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衙内闯三国》 第1章:伟大的目标 穿越了,真的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了汉末大官儿刘焉最小的儿子,刘璋的身上! 搞明白了自己状况的刘德,实在是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 后世号称高级知识分子的刘德,本是某知名大学历史系的高材生。按刘德的说法,那就是“人才”! 二十一世纪啥最贵?人才啊! 而人才的生活该是啥样呢?嗯嗯,开名车、住别墅,找个漂亮老婆,一生锦衣玉食。当然,再有那么几个妩媚靓丽、知心识趣的红颜知己,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 本着上述理念,刘德开始了自己达成目标的求职之旅。嗯,从政是最便捷的,为了这个信念,他特意仔细研读了厚黑学等等著名典籍。 经商也可以。弄潮商海,以小搏大,就凭着自己的高等学历和超人的智商,最终达成目标,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自己所学的专业,刘德却从来没去考虑过。太冷门了!如果靠着那个,至多不过是能拿一份勉强过得去的死工资,然后被丢到一个四面都是发着霉味书架的小屋里,埋首于无穷无尽的之乎者也之中,偶尔发表几篇,甚至连自己都不确定的研究真相。然后,在泛起一个短暂的浪花后,再次回到那无尽的书海中,直到老死……… 从政,或者经商!这就是刘德在五次三番研究后的决定。对于这个决定,刘德并没好高骛远的想要一步到位。凡事都要从小从低做起,先找个小公司,积累些原始资本,然后考公务员,当小官,再当大官…… 计划非常好,理想也很丰满。 只是,当他在连续几次求职失败后,终于发现,现实,实在是太骨感了。 “大学学历不值钱了吗?历史专业毕业就不是大学生了吗?丫知不知道,哥这学问要是放在古代,那就是一超级大儒啊?为什么的现在不是古代呢………” 于是,当刘大儒在第N次被拒后,正仰天呐喊的时候,一位喝的连他妈妈都不认得了的好心司机,帮他达成了这个愿望……… 刘璋!刘焉的儿子! 刘德默默的念叨着。刘焉啊,皇帝的叔叔,汉室宗亲,官拜太常,后来更是割据一方。他的儿子,不但也是皇家贵胄,更是标准的衙内啊。 衙内的生活貌似很美好。很多书上都是这么描写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花不完的金山银山,每晚都是搂着众多的美Ren儿睡觉…… 刘德想大笑。 刘璋…… 嗯,是衙内不错。不但是衙内,当老爹刘焉死后,更是由衙内变成了实权者。西川之主啊!拥有着广袤的蜀中之地。 蜀中大地,天府之城!地广土沃,物埠丰美。地有剑阁之险,山有青城之秀。北连关中、崤函之机,南通大江、吴越之便……… 多好的地儿啊。自己,刘璋,就是这块地儿的主人! 可是…… 刘德,哦,不对,应该是刘璋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自己这个蜀中之主,后来却是被刘备那个大耳朵给阴了。听信了张松、法正那两个二五仔的谗言,主动的引狼入室,把大好的地盘给葬送了。然后,悲悲戚戚的给发配到了荆州流放。 至于后来是不是给找些由头直接给咔嚓了,刘璋也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一般这种权利交替,失败的那个,多半是没啥好收场的。 刘璋想到这儿,不笑了,有些想哭。 穿越成了幸福的衙内,但为啥却不能享受到最后呢?你妹子的,死老天,你要玩我吗?刘璋咬牙切齿的想着。 我呸!哥是人才,还是高智商型的人才!想玩我?谁也别想,老天也不行! 哥既然来了,那就由不得你们来摆布了。哥有超人的智慧,还有着先知先觉的优势,死老天既然敢给自己留下这些,那么,咱们就玩玩看,到底最后谁能玩死谁! 嗯,按照自己眼前的年纪,黄巾之乱还有七八年吧。自家老子虽然还没去西川占地盘,但好歹现在也是一州刺史,大权在握。 这几年么,嘿嘿,正好。自己正好利用这几年发展发展,把那些个后世自己知道的牛人猛将的,想办法提前下手挖过来。等到天下一旦大乱,呼啦一下拉出来,神马曹白脸,神马刘大耳朵,神马孙绿眼睛的,统统让他们没的玩…… 刘璋想的很开心,颇有些小幸福的感觉…… 不过,眼下这个自己貌似实在是小了点。呃,大概有十岁了吧。刘璋举起自己的小手,翻来覆去的瞅着,心中暗暗嘀咕着。 这孩子可怜啊。发个烧的空当儿,就给自己鸠占了鹊巢了。想起刚刚哭了大半响才回去的刘母柳氏,还有长吁短叹了半天,满面黯然离去的老爹刘焉,刘璋忽然也有些戚戚然了。 刘老爹、老娘,你们甭伤心。咱现在既然占了这个身子,自当做好一个儿子的本分。再者说了,由我来给你们当儿子,总是比你们原来那位要强上百倍的。咱智商高啊对不对? 仰躺在软榻上,刘璋眨巴着眼,暗暗的在心中自我褒赞着。 这屋子分里外间,顺着帘门缝儿,能看见靠在外间门边那儿,一个打盹的绿衣丫鬟的身影。 她叫钗儿。才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但是长的喜相不说,发育的也不错。眼睛大大的,胸脯鼓鼓的,腰肢细细的,屁股翘翘的…… 水灵!真水灵啊! 这大户人家里就是个小丫鬟都生的这般美丽。这种姿色要是放在后世,都不知要给多少人捧着供着、讨好着。 可是在这儿,她只是个小丫鬟,是属于刘璋的专属小丫鬟。负责他的所有饮食起居。不用怀疑,等到长大了,只要刘璋喜欢,自然也是可以跟她做些爱做的事儿的,这就是她的职责。 这样的丫鬟,应该不止这一个吧。好多书中描绘过,这种大户人家里的规矩,都是一房里有两三个的。 某人嘴角挂下了一串晶亮。 “万恶的封建旧社会!”刘璋握着拳头,狠狠的比划了一下,切齿着低声道:“我TM的简直要爱死你了……” 窗外明月如钩,趁人不注意,匆匆的将旁边路过的一片薄云拉过,遮住了脸面。下面那家伙太噁了… 封建社会啊,那是皇帝最大的。皇帝有着全天下的财富,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三宫六院之中,天下差不多的美Ren儿都在里面了,比二十一世纪的“人才”享受的还要好。 要做皇帝!一定要做皇帝! 就凭咱这出身,凭着老爹不久的将来给咱赖下来的地盘,这个皇帝也得去做咯! 那个刘备大耳朵,不就是整天打着汉室宗亲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才成功的吗? 这年月,玩的就是血统。 可要是论起来,咱这血统,比大耳朵那假冒伪劣的,要正统不知多少倍对不对?没道理不去做的是不是? 那个大耳朵嘛,没半分势力,找个机会暗算他,让他直接消失!曹白脸和孙绿眼睛,嗯嗯,多挖他们墙角,条件合适了,就靠实力踩死他们! 哎呀,差点忘了,三国最后归了司马懿那老小子。不对,是那老小子的后人,嗯,想法弄死他,要不就搞点绝育的药,直接让他变成活太监,总之,不能给他蹦跶的机会。 把他们都搞定,我就可以安心当皇帝了。当了皇帝,我要建立个超级大后宫……吓,不对,我怎么总想后宫呢?我可是有理想的有为青年啊。对对,我要当个好皇帝,让老百姓都吃饱穿暖,每人都搞个小后宫……我擦,咋就又想到后宫了呢? 软榻上,还是个小屁孩的身体里,那个龌龊的成年灵魂邪恶而又猥琐的YY着。 呃,想的远了,想的远了。要从小做起!这次也算是返老还童了,日子长着呢,不着急。 朦胧的月影下,一个小屁孩眉花眼笑的翻看着自己的小手,暗暗的劝诫着自己要淡定。 头有些晕啊,唉,穿越是穿越了,毕竟这身子没穿越,带着病。早些休息吧,养好身子,然后先去拜师学艺。强身健体,当万人敌!当然,不是战场上,是在后宫里。 “能杀的要杀掉,该拉的要拉来,谁挡我的路,我就不给他路走………” 翻了个身,穿越后不过十岁的刘璋,喃喃低语着,瞌睡一阵一阵的袭来,终于支撑不住,渐渐睡了过去。 第2章:我有个想法 “钗儿姐姐,你累不?我给你按摩按摩吧。” “不…不敢劳烦公子,奴婢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呢?你看你脸都红了,哎呀,看这气喘的都不匀了,要不,我给你按按胸口好不?” “啊!不…不用了…” 房间里,一个小屁孩眉花眼笑的围着小丫鬟转来转去。眼珠子骨溜溜的瞄来瞄去,一只手随着目光,不停的比划着。小丫鬟满面羞红,躲也不是,避也不是。 “启禀四公子,使君令小的过来,请公子往前厅见客。”门外一个声音适时的响起。 “啊?哦,唉,来了来了。” 刘璋长长叹口气,恋恋不舍的暂停了一个有为的穿越青年,帮助古代小美眉正确认识自己身体的大业,怏怏的掀帘而出。 打从身子好了之后,将自己欲要求师学艺的上进之心,对老爹刘焉表达后,老爹果然是老怀大慰。当即遍请饱学之士,前来府上面试。 只是,面试的结果,却让刘焉老爹郁闷无比。在刘璋这变态学生彬彬有礼的求教下,那些个本来信心满满的先生,不是愤而甩袖而去,就是满面羞红自承实在难以胜任。 如此两月之后,前来应征西席的先生,已是如同凤毛麟角一般,数日不见一个。 刘使君家的四公子刁钻难教之名,不多时便传遍了冀州之地。老爹刘焉又囧又气,却也拿刘璋没有办法。只因每次面试,刘璋所问的问题,便是他这自诩名士之人,也是瞠目结舌,难以答出。 偏偏每次等人走后,想要教训一番这刁钻的小子,刘璋却能拿出一个答案,让刘焉细想之下,恍然而悟。面上虽是不说,心中却未尝不暗喜自家儿子聪慧。 对于那些先生留不下,自然也就说明其人水平不够,确实教不了这个天才儿子。既然暂时没有合适的先生,刘璋也只能呆在房里。无聊之余,调戏调戏钗儿,看她羞红的小脸,再趁机摸摸小手,倒也乐在其中。 对于老爹使人来喊前厅见客,刘璋已然没了期望。他其实原本打算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看看能不能引出几个自己知道的有名之士,趁机拉拢,打个班底。 但可惜的是,两月以来,别说如田丰、荀彧这样的一流人物从未得见,便是一些二流人物,也是半个未见。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已是准备想点别的法子了。 “来来来,璋儿,快快来见过文举公。”前厅中,眼见刘璋拖拖拉拉的踱了进来,刘焉连声催促着,向身边一个青袍文士指着。“文举,这便是我那顽劣的幼子,单名一个璋字,今年已是十岁。” 刘璋只当这人又是前来应聘的西席,懒洋洋的拱手见礼道:“小子刘璋,见过先生。我有几个问题………” “咳咳,那个,混账,休的无礼。文举公乃是为父同朝好友,并非,嗯嗯,你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问题,就不用拿出来问了。”刘焉一听刘璋开口就是问题,大感尴尬,连忙干咳几声打断道。 “呵呵,无妨无妨。”青袍人摆手一笑道:“早闻使君幼子聪慧非常,悬席求师两月,却不得能教授之人。融虽不才,却想听听小公子的问题,权作开开眼界吧。” “呃,这个……”刘焉微微沉吟,不好拒绝,只得偷空对着刘璋猛打眼色。 嗯,这个不是来应征西席的?!老爹的同朝好友。咦?慢着慢着,刚才老爹称呼他啥来着?文举公!莫非是他? “哦哦,咳,这个,敢问这位先生,可是人称幼时奇才的孔融孔文举公乎?”刘璋目中闪过一丝兴奋之意,重新整理了下衣装,恭敬的问道。 奶奶的,大鱼没来,总算来了只虾米。有杀错无放过,搞清楚先。刘璋心中暗暗嘀咕。 “哦?小公子竟知道孔融之名吗?呵呵,幼时奇才不敢当,某正是山东孔融。小公子方才倒是想问什么?不妨说来,看某可能解答之?”孔融心下微有得意,捻须颔首答道。 他因当年孔褒之事,年虽不到三十,便已享大名,此次被征辟入朝,入司徒府就职,便顺路前来拜访刘焉,正是少年得志的心态。 只是他若知晓,下面站的这个小屁孩,将他一个堂堂孔子二十世孙,当世大儒,在心中暗暗称之为虾米,会不会得意的直接晕过去就未可知了。 吓,果然是这只小虾。 刘璋心中暗喜。数日来,一网一网的,毛也没见一根。如今,便只是个虾米,也算聊胜于无了。至于这个虾米,现在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根本无法被他拉拢,他却是不知道的。 “啊,虾米,呃,不是,那个先生大名,小子闻听久矣。这个问题嘛,嗯,请问先生,都说是天圆地方,那为何人望远处而来之物或人,都是先见其上,而后方显全貌呢?若依地方之说,以小子思之,应当是要么不见,一旦能看的见了,便当尽显其貌才是。此中蹊跷,先生可能教我?”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刘璋已是问了个欺负人的问题。这个时代,人们限于对自然的认知,实在很难能回答出的。 他的想法,却也不过是想先打压一下对方的傲气,然后再施展手段,所用的方式,不过就是先大棒再胡萝卜的变种而已。 “呃!”孔融听他问出这么个问题,果然是当即瞠目结舌。皱眉苦苦思索半响,终是面现赭色,干笑两声,转头对着刘焉笑道:“不想使君之子,竟是对格物之学感兴趣。此番,融可是出丑了。” 刘焉也大是尴尬,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古怪问题,他早有预料。眼见孔融窘迫,唯恐恼了对方,连忙笑道:“小孩子古怪想法,天马行空,文举不必放在心上。朝廷数次征辟,此次终得文举入司徒府供职,文举之才世人皆知,小儿妄语,不足一哂。” 孔融面上惭惭,虽得了刘焉圆场,但初时狂傲之色,终是不复再见。 刘璋在旁听的明白,却是不由的郁闷。合着这虾米要去洛阳当官吗?那自己岂不是又白忙活了?不行,这可得再想想法子,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心中打定主意,也不理会老爹刘焉偷偷瞪他,仗着年小,往前几步,扯住孔融衣袖,眨眼道:“先生于我刚刚的问题也不知吗?唉,难道真是我想的怪异吗?也罢也罢,这个问题便不问了。只是,我听人说,先生学富五车,乃是孔圣之裔。刚刚父亲言及,说是先生要入什么司徒府供职,敢问先生,以先生身份,为何不直接入朝为官,却要给司徒做事?难不成,那位司徒学问身份,尚在先生之上吗?” “呃,这个……”孔融满面羞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他孔氏一门,向来自负为天下儒家之首。按说以此身份,便算为官,也当如当日祖宗孔子一般,为君王的顾问之类的。 只是按说归按说,道理便如同刘璋穿越前定下的目标一样。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孔氏一族,自孔子之后,再无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所历各朝,不是隐居不出,就是做些中级官员罢了。 到了孔融这一代,虽然从小就显露峥嵘,但一来是政局黑暗,奸宦当朝,使得孔融这等有为有才之士难以立足;二来,实在也是尚未达到那种水平。 如今,刘璋依小卖小,假作童真的一问,真让孔融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了。 刘焉在一旁也是尴尬,暗恨自家这小子,怎么就不知消停呢。这刚刚给了孔融个台阶,将方才那古怪问题惹出的难堪挡过去了,这会儿来上这么一问,却比之刚才那个问题还要让人吐血。 他心中暗骂,嘴巴张了几张,却终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有心直接呵斥刘璋下去,却怕太落痕迹,让孔融更是难堪,一时间,也自僵在那儿了。 孔融眼见刘璋忽闪着眼睛看着自己,只觉得屁股下面好像多了一堆钉子,怎么也是坐不实落。咬咬牙,暗思今日这人已经是丢了,还是早些离开才是上策。 正要开口请辞时,刘璋早已把握好火候,自顾开口又道:“哦,我明白了。想必先生定是生性淡泊,只求能为百姓,为朝廷做些实事,是以,并不计较那些虚名。不知小子猜的可对?” 哎呀,多可爱的孩子啊!要不说这是天才呢,听听人家说的,句句在理啊。这娃娃,有前途啊! 孔融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孩子简直可爱到了极点。方才那种种不适,也是如脸上的青春痘用了极效祛痘霜一般,神奇的不见了。 “嗯嗯,咳咳,这个,啊,某也只是略尽薄力,略尽薄力罢了。哈哈,当不得小公子夸赞的。使君有子,灵慧绝伦,当真是可喜可贺,让人羡煞妒煞啊。哈哈哈。” 嘴上谦让着,面上却是连连点头,赶忙将那个淡泊名利一说认下来。生恐这位灵慧绝伦的天才儿童,再给自己整点别的说法。说到最后几句,却是转头对着刘焉,以求多个人支持这个极有眼光的论点。 刘焉心中也是大松一口气,这小祖宗啊,总算是说了句人话,把场子给圆回来了。而且,效果显然非常之不错。 对于这种局面,老头自是连连点头应和,面上一片大有深得我心之色。 大厅中,两个高官俱是满目热泪,欢欣不已。旁边一个小屁孩却是肚中暗乐,眯着俩眼,正自酝酿着下一波攻击。 “既然先生不计名声,小子这儿却有个想法…………”瞅着自己老子和孔融笑的欢畅,笑的轻松,刘璋笑眯眯的又是张了嘴。 欢笑中的两人齐齐面上一僵,刘焉恨不得一头撞死算完,孔融却是实在有种想大哭一场的欲望。 话说,你丫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第3章:刘璋的谢礼 “…小…小公子,你…你有何想法了?” 脑门上黑线缠绕,大汗一身一身的出着,孔融双眼含泪,幽怨无比的看着刘璋问道。 “哦,只是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而已。”刘璋老神在在的点点头,“先生性情高洁,实在令小子敬服。但小子想,先生这番为民为国之心,若是到了洛阳京都之地,限于区区一个司徒府,实在是体现不了多大的用处,只怕会被人说成沽名钓誉的。” 刘璋眼睛也不眨的,几句话又将人家一番淡泊给抹杀了。旁边刘焉眼观鼻鼻观心,恍如老僧入定。老头儿拼了,干脆豁出去不管了。 孔融却是已经游目四望,看看有没啥面条啊、鞋带之类的,好歹直接了断了干净。 “不过呢……”刘璋话头一转,“先生若肯改变下任职的地方,这事儿便也就迎刃而解了。” “哦,是吧,你说。”孔融一颗心,此刻如同被万刀戳了一遍似地,麻木了。两眼无焦,面无表情的应着。 刘璋这会儿却是精神了起来,两只眼睛放着绿光,鼓动三寸之舌道:“……我父所在这冀州之地,本是中原上州。户籍百万,地当要隘。与小小司徒府方圆几间屋子而言,先生若能扎根于此,将一身所学施展出来。先生想想,那将会有多少百姓直接受惠啊?岂不是比在那个什么司徒府里,批批公函,看看文件,浪费大好生命与青春要强上百倍吗?如此,百姓受惠则会富裕,民富则冀州强,这等大州强则必然带动的税赋激增,税赋足则国家强。哎呀,试问先生,如此一来,天下还有谁人能不挑指赞一声,孔氏一门,真大儒也!” 这小子唾沫星子四溅,一条舌头直如百灵婉转,说来说去,却只是一个目的。将这只小虾米留下! 刘焉在一旁听的大汗不已。公然鼓动朝廷命官拒荐辞官,转而往地方州郡依附,这…这要是传出去,面上或许没人说啥,但背地后,你小子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坏人前程不说,就不怕有心人给你栽上一个图谋不轨的帽子吗? “逆子还要胡说!快快与我住了!”老头儿真是吃不住劲了,拍着桌子嗔目大骂道。 刘璋说的差不多了,两眼一翻,后退两步,只去研究屋梁上那只蜘蛛去了。 孔融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止住了刘焉,扭头打量一番不再说话的刘璋,这才轻叹一声,道:“小公子倒是看得起孔融,却不知这般费心,果真是只为冀州之民吗?” 刘璋心头咯噔一声,心中不由的重新开始审视孔融。这家伙倒是一点也不笨啊,这话里之意,估计也是看出来自己想要留下他而已。后面说辞,可要小心应付了。 他心中警惕。却哪知孔融既负盛名,自不会是酒囊饭袋之辈。虽被他一番言语挤兑的羞惭不已,但也不过是初时只将他当做孩子而看所致。如今,他图穷匕见,孔融震惊之余,将他重视起来,登时便已是反应过来。 “咳咳,呵呵,其实,其实小子只是素闻先生大名,想要与先生多些日子相处,从先生处学点东西。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恕罪” 目光在孔融面上一转,刘璋已是立刻觉察出来孔融的提防之意。眼珠转转,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却仍是以孩童心思对答道。 孔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闭目良久,微不可察的摇摇头,转头对刘焉道:“使君之子,非是凡才。以融所料,那西席恐实难请。融向日游学,曾识得一二高士,今荐于使君,唯望能有所助益。” 刘焉一愣,随即拱手相谢,就于席上问起。旁边刘璋颇有些丧气,知道孔融这么说,那是肯定不会留下了。只是对于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推荐,也是起了好奇之心,不由竖着耳朵听去。 “求学之道,不外乎文武二途。这文道嘛,不知使君可知郑玄其人否?”孔融目光扫了眼刘璋,随即向刘焉问道。 “啊!”刘焉轻啊出声,急急问道:“文举可是说的那位经学大师,被陛下禁足的那位郑玄郑康成吗?” “然!”孔融微微点头,不待刘焉相问,接着道:“此公如今便居于北海高密,赖先祖之名,融与之尚算交厚。若公有意,融可作书一封,为令郎荐之。” 刘焉大喜,连连点头称谢。一边呵斥旁边刘璋上前叩谢。刘璋听到郑玄之名,心中也是一动。此人在东汉末年,实在是个绝顶牛叉的存在。 一生经历三朝,起起落落几次,除了与当日清党呆的日子长一些外,打从灵帝建宁四年便被禁锢,直到中平元年才被赦免。算算时间,这会儿却仍是算待罪之身。孔融能将自己推荐到他门下,不可谓不尽心了。当下上前施礼谢过。 孔融摆摆手,又道:“此为文道。若是武道,我有一友,是为并州人,姓李名彦,一身武艺堪称绝顶。只是他性喜四处游荡,并无定所,实难为师。但我却知他有个师兄,乃是矢络名家,姓童名渊字雄付,便隐居于这冀州西面不远的太行之上。此人一身绝艺更在李彦之上,尤其精擅枪法,若使君有意,某亦可试荐之,只消提上李彦之名,必能被其收录。” 说到这儿,微微一顿,抱拳笑道:“今日得见令郎高才,感念其一番苦心,这文武二道,如何选定,便有使君自定。” 旁边刘焉对童渊尚不了解,本身又极倾向于习文,张口便欲要请孔融推荐郑玄。 刘璋听了童渊之名,却是不由的心神大震。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那童渊自身不显其名。但是收下三个弟子,却是大大有名。 大弟子便是后世西川大将张任,二弟子乃是董卓麾下大将张济之侄张绣,向有北地枪王之称。三弟子却最是有名,不是别个,正是那位白马银枪,被后世众所称道的,号称“一身都是胆”的常山赵云赵子龙! 算算时间,这三个人中,若是赵云现在没拜在童渊门下,也必然是这一两年间的事儿。而其他两人,应该正是学艺之时,如果自己能拜了童渊为师,可以学到最顶尖的枪法不说,这三员大将可不也是平白送到自己手中的吗? 想到这儿,哪还容刘焉决定学什么经义,立马上前一步,急道:“便请先生为璋荐于童师门下。” 刘焉一惊,微微蹙眉。 刘璋情急生智,急急道:“父亲,我固然知道郑师大名。但今时之日,郑师仍属待罪之身。孩儿只怕此去,于各方面都有不便。不如先往太行习武,待到武艺学成,想来郑师处也当有些变化,到时,再劳烦先生引荐,两不耽误,岂不是更好?” 刘焉一怔,低头想想,倒也有理。当下便定下,请孔融修书一封,又将童渊隐居之所细细画了图。同时,也将给郑玄那边的荐书一并写了,交与刘焉收着,以备后用。 诸般之事做完,孔融这才一抖大袖,起身告辞。刘焉令人取出金珠一盘相赠,道是权当进京靡费。孔融转头看了一眼刘璋,苦笑摇头道:“融如今还有何颜再入洛阳?此去,自当返回青州,安心学问罢了。” 刘焉听他说的苦涩,心中尴尬至极。好好一桩事儿,生生的全被自家小子给弄黄了。偏偏人家最后还给了这边偌大的人情,这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刘璋在旁看得清楚,心中感念孔融介绍童渊,也不再捣乱,想想后面洛阳的各种混乱,当下难得的正色道:“先生不去洛阳也好。以小子所料,洛阳之地,他日必生大乱。先生此时若去,没的只是赶浑水罢了。一个不好,怕是还要有性命之忧。” 他此言一出,刘焉与孔融俱皆一愣。刘焉只道自家这死孩子又来捣乱,不由的怒目瞪了他一眼。孔融却是深深看了一眼刘璋,低头若有所思。 半响,面上淡然一笑,拱手与刘家父子告辞。对于刘璋方才警示之言,既未反驳也未多加评议。 刘焉挟着刘璋一直送出府门,立于阶前相送。看看孔融即将登车,刘璋童心忽起,望着孔融叫道:“小子听闻先生儿时让梨与人,今日得了先生人情,回头定使人送上大梨一筐,以解先生之馋,先生可千万莫要推辞哈。” 这番话喊出,一脚刚刚踏上车子的孔融身子一震,险险没又一头栽了下去。回头哭笑不得的瞄了他一眼,这才再次登车。 驭者长鞭一甩,打个鞭花,车轴粼粼声中,渐渐往外不见。 这边父子二人返回屋中,略做商议。次日,便使人先往太行去投荐书,不几日,使者返回,道是童渊已然应下。 刘璋拉着使者细细问过,得知童渊处现在果然只有两个弟子随在身边,不由大喜。当下,收拾行囊,自去与母亲拜别一番。 当晚回屋,与钗儿话别,小丫头却是哭红了眼睛,便平日羞于让刘璋做出的举动,也是半推半拒的默许了。刘璋心中感念,自有一番安慰。 第二日,车马安排已毕,刘璋登车而上,目注远方太行方向,暗暗念道:猛将兄,我来了。 第4章:为难 和谐。 这是刘璋在看到童渊时的第一感觉。 面色红润、清矍,身形适中,若不是一部斑白的胡须,刘璋甚至感觉有些难以确定他的年龄。 一袭黑色的直缀,白袜布鞋,浑身上下并无一件饰品。整个人简约而清素,静静的站在竹屋之前,淡淡然,似乎与四周的景物溶为了一体。 “徒儿刘璋拜见师傅。”整了整衣衫,刘璋翻身拜倒。跪倒在地,目光微抬,眼神儿却瞟到童渊身后两个少年身上。 “唔,你就是刘璋?”童渊淡淡的点点头,眼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道:“起来吧。” 刘璋应是。起身又恭声道:“此次多谢师傅破格收录,这是家父令徒儿敬奉的谢仪,请师傅笑纳。”说着,对后面一摆手。 僮儿三宝从身边侍卫手中捧过一盘金珠,紧走几步,上前躬身敬上。 童渊眉头微微一蹙,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既入我门,便需守我这儿的规矩。我这儿图个清静,除你之外,其他人不得留在我这五云峰上。”说罢,转身而行。 “五云峰上,一切自理,也不需什么银钱之物。将你那些琐事安置好,再来见我。”走出两步后,微微一停,淡淡的扔了两句话,随即走入屋中。跟随的两个少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连忙也低头跟了进去。 吓!果然是高人啊,跟我想的一样。 三宝呆呆的捧着一盘子金珠傻在那儿,刘璋却是毫无半分尴尬之色,反而两眼放光,一脸喜色。 招手让三宝过来,让他带着众护卫,都往峰下觅地安置。一边派人回冀州通报父亲,一边又细细嘱咐了三宝几句。等到众人退去,这才拍拍身上的浮土,施施然往屋里而去。 小屋全由青竹搭成,两面开窗,极是敞亮。屋中陈设简约,除了童渊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管长笛,并无任何饰物。清风穿过,满屋都是淡淡的翠竹清香,令人心为之怡。 童渊坐于正中,见他进来,起身摸出一张画轴,转身挂到墙上,点起香烛。 刘璋凝目看去,那画轴上却是绘着一个道人。画中道人侧身仰首,长眉入鬓,丰神俊朗。一手负后,一手横笛,腰间佩着一柄长剑。衣袂飘飘,似要乘风而去。寥寥几笔,竟是极为传神,可见作画之人画功精湛。 “既入我门,当先拜祖师。”童渊摆好香案,转头对刘璋颔首,示意他近前。坐于一侧的两个少年,此时也起身过来,肃然站到童渊身侧。 “此乃吾师玉真子,也即是你师祖了。你师祖门下除为师外,还有一人,便是你师叔李彦。此次,若不是你持有你师叔的信物,怕是进不了我门。而后,当努力发奋,休要堕了我等颜面………” 带着三人拜过画像,童渊坐于前,两个少年立于其后,只留刘璋仍是跪在下面,听着童渊讲说师门来历。虽没有什么刘璋意想中的门规,但一些警示忌讳之类的,却是极多。 “玉真子?貌似在哪里听过呢……哎呀,对了,是金大侠写的那本《碧血剑》吧。嗯嗯,是了,里面好像有个大反派,便是叫这个名儿的,也是个道士………” 别人都起来了,只剩一人跪在那儿的刘璋,本就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再加上他虽是这个时代的身子,但灵魂意识却全是后世而来,对于这个时代的敬师至诚,心口如一的理念,那是全没半分概念的。 跪在那儿,初时还好些,但时间一长,便有些开始走神了。面上虽是一本正经,低眉垂首的,心思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嗯,说他是大反派不是太确切,确切点说,应该是大淫贼!都叫玉真子,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看那画上画的,也是满脸臭屁的模样,而且还会玩笛子…………嗯嗯,想必沟个女、泡个妞儿什么的,虽不见得能达到哥的境界,但想必也不会太难…… 照这么说,咱这师门绝技只怕不只是什么武艺之类的,多半还有那阴阳和合之道。记得书上写的那位,可是最精此道的。哇唔,发达了,发达了啊!别的功夫不说,这门功夫却是怎么也要学上一学的……” 这家伙起了别样念头,一时间神思飘飘,两眼无焦。心头滚来滚去的,便全是些龌龊念想。至于童渊后面所讲,自然是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出,压根就是不知所云。 童渊口中不停,眼神却是暗暗观察,见他自始至终都是动也不动,脸上毫无不耐之色。童渊面上虽仍是淡然,眼底却是闪过惊异之色。 对于这个刺史之子,他原本是极不想收的。盖因这样人家的孩子,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娇宠惯了。所谓习武,不过是图个新奇玩闹罢了,哪个又能真吃了那份苦,受得了那份罪去? 只是刘家来人时,却带着师弟的印记,让他倒不好拒绝了。眼见刘璋这次过来,身边众多侍卫,还带着个僮儿,原本的不喜,就更深了几分。 心中郁闷之余,有心不传他真功夫,又碍于师弟颜面,他日相见不好面对。念头转动,便打定主意给他些为难,若是他自己受不住走了,日后见了师弟,自也有话说。 是故,从刘璋跪倒开始,他便刻意的拖延时间。不但讲了师门的来历,又提出了诸多规矩,更是絮絮叨叨的一番勉励期望。为的就是观察刘璋有无耐心,能不能受的住长跪之苦。 只是一番话讲下来,刘璋的表现却大出他的意料,心中惊异之余,却也颇有几分欣慰。 只觉此子虽长于富贵之家,但毫无娇宠之气。重师守礼、心性至诚。更难得是,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耐心与坚忍。便真传了自己衣钵,倒也算一佳徒。 他不知下面跪着的那小鬼心思,心中欣慰之余,面上神态已是愈发温和起来。 却不知要是知道,这个他认为“重师守礼、心性至诚”的家伙,不但毫无半分虔诚之心,更是将师祖意淫成个大淫贼。 甚至从头到尾,之所以如此安分老实,实在是忙着满心盘算着,如何讨取所谓的“师门绝技”阴阳和合之术时,会不会气的当场吐血,直接一脚将其踢下五云峰去。 “……为师并无太多规矩,只消谨记这些也就是了。嗯,你且起来吧。”童渊满意于这次的考验结果,也就停了絮叨。捻须微笑,满眼温和的说道。 只是说完之后,却是不由一愣。只因那个“重师守礼、心性至诚”的小弟子,对自己所言恍如未闻,仍是垂首不语,纹丝不动的跪在那儿。 童渊忽然又有些郁闷了。咋的?难道说这下跪也有上瘾一说的?不能够啊!还是,这小子根本就没在听……… “咳咳!刘璋!” 想到了那一种可能,老头有些抓狂的感觉。使劲咳嗽两声,提高声音喊了他一句。 “啊?哦哦,师傅,徒儿在。”佳徒刘璋同学总算回了魂儿,两手抱拳应声,借着大袖遮掩,暗暗擦抹了下嘴角。 奶奶的,刚才想的太过投入,好像有些亮晶晶的东东要流了出来。淡定!要淡定啊! “为师刚才所说,你可都记下了?为何让你起身,却如同未闻?”老头有些忿忿了。 “啊!那个,哦,徒儿听的师傅教诲,心有所感。决心学成之后,将以天下为己任,必要建立一番功业,以报师傅今日教导之恩。一时想的出神,还望师傅恕罪。” 嘁!死老头,嚷嚷啥啊?谁让你咯啰哩八嗦的说了这么久,跟个唐僧似的。这还怪我走神呢,害我跪了这么久。我还小,会影响发育的知道不?搁在我们那疙瘩,可是要告你虐待儿童的!刘璋暗暗翻着白眼腹诽,面上却是一片堪比入党宣誓般的至诚,朗声回道。 “嗯,如此便好。”童渊面色一松,欣然点头。孩子还是蛮好的嘛,如此年纪便有匡扶天下之志,着实不易。 嗯,以天下为己任……不错,非常不错! 老头儿很满意。 “你起来吧,且先见过你两位师兄。”完全没察觉自己被忽悠了的童渊老头儿,很满意的让刘璋站起来,对着身后站着的两个少年一指,点头说道。 “这是为师大弟子,唤作张任的,乃是蜀郡人。”指着左首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童渊介绍道。 “小弟见过大师兄,往后还请大师兄多多指点。”刘璋听着童渊说出张任的名字,心中暗喜。连忙上前两步,躬身见礼道。只是步子有些急,倒像是要扑上去一样… “呃,师弟少礼。”张任吓了一跳,一边回礼,一边微不可察的向后略退了半步。话说这位师弟那啥眼神啊?咋看上去有些发绿光呢? “这边这个是为师二弟子,叫做张绣,乃武威人氏。”童渊虽也觉得刘璋神色有些激动,却也只当他小孩心性,见到差不多大的同伴兴奋所致。并未多想的指着另一个少年继续介绍着。 “啊,呵呵,二师兄好,小弟有礼了。” 果然没错!果然没错啊!小任任,小绣绣,啊哈哈哈,你们这就乖乖的从了咱吧。哥不辞辛苦的跑来这里,大半心思,可都是为了你们啊。 某人面色潮红,目放神光的靠前两步,抱拳见礼之际,眼神儿却是瞟啊瞟的……… “呃,师…师弟有礼。” 张绣激灵灵打个冷颤,面颊微微抽搐了下,挤出一丝笑容,抱拳回礼道。 两人刚才眼见师傅收徒之时,大异往常。童渊对刘璋有意为之的考验,在二人眼中却是以为师傅对刘璋的看重。否则,怎么不见当年收自己时却没那么多话? 这个师弟只怕大是不凡,今后可要多多亲近,好好结交一番才是。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是起了相同的心思。 只是,这边还不等自个儿表现什么亲近之意,那位小师弟的亲近之意却是太赤果果了。以至于张任张绣二人,心中同时升起一种毛毛的感觉,很有些不寒而栗。 第5章:清韵居 “悟空、八戒,你们刚来时,也是自己盖房子吗?” “那个,师弟啊,能不能不这么称呼我啊………” “对啊对啊,这…实在是,嗯,不怎么好听………” “嗯?不是吧,那可都是神仙的称呼啊,神仙的称呼你们都不满意?那我再想想,看有没有更好听的名儿……” “…………¥,还…还是算了,你喜欢,就…就这么喊吧。” “……………” “哦,这样啊,其实我也觉得这名儿挺好。这样我说段子时,你们也更有熟悉感对不对?嗳,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 五云峰后,葱郁的一片竹林里,三个小小的身影,正舞动着柴刀,奋力向一杆杆大竹砍去。 在通过了童渊的入门面试后,第二天,拜师学艺的刘璋便迎来了第一个考验——自己搭建房子。 “你四肢不健,气浮步虚,若欲习练武技,当先淬炼筋骨,打熬力气。如今峰上并无多余房间,你可去后山伐竹,于此自建一屋。竹屋建成之后,再谈其他。” 当日,童渊淡淡的对刘璋吩咐着。说完顿了一顿之后,又再补充道:“哦,房屋未建好之前,你仍是暂于为师房后檐下歇息。虽说夜间略微冷了些,但好在为师这房檐够宽,总能遮挡些露水雾气。苦是苦了些,但玉不琢不成器,你明白了吗?” 明白!太他娘的明白了啊! 刘璋平静而恭谨的应着,肚子里却已经是开始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死老头直接推倒,杀了再奸,奸完再杀,杀完又奸…… 你妹子的啊,哥这才几岁啊?十岁啊!你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去砍竹子,大老远的再拖回来,还要自个儿搭建房子?你是黄世仁吗?你是周扒皮吗?刘璋一连串的腹诽回荡在肚内。 人家黄世仁和周扒皮也没你这么狠啊!好歹还给长工个牛棚啥的住着啊。这倒好,直接睡屋檐下了。还遮挡露水雾气?还夜间略微冷了些?那叫“略微”冷了些吗? 想想头一宿,那如同要钻进骨头缝里的山风,刘璋便小脸儿发白。要不是死老头半夜起来,满面抱歉的说啥忘了教他些抵御寒风的小窍门,然后轻描淡写的教了他几句呼吸的法门,又扔给他一张两层薄皮儿缝起来的被子,刘璋很是怀疑,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自己是不是会变成僵尸,实在是有待商榷的。 当初升的太阳终于升起,将温暖洒向人间后,刘璋搓手跺脚的活动了半响,总算是回了魂儿。随后,拖着那把足有自己半身高的砍刀,开始了他的建房大业。 第一天,整整忙活了一天,他却只是砍倒了五根大竹。不为别的,一是那砍刀实在太沉,孩子才十岁啊!这二来呢,却是那些鬼竹子,实在是硬的变态……… 一刀下去,竟然只是多了道白痕儿,刘璋瞠目结舌。 傻了半天后,不信邪的咬牙跺脚,拼了全力,终于在上面留下一道小口子。嗯,很小,外皮儿砍开了…… 这他娘的是竹子吗?变种了的吧。刘璋瞪着那道“口子”。 擦擦的,肯定是跟石头玩一夜情,不小心生出来的野种!然后又被童渊那老淫贼发现,由于“贱性”共通的道理,就此爱上了这种野种。要不怎么非逼着自己,大老远的跑后山来呢。话说,那老淫贼屋子四周就有好多竹子的说。 刘璋“珠泪盈盈”,为自己超常IQ所推断出来的“真相”,捶胸顿足不已。化悲忿为力量,再次举起砍刀…… “大刀,向竹子们的头上砍去……”狼嚎般的歌声,嘹亮在后山中……… 夕阳西下,如同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样,终于拖回了五根“野种竹”中的一根。做为相当有理想的优秀穿越青年刘璋同学,却只剩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喘气的份了。 生活不易啊!“真相帝”也是要付出代价滴。刘璋悲忿的喃喃念叨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满怀着让革命志士都要羞愧不如的信念,转过天来,刘璋就用无声的行动表示了自己的不屈之志。 直挺挺的躺在屋后的房檐下,说啥也不起来了。他,耍死狗了。 “唔,五月了,估计再有月余,就要进入雨季了……”老淫贼童渊溜达到屋后,看也没看满眼悲忿的刘死狗,自顾自的仰首看看天,低声的喃喃自语着……… 半个时辰过后,死狗活了。 后山中不多时又传来了箜、箜、箜的伐竹声。只是沉闷的伐竹声中,偶尔会传出几声如狼嚎般的凄厉歌声,却带出了几分惊悚的气氛…… “……师弟师弟,那齐天大圣可曾逃出了炼丹炉?你这总是说一段就下回分解的,可不闷煞人了。” 张任满面懊恼的抱怨着,一旁张绣也是连连点头,一脸的不爽。不必怀疑,如果生在后世,张任同学和张绣同学一定会大声怒喝:丫的快更新啊! “唉,二位师兄,不是小弟不讲,这实在是这些日子体力不支啊。而且,我每天一天都在后山,也只能就晚上临睡前这点时间,稍稍讲讲对不对?总不能不让我睡觉了吧是不是?其实,我也很想白天晚上的给你们讲,但…唉!” 仰躺在屋后房檐下的刘璋,长长的叹息一声,满脸无奈的摊手说道。满面歉意之真诚之色,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在连续数天只搞回来七八根“野种竹”的辉煌战绩后,刘璋终于按捺不住了,将罪恶的目光,投向了每天在另一边练功的二位小张同学身上。 若欲图之,必先饵之。 刘璋是优秀的穿越青年,是人才,还是很智慧的那种。当然,是某人自诩的。 对于还未见面就存着诱拐之心的某人来说,提前榨取目标一些价值,那是绝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的。而对于如何达成这一卑鄙目的,某人自然也是非常清醒的。 于是,某日黄昏后,两位纯良的师兄很惊喜的在貌似纯良的小师弟处,听到了一个很好听的故事。 故事的名字就叫《衙内闯三国》……啊,不对,是《西游记》。 故事离奇玄幻。光怪陆离的炫丽场景,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从神州傲来国,到东海水晶宫;从花果山,再到凌霄殿 菩提老祖、太乙真人、玉皇大帝、东海龙王、王母娘娘…………还有那跳脱飞扬、本领通天的美猴王……… 两位师兄沦陷了! 在这个物质匮乏,精神娱乐更是几近为零的时代,一部西游记对这个时代之人的吸引力,绝对是极为恐怖的。对大人如此,对两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结果更是想都不用想的。 毒饵有效,无良的小师弟很得意。但是,为了加强两个师兄的进一步沦陷,提前爆点料这种无耻手段,便顺理成章的出炉了。 于是,在某人的险恶用心和恶趣味下,大师兄有了“悟空”的别名,二师兄便有了“八戒”的美称。虽然,悟空和八戒显然不是很喜欢…… 后世有首歌很有名,叫“香水有毒”。但是,如果张任张绣二位同学有幸穿越过来的话,一定会沉痛的申明:其实,好听的故事也有毒!没有最毒,只有更毒! “……要不…要不”生性便灵活些的张绣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了起来。房檐下,三颗小脑袋凑的很近,很近…… 从那晚后,后山竹林里就多出了两个身影。箜箜箜的伐竹声密集了起来,但是那偶尔的狼嚎声不见了,这让山中的很多小兽很开心。 如果……如果那时不时传出的猥琐奸笑声也不见了,生活将会是多么美好啊!众小兽仰首望天,默默企盼着。 六月披着湿淋淋的雨披,拖泥带水的走来,整个太行便被一片湿气笼住。 拢手站在丝丝细雨中,看着眼前的小竹屋,刘璋满面的眉花眼笑。 一个多月,成了。 在悟空和八戒,痛并快乐的无奈相助下,刘璋在五云峰上,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屋。 “美啊,啧啧,这小屋建的。唉,我亲手建出这般精美的小屋,多才多艺竟一致于斯…”刘璋砸吧着嘴,毫不吝啬的喃喃自夸着。 身后的张任、张绣一头的黑线,直翻白眼。这是我们俩帮你建的好不好? “哈,集四方之清秀,纳山川之灵韵。嗯,我这小屋,就叫清韵居吧。”刘璋洋洋得意的,为自己的新居取了名字。 “屋子建好了?嗯,也算勉强能看。”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评价,瞬间便将刘璋的得意击成碎片。 啥?勉强?能看?我日! 怒了!刘璋霍得转身,目光循声望去,童渊静静的站在房前,面上古井不波的看着。 “呃,见过师傅。”三人一起躬身见礼。刘璋面色平静,竟不见半分恼意。仿佛刚才挽袖子,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的,并不是他。 “师傅所命,徒儿已然完成,不知后面…………”不理会张任张绣二人鄙视的目光,刘璋拖着长音,躬身向童渊问道。 “明日再去取一根大竹,削成竹枪。丈二长短,锋尖要利,枪身要圆润光滑。若想一根竹便得一枪,则需最粗大的老竹。哦,削制竹枪便用这般刀吧。” 负在身后的手忽然一甩,笃的一声,一把薄刃小刀,已是插在了竹墙上,强劲的冲力,使得小刀兀自抖动,嗡然作响。 童渊看也不看一眼,转身进屋,走至门口,忽然回头看着他,哼道:“你偷奸耍滑,怂恿他二人助你,虽建成了此屋,力气与肢体勉强算是养成。只可惜,那份巧劲却是全没领悟半分。哼!你当让你伐竹建屋只是那般容易的吗?” “呃!”刘璋一呆,不想自己作弊一事,早被死老头发现了。张任、张绣却是面色一白,低头不敢多言。 “削制竹枪,你须在十日内完成。”童渊目光一凝,沉声对刘璋说道。 “喏。”刘璋有气无力的应了。 童渊目光一转,看向张任张绣二人。“此番你二人再敢帮他,便给我滚下山去。前事之过,待他制枪功成之后,再一并处置,你等好自为之。”说罢,再不理三人,转身进屋而去。 刘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言。张任张绣相对一叹,对他摇摇头,这才垂头丧气的各自回房去了。 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刘璋这才抓抓头,转身去拿那把小刀。费了好半天功夫,终是拔了下来。只是当他掂量着手中这把几寸的小刀时,肚子里的腹诽又是滚滚而来。 玩人吗?这刀轻飘飘的,却要去削最老的硬竹?!且不说将数丈长的竹子,削成丈二要耗费多少时间。这刀刃这么薄,用力大了,立时便会折了,用力小了,根本就削不动……… 这…这他奶奶的,我勒个去的! 咬牙瞪眼的看着手中的小刀,刘璋很有一种冲动,直接冲进对面屋中,将之扔到那个臭师傅脸上去。 可惜,想法终归只是个想法,刘璋显然并不想英年早逝。所以,半天之后,终是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走进自己的清韵居。 对面屋中,一直从窗缝里看着他的童渊,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满是笑意。 “有机谋,善御人,遇难不馁,任事不拘。难得的,更是心怀天下,胸有大志……好好好,也不枉了我一番心思。”喃喃的自语着,收回目光,悠然往案后坐了。 半响后…… “……死小子,被他骗惨了,就算加上白天,也没多讲多少啊。那美猴王到底哪只是真?哪只是假呢?真真急死个人了……” 房屋内,童渊双眉紧蹙,满面苦相,一瞬间,竟似忽然老了几十岁,满是憔悴焦虑之色……… 第6章:墨氏精义 “这根应该是最粗的了吧……” 后山竹林中,刘璋站在一株泛着黄色的大竹之前,打量良久,喃喃自语道。 昨天被童渊一通呵斥,张任张绣哪还敢再来帮他,早上起来,师徒四人用过朝食,两人便如同兔子一般,窜进了房后的训练场中。 神马美猴王,神马猪八戒的,那毒饵再是诱人,两人也是不敢去碰了。 虽说这两年相处下来,与童渊师徒之间感情极厚,师傅昨天口中,说什么赶下山去的话也不一定真的去做。但师傅的底线,两兄弟还真是不敢去轻易试探。二来,师恩深重,单从孝道上说,两人也不想真的惹师傅生气。 而对于刘璋,从他来了山上这一个多月里,不论是言谈,还是平日行事,都给两人带来了难以抗拒的新奇与吸引。 所谓吸引,不单单是刘璋讲的什么西游记故事。更多的,却是一言一行中,自觉不自觉中都显露出的那种平等、尊重和友爱。 那种友情,没有什么震心动魄的盟誓,也没什么感人心肺的表白。有的只是如同春雨般的温润,细细的,暖暖的,不知不觉便侵入了心中,融进了骨髓。 一个多月的甘苦与共,挥汗劳作,在刘璋后世跳脱张扬的性格影响下,两人也似乎忘却了各种君子之仪的规矩。 什么稳重,什么仪容,统统在张扬的笑,尽情的闹中被抛诸脑后。本就是十几岁的孩子,猛然挣脱了沉重的桎梏,那份直叩心灵的轻松与震撼,使得短短一月的交往,毫不亚于数十年的沉积。 所以,既不能惹师傅生气,又觉得无法面对兄弟,两人只能去做缩头乌龟了。甚至连招呼都不好意思打,撒丫子跑了算完。 对于这两位师兄的想法,刘璋虽猜不到全部,却也能感觉个八九不离十。而且,制作竹枪一事,不像砍竹盖房子那样,人多就会轻松些。那是细致活儿,全在方寸之间,人多也没用。 所以,吃完饭,拜别了童渊后,便独自一人跑来了后山。在几乎走遍了整片竹林后,终于是选定了眼前这一株。 解下柴刀,默运气息,半人高的柴刀带着一抹乌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轨迹,便带着轻啸落到了那竹子根部。 “箜” 一声闷响,这一刀竟是深入大竹几近三分之一。 童渊所传的那份所谓抗寒口诀,实是一份提升人体潜能的妙法。倒并不是什么玄妙的内功,刘璋练了这么久,其实已经知道,那实在是近似于后世军队上的一种硬气功之类的东西。 一个月虽然仅仅是略具雏形,甚至连入门都算不上,但配合着一个多月的强体力锻炼,却不妨碍其发挥出令人惊异的威力。 尤其,这一个月来,从开始的压根砍不动,到后来的几刀就能砍倒一根。这个过程中,累计不下上万次的重复挥动,这种强悍而单一的打熬,让他不知不觉中,已然摸到了运力用力的法门。更是通过这种方式,让他的体魄与力量,达到了一个完全超越常人的基本点。 现在,他便如同一块被石层覆盖的翡翠,只要打碎外壳,仔细雕琢,便会发出令人目眩的异彩。 ……………………………………………… 再次补了几刀,伸手一推,在一片咔咔的断裂声中,那杆粗大的黄竹,已是轰然倒下。 抬手摸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水,用柴刀将细枝岔叶尽数斩去。这才将柴刀背到后背。弯腰将只剩主干的大竹挟在肋下,大步往回而去。 一直回到清韵居,将柴刀与大竹扔下,自往屋中灌了一通泉水,略略擦拭了一番,这才拎起那把寸许长的小刀,低头看看,苦笑一声走出门来。 “丈二长短……你妹子的,只怕真要干上十天半个月的。”瞄瞄手中的小刀,再看看老长的黄竹,刘璋不由喃喃的低声自语着。 围着那杆黄竹转了两圈,手托下巴思索半响,将小刀放下,又拎起那把砍刀。略微目测了下,这才由根部处劈开一个口子。 将黄竹放下,任由柴刀卡在上面。去房后找了三根绳子和一段当日建房剩下的竹子。 先用一根绳子,两头分别系在刀背和刀把上,再将半截竹子往黄竹前端绑结实了,固定好。最后,才用剩下的那根最长的绳子,一端系在绑住柴刀的那根绳子中点,另一端绕过固定好的,绑成十字的黄竹前端,将绳头甩回……… 太阳略略有些西斜了,他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却是丝毫没察觉时间的流逝。 对面屋中,立在窗前的童渊静静的看着他做的每一步,直到看见他弯腰拾起甩回的绳子,一手拉住,利用反作用力,直接将柴刀拖曳着一路往前破开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赞赏。 好聪明的娃儿!童渊心中暗暗赞道。 竹子一物,最重纹理。横砍极为坚韧难开,但如果纵向沿着纹理砍劈,则极为轻易。成语“势如破竹”便是这个意思。 但是黄竹长有数丈,根本无法将其竖起来,再从上往下破开。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是依靠两手扳动,慢慢一点一点推开。但那样不但费力,更是耗时。 但是做为从后世而来的刘璋来说,这却只不过是简单的几何与物理知识的运用罢了。但落入两千年前的童渊眼中,顿时便有了一种震撼的感觉。 眼中涌起一阵异色。 此子心性坚忍,知人善用,又兼且智计过人,再经自己悉心传授……他日若为人臣,却不知何等君王能御之。 想及当日初见,便曾有心怀天下之言,难道………唉,却不知此番自己所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屋子里,童渊面色凝重,望着外面那个小小身影,一时间竟是心头万般心思涌上。 对于童渊的心思,刘璋却是一无所知。埋头将第一片分开的黄竹放到一边,看着剩下的大半,微一寻思,却并未再动。弯身拖着,到屋后放好,这才转身回到前面。 抬起破开的那片黄竹,略略目测了一下,约有丈五之处折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伸个懒腰,开始将东西全都收拾好。 长城不是一天垒起来的,今天一通忙活,饶是他此时身体健壮,这会儿也大感有些吃不消。大活儿都干完了,剩下的便是纯细致的水磨工夫了。听昨日童渊的意思,却是要他利用制枪的过程,领悟对巧劲的运用。 领悟之功,则需心静专注,才能有所得。今日疲惫至此,再做也是无用。 “璋儿。” 忙完了手中事,眼见天色还早,正想往训练场上去看看张任张绣二人时,却忽听对面屋中童渊叫他。 微微一怔,随即应了一声,快步走进童渊的大屋,躬身施礼道:“师傅,可有事吩咐弟子?” “唔,你且坐下。”伸手指着一侧的席子,童渊轻轻的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刘璋微觉诧异,一月以来,只是去做苦工了,这位师傅却是从未与自己多说半句。怎么今天竟忽然把自己喊来,让自己坐下说话,显然要说的不是一句半句的事儿,不然,又何必坐? 心中诧异,面上却是半分不露,规规矩矩的坐下,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 童渊默默的注视着他,眼中神色极是复杂。半响,终是心中轻轻一叹,起身往一侧的里屋而去。 刘璋一愣。童渊这个屋子分里外间,包括张任和张绣,三个徒弟每次来见,都只是在外间。便是打扫之类的,也从未进去过里面。今日把自己喊来,这位师傅却盯着自己看了半响,忽然一声不吭的进去里面,却不知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正自满心疑惑之间,却见帘笼一打,童渊手握一卷布卷走出。到了案几前坐下,微一迟疑,慢慢打开,里面却是一卷竹简。 定定的看着眼前竹简。良久,方才轻轻抚上。如同抚摸着情人一般轻柔,眼中时喜时悲,神色变幻,似是在追忆着什么,半响无语。 童渊既不说话,屋内除了偶有山风吹过之声,便再无声息。刘璋心中惊疑,忍不住偷眼去看。 那卷竹简一手握不过来,显然上面所记内容极多。面对着他的一头,能看到木渎头上带着晦暗之色。而摊在案子上的那方原本包着竹简的白布,也已是泛着陈旧的黄色。 这东西,显然是很有些年月了。刘璋暗暗推断着。 “制枪一事,需静思沉虑,刀虽在手,运用之妙却在于心。轻重之度,曲直之道,尽在其中。此中之秘,顺于悟而滞于燥。今酷夏将至,每及午时,阳气转盛,最易引起心燥。所以,明日起,你可用半日制枪,午时之后,便停下吧。”也没抬头,童渊仍是摩挲着那卷竹简,口中却是淡淡的吩咐道。 刘璋静静的听着,心有所悟,点头应是。 “至于后半日………”童渊等他应了,这才又开口说话。只是说了半句,却又停住。 又过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童渊摩挲着竹简的手忽的停住,紧紧的握了握,似乎瞬间下了什么决定。 “后半日,你便好好研读一下这卷东西。待十日后,若你能制枪成功,便可传吾枪技。这卷精义,你便晚间抽空研读吧。”口中说着,抬手间,已是将那竹简递了过来。 刘璋眼尖,伸手相接的时候,忽然发现,童渊握着竹简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及至接到手中,却见童渊并不撒手,不由愕然抬眼看去。 “此物不可外传!便是你两位师兄,也绝不准透露,汝可记下了?”童渊眼中忽的闪出寒光,森然说道。 刘璋心中大震,不由自主的就点头应下。等到醒悟过来,竟不觉出了一脊梁的大汗。童渊紧紧的盯着他,见他点头,这才松开手,任他接了过去。 握着手中竹简,抬眼看看童渊,见他面上再次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气。刘璋心头猛跳,吸了口气,定定神,这才解开红绳,将那竹简缓缓打开。 随着展开的竹简,开头四个大篆,已是赫然入目。 墨氏精义! 第7章:授枪 “……王公大人欲王天下、正诸侯,夫无德义,将何以哉?其说将必挟震威强。今王公大人将焉取挟震威强哉?倾者民之死也!民生为甚欲,死为甚憎…………欲王天下、正诸侯,必体民尚贤,此圣人之厚行也………… ………库无备兵,虽有义不能征无义……贤者之治国,入守则固,出诛则强……” 妈妈咪啊!死老头手里竟有这种好宝贝! 清韵居中,就着昏黄的灯光,刘璋双目放光的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刚得来的墨氏精义,忍不住要拍案叫好了。 这所谓的墨氏精义显然不是全本,而是被人摘录选取后,又加入了自己的见解后而成。 竹简之中,除了开篇言讲为王之道,后面竟还记载着诸般器械制造、守城及用兵之道,细微详尽之至。 怪不得死老头郑重其事的再三嘱咐,不得泄露给他人知道。刘璋暗暗想到。这要是一旦泄露,只怕立时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尤其这个时代,只怕天下任一势力,都抗拒不了这份精义的诱惑。 这老头儿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了吗?激动的心绪一过,刘璋却想到了童渊给他这份精义的用心。 否则为何单单传了自己,却不传给张任张绣二人?唔,那老头人老成精,只怕多半是猜到了什么了。刘璋五指轻敲案几,两眼微微眯了起来。 他并不怕童渊猜到什么,从童渊能将这份东西传给自己看,就知道他至少并不反对。 从精义通篇所记来看,老头隐隐暗含鼓励之意外,只怕还有些引导之意。那便是教导自己该如何做好一个君王。 “体民尚贤”! 想必应该就是这四个字吧,刘璋心中若有所悟。微阖双目,将事情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嘴角微微勾起。伸手将灯火拨了拨,埋头又看了起来……… “阿云,我将你的手记传给了那孩子,想必你也应该不会反对吧……”对面竹屋中,童渊看着清韵居里的烛光,低低的自语着。面上满是追忆与温柔之色,眼角处,缓缓凝出一滴晶莹…… 十天后。 “唔,算你成了。明日,你随任儿绣儿同往后场等候吧。” 单手提着刘璋奉上的黄竹枪,随手一振,竹枪刹那间如同活转了的灵蛇,凭空漾起一片光影,嗡然不绝之声中,童渊微微颔首,淡淡的对侍立一旁的刘璋说道。 刘璋目中划过一丝光芒,躬身应是。旁边张任张绣二人满面喜色,连连拍着他肩膀,竟如同比自己过了关还要开心。 刘璋心中温暖。十天来,他用那把寸许长的小刀一点一点的削着,静心体悟刀锋与黄竹之间的每一次接触。 力,或凝于一点,或散之于面。进趋之际,丝丝明悟如涓涓溪水般流过心头,清晰而澄澈。当手掌心月余来结成的老茧褪去又起,丈二多长的黄竹杆上斑斑点点的印上猩红时,用力之巧,终是明悟在心。 虽只短短的十天,但刘璋的气质,却从当日的锐气外露,一转而变,眼中棱光掩去,更多的却是蕴而不露,含而不发。比当日刚上山之时,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凝。 “枪,兵之帅也。平正迅疾,直入直出。出,似蛟龙出水,入,则如猛虎归巢。以拦、拿、扎、打为主,以点、崩、挑、拨、缠为辅。走如一线,力凝于尖…………” 第二日,开阔的后场中,童渊提枪而舞,亲身传授。但见初时只在一地,枪在身外,身在枪旁。随着口中不停的讲说,枪影人身已是渐渐难以分清。 场中风声渐急,锐啸之音大作。点点枪芒,在一团黑影中暴起,急疾处如电耀长空,沉凝处如山停岳峙。片刻后,人枪合一,带着冷冽之气的幻影,忽焉在前,忽焉其后,偌大的场中,竟似全被笼入枪影之中。劲气排空,令人兴起一种无处所遁之感。 刘璋双眼大睁,一眨不眨的看着,生怕漏过一招一式。旁边张任张绣二人,脸上却是一副如痴如狂的神色。 已是许久不见师傅亲身示范,今日陡然一见,狂喜之余,两人心中都是一片温馨。想及初来之时,师傅也是如今日般舞枪…… “着!” 随着一声轻叱,场中枪影锐啸同时敛去。童渊负手而立,数丈外一个木桩上,丈二长的黄竹枪已是透桩而过,只余半截枪杆露在外面,颤巍巍的抖出嗡然余音。 厉害啊! 刘璋在一旁看的嘴巴直要张成了O型,半响合不拢来。 虽然早知这死老头教出了三个极牛叉的徒弟,本身必然强悍,但一至于此却也大大超出了刘璋的意料。 我勒个去的!这一招虽说没像武侠小说上描写的那啥飞花摘叶般牛叉,但以竹枪竟能刺穿木桩,也是神乎其神了。 一定要练成这样!一定要练成这样! 刘璋鸡冻了。 等哥练成后,神马虎痴恶来,神马飞将吕布的,统统给他们来上这么一下。让世人也知道知道,这天下顶顶牛叉的,还得数咱刘氏神枪……… “你在想些什么?!” 正当刘神枪咬牙瞪眼,满心畅想着如何一枪惊天下,天地变色,江河倒流,群雄拜服身前的美好幻想中时,却被一声怒叱震了粉碎。 “啊?” 激灵灵打个冷颤回过神来,却见童渊面现怒色的瞪着他。旁边张任张绣二人大张着嘴巴,满面的不可思议之色。实在想不透,这位小师弟怎么能在师傅传艺之时还会走神。这可是对师尊的极大不尊啊! 尤其令人抓狂的是,这厮刚才那副神色:咬牙切齿,脸红脖子粗的,两手伸在半空抓啊抓的……呃,那副猥琐之相,让人真的很想上前,在这厮脸上踩上几脚…… “………哼!这最后一式,乃绝杀技,称作长虹贯日。是以全身之精气神贯于一点,飞掷杀敌。然此招威力虽大,却有隐患,盖因两方交战,兵器脱手,一旦再有敌来攻,却失了防身之器。故而,非不得已,当要慎用,切记切记!” 童渊见他终于醒过神来,怒哼一声,这才继续讲解着。刘璋自知理亏,连忙竖起耳朵听着。 只是这厮脸皮极厚,师傅童渊脸上的怒色,以及张任张绣两人眼中的诧异鄙视之色,在他这儿全然没用。面上一片风轻云淡,似乎刚才任嘛事没有一般…… 经过这许多时日的相处,童渊早已了解了他的脾性,心中暗叹之余,也只得又从头细细讲了一遍。待见他面上显出了悟之色后,这才一甩大袖,令三人自行练习,返身而回。 自这日后,刘璋才算是真的踏入了武道的修为之路。其后,白天苦练童渊所传武技,晚上便挑灯攻读墨氏精义。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转眼间,已是三年过去……… “咻——噗!” 密林中,一声锐啸响起,一只出来觅食的獐子,已是被牢牢的钉到了树身之上,四爪微微抽动几下,再没了声息。 “师弟,若被师傅知晓你又用这招打猎,只怕回去后逃不掉又是一顿好骂。你总不肯好好习练弓射之技,只这般取巧,待到师傅查验功课时,却不知你如何交代………” “嘁!用弓箭是杀,我用枪也是杀,又有什么不同了?用这招怎么了,学了可不就是用的嘛。熟,才能生巧。倒是说说,你们俩,现在谁敢跟我比这招?再说了,我不练弓箭,但是我有练飞刀啊。就算师傅看了我的飞刀绝技,他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也是蛮佩服我的,我又用的着交代个鸟毛啊………” 林深处,分枝拂叶的走出三个少年。当先一个,年约十五六岁,长眉朗目,鼻直口方,嘴角处仿若总是挂着一丝懒洋洋的笑容,配上略带着古铜色的肌肤,俊朗中却带着几分儒雅之气,让人一眼望去,便会忍不住的生出亲近之意。 此刻,嘴角微翘,得意洋洋的对着身后两个略大的少年说着,一时间让那两个少年直翻白眼,无言以对。 这三人不是别个,正是随着童渊学艺的刘璋和张任张绣三人。 三年下来,由于习武的关系,刘璋外形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大上一些,俨然如同十五六岁一般。再加上这具身体中,原本就是蹲着一个后世穿越来的成年人的灵魂,一言一行自有一股难言的魅力,令人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小子才不过十三岁。 身后张任张绣二人此时已都是十八岁了,但平日里,遇事全以刘璋为首,全没自己实际上比刘璋大的感觉,被他吃的死死的。 三年来,每日扒拉着手指头算计着时间的刘璋,知道大乱已是越来越近,留给自己的时间过一天就少一天了。 是以,不论是白天的习武,还是晚间的攻读,都是越发的刻苦起来。再加上童渊刻意的调教,此时,一身武艺已然趋于大成,一杆黄竹枪舞动起来,张任张绣二人联手也只能堪堪与他打个平手。 对于刘璋的成长,童渊还是颇为满意的。虽然这家伙貌似怎么也玩不好弓箭之术,但也许是当年削制竹枪时,产生了对小刀的偏爱,竟被他练出了一手百发百中的飞刀绝技,也算弥补了不足。 只是,令童渊很有些抓狂的是,自己传授给这小子的武技,尤其是当年一再叮嘱不可轻用的那招长虹贯日,竟被这小子经常拿出来打猎用。 打从刘璋练成了那招后,五云峰附近的飞禽走兽,丧命于这一杀招下的不知凡几。每次童渊得知后,都是气恼至极,必是一通训斥。 但刘璋每每都是勇于认错,坚决不改。当面恭顺的应着,一转身出来后,仍然是左一个长虹贯日,右一个长虹贯日……… 于是乎,鸟羽纷飞,小兽哀鸣,他小人家还是该咋地咋地。五云峰上的竹屋里,因此不几天就会爆出童渊的怒喝声,也就渐渐成了常事了。 师徒四人便在这种吵吵闹闹的氛围下渡过了三年。而张任张绣二人,也已学满五年,到了出师返乡的时候了。 几人之间都是大为不舍,却也知道天下终无不散之筵席。正好下月初五,乃是童渊的六十寿辰。刘璋提议,大大的给师傅庆贺一番,同时,也算是给张任张绣二人践行。 众人都是点头,这才有了三人结伴出来。一来顺路打些野味,二来,却是要往山下去会当日随刘璋而来的那些侍卫仆从。毕竟,既然要给师傅过寿,有些东西就不能单从山中凑合,需从外采办。 童渊知道徒儿心意,也不再多管。三年来,因为当日一句严令,刘璋那些仆从都是严格遵守,从未踏上五云峰半步。 便刘焉处传来一些书信等物,也都是由僮儿三宝远远禀报,由刘璋取回而已。 三年来,大汉局势更趋混乱。各处天灾不断,十三州郡,连同中央集权所在的司隶一地,都是小规模起义不断。各种千奇百怪的旗号,充斥在中原大地广袤的山野之间,盗贼多如牛毛。 对于这些消息,刘璋并不在意。大汉已是穷途末路,这种历史的终极惯性,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改变的。他要做的,也只是尽快的准备,等到大乱来临的时候,在这块蛋糕上,狠狠咬下一口。 跟父亲刘焉的通信中,刘璋刻意的询问了下太平教的情况。但根据刘焉的回信来看,太平教虽然信众越来越多,却并无什么异动。 刘焉也没将儿子的问题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回复了几句。但刘璋却是知道,张角那大骗子不过是还在积蓄力气而已。一旦发动,必然是雷霆霹雳一般。大汉分崩离析的大剧,便是由那家伙拉开的帷幕。 应该还有五年左右吧?刘璋暗暗计算着历史上黄巾之乱的爆发时间。自己再有两年出师,剩下的时间,想必应该足够了。 轻轻晃晃头,将杂乱的念头抛开。一路跟张任张绣逗着嘴,嘻嘻哈哈的往山下而去。沿路之上,长虹贯日时不时的出手,给拎着弓箭,却没发挥余地的张任张绣添点小郁闷,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 到了三宝等人驻扎之地,一通吩咐忙活,等到所需之物都齐备了时,已是日影西斜了。三人手提肩扛的,不再往林中穿行,只沿着山路而行,往五云峰返回。 堪堪走到峰下不远,刘璋却是轻轻咦了一声,目光瞅着前方一个所在,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第8章:终于来了 那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身上衣装也都是粗布所制,显然并不是富家子弟。 由于身处三人前面,面容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少年背后背了个小背囊,随着往峰上攀爬的身子,时不时的被山风吹起,可见里面并没什么沉重之物。 随着刘璋的轻咦之声,张任张绣这会儿也看到了那个少年。三人对望一眼,都是露出疑惑之色。 看这少年所去的方向,正是五云峰的所在。五云峰在太行山脉中,虽说并不深,但也算较为隐秘之处。当年要不是有孔融详细的图示,即便是刘焉派人前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而此时,这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少年,而且,眼见目标极为明确。却不知是偶然至此,还是有心而来了。 刘璋眯着眼睛打量,心中忽的一动,眼底瞬间已是划过一道狂喜。该不是那位主儿来了吧?算算时间,也确实是该来了。 “嗨,前面这位兄弟留步。” 想到了那一种可能性,刘璋心头大喜。不及招呼张任张绣二人,便大步向前,赶到那少年身后,高声喊了起来。 少年身子一震,愕然回过头来。刘璋目光一扫,但见其人剑眉斜飞,目若朗星。如冠玉般的面庞上,鼻如悬胆,唇红齿白,真可谓一表人才。 此刻,略显瘦削的面颊上,挂着豆大的汗水,紧紧抿住的双唇透出一股坚毅之色。闻听刘璋的喊声,目光一凝之际,年纪虽小,却竟露出一派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之气。 “你们是什么人?喊住在下何事?”目光在几人身上一转,看到三人手中拎着的东西,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出声问道。 “在下冀州刘璋,这两位乃是某之师兄。这位兄弟高姓大名?为何却到了此处?”刘璋看清对方容貌,心中猜想更确定了几分。压着喜意,跟少年简单介绍一番,反问起对方名姓来。 少年看看他们,又扭头往峰上看看,眼中一亮,似是联想到什么。急急的双手一拱,抱拳喜道:“三位兄长可是住在峰上的吗?小弟常山赵云,表字子龙,此来却是为求师而来。不知三位……”说到最后,话音顿住,面上却是一片期望之色。 “哈哈哈。”刘璋闻听对方口中的名字,心中欣喜再也压制不住,大笑声中上前几步,点头道:“不错,我们正是童师门下。子龙来的却是时候,正赶上恩师的六十大寿。来来来,这便随我们一起上去吧。” 赵云大喜,连连点头,一张俊面上微微泛起兴奋的潮红。他居于常山真定,离着太行极近。近几年,盗贼四起,不敢攻掠郡县,却时常肆虐城外的村落。 赵云父母早丧,家中唯有一个小妹。一直以来,兄妹俩全靠村中乡亲接济,这才长成。 在目睹贼人肆虐,乡亲们在劫后的苦难时,性情刚毅的赵云便立志,有生之年,势要扫平群贼,以靖天下。让天下众多如家乡这般淳厚的百姓,不再受苦受难。 为此志向,他将小妹寄养在乡亲家,自己独身一人,四处求师。奈何名师难求,奔波年半却一无所获。前些时日,偶然听人说起,太行上五云峰上,好像有位隐士,乃是个大有本领之人。 赵云闻之大喜,当即动身。他虽知道那些人说那隐士有本领,大多只是臆测之言,但他性格坚韧,既已立志,便毫不畏艰苦。哪怕有一丝希望,也必要亲身求证一番才是。 他一路艰辛,眼见快要到了地头,却被刘璋喊住。交谈之下,听说三人正是那隐士的弟子。由徒及师,眼见刘璋三人气度不凡,其师之能可想而知了。想及此番终是寻到了真正的名师,多日来的辛苦,顿时便化为一腔激动。 他却不知,他这儿的激动,又哪比得上刘璋听到他的名字后的激动。只是眼见刘璋不过初见自己,便满面的亲切热情,不由的心中大为感动。 刘璋这家伙何等机灵,眼神儿瞄到赵云眼中神色,心下已是了然。得意之余,那热乎劲儿愈发刻意的加了三分。 这么一来,赵云固然是心中暖意激荡,旁边跟着的张任张绣两人,却是暗暗翻起了白眼。 三年多相处下来,朝夕与共的,彼此间谁不了解谁啊?这家伙是个吃素的吗?明显不是啊!如今跟这个赵云初见,就表现出这么热情,两人心中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却不由自主的,齐齐在心中为赵云小兄弟默哀了三分钟。 被这牲口盯上了,嗯嗯,会被算计上什么搞不清楚。但清楚的是,哥儿俩这阵子可要离着远点,千万莫要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才是。 刘璋这会儿哪还会去管身后那哥儿俩咋想,只顾招呼着赵云一路而行。 四人脚下快捷,不多时,便回到了峰上。 刘璋将酒肉米面往后面厨房一丢,直接扔给张任张绣两人,毫不理会两人直在那翻白眼,拉起赵云,便去拜见童渊。 “老夫德薄力微,并非什么高人。小哥儿还是下山,另图高明吧。”冷冷横了刘璋一眼,童渊在听完赵云的来意,直接一口拒绝了。 刘璋傻了。 嘛玩意儿?不收?我勒个去的!这还是三国不?这小子是赵云不?呃,难道是此赵云非彼赵云,自个儿错把冯京当马凉了?不能够啊!这名、姓、表字,还有那籍贯,全都能对上的啊,他不可能错了啊。 “内个,师傅啊,子龙一腔热情,大老远的来了,这您想也不想的,就这么一口回绝了,是不是那啥,呃,那个,能给个理由不?”涎着脸,刘璋满面谄笑的说着。 赵云在一边也是噗通跪倒,只一个劲儿磕头。 “你不去后面帮你两位师兄一起做饭去,在这跟着胡言乱语些什么?为师说不收就是不收,何须什么理由!”童渊皱起眉头,瞪了刘璋一眼呵斥道。 哟呵?不讲理了啊。没理由?我日了! 刘璋没想到童渊竟是这么个回答,一时间有些发懵。 这可是赵云赵子龙啊!人家原本就是你的徒弟对不对?你是师傅,可师傅也得讲道理的是不是?你没理由这叫虾米理由? 你不收他?不收他,我这好端端一员超级大将岂不是鸡飞蛋打了?擦擦的,你这不是坏我好事嘛。这坏人好事可是等于杀人父母啊懂不懂?你是我师傅就可以杀我父母吗?显然不可以啊!不收是吧?不收哥就跟你死磕上了! 刘璋毛了! “我说师傅,您可是高士啊!在徒儿我心中,那是无限高大滴。怎么可以不讲道理呢对不对?您瞅瞅人子龙,啊,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啊,不是,是那个有理想有大志滴是不是?就这资质,那跟您简直是绝配啊对不对?您再瞅瞅,好好瞅瞅,啊,是观之!仔细观之!这么个…啊,是如此佳徒……嗯嗯,佳徒!他你过了这村,哪去找那个店啊?这徒弟您不收,回头给别人收了去,那您有面儿吗?咱丢不起那人好不好?这是眼光的问题对不对?还有还有啊,这么一个好料子,一个有理想有担当的大好青年,你今个儿给拒绝了,这要是子龙一个想不开,啊,往轻了说,您这是误了人家一生啊。那要往重了说,您这不是草菅人命吗是不是?那啥,我说师傅,这徒弟,你真不能不收!不收不足以平民愤,啊,不是,是对不起观众,啊,也不是,是对不起您这一身绝艺,也对不起人家大老远一番奔波的心意…………” 两手比划着,唾沫星子四溅之间,刘璋围着童渊来回趟的转了不知几个圈子了。一张嘴滔滔不绝的,文中带白,白中夹文的,也忘了理会人家是不是一下子全能听的懂了,就那么嘁哩喀喳的一串儿的扔了出来。 他是真急了,打从来了这三国时空,到如今,这还是他首次急了眼。这任谁他打从开始就认为是铁板钉钉的事儿,猛不丁的却给一马扎儿轮到地狱里去了,也是接受不了啊。 童渊愣了。 赵云也傻了。 头也不磕了,跪在当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越张越大,最后都能塞进去一个拳头了……… 介个,是不是也太彪悍了些?到底是这位刘兄是师傅,还是童老是师傅啊? 活了这么大,赵云还是头回见到有徒弟这么跟师傅说话的。确切点说,嗯,是听都没听说过。 “啪!” 一声大响,摆在童渊面前的案几喀嚓断为两半。刘璋愕然收了声,眼光疑惑的扫了过来,待看到童渊泛着青的面孔,忽的打了个冷颤,顿时反应过来。 惨了!这咋突然就鸡冻了呢?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完了,估计死老头这下是真怒了。 嗯,不是说的不好,估计他也没怎么听的太明白,是态度。这年月,可没这么跟师傅说话的徒弟,奶奶的,要想办法先。不然,赵云的事儿没解决,自己可要先搭进去了。 他僵在当地,两手还半伸着,摆着个古怪的造型,眼珠子已是骨碌碌转个不停,急急想着对策。 “逆徒!汝好大的胆子!”童渊开声了。说实话,他这会儿还真没怎么气,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这个小徒弟,一向是任事不拘,所思所想,也常常是廻异常人。这么久的相处之下,每每行事出人意料,但一举一动里,却又满是真性情。 如果不是了解他这种率真的性格,即使看透了他有谋划天下的心思,自己又怎么会将阿云的那绢墨氏精义传了他呢?要知道,那卷东西,一旦落入心性险恶的人手中,必将是贻害无穷的。 刚才刘璋蹦豆子般的一通话,起初他是愣了,后来却是努力的竖着耳朵去听,去琢磨。等到后来,好歹大半搞明白了,心里可真是哭笑不得了。 合着自己要是不收那个赵云为徒,简直就成了大逆不道了,简直就要是万恶不赦了啊。这自己收不收徒的,愣是给这混小子给盖了多少顶大帽子啊。真真是岂有此理! 自己隐居在此,本就是图个清静。就这臭小子,要不是当年拿着师弟的信物,自己也不想收呢。如今可好,这又来一个。自个儿要想收徒,当年直接呆在河北就是了,何必往这五云峰来猫着啊。 这个赵云是不错,打从第一眼看到,童渊就知道。根骨绝佳,好好调教一番,成就只怕要远在张任张绣之上。可根骨好,不代表自己就非得收了啊。 这臭小子这么激动,难道真的也是能看出别人的资质好坏来?唔,他心有异志,多半是想用这个赵云吧。死小子,眼光倒是贼的很。 罢罢罢,既然连阿云的遗物都传了他,索性便成全了他。自己如今年岁也大了,还不知能活几年。和阿云又未留下一儿半女的,这徒儿可不跟儿子一样了吗? 不过,这小子竟恃宠而骄,如此顶撞师傅,若不给他些苦头吃吃,磨磨他的性子,只怕早晚必有大害。借着罚他一番,也可看看这个赵云的性子,若是心性淳厚,将来辅佐那臭小子,倒也可多些胜算。 “忤逆的畜生,竟敢对为师这般无礼。哼,给我去屋外跪着领罚,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还不与我滚了出去!”说罢,童渊霍得起身,再也不看二人一眼,转身便进了里间。 刘璋这儿还转着脑子想辄呢,哪知道童渊压根没给他时间,直接就给他判了。 愣愣的看着微微摇晃的帘子,转头又看看赵云,心下哀嚎一声,只得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往院子里一跪,心头初时的喜悦兴奋,此刻全数化为一片冰冷。 这算是蝴蝶效应吗?我来了,成了童渊的三弟子,赵云这孩子就没了着落了。这孩子倒是按着自己的猜想来了,却没料到最后就是这么个收场。 你妹子的啊。难道我是紫霞仙子转世吗?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他脑子里浑浑噩噩,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杳来。对于最想收录的这员大将——赵云,终是空梦一场,于他而言,实在是一次大大的打击。 “噗通” 身边传来一声响,随即一个人也在身边跪下。刘璋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却见正是赵云。此刻,一张脸上又是感动又是羞愧的看着自己。 第9章:兄弟 “刘兄为了赵云之事受此牵累,云既感且愧。今事不谐,实为云福薄命舛。兄之大恩,云无以为报,便与兄共领此罚。此事过后,云当再访名师求之,他日若兄有用云之处,但片言只字,云便肝脑涂地,绝不敢辞。”双手抱拳,赵云眼眶微红,对着刘璋朗朗而言,随即拜倒不起。 刘璋一呆,全没想到,自己还没使手段,就这么轻易的得到了赵云的心。只是,讽刺的是,这赵云已然全不是史书记载的那位童渊之徒赵云了。 长叹一声,双手将赵云扶起,嘴角边不由溢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道:“子龙不用记在心上。唉,命运难测,谁成想竟会是这么个局面?你的心意我领了,倒也不必非跟着我在这儿受苦,快快下山去吧。”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命运难测……”赵云听到他的话,不由喃喃念叨着。全没想到这是因为刘璋,因为感叹那蝴蝶效应有感而发。只当是他为自己拜师不果而叹息,心下更是感动。 想想从二人相遇起始,刘璋待自己就表现出的种种,心中激荡,霍得抬起头来。 “兄不必劝我。大丈夫受恩而不知报,累人受罪而枉顾无视,禽兽也!今日云虽拜师不成,然能结识兄这般大义之士,真快事哉!倘兄不弃,愿奉为兄长,早晚侍之。”赵云神色激动,再拜说道。 刘璋一呆,忽然只觉世上事全没逻辑可言。命运女神如同一个善妒的怨妇,人们越是刻意追求的事儿,她便给你设置千难万难,让你难以企及。但当你不去追求时,她却偏偏巴巴的硬塞到你怀里。 看着赵云真诚期盼的眼神,刘璋忽然不那么懊恼了。 丫丫个呸的!赵云便成不了童渊的徒弟,便不是那个威震天下的五虎大将,便不能帮自己谋取天下又怎样?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忠直刚毅,豪情任侠的赵子龙。 人之一生,能得这等真性情的朋友做兄弟、为知己,更复何求? “好!子龙真汉子!刘璋能有你这个兄弟,就算跪上半年也是值了。奶奶的,可惜现在不方便,不然定要找些好酒来,痛快的醉上一醉才过瘾。”刘璋双眉扬起,大笑着,拍着赵云肩膀叫道。 赵云大喜,便就当地叩头,重新以弟身份见礼。刘璋一把拉住,撇嘴道:“男人,吐口唾沫就是个钉。兄弟便是兄弟,哪来那些屁的礼数?咱爷们,这头可金贵着呢,跪天跪地跪父母师长,余者,哼哼,只怕受不起的。” 他心情大起大落,心情激荡之余,后世那股子不羁狂放的性子便显露出来。这番话中,竟是连君王都不肯跪拜。赵云听的先是震惊,随即却是一股豪情也在心间腾起,重重的点头应着。 此时正值雨季,才下过雨,院中泥水淋漓。刘璋赵云二人四手相握,便跪在泥水之中,却是如同未觉。胸间都是一股喜悦豪逸之情充塞,恨不得长声而啸才感痛快。 两人既然结了兄弟,刘璋也不再劝赵云离去。他就不是个本分性子,这会儿既解开了心结,烦闷尽去。便在受罚长跪之中,也是全没半分老实。 眼见也没人来瞧看,当即屁股放低,落于脚上。这一来,哪里还是什么罚跪,整个就是坐在那儿罢了。 赵云谦谦君子,却是不肯偷懒。刘璋也不去劝,摆开架势,便胡侃乱聊了起来。 赵云心下大汗。几次偷眼去看竹屋那边,生恐童渊恼怒,自家这个大哥怕是更要遭罪了。 却不知这三年来,童渊早对他这位惫懒大哥了解的透透的。三年来,这罚跪都不知多少回了,哪次不都是这样? 童渊要是当面,他就跪的笔直,只要童渊一转身,立马就是这么个德行。童渊又不能一直瞅着他,否则那不是罚刘璋,而是罚童渊自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晚饭时,张任张绣试着为刘璋求情,刚一张嘴,就被童渊瞪了回去。 两人无奈低头,好在这种情形也不是第一回了。伺候着童渊用完饭,收拾碗筷出来时,张任掩护,张绣偷偷摸摸的给两人塞了俩馒头一个鸡腿,这才摇摇头,自回屋中去了。 当晚大晴,皓月当空。 待到后半夜时,赵云身子单薄,兼之年幼,已然是要撑不住了。要不是傍晚得了张绣偷给的吃食,好歹多了些力气,只怕早就倒下了。饶是如此,却也是双股发颤,面色青白了。 而一边的刘璋,这几年身体练得强悍至极,这种罚跪更是轻车熟路。虽说这次跪的实在是久了些,但到目前却仍是没什么压力。话说多了,口干舌燥之际,也就渐渐住了声。 他不说话,赵云自也不会多说。百无聊赖之余,两眼微阖,自顾自的养神去了。那般悠闲之态,倒是令赵云深感佩服。 等到再过片刻,身边微微响起鼾声时,赵云已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大哥就是大哥啊,这环境,这姿势,人家也能盹过去…… 这一夜,就在刘璋的小呼声,赵云的颤抖中慢慢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云已然是双目深陷,面色苍白,整个人萎靡到了极点。而刘璋只不过是睁开眼来,砸吧砸吧嘴儿,嘟囔了句腿好酸。这让一旁的赵云直接彻底无语了。 吱呀一声,竹屋的屋门一开,童渊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当门而立。 赵云勉强抬头去看,只是目光刚越过身边时,却是蓦地瞪大了眼睛。身边的刘璋大哥,此时忽然间竟是跪的笔直,两眼直视,面上神色简直要多肃穆就有多肃穆……… 赵云张大了嘴巴,半响回不过神来,差点以为自己熬了一夜,熬出幻觉来了。 “你不下山,为何却跪在此处?”耳边忽然传来问话声,赵云一惊,抬眼看去,却见童渊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回先生话,我大哥被我所累受罚,云不敢置身事外。”说着,看了一眼仍是如木雕泥塑的刘璋一眼,又求肯道:“先生不肯收录,是云福薄缘浅,不敢再求。只是望先生念在家兄情急,非是真心冒犯的份上,法外开恩,收了惩罚。小子感铭五内,这便远离先生居所,绝不敢再扰先生清静,还祈先生允准。”说着,努力磕下头去。 他小小年纪,又不肯如刘璋般耍赖,这一夜长跪,早已精疲力竭。这一磕头,一个支撑不住,身子顿时倾倒,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刘璋一惊,再顾不得装样,伸手欲待要扶,却见眼前一花,赵云小小的身子,已然是被童渊抱起。 刘璋先是一呆,及至看到童渊望着怀中赵云的目光中,满是欣慰之意时,猛地醒悟,不由的一阵狂喜。 作揖笑道:“我便知道师傅菩萨心肠,又怎么会真的狠心不收子龙?嘿嘿,师傅,子龙未练过武,年纪又小,这身子骨实在是弱了些,您老既收下了他,去岁收着的那棵野参也莫吝啬,切上几片给他补补吧行不?” 童渊听的这个气啊。这是我徒弟吗?这没想着孝敬我,却惦记着从我这儿往外划拉东西呢。这还有天理吗?老天怎么就不打雷呢?打雷劈死这个逆徒吧。 童渊欲哭无泪,胡子一阵的轻抖。半响,深深吸口气,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屋中走去。 “嘿,你身子骨倒还不错,看来却是可以再多熬练熬练。哼,那就再多跪一天吧。”冷冷的语声,带着咬牙的颤音儿飘进了刘璋耳朵里。 “啊?”刘璋满面笑容顿时僵住。老半响,五云峰上忽的传来一声幽怨至极的惨呼。“师傅,不要啊——” 时光荏苒,日月交替。 山中不觉岁月,悠悠然,又是四年过去。 “大哥,咱们这是要往哪里去?”一匹青花马上,已然十七岁的赵云转头对着一边的刘璋问道。 经过四年的淬炼,此时的赵云身型挺拔,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轻捷剽悍之气。剑眉入鬓,虎目凝寒,整个人如同一把开了锋的利刃,英气逼人。与历史上记载的那位常胜将军,已然渐渐的开始重合为一了。 看着赵云的变化,刘璋心中一时间竟不知是什么感觉。好似有着一种,看着自己一手塑造出来的艺术品的自豪感。 是的,真要论起来,如今的赵云,还真的就是刘璋一手打造出来的。 童渊的规矩,五年出师。但刘璋掐算时间,却知道自己等不了那么久了,一番游说之下,再加上赵云天赋奇高,又有刘璋这个,从不按规矩出牌的变态高手,整日给他喂招,几年下来,不但将童渊所学尽数学成,甚而在原有基础上,更是推陈出新,自创出一套枪法,终于令的童渊准他出师了。 而刘璋,他却是早该出师了。但当他五年期满,童渊说他可以走了时,他却涎着脸,问童渊是不是还有某种师门绝技未曾传他。 童渊被问的摸不着头脑,等他转着弯儿的,暗指自己说的是师祖的独门绝技时,童渊还当是说的弄笛之技。刘璋眼见不是路,只得隐晦的提了提曾看过某本书上,说某人会某种非常之牛叉的某功夫。 童渊呆了半响。随即的结果,就是直直的追杀了这龌龊的逆徒大半天。最后在某个逆徒跪了一天一夜后,方才勉强揭过。 这事儿过后,却也令童渊起了心思。师弟李彦那儿不知什么情况,但是自己的弟子中,似乎没任何人传了师傅的笛乐之技。他对师傅玉真子感念至深,想到了师傅还有本领未能传下,深觉日后无颜于地下去见师傅。 当下,便令刘璋再留一段时间,将笛乐之技尽数传了。同时,又趁这两年时间,亲自过问了下刘璋墨氏精义的修习情况。这一耽搁,便直到如今,刘璋才算出师。 对于那卷竹简,刘璋从上面娟秀的字迹,还有师傅的一些迹象中感到了些东西。所以临走之时,又将其送还童渊,只说是给师傅留作纪念。 童渊接过时,默然不语。对于刘璋的体己和孝心,自是心中明镜一般。所以,他也并未拒绝,只是将那方包裹竹简的绢帕给了刘璋,让他有机会,可往河北颜家走一趟,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也算是最后给这个小徒儿的一份帮助了。 刘璋和赵云走时,五云峰上只剩童渊自己,张任和张绣早在四年前便已各自返回家乡。对于他二人,刘璋让张任只管回去等着,说是自己早晚会去寻他。而对张绣,却给了他个摸不着头脑的安排。 “若有一日,你在宛城站住了脚,不要轻易向任何人靠拢。我会安排人去联络你,到时候,你我兄弟共谋大事!” 张绣不明白,只是刘璋怎么也不肯说,也只得带着满腹的疑问,悻悻的走了。 四年前,自己和子龙送走了张任和张绣。四年后的今天,终于轮到自己走出了那片山中…………… “那边,过井陉。我们先去晋阳,找两个人。” 刘璋回首望望呆了七年的五云峰方向,彷佛仍能看到那个老人静静的站在高石上凝望。心中微微泛酸,晃晃头,将离别的思绪抛开,手指前方,向赵云答道。 第10章:刘璋的心思 晋阳,后世称之太原。 地处太行之西,乃并州重镇。南依汾河,三面环山。在煤炭尚未被认知之前,自古便以盛产铁矿,而成为政治军事要地。 秦汉以来,边患不绝。晋阳与边疆重镇雁门、上郡正好呈一个三角形。绝佳的地理位置,便使得晋阳成了支撑北地的物资集储地。历代帝王均不断斥资修缮,使得晋阳城赫然成为一座极雄伟的大城。 而因其地连接东西,沟通内外的优势,又使得东面膏腴之地的大族行商、南面关中京畿之地的世家,以及西北临近边境的鲜卑、匈奴、鞑靼等族商人,都将这里视为最方便的交易之地,接踵而来。使得城内各色货栈林立,颇为繁荣。 此时的大汉,虽然内部千疮百孔、盗贼四起,但终究尚未发生大的战乱。经过了百余年的休养生息,晋阳虽地处边鄙,但仍是有着众多的人口。甚至有些亲近汉朝的外族,也在城中落了户。 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各类面孔。长衫短打,皮袄毡帽,不一而足。熙来攘往的人流,交替而动,谱奏着这座古城特有的活力乐章。 刘璋和赵云二人穿山跋涉,在离开五云峰的半个月后,终是在叶将落尽的时节,到了这座大城之中。望着满眼廻异中原内地的氛围,赵云固然是满面惊奇,刘璋也是有些目不暇接。 二人进了城,便下马而行。一手拉着缰绳,随着人流徜徉而行,一路往郡治吏所的方向而去。 这张辽高顺是何人也?竟劳动大哥亲自来访。赵云一边观看着两边的景物,一边在心中暗暗嘀咕。 当日下了五云峰,刘璋并不先回冀州。将三宝等一干随从全数赶回去后,拽着赵云反其道而行时,便说出来这儿的目的。 几年下来,赵云早知刘璋的身份。汉室宗亲,帝室之胄,父亲更是贵为当朝太常,领一州之地的堂堂刺史。 这般尊贵的身份,却大老远的亲往边鄙之地,寻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赵云吃惊之余,却将这两个名字牢牢的记在了心上。 一路之上,委实没少琢磨了。至于刘璋为什么要找这两人,见大哥不提,赵云便也不问。 “咱们先找个地方安置,洗漱一番,休息下再来逛逛这晋阳城。”刘璋游目四望着,轻声对赵云说道。 赵云一切以刘璋马首是瞻,自是并无异议。两人辗转半响,最后在离着城主府不远的一处客栈歇了。洗漱一番之后,这才结伴出来。 “大哥,现在便去寻那张辽高顺二人吗?”赵云边走边问道。 “唔,不急。”刘璋漫不经心的答着。“既来了此处,不妨多看看。下次再来却不知要到何时,这等繁茂景象,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看的到了。” 赵云一呆,不知刘璋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刘璋微微歪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你可是有些不明白?” 赵云点头。 “如今天下崩坏,盗贼四起,世人只知蟊贼可恨,嘿,却不知真正的大贼还未露头呢。等到那话儿爆发了出来,却不是只可恨二字所能尽言了。”刘璋脚下不停,口中缓缓道来。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嘿嘿,当那班人遍地而起之时,州郡之地处处烽烟,天下之户十不余一。试问,那般情景之下,眼前盛况如何再见?”说到这儿,微微摇着头,眼中却是露出复杂的神色,似哀叹,却又似有些兴奋…… 赵云大惊,愣了半天,急走两步扯住刘璋衣袖道:“大哥缘何发此畿语?那班人……却又是何人?大哥既知其事,何不早向朝廷禀报,速发雷霆以灭之?” 刘璋嘴角浮起一丝嘲弄,嘿了一声,并不言语。见赵云满面焦急之色,这才抬手拍拍他肩膀,笑道:“不是我不说,我现在就是说了,又有谁能相信?便如人之隐疾,不待病发谁人肯信?病未发而你却去跟人说人家有病,只怕得不到半点感激,反会招来一顿臭骂。你当你大哥我天生下贱?没事要找着去挨骂?”说着,翻了翻白眼。 赵云一窒,却又不死心的道:“便不向朝廷去说,也可跟伯父处禀明,总好过措手不及啊。他人不信大哥,伯父焉能不信?大哥……” “子龙!”刘璋忽的沉声打断他,停下脚步,看看他,这才低声道:“你以为到了我父亲那个位置的人,真的能一无所觉吗?嘿,只怕未必见得。”刘璋嘴角再次浮上懒散的笑容,只是那笑中嘲讽之意更浓了起来。 “那可都是成了精的!他们不是不觉,实在是投鼠忌器,事未发之前不敢多言。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人,若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遮掩,如何能至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刘璋轻声说着,再次迈步向前。赵云急急跟上,面上双眉紧锁,一片忧色。 “君无爱民之政,臣无忠君之事,大乱将至,避无可避!你我现在要做的,便是早早准备,迎乱而起,靖清天下,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此丈夫之志也!子龙可愿与为兄共赴劫难,死而后已吗?”刘璋说到这儿,两眼闪亮,灼灼的看向赵云。 赵云身子一震,霍然抬头看向刘璋。眼中神色先是惊疑不定,慢慢的终是清澈起来。 “愿附大哥骥尾,万死不辞!”话语不多,短短十个字,却是满含一往无前的坚定之意。 “好!”刘璋脸现喜色,点点头却未再说什么。走出几步,这才又道:“欲图大事,则需人才。我此次来晋阳之意,你如今明白了吗?” 赵云目中光芒一闪,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刘璋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直到此时,他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要知这会儿,黄巾之乱尚未爆发,灵帝虽然昏聩,却仍是大权在握。这种情况下,他想要预先安排,就必须有绝对信得过的人来帮他。 而他后面要做的,不但是四下搜寻人才,更是打算私蓄一支军事力量。在前期局势尚未完全明朗前,他又不方便公然出面,只能找心腹之人代领。 这个人选,自然就是赵云了。如果说服不了赵云,他就必须要另谋对策了。一直以来,他只是努力加深与赵云的情谊,从不多言其他。 如今,两人已然出师,他跑来晋阳挖角张辽高顺,便已是拉开了准备的帷幕,这才借着眼前的繁华说事,稍露心思。一番言辞之下,赵云终是不负所望,刘璋心中大定。 此刻,两人信步而行,各怀心事,一时都是无话。待到走至一处骡马市时,却忽被一阵争吵声引起了注意。 “……这马瘦的跟木柴一般,既拉不得车,又负不了重。我肯买去,不过图个便宜,回去将养些时日,用作拉磨凑合着用了。汝这蛮子,却硬要说是什么千里马,不是想要讹人又是怎的?” “……我看也是,这要是千里马,我家那拉磨的驴子也是神驹了,哈哈哈” “嘿,这些蛮夷,何必与他们多说,直接送去府衙,一通板子下来,看看还有何可说……” 路边一处空地,围着的一大圈儿人中,一个四十余岁的锦衣男子,满面不屑的对着三个外族打扮的人,正唾沫星子四溅的说着。不时的,还向着四周抱拳,寻些支持。 围观的人中,被他鼓动,多有好事者纷纷出言附和,锦衣男子更是来劲,张牙舞爪之际,简直有上去饕以老拳相向的架势了。 三个外族人一老两少,看装束,应该是北边草原上的鞑靼人。这时却都是面色铁青,满面愤懑。 年轻的两个中,年龄小的那个眉清目秀,颇是俊秀。但此刻,却是腮帮子鼓着,一手按着腰间一把银刀,满脸涨得通红。 年长那个,却是个中年汉子,面上虽也满是怒容,却只是沉稳的站在一边,目中偶有威棱闪过,手中却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白马。 那马许是掉膘太厉害的缘故,看上去不但并无一般马匹的高壮,有些地方皮毛都有些脱落。 只是刘璋凝目细看之下,却留意到,那白马骨架长大,四蹄如碗,一双马眼,更是如同两颗黑玛瑙一般,闪烁着光华……… “大哥,此马不凡!”耳边传来赵云的低语,刘璋微微颔首,眼珠儿却已是开始转个不停…… “这本就是千里马,你们目盲不识,如何反来胡说?若不想买,只管走开就是,又不是非要卖你不行。”鞑靼老者压着怒火,一边挡住那少年,一边气呼呼的反驳着。 围观众人听他言辞软弱,不由的更是嘘声一片,那个锦衣男子面上更是得意,挽袖子撸胳膊的,竟要上前扯那老者。 老者身后那按着刀的少年人,眼见对方要动手,面色一变,呼叱一声,便要冲上拼命。只是才迈出一步,却是忽然一愣,停了下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锦衣汉子和卖马的老者之间,刘璋笑吟吟的站着。谁也没注意他什么时候插进来的。 此刻,手掌伸在那锦衣汉子眼前,一颗圆润之物,在掌中静静的躺着,阳光折射下,发着五彩之色。 “这…这……难道是海珠?”汉子两眼盯着那珠子,咽了口唾沫,有些结巴的说道。 这边塞之地,多是以物换物,虽也有银钱交易,但这种带着光彩的玩意儿,还真是首次看到。 场中众人不由的都是屏住声息,一瞬不瞬的将眼光集中到刘璋的手掌之上。甚至连那三个卖马的鞑靼人,眼中也露出惊奇之色。 场上除了刘璋仍是笑嘻嘻的外,唯有赵云暗暗偷笑。刘璋掌上擎着的,并非什么宝贝,更不是什么珍珠,而是五云峰后一条小溪中的一种卵石。 那石头其实是一种含磷的石块,落在小溪中,被流水经年冲刷,遂变得圆润晶莹,隐泛光华。刘璋临走时,取了一些,本想带回去哄钗儿的,却不料在这儿先拿出来糊弄人了。 第11章:神驹 “怎么样?可还入得眼乎?”面上仍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刘璋将那彩石又往锦衣人面前靠了靠。 “确…确是宝贝。”咕咚,再次咽了口谗涎,锦衣人不由自主的连连点头。只是下一刻,却忽的张大了嘴巴,满面的不可思议。 啪! 刘璋脸上甜笑不断,点点头,似是极为满意对方的答复。手掌缩回,另一手却是忽的抬起,对着那彩石轻轻拍去。一声脆响之后,彩石顿时化为一堆渣粒……… “嘶——” “啊!” 一阵的倒抽气之声,从人群里响起。在场之人,全没想到刘璋生生的就将这么个宝贝毁了。一时间,人人神色古怪,愣愣的瞪着刘璋。 伸手在掌上扒拉了几下,将浮土吹掉,刘璋再次将手掌伸过去,仍是笑眯眯的对那锦衣人问道:“这位兄台眼力非凡,不知现在可否再看看,告诉在下,这又是什么东西?” 锦衣人呆呆的瞪着他,不知他什么意思。眼见他一再示意,这才又低头去看。一看之下,不由啊的一声,脱口道:“石头?!” “石头吗?原来竟是石头,唉,可怜我当宝贝般,收藏了许久呢。”不笑了,刘璋满面懊恼的叹着气,摇摇头,两手一拍,将一堆碎块扔了。 众人听得脑袋一晕。这是神马人啊?!难道你竟然自己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不知道你忽然蹦出来献什么宝?你当是宝贝?你当那是宝贝,怎么一掌就给拍碎了呢?是你傻,还是拿咱们当傻子呢?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锦衣汉子显然也是一般心思,想及刚才自己傻愣愣的,竟然问那是不是海珠,这人却是丢大发了。 面上泛起阵阵潮红,掩过一层怒色。要不是他见刘璋穿着不凡,估计不是一般人家,身边赵云又是锐气逼人,早忍不住要骂人了。 刘璋却并不理会旁人,两眼望天,一只手只在怀中掏啊掏的,众人看的奇怪,都觉今日之事实在古怪,不约而同的,都静静的看着他。 赵云却是在一边暗暗摇头,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又要开始作弄人了。 “呃,慧眼兄,麻烦你再帮忙看看,这又是什么?我半辈子收藏了这么两样宝贝,一直没人能看的清楚,今天遇上你,看你相马之术精绝,刚才又帮我看破了那破石头,这眼力真是没得说了,小弟实在佩服无比啊。来来来,劳烦劳烦哈。” 口中说着,一手握着从怀中取出,送到锦衣人面前,手掌一翻,张了开来。 锦衣人和四周众人见他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嚷嚷什么半辈子之语,都是一阵的恶寒。只是当目光一落到他手上之物时,又不由的齐齐头上搭满了黑线。 不多时,人群中就嗡嗡的起了阵阵的议论,一边对着刘璋和那汉子指指点点。时不时的,还有轻笑声传出……… 锦衣人心火一拱一拱的。 刚才听刘璋一番恭维,原本那丝尴尬和怒火,本来消去好多。可眼前这厮拿出的这东西,竟还一本正经的让自己鉴定,若是没有前面那些恭维,锦衣人最多只把他当做一神经病。但有了那一番话后,锦衣人却感觉,眼前这小子,明显是拿他当神经病了。 “你……你究竟何人?可是来戏耍于某的吗?可知某也不是好欺之人!”锦衣人很愤怒,太欺负人了! “咦?你这人真是的,好好的,你怒个什么啊?我不过是求你帮个忙罢了,不愿帮就算了嘛。呃,你该不会是不认识这东西吧?哎呀,不认识你就说嘛,我又不会说你是白痴对不对?你不认识,我也不会非要逼着你认识啊是不是?你不认识,怕丢人,我更不会非要逼着你承认不认识的对不对?可你张嘴就诬赖我戏耍你,这却是从何说起啊?这没道理啊!大伙儿都评评理啊,我说的难道有错吗?这不是欺侮人吗!此可有天理乎?” 他这儿还跩上了,顶着一脸的无辜,越说越是悲忿,最后竟是满脸委屈。那份冤屈之色,只怕窦娥见了也要掩面而走:哥,还是你强,你比俺冤多了……… 围观众人听他说的如同绕口令一般,不由的大感有趣儿。 这些人本是些喜好八卦的无聊之人,不然也不会什么事儿跟着乱掺和了。 听刘璋最后一句向大家请求声援,便有那好事的,连连应和,哈哈大笑起来。 三个卖马的鞑靼人也是一脸古怪,老者和那牵马的中年人总算稳重,对望一眼,都是垂下眼皮。 那个少年却是“咭”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才出,便觉察到不妥,慌忙一手捂住,小脸上涨的通红一片。一双眼睛骨溜溜一转,又顺即耷拉下眼皮,只是眼缝儿里,那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你!你……一坨烂泥巴,便三岁孩子都认得,某如何不识得?”锦衣汉子满脸通红,听着四周的笑声,只当是大家都笑他真的不识得泥巴,下意识的便脱口而出。 只是话音儿出口,方猛的省悟。这么一回答,可不又被套了进去了?嗯,果然有眼力,连三岁孩子都认识的东西,你也认得…… 听到四周再次传来的哄笑声,他满面通红,双手紧紧握起,身子已是微微抖了起来。 “泥巴?你说这只是泥巴?”面上一片诧异,刘璋眨了眨眼睛,连连问了两遍。眼见那汉子两眼已是要冒出火来,却是忽然又是抬手拍下。 啪! 一声响后,手掌再抬起时,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个锦衣汉子刹那间面上血色尽去,转为一片死灰。 一颗散着乳白色的珍珠,静静的陷在半片泥胚中。柔和的润光与滚圆的形状,无不显示着,这颗珠子的不菲。 “你有目如盲,不懂装懂,重外在而不知究其里。一身华服,看似光鲜,却如方才那颗彩石一般,亦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岂不知沙中亦可藏金,鱼目尚能混珠?此马神骏,你不学无术,不识得倒也罢了,只消转身走了,自也无人取笑于你。但你偏偏得理不让,竟还欲动之以武,哼!你真当天下无人了吗?此番乃是你自取其辱,我不直接动手,实在是不想污了自己的手而已。你若识趣,这便与某滚吧!” 场中一片寂静之中,刘璋忽的面容一变,满脸冷厉。盯着那锦衣人,毫不留半分情面的一通呵斥。 锦衣人面上阵青阵红,恨不得地上有道缝儿躲了进去。心中不甘,欲待发怒,却忽的瞄到刘璋目中闪烁的寒芒。 心头微微一震,陡然想起刚刚那颗彩石,给刘璋只一掌便击成粉碎,这般掌力,委实可怖。刚才心思全被引开,并未发觉,这时想起,登时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再也不敢多说半句,头一低,急急的分开众人,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围观众人眼见这一幕,想起刚才自己也跟着起哄来着,不由的都是面上惭惭。此刻眼见主角走了,刘璋又面色不善,当下纷纷急急转身,不多时,便走了个一干二净。 刘璋冷冷的看着众人离去,这才收起了冷脸,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笑脸,转身往那鞑靼老者这边而来。 老者满面感激,一手抚胸,躬身施礼道:“汉人的少年,多谢你的相助,你的智慧广如草原,你的恩情,兀蒙永不敢忘。” 他这番话,廻异方才跟众人对峙时的语气,显然是用本族特有的礼节表示感谢之意。旁边牵马的汉子也是一般行礼,脸上流露着温和的笑容。只有那少年人,却是瞪大着眼睛看着刘璋,满是惊奇之色,一眨也不眨的。 刘璋赶忙回礼,连声谦逊。察觉到那少年的目光,微微转头,见他满眼童真,不由起了童心。对着他忽的一呲牙,扮了个鬼脸。 少年一呆,吓了一跳,慌忙垂下目光,微黑的面庞上泛起了两片红潮。只是,旋即却又抬起头来,忿忿的瞪向刘璋,却见刘璋早已转身走到那白马之前看马去了,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失落之色。 “兀蒙老丈,这匹马我要了。不知你想卖多少价钱?”刘璋伸手抚着马鬃,微笑着对兀蒙问道。 “这匹玉狮子,我原本想卖五十金。若公子想要…………”兀蒙面上稍一犹豫,慨然道:“便给二十金便可。” “二十金?呵呵。”刘璋闻听,呵呵一笑,微微摇头。 兀蒙面上一红,只当刘璋取笑自己忘了刚刚相助之事,转头便来赚人家的钱。嘴巴张了张,刚要说话,旁边一个忿忿的声音却抢在头里。 “若不是为了想给族人多换些盐巴,咱们这玉狮子便是五十金也不会卖。你摇头笑些什么?兀蒙爷爷让你二十金了,你尚不满意,可是觉得方才帮过咱们,想要挟恩图报吗?哼,汉人果然多是狡猾无耻之徒………” 此言入耳,赵云霍得双眉轩起,目中瞬间爆出一片森寒之气。那说的正痛快的少年,猛的觉得浑身冰冷,小脸一白,面上全是一片惊恐之色。 刘璋也是一呆,旋即苦笑。对着慌不迭挡在那少年身前的兀蒙和中年汉子摆摆手,又拍拍赵云肩头,这才淡淡的道:“这位小哥儿误会了。以我所知,普通马匹价值应在五金上下,若是到了内地,则应在十金左右。而这匹玉狮子,绝非凡物,便说千金亦不为过。兀蒙老丈却因我方才相助一事,只卖二十金,实是辱没了这匹千里良驹。是以,我才摇头。” 说到这儿,微微一顿,探手从怀中摸出十颗珠子,微微一笑,递给面上惊疑不定的兀蒙,说道:“这是十颗南珠,每颗价值应不下于十金。我出门匆忙,多了却是没有,便讨个便宜,就算百金购之,还望老丈修要嫌少才好。” 第12章:智激张辽 客栈后院,赵云满眼都是喜色,亲自一手捧着黑豆喂着白马,另一手仍不时的抚摸下马脖子。 刘璋双手环抱,倚在一根木桩上,看着好笑。 市集上,刘璋出手就是十颗南珠,不但没让兀蒙降价,反而以超出他们预料一倍的价格,将这匹玉狮子买了下来。 那少年目瞪口呆之余,却是再没了半句怪话。只惭惭的躲到那中年汉子背后,不好意思出来。 兀蒙百般推辞,刘璋却只是不许。无奈之下,兀蒙只得为难的接下。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受了他人的恩惠而不报答,是会被众人鄙弃的。 今天得了刘璋解围,本想降价卖马,也算多少还些恩情,哪知最后不但没还上,竟又是多受了一层大恩。 要知草原之上,最为缺乏的就是盐巴和铁器。刘璋慨然多给出了五十金,那便可以多买一倍的盐巴。有了这些盐巴,自己一族今年一冬都不必担心缺盐了。这份恩德,却比刚才解围一事,又大了不知多少倍去。 眼见兀蒙满脸为难,那中年汉子却忽然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兀蒙顿时眼睛一亮。当即拉住欲走的刘璋,说是他们那儿还有很多好马,邀请刘璋往族中一行,他将以最优惠的价格与他交易。 在老兀蒙的想法中,刘璋多半是中原哪家富商之子。商人图利,自己只要到时候半卖半送的,让刘璋大大的赚上一笔,自然也算还了这份恩情。反正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羊马匹了。 刘璋闻听果然大喜。 他既要组建私兵,这战马却是顶顶重要的硬件。尤其在这个时代,骑兵等同于后世的坦克,实是对战争胜负能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 如今,兀蒙肯大量的贩卖马匹给自己,有着两番的情谊,刘璋自然明白,其中将会占到多大的便宜。 当下便立马应了,约定这边事情处理完,便往关外走上一趟。只要选好,到时候让兀蒙派人一起跟着返回冀州,再进行结算也就是了。 兀蒙本就打算白送一些,自然也不会考虑刘璋会不会赖账,当下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双方这才告别分手。只是那少年心中,不免又起了刘璋果然还是要占自己族人便宜的心思,却是不敢再胡乱开口了。 心中不忿,撅着嘴,也不和刘璋打招呼,自随着兀蒙而去。只是,离开之时,有意的小心绕着赵云而走。刚才赵云那一眼,实在是把他吓坏了。 当时的感觉,简直好似面对着一只难以抗拒的怪兽,从头到脚,都是被一股死亡的气息笼住………… 等到兀蒙三人走后,刘璋笑呵呵的将这匹玉狮子直接塞给了赵云。赵云大惊,怎么也不肯收。 刘璋只是淡淡的一句,“你我兄弟,况且我不喜欢白马。”赵云这才收了下来。 他实在是对这马喜欢的紧,只想着赶紧给玉狮子多喂草料,把膘养起来。跟着刘璋一路而走,再也没了初时的淡定。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唯恐那玉狮子饿的没了力气,一不小心晕倒摔倒的,蹭掉了皮毛什么的。 瞅着他一脸的小心爱惜,刘璋不由的直翻白眼。就这心情,还逛个屁啊。得了,直接回吧。 就这么着,两人的逛街大业半途而废,直接又返回了客栈。一到客栈,赵云忙不迭的便让伙计拿来上好的精料,亲自动手,先是给玉狮子一通刷洗,这才美滋滋的喂起了马。这一喂,就是一个时辰,刘璋陪在一边,却也只剩苦笑了。 俩人一通折腾,这一天已是将将过去了。刘璋也不打算出去了,直接将饭菜叫到房里,与赵云两人吃饱喝足,各自安歇。准备明天直接去访张辽高顺便了。 至于当晚,赵云几次爬起来去看玉狮子,刘璋除了无语还是无语,也不管他,将被子往头上一蒙,一觉直到天亮。 翌日,两人用过早点,赵云又嘱咐了一通伙计,好好照料他那宝贝玉狮子,两人这才出的店门。 刘璋领着,一路却是直往府衙而去。赵云奇怪,一问之下,这才知道,自家这位大哥,只是知道张辽高顺二人,都是并州武官。具体在哪儿,却是一问三不知,赵云直接无语。 到了衙门,见两人一身锦缎,兵丁倒也不敢怠慢。正自问答之际,一个少年官吏刚好从里面出来。 兵丁一指那少年,笑道:“公子所问之人,高顺将军乃是军职,应在城西卫所那边。张头儿嘛,喏,这不就是了。” 少年一愣,抬眼打量刘璋二人。 刘璋听到这人就是张辽,不由大喜。闪目看去,却见其人方面大耳,浓眉虎目。年纪约在十六七岁上下,眉宇间虽略显稚气,却自有一股沉稳端宁之态。身上虽只一身小吏服饰,往那一站,却隐隐透出一份恢弘之气度。 当是不错了!刘璋心中暗道,急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可是马邑张文远当面?在下冀州刘璋,这是吾弟赵云,特来拜会将军。” 张辽亦是抱拳回礼,脸上却完全是一片茫然。及至听到刘璋称呼自己将军,不由的面上一红,惭道:“文远只是小吏,当不得公子将军之称。” 刘璋哈哈大笑,上前一步,与他把臂而行。边走边笑道:“文远之名,吾早知之。公本聂公之后,勇武过人,乡人举为郡吏。拜将封爵之事,于文远来说,易如反掌耳。我不过早些时日称之,有何不妥?” 张辽大惊,脸上变色停步道:“公如何知晓辽之身世?” 他祖上实是武帝时的大商聂壹,当日曾因谏阻大汉与匈奴和亲,又亲身涉险,谋划诱杀匈奴单于的计划。 可惜事机不密,最终功败垂成。不但得罪了匈奴,也使的武帝无法再行和亲之计。 聂壹自料两边落了怨怼,只得隐姓埋名,躲了起来。一个偌大的家族,自此渐渐湮没无闻。 其后,家族之人为避往日之事,遂改为张姓。这段秘辛,当世之人,除了张辽家族之人外,再无别个知晓。 但哪知刘璋本是后世之人,早将这段秘辛解密了。这会儿一张嘴,登时便唬的张辽出了一身的大汗。 “文远何必心惊?休说那段公案时过境迁,早已没人过问了。便算有人记起,多半也是和我一样心思。令祖所为,实为英杰也!事虽不谐,却非聂公之过,安有为迁怒之怨,三百年不放之理?来来来,但放宽心,你我且寻个店家,叫些酒菜,边饮边说吧。”嘴上笑说着,脚下不停,拉着张辽就走。 张辽心中惊疑不定,只是听他盛赞祖上,心下感念,又见他似乎并无恶意,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三人寻了个酒肆,刘璋唤来小二,点了几个小菜,又取了一瓮酒,俯身为两人满上,这才坐下,举盏邀饮。 “公究是何人?今日寻张辽又为何事?还请明告。”张辽举杯喝了,忍不住又再问起。 “我乃汉室宗亲,汉景帝阁下玄孙,汉鲁恭王之后。家父讳焉,字君朗,如今官拜太常,领冀州刺史的便是。小弟乃家父第四子,单名一个璋。这般交代,可算清楚?”刘璋笑吟吟的回答道。 张辽神色一惊,急起身再拜。刘璋一笑拦住,将他按回坐席,这才正容道:“文远无须多礼。璋此次远来晋阳,除了因刚好出师,想见识一下天下风物外,更是单为文远与高顺将军二人而来。” 张辽一呆,不明所以。 刘璋又举盏相邀,待将杯放下,这才道:“文远身负绝艺,有勇有谋。在如今这个世上,能和你相提并论的,估计不超出十个。现在天下盗贼蜂起,遍地虎狼。百姓遭荼毒之苦,流离失所,哀嚎盈耳。此情此景,做为一个大丈夫,身负武勇却不能挺身而出,胸有韬略却不想怎么去抚民安邦,只在府衙里做个小小郡吏,自己吃饱喝足就心安理得,难道就不感到惭愧吗?想想当年你的祖上聂公为国事奔走,虽然后来失败了,但让后人每当提起来,却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不愧为一个大丈夫所为!但是文远想想你自己现在做的,和聂公比起来,百年以后,可有脸去见聂公吗?” 这一番话,先捧了张辽一通,随即又以国事责问,最后更是点出当日其祖为国为民的壮举,前后辉映,字字如刀。直说的张辽面如土色,羞愧难当。 刘璋面色沉厉,双目迸出森寒之光,直直的瞪着他。半响才语气一转又道:“璋虽年幼,却不屑仗父辈之荫,不自量力,欲练军以靖天下。抚境安民,尽微薄之力,但能取得些许微末之功,也算以报朝廷国家,不枉男儿世间走一遭!文远大才,亦有此心否?” “不枉男儿世间走一遭…………”张辽身子巨震,口中不觉喃喃念叨,神色间先是愧然迷茫,渐渐的,却漾起一片激动奋发之意。 便是一旁静听的赵云,此刻也是被刘璋一句“不枉男儿世间走一遭”之语,激的胸中豪气横生,双眉轩起。 “公之言,是也!” 半响,张辽面上激动之色愈浓,两颊潮红泛起,拍案而赞后,随即离席拜倒叫道:“今日蒙公不弃,远涉江湖来说,张辽便是土雕泥塑之人,亦不感焉?便请相随,万死不辞!” 成了! 眼见张辽拜倒,刘璋双目中闪过狂喜,心中忍不住拍掌大叫道。 第13章:故人 卫所,这个名称形成特定的官办机构,是在后世的明朝时的事儿。此时的汉末,所谓卫所,不过是中级武官在驻地的宿舍别称罢了。 搞定张辽后,让他回去将身上的职事交付妥当,相约两天后在客栈碰头,张辽领命去了。 三人出的酒肆,天已过午。再要往城西去见高顺,时间已是仓促。而且,对于高顺,刘璋清楚的很,那是绝不同于张辽的。 张辽现在是还没后世的名声,甚至连个最低级的军职都没混上,只不过是个郡县的吏官儿。再加上年纪小,正是一腔热血,满心憧憬的时候。这才让自己轻而易举的攻破心防,将之拐骗到手。 但是高顺则不同,其人本就属于心性坚忍之辈。此刻已然身居军队中级职官,具备了一定的地位。 而且,从后世史书记载来看,当时白门楼上,除了陈宫是因结怨太深,又本是他抛弃老曹,实在没法回头而慨然赴死外,余人皆降,唯有高顺宁死不降。 这其中,或许也有他跟老曹不来电的可能,但更多的,只怕还是这个时代士大夫推崇的,所谓忠臣不事二主的思想根深蒂固所致。 如今,高顺身为并州官员,而刘璋虽有着汉室宗亲,冀州刺史儿子的身份,但一来无兵无势,只是个名声不显的少年;二来,与高顺之间,实在也是属于两支力量。 这种情况下,要想顺利收服高顺,只怕没点真能令其心动的本事,那是绝无可能的。说到底,无非就是实力两个字罢了。 只是说到实力二字,刘璋现在一无兵二无势,除了头上顶着几个迷惑人的光圈外,实在是一穷二白,两手空空。这种形式下,要拿下高顺,那就唯有剑走偏锋,一击而中才行。这,却是需要仔细思量一番了。 有了这些念头,刘璋也不急于巴巴的往城西去了,与张辽分手后,便与赵云回了落脚的客栈。 当晚,赵云仍是悉心忙于照料心爱的玉狮子。刘璋却是负手窗前,把将要去见高顺的事情,细细的推演着,可能出现的每一个步骤……… 第二天,大风。地处边关的晋阳,空气中的冷意更是浓上了几分。 两人出的客栈,将身上的大氅裹了裹,这才扬鞭催马,直往城西而去。赵云爱惜坐骑,并未急于骑乘白马玉狮子,而是仍骑着那匹青花马。 一路无话,小半个时辰后,远处晋阳军营已是映入了两人眼中。刘璋勒住坐骑,定定的望了一阵大营上空,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军旗,随后才吸口气,轻叱一声,提马靠了上去。 “军营重地,何人竟敢纵马而近?速速下马,否则便要放箭了!”堪堪跑至营门前,营内军士已然发现,随着一通高声喊话,营门后呼啦闪出一队甲兵,弯弓搭箭,瞄向二人。 赵云眼眸一缩,身子蓦地绷了起来。刘璋却是眯着两眼看了看,这才伸手拍拍赵云肩膀,示意他放松,随后安然下马,走了过去。 “烦请通报高顺将军一声,便说昔日故人前来求见。”拱拱手,刘璋面带微笑,毫无半分异色的说道。 赵云暗暗大汗,自家大哥这份瞪着眼睛胡说的功力,当真是深厚无比。什么故人啊,今天之前,连人家长的是圆是方都不知道呢…… 营内军士闻听是高顺故人,微一迟疑,这才让二人稍候。先让众人下了弓箭,转身往里通报去了。 刘璋也不着急,只管含笑而立,眼神儿却是暗暗观察眼前这座大营。 目力所及之处,一座座营房排排而立,看似杂乱,却是各依方位,进出有度。远处高高竖起的刁斗上,黑底白缎的大旗,在强劲的大风中扑啦啦的招展着,旌条曼舞之间,一个斗大的丁字不时闪现。 刁斗下显然是一片开阔地,显然是校场之类的所在,再往后极远处,才隐约可见鳞次栉比的屋衔。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刘璋收回眺望的目光,循声看去。却见方才去通传的小校,正跟着一个年约二十六七的人走来。 此人一身甲胄,头戴簪缨玄铁鍪,身披半身铁叶甲。腰系护肋皮绦,挂着一柄三尺长锋。半掩的甲胄下,青色战袍遮襟,脚下一双虎头战靴。 国字脸,一字眉,双目如炬,精光暗蕴。略显黝黑的面庞上,线条刚毅,棱角分明,浑如斧劈刀削一般。身形魁伟,如山似岳。虎虎而来,手腿摆动之间,似有无尽的力量蕴含其中,气势迫人。 刘璋心中暗暗点头,眼见其人目光扫向自己时闪过的疑惑,知道这应该就是高顺了。 “高将军风采如昔,当真是可喜可贺啊。”脸上堆起笑容,远远的,刘璋便抱拳相迎。 高顺面上疑惑更重,眼中闪过思索之色。走至近前,这才抱拳回礼,沉声道:“多谢公子盛赞。只是,请恕高顺寡陋健忘之罪,委实是记不起与公子何处见过,还要劳烦公子提醒一二。” “啊……哈哈。”刘璋面不改色,打个哈哈,点头笑道:“这也怪不得将军。昔日相见之时,璋不过一孩童,本就不为人所重,将军记不得我却也是理所当然的。呵呵,不过这也无妨,你我二人从新见过也就是了。在下刘璋,乃冀州刺史刘公讳焉之第四子,这里给将军见礼了。” 高顺听的先是一呆,随即微有赤色。刘璋这厮一番话中全是埋伏,先是主观的给人灌输咱们曾经见过的意识,然后嘴上说什么当时自己年幼,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明明暗示人家当时轻视自己,所以才想不起来。最后却又从新自我介绍一番,一顿一扬之际,让高顺顿时有些进退失措。 眼见刘璋这里满面热情,处处透着亲近。高顺任是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位刘使君的公子有过交集,此时,却也不好再去相问了。 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略显僵硬的堆起几分笑容,抱拳道:“哦,啊,嗯,是……原来是少君远来。咳咳,不知少君今日来见高顺,又是为何?”虽然之前有些失据,但很快便调整了心态,不再纠缠于故人的话题,反而问起刘璋的来意。 刘璋暗暗点头,这高顺果然是大将之才。绝不多费心力纠缠于边角琐事,一言而出便直扑要害。初见不初见的,故人不故人的都不重要,你来见我做什么才是主要的。 “呵呵,这个……”刘璋心中暗赞,嘴上欲言又止,目光却往四下看着。 高顺眉头不经意的微微一蹙,随即点头道:“倒是顺怠慢了,如不嫌军中简慢,便请少君往顺房中稍坐如何?” 刘璋满面眉花眼笑,连连点头。“不简慢不简慢,就依将军之意,且去坐坐,坐坐哈。”口中说着,脚下却是不慢,直接就进了军营大门了。 高顺不由的小郁闷了。这人还真是不谦让啊,我说简慢不过是客气罢了,他倒顺着话儿直接就下来了。 眼见刘璋这会儿已是进了大营,满面悠然的四处随意看着,高顺再不好说什么了。当下,伸手一引,当先领路,往自己军中营房让去。 三人顺着驰道而进,到了营边一处大屋前,高顺再次肃客,领着二人进屋,分宾主落座。 拍手令军卒奉上茶水,高顺这才望向刘璋,目光灼灼之中,等着他说明来意。 “将军想必知道,璋十岁学艺,至今已是七载。”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热水,将水杯放下,刘璋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只是这头一句话,就让高顺头上搭下了无数黑线。 什么叫想必我知道啊?我知道个屁啊!哦,你去学艺了七载,那又管老子鸟事啊? 打从见了刘璋起,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有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缠夹不清。 偏偏对方身份特殊,又是摆明车马就是来见自己的。这人与人之间,便和两军对垒差不多,两边都要开战了,却仍是知己而不知彼。 另一边却是行事不拘,毫无半分端倪给你分析判断,如何不令人郁闷抓狂? 高顺这会儿就是这样的心绪,只觉的缚手缚脚,很有些闹心。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努力保持着面上神色不露的听下去。 “……家父就是刘冀州,这个将军是知晓的了。昔日璋尚年幼之时,曾听家父与人谈论天下知名的一些将军,对高将军的评价嘛…” 刘璋毫不理会人家的感受,继续用那让人牙根发痒的一成不变的频率说着。好歹说到和高顺有关的事儿上了,却是忽然顿住了。 高顺这个难受啊。他倒不是在意刘焉怎么评价自个儿,漫天神佛可以作证,他只是想让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人”,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意罢了。 尽量不露声色的吸了口气,高顺抬手抱拳,挤出一丝笑容道:“少君,不知……” “哦,对了,高将军,璋有一事请教,不知当是不当。”话锋一转,忽然抛出一个问题,刘璋面上一副极自然的神态,好像根本没发觉打断了人家的说话。 高顺面颊不可自抑的抽动了两下,僵硬的放下两手,点头道:“少君有何言,但问无妨。” “哦,是这样,不知高将军现今于丁刺史麾下,所居何职?” “高顺不才,蒙使君恩德,添居校尉一职。” “哎呀!是校尉吗?” “呃,正是校尉。怎么?” “哦,没啥,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高顺只觉眼前发黑,阵阵烦躁的感觉腾起,怎么也是压抑不住了…… 第14章:论将 “少君此来,究是为何?顺虽官微职卑,但军务多驽,实在是不能久陪………”价叶子哗哗一阵响,高顺已是霍得站起,满面怒气的沉声道。 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波澜不兴。毫没因高顺的突然起身而有半分波动,刘璋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眼神中一片平静。 “将军将死矣!特来救之。” 就在高顺被看的有些绷不住了时,刘璋忽然开口扔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这句话一出,不但高顺猛然一愣,身边因为高顺暴起,正满身防备的赵云也是气势一窒,扭头傻傻的看着刘璋。 “你!”高顺反应了过来,心中怒火翻腾。 “高顺如何便要死了?少君又如何来救?嘿,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来,休怪末将得罪,令尊刘使君纵是位高爵重,某家丁刺史却也不见得矮了半分。”目中射出冷意,高顺话语如同夹着冰碴子一般而出。 赵云面色森冷,手按上佩剑。 刘璋却忽然笑了。 “敢问将军,何为将?”刘璋淡淡的道。 “嗯?”高顺一愣,随即双眉一轩,答道:“智、信、仁、勇、严五个方面罢了。有知己知彼的智慧,能奖惩分明的信誉,能对待士卒像对待自己一样的仁义,能一马当先冲锋在前的勇敢,再加上对自己严格要求的严,这些做到,就是大将了!” “呵呵。”刘璋等高顺说完,呵呵一笑轻轻摇头,淡然道:“将军所言,只是成为一个大将的条件而已,却不是我问的将。” 高顺一呆,面上闪过不服之色,斜眼看着刘璋哂道:“倒要请教少君,怎样才是将?” “所谓将,是统御士兵的人,是所有士兵勇敢作战的胆魄!”刘璋面色一正,沉声说道。 “善于统御士兵的将,可让千军万马,如臂使指。旌旗所向,战必克,攻必取,没有什么能挡得住的。将,是一支军队的魂魄。聚石可成山,握指便为拳,力之所至,使士卒敢战,无所畏惧,敢迎锋矢。百万之众,有了将才能称为军队,是一支真正军队的基础,正因这样,所以才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说法。我这么说,将军以为对不对?” 高顺愣愣的听着,觉得刘璋这番解答,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但却不能说不对,只得点点头。但转念又想,这又和说什么自己要死了有什么关系? 刘璋见他眼神,心下了然。嘴角微微勾起,肚内暗乐。怎么说动高顺,他昨晚实在是策划了良久。从开始通名求见的第一步起,便牵着高顺的思路跟着他安排好的步伐走。 你高顺不是心性坚韧吗,我就先乱了你的心境,趁你心防失守时,再以惊人之语给你鼻子上栓个绳扣。接下来,主动权在我手中,咱们就可以慢慢玩了。 “将军既赞同璋的说法,那么,我再问,什么样的人,才是能指挥驾驭这种大将的呢?”刘璋不动声色的,先是绕了个圈子,终是将问题绕到将领效忠的对象问题上。 若不这样,一开始就来下说辞,说什么丁原其实不是个好主子,你还是来跟着我吧。只怕高顺的回答,多半就是一根麻绳,直接把他绑了扔到丁原面前去。 高顺这会儿脑子已是有些发懵,听到刘璋再次扔出的问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好在刘璋似乎也没准备让他回答,而是自己自顾说了下去。 “能指挥驾驭称为将的人,必须要知将、明将、信将!所谓知将,是为眼界开阔,胸襟宽广。善取人长处,避其之短。所谓明将,却是知其强,便尽可能发挥其强,不能因事而废,因短而略其长。而信将,则需推心置腹,内结情谊,外托重权,勿因宵小之言而疑其心,勿因馋涎之语而毁其行。善御将者,必放眼大处,明时局,知时势,何时用将,用于何处当了然于胸。此,方为将之所依,将堪所依。是有明君择臣而用,明臣择主而侍之言。”刘璋说到这儿,将话头停下,目光看向高顺。 高顺朦朦胧胧的似有所觉,眼眸微缩,若有所思着。 “方才所言,乃将与御将之论。今璋问将军,今时天下之势如何?不知可能试言之?”刘璋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又抛出一个问题。 高顺听到刘璋问起这个,面色不由微微一变,身子不自然的动了动。目光往门窗所在扫了一眼,这才沉吟起来。 “顺只是个军汉,若少君问军旅之事,或可答之,政事吗,实难明了。”深深看了刘璋一眼,高顺干脆推了个干净。 “哦?将军真不知吗?”刘璋笑眯眯的看着高顺,轻轻的反问道。眼见高顺微微变色,又自顾接着说道:“若璋没记错的话,将军方才曾论及为将之道。” 高顺心中一沉,抬眼看看他,又垂下目光淡淡的道:“不错。” 刘璋微微一笑,接着道:“夫为将之道,五德之说尚不足矣。以璋所论,当有八弊、五善、四欲。” 高顺眼中闪过惊奇,抱拳道:“少君大才,愿闻其详。” “八弊者,一曰贪而无厌,二曰妒贤嫉能,三曰信谗好佞,四曰料彼不自料,五曰犹豫不决,六曰荒淫酒色,七曰奸诈自怯,八曰狡言而不以礼。”刘璋毫不脸红的拿来主义,将还没出世的诸葛亮的言语提前扔了出来。高顺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五善嘛,所谓善知敌之形式,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说到这儿,刘璋忽的顿住,两眼盯着高顺,大有深意。高顺心慌,假作不见,转头避过。 刘璋一笑,不去逼他,顺口接着道:“而四欲,则是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此上,是为八弊、五善、四欲之道。将军名将也,岂有不知时势,不明虚实之理?将军非不知,实不愿言罢了。” 刘璋淡淡而言,落入高顺耳中,却是一阵心头狂跳。 “今天下众贼蠢蠢,恶盗蜂起。更有太平教蓄势待发,窥伺一侧。此贼他人或有不知,然如将军般身处其势力庞大州郡之人,岂有不知之理?太平教之隐忧,我知、将军知,朝廷诸公想必亦知,嘿,丁刺史丁大人也未必不知。以其教眼下之众,一旦发作,顷刻间便是塌天大祸。当今,朝中奸宦当道,蒙蔽圣听,外戚专权,打压清流。各州诸公,心思各异,却不知大祸旦夕而至,将作何应对?并州丁公,勇健忠直,却也将治所设于河内,所图者,无非得个入京的先机,为的不过是乱中取得自身最大的政治利益。而将军身处并州之中,周遭十万贼寇窥伺在侧,一旦乱起,凭区区一营之卒如何应对?中原乱起,外族必然乘势而动,届时,内乱外患,将军之死,岂不只在朝夕耳!” 刘璋侃侃而谈,再不保留。首次将黄巾将乱的事儿,摆到明面儿上说。更是将并州刺史丁原的野心赤裸裸的抛出,正应对着方才前面所言御将者说。高顺听完这番话,脸色刹那间变的极为难看,半响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赵云这才知道,昨日大哥所言的隐患是指的什么。想及当日上山拜师前,所闻所见太平教的势力,脸上霎时也是大变。 刘璋见高顺面上变幻不定,猜到他的心思,微微转念,又加油道:“将军身为武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是义也。我亦知将军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璋只怕,将军身死之后,却要留下千古骂名,被世人唾弃。当知世上事,死了死了,活着的人为了各种由头,是绝不会犹豫将本该自己承担的东西推到死人身上去。只怕到时候,便是朝廷诸公,也多半是需要几个替罪羊出来的。嘿嘿,倒不知将军是否有沟通阴阳之能,便死后,还能来管管诸公之嘴,还你个是非清白呢?” 刘璋这番话极是歹毒,但对于这些年也是痛恨朝中那些奸佞的高顺来说,刘璋所言,他便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那些人必定是会干出来的。 他自幼从军,至今已是十余载。不求升官发财,只图日后落个忠义之名。为了这点念想,哪怕丁原将他扔在晋阳,到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他也从无半点埋怨。 但今天,刘璋一番话句句如刀,无一不深深的戳到了他的痛处。想到自己死后,万般污水泼到头上,只怕地下都无颜面对祖宗。高顺身子不可自抑的抖着,胸膛起伏不定,再不复先前淡然神色。 刘璋说完这些话,自顾端着杯子,悠然喝着,看也不看在屋中转来转去的高顺。现在,该说的都说了,想达到的效果也达到了,后面,就看高顺的决定了。 “少君千里迢迢,费尽心机来说高顺,顺感激涕零。记得少君先前有言,欲要相救高顺,却不知又是如何救法?”过了良久,刘璋一杯水都添了两回了,高顺终是停下步子,转头向刘璋沉声问道。 听闻高顺相问,刘璋面上神色平静,心中却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你妹子的啊,真不易啊,总算是过了最难的一关了。 虽然听出来高顺言语中略有讥讽之意,他却是毫不在意。只要能让高顺下了离开丁原的决心,那就一切好办了。如今这么问自己,不过只是看自己有没有值得他卖命的筹码了。到了这一步,刘璋已是智珠在握,胜利在望了。 抬起头,迎上高顺的目光,刘璋微微笑了起来。 第15章:攻守降高顺 “将军可还记得,刘璋初来相见,所言家父曾谈论起将军一事吗?”没理会高顺所问,刘璋不慌不忙的又将话题扯了回去。 高顺一愣,点了点头。 “家父曾言,将军刚正武勇,治军严谨。所率之卒,皆勇健之士。每每对阵,一往无前,少有败绩。曾有言,若得千人,使之乘键马披硬甲,则无所不破,号为陷阵。此言不知属实否?”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刘璋随意的问道。当然,这些话刘焉老大人是从未说过的,甚至连高顺的名字都不一定听过,但这并不影响刘璋拿来忽悠人。 高顺听闻刘璋此闻,心中一震。组建陷阵营的想法,也是近几年,军中战马渐多才兴起的。自己性子冷了些,朋友不多,极少跟人提及这事儿,却不料远在冀州的那位老太常,竟已然有了察觉,这种无孔不入的信息搜集,委实是有些可畏可怖了。 “使君谬赞了,顺有些蛮力而已,不敢言武勇。陷阵营一事,也不过只是个想法,如今分到顺旗下的战马不足,只能留待日后再看了。”心中首次生出了敬畏的念头,高顺抬手拭了拭额头的细汗,恭声答道。 “呵呵,战马吗?简单至极,嗯,这个咱们回头再议。将军善战之名素著,刘璋不才,这些年也读了点兵法军略。不如你我二人,围带做城,取豆成兵,将军来攻,刘璋来守,咱们切磋一二如何?”笑吟吟的看着高顺,刘璋大有深意的说道。 高顺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恍然。刘璋大老远的跑来跟自己说了这么多,以高顺的精明,如何还能猜不到刘璋的心思?虽说经过一番交锋,高顺已然再不敢小觑刘璋,有了投效的心思,但若刘璋只是具备政治目光,应付即将到来的大乱,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所以,高顺方才所问,正也是一种试探。 如今,刘璋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提出进行兵事操演对抗,却是要用事实,间接来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表明自己的潜力。 对于身为皇室宗亲,一州刺史之子的刘璋,高顺并不担心他此刻没有现成的势力。这个时代,只要有足够的银钱,有着够格的家世声望,兵马都将不会是问题。而这些,显然刘璋都是具备的。 目光长远,胸怀大志,对时势有着敏锐嗅觉,并具备一定财富实力。肯为了一个不算出名的武将,千里奔波而来,挖空心思的算计。这样的刘璋,已然让高顺心动了。若是再能明军事,懂战略,那就是一位绝对值得自己效忠的明主了。 既然明白了刘璋的心思,高顺也不再多言。当下二人便在案几上摆弄起来。 刘璋解下腰带,当做城池,将桌上的杯盏等物,摆成山川、村落等。高顺这边,则取来一把豆子,各数出一堆数目,权作军队。就这案几上,展开了一场攻防战。 高顺主攻,所以兵力占有优势。当下一路麾进,集中兵力就中路杀来。他本是悍勇之将,行军长进之际,那份狠戾彪悍之气尽显,着着抢先,势如破竹。 旁边观看的赵云看到他的士气,也是不由的暗暗心惊。自衬换成自己对上,只怕也要暂避其锋,迂回破之才行。 反观另一边的刘璋,却是神色淡然。一手摆弄着桌上物件,却将兵力散开。从高顺进攻开始,竟是一场正面交锋都无。只是当高顺大军过后,不时的从一些代表县邑或村落的摆设中,涌出一队队兵卒,左打一下,右啃一口的,让人烦不胜烦。 赵云高顺二人初时都未在意。只是过不多时,高顺的眉头就越皱越紧了。 他此时兵临城下,大军团团围住城池,但不论他解说用何种方式攻城,刘璋那儿总是有手段应对。你用云梯蚁附之法,我就还以滚木礌石。你用巢车,我就用油浇。你挖地道,我就在城门口里面挖壕沟,你用水淹,我就开渠引出去……… 两方你来我往,各种手段层次不穷。刘璋也不是死守,偶尔还会组织几次反击,每次手段都是匪夷所思,让高顺瞠目结舌不已。最让高顺纠结的是,开始大军一路抵进时,那些小县邑村落的小撮儿散兵,这会儿也是几股有威胁的兵力。时不时的就来个烧粮草劫粮道的,有时还会配合城中的攻击,主动出击,寻隙而进。 等到最后,高顺数倍于城中的大军,简直如同陷入烂泥坑中,进不得退不得,五次三番之后,不算攻城损失,但只零敲碎打的,就足足耗去了他三分之一的兵力。 这还不说,此消彼长之下,防守方出击的频率明显加快了。不多时,高顺的大军补给就跟不上了,因为他已经没足够的兵力去随时看护粮道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士气低落,打到最后,高顺不由满头大汗,皱眉凝视半响,终是长叹一声,投子认输了。 二人在这桌上方寸之地的一场攻防战,精彩纷呈,奇谋迭出。刘璋几年来苦读的墨氏精义本就最善于守,这次演练不过牛刀小试,便已让高顺大吃苦头,无为而终。 赵云在一旁看的眉飞色舞,紧张处,几有真实的身处沙场之中的感觉。待到高顺颓然认输,他却也是受益匪浅。 抬手擦去额头汗水,高顺抬头看向静静坐在对面的刘璋,心中激荡不已。半响,站起身来,离席缓缓跪倒,面色端重的叩下头去。 “高顺愚昧,浑浑噩噩十余载,今得明主当面,不感点醒之恩,尚自不知量力,屡次冒犯顶撞,万死之罪也。还请主公开恩,恕顺之罪。自今日起,顺愿为主公鹰犬,永不言叛!”说罢,拜倒下去。 刘璋面上喜色浮动,直等他说完,这才上前扶起。拉住高顺手道:“将军不弃璋之鄙薄,肯随璋于微末之中,璋甚感之。今日刘璋立誓,你我主从之谊,永不言变。卿不负我,刘璋也绝不负卿!皇天后土,俱鉴吾言!” 说罢,抓着高顺的手,用力握紧。高顺闻听刘璋所言,感受着手掌上坚定的力度,不由的心中激荡,目中含泪。哽咽之中,千言万语涌上喉头,终却只化为一揖,“主公……” 晋阳军营的小屋之中,刘璋双目闪亮,紧紧握住高顺双手,心花怒放。 此次北地之行,几经周折,总算圆满成功了。想想自己从孤身一人,此刻身边已然有了赵云、张辽、高顺三员大将。 远在西川和关中,还伏下了张任、张绣两颗暗子,自己的羽翼,终是慢慢张了开来。 遥思此后中原大地,处处烽火,自己也终将投身其中,轰轰烈烈的闯一番,心中豪思飞扬,不由的激动不已。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 这几句诗,乃是开元二十五年,大唐与吐蕃战于居延关外,鬼才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使前往宣慰时所作的出塞作中的前半阕。 诗中头两句实是暗指当时双方在边关的紧张局势,后两句,却是赞叹关外男儿,盘马弯弓,粗豪雄放的神态。 而在这千年前的汉末时空下,大汉的边境几乎没有过安宁的日子,匈奴时有侵扰。王维那句猎天骄放在此处,却是不需借喻,反倒极为相恰了。 这一日,雁门外的草原上,异族汉子的身影没见,却有四个汉家男儿的矫健身姿奔驰于草原之上。他们正是应鞑靼老者兀蒙所邀的刘璋一行。 得了高顺张辽后,刘璋也没了再滞留的心思,待到高顺张辽二人全部交接完,顺利脱身后,已然又过了三天。 刘璋当即决定,先往草原上一会兀蒙的部族,将马匹之事搞定,然后便速回冀州。毕竟,时间实在是不太多了。 高顺在得知刘璋竟然有了实落的马匹来源后,不由大喜。想到当时刘璋说起陷阵营一事时模棱两可的回答,直到此时才明白究竟。一时间,对这位主公的手段佩服不已,深庆自己幸运。 “大哥,按兀蒙老丈所言,此去再往西十里,便可到他们的营地了。” 冷风之中,刘璋四人缓下马速,赵云盘算了一下,转头对着刘璋说道。 刘璋手搭凉棚,抬头看了看天,自早上从晋阳城出来,四人马不停蹄的疾奔,此刻已是大半天了。莽莽草原之上,一望无垠,根本没什么可做参考的东西,只能趁着白天,以太阳的位置明确各大概。 “走,再赶一阵,等到了兀蒙老丈处再歇息吧。不然天色一暗,这么大的鬼地儿,搞不好就要迷路了。”放下手,刘璋点点头回答着。 赵云、高顺、张辽都是点头,几人提鞭催马,叱喝声中,四马齐奔,绝尘而去。 此时已是秋深,草原上一片深黄之色,偶有一些倔强的草丛,尚自半绿不绿的点缀其间。快马奔行之际,恍如踏在巨大的瑰丽地毯之上。 几人无心多看,一路只是急赶,将将又跑出四五里的样子,忽见前方尘头大起,竟似有大批马队奔行,四人都是一惊。 这个时代,草原上的势力主要分为两大块。西边是匈奴,东边是鲜卑。至于像兀蒙的鞑靼、蒙古、乞伏、秃发等部都极为弱小,其中大半依附于鲜卑。而匈奴当日被汉朝痛击之后,虽占地仍是极大,但人口锐减,几近灭族。所居之地,也大都是广袤的大漠,数百里不见人烟的。 鲜卑在匈奴势微后,借机壮大,不时的发动吞并战,兼并无数小部落。而各部落之间,也是争战不休。 关外残酷的生存环境,令他们无法停下战争的步伐,为了人口、草场,不但各部落自己打,有时候,有些急了眼的部落,也会往汉地边界掳掠。 可以说,此时的关外,其混乱程度,一点也不次于大汉内地。如今,在这种情况下,竟有大批骑队在前,刘璋四人都是面色凝重,不敢大意。 各自摘下兵器,一边催马往边上绕去。如果一旦卷入战场中,四人虽说都是武艺过人,保住性命应该不难,但糊里糊涂的架,几人却都是兴趣欠奉的。 只是,他们打着避让的心思,可对面的骑队似乎却没这种打算。尘土之中,万马嘶鸣,轰轰巨响中,竟是忽的转向,直往四人这边而来………… 第16章:野马(上) 草原之上,空旷无垠,一旦与骑兵遭遇,实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 如果不是攻击一方的目标,那么绕开正面锋镝是最恰当的,虽仍是可能受到一些冲击,但骤然之间,也只有这么一个方法。再者,也可多少向对方表明自己的立场。 刘璋四人方才的举动,其实也正是这个心思。但不等四人躲开,却见滚滚尘头竟然转向对自己这边冲来,四人面上霎时都是一片沉重冷厉之色了。 这种迹象,只表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对方的目标就是他们! 四人中,高顺与张辽都是刚刚从军中脱身。不管怎么说,军中对于将官的兵器,那是绝不会吝啬的。故而,他两人都是提着一杆铁枪。 而刘璋和赵云两人,却因出了山就赶往晋阳。到了后,刘璋又只顾忙着算计张辽、高顺二将去了,这兵器一事儿也没上心去搞。所以眼下二人手中所使的,仍是在五云峰上学艺时所用的黄竹枪。 好在那黄竹乃是刘璋腹诽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野种竹,坚硬之性虽不如钢铁,却也极具韧性。在两人的心法灌注下,杀伤个十几二十个人的,倒也能用。 但眼下看对面的形式,只怕来人众多,这黄竹枪再是坚韧,能不能应付这般大战,却委实难以预料了。 娘的嗳,等回了冀州,第一件事儿,就是要赶紧打造一把合适的兵器!否则要是因为这个原因丢了小命,才叫一个憋屈呢。 刘璋暗暗下着决定,面上却是不露半分惧色。喝令三人准备杀敌,一边策马而行,径往三人之前而站。 张辽、高顺二人此刻即已认主,哪肯在这种情形下,让刘璋位于自己之前。心中感动之余,却是不由的血贯瞳仁,一催坐骑,双双挡在刘璋身前,欲要拼命了。 面对这种情形,掉头逃跑是罪愚蠢的行为。后背无遮无防的,给人一箭就能干掉。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中求活,杀透敌阵,趁着对方阵型混乱难以立刻转头时,加速逃离。 骑兵对阵,速度、马力,将是制胜的关键!四人都是熟知韬略的,既然定下了策略,自也不会傻傻的呆在原地。当下齐齐叱喝一声,猛的催动战马,先是小跑,随即越来越快,腰身微微弓伏,各将长枪端起,直往对面冲去。 初时,高顺、张辽二人在前,只是跑不多远,赵云胯下玉狮子已然开始发威,四蹄翻飞之际,直如一线白影般,刷的抢过二人身边,直接便冲到了最前面。 “咦?吁——” 就在张辽、高顺、刘璋三人加速追赶之时,已然遥遥领先,处于最前的赵云,却忽的发出一声惊咦,随即却猛然勒住了玉狮子,满眼惊奇的望着前方。 刘璋三人不明所以,各个策马赶上,刚至赵云身边,却听赵云兴奋的叫道:“真神骏也!” 三人一愣,凝目看去,不由的都是呆住。 原来对面漫天尘土飞扬之中,并非什么骑队,而是一大群不知有多少的野马群。而在马群最前方,一匹浑身上下,殷红如血的骏马,正四蹄翻飞,奔驰如电。 日光照映之下,充满了爆炸般力量的躯体上,毛发散着如缎子般的荧光,彷如一团流火。龙颈鸟首之上,一对似宝石般的眸子,璀璨深邃,透出一种狂野与倨傲。 此际,虽然已经看到了刘璋四人,那马却仍是毫无半分停留之意,马鬃迎风飘扬,马尾炸起之际,竟如高高在上的王者,淡然而骄傲的巡视自己的领土与臣民一般。 赵云坐下的玉狮子,不停的摆动马首,四蹄有些烦躁的踏踏踏的刨着,一声接一声的低嘶不已。 面对着强者,同样属于千里驹的骄傲,使得玉狮子极为不耐主人的牵绊,恨不得冲上去一决高下。 赵云连连抚着马颈,安抚着爱马的情绪。转头对刘璋笑道:“大哥,这匹红马只怕尚在小弟这玉狮子之上。要不,咱们将他捉来可好?” 刘璋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红马,眼眸中暴起了火焰。这家伙太TM给劲儿了!捉?当然要捉!不捉可真对不起这家伙那眼神了。 刘璋双眼发光,重重的点头。他看到了那红马的眼神,那是一种王者特有的眼神!骄傲、无惧、不羁,有着俯视众生的淡然。甚至,他能捕捉到,那红马在看到自己这边时,隐隐竟有不屑之意。 第16章:野马(下) “哈!” 点头回答赵云问话的同时,刘璋猛的大喝一声,已是纵马而出,盯住那红马,直迎而去。 赵云、张辽、高顺齐齐一惊,来不及多说,纷纷叱喝着,各往不同的角度驰去,封挡红马的去路。 喺律律—— 红马忽的长嘶一声,直如苍龙长吟。宝石般的眸子里光芒一闪,在刘璋堪堪驰近时,突兀的一摆马首,竟是陡然间转了方向,令的刘璋探出的手,恍如从幻影中穿过,却是一无所得。 这一个转身,极其突兀,刘璋不防之下,动作太大,身子在马上摇了摇,险险没一头栽了下去。 还不等他调整过来,耳边巨响轰鸣,尘土扬起,扑了他一头一脸。万马嘶鸣声在耳边回响,一时间,身边嗖嗖嗖的,不知多少野马擦身而过。 刘璋双手抱住马脖子,一动也不敢动。身处在万马群中,一旦被撞了下来,登时就会被践踏致死。 这些野马显然只是跟着它们的王而动,对于刘璋却并无什么兴趣,只要刘璋不动,众马也便只是从他身边闪过,并无敌意。 好半响,尘头落下,马群总算过完。身边蹄声急促,赵云、高顺、张辽三人已是急急赶了过来。 他们方才本想去挡住红马去路,却陡然见刘璋的身影消失在马群之中,顿时吓的魂飞魄散。生怕他受到伤害,也顾不上再去拦那红马了,各自策马,急急奔了回来。 此刻,眼见刘璋面色变幻不定,但却仍是好端端的坐于马上,不约而同的都松了口气。只是瞅着这位主公一头一脸的尘土,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又忍住的肚内窃笑。 刘璋大是尴尬。我勒个去的,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竟被个牲口作弄了,太丢份了!不过,那牲口简直成了精了都,擦擦的,咋就跑的那么快呢?而且,跑动之中骤然变向,竟没有半分艰涩的迹象,如鬼如魅的,完全超脱了物理定律。 “咳咳!”刘璋抬手抹了把脸,想要说上几句,以示并非自己无能,实在是那鬼马太狡猾了。只是不等张口,却蓦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前方,已经奔出好远的红马,此刻竟再次转头,又是迎着他这边而来。瞅那架势,竟是刘璋放过了它,它却是不肯放过刘璋呢。 刘璋心里这个气啊,好你个畜生,真当哥是死的吗?尼玛的,抓住你后,定要先狠狠的抽你一顿。 心下忿忿,不再多说,抬手一鞭,催马就往前迎去。只是他这刚动,却见那红马已是优雅的一个转身,在前方不远处绕个圈子,直往远方而去。 擦!又被耍了…… 眼下这距离,别说刘璋坐下只是匹普通的马,就算换成赵云的玉狮子,只要那红马不停,只怕也是难以追上的。 刘璋驰出几步,只得停下,呆呆而望。 天边,红马直奔到地平线处,猛然停住。一声响亮的嘶鸣声中,前蹄凌空而起。脖颈处长长的鬃毛,乍然飞起,夕阳之下,矫健的身姿如龙似蛟。大如圆盘的赤红落日里,顷刻间,便刻印成一幅炫丽的剪影。 前蹄落下,红马似是回首望了一眼,刘璋似有所觉,那眼神中满是嘲弄之色。便在他又是好气又是沮丧的凝望中,红马再次转身,化作一线流光,领着那群野马,终是消失于地平线后,不见了踪影。 刘璋傻傻的看着,半响,终是咽了口唾沫,悻悻而回。目光扫过赵云三人面上,见他们都是一付古怪的模样,不由翻了翻白眼,重重哼了一声,拨转马头,再次往兀蒙部族方向而去。 赵云与张辽、高顺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瞅见了压抑的笑意,低低的轻笑一声,使个眼色,连忙催马跟上。 经过这么一耽搁,天色已是有些昏暗。深秋之季,白日渐短,草原上感觉更是强烈。 几人不敢再耽误,各自催马疾驰。小半个时辰后,当落日的余晖收起了最后一丝余温,四人前方,终是现出了数十个毡包。 毡包稀稀落落的,却是占了好大一片地儿。风中隐约有马嘶牛羊的叫声,却是从毡包后面,用简易篱笆围起来的一个大大的空地中传出的。 昏暗的光线下,里面影影绰绰的,似有无数影子晃动。一些毡包中,也依次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刘璋停住战马,纵目看了良久,回头与几人点头示意了下,这才齐齐催动坐骑,直往那部落而去。 急促的蹄声在静默的草原上响起,堪堪临近那部落前,里面已是发觉,顿时就是一阵大乱。须臾,无数火把燃起,数十骑士提刀跨弓轰然驰出,在部落前散开阵势。 第17章:安琪儿的心事(上) “远方的客人哟,欢迎你的到来。放下你的背囊吧,你已经可以好好的安歇。香醇的马奶酒哟,是天神赐予我的珍爱,我把她奉献给你哟,表示我心中的欢喜……………” 巨大的篝火熊熊燃起,不时腾起的火星,在哔哔碌碌的木柴烧灼中不时爆出星星点点。 兀蒙族中的几个少女捧着大碗,一边唱着劝酒歌,一边举到了刘璋几人的面前。羞涩却又大胆的看着这几个汉家男儿,眸子亮如繁星。 老兀蒙满面红光,笑呵呵的坐在中间看着,眼中满是喜悦之色。四下里,一张张被火光映红的面孔上,全是欢快与酒气。 熙熙攘攘的笑闹声、劝酒声混成一片。被称为托布秀尔的二弦琴,和叫做雅葛拖的六弦琴奏着满是异族风情的乐曲………… 刘璋四人终是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了兀蒙的部落,起初误以为是敌袭的误会解开后,老兀蒙宣布了召开篝火大会来款待刘璋等人。 满面含着笑,淡然自若的伸手接过女孩儿的敬酒,一口饮下,在敬酒女孩的闪亮目光中,刘璋转头对兀蒙道:“兀蒙老爹,感谢你盛情的款待。我和我的兄弟非常开心,他日你若有缘去中原,我也会用最热烈的宴会招待于你。” 兀蒙喜动颜色,连连点头。笑道:“公子上次在晋阳慨然相助,使得我们全族都能安心的过冬。你今日到了这里,便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只要你喜欢,我的客人,说出来,我都将尽力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刘璋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兀蒙老爹,我不是客人。我是你们的兄弟,汉家与鞑靼两族应是手足兄弟。兄弟之间是不需要过分客气的,我没买别的要求,只想能与你们结成同盟。我愿用你们需要的一切,来换取你们的战马和牛羊,我要很多,非常多。” 兀蒙大笑,抬手拍拍他肩膀,点头道:“哦哦,是的,是兄弟。那么,汉人兄弟,如你所愿。草原上,牛羊马匹是天神赐予我们无尽的财富。我想不管你需要多少,我都很乐意,并且也可以为你办到。” 刘璋四人大喜。尤其是高顺,闻听兀蒙所言,眼前似乎已然看到了,一队队披坚执锐的战骑整装待发了。 “额科托,我的儿子。”兀蒙回答完刘璋,转头对着坐在身边的汉子叫道。这人却正是当日晋阳城中,和他一起的那个牵马的中年人。 “明天你亲自带着我们的汉人兄弟去挑选吧,我可不想让他们在美酒歌舞之前还要担心那些事儿。”老兀蒙有些微醺。 “好的,父亲。”额科托沉稳如故,恭声应着,随即对刘璋微微一笑,举盏邀饮。 刘璋含笑相应,知道这会儿再去谈论马匹之事,实在是有些焚琴煮鹤的味道了,当下举杯饮了,不再多问。 此时场中传来阵阵的呼哨声,叫好声。刘璋转头去看,却是两个健壮的青年,正精赤着上身扭在一起,正是关外各族都精擅的摔角之戏。 两人都在二十上下,身形壮实,身上的肌肉贲起,一眼看去,有着说不尽的粗犷彪悍之气。 砰! 随着一声大响,两人中一个身形稍矮的,忽的进步插裆,双手扳动对方手臂之际,猛的一个转身,干净利索的将对方一个大背摔了出去。 “好样的,阿巴尔!” “哈,不愧为咱们的八都儿!” “喂,拔都兄弟,你还行不行了,哈哈哈” 随着两人的胜负已分,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声的叫好声。也有人向被甩出去的那个叫拔都的青年调侃着。 阿巴尔弯腰抚胸,团团对着四周行礼致意,极是得意。拔都却是脸色羞红,面上一副不甚服气的神色。 只是刚要说些什么,却忽然闭起了嘴巴,眼睛中闪出一片异彩,目光看向了人群中。刚刚起身的阿巴尔,也是目中闪出一片火热。 随着两人的目光,一个鞑靼少女正自人群中走出。女孩儿年约十五六岁,肌腴在火光映照下,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弯眉杏目,琼鼻樱唇。 一头如云秀发在头顶抓成两个丫髻,以粉色缎带缚住。丫髻下却编成数十条小辫子,垂至肩头。 额头处,戴着一个金色箍圈,中间坠着一颗红色的宝石,两边却是以数串珠串儿配饰。火光珠光与宝石辉映,愈发映的那女孩儿娇靥如花,如星子般的眸子,灵动婉转,顾盼之间,美艳中又透出几分娇憨。 身穿一袭黑色绣花长袍,袍子下露出一双鹿皮镂花小蛮靴。外罩大襟短坎肩,腰中用收肋宽带束住。长袍贴身而下之际,使得上身曲线毕露,浮凸有致。及至腰间,长袍又蓦地放开,形如桶裙,愈发显得纤腰一握。 此时双手背在身后,昂首而出,却使得胸前已现规模的蓓蕾愈发突显。迈步之际,身上挂着的银环玉饰交相轻触,发出悦耳的清脆之音。 “斡日切!斡日切!” “哦哦,斡日切,安琪儿……” “哦,天神,是美丽的斡日切……” 场中的气氛,随着少女的出现愈发热烈了起来。众多的少年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热辣辣的随着少女而动,欢呼四起。 刘璋打从少女出现,心中就忽的升起一种极古怪的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的两眼微眯,暗暗沉思起来。 “阿爹,爷爷,安琪儿给你们问安了。”少女款款而来,走到刘璋近前,妙目微睇,在他面上一转,随即向着兀蒙和额科托盈盈拜下。 额科托满面爱怜,微笑着点头。兀蒙却是大笑着站起身来,伸出双手相迎道:“哦,我的安琪儿,你今天实在是太美了。你穿上了这么一身盛装,可是为了迎接我们尊贵的客人吗?”说罢,爽朗的笑声不绝。 少女安琪儿面上一红,起身顿足撇嘴道:“我为何要为他?兀蒙爷爷今晚开篝火大会,安琪儿自然要稍作收拾了。哼,他来此还不是贪图咱们的马匹牛羊,却和我有什么相干。” 这番话一出,兀蒙不由微微一愕,刘璋却是心中猛的一动,一张少年人的面庞蓦地划过心头,随即与眼前少女重合。 第17章:安琪儿的心事(下) 我勒个去的!原来是她!竟是个母的,这下糗大了,真是枉称纵横花丛十数年了。 这少女安琪儿不是别个,原来正是当日晋阳城中,随着兀蒙和额科托一起去卖马的那个清秀少年。 想必当日乃是为了出行方便,这才女扮男装。只因当时一来刘璋的心思全在那匹玉狮子上,再者,这鞑靼族男女的服饰差别装扮,委实差的太多,安琪儿年纪又小,特性不似成熟妇人般明显。刘璋心神不属之下,自然是看不出来了。这下却让自称纵横花海,泡妞无数的某人大觉掉份儿。 我擦的,什么叫我贪图你们的马匹牛羊啊?那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的好不好?双赢!双赢懂不? 还有,死丫头干吗看着哥哥一脸不爽的模样?我得罪你了吗?还是你亲戚来的太频繁,搞的你内分泌失调了啊? 咦?慢着,不对不对,小美眉干啥脸红红的啊?啊哈,该不是对哥哥有点意思吧。 嗯嗯,肯定是,女人脸红红,定是想老公!唉,也是,这年月,像咱这么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的爷们,那可真是不多啊。更何况,咱还是这种穿越来的稀有品种呢。 某人想到了自恋处,两眼微眯,面上不经意的带出一丝小得意来。咳咳,淡定!要淡定,让这小美眉使劲发挥,且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刘璋嘴角微微勾起,挂上了懒懒的笑容,不动声色。 高顺、张辽二人没经历之前的事儿,听着安琪儿话中不敬,不由微微蹙起眉头,脸上便有些阴沉。只是碍于刘璋并未发话,自始至终气氛又不错,对望一眼,只是默默的低头喝酒。 赵云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诧异的看了一眼安琪儿,想了想,微微摇头,也是默不作声。 他心无渣滓,当初瞪眼发威,只因将安琪儿当做男儿。如今,既然知道只是个小丫头,却是懒得多去理会了。 这边几人各自肚肠,安琪儿说完那番话,却是俏目偷偷观察刘璋。见他先是愣怔,随即却两眼微闭,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的,令她忽然有种想要狠狠打上两拳的冲动。 脚下微微一动,却忽见赵云目光扫了过来,不由的心下一跳,连忙停住。当日晋阳城中,她可是被赵云吓得不轻,这会儿心有余悸,眼见这人又在,不由的心下惴惴。 只是就这么放过那家伙,小心眼里却又大觉不甘。一时间僵在当场,心中愈发羞恼起来。 她当日晋阳城中,眼见刘璋戏弄那锦衣人时,只觉这人甚是有趣儿,整人的手段损的冒烟儿。 及至刘璋转而正颜叱喝那人时,那英挺端严的面庞,威风凛凛的气势,又让她心中起了莫名的涟漪。 只是,后来这家伙竟突然扮鬼脸,戏弄自己,使她长久以来,首次生出失据无措的尴尬不说,而后,竟又当没事人一般,只去看马而无视她的存在,这就令的小丫头心中大为不忿了。 她身为族长的孙女,在族中位同公主。而她的美貌,更是令的本族以及周边部落里的少年人,将她当宝贝一般,哪有如刘璋这般无视于她的? 偏偏这个家伙又跟素日所见那些部落中的少年大不一样,令她有着莫名的新奇和吸引。这让她心中的不忿,不由又盛了几分。 她年方十五,正是怀春多梦的时候。突然遇到刘璋这么个异类,那不经意中显露出的廻异常人之处,对她实在是有着致命的魅惑。 于是,某人的身影,就那么霸道的闯入了少女的心扉,蹲在角落里,开始猥琐的等着一颗芳心的陷落………… 嗯,这可恨的家伙生的也是好看。 一路跟着爷爷和爹爹返回的时候,安琪儿轻咬樱唇,脸红红的想道。汉家衣帽,便如他那般才能穿出味道,换成自己平日所见那些人,只怕穿上也会不伦不类的。 不过,哼!就算你生的好看,又帮了咱们的忙,难道就可以无视安琪儿吗?小丫头想到这茬儿,又不禁恨恨的攥起了小拳头。早晚要给你好看,让你知道知道安琪儿的厉害! 小丫头暗暗发着狠,心中琢磨着如何给某人些苦头吃吃,以报自己被无视的深仇大恨。 这一念生出,心里忽然如同疯长的野草一般。回到部落后,竟不由的开始盼望起来。 那家伙不是说了要来的吗?怎么这么多天,却不见影子?啊,是了,他说要在晋阳办些事,却不知是什么事儿,竟拖了他这么久,真是可恶! 小丫头很是迁怒那些拖住那可恨之人的事儿,可怜张辽、高顺两人,很是无辜的就这么被人恨上了。 接下来的几天中,有了心事的小丫头,越等心头的怨念越重。今晚正在自己的闺房中,又低低的咒骂着某人时,却忽听外面一片大乱。当时也只当是有外敌来袭,忙不迭的整束衣衫,准备提刀上马厮杀,忽尔,却听人报,说不是敌袭,来的是族长在汉地结识的朋友。 安琪儿心中惊疑,一问之下,才知原来竟是那个可恨的人,终是来了。 只是,她日盼夜盼的,只盼着等那人来了好好报复一番,但等忽然听到那人真的来了,心中却又没来由的着慌起来。 在原地呆了半天,便兔子般的窜了回房,如搬仓鼠一样,将箱柜里的一些女装拿出,挑来拣去的,好歹选出一件将那身劲装换下。 等到穿上后,对着铜镜照着照着,不由的有些发呆起来。干吗非要换衣服?还是换上这些平日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女装?那家伙来了,自己是要报复他的啊,穿什么衣服又有什么分别? 镜子里的女孩儿粉面潮红,眸光流转,竟是说不出的妩媚。 呸呸呸!我这是震慑他!嗯嗯,对,就是震慑!用安琪儿的美丽先震慑住他,然后才好下手。 小丫头对镜握着拳头,皱了皱琼鼻,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随即,一边派人去前面打听着,一边又将自己刻意的打扮了一番。直到听说篝火大会开了起来,这才又给自己使劲打了一番气,姗姗而来。 只是,只是自己这么一番费事,怎么好像对这家伙没见什么威慑力呢?看看他那神气,仍是当日晋阳城中一个模样。但今天自己可是精心打扮过的啊,难道他看不到吗?啊——,太可恶了啊,真想狠狠的在他脸上踩上几脚呢。 安琪儿忿忿的想着。 但……但他身边那个人,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想法实现的。偷偷又瞄了赵云一眼,安琪儿有些泄气。 正郁闷时,忽然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心中一动,眼角余光便看到了场中的阿巴尔和拔都。 小丫头眼珠儿转转,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笑脸儿微扬,看向了刘璋。 第18章:比武(上) “喂,你那天在城里帮了咱们,咱们自是感激的。”小丫头如宝石般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有一种叫做狡黠的光芒荡漾着。 “不过……”话头一转,“听说你要做咱们的兄弟,你可知道,咱们草原人的兄弟,却个个都是勇士的。你是勇士吗?”小脸有着兴奋的潮红,安琪儿昂头问道。 嗯?神马意思?问我是不是勇士?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了。就算不是,他这会儿也得变成是!哥还能给你个小丫头问住不成? “然也!” 很是臭屁的挺了挺胸膛,某人就差起身摆个造型了,毫没半分谦让的回答道。 “哦,这么说,你真的是勇士咯?那么,你可敢跟咱们草原的八都儿比比吗?”小丫头两眼弯弯,笑的像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了身后的阿巴尔和拔都。 “要是不敢,那就是自说自话,胡吹的!”最后又加了一句,将某人的退路封死。 啥?跟这俩大狗熊比? 刘璋有些傻眼。他倒是不怕什么比试,但怎么说自个儿也是一风流倜傥的翩翩美少年啊。这要是光着膀子,跟那俩家伙抱在一起,咳咳,介个,实在是太有损形象了。 况且,自个儿所学,出手就是战阵之间的杀招,压根儿不会什么摔角之类的啊。难不成,自己为了证明是勇士,直接一枪挑了那俩货?只怕真那样的话,是不是勇士不知道,被人群起而攻之,直接变成烈士倒是大有可能的。 “安琪儿!不要胡闹,怎么可以让客人去争斗呢?”老兀蒙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额科托已是看出苗头,微微蹙眉拦阻道。 他生性沉稳呐言,但却极善察时度势。从女儿第一句话说完,就看到刘璋身后张辽、高顺二人面有不虞之色。 此刻,女儿竟怂恿刘璋下场比武,说的又不客气,那二人更是面现怒色。刘璋对自己部族有恩,岂能因此而得罪朋友?是以,他急忙出声拦住。 “我……” 安琪儿被父亲拦住,小脸不由涨红。心中委屈,嗫嚅了几下,忽的贝齿咬住下唇,扬起头来。 “阿爸,女儿要论武选夫!阿巴尔和拔都号称咱们的八都儿,赢了自家人不算本事,要是他们能赢得汉家勇士,不论是谁,女儿便嫁了给他!” 这番话一出,场中顿时一静,随即所有人都爆出一片欢呼之声。场中的阿巴尔和拔都,更是激动的身子颤抖,目光炯炯的看向了刘璋,眼神中全是炽热的光芒。 额科托不由面色大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终是面上一暗,轻叹口气,不再说话。 鞑靼族一向崇尚武力,所以自来便有女子论武选夫的规矩。而一旦有女子摆下这种擂台,任何人也不能干涉阻止,否则便会给所有族人鄙弃。 安琪儿身为族长孙女,突然这么当众一宣布,额科托纵然再有顾虑,也是不能多说了。 刘璋哪知道人家有这规矩啊,他刚才正想着怎么搞定小丫头提出的条件呢,本来见额科托出来阻止,正中下怀。不料形势突变,那疯丫头又蹦出个比武选夫来,这下,竟连额科托也不说话了,看样子有些避无可避了。 “汉人,你可是怕了?嘿,你这般身子确实娇弱了些,便比之咱们鞑靼女子都尚有不如。嗯嗯,你且放心,咱们尽量轻些,不让你伤的太重就是了。” 刘璋正想着怎么尽量不伤人的时候,场中却已等的不耐的阿巴尔,已是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 他觊觎安琪儿的美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自己身为部落第一八都儿,自问也只有自己可配得上安琪儿。但安琪儿平日对自己虽然亲热,却只是如同哥哥一般,从不肯稍假颜色。这令阿巴尔又是郁闷又是恼怒。 鞑靼男儿,从来便是靠武力去夺取一切,在他的意念中,已是天经地义的了。若不是安琪儿身为族长的孙女,他早就强行动手了。如今,安琪儿忽然当众宣布比武选夫,令他心中的欲望,顿时便不可遏止的升腾起来。 至于刘璋,这个汉人文文弱弱的,只怕经不起自己一指头的力气吧。汉人朝廷虽然打败了强大的匈奴单于,但却是靠着人多和厚实的国力。在他心中,汉人只是弱者的代名词罢了。 “住口!” 他正洋洋得意,冷不防一声怒叱传来,抬眼看去,却愕然发现,这声怒叱竟来自于安琪儿。 第18章:比武(下) 小丫头此刻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心中怒火大了去了。 那家伙是可恨,但自己骂他欺负他可以,却绝不容许别人来侮辱他。刚才阿巴尔一番羞辱刘璋的话,如同狠狠的戳到了小丫头的心上,顿时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阿巴尔哥哥,你号称咱们的八都儿,咱们鞑靼的八都儿,向来都是用弯刀和自己的武勇令对手臣服。燕雀的叽喳,挡不住雄鹰的翅膀,不知自重的嘲讽,只能显示它们的无知!你这种行为,不是鞑靼的雄鹰,却像是无知的鸟雀!”小丫头目中喷火,毫不留情面的怒斥着。一边的兀蒙和额科托也是面色不快。 阿巴尔一张脸涨的通红,眼中妒火重重。他如何看不出来安琪儿的心思?只从她今晚不同于往日的打扮就知道了,更何况从来了就压根没看自己一眼,一双眼神儿,总往那汉人身上瞟着。这会儿,又为了那汉人出头呵斥自己,阿巴尔嫉妒的简直要发狂了。 一双通红的眼睛直直瞪向刘璋,阿巴尔咬牙不去理会安琪儿,今日承受的所有羞辱,全都来自于他。只有用他的鲜血,才能洗清自己的耻辱,才能夺回心爱的女人! 刘璋刚才也是恼怒,只是不待他说话,却见安琪儿跳了出去,一通呵斥,刘璋不由的乐了。 乖乖小安琪儿,这会儿就知道心疼老公了啊。嗯嗯,不错不错,鉴于你这么良好的表现,回头老公一定好好疼你。 不气了,刘璋心里反而美滋滋的。 只是他不气,却不代表别人不气。 “主公,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此贼胆敢侮辱我主,辽请手刃此獠,以报主公。但望主公恩准!” 噗通一声,身后张辽已是起身跪于刘璋面前,满面铁青的叩头请令。一旁的赵云和高顺,俱皆起身,同时请命。 “嘿,你们这是做什么?起来起来,记住了,咱们这会儿是客人!不但是客人,还是学孔孟之道的上朝之士。岂能与粗鄙无知之辈计较?没的辱没了身份。”刘璋面上风轻云淡,笑着令几人起身。 眼见三人犹是忿忿不已,扭头看看兀蒙和额科托,却见二人面上羞惭。再看看安琪儿,却见小丫头目光闪烁,见他看来,不由低下头去,满是不安之色。 心中有数了,微微一笑,这才话头一转嘿然道:“不过,既然人家打到门上了,再要退让,倒好似咱们好欺一样了。也罢,便由文远去会他一会,不过,却也不必闹出人命来,稍作惩戒也就是了,你可明白?” 张辽大喜,抱拳行礼,大声领命道:“喏!谨遵主公令喻!”说罢,一撩袍襟,大步流星而出。 站到阿巴尔面前,伸手一摆,冷声道:“无知蛮夷,汝是什么身份,岂配我家主公出手。来吧,今日便由某教教你,如何做人的道理。” 阿巴尔听的张辽之言,不由的气的怒火冲顶。再不多言,怒吼一声,已是如同一座山般的欺了上去,双拳摆动,照定张辽面门上就打。 张辽两眼蓦地一缩,身上气势猛然放出。侧身、踏步、伸手一带,另一只握在腰间的铁拳闪电般猛然击出,迅如雷霆爆发,令人目不暇接。 拳头打出,半空中嗵的一声,竟发出破空之音,可见这一拳的速度与力量是何等骇人了。 他本以武勇见举以郡吏,后世更是老曹五子良将之首,这一含愤出手,存心一战立威,阿巴尔又是急怒攻心,乱了方寸,如何是他对手? 场中只闻一声爆响,张辽右手牵引阿巴尔怒冲的身子往前一跌,另一拳已是急若奔雷,狠狠的打在阿巴尔肩膀的关节处。 拳到臂折,阿巴尔大叫一声,一个身子如遭雷噬。呼的飞起,随即重重的跌了出去。霎时间,一张黑脸已是转为惨白之色。 场中一片寂静,呆呆的看着爬了几爬,才勉强起身的阿巴尔,怎么也想不到本族的第一勇士,竟然只一个照面,就被打败。 片刻后,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才轰然而起。阿巴尔满面怨毒,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目光不由扫向安琪儿,却见她仍只是关注的看着那个汉家小子,不由的心如刀绞。 狠狠盯了面含不屑的张辽一眼,咬咬牙,转身踉跄的分开众人,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没入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第19章:惊艳一枪(上) “阿巴尔既然已经败了,这事儿不如就此作罢如何?今晚本是欢迎汉家兄弟的喜事,其他事儿,容后再议可好?” 阿巴尔的失常表现,又一招败于张辽之手,令的老兀蒙也是面上无光。尤其见刘璋随便派出一人,就如此厉害,心中更是惊凛。只恐再闹下去不好收场,等阿巴尔走了后,连忙起身说道。 四下里,众鞑靼人低语声不断,看向张辽的眼中都是崇拜之意。草原上人,心性淳朴简单,对于能打败他们勇士的英雄,是绝不会吝啬于赞赏的。 兀蒙说完那番话,目光往刘璋看去。他身为族长,自然不需向族人商议,那种语气说出来,表面上是对众族人所说,其实却是说给刘璋听的。 刘璋机灵至极,岂有不知之理。淡淡一笑,召回张辽,没有说什么,却将目光往安琪儿那儿瞟了一下。 兀蒙心下暗松,刘璋的意思很明确。这事儿可不是我挑的,打不打住的,你去问那系铃人啊,我这儿无所谓的。 兀蒙领会了刘璋传达的意思,转头向安琪儿暗打眼色。只是空抛了无数媚眼儿,孙女那儿却是全无半分反应。心中焦急之下,凝目去看,一看之下,却不由的暗暗皱眉。 原来安琪儿这会儿小脑袋微垂,眼神儿看起来是直直瞅着篝火,却是飘飘忽忽的,面上神色时喜时忧,变幻不定,显然早已心神不属,压根就没听到自己的话。 对于孙女的这种反应,兀蒙尴尬之余,实在是有些纠结。丫头啊,爷爷知道你好强,只是人家随便一个手下就如此强悍,再闹下去,咱们岂不是里儿面儿全要丢光了吗?你就别琢磨了,咱消停点行不? 他只当安琪儿不甘落败,却又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孙女此刻所想,跟他以为的压根就是全不是一码子事儿。 安琪儿心里很乱,还有着隐隐的不安。 他赢了,虽然不是他亲自出的手。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他能让如此武勇的部下效忠,岂不更表明了他的强大? 只是,他虽然胜出,但终归是因为自己的提议,被阿巴尔出言侮辱了。虽说自己也呵斥过阿巴尔了,但他肯不肯领情呢? 唉,男儿的尊严何等高傲?以他那种骄傲的性子,只怕更是不会轻易释怀的吧。 当日在晋阳,他就当自己是小孩子看,竟然扮鬼脸逗自己。今天这事儿,只怕更会觉得是自己小孩胡闹,才令他受了侮辱。那……那他会不会就此离的自己远远的,更加不理会自己了呢?要是那样,自己……自己又该怎么办啊……… 她心中惴惴,一时间全然忘了当初盼刘璋来,只是想要报复一番。此刻,满脑子全是怕刘璋就此恼了自己,甚至有想要忍着委屈,去求他原谅的心思。 兀蒙做梦也猜不到孙女的心思就是这样,否则,定要捶胸顿足,大叫一声:奶奶的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咳咳!安琪儿……”兀蒙眼见示意无效,只得重重咳了两声,直接出声来唤孙女。只是话音儿刚落,他想令其说话的还没来得及反应,却有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让兀蒙顿时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阿巴尔虽然败了,但却是败在这汉人的部下手里。斡日切刚才有言,说的却是能赢得他,而不是他的部下。拔都不敢奢求斡日切下嫁,却愿用战斗献上拔都的心意。汉人兄弟,拔都要向你挑战!” 众人都被刚才一番争斗吸引了心神,没人再去注意场中还有一个人,那个能与阿巴尔拼个高低的拔都。 望着安琪儿娇美的容颜,在熊熊火光映照下,如仙如幻。少女情怀初动的羞涩与彷徨,无不透着丝丝的娇羞与美艳。 拔都痴痴的看着,安琪儿恍惚中那好似蒙了层水雾般的迷离眼神,娇羞如天边彩霞般面庞上,时有时无的薄嗔浅笑,都让他忍不住的沉迷。 安琪儿的每一次轻蹙,每一分怅然,都让拔都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心痛。 他眼神痴迷,面上神色又是温柔又是爱怜。直到兀蒙的咳声入耳,才陡然一惊,醒了过来。 阿巴尔败了,但是我拔都还没败。这个汉人的部下厉害,但不一定他自己就强大。不管结果如何,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鞑靼男儿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绝不会不战而退的! 于是,拔都说话了。只是这一句话,却让兀蒙险险气晕过去。张了张嘴,终是满脸苦涩,没说出一个字来。 刘璋身后张辽、高顺霍得立起,怒目而视。只是不待他二人做出什么举动,一旁转过的赵云,已是抢先而出。 他心思细腻,眼见张辽打伤了阿巴尔,要是对方忌恨,起了害人之心,却是不得不防。当下偷偷起身,将他和刘璋的竹枪取了过来。 刚刚走回,便听到拔都的言语。暗思这么纠缠下去,只怕没完没了,不如自己出手,给这些人点震慑才是。心念至此,这才挺身而出。 走到拔都身前,将刚刚取来的竹枪一摆,低沉的道:“你若能打败赵云,才有资格挑战我大哥。取兵刃吧,不必多言!” 强大的气势,随着话音儿落下,忽的从赵云身上暴起,铺天盖地一般将拔都笼住。 气机牵引之下,拔都只觉得刹那间恍如置身于万载冰窟之中。丝丝缕缕的寒气砭骨之际,对面的赵云如同马上便要扑过来的凶猛巨兽,让他下意识的探手就拔出了腰间弯刀,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出。 动了! 静静握在赵云手中的竹枪,在拔都弯刀出鞘的下一刻,恍如忽然活转了的毒蛇。 飒的一声响中,拔都只觉得眼睛竟有跟不上那速度的感觉。肋下有着透入骨髓的冷意,没看清竹枪的来势,但长年厮杀养成的超人感觉,让他把握到了那一枪的方位。 “沧——锵!” 怪叫着一个转身,手中弯刀全凭感觉,全力往左肋封去。弯刀上传来巨大的力道,蹬蹬蹬,让他不由连退了几步,却终是将这一枪架了出去。 第19章:惊艳一枪(下) 好快的枪!好大的力道! 拔都面色巨变,心中刚划过这个念头,眼前忽的耀起万点星光,恍惚间如同情人多情的眼眸,如无孔不入的丝丝细雨一般,迎面洒来。 从至刚转为至柔,正是赵云自创的七探蛇盘枪的精髓。看似柔顺如水,实则杀机暗藏,犹如冰川暗流。汹涌激荡,步步绝杀。 这种“似水柔情”,拔都享受不起。心头狂震之际,忙不迭的狼狈后退。手中弯刀全力舞成一团,伤敌什么的纯属做梦,先保住命再说。 “锵!锵锵!” 场中不时响起密集的刀枪相接之声,恍如雨打芭蕉。 围着巨大的篝火堆,赵云犹如信步闲庭,手中随意摆动着竹枪,漾起一团如雾如幻的光影,步步紧逼。 喘息声如牛。 相对赵云的轻松挥洒,对面的拔都却是浑身大汗如雨,踉跄着不断后退的身子,此刻已然有些震颤脱力的感觉。 从开始第一招起,他便根本没能看清对手的招式。强烈的求生欲望下,体内的潜能已是尽数爆发出来,完全靠着那丝莫名的感应,拼命格挡。 只是,每一次的碰撞,都会从弯刀上传来极大的力道,如同海潮一般,后浪推前浪,层层叠叠,连绵不绝,让他苦不堪言。 “锵!” 再一次的交击声暴起,拔都只觉两耳长鸣不绝,眼前似有无数金星乱冒。握刀的手早已抖颤不已,这一下,却是怎么也拿捏不住了。 月牙如钩,深嵌在暗蓝色的夜空,澄澈如水。高高飞起的弯刀,闪耀着一连串的青光,飞起足有七八丈高,才呼的一声,远远落了下去。 拔都喉头发干,喘息声如破漏的风匣,歪歪斜斜的往后退去。脚后跟一疼,似是狠狠的撞到了什么。随即,一阵咔咔的声音响起。 “啊!快闪开!躲啊,拔都……” “左边!往左边躲!” “天,小心,小心啊!” 四周发出无声的惊呼,好似如同从极远的天外传来。拔都心跳气短,眼前阵阵发黑,根本搞不清状况。 心中仅存的一丝清明,让他勉强努力往左后方又退了一步。只是,这一步,在他意念中很大,而在四周围观的人眼中,却只是很小的一段距离。 退避中的拔都,不知道刚才无意中脚后跟的一撞,已是将那巨大的篝火堆的一角撞散了。 随着底座的散开,横架于最上的一根碗口粗的大木,此时已是带着烧的灼热的火苗子,轰然向他头顶砸落。而他那一小步,仅仅不过是躲开了一侧散落的几根火柱,但头顶砸落的那根大木,却是怎么也躲不开的。 人群中惊声四起,靠近他那一侧的众人,惊叫着轰然散开。瞬间在他周围空出老大一块场子。 坐席上的兀蒙和额科托都是面色大变,霍然站起身来,却只能是空自着急。 安琪儿此刻也是俏脸发白,一颗心砰砰乱跳,如同要从喉咙中蹦出来一般。 那么粗的横木从高处落下,还带着烈火,砸到头上,就算是铁铸铜浇的也是承受不起的。而此刻的拔都,更是体力耗尽,便半步也是挪不开了。惨剧,一触即发………… “咻!嗵!” 就在所有人忍不住要闭上眼睛,不忍看着拔都活生生被砸死的一刻。一声刺耳的锐啸猛然暴起。 清澈的月光下,一道淡淡的黄影,似是突破了空间的极限,在人不及眨眼的瞬间,便掠过场中,嗵的一声大响中,已是狠狠的撞到那落下的巨木上。 啪啪啪,爆出漫天的星点,堪堪砸到拔都头上的巨木,已是瞬间被那黄影带着飞出数丈,无数火星飞溅。 “笃!” 沉闷的响声过后,虚影敛去,一杆黄竹枪颤巍巍的钉在了地上,燃烧的巨木被整个刺穿,火焰被强风吹灭,只横在竹枪中断,冒起一丝丝烟气……… 惊艳一枪!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一幕,久久无声。 微微一甩袍袖,刘璋似是做了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事儿一般,施施然的重新坐下。 这一枪,正是他的拿手好戏,长虹贯日! 几年来,整日的只是拿来在山中打猎了。这下山后的头一回亮相,没杀生,却是救下了一条人命。若是童渊知道了,自己颇是得意的杀着,到了这个宝贝弟子手里,竟然如此发扬光大了,不知道究竟是会哭还是会笑。 “呼——” 良久,场中众人不约而同的长长出了一口气。几个年纪稍长的,忙着去将脱力晕过去的拔都抬起,急急到后面医治。一些年轻的,却是跑到那仍插在远处地上的黄竹枪之前,转来转去的看着,不时的发出惊叹不已的低呼。 只不过一杆竹制的长枪,飞过数丈远近后,竟然刺穿碗口粗的巨木,而后,又在牢牢的钉到了地上。这份劲力、眼力简直是匪夷所思,简直就是非人类的手段啊。 目光遥遥望向老族长身边,风轻云淡的举盏轻啜的汉家少年,众鞑靼男儿眼神中都再没了半分轻视之色。代之而起的,却是深深的敬畏。 窥一斑而见全豹。只这一枪,就可知道,这个一直微波不兴,宠辱不惊的汉家少年,身手是何等的可畏可怖了。 阿巴尔和拔都,只是与那人的手下比试了一番,此刻想想,竟不知是多么的幸运。众鞑靼少年,不约而同的心中升起了同样的念头。 兀蒙和额科托两人额头满是涔涔而下的冷汗,一脸的惊怖之色。再抬头去看刘璋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时,忽的激灵灵打个冷颤,不寒而栗。 安琪儿怔怔的站在一侧,望着刘璋俊雅的面庞,如痴如醉。一双妩媚的杏眼中,渐渐的越来越亮,澄澈婉约,如同天上的明月…… 第20章:火云驹(上) “喺律律,噗!” “咩咩~” “哞~~~” 马嘶、羊咩、牛哞之声混成一团。高顺额头微微见汗,跑东跑西的和好几个人招呼着,将淘选出的各类牲畜记录数量,登记到木简上。虽然忙的有些转不过身来,脸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这是篝火大会后的第二天,在兀蒙部落后面牧场里的景象。 刘璋昨夜发出的那震心动魄的一击,彻底的征服了兀蒙整个一族的族人。没人再去怀疑,这个汉家男儿是不是勇士了。 能得到这样无敌的勇士为兄弟,是部族的骄傲。而这位无敌勇士还会用他们需要的各类物资,来换取部落里的马匹牛羊,结为永久同盟,兀蒙一族的老少爷们们彻底兴奋了。 一大早,当刘璋带着赵云、高顺、张辽三人出现在牧场里时,额科托果然早已带了几个老牧民等候了。两下旋即开始甄选记录,按刘璋的主意,不但要马,牛羊也要! 他既然打算练一支无敌之军出来,很多东西就不能省,所需的钱,将会是个巨大的数目。 而刘璋压根也没想过,要从老爹那儿要来多少。一来,老爹那儿虽然辖制一州政务,但能积存下来的恐怕不多。这二来嘛,他要练的可是私兵,这出钱的由头可不想落入他人眼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因着这两个原因,军费问题,刘璋就想自己解决。而眼前这些牛羊,却正好可以贩运到内地出手,换成数目可观的军费。单只运马也是运,多加上些牛羊牲口,无非让兀蒙多派几个人跟着就是,两不耽误。 如今,因为昨晚那一出表现,兀蒙部族里,不知有多少少年青壮巴不得能跟着刘璋混,只要他点头,估计报名的都能抢破头。 看明白这种情势的刘璋,以他那奸商的性子,哪会放过?所以早就嘱咐过高顺三人,什么马匹牛羊的,多多益善。甭担心钱,这些东西,搞进了关去,钱少不了。高顺深以为然。 “刘璋哥哥,你要了这么多的牲口,可是全都拿去卖吗?你要那么多钱何用?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 站在刘璋身边的小丫头安琪儿,一身清清爽爽的装扮,眼见高顺几人那架势,竟是有将他们部族所有的牲口全买了去一样,不由诧异的向刘璋问了出来。 昨夜那一幕之后,小丫头彻底没了脾气。别说草原上的人,本就崇拜武力。单就小丫头的年纪,也正是崇拜英雄之心最疯狂的时候。 更何况,小心眼里那点念想,与其说想报复刘璋啥的,骨子里不过是少女欲要引起意中人注意自己的小把戏罢了。 经过昨夜一事,安琪儿小丫头完全沦陷了。草原女儿,敢爱敢恨,大胆热烈。既然很明确的喜欢了,神马种族,神马年龄的,统统不去理会。 今个儿一大早,便精心打扮一番,直接跑来刘璋面前,嘴上虽不说话,但眼中火辣辣的情意,毫不掩饰的向刘某人倾泻着。 而某个龌龊的家伙,在当年刚来到这个时空,就定下了超级伟大的后宫计划。身体还只有十岁时,就无耻的开始调戏俏丫鬟了。对于安琪儿小美人的大胆示爱,自是来者不拒,全盘收下了。 “嘿,哥哥赚好多钱,自然是为了娶咱们的亲亲小安琪儿啊。不然的话,咱们小安琪儿跟了哥哥,要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哥哥哪还有半分面儿啊对不对?唉,话说,养老婆很费钱的。尤其是准备养很多老婆的说。” 左右瞅瞅,眼见一帮子鞑靼少年都在身后远远站着,听不到两人说话。某人低低的贱笑两声,便开始不正经了。 “啊!” 被调戏了呢。安琪儿小脸儿羞红了。 虽然听着璋哥哥说的老婆一词儿很是怪异,但那句娶…嗯,娶亲亲小安琪儿的话,却是明明白白的。 小心眼里喜翻了天。但少女本性的羞涩,却让小丫头心如鹿撞。至于刘璋哥哥说的什么很多老婆之语,嗯嗯,没什么稀奇的啊。 这个年代,有本事的男儿,尤其像刘璋哥哥这样的大英雄,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妻子的?小丫头深受封建思想毒害,又是情窦初开,完全陷入了爱情的甜蜜,哪有半分争风吃醋的念头。 “安琪儿…安琪儿不怕苦,只要…只要刘璋哥哥对安琪儿好,安琪儿…安琪儿什么苦都…都不怕……” 小脸红红的,犹如熟透的苹果,两只小手摆弄着衣角,小丫头低下头去,柔柔如水的小声说道。 幸福啊!太幸福鸟! 美好的古代衙内生活啊,我TM的爱死你了,我要赞美你!大声的赞美你! 刘璋耳中听着小丫头的轻声细语,看着安琪儿那红扑扑的小脸,惊人的光泽与细腻中,有着诱人的青涩与甜美,心里一阵的痒痒,不由的肚内狠狠的呐喊着。 轻挨着安琪儿柔软的身子,嗅着小丫头身上、发鬓间的幽幽处子之香,刘璋心花怒放,只觉生活美妙一至于斯。 神马争霸,神马大业,统统暂时抛诸脑后。只低着头跟安琪儿挤在一角处,眉花眼笑的说着些让小丫头心跳脸红不已的甜蜜情话。 一众大早屁颠屁颠来膜拜大英雄大勇士的鞑靼少年们,眼见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哥,只顾着跟他们的部落之花卿卿我我,羡慕的有之,叹气的有之,想哭的亦有之…… 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很怨念,很蛋疼!话说,偶像哥,你能不能表笑的太猥琐了?好歹这也是公共场合啊。 你就这么拐走了俺们的部落之花,还要当着俺们的面儿,毫不掩饰的表露出一副恋奸情热的模样,这样很伤害俺们的心灵的好不好?会遭报应的! 怨念是强大的,偶像哥显然还没察觉。 但是一声如龙吟般的马嘶声传来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偶像哥终于发觉了异象。 第20章:火云驹(下) 一团赤红的身影,如流火般冲了过来,突如其来的马蹄踏地之音,如急促的鼓点敲响。喺律律长鸣之中,毫不在意周围的人群,四蹄轻扬之间,已是蓦地冲进围栏,对着刘璋便撞了过来。 “我日!” 刘璋怪叫一声,双手抱住安琪儿,霍得一个侧滚翻,急急的避了过去。待到重新站起,凝目望去,那团火红却在不远处人立而起,往复奔驰不已。 竟是那匹红马!那匹昨天来兀蒙部落路上遇到,刘璋想捉却没捉到的红马! 今天,那庞大的野马群不见了,这红马却只是孤身而来。而一来就对着刘璋冲击,显然就是冲他来的。 做为一个王者,竟敢有人试图去触碰它,等于是冒犯了它的尊严。它,是来宣战的! 刘璋望着外面那团火红,瞅着那眼神中的挑衅,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你妹子的啊,这是报应吗?自己刚刚调戏着小美眉过瘾着呢,马上却有只牲口来调戏自己。你娘的嗳! “火…火云驹!” “这…这是马神啊!天啊……” “是马神!是天神的坐骑!不想生而有幸,竟能亲眼目睹这般神骏,死无憾矣………” 反应过来的众人围了上来,几个老牧民看了几眼那火红的身影,不由的失声惊呼了起来。随即,噗通噗通的,竟是跪下了好几个。 高顺、张辽、赵云也认出了那匹红马,和额科托一起凑了过来。赵云奋然道:“此马自己送上门来,咱们这次便捉了它,给大哥当坐骑却是最好。你们帮我四下兜住,且看某降伏这畜生。”说罢,便要举步上前。 一旁额科托急忙拉住,摇头道:“若将军真想让刘璋兄弟骑乘,将军却是去不得的。” 赵云一愣,额科托目望那马,缓缓道:“神物自有其性,怎肯让不服之人靠近?若刘璋兄弟真想骑乘此马,便需自己去降伏于它,除此,再无别法。只是此马如此烈性,恐怕降伏极难,一个不好,便丢了性命也是常事,还是三思而行才好。” 赵云等人一听,都是不由心中一沉,旁边安琪儿两眼闪闪发光的盯着那红马,忽然道:“刘璋哥哥,你去捉了它!你是最棒的勇士,一定可以降伏它的!嗯,一定的!”说着,还使劲攥了攥小拳头,加强自己话语的力度。 赵云三人对望一眼,都是默不作声。他们早看到了刘璋跟安琪儿之间的亲密,只怕日后这个安琪儿,多半就是自己的主母了。这会儿可不敢像之前那样多言,否则,就是以下犯上了。是以,眼见安琪儿说话,心中虽担心刘璋安危,却也只能保持缄默。 刘璋却是不由翻了翻白眼,心中郁闷。安琪儿小乖乖哟,你说的倒是轻巧,这畜生厉害着呢。我勒个去!你这么当着大伙儿面一嚷嚷,这不是逼着你亲亲老公去冒险吗?你老公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当了小寡妇好开心的吗? 他心中腹诽不已,却也是明白。安琪儿这么说,并不是什么不在乎他。而是在这丫头心里,只怕自己就是神,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唉,奶奶个熊的哟,咱能让小美眉的神话破灭吗?咱能让那么多的粉丝对偶像失望吗?明显不能啊!咱好歹得维护这个脸面的对不对?要是连个畜生都搞不定的话,以后还谈什么争霸天下?谈什么宏图大业呢? 上了!我擦的!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我就不信了,咱还能连个畜生都降伏不了?堂堂一优秀穿越青年,主角嗳,他能那么英年早逝吗?不可能的对不对?上了! 肚子里一通咬牙切齿的盘算,刘璋奋发了! “额科托大哥,请你安排一下,让大伙儿帮着将几个方位围住。子龙、文远、高顺,你们也去,帮忙拦着就好。安琪儿,你去外面等我,看哥哥如何降伏这畜生!” 挥手间,将各人分工已毕,最后还不忘跟美眉臭屁一番。安琪儿兴奋的小脸通红,连连点头,转身往外跑去。刘璋哥哥是大英雄,他一定行,自己可不能给他当了累赘。小丫头边跑边想,压根没想到刘璋哥哥心里的念想,这会儿却跟上刑场没啥区别呢。 额科托见他霎那间分派已定,面色果决,不由眼中闪过赞赏。点头道:“你只要能上了马背,我自会在旁教你如何驯马,切记抓紧,莫要跌了下来。否则,捉不住这火云驹事小,性命却是危险了。切记切记!” 刘璋点头,额科托这才转身而去。不一会儿,四下里呼哨之声连起,数十人往远处散开,稳稳的将所有去路尽皆封死。 第21章:降伏(上) 火云驹极有灵性。眼见一群人的架势,登时便缓下了步子。玛瑙般的眼眸中,光华流转,在原地小跑了几步后,忽的提速,猛然向单独站在前方的刘璋撞去。 刘璋上次吃过一次亏,这次自然不敢再大意了。眼见火云驹发动,眸子忽的一缩,身上蓦地爆出一股骇人的威势。 他与赵云同出一门,所修之法一般无二。赵云固然天资卓越,修为不弱于他,但两人却是仍有些细微的差别,毕竟刘璋修习的时间更长一些。 可以说,赵云得其精,刘璋却是得其纯!而所谓的气势,乃是武者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在全力施为的情况下,自身精气神的一种外放。 这种气势听起来好似很玄妙,其实,后世科学已经有了一些解答。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磁场,这个磁场就是气势。 而这些磁场在经过一些特殊的方法激励下,都会有磁场外放的迹象。比如人们常说的官威,又比如面对一些特殊官员时会感到一些压迫,这就是所谓的养移体,居移气,就是一种个人磁场的无意识锻炼,从而形成了一种气势外放。而修武者,却将这种无意识的方式转为有意识的锻炼,效果便会更强烈一些。 这种气势的强度,如果达到一定的程度,那么,在与人相对时,便会有夺人心志,形成以强凌弱的态势。所以,向来被武者重视。 刘璋上次半路遇上火云驹,只毛手毛脚的直接去抓,根本没真正将之当做一盘菜,自然也不会展露任何所谓的气势了。 但今天听了额科托一番话,知道这降伏火云驹一事很有些危险性,他隐隐然已是将这匹马视为一个对手了。如此一来,全身应对之时,那气势便蓦然而发。 想想赵云对上拔都时的气势,还有当日在晋阳城中吓唬安琪儿时的情景,就可想而知被这股气势压迫下之人的感受了。 而刘璋所修比之赵云更纯,霸道之处或许稍有不如,但绵密威压之势,却是厚重了许多。 火云驹极具灵性,对于这种气势的感应也就相对敏感更多。它吃亏就在上次刘璋并未显示这种气势,这会儿心中愤懑,直冲而来,堪堪到了刘璋面前,却忽然受到这种气场的冲击,奔驰的身形顿时就是重重一窒。 刘璋要的就是这个空挡。眼见火云驹身形凝涩,哪还给它机会反应?眼眸中神光一闪,双手忽动,如电探出,已是抓住火云驹脖颈上飘扬的长鬃,轻叱声中,下一刻,身子已是稳稳的坐于了马背之上。 火云驹何曾被人这么欺到过身上,适应了刚刚的意外后,顿时怒嘶一声,撒开四蹄便猛窜了起来。 刘璋记住额科托的话,双手牢牢抓住马鬃,一个身子伏低,两腿用力之下,死死贴在马背上。 眼前景物不断的飒然掠过,扑到面上的寒风刮面生疼。刘璋暗暗咋舌,这火云驹果是神骏,这么发力奔跑起来,竟比之后世的高速列车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耳边隐隐传来额科托的呼喝声,似是在大声的说着什么。只是,此刻在火云驹的全速奔驰之下,根本就没法听的清楚。好在众人早早准备,将四下通路全数封死,这马只能绕场而跑。不然刘璋真的要怀疑,这火云驹会不会直接把自己驮去欧洲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璋忽的感到一股莫大的冲力涌来,巨大的力道之下,一个身子顺即向前滑去,砰的一声中,头面竟撞上了马首之后。 这一撞极是突兀猛烈,刘璋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鼻子发酸,眼泪都流出来了。 头晕目眩之中,两手再也握不住马儿鬃毛,只感身子便要落下。大惊之下,顾不得多想,两手一环,已是死死抱住了马脖子。 原来,火云驹跑了许久,见无法甩脱背上之人,猛然间一个急停,却让刘璋吃了个大苦头。 仍未能将刘璋摔下,火云驹愤怒异常,便在原地开始了狂暴的乱跳乱窜。 长声的嘶鸣声中,方圆丈许内的草皮飞溅,尘土激扬。配合着急速转动的身子,带起了一股大风。远远望去,竟似在原地生成一股小龙卷一般。 四下里的众人直看的惊心不已。多有一些老牧民再次跪倒在地,默默祷诵。只盼莫要因为触怒马神,给部落带来什么厄运才好。 此时此刻,赵云、额科托等人也是毫无半分办法,就算想停也是没法停的。火云驹所处之处,打着旋儿的风尘中,草皮碎屑伴着尘土,扬起老高的尘头,压根就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刘璋来说,这份罪可就遭大了。满口满鼻子的,都给尘土草屑糊住了不说,火云驹每一次的窜跳,都震的他肺腑生疼。 一个身子便如处身于惊涛骇浪的小舟之中,忽而上了高峰,忽而跌入低谷。那种骤然的起落之间,让他一颗心也是悠来悠去的,恍如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及至到了最后,只觉双臂都开始有些酸麻了,一个身子长久的保持紧绷的状态,也是僵硬板直的难受。更加上呼吸不畅之际,往肺里吸气似乎也极为艰难起来,眼前不由的阵阵发黑。 而紧贴在马背上的胸前裆下,便如浸到了温水之中,一片潮湿,也不知是火云驹的汗水,还是他自己的了。到了这个时候,一人一马已是全然在比拼毅力了。任何的技术,全部都是白费。 刘璋只感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头阵阵晕眩之际,唯有一个念头仍是不忘。那就是额科托说的那句:千万别掉下来! 两只手相互握住,将所有仅存的意识全部放在了双臂之上,刘璋昏昏沉沉之中,不觉间,手臂已是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第21章:降伏(下) 火云驹蹦了这么久,也是有些疲乏了,刚刚感到身上那人已经开始左右晃荡,再过不久就要成功甩掉了,心中大喜。正要再加一把力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脖子上宛如上了一道铁箍。而且,那铁箍越来越紧,最后竟似有将自己脖子嘞断的迹象了。 到了这个时候,火云驹终是大骇,也终是明白自己遇上了真主。狂躁尽去,身子忽的停了下来,努力的轻嘶着,示意自己的屈服。 额科托等人直直等到日影将要西斜了,从刘璋开始上了马背,至今竟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不论是马还是人,这份韧性,都令人咋舌不已。只是惊骇归惊骇,心下却仍是焦虑的快要冒了火了。 正在要感到崩溃了时,却猛然见那乱成一团的地方安静了下来,纷纷飘落的草屑尘土中,隐隐见火云驹静静而立,不时的发着颤颤的轻嘶之音。 额科托极精驯马之术,一听那嘶鸣声,就知道这是马匹臣服祈饶的意思。 “成了!” 他狂喜之下,不由的大喝一声,催马便赶了过去。后面赵云、张辽、高顺同时催马,也是一起奔了过来。 及至近前,额科托一看眼前情景,不由苦笑。怪不得刚才听那马嘶声有些奇怪,求饶之中,竟有着莫名的恐惧之意。那马脖子都快给嘞断了,马儿不恐惧才怪呢。 连忙翻身下马,走至近前,使劲的扳动刘璋的双臂,一边叫道:“刘璋兄弟,刘璋兄弟,成了!成了,快松手,松手啊,不然这马要被你嘞死了!松手啊!” 刘璋昏沉沉中听到人声,又感到有人在使劲的扳动自己的胳膊,半响才渐渐缓了过来。两手松开后,只觉的双臂如折,一个身子晃了晃,顺即便往一旁倒下。要不是赵云眼疾手快,就在旁边,说不得又要多受一次被摔之苦。 这时,安琪儿也早已跑了过来,见他站在原地,浑身僵硬,也不避讳,急上前伸手给他揉搓僵硬的肌肉。 刘璋咧嘴冲她笑笑,这才扭头看去。却见火云驹浑身汗水,身上肌肉突突突的抖个不停。见他看来,轻嘶一声,凑过马首挨擦着他脸面,柔顺服帖到了极点,哪有方才半分暴烈的模样。 “你这畜生,倒也知道讨好。娘的,老子恨不得狠狠抽你一顿知道不?哎哟,这可轻着点啊姑奶奶,那都是肉好不好……”他口中训斥着火云驹,眼中却全是喜爱到了极点的神气,哪肯有一指加于其身。 只是欢喜之余,只顾看马,完全忽视了佳人正为他忙的紧呢。结果佳人心中忽的记起两人初见之时的情景,不由的二指禅忽出,某人的胳膊处,顿时传来一阵疼痛,不由的呲牙叫了出来。 众人早见里面猫腻,相对望望,不由的俱皆低头暗笑起来。 好半天后,刘璋总算是缓过劲儿来。瞅着安琪儿正艳羡的看着火云驹,眸子里全是跃跃欲试的神色,不由好笑。 当下让人打些水来,那些人眼见他竟能驯服马神,目光中的敬畏之色更是重了几分,忙不迭的将水打来。 亲自动手,给火云驹整个洗刷了一通。又让人取来鞍辔,自己也大略擦洗了一下。眼见火云驹鞍辔配好,这才向安琪儿一伸手,笑道:“可愿和我骑上它去兜一圈儿吗?” 安琪儿闻听,两眼猛的一睁,随即,一颗小脑袋便如鸡啄米般连点不停。 刘璋哈哈大笑,翻身上马,探手将安琪儿抱起,放在身前,口中呼叱一声,火云驹仰首长嘶,已是嗖的一声便窜了出去。 矫捷的身姿如浮光掠影般,围着偌大的草场奔了开来。安琪儿银铃般的笑声,便随着那赤光流影荡漾开来,回荡在整个草场之上……… 额科托满面含笑的看着。对于女儿和刘璋好上了,他没有丝毫想法。刘璋允文允武,智勇双全,女儿能得他青睐,实在是莫大的福分。有了这桩联姻,对自己部落今后的发展,其作用将是难以估量的……… 他静静的看着,正心中欢喜之余,忽见一个族人急匆匆奔来,到了近前,低声禀告道:“族长让你马上回去,阿巴尔不见了,有人看到他往北边去了…………” 额科托面色大变,目光一凝,看了眼远处乘马飞驰的二人,随即,转身大步而去……… 第22章:危机暗隐(上) “哈哈,过瘾了吧。” 火云驹在赵云几人面前停住,坐在马上的刘璋揽着安琪儿的细腰,大笑着问道。 安琪儿小脸红彤彤的,眼中发着兴奋的光芒,连连点头。 “嗯,这个马儿跑的好快,感觉好像要飞起来了呢。就是这鞍子不好,总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我…” 软软的倚在刘璋的怀中,呼吸间尽是刘璋哥哥的男儿气息,小丫头有些沉醉了,很有些不舍得离开的意思。一边回答着刘璋的问话,一边反手往后面拨弄了下。 “呃…” 刘璋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鸡。脸上僵住了一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丫头嗳,表乱动好不?会要人命的知道不? 火云驹奔跑迅捷,却又极是平稳。两人一马双跨的坐着,搂着安琪儿的柳腰,即便是隔着几层衣衫,刘璋似乎也能感到内里那柔嫩肌肤的纤滑与弹性。 疾风迎面,贴着安琪儿嫩滑烫热的面颊,发丝飘扬,粉颈发鬓间的幽香袭人,某狼不由的心跳加速,有个地方便控制不住开始抬头了。安琪儿此刻这么一拨弄,岂不是要了老命了? “……刘璋哥哥,你怎么了?”听到身后没了声儿,尚不太知人事的安琪儿哪知道自己惹了祸?不由的转头来看。 两人贴在一起,安琪儿这么一扭动,斯磨之下,那份感觉愈发强烈了几分。 “嘶嘶…”刘璋抽着冷气,开始翻白眼了。 “呃,咳咳,安琪儿,那啥,先下去吧好不好?这马刚折腾了大半天了,可别累坏了,咱们以后就没得玩了。”好在此时袍子够肥大,外面啥也看不出来。刘璋咬着牙,向安琪儿劝道。 “哦。”安琪儿有些不舍,但又怕真的如刘璋所言,累坏了火云驹,当下应了一声,麻利的跳下了马去。 刘璋长出了一口气,抬袖拭拭额头上的冷汗。尼玛的,可算下去了。再要搞上那么几下,可不要天雷动地火了吗。才十五岁啊,就这么销魂,妖孽!绝对是妖孽啊! “大哥!” 慢吞吞的往马下挪着,肚中正无耻的龌龊着的时候,耳边传来赵云的叫声。 扭头一看,却见三人面上都有些不对,似乎很有些凝重之色。刘璋不由微微一愣,那丝漪念瞬间便没了踪影。 “嗯?怎么,出什么事儿了?”刘璋目中划过一道冷焰,沉声问道。 目光溜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安琪儿,赵云和张辽、高顺互相对望了一眼,面上有些迟疑。 “安琪儿,你去喂喂火云驹好不好?待会儿哥哥再去找你说话。”微微蹙了下眉头,刘璋转头笑着对安琪儿哄道。 安琪儿注意力还在火云驹身上,全没留意这边,听说让她亲手去喂火云驹,连忙喜孜孜的点点头,牵着火云驹往后走去。火云驹因着刚刚被她和刘璋一起骑过,也不排斥。一人一骑慢慢的转过毡包。 “说吧,怎么回事?”看着安琪儿走远,刘璋面色沉肃下来,看了三人一眼问道。 “刚才有人来和额科托说话,额科托随即面色大变的走了。”赵云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小弟离得近些,听到那人说什么阿巴尔,又说什么北边的。那额科托临走前,还特意看了大哥一眼,我和文远还有高顺将军估摸着,只怕有些不对。” 嗯?阿巴尔?哦,是了,是被张辽一拳打断了胳膊的那个倒霉家伙。嗯,这厮临走前那眼光怨毒着呢,既然和他有了牵扯,确实要留意些了。 刘璋双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沉吟思索了一会,抬头道:“马匹牛羊挑选的如何了?”这话却是向高顺问的。 “现今已选出骏马三百五十匹,牛五十头,羊两百只。”高顺躬身回道。 “唔。”刘璋点点头。“牛羊先不管,一旦有变,高顺!” “末将在!” “一旦有变,你什么也不必管,速到马场,将围栏打开,只管将马带出去便可。我料想,如果他们真是要对付咱们的话,目标定然是我,只要我将他们引开,你这里应该绝无凶险。你放心,有子龙、文远助我,胜之虽难,但想脱身,料也无人能挡得住!过后,咱们便到雁门之前汇合。”刘璋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微微眯起眼睛吩咐道。 高顺微一迟疑,随即凛然领命。 赵云面上掠过不忍,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哥,那…”说着,目光往安琪儿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22章:危机暗隐(下) 刘璋不语。 半响,极缓极缓的摇摇头,轻叹一声,淡然道:“顾不得那许多了。”赵云默然。 刘璋看了他一眼,忽又笑道:“何必哭丧着脸?要说难过的,也该是你大哥我吧。” 赵云抬眼看了看他,低声道:“小弟只是不忍心,那女子对大哥,应是真心……” 刘璋摆摆手,不等他说完便抬手打断,笑道:“我之所以刚才一番安排,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凡事多算一步总是不吃亏的。” 招手示意三人往回走,接着又道:“以我料之,兀蒙和额科托应该不会对咱们起什么坏心。不说因着安琪儿,单只说为了今后长期的结盟,也断不应该为了一个阿巴尔就对咱们不利。那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说到这儿,见三人面上均有不解,淡淡一笑,接着道:“草原上的人,率真豪放不假,但常年处于恶劣的环境下,为了求生存续的手段,却也从不见什么温情。部落与部落之间,如国与国之间一样,以利合,亦以利分。他们和咱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至少,在目前,在他们还没对咱们表露出确切的态度前,做为你们的主公,我也只能先从这个角度去考虑。” 赵云、高顺、张辽皆若有所思。 “……咱们与他们相交于萍水,我和安琪儿也并未到谈婚论嫁之时。子龙刚才所言,额科托闻言色变,那么,其中可给我们提供的信息,已然不少。 阿巴尔虽然是他们所谓的八都儿,嘿,也就是勇士了。但仍是要受他们管制的,额科托身为少族长,可随意搓圆捏扁他,那为何还要变色?显然,那后面的北方才是重点。 据我所知,这关外草原上,除了鲜卑与匈奴外,如兀蒙部这样的部落,尚有许多。额科托闻北方而色变,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假设,那个阿巴尔因恨而叛,与北方某个势力有了联系?而那个北方的某势力,又强大到足以令额科托色变的地步?” 他说到这儿,赵云、高顺、张辽目中闪过惊佩之色。只凭着一句不完整的话,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刘璋就能在刹那间想到这么多,这位主公思虑之缜密深远,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这些都不过是假设。但,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往往少想到一种可能,立刻就是倾覆之祸。多方假设,尽早筹谋,方是稳妥周全之道。有主如此,实在是属下的幸运。 “…当令额科托闻之色变的这个北方势力,与深恨咱们的阿巴尔媾和到一起,从而形成了对兀蒙部,整个部族的生死存亡之威胁时,做为族长的选择,便大是有待商榷了。”刘璋嘴角浮起嘲弄之色,继续淡淡的解说着。 “自古为了生死存续之事,背信弃义,甚尔弑父杀子之事,比比皆是。于这关外蛮荒之地,更是从不曾少过。一旦兀蒙和额科托亦是狠心之辈,又怎会顾及安琪儿分毫?以咱们主从四人的性命,和我与安琪儿之间,一段尚未公之于众的感情,来换取整个部族的安危,嘿,这种可能又焉能没有?” 刘璋冷冷而笑,赵云、高顺、张辽都是面色微变。 “子龙与我有金兰之义,且不多说。然高顺你与文远却相随刘璋于无兵无势之时,丹心一片,拳拳盛情。刘璋安能为一己欢愉,因沉溺于儿女私情而不加警惕,置你等于生死之地?” 高顺、张辽猛抬头看向刘璋,热泪盈眶,满面感动。 “安琪儿于我至真,我岂有不知?但若当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我与其父其祖,便已成死敌。届时令她夹在中间,岂不是要逼死了她?我宁可她恨我一生!嘿,无情未必真丈夫,然某些时候,最是无情胜有情。甘苦之间,唯自知耳,又何必旁人知之?子龙,你我手足也,我不想你心中生出嫌隙,这才多说几句,你可明白?” 刘璋说到这儿,平静的面上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了两下。赵云闻言,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低低喊了声:“大哥…” 刘璋长吸口气,展颜一笑,摆手道:“呵呵,其实咱们也不必早早悲观。后事究竟如何,却要看兀蒙与额科托如何做了才知。倘若他们能主动来寻咱们,便说明尚能重情守义,前面这些安排,便都是多余。届时,你我只需全力相助,退了对头,自然是皆大欢喜了。但要是召我等过去……” 几人边走边说,及至到了帐前,几人已是计议将停。各自回帐扎束停当,又齐往刘璋帐中聚了,暗暗戒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待到日落月升之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直往四人所在的帐前而来。赵、高、张三将齐齐身子一震,将目光望定了帐门处。 第23章:宿怨(上) 阿巴尔两手据案,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抬手,将一碗烈酒送进了口中,毫不理会顺着颌下短须流下的酒渍,举坛又给碗中满上。 肩膀处仍隐隐传来阵阵的痛楚,但是此刻,显然已经不妨碍他什么活动了。 张辽因为刘璋的嘱咐,那一拳虽然如雷霆霹雳,但仍是留了手。那一拳,只不过是将他的肩膀打的脱臼,并且留下一些外伤而已。 他是那个汉人的手下,那该死的汉人! 阿巴尔捞起一只烤的金黄的羊腿,狠狠的咬了一口,似是撕咬着意念中刘璋的血肉。 他使人给了自己无尽的耻辱,还夺去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嘿,以安琪儿看他的眼神,只怕现在两人已经滚到一块儿了吧… 阿巴尔牙齿咬的嘎嘣直响,额头上青筋暴起,如一条条蚯蚓蠕动着。想着这会儿安琪儿娇嫩的身躯,很有可能正伏在刘璋的怀中,满面春情的婉转承欢,他不由的浑身哆嗦了起来。 砰!哗啦! 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翻了老远,上面的杯盏碗碟碎了一地。整只的烤羊翻了几翻,停下时,羊头正对着他,微张的羊嘴,似是在不停的发出无声的嘲笑。 “狮子总是用隐匿的步伐接近目标,恶狼只会在扑向猎物时才会露出它锋利的爪牙。你如果学不会克制,便永远成不了最强大的勇士!如果调整不好状态,明晚的围猎,你就不要去了。” 帐门处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暗红的脸膛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划到嘴角。随着说话声,那疤痕一动一动的,有着说不出的狰狞与凄厉。 “不!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人可以阻止我亲手将那汉狗撕成碎片!你也不行!”阿巴尔猛的跳起,将手中拿着的羊腿狠狠摔到地上,暴怒的狂叫道。 疤面人仍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毫无半分波动,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情感,如同一个死人。 阿巴尔死死的瞪着他,喘息如牛。两人就那么对着,动也不动。 好半响,阿巴尔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眼中的恨意,却更加深了三分。 疤面人的眼中终于有了丝变化,一丝欣慰划过。 “明日辰时出发,和连大人将和我们一起去。”转身向外走去,冰冷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磨快你的刀!用鲜血赢取你的一切,包括,女人!” ……………………………………………………………………………… “……那个人叫扎布尔,按我们的语言的说法,就是死神的意思。”老兀蒙带着一丝苦痛的声音说着。 黄昏的时候,当兀蒙带着额科托和安琪儿一起来到刘璋的毡包里的时候,赵云等三人都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们实在不愿让那个娇憨活泼的女子,从今往后都活在仇恨里面。好在,她的父亲和爷爷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虽然,令人等的久了些。 毡包里,刘璋仍是带着淡淡的微笑,静静的坐在主座。赵云、高顺、张辽三人叉手立于他身后。除非面对自己至亲的人,刘璋向来都是这么一副懒散微笑的面孔。 兀蒙和额科托坐在一侧,安琪儿也乖巧的随着父亲而坐。虽然,她很想过去靠着刘璋哥哥,但从父亲和爷爷凝重的神态上知道,他们要谈大事,自己还是安分一点好。 对于讫回部,还有爷爷口中的那个扎布尔,安琪儿没什么印象。有刘璋哥哥在这儿,她觉着没什么可担忧的。 讫回部很强大,扎布尔很厉害,那又怎样?刘璋哥哥才是最厉害的!小丫头没心没肺的想着。所以,她只是好奇的听着,如同听一个故事…… “……当时,我和他都是檀石槐大人的部众。”老兀蒙接着讲道。 “檀石槐?!那个鲜卑的英雄!爷爷你是…”安琪儿听到爷爷说了这么一句,不由瞪大眼睛惊呼出来。随即察觉到自己打断了爷爷说话,不由吐了吐舌头。 “是的,他是鲜卑的英雄!爷爷曾是他的部众,咱们这一部原本都是他的部众。”老兀蒙爱怜的看了眼孙女,点头说着,并不责怪她打断自己。 刘璋眼中也划过一丝惊诧。檀石槐之名他自然知道。他后世本就是历史系的高材生,对这位纵横捭阖的鲜卑之主,只怕了解的比任何人都多。 “我和扎布尔的部族,在檀石槐大人的部众里虽然都不算大,但却没人敢轻视我们。因为我们两个不但是最好的战士,还是兄弟。我们两个小的部落合在一起,却也不那么小了。任谁欺负了我们其中之一,必然会受到我们联合之力的报复。”兀蒙讲着这些,眼中亮亮的,言语中有一丝睥睨之气显出。 “两位究竟是因何决裂的?都十多年了还解不开?”刘璋忽然开口问道。 兀蒙脸上闪过惊异之色,目光瞬间盯到了他脸上。 刘璋淡淡的笑道:“老爹一来,就要我带安琪儿走,结合着下午额科托大哥接到消息时的态度,自然是显示有事儿发生了。而且,应该还是比较危险的事儿。而老爹现在一直在说那位扎布尔,显然这危机跟他有关。你们曾是兄弟,但如今您的危机却来自于他,岂不是说你们之间出了问题吗?而这种关系,安琪儿显然从未听过,以她的年龄推算,老爹与那位扎布尔的故事,想必不会是在近期吧。” 第23章:宿怨(下) 兀蒙呆了半响,终是露出满面的佩服之色。旁边额科托也是一脸震惊之色,想想来之前,曾有人提议不行就拿了刘璋,用他换取双方的和平一事儿,额科托忽然感到后背汗津津的。 再想想刚才进来时,看到赵云几人眼中隐含的敌意,忽的省悟。这少年只怕早已算到了些什么,自己和父亲这边幸亏没采纳族人的意见,否则,只怕不用扎布尔部来打,自己这边就要出大乱子了。 他想到凶险处,不由的又是一头大汗。目光扫向刘璋时,已是微露畏惧之意。 “小哥儿猜的不错。”兀蒙没想太多,只是叹然点头。“只是说来怕你不信,直到今天,我也是没想明白,当时怎么会突然两部落就火并了起来,一切都发生的很突兀。”兀蒙眼中忽然浮起一丝恨意。 “那晚,部落中忽然起火,我惊醒后,就忙着领人灭火。可不久后,却见好多兵冲入了部落,见人就杀,问也不问。初时,我只当是盗匪来袭,立即便组织人回来迎住。直到杀进中帐,赫然发现我的老母妻子,已然尽数被人杀死,而扎布尔的刀,正插在我妻子的胸膛里。”兀蒙说到这儿,已是涕泗横流,满面悲怆。一旁额科托也是胸间起伏不定,满面愤懑。 刘璋听到这儿,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头,若有所思。兀蒙却是情绪激动,大口的喘着,安琪儿连忙跪到一旁,伸手帮爷爷缓着。 “……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一时间只觉手足冰凉,挥着刀便向那畜生砍去。哈哈,许是天神开眼,也瞧看那畜生不过,他往日的武艺比我高着好多,但那一刻,他的刀竟被我那苦命的妻子握着,慢了一分,给我一刀砍在脸上。嘿嘿,哈哈,他向来自诩英武不凡,这一刀虽没杀了他,却让他从此变作了阴阳脸。哼哼,当年他娶了玉黛儿的时候,曾那么的奚落我,可不知这会儿玉黛儿还能喜欢他不?哼哼,嘿嘿,哈哈,呜呜………” 兀蒙越讲越是激动,说到最后,不由的又是笑又是哭,五十多岁的一个老头竟然如同一个稚子一般。 众人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短短数十言,竟满是充斥着血腥、悲惨,更有一股子阴谋诡异的气氛笼罩着。大家相互对望一眼,都是面色凝重。 “……我好恨,恨自己武艺不精,我虽然伤了他,却终不是他的对手,给他一刀刺进肚子。看着我倒在地上,肠子都流了出来,想是觉得我活不了了,那畜生才又踢了我一脚,转身走了。”半响,兀蒙情绪终是稳定下来,才又缓缓讲道。 “……可他万万想不到,我居然能活下来。等到那畜生走了后,我的族人将我救了起来,一路往南而走,直直养了大半年,我才终于算好了。 从那之后,我们两族打了无数次,互有输赢,后来檀石槐大人亲自发话,不准我们再打,又给我补了许多的部众,我尊崇大人,只得将这仇恨压下。这一压,就是十多年过去。 后来,安琪儿长大了,部族的一些老人也渐渐死去。为了部族的族人们能安定的生活,也怕连累到安琪儿,我就将部族迁到了这里。过了那许多年,族人们也渐渐向往安定的生活,我便也将这段仇恨暂且放下了。 但是,两年前,檀石槐大人薨逝,某一天,我忽然得到消息,那畜生竟然将部族就驻扎在北面百里外。以我们放牧的范围,竟然根本未觉察到他何时而来,可见必然是有意隐匿,居心莫测。 两年来,我旦夕提防,也不知是他看到我防范严密,还是仍然记着檀石槐大人的吩咐,总算没来骚扰。 但是,今天我得到消息,阿巴尔昨夜根本没回去,有人看到他一直往北去了。我只怕两下一凑,如今檀石槐大人又不在了,这段恩怨总是要结算的。 这本是我们部族自己的事儿,与小哥儿却是毫没半分干系。那阿巴尔不过是个引子,有他没他,这一仗早晚也是要打的。我又听说小哥儿与安琪儿相好,这才有了今晚一行。 我不求别的,只望小哥儿日后能善待安琪儿,带她回去大汉。扎布尔便再是厉害,却也不敢去大汉撒野的。” 老兀蒙直直说了个多时辰,这才算将前因后果说完。话里言外的,竟是一番托孤之意。可见他心中明白,自己非是那扎布尔的对手。 额科托面色阴沉,紧紧抿住嘴唇,脸现刚毅之色。安琪儿早已哭的死去活来,只是喊着不走,转而又去哀求刘璋,求他帮忙打败扎布尔。 兀蒙难得的皱眉呵斥安琪儿,不让她将刘璋拖进这浑水里。安琪儿不敢违拗,只是大哭。兀蒙老泪横流,只是抚着她头摇头。 刘璋从方才分析完那番话后,便再没开口。只是微微蹙眉,坐在那儿听着。身后赵云、高顺、张辽都是暗暗看他脸色,不知他将如何决断。 “呵呵,兀蒙老丈,实不相瞒。我乃汉室宗亲,大汉冀州刺史刘焉之子。如今天下纷扰,刘璋不才,正欲招贤纳士,以建功业。不知老丈与额科托大哥,可愿与我共谋大事吗?” 便在众人各怀心事,不知刘璋如何决断时,刘璋却忽然长笑一声,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出来。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第24章:纳古咆哮(上) 大帐内,刘璋的神来之笔,搞得众人愕然不已,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以来,兀蒙等人只以为他是汉朝某大商之家,刘璋也从不解释,无形中等若是默认了。 刚才刘璋忽的将自己真实身份说了出来,兀蒙和额科托好半天反应过来,登时便张大了嘴巴。 大帐内除了小丫头安琪儿的啜泣声外,一时间再无人声。于安琪儿来说,刘璋是什么身份她压根没在意过。只是见父亲爷爷在刘璋说完身份后,满面震惊的模样后,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一时也是含泪看向刘璋。 刘璋身后,赵云、高顺、张辽三人默默对望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敬服与兴奋。 刘璋此时忽的抛出这么个问题,其意自是不言而喻。往好听点的地儿说,那是时机把握的好。要是往难听点的地儿去说,那可就是趁人之危了。 而且,这种趁人之危,很有些空手套白狼,光腚赢裤头的味道。因为,即便是现在对外宣称,兀蒙部族乃是大汉冀州郡的编制,只怕也是难以遏制扎布尔攻略的步伐。至于说大汉朝廷因此而出兵来助,自也是痴人说梦。冀州远隔千山万水,更是不用考虑。 对于兀蒙部来说,答应了刘璋这个提议,所得的好处,除了在政治意义上,由原本的关外部族之战,上升到变成大汉与外族的国战外,最多不过是加了刘璋他们四个人,四条枪。除此,再无任何实质意义。 但对刘璋来说,一旦这个提议成功,则是有了质的提升。不但立刻拥有了数百的勇猛战士,这兀蒙一部的那些个战马啊,牛羊啊啥的,也是统统改了姓了。嗯嗯,姓刘了。 介个,咳咳,实在是有些无耻了点了。赵云、高顺、张辽三人多少有些小惭惭。但这种惭惭,也仅限于是有一点儿。 因为,刘璋此时的这个提议,其实还同时表明了一个立场。那就是,他不会离开,而是会与兀蒙部并肩作战! 目前的情况下,这种决断,若不是有大勇气、大智慧的人,那是绝不会下的。因为,所谓战士也好,军马牛羊也好,都是要等战胜之后才能体现出来。如果战败了,则万事皆休,全是空谈。 故而,刘璋这一刻,与其说是趁人之危,倒不如说是一场豪赌了。但是通过这一赌,却也充分体现出了,他已然具备了一个合格君王的能力:决断、机遇、勇气和智慧。 “呵呵,老丈其实不须太过担忧。决机于两阵之间,争雄于对垒之际,从来没有什么侥幸或者偶然。有的不过是有备胜无备,多算胜少算。” 刘璋见兀蒙和额科托震惊之后,却是相对默然,满面忧虑,心下明白。轻笑一声,起身走下坐席,朗声而言。 “且不论扎布尔入侵之心如何,总却是以阿巴尔为引。他之所以无所顾忌,悍然入侵,盖因自觉知己知彼。只不过,他这知彼中,却恰恰没把我四人算在内。而阿巴尔虽见过我等,然在其心中,只怕多半以我等为羔羊,便是上次落败,也必是自觉当时方寸大乱,以致为文远所乘……” 刘璋满面自信,负手踱步,侃侃而言。兀蒙和额科托为他神采所摄,不由的竖起耳朵仔细听去。而安琪儿本就对他崇拜,此刻眼见他神采飞扬,丰神俊朗,更是芳心依依,目闪异彩。 “……兵者,诡道也。两军相争,以正合,以奇胜。却非单纯的以兵力多寡而论。况且,兀蒙部比之对方,势力虽稍有不如,相去应是不远。便是以堂堂之阵相对,胜负之数也在五五。今兀蒙部势弱,其人必生轻视之心。敌生轻视之心,则易暴露破绽。敌以我弱,我便就敌以弱。弱示之以前而强藏匿于侧,待其懈怠之际,纵强而出,抵隙而进,行雷霆一击,其有不败乎?若老丈再励志诸军,夸大败后之惨,更言有我大汉为后盾,胜后自有大汉之重赏。如此,使众将存忘死之念,使士有敢战之心,众心一念,兵锋所指,岂有临敌不克之理哉?” 刘璋说到这儿,身形猛的面对兀蒙站定,抱拳道:“若老丈果有不屈之念,雪恨之心,刘璋不才,愿与诸公并肩杀敌,定要叫那扎布尔见识一番我汉家男儿手段!不知老丈决断如何?” 这一刻,刘璋孓然而立,白衣胜雪。拱手抱拳之间,双目精光四射,满是慑人豪情,哪里还是那个温和恭良的弱书生?顾盼之际,睥睨生威,俨然便是那挥斥方遒,引领万军的绝世上将军。 房内众人,赵云、高顺、张辽三将神情激昂,同时躬身爆喝:“愿为主公死战!” 三人喝声震耳,铿锵摄魄。配合着刘璋一番话,房中忽如刮起一阵狂风,豪气四溢之际,令人血脉贲张。 额科托嘴唇颤抖,身子震颤,目光死死盯住老爹,满是坚定求战之意。 兀蒙呼吸急促,两眼睁得老大。感受着屋中的气氛,耳边似乎又传来年轻时纵马草原、金戈争鸣之声。 半响,终是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双拳头,不觉中,已是越握越紧……… 第24章:纳古咆哮(下) 纳古河,是黄河在河套地区,呈现“几”字型流向,位于东北角拐角处分流出的一条支流。 此时的黄河,沙土流失还没有后世那么严重。纳古河做为支流,蜿蜒进入广袤的草原,将泥石沉淀下后,更是轻装上阵,奔流迅捷。 每年雨季时,河水都会暴涨,溢出河道,用甘美的水分,滋养着周围无垠的绿草地。年复一年,那河道便比之初时不知拓宽了多少倍。 而今,驻马立于河岸的扎布尔,凝目看着三四丈宽的河流,不由的心中欣喜。 派出去察看的士卒回报,那河水虽然奔流迅疾,但最深处不过只没到膝盖处,果然并不很深。 转眼看看已被拆毁的,原本架于两岸的简易木板桥,不由不屑的哼了一声。 兀蒙老贼果然是已经有了准备,不过,这番准备却也恰恰暴露出他的胆怯。拆了桥便能阻挡住我近千健儿的马蹄吗?十多年的安逸生活,看来真是令他腐朽到了可怜的地步了,再也不复往日那个敢杀敢拼的八都儿了。 “传令全军,涉水而过。” 挥手对身边传令兵吩咐着,目光却又不由的瞟向后面的大纛,眉头忍不住的轻轻蹙了一下。 这个和连,整日的便是荒淫奢侈,喜好渔色。个性也是阴郁多疑,狠辣歹毒。檀石槐大人一世英雄,光明磊落,怎么竟会有这么个儿子? 唉,罢罢罢,管他那么多呢?若不是他支持自己对付死敌兀蒙部,借给自己那么多的士兵,自己又哪会去搭理他半分。此番灭了兀蒙部,了却心事后,远远的避开他就是。 想到兀蒙部,他面上不禁微微一抽,忍不住抬手轻抚上脸上的那道疤痕,如死人般的眸子里,忽的涌出极痛恨的神色。 兀蒙老狗如今根本不是自己对手,用武力摧毁固然没问题,但却失了令他亲眼目睹,整个部族落入自己手中的那份快感。 阿巴尔这个笨小子,此次功亏一篑,使得多年潜伏的安排全然白费了功夫。最后,还是要靠着武力来解决。 他打小就混进对方部族,自己虽然为了隐藏踪迹,对他少了做父亲的责任。但这些年来,靠着自己教他的一身武艺,也终是混出了头。可这小子对女人实在是笨的让人无语,这么大好的局面,这么长的时间,还是没能将那个安琪儿搞定。 想着原本计划是由阿巴尔娶了兀蒙的孙女安琪儿,然后再靠着这个身份,设法获取族长的位置。等到一切顺利后,里应外合,便可轻松拿下兀蒙部。到时候,让老兀蒙知道真相后再杀了他,那才算将仇报了个十足十的。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必想了。那和连此次肯借兵给自己,又巴巴的亲自跟着来了,还不是为了那个安琪儿吗?唉,待会儿可要看着点阿巴尔,免得惹出祸事来…… 他心中叹息着,将纷杂的念头甩开。抬头纵目看去,但见近千战士,大半都已经下了河。对岸处,阿巴尔带着近百人已经上了岸,正在从新整束。当下催动战马,往河中淌去。 过了这条河,不过十里就是兀蒙部的所在。按照远远放出去的斥候所报,那老家伙在家门口堆了好多拒马之类的,还绕营地挖了一圈壕沟。 所有人都窝在里面防守,据说箭支倒是做了好多,都快堆成山了。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没的学起汉人那一套来。 岂不知,那些手段若是依靠坚城自是有些用处,但在这平原之地,自己只要将普通箭支换成火箭,哼哼,到时候难道你们还能在那乌龟壳里躲的住?只要没了那乌龟壳,你兀蒙部那点战力,不过是给我的儿郎们打打牙祭而已。 他嘴角微撇,满是不屑的想着。只是嘴角牵动之际,令的那道紫红色的疤痕也跟着动了起来。一时间,如同脸颊上趴着一只巨大的蜈蚣,狰狞而丑陋。 微提马缰,战马轻嘶一声,马蹄踏着清冽的河水,溅起一片晶亮。数百人齐头并进,那晶亮宛如落珠,此起彼落,使得纳古河中一片噪杂。 嗯?不对! 扎布尔忽觉耳中听到的噪杂声好大。不,不是噪杂声,确切点说,应该是咆哮声!是水的咆哮声! 心中蓦地划过一丝惊悸,猛然转头往河上游看去,但见月光下,一片晶亮入目。奔腾咆哮的河水,足有四五人高,恍如出闸的猛兽般,正汹涌澎湃的向下游扑来。 扎布尔面色巨变。慌不迭的拨转马头,径往来岸上退去。众兵士此时都已经发现了异变,顿时乱作一团。人喊声,马嘶声,哭叫声,响成一片。 早已拉成数十丈的宽的行进河面上,到处都是扑腾着想要爬上岸的士卒。 大水无情,顷刻间,便湮没了一切。 第25章:弯弓射大雕(上) 险之又险的,在最后一刻,狼狈上了岸的扎布尔,满面痛苦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河岸的边际,此刻已全然看不见了。浊浪滔天之中,泥沙、滚石、断木夹杂其间,滚滚而下。 河面上偶有拼着命露出头的士兵,还不等多吸进一口气,就被这些要命的东西撞的口鼻喷血,随即载浮载沉的往下游漂去……… 近千大军,只在刹那间,便俱皆化作无有。 除了侥幸先一步上了对岸的阿巴尔,领着的七八十人外,就只剩自己这边还未下水的百十人。其中,还有一半的人,是那和连的亲卫。 河岸两边的人,俱皆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湍急的河面,面上尽是惨白惊怖之色。 草原上的征战,士兵几乎都是同一部落的亲人。父子、兄弟,甚至是祖孙三代一起的比比皆是。经过了初时的震骇后,河两岸顿时便是一片呼兄喊弟、召爷唤祖的哭喊声。 凄惨的呼唤之声,撕心裂肺,纳古河两岸,顿时便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 “怎……怎么会…会这样?” 耳边响起一个牙齿打颤的询问声,扎布尔有些木然的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和连的那张胖脸。只是此刻,那张脸上却是全无人色,平日里凶狡阴鹜的眼眸里,只剩下了震骇…… “被算……”忍着心头的厌恶,扎布尔艰涩的回答道。只是话未说完,猛然顿住,面色大变的往河上游望去。 那里,此刻正响起一种熟悉的声音。是每个草原汉子都熟悉的声音——众马奔腾的声音。 月光有些晦暗,影影绰绰之际,却能看到那边不时有光芒闪烁,那是骑士的弯刀折射而成的。 “上马——!准备迎敌!” 扎布尔顾不上再去理会和连,一把揪过身边一个士卒,一面大声对还在河边哭喊的兵士们喊着。 随着他的喊叫,河岸边顿时一片大乱。众蛮兵有还未从刚才的打击中醒来的,只是下意识的往马上爬去。有暴躁的,已是血红着眼睛大骂着。 一时间,马嘶人喊之声混在一起,乱的如同菜市场一般。 扎布尔微微一闭眼睛,心中不由的长长叹息一声,掉转马头便往来路而走。 此刻已能看的清楚,那奔袭而来的骑队,足有百人之多。而自己这边人数虽差不多,但其中一半不归自己统属,乃是和连的亲卫。 那些亲卫都是当日檀石槐的大汗亲卫,只负责汗王的安全,其他人死活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扎布尔自是知道,自己也指挥不动那些人。 而剩下一半,却是士气全无,连个整齐的阵列都成不了。这种情形,还怎么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逃过这一劫,回去重召勇士,再来报今日之仇就是。和连这次也是损失惨重,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嗯?不对! 他催马疾走,只是奔出不远,想及了和连时,猛然发觉身边除了几个亲卫外,那和连压根就没跟上来。扭头去看时,却见奔袭而来的那队人马,已然是杀进了人群中。 和连的大纛,此刻正歪斜着顺着河边而退。两阵绞杀的中间,一个白衣白马的少年将军,手中擎着一杆长枪,舞动之际,直如泼汤遇雪。四周围着的蛮兵,不等看清来人,便惨嚎着,带着一溜儿的血花跌了出去。白马嘶鸣如龙吟,进趋之际,如入无人之境,直往和连逼去。 扎布尔看的倒抽一口冷气。脑子里瞬间闪过一道灵光。这,应该就是那些汉人了! 当日阿巴尔回来,曾说起过兀蒙部落中去了几个汉人的事儿,也说起自己是败在其中之一的手中。但以阿巴尔的说法,当时是因为他被怒火蒙蔽了灵智,才遭暗算。在阿巴尔的心中,自始至终,便没看的起过刘璋几人。 扎布尔一来深知自己儿子的武勇,二来草原上也偶尔会有些汉家商人来交易,都是有些侍卫武师的跟着。是以,对阿巴尔口中很不屑的刘璋等人,自然也就不以为奇而忽略了过去。 但现在眼见那白袍小将之勇,立时明白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这哪是什么普通的大汉商人?只怕就算边军中都难有这种厉害角色!由此可见,那领头之人,又岂是寻常之辈? “笨蛋!愚蠢!” 扎布尔恨恨的开口骂道,也不知是在骂阿巴尔,还是在骂自己。铁青着脸,一拨马头,擎出弯刀,策马向和连那边冲去。 他此刻已然了悟,那兀蒙摆出来的神马拒马,神马壕沟,包括那堆积成山的箭支,还有一副死守的姿态,统统都是假的。 便如拆了这纳古河上的简易木桥一样,都是为了迷惑他,让他放松警惕,而便于他们施展诡计的假象。 怪不得自己看着其中布置,到处都是汉人对阵的手法。其实根本就是在他部族中的那几个汉人,亲自操刀设计的这一切。 汉人奸狡多诈,自己若不是被阿巴尔误导了,但凡对那几个汉人警惕些,又何至于惨败至如此境地? 他策马狂奔,弯刀挥舞着将一个靠上来的兀蒙部骑士劈落,血花溅了满头满脸之际,心中却是憋得似要爆了开来。 这一仗,输的太冤了!完全就是撅着腚,毫无防备的让人家来算计的。 弯刀再闪,借着奔马的速度,如电般再次划过一人的喉咙,那人便捂着脖子落下了马去。 他是扎布尔,尽管这场战争他输了,但他仍是那个令无数人丧胆的八都儿!在对阵冲杀的时候,他,就是死神! 第25章:弯弓射大雕(下) 马蹄翻飞,一路直往和连的大纛靠去。挡在他马前的兀蒙部战士,在他的战刀之下,如同纸糊草扎的一般,无人可挡。 “扎布尔!” 便在他连连砍翻四五个兀蒙战士后,身侧忽的传来一声大叫。叫声中满含着愤怒、怨毒之意。令他听在耳中,也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弯刀左右挥砍,众兀蒙部战士不迭后退。抬头看去,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正握着一杆马槊而来。血红的眸子中,满是刻骨的仇恨与浓浓的战意。 “你是何人?啊,是了,你是额科托!” 扎布尔先是疑惑,但从对方满是仇恨的目光中,忽的一下反应过来,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 “恶贼!你既然知道我,今日便要你的狗命,以祭阿母在天之灵!”额科托此刻再没平日半分沉稳的样子。钢牙挫的嘎吱吱直响,两腿一夹马腹,大槊望定扎布尔就刺。 “小狗,凭你也配?”扎布尔满面不屑,策马举刀,将大槊封了出去,一边冷笑道:“兀蒙老狗呢?怎么不敢来战我?他不会真老的连刀都拿不动了吧。” 两马交错而过,各自盘带而回。扎布尔借机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臂,口中讥讽着,暗中却惊讶于额科托的力气。 他如今也是年逾五旬,老不以筋骨为能,他虽以武勇著称,但对上正值壮年的额科托,却丝毫不敢大意,只以言语挑逗,欲要乱其心神。 额科托毫不理会他的言语,只是咬牙举起大槊,再次借马力冲刺而来。 扎布尔眼神冷冽,同时怒喝一声,催马迎上。两马堪堪将近,扎布尔耳边却猛然传来一阵惊叫声。 心中一惊,百忙中一个仰身,险险的躲过额科托的大槊,随即循声看去。这一看,不由的面色巨变,心中大急。 原来,此刻那个白袍小将已然将和连身边的亲卫尽数杀散,挺枪跃马,直追在和连身后。 和连的大纛也扔了,帽子也掉了,露出的髡顶,在月色下濯濯闪亮。眼见最后一个亲卫,痉挛着捂着喉咙倒下,不由骇的大叫一声,拨马就逃。 “赵将军,休走了那人,那是个魁首!”人群中,一人兴奋的大叫道。却正是曾被赵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拔都。 他那晚战败,不过歇息了一晚便已恢复。草原男儿向来崇拜勇士,对打败自己的赵云,拔都心中全是敬服之意,毫无怨恨。 及至后来,又听人说知那晚刘璋出手救自己一事,不由的又是震惊又是惭愧。 而后,对于安琪儿终是跟刘璋凑到了一起,他虽黯然,却也非鸡肠小肚之人。除了暗暗祝福安琪儿外,也就断了那份念头。 这次,兀蒙最终被刘璋说服,举族依附,并决心与扎布尔一战后。刘璋一边派出斥候打探对方动静,一边亲自察看地形,制定策略。这才有了一系列的惑敌诱敌,蓄水以淹敌军之事。 而被派往上游决堤后再绞杀残敌的部队,刘璋便让额科托与赵云统领,拔都敬佩赵云武艺,死活跟着一起。 大水之后,眼见得计的兀蒙部士兵俱皆士气大振,依计乘胜杀了下来。赵云只望定人多之处杀,歪打正着的,目标便锁定了和连。而额科托马跑的慢,等到跟上时,却刚好迎上了返身来救和连的扎布尔。 拔都早见那大纛,自然知道能使用那玩意儿为标志的,必然是大族的大人。 草原对战,能斩得敌酋的首级,将是无上的荣耀,拔都既然发现了和连的大纛,怎肯放过?一路望定这边而来,这才有了喊叫赵云不要放走和连的言语。 赵云也早发现和连好像不是普通人,单从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卫士就知道,坚毅敢战,毫不畏死。此刻听了拔都的叫喊,心中也是欢喜。当下催动玉狮子,便就后面直追上去。 杀成一团的两方人马,此刻都发现了这一幕,齐齐惊呼声中,赵云追着和连,后面,扎布尔追着赵云。再往后,却是额科托在追扎布尔。 四人追成了一串儿,和连坐下也是匹好马,又胜在起步早。饶是赵云的玉狮子神骏,却也难在短时间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眼瞅着和连伏将将要窜进前方的林子里,身后扎布尔追的又急,赵云不由失了耐心。 奔驰不停之中,将黄竹枪横架鞍前,探手取下大弓,右手往箭壶中一捞,再回手时,一支雕羽箭已是扣在弦上。目光一凝,双臂叫力。霎时间,弓如满月,箭如流星。月光下,寒芒乍现,远处的和连已是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在檀石槐以无上的魄力统一整个鲜卑后,鲜卑的汗王之尊,几不差于大汉的皇帝。而在檀石槐死后不过两年,他的儿子和连,以草原雄鹰比拟的鲜卑第二代君王,便陨落在这北地一角。 此时,不论是赵云还是刘璋,甚或天下任何人都不会料到,这一箭射下的,不单单是一个和连,而是整个刚刚统一的鲜卑一族。 和连死后,其子骞曼尚幼,其兄之子魁头趁机上位。待到骞曼稍大,为夺回汗位,与魁头大战不休,终使得鲜卑分崩离析。为谋求生存,关外各部纷纷寻找依附,终使得外族牵入了中原的大战。 乱世,迈着不可遏止的步伐,越来越近……… 第26章:战斗吧,阿巴尔(上) 阿巴尔傻了。从滔滔大水奔腾而下那一刻他就傻了。 毕竟草原之上的征战,虽也有诸多如设伏、诈降之类的计策,但是与汉族沉积了千百年而形成的,系统的韬略兵法相比,实在是不够看。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没真正的独当一面统御大军,也没有其父那样的政治智慧。听着满耳的号哭之声,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对面岸上,看到赵云与额科托领军而出,纵马杀下来时,才猛然反应过来,一边让众人赶紧上马,一边派人寻找通路,准备过去接应老爹。 只是他下令的话音儿方落,便听得身后号角连天价的响了起来。苍凉的牛角长鸣中,杀声大震。左边有高顺,右边有张辽,二将各率近百勇士,直往这边杀来。 阿巴尔惊得手忙脚乱,扭头看看河对岸已然不见了父亲踪影,自己这边众人又都是满面惶惶,心中哪还有半分战意。 “突围!突围!往南去!” 挥动着手中四十斤重的狼牙棒,阿巴尔嘶声大叫着。随即,一马当先,直往南边空挡处冲了出去。 跟着他先上了岸的,大都是扎布尔本族的,也是整个此次来袭大军中的精锐。 听到阿巴尔的喊叫,虽然乱中难以排出有效的阵型,但好歹是都在马上了,当下一窝蜂的拥着阿巴尔向外冲突。 高顺、张辽早得了刘璋命令,也不拦阻。待其锋头冲出,却只管带着人从后掩杀。 弯刀频闪,血光迸现。落在最后的七八个骑士,瞬间便被斩成了十七甘八块。 人头、残肢飞舞而起,落到地上,旋即又被跟上的马蹄踏成了肉酱。 冷兵器时代的厮杀,除了个别力大之士,能挥刀将人斩首断肢外,大多都是以锋刃撩切敌人,给敌人造成大面积的伤口,使之失去战斗力,直至流血而死。 因为刀锋斩入人体,如果入的太深,则有可能被人体的肌理或是骨骼卡住。两军混战之际,动作稍慢半分,就会丢了性命。故而,绝少有人去干那种蠢事。 这些草原上的男子,个个都是天生的战士,自然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是以,这番自后掩杀的路途上,凄厉的惨叫声便一刻也未停过。 只因,纵然是被斩下马来,却也一时半会儿不会死,等到被后面跟上的战马践踏时,那番痛苦又岂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便从开始的嘶声大喊,到最后的渐渐不闻。 但一个死去没了声息,却又有另一个刚刚开始响起。于是,整个战场,便如同进了修罗地狱一般。 战马的悲嘶声、人临死前的绝望惨叫声、刀锋切入人体的噗噗声,在清冷的月光下,草原上汇成了一曲死亡的乐章,令人闻之胆颤。 阿巴尔只顾催马疾走,身后的凄惨喊叫声如同追魂的阎罗一般,从未半刻断绝。身边的护卫一个接一个的落于马下,马蹄子踏起的星星点点洒满了一头一脸。鼻息间,充盈的全是一种血腥之气。地上,全是血水盈积。 他脑子中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舞动着兵器,将靠上来的追兵一个又一个的扫下马去。起兵前,满心的暴戾,发誓要撕碎那汉人的想法,此刻却是半分也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喊杀声渐渐隐没不闻。除了马蹄子踏在地上的奔跑声,便只有他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一颗心跳的好急,彷佛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他甚至能听到心脏每一次的跳动声,如同沉闷的鼓点一般,一下下的在耳际中回响着。 前方的地形渐渐凹凸不平起来,有片片的山石不断出现在视线里。胯下的战马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突突突的肌肉震颤,隔着厚厚的马鞍都能感受的到。 “喺律律——” 一声长长的嘶鸣响起,阿巴尔只觉得眼前景物旋动,一个身子已是顷刻间被抛了出去。 战马终是支撑不住了,前腿一跪,趴到了地上。没了他在身上的分量,那马挣扎了几下,终又顽强的站了起来,往他身边靠了两步,却又轰的一声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阿巴尔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天青蒙蒙的,月牙子稀薄的发白,已然是破晓时分了。 近千大军的奔袭,从早上出发,入夜时赶到。本想打兀蒙部一个措手不及,却未料到最后竟是这么一个结局。 被大水冲走的那些人,估计一个也活不下来。自己这边近百人,如今显然只剩下他一个了。父亲呢?他那边如何了?有和连的亲卫护着,应该能逃的掉吧………… 他躺在那儿,脑子里想到这些,心里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天儿凉了,呼出的气息,结成一团一团的雾气,在眼前飘散开。 第26章:战斗吧,阿巴尔(下) “啧啧啧,鞑靼第一八都儿,怎么现在跟条死狗一样躺在这儿呢?害我在前面等了好久没等到,唉,真是太没礼貌了。怎么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让人久等是很不道德的吗?” 一个戏谑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那话音儿的,还有一片凌乱的马蹄声。 霍得翻身而起,阿巴尔霎那间握紧了狼牙棒。循声看去,目光不由的一缩,随即胸中升起一片寒意。 是那个汉人! 他暗暗咬牙,眼眸中有火焰腾起。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干吗不理我啊?”刘璋笑吟吟的坐在火云驹上,满面春风,如同老朋友间的问候。 身边一骑上,安琪儿眼中闪过一丝怜悯,随即却又恢复冰冷,寒着一张俏脸不发一言。 两人身后,约有四五十兀蒙部的战士,看向他的目光中,神情复杂。他们朝夕相处了十余年,却未想到,会有一日,竟要刀兵相见。 “汉狗!你想怎样?” 嗓子中嗬嗬了几声,阿巴尔握着狼牙棒的手捏的发白,恨声喝道。 “我想怎样?啧啧,阿巴尔兄弟,你这话问的可是奇怪了。好像是你背叛了兀蒙老爹,背叛了你这些兄弟吧。也是你勾连兀蒙老爹的宿敌扎布尔吧?还是你,连夜带着好多人马来袭击咱们吧。可是现在,你居然问我想怎样?唉,不负责任,太不负责任了哈。好歹你也是个男儿,敢有点担当吗?”刘璋连连摇头,嘴角挂着一丝哂笑,歪头反问道。 “哼!我本是扎布尔阿爸的儿子,不过是一直潜伏在兀蒙老……老…部族罢了。又谈的上什么反叛?你这汉狗,屁的本事没有,便只会弄些阴谋诡计,妄称什么男儿?眼下既到了这个地步,你若是还当自己是男人,可敢与我阿巴尔一决胜负?” 既然已经图穷匕见了,阿巴尔也不隐瞒,大声表明了自己身份后,嗔目向刘璋叫战道。 他这番话一出,刘璋身后众兀蒙部士卒尽皆变色,方才还有些难过的心思,已是半分也不见了踪影。安琪儿也是大出意外,一双妙目中喷出怒火。 她心思单纯,爱恨分明。本来心里还有些难过,认为阿巴尔之所以到了这个地步,全是因为自己而致。但此刻听闻他竟是仇人之后,想想天幸是刘璋哥哥来此,否则自己乃至自己一族的下场,想想都是不寒而栗。 “呸!凭你也配向刘璋哥哥挑战?你偷偷摸摸藏到我们族里,难道又不是阴谋诡计了?”小丫头愤怒的吼道,一手已是握紧腰间的银刀。 阿巴尔被她说的满面通红,一时无法反驳。当下只将大棒一顿,扬声对刘璋道:“是男儿就莫要躲在女人身后,你倒是敢不敢一战?” 安琪儿大怒,张嘴要说话,刘璋却是伸手握住她小手,对她微微一笑摇摇头,这才好整似暇的看看阿巴尔。点点头,轻声道:“好,如你所愿。那么,战斗吧,阿巴尔。” 阿巴尔眼见他竟握着安琪儿的手,眼中不由的又冒起嫉火,只是听他竟是答应一战,心中不由一阵大喜。只要制住了这家伙,不但可脱身而去,说不定还能胁迫安琪儿一起走。哼哼,到时候,总有让你这丫头知道我厉害的。 他想的恶毒,面上已是一片狰狞。一摆手中狼牙棒,往前踏出两步,向着对面一指,正要说句放马过来的豪言壮语时,却忽然两眼发直,瞬间呆住了。 对面刘璋施施然拉着安琪儿小手往旁站开,对着身后众兀蒙部士卒一挥手,耸肩道:“去,死活不论,满足他最后的要求吧。” 众士卒轰然应喏,迈步往前,顿时将阿巴尔团团围住。阿巴尔傻傻的看着,半响,满面通红的咆哮道:“刘璋!你个小人!说话便如放屁一般,妄称男儿!” 刘璋面上惊愕,扭头道:“咦?我怎么小人了?你问我敢不敢一战,我这不是满足你了吗?我答应你一战,可没说是我自己上啊。真是的,我这里这么多人,还要去跟你单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白痴吗?” 说罢,翻了翻白眼,又不耐烦的道:“快点快点,打完收工,这一宿忙的,我还要回去烫脚补觉呢。”说着,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身旁安琪儿见他耍宝,不由的捂嘴娇笑,探过头去怪他搞怪,刘璋却眉花眼笑的只顾把玩着她滑嫩小手,理也不理。 阿巴尔气的简直要晕了过去。看着两人在那儿窃窃私语,压根就是对自己完全无视,不由的大叫一声,横起狼牙棒就向二人冲去。 只是才冲出两步,就听一阵弓弦震响。天空中忽然多出好多银星,绚烂而凄迷。怒吼声戛然而止,山道中间,忽然多出一只刺猬,手中的狼牙棒斜斜支在地上。 良久,眼中光亮渐渐散去,终至不见。 第27章:草原定计(上) 太阳从天边跃出,大片的露水蒸腾,在极远处化成片片的白雾,显示着清晨的凄寒。 兀蒙部的营地中,众人来来往往进出不绝,手提怀抱的,将大堆的战利品分类摆放。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兴奋喜悦之情。 中间最大的族长议事大帐内,刘璋面含微笑,坐在正中,兀蒙满面激动的坐在他下首,听着赵云、张辽、高顺及额科托禀告昨夜之战的细节。 安琪儿跟着刘璋跑了一夜,凌晨回来后,便有些熬不住了,自回帐中补觉去了。 此刻,大帐中间的地上,三颗血淋淋的首级扔在一起。正是扎布尔、和连,阿巴尔三人。 刘璋瞅着那人头有些反胃,对这个时代人,喜好砍人脑袋当战功很是无语。 昨夜一战,歼敌八百余人,兀蒙部亡四十六人,伤一百零二人。以三百余众,迎战近千来敌,这种战果,对兀蒙来说简直就是神话。刘璋却是暗暗摇头。 要知昨夜一战,敌所殒之数大半都是被水淹之计所毙,在两岸总共剩余不过两百人左右,攻守之势几乎是一边倒的态势下,兀蒙一部仍然有这么大的伤亡数字,可见双方兵员素质的差异了。 不过好在经此一战后,这参战的三百人,能活下来的,也都渐渐有了精兵的样子了。只要后面再多加磨砺,自会成为真正的强兵。 刘璋对这样的战果虽有些不满意,却也不会表露出来。兀蒙新附,自是应多以鼓励安抚为主。是以,当众将讲说完细节,刘璋含笑对兀蒙道:“此番老丈大仇得报,可喜可贺。不过,这处所在,却是呆不得了。” 兀蒙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默默点点头。昨夜赵云在纳古河西岸,一箭射死和连,旁人不知究竟,这笔账自然是记到兀蒙部头上的。不过,倒也不冤,兀蒙部本就归附了刘璋,那么,赵云所杀和兀蒙部所杀,也就没甚区别了。 更加上因为赵云射杀了和连,使得扎布尔震惊失神后,被后面赶上的额科托一槊刺死,也算是间接的帮他们手刃了仇人。单就这番恩情,就算没有归附一事儿,兀蒙也是要认下那杀和连的烂账的。 对于兀蒙来说,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来得及从扎布尔口中问出,当年为何向自己下手的原因,这个问题,随着扎布尔的死,彻底成了一团迷雾,让兀蒙很是郁闷。 不过想想十余年来,不管这番仇恨究竟为何,总算是彻底了结了,自己日后更是要跟着新主子往汉境而去,其中纠葛清不清楚的,便也不再是多么重要的了。 等到外面部众将整个战场打扫完毕,刘璋将部分牛羊拿出,按功赏赐给参战各人时,整个部落欢腾了。 这个时代,论功行赏,财物自有,在大汉已是定律。但在这关外之地,各部落却仍是沿袭公有制。部落中人,所有财物极少有属于个人的。刘璋这么一来,顿时让众人欢呼不已,恨不得跟着这位主公再去杀上一圈,多捞些功劳才是。 当晚,吩咐杀牛宰羊,犒赏众军。刘璋白天回帐中休息了一下午,晚上起身,便来和众人商议之后的安排。 这会儿多了兀蒙整个一部四百余户,总有六百多人,行止上,便不能按之前那样随意了。必须要找个附和今后战略需要的地方,将其安顿下才行。 “蒲州!” 刘璋用细枝点了点地上,用沙土画出来的简易地图上的某一点,重重的说道。 “如今兀蒙老丈整个一部之人,若是全数通过关隘而入,只怕不好解释,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顺汾水而下,从蒲津上岸,往蒲州落户。” “为何要去蒲州?既能从蒲津而入,上岸后,直接迁往冀州附近岂不更好?”高顺有些不解,出言问道。 他们与刘璋相处日久,知道这个主公与世人大不一样。只要是说明大家商议,更希望的是集思广益,而不是一言决之。 对此,高顺等人初时很不适应。但几次之后,便感觉这种方式不但能将事情讨论的更完善,而且,对自己也是大有提高。隐隐的,心中那种归属感也是更趋强烈。 “不,不能去冀州!”刘璋目光一凝,缓缓的道。 第27章:草原定计(下) “今日天下,太平教大半势力都在北方诸州。一旦变乱,整个北方地区必将成为最残酷的战场。若将刚有的这点底子放在那里,我们将疲于应付,最后结果,实难预料。” 高顺恍悟。 “蒲州地处关中,西通雍凉,南接荆襄。本身又是河套丰腴之地,北连广袤丰美草场,正是开办牧场的好所在。兀蒙一部从蒲津登岸,可扮作举族内迁的边地之人,只要打点好当地的官吏,在蒲州落足,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但若是再往内地迁移,一路迢迢,必将引起有心人关注,于咱们实在没半分好处。”刘璋继续解释道。 众人若有所思,都是缓缓点头。 “我之所以属意蒲州,还有个原因,却是要着落在高顺与文远你们二人身上。”见众人点头,刘璋又笑着对高顺、张辽说道。 高顺、张辽微微一愕,不明所以。 刘璋道:“蒲州紧邻并州,两地官员之间,岂能没有些往来?你二人,一个曾是并州军中人物,一个却是在府衙之内行走。有些官面上的事儿,在蒲州之地,你二人之前的一些人脉,便可派上用场。如此一来,兀蒙部本身有强兵卫护,外面有你们关照,再加上地处小县之中,此方为万全之策。” 两人听刘璋这么一说,才弄明白往蒲州去,跟他们有何关系。只是这里明白了,张辽却蹙眉道:“听主公之意,我与高将军,可是要跟兀蒙老丈一起往蒲州去吗?那……那……”说到最后,面上犹疑起来。 刘璋哈哈大笑,伸手拍拍他道:“文远有智,所料不错。我正是要你二人相随兀蒙部同去。今日之势,我准备做明暗两手准备。我与子龙仍是先往冀州,毕竟我父现在冀州为官,我是必须要留在那儿的。如此,我便算一路明棋。而你们与兀蒙部,潜隐于蒲州,不但要开办牧场,为咱们日后提供战马,还要借牧场为咱们筹办军费。我要你与高顺二人,去了之后,将琐事安定妥当,便以兀蒙部的人手,练出一支强军来。嘿嘿,关外的匈奴残部,很有些小部落,我想对你们练军,应是有很大帮助的。” 张辽愕然,随即大喜。他只怕刘璋将他们扔到蒲州不管了,那初时跟随刘璋的意义就完全失去了。但此刻一听刘璋打算,顿时明白了刘璋的用意,自是欢喜无比。 “嘿,你们在蒲州,却也不能只靠兀蒙一族人手。据我所知,草原上的规矩,可是胜者有支配失败一方所有人口、物资的权利。失败一方,等同于胜利者的奴仆。若是你们能在潜伏时期,多找些奴仆的话,我想我会很开心的。”刘璋眼中闪着幽光,轻描淡写的说着。 兀蒙和额科托对望一眼,都是不由暗暗打个冷颤。这是赤裸裸的指示去掠夺啊。还以为这种事儿,只有咱们外族人擅长,却不料这位主公俨然更是行家里手呢。 高顺、张辽也是对望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也不多说,双双拱手应诺。 “牧场开办后,兀蒙老丈与额科托二人全力负责经营商事方面。军事方面,唔,高顺,便你暂为将军,文远副之。我如今并无官职,只能先凑合着,可是给不了你们明确的称号啊。呵呵。”刘璋说到这儿,半开玩笑道。 高顺、张辽相对莞尔。他二人若是为求官职,又怎会跟着刘璋跑了出来? 兀蒙部去向之事敲定后,刘璋便不再多说,只管招呼众人饮酒吃喝。兀蒙与额科托却是面上欲言又止,一副犹豫之色。 刘璋奇怪,问起之后,兀蒙老脸一红,嗫嚅半响才迟疑的道:“大人,哦,不,主公让我等往蒲州,这事儿自无问题。只是……只是……咳咳,只是安琪儿……嗯,安琪儿也要随我们去吗?” 刘璋一愣,随即恍然。这个老家伙,说什么问安琪儿是不是跟他们一起去,其实不过是想敲定这门亲事,以固他们一族在自己这边的地位罢了。这些曾为一族头人的,别的没有,这政治智慧却是高超的紧呢。 他心中明白,面上却是淡淡一笑道:“安琪儿会随我回冀州,也好去拜见下我双亲。我这做儿子的不管在外如何做,但要不主动禀告一番,只怕家父也定不会饶过的。” 兀蒙闻听刘璋此言,这才暗出一口气,面上浮起喜色。刘璋虽没明说,但既有领安琪儿拜见他父母之言,自然也就算是正式许了这门亲事了。 当下众人再无心事,尽欢而散。晚间安琪儿得了爷爷相告席间所谈,不由的羞喜不已。只是想想将要与朝夕相处的爷爷与阿爸分开,又是心中伤感。此中小儿女心态,倒也不必细表。 兀蒙一族为了迁移之事,整整忙活了三天,这才算收拾停当。转过天来,高顺、张辽与兀蒙父子向刘璋道别,乘舟直下,一路往蒲津而去。 刘璋则带着安琪儿,和赵云原路返回,从雁门入关,往冀州而回。此次回返,同行的却还有兀蒙部挑选出的十八个好手,权作刘璋的近卫,拔都便做了十八卫士的统领。 众人一路奔行,到了傍晚,已是入了雁门,再次踏上了中原大地。 第28章:温雅端庄的赵小妹(上) 北风怒号,万里彤云。天际间大雪纷扬,远山近川俱皆笼在苍茫之中,天地一片素白。 临近岁末,又值天寒地冻之季,人们大多都躲在家中,或围炉而坐,或烫几两老酒,取暖避寒。便是穷苦人家,也少有到户外走动的。 而这一天,冀州常山郡,通往真定县的驿道上,却有二十余骑,正顶风冒雪,扬鞭而来。 马上骑士皆皮帽狐围,披着一色的玄色厚重大氅。胯下也都是关外大宛良驹,四蹄奔腾之际,蹄声如雷,透着一股子剽悍粗犷之气。 骑队最前领头的两人,都是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露在皮围子外面的面庞,一个英挺,一个儒雅。胯下所乘的骏马,也比其他同行之人的更是神骏。一红一白,红的似火,白的如玉。 “大哥,前面便是真定县城了。” 白马轻嘶声中,马上英挺少年勒住坐骑,转首对着红马上的少年抱拳说道。随着他的止步,众人齐齐勒住缰绳,二十几匹马同时停步,却无一丝凌乱。 “小弟所居的赵家村,便在城东外五里处。咱们是先在城中休整下,还是直接去小弟那边?” “刘璋哥哥,这风雪好大,还是先歇歇再走吧。”不等红马上少年回话,边上一个身材娇小的人开口抢先说道。抬首处,一张芙蓉玉面显现,却是一个面相娇憨的少女。 这一队人不是别个,正是从关外而回的刘璋一行。 当日与高顺、张辽等人分手后,刘璋带众人先回了晋阳。鉴于今后都要长久留在汉地,他便出重金,给安琪儿并十八亲卫全数换上了汉装,自己与赵云也特意去了一趟匠作铺子,打造了两杆长枪。 赵云果然钟爱白色,打造的便是一杆亮银虎头枪。而刘璋却是别出心裁,选了上好的精铁,打出了一杆可伸缩环套的玄铁枪。 平日不用时,以暗扣相勾,便成三尺长短,如佩剑一样,悬于腰间。用时,只要压下压簧,使暗扣缩进,抖动间就会变成一杆丈五长的大枪。 以他数年精研墨氏精义的积累,于匠作机巧上,当世几已不做第二人想。此番设计这把兵刃,不过牛刀小试罢了。枪成后,刘璋为其取名:噬血。 赵云与安琪儿见他这把噬血极其巧妙,都是艳羡不已。安琪儿却指摘他给这枪起的名字不妥。 说是这般巧妙之物,不该用如此血腥的名字。只是当她看到那枪的三棱形锋刃时,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再也不多说半句了。 等到诸事已毕,已是五日后了。众人仍是穿太行井陉而过,十几天后,踏上了冀州地界。 期间,刘璋去五云峰走了一趟,却见竹屋依旧,但童渊已然不知所踪了。回来与赵云说起,二人都是唏嘘不已。知道这是师父不想再为尘俗之事牵绊,有意躲了。 一行人从出了山区,安琪儿和众亲卫都是初次深入汉境,刘璋也不催促,只带着他们信步由缰的走着,让他们领略汉家风物,以便早些融入。 直到昨日,天气突变,飘起了大雪,众人这才加紧赶路,到了这真定县外,均有些人困马乏,这也才有安琪儿要求暂时休整下再走的提议。 “子龙大哥既说去他家里只有五里,便不需着急了。咱们往城中休息下,买些礼物再去才是啊。我总不能第一次见赵雨姐姐,就空手相对吧。”就于马上探过身去,两手抱着刘璋胳膊,安琪儿又下说辞道。 这一路行来,相谈之下,她已经知道赵云还有个妹妹,却是年长她一岁。这让从来没有姐妹的安琪儿极为期盼,一路上将自己的小零碎扒拉了好几遍,想要选出一样相赠。 只是她所收藏的宝贝,除了狼牙就是什么兽骨的。而从刘璋那里知道,汉家女儿与她不同,都是深居闺中,喜爱的也多是香粉佩饰之类的,让安琪儿大是泄气。如今提出,想要去城里选购个礼物,自也是题中之义了。 刘璋与赵云相对而笑。赵云拱手笑道:“舍妹粗贱惯了,哪敢承嫂嫂之礼?” 刘璋笑着摆摆手,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点头道:“这样吧,安琪儿说的倒也在理。就算赵小妹不需送礼,但子龙你我兄弟一体,对于一直以来照顾小妹的乡亲处,我这做哥哥的,也是要表表心意的。便你先回去安置,提前打个招呼。我这带着安琪儿他们稍作休整,随后再去,也不失了礼数。” 赵云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当下点头应诺,也不进城,直接绕城而走,往赵家村先去了。 这边刘璋招呼着众人也进了城,找了个客栈安置下,众人洗漱一番,进了些酒食,一路疲乏尽去。 随后又带着安琪儿去了花红铺子,在刘璋的指点下,买了一只上好的白玉镯,众人便起身往赵家村而去。 此时已过了午时,大雪初晴,空气一片清新。众人一路行来,但见处处玉裹琼葆,新梅吐蕊。虽不如塞外景色之苍茫壮丽,却胜在如诗如画般的婉约。 安琪儿和拔都等人看的感叹不已,始知中原风景之动人处,细腻一至于此。正所谓暗香袭人,无所不在。 行不多远,前方已是显出一个小村落。依山傍林,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溪水中,冰凌相击,叮咚悦耳。转折流经之处,恍如将整个村子抱在怀中。 一条曲折小径通向村中,路两边草垛石碾,错落纷杂,村中隐有犬吠鸡鸣之音。这小小赵家村,僻处一隅,竟恍如世外之境。 眼见前面有三两村人闲站,刘璋甩鞍下马,将缰绳扔了给侍卫,领着安琪儿向前迎去。一番问答后,得知赵云家便在村后东北角处。 谢过村人,二人安步当车,径往后面寻去。他们一行个个鲜衣怒马,男的轩昂,女的娇俏,在这小村中便极为显眼。不时的,有村人出来好奇张望,刘璋只面含微笑而过,并不理会。 绕过村中一眼水井,走不多远,便见一栋茅屋伫立。依着村人的指点,这里应该就是赵云的家了。 让拔都等人在后等着,刘璋只带着安琪儿上前叩门。一敲之下,那门却并未栓起,随手而开。 第28章:温雅端庄的赵小妹(下) 刘璋一愣,探头去看。只是头刚伸出,猛然间眼前一点寒星闪现,直往面门处刺来。耳中随即传来一声叱喝:“呔!哪来的小贼,竟敢鬼祟窥探,且吃姑奶奶一枪!” 刘璋哪曾想这里竟会遇袭,毫无防备之下,不由大骇。身子暴然向后退去,百忙中仍是伸手将安琪儿拉到身后。站稳后,抬眼看去,不由的一呆。 却见门内立着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子在一米五六之间,纤细婀娜。明眸皓齿,肤如凝脂。虽一身荆钗布裙,却是难掩清丽之色。 只是此刻这位纤秀的女子,却两手抱着一杆大枪当门而立。面上摆出一副凶相之际,持枪的两条胳膊,却是微微有些颤抖。显然,这杆大枪的分量,对她来说并不合用。 待见刘璋退去,面上一片愕然震惊之色,这女孩儿黑亮的眸子中,不由滑过一道得意。随着那眼珠骨溜溜转动,眉宇间便透出几分古灵精怪之气。 “小雨!你在做什么?!怎敢对主公无礼!” 就在刘璋打量这女孩儿的空当儿,屋中人影一闪,赵云已是迈步而出。眼见眼前一副场景,不由哭笑不得,大声对着那女孩儿呵斥道。 我去!这就是赵云的妹子? 刘璋听着赵云的呵斥,不由翻了个白眼。这小丫头也太皮实点了吧?举着枪见人就刺的。这刚刚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岂不是当场就得给破了相? “温雅端庄、知书达礼。”刘璋忽然想起,赵云在自己面前夸他妹子的词汇,顿时忍不住一头的汗。 拿枪见人就刺,张口自称姑奶奶…………介个,我勒个去的!还真够温雅端庄,知书达礼的。 刘璋有些无语了。 “啊?他就是主公?呃,嘿嘿,嘿嘿,那个……嗯,好小……哦,见过主公。啊,我…我去煮饭……” 听到身后大哥赵云的呵斥,赵雨小丫头不由一呆。半响,吐了吐舌头,嗯嗯啊啊的嘟囔了几声,将大枪往地上一扔,似模似样的对刘璋敛衽一礼,随即如同只小兔子一般,撒腿就往后跑,瞬间不见了踪影。 “子龙,这个…这个就是你说的……说的那个温雅端庄、知书达礼的妹妹?”冲着迎上来见礼的赵云,刘璋如同呻吟般的问道。 “咳咳,回大哥,那个,嗯,正是小妹赵雨。”赵云满面尴尬,惭惭的点头承认。 “呃,那啥,安琪儿啊,你那个镯子不用拿出来了,还是找个狼牙虎骨之类的当礼物吧。”刘璋叹着气,回头对安琪儿说道。 安琪儿掩嘴而笑,点头应着,心下却是对这个赵雨姐姐大起相投之感。 赵云一个劲儿心里叹气,暗恨自家妹子不给哥哥长脸。只是这会儿却也没法再说什么,当下只是将刘璋等人往里让去。 进了屋,请刘璋和安琪儿坐了,亲自给二人倒上水,赵云这才在下首陪着坐了。将回来后的情况,细细的向刘璋汇报了一遍。最后又惭惭的道:“云离家之时,小妹年幼。因总是听乡亲说起云去拜师学艺什么的,乡中少年也是多习武艺的。平日里跟着他们处的久了,这女红之类的少了教导,对枪棒之类的倒有了心思。今日见到云那杆银枪,想是喜欢的紧了,不想却惊了大哥,还望大哥恕罪。” 刘璋苦笑摇头,摆手示意无妨。他又怎会真去跟个小丫头见识,更何况,还是赵云的妹妹。 只是听到赵云说起乡中少年一事儿,不由心中一动。微一沉吟,这才问道:“子龙,你方才说乡中少年多有习武的,不知他们家人可愿使之从军?若是可行,由你征召,又能得多少人来?” 赵云一愣,随即大喜道:“若大哥果有此意,其家人必喜而从之。多了没有,两三百人立时可得。” 刘璋闻言,思索半响,这才与赵云细细说出一番打算。让他先不必急于跟自己去冀州,便在这乡中聚集乡勇,待到成军后,再往冀州去寻自己。 他原本就有打算养一支军队放在暗处,以备大乱来临之时,好出来捡便宜。他之所以这样谋划,是因为他不敢去等! 他不敢等着如历史记载那样,按部就班的接替老子的位子后再去打拼。那样的话,不可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毕竟,从他穿越过来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机会,只会给予有准备的人! 从后世而来的他,深深的赞同这句话。如果他想避免历史上原本那个刘璋的命运,想要破局而出,他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提早介入,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对于意外的有了兀蒙一族的归附,凭空得了一股强助,他立即意识到,可将其作为更长远的一个布局。所以,将费了许多心力招揽来的高顺、张辽都派了过去。 而自己这边,仍然按开始的打算进行。提前征募一彪人马,在大乱初起时,乘势而起,以便捞取最初的政治资本。 虽然靠着一个汉室宗亲的名头,可以去主动招揽到一些人才,但更多大贤,是绝不会只为一个名头而称臣的。 唯有趁乱建立一些功绩,从而获得一定的政治名声。让自己以刘璋,而不是刘焉的儿子的身份闻名于世人时,才会吸引更多的人才,聚集到他的大旗下,形成争霸天下的资本。 而高顺、张辽那边,也正是为了后面的争霸而伏。在各势力格局未定之前,就让他们偷偷发展,努力壮大就是。等到那支力量一旦启动的时候,就将是他与各诸侯摊牌,正面较量的时候! 基于这些想法,能有一支在大乱初期,拉出来就能战的军队,就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而这支军队的可靠度和素质,自然是越高越好了。 所以,在听赵云说起,他这边乡中少年多有习武,蔚然成风,又都是赵云乡人时,便想到,如果能这样直接招募起来编成一军,那将比自己从外征召更好了。 兄弟两人当下就此事敲定了种种细节,刚刚停下,却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 “我也要参加!” 第29章:刘焉升官了(上) 冀州城外,刘璋仰望着高大的城池,心中不由泛起了一阵激动。 回来了,在外学艺七年,今天终于是回来了。 此刻,他身边只是带了四个亲卫。赵云与安琪儿,还有另外十四个亲卫,全都留在了真定。 当日他与赵云在其家中确定下,由赵云先留下招募本族乡勇后,不料赵雨却在门口偷听了许久,一句“我也要参加”直接让兄弟俩瞠目结舌。 赵云本待不准,哪知赵雨机灵无比,直接忽略了哥哥,转而向刘璋开始公关,搞得刘璋一个头两个大。 在最终了解到小丫头其实也很有些身手后,刘璋被缠的实在没法了,又怜惜她只有赵云一个亲人,已经分别了四年,不忍他们兄妹再次分离,这才答应下来。 而安琪儿本就是善控马、敢挥刀的草原女儿,眼见赵雨被允许进了军旅,当下也是大为心动。虽然不舍得离开刘璋,但想想不过是暂时分别,等到这边成军后就会过去相见,当下就迟疑着向刘璋提出。 刘璋可不是古代那种轻视女子的心态,再加上也了解她的性子,稍一沉吟,也就应了下来。最后,更是将大部分亲卫,包括拔都全都留下,协助赵云。毕竟,这些草原汉子,都可谓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骑手,对于接下来的练兵,将是现成的老师。 就这样,刘璋在陪着赵云兄妹去谢过照顾赵雨的乡亲后,只多停留了一天,便带着四个亲卫往家中而回,不过半天时间,便已然到了冀州城。 一路穿过曾经熟悉的大街小巷,当刘璋出现在府门前时,整个刘府上下激动了。 使君最小的儿子回来了,那可是夫人的心头肉啊。这一去就是七年,本该前些日子就回来的,哪知这位少爷一头扎到并州去了,险险没把使君与夫人气死。 那位跟着去伺候的僮儿三宝,因为没跟在四公子身边,回来后,差点被施以家法。刘使君与夫人都是整日焦虑烦躁,连带着阖府上下的家人都战战兢兢的,唯恐一个不好,触了主人的霉头,挨上迁怒。现在好了,这位少爷终是回来了,大伙儿也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刘璋哪知道这些,乐呵呵的进了门,先去给老娘柳氏问安,结果被狠狠训了一通,随即被老娘搂着哭了近一个时辰。 把刘璋这个汗啊。话说老妈啊,咱矜持些行不?好歹你儿子我现在都十八了啊。给你老搂在怀里这一通哭,那啥,实在是太掉份了吧。 只是他心里虽然别扭,却也感动于这份母爱。所以不管如何尴尬,也只得捏着鼻子挨下来了。 只是等到见了老爹刘焉,却没这般好过了。险险没直接被刘焉拿家法给办了。 老头虽然也想儿子,却觉得儿子是去学本事,倒也不会因为学的时间长而咋的。老头怒的是,小畜生学成之后,竟不先回来以慰双亲,便私自大老远的跑去并州游玩,这实是大逆不道之举。 只是刘璋多狡猾啊,当他以无比孺慕,令万千孝子贤孙都要羞愧不如的神情,告诉老爹,儿子这不是长大了嘛,我是想为您老分忧啊。去并州不是为了玩,我是去给您联系购置马匹之事去了。 这话一出,老头直接没脾气了。孩子懂事了,知道帮老爹打理事务了。争气!看咱这儿子,才刚十八,就能考虑政事了。好,好,这老儿子,真跟当年孔文举所说的一样,不凡啊! 老头儿不气了,但是面上还是强绷着,又再训斥了一番,这才算完。只是随后父子二人说起了政事,刘焉一句话,却让刘璋心中一动。 “朝廷已下旨意,令为父代天子而巡,总领幽、冀两州事务。唔,过些时日,为父便准备往幽州去了………” 刘焉升官了! 虽然没有爵位上的提升,但是管辖的领地大了,这其实是实质上的升官。老头似乎很有些得意,但刘璋知道,那事儿,只怕是快要来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貌似就是刘焉在幽州的时候,张角那厮终于露出了爪牙。一夜之间,中原大地处处烽火。不过虽然这次爆发够猛,但终是被朝廷镇压下去了。 这次的镇压,有人欢笑有人哭。一些老实人出了力,却反而被打压。一些野心家,却趁机窜了出来。自己,一直等的不也正是这个时候吗? 第29章:刘焉升官了(下) 嗯,不知子龙那边什么时候能征募完成,等他过来后,可要抓紧练兵了。不然,只怕有些来不及了。 嗯,刘备那个大耳朵,自己也要找时间去关照他一下了。不过这次的大乱,貌似那大耳朵并没赶上。他是两年多后,第二次黄巾之乱时,才冒的头。这个时候,好像还在搞所谓的游学,在外踅摸大腿抱呢。 刘璋暗暗转着心思。对于那个刘备,他可谓关注最多。这人历史上就是他的宿敌,本身又是枭雄之辈,善于伪装,收买人心。好在这丫的开始的境遇实在够衰,不过是个破落王侯之后,不太招人待见。这也使得刘璋能用最简单有效的手段,直接去收拾了他。 只是,刘璋刚穿越来时年龄太小,没法付之于行动。没多久后,又去了太行学艺,这一去就是七年。七年后的今天,那大耳贼却不在家。你老母的!早晚你要回来,打今个儿起,老子派人天天去盯着,只要丫一回来,立马就喀嚓了你!刘璋咬牙切齿的想着。 “咳咳!你为何这般表情?难道为父巡视幽州有何不妥吗?” 光顾着想心事了,想到了凶狠处,刘璋面上不由有些古怪,这神情落入了刘焉眼中,便很有些不爽了。 “呃!” 刘璋回过神来。眼见自家老头一脑门子官司,不由大汗。眼珠儿转转,沉痛的道:“孩儿刚刚回来,不想父亲却要远行,想到才聚又散,心中实在难过,却不是说爹爹巡视幽州不妥,还望爹爹恕罪。” 嗯?原来是为这个啊。这孩子孝顺啊! 刘焉老头感慨了。也是,这都离开七年了,刚回来,父子俩呆不上几天又要分开,也难怪孩子一脸纠结。 “唔,如此,此次不妨咱们举家都往幽州去住些日子吧。一来,省却离别之苦。二来,这冀州委实也住的腻了,换换地方,倒也不错。”老头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我擦!怎么会这样? 刘璋郁闷了。貌似演戏过头了,给老爷子逼出这么一出来。可是赵云那边不知道啊。回头带着人往冀州这边一来,我却跑幽州去了,这来回折腾的,本来时间就紧,这不没事找事吗! “啊,嗯,爹爹这个想法是…嗯,很好。只是,唉,难道爹爹忘了,当日文举公曾为孩儿举荐了两位师父吗?如今太行那边事了,孩儿却还要往青州去拜郑公。随父亲去幽州当然好,只是,这过去那边,再去青州,这个时间……嗯,孩儿很是担心,文举公和郑公得知,只怕多有想法啊。” 不能去啊,怎么也得想法子先等子龙回来了再说。刘璋脑袋急急转着,终是想到了说辞。 刘焉闻听一愣,随即无奈点点头,他确实忘了这茬儿了。 “如此,嗯,那为父晚些时日动身就是,等你去了青州后再走。日后你于郑公处出师,再直接往幽州就是了。”老头叹口气说道,刘璋大喜。 父子二人总算达成了一致,刘璋这才辞别父亲,往自己房中歇息。话说,那里,还有个当年的俏丫鬟惦记着呢。 刘璋搞定了自家老头,正事儿忙完,这脑子就又开始犯邪了。 嘿嘿,当年那丫头才十五,就撩拨人的紧。如今,过了七年,二十二了,哈,正是黄金年纪啊。 少爷我如今也已十八了,嗯嗯,该长成的都长成了,有些事儿,大可以办了。这些日子,被安琪儿那小妖精搞得虚火直冒,偏偏她又实在是小点了。自己打算等两年再说的,不然,总有些那个啥,XX少女的感觉。 不过,回来了就好了,家里这一只,大可以解决一切了。哇哈哈,姐姐,我回来了……… 刘府后院,某狼两眼绿光灼灼,一脸猥琐的走着。一路遇到的众家人,看到四少爷那眼神,都是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寒战。 吓!咋大汉地界儿,也有狼人传说吗? 没工夫搭理那些下人们不解的表情。刘璋几乎是小跑着奔进了自个儿的小屋。 轻轻推开门,里面有个绿衣身影晃动着,看样是在给自己铺床呢,刘璋眼中闪过一丝温馨。 七年前穿越过来,在这个家中,虽然能感受到父亲刘焉和母亲柳氏浓浓的亲情,但在他来到这个时空后,与其朝夕相处,呆的时间最长的,却不是父母,而是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在刘璋心中,相比起来,当年自己要去学艺临走时,那个和自己搂抱一起,哭的眼睛红红的那个钗儿姐姐,其地位绝不比便宜老爹刘焉还有母亲柳氏差。隐隐的,甚至,还更要重一些。 毕竟,从意识上来说,刘焉也好,柳氏也罢,并不是他真的父母。他,不过是占了那老两口的儿子的身子罢了。 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脸上带着三分促狭,七分温馨,探手抱住了那柳腰。 “钗儿姐姐,我给你按摩好不好?”轻轻的,一如当年两人在一起时,他常常说的那句玩笑。 怀中佳人身子一僵,接下来………… “啊——” 第30章:衙内出闸(上) “你是谁?钗儿姐姐呢?哪个允许你随意进这房间的?”刘璋一脸的气急败坏,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大声怒喝着。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瑟瑟抖着,畏惧的看着他,白皙的面颊上挂着豆大的泪珠,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璋抓狂了! 刚刚满心欢喜的,想要给钗儿姐姐一个惊喜。哪料到,那么有气氛的一句问候,换来的竟是一声尖叫。 这一声超高分贝尖叫的后果就是,某狼霎那间魂飞魄散。在一腔柔情蜜意尽化无有的同时,某个部位,也从刚有所抬头指向三点钟方向,突然垂下,狠狠的指向了六点半……… 我勒个去的啊!很容易惊成不举的知道不?我堂堂玉树临风、花海圣兽,号称无敌枪王的刘四少爷,这要是就此不举了,干脆上吊死了算了,人生还有啥意义? 哭哭哭,你哭毛啊?心里受到伤害的是我嗳知道不?你这么一直哭,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咋地你了呢。让人有了这种误会,对哥这种纯情少年的打击是很严重的。我擦,败了败了,败给你了,咱不哭了行不? 刘璋自己发作了一大通后,转头看看那绿衣丫头楚楚可怜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禽兽,不由的一阵的郁闷。 “咳咳,我说,那个,嗯,你……你先别哭了成不?来,告诉我,你是谁?干啥在我房间里啊?”某禽兽努力的放缓声音,挤出一丝笑容问道。 “奴……奴婢……叫…叫熏儿,是…是派在这…这屋里的。”绿衣丫头熏儿颤抖着回答着。抬头看了看刘璋,又加了一句,“奴婢…奴婢是来伺候四少爷的。” 刘璋张大了嘴,上下打量着她,直将熏儿瞅的红晕满颊。介个,四少爷的那眼神儿…,怎么总在自己身上羞人的地儿转啊…… “你……咳,那个,你为什么也穿一身绿裙啊?还有,这房里原来的钗儿呢?她去哪儿了?” “奴婢喜…喜欢这个颜色……”熏儿很不明白,为啥自己穿绿裙也算问题了。“………那个钗儿,奴婢不知,也不认得。” 刘璋皱眉了。 “奴婢只知道,府中若是有年纪大了的丫鬟,如果……如果没被…被收…收进房里,就会被卖去教坊司。奴婢听说,这房里之前的人,好像…好像就是年纪太大了,被管事婆子送走的。”熏儿羞红了脸。 她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儒雅的少年,一进门就搂抱自己的人,就是自己要服侍的四少爷。看着他为了那个叫钗儿的姐姐着急的目光,熏儿心中很有些感动,便也大着胆子,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都说了。 “什么?教坊司?!” 刘璋自然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所谓教坊司,其实不过是唐代之前,官办的一种变相的妓馆。 在京都,叫教乐坊。在各州郡,就叫教坊司。里面除了一些专门训教出来的歌姬外,还有一些获罪官员的女眷,也有一些大户人家卖掉的丫鬟或罪妇。 钗儿竟然被卖去了教坊司!刘璋只觉得一股子怒火直接冲上了头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都不认识钗儿,怎么可能知道。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被派过来的?”刘璋在屋中转了几个圈儿,猛然抬头问道。 “奴婢是去岁腊月过来的。听说……听说……”熏儿回答道,随即又有些迟疑。 “听说什么?”刘璋眼有些红,不耐的问道。 “听说原本这房的人一直在,就是去岁知道你…四少爷要回来了,才…才换了奴婢来的。”熏儿怯怯的,小声说道。 刘璋心头一片烦乱。怎么也没想到,导致钗儿被卖的原因,竟是自己的回归。 “教坊司……” 愣愣的站在那儿半天,刘璋嘴中喃喃的念叨着,半响,猛的转身向外走了出去。不多时,五匹马便从刘府后门奔了出来,直接往东市而去。 后巷处,一阵鸡飞狗跳。衙内,出闸了………… 乍三娘子很惬意的坐在软席上,面前的案几上,摆着百钱一壶的女儿红。几个考究的陶盘里,是后厨精心为她配置的小菜,看上去红绿相间,令人食欲大增。 一手捏着黑底百花袍的大袖,用那双保养的恍如二八佳龄的小手,端起玉盏,轻啜了一口。 将玉盏放下,眼光从开着的窗子望下去。生意不错,隔间里几乎满客,丝竹笙箫之音,娇笑浅唱之声到处都是。 乍三娘子面上不由的闪过满意的神情。 她是这间教坊司的女官儿。她这个所谓的女官儿不入品,也不是朝廷的官衔。但她却是官府指定在这儿的负责人,在这间教坊司,她就是最大的。 第30章:衙内出闸(下) 在这里,她如同帝王,每日都是如这般坐在二楼上的单间里,巡视着自己的领地。除非有极特殊的事儿,她才会出面。而一般事儿,都是由下面的堂倌儿处理。 她虽只是一个教坊司的女官儿,但是好多王孙贵介,却都对她很客气。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掌管着这个教坊司里,三十多个歌姬的身锲。 而每当教坊司进了新人时,来这儿找些乐子的人,想要知道详情的话,就只能通过她才能知道。而对于想要领走其中的哪一个,也必须她点头才行。 所以,乍三娘子在这儿活的很滋润。 但今天,随着下面门口忽然走进的五个人后,乍三娘子有些皱眉了。 这五个人明显是一主四仆,先不说前面那个为主的少年人,只看那四个仆从,乍三娘子就知道,那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儿。 他们的气质里,似乎有着血腥味儿。那股味儿,甚至比乍三娘子见过的那些游侠儿还要浓。 而那个少年,似乎很年轻、很稚嫩。不过那双眼睛,看上去却有种深邃难测的感觉。 “只怕有些麻烦了……”乍三娘子微蹙眉头,喃喃自语着。 “找你们管事的来见我,嗯,怎么称呼呢?叫鸨儿娘吗?还是什么别的之类的?”下面,刘璋对着迎上去的堂倌儿一挥手,面上带着不屑说道。 “公子有何吩咐,便请跟我说就是,要何种歌姬伺候,小的总会让公子满意就是。”堂倌儿谦卑的笑着回答,一边伸手向里面招呼着。 “你?”刘璋曳斜着眼瞅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哂笑。大摇大摆的往一个案几上一坐,脚便踩在席子上。 “你算什么东西?我要领走一个人,你能做的了主?”刘璋很嚣张。 尼玛的!老子是衙内,冀州第一衙内!不管为啥,但到了这风月场所,那就得有那份儿。 嗯,份儿很足。四周好多隔间里,好多人被惊动了、撇嘴了。 哪家的这么一浪荡子?看那架势,似乎家世不错的样子。可这做为,擦得,不做席子坐桌子,嚣张!太嚣张了!难道不知道,这地儿是官办之所吗? 楼上乍三娘子,目光也是一凝。 呃,好像被偷窥了。刘衙内心有所感,猛然抬头。 眼神直直的迎上了乍三娘子的眼睛,唰啦一道电光划过,乍三娘子不由的心中一跳。 “呃,这位公子,不知您看上哪位姬人了呢?”堂倌儿并不在意,仍是赔笑问着。 来这儿买人的又不是第一遭碰上,虽然这位实在是嚣张了点,但既是来送银子的,堂倌儿不会去较那个真的。 “哦,是刺史府去岁年前送来的,叫钗儿的。当时卖了多少钱,你们拿出凭证来,我给钱你们,人我要带走。”翻翻白眼,刘璋很理直气壮的说着。 敢收我的女人,尼玛的!本衙内不直接开抢,而是给你们钱买,介个,会不会有些太客气了?某人颇有些不确定的盘算着。 正事归正事,大业归大业,刘衙内在处理正事,考虑大业时比任何人都正经。但那并不能成为,他享受古代衙内美好生活的阻碍。按刘衙内的说法,这叫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 “呸!哪来的泼赖儿,竟敢在此闹事!”众人听到刘璋嚣张的话,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中,帘笼一挑,中间一个隔间里传出了一声呵斥。 嗯?神马东西?敢跟本衙内叫板?刘璋瞪大了眼睛。 隔间里坐着三男三女。三个女子各自抱着乐器,一看就是这教坊司的姬人。此刻,只是好奇的望向这边。 三个男子中,左边那个三缕长髯,相貌儒雅,年约四十上下,右边那个稍小,约有三旬,却是一身文士打扮。 两人这会儿虽也是面带惊奇之色,但却都是安然而坐,只将目光在刘璋身上打量。 中间主位上的,却是一个二十七八的瘦削汉子。看打扮,似是有官身的,身后站着两个大汉,凶睛闪烁,狠狠瞪着刘璋。而刚刚那一声呵斥,却正是此人所发。 “若识相的,立刻带着你的奴才滚了,不然,哼。”这人起身站到门口,鼻孔朝天的哼道。 “你算哪根葱?报上名来给爷听听。”刘璋左腿往右腿上一搭,眯着眼睛撇嘴道。 第31章:大闹教坊司(上) 教坊司内,刘璋一句话出口,登时满堂寂然。 众人相互看看,都是一副古怪之色。眼神看着刘璋时,不少人已是带着怜悯之意了。便是隔间里那两人,也是微微一愕,随即对望一眼,眼中有一丝笑意憋着。 “你……你说什么?”那人一呆,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璋竟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你是聋子吗?我说,你,是,哪,根,葱!”刘璋翻了翻白眼,随后却是一字一顿的再次重复道。 厅堂内,轰的暴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二楼上,乍三娘子微一蹙眉,起身往下走来,挥手招来一个堂倌儿,低低吩咐了几句。堂倌儿躬身点头,往后而去。 堂内,那人浑身哆嗦,满面铁青,瞪着刘璋的双目中,如同要喷出火来。 “刁民!刁民!不知死活的东西!去,去给我把他拿下!”手指着刘璋,抖了半响,那人厉声大喝道。 身后那两个汉子大声应诺,迈步而出,直往刘璋逼来。 啥?刁民?我去! 刘璋怒了。我是衙内好不好?你可以叫我恶少,可以喊我恶霸,但怎么可以说我是刁民呢?老子哪里像是民了? 眼见那两个汉子满面狰狞的走来,一抬手,正想大喊一声,“给我打”,找找衙内的感觉,却听一个淡然的声音忽的响起。 “慢!” 两边人都是一楞,循声看去,却见乍三娘子袅袅娜娜的走了近前。目光一扫刘璋,这才对着门口那人敛衽一礼,展颜笑道:“史计曹,且休动怒,待奴先问清楚可好?” 那史计曹见乍三娘子开了口,眼中凶光闪了闪,这才悻悻点头,挥手令两个手下回来。 “多谢计曹大人。”乍三娘子颔首一笑,又转头来看刘璋,开口道:“这位公子……啊!” 她话才说了一半,却见刘璋压根就没看她,随即一挥手,指向那两个汉子,懒洋洋的道:“给我打!” 随着他话音儿,早就憋的难受的四个亲卫,如狼似虎的便扑了上去。 这些个亲卫,都是兀蒙部里选出的好手。按草原的规矩,胆敢侮辱他们的主人的,那是要抓来五马分尸方可雪耻的。好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被千叮咛万嘱咐过。又跟着刘璋一个月了,总算是知道,汉家跟草原的规矩很有些不一样,一切最好是听指挥行动。 可正就是这样,四个草原汉子心里那股憋屈,也是要到顶了。这会儿一见主人下令,扑出去的那份架势,不等开打,已让那史计曹的两个手下吓了一跳。 我滴娘嗳,咱们之间以前有啥深仇大恨吗?同是给人打工而已,至于这么狠吗? 两大汉很怨念。本来不过是仗着主子的权势,平日里欺负欺负小民百姓的。真说起身手来,哪里会是那些个草原汉子的对手?更何况,你母亲的,还是四个打两个,这还有天理吗? 嗯,草原汉子那儿没天理,有的只是拳头和大脚。 于是乎,在四个亲卫扑出去的霎那,大堂里便响起了凄厉的惨叫。乍三娘子、史计曹、隔间里的俩文士……所有人都傻了。瞠目结舌的看着四个虎狼般的汉子,残暴的蹂躏两个抱头满地打滚的可怜人…… “反了…反了……”史计曹面色苍白,看着眼前这一幕,嘴中只是反复念叨着。 “喂,我说那根葱,你到底叫啥名?爷手下可不打无名之辈的,赶紧赶紧,报上名来。”刘璋好整似暇的坐在那儿,对眼前的惨景如同未见。 史计曹愣了。什么?不打无名之辈?难道,难道你还想打我不成? “你…你这刁民!难道还敢打官府之人不成?某姓史名强,字大奋的便是,你敢………” “去,打。” 史计曹脸色铁青,怒声报上名字,本不信这嚣张的小子敢对自己动粗。只是一句话没说完,便给刘璋淡淡的一声打给噎回去了。 “啊——”一声杀猪般的叫喊响起。 “大胆小子,你敢打我?我是……啊!哎哟,去,快去,哎哟,痛煞我也……啊……快去报知三公子……啊…救命啊……啊,莫要打了……” 惨叫声中,史计曹从刚开始骂了一句后,不多时便转为一片声的呼痛和告饶。两个挨打的汉子,慌不迭的趁机爬了起来,撒腿往外跑去。 “尼玛的!屎墙?还大粪!这么恶心的名字也敢拿出来说?很影响市容的,简直是找打嘛。”双手抱胸,某衙内一脸不爽的喃喃自语着。 乍三娘子面色发青,眼中有怒火闪动。隔间里两个文士也是面面相觑,大堂里更是乱成一片。 第31章:大闹教坊司(下) “够了”,乍三娘子怒喝一声,上前一步,对着刘璋冷声道:“公子不觉太过分了吗?你可知此番闯下了大祸事了?如此当众殴打官员,就不怕王法森严吗?还不快快住手!” “这位公子,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还请贵介先停手吧,公子此来,本是为买一姬人,何苦为口角之争惹祸上身?”隔间里两个文士此刻也走了过来,齐齐相劝道。 “我是被逼的好不好?我不喜欢闹事的!”刘璋见众人都劝,挥手令亲卫停下,一边嘴中嚷嚷着叫道。 你不喜欢闹事?你被逼的? 众人尽皆大汗。 “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是他先找人来打我的嘛对不对?我一个谦谦君子,文弱书生,置身于虎狼之地,怎能不小心些?他既然露出要害我之意,我自然要防范的是不是?现在他没害到我,正是我先下手为强所致,我这是自卫!”刘璋振振有词的说着。 躺在地上,已然鼻青脸肿的“屎大粪”这会儿刚刚缓了一口气儿,耳中忽然听到刘璋的话,不由的一阵急怒攻心,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众人俱皆一头黑线搭下,对于某衙内这番无耻言语,实在是没法接茬。两个文士此刻已将那“屎大粪”扶起,只是对望一眼,都是暗暗叹气,面现愁容。 “这位公子高姓大名?今日来此,究竟为何?”众人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乍三娘子压抑着心头的怒气,再次冷声问道。 “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吗?我来找人,叫钗儿的。我知道你是管事的,现在没别的事儿了,你赶紧给我把人叫出来吧。”刘璋翻了翻白眼,耸肩说道。 乍三娘子心火蹭蹭的。没别的事儿了?你在我这儿大闹一通,众目睽睽之下,把堂堂计曹给打的遍体鳞伤的,竟然说是没事儿了?这小子真是不知死的吗? 钗儿?我这儿什么时候有个叫钗儿的了吗?我怎么记不得呢?刚才这厮刚来时,似乎说是刺史府送来的。但刺史府中的丫鬟,便要出手,也是直接指给家中下人为妻的,又怎么会到了教坊司?这人一派胡言,不知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有人要对付我吗? 乍三娘子心中想到凶险处,面色不由的凝重起来,一时间皱着眉头沉思,竟忘了再去应付刘璋。 众人正乱哄哄的,忽听门外处传来一阵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冷厉的声音叱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殴打官吏!府衙办差,闲人速速躲了!” 众人一静,下一刻,哗的全往一边躲去。门口处一暗,两队差役各提皂棒鱼贯而入。 进来后,将所有人往两边一逼,让出中间。一个二十二三的青年人,大步走了进来,面上阴沉如水。身后,却是跟着那两个挨打跑掉的汉子。 刘璋根本不理会这排场。他见乍三娘子一直满面沉思的,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正暗暗盘算着,是不是自己挨个地儿转转去找一下。 不经意的一抬头间,却看到那走进的青年人,面上顿时不由的一愣,泛起一丝古怪之色。 乍三娘子在众差役进来时,也醒过神来,眼见青年走来,连忙迎上,刚要敛衽见礼时,却忽见那人脚下一顿,面上满是错愕之色,随即,张口的一句话,却让乍三娘子一颗心猛的一沉,面色大变。 “四弟,你…怎么是你?这…这是……” 听到来人这句话出口,大堂内所有人都是一呆。正守在那位“屎大粪”身边的两个文士,却先是一楞,随即都将目光放到了刘璋身上,眸子里有一丝异彩划过。 “见过三哥。”刘璋脸上有些惭惭,拱手见礼。 这人原来竟是刘焉的第三子,叫做刘瑁,此时官至别部司马。刘璋打从穿越来了后,倒也知道自己上面有三个哥哥。 老大老二都在洛阳任职,他一直未见过。这个老三刘瑁,倒是见过几面。 只是他本不是原来的刘璋了,跟老爹刘焉和老娘柳氏,也谈不上什么太多的感情,跟这位不大照面的三哥,就更不用说了。 但今天一番大闹,竟是把刘瑁给招了来,刘璋心中也明白了。自个儿砸场子,砸到了自家人头上了。不用说,那个“屎大粪”是刘瑁的人了。刚才那厮一个劲儿的喊去找什么三公子的,这三公子可不是来了吗。 而且,瞅这架势,只怕这教坊司,多半也是自己这位三哥罩着的吧。奶奶的,介个,真TM有些寸了…… 刘瑁见到闹事的既然是自己弟弟,自然也不用搞什么过场了。当下皱皱眉头,示意刘璋待会儿再说,随即挥手令众人散去。又命人将那个倒霉的“屎大粪”抬走。 只是当他目光落到那两个文士身上时,却是不由的一怔,拱手淡然道:“原来是上蔡令甄先生在此,不知这位却是哪位高士?” 两个文士中,年长的那人微微一笑,也是拱手见礼道:“甄逸见过刘司马。这位乃是逸的好友,徐州糜竺糜子仲。” 刘璋原本呆在一边,寻思着待会儿怎么跟这位三哥解释这事儿。猛不丁的忽然听到两个文士的名字,登时瞪大了眼睛。 第32章:大商(上) 河北甄逸,徐州糜竺。我擦! 刘璋定定的看着两人,心中已是瞬间打起了算盘。甄逸先不说,单就那糜竺,我勒个去!绝对名人啊! 历史上,那个大耳朵要不是有这个糜竺帮助,估计早在北方时就要被曹操搞死了。正是有了这个糜竺又给钱又嫁妹的,让大耳朵终于东山再起,以至后来有了三分天下之说。 尼玛的!这人要捯饬过来!决不能留给大耳朵!更何况,他还有个千娇百媚的妹子,嗯嗯,这个大舅哥却是要先认了下来的。 至于那个甄逸,跟这个糜竺一样,都是这时候的大商啊!有钱有势,只要能和他们拉上关系,自己以后还愁神马军费、神马粮草的啊?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有个女儿的。鼎鼎大名的洛水神女甄宓!绝代美眉的说,自个儿伟大的后宫计划里,甄宓美眉是必须要有一席之地滴! 拼了拼了!这个老丈人,也认下了! 看着三哥刘瑁跟甄逸、糜竺二人互相认识着,站在一边的某衙内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着,满心YY。 甄逸、糜竺早发现这位刘家四公子的眼神不太对,只是打死他们也想不到,这才多大会儿功夫,自己二人,一个已经被其内定为大舅子,另一个更是直接升级成老丈人了。 “咳咳,那啥,三哥啊。”刘璋眼见三人相互拱手,似是正准备分手告辞了,连忙上前一步打断道。 “小弟早听说过甄逸先生和子仲先生的大名,今日相见有缘,不如一起找个地方小坐如何?不知甄先生与糜先生意下如何啊?”也不管刘瑁心中啥想法,刘璋直接先开口邀约了。 刘瑁面上一僵,不好拨了他面子,只得勉强点点头。甄逸与糜竺却是眼中划过一丝喜色,对望一眼,同时抱拳应道:“不敢当公子之赞,我等自当奉陪。” 刘璋大喜,眉花眼笑的点头道:“当的当的,那就走吧,前面那家醉仙楼很是不错,咱们便往那去坐坐。” 三人点头应了,刘璋刚走出两步,忽的又哎哟一声,停身止步道:“我却忘了一事。呃,你们稍等我下,我有件事要问问这儿的鸨二娘去。” 刘瑁三人都是一呆,不知他说的鸨二娘是谁。糜竺脑中一闪,猛然想起刚才那一通大闹的起因,当下笑道:“四公子可是为那钗儿之事,欲要去寻乍三娘子?” 刘璋脚下不停,点头道:“正是。” 刘瑁听的糊涂,只是眼见自己这儿刚将事儿平了,这个老弟又要回去闹腾,不由郁闷。急忙上前一步拉住,低声道:“老四,你到底要做什么?” 刘璋被他拉住,微一迟疑,这才将钗儿的事儿说了。刘瑁听的哭笑不得。 大户人家,家里的丫鬟一旦年老,不是指给人当妾,就是卖给教坊司等地。这个时代,丫鬟下人便如居家所用之物一样,一批老了就卖掉,用换回来的钱,再去买新的年轻的。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这本是正常不过之事。哪里会有如刘璋这般,闹腾的风风雨雨的,却是为了找一个老丫鬟的。 刘瑁摇头叹息,一劲儿相劝。甄逸、糜竺在旁也是莞尔,于他们心中,也只当刘璋是少年心性胡闹而已。 刘璋被刘瑁劝的急了,使劲一挣,退后两步,怒道:“三哥此言差矣!人又不是物品,怎可喜新厌旧?你们便只喜新鲜,但以我而言,正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怎能说抛弃就抛弃?我是一定要找到钗儿的,你也不必再劝了。” 他这话一出,身旁三人都是愣住。刘瑁固然是满面尴尬,甄逸和糜竺却是嘴中喃喃念叨着那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半响,再看向刘璋时,目中均是不由的泛起异彩。只觉这少年语出不凡,显然非是一般纨绔子弟。更难得是,重情守义,便对身边一个旧时伺候的丫鬟也能这般长情,殊为难得。 刘瑁见刘璋态度坚决,甩开自己又要往里去找,无奈苦笑着,只得再次上前拉住,低声道:“钗儿并未卖到这里,你却去闹些什么?” 刘璋一呆,大喜转身,一把拉住刘瑁喜道:“钗儿当真不在这里?哈,那便好了。” 第32章:大商(下) 刘瑁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苦笑道:“她不在这儿,你又欢喜个什么?去岁年关前,因着知道你即将回来,又觉得她年龄太大,已由母亲做主,将她许了别人为妻了。听说夫家乃是沛城人,姓甘,倒是极老实的人家,当不会亏待于她,你也莫要挂记了。” 刘璋闻言顿时呆住,哪料到这事一波三折,昔日贴身之人,虽没落入风月场中,如今却也已嫁做了他人妇。想想自己七载相思,终成泡影。一时间只觉委屈、愤怒、不甘齐齐涌上心头,心伤不已。 其实他却自己不知,他之所以对钗儿这般念念不忘,情欲之念虽是一个方面,但其中实在是还掺杂着许多亲情。 他当日穿越过来,灵魂固然是成年人,但身体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原本躯体的记忆,虽然随着那个被挤走的魂魄消失了,但却仍是残留了些东西下来。 正因如此,钗儿于他来说,实在是如姐如母,还有着最初朦胧的情感。几种感觉融合下来,这才让他痴念难忘,听到其嫁人后,便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刘瑁见他听到自己说完,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的心中又是叹息又是窃喜。 自己这个弟弟打小就被传说成奇才,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寄予了无限的期望。 可今天这事儿,竟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倒要去和爹爹说道说道,让大家都知道知道,这位奇才竟是多么的荒唐。当然,该控制的影响还是要的,不然丢了人,他自己可也是刘家一份子,面上自也无光。 对于刘瑁的心思,刘璋自是猜不到。钗儿既已嫁了人,他虽然心伤却也没了念想。好在知道她嫁到哪儿去了,回头找机会去看看她也就是了。但眼下,还有甄逸、糜竺二人在侧,也只能强自收拾心绪,打起精神先应付正事了。 四人从新折回头,一路往醉仙楼而去。 进了店中,让几个亲卫自在下面叫了酒菜,四人便往楼上去坐。此时尚未到掌灯时分,楼上倒也空闲。四人捡着靠窗的位子坐了,叫来伙计,点了酒菜吃喝起来。 几人一边喝着,一边随意说些见闻趣事儿,三巡之后,刘璋因为听闻钗儿已然嫁人的郁结,也渐渐放下了。 待到说起自己学艺之事,以及北地关外的一些见闻后,甄逸和糜竺这才知晓,这位刘四公子,不但是蓬莱枪神散人童渊的高弟,还将是大儒郑玄的待传弟子,不由肃然起敬。 这一来,刘璋存心结纳,再加上他后世带来的自然而然的那种平等尊重,席上与甄逸、糜竺二人谈笑相和,极是融洽。及至后来,刘瑁坐在一边,反倒如同陪客一般。 刘瑁心中别扭,况且本来也没什么重视甄、糜二人的心思,当下寻个由头,嘱咐了刘璋早些回府后,便提前退席走了。 等得刘瑁走了,剩下三人相谈更欢。刘璋想起先前教坊司里,见他二人与那史大奋坐在一起,便出言问起。 甄逸糜竺对望一眼,迟疑了下,这才由甄逸道:“其实我二人此次,实是有些生意,想要借重令尊。只是我等皆是商人,向来为世人轻视。逸虽挂着官名儿,但所有人提起来,仍然是以商人去看。这种情况,我们哪敢去见使君?只能迂回而进,与那史计曹相交,便是想要以此求见你刚刚那位三哥,看看能不能走通他的门路而已。” 刘璋一愣,疑惑道:“你二位既然想走我三哥门路,刚才大家坐在一起,却又为何不提?” 甄逸、糜竺二人对望一眼,同时苦笑。这次却是糜竺接话道:“若是刘司马能如四公子这般对待我等,我等又怎么会放弃这大好良机?只是,以刚才情形来看,令兄对招应我等,实在是兴趣欠奉。我等若此时提出,岂不让大家为难?”说罢,微微摇头叹息。 刘璋皱眉,沉吟一会儿,抬头道:“今日之世人,对商家偏见太深。却不知商道对于国家民生的重要,实在不弱于士、农、工三道。这种短视,虽不会在一时半日有所改变,但相信终有一日,商人将再不会如今日一般,受人轻贱。二公当坚持此道,既富裕了自己强盛了国家,又能惠及百姓。所谓心自无私天地宽,却也无须在意他人毁谤。” 甄逸、糜竺听他这番话,不由的齐齐动容。甄逸避席正跪施礼道:“不想四公子年纪虽幼,见识却是如此远博,今日一番金玉良言,甄逸永不敢忘。” 糜竺也击节赞叹,摇头长吟道:“心自无私天地宽!好一个心自无私天地宽啊!公子聪明智慧,出口成章。方才教坊司前,口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之语,更见公子真仁义之人。今天下纷乱,社稷动荡,公子大才,又属宗室,何不早日入仕,匡扶天子以建不朽功业呢?”说罢,双目紧紧看向刘璋。 刘璋心里一动,早将糜竺神色看在眼里。微一沉吟,这才缓缓说出一番话来。 第33章:顺利结盟(上) 醉仙楼上,糜竺微露口风,出言试探。旁边甄逸也是目光微瞟,暗暗留心。 刘璋早有谋算这俩人的心思,眼见糜竺竟然主动来撩拨,不由心中大喜。暗道这个大舅哥真是可人儿,这边瞌睡,那边就递过来枕头了。 当下,假作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道:“糜公所说,刘璋其实也不是没想过。不是刘璋妄自菲薄,只是,唉…”说道这儿,轻轻一叹,停了下来。 糜竺目光一闪,与甄逸对望一眼,这才问道:“四公子为何叹气?” 刘璋苦笑摇摇头,举杯向二人邀饮。甄逸、糜竺举杯相和,饮罢放下,刘璋抬眼盯住糜竺,轻轻的道:“以公之见,今日朝堂之上,别说刘璋了,就算是张良复生,子牙再世,可还能有作为吗?” 糜竺、甄逸闻言,身子不由微微一颤。甄逸假作不经意的转头左右扫了几眼,这才低下头去,只把玩着酒盏。 糜竺却是眸子缩了缩,盯着刘璋也是轻轻的道:“那么以四公子之见,又该当如何呢?” 刘璋见他又将问题抛了回来,面上微笑,肚内却是暗骂。三人刚才云山雾罩的说着,如同打着哑谜。却不过是谁也不肯先露心思,只去挑拨对方开口。 刘璋精的小鬼一样,这种情况,又怎会看不出来?眼下,虽是糜竺先挑起的话题,但这两只狐狸,却怎么也不肯先说。而刘璋既有争雄之心,这两家的财富和力量对他而言,实在是有着莫大的诱惑。倘若一直这么含混下去,只怕最终寒了两人的心思。 这两个老狐狸,分明也是有些捕捉到刘璋的心思,这才故作姿态。说到底,不过也是一种权衡,看看刘璋到底值不值得自己投资罢了。 看准目标,进行投资,以期日后获取优厚的回报,本是商人攫取利益的不二手段。 而在古代特殊的政治背景之下,像前秦吕不韦那样,抱着奇货可居心思的大手笔投资,也是不乏其人。 眼前这甄逸、糜竺正是如吕不韦一样的大商。尤其糜竺,只看历史上,他在刘大耳朵最最孤穷的时候,竟一下送出两千门客,数千金,甚至把妹妹都送了出去,其人对政治投资的热衷,便可见一斑了。 刘璋心中默想着眼前两人的资料,权衡再三,终是下了决心。提起筷子,扒拉着眼前一盘糟熘鱼,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道:“这盘菜,酒放多了,没关系,我们可以少喝酒;盐放多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佐以面食;糖放多了,还是没关系,我们可将其当做一道甜品。但是,如果这条鱼本身臭了………” 刘璋说到这儿,话音儿一停,轻轻摇摇头,随即将筷子猛然往上一插,小声却坚决的道:“……如果这条鱼臭了,那就怎么也不能吃了,只能将其扔掉,从新再做!”说罢,也不将筷子取下,自顾收回手,举起酒盏,轻轻啜着。 糜竺眼睛只盯在那插在鱼身上的筷子,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刘璋却看到,他的眼眸深处,有一道光芒划过。 “璋前番学艺之后,曾往北地走了一趟,邀天之幸,有了些小小的收获。”刘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去看二人,自顾接着说道。糜竺、甄逸抬头看着他,并不多言。 “二公都是做大生意的,如果日后,有足够的牛羊马匹从那边过来,不知二公,有没有兴趣做做这种生意?你们知道的,这开设牧场的,实在是需要点人手的。可招募人手,是需要钱的。有了人手后,就要考虑给他们准备些农具什么的。嗯,所以,随后就还会购买些精铁之类的。哦,要打造好的农具,不能只依靠木制的对不对?当然,为了让牧场有些自保之力,偶尔做些刀枪剑弩什么的,自然也是必要的。嗯,这以后的生意应该不小啊。二公皆为中原大商,这点小生意,不知愿不愿意做呢?”刘璋嘴角挂着微笑,抬头看向两人。 糜竺、甄逸对望一眼,随即看着刘璋,渐渐的,三人面上俱是一片笑意。 “呵,四公子这笔生意可不算小啊。咱们二人是商人,有了大生意,又岂有不做之理?”三人相对而笑,最终糜竺终是出言应承道。 刘璋心中大喜。三人都是狐狸,这番话里的意思谁都明白。糜竺点头接下,也自是表明立场,算是踏上了刘璋的战车。 话点明了,三人谈话更是透彻深入。甄逸道:“四公子接下来如何打算?我接到朝廷邸报,刘使君将总领幽、冀二州。前番所说,欲要借重刘使君处,便也在这上面。如果刘使君入幽州,可能保的咱们在幽州畅通吗?” 第33章:顺利结盟(下) 他话中已然用“咱们”二字,自是将三人看做一体了。刘璋淡然一笑,点头道:“我过些时日,会去青州。但在这边也会有些安排的,甄公不需担忧就是。嗯,或三五日,或七八日,若二公没有别的事情,便稍稍羁留下,有个人给你们引荐下。日后我若不在,有事和他联系也是一样。”刘璋说的,自然是指赵云。 糜竺、甄逸毫不犹豫,齐齐点头答应。既然大家达成一致,隐然以刘璋为主,刘璋方才说话,便有了些直接吩咐的味道。二人自然尊奉无遗。 大事敲定,时辰也不早了。酒楼上陆陆续续的客人多了起来,三人不再说忌讳的事儿,只拣着闲话聊了聊,用了些酒菜,这才下楼分手。 刘璋带着四个亲卫上马而行。一路想着和甄逸、糜竺的谈话,心中不由兴奋。此番有兵有将,军资马匹齐备,又得了这两个大族的辅助,可谓如虎添翼了。 虽然,眼下而论,甄家与糜家还只是浅层次的结盟,勾连的,也只是商事上的交往。但随着大乱的帷幕拉开,甄逸也好,糜竺也好,心中其实都明白,叩头认主与举族归附,乃是必然的结果。 此时夜色渐浓,两旁延绵的屋舍中俱皆亮起烛火。暗蓝夜空上,湛月如钩,交相辉映之下,刘璋耳边听着火云驹踏在青石路上的清脆之音,忽然又想起钗儿,心头不由的别有一种清冷之感。 到了府中,先去给父母问过安,这才转身回了自己房中。屋里,小丫头熏儿温柔相迎,绿衣翩翩之际,让刘璋竟有些恍惚。仿佛仍是钗儿在眼前走动…… “………少爷,被子奴婢已经给您晒过,晚膳时,夫人那边又遣人送了一床过来,说是天冷,怕你晚上着了凉,我一发都用碳炉捂了,都叠在了一起,您歇着时,一块盖上就是………”一边整理着床榻,熏儿边絮絮的说着。 刘璋怔怔的看着听着,心头有熟悉而又陌生的温馨升起。 “熏儿…” 半响,刘璋回过神来,轻轻叫道。 “奴婢在”,熏儿脆声应着,起身回过头来。只是看到刘璋有些微红的眼圈,和怔怔望着自己的目光,忽然晕生双颊,有些局促起来。微微低下头去,又轻声叫道:“少爷……” 刘璋别过头,沉默了下,才涩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收你入房,你会不会也和钗儿一样,也要离开?” 熏儿一愣,随即面上血色霎那间褪去,颤声道:“少…少爷,您…您要赶我走?” 刘璋听她声音悲切,微微一愣,转头见她泫然欲泣,娇小的身子在烛火下抖个不停,不由心中一疼。不能再让她变成第二个钗儿!刘璋暗暗想着。 上前一步,轻轻拉过她,捧着她脸,帮她将泪水擦掉,假意怒道:“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的?这般可人儿,少爷心疼还来不及呢。” 熏儿被他两手抚到脸上,不由“啊”的一声轻唤,白玉般的脸颊,霎时间如同胭脂滑入了水中,湮成一片嫣红。那红,如晚霞氤氲,将细白如瓷的颈子上,都染成了一片粉色。 耳中听着刘璋的假怒,眸子里却满是娇羞喜悦之色。一个身子动也不敢动,低垂着臻首,胸如小鹿乱撞般跳的厉害,熏儿蚊子哼哼似地小声道:“少爷…少爷怜惜熏儿,打死熏儿也…也不走的。” 刘璋微微一叹,将她柔软的身子轻轻揽入怀中,心中想道,这个时代的女子,既让人怜惜,又让人叹息,她们几乎完全没有自己的选择。 便如眼前这个熏儿,只想能被自己这个少爷收入私房,便是一生最大的满足了。自己有幸来了这个时代,面对着这些温婉如水般的女子,除了给她们更多的疼爱之外,还有什么可回报的呢? 当晚月色温柔,刘璋将熏儿搂在怀中,便就自己榻上大被同卧。熏儿只道少爷要就此要了自己,浑身哆嗦的软成一团,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羞喜。 只是当耳边渐渐响起刘璋均匀的呼吸声后,这才只道,刘璋不过只是搂着她同睡罢了。感受着少爷温柔的臂弯,尽量的将被角帮她压好,唯恐冷了她。熏儿又是欢喜又是感动,隐隐的,还有一丝丝失望。 为什么少爷不要了自己呢?是他不喜欢自己吗?不是的不是的,要是不喜欢自己,又怎么会搂着自己睡到一起? 傻丫头,少爷是怜惜你呢。他是不想你睡在外面冷硬的榻上呢。熏儿痴痴的想着。 想到临睡前,刘璋在外间她的小床上探手摸了摸,脸上那份痛惜与阴沉,熏儿在黑暗中的眼眸便亮晶晶的。 少爷的怀抱好温暖。 熏儿轻轻的往里挤了挤,如同小猫一样,蜷伏在刘璋的胸口,慢慢合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嘴角噙着一丝儿甜蜜。 窗外,月儿弯弯,轻轻拉过一片薄云遮住。 夜,如此温馨…………… 第34章:晨练偶遇(上) 凌晨,冬季的夜空透着暗青色,有星闪烁。 刘璋微微抬头,往贴着窗纸的窗上看了看,小心的把手一点一点的抽出来。 怀里,熏儿睡的正香。即使在睡梦中,嘴角仍微微勾起,挂着甜笑,也不知梦到什么好事了。 刘璋爱怜的俯身轻轻吻了下她光洁的额头,轻手轻脚的下了地。七年的学艺,让他养成了早起锻炼的习惯。回了家里,到了时辰也是自然而然就醒了。 摸起放在一边的短打,又帮熏儿将被角压了压,这才提起噬血,走到外间穿好衣服,推门而出。 冷风迎面吹来,将口中呵出的白气瞬间吹散。刘璋激灵灵打个冷颤,双手使劲搓搓脸,抬脚往后花园走去。 刘府占地极大。后花园一角,有专门辟出来的一块空地,用一块巨大的山石隔开,放些石锁、箭靶之类的,便算是演武场了。 这个时代的男子,君子六艺是必修的课程。六艺中,射、御两项,便属于武道范围。儒家修身,提倡的也是文武兼顾。刘家世家大族,帝室之胄,自然这些都是必备的。 将噬血往地上一插,先是按着后世的体操动作,将全身关节活动开,然后开始围着场地跑圈。 轻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凌晨传出,引得府中早起做活的下人探头张望,眼见是四少爷在跑圈,都是一阵的疑惑。 这个年代,练武不过是舞刀弄棒一通,射上几箭。以跑步为锻炼的法子,只有在军中偶尔使用。这些下人从没见过这般锻炼的,大清早的,自家少爷是不是犯了梦游症了?下人们很疑惑,拿不准该不该去禀报老爷一声。 刘璋本不想理会他们,可看着几个人探头探脑的,脸上全是一副忧虑之色,不由的来气。 尼玛的!没见过跑步的吗?怎么一个两个的,脸上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话说少爷这硕长的双腿,健壮的身躯多养眼啊,这一活动起来,那就是力与人体的完美体现! “喂喂,四少爷这大清早的,满院子的疯跑啥呢?” “嘘,不知道呢。我这儿也琢磨呢。” “嗳,不会是发了癫痫吧?你看这跑的,一头汗了,还不停下……” “啊?不会吧?那…要不要去禀告下使君啊?唉,这要是真有些不妥,咱们的日子可又要不好过了………” 耳边飘来下人的窃窃私语声,刘璋一个趔趄,险险没一头栽倒地上去。 “你们很闲吗?该干吗干吗去!少爷我这是师父传下来的练功法子,你们懂个屁!都一边呆着去!” 刘璋脸都绿了。心中的自恋瞬间无影无踪,忿忿的向下人们一挥手,哄赶开众人。 癫痫?我勒个去!有见过这么健美的癫痫吗?搁在后世,咱这就是一运动健将懂不? 贫穷不要紧,就怕没文化。近亲结婚的危害大啊!刘健将心中恶毒的鄙视着,再跑下去的欲望却也没了。 下人们一哄而散。 四少爷没事,人家那是高明的功夫!没听四少爷说了嘛,那是人家师父传下来的。听说四少爷这些年,是跟太行山一位老神仙去学艺的。这神仙传下来的东西,果然是土地爷放屁,不同凡响啊。咱们凡夫俗子看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 下人们没有被鄙视的觉悟,在为有幸见识了神仙所传之术的欣然中,洋洋自得的散了。只是相互碰面交谈时,传来传去的就有些变化了。四少爷一大早练习仙术的议论,便在府中流传开来。 扩了扩双臂,刘璋再次在心中鄙视了下那帮下人,伸手将噬血提起。一按压簧,“锵”的一声,将大枪抖开。 持枪正立,微阖双目。静静的将运气口诀默诵一遍,使浑身气血进一步融开。 顷刻,身上忽然爆出一股森寒的气势,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是一窒,越发冷冽了几分。 双目猛睁,精光暴射,刘璋在霎那间动了起来。 三菱形的锋尖爆出漫天银星,恍如在院中蓦地绽开一树梨花。咻咻之音不绝,大枪舞成一团暗影,好似一条乌龙翻滚,迸裂的劲气四溢,使得不远处的花树枯枝,发出轻微的咔咔之声,扑簌簌的摇晃着。 枪随身走,身随枪动,刘璋心神渐渐沉于其中……… 第34章:晨练偶遇(下) 树梢上,有白色的雾霭升起,氤氲着,如烟。 冬日的太阳姗姗爬上屋脊,天光大亮起来。 后花园中的刘璋,此刻已将枪法完全展开。双目炯炯中,精气神都到了充盈的顶峰。 一杆大枪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彻底活转了来。盘环往绕,似蛟龙出海,又似凤鸣九霄。随着脚下步法的展开,一个身子如絮如幻,飘忽不定,满场中全是残存的幻影。 枪挑处,如骤雨疾袭,点刺间,似毒蛇奔窜。错落纷杂之际,枪影中夹着人身,人影中裹着枪势。人枪合一,再也分不清彼此。 他此刻施展的,正是童渊的压箱绝技,百鸟朝凤枪。只是,眼下的百鸟朝凤枪,却是他糅合了后世的人体力学后而成。与童渊所授的原始枪法,已然大有不同。单就威力而言,已是和原来的枪法不可同日而语。 童渊当日一见之下,也是暗暗点头。这枪法经了刘璋这么一改,虽不像赵云般另外独创那么牛叉,却也俨然独成一家了。 “喝!” 场中一声大喝响起,舞到了急处的光影忽的一敛,呜呜锐啸声暴起,随即一道暗影蓦地掠过,如奔雷迅电一般,直奔那块巨大的山石而去。 碎石迸溅之际,乌沉沉的嗜血,几有三分之一插入了大石中,留在外面的枪尾,颤成一片扇影,嗡然不绝。 “好!” 便在刘璋一招长虹贯日之后,场子外忽的传来一声喝彩声。刘璋一愕,转头去看,却见一男一女正站在回廊处。 “哈哈哈,不想今日有幸,竟能见四公子如此绝技,当真是不虚此行!呵呵,却不知公子可还识得末将否?” 男子见刘璋回头,大笑着拍掌走出,径往刘璋迎来。身后那女子微一迟疑,也轻挪莲步跟上。目光在刘璋面上掠过,随即双颊染红垂下臻首,眸子里有一抹异彩闪过。 “啊,原来是吴将军!璋怎会不识?呵呵,我这点微末之技,却不敢当将军之赞,见笑了。”刘璋看清来人,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当下也收了势子,笑着迎上。 这人姓吴名懿,字子远,乃是刘焉麾下数得着的大将。吴氏一族与刘家乃是世交,吴懿之父生前更是与刘焉交好。此刻,在刘焉帐下,吴懿已是官拜典军中郎将一职。 刘璋刚刚穿越来那会儿,曾经在父亲刘焉处见过吴懿几面。如今虽然时隔七年,但吴懿身形魁伟,在这个时代属于极为少见的,也给刘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故而,刚才一见面,刘璋稍微一愣,便随即想了起来。只是今日竟然在自家后院处见到吴懿,刘璋还是大感奇怪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儒家礼教森严。如果没有许可,外人是绝不允许进入主家内宅的。就算如吴懿与刘家的关系,也最多只能在外进就要止步了。 而这后花园,不但属于内宅,更是内宅中接近女眷所居的地方了。吴懿今天不但出现在这里,居然还带着一个女子。嗯,这女子却是漂亮的紧呢,不知与他是神马关系。 刘璋心中疑惑,却仍不忘评价美女。但是这吴懿是父亲麾下大将,他却不能表露出丝毫猪哥相失了礼数。目光在那女子身上微微一转,便老老实实的收了回来。 “哈哈,公子竟然还记得吴懿,甚幸,甚幸啊。”吴懿听刘璋一口叫出自己,不由大喜。 相互见礼时,眼见刘璋目光溜自己过身后之人,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起身再看向刘璋时,便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味道。 “呵呵,四公子,这乃是舍妹。单名一个苋字,如今正值二八。呵呵,呵呵,嗯,苋儿,不若你便在此陪四公子聊聊,为兄先去见过使君,回头再来寻你。”吴懿先是向刘璋介绍,随即却让妹子独自留下,让刘璋不由的一怔。 嗯?神马意思?这吴懿难道想当老子的便宜大舅子?不然为啥刚才介绍时,不但说了名儿,竟然还连年龄都报了。这且不说,这会儿竟然还让她妹子单独留下陪我聊聊。介个,三陪行不行?单只是陪聊吗? 刘璋察觉味儿不对,心眼儿就开始活泛了起来。目光溜溜的往吴苋身上瞟了瞟,却见吴苋已是满面通红,头垂的都快埋进胸前那高耸里面了。吓,那规模,真有货啊。 “嗯,咳咳,四公子,末将应使君之命,带舍妹进府觐见夫人。如今,这可要去向使君回报了。那个,嗯,末将先告退了。”刘璋这儿溜着贼眼转念头呢,吴懿却似毫不在意,对他抱抱拳,直接转身走人了。 刘璋张大了嘴,不由呆住。转头看看俏生生站在一边,正手足无措的吴苋,再回头看看已然转过回廊处的吴懿背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尼玛的!把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妹妹,就这么往我这儿一扔,你当老子是吃素的吗?就算你有啥想法,看中了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玉树临风之姿,那也不能这么直接啊。那啥,至少,呃,是不是也该征求下俺的意见呢?话说,俺可不是随便的人好不好。刘璋翻白眼了。 “咳咳,那个,嗯,你叫吴苋是吧。”眼瞅着只剩自己和这美眉在这儿了,刘璋抬手搔搔头,出言问道。 “是,奴小名苋。”吴苋低声回答着,心里却是那个羞啊。自家这老哥大咧咧的就把自己扔这儿了,虽说有着那个说头,但这么直接,你倒是想想妹子我的脸面啊。 吴苋想及大哥昨晚跟自己说的,又想起方才去见刘夫人后的情景,一时间不由的胸中好似揣了十七八只兔子,扑通扑通的,那心跳得简直快要晕倒了。 第35章:有女吴苋(上) “………汝妹玉貌朱颜,端凝有礼,真佳妇也。我儿能得之为妻,甚善。”这是刘夫人方才的原话。 当时看着大哥满面的喜动颜色,吴苋除了羞涩外,却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儿。 从昨晚大哥忽然回去跟自己说,使君大人想要让自己嫁给他家四公子时,吴苋就除了羞涩外,只剩紧张了。当然,也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和好奇。 他们吴家从上两代就是刘使君家的臣属,从父亲过世后,吴苋就见大哥经常露出忧虑之色。问起后才知,大哥只是担忧没了父亲的维系,自己一家,以后在使君那儿,会不会仍然得到重用。 情分,尤其是这种上下级间的情分,如果没有强有力的东西维系,最多不过两代。正所谓人走茶凉,父亲在世时,依仗他老人家与刘使君的情分,自然是不需忧虑。 但如今,父亲去了,大哥能给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军中职务,刘使君那儿,就也算对亡父说的过去了。以后会怎样,实在是难说的很。如果使君将大哥就如此放那儿了,吴家只怕很难再有发展。 吴苋虽是女子,却也知道,官场之上,不进则退。要是再没有个强大的依靠,早晚会彻底破落下去。而这次,使君竟起了联姻之心,对于大哥,对于吴家,实在是个难得的机遇。只要能成,大哥和吴家都将没了担忧。 女子早晚要嫁人,父亲去了,长兄便如父。自己的姻缘,自然也是由大哥做主的。大哥向来疼爱她,自会为她选个如意之人。这一点,吴苋从来没怀疑过。 所以,对于这桩联姻,吴苋只担心不成,却没别的想法。好在今日一大早见了刘夫人后,刘夫人很是满意,吴苋的紧张没了,便全剩下娇羞与好奇了。 娇羞的是,即将嫁为人妇。好奇的是,却不知自己这位夫君究竟长成什么模样。打从刘夫人点头定下了这门亲事,到出了夫人的房门,吴苋满脑子便是想着这些。 无巧不巧的,出来的路上,却听到刘府的下人们,议论着他们那位四公子,也就是自己那位未来的夫君,正在后花园修习什么神仙之术。 大哥动了一观的心思,便拉着她过来,让吴苋不由的又是紧张又是期盼。 等到在拐过回廊处,一眼看到园中那个矫捷的身影时,吴苋便被那个身影牢牢吸引住了。 那身影看不太清,但是许是因为专注于练功,一双眸子却是灿若星河,亮亮的让人心跳。那眸子是如此深邃,一眼看去,便让吴苋欲要陷进去的感觉。 满院子劲气纵横之间,那身影静时如波平如镜的大海,动时则如怒海激涛。健美的躯体每一姿态都妙至毫巅,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人类体能的极限,既文静而又激烈,强烈的矛盾感觉,却凝成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等到最后那凌厉一击,直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那一刻中,那道身影仿佛如山岳般高大。 世上还有什么能击倒这么一座高山?那一刻,吴苋心中不由想着。不久之后,自己将一生都躲在这座高山之后,他会为自己遮挡所有的风雨。因为,他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啊。 一种叫做安全的感觉,悄然在她心中矗立起来。 “呃,你这名儿……那啥,嗯,不错的说。”就在吴苋又是心慌又是甜蜜的想着这些时,耳边传来了那位未来夫君的话音儿。 吴苋抬眼极快的白了他一眼,不由有些小纠结。这叫什么评价?怎么还不错的说?古里古怪的。她却不知,她觉得古怪,她那位夫君心里想的更是古怪。 无线?可以当电视看不?有线啥时候开啊?奶奶的,这美眉长的这么好看,咋名儿却起的这么怪呢?他老子真是没学问! 不过好在不是脱线,否则那才叫一个衰,当我的老婆可不能有那么丢人的名儿。刘璋一边滑溜着眼珠子,一边在肚内暗诽。 他喜欢美女,看到美女就会惦记起那伟大的后宫计划。对这一点,刘璋从不掩饰。既然感觉到吴懿那厮有着这样的暗示,绝不是素食动物的某狼,便已然在心中,将这美人儿视为禁脔了。 捕捉到了吴苋美女满是风情的一记白眼,刘璋鸡冻了,霎那间眼睛睁大了。 暧昧了!哥遭遇暧昧了!我勒个去的!这咋话儿说的?消魂!对,是消魂!太消魂了啊!妈妈咪啊,眼下很明显了,郎有情妾有意啊,做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咱能无动于衷吗?不能够啊! 要行动!不动对不起父母,不动对不起天地,不动他也对不起那记卫生眼啊!刘狼咬牙切齿的想着。 天儿有些阴,受不了下面那牲口的无耻了,拉来一堆阴云把自个儿全遮住了…… “咳咳,那个,苋儿妹妹啊……”刘狼开口了,吴苋心尖儿一哆嗦。 这就喊上苋儿妹妹了?刚见面没多会儿好不好?虽然定下了你是人家夫君,但还没形成事实好不好?是不是有些太快了?吴苋脸羞红了。 “……嗯,那啥,你看哈,这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正所谓良辰美景不可辜负,要不咱们逛逛好不好?”搓着手,刘狼若无其事的凑到了美女身边。 吴苋听的一晕。 抬头看看,乌云满天。四下瞅瞅,枯枝摇曳。鸟语?鸟毛也没一根……… 耳根子后有热气喷来,心中一慌,微一侧目,那位夫君竟然贴到了身侧,眼眸子贼亮贼亮的,眉花眼笑的瞪着她。 第35章:有女吴苋(下) “啊”轻呼一声,吴苋连脖子都红了,连忙摇摇头,小退一步。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了。 呃,咋天儿就变了呢?刚才还大太阳的,我查查你个老母的! 留意到美人儿的目光,刘璋这才发现,阴天了。不由伸手摸摸鼻子,很有些惭惭的。只是,眼瞅着美人儿羞极了的神情,透出一股别样的妩媚,心头却更是火热。 说错了?丢人了?那怕啥!在真情面前,一切都将让步!这会儿又没人看到的说。刘狼不知羞耻的想着,忍不住却又四下张望了下。 “咳咳,哎呀,变天了呢。阿嚏!”装模作样的抬头看看,刘狼喃喃自语着,冷不防忽然一个喷嚏出来。 擦擦的,早上是出来锻炼的。这停下好一阵子了,身上可就穿着件短衫呢。小风一吹,飕飕的,那叫一个凉啊。伸手搓搓鼻子,鼻头开始红了,这形象,嗯,美丽冻人啊。 “君……君所着太少,还…还是回…回房吧,莫要着凉了。”苋儿妹妹很贤惠,听到那一声不和谐的声音,眼中露出关切之色,忍不住出声劝道。只是,目光迎上那双亮亮的眼神,不由的面上又是一红,慌忙低下头去。 啊,被关心了!幸福啊! 刘狼心中热流涌荡,眼眶红红的。呃,别误会,不是感动的热泪盈眶,主要是那个喷嚏太大,鼻子发酸,带出来的…… “是啊是啊,唉,苋儿妹妹,你看,你穿的也是单薄,你冷不?嗯嗯,不用回答,定是冷的,我明白。来来来,不若你我去我房中一坐,谈谈心聊聊天的好不好?”满面喜色的点着头,顶着红鼻子,某狼一步跨到美眉身边,急不可耐的说着。一双眼睛瞄啊瞄的,只往那惹眼的地方瞅着。 “啊,不…不用了,奴…奴…自去寻兄长便了。”苋儿美女吓了一跳。这还没过门,就跟着你去你的房间?哪还不得羞死个人?这话也是随便能说的吗? 实在受不了某狼的无耻了,苋儿美女慌慌的摇着头,落荒而逃。百忙中,还不忘敛衽施了个礼。 呃,吓跑了?我没说啥啊? 某狼手抬在半空,眼见美女小手提着裙裾,一溜烟的拐过了廊角,不由的叹了口气,有些小郁闷的嘟囔着。 阿嚏! 又一声更大的喷嚏,激灵灵打个冷颤,双手抱着一阵猛搓。拔腿就往自己屋中跑去,奔出两步,又突然回身,跑到大石前,将那杆插在上面老半天,都快冻在上面的噬血大枪拔了下来。按着压簧,往地上一戳,变成三尺长短,这才撒丫子往后跑去。 “阿嚏!”一路喷嚏着,一头扎进屋中,熏儿大惊着迎了上来。慌不迭的将棉袍给他披上,满面的惶急之色。 “少爷,少爷,可是受了风寒?哎呀,就穿了这么少,奴婢,奴婢去禀告使君,给少爷喊郎中来……”小丫头快哭出来了都,慌里慌张的就要往外跑。 早晨一觉醒来,眼见天光大亮,不由吓了一跳。自己向来都是四更就起的,要给少爷准备早食,还要提前把火盆点上,不然少爷起来怕会冷着。可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 啊,对了对了,昨晚…昨晚是给少爷搂在怀里睡的。好温暖,好舒适。自己从记事起,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即便是在母亲怀中,竟也没有像昨晚在少爷怀里那般美妙…… 小丫头脸红红的,满眼幸福的小星星。只是下一刻,忽的变了脸色。少爷………自己昨晚睡在少爷怀里,可是,这会儿少爷呢?怎么只有自己在榻上? 熏儿吓坏了,慌忙跳下地,随便抓起见外衣穿上,就冲出了门。好歹是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下人们的议论,这才知道,自己的少爷正在后花园练功夫呢。 嗯,是仙术!小丫头想着,自己可不敢去打扰。少爷是有大机缘的人,或许就是天神下凡呢?是看到了熏儿孤苦,特意下来找自己的。是的,一定是! 小丫头想象力很丰富,一厢情愿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想着。可是,眼下,这个天神少爷竟然着凉了!小丫头快要急疯了。 “嗳,熏儿,瞎折腾啥啊,我没事,阿嚏!我没事,给我弄碗热汤喝了就好。”刘璋眼见熏儿慌慌的要往外跑,急忙一把拉住,一边阿嚏着,一边苦笑着说道。 “啊?少爷,你…真的没事?”熏儿被拉住,眼泪已经下来了,急惶惶的握住刘璋的手哭道。 “唉,别哭别哭。我去!都说了没事了的,喂喂喂,你要是不赶快给我弄碗热汤来,说不定那可真有事了!”刘璋无奈了,最后直接吓唬开了。 “啊!奴婢这就去!”小丫头大惊,蹭的跳起来,嗖的就窜了出去,反把刘璋吓了一跳。 我擦的,会轻功?跑的这么快! “阿嚏!” 尼玛的!有些感冒了。刘璋悻悻的,自顾往榻上躺去。 那个美女是吴懿的妹妹,嗯,线儿……唔,估计不是这个字。八成是别的,下次找机会问问她才是。娘的嗳,今天出师不利啊,居然最后关头跑掉了。 回头看样要去拜访下那位吴将军了,这便宜大舅子一个劲儿的往上凑,自个儿可不能放过了。 线儿…吴线……吴线……嗯?不对! 刘璋头枕着胳膊,正喃喃念叨着,脑中忽然闪过后世史书上的一个记载,不由的面色大变,一下子蹦了起来。 第36章: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上) “不是吴线,而是吴苋!” 刘璋站在屋子中间,面色古怪的喃喃自语着。 这个吴苋,吴懿的妹妹,史书上记载是先嫁给了自己那位三哥刘瑁的。后来,自己那倒霉三哥死的早,吴苋也就成了寡妇。 再后来,是那个大耳朵刘备。刘大耳朵打下了西川,赤壁之战后,孙权那绿眼睛跟他为了荆州闹翻了,然后把已经嫁给了大耳朵的妹子,骗回了江东。 然后,当时有人提议,将寡居的吴苋给刘大耳朵当老婆。刘大耳朵还假惺惺的犹豫,记得还是法正那个二五仔,一番乱七八糟的说词,刘大耳朵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这个吴苋,随后也就成了当时蜀汉的穆皇后。 对!就是她!我擦! 刘璋在屋子里来回趟的转悠着,搜刮着脑子里的记忆,将历史上吴苋的一点一滴,全都想了起来。 可是,吴苋不是先嫁给了刘瑁的吗?怎么今天看吴懿的意思,却是想给自己拉皮条呢?难道说,又是蝴蝶效应?刘璋蹙眉想着。 “少爷,少爷,热汤来了。”屋门一响,熏儿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的走了进来,一边急声喊着。 “啊,小心摔着。”刘璋闻声抬头,急急过去接了过来。看着熏儿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由心疼的责怪着。 转身将托盘放到桌上,正准备往席上坐着去喝汤,却忽然见熏儿傻傻的站在原地,眼眶里满是泪水的看着自己,不由的一惊。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急急上前一步,两手按住熏儿俏肩,刘璋沉声问道。 尼玛的,难道有人敢欺负老子房里的人?别给我知道,不然定要整的他妈妈都不认得他。刘璋眼眸子里闪过寒光,狠狠的想着。 “没……,奴婢只是…只是……”熏儿泪水顺腮滑落,猛然向前,将刘璋抱住。 刘璋一愣,反手将她搂住。眉头蹙起一个疙瘩,正要再问,熏儿却又微微挣着,仰起头来。 “少爷,你为什么对熏儿这么好?你是熏儿的少爷呢,怎么可以伸手帮熏儿接盘子呢?你还要熏儿莫要摔着,少爷啊,你是不是真的是天神下凡,专门来救熏儿的呢?下人们都在说,少爷是老神仙的弟子,早上都在练一种他们从没见过的仙术呢。” 痴痴的望着刘璋,熏儿如同梦呓般的念叨着。颤颤的伸出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抚上了刘璋的面颊,眼中,满是如海的深情。 吓!虚惊一场! 刘璋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感情小丫头是感动了,被自己上前接盘子,又嘱咐她小心摔着给感动了。 至于的吗?这么点小事儿,这!唉。刘璋无奈了。只是无奈之余,却又有些心酸。 任由熏儿的小手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刚想开口安慰一番,却听着小丫头后面说的,顿时又有些苦笑不得了。 “你家少爷我心地好,每周都要坚持扶老奶奶过一次马路。见着漂亮妹妹更是喜欢好好帮助一下,这是你家少爷我天生的优秀品质,跟天神有屁的关系?还仙术呢,想什么呢你!”翻着白眼,抬手轻轻拍了下熏儿的小脑袋,放开她,自顾往席上坐去,端着热汤跐溜跐溜的喝了起来。 “嗯,少爷心地好,少爷是世上最好的少爷!”熏儿被他一串后世言语说的愣住。但随即,却又小脑袋使劲点着,对少爷第一句话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刘璋大乐,心情非常好。 “就算天上也没有这般好的少爷!”耳边传来熏儿进一步的补充,刘璋石化了。天上……… “少爷,每周是什么?是一个人吗?” “他为什么要扶老奶奶?马路又是哪里?” “漂亮……妹妹……为什么非要是妹妹?姐姐不好吗?” “呃,少爷,你怎么了?为什么直发抖啊?你是不是还冷啊?这…这怎么是好?” 刘璋眼中含泪,满面悲忿。端着碗的手,抖啊抖的。嘴里那口热汤,究竟不知道是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我…我没事。我…我要去见…去见我爹。嗯嗯,见我爹,有事,有事……”刘璋努力的平稳着放下了碗,将那口梗在嗓子里的汤咽下去,爬起身来,如同呻吟般的说道。 受不了!好奇宝宝也不带这么当的好不好?我勒个去的,老子还是躲出去的好。 天地良心,头一回为自己的吹嘘耻辱了,刘璋顶不住了,迈步走了出门。 “…少爷没事那就好。只是说的话好奇怪,嗯,应该是神话………”屋里传来熏儿喃喃的低语声,刘璋一个趔趄,差点没一头栽倒。 “呼——” 刘璋呼出一口大气,走出几步,回头看看,不由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丫头竟有当导演的潜质呢?我去!神话?亏她想的出来。 借着刚才一碗热汤下肚,这会儿身上暖洋洋的。又穿上了厚厚的外袍,除了脸面上有些寒意外,倒也没方才那么冷了。 脑子里又想起吴苋,刘璋目光看向虚空。这个美人儿,唉,三哥啊,不是做弟弟的要抢你老婆哈,咱实在不能看着你祸害人家对不对?由兄弟帮你收了她,怎么也算积德了是不是?呐,你没说反对哈,我当你答应了。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某人自己给自己找着能交待过去的理由,片刻功夫,就将“嫂嫂”划到自个儿后宫里去了。 第36章: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下) “四少爷!四少爷!”正琢磨着如何下手,将那朵花儿摘了回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家人小跑着近前叫道。 “嗯?怎么了?”刘璋收起思绪问道。 “回四少爷话,使君请您去书房见他。”下人恭敬的回着,眼神里有种敬畏的神色,让刘璋看的心里毛毛的。 “哦,我知道了,这就过去。”刘璋奇怪的看他一眼,转身而行。 “神仙之体,真的是神仙之体啊,回去要起个牌位供起来才是……” 耳边飘来下人低低的自语声,刘璋脚下一窒,面上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尼玛的,啥?供牌位?我日!当老子死人吗? 刘璋心中这个怒啊,转回头,狠狠的瞪向那人。那下人感觉到冷意,抬头一看,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吓得转头就跑。 刘璋看的一阵翻白眼,只得悻悻的转身,往书房走去。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传出刘焉的声音。“是璋儿吗?进来吧。” “是孩儿。”刘璋应了声,推门走了进去。案几后,老爹刘焉正背着身子负手而立。听他进来,这才转身过来,待他见过礼后,示意他坐下。 “今日府中有些畿语流传,说什么你是神仙之类的,为父闻听,这说法却是你早间亲口所言,可有这事儿?”老头面上有些发黑,蹙着眉头问道。 “呃!”刘璋一脑袋黑线,纠结了。又见神仙!尼玛的,还有完没完了?看着老爹一脸的官司,正等他回话呢,只得无力的将早上的事儿说了一遍。 刘璋闻听,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点点头道:“唔,只要不是你有心为之便好。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乃儒家大道。你不日便要往青州拜师,郑公乃当世大儒,若是这番言论入耳,对你大是不利。况且,如今太平道四处宣扬一些狂妄之言,据传,也是跟什么老仙有关,你若是跟这事儿有了牵连,必将给我刘氏一族带来祸事。今后,当谨身自好,万不可胡乱妄语了。” 刘璋大汗,心里这个憋屈啊。可老头明显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语气,倒让他啥也说不出来了,只得闷声应了。 “如今你已十八,也算成人了。为父与你母亲,为你说下了一门亲事。乃是吴家之女,单名苋,你母亲也已见过了的,堪为良妇。日后,当收心自律,休要再做出如昨日教坊司那边的事来,惹人耻笑。汝可记下了?”这事儿说过,刘焉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淡淡的抛出了一番话来。 正郁闷着的刘璋傻了。我是不是在发梦?老头刚才说的啥?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吴家的?单名一个苋?我擦,吴苋!这…这……这是真乱了吗?这还是自己知道的三国历史了不? “混账!为何这般表情?婚姻大事,自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难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老头看着刘璋满面的古怪,有些怒了。 这死小子,为了个丫鬟闹的风风雨雨的,自己都不追究了,难道他竟还不死心不成? “啊?不是,那个,咳咳,介个,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孩儿是没反应过来。嘿嘿,嘿嘿。”感受到了老爹的杀气,刘璋一缩脖子,醒过神来,干笑着应着。 尼玛的,早知这样,自己刚才还费什么脑细胞啊?怪不得吴懿对自己乱抛媚眼儿,吴苋那小美人儿也跟自己眉来眼去的,原来有这一出啊。哈,这下好了,三哥嗳,你有恨去跟咱家老子算吧。这是万恶滴封建包办婚姻,跟哥没关系!话说,老子爱死封建社会了! 刘璋这个美啊,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只是美了一会,忽的想起一事来,偷眼瞅瞅老爹听了自己一番话,那脸面总算又多云转晴了,这才赔笑道:“呃,父亲,这个,儿子在北地之时,曾识得一个鞑靼女子,嗯嗯,那啥,她吧,这个,对孩儿很好,非常好。这次能帮父亲牵来军马买卖的事儿,也多亏了她帮忙,她父亲就是那个跟咱们交易的族长。你看,这个……” 刘焉听着这小儿子这个那个的一番,心中这个郁闷啊。哦,合着你外面先相中了一个了?既然都有了相中的了,那昨天你犯的什么浑啊? “一个蛮夷女子,怎可为妻?简直胡闹!你若喜欢,收了做妾就是,不必再言。如今,你妻妾都有了,等你行了成人礼后,便可完婚了。既已成人,为父便给你取个表字,就叫季玉吧。” 总是念着自己这个小儿子不凡,刘焉心中虽纠结,却也不再纠缠。点头算是应下了安琪儿的事儿的同时,也将自己给这个儿子的表字,说了出来。 季玉。季,最末也。玉,美器也。这个表字已是体现了刘焉老头的一片期望之心:刘家,最幼的美器! 第37章:赵云回来了(上) 刘璋后来才知道,老爹老娘之所以突然给他定了这门亲事,竟然还是拜自己那位三哥所赐。 当日他大闹教坊司,刘瑁回来后,便将事情前因后果跟老爹刘焉说了。建议给那位奇才弟弟先说个媳妇儿,免得再闹出那样的事儿来。 话说,刘府身为汉室宗亲,帝室之胄,刘焉更是身为当世清流的领军人物。要是传出其最小的儿子,竟为了个丫鬟大闹街市的传闻,只怕定被天下人耻笑。 就这么着,刘焉老头一琢磨,便想起了当时老朋友吴家有个闺女。算算年龄,正好和刘璋相配。 当下找来吴懿相问,吴懿心中暗喜,他正愁没有能和刘焉一家,结深关系更进一步的机会,不料这就突如其来的有了。 狂喜之余,自是备言自己妹妹如何如何贤淑美貌,如何如何和四公子班配。最后又说,曾有看相的给妹妹看过,说其有大贵之相。 刘焉大喜。暗思自己那个小儿子从小就表露出不凡,连孔融都认为刘璋是奇才,今后发展不可估量。莫非吴家之女的那个贵字,便是应在小儿子身上? 想到这些,老头立即拍板,让吴懿第二天就带着妹妹,去见老婆柳氏相看。只要品貌心性过关,这事儿就定下来。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后花园刘璋与吴氏兄妹相见一事。 搞明白了这其中过程,刘璋不由砸吧嘴儿了。是主角光环太强大了吗?竟让刘瑁都主动把老婆折腾到自个儿怀中了。要不是这位三哥告自己黑状,还假惺惺的提出给自己说个媳妇儿收心,又怎会弄出这么一出? 嗯,做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啊。这话果然是至理名言啊!刘璋深深的赞同着。 若是刘瑁知道此刻刘璋的心思,只怕定要无限委屈的申诉一声:我这会儿真的没装逼啊! 亲事定了,表字有了,接下来的几天,刘璋过的就比较闲散了。每日除了练练武,要么猫在屋里和熏儿腻在一起享受下手足之欲,要么就是往客栈去寻甄逸、糜竺二人谈天说地。 至于吴苋美女那儿,抱歉的很,按规矩,定亲之后,不到成亲之日,男女之间却是不能再见的了。刘璋虽有探花之心,但在老爹的淫威之下,却也不敢放肆,只能找着熏儿丫头温存一番,聊解馋意。 这一天,正在屋中闲坐,忽有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个自称叫拔都的人求见。刘璋闻听大喜,一下了跳了起来,急急往外迎去。 拔都派在赵云身边,协助赵云募集兵勇,此时忽然来见,显然是赵云那边的事儿有了结果了。 府门外,几步冲出来的刘璋,在拔都吓了一跳的愣神中,一把拉住他,往僻静处站了。 “如何?你们那边进行的可还顺利?子龙如今现在何处?”刘璋急吼吼的低声问道。 “呃,回主公,一切都还顺利。因为带着数百人太过引人注意,赵将军令拔都先来通禀一声。他与二位姑娘,此刻便扎在十里外的午山里。”拔都躬身答道。两个多月来的汉境生活,草原上的粗野性子磨去不少,这会儿言行举止便很是中规中矩。 刘璋打量着他,满意的点点头。微一沉吟,这才低声道:“你这便回去,留几个人在那边带好部众。让赵将军和安琪儿过来见我,嗯,先匀出十匹好马一并带来,我自有道理。” 拔都躬身应诺,转身去了。刘璋看着他走远,这才返身而回,径往前厅去见刘焉。 “爹爹,前番孩儿联系的关外良驹,现下已由孩儿师弟赵云护送到了十里外。兀蒙之女安琪儿也一并过来,稍后便来拜见爹爹。此次所送只当奉赠,不过后面的则需支付银钱物品,还请爹爹提早调拨才是。” 前厅中,刘璋将事情报于老爹知道,直接伸手要钱了。兵勇既到,就要开始练兵了,这军饷、军备什么的自然就要准备下了。 “唔,待会儿下去往少府处支取便了。至于那女子,使其往后面见你母亲即可。”刘焉点点头,沉吟了下答道。 刘璋微微一愣。让安琪儿去见老娘自是没什么奇怪的,但这拨款之事怎么从少府中出呢? 要知道,州郡公账,乃是由州府金曹掾史掌管。而少府却是掌管私家财务的。刘焉让刘璋从少府支取,其中含义,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为父已然向朝廷为你举荐轻车都尉之职,你虽尚有两年才能冠礼,然如今妻妾已定,也勉强可独掌门户了。为父已使人往范阳为你建都尉府,有了官爵,总须有些门下的。那些马匹嘛,便先入了你都尉府接收吧。”见刘璋面有疑惑之色,刘焉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第37章:赵云回来了(下) 刘璋心头一震。联想前几日曾说及的太平教一事儿,刘焉这时让他单独立户,又将马匹物资单列,分明就是在经营私有势力。 自家这个老爹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政治嗅觉和智慧,却绝不是盖得。不过如此一来,倒也正中下怀,刘璋暗喜应下。 “为父定于一月后启程去幽州,你也早早准备下,过些日子,便往青州去吧。”见刘璋面露恍然,刘焉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又再吩咐道。 一个月吗?倒也来得及安排了。刘璋不再多言,答应下来,这才辞别老爹退下。 出来后,径往少府取钱,竟足有两千金,刘璋大喜过望。出来后,人报府外有人求见,却是赵云到了,刘璋急忙迎出。 “刘璋哥哥!” 一出府门,远远看到他的安琪儿便纵身扑来,双手抱着他,两眼满是喜悦之色。只把门外的侍立的兵卒,看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好家伙,这是哪家的女子啊?真够豪放的!众目睽睽之下,便往男子身上扑,彪悍!实在是彪悍!咱们这位四公子,每每行事与众不同,结识的女子竟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真是佩服。 “小弟见过大哥。”丈许外,赵云笑着躬身施礼。对于安琪儿的性子,他自是了解,倒也见怪不怪。后面赵雨却是睁大了眼睛,话说这些天相处下来,只觉的安琪儿活泼率真,却没料到一至于此。 刘璋却是哪管旁人怎么看,这些日子,他对众人想念的紧,只是不便表露而已。今日见了赵云和安琪儿,心中大乐,眉花眼笑的抬手捏捏安琪儿的脸蛋,点点头,这才领着赵云兄妹进府。 回到自己房中,让熏儿领着安琪儿和赵雨往后去见母亲,他和赵云坐下,这才问起具体情况。 “好叫大哥知道,此番云共募集青壮三百五十人,皆身负武艺雄壮之士。只可惜高顺和文远二人那边不知什么情况,没有马匹敷用。不然,这彪人马,稍加操练,便可成精锐之军。”赵云剑眉轩动,激奋的说道。 “我心急你这边募军之事,也正有这个原因在内。”刘璋点点头道。“拔都等人虽然可靠,但在中原时日毕竟太短,若是派他们出去,我只恐生出事端来。如今,你这边事情顺利,总算让我有了人手可用了。” 刘璋叹息着。他没有一天不想着高顺、张辽那边的。不单是他们,还有张任、张绣两个师兄那边,打从分开后,也只是开始的山上几年,还能接到两人书信,了解些情况。但如今他下了山,师傅童渊又云游天下不知所踪,跟两个师兄就等于暂时失去了联系。 不论是张任、张绣,还是高顺、张辽,且不说众人之间的情谊,单就是都属于他埋下的暗棋一事上来说,也必须保证必要的联系。但他手中可用之人实在太少,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了。 “今日你先休息一晚,明日,为兄带你先去见两个人。等到见过他们之后,我与你同回午山,挑选些人手。待我训练一番,便可派出去,不单是高顺、文远那边,大师兄与二师兄处,也是要保证联系的。至于你那剩下的兵丁,我已给你写下练兵纪要,你可借鉴参照,酌情而用。”口中说着,刘璋回身摸出一叠丝绢,郑重的交给赵云。 “这东西,你当仔细保管,万不可泄之于人!最好是熟记于心,然后将其毁掉。” 墨氏精义中,练兵之术精绝于世,刘璋结合着自己后世的一些认知,重新编纂,形成了这个练兵纪要。 赵云大喜,小心接过收起。他见刘璋如此郑重嘱咐,自然知道这方纪要非同小可。跟这位大哥兼师兄,朝夕相处四年多,便是赵云也摸不准刘璋的本事。 他只知道大哥胸中所学高明,但是具体高明到什么程度,若要让他评价,便只有四个字:高深莫测。是以对刘璋所传,他慎重之余,也极是欢喜。 两人说过正事,刘璋引着他去拜见了父亲。刘焉只是温言勉励一番,也就打发了两人出来。 对于赵云,此时能正确认识他价值的,刘璋估计除了自己之外,天下怕也只有两个人了。一个就是那大耳朵,而另一个,就是如今尚在洛阳,任职北部尉的曹操曹白脸了。 所以,自家老头没什么特殊表示,倒也在刘璋意料之中。好在赵云此刻一心跟着这个大哥混,对于刘使君大人的淡然,倒也不会放在心上。 当晚,刘璋将熏儿打发去伺候安琪儿和赵雨二女,他和赵云兄弟二人抵足而眠。第二天起来后,便带着赵云去见甄逸、糜竺二人。 上架感言 “下午准备上架,对,就是下午!而且,必须要爆发下!” 当编辑老大这句话出现在篷车面前时,说实话,俺震惊了、鸡动了、忐忑了 前天刚刚留言说这几天上架,已经一天一夜没睡的赶稿子了,但幸福来的这么突然,还是让俺有些粹不及防啊。 对于这个上架,俺知道,其实是对《衙内》一书个多月来的一种肯定。 从开始动笔之初,篷车就很感激!感激站内红豆大大、猪王大大等编辑的指导和关照。 为了《衙内》能真正给读者们带来欢乐,编辑大大们甚至不止一次的,百忙中抽时间跟篷车进行情节的讨论。可以这么说,《衙内》能走到今天,其中凝聚塔读编辑好多的心血和关注。在此,篷车深深的鞠一躬,感谢你们,塔读的编辑大大们! 除了编辑们的关注,篷车更要感谢的,是一直以来支持本书的读者们!正是有你们的支持,篷车才能一直保持着创作的激情。 码字是一种很折磨人的营生,有时候为了一个情节,能活活把人卡一天。繁冗的资料,海量的查阅,还有挖空心思的构思。要想写出一本差不多的书,绝不是一日一月之功的。 每天孤灯下,除了几包烟,就是一杯浓茶相伴。强迫自己的脑子活一些,再活一些,最终将无数的想法,形成一个个文字。 说实话,其中那份孤寂煎熬,真的很令人纠结。但是,每当看到关注本书的读者数据,看到书评区的留言,所有这些纠结、煎熬,都化成了一种感动,一种激发!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和我一起,一起在看着《衙内》的成长。 《衙内》能取得的每一分成绩,都是众多读者和我一起努力的结果。有你们,我不孤单!当你们从每天的几千字中获得了快乐时,那种快乐便转化成了我的快乐! 谢谢你们!谢谢一直支持《衙内》的兄弟姐妹们!在此,请接受我真诚的鞠躬致意! 说到这儿,是不是有很多兄弟要大喝一声:丫啰嗦个毛!整这些不如每天更新个十万八万字的,那才叫实惠! 汗一个先,我知道,肯定会有兄弟这么说的。可是,兄弟们啊,你们是想看一本随便编凑的书呢,还是想略略保持点耐心,看一本说起来不错的书呢? 篷车码字的时速是1000字/小时,差不多这样子吧。也就是说,除了睡觉、吃饭,几乎所有的时间,篷车都在码字。速度太差,实在汗颜的紧。 而且,现在是暑假期间,篷车的孩子也在家,唉,每天还要当奶爸啊,兄弟们,码字慢是篷车的弊端,很难改变。那么,求兄弟们宽容些,多给篷车点时间好不好? 从前天晚上起,篷车到现在,总共睡了5个小时。编辑要求上架必须爆发,书评区好多兄弟,也在喊了好久爆发 好吧,那就借着这次上架的机会,俺爆发!可是,要求一下爆发2-3万字这么杯具有木有?会要人命的! 有木有人出来劝我少更一点?有木有? 看来木有啊。好吧,俺爬去继续码字,俺拼上这一回就是了。不过,兄弟们,这是第一次订阅啊!咳咳,那啥,是处女订啊!先不说后面咋样,就这个面儿,兄弟们是不是先给篷车撑起来呢? 支持塔读阅读!支持一下《衙内》的处女订吧!篷车在这,先给大伙儿鞠躬了! 以下是消费与充值讲解: 【塔读消费标准】 每1000字消耗3塔豆。 【充值方法】 步骤一:注册塔读帐号。 步骤二:点击首页最上方的“充值”,进入充值中心。 步骤三:选择充值付费的方式,有以下方式: 1移动、联通、电信手机充值卡充值(最划算,一般报亭超市都能买到)。2支付宝和银行卡快捷支付都需要用手机支付宝支付(有支付宝的用户很方便)。3骏网、盛大、征途游戏充值卡(这个也很好买)。4短信支付(支持移动和联通,超快捷超方便,但不是很划算,因为移动和联通要收取50的渠道成本。) 如果您还有疑问,请登录塔读,阅读充值中心温馨提示,或联系塔读客服咨询,客服会及时帮您解答。 客服电话:400-678-5158 下一章就开始收费章节了喔!! 第38章:励军(上) “甄公、糜公,这便是我二弟,常山赵云赵子龙了。”暖阁里,刘璋引着赵云给甄逸、糜竺见礼。 甄逸、糜竺二人连忙抱拳见礼,心下暗暗称奇。那位刘四公子已然是人中龙凤了,不想他这位结义兄弟,也是伟岸奇俊,英挺不凡。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诚不我欺。 四人相互见过礼,分宾主落座。甄逸含笑拱手道:“子龙将军俊才也,我等今后便多赖将军照拂了。” 赵云连忙谦逊,口称不敢。刘璋却在旁接过话笑道:“甄公这话说的却不对了。” “哪里不对?”甄逸一愣。 “今日形式,二位先生家财殷富,人脉广阔,相较之下,我与舍弟却是白手起家、一穷二白。甄公不先想着怎么周济辅助我等,开口就要子龙贤弟给你们照拂,岂非本末倒置,杀鸡取卵之举?又哪里对了?”刘璋笑吟吟的举着酒盏,轻轻啜了一口说着。眼睛里却是闪着狡黠的光芒。 “呃!”甄逸一呆,与糜竺对望一眼,不由的哭笑不得,指着刘璋笑道:“好你个刘季玉,我不过一句客套话,却招你这番数落,这可不是欺负人吗?”说着,连连苦笑摇头。 糜竺微微一笑,摇头道:“甄公如何不明白?季玉公的脾性,又怎么会无的放矢?多半是惦记上你我的银钱,想要讨些什么便宜了吧。” 这几日,刘璋与他二人时常欢聚,越发相投,言语间便极为熟络。对于刘璋的脾气性格,自然也大致摸了个差不多。这家伙往往嬉笑怒骂之间,暗藏机锋。年纪虽小,城府却是深不可测。糜竺既了解到这些,这才有了此番说法。 甄逸听的一呆,转头去看刘璋,却见他眯着俩眼,笑的跟只狐狸一样,不由恍悟。摇头苦笑道:“四公子若有需我效力之处,但请明言就是,又何须转这些弯角。” 刘璋这才面色一正,坐直身子,拱手道:“此番我二弟虽到,但力量尚显薄弱。若要成就一番功业,实在是需二公先期的大力协助才可。” 甄逸与糜竺对望一眼,都正容而坐,沉声道:“四公子无须客套。你我既已有志一同,但有吩咐,我等力之所及,绝不敢辞。” 刘璋见状大喜,先拱手谢过,这才凑过头去,低低的说了起来………… 午山里的一个小山坳,三百多名健硕的汉子挺胸而立,排成一个方阵。赵云引着刘璋站在前面一个土台上,低低的解说着。 赵雨和安琪儿两女,骑马立在一旁,身边却是拔都等十八卫士环绕。 刘璋引着赵云见过甄逸、糜竺二人后,回去接了安琪儿和赵雨二女,便于午后赶来了这里。一来检阅下所招士卒,二来,也要处理一些亟待处理的问题。 “……所有士卒共有三百五十人,皆是小弟赵家村以及附近避难来的村人。按照大哥的吩咐,最大者不过三十岁,最小者不低于十八。他们的家人世代相交,忠诚绝无问题。除此之外,还得马匹二十匹,弓箭若干……” 赵云低声说着,刘璋一边打量这些青壮,一边轻轻点头。待到赵云说完,这才上前一步,目光一肃,身上陡然爆出一股气势。 “尔等离乡背井,聚集而来,可有想过,究竟是为了什么?”刘璋面容冷肃,目光扫了中士卒一圈后,忽然出声问道。 众士卒被他这么冷不丁一问,不由的都是一呆。片刻后,不由的相互交头接耳,低低的议论起来。下面一片嗡嗡之声… “建立功业……”不多会儿,有人大着胆子喊了声。 “出人头地…” “光宗耀祖……” “…………” 随着一人出声,后面终是接二连三的叫了起来,场中一片噪杂。 刘璋面无表情,等到众人差不多都喊完了,这才忽然一挥大袖,场中戛然而静。众士卒都盯着台上的刘璋,等他说话。 “建立功业?光宗耀祖?嘿,倒也算是个心愿。不过,你们错了!”刘璋目光再次巡视全场,足足半响,这才冷声发话。 站在众人之前,先不说话,而是用眼睛冷静扫视一会儿,能使听众不自觉的将心神提起,潜意识里会将站在前面的人奉为主导。这,是刘璋在后世,无数次学生会演讲所得的经验。 今天,用于两千年前的士卒面前,果然大有效果。便是一边观看的赵云,赵雨与安琪儿,也不由的屏气凝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第38章:励军(下) “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哪个不是血肉凡胎?如果是太平盛世,试问你们,有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分分的过一生?到了战场之上,每一刻,都可能被人斩了头去!每一息,都可能没了性命!放着太太平平的日子不过,非要拎着刀子去跟人拼命,就为了建立功业,就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光宗耀祖?告诉我,你们当真是这般想的吗?”刘璋面含冷笑,冷声而问。最后几句,已是厉声而喝。 众士卒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放着好日子不过,没事儿找事儿的去跟人玩命,那是傻子好不好?貌似咱们不傻吧。众士卒心中腹诽,却是没人开口。 “今天,你们拿起刀枪,远涉江湖而来,不是为了那什么狗屁的建立功业,也不是为了什么光宗耀祖!你们只是为了活着!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刘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拼了性命,用手中的刀,用颈子里的血去拼,去杀,只是想让自己的家人活着,让父老乡亲们活着!说到底,是外面这个世道逼得!”低沉冷厉的话语回荡在山谷中,众人尽皆不由的心中一震。 “盗贼蜂起,杀人盈野。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便你们之中,又有多少人是因为亲人被杀,家业被毁,才最终汇集到赵家村的?那些贼匪,杀你们的父母,杀你们的孩儿,杀你们的乡亲,淫辱你们的姐妹,烧毁了你们的茅屋。可是,没人管你们。朝廷无力剿贼,州县不能护民!那么怎么办?你们就要任人屠杀,任人肆虐,任人欺辱吗?要吗?回答我!”刘璋面色铁青,握紧拳头,嘶声吼道。 众士卒听着他一番话,起初俱是面色沉重,渐渐的,随着刘璋一句一句的说下去,许多人的面上已是浮上了悲戚之色。想到了曾经的凄惨,曾经的苦难,悲戚之色渐渐又转成悲愤。 等到刘璋说到最后,人群中先是一个人有哭声传出,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身子颤抖着,目中含泪,只觉胸腔中好似藏着一团火般,烧灼的难受。 愤怒的情绪,先是一个点,随即,如同波纹一般迅速扩散,终是形成了沸腾的狂怒。 “不!不要!……” “杀!杀光那些畜生!” 愤怒的情绪点燃,场中一片戾气升腾。 “官不救民民自救!这世上从来就没什么救世主!我们拿起刀,我们提起弓,我们背井离乡,豁出性命的聚集在这儿,不是为了什么出人头地,不是为了什么光宗耀祖。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自己的兄弟姐妹!是为了保护和我们父母兄弟一样的乡亲们!”刘璋神情激动,眼色发红。 “我!将带着你们,带着你们去杀光那些强盗!杀光那些欺侮你们的贼人!杀光那些祸害你们家人的畜生!我们是男儿!是父母、是妻儿、是乡亲们的期望,是他们的保护者!我们不能躲,我们不能避,我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我们要用男儿的勇气,用我们的血和性命,为百姓们打一个太平盛世,打一个朗朗乾坤!你们,你们可愿跟着我,跟着我去杀光群贼!去纵马踏平天下吗?”刘璋举起手,猛力的挥动,厉声大喝着问道。 “杀贼!杀贼!杀贼!” “踏平天下!踏平天下!” 在刘璋的怒喝声中,众士卒满面泪水,面色血红,胸间起伏如涛,不约而同的大声呼喝了起来。小小的山坳中,群情激涌,杀贼与踏平天下的呼声,震天动地,犹如怒浪涛天。 呼喝声如山崩地裂,久久不绝。拔都与草原来的十八亲卫,本就是豪情男儿,处在这种氛围之下,更是激昂振奋,不能自己。便连赵云也是颊带赤色,双目寒光暴射。 安琪儿美目含情,泪水盈眶,望着斜阳中站在土堆上的那个白衣少年,心中只一个劲的自豪的念着:这是我的男人!这是我的男人! 夕阳挂在山腰,在冬日的寒风中,透着血色般的流彩。光影透过林间凋落的疏枝,照在山坳中。天边流云似火,激动的人群不断的一次次举起手中的长矛,呼喝着,呐喊着。 人群前的高台上,刘璋衣袂飘飘,站立如山岳。仍显稚嫩的面庞上,双唇紧抿。刚毅的线条如刀削,似斧劈,在血色夕阳中,恍如度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边。某个少女偷偷的看着,望着,眸子里闪闪发亮,不时的划过异彩…… 第39章:山林风火(上) “明日起,你着人往四下召集匠人,全部集中到这里,就地锻打。所有人,全部统一配置,均用这种马刀。”山坳一侧的火堆旁,刘璋拿出一副图,交给赵云吩咐着道。 下午一番激励后,众士卒激昂愤慨,斗志昂扬。这个时代的人,能够读书的极少,如果跟他们讲大道理,必然是完全不知所云。 刘璋深深的明白这一点,所以,虽然在士卒中,有喊出什么建立功业之类的话,他仍是直接给予否定了。那些口号,在以后的征战中,自然而然的,会随着势力的发展而出现。现在说来,却不过是空喊罢了,只怕那些喊的人,自己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刘璋需要的是他们的血性,是他们战斗的意愿。这些,不是靠喊口号来的,而是需要激发他们内心中最在乎的,他们能理解并亲身体验到的。 亲情!就是他们的逆鳞。刘璋清醒的把握到这些底层大众的逆鳞,一番激励,借鉴后世斗地主打土豪,血泪控诉的方式,成功的将这些士卒的同仇敌忾挑了起来。 刘璋相信,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这些,就将成为这支军队的信仰。一支有了信仰的军队,才是真正的打不垮拖不散的强军!而信仰,恰恰也是这个时代所有军队都没有的东西。刘璋要打造一支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军队,否则,岂不白白浪费他这番穿越的资本了。 做完励军一事,刘璋从三百五十人挑出了五十。只是挑人的标准,却让包括赵云在内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太强壮的不要,太高大的不要,只能打的不要………一番挑选后,剩下三百人倒是让赵云很是欢喜。本来这次募兵,就是挑的精壮了,被刘璋再这么将其中相对不起眼的人挑走,剩下的可全是绝对的壮犊子了。 挑出的人,刘璋令他们跟着拔都等十八亲卫先到一边。将剩下的三百人,五人一伍,立一个伍长。十人一哨,选一个哨长。五十人为一卒,选一个卒长。百人为一旅,设旅帅一名。三百人统为一营,设裨将一名,由赵云暂摄。 赵雨见她没职事,气鼓鼓的缠着刘璋要官儿。刘璋翻翻白眼,一句“你要是一辈子不嫁人,哥就给你个官当,不然你嫁了人生孩子的,我这军队咋办?”赵雨张嘴欲辩,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羞红,默默的转头走到一边,不再啰嗦了。 等诸事安顿好,众士卒按旅扎营后,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刘璋这才扯着赵云坐下,将自己画好的马刀的样式给他。 上午,跟甄逸、糜竺二人相见,一番商讨,从二人处得了精铁五百斤,金银各五百两。并约定两家行商所到之处,负责收集信息等事。 而现在让赵云召集铁匠打造马刀,就是因为有了那五百斤精铁才能得以实施的。这个时代,铁器极少。士卒所用兵器大多都是青铜所制,战阵之上,极易折断。 而刘璋也是打算将这一营士卒,等到兀蒙那边运来马匹后,全部编成骑兵。毕竟,北方之地,最利于骑兵驰骋,乃是最犀利的兵种。 现在这个时代的骑兵,几乎全都是使用长枪,只有北方关外异族,喜欢用弯刀配备。骑兵配长枪,为的是充分利用马匹的冲击,撞开敌阵,这就需要人马皆覆铠甲,形成重骑兵。 重骑兵虽然犀利,但仅限于堂堂正正的对阵之际,正面突击时才能发挥威力。重骑兵突开敌阵后,要想溃敌,则还需轻骑与步兵的配合才行。但刘璋眼下只有这点家当,他也压根没想在起初去跟谁堂堂正正对阵。 刘璋清醒的明白,这个时代,骑兵的最大优势是行动力!来去如风,攻如雷霆。一击不中,便可飒然远扬。所以,骑兵配长枪就完全不对路。而后世骑兵的马刀,却可搬过来,配上骑兵的速度,绝对可成为所有敌人的噩梦。 赵云打开马刀图纸,就着火光观看,不由的拍手赞妙。安琪儿便靠在刘璋身边,一颗心思全在刘璋身上,自然不去关注。就算感兴趣,她整日跟着刘璋,自也早晚能看到。所以,也不去多看。 赵雨还在生闷气,自个儿躲在暗影里,瞪着刘璋运气呢。这会儿听大哥拍掌叫妙,不由的心头痒痒,忍耐再三,终是忍不住,蹑手蹑脚的挪到赵云身后,就赵云肩头探头看去。 目光一看到那图上所绘,立时就睁大了美眸。那刀身完美的弧形,简约流畅,刀身狭长,透着一股子纤巧犀利。 “我要!一定要!”想也不想的,脱口就要。赵云满面无奈,刘璋却是直翻白眼了。丫头,这女孩子能随便说“我要”的吗?好容易给人误会的知道不? 肚子里暗暗龌龊着,眼见赵云无奈求助的目光,却也只得无力的摆摆手,点头应下了。赵雨大喜,方才的生气顿时抛到脑后,挨着刘璋坐下,满面的眉花眼笑。对于这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丫头,刘璋一阵的无语。 第39章:山林风火(下) 将马刀之事说完,刘璋这才起身准备回城。安琪儿既然见了柳氏,便算是刘家的女人了,自然不能在外过夜。她一走,赵雨自己一个女孩子也是不方便留在军营,只能跟着一起走。 让挑出的那五十人也是留在山坳里,自成一营。刘璋只带着十八亲卫返回。 当晚,安琪儿仍与赵雨一起,熏儿却是得以回来,继续享受少爷温暖的怀抱。如今,别说熏儿喜欢,连刘璋也有些不习惯熏儿不在怀里的感觉。虽然两人不及于乱,但那种温馨,却更是醉人三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用罢早饭,刘璋带着二女再次赶到午山。十里地,骑马不过半小时时间,倒也方便的很。 到得地头,除了派出去找铁匠的人,赵云已经开始组织训练了。刘璋也不去多看,完全放手给赵云去折腾。自己却带着那挑出的五十个人,转到另一边。 赵雨以陪伴安琪儿为由,堂而皇之的跟来,刘璋也只能假作无视了。 对于这个美丽的野蛮丫头,刘璋不是没想法,只是想想她是义弟赵云的妹妹,生怕闹出事儿来,伤了兄弟间的感情。便有意的疏远。 殊不知,做为赵云来说,从没想过这些,不是不愿。而是认为自家妹子那性子,只怕大哥根本就不会看上眼。 而赵雨小丫头也不知怎么想的,又或许本就是粗线条,压根没察觉什么。刘璋躲,她就靠,从来不带忌讳什么的,这一来,搞得刘璋心烦意乱,都不知在肚中将这匹小野马,按到教训过几回了。 如今见她挽着安琪儿的手臂,俏生生的立在一边。二女俱各娇靥如花,身形曼妙,站在一起,恍如并蒂莲花一般。刘璋暗暗咬牙,不再理她们,将心思放回在眼前士卒身上。 没急于说明要他们干什么,刘璋却拿出小半天的时间,跟这些人坐在一起聊天。众人初时极是忐忑,心中惴惴,不知这位主公究竟什么打算。但等几句话过后,眼见刘璋平易近人,言笑无拘,众人也就慢慢放开了。 等到家长里短,扯闲篇一样的聊完后,对于这五十人中,谁有什么特长和绝技,刘璋已是心中有了大概。 这午山虽是个小山,但也有不少山鸡野兔之类的。刘璋跟众人聊完,便带着他们进去转了一圈,捕获了不少的野味。中午便架起火堆,将野物全数烤了分食。 这个时代,人们都是只吃两顿饭。刘璋却给这些兵卒尽数管三餐,一来是他本就习惯吃三餐,二来,这些人都是青壮,正是食量大的时候。再加上训练,若是仍只吃两餐,根本就没法保证充足的体力,更不用谈去练兵了。 刘璋从甄逸、糜竺二人那儿搞来不少金银,老爹刘焉那儿又给了两千金,军费可谓充足。不但管三餐,还打算保证足量的肉食,这让这些士卒们的激情更高了。 要知道,普通人一个月都难得吃上一碗肉的,这么比起来,跟着这位主公,简直就是进了天堂了。 中午吃完饭,刘璋这才着手将这五十人开始分配。挑出十个精于计算,有过买卖经验的人成立一部,取号为“林”。 再从剩下人中选出擅于隐匿,精于小巧之技的成立一部,取号为“火”。 剩下三十人,整个编成一部,取号为“风”。 这五十人编制完,刘璋将拔都和十八亲卫也编为一部,取号为“山”。 如此,刘璋麾下终于有了第一批可供使用的人手。山林风火四部,各负其责。四部之人,全数隐去本名,以各部所在为姓,编以数字为名。 山,取坚固如山岳,不可撼动之意,自是卫护之责。 林,取葱郁如林,茂盛丰硕之意,是为行商代号。专事以后跟甄逸、糜竺两族进行接洽、配合商业之事。 风,取无孔不入,遍及天下之意,当然就是信息情报沟通之责。专司遍洒中原各州之地,往来传递消息。将蒲州的兀蒙、高顺、张辽,以及雍凉的张绣、川中的张任和刘璋这里,连成一张信息网。 火,却是取毁灭霸烈,消形绝迹之意,行刺客之事。这一部人却是做为刺杀、搜集情报而用。刘璋早已拟定了一套训练计划。 四部编成之后,经过十天的训练,最先撒出去的,便是风、林两部。接下来的时间,刘璋便全力投入了对火部的训练。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瞬已是一月过去了………… 第40章:拜师青州(上) “少爷,此番您可莫要再将三宝扔下了,不然回去后,三宝定要被夫人剥了皮去…………” “嘁,你怕个球啊。这都说了几遍了,我爹和我娘不都去了幽州了嘛,又有哪个能来扒你的皮?看你那点出息。” “啊?!少爷,你不是真的又想扔下我吧?不要啊,少爷,你就怜惜下小的吧。您若要小的性命,干脆给三宝个痛快的就是。” “……我……我要你命干吗?能吃吗?去去去,少废话了,这前面两条路,倒是哪条去北海的?赶紧去打听下。” “唉!……” 时值四月,北方大地初春早显。四下里嫩柳吐翠,新叶成林。自临淄往南去的大道上,正有一主一仆在一个分岔路口张望着。 主仆二人俱为少年,都是年约十八九岁。主人骑着一匹神骏至极的红马,仆人骑着一匹青马,手中还拉着一只小驴,身上驮着两个箱笼。这二人正是自冀州出发,往青州去拜师的刘璋与书童三宝。 一月之期转瞬即过,刘璋老爹定于往幽州去的日子到了,便也催着刘璋往青州而来。 这一个月中,刘璋手中风、林二部早早派出。山、火两部经过一番强化训练,也堪堪凑合着能用。 出门之前,提前派出的风部已然带回了蒲州那边的消息。兀蒙部顺利落了户,牧场取名晏天。第一批战马三百匹已经运出,不日将送抵午山。 高顺张辽也已经将兀蒙部士卒训练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往草原上去打猎。至于张任和张绣处,却因路途太远,一时半会儿消息传不回来,刘璋便让赵云接到消息,转给自己就好。 至于赵云那边,刘璋只是嘱咐他,练到差不多时,战马到了位,可往四下寻些盗匪练手。一来检验练兵效果,二来,士卒不真的见血,永远成不了强兵。赵云应了。 安琪儿此番却也是留在了赵云军中。刘璋要来青州拜师,自然不可能带着女眷。安琪儿又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借着还有两年刘璋才到及冠的年龄完婚,刘璋便禀明母亲柳氏,以安琪儿回去等候迎娶为由将她带了出来,留在军中和赵雨相伴。 安琪儿虽不舍刘璋,但在要么真去遥远的蒲州等着迎娶,要么跟着柳氏往幽州去住这两个选择下,也只有先去赵云军中才是最上之策了。 家里的事儿安排好了,刘璋这才带着三宝出了门。山部护卫自是都跟了出来,只不过各自隐了身份,散在暗处远远保护着。毕竟,要是带着一大队护卫去拜师,委实太过招摇了。 两人一路向南,三宝因着上次太行拜师,刘璋将他赶走自己偷偷跑去晋阳一事儿,被柳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落下了阴影。 这次出门后,便是愁眉苦脸,生怕刘璋再搞出那么一遭,自己可就真没了小命了。一路上不知嘟囔了几回,但显然自家这位少爷肯本就没当回事儿,三宝也只能唉声叹气,暗求老天保佑了。 “少爷,左边那路那是去昌邑郡的,再往东就是东莱了,右边这边才是去北海的。”寻人问明白了路途,三宝回来禀告。 刘璋点头,拨转马头,主仆二人踏上右边官道,直往北海而去。此次拜师,正在孔融所居之地。当年得他推荐,这才有了拜师一事,如今怎么也不能过门不入,当要前去拜会答谢一番的。 从临淄往北海本就不远,两人都有坐骑,午时之前,便进了北海城。 北海城乃是郡治之地,又是孔子之乡。自高祖起,汉室对这位大贤的传人,便推崇备至,极尽荣宠。赐地修府的,每朝每代都有增加。随着孔府的占地越来越大,所在的北海,也便渐渐成了青州数一数二的大城。 走在北海城中,往来之士多是长衫纶巾的读书之人,便是寻常乡人,也是彬然有礼,绝不同于他地景象。孔氏一门的影响,自也可见一斑。 二人一路顺着大道而行,及至孔府门前,看着眼前连绵延伸的府宅,便是刘璋也是吃了一惊。 他后世久闻孔府之名,但却没得着机会亲自来看看。如今乍一看,但见这孔府之大,竟然几乎占据了北海城的一半。 看着这般豪华壮观的大宅,刘璋心里可就有些不平衡了。 娘的嗳,自家整天喊着是汉室宗亲,帝室之胄。老爹更是当今三公之首,领两州之地。身份不可谓不显耀,地位不可谓不高贵,但跟眼前的排场一比,擦擦的,自己哪宅院,整个就一稻草屋了。 这还不说,这孔府不但气势够大,那门口处也是热闹的紧。四五个门房排在两边,两边一溜儿的驻马桩。 过不多时,就会有些车马停过去。或是白须飘飘的老者,或是一派儒雅的文士。有进有出的,络绎不绝。这番气象,刘璋老爹的刺史府前,却是从未有过的。 尼玛的!人说孔融这儿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眼前这情形,果然贴切的很啊。 看着眼前朱红的大门,宽大的门楣,还有那进出不绝的峨冠博带之士,主仆二人往前一站,竟然如同两个乡巴佬一般。 第40章:拜师青州(下) 傻傻的看了半天,面面相觑之际,三宝有些气短的小声问道:“少…少爷,咱们…咱们可要进去?” 刘璋愣了愣,回过神来。一挺胸膛道:“废话吗不是,当然要进了!我擦的,你能不能腰杆儿直一点啊?咱爷们是什么身份?宗室!宗室懂不?他孔家宅子就是大了天去,那也还是我们刘家的臣!去,跟门子上通报一声,就说冀州故人来访。” 刘衙内抖起来了,背着手往路旁树下一站,只管眺首看风景,脸上一副淡然清高的模样。那股子气势,嗯,就一个字,足! 三宝被他训的一脑门子黑线,肚子里的腹诽直如黄河大水一般。刚才咋没见您老这么大的气势呢?还不是跟我一般被震住了?这会子却来说我,下人没人权的吗? 三宝僮儿很纠结,但不管他多纠结,该干的活儿还得干。抬眼望望热闹的孔府大门,咽了口唾沫,这才上前拱手说话。 孔府门上的仆人,早就看见这主仆二人了。虽奇怪两人在那儿傻看了半天,不知道是干啥的。但是从二人穿着打扮上,估摸着应不是普通人,便也不去多事相问。 待到三宝上前一说,声言是家主冀州的故人,门房上心中又是吃惊又是惊疑。三宝一看就是下人,自没什么特殊。那么所谓的故人,应当就是那边那个少年了。只是看那样子,不过才十八九岁,却不知怎么能跟家主称得上故人二字。 心中虽是惊疑不定,却也不敢怠慢。客气的请二人少待,自往后面禀报去了。 三宝应着,过来跟刘璋说了,便自顾去将马匹栓到驻马桩上。随即,将小驴背上的箱笼卸下来,左右瞅瞅,寻了个地儿放下,自己便一屁股坐上,慢慢等着。 刘璋也不理会,这宅子如此广大,只怕那通禀的时间定然不短。既来之则安之,他倒也不着急,选了处较高的地儿,只将目光往远处望去。 但见天边处,一畦畦一方方的,俱皆铺着一层的淡绿。一眼看去,竟似无边无界,却是春种的田地。青徐二州此刻都未遭受兵火,又临海近江,通衞南北,户口殷实,地沃田广,实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裕上州。 刘璋记得后世曾有记载,道是孔府所在之县,全县的良田,十之八九都是孔家所有,实是天下除了皇帝外,最大的地主。有着这种底子,孔门之富裕殷实,实是不差于那些做官经商之家半分。 孔融这家伙那什么座中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排场,可不就是因为这种形式才撑得起来?也不知平日里,究竟有多少来吃白食、打秋风的,孔融那家伙就为了个虚名,甘心做了这么久冤大头,咱这种有头脑的穿越青年,这种事儿可是打死也不肯干的。 他艳羡人家的殷富,其实很有些小嫉妒。一边随意看着风景,肚子里便腹诽着恶心人家。正满脑子天马行空呢,忽然身后一片叱喝声传来。 “兀那小贼厮,弄些个破烂在这儿,若是碰坏了某家马蹄子,你如何赔得起?还不速速滚开一边,这里岂是你躺尸的地方!” 孔府大门的一侧,一个胖大的黑汉,正端坐马上,对着愣住的三宝大骂道。 这人生的一张黑脸,秃眉环眼,狮鼻阔口。一部黑黄相间的胡须,绕颌而生,瞪眼怒骂之际,颇是凶恶。三宝在他马前,不由吓的有些脸色发白。 “谁家裤裆破了,竟把你露出来了?人五人六的在这儿大呼小叫的,你是个神马东西?”竟敢欺负自己的人,刘璋怒了。 尼玛的!老子堂堂一宗室衙内,这宅子比不过旁人,财势比不过旁人也就罢了。但那可不代表什么鸟人,都可以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 他这番恶毒的话一出,黑汉初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这才琢磨过味儿来。黑脸泛红之际,不由的眼冒凶光,蹭的从马上跳了下来,大怒道:“好小狗!竟敢辱骂你家爷爷,待爷爷捏出你屎来!” 撸起袖子,露出两条黑毛丛生的胳膊,便往刘璋身前逼来。远处两个闲逛的汉子望着这边的架势,面色一变,迈步就要过来。 刘璋目光不经意的一扫,微不可察的摇摇头。两个汉子面上微一迟疑,这才止步停身,只是四只眼睛,却死死的盯住这边。 这两人正是山部的部署,眼见有人要冒犯刘璋,正要现身,却被刘璋止住。 这里是孔融的地头,谁敢在孔夫子门前撒野?这黑汉粗鲁莽撞,想在这儿动武,刘璋才不信孔家的人不管呢。 果不其然,不等那黑汉靠过来,早有孔府门人看到这边情况,慌忙跑过来两人挡住。 那黑汉怒吼连连,还要再往前冲,早先那通报的家人已是出来,眼见这番情景微微一呆。随即几步过来,先是对着那人见过礼道:“武将军如何这般暴怒?这位公子乃我家主人故人,若有何事,不如去我家主人处解决如何?” 武将军听闻刘璋竟是孔融的故人,不由微微一呆,那家人却又转身对刘璋施礼道:“公子这便入内吧,我家主人有请。” ps:刚刚建了个新群,群号:165403199欢迎各位喜欢本书的朋友加入,互相交流讨论。篷车也会在此群中,就更新等问题,统一解答各位朋友的问题。 第41章:好大一群虾米(上) “小子刘璋给文举公见礼了。昔日信都一别,忽忽七载,文举公风采依然,真可喜可贺。” 在家人的引领下,刘璋跟那个黑汉武将军一起进了孔府。一路穿堂过房的,直有半刻钟,才在一处院中见到了孔融。 院子里或站或坐的竟有八九个人,有对弈的,有饮酒的,有吟喔赋诗的,看见刘璋几人进来,却是并无任何惊奇之色。目光只一扫,便再不理会。 这些人中,最大的三十来岁,小的二十五六,俱各一身文士打扮。零散摆放的几张案几上杯盘狼藉,酒气四溢。 “哦,呵呵,果然是季玉来了。啊,武将军竟也得了空闲,好好,且请入座说话。”孔融身着轻袍,看见刘璋在亭外施礼,笑着起身迎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又和那个武将军打着招呼。 “前些时日,融便接到君朗公的信笺。道是你太行学艺已回,近日便要来青州。某刚才听闻人报,说什么冀州故人,猜想便是你了,哈哈哈。” 脸上红扑扑的,眸子里有着酒气激荡,孔融显然是有些微醺了。 “末将见过文举公。”武将军叉手施礼,“敢问文举公,此子当真是公之故人?” 满面怒气的瞪着刘璋,武将军见过礼,随即指着刘璋向孔融问道。刘璋看也不看他一眼,施施然的谢过孔融,含笑站在一边。 孔融被武将军问的一愣,目光转动之际,这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微微蹙眉,点头道:“正是。这位乃是汉室宗亲,当今太常,总领冀、幽二州的刘焉刘公的四公子。武将军这是………” “呃”武将军听完孔融介绍,黑脸上微微一变,不料这可恶的小子竟有这般来头。 只是他心中虽是有了忌惮,但刚才府外被刘璋骂的恶毒,心中大是不忿,当下将事情说了一遍。 孔融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跟没事儿人一般的刘璋,这才对武将军笑道:“不过一时误会,将军也是身有职衔的,可谓与老太常同朝为官,便不看孔融面上,也当看老太常之面,这事儿便一笑揭过如何?” 看着武将军仍是忿忿,又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来来来,季玉,我且给你引见一下。这位乃是本郡都尉武安国将军。武将军弓马娴熟,有万夫不当之勇,实乃本郡上将也。” 武安国重重哼了一声,曳斜着眼瞅了刘璋一眼,面现倨傲之色。 武安国?刘璋一听这名字,直接就是一撇嘴。靠,这不是被吕布一戟砍断了手的那个软蛋吗?奶奶的,连只虾米都算不上,死跑龙套的一个,得瑟个啥啊? 他心中不屑,只是不好驳了孔融的脸面。当即懒洋洋的拱了拱手算完,连句问候都懒的说。 武安国虽是粗鄙,却也不傻,眼见他嘴角都快撇到耳朵根子后面去了,不由气的面皮发紫。想要发作,却又碍于孔融颜面,只能暗暗咬牙,怒目而视。 孔融见二人模样,不由摇头苦笑。这个刘季玉,打从十岁就刁钻古怪,如今七年过去了,得,这性子不但没收敛,反倒更强大了。 武安国招惹了他……唉。孔融心里开始为武安国默哀了。 心中暗叹,一时却也不好再说。当下打个哈哈,一手拉着刘璋,一手拉起武安国,边往里走边笑道:“来来来,季玉、安国,我且给你引荐些好朋友。” 口中说着,已是将二人都拉进了亭中,引到那些文士面前,一一介绍起来。 “这位是广陵陈琳陈孔璋,一手文章刚劲有力,世之闻名……” “这位是山阳王桀王仲宣,最擅诗赋,号称兼善……” “这位乃是东平刘桢刘公干,专擅于诗,所作气势高峻,实为吾辈翘楚………” “这位是北海徐干徐伟长…………” “这个是陈留阮瑀阮元瑜…………” “这个是汝南应玚应德琏……哦,这几位是射阳臧洪臧子源、寿张张超张孟高、下邳陈登陈元龙。皆当世之名士也………” 好大一群虾米!老子这是进了养虾场了吗? 听着孔融一一说出了这些人的名字,刘璋激动了!眼花了!一边有些机械的见礼还礼,一边满脑子开始畅游了………… 这群虾米,前六只加上孔融,便是后来号称建安七子的。而臧洪和张超,又是与东郡的陈容、无终的田畴合称北四友。 至于陈登,不但是很给力的治政人才,更是一手导演了吕布之死的谋略高手。和老爹陈珪配合着,几下散手,竟连陈宫都给算计了进去。 好多虾米,好多虾米啊!这要是一网撒下去,给他全兜上来岂不是发达了? 有那么一霎那,刘璋恍惚看到自己独驾一叶扁舟,蓑衣斗笠,扬手一网下去,满满的捞上丰硕的收获——全是虾米……… ps:刚刚建了个新群,群号:165403199欢迎各位喜欢本书的朋友加入,互相交流讨论。篷车也会在此群中,就更新等问题,统一解答各位朋友的问题。 第41章:好大一群虾米(下) “………季玉,季玉!”耳边有轻轻的呼唤声,好像还有人在拽自己渔网,啊,不是,是袖子。刘渔夫有些回了神,茫然转头。 四周朱亭花树,清风徐徐,嗯?没小船,没渔网。有的是……刘璋有些失神的目光一扫,又变成了星星状。好大一群虾米哟…… 花园中,小亭边,孔融等一般文士有些错愕的看着刘璋。这厮面上这是一副神马表情呢?热泪盈眶,嘴唇颤抖,满脸的欢喜、激动、渴望、……呃,还有些贪婪与猥琐! “……文举,这位便是你曾提起的那个幼时奇才?”陈琳首先发问。目光在刘璋身上打量着,满是惊疑之色。 “咳咳,这个,正是!”孔融有些尴尬的点头承认,心里这个郁闷啊。 刘季玉,刘小爷,你能给俺长点脸不?好歹这儿都是一群爷们,还都是名士啊!咋看起来你那神情,跟进了妓馆里,看到了歌姬似的?那架势,恨不得直接一把扯过来搂怀里去……… “他…他便是十岁时,就一个问题将你难住的太常家四公子?”王桀愣愣的,也在一边跟着发问道。 “这就是文举准备推荐给康成公的弟子?”不待孔融回答,阮瑀又紧跟着问道。 “他就是……” “他…” 刘桢、应玚、张超都接着惊问着差不多相同的问题。 “……¥,是!”孔融咬牙。 看着四周众人俱皆一脸的惊奇之色,当年坐在刘府大厅,想要找鞋带、面条的心思又一次回来了。 “季玉!”可怜的孔融实在受不了了。抓着刘璋手臂的手暗暗用力一握,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 “啊?哦!”刘渔夫终于彻底回过神来。先是微微一愣,目光在四下众人面上一转,顿时反应了过来。 “唉!小子何其有幸?竟至一日之间,便能得见这么多的大贤!刚刚震惊欢喜的失态了,委实失礼。还请诸位先生,万勿见责。”退后一步,深深一揖。 哦,原来是这样啊,众人听了这番话,方才满面恍然之色。唉,多好的少年啊,有眼光,有深度,有见识,有性格! 马屁的气场很强大!将整个孔府花园完全笼罩了!众名士心情舒坦,满面红光,个个捻须微笑。至于方才心中所想,这厮会不会是某种癔症患者,立即升格成为一个优秀的“四有青年”。 众名士纷纷谦逊,园子里一片融洽。孔融抬手擦擦额头细汗,暗暗大吁出一口长气。修炼不够啊!跟这小子在一起,神经方面实是亟待进一步加强才好。 “哼!小……刘公子方才面目可憎,神情恍惚,该不是身有隐疾吧,又岂只是失态二字便可一带而过的?”园子里很和谐,偏偏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发出。 武安国满面不屑的站在一边,看着一帮人跟那小子笑语晏晏的,自个儿孤零零站在一旁,如同完全被无视掉,再想起前事,心中的恼怒,已是难以控制的升腾起来。 呃,众人一愣,互相看看,园子里有些静了。好歹这武安国身有官职,又确实是这北海郡有数的大将。他这一出声,众人便不好多说了。人群中,唯有陈登冷冷的横了他一眼,面上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武将军神目如电,果然犀利,佩服啊佩服。”刘璋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众人都是不由的一呆。 “方才在门外,一不小心招惹到一只蠢驴,被那牲口又是吼又是尥蹶子的,委实好吓了一通。唉,至今心有余悸,怕是就此落下了隐疾,也是有的。” 口中说的沉痛,嘴角却微微翘起,刘璋扑闪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武安国,慢条斯理的说道。 武安国张大了嘴,实在记不起,门外何时有过那么强大的一只驴子。面色先是迷茫着,猛然一道灵光闪过,不由的顿时一张黑脸涨红,双拳握紧。 众人不知方才门外纠葛,犹自懵懂。但这些人都是人精,瞅着武安国瞪着刘璋的眼神儿,又了解这莽夫平日的性子,不由的都是心下隐隐明白,面上便露出一副憋笑的神色。 孔融面色痛苦,又是一头的白毛汗涌了出来。 “某听文举公言道,说你学艺七载,拜了一个极高明的师父。嘿,男儿家,功名富贵当从战阵厮杀中取,只口舌逞利算哪门子本领?你既学武七年,可敢与某在武艺上比个高低?” 总是想及这里是孔府,武安国倒也没傻到家,瞅着刘璋的小身板儿,憋了良久,总算让他憋出了个主意。 ps:刚刚建了个新群,群号:165403199欢迎各位喜欢本书的朋友加入,互相交流讨论。篷车也会在此群中,就更新等问题,统一解答各位朋友的问题。 第42章:比斗(上) “嗳,武将军此言差矣。将军乃是万人敌,而季玉不过一读书人,将军以己之长凌人之短,安有是理?不妥不妥!” 院子里,武安国要与刘璋比试武力,不等刘璋说话,旁边臧洪已然先开了口。 臧洪其人,向来耿直有气节。不但治政突出,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对于武安国,他虽不愿得罪,但见武安国明显是想欺侮刘璋,当下便按捺不住,挺身而言。 众人见臧洪出来说话,也都纷纷从旁附和。 武安国心中愈发焦躁,瞪着一双牛眼左右看看,面孔憋的发紫。忽的怒道:“你们便见我欺辱他,如何不见这厮欺辱我?”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愕。武安国是真气急了,也不顾忌再重复一遍刘璋那些恶毒的话了,暴跳如雷的将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儿一一说出。 众人听他说着,瞅瞅他那胖大的体格,跟他一比,再看看刘璋那显得更弱的身板儿,肚子里不由的笑的直抽。 那武安国固然是蛮横霸道,出口伤人,但这刘季玉也是刻薄刁毒到了极致,哪有那般羞辱人的? 而且,看着刘璋从头到尾一直一副人畜无害,笑吟吟的模样,分明是料到在这孔府之地,必不容武安国动粗,这才有恃无恐。这份心机算计,武安国这莽夫又如何是他对手? 众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都是摇头苦笑。人群中,陈登却是暗暗打量刘璋,眼中若有所思。 “好,你们便说我欺负他。那咱就不比武艺,便比比军阵之道。哼,你可莫要说纸上谈兵也不会吧。若真如此,你也不过一朽木废物一个,某再欺你,真也失了身份,不比也罢。”武安国说完前事,眼见众人不复先前众怒之势,又再逼了一句。 他先前听孔融介绍刘璋时,说刘璋十岁起就去学艺。如今回来了,如果真的学成,以他的家世,怎会不直接入军中博取功名?此番却来青州,又学什么经义。可见那什么学武云云,不过是富家子打发时光的游戏而已。 而他自己,一直便是在军中效力,大小战事历经不下百余。对于军阵之道极为熟悉,自觉便算不得天下数一数二,却也是能数的着的几个了。以这种实力,对上那个连战阵都没见过的豆芽丁儿,自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好好羞辱他一番,也算去了心头一口恶气。 他这里自大狂妄,却真应了那句坐井观天了。别说他那点道号,去天下数都数不上。即便真的有些本事,便以刘璋眼下的水准,几已能与当世大家比肩了,他又哪有半分胜算? 武安国故作大方的这番话一说,众人虽然仍觉不妥,却也实在说不出别的,相互对望一眼,只得沉默。 刘璋从头到尾就是一言不发,摆出一副受压迫受欺辱的弱势模样赚同情。这会儿眼见武安国步步紧逼,才做出一副惶惶的神色,满面无奈的勉强点头。 武安国见他点头,不由大喜。眼珠转转,忽的大步走到园中一个大石墩子前,挽起袖子,俯身两手抱住,大喝一声,已是将那百多斤的石墩子抱起,众文士尽皆面露惊色。 腾腾腾大步走入亭中,咚的一声巨震,将石墩子放下。武安国得意的扫了一眼四周面有惊色的众文士,这才傲然道:“咱们便在这上面摆摆阵势,随便耍上两把就是。” 他出去举石,回来又刻意扔下,就是存了显摆吓唬之心。此刻收了先声夺人的效果,大是得意。 “唉,这样不太好吧。”在他得意的凌视下,刘璋面上愈发显出一份忧色,沉吟半响,有些迟疑的说道。 臧洪、张超等人见他神情,面上均有不忍之色,只是嘴巴张了张,终是轻轻一叹,没有说话。 “怎么不好?你要是怕了,现下求饶,给老子磕头赔罪。老子看在你家老太常和文举公面上,就此罢了,倒也使得。”武安国见他满面为难,心中简直要乐开了花。先前诸般郁闷,尽数化去不见。 “呃,磕头赔罪吗?唉,那也不必了。”刘璋抬头蹙眉看看他,手掌抚摸着那个大石墩,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所说的不好,是说这里乃是孔府。孔府乃是文圣人之居,今日所在,又全是当世名士。咱们只这般直来直去的,就将杀伐之事在这儿操演,一来有不敬先贤之处,二来,也实在不合今日之气氛。”一直摇着头,刘璋再次暗暗的拍了众人一记马屁。 众人闻言,都是连连点头。便是孔融那儿也是面现嘉许之色,只觉此子重礼尊贤,真世之君子也! 武安国见他不过几句话,又把场面搞成了一边倒,将所有人的感情都拉了过去,心中那郁闷“呼”的一下,又全回来了。瞪着两只大眼,双手拽着自己胡子怒道:“那你要怎的?” ps:刚刚建了个新群,群号:165403199欢迎各位喜欢本书的朋友加入,互相交流讨论。篷车也会在此群中,就更新等问题,统一解答各位朋友的问题。 第42章:比斗(下) “嗯,将军力气好大,比我家那驴子力气都大,竟然驮进来这么大一块青石,吓,厉害!厉害啊!”刘璋点点头,没立即回答他,却满面真诚的夸起他的力气来。 嗯,很真诚!除了比较的对象有些特殊外……… 众人听他将武安国和他家驴子拿来比,不由的都是面上一片古怪,强忍着肚子里快要抽筋了的笑。 武安国身子微微发抖,钵儿大的拳头握起又放开,放开又握起,气如牛喘。 “我这儿呢,恰好有些小玩意儿,倒也与军阵兵法相通。便借着这块大青石,搞出来献献丑。不为什么输赢,但求博得诸位先生一乐吧。”也不看他,刘璋面上忽的微微一笑,淡然站起身来笑道。 众人见他这一刻,忽然显出一份从容沉稳,不由的都是一愣。陈登、臧洪二人目中也都不约而同的划过一道异彩。 “文举公,小子要做些小玩意儿,需要取下你家这棵树上的一段岔枝来用,还望文举公莫怪。”踱步到一株芙蓉树前,指着一截横岔,刘璋回头对孔融请罪道。 “但取无妨。”孔融也被他激起了好奇心,当下摆摆手,含笑应道。 点点头,刘璋回身,左右观察一番,这才向一边侍立的仆人要了一把剑,挥手间,便截取了两段桐木。 将细细的分枝打掉,便在地上将两截木枝切成了一堆小块,均有半寸多厚。直有三十多块后,才将剑还了,俯身将那堆切好的圆木块抱了回来。 陈琳等人看的奇怪,臧洪、张超、陈登三人却是目光一凝,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色。 刘璋挥剑断木,毫不见他作势用力,长剑起落之际,一块块圆木便纷纷切开。他们三人都是允文允武之辈,瞬间便捕捉到其中的蹊跷。这个刘季玉,绝不似外表那样文弱,而是身负不俗的武技才是。 笑嘻嘻的往大青石前一坐,将那堆圆木块散在其上。轻轻一抖大袖,手中微动。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刘璋手掌中,已是多出了一把小刀。那刀三寸长短,刃锋处闪着蓝幽幽的光色,显然极是锋利。 这么一把锋利的刀子,也不知他竟是如何藏在身上的。众人没一个傻子,想到这个问题,不由的心下都是一窒,面上神色凝重起来。便是武安国那莽汉也是不由的瞳孔一缩,面上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三指捏起一块圆木,略微翻看一下,右手中的小刀忽然动了。刀刃蜿蜒游走,刹那间,仿若一个活物一般转成一团光晕。 明媚的日光折射下,蓝影流彩,光华刺目。那刀锋在圆木上,忽如巨斧开山,忽如蜂蝶蹁跹,小小的方寸之上,竟是变化无方。 轻重急缓之处,饶是在转成一团的光影中,也给人以清晰显现的感觉。便如是唱作大家,虽然是腔板骤急,但唱词却是段落清楚。 众人呆呆而望,但见他那修长的手指,玄妙的转动。沉滞处,如拖动千斤重的泥沙,轻柔处,却似轻弹花瓣上的微露。 清风徐来,花树摇曳。朱色小亭之中,少年白衣如雪,十指轻动不停。某一刻恍惚中,众人眼中的刘璋,竟如同拈花微笑的大士,雍容华贵,丰姿慑人。 园子里一片寂寂,唯有小刀划过木头的嗤嗤声。木屑纷落之际,不多时,三十二枚圆形的扁木块,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袖轻挥,将碎屑尽数划到地上,刘璋又将制好的木块拿起,提刀在上开始刻了起来。 他刻的极快,数息之间便刻好一个,随即再拿起下一个。众人好奇,纷纷围上前来观看。但见圆木块上,分别刻着将、帅、车、马等字,不由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众人中,陈琳涉猎最广,拿起一枚刘璋刻好的棋子翻看了下,微一沉吟,忽然道:“季玉所制,莫非象戏乎?” 众人闻听他这一说,眼中都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却又是更深的迷惑泛起。 陈琳所说的象戏,正是后世象棋的前身。象戏起源于战国,流行于士大夫之间。只不过,所用棋子,只有十二枚。两方各执六枚,取六爻之数,在特定的棋盘上厮杀。 棋子之上,所刻并不是今日的车马炮,而是枭、卢、雉、犊等字。规矩也与后世象棋相差颇多,由棋、箸、局三种器具组成。 古之象戏与今日象棋相似之处,便是外观差不多,也是有寸许方圆,半寸多厚的圆木所制。故而,陈琳才有此猜测。 陈琳问完之际,刘璋也堪堪将所有棋子刻好,抬头微微一笑,道:“是,也不是。” ps:刚刚建了个新群,群号:165403199欢迎各位喜欢本书的朋友加入,互相交流讨论。篷车也会在此群中,就更新等问题,统一解答各位朋友的问题。 第43章:象棋(上) “文举公,烦请贵府上的尊仆,取朱、黑两色,将这些棋子上的字,分别都描绘一遍。”将两堆棋子分开,刘璋转头对孔融道。 孔融连忙找来下人,吩咐下去。 刘璋待仆从将棋子拿走,这才手掌一动,将小刀神乎其神的一转,随即隐没不见。抬手却将腰畔的噬血摘下,对着众人一笑,又深深瞄了武安国一眼,这才道:“劳烦各位先生稍让,小子献丑,便在这青石上,将棋盘制了出来吧。”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让开。武安国眼中此时已然有了些惧色,跟着众人往后退开,面上一副忐忑之色。 他本是武将,若说欣赏个什么诗词字画的,那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但是说到武艺,他的眼光,却要在在场除了刘璋外,任何一人之上。 刘璋初时挥剑取木时,他没曾留意。但是等刘璋取出飞刀,削制棋子时,这才心中一沉。 那桐木坚硬,又被切成不到巴掌大的一块,要将其削制成光滑圆润,大小如一的棋子,如果一刀一刀的豁上时间去磨,自是可行。 但若想跟刘璋这样,用一把其薄如纸的小刀,信手而挥,一蹴而就。其中运力之巧,腕力之强,他自问自己是打死也办不到的。 窥一斑而见全豹,由此可知,刘璋一身武艺,纵然不说肯定胜过自己,却绝不会在自己之下。 武安国既瞧破了这点,再联想到刘璋的家世,如何不让他心中惶惶,忐忑难安呢。但这场比斗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已然没了退路。 武安国想起都是这个小子故意示弱,一步步把自己逼进这个尴尬的窘境,不由的又是心忧又是忿忿。 “隔河灿烂火荼分,局势方圆列阵云。一去无还惟卒伍,深藏不出是将军。冲车驰突诚难御,飞炮凭陵更逸群。士也翩翩非汗马,也随彼相录忠勤。” 便在他仍自惊怒交迫的暗骂时,耳边忽然传来阵阵清朗豪迈的赋诗之声,刘璋那边开动了。 噬血并未抖开,便如同一把大锥,抵在青石之上,力凝枪尖,挥臂划去。 随着噬血枪尖在青石上的嗤嗤作响,碎石崩飞中,一道道深浅如一,笔直的直线应声而显。 刘璋口中赋诗,手臂不停。待到诗中末尾的勤字念完,横十纵九相交的一副长方形棋盘,已是赫然而成。 园子中寂静无声。众人呆呆的望着眼前神乎其神的一幕,面上已是一片骇然震惊之色。 这可是青石啊!在青石之上,竟然生生靠着腕力刻画出一副棋盘,其人之力,该是到了何种强横的程度! 武安国面上,此时已是彻底的一片死灰。 将噬血重新挂回腰间,刘璋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微微一笑,冲着陈琳一拱手,说道:“孔璋先生方才问起,小子所制是不是象戏。呵呵,其实,只是小子闲来无事,在象戏的基础上,胡乱搞出的一种小把戏。舍去箸、局之繁,只以棋子布局互攻,称为象棋。”毫不脸红的,将象棋的发明据为了己有。 “啊!” 众人闻声而惊,方从震惊中醒来。陈琳啊了一声,眼中闪过一阵热切,急声问道:“此象棋却是如何对弈?规则如何?” 他平日极爱象戏对弈,此时见刘璋所制,大感新鲜,也忘了什么武安国刚刚提出的比斗了,迫不及待的便想了解这新式象戏的玩法。 只是他忘了,刘璋却没忘。 目光微微一转,便落到了武安国身上,贼兮兮的一笑,笑道:“安国将军,我这些小把戏可还入得眼否?孔璋先生虽急,我却只能请他稍候,因为我不敢忘了将军的赌约啊。其实,我个人不算什么,磕头便磕头了,只是都怨家父,干什么非要是汉之宗亲,帝室之胄呢?害得我也有了这种身份,这要给你一磕头,唉,只怕传扬出去,非得给赶出了家门不可啊。来来来,不如你我先来一局,趁着将军不懂,让我赢上一把,自然也就没了那些啰嗦。你看如何?” 这厮笑眯眯的,满脸的人畜无害神色,但那话说的,却让武安国听的一阵的心惊肉跳。旁边众人也是一脑门子大汗,望着笑的阳光灿烂的刘璋,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暗暗骂道:这小子,太牲口了! ps:刚刚建了个新群,群号:165403199欢迎各位喜欢本书的朋友加入,互相交流讨论。篷车也会在此群中,就更新等问题,统一解答各位朋友的问题。 第43章:象棋(下) 武安国面青唇白的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打从刘璋擎出噬血,青石留痕那一刻,武安国就彻底绝望了。 让他一锤子将青石砸碎可以,但要在上面划道道,我勒个去的,你当那是划豆腐吗?这刁钻的小厮,竟然变态到这种地步,后面还如何比啊?自己显然不是对手啊。 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俺不说话了,俺就看看行不行?你咋揪着不放呢?你那都说了些啥啊,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嗯,你本来想磕头,但是怪你老爹,把你生在宗室里。我日,这他妈跟你老子有毛的关系啊?没听过这么种说法的啊。 你是汉室宗亲,帝室之胄,磕了头传扬出去会被赶出去。可这话儿要这么传,我…我……我你大妹子的!你被赶出家门,老子只怕到时想被赶出国门都不能了,老子还活不活了? 你故意突出那个身份,偷换概念,你这是阴人!是陷害!我…我…这还有天理没了?你欺负人! 武安国想哭。 头回给人这么欺负,还不带让还手的。一个欺凌宗室的大帽子扣下来,说理儿都没地儿说去。 “你…你…我…我……”武安国口唇哆嗦着,你我了半天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半响,忽的重重一跺脚,也不和众人打招呼,转头就走了出去。 这儿还怎么待啊?赢了不行,输了听那意思,自然是要给他磕头。丢的起那人吗?待不下去了!俺学军事的,孙子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俺闪。 所以,武安国走人了。 园子里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一幕,想起孔融曾经说起在冀州刘府的遭遇,再看看今天武安国的下场,都是心里冷嗖嗖的。 孔融暗暗叹息,他早料到是这个局面了。可恨那武安国,自己好容易帮他将事儿按下,他却偏偏一再的去撩拨那小魔头。那小魔头岂是那般好相与的?唉! 孔融长长叹口气。自己这府里往日何等热闹,宾朋满座,笑语欢声的。但这小子来了不过半天,竟然冷场了N回,这也太让人纠结了。 “咳咳,嗯,既然安国将军有事待办,咱们就不必等他了。那个,嗯,季玉啊,你这象棋究竟怎么个规则,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孔融纠结的快成老头了。一边圆着场子,一边暗暗打定主意。这小子不能长留在家里,早早打发走了才是,不然自个儿早晚死在心脏病上。 “是啊是啊,且说说这个象棋吧,说象棋吧。”众人纷纷出言相和,总算把那份尴尬掩了过去。 刘璋连连点头,满口应是。他不依不饶的逼迫武安国,可不是单纯的报复心思。一个死跑龙套的,不值得刘大衙内费那么多心。 他的心思在这满园子的虾米身上呢。不然,费事八脚的搞毛的象棋啊? “这象棋规则,与现今象戏大为不同。首先双方执子之数,各为十六枚。红方以帅统仕、相及车、马、炮各二,兵五;黑方以将统士、象及车、马、炮各二,卒五。弈时双方轮流行棋,以将一方之将帅捉死为胜。” 接过孔府家人已然上好色的棋子,刘璋将棋子一一放置棋盘上相应的位置,慢慢解说道。 “此棋取源于古象戏,但对势,却以本朝高祖一统天下时的格局为背景。中间这道空白处,便是以昔日汉楚划地而治的鸿沟而喻,称之为楚河汉界。两方带斜线交叉处,隐喻九宫,也是那中军大帐了………”刘璋收拾心思,开始一一指点着讲解着。 他知道眼前这些虽然是虾米,但要想做个成功的渔夫,想一网全捞上来,必须首先让他们认可自己。 他断木制棋,勒石做图,不过是先示之以威。以这种方式,先消除众虾米心中对自己年龄的轻视。 而象棋之道,取自《易经》,暗合太极八卦之理。纵九横十,纵在自己,横在敌方。阴阳相生,生死互依。 卒兵各五枚,隐喻五行。而后双炮,是为阴阳。阴阳之内含九宫,是故,最后车马相士将为九数,最中更是以九宫之地为重。 这些东西,要是讲给普通人听,多半是昏昏沉沉,枯燥而难以理解。但是讲给眼前这些个虾米们听,顶着创造出象棋之名的刘璋,其人的学问,自是不言而喻。 这个时代,士子皆以明经为尊。刘璋不过用一个象棋,就能取得胜过千言的效果,以他的奸商性子,如何肯舍弃不用? 而象棋之道除了在文之一道上能显露出超绝造诣外,于军事策略的表现,更是显而易见。 棋盘之上,双方兵力态势一目了然,取胜之机,便在于布局以及后面兵力的调动策略。布局出错,则态势难为。纵然后面机略尽出,也必是难能回天。而布局没错,后面却昏招频出,大好河山也是一样保守不住。 这其中道理,正是暗合制霸天下,争雄诸侯的眼力和智慧。棋如人生,棋德如人。试想,能一手创造出这象棋之人,这份窥视天下的眼力和智慧,实在也是不用多说了。 “马走日字象飞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路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回还。” 刘璋口说手动,将象棋之理与各个棋子的走法与规则,细细的讲了一遍。一番话说下来,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众人围坐一旁,静心聆听,暗暗推演,面上都是一副沉迷之色。从初时的迷茫,到后面的恍悟,及至稍有心得后,暗暗与素日所习经学兵法一一印证,竟是无不契合,各有所依。由是心下震服,再看向刘璋的目光中,便满是崇敬拜服之色。 ps:刚刚建了个新群,群号:165403199欢迎各位喜欢本书的朋友加入,互相交流讨论。篷车也会在此群中,就更新等问题,统一解答各位朋友的问题。 第44章:政论(上) “公聪慧绝伦,腹有珠玑。今学武七载之后,尚要往拜康成公为师,敢问,公学成后,欲谋何物?高官耶?巨富耶?又或其他什么?” 待到刘璋口干舌燥的讲完,众人兴致勃勃的开始尝试对弈,沉迷其中难以自拔。直到天色昏暗,快看不清棋盘了,这才恋恋不舍的停下。 孔融初时也未在意刘璋搞出的这个象棋,哪知到了最后,他也跟众人几乎没有两样。眼见天晚,只得暂时收了棋局,令人整备酒席,移到偏厅开宴。 进了厅中,酒过三巡,陈琳几个仍是惦记着象棋,吃个半饱,便去寻了一张布绢,将青石上的棋盘拓了下来,也顾不上旁人,就酒席旁一角,挑灯战上了。 而这个空挡,陈登却将席子移了过来,忽然向刘璋问出这么一番话来。 刘璋微微愕然。抬眼望去,陈登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里面有着莫测的光芒闪动。 这是虾米中的大个!嗯,大虾米! 刘璋暗暗给陈登下了评语。却不知这位大虾米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价,会不会感动的痛哭流涕,立刻拔出剑来跟这厮决斗。 但事实上,陈大虾米显然猜不到刘渔夫的心思。他一下午极少说话,只在暗暗观察刘璋。 从知道这个少年就是孔融口中的奇才,又听了孔融对其经历的描述,陈登就留上了心。 他自幼多才,博闻强记,学识渊博。二十五岁时,便已被乡人举荐为孝廉,出任东阳长。 在任上,爱民如子,养育孤老,常怀济世救民之心。只是他处在官场越久,越是发现官场的黑暗。各任官吏,贪腐成风,横行不法,导致百姓生活越来越苦,心中极是失望。 今日在孔府见到刘璋,见他毫不在意武安国的权势,初时也只是当他依仗自己的家世。虽隐隐感觉其人不凡,却并未多想。 然而,等到后面,刘璋刻意韬晦,示之以弱,设计戏弄武安国时,别人没看出来,他却是一直有心留意,瞧破了些端倪。暗暗称奇之余,也不说破,只袖手旁观,看看刘璋想要怎么做。 而后刘璋刻意吓跑武安国,好像显得心胸狭隘,但等武安国走后,眼中流露出的是喜意,却不是什么怨毒之色,陈登便知道,刘璋有意这样做,只怕多半是想做什么事儿避讳武安国,而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狭隘。 再后来,见他抖出象棋一事,越听越是沉迷。等到晚上开席时,猛的省悟,刘璋此举只怕大有深意。 他这些年对官场失望,要不是心存乡民,绝不会去当那个芝麻官儿的。如今,既然感到刘璋似乎别存着心思,便趁着无人注意时,开始试探起来。 刘璋虽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后世的史书却早将这陈登剖析了底儿掉。 结合着史书记载,再察觉到陈登眼底的那丝闪烁的光芒,刘璋便有了数了。 这只最大的虾米要自己上钩了吗?那真是好极了。刘璋肚内暗喜。 “大汉自高祖斩蛇起义,最终灭楚而大一统,中间历经新莽篡乱,后有光武中兴,至今已有近四百年了。若论高祖与光武之才,自不必问,实乃盖世之君也。” 没直接回答陈登问话,刘璋却先盛赞起汉高祖刘邦,和汉光武帝刘秀来。陈登微有诧异之色,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 “大汉基业,逆取于秦。昔日始皇帝雄才大略,气吞斗岳,扫灭六国一统华夏。璋曾经想过,若是以我高祖之才,又或光武大帝,可能于始皇帝在日时,得取天下吗?”刘璋悠然自得的啜了一口酒,顿了顿。陈登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结果是,不能!那不能的原因又是什么?”刘璋自问自答,随即又进一步提出问题。陈登侧耳倾听。 “究其所因,不外乎治、吏二字罢了。”刘璋看了他一眼,张口给出了答案。陈登心中一震,目光刷的盯到他面上。 “治国便是治吏!昔日始皇帝酷刑厉法,天下之吏少有敢犯。吏不贪,有作为,则天下自治。二世之时,荒淫酒色,只顾搜刮于民,上行下效,举国皆贪,民怨纷起,皇帝不问政,官吏不问事,是有高祖乘势而起。其中缘由,既有帝王不自治,也是天下官吏不治导致的啊。”说到这儿,刘璋轻轻一叹。陈登眼神微微亮了起来。 第44章:政论(下) “今日大汉,各地烽火不断,盗贼多如牛毛。为什么?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自先帝恒,乃至当今,固封于宫中,只顾作乐,致使朝廷大权落入阉宦外戚之手,争权夺势急,治官问政少。贤臣不得近,小人常作祟,试问如此之局,安有不乱之理?”说着,刘璋再次深深一叹。 “今日州官,张口便说乱民盗匪。却不知,乱民盗匪十之八九却曾是良民!我大汉之民何其本分?所求但要温饱,能有一口活下去的口粮,便可忍气吞声,甘受恶吏欺压盘剥。而面对这般本分之民,那帮蠡虫犹不满足,一再逼迫。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刘璋说到这儿,越说越是愤怒,不由的拍案而叫。 大厅中,众人被他骂声所惊,都是讶然望了过来。陈登面色激动,默默不语的亲自提壶,为刘璋将面前酒樽填满。 刘璋举杯而饮,一时默然。 臧洪张超二人微一犹豫,也将席位移了过来,低声向陈登问起。陈登看了刘璋一眼,沉吟一下,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二人眼中闪过惊色,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陈琳等人原本正凑在一起下棋,见到这边三人面色,心中惊疑,虽不便都围了过来,却都将耳朵竖起。 刘璋下午所为,早已让众人改颜相向,再没了半分轻视之心。如今见围着他的三人都是一副沉重的神色,不由暗暗猜测不已。不知这位刘季玉,又搞出什么大事儿来了。 刘璋虽是低头不语,却借着举杯就饮的当儿,偷眼转了一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喜。 他方才作势,故意搞出那种声势,就是为了吸引众人注意。对于这多人聚在一起的场合,又相交不深,他根本没办法单个去拉拢。 只能以言语挑拨,看看能不能逗引出一个两个的,再回头重点突破。此刻稍显手段,果然将众人注意引来。 “公今只十八,却如此忧心国事。针砭时势,直有振聋发聩之音,吾等惭愧。只是今时之事,牵连蔓延太广,非一蹴而就可为,公且暂息雷霆,从长计议便了。”张超眼见刘璋面色阴沉,不由出言相劝。 刘璋微微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张超嘴巴张了张,还想再说,旁边臧洪轻轻扯他衣袖,微微摇头。 “方才元龙问我,学完武艺,又来学经义,都学成了想要什么。”刘璋有意略微提高声音,眼角余光处,陈琳王桀等人虽仍低头看着棋盘,面上却都是一副侧耳凝神的模样,刘璋暗喜。 “我不知道。”刘璋平静的张嘴,说出了一个众人一愣的答案。 “财富吗?好像我现在并不愁花销。高官吗?或许是吧。我希望自己做个大官,因为官大才能管的地儿大。才能让更多的百姓不受那些污吏欺压。可即便做到家父那种位置又有何用?还不是相互掣肘,疲于应付无穷无尽的内斗?以今时朝廷而言,官位越高,这种争斗便越是激烈。便真到了内阁,还能剩几分精力去为民做事?只怕十之八九的精力,都在想着怎么保命维权了吧。”刘璋有些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众人面上不由的都是悚然动容。 这些话,众人都知道,天下许多人都知道。但是,从没人敢说出来。没有任何一个上位的人,敢公然说,自己的精力都用在争权夺势上。这不但对自己是自污,也会给政敌做为攻击自己的把柄。 而今天,刘璋敢说。不但敢说,甚至竟以他爹刘焉为例去说。这让此时这个以忠孝为尊的时代的人,如何不面目变色?只是,变色之中,却都是不可自抑夹杂着敬佩之色。 “正因为我知道这些,所以,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学成之后,究竟要怎么做。我唯一能知道的是,家父已然为我求了爵位,我可以独立开府了。那么,至少在我眼下能管到的范围里,我要去做!做一些为民为国的事儿。以后当什么官儿,多大的官儿,到时候要不要做,要如何做,便到时候再说吧。或许,能找到一个方法,解决掉那些烦心的难题呢?所以,重要的是当前。抓住现在,才能去为以后的事儿打算!”刘璋目光转到陈登面上,眼中光芒一闪,淡淡的说道。 陈登皱眉,看着刘璋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解。只是不多会,突然身子一震,目中闪过一丝骇然之色,直直的看向刘璋。 刘璋毫不躲闪,就那么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满是坚定之色。半响,面上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陈登目光移开,眼中有复杂的神色掠过,低下头,沉思不语。 “不日我将开府,诸位先生倘若肯屈尊相就,刘璋必将感怀不尽,他日绝不相负。还请诸位先生,仔细斟酌考量一番,璋且静候佳音了。” 眼见所有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刘璋知道目的已经达成。探手轻轻一扶陈登肩头,在他一震抬头后,再次对他一笑,径自起身出门,往后而去。 夜色中,他瘦削的背影挺拔而孤绝,陈登定定的望着,眉头越锁越紧,心中乱成一片………… 第45章:拜师郑康成(上) 高密,古称夷安。 春秋时,齐国上大夫晏婴,便是出生于此。及至此时的东汉,大儒郑玄郑康成也是生于此,长于此。所居之地便是高密县内的郑公村。 郑公村很小,小到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地处高密县最边,紧邻不其城南山。而此时的郑玄,就住在这里。三年前他终于得到赦免,不再被视为禁锢之士。 解禁之后,朝廷征召其为官,郑玄只待了一夜,便挂印辞官,跑回了老家。往山中草堂一躲,仍自研习经义,靠着授徒度日。 这一天午后,郑公村外的土路上,正有数骑缓缓而来。 “前面便是康成公所居了。季玉此番能得郑公收录,融的情面虽是一方面,然你的名声却也是能得功成的原因之一,呵呵。”青骢马上,孔融捻须而笑,转头对着一侧火云驹上的刘璋说道。 此时,已是刘璋到了青州的第三日。在孔融府上待了两天后,便在今日,由孔融亲自陪同,来郑公村拜郑玄为师。 在孔融府上的两天,刘璋因为头一天便觊觎那一堆虾米,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终是取得了一定的收获。 先是陈登当夜便敲响了刘璋的房门,第二天,臧洪拉着张超又一起过来。当天下午,刘璋将陈登喊来,四人一直谈到入夜才散。 至于谈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但从事后刘璋送走三人后,竟然满嘴哼起了怪异的曲调上看,刘渔夫显然是达到了某种目的。 至于建安七子那批人,虽然也是钦佩刘璋的才学能力,但许是因为孔融没做出什么动作,几人也得不约而同的保持了缄默。唯有陈琳,在今日刘璋离开时,隐晦的表达了日后会前去拜会的意思。 对于此番自己一网下去,只打到了三只虾米,刘璋并无懊恼。毕竟他还达不到那种王八之气一震,人家直接跪倒就拜的牛逼地步。 收获一只是一只,挖到一颗是一颗啊。遗憾难免会有,但战绩还是很令刘渔夫满意的。 既然能划拉到的都入手了,眼瞅着孔融望着自己很有些纠结幽怨的眼神儿,刘璋很识时务的主动提出,俺要去拜师了。以至于终于听到了这话儿的孔融大喜过望,决定亲自送这位魔星走。 话说,这位魔星在孔府不过两天,孔府原来常常能听到的吟喔之声便不见了。代之而起的,就是到处充斥的“将军”“跳马”“出车”等声音。 孔融勉强可以忍受,一个昔日高雅的文学交流圣地,暂时沦为嬉戏之地;也不会吝啬心疼那些,从庄子里一疋疋拿出来做棋盘的布绢。 但是,当他看着园子里好好的几棵芙蓉树,如今却几乎都是“一柱擎天”,光秃秃的只剩主干了时,真不由的欲哭无泪了。 谴责啊!强烈谴责那些不爱护花草树木的禽兽!更要无限鄙视并深刻谴责那个,对众人进行诱导的牲口! 孔融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他实在不敢想象,要是容许那个刘季玉在家里住上个三两个月,孔府会不会整个被人给拆了。 嗯,那混蛋从不动手,都是诱导别人去干……… 因着如上原因,眼见到了郑公村,身边这个魔星,算是确切的离开了自己那温馨的家,孔融很开心,不由的说起了笑话来。 “哦?这怎么说的?康成先生竟然知道我?”悠然坐在火云驹上的刘璋,毫没曾经给人造成了莫大伤害的觉悟,听到鼎鼎大名的郑玄竟然知道自己,不由的满面眉花眼笑,探过头来问道。 “嗯,当日你悬席求师,两月间,吓跑了几乎全冀州的饱读之士,这份本事,早已传到郑公耳中了。”孔融微微一笑,有些揶揄的莞尔说道。 “呃!”某人一窒。 “这个,文举公应该最是了解啊。小子并不是顽劣,而是真的有问题请教的对不对?这是一种求知欲,一种上进的表现。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应该给予褒赞,给予奖励的对不对?有人故意传播此事,这是一种恶意诋毁之举,是恶劣的,是无耻的!应当给予声讨,给予唾弃…………” 火云驹上,某人咬牙切齿,不停的挥拳叫嚣着。身边的孔融和三宝同时满头黑线缠绕,闭紧嘴巴,一声也不吭。 “……再说了,他们回答不出问题,我也没说不要他们当老师啊是不是?这能怪我吗?我很谦虚的……”刘璋一脸的无辜,怒声谴责完造谣生事者,又喃喃的嘟囔着。 第45章:拜师郑康成(下) 孔融在马上晃了晃,连忙双手抓紧马鞍,深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有些失神的看了一眼那谦虚的人,实在是后悔刚才说起这个话题。 没回答出你的问题,你没不要人家当老师?是,你说没说,可你当人家都跟你一样,脸皮堪比城墙吗?被一个十岁的孩子问的哑口无言,还有脸留下当老师? 孔融深深一叹。想及当日自己,何尝不是被这死孩子一个问题问完,竟羞愧的连朝廷的征辟都辞了,而黯然返家?是啊,这能怪他吗?貌似真怪不着…………… 孔融又有些纠结,送走了这魔星的好心情,不见了。 若是后世那位佟大姐碰上这事,一定会痛哭失声:都是额滴错!当年要不是额接了圣旨,额就不会去冀州。额要是不去冀州,就不会给他介绍师父。要是额不给他介绍师父,他今天就不会来咧。要是他不来青州,额家滴树就不会变成………………… 天空下,小村边,三个骑者牵着一头小驴,晃晃悠悠一路往山中而去。有风吹起,瑟瑟风声中,隐隐传来那位孔氏后人悲凉的叹息……… “……………周公居摄而作六典之职,谓之《周礼》。营邑于土中,七年致政于成王,以此礼授之,使居雒邑,治天下…………大宰之职,建邦之六典。典,常也,经也,法也。王谓之礼经,常所秉以治天下也。邦国官府谓之礼法,常所守以为法式也…………” 低沉而缓慢的讲经之声回荡在草堂内,年近六旬的郑玄,端颜正坐,口中朗朗诵来的,正是他手注的《三礼经》中的周礼?天官?冢宰中的一段。 刘璋双目微阖,似闭非闭,满面端正的跪坐在下面。身边左右都是身着轻袍的文士,年龄却是大小不一。大者几有四五十岁,幼者也有二十上下。 众人尽皆满面肃然,眼神明亮,专心致志的聆听着前面席上的郑师授课。 这是刘璋来到这南山草堂上课的第一天。 昨天孔融将他送来后,与郑玄相谈半日,便已离去。郑玄果如孔融所说,对这位当年在冀州搞出轰动事件的刘季玉早有印象。 拜师之时,郑玄笑着拦住。道是不妨先听几天再说,免得过时后悔,那头却是磕不回去了。 孔融固然是微有尴尬,刘璋却是如同未觉,也便顺水推舟没行那拜师之礼。 他来此拜师,纯是为了镀金,冲的就是郑玄的名号。这个时代,但凡学文者,要是不知道郑玄的,估计肯定是从火星来的。 而刘璋后面想要招揽文臣,有了郑公门生的招牌,无疑将会增加很多分数。 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刘璋才耐着性子,来拜师求学。其实他对这什么经义之学,完全没半分兴趣,听在耳中,简直如同催眠曲。 后世的教育中,对古时毫无选择的纯儒家思想,很多都是持批判态度的。刘璋更是后世教育下的高材生,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所谓的经义呢? 非但如此,便是他在太行七年里,童渊所传那卷墨氏精义,其中虽大半都是兵法兵备之术,但开篇讲义,却也是墨家思想的精华。 自战国时起,儒墨两家便在很多认识上都是有着巨大的偏差。刘璋别说后世的影响,便是七年来那篇墨氏精义的影响,也足以让他大为不耐这所谓的儒家经义了。 是以,在这凉风习习的南山草堂中,刚来第一天的新生刘璋同学,便在郑玄老师的讲课中,在众多同学的专心聆听中,他却是将身子躲在郑师注意不到的角落,满面惬意的,酣然小睡了。 “……刘璋,刘璋!” 睡梦中,耳边似乎传来自己的名字,是谁在叫自己?不知道打扰人睡觉是不礼貌的吗?烦人!不理他! 刘璋梦中嘟囔着,继续着自己幸福的小盹儿。 “刘璋!刘季玉!” 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比之刚才好像声儿更大了。 怒了!谁啊?谁家破孩子这么不懂事啊?这嚷嚷嚷嚷的,还让人睡觉了不? 梦中发怒,一怒之下,猛然清醒过来。目光转动之际,却见四周众文生俱皆怒目而视,刘璋不由吓了一跳,激灵灵一个冷战,彻底清醒过来。 我擦,你们干嘛这么瞪着我?一个两个的,老子难道杀你们父母了?还是抢了你们老婆了?我怎么了我? “刘璋!” 正满心疑惑,完全没搞明白这么多人为毛跟自己红眉毛绿眼睛的,耳边又一次的传来一声呼喝。 “叫毛啊!老………呃!” 心火正旺,这一声叫,又让他不由的联想起,方才梦里被人一直喊着打扰的事儿,不由的脱口呵斥出声。只是喝了一半,猛然感到不对。 停声转头看去,台子上,郑玄老先生面色发白,正颤巍巍的对他施展着令人胆颤的“媚眼”………… 第46章:你别怕,我是好人(上) “汝既不喜经义,何以远来?”草堂上,郑玄满面不悦,皱眉看着刘璋道。对于他刚刚的无礼却并未深究,旁边众文生尽皆怒目而视。 “呃,先生,学生并无不喜啊。”刘璋却转着眼珠子,耍赖不承认,面上一片至诚。 对于四周一帮酸丁,暂时没空理会,先应付过去上面那个老酸丁才是。 “持至诚之心而吐正语,禀心而言,君子也。汝非不喜,何以当堂而眠?岂不矛盾耶?”郑玄眉头蹙的更紧了,捻着花白的胡子,不屈不饶的追问着。 刘璋吸着气儿,牙帮子发软,酸的。嘛玩意儿?之乎者也的,不信就说不信嘛,这一堆一堆的。 “这个,咳咳,其实呢,不敢相瞒先生,学生只是觉得您现在教的这些,呃,差不多都明白的。学生之前在家时,也是读过周礼、易经的。嗯嗯,刚才只是假寐,并不是真睡。嗯,是养神,养足精神,好跟先生学习更深一些的学问。”脸不红气不喘的辩着,很坦然。 老酸丁不是知道自己名声吗?那咱就不能太菜了,不然就假了。就他刚刚叨叨来叨叨去的那些玩意儿,自己本来就知道的。不过,这个所谓以前在家,却不是这大汉的家,是后世的大学。 对于郑玄这样的历史名人,大学书库里怎会没有其人的典籍著作呢?刘璋当年虽没认真研究过,但这文却是真真的拜读过的。不是他多么好学,没办法啊,谁让当初的考题中有这试题的呢。 只不过他当时只是囫囵吞枣的死记硬背,全然没搞清楚,《周记》与《周礼?天官?冢宰》的作者根本不是一个人。 “竖子安敢狂言乎!” 刘璋话音儿落下,郑玄被他说的有些微楞,旁边却恼了一位,霍然起身,戟指怒叱道。 这人三十上下,国字脸,浓眉朗目,鼻直口方。三缕长髯飘拂,眸正眼清。眉宇间,隐有川字纹显现,似是经常皱眉而致。但配着他满面正气,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与周围文生截然不同。 呃,这是哪一只?好像有点来头呢。 刘璋多奸啊,目光只在那人面上转了一圈儿,心中便隐隐感到这人不凡。 “这位学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刘璋即察觉这人有些不对,自然不会随便开口得罪,眼珠转转,面带委屈的说道。 “刚才郑师都说了,君子要诚实,要禀心而言嘛的对不对?我说的是实话啊,你却来呵斥我是狂言,难道我为了表现自己的谦虚,就要去欺骗敬爱的郑师吗?介个,唉,我实在是做不出啊。” 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直接搬用刚才郑玄说自己的话来应对那人,那人不由的一窒。随即蹙眉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厌恶之色。 “诡言狡辩之徒!”那人负手而立,嘴角含着不屑,满面鄙视的冷冷道。随即转首对着郑玄躬身一揖,告罪道:“冒然抢言,实在失礼,还望康成先生宽恕。” 郑玄微微一笑,摆手道:“元皓无须介怀。老朽这南山草堂,不惟授徒讲经也,若能开言通辩,共研经义,玄之愿也。” 那人面现敬服,再拜而谢。 刘璋有些郁闷。这神马世道啊?自个儿首次真个退让谦虚了一把,却给人一通白眼鄙视,换来一个“诡言狡辩之徒”的称号。尼玛的,逼着老子发飙是不? “这位学兄高姓大名啊?你凭什么说我诡言狡辩的?须知东西可以乱吃,这话却不可以乱讲的。那叫诽谤!诽谤懂不?”翻着白眼,刘璋有些发性儿了。 “竖子宁不知羞?”那人听刘璋质问自己,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声而言。 “某乃巨鹿田丰田元皓。郑师所讲授的,乃是其手注的三礼经。你言曾于家中读过,却不知从何而来?不是诡言狡辩又是什么?” 噌!刘璋跳了起来。 “你…你是田丰!”刘璋的郁闷忽然一下子全没了。瞪大了眼睛盯着田丰,难以置信的问道。 田丰与众人,都被他这么突然蹦起来吓了一跳。微退半步,蹙眉道:“正是田丰,你待如何?” 大鱼啊!啊哈哈,终于见到大鱼了! 刘璋眼中绿光隐隐,差点就手舞足蹈起来。不想这青州一地儿真是宝地啊。前几天刚见到一大堆虾米,今个儿又遇到一条大鱼。奶奶的,果然是离海近啊,这鱼啊虾的,都在这儿聚着呢。 “哈,没什么没什么。元皓先生别怕,我没有恶意的,我是好人……”刘渔夫满面“狞笑”,目光湛湛的靠了过去。 那架势,那言语,嗯,很强大。跟后世歹徒准备侵犯小美眉时的台词差不了多少了。哦,不对,差了一句: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南山草堂里,众文生一阵嗡嗡的窃窃低语,呼啦一下,将中间场地全部闪开。三五成群的聚到四下,对着场中指指点点着。 第46章:你别怕,我是好人(下) 田丰瞅着刘渔夫邪恶的眼光,不由的一阵恶寒。再退一步,嗔目怒喝道:“无耻小贼,胡言乱语些什么!哪个又会怕你?你除了狡言无礼,还有什么?” 呃,刘渔夫被骂的一愣。脚下一停,这才想起感情田丰还惦记着那茬儿呢。 不过,话说误会可以慢慢解开的嘛,可你一脸提防的瞪着俺,是不是太不给面儿了啊?俺不过是想跟你亲近亲近嘛,至于跟防狼一样的吗? 刘渔夫有些忿忿,却完全没想到,人家田丰怕的就是跟他“亲近”。这丫的坏毛病改不掉了,见不得名人名将。一见就会不自觉的露出一副猪哥相,比见了漂亮妹子还来劲……… “咳咳,元皓先生对我误会太深了,唉。”长叹一声,刘渔夫满面的黯然摇头道。 “康成先生是不是也不信刘璋?如此,你们且听好!”对着田丰露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刘璋又转头对郑玄说着。随即努力搜寻了下记忆,这才朗朗吟诵起来。 “………岁终,则令群吏岁会。月终,则令正月要,旬终,则令正日成,而以考其治…………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 南山草堂内,刘璋在堂上来回踱步,口中朗朗诵出,不但将郑玄方才讲过的背了出来,竟是连后面一些什么财物方面的,什么医疗方面的尽数背出。 草堂中一片静寂,众文生固然是目瞪口呆,郑玄与田丰也是错愕不已。完全想不到,刘璋竟然真的读过三礼经。 随着刘璋一字一句的诵着,郑玄微阖双目,不停的捻须微笑。田丰却是面上一片尴尬,暗道自己此番真是莽撞了。只是,这刘璋却怎么能读到郑玄的手书,他却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公大才,方才是丰莽撞无礼了,还请公多多见谅,田丰这里赔罪了。”错了不会逃避,而是用于认错。田丰在刘璋停顿的空儿,羞红着脸面,毫不避讳的上前一步,一揖到底,诚恳赔罪。 四下里众文生这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草堂中再次一片议论之声。只是此番,人人面上却都是一副敬佩之色。 刘璋满脸眉花眼笑,急急伸手将田丰扶起,也不撒手,便拉着田丰摇头道:“无妨无妨,些许误会说过便算。啊,我记得元皓先生应该在冀州的啊,怎么却来了青州呢?哦,自我介绍一下,小子乃冀州刺史、太常刘焉之子刘璋,表字季玉。向闻元皓大名,之前,还想过去寻访先生呢………” 很热情!热情的田丰心中一个劲儿的别扭。暗暗的抽动几下胳膊,想要脱离这厮抓住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田丰额头冒汗,有黑线搭下。这要搁在后世,元皓先生必然要告这厮一个非礼或性骚扰的罪名。太噁了这也! “啊,原来竟是老太常的公子,田丰有礼,有礼。”惊讶于刘璋的身份,田丰赶忙拱手施礼,总算借此摆脱了这小子的罪恶之爪。 “丰前些年在洛阳奉职,前些日子刚辞官回归。心仪康成公学识,这才来此求教,不想竟得遇季玉公,幸甚幸甚。”摆脱了魔爪,田丰不着痕迹的再退一步,拉开距离,抱拳说道。 “哦?竟是这样,介就是缘分啊。小子近日正要独自开府,正想求得贤士共事,元皓当世大才,今日又天令你我相遇,此非天意吗?便请先生……” 眼中完全没有郑玄与众文生了,也不管这还是人家的草堂,他还是人家名义上的学生,刘渔夫迫不及待的又把渔网撒出去了。 “呃,季玉公,季玉公,此乃康成公的学堂。琐事还是改日再议,改日再议如何?”有些尴尬的转头看看似笑非笑的郑玄,田丰急急让刘渔夫打住了。 天意?擦的!我恨老天!田丰虽佩服刘渔夫能通读郑玄的三礼经,却不妨碍他认为这个刘渔夫太古怪的想法,压根就没想与他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交往。 “呃,哦哦,也好,也好。那就,嗯,那就改日,改日哈。”水太浅,这一网没撒下去就搁浅了。刘渔夫只得无奈的收了那张破网,悻悻的点头应着。 第47章:牛逼大发了(上) 刘璋诱拐大计不等抖搂利索就告夭折,无奈下,只得暂时作罢。郑玄自始至终便是冷眼旁观,并不多言。这会儿见两人不说了,这才一挥手,让众人重新坐下。 眼见田丰老远的贴着边坐下,刘璋也不好再撵开别人凑过去,只得仍然往自己原位去坐。 只是不等他屁股落下,郑玄却忽然向他招招手,满面和蔼的道:“季玉,你且来前面坐吧。”说着,手指着身前一个席位。 众文生眼中闪过一丝热烈。那个位置乃是郑师正对面的位子,离着郑师最近。 古代席位的位置大有讲究,离着主位越近,越是能体现人的身份和主人对其的重视度。 郑玄让刘璋上前就坐,实在是莫大的脸面了。只可惜,刘璋同学虽然贵为历史系高材生,但他只是对历史事件和人物比较上心。于这细微的礼仪之处,所学实在浅陋的紧。 不是老师没教,而是刘同学当年整日忙于“照顾”漂亮的学妹,没在意。 于是乎,郑玄大儒的这般赏识举动,便整个成了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没让某同学感动的涕泗横流不说,反倒引起了那位同学的警惕。 我擦!为毛让我去那儿坐?老子前后活了四十多年,这上学的时间可是占了大半生,经验丰富着呢。 谁不知道啊,那个位子,一般都是差生、不好管教的学生的专属位子。俺这么优秀的青年,怎么能往那儿去坐呢?不去! “咳咳,郑师,学生坐在这儿就行,不需那么麻烦了。那个位子,还是留给更适合的学友坐吧。”刘同学脑瓜子摇的拨浪鼓一般,稳稳的坐在原地,打死也不肯挪地儿。 嗯?还有这种事儿?众文生震惊了,连田丰都有些愣神了。那可是郑师亲口所邀移坐上位的啊,愣是给拒绝了!这人是傻了吗?草堂内一阵微微的骚乱。 嗯,谦逊守礼,腹有才华而不张扬,大有君子之风啊。郑玄老先生赞叹了。他哪里会知道某位同学的阴暗心理呢?差着两千多年的意识呢。 所以,打死郑老先生也是想不到的。所以,郑老先生很赞赏、很满意。连如同干瘪的橘子皮般的脸上的褶子,都有舒展开的趋势。 “汝能这般谦逊,殊为难得。不过,只凭你能尽诵为师的手书一事,今日这位子却也坐的了。修要推让了,只管坐过来就是。为师这儿也有些问题问你,坐的太远也是不便。”老先生捻须微笑,出言再次相邀。 我勒个去!咋的,这是摆明不放过我了是不是?死老头说的好听,还不是因为刚才搅了他的学堂,又给我整个背出了经义,这面儿上,下不来了?还大儒呢,心眼儿也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啊。 刘同学心中鄙视,颇有些忿忿的想着。可怜郑玄老头,一番好心完全换来了个驴肝肺。若是一旦知道此人心思,只怕真会来个老翁也做少年游,提剑追杀满南山了。 “这个,好吧。不过,咱先说好了啊,就今天。只这一回,以后我该坐哪儿还坐哪儿,老师你可不能再逼我了。”磨磨蹭蹭的爬起来,一边挪步一边满脸悲忿的要求着。 尼玛的,死老头,今个儿给你面子,谁让咱有求于你呢。而且,这一边还坐了个田大鱼。可不能让田大鱼觉得咱不尊师重道,不然再想勾搭他,只怕是绝没可能了。 不看刚才那一句话就反应那么大吗,这会儿可得小心,莫要刺激到他才好。 脑子里将勾践的卧薪尝胆,韩信的胯下之辱翻来覆去的想着,抱着忍辱负重的孤臣孽子之心,刘璋同学一步三迟疑的,终是挪到了前面。 他那边委委屈屈的坐下了,众文生却被他后面一番话,搅得一阵的哗然。 咋听着那话里饱含着无限的辛酸呢?这啥时候坐首位变成了上刑场了吗?众文生面上都是一片古怪。只是若知道高坐首位的那位同学心中的想法,不知会不会集体气的喷血而亡,就未可知了。 眼角余光踅摸到周围众文生面上的古怪,刘同学难得的有些脸红了。他只当那是人家笑话他,心中不断暗骂不绝中,只得施展无视大法,眼观鼻鼻观心,眼皮儿一耷拉,不闻不问了。 第47章:牛逼大发了(下) 郑玄被他最后一番话说的也微微一怔,只是眼见他已经走到面前坐下,便未再多想。微一沉吟,这才摆摆手,草堂里重又安静下来。 “汝是如何得到为师手书的,可能说之?”欣赏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郑玄温和的问道。 听到郑玄问起这个问题,角落里,田大鱼也不由的竖起耳朵来。今天出了个大丑,却都是因此而起的,由不得他不关心。 嗯?咋问起这个来了?刘璋有些疑惑。难道说那书现在很难被一般人看到吗?啊,是了是了,要不然,刚才田大鱼怎么会那么激动?哎呀,这可要小心应对,别漏了馅才是。 “嗯,学生也记不太清了。许是不知老师哪位故旧,私下记录或者誊抄去的吧。我是偶尔在家父的书房中看到的。”刘璋模棱两可的说道。 郑玄微微蹙眉,沉思一会儿,却也拿不准,便点点头,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看看他,又道:“你既然通读过为师的手书,那么再跟着众人的进度来学就是空耗时光了。这样吧,为师考考你,看你学到哪一步了,也好因材施教。” 啥?考试!我去! 刘璋这下惊了。娘的嗳,老子根本没真正学过什么经义好不好?你这就要考试,烤蛋去吧! “咳咳,那啥,郑师啊。你看,我这刚来第一天……嗯,早上也就刷了个牙,吃了个饭……你就说要考试……,这个,会不会太突然了点呢?”后世都考了十几年了,这咋来到古代又挨上了呢?有木有这么杯具呢?某同学急了。 噗! 听着某同学这番应答,众文生们喷了。介个,刷牙吃饭的,跟考试有关系吗?大哥,你找理由能不能也费点心思,找个坚挺些的呢?众生满头乌云电闪。 郑玄也愣了。他如今年近花甲,但一生专注于学问。年纪虽长,但心性却极是稚真淳朴。实在是搞不明白刘璋这种带着后世冷幽默的机锋。诧异的看着他,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呃,那个,我……学生的意思呢,是老师你可以问我都读过什么书,具体的内容就不必细致的问了。毕竟,这个,时间宝贵嘛是不是?这里还有众多学友,您若问的太细,咱们这一问一答的,这不是耽误大伙儿们对不对?介个,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那就是生命,咱们聊的爽快了,但是浪费他人的时间,岂不是等若草菅人命对不对?所以,那个,老师,你懂了吧…………”眼瞅着郑玄的表情,刘璋赶紧猛下说词。 他这番话一出,郑玄与坐在后面的田丰齐齐动容。 “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就是生命…………”两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都是低头细细咀嚼,只觉得短短几个字,竟是浅显精辟,却满含着人生至理。 良久,郑玄轻轻吁出一口气,满面敬色的看着刘璋,点头道:“先贤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季玉出言不凡,便此一句,可为吾师也。你既能通达至此,再多问节末,确属多余。如此,我来问你,儒家五经你必然是都明白了的吧?” 草堂里,众文生听郑玄竟说刘璋可为他一言之师,不由的都是震惊。 刘璋在说完那话后,也发现郑玄的神色不对。暗暗思索,难道这句名言现在还没出现?哈,这么一来,自己随便抖出两句,岂不成了文坛巨匠? 奶奶的,早知道当年去学中文啊,随便扔出个唐诗宋词的,必然声明远播,哪还用来拜什么狗屁师傅混名声啊。唉,失策失策。 他心中自怨自艾,实在是对古诗词记得的太少,不由的满心懊悔。正自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忽听郑玄问什么五经,心神不属之下,脱口答道:“五经?嗯,我知道月经,呃……” 话才出口,猛然意识到不对,急忙住口。心中忐忑之余,偷眼去看郑玄,却是不由的一愣。 “月经……为何我从所未闻?”郑玄两眼发直,皱眉苦苦思索。他一生醉心于经义,几乎通读当世所有著作,近乎于痴。猛然听到一种自己从来没听过的经,当即心神被夺。 “这月经是哪位大贤所著?却是如何说的?季玉既然知晓,可有摹本?某愿重金购之,啊,不是,我可用所藏孤本换之。再不然……不然……玄愿拜季玉为师,求传此经。”一把拉住刘璋的袖子,郑玄急急的问道。神态间,哪还有半分大儒的风范。 刘璋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望着郑玄,面上一片古怪到了极点的表情。 拜我为师?求我传你……月经?我勒个去的!介下子,牛逼大发了………… 第48章:梁父吟(上) 草堂内,刘璋神思不属之际,顺口胡说八道,却引出了郑玄拜师之语。堂内众文生固然是一阵哗然,刘璋自己也是进入了石化状态。 月经一词,最早出现在清代。乃是一个久病成医的家伙,名叫柴得华的所著《妇科冰鉴》一书中首次引用。 在这之前,对于这个词汇含义的说法,都是月事、葵水、月葵等。刘璋这个龌龊家伙,在论经讲义的地方蹦出这么个词儿,偏又遇上可以称的上经痴的郑玄,这才搞出了这么个大乌龙。 此刻,南山草堂内一片噪杂,郑玄见刘璋满面古怪的看着自己,却是不发一言,还当他是敝帚自珍,不肯相传。微一沉吟,忽的站起,对着刘璋便行下礼去。 刘璋骇了一跳,噌的就蹦了起来。 开玩笑了!平常存心忽悠忽悠人也就罢了,但这次可真是无心的。且不说自己胡说八道的事儿一旦漏了馅,老头会不会就此吐血而死。到时候只怕全天下的文人都要追杀自己了。 这且不说,就是郑老头儿这一把岁数,受他的大礼?刘璋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折寿折死! 当下一把拉住老头儿,苦笑道:“郑师,您这是做什么?那个月……月经,他那个,咳咳,实话跟您说了吧,只是我自己创作的一种曲调。咳咳,是曲调!因为是在某一晚明月当空下而得,故名那啥…嗯,你懂了吧。” 刘璋被逼的没法,只得信口胡诌一番。嗯,明月当空下能得月经,好强大的说。也不知后世广大妇女同胞知道这事儿,会不会一人一脚,直接踩死他。 郑玄霜眉微蹙,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一时拿不准这话儿,是不是这位“经义达人”的推脱之词。 刘璋急了,看这老头儿的神色咋还不信呢?自个儿只知道那月经对女同胞的威力是强大的,可从没见过对老头儿的杀伤力也这么悍啊。 “郑师,您说过的,君子当禀心正言。学生虽不屑,但也身为汉室宗亲,名门之后,如何敢当面相欺?那…那个经就和那啥,那个……什么什么吟啊赋的……”刘璋头上冒汗了,连比划带说的解释着。 “公是说《梁父吟》?”郑玄听他说的诚恳,有些信了,忍不住出口提醒道。 “对对对!就是《梁父吟》,就是那个!”刘璋大喜,连连点头同意。心中却暗道,《梁父吟》吗?老子不太会,不过《良妇吟》却是极精通的,你要不要学啊? 这厮龌龊本性难移,面上满头大汗的刚刚过关,心底里仍是不忘胡说八道。 良妇吟,嗯,让良家妇女快乐的呻吟,那是俺时刻不忘的历史使命,其他妇女俺不告诉她们。 这一通折腾,最终在某超级龌龊男的无耻解释下,总算宣告落幕了。 堂外日影中移,已是临近午时。这大汉境内闻名天下的南山草堂,头一回,在纷杂噪乱的气氛中虚度了一上午的光阴。 作为始作俑者的刘璋同学,若是评选本世纪最佳祸害的头衔,绝对会以超高票数当选。嗯,不是最佳祸害,是祸害之王! 古时先生教学,基本都是只有半天。过了中午,学生们各自回家,自己安排时间。老师们也可得空处理自己的事情。 郑玄这儿地处偏僻,除了附近村里的学生,外地赶来的,不是寄宿在村里,就是在郑玄居处附近,自己搭建茅屋,以供歇宿。 久而久之,南山草堂附近,便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各色茅屋。有那早先来求学完成的,临去之时,或将屋子借给好友,或是以一些银钱租给后来的人。 郑玄不好虚荣,清贫淡泊,甘于贫苦。来拜师的弟子们,便将这租屋子的钱权作孝敬师父的。有了这些微薄的银钱,再加上郑玄与弟子们一起躬耕,种些蔬菜农物的,这才将将能度日。 刘璋这次来,便是租了其中一间茅屋暂住。 中午离了草堂回屋,三宝知道自家少爷的习性,早已将简单的中饭准备好了。吃饱喝足后,刘祸害打着饱嗝,溜溜达达出了院子门,一路往后转去。目标不是别个,正是他心目中那条大鱼——田丰。 他从知道了田丰在这儿,中午出了草堂便暗暗留意,早发现田丰跟他一样,也是在这儿租住的。而田大鱼租住的屋子,就在他这屋子后面不远。 上午一通混乱,他那渔网撒了一半就被迫中止了,如今既然有了整个下午大把的时间,他又岂能白白放过? 能不能把这条大鱼抓住且不说,即便是一次抓不住,可以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先混个脸儿熟,至少也能把感情增进些不是。 刘祸害早有打算。捞这条大鱼,那就得拿出如同追女泡妞的毅力来。烈女怕缠郎!老子跟你磕上了! 心里一边盘算着如何下说词,脚下不停。初春时节,即便是中午头的也不热。山风拂面之际,甚至还偶尔带着丝凉意。 刘璋心情不错,只是走到田丰租住的小屋时,却见门扉紧闭,拍了半响也不见有人应门,心下疑惑。 第48章:梁父吟(下) 正扒着篱笆张望时,旁边一间屋里走出一个文生。刘璋转头去看,觉得面熟,知道肯定也是上午在学堂里见过的,便笑着点头示意。 那文生见他和善,也一笑回礼。笑道:“公可是来寻这屋子里的田先生吗?” 刘璋一愕,点头道:“是啊。也不知这位先生是吃饱喝足睡的太死还是咋了,我这么敲门,他愣是没反应。” 那文生摇头道:“田先生并未午睡。” 刘璋一愣。那文生又道:“这位田先生想必是要返家的。在你刚来前一刻,我见他背着个背囊,骑了匹驴子往山下去了。” 啥?走了? 刘璋猛然间听到这话,不由的一呆,随即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个高蹦了起来,急匆匆的对那文生一拱手,撒腿就往自己屋子跑去。 及至到了院里,也不多言,解开火云驹的缰绳,翻身而上就往外走。 三宝在屋里听到响动,一出门就看到刘璋纵马出门。不由的心头大骇,连滚带爬的扑到门口,还想喊两嗓子,可那火云驹是何等脚力?他那话音儿不等出口,已是早窜出数十丈远,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三宝呆呆的依门而立,欲哭无泪,直如个被抛弃的怨妇一般。这少爷又跑了,这少爷又跑了,这少爷又他娘的跑了啊! “第二回了!少爷嗳,你老是不是非要玩死我才甘心呢?”三宝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着。也不知自己现在是该大骂还是该大哭,老半响,才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去。 听天由命吧,但愿他老人家只是出去溜溜弯儿。三宝无奈的祷告着。 被三宝念叨着的刘璋,此刻却是心急火燎。啪啪,狠狠给了火云驹马屁股上来了两巴掌,催促它快跑。 火云驹这个冤啊,我招谁惹谁了啊,这青天白日的,就挨上了毒手。只是它极是通灵,心中虽然不忿,却也知道主人的心情,当下撒开蹄子,死命的窜了起来。 他咋就走了呢?这眼瞅着大鱼都给圈到水湾里去了,就等着慢慢下网收获了,却忽然发现,那鱼瞅一空儿溜了,刘璋心里这憋屈啊,可都通了天了。 一刻钟!刘璋暗暗算计着。 那文生说田大鱼不过早走了一刻钟,骑的又是只小驴,按自己火云驹的脚力,只要方向不错,就肯定赶得上! 他心中打着气儿,坐在马上,目光便四下不停的扫视着,唯恐有岔道什么的。 一溜烟的驰出了山口,刘璋目光忽的凝注,面上不由现出狂喜。 前面不远处,一匹小驴迈着轻快的小步,四蹄翻飞之际,跑的正欢实呢。驴背上,一人纶巾轻袍,瞅那身影,可不正是哪条溜出去的大鱼,田丰田元皓嘛。 “元皓先生,且请留步!” 看清楚目标,刘璋大喜,老远便纵声喊了起来。 田丰正优哉游哉的跨着小驴眯瞪呢,忽然听到身后喊声,不由的顿时一激灵。扭头一看,当场变了面色。 他早年奉朝廷征辟,入朝任侍御史一职。只是他秉性刚直,宁折不弯。眼见朝中阉宦乱政,外戚争权,每每遇到看不过的,便要据理力争一番。 久而久之,既得罪了张让等一帮宦官,也得罪了何进、何皇后一帮外戚,两下都不待见他。 偏偏他又没有以前那位司隶校尉李膺的势力,结果除了整日打不完的口水仗外,什么事儿也是做不成。他郁闷之下,一怒辞官,返回了家乡。 前些日子,静极思动,想起当世大儒郑玄已然被解除了禁锢,便起身来了青州。一来探望下这位大儒,二来聆听他讲解经义,自也是一份享受。 他本就是出来散心的,所以并不拘于生礼。郑玄知道他的脾性,也不管他。愿意来听课时,便往学生堆中一坐,不乐意听,任他四处游玩就是。 田丰来了十余日了,本来极是舒服,多年心中的积郁也渐渐发撒了出去。可没想到的是,居然碰到了刘璋。一番碰撞后,竟让他颇为狼狈。 而后,眼见刘璋热情似火,最后更是直接要提出,求自己任职他都尉府的官员一事。田丰当即皱眉了。 他这几年在朝为官,对刘姓天下实在是失望透顶了。刘璋身为宗亲,现在又没表露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这一开口,顿时让他起了躲避的心思,这才有了现在不告而别的事儿。 哪知道,自己走出了这么远,刘璋竟然纵马追来了。田丰岂能不变色,要知道,躲得就是他呢。 只是此刻,既然已被追上,若不停下说上几句,却是于理不合了。更何况田丰虽不愿受刘璋征召,但上午草堂内,刘璋后来的表现可圈可点,让他感觉这个年轻的宗室之后,确实有些才华,对刘璋本人还是大有好感的。 如今,眼见他又纵马来追,不论为了什么,这番情意却也是令他颇为感怀。 将小驴慢慢呵住,耳边马蹄声临近,抬头处,刘璋额头带汗,已是满面喜意的跳了下来。 第49章:终去(上) “先生如何行的如此仓促?幸亏璋马快,否则岂不要抱憾而归。”顾不上擦拭头上的汗水,刘璋趋前躬身施礼笑道。 田丰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他,心中暗暗一叹,拱手回礼道:“丰本闲人,既是信步而来,自也是去无定期。如今离家已久,心中动了念头,便就走了。不想竟劳公子远来相送,隆情厚意,丰深感之。唯他日江湖之上,遥祝公子建功立业,大才得展矣。” 刘璋听的愣住。这田大鱼满嘴客气感激,其实不过就是在表达一个意思:俺先闪了,你送我我很感动,不过这感动,俺以后多给你善祷善祝报答你就是了。 田丰表达这番意思的同时,无疑也是委婉的告知刘璋,收了那征召自己的心思。既然说了江湖二字,就是说自己想寄情山水,不愿涉足仕途。点出他日二字,应对的自然就是今日了。其意也就是此刻不要再多言了。 刘璋不傻,闻弦歌而知雅意。只是弦歌也好,雅意也罢,在刘衙内这儿,该明白自然是明白的。但要想让他顾忌脸面,就此收手,田丰也实在是错估了其人的脸皮厚度了。 “先生心境,刘璋明白的。”点点头,刘璋满面真诚的道。田丰心下一松,含笑点头。 “但何必非要等到他日?” “………” 田丰笑容僵住,头上搭下黑线。 “……还遥祝那么麻烦。璋不日开府建衙,先生大才,又怎可荒度于山野之间??不如屈就鄙府司马一职。虽说官职小些,却也能惠及于民,更免去咱们天涯遥念之苦,岂不是好?”也不管田丰面容僵硬,刘璋自顾自接下去说着。 田丰听的恶寒。天涯遥念?我去!我跟你有个毛的遥念啊?我说遥祝那是拒绝你的意思,是客套,懂不?田丰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小子,很想明确的解释一下。 很明显,某小子不懂。懂了也是不懂! “这个,多谢公子赏识。只是田丰樗栎之才,难堪大用。世间名士贤者无数,公子身尊位贵,何惧无人?呵呵,丰闲散之心,还请公子收回成命吧。”无奈了,田丰直接把话挑明了。不去!你找别人吧。 “元皓太谦了吧。”刘璋闻言,不为所动,撇撇嘴道。 “元皓若是樗栎之才,那世间可还有贤者名士吗?于元皓来说,去掉那个樗字,说是栎才当是相符的。再说了,元皓可知,刘璋对你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田丰一愣,不好回答。刘璋一挥大袖,自顾接道:“世人皆重元皓才学,任谁提起,都是要翘指赞一声高士。然刘璋不惟敬慕元皓才学,却更重元皓刚直不阿,犯言直谏的禀性气节!” 田丰心中一震,蓦然抬头看他。心中有如倒了五味瓶一般,百味混杂。 他自己的脾气自己也知道,很不招人待见。遇到看不过的,自己认为是对的,便想要理论出个是非曲直。 因为这脾气,不知得罪多少人了。但今天,这个不过一面之识的少年,却张口说就看重自己这点。这让田丰又是诧异又是感动,隐隐还有些知己的感觉。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正自心绪纷乱之际,耳边忽的又听刘璋低沉的声音响起,竟是诵出一首五言来。 这首诗一入耳中,田丰霎那间心旌摇动。身子微颤之际,险险便要掉下泪来。 这首咏松绝句,本是后世开国大将陈毅将军所作。作这首诗时,正值当时国内外时局混乱,各方面的压力巨大,使得无数人痛苦、迷茫、悲观。 而将军这首绝句,一扫颓废萎靡之气。大气磅礴之势,非但豪迈绝伦,更是表露了一种不畏艰难、雄气勃发、愈挫弥坚的精神。其言直叩心扉,震神动魄。 这首诗作虽然与田丰如今所处时代,相差两千年之久,但面临的外部环境,却是大同小异。将军借松寓意,自励警世的诗句,听到田丰耳中,便成了刘璋以松喻人,盛赞自己的意思。 他憋屈半生,郁郁而不得志。此刻,忽然得了刘璋这番褒赞,而又是自他人不喜,却是他百死不廻的禀性而赞,如何不让他感慨良多? 目中含泪,愣愣的看着刘璋,嘴唇翕动着。刘璋看的分明,心中得意,也不说话,唯有瞪着他嘴巴,只盼那双唇一动,就此吐出叩见主公四字。 良久,田丰激动的神情才渐渐平静。眼底有一丝挣扎划过,终是目光一黯,对着刘璋深深一拜,涩声道:“今能得公此言,丰无憾矣。只是如今满目黑暗,便一二人又能何为?丰去矣,公……莫要再送了。伯牙子期之谊,容后图报。”说罢,再次一揖到地,翻身坐上小驴,挥鞭轻叱,自往远处去了。 第49章:终去(下) 刘璋傻傻的愣在当地,怎么也没想到会功亏一篑。好半天反应过来,却见去路处,空寂渺渺,哪还有田丰人影。欲待再追,脚下一动,却终是长长叹了口气,收了心思。 扳鞍上马,无精打采的驱马往回走。来时兴奋燥急,回时却是失魂落魄。 一路坐在马上踽踽而行,遥想田丰,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勾搭失败,心下郁闷至极。 “……汝这小贼,便整日招惹是非,真当老娘收拾不得你吗?” “哼,先父又未曾娶你,你凭什么来管我?你耍手段,败尽了我家田产,若非瞧看先父面上,岂与你干休?休来啰嗦我……” “忤逆子,老娘既从了你父,便算进了徐家门。你老子不在了,我自可管的你,除非你不姓徐,否则,便翻出天去,也归的老娘管………” “嘿,你抓的到我,再来说管吧……”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对骂声,刘璋从沉思中惊醒,循声看去,却见左边村中一处小院内,一个二十七八的妇人,正在满院子追打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口中咒骂不止。 那少年浓眉大眼,面目粗豪,一个身子却极是灵动。上蹿下跳之际,犹自对骂不休。 刘璋心烦之余,忽然看到这一平常之家的景象,眼见那少年惫懒,不由莞尔。心下郁闷稍除,索性便驻马观看。 那妇人早见了门外刘璋,只是一来她本是个泼辣性子,二来,眼见刘璋衣着华贵,胯下坐骑又神骏至极,估摸着定是非富即贵,自己招惹不起。是以,虽觉被人瞧看尴尬,却只当作不见,只照着那少年撒气。 “………死小子还不停下,待会儿便要去族长那儿说话。”被刘璋在外看着,那妇人身着裙裾,不好再疯跑,便停下身子,只对着那少年骂道。 “呸!你们自去胡扯,又来拉我去作甚?”那少年爬到房上,叉腰撇嘴道。 “你!”妇人怒极,“你既姓了这徐,徐家之事自也是你的事儿,如何不去?” 这对母子斗嘴,刘璋看的有趣,只是妇人后来这一句入耳,心中微动,呆了一呆,猛然间不由的豁然而悟。 是了是了,原来竟是如此。 田丰明明被自己打动,但却仍是最后拒绝。其因不在自己入不了他眼,实在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那田丰为官数载,眼见汉室倾颓,灵帝昏庸,对于刘家天下根本就是失望透顶的。 自己身为汉室宗亲,在田丰心中,岂不也正如眼前这妇人所言,既姓了这刘字,刘家之事可不就是自己的事儿吗? 他刚辞了刘家的官儿,又压根想不到,自己这个异类,虽是刘家人,却是时时刻刻打着篡逆谋反之心的。这种状况下,哪肯再从了自己? 这也是后来,他不肯做朝廷的官儿,却至死都忠心于袁绍的原因。他实在是这个时代,最坚定要推翻昏庸的刘家王朝的人啊。 刘璋想明白了这点,一时间委实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自己一直以来,学着那大耳朵的做法,到处宣扬汉室宗亲的身份,图的不过就是个根正苗红,正统之争。 前几次出手,也确确实实因为这个原因,给自己加了不少分,得以套来诸如高顺、张辽、陈登等人。 甚至连义弟赵云,肯义无反顾的跟自己折腾,只怕多半也是有些这种心思在里面的。但今天,没想到正是这个身份,却让他终是与田丰失之交臂。 天意难测,福祸相依。命运女神这怨妇,终于又狠狠的玩了刘璋一把。 刘璋想通了这些,剩下的就只有苦笑摇头了。心情郁郁之下,也没了再去关注那对母子的兴致。轻踢马腹,自往山上草堂返回。 田丰,唉,看来只能再等等了。等到自己现出獠牙,天下分崩之时,才能再去招揽。 刘璋默默的想着。嗯,也许,自己可以提前安排一下,在记忆中的某个时刻出手,想必应能收到奇效………… 刘璋想起一件事来,心中一动,低头思索一会儿,终是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嘿嘿,田大鱼,你终还是逃不出老子滴五指山滴! 某“佛祖”狠狠握拳,咬牙切齿的自语着。面上已再无颓丧落魄之相。 数十里外的田丰,却是忽然激灵灵打个冷颤。疑惑的抬头看看天,嗯,好似有一股妖气………… 吓,他不是孙猴子,没有火眼金睛。 天边不过只有一小块乌云,倒是确实让田丰心中,隐隐有着一丝不安的感觉。 第50章:提前毕业(上) 打从田丰离开之后,刘璋在南山草堂的生活,彻底休闲下来。郑玄的讲经授课,他也是时去时不去。便是去了,多半也是“养神以备接受先生教授更深的学问”,堂而皇之的闭目假寐。 郑玄打从被他一句名言,又跟着一个高深莫测的“月”经搞过之后,心中实在拿不准他的水平了。 私下里,郑玄老头其实还是对那个“月”经有些怨念的。从刘璋平日与众不同的言论,还有精微入辟的名句推断,郑玄老头深深怀疑,其言多半都是出自那部“月”经里的。 只是刘璋难得的满腔实话,坚决否认,郑玄老头谦谦君子,心中虽常常如百爪齐挠,却也不好再去提起。至于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坐而呆望明月,盼有所悟之事,自然也是不便于外人道也的了。 有着这种心思,郑老头也不拿刘璋当学生看了。老头儿虽憨,却不傻。 丫的打从来了,就从来没正理八经的听过一堂课。自个儿肚子里还藏着那么牛叉的经义不露……哼,来我这儿,不就是想混个名声吗?老夫给你。 老头儿仁厚,并不点破。不但任他来去自在,甚而公然称其为小友,自承不敢居其师。 只是心中是不是有着,期盼刘小友投桃报李,将那奥妙“月”经的微言精义,透露个一两章的小算盘,就未可知了。 总之,因着种种微妙,刘璋这会儿确实是老太太过电——抖起来了。至少眼下,在南山草堂的众文生中,已然声名响亮。 而随着草堂生员进进出出的,刘小友的名声最终会名传天下,也已是来日可期了。 就这么着,刘璋在南山上,朝饮晨露夕餐霞光……哦,不是,那是修仙,不是休闲。总之,刘璋很悠闲,悠闲的过了三个月。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三月来,风部发挥了应有的威力,陆陆续续的汇集来各方的情报。赵云的一营骑兵成了,接连剿灭了信都附近几处山匪。 因着刘璋对后世有着特殊情结,给所有士卒皆着红衣。并提出,以战死士卒鲜血染旗,使生者记其功,死者魂有依的说法。 这使得这一彪人马战后,总将大旗在死人身上粘血的作风传扬开来。于是,北地之人便以“血旗军”称之。 刘璋对此喜而乐见。事实也证明,血旗军部众均以死后血染大旗为荣。这使得这彪人马作战时,悍不畏死,勇猛霸烈。更兼全是骑兵,来去如风,攻势如火,短短时间内,便创出了偌大的名头。 不过正因为他们行动迅捷,忽而便来,倏然而去,平日又只是隐于山中,更为其平添一份神秘色彩。 没人知道这队人马的底细,不明归属。除了知道领头的是一员白袍将军,再就是传说这队人马中,还有两员女将。倒为那神秘色彩上,又多了些许旖旎之气。 蒲州兀蒙部那边,势力发展极快。晏天牧场现有骏马数千匹,牛羊成群。每月与中原内地的交易频繁,其中自然是甄逸、糜竺二人的功劳。 这两人不但将官方面上打点的一团和气,让高顺、张辽彻底专心于劫掠之事,更是和兀蒙、额科托,以及刘璋手下林字部众人配合,南下北上的,为刘璋集聚了充足的钱财。 高顺张辽二人腾出手来,却未全然照着刘璋的意思横扫草原。只因两人第一次出击,本来盯上了一个三百来人的小部落,哪知兵马到时,却正遇上一股马匪在打劫胡。 嘴边上的肉,却被别人先咬了一口,这俩人如何肯干。二话不说,杀!结果就是,五十来人的马匪全然被歼。而原本作为目标的小部落,主动要求依附。使得两人凭空得了良马牲畜无数,更从中得了百余勇悍战士。 两人得了这等意外之喜,干脆专找马匪下手。草原上的马匪,虽没有中原之地的盗匪那么夸张的多如牛毛,却也是能有上百股的。 这些马匪各族人都有,整日劫掠之下,不但积存丰厚,更是被所有草原部落痛恨。 两人盯上了马匪,既能获得丰厚的战利品,还能名正言顺的,以保护为名,诱使小部落主动依附。同时,还能与一些暂时啃不动的大部落,建立起贸易关系,从中获利。 数月来,靠着这种法子,已陆续兼并十余个小部落。财物不去说得了多少,只高顺终于得以建立起的陷阵营,人数已达九百多人。在对阵人数上千就算的一般大战的草原上,已然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了。但凡提起晏天牧场,无不凛然变色,不敢稍犯。 收拢着两边的消息,刘璋心情大好。而大师兄张任,二师兄张绣处的消息,也终是在一月前收到。 第50章:提前毕业(下) 张任目下已经进入军中,靠着一身本领,在益州刺史郄俭麾下,任中郎将一职。 刘璋想着记忆中的历史进程,给他回了封信,让他韬光养晦,平日多多结交本地世家势力,离着那位郄俭郄刺史远点。更是直接点出,那郄俭生性贪婪,聚敛无度,早晚必死于民愤之手。 有了这个畿语,再按着张任一直以来,对刘璋的言听计从,刘璋估计,张任接到自己的信后,定然会知道怎么做的。 而对于张绣,刘璋则只是满纸问候想念之意,并未多做任何安排。毕竟,此刻不但隔着他叔叔张济,更是还有那个董卓肥猪存在。一旦两人来往的信件,不小心落到那肥猪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刘璋不会忘记,董卓虽然愚蠢,但他那个女婿李儒却不是好相与的。后世记载中,王允与吕布设计杀董卓,若不是那个李儒正好生病不知道,只怕历史很可能就会改写。 说起李儒,刘璋自然不会忘了那位鼎鼎有名的毒士贾诩。这人实有鬼神莫测之机,乃是三国时期超绝谋士之一。 但此人生性谨慎,深通自保之道。在未完全看明白局势之前,绝不会真心投入哪个阵营的。 所以,对于他,刘璋也只是在给张绣的信中,暗示他要多多交好就行了。 如此这般,当所有信息尽数掌握了解后,刘璋盘点了下自己的势力后,知道迎接乱世的条件已然达到了最初阶段,心下颇是欣慰。 手下四部中,最隐秘的火部也有消息递过来,不过和刘璋记忆中没差。那个大耳朵还没回来,仍在外面某个旮旯晃悠呢。刘璋也不着急,传令继续监视。 至于在孔融家里捞起的三只虾米,他另有隐秘任务派了出去,却非朝夕能见效果的。不到时候,那张牌不能翻开。 为了隐秘起见,刘璋早有言在先,凡事自己掌握,非特别紧急必要,两下不去联络,免得暴露。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刘璋身为穿越人士,先天上有着对大势的预知优势,此番因为信息的通达,又对自己的势力有了明确的了解,心下无忧。在这南山之上,自然是过的悠闲自在。 直到这一天,风部传来一个消息,终于引起了刘璋的注意。消息是济南郡传来的,刘璋命人严密监视的那位张角弟子唐周,近期举止异常,常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消息中称,前些日子,竟致走神落于河中。 历史上,正是这位唐周,事到临头起了惧怕之意,趁着张角派其入京给封谞送信时,举发了众人,进而使得黄巾起义提前爆发。 如今,算算时间,早已过了历史记载的时间。刘璋不敢确定这是蝴蝶效应所致,还是历史记录有误,故而,便让人盯死了这个引发暴乱的导火索。 今日,这个唐周忽然表现出异常的举动,刘璋估计那话儿,只怕真是要来了。反复思考后,遂决定离开草堂,北上返回。 反正来拜师的事实已然造成,而且,好歹也在这儿呆了三个多月了。往后就说自己师事郑玄,自也说的过去。 计议已定,当下将东西收拾一番,自去跟郑玄告别。郑玄面上并不拦阻,殷殷道别。只是眼中那幽怨的眼神,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以至于刘璋看了,都不由的心中发毛,直接抱头鼠窜算完。 “少爷,少爷,你慢点。你那马要跑起来,打死我也跟不上啊?何事竟如此之急?” 山道上,刘璋在前,三宝骑着青马拉着小驴在后,一边紧着催促坐骑跟上,还要拖拉着小驴,三宝不由的连声抱怨。 上次总算是这个无良少爷有良心,没把三宝童子又扔下一人跑路,三宝心中还是蛮感激的。他可不想这会儿因为跟不上少爷的速度,而导致自己发生杯具。 “屁!你懂什么,你没看那郑老头那眼光吗?诶呀,好似你家少爷我跟唐僧肉一般,不快点跑,难道等到被他捉去蒸着吃了吗?”刘璋想想郑老头的眼神,不由的又是激灵灵一个冷颤,犹有余悸的道。 他口中胡说八道的诋毁着郑玄,心中却是怕拖得久了,郑老头一个耐不住,彻底撕下面皮来,跟自己再来纠缠那个无敌经义的事儿。他早发觉那老头心中,仍然是一直惦记着那档子事儿的。 三宝不明所以,哪知道其中种种,一边尽力驱马拉驴的跟上,一边惊疑的问道:“唐僧肉却是何物?怎么郑师要捉你去蒸着吃?” “呃,介个,唐僧肉是神物,吃了长生不死。那老头失心疯了,瞅着我像,就一直惦记着我,行了行了,快走快走,哪那么多啰嗦!”刘璋信口胡诌着,一边频频回头去看。 三宝哪里肯信,自家少爷胡说八道的功力他早已深知。听他这么说,估计八成又是不愿告诉自己的。当下只是回头吆喝着小驴加快,只是再回头时,不由失色惊叫道:“少爷,小心………” 第51章:偷鸡者说(上) 刘璋只顾着过嘴瘾,回头呼喝着三宝跟上,不料突听三宝惊叫。心中一惊,急回头时,马前也传来一声大喝。 原来火云驹被他催促着,虽然压着步子等着后面三宝,但那速度却也并不太慢。这出山之路,必经下面那个郑公村。刘璋回头胡说八道之际,一个身影正从村中另一边跑出。 这一下,两边走的都急,等那身影窜上土路时,火云驹也已然到了眼前。 刘璋闻警回头,余光也是先察觉到有人,百忙中猛然一勒缰绳,火云驹长嘶一声,顿时前蹄腾起,随着刘璋的牵拽,生生半转了身子,马蹄落下时,已是让开了前方。 而在刘璋这里发力的同时,对面那身影也做出了反应。大喝一声,一个身子猛的向旁边窜去,竟是极为迅捷。 刘璋停了马,长长的出了口气。抬眼看去,却是不由一乐。 路边上,一个少年正忿忿的爬起,不远处,一只被扭断了脖子的大公鸡扔在一边。 那少年一身土布短衫,此刻正掐腰而立,怒目瞪着刘璋。但是目光落到火云驹身上时,却登时一呆,眼中现出火热的神气。 刘璋看的分明,这个少年不是别个,却正是上次自己追田丰回来后,见到的那对母子中的儿子。 “哈,你是去偷人家的鸡了吧?跑路也不看着点,这要被马撞到,是你冤啊,还是我冤呢?”瞥眼看看那只被扭断脖子的鸡,刘璋嘴角翘起,揶揄着说道。 少年闻言一惊,眺目往来路张望一下,也不看马了,连忙过去捡起那只鸡,拉开衣襟,直接塞了进去。这才一翻白眼,撇嘴道:“你哪只眼看到我偷鸡了?我这是捡的。” 刘璋和三宝闹腾了这一阵,眼见后面并没什么郑妖怪追来抓唐僧,估摸着老头儿终是抹不开脸面儿,不会来了,便也放了心。 眼见两次遇见这少年,上次又因为听了他母子二人对话,解开了自己心中一个谜团,心中不觉有些亲近,这才停了马和他说笑。不料此刻竟听到少年这种回答,不由的登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嘿,行啊,我勒个去的,今个儿这是碰着比自己更无赖的了。捡的?这都能捡到,刘璋很想去看看,自个儿能不能去捡头牛。 不过瞅着他这瞪着眼睛说瞎话,脸也不红心不跳的模样,刘璋却蓦然的升起一种温馨的感觉。 自己少年时,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也干过。倒并不是真的想偷,不过是少年时代特有的叛逆性子,图个好玩而已。看到这个少年,刘璋很有看到自己当年模样的感觉。 “喂,你知不知道,这鸡死的时间长了,不把血放出来的话,那肉吃起来可就没了鲜味了?”也不点破他的谎言,刘璋索性跳下马来,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 少年见他并没呵斥自己说谎,反而讨论起那鸡好吃不好吃的来,不由的微微一怔。 “徐盛,你这小贼别跑!竟敢把族长家打鸣儿的鸡都偷了,此番拿住你,定要你好看!” 这里不等少年说话,那边已是传来一阵怒喝声,随即几个汉子,各提棍棒的往这边跑来。 少年一惊,哎哟叫了一声,顾不上再跟刘璋说话,转头撒腿就跑。只是才跑出几步,眼前一花,刘璋已是笑眯眯的挡在前面。 少年心中一震,眸子里闪过一道寒意,沉声低喝道:“闪开!莫要多管闲事,不然,休怪我狠心。” “你原来叫徐盛,你的表字叫文向对不对?”毫不在意他话里的威胁,刘璋目光闪着莫测的光芒,仍是稳稳的挡在身前。只是一张嘴问出的话,却让徐盛面色大变。 “你,你究竟是何人?”徐盛也不看后面追来的人了,猛然向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握起,面上已是一片森寒之意。 哈,看样果然是他啊,刘璋简直要乐晕了过去。这三国时代的名人确实太多了,以至于不知走到哪儿,就能见到一个。 这徐盛乃是后期东吴有数的大将。不但素有武勇,更是有着不俗的智慧,实在是三国时期,很难得的智勇双全的名将。 刘璋刚才忽然听到那些追来的人叫出徐盛的名字,哪里还容他走掉?这才上前拦住,趁机验明他的身份。 此刻,徐盛满面戒备,并未否认。刘璋知道,自己这是又遇到宝了。 “呵呵,你不必多疑,我乃冀州刺史刘焉第四子,姓刘名璋字季玉。你且等在一旁,待我打发了这些人后,咱们再来说话。”摆摆手,刘璋微笑着报上姓名,转头迎向已然靠上来的几个乡人。 第51章:偷鸡者说(下) 徐盛听他报出身份,不由的一愣。刘璋感慨如今天下名人之多,几乎哪里都能遇到。徐盛又何尝不惊异于自己的奇遇?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偏远山村之地,随便碰到的一个,跟自己讨论偷来的鸡怎么吃好吃的家伙,竟会是皇帝的亲戚,还是一州刺史的儿子。 刘璋说要打发了那些人后再来说话,让他稍等,他便坦然在一边站了。倒也想看看,刘璋究竟要怎么个打发。对于这些追来的乡人,他并不是真的害怕,只是不愿纠缠起来多些麻烦。 那些个乡人早看到徐盛跟一个人说话。见刘璋衣着华丽,气质不凡,心中惴惴,一时间,不敢贸然上前围住。此刻,见刘璋走来,不由的都是紧张。 “咳,某乃冀州刺史之子,此次是来青州拜访孔融先生与郑玄先生的。徐盛所取的那只鸡,嗯嗯,是我命他取来,准备祭祀先贤所用的。咳咳,你们就不必追究了。这里有些银钱,便算那鸡是我买下的吧。”说着,向三宝挥挥手,令三宝取了一把五铢钱送了过去。 众人听的大汗,徐盛也听的傻住。 介个,祭祀先贤有用鸡的吗?好像都是牛羊猪三牲吧。却不知哪位倒霉的先贤被你祭祀,只怕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可能,也是有的。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多言。话儿显然是瞎话儿,但人家那身份惹不起啊。更何况人家说了,是来拜访北海文举公和康成先生的。 不说身份,单就拜访的这俩人物,那只鸡就算人家当面取了,大伙儿也只能看着。更何况,现在还给了钱。既然这样,那还叨叨个屁啊,大伙儿趁早散了是理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刚刚喊叫的那人,躬身接过三宝给的铜钱。对着刘璋施礼谢过,也不去看徐盛,转身告辞而去。 徐盛呆呆的在一旁看着,心中好奇之余,一股佩服之气也是滚滚而起。 崇拜啊,看人这瞎话儿说的,有理有据,还带着拉势力扣帽子的。可比自个儿耍赖耍横编瞎话儿高明多了。 高,真是高!自个儿以后可得学着点儿。 刘璋哪知道一旁这徐盛心中是这个念想儿,看着众人走远了,这才回过身来,笑道:“好了,解决了。那个,我看咱们还是找个地儿,先把你那只鸡收拾了,生个火烤上再慢慢聊吧。” 徐盛一呆,面上不由的大为古怪。这人真是皇帝的亲戚?真是刺史的儿子?怎么看这架势,那偷鸡的法门竟是比我还要精通呢?当真奇哉怪也。 心中想着,却见刘璋已是四下张望着,不由上前问道:“你…你找什么?” “找地儿去烤鸡啊。得找个有水的地儿,先把血放净了。”刘璋头也不回的答道。 徐盛一晕,面上古怪之色更重。呆了一呆,这才往前走去,一边道:“跟我来,我知道有个地儿合适。” 刘璋哦了一声应着,转头冲三宝招招手,随后跟上。面上,却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徐盛多智,多智之人疑性也重,天性谨慎。刘璋不马上说正事,偏偏先拉着他一起去干件鸡毛蒜皮的事儿。而且,还是他正在干着的一件荒唐事儿。 这样一来,无形中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的,便会将其人的心防降低。那时候,再选择性的下说辞,便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徐盛果然对这里极熟,三拐两拐的,就到了一处溪边。刘璋让徐盛生火,自己将那鸡要了来,亲自操刀处理,先是放血,然后弄泥巴将鸡整个糊住,挖个坑放进去,用树枝树叶的盖上,再将火堆移上去………手法极其熟练。 徐盛在看到他忽然出现在手中的小刀时,目光不由一凝。等到再看到那熟练的处理手法,却又是不由的只剩发愣了。 刘璋偷眼看他神色,不由的暗暗得意。只是等徐盛傻了半天,忽然问出的一句话,却让他那点得意,霎时不见了。 “你不是什么汉室宗亲吧,你到底偷过多少只鸡?”徐盛脸上的防备之色确实没了,代之而起的,也果然很有些小亲切。 我勒个去!老子就那么像偷鸡的吗?还多少只?你当老子是偷鸡为生的吗?刘璋这个郁闷啊。 “我从没偷过鸡!”刘璋蹙着眉头,郑重的声明道。随后又加了一句解释。“这辈子,没偷过!” 徐盛撇撇嘴,不屑道:“偷就偷了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承认。没偷过你能有这手法?这年月,富的富死,穷的穷死,只要不祸害穷人,偷个鸡又有什么?那族长为富不仁,我便去偷他的,看他又能把我如何?” 刘璋头上搭下黑线。 手法熟练就是偷鸡偷的?我那是正宗的叫花鸡做法好不好,没学问! 他心中郁闷,只是眼见徐盛明显不相信,不由的也懒得解释了。当下接着他后面的话题,点头道:“你说的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了。听你说话也是读过书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徐盛伸手扯过一根杂草咬了,两手枕着往后一躺,默然一会儿道:“我家乡遭了匪,村里的田也都毁了。本来我想让大伙儿往南边去,那边好歹多湿地,地里不出还能从海里河里捞食。可族长念着他这边有产业,非要带着大伙儿来这儿。哼,他只顾自己一家,哪有想到别人?可惜偏偏他是族长,村人都听他的。我便每天去捣乱,看看把他那点底儿折腾完,他还怎么说。眼下这世道乱,先父曾是武官儿,家里有些武艺传下来,早晚也去当了兵,一刀一枪挣出个功名来。” 说到这儿,歪过头来看着刘璋,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又怎么知道我的表字?我今年才十五,先父临去时才给我取的表字,这事儿甚少有人知道的。” 刘璋郁闷的叹气,合着这徐盛还是没信自个儿说的啊。伸手拿木棍扒拉了下火堆,无奈道:“我是干什么的,刚才不都给你说了?你又不信。喏,那边南山上的康成公你总该知道吧,不信你去问他。他也知道我的身份,几个月前,北海孔文举亲自陪我来的,他自不会骗你吧。至于你的名字,你知道下邳糜家不?我和糜家多有交往,偶然间听他们说起你的。” 徐盛听他说的有板有眼,霍得坐起身来,面色转为凝重。半响道:“公既是如此身份,何以竟跟徐盛做这些无聊杂务?” 刘璋抬头看着他,面上也严肃起来,缓缓道:“我虽是宗室,但却跟你一样。眼见天下黎民贫苦,有心做点事儿。原本没遇到你也就罢了,但方才听人喊你名字这才有了想法。你在莒县之名我早有所闻,年纪虽小,却有勇武有担当。刚才又听你一番言辞,忧民之心甚得我心。我今欲邀文向共举大事,除奸宦、清恶吏,扶保社稷。不知文向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否?” 第52章:卖马(上) 三宝鼓着腮帮子,不时的抚弄下驴子的鬃毛,小驴眼神里有着惬意的神情,迈着小步,不紧不慢的小跑着。 抬头看看前面大青马上的徐盛,三宝就忍不住的在肚中,腹诽自家那个偏心少爷。 也不知哪根筋抽了,非领了这么个小子回去。结果害得三宝童子不能骑马,只能跟行李一起挤在这小驴身上。 话说,这一路,他没少跟这犟驴斗气。但几番相斗下来的结果就是,他只有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给这驴子顺着毛,它才会老老实实的走路,让三宝大是郁闷。 早些时候,在他们艰难的,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将那只刘璋整治的“叫花鸡”消灭掉后,刘璋拉着徐盛回去收拾一番,一起踏上了归程。 吃个鸡为啥那么悲壮呢?嗯,因为那确实是叫花鸡。有的地儿糊了,有的地儿还没熟,黑白相间,花里胡哨的,确实跟叫花子一个样。徐盛跟三宝童子也终于明白,为啥这个叫“叫花鸡”了。 更重要的,嗯,刘璋捯饬那鸡的时候心不在焉,忘了抹盐了………… 徐盛回去收拾东西时,那日刘璋所见的那个妇人正好在家。等到搞明白来龙去脉,知道徐盛要跟着刘璋走了,妇人却掉了泪。 回屋摸索出十几个大钱儿塞过来,也不见那日的相骂了,只絮絮叨叨的让徐盛休要闯祸,外面不比家里云云。 徐盛绷着脸不语,将那大钱儿又塞回女人手里,只闷声说了句“我用不着这个”就转头出了门。只是刘璋看的清楚,徐盛的眼眶红红的,走到门口外,还装作不经意的用袖子抹了下。 这对冤家母子,平日里吵个不停,蹦出来的话剜心刺肺的。但临到分别时,却只剩下浓浓的亲情。 让三宝又拿出一缗钱给了女人,刘璋安慰了几句,这才出了门。让三宝骑了驴子,那大青马也就给了徐盛。 女人依门而望,直到看不见三人身影了,才抬袖抹去腮边泪水,黯然的回了房。 徐盛老爹死前病的动不了,根本也没法跟她搞什么迎娶的仪式。男人死了后,她为了不受人欺负,就跟族长家走的近了些,顺着族长的意思,将家里的地贱卖了一半给族长家,这却引起了徐盛的不满。 她本就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后母,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母子俩的关系便更是紧张。只是吵归吵,那份亲情,却也在天天的争吵,与相依为命中积淀了下来。 她没名没分的,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儿。徐盛渐渐年长,就这么一直下去,礼教上是不合的。只是,儿子终归是儿子,哪怕不是亲生的。 如今儿子终是长大离家了,她便如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心中充满了为儿远行担忧的愁绪。 山村里,一颗母亲的心揪扯着,坐在暗影里,遥遥的为远行的儿子祈祷着,只盼他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刘璋了解那个母亲的心情,自然也知道,眼前的徐盛,其心情必然也与那母亲一样。只是这世道的礼教,顽固的像一座搬不动的大山,没人能改变。刘璋叹息着。 “文向,要不,咱们回去接着你母亲一起吧。便有些言语,自有我来挡之。” 眼见徐盛闷闷不乐,一路上只是低头不语,双目发红。刘璋心中悲叹,终是忍不住轩眉说道。 徐盛眸中亮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感动,随即却又黯然。摇摇头,扭头道:“不必了,她非我母,早晚嫁了人家,总好过苦一辈子。” 刘璋有些黯然,不再相劝,他知道徐盛的意思。那女人没名没分的,接出来一起虽然两人都少了离别之苦,但于那女人名声却是有碍,谁肯再去娶她? 如今,虽然要经受暂时的分别之苦,但徐盛这么一走,却也等于除去了女人身上,一道看不见的桎梏。等到日后嫁了人,有了夫家依靠,实是比现在这样要好百倍。 放手,有时候也是一种感恩。世上事便是这么纠结,得到的同时,总要有些割舍的。 刘璋明白他心中伤感,一路走来,便拉着他说些闲话。徐盛感念刘璋的心意,便也渐渐抛开了心绪,恭敬的回应着。 他虽年方十五,但正应了那句“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之语,心境已然趋于成熟。既应了刘璋所邀,刘璋便为其主。这主从之份,自当是要守的。 三人两前一后正信马由缰的走着,忽然却见大道对面两骑奔来。看那奔行速度,显然是身有急事,刘璋轻拨缰绳,带着徐盛三宝往路边闪去,将大道让出。 两骑马风一般驰近,马上骑士皆是黑衫皂靴,显是官府中人。这般急赶,多半是递送公文之类的,刘璋三人也未在意。 两边交错之际,两骑士也看到了刘璋三人,其中一个目光扫过刘璋胯下火云驹时,却是不由的咦了一声。奔出两步后,猛的一勒缰绳,胯下奔马长嘶一声,已是当地停住。 第52章:卖马(下) “喏!兀那小子,你这匹马可愿卖我?某愿出十金与你。”那人坐于马上,扬鞭指着刘璋,傲然问道。另一人此刻也将马圈了回来,定睛看着火云驹,面上也露出贪婪之色。 刘璋一呆,全没想到,竟碰到敢打他主意的。瞅着那问话汉子倨傲的面孔,一时间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 那汉子见刘璋愣愣的不答,只当他被吓到了。脸上狂傲之色更重,一催坐骑,靠到刘璋马前,两眼只在火云驹上转悠,毫不遮掩那份贪婪。 “小子,爷爷公务在身,可没时间跟你墨迹。只要你肯卖,不但与你十金,便爷爷这匹马也自送了你。这般好事,平日里却挣破头也轮不到你,还不快快下马,傻愣着作甚?”目光不离火云驹,那汉子又在开口叫道。 刘璋有些乐了。旅途之上,正当寂寞,不想却有乐子找上自己,若不好好接待一下,真是枉称衙内了。 转眼看了下徐盛,却见他虽双目中威棱暗闪,面上却是一片沉静,并无一般少年人的毛躁冲动,不由的暗暗点头。反观后面三宝,却是一脸怒色,狠狠的瞪着那人。 “呃,这位军爷,您当真给十金我,还将你那匹马也给我?”刘璋脸上露出欢喜贪婪之色,巴巴的问着。 徐盛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却仍是默默的一言不发。三宝却是险险没叫了出来,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家少爷。话说这位爷,啥时候这么好欺负了? 那火云驹神物一般,怎么能说卖就卖,还竟然只是十金?三宝僮儿张大了嘴,傻傻的不知所措了。 那汉子听闻刘璋之言,却是大喜过望。当即从怀中摸出十颗金豆,摊在掌上往刘璋面前一送,咧嘴笑道:“看见没小子?实打实的十金,接着吧,今个儿算你鸿运当头,竟得了这般好买卖。快些快些,换完马,爷爷还急着赶路呢。” 口中说着,翻身下马,便要来拉火云驹缰绳。徐盛目中寒光一闪,暗暗握紧了拳头。 “慢来慢来!”刘璋轻带缰绳,一边躲着一边叫道。 汉子一愣,随即怒道:“怎么?” “这位军爷,你这倒是好买卖。只不过,我这儿有些碍难处,却要先说清楚。”刘璋施施然下了马,慢悠悠的说着。 那汉子一愣,和另一个仍坐在马上的人对望一眼,冷冷一笑道:“哦?你倒有什么碍难处,不妨直言。”口中说着,手却按到了腰间佩剑上。 刘璋恍如未见,笑眯眯的拱手道:“啊呵呵,是这样的。我这马儿脾气有些倔,军爷看中了要买去倒是无妨。但若是军爷降不住它,回头它扔了您,再跑回我这儿,军爷可不能赖我。” 他满面堆笑的说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那汉子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神色缓了下来,大笑道:“偏你这小子事儿多,就这么说。老子若骑不得它,它自还是你的。” 刘璋面上大喜,立马松开缰绳。先是欢天喜地的接过汉子手中的金豆,又急急的跑去牵了那汉子的坐骑,眉花眼笑的牵了回来。 两个军汉见他一脸市侩相,好似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不由肚中暗笑。 先是满眼喜爱的看了看火云驹,然后搬鞍认蹬,翻身骑了上去。轻轻抚了抚火云驹的鬃毛,和另一个汉子招呼着,一声轻叱,抖开缰绳,驾着火云驹便窜了出去。 两骑马泼剌喇瞬间出去七八丈远,得意的大笑顺风传来。 刘璋负手而立,手中掂着那十金,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三宝这会儿反应过来,上前大急道:“少爷,你…你怎么就与了他了?这…这…这如何是好?” 刘璋嘿嘿一笑,歪头看他道:“你一路上怪我让你骑驴,心里不知骂了我几回了吧?” 三宝一呆,顿足急道:“哎哟少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茬儿。” 刘璋哈哈大笑,将十金往怀中一揣,这才再次冷笑道:“你可见着你家少爷我吃过亏吗?安心等着,且看你少爷我的手段,给你白白赚匹良马来骑。” 说罢,也不理三宝错愕的眼神,忽然仰天做啸。那啸声清亮高亢,裂空直上,直若龙吟九天。 三宝傻傻的站在一边,不明所以。只是,不过片刻,便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蹄声传来,伴着那蹄声的,还有一人不停的怒喝叱骂之音。 那蹄声好快,便在三宝刚转头去看的当儿,眼前红影闪动,喺律律一声马嘶之声过后,火云驹已是停在了刘璋身边。此刻,正探着马首,亲热的挨擦着刘璋。 三宝看的傻住,旁边徐盛眼中却满是笑意。他早料到自己这位新拜的主公,绝不是个吃亏的主儿。见刘璋方才一番做作,知道必有蹊跷。 眼下看到这一刻,肚内大笑之余,只是暗暗想道:这位主公实在是太损了。骗了人家的金子不说,还要坑人家的马。缺德!太缺德了! 他们这边各自心思,那马上的大汉却是一张脸黑的如同锅底。他刚刚骑着火云驹奔出去,只觉两耳生风,扑面微寒。知道自己果然没看错,这马真真的是一匹千里良驹。 有了这匹坐骑,郡守此次差遣必然可顺利达成。届时,大人欢喜之下,那赏赐又岂在少数?说不得,便是派下个职衔什么的,也是大有可能的。 他心中欢喜,微微收敛速度,等同伴追上来,两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意。 那同伴自是连声恭贺,只是,那恭贺声还不等消散,天边忽然传来一声长啸。 方自一呆之际,胯下火云驹却是猛然一个急停,险险没将他当场顺了出去。 慌不迭的扶住马鞍,不待反应过来,那火云驹却直接转头,猛然向来路驰去。 等他警醒过来,任凭如何牵拉,便是将马头都扯的歪了过来,却也不能让火云驹停下。 直到在刘璋面前停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压根就是被这小子算计了。 “啊哈哈,这位军爷,你看看这怎么说的,咳咳,如今可让我不好意思了。”刘璋极力露出一副遗憾的面色,陪笑说道。 满脸的贱笑。口中说着不好意思,那伸出去挽住缰绳的手,却又哪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身后传来马蹄声,那汉子回头看看跟上来的同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对望之际,微微颔首示意。也不下马,猛然间,忽的拔出腰间长剑,寒光一闪,已是对着刘璋脖颈处斩去。 第53章:被阴了(上) 大道上,被算计了的军汉恶上心头,登时便生出了强夺的心思。一言不发,拔剑就刺。 伴着后面三宝一声惊呼,那剑光恍如半空闪过一道急电,堪堪便临近了刘璋的脖颈。 大汉眼中露出得意,面上一片狞笑。 只是,下一刻,那狞笑忽的僵在了脸上。满面不可思议的瞪着自己的手腕,半响,忽的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噗通一声,已是摔于马下。 青铜剑的剑把上,仍自握着一只大手,甚至半分松动都没有。只可惜,那只手却已经不在大汉的身上了。 此刻的他,一手捧着光秃秃的断腕,鲜血激溅之中,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剧烈的疼痛这会儿才反应出来,让他一张脸惨白如纸,眼神里哪还有方才半分凶相。 刚才那一剑,临到刘璋脖颈时,刘璋猛然一个矮身避过。随即,不待那挥过的手臂收回,藏于腕间的薄刃飞刀已然出手。只轻轻一划,顿时便将大汉握剑的手切下。 手中转动着飞刀,刘璋脸上仍是一片笑吟吟的神气,目光一瞄这汉子的同伴。那人不由的激灵灵一个冷颤,猛然醒过神来。一拨马头,霎时间便奔窜了出去。 这人竟是毫不理会受伤的同伴,发觉了刘璋的厉害后,当机立断的独自逃了。 刘璋微微一愣,随即撇撇嘴,转头对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徐盛看看。徐盛在马上一躬身,忽的策马而动。驰过那把落在地上的长剑旁,便在奔驰中一俯身,已是将那剑捞在手中。 马不停蹄中,将长剑打横咬在口中,一手持缰,另一手将剑把上的断手扯掉,这才握在手中,直往那人逃跑的方向追下去。 刘璋原本只想惩治这人一番,你既然觊觎我的马,我就以牙还牙,搞你一匹马来。可千不该万不该,这人却存了杀人强夺的心思,出手狠毒,刘璋岂是吃素的? 这两人都是军职,既然动了手,就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否则一旦招来了大批人马,三人只怕就此交代在这儿了。 这些军汉皆为各镇自管,刘璋便是再抬出多高的身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儿,面对着一些大头兵,根本就没半分威慑力。 刘璋刚刚看徐盛那一眼,其实也是个考验,看看徐盛能不能想到这些,并快速做出反应。毕竟,徐盛眼下才十五岁。 但是等到见徐盛毫不犹豫的纵马而出,俯身拾剑的一刹,刘璋面上已是露出满意欣慰之色。这个后来的江东大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伸手拎起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断手汉子,刘璋左右张望了下,提着他走到路边一棵树下。 噗通!将那人随意扔到地上,剧烈的震动,让那人总算回复了一些清明。 唰!眼前一把闪着蓝幽幽光芒的锋刃晃动,下一刻,喉头上一凉,阵阵寒意,便顺着肌肤渗入了身体里。 “你……你竟敢…竟敢擅杀官员!我…我…我乃郡守府上亲随,你…你若杀我,府君必……必不会饶你!”大汉嘴唇因着失血太多,已然呈现干裂。但在死亡的恐惧下,却仍然颤抖着吐出威胁之语。 “你很为我的性命担忧吗?真是太感谢了哈。那个,我好怕啊。这样好不好,你使劲威胁我,把我吓得心惊胆颤,然后我害怕之下,手一抖,就此割了你的喉咙,这样,等府君大人抓到我时,我也好有个说词,多少减些罪责,你看怎么样?”刘璋满面诚恳,笑嘻嘻的商量着。 大汉险险没直接晕了过去。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我都要死了,这人还惦记着怎么利用我。牲口!没人性的牲口!大汉要崩溃了。 “嘿,我没太多耐性。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刘璋面上笑容忽的一收,压根不理会那大汉满面的怨毒,声音冷的如同冰碴子一般。 “我…我们是去京中递…递送奏章的。今郡县相隙,所奏以先到为准。我们急于赶路,这才…这才跟你…跟你买马…饶…饶我…” 大汉眼中光芒黯淡,越说声音越小,好歹挣扎着说完,一句求饶的言语终于吐出后,却是再没了气息。 他被一刀断了手腕,那腕上动脉最是致命,这一通折腾,刘璋又不给他止血,这会儿哪还有命留下。 刘璋收了刀子,微微蹙眉想想,这才探手往他怀中摸去。手抽出来时,一卷腊封的竹筒便握在手中。 竹筒上,尚系着一方青铜小印。刘璋辨认之下,却是郡事宝鉴四字。刘璋微微点头,知道这人所说属实。 大路上传来马蹄声,刘璋起身走出,却见正是徐盛。见了刘璋,翻身下马,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丢在地上,躬身行礼。 三宝惊得小脸煞白,眼神儿在徐盛身上瞄了两眼,急忙转开。心头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委实没想到,少爷半路收的这个小子,竟是这么个狠辣角色。 刘璋低头看去,那人头正是刚刚逃跑的另一个军汉。点点头,这才微微蹙眉,向路边呶呶嘴,轻声道:“拿去和那边的尸首一起埋了吧。这人的身子,可曾处理好?”他如今仍是不太接受这割人头的做法。 徐盛面色淡然,躬身道:“已丢到沟里了。”说罢,拎起人头,径直走下路边,拖了死在刘璋手里那具尸体,往深处而去。 刘璋蹙着眉头,想到刚才那人所说,不由举起手中竹筒细看。正琢磨着打开看看,却忽听大道尽头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第53章:被阴了(下) 手中一紧,将手掩入袖中,拉着火云驹退到路边,凝目看去。 来的是一匹黄骠马。马上骑士年约十八九岁,却是跟刘璋差不多大的一个少年。 头戴鹰首护耳青铜鍪,身披半身锁子甲。护腰丝绦下,一袭素色罗袍,腿上打着雕纹护胫板,脚蹬一双虎头战靴。 得胜勾上,一把乌沉沉的大戟,看上去怕不有四五十斤的分量。御马奔行之际,微躬的身子背后,自两肩处各露出一截戟头,却是两把小戟。 刘璋眸子一缩,暗惊这少年风采。若不是眼前刚刚杀了官差,又见这少年似有急事在身,定要喊住他结识一番。说不定就又是哪个知名的人物呢。 那少年将军此时也看到了刘璋主仆二人,面上微微一怔。目光落到火云驹身上时,也是不由的一亮,眼中闪过一丝赞叹之色。 刘璋垂下眼皮儿,静静的站在一边。眼见身前黄影闪过,那少年已是瞬间驰过,不由暗松了口气。 他开始戏弄那两人时,也只当不过两个普通士卒,当这会儿看到那个竹筒,他已察觉不对。郡守派往京中的信卒,还持有收押印记,只怕多半事情不小。 他此刻担心的就是那两人之后还有后续,要是一旦纠缠上,惹来源源不断的兵卒,那就非他所愿了。所以,他这会儿绝不想节外生枝,还是赶快离开才是上策。 眼见那少年掠过,连忙翻身上马,等着徐盛返回。然而,就在他抬头观望的时候,却忽见刚刚那少年,在不远处猛然勒住战马,看了自己这边两眼,随即竟催马靠了过来。 刘璋目光一扫,远处地上一滩猩红入目,不由的心下一沉。 “你等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停留?”一个冷厉的声音响起,那少年将军眼光在刘璋三宝身上转了几圈,目光又瞄了瞄那匹刘璋坑来的马匹,眼中疑色大盛。 “啊?哦,我们是往北海去拜见文举先生的,嗯,走到这儿,有些累了,歇歇脚而已。”刘璋微笑着答道,面上不露声色。身边三宝却是不由的身子微颤,眼中有紧张之色。 少年扫了一眼三宝,点点头,淡然道:“如今盗贼蜂起,你们只主仆二人,还当小心些才是。” 刘璋微笑点头,拱手谢道:“多谢这位将军提醒。我们这便要走了,进了城也就安心了。” 那少年听刘璋这话,目光蓦地一寒,探手已然将大戟摘下,刘璋心中一沉,不由的暗暗戒备。 “你们只主仆两人,却有四匹良马。其中一匹竟还是郡府军马,那边地上又血迹未干,贼子安敢欺我!”少年大戟一挺,指着刘璋怒喝道。 刘璋暗叫一声苦也。他娘的嗳,怎么坑来的这马还能看出来是军马吗?我勒个去!原来被那家伙阴了。什么换马给我啊,分明是陷害我呢。 我要是骑了这马,只怕走不多远被巡城兵士看到,定会把我拿下。到时候,那家伙回来,只要诬我偷了他的马,别说那十金能拿回去,只怕我这小命,也就此葬送了。 刘璋一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由的恨的牙根发痒。这回真他妈是阴沟里翻船了,他自以为是算计了别人,却不知别人也在算计他呢。这幸亏他不是普通人,要是换个寻常人家,这下子可不是天降横祸嘛。 “这是军马吗?我却不知,只是在前面路上见到无人骑乘,这才牵了来。将军切莫误会才是。”刘璋肚子里暗骂,嘴上却是仍然狡辩着。 只是一拱手间,那拿在手中的竹筒上系着的小印,却在大袖中一翻而现,那少年目光掠过,不由神色大变,大喝一声,挥戟便冲了过来。 “你手中是什么?竟仍然狡辩,还不下马受缚!”声到人到,大戟挟着一股恶风,刷的往刘璋胸前刺到。 刘璋面色大变。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单从这一戟的气势来看,这少年一身武艺,绝不在自己之下。 急急一夹马腹,火云驹通灵至极,迅速向后一退,堪堪避过。刘璋哪还敢怠慢,手探出,已是将噬血摘下,趁着兜马闪避的空儿,按压簧一抖,噬血锵的一声,已是迎风展开。 那少年满面冷笑,大戟横胸,冷然道:“贼子,此番怎不再装了?来来来,放马过来,且让你识得某的厉害。”说罢,催马上前,举戟来战刘璋。 便在此时,路边忽的传来一声大喝,一道身影如风卷来,生生的插入两人之间。手中寒光闪起,对着那大戟格去。 PS:对不起大家,昨天偶感风寒,凌晨时正打点滴,所以没来的及更新。今早五点半终于更上了,希望没耽误。 第54章:单戟换飞刀(上) 沧琅琅一声大震,人影分处,徐盛面上一阵红潮涌起,身子蹬蹬蹬直直退出数丈,反手将青铜剑往地上一插,这才立住身子。面上霎时一片苍白。 他处理完尸体,出来便看到那少年挺戟刺向刘璋,不由的心中大惊。护主心切之下,哪还顾得自己是步下,对方在马上?拼着命窜入了中间,生生接下这一击。重击之下,顿时便伤了内腑。 刘璋大惊失色,急驱马靠近,先摆开噬血盯着那少年,这才歪头急声问道:“文向,你怎么样?” 徐盛咬咬牙,将涌上口中的逆血悄然吞下,感动的看了眼刘璋,低声道:“主公放心,我没事。这厮厉害,不可接战。” 他虽知道刘璋会武,却猜想怎么也不会比自己强。是以,虽胸中气血翻腾,仍是连忙提醒刘璋,怕他有事。 刘璋见他面色灰败,眼中神光涣散,知他受了内伤。也不多加解释,沉声道:“你且去一边暂歇,不须为我担忧。嘿,我虽不一定胜的他,他想伤我却也休想。”说罢,轻踢马腹,提枪上前。 主从二人说话之际,那少年却也在打量徐盛。眼见他忠心护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也不去打扰,只在一边等着。这会儿见刘璋动了,这才也策马迎上。 “将军如何称呼?可敢通名?你伤我部署,这事儿却要有个了断!”刘璋心中微怒,提枪遥指,冷冷的喝道。 “嘿!你这奸狡贼子,岂配闻吾之名!你那部署倒是个汉子,看在他忠义的面上,你若肯下马受缚,我必在郡守面前为你说项。不然,休怪某戟下无情!”那少年心恨刘璋先前狡诈,冷言哼道。 刘璋面色冰冷,身上威凌的气势蓦地爆出。他心中实是个极重义气的性子,眼见徐盛为自己受伤,心中已是恚怒至极。 只是看着对面这少年兵刃、武艺,心中隐隐猜想一个人,这才压着气相问。 若是真是他猜想的那人,怎么也要想法说开才是。哪知,这少年竟这般傲气,刘璋这心头的火气,也是压不住了。 “好!我便看看,你怎么个无情法!”气势提升到了顶峰,刘璋只觉浑身精力弥漫,不由的大喝一声,已是催动火云驹直冲过去。 那火云驹何等迅捷,在刘璋气势的感应下,已然察觉到主人的战意。奋蹄而进,便如一线火影般窜了过去。 刘璋双手持枪,借助马势,分心便刺。空气中“咻”的响起一声锐啸,气流激荡之下,空间似是都被这一枪划开。 那少年面色一惊,全没料到刘璋这般快捷。好在他武艺超绝,当下想也不想的,单凭感觉,双手将大戟平推了出去。 “铛!” 半空中一声大响,枪戟相交之际,呲溜溜爆出一串的火星。 刘璋仗着马快的优势,这一枪气完势足,一枪崩开,两骑随即错开。 相对刘璋,对面少年却是粹不及防,战马喺律律长声嘶鸣之际,踏踏踏向后直直退出四五步。 少年面上涌起羞怒之色,这一击令他吃了个小亏,两臂微微有些发麻。 眼见对面刘璋圈转马头再次奔来,哪还肯再给他机会?也是叱喝一声,催马迎上。手中大戟斜刺举起,闪着寒亮的小戟锋刃,自一个极刁钻的角度,斜斜切向刘璋脖颈处。 刘璋目光凝如实质,噬血枪平端身前,二马临近之际,枪尖蓦地挑起,已然搭上大戟戟身。 手中暗劲儿往后一拉一推,下面双腿操纵,火云驹会意的往侧闪去。竟是借着这一闪,将大戟的劲力卸掉。 随即,脚下轻点马腹,火云驹疾趋而进。手中噬血便顺着大戟戟身疾划而下。这一刻,长枪当成了鞭使,唰啦一声,已是砸向对方太阳穴。 这种马上单挑对决,并不是如同小说里写的那样,什么这招式那招式的。靠的就是马力、速度、反应和力量。一招一式互换之际,生死便在须臾之间。 至于那些个纷杂的招式,却是用在军阵中,靠着马速,以纷繁的枪势展开,最大面积的将周边的敌人刺伤,或者逼开。 所以,今日之战,刘璋得了火云驹之助,实在是占了莫大的便宜。 马上交战,战马就是大将的腿和脚。一匹能与马上将配合沟通的战马,无疑是奠定胜利的坚固基石。这也是诸多大将,对良驹骏马钟爱的原因了。 那少年将军吃了马匹差太多的亏,不由的心下郁闷到了极处。眼瞅着刘璋枪急马快,总是落后半拍,不由气的厉喝不绝。手中大戟斜削的力道被卸去,只得变削为推,堪堪将噬血挡了出去。 两马再次交错而过,转瞬已是两个回合过去。 PS:推荐大家一本书,呵呵,是一位小妹妹的大作《帝妃媚》,喜欢的朋友去捧下场吧。 第54章:单戟换飞刀(下) 将胯下黄骠马圈回,少年眉头紧锁,瞅着刘璋在远处也已圈转了马头,如同一道流光般冲来,微一思量,忽的拨转马头就走。 刘璋哪里肯舍,催马急追。 火云驹自从草原上跟了刘璋,一直不得展蹄,今日这一战却大是快意。在刘璋的催促下,不由的跑发了性儿。那少年催马走不出几步,身后蹄声震耳,火云驹已是直直追了个首尾相接。 刘璋大枪举起,便要横扫过去,将其打落马下。却见那少年忽然转身,原本单手拖曳着的大戟,这一刻,忽然宛如活转了的毒蛇。借着一股子拉扯力,突兀的自下而上,直往小腹刺来。 这一戟,出其不意,全没半分征兆。刘璋又是全力追杀,大戟戟尖带着寒光而至时,他身子正自探了起来,实在是避无可避。不由的霎时间面色大变。 百忙中死命夹着火云驹,一个身子尽力向左后方扭去,同时,原本准备横扫的噬血,单手提住,勉强变扫为格,往大戟上磕去。 “嗤” “铛” 两声异响如同叠加在一起。 仗着火云驹的灵性,再加上刘璋的拼命扭动,大戟堪堪晚了半秒挨上了刘璋的小腹处。只是这个角度,却还仍是阻挡不住大戟的挺进。刘璋甚至都能感受到,那大戟冰寒的气息已然透体而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中的噬血,也终是在最后一刻,堪堪收了回来,成功的挡上了大戟。 完全被动的这一挡,那股气力根本连平常的一半都没有。刘璋只觉得整条胳膊如被电击。在将大戟堪堪荡出去的一霎,再也拿捏不住了。 铛的一声,噬血脱手而出。随即,那大戟挡开时,边锋上的小戟已然勾住了他袍襟,随着大戟往外荡开,嗤的一声,将那袍子撕开一道口子。 这一记如轰雷迅电般的交击,生死一瞬。噬血脱手的霎那,刘璋竟全然忘了怕。反而在那一刻,只觉的脑子里忽然空前的清明起来。 不拨转马头逃跑,却用力扳动火云驹脖子,身子以一个怪异无比的姿势,催马抢入了内圈。 刚才一碰之下,刘璋固然拿捏不住大枪,却也察觉到,对方的大戟上力道极小。那一刻的脑子清明,让他准确的把握到了关键。 对方的这一式绝杀,不是靠力量,而是靠的角度和态势!与其是说对方刺来,不如是说对方只是将大戟抬起,等着自己撞上去。 这种伤敌之法,委实匪夷所思。但在高速度的追击之下,却是防不胜防,委实可畏可怖。 既然了解了,那接下来如果逃跑的话,无疑是最愚蠢的。没了兵器,能跑出多远?只要对方一追来,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逆向思维!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对方这一杀招后,但凡能侥幸不死的,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逃,这也是对方想要迫使对手做的。那么,自己就决不能这么做! 是以,刘璋做出了令所有人想不到的事儿,他策马撞进去了。两马几乎挨到了一起。 刘璋甚至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震惊和不信。 猛然大喝一声,纵身从马上跃起,呼的扑向了那少年。下一刻,在两匹马嘶鸣着各自跑开后,地上,刘璋已是与那少年扭在一起。 少年这时大戟也丢了。那么近的距离,被狠狠撞了下来,不丢才怪呢。 两人此时完全没了招数,便如两个乡下村夫一般。少年的兜鍪也丢了,刘璋扯碎的袍子更是半拉儿撕开了,两人全都不顾,只翻翻滚滚的扭打在一起。 旁边徐盛与三宝看的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扭打中的两人,刘璋招数阴损,什么扯头发、戳眼睛、挖鼻孔的,一个劲儿的招呼。 那少年被这种无赖打法气的哇哇大叫,恼将起来,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这运用上,显然远远不如刘某人熟练。 翻翻滚滚中,少年抽个空儿,拼着挨了刘璋一记老拳,却反手往后一摸,已是拔出一支小戟。 刘璋看的分明,手太忙顾不上,就张嘴一口咬住少年的手背。少年不妨这厮这种招数也用,不由痛的一顿。 惊怒之下,胳膊肘一抬,猛向刘璋面颊上击去。刘璋忙不迭松口后躲,少年趁机挣脱开刘璋的纠缠,站起身来。 刘璋眼见人家有了武器,这会儿再打却是要吃亏了。当机立断,撒腿就往自己噬血枪那儿跑去。 少年紧追后面,却见那边的徐盛已是摇晃着站了起来,将插在身边的大剑拔起,不由大急。 徐盛他不会放在心上,但这会要是让其冲过来,可不生生便宜了那可恶的小贼? 想到这儿,猛然停步,大喝一声:“看戟!” 随着这一声,手中小戟已然顿时化作一道乌光,呜呜的直向刘璋击去。只不过取的位置,却是刘璋的双腿,并没害他性命的想法。 但是,便在他小戟出手的一刻,前面跑的飞快的刘璋,也是同时回身,扬手间,一抹光晕闪现。 一道森寒之气,霎那间直往头面处而来。 第55章:计赚太史慈(上) 戟重刀轻。 但是刘璋飞刀出手后,那刀的速度,却是丝毫不差于小戟的速度,可见刘璋在这飞刀绝技上的浸淫之深了。 少年眼眸中,只捕捉到阳光下那一闪而逝的微芒,随即,眼前便是寒芒乍现,不由的霍然变色。 下意识的缩头,却仍是慢了一步。只觉头上一震,随即,几根发丝已是便飘飘而下。 抬手摸去,却从头上发辔上,拔下一把闪着幽光的小刀,少年面色有些发白。再抬头看向刘璋时,已是不由的发愣。很明显,这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而对面,就在刘璋飞刀插入少年头上的同时,奔过来的徐盛已是大喝一声,脱手将手中大剑掷出,堪堪的将已碰到刘璋小腿的飞戟打落。但刘璋在这一撞之下,也是噗通一声,当场摔倒在地。 徐盛面上变色,心中怦怦跳的厉害,几个大步走近,一边扶起刘璋,一边急急唤道:“主公,主公可无恙?” 刘璋回身掷刀,本就身子不稳,又被小戟撞到,这一下委实摔的是七荤八素的。听着徐盛的呼唤,晃晃头,这才清醒过来,咧咧嘴,嘿道:“没事,没事,哈,我估计知道这家伙是哪一只了。” 徐盛听刘璋说没事,心中大松。只是听到后面,却又是不由一呆。嗯,主公说知道那人的来历了,可为啥竟是论只的尼?这人有按只论的吗? 徐盛心中有些迷茫,只是那些事儿不关他事儿,自也不去多想,只顾拾起大剑,站在刘璋身边卫护着,死死盯着对面那少年。 自己这个主公不想修为竟是如此之高,徐盛既惊且佩。但对面那家伙也是厉害的变态,可不能放松警惕。话说,那厮身后可是还有一只小戟的呢。 刘璋也不站起,就那么坐在地上,身上那件白袍一缕一缕的,乍一看还当是丐帮帮主驾临了呢。只是,此刻,他却毫不顾忌这些,望着对面发愣的少年,脸上只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嗨!你可是太史慈,太史子义吗?”挥着手,如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刘璋一脸阳光的出声喊道。那亲切的面容,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刚才那个对人施展出无数阴招损招的家伙。 “嗯?你究竟何人?如何知道某的名姓?”对面的少年太史慈闻言又是一惊,脱口问道。 “嘿,在这个地界儿,擅用大戟,还会玩飞戟的,能跟我打个不相上下,除了东莱太史慈外,还会有他人吗?” 刘璋这才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拎起身边那支小戟,笑嘻嘻的往太史慈面前走去。嘴中却是很有些自傲的回答着。 “我叫刘璋,表字季玉。太常刘焉第四子,呵呵,你可知道我吗?”将小戟往太史慈手中一递,随即随手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飞刀。那动作就如同拿萝卜换了颗白菜一样自然,身边的徐盛和太史慈都不由的有些愣怔。 “呃!啊?你就是刘季玉?!”太史慈总算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刘璋惊讶道。 “你便是那个,削木为棋,嘞石为盘,把北海武安国吓的半途离席的刘璋,刘季玉?”太史慈又再追问了一句。 “呃,我就是刘璋。不过,我没吓那武安国,是他自己走的好不好。”刘璋翻了翻白眼。 吓唬一个跑龙套的很光彩吗?干吗不问自己,是不是那个与孔融、郑玄为友,让众多虾米名士敬服,令无数少女竞折腰的刘季玉呢? 刘璋认为,后面这种问法,才更能体现出自己的真实身价来。 太史慈哪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确定了他真是那个刘璋,面上已是大为惊奇,只是随即又皱眉疑惑道:“公既是刘季玉,那……那…怎么会与郡府有了冲突?那马……” 太史慈的意思,自然是你既是刘璋,那就是宗室之人,也是官府的人啊。又怎么去难为这北海郡府的人,干这种杀人夺马的事儿呢? “咳,你说那事儿啊。嗯嗯,是这样滴,我这不是准备回冀州吗,走到这儿的时候,正安分守己的赶路,可是,却有两个剪径的蟊贼想抢我的马。介个,为民除贼,人人有责对不对?于是,我就那啥,嗯,你懂的。可是后来尼,这一审,咳咳,才知道他们原来是郡府的。后来又碰上你,还当你又是哪路的山大王呢,所以,介个,那啥,就没实说,嘿嘿,就是这样了。” 刘璋口沫溅飞的讲解着,把自己完全描述成一个富有正义感的有为宗室。恶人先告状的,将那俩军汉意图抢他马匹的罪恶先行揭发了,甚至不惜污蔑人家是盗贼。 至于某人存心坑人家马匹的事儿,自然是春秋刀法舞动,全然删除了事。 太史慈听的一头的黑线。 前面那段自然是听懂了的,这年月,兵与匪几乎也没大差,虽说可能有些不尽不实,倒也可信。 但是,你看到我,当我是哪路的山大王,这个,俺这一身装束,只怕白痴都不会那么想吧。哪里的山大王这么有谱儿,竟能搞到全身的军备铠甲? 太史慈想着这些,肚子里直翻白眼。只是脑中转动之余,忽的想起两人打架前,在刘璋袖子里看到的那个小印,心中不由一动。 “公之前手中之物,可也是取自那两个…呃,那两个抢马之人的手中吗?此刻,他们人呢?”太史慈目光炯炯的望着刘璋。 第55章:计赚太史慈(下) “嗯?那俩人啊,哦,他们两个都看上了我的马,内讧起来,一个被杀了,另一个受伤自己流血过多死了。”刘璋眼珠儿转了转,很干脆的推的一干二净。 话说这太史慈他是很喜欢,恨不得马上收到自己麾下。可现在这不还仅限于想法,未形成事实对不对?他又这么关注那事儿,刘璋才不会傻乎乎的直接和盘托出呢。 “啊?”太史慈瞪着面上一幅不关我事模样的刘璋,不由有些郁闷。 “公方才不是有言,那个,为民除贼,人人有责,你就那个……嗯,那个,咳咳,怎么又是他们内讧了?”太史慈复述刘璋的话,出口都感到难为情。那话正义凛然的,太无耻了。 “是啊,我是有那个心的。但我是宗室,是守法尊纪的,怎么可能私刑相向呢对不对?嗯嗯,我只是施展了点妙计,本想让他们两败俱伤,我好将他们擒下送往州府问罪的。哪知,他俩估计平日就有仇,这个,唉,一动手就没了分寸。嗯,这不就那样了。”刘璋两手一摊,表示很无奈。 太史慈听的有些头晕。妙计?八成是算计吧!还送去州府问罪?那刚才见了我过来,为啥不老实说,却跟我打了一架?哦,对了,人家说了,把自己当山大王了………我勒个去! 这会儿眼见他目光闪烁,知他现在大有提防之意,绝对不会实说,太史慈也懒得去问了。那两人死不死的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两人身上的东西。 “哦,这二人既已伏诛,也算罪有应得吧。但不知,公所得之物可否给慈一观?”太史慈抛开那些无谓的,将话题拉回来。 嗯?刘璋见他又一次问起那个竹筒,心中不由的一动,猛然想起史书上记载的一件事来。 史书记载,太史慈先是在扬州刺史刘繇帐下为将,后来因与孙策交战,才最终入了江东阵营。而在下扬州前,他却是避难在外,起因,便是因着当时郡县相争,递送进京的一份文书而致的。 太史慈是县里委派的,而当时郡里已经先一步派人进京了。太史慈赶上后,来不及先去递交文书,便在公署门口等那使者来了后,骗出了郡里使者的文书,当场给毁了,然后谎言骗走了使者。随后,自己却当夜去投了文书,终于圆满完成县里交代的任务。 但是,如此一来,他虽完成了县里的差事,却是得罪了郡里的郡守,最终只能远走辽东避祸。 刘璋想起了这事儿,再联系今天遇到的那两个郡府的亲随,那个带着郡府签印的竹筒,还有眼前这随后而至的太史慈,不由的心中一阵狂喜。 天赐良机啊!自己知道这事儿的前后始末,只要善加利用,嘿嘿,收太史慈之机会,便在当下! 想到这儿,佯作醒悟,一拍额头笑道:“哦,对对对,喏,你说的是这个吧。嗨,就一个破竹筒,没啥用处的。你喜欢就拿去吧。”说着,从袖筒里将那竹筒递给了太史慈。 太史慈大喜,连忙伸手接过,目光一扫,就知道正是自己担心的东西。随即接下来的举动,让刘璋一阵的暗喜。太史慈二话没说,拿起小戟喀嚓喀嚓,直接给彻底毁成碎片了算完。 身后徐盛、三宝都是看的一愣,不明所以。刘璋却是假楞,满面疑惑的道:“子义,你这是为何?这东西跟你有仇?” 太史慈“啊”了一声,面上不由微赤,随即坦然道:“不瞒季玉公,慈此番便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当下,将缘由细细讲出,果然与刘璋所知一样。 刘璋一边点头,一边却也暗暗佩服。这太史慈豪迈磊落,敢作敢为。明知自己是宗室的身份,却依然毫不作伪,坦然相告。心中对太史慈,又是多了三分喜爱。 他却不知,太史慈之所以坦然而告,一来确是性格使然。二来,却也是算到,那差人本是刘璋所杀,真要闹出去,对他自己也是没半分好处的。 有了这个底儿,太史慈才敢放心的实言说出。要没这点心机,又怎能成为名震一时的大将? “哎呀,不好!” 眼见太史慈已经把事儿做完了,刘璋这才假意面色一变,脱口叫道。 太史慈一惊,抬头看他。 刘璋蹙眉道:“子义莽撞了!唉!” 太史慈问道:“怎么?” 刘璋道:“这文书既是郡府所出,你现在毁了,再往京中而去,自是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你可想到没,你此番坏了郡府大事,郡府岂能不怀恨在心?你居于境内,身处其下,日后岂能安生了?” 太史慈微微一愣,随即慨然道:“公不知其中究竟。此番相争,实是为了一件大事!” 第56章:再入孔府(上) 大道旁,刘璋与太史慈席地而坐。说起前事,待到故意让太史慈毁了郡府文书后,这才出言点明。 哪知太史慈听完后,却是说出了文书中相争的由头。刘璋听完后,也是大吃一惊。 “……前些日子,本县有人在密河水道中掘出一个石人,背后刻了几个字,却是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引得县中百姓,人人惶惶。后经所查,那掘出石人的,却是太平教的一个小方。县尊着人查问那石人背后所刻之字的意思,却被告知其中隐含反意……”太史慈缓缓道来,刘璋听的呆住。 黄巾之乱时,张角利用传教愚弄百姓。当时起事前,散布的畿语便是那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而此刻,听太史慈所言,这事儿竟是出在青州之地。不同的只是,那畿语少了后两句,想是因为历史在此刻,已然有了些小的改变所致。 所谓苍天,就是暗指朝廷。而黄天,便是隐喻太平道。刘璋没想到的是,太史慈所犯之事,竟跟这事儿牵扯上了。 “………县尊既知其中有不轨之意,便下令抓了那个太平教徒,并驱逐县中太平道弟子,不料此事却被郡府知晓。一面申斥了县尊有激发民变之举,一面令县尊开释那个抓起来的太平教徒。由此引发郡县之争,遂各具本章,急递京中决断。此事息关谋反之大,慈既得所命,安敢因己身而误国家事?公之言有理,如此,慈投书后,且往外暂避就是了。”太史慈侃侃而言,毫无所惧。 刘璋心中波澜起伏,这段秘辛,若非自己亲身经历,哪知其中竟牵扯着这种大事。太史慈所言显露出的信息,说明青州之地的黄巾,已是随时都有可能起事了。 太史慈说完前因后果,站起身来便要告辞。刘璋将心中忧虑暂时抛开,一把拉住他,摇头道:“子义且慢。” 太史慈一愣,问道:“公还有何事?慈身有所命,实是耽误不得。虽然郡府的本章已然毁掉,却怕时间一长,又起反复。” 刘璋摇头道:“子义所想太过简单!你可知如今朝中局势?又如何能保证一县之地所递本章,能为天子所重?我只怕你这本章辛苦送到,天子只怕看都不一定看的到。” 太史慈一呆,随即默然。他也知道如今朝中,根本就是十常侍与外戚控制。自己这本章,入了公车署,必要先经了大将军何进之手,然后再由黄门侍郎传入十常侍之手,才能到了灵帝面前。 正如刘璋所言,先不说前面那两关会不会顺利递进,便是真的送至天子手中,当今天子那昏庸的性子,便能重视一个小县所报吗? 他低头沉吟,但随即却奋然道:“君有其政,臣有其事。如何决断在君,信息通达却在于慈。今慈若不去,以致令州郡陷入危机,大罪也!慈便苟活于世,如何有面目再见天下人?公不必再言,雒阳,慈是必要去的。” 刘璋面上微笑,点头道:“子义忠义,刘璋深服之。只是,若有更好的方法,至少比你去送更能引起朝廷所重,而子义却不为之,大乱一起,便真能安心否?” 太史慈一愣,蹙眉道:“公何以如此说?又有什么更………啊!”他说道一半,看着刘璋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猛省,霎时面现喜色。 “家父身为太常,三公之首,又是宗室。若有家父代为专章呈送天子,子义说说,是不是比你去送更好些?”刘璋含笑点头,不慌不忙的说道。 太史慈后退一步,深施一礼。“慈短视矣,竟尔忘却此事!还望公早早禀告太常,救我一州百姓。” 刘璋哈哈大笑,上前一步拉住他,笑道:“此事简单至极。不过我有数言,却不知当不当讲?” 太史慈躬身道:“公但请讲来,慈洗耳恭听。” “如今天子厌政,耽于享乐。鼠辈横行于庙堂,蠡虫苟营于高位。这本章便由我父奉于朝廷,结果亦在五五之说。倘若奸宦弄权,天子一旦被其蒙蔽,仍是忽视此事,则我大汉天下,大乱不远矣。不过,刘璋身为汉臣,列身宗室,为国家计,为黎民计,欲先做筹谋。一旦有变,则可挺身而出,迅发雷霆。上报社稷,下保黎庶,此完全之策。子义此番见罪于郡府,与其远避江湖,何不来与刘璋共创大业?以璋的家世,量那郡守也不敢如何。如此,子义既全了忠义使命,也可建功立业,不负男儿生平之志!不知子义意下如何?”刘璋双目炯炯,朗朗而言。 太史慈本就感念他刚刚飞刀之下留情,两人一番激斗,又是极为佩服刘璋的武艺。此刻,闻听这一番话,先惊后喜。躬身再拜道:“得公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刘璋大喜,不想这事儿竟是如此顺利。两手扶起他,笑道:“子义忠勇,我今得之,实平生之喜啊!” 当下,将徐盛与他引荐一番。二人原本历史上就是同殿称臣,份属袍泽。如今在刘璋运作下,仍是同保一主,倒也算天意使然了。 刘璋让三宝取出衣袍换过,转首对太史慈玩笑道:“你我不打不相识,却要多谢你手下留情。否则,这会儿便不是只换件袍子了。” 太史慈大汗,躬身请罪之余,却也低声道:“主公何尝不是刀下留情?否则,此刻焉有慈的性命。” 二人相对大笑,一番情谊,尽在不言中。 第56章:再入孔府(下) 刘璋便就箱笼上呵开笔墨,取出两角白绢,细细写了起来。待到停笔,将其中一份交与太史慈道:“子义此番可先往幽州见我父,将这书信给他,他自会往朝中通报。” 太史慈躬身接过。刘璋又将另一封递过,沉声道:“幽州事完后,你不必多呆,即刻动身往冀州西北午山之中,去寻我二弟赵云。之后行事,自有子龙告知于你。这信背面,我已画了子龙所在的详细地形图,你小心收好,万万不可遗失!” 太史慈应了。刘璋又令三宝陪同他一起,先返回幽州,自己则带着徐盛,欲要往北海孔融处走一趟。 太史慈所说之事,他需要跟孔融通下气儿,让他提高戒备。再者,他也要往太史慈说的那个密县亲自去看看,以便能更准确的把握黄巾的动向。 三宝哪里肯自己回去,只是在刘璋一通臭骂,又说自己身边有徐盛跟着,母亲那儿自也交代的过去,三宝童子这才垂头丧气的应了。 当下,四人分作两拨,太史慈拜辞之后,带着满面幽怨的三宝,取道直往幽州而去。 刘璋眯着眼睛,坐在马上,直到看不到二人身影了,这才回头对徐盛一笑道:“咱们去找孔融那家伙喝酒去,这次也不知能不能再捞上几只小鱼小虾的。”说罢,满眼憧憬的当先而行。 徐盛听的一愣。介个,孔融先生家里有开渔场虾场之类的吗?不然,喝酒便喝酒就是,又去捞的什么小鱼小虾啊?不过这位主公却有些古怪,为啥就非盯着小鱼小虾呢?大鱼大虾的不好吗? 徐盛满心疑惑,只是他不是个多嘴的性子,眼见刘璋没再多说,便策马跟上算完。至于去了之后,主公喜欢小鱼小虾那是他的事儿,徐盛小将军却是打定主意,有那大鱼大虾,那是怎么也不会放过的。 两人并马而行,这次,一路上却再没了麻烦。不过小半天,已是进了北海城。 刘璋此刻算是轻车熟路,识途老马了。带着徐盛一路穿街过巷,直到孔府门前停下。只是这回,却不见上次那般人来人往的景象了,让刘璋反倒有些奇怪了。 孔府门上仆人这会儿也看到了刘璋,连忙迎了上来。刘璋蹁腿儿跳下马,对着那仆人笑道:“可还认得我吧。” 那仆人满面赔笑点头。一边接过刘璋手里的缰绳,一边见礼。心中却暗暗摇头。 认得?那简直是太认得了!咱府上这阵子能这么空闲,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吗?咱们这些下人是轻松了,可怜老爷那儿,这刚刚没消停了多久,可就又要头疼了。 “行了,咱这老熟人了,不用你领路,我自己进去行了。”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在那仆人目瞪口呆下,招呼着徐盛,已是迈腿进了大门,直往后面而去。 那仆人半天反应过来,不由的顿足叫苦不迭。孔府向来注重礼仪规矩,一言一行都是有着严格的要求。尤其这门上的礼节,更是重中之重。 孔府历代家主,唯恐府上门人依仗家世显赫,对上门之人失了礼数,而被人指摘。是以,管的极是严格。答话、引路、通禀,都自有一套程序。 而来孔府之人,多半也都是秉礼守礼之人,自是会让门人按着那番流程做下来。那不但是尊重孔府,也是体现自己修养的。又哪里会有如刘璋这般自来熟,直接撇下门人,自个儿闯了进去的。 那门子压根就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平日做惯了的套路不等施展,客人就早窜了进去,这要是家主怪责下来,岂不是要冤枉死了?当下,慌不迭的从后跟着追了上去。 孔融这阵子实在是闹心的很。打从刘璋上次来了搞了个象棋出来,经过陈琳等人的宣扬,每天不知多少人来瞧看。看过之后,演练一番自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只是,这人来的多了,一副两副棋的,自是不够啊。而当知道这棋子,都是府中之树的枝桠所制。这孔府的林木便算是遭了劫难了。 嗯,维护正版,抵制盗版!大汉的文人士子,做的果然是非常出色。 再后来,这风儿越刮越烈,孔融后来看着实在不是个事儿了,无奈之下,只得对外称病修养。好歹是拖拖拉拉的,又应付了一大堆来探望的人,于半月前才使门前清闲了下来。 此刻,他正独自站在园中,望着一小片没了枝桠的光杆树林,心中痛的如在滴血。冷不丁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声音传入了耳中。 “啊哈哈,我就猜文举公必然是在这园子里的。咦?这些树怎么这么难看………” 这声音一发,孔融身子不由的就是一抖,惊恐的回头看去,目光所及,霎那间万念俱灰…… 第57章:密县之行(上) 密县,地处青州的东莱郡内,是一个人口不过万的小县。因着位置相对偏僻,又是多山丘陵之地,所以,在东莱郡内,可算是个最贫瘠的县城了。 许是老天爷也存心为难苦哈哈们,今年打从开了春,竟是连一滴雨都没落下。这使得这个贫乏的小县,日子更是难过了。 太平道在这儿极受欢迎,几乎家家都摆着黄老道的供奉。只不过大贤良师的弟子们法力虽高,却也只能施些符水符咒的之类,对于这因为天不养人造成的“饥饿”之症,也是丝毫没有能力。 不过好在这几天来了个大善人,便临时住在村头的一个小庙中,每天散些粥米,不知活了多少性命。 县里众百姓嘬着那米汤,感恩不已。心中多有将这位大善人,跟家里供奉那黄老道相提并论的。 唯一不同的是,黄老道姓黄,这位大善人姓富。当然,没人知道,这位善人姓富,只是因为刘璋觉得,姓“穷”的是绝对没能力做善事的。 “主公,此县百姓,比之盛当日家乡之人还要艰难。唉,那太平道却只顾胡言蒙人,实事儿半分不做一点,当真可恨。”将手中米瓢放下,徐盛恨恨的低声怒道。 “嘿,太平道势力大不假,不过势力大不代表他们有钱。这年月,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嘿,那张角不过一个山中猎户出身,他就是想管又拿什么去管?” 刘璋唇上贴着两撇假胡子,眯着眼瞅瞅对面树下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米汤的乡民,微微撇嘴说道。 等着领粥的饥民排成长长的队伍,领到的,便去对面慢慢享用。粥不多,每人每顿一碗,一天两顿。没办法,人太多,刘璋带的米不可能管饱。 他这次再进孔府,孔融见了是他,心中哀嚎,面上却不得不堆起笑脸迎着。 这家伙现在牛叉大发了,连康成公那等儒家大师,都称他为小友,说是不敢妄称其师。孔府乃儒家圣地,又怎么好怠慢他呢?这要传扬出去,孔融丢不起那人。 好在刘璋良心发现,这回还真没折腾他。就在孔融心中滴血,惴惴不安的时候,终是将此番来意和盘托出。 孔融本来听他不是来祸害自己的,不由的大出一口长气儿。可等他说完,一颗心却再次悬了起来。 反贼要在青州起事?!那反贼还是太平道?! 孔融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不是害怕,是郁闷的!打从跟刘璋认识以来,貌似就没有过一件省心的事儿。 这次他是不折腾自个儿了,可却出口惊人,说太平道要起事。我勒个去的!太平道啥势力啊,那几乎是遍布青州各个角落啊! 孔融不敢想象,如果一旦真如刘璋所言,那么,大乱一起,估计整个青州立刻就是烽火遍地之势。想要平定这种大范围的乱子,只怕绝不是一天二日间能办到的。 本还想赶紧去州府通报一声,早早定计。却听刘璋将太史慈之事说了一遍,孔融又是惊奇又是绝望。 惊奇的是,太史慈英雄了得,他早有所闻,不料这事儿竟是由他而起的。绝望的是,原来官府不但已然知道这事儿了,甚至为了这事儿还起了争执。自己这会儿再过去,实在是半点作用也起不到了。 大乱一起,青州一地的繁荣富裕,只怕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了。孔氏一门,时代居于青州,看着家乡遭难却无能为力,如何不让他心中沉郁万分。 刘璋也知他心事,只是嘱咐他早做迎难准备就是,总好过临时忙乱,措手不及之下,只怕损失更大。随后,又将自己准备往密县亲自察看一番的事儿说了。 孔融听他要往密县去,却是皱眉。说密县本就穷苦,今年更遭了大旱,民怨极大。再有太平道从中挑唆,只怕刘璋去了会有危险云云,坚决不赞成他去。 刘璋却是眼珠一转,瞬间便有了主意。只是这主意一出口,孔融的额头就又搭下黑线无数。 没别的,孔家富有,捐献点米粮出来,自己化妆成散米施粥的善人过去就是了。那饥民对于官府富人仇视怨怼,对救苦救难的善人,便只有欢迎了,如何会有危险? 就这么着,刘大善人押着五石米粮一路杀到了密县。 不但米粮从孔府里化缘来的,连仆人都一起要了四个。没办法啊,他总不能自己扛着五百多斤走吧。 所以啊,在出工出粮、捐民为国的口号下,孔融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谁让孔家是儒家牛耳呢是不是? 孔融不心疼米粮,他只是纠结。 为毛跟这小子一起,受伤的总是我呢?为毛这善人你去做,这血却要我来出?为毛呢?为毛呢……… 第57章:密县之行(下) 跟刘璋所料丝毫不差。富大善人这粥场一开,果然极受爱戴。开玩笑了,谁敢这会儿对刘大善人不利,直接能被众饥民们一人一口咬死。 在这儿呆了两天,五石米去了小一半了。两天的功夫里,刘璋徐盛二人都感到了太平道在这儿的势力。 而正是因为看到了这股势力,才有徐盛忿忿的怒骂。刘璋却是对太平道的根底知道的清清楚楚,眼前的景象,意料之中。 “主公,又是那个女子!” 低头装作收拾陶碗的徐盛,抬眼看到几个人从村里转出来,目光一闪,转头低低跟刘璋说道。 嗯?又是那个美眉吗?刘璋眼睛一亮,伸手又按了按小胡子,从门槛上站起身来,走到徐盛身边,负手凝目看去。 大树下,三五个一身道袍的汉子,正拥着一个女子挨个跟那些饥民说着什么。不时的,还会转头往刘璋等人这边瞄上几眼。 那女子十八九岁年纪,身量儿高挑,有着一双极为惹眼的修长美腿。杏眼桃腮,黛眉如翠,琼鼻樱唇。身材更是浮凸有致,极是火辣。在刘璋眼里,简直就是天生一模特儿身板儿。 这女子美则美矣,只是却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黑亮如两泓深泉的眸子里,偶尔光华一闪,也是冰寒袭人,似乎不带任何感情。整个人宛如冰雕玉彻一般。 从刘璋来的第一天下午,这个女子就出现了。身边总是跟着三五个一身道袍之人,对她执礼甚恭。那些人自然都是太平道的,却不知这女子跟太平道是什么关系。 目光在空中撞上,那女子似有所觉,忽然扭头,跟刘璋的目光正好迎了个正着。 微微一怔,随即爆出一片冷意。这家伙的眼光太可气了!似笑非笑,滴溜溜的,尽在人身上敏感的部位转悠。 虽说那眼神清澈,全是一种欣赏而非淫邪之气,但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女儿家看,实在是无礼的很。 看到女子眼里那一抹儿寒光,刘璋面不改色。抬手再次抚了两下自己的假胡子,居然点头示意,眼里满是笑意。 他这次过来,特意画了下妆,打眼一看,年龄便大上了七八岁似的。跟徐盛的说法是,哥名气太大,怕被人认出来遭到围观。徐盛暴汗。 看到刘璋的举动,女子眼眸不由微微一缩,寒意更甚…… “唉,你这人,刚刚不是领过了吗?去去去,一人一碗,你多拿了,别人怎么办?” “这位老爷,您就行行好,再多给一碗吧,我娘子刚刚生产,身子虚,一碗实在不能活两人啊,呜呜呜……” “这…这…大伙儿都是有难处的,如都似你一般,那如何使得……嗳,你这人,干什么?还不住手!” 放粥的大锅那边忽的传来一阵喧闹声,孔府派来的家人中,负责发放的那人,此刻正与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扭在一起。 围着大锅四周的众饥民一阵大乱,徐盛与其他三人也都围了上去,挡在大锅前面,生怕众人哄抢,搞翻了锅,那可是这些人今晚的口粮啊。 刘璋微微皱眉,不再去挑衅那个长腿美眉。迈步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孔府家人还未回话,被他揪住的那个青年人,却忽的努力推开他,噗通一声就给刘璋跪下了。 “大善人,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再给我一碗粥吧。啊,不不不,半碗,半碗也行啊。我求您了,我娘子快要饿死了啊。您是善人,大善人,你发发善心吧……………” 砰砰砰的磕着,那青年人满面的泪水,瘦弱的身躯不停的抖着,额头上只几下便磕出血来。 刘璋眉头蹙的更紧,上前一步将那人扶起,扭头看向那家人,目中有询问之意。 “他…他…这人,这人他已经取过一碗了,这会儿又要多取,小的正解释呢,他却自己动了手来抢……”那家人给刘璋看的冤屈,指着那男子忿忿的解释道。 “大善人,我不是抢,我真的没法子了。我求您了,您再多给一口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感恩啊。”男子听那家人如此一说,面色惨白,唯恐刘璋恼怒,不由的大哭着,又要下跪。 “大善人,您就再给他一碗吧,唉,他也是个可怜人……” “是啊是啊,不行,我们每人匀一点出来就是。他家婆娘刚生了孩儿,这饿的,没了奶水,您施的这粥,便多半都进了那孩子口里了。可怜那妇人,已是支持不住了………” “唉,造孽啊,这贼老天是不给人活路啊……” “哼,老天何尝曾管过咱们穷苦人?这话儿可不是白说?像方家哥儿这样的,天下又岂止一家………” “唉,说这些干啥,还是顾眼前吧……” 四下里围着的众饥民,眼见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帮着说情。只是说着说着,就有些愤慨起来。 “再给他一碗粥,这碗粥,我给银钱与你,算我买下了。” 刘璋心中暗叹,正想开口说话,不想,一个清冷的声音,已是先一步响了起来。 第58章:嫁人一定要嫁给我(上) 粥场内,长腿美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边。不等刘璋发话,已然出声说话。 “啊,是圣女……” “还是圣女慈悲啊……” “这下好了,圣女开了口,刘大善人定会答应的。” “是啊是啊,圣女她老人家仙子一般人物,她的话,谁能不停?” “方郎,你还不快快谢过圣女之恩。” “就是就是,方生,你赶快谢过圣女才是。” 四下里,因着那长腿美眉一句话,众饥民满面虔诚仰慕之色,纷纷出口相赞,更有不断催促着那个方姓男子去拜谢那圣女的。 刘璋在一旁不由的直翻白眼。这可真是六月的雷,报应快哈。自个儿占了孔融一个大便宜,用他的米粮来做善事。这会儿好,这美眉一出头,我两天做的善德,全归了她了。 这是我的粥好不好?不说让你们白白喝了两天了,就算这会儿要给这方姓男子,那也是老子的恩德好不好?为毛去谢那美眉啊?你们一群重色忘恩的白眼狼,老子鄙视你们! 刘璋心头这个郁闷啊。 “各位教友,大家无须如此。本教早有教言,休说都是自家兄弟,便是两姓旁人,也当行善积德,才不负黄道老祖之教。”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长腿美眉淡淡的一挥手,樱唇轻吐,几句话将众人一番感恩全数接下了。 刘璋鼻子都快气歪了。我勒个去!这还有天理没了?这死丫头都说了些啥啊?这就把人情全领走了,那老子在这儿干啥的?老子是你儿子吗?我做下的恩德,全都算成你的了这就。有木有这么杯具啊我? 圣女?毛的圣女!阴我、剥我脸面,抢我的功劳,死丫头,老子早晚把你拿下,收进后宫去,让你当剩女! 刘璋怒了!做人他不能太过分是不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吗? “喂喂喂喂喂,美女,你在说什么呢?算你买下的?我有说过要卖吗?虽然你很美,腿也很耐看,但那并不表示,我就要屈服在你的美色之下吧?这粥,不卖!”刘璋发话了,翻着白眼,一脸的不爽之色。 静!一片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满面不可置信的看着刘璋,简直如同看一个火星人一样。 天儿是不是太热了,富大善人被晒坏了头了?要不……要不就是富大善人今个儿也没吃饭,饿晕了的说?不然,咋会对圣女说出这么唐突不敬的言语呢? 哎呀,富大善人要是也没吃饭,那要他也觊觎这锅粥,却不知还能剩下几何到咱们碗里了,唉……… 人群中,想什么的都有。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瞄着那锅粥,担心自己能不能分到了。 “大胆小子!胆敢对本教圣女无礼,还不跪下!不然,小心九天神雷劈下,将尔打的形神俱无!” 美女身边的太平教徒首先反应过来,不由的齐齐大喝怒叱,只是那番威胁的话一出,刘璋面上已是现出满脸的讶异。 众教徒只当他怕了,不由的面上得意,纷纷呵斥着,简直如同天神附体。就差直接捏咒一指,当场做法了。 “哎呀,几位,难道你们就是传说中玩修真的吗?啧啧,还真没看出来啊。怎么现在修真的都不讲究了,啥死猫烂狗的货色都要了吗?神雷劈我?神雷为啥劈我?我又没装B,干嘛劈我啊。哎呀,倒是您老几位小心些啊,话说,你们这B装的,啧啧,实在是太……唉……”一个劲儿的摇着头,面上全然一副悲天悯人之色,刘璋叹息个不停的说着。 几个太平教徒一脸的迷茫,完全没搞懂这个该被雷劈的小子在说啥。修真是神马东东?装B又是神马意思?好玄奥的说哦。 不过,这话儿听不懂,可那表情看的可是明白。而且,那话儿最后几句要自己等人小心这句,还是明白的。两下一结合,众教徒不由疑惑了,难道这位也是同道高人不成? 刘璋欺负人家听不懂后世语言,噼里啪啦的把人恶心了一通,心里一阵的得意。 骂了你们几个白痴都不懂,哼哼,跟哥这儿玩装B,姥姥! “你究竟是何人?突然来此赈济,又不肯多卖一碗粥。是为沽名钓誉?还是另有所图?”圣女美眉忽然开口了。冷静的语调,让刘璋那点小得意瞬间没了踪影。 “啊?哎呀,介个,圣女姐姐,你这话我不是很懂啊。”刘璋眼珠转转,面上做出一脸迷茫之色的说道。 “你看哈,你可是圣女啊,圣女是不能随便冤枉人的对不对?那会影响你滴形象的嘛是不是?我只是本着一片善心,大老远来救济下这里的苦难乡亲们的嘛,这会有什么他图呢对不对?我能图乡亲们点什么呢?嗳嗳,大伙儿说说,你们可有什么能让我图的吗?” 他满脸的委屈,说到这儿,更是四下里抱拳作揖,那神情,简直是悲愤欲绝。令人望之,只觉若不附和他的说法,真个是木有人性,禽兽不如了。 第58章:嫁人一定要嫁给我(下) 众百姓纷纷点头。是啊,咱们穷的就剩张嘴了,人家富大善人能图咱个啥啊。圣女此番所问,确是有些冤枉人了。 刘璋依靠着两天来的善行,言语中暗下陷阱,误导众人将那圣女所说的他图,理解成对众百姓有所图。几句话一说,果然收获了同情理解无数。 双手抱拳,连连四方作揖。满面感动欣慰之色,肚子里一个劲儿念叨:感谢MTV,感谢CCTV………… 那圣女眼见四周众人听完这番话,都是脸现不以为然之色,目光中隐隐竟有责怪之意,不由的心中暗凛。这情形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此番来这儿,实在是有大事要办,靠的就是自己在众百姓心中的,那份近乎盲目的崇拜。但此刻,被刘璋几句话过去,她隐隐感到,这份崇拜,有些不那么牢靠了。 “圣女姐姐,你看,大家也都是认同我的对不对?而且,看样子你也明白了对不对?哦,你不用回答,你都没有打断我,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眼见那圣女似乎要张嘴说话,刘璋很果断的一挥手拦住,自顾自说着。那圣女面上清冷之色终于褪去,代之而起的,却是憋得一片通红…… “圣女姐姐问我是何人?唉,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只是个心地善良、见义勇为、心悬万民、忠实可靠的谦谦小君子?所以啊,圣女姐姐,你好好看看,介个,真不是我说,你嫁人就一定嫁给我。啊,不是,是嫁给我这样滴,嗯嗯。你不妨好好考虑下,考虑下哈。”说到这儿,刘璋很是臭屁的扬扬头,一副我就是美玉当前的神色。 圣女额头上冒汗了,白玉般的面庞上羞红了一片。这是神马人啊?怎么扯着扯着,就能给扯到嫁人一事儿上呢? “你…无耻小贼住口!哪个是你圣女姐姐?你…你又是什么…什么…那个君子?更不用说………说……”圣女姐姐脖颈处都红了,长长的眸子里,有一种叫做杀气的东西在闪。 “呃,我这不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吗。那我只有叫你圣女姐姐咯,要不,我………”刘璋对那美眸里的杀气全然无视,嘴上却满是委屈的抱怨道。 “我叫张钰,乃是大贤良师之女。小贼若再敢乱叫,定不饶你!”圣女姐姐羞怒交迸了,想也不想的脱口说出自己的名字。 刘璋眼底划过一道了悟。刘衙内多奸诈啊,他胡言乱语一通混账话,又岂会无因?把这女子激的失去心境的平静,就是为了套出这女子的底细,此刻大贤良师之女几字入耳,心中顿时一惊。 “啊?姐姐的名字叫张钰?这是真的吗?”面上忽然显出一份狂喜之色,刘璋脚下一动,竟然靠到了张钰身前了。 张钰毕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冷不防的被他进到了这么一个带有侵略性的位置,心中不由的一慌,满面通红,连退两步,羞道:“你…你做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呵呵,天意!天意啊!这真是天赐良缘啊。”刘璋满面喜色浮动,摇头晃脑的道。 张钰一呆,不由问道:“什么天意?什么天赐良缘?” 刘璋面色一正,神情郑重的看着她道:“唉,张钰姐姐,你的名字叫钰,小弟我的表字刚好叫季玉。俗话说的好啊,这鱼对鱼,虾对虾,王八对上个鳖亲家。你是玉,我也是玉,偏偏巧遇在这小县内,介个,你懂了吧。” 张钰满面迷茫,嘴中喃喃念叨着刘璋那番话。半天,猛的反应过来,不由的顿时玉面通红。 “小贼,你……你,我与你有何冤仇,竟这般辱我!岂能与你干休?且报上名来。” 张钰身子微微发抖,玉手已然扶上腰畔佩剑。眸子里珠泪盈盈的,那言语却如同冰碴子一般,一字一字从银牙中迸出。 “哦,问我名字啊。我姓富,名君,富裕的富,君子的君,表字季玉。这名字的意思就是富裕的君子,最小的美器也。”刘璋似乎根本没发现人家已经很怒了,两眼只是痴痴的看着张钰的娇靥,顺口答道。 “富君!”张钰银牙咬碎,恨恨的念道。 “嗳,夫君我在呢,娘子何事?”刘璋忙不迭的将这称呼收下,满面的眉花眼笑。 “……娘子?!”张钰一呆,随即满脸通红。 “你拿命来吧!”娇喝一声,沧琅琅长剑出鞘,抬手便向刘璋胸口刺去。 第59章:乱起(上) “啊——,谋杀亲夫了!” 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便在那剑堪堪刺到的一瞬,刘璋已是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出去。随即,转身就往人堆里钻。 张钰被他一嗓子吓了一跳,手上不由微微一顿。只是转瞬听明白了他喊的那声,不由的头一晕。银牙咬的格格作响,怒叱一声,随后提剑便追。 “乡亲们啊,救命啊。好歹看在我千里迢迢给大伙儿送来活命的口粮份上,救我一救啊。乡亲们啊,救命啊——,太平道的要杀人了啊——” 刘璋埋头只往人群中钻,口中却是悲悲切切的不停喊着。那声音直是令闻者辛酸,听者落泪。 众人一片惊叫,整个场面顿时乱成一团。那个方姓男子,趁着大乱没人看他了,急急上前一步,就锅里舀了一碗米粥,小心护着,径往后面家人处跑去。 孔府家人这会儿谁还顾得上他啊。负责发粥的那个扯住徐盛衣袖,急道:“徐将军,徐将军,这…这如何是好?快去救刘公啊。” 徐盛好整似暇的瞥眼看看那仆人,摇摇头轻声道:“怎么救?你可能对付的了那个女子?” 仆人一愣,摇头道:“小的不会武艺,如何对付?” 徐盛嘴角微微勾起,嘿然道:“那不结了,我也对付不了。除了我家主公外,谁也对付不了,咱们就这儿看着行了。” 他眼力极高,一眼看出张钰绝不是刘璋的对手,那几个跟着张钰的太平教徒,也都是普通人,压根伤不到刘璋。哪还会去多事?话说,眼下貌似是主公在调戏人家呢。 那仆人啊了一声,不由呆住,完全没想到徐盛这么回答。旋即,只得跺跺脚,面上一片的焦急之色。 人群中的张钰,此刻却已然快要气疯了。眼见这个“夫君”似乎并不通武艺,但那脚下跌跌撞撞的,却极是奸猾。总往人群多的地儿钻,害的她缚手缚脚,总是差着一步,就是抓不到那小贼。 偏偏众乡民受了刘璋的恩惠,实在是不愿他被圣女伤到,不少人一边躲避着,一边还在出言劝解着。 开始倒还只是求张钰饶过刘璋这遭,但后面却是越来越乱,不知不觉就受了刘璋的呼救的言语导引,竟尔有劝张钰便算教夫,也当回家再说云云。张钰愤懑填膺,银牙紧咬着红唇,只是不作一声,绕场追杀不休。 刘璋喊的什么呢?嗯,其实也没啥。 “钰儿娘子啊,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嘛。咱有啥事儿,回家蒙上被,单独解决行不行?酱紫成何体统嘛。乡亲们啊,你们倒是帮着劝劝啊………” 喋喋不休的呼救声,不绝响起,随着刘璋的跑动,传遍小县城每个角落, 张钰眼中珠泪滚滚,她打从及笄之后,便帮着父亲四方而走,图谋大业。一直以来,到了哪里都是被人敬着捧着,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此次,父亲与两位叔叔自觉羽翼已丰,便定下各往分坛,约期举事。张钰好强,便求了父亲,让她也自谋一地,便叫天下人看看,女儿之中,也有不让须眉之辈。 张角被她缠不过,只得答应。却仍是不放心她领兵上阵,这才派她来这密县勾当。 密县地接群山,僻处一隅。张角之意,实是因密县最为穷苦,也自然最是好拉拢的。只要将一县之民掌握在手中,便可依山而建,将这里修成一个隐秘的据点。 只是这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此地教中子弟立功心切,生生整出一个石人刻字的把戏,竟让官府察觉。好在郡守已被收入教中,出面压着,这才没出大事儿。 但哪成想,因着那事儿,却把刘璋引了来,登时将这儿搅成了一锅粥。经了刘璋这么一闹,本来就死死盯着这里的县府,如何还能让他们悄悄的经营?张钰此番的任务,至此,也算是彻底失败了。 刘璋上蹿下跳的,满大街的,满胡同的窜,大叫大嚷着,那声量儿,几乎半城皆闻。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绕着场子跑回来。 对着徐盛打个眼色,徐盛会意。悄悄的拉着四个孔府家人,趁乱之际溜了出去。这边刘璋又再绕了一大圈,见徐盛等人已不见了踪影,这才脚下发力,连窜带跳的跑的没了影子。 张钰追了这半天,也是明白自己在这儿的一番经营算是完蛋了。眼见刘璋忽然跑的飞快,几下不见了,满心悲忿苦涩之余,便也慢慢停下了脚步。 只是那步子刚停下,只听远远的又传来一声大喊:“钰儿好娘子,好好保重哈,咱们夫妻总有再见的一天,不要记挂我啊。” 张钰身子一颤,忍了老半天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蓦然涌出眼眶之际,循声就追了下去。肚子里只一个劲儿暗暗发誓:不将这个小贼碎尸万段,誓不罢休! 天空下,小城中,一个明媚的少女提裙持剑,满面泪水的咬牙狂奔。后面几个道士,却是满面的无奈,喘着粗气远远的跟着…… 城外的一片小林中,刘璋笑嘻嘻的翻身上了火云驹,转头望望身后的小城,这才招呼着徐盛与孔府家丁,打马上了大道。不多会儿,便消失在远处天地相交之处……… 第59章:乱起(下) 公元一八四年夏,七月。 雒阳城门外,一骑快马绝尘而至。马上骑士背插三支赤红小旗,浑身上下又是泥土又是汗水的,早已辩不清模样。 “幽州急报!” 那马奔至城门处,停也不停,马上骑士只是高声喊着,便直往城内冲去。城门卫早看到那人背后三支小旗,知道这是紧急军情,不敢阻拦。 那骑士一路大喊而进,不多时便到了内城外公车署门前。翻身下马时,两腿一软,噗通一声便摔了下去。但他却立即又翻身爬起,一刻不停的奔了进去………… 不多时,里面忽然又奔出一人,面上一脸的沉郁,眉宇间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其中锁着无尽的焦虑。 他急急奔出之时,跑到转角处,却是忽然脚下一绊,连忙伸手扶住一边的宫墙,略微定了定神,这才又往大将军府方向而去。 守门的侍卫看的清楚,这人正是现今的黄门侍郎荀攸。而荀侍郎往日极有君子风范,湿衣而不乱步。今日却不知何事,竟然会慌张到差点摔倒? “……老太常身在幽州巡视,怎会使人报来青州之事?竟尔还只是一县之地的消息。此中,可信否?” 将军府中,大将军何进看过荀攸递来的文书,不由满面疑惑的向下面众人问道。 “刘太常汉之宗亲,既令八百里加急递送,此情必有可疑之处,不可不察。将军宜早做安排,并呈送陛下才是。”座下,司隶校尉,后来的西园八校尉之首袁绍微一沉吟,拱手回道。 何进点点头,沉吟不语。 “本初之言是也!将军万不可轻忽此事。据操所知,太平教一事早在熹平年间便已创立。此后,以散符施水为媒,徒众发展迅速。如今算来,已十余年矣。其教一旦为祸,必成大患!不可不防!” 一个红袍白面的矮小汉子,也起身正坐抱拳附和道。若是刘璋在这,定然会大叫,哇咧,曹操曹白脸儿! 将军府的议事房中,何进眼见袁绍与曹操都是一个意见,这才犹豫着道:“你们所说怕不有理。只是,如今十常侍蒙蔽陛下,这份奏章一旦递上,只怕这帮阉人会趁机搞事啊。这阵子,封谞等人没少跟外臣来往,嗯……此事且容我再想想。” 袁绍、曹操相互对望一眼,都是面上闪过一道沉重之色,心中暗暗叹气。 旁边荀攸眼见何进仍然犹豫,欲要再说,何进却摆摆手,令众人都散了。荀攸出的门来,不由仰天长叹一声,黯然而去。 只是,不论是无奈离去的曹操、袁绍,还是仰天而叹的荀攸。他们都不知道。就在此时,一个叫唐周的人,正满心忐忑的离了冀州,一路往京都而来。 没人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趟京都之行,会带来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同年八月,当唐周哆嗦着走进洛阳公车署后。大变终于拉开了帷幕。 太平教谋反! 这个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京都。 先是在京都四处联络的太平教荆州大方马元义被捕,随即中常侍封谞、徐奉被抓获,皆车裂于街口。 随之,缉缇四处,上至朱门大院,下至寻常百姓。共计千余人,俱被带出家门,问都不问,皆处极刑。 天子之怒,伏尸百里。灵帝在杀尽了京都的乱党,随即下旨,大索天下,往冀州搜捕张角等人。张角知道事败露,连夜驰檄各地,黄巾大乱终于爆发! 不过十余日间,天下十三州几乎处处皆乱。州府被烧,官员被杀、投降的一片。整个中原大地,哀声遍野,尸山血海。 处于太平教的根基所在的北方大地,更是哀鸿处处。不但州府、郡县被毁,平民之中,青壮尽被裹挟,老弱妇孺却是死伤不计其数。 北方大地,大道上、山野间,几乎到处可见腐尸白骨,更有无数难民艰难而行,向着不可预知的前方,茫然而走。 大乱爆发后的第二十一天,从青州往冀州去的黄河渡口处,刘璋与徐盛正满面沉重的立在河边。 第60章:血修罗(上) “……千里无鸡鸣,白骨盈于野。太平道所为,天人共愤。她那个白痴老爹将事儿做绝,实在是一点也不为家人留路啊。” 刘璋两眼望着东去的大河之水,喃喃的低声自语着。眼中有一抹儿苦恼之色闪过。 徐盛站在他身后,听到他的低语,面色一动,嘴巴张了张,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在他心念中,那张钰便再生的花容月貌,但既是反贼之女,便还是杀了干净。更不消说,去为此烦忧多思了。 俩人当日离了密县,随即返回北海。刘璋既然在密县见到了张角之女张钰,已然知道大变必然是转瞬将至。所以,将此行情况大体一说后,便带着徐盛急急往回赶。 他筹备谋划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大乱乍起,张角准备了十多年,朝廷便算接受了老爹的警告,也不过最多有十几天的准备。 这点时间,甚至连部署兵力都来不及,更何况,以灵帝与何进的脾性和愚蠢,只怕老爹的奏章,多半是白费。 若如此,自己带着一支部队横空出世,只要能稍稍抵制下,就能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轻易攫取最丰硕的政治资本。 因为,这个时候,朝廷必然是一片混乱。对于突然出现的能抗击黄巾的人,又是宗室,必然不吝于封赏。 而这种混乱情况下,朝中各方势力也必然都会暂时互相达成妥协,一致对外。而刘璋的崛起,就是各方矛盾的泄洪渠道,也是各方都欲要交好扶持的首要选择。 如此一来,少了相互掣肘,所有人共同抬举,刘璋可以想象到,自己将会得到多么大的利益了。所以,这个机会,那是无论如何都要以最快速度去掌握的,越早越有利! 但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速度,实在是比乌龟蜗牛都要慢的。便在刘璋二人出了北海不久,大乱便蓦然爆发了。而那时,风部监视到唐周入京的消息,也刚刚送达刘璋手中。 一路自青州往冀州而行,沿途上少有没被糟蹋的郡县,大片的粮地被毁,难民一片一片的到处都是。 此刻站在黄河渡口,看着满眼的扶老携幼的难民,刘璋叹息之余,脑中却闪过张钰那张如花娇靥,不由的感叹出来。 由青州去冀州,一是自西线济南郡通济北,再到卢口。另一条路线就是眼下二人走的东线,从乐安连越济水与黄河支流,自高唐入南皮。 大乱起后,各种营生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便是这渡口处的渡船这会儿也是极少,直到过了老半天后,才见一条小船摇晃着过来。 小船儿上满是逃难的难民,船一靠岸,便乱哄哄的往岸上挤。一时间,呼爹唤娘之声,招儿叫女之音不绝。 刘璋眼见有些虚弱的,险险都要被挤到河里去了,急忙上前帮着扶住,后面徐盛也跟上一起。好容易,算是将满船的人疏导下来。 这些人上了岸,有些便停也不停的继续往南而去,还有些实在走不动的,便跟这边岸上先前一些人一样,两眼无神的找个地儿一坐,那空洞洞的眼神与麻木灰暗的面色,让人望之心酸。 刘璋不忍多看,与徐盛牵着马便要上船。船老大刚才见他们帮着疏导众人,极是感激。这会儿见二人上船,不由脸现惊色,出声提醒道:“二公这是要去何处?须知北地那边比这青州更是惨上百倍,到处都是贼人,你们若是躲祸,还是往南边看看才是道理。” 刘璋跟徐盛对望一眼,都是心中暗暗一叹。刘璋才笑着道:“无妨,老丈只管摆渡就是。我等家人俱在河北,岂有抛弃亲人独生之理?” 那摆渡老者闻言,叹口气不再相劝。一边用竹篙推动小舟往对岸驶去,一边嘟囔道:“这年头,便自己活下来留些血脉才是,那顾得上许多哟……” 刘璋只是苦笑,并不接言。老者见他神情坚决,这才不再唠叨,专心撑船,半刻钟后,船头便缓缓碰上对面堤头。 将要到达之时,刘璋二人便被目光所及之处的景象震住。岸上一片哭嚎之声,愁云惨雾。不知多少人聚在那里,竟都是等着南下逃离的。眼见小舟靠过来,顿时起了一阵的骚动,齐齐往堤头靠来。 这南北两岸,一河之隔,竟如天堂与地狱之别。刘璋、徐盛暗暗心惊,急忙拉着马上岸。身边众难民乱哄哄的如潮挤过,旋踵,便听到船老大惊怒焦急的呵斥声。 那么小的一条小舟,根本载不了多少人的。难民们争先恐后的往上涌,不立即沉了那小船才是幸理。 刘璋微微摇头,招呼着徐盛翻身上马。现在处处皆乱,他便是分身万千,也是管不过来。当今之计,还是速速去和赵云、太史慈汇合才是正理儿。 第60章:血修罗(下) 两人策马而行,一路所遇,三五成群的难民,尽是从对面而过的。一个个皆是面色凄惶,目光呆滞。有那还留些神智的,眼见他二人竟是往北而去,不由的都是露出惊讶猜疑之色。 刘璋也不理会,只顾催马而走。探手处,却将噬血摘下,随即晃开。 河北乱成这个样子,只怕后面必然会遇上乱军,要想顺利回去,厮杀怕是避不开的。徐盛也想到这点,将大剑移到顺手位置,目中威棱闪现。 如此一来,两人一路上再遇到难民,看到刘璋手中的大铁枪和徐盛的目光,都是惊恐倍至,老远便躲开,不敢多看。倒让两人行进速度无形中快了不少。 越往北地深入,景象越发凄惨,难民渐少,到处都是伏尸死人,马蹄子踏下,不留神就能从草中踢出条断胳膊断腿的。四下里烟尘蒙蒙的,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子漂浮的灰烬,那是焚烧尸体后遗留的。 后面果然不时遇到小股的黄巾,二人能躲就躲,躲不过的,直接纵马而上。这两个杀神发了狠,只三五成群的黄巾根本不够看,瞬间便躺倒一地。 两人跃马而进,走不过二三十里,已是连续杀了四五拨贼人。只是虽然并无人能挡得住他们,但两人心中也是越来越沉。 因为,从最后几波来看,遇上黄巾贼的频率越来越高。这说明二人已然进入了重灾区了。 “主公,前面的路,只怕不太好走了,万万小心才是。”徐盛催马上前,面有忧色的提醒道。 刘璋面色阴沉的点点头,双目微凝,看着远处的硝烟沉声道:“别的倒是不担心,怕只怕遇上大股贼人。单只你我二人,便一身铁能打几根钉?你记着,若遇上大股敌军,先顾自身!咱们杀退他们那是妄想,但是保命逃走,却也没什么难事。一旦被冲散,便往信都去汇合。信都城高墙厚,我料黄巾绝打不下来。” 徐盛微微蹙眉,想了想,终是点头应诺。本来作为属下护卫,决不能离开主将身边的。 但他想到刘璋武艺比他高出太多,偏偏刘璋又是个爱护属下的性子。要是自己非要跟着,只怕不能保护刘璋,反而会拖累他。 倒不如听从刘璋的主意,才是能确保刘璋安全的上策。 两人计议已定,各自提高警惕。堪堪走了四五里,前面已是隐隐传来阵阵的喧杂之声。 极远处的天边,冲天的尘头预示着,刘璋果然是极具乌鸦嘴的潜质,一语中的。 大股的黄巾,来了! 刘璋对自己的预言也是莫可奈何,与徐盛对望一眼,一摆手中大枪道:“走,先往东边避其锋芒,能躲便躲,不要恋战!” 徐盛大声应诺,二人撒开缰绳,拨马往侧面奔去,只盼能仗着马快躲过。 只是跑不出多远,便见前方哭喊声大作,一群群的百姓跌跌撞撞的迎面跑来,那人数足有数百之多。眼见迎面刘璋两人,提枪跨马的,不由的更是惊惶,分辨不清之下,往两边一分,单单让出中间的刘璋徐盛二人。 这一下,刘璋徐盛固然是满脸的无奈,但往侧面避开的通路,却也就此给庞大的难民流挡住了。 这些难民一窝蜂的逃窜,后面的只知跟着前面的跑,哪有心思去看究竟怎么回事儿。盲从之下,整个往东面去的荒野之上,全是奔跑哭嚎的人流。刘璋徐盛看的面面相觑,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前方但见旌旗无数,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黄影一片。漫山遍野的,一眼竟看不到边际。这队黄巾之大,竟有上万人之多,刘璋不由的暗暗咋舌。 “记住!休要恋战,信都汇合!冲!”这会儿绝容不得半分迟疑了,刘璋一举手中大枪,再次交待徐盛一句,大喝一声,便催马向前。徐盛大声应诺,紧紧跟上。 荒野上,硝烟中,火云驹长嘶如龙吟,四蹄奋飞,直如一线火影般向黄巾大军冲去。 刘璋双腿夹紧马腹,将噬血双手持了,身上霎时间爆出强大的气势。四周空气骤然似低了好几度,一人一马,便如一座冰山般撞入了人群。 噬血带着令人心悸的呜呜之声,乌沉沉的光华古朴沉拙,恍如自远古复苏的凶兽。万点梨花蓦地绽放,霎那间,黄巾大军的前锋处,便飞溅起漫天血雨。 只两边交接的一瞬间,便有十几个黄巾惨嚎着跌了出去。 火云驹健蹄不停,在刘璋的示意下,略略偏东,沿着锋线而走。刘璋手中的噬血舞成一团光影,上盘护身,下盘护马,绝不有一刻停息。 这种时候,根本无法顾及他人。他虽担忧徐盛,却也只能暗暗祈祷。祈祷历史终将保持原本的历程,让这员智将能得以生存下来。 尽量多吸引些火力吧,刘璋默默想着。手中枪舞动愈急,将一层层的阻碍尽数突破。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着……… 眼前无数的面孔不停的晃过,狰狞的面孔,在无尽的厮杀挣命中显得有些扭曲。带着七分的暴虐,两分的狠戾,尚有一分说不尽的麻木…… 噬血盘打扫拨,点刺如电。刘璋早已数不清,丧在自己枪下的有多少了。耳中震天的喊叫嘶吼之音不绝,人临死前的哀嚎,犹如恶鬼的怪叫。 血花扬起一蓬蓬的细雨如雾,他只觉头面上粘嗒嗒的,鬓边的发丝打着缕儿贴在面颊上,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身上那袭白袍尽数染成暗红,合着胯下火云驹,整个人便如同修罗临世,奔驰于地狱之中。 第61章:刘璋的鄙视(上) 于毒很不爽。做为太平道河北境内,几个大方渠帅之一的他,从跟着大贤良师起兵以来,手下万多儿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着实在众渠帅与大贤良师面前露了脸儿。 但是,这一次,今天,他挥军而进,来劫掠南皮周边的村县,却接二连三的碰上了硬茬儿。 先是攻打一处大庄,本来以为自己万余大军一拥而上,小小庄院还不是手到擒来?哪知道,那庄院之主,竟是胆略豪壮,不等自己大军围上,竟是先率庄丁杀了出来。 手下这些军卒,除了一些猎户外,多是贫苦乡农。冷不防被冲了个措手不及,险险没当即崩了大阵本营。 于毒大怒,喝令众亲卫向前,立斩了几个跑的最快的,又让传令兵纵马全军,许下丰厚的奖赏,这才稳住了形式。仗着人多,几个冲锋,终是将对方压在一个圈子里。 只是对方似乎本就是打算弃庄而走的,并不往他兵力最厚积的北边退,却是收揽众人,边战边退,一路往东而退,让于毒有如一拳打到了空处一般难受。 这还不说,对方中,着实有些悍勇之人,尤其以两个丑的跟恶鬼般的大汉,两把大刀舞的如风车一般,哪里有危险便冲向哪里,无人可挡,令于毒损失了不少好手。 正自挥令将部署在北线的人马往这边调动,欲要活活围死这群人,却忽然得报,南边驱赶追击平民的部队那里,有二人冲阵。 起初,于毒并未在意。自己大军万多人,南边边锋处也布有近两千人。区区两个人,便是再能,落到这千军万马中,也是最终只有变成肉酱的结果。 哪知,过不多久后,又接到战报。说是那边两人,其中一个超级凶残,单人独骑,竟尔连破十余道封线,堪堪要杀到东边被围住的那群人那边了。而另一人也极是勇悍,在杀透重围后,已然往西边走了。 于毒闻报,险险没气的从马上摔下来。 自己手下这帮人是猪吗?尼玛的!就两个人,一个让人跑了,一个却说挡不住?小两千人啊,我勒个去的!于毒若是有后世的经历,定然会问一句:你老妹子的!他是椰风牌椰子汁吗?还挡不住?! “去!先调何曼领军将东边那群人给本帅围死,走,带本帅去看看,什么神将,竟然能使我两千锋锐落胆。”于毒大声呼喝着,带着众亲卫便往东南角而来。 赶到地头儿,远远的便见那里搅得如同一锅粥一般。一道血红的影子,周身耀起一圈乌蒙蒙的光晕,纵横趋退,势不可挡。 但凡经过之处,光影闪动,便是无数惨叫、血花迸现。偶有瞬间的停顿,众士卒团团围中,一个浑身上下,如从血池中爬出的恶魔一般的形象显现。 于毒看的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脊梁骨后一道冷气升起,牙帮子有些抽搐。 这家伙是神马东西啊?这形象,这煞气,太尼玛的让人蛋疼了!这还是人不? 刘璋此刻也是体力消耗巨大,他一通狂杀,却直往东边而走,一来是想避开这股黄巾的中军。当然,他根本想不到,这股黄巾正在东边对付另一波人,那儿才是主战场。 这二来,却是尽可能的吸引敌军来追,给徐盛那边减轻些压力。这也是他唯一能帮得上徐盛的地方了。 他手下这些将军,哪一个都来之不易,是他费了无数心力收来的,死伤一个,他都会心疼死的。说白了,这厮有时候,其实很有些赌徒那种要钱不要命的潜质。 于是,这一通狂杀的结果就是,徐盛那边他不知究竟如何,但他自己这边,实在是感到了疲惫了。 打从太行出师,这还是他首次有了累的感觉。虽然没到什么强弩之末的境地,但他明白,那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若是一直这么下去,估计最多再有一个小时,他便只剩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尽力调整着呼吸,将心法一遍遍的催行不停,肺中吸进的空气,有着咸丝丝的味道,嘴中发甜,那是人血雾化在空气中的缘故。 噬血不负所名,枪锋处的三棱锋锐,隐隐透着暗红的血气,自是吸血太多所致。 手臂动处,锋尖自一人的咽喉扫过,那人声儿都吭不出,便口中爆出一朵血花跌了出去。但晃眼间,那刚刚空处的位置,便又现出另外一张脸。 那脸虽然满是惊怖之色,却毫无退却之意,咬着牙,举着手中的一杆粗制木枪,往前靠来。 第61章:刘璋的鄙视(下) 刘璋大枪圈转,再次扫飞两人后,枪锋一闪,锋棱处便挥到了那人太阳穴处。半边脑盖儿飞起,那人如面条儿一般抽搐着倒下。但临死前那目光,却望向了后方。 刘璋早感到有些不对劲儿。他这会儿又往前冲了好远,却感觉人越来越多,而且,前方不远处,偶尔能见有光芒划过,似是也有人在厮杀。 而自己这边,围上来的黄巾军明显不像刚才那么怯懦了,就像刚刚死去那人,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是冲了上来。 刘璋心中一动,大枪不停之际,却抽空抬目扫视。猛然间,一杆大旗显现,却是原本在极远处的那杆主旗。 心中一沉。我擦,是自己太英勇了,一路杀到人家中军里了,还是这支黄巾的主帅跟过来了呢? 眼见众黄巾在主帅靠近的督战中,越发凶猛起来,刘璋不由的暗暗焦急起来。这样下去,自己非活活累死不行。 这些黄巾军,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士兵。手中兵器简陋,甲胄不全,要是没人督促,又仗着人多,便说是一触皆溃都不为过。 刘璋一路杀来,前面疲累,只是因刻意去伤人吸引攻势才致。真正让他感到压力的,却正是从于毒过来观敌料阵的时候开始。 但是这会儿自己压力倍增的原因是明白了,却根本于事无补。瞅着四下里数不清的贼人,刘璋忽然想起三国演义里,描写的二弟赵云,在当阳长坂坡百万曹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的桥段,不由的肚内大骂不止。 狗屁的七进七出啊,那要不是只在边缘地带,就是老罗那厮玩的夸张手法。 就眼前这些黄巾士卒,都让自己杀的一身大汗了。这要是在曹操那白脸大奸人训练出的士卒中,刘璋很难想象自己能支持多久。 二弟赵云是勇猛不错,却也不至于夸张的能在那种军阵中,玩什么七进七出,你当那是XXOO吗?我勒个去的! 刘璋很怀疑,老罗那死货当年写那一段时,那丫的是不是刚刚从女人肚皮上爬下来。不然,怎么会有那种桥段? 嗯嗯,也不过七进七出,可是差劲的很。换成哥来,怎么也得给他来个十进十出才算给力。 他身在万军厮杀之中,脑子里偶尔闪过的念头,都能跟那码子事儿联系上,实在是让人无语的很。罗贯中若生而有知,只怕也必然要顶礼膜拜一番的。 刘璋这儿胡思乱想、贱性不改的时候,过来察看的于毒却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只这一会儿,刘璋大枪舞动下,又是近百的人命没了。于毒这个恨啊,老子挣点家底容易吗?你成百成百的杀,真是崽卖爷地心不疼啊。我这儿万把人给你这么折腾下去,以后那还用混不? 尼玛的,你丫是强横,可你是铁打的不成?你还能抗多久?老子今个儿豁出去了,累也累死你个混账王八蛋! 于毒怒了!催马上前,亲自呼喝着众黄巾围攻。一边又回头传令,将东边那群人先围住就行,令几个偏将小方一起过来,群扁这个要败了自个儿家当的混蛋。 他这儿怒吼连连,身边可就有些乱了。传令的传令,呼喝的呼喝,各种不同的声音掺杂一起,竟然不比刘璋激战的那一团好多少。 刘璋激战中,猛然听到于毒的呼叱声,循声看去。却见那于毒的大旗,又往这边近了好多,算算距离,也不过十余丈远,不由的心中一动。 这家伙看样不是一般的崇拜哥啊,竟然离得这么近来偷窥哥的美色,尼玛的!哥虽然很帅,但是你这么无耻的靠过来,知不知道哥会恶心的?偷窥也要专业点嘛是不是? 好吧,哥承认,哥最烦玻璃。你个死玻璃靠的这么近,哥要是不上去踹你两脚,实在是对不起胸中这颗纯洁的心灵啊。 刘璋很鄙视于毒!对于任何牵扯到某方面不专业的行为,刘璋同学都会鄙视的。 于是,刘璋动了。 噬血枪猛然发力,如同挥动一根钢鞭一般,原地轮了半圈。众黄巾纷纷倒退不迭。便在那空隙一现的霎那,刘璋轻踢火云驹,一人一马恍如浮光掠影一般,便冲了进去。 枪起处,如波翻浪涌,马踏处,似泼汤遇雪。众黄巾全没想到刘璋忽然会转向而动。措手不及之下,登时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火云驹何等快捷,再加上此刻刘璋毫不留手。全力迸发之际,便真是以后的曹操那般的军队,也休想能在短时间内抵挡住。 噬血不过挥舞了两三下,围在于毒身前的众黄巾已然尽被扫开。几丈外,于毒愕然变色,眼瞅着那血色修罗,挺枪而至…… 第62章:神话般的溃败(上) 刘璋如迅雷闪电般的一击,骇的众黄巾心胆俱裂。眼见这一击气势如虹,于毒身边众亲卫同时向前来挡。 噬血枪在空中带着一道残影,咻然锐啸之音刺耳,挡在于毒身前的一个亲卫,瞬间便被刺透前胸。 血花迸现之际,那惨呼不及出口,刘璋马势不停,疾进之下,枪尖透过那人身子,又再刺入第二人胸间,这才稍缓。 只是,这种时候,如何敢慢上半分?刘璋眼见被人挡住,不由的猛聚气力,嗔目大喝一声,大枪忽的轮了起来。 半空中,借着一轮之势,将两个穿在枪上的尸首甩掉。枪势不停,变刺为扫,呜的一声,便对着于毒脑袋上砸去。 有了那两个亲卫的缓冲,于毒总算反应了过来。此刻其他亲卫还未赶的及挡上,命悬一线之际,于毒努力的一缩头。铛的一声大震响起,他只觉得脑袋一晕,两耳长鸣响起。 恍惚中,感觉自己还没死,两手抱住战马,掉头就跑。众亲卫连忙跟上,遮挡其后。 刘璋哪肯这么放过他?只来得及惋惜的瞟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兜鍪,随即纵马在后,咬着于毒猛追。 这个时候,他实在也是骑虎难下。身陷乱军之中,一旦容那敌将缓过气来,指挥着千万人一拥而上,别说再想杀人家了,连自个儿小命都是难保了。 现在只要咬住他,就算杀不了他,也要让他腾不出手来。这些个黄巾士卒本就没有任何军事素养,只要能赶着这主将逃窜,必会搅动整个大军混乱。 只要大军混乱之势一起,就算这家伙逃了,也一时半会儿难以指挥收拢住。只有那样,自己才有可能脱身而出的机会。 刘璋只在瞬间便算计清楚,这脑瓜子之好用,也是可见一斑了。也怨不得这厮,厮杀之中,还有余力去腹诽人家罗贯中呢。 两人一前一后,一跑一追。于毒的亲卫但凡稍稍进入噬血的攻击范围,就给刘璋毫不犹豫的挑杀马下。连丧两人后,众侍卫也聪明了。 尼玛的,谁爱去死谁去,咱只跟着渠帅跑了性命才是。咱是干啥的啊?护卫啊!主帅没死那就万事大吉。没看大帅在前面跑的欢实着吗?这会儿再回头去拦那个煞星?擦得,话说,没人脑袋被驴踢过! 有了这想法,众人如同参与了一场赛马大赛一般。你追我赶,绝不想让。个个都是矫健身姿,风采不凡。 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去死!尼玛的!这是赛马吗?这是赛命啊!只争第一,呃,不对,第一那是渠帅的,不看人家一路领先吗?咱是只争第二,绝不做第三。嗯,第三名在后面要命呢。 他们这波人赛马赛的开心,整个黄巾军大阵那乐子就大了。众黄巾但见中军将旗一路往后退去。将旗歪歪斜斜的不说,四周更是开了锅般的乱成一团。 近处的黄巾们是跟着大帅跑,怕被自家大帅给当成垫背的。后面的和四下里的却是不明白,眼见那声势不小,只当官军奇袭,也不知来了多少人。不过估计少不了,要不然,整个中军能乱了吗?还跑的那么快?等啥啊,撒丫子撤吧咱。 于是乎,一个跑的带着一群跑,一群跑的可就带着一大片的跑了。只片刻间,整个黄巾大阵尽是一片惊恐的氛围。各种家把式扔了一地,原本那些个费了好多劲儿扯起来的大旗,也扔的漫山遍野都是。 崩溃了!整个大阵彻底崩溃了! 刘璋那儿虽然追着,却是留心观察着呢。他要真心全力去追,就凭火云驹的脚力,八个于毒也早被追上了。 开始时,刘璋是想搞死于毒。但追了一阵,他却是不敢搞死于毒了。为啥呢?那开始时,他是在大阵外缘,若能一击而毙敌方主将,定能夺人心志,趁着众人惶惶之际,只要奋力一拼,自可脱阵而出。 但是一击未中,这追出一阵儿,他可就不是在大阵外缘了。都冲进人家阵中了,你杀了人家主将,随便出来一个二头目三头目的大喊一声,为老大报仇的话,刘璋就彻底成烈士了。 所以,开始的杀,就变成了后来的不杀。这时候,活着的敌将,才最符合刘璋的利益。 这会儿,眼见目的达到了,刘璋暗喜。一边虚张声势的大呼小叫,一边却暗暗降低马速,以求脱离战阵。 从他身边不停奔过的黄巾有注意到他的,也完全没有上去厮杀的意识。脑中却只是疑惑,这位将军是哪路小方呢? 看这一身的血腥杀气,也不知抢了多少老百姓,得了多少好处。现在逃跑了却跑在咱们前头,真是太鄙视了! 嗯,众人的鄙视很强大,终于形成了很威力的气场。只可惜,这么强大的气场,针对的人毫无半分在意,却引来了另一波煞星。 第62章:神话般的溃败(下) 东边那帮人被围在一隅,正血拼的痛苦呢。却莫名其妙的,突然发现围着他们的黄巾开始溃败了。还是那种崩溃了的溃败。 眼见整个大阵都在狂奔溃逃,被围了那么久的这帮人早憋的眼珠子通红了。这下打落水狗岂肯落后?登时便在几个最武勇的人带领下,全数冲了出来,自后掩杀起来。 刘璋正挥舞着大枪,咋咋呼呼的满山赶羊呢,忽然见东边窜出这一彪人马也是微微一愣。 但随即便知道,自己起初的猜想没错。确是有另一波人,在自己突阵时,正跟这帮黄巾战于另一边。 这帮人如狼似虎,尤其冲在最前的两个,那面相青紫蓝靛的不说,两把大刀舞的如同风车一般。瑞光闪闪中,人头断肢不绝飞起,那一身力气,也是可见一斑了。 他在看到这些人的同时,对方也看到了他。正跟他料到有另一拨人跟这帮黄巾在打一样,对方也是同样心思。 这会儿,猛然间看到他一身血腥,煞气冲天的在后追赶,最前几人都是暗暗佩服不已。 敌人的敌人就可能是朋友。显然对方不笨,此刻大家的目标一致,那就应该联合起来。至少,在目前来说应该这样。于是,追赶之中,便慢慢的靠了过来。 刘璋自然不会拒绝,一边仍是跟着慢慢追着,一边向对方几人颔首示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善意。对方果然大喜。 这一番穷追,直直追出十里地,刘璋感觉差不多了,正准备劝大伙儿停下。那群人中,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已先一步勒住缰绳。随即高声叫停。 众人缓缓收住势子,小跑出一段后,才纷纷勒住战马。老者将众人拢住,这才回身看向刘璋。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然明白,刘璋这边竟然就是他一个人。不过,虽然看他浑身浴血,却也只是佩服他胆气武艺,全没想到此番能得脱身,更是搅得黄巾大军轰然溃败的,会是刘璋一个人做出来的。 这种事儿几乎跟神话一样,其实完全就是一种巧合。那于毒要不是轻视刘璋只有一人,便打死他也不会跑到近前去观战。 他要不去主动靠近,又哪来的刘璋起了擒贼擒王的心思?而若不是此番交手的,是黄巾军这种杂兵军伍,又因为处在起事初期,根本没经过真正的战事,只能算是一帮哄抢的农民,连兵都算不上的话,便算刘璋有了击杀敌军主将的机会,又怎会能有这种神话般的结果? 所以,任何一个正常人也是想不到的。 “公真雄武之士也!单枪匹马竟敢与万余蛾贼大战,吾等佩服!老朽乃此去十里颜家庄人,姓颜名川,草字南河,不知公高姓大名,可能见告?”老者催马靠近,抱拳见礼。 刘璋本来正在暗暗打量方才所见最勇的两个丑汉,心中猜测对方来历。闻听这老者颜川一番话,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儿在脑子边上,却是一时想不起。 微微蹙眉之间,有些神思不属的也抱拳回礼道:“在下冀州刘璋刘季玉,见过颜老丈。” 颜川见他蹙眉,又见他有些冷淡,只当他对自己等人有防范之心,不由心下微感不快。只是转念一想,却又释然。 任谁刚刚经历了一场可能送掉性命的大战,而又身处到处都是险地的战场,也不可能没点戒备之心。如今,自己这边上百人,人家只有一个,不愿深谈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儿,呵呵一笑,再次抱拳道:“刘公大战方休,若不嫌弃,不妨到我颜家稍作休息。今日之战,这蛾贼败的委实古怪,只怕还会卷土重来,你我还当小心为上。公自管放心,我颜家非是歹人,公既是冀州人氏,自可打听一下,河北颜家虽非豪门大家,却也非鸡鸣狗盗之辈。” 颜川为打消刘璋疑虑,笑呵呵的道出了一番解说之言。只是这番话入了刘璋耳中,脑中却忽的如电耀夜空,脑中顿时想了起来。 猛然抬头,面上已是一片惊喜之色,抱拳急急问道:“老丈是河北颜家的?璋无礼,请问这河北可还有第二个颜家?” 他此言问出,老者顿时一愕。 第63章:河北颜家(上) “兀那小子!若不是看你有几分本事,咱们岂会理你?我叔父好言请你去庄上歇息,何来这多问题?你若不识得好歹,大可自便就是,却在这儿啰嗦个不休,好不烦人!” 荒野间,刘璋想起当日师父童渊之言,欲向颜川求证一下,确定下是不是此颜家,就是师父当日口中的颜家。哪知颜川愣怔,还未回答,身后两个丑汉中黑脸的那个,已是恼了。 刘璋微微一愕,颜川回过神来,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对刘璋抱拳歉然道:“刘公莫怪,此乃我家侄儿颜良,只是个粗人,莽撞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什么?颜良?! 乍闻颜川口中爆出的这个名字,刘璋不由当即张大了嘴巴。我勒个去!发达了发达了!这家伙竟是颜良?啊哈哈,师父啊,嫩真是太伟大咧,俺爱死你咧。 “他是颜良,那…那,不知他,呃,你们可认得一个叫文丑的?啊,对了,老丈还是先告知小子,方才所问,可能回答?”刘璋眼睛贼亮,使劲的在颜良身上转转,看的颜良有些发毛。 只是听闻他问出文丑来,不由面色一变,看了眼身边那个青脸的汉子。却见那汉子跟他一样,俱是满面疑惑。 “咦?公怎知文丑之名?喏,我那侄儿颜良身边的便是,他二人乃是结拜兄弟。哦,公适才所问,以老朽所知,应是并无第二家吧。”颜川脸现惊奇之色,也有些不确定的说着。 刘璋听到另外那个丑汉就是文丑,俩眼已经笑得剩一条缝儿了。等到再听说河北应该没第二个颜家,他已经很想仰天大笑三声了。 “呃,老丈,方才不怪颜良兄弟恼怒,实在是小子有些神思不属,失礼之处,还望恕罪。嗯嗯,你看这里荒郊野外的,这些个死人,嗯,好像也不怎么好看哈,嗯,要不,咱们先往老丈庄上坐坐?”刘璋眉花眼笑的问道。 颜川等人听的暴汗,齐齐翻了个白眼。刚才请你去,你爱搭不理的,这会儿却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什么叫这些死人好像不怎么好看啊?没听说过谁有看死人的嗜好。 “呃,也好,也好。”颜川实在找不到什么词儿应付了,只得干干的应着。 刘璋却又拦住,歉然道:“老丈还请稍后,我还有个同伴,如今却不知安危,且等我寻个没死透的贼人问问,才好随老丈前去。” 颜川一愣,随即点头。刘璋圈转马头,一路往回细细寻找,并未发现徐盛踪迹,心中稍感安慰。直到众人回到起初交战的地儿,刘璋才找到一个剩了一口气的,一番盘问,知道徐盛终是脱了身,不由大松一口气。 没了心事,这才与颜川等人一起往颜家而去。只是颜川带着所去的地方,并不是开始被围的颜家庄,而是离着不远的另一处庄子。 沿途而走的时候,颜川解释,这波黄巾并未剿灭,早晚必会再来。原本那处庄子定然会遭到报复。 故而,所有人早已转移到另外一个别院。说到这次黄巾的溃败,众人都是一头雾水,颜川更是忧虑其中会不会有别的内情。 刘璋这才说起前因后果,等到他原原本本的解释完后,包括颜川在内,所有人都几乎进入了石化状态。 半天,颜良和文丑对望一眼,驱马靠近刘璋,两人一左一右的瞅着他,满面的古怪之色。 刘璋有些微楞,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不知这俩人啥意思。正想开口问问,却见颜良犹豫着伸出手来,在他胳膊上捏了捏,随后摇着一颗大脑袋,嘴中咕咕噜噜的听不清在嘀咕些什么。 旁边文丑看颜良捏过了,也伸出手来,想去捏一把。刘璋暴汗,连忙策马躲开,瞪着二人道:“你们啥意思?” 文丑没捏到,手停在半空,丑脸上有悻悻之色,听刘璋发问,这才回手搔搔头皮,摇摇头,想了想道:“嗯……没意思。” 刘璋差点一头栽下马去。 没意思?你大爷的,没意思,你俩瞎捏啥呢?翻着白眼瞅向颜良,却见他目光又往自己腰身上瞅,看那架势,很想再捏一把。刘璋一阵的恶寒。 “你两个混小子,休要无礼!”颜川这会儿终于是回了魂儿,眼见刘璋满面戒备,再一看自家侄儿颜良和文丑,不由的开口呵斥。 颜良被叔父骂了,这才有些不甘的收回目光。文丑凑了过去,俩人两颗大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 只是时不时撇过来的眼光,便在刘璋身上转来转去,让刘璋忽然有种上前戳瞎两人的冲动。 “咳咳,刘公勿怪。”颜川见刘璋面色不善,连忙催马赶上,苦笑着赔礼道。 “他二人一心想去投军建功立业,但我颜家从昔日一桩事后,精英人手丧失大半,故而,老朽与他二人立下个约定。只要他们能找到根骨上佳的弟子,传了武艺,我便允他们离家。方才听闻你单骑撼动蛾贼万军,想是动了念头,咳咳,两个浑人,不知天高地厚,公毋须理会,莫要放在心上。”颜川面色有些尴尬的低声解释着。 刘璋这才恍悟,眼见那俩夯货还在偷偷瞄自己,心下好笑之余,却也不由心下一动。 第63章:河北颜家(下) 看了颜川一眼,突然扬声道:“颜老丈,我一人在外行走,起居饮食没个人侍候,倒是有心收两个仆从。你这个侄儿与他兄弟,我看极是不错,不知老丈可肯答应?” 颜川一呆,不由的为难起来。要知前时一番大战,如真是刘璋说的那样,那刘璋可谓是颜家的恩人了。 他此时开口,想要颜良和文丑为仆,却让颜川实在是难以拒绝。可正如他刚才所说,颜家现在力量单薄,若去了这两个好手,又没有可依靠的外部助力,在这乱世之中,实在是极为危险的。是以,一时大为为难。 只是他还未说话,颜良和文丑却顿时急了,同时转头怒道:“不行!” 刘璋瞥了一眼微微蹙眉的颜川,好整似暇的笑道:“为何不行?” 文丑郑重的道:“咱们正商量着收你做徒儿,你如何做的咱们主人?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刘璋撇撇嘴,哂道:“你们收我做徒弟?为什么?你们能单骑打败黄巾贼不?你们能一个人赶着万把人逃跑不?你们本事不如我,给我当师父,又能教我什么?” “你那是依仗诡计,算不得本事。”文丑怒道。 “就是,什么一人赶万把人啊,若不是咱们帮手一起追击,你当你一人真能赶着万人跑吗?实言告诉你,那是咱们刀法厉害,这才吓的他们不敢停下来。所以,你若肯拜了咱们当师父,咱们便将这刀法传了你,嗯嗯,当然,你得了咱们刀法,就可为咱们颜家效力,也便免了一人在外之苦,岂不是好?”颜良在旁接话,却是极尽诱惑能事。倒也不是一点机智没有。 刘璋瞥了一眼颜川,见他默默不语,显然是自己不好说话,便由着两个浑人跟自己瞎搅。 “嘿,你们刀法厉害?却不知,打的过我师父不?”刘璋面上不屑,借着对答,却将言语引到童渊身上。 对于师父与颜家的关系,刘璋并不十分清楚。只是隐隐感到,似乎是牵扯到女人。那卷墨氏精义,上面笔迹娟秀,绝不是出自童渊之手。 而童渊在交付自己时,还有每次看到那东西时,眼底都会流露出温柔和追忆之色。虽然他隐藏的极深,但刘璋留心之下,如何会看不到? 这也是他临下山之际,又将那经义留给童渊的原因。因为,他猜到,写这份精义的女子,多半与师父之间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而当时,包裹那份精义的绢帕,师父让自己拿着来见河北颜家。虽说师父不可能害他,但这里面的情分究竟有多深?童渊那话说的也是含糊,只是或可有所收获,便可见其中多半有些纠葛。 刘璋心思精细。既想到了这些,这才没在一知道颜川等人就是童渊口中的河北颜家后,就和盘托出原委的因故。 他想先聊聊看,任何事,谋定而后动,才不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这不但是刘璋自己的处事原则,却也是墨氏精义谋略篇中的所记。 跟师父有纠葛的那个女子,必然与颜家有关系。那么,反过来说,颜家便有很大可能,也知道甚至是认得师父童渊的。 绢帕是包裹经义的东西,很可能就是那女子的东西,却不必先拿出来。最重的筹码,等到最关键、最合适的时机扔出来,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这会儿,因为颜良文丑两个浑人临时起意,刘璋也是灵机一动,看看先提出师父的名字,对方究竟是什么反应。 “你有师父?在哪里?”文丑一愣问道。 “你师父是谁?让他来跟咱们比比,定让你心服口服!”颜良也同时说道,面上显出不屑之色。 “哦,我师父啊,嗯,他老人家姓童名渊,字雄付。有个外号,叫做蓬莱神枪散人,嘿,颜老丈可知道吗?”刘璋说出童渊名号,却将目光看着颜川问道。 颜良、文丑二人相对茫然,颜川却霎时间面色大变,霍然抬头看向刘璋。 第64章:秘辛(一上) 刘璋一口说出师父童渊的名号,留心之下,果然见颜川面色大变,心中不由微微一凛。 “公…公竟是……”颜川艰难的张口吐出几个字,望着刘璋的眼神里,闪过极复杂的神色。似是敬佩,又似是怨怼。有着些忿忿,还有一些感激…… “什么神枪神矛的,瞎吹大气。让他来跟咱们……” “住口!” 刘璋暗暗惊凛的时候,旁边颜良文丑已是满面不屑,出口便冷嘲热讽起来。只是一句话还未说完,颜川已是怒容满面,扭头大喝。 两人一缩头,相互对望一眼。不敢再说,喏喏应着,只是缩在一边暗暗觑着。 眼见叔父似是真怒了,面色也极是古怪,不由的心下嘀咕,那个小子说的什么神枪散人,究竟是何方神仙?竟让叔父发这么大脾气。 “南河公可是识得家师?却不知………”刘璋没去理会两个浑人,出言试着向颜川相问。 颜川面上神色变幻,半响,终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前面,勉强笑道:“咱们到了,且去里面说话吧。请!” 说罢,竟没再理会刘璋,自顾当先而行。刘璋偷眼看去,却见他坐在马上,低头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神色似是在追忆什么,掩饰不住的一丝落寞,萦绕其上。 这个村子叫做白沙集,七拐八转的深入山中,极是隐僻。远处极目所眺,能看到一线白浪涌动,潮声隐隐。 颜川当先而行,颜良文丑见他发怒,不敢跟进,便在后跟大队人一起随进。刘璋居于中间,倒显得极是突兀了。 村中早有人发现,见到这一大队人并无惊慌之色,显然是认得他们。有人跑出来迎上颜川,低声说着,随即又诧异的看了一眼刘璋,这才躬身而去。 刘璋暗暗观察着,也不多问,随着颜川一路向里。直到临近山脚下的一大片宅院前,颜川才回身邀客。 这片宅子占地极大,从外看去,屋脊层叠,鳞次栉比。进的大门,但见处处飞檐斗拱,花树掩映,极尽富贵之气。 后面百余人在刘璋跟颜川进门时就各自散了,便只有颜良文丑二人,推推搡搡的跟在了后面。 颜川仍是微蹙着眉头,不时回身肃手,引着刘璋穿堂过院,到一处偏厅中落座。 一边令人安排探子,出去打探于毒那一彪人马的动向,一边让人整备酒席送上。又吩咐人准备客房,请刘璋沐浴更衣。 刘璋知道这事儿只怕不会简单了,也不是着急能解决的。当下欣然应诺,自往后面擦洗了一番。从包裹中取出衣袍换过,这才神清气爽的回来厅中。 等到重新见礼落座,下人将热茶汤摆上后,颜川才微一迟疑,拱手对刘璋问道:“公何时拜在童……童老门下?” 刘璋举杯轻啜一口,也不隐瞒,便将拜师学艺一事大体讲了一番。当然,跟墨氏精义有关的事儿,都尽数瞒下,并未透露。 颜川默默听着,等他讲完,忽的又问道:“公可曾…可曾见到……见到令师母?嗯,或者…或者别的什么女子?” 刘璋心中一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摇摇头道:“未曾。” 颜川面上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却又有一丝疑惑,捻须低头不语。 刘璋看了他一眼,又轻轻的道:“不过……” 颜川一震,猛抬头急问道:“不过什么?” 刘璋两眼微微眯起,回忆着道:“我虽然没见过什么师母,家师也从未提起。但是,我知道师父心中有些难以触及的事情。他有一间小屋,向来不许任何人靠近。便是我等几个弟子打扫,也是不准进入。然,家师每日几乎有一半时间,却是呆在那个屋中。以璋所料,只怕里面即便不是师母所居,也定然与师母有关的。” 颜川身子微颤,听着刘璋所述,两眼直视着虚空处,目中隐含泪水。嘴唇翕合,似在喃喃说着什么,却并无一丝声音发出。 颜川失神,刘璋也不催促,说完这番话后,便静静的喝茶等着。半天过去,颜川终是长长叹口气。微微侧头,似是用衣袖擦拭了下眼睛,这才转过头来。 “公既是童老高弟,想必他一身所学已然尽得了吧。既如此,又何必来讨要我颜家子弟?咱们只不过一些庄稼把式,三脚猫的手段而已,岂能入得了高士之眼?”颜川涩涩的说着,语气中,有着一丝丝难掩的嘲讽。 刘璋静静的望着他,半响不言。颜川被他看的有些尴尬,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语气有些问题,略有惭惭的将头歪过一边,端茶而饮。只是那端着茶盏的手,却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南河公,不知你是如何认得家师的?闻公所言,怕是对家师有些误会的。”刘璋见他心绪已乱,这才开口说道。 第64章:秘辛(一下) 颜川面上微微一僵,怫然道:“怎么?令师未曾与公提及吗?那为何前番公会闻我河北颜家而色动?又怎会特意提及令师之名,以来试探老朽?” 刘璋微汗,感情这老家伙也是狐狸一只啊。自己的心思,竟然早被其看破了。 只是这会儿眼见颜川以为自己明知故问,不由的苦笑,摇头道:“南河公误会了。家师确是曾提及河北颜家,但也只是提及而已,并未多说其中牵扯。家师对璋有言,他日有暇,可往河北颜家走走。试想,若真是家师轻忽颜家,怎会有此言吩咐下呢?” 颜川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迟疑一下,摇头道:“既是令师也未说起,便不说也罢。其中牵扯些隐秘事,实在难以奉告,愿公海涵。” 刘璋见他不肯说,知道不出重手不行了。微微一笑,探手将早已备好的绢帕取出,淡淡的道:“家师既有命璋来此之言,怕是多半想让璋在这儿得到答案的。”说着,将那方绢帕轻轻放到颜川面前。 颜川目光落到那绢帕上,猛然间眼睛瞪的老大。死死的盯着那方绢帕,身子不停的抖颤,胸间急促的喘着,如鼓风匣。 抖颤着手摩挲上那方绢帕,两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良久,将那绢帕抓起,涩声道:“你既有这东西,想必那卷东西也看过了吧。” 刘璋心中一颤,知道他说的定是墨氏精义。微一迟疑,点点头道:“璋万幸,已蒙恩师所授。” “呸!什么是他所授,此乃我颜家之物………罢罢罢,唉。”听到刘璋回答,一直温温和和的颜川忽的暴怒,须发戟张,两眼圆睁的怒道。 只是,说了一半,不知想到什么,终是化为一声长叹,霎那间,满面萎靡,如同忽然老了数十岁一般。 刘璋愣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儿,不由默然。厅中一时间寂然下来。 “河北颜家……河北颜家,嘿,有谁知道,咱们颜家,原本却是汝南颜家呢?” 半响,颜川仰头望天,悠悠的说道。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中,竟满是沧桑悲怆之意,令的静听的刘璋也是心中不由的一沉。 “当日在汝南,颜家虽不似袁公家那般显贵,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袁家四世三公,走的是仕途,咱们颜家却是绿林。你既然得了那卷东西,便不算外人,这些事儿却也不需瞒你了。” 颜川说到这儿,转头看着刘璋,目中忽的闪亮起来。绿林两字出口,面上忽然生出一副睥睨之态,刘璋看的不由一怔。只是猛然脑中想到一事,不由的面色微变。 这绿林一词,实是出自西汉末年。乃是当年王莽篡汉时,称为下江兵的一部。因当时以新市人王匡为首的,共同聚集于绿林山而得名。 此时颜川说出绿林两字,那可不是如后世小说中泛指的江湖豪客之意,而实实在在的就是反贼的代名词。 东汉一朝,自光武以降,对当年篡逆的王莽一系,向来是不余余力的打击。只是一朝之众,如何能尽数杀尽?多有一些有眼色的,悄悄隐匿下来,逃脱了屠戮命运。颜家,便是其中之一。 “嘿,你可是想到了?不错,咱们颜家便是当年大新禁卫军殿前司的一支。”颜川眼中有寒芒闪动,瞟了一眼刘璋,淡淡的说道。 刘璋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是叫苦不迭。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勒个去的,这不是官进贼窝了吗,还是那种一个官进了一大群贼的贼窝那种。 自己可是大汉宗室,皇亲国戚。这倒好,居然一头闯进了,被大汉皇室几乎灭尽了满门的,前朝禁军侍卫之后的家里。 尼玛的啊!怎么大耳朵那厮顶着汉室宗亲的名头就混的顺风顺水的,自己却为了这个名头,接二连三的倒霉呢?第一次是收田丰不成,这第二次更扯,居然都威胁到小命安全了。 自个儿这TM的到底是什么命啊?打从穿来了,就是福祸各半的。当个衙内,本来觉得很幸福,结果发现,这个衙内下场很悲惨。 回头发现这个衙内可以靠着强大的背景改变命运,却接连因着这个背景碰壁。刘璋很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大汉自光武复辟已近两百年了,咱们这些当年侥幸活下来的游魂,也早没了任何念想。虽然混迹绿林,但向来不参与政事。所取,也多半是为富不仁的。得来的钱物,一半自用,一半周济穷苦百姓。一直以来,虽不能说安守本分,却也是善名素著的。咱们也自当可一生这么过下去。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咱们不去惹事,偏有恶吏不容老实人安生……” 刘璋暗暗苦叫之际,颜川却又自顾接着说了下去。刘璋抛开心思,侧耳聆听。只是听到他说自己什么安守本分,甚至最后自诩为老实人,刘璋不由的暴汗不已。 玩打家劫舍,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你老人家也好意思称为老实人?我勒个去,这样说来,自己与其比起来,岂不是如同圣人一般了? 嗯,你是老实强盗,老子是谋逆圣人,哥儿俩半斤八两,是同志!嗯嗯,都是自己人。 “……咱们既是做绿林行当的,这买卖当然是要经常做一些的。有一次,先父他们劫了一家人家,银钱得了不多,却是得了一部残缺的竹简。这部竹简……”颜川自不会想到刘璋心中的念头,只是一路说了下来。待到说到竹简时,微微一顿,看了刘璋一眼。 “就是那个墨氏精义?”刘璋轻声问道。 “不是,那个精义乃是我姑母手书的。便是依着先父所得的那份残简所来。”颜川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微微摇头道。 果然是跟女人有关。刘璋听着颜川所言,眼珠子微微一转,心中暗道。 听颜川所说,那精义既是他姑母手书,那也就是说,和师父有些勾勾搭搭,说不清楚的,就是那位颜川的姑母了。嗯嗯,却不知自家那位师父,当年是用了什么手段,以至于人家家人现在还恨恨不已。 刘璋心思暗转,不由的就往龌龊地儿想去。 第65章:秘辛(二上) “……我颜家本是将门出身,先父得了那份残简后,一看之下,便知此物非同小可。当下归家后,交了给两位姑母。嘱咐她们好好收着,切莫露出半分风声。” 大厅中,刘璋转动心思,开始意淫师父如何如何的风流之事,颜川却沉浸在往事中,低沉的继续讲着。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不久后,此事便不知怎么传了出去。随后,便经常有贼子或明或暗的上门,所为的,自然便是那份墨氏残篇了。 只是那时,我颜家何等强盛,这些小贼来了,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不过两月间,哼,我颜家后面荒地里,已是埋了不下百余具尸首。”颜川说到这儿,面上浮起一丝傲然。 刘璋却是微微皱眉,摇头道:“这可是错了。只怕,多半就是因为这样,才惹来更麻烦的了。” 颜川身子一震,惊异的看了看他,面上转为黯然。默然一会,点点头,涩声道:“或许你说的对吧,但那时候,谁又能想的到呢?” 微微抬起头,怔怔的出神起来。 刘璋也不催他,只是心中撇嘴。这不明摆着的嘛,你家有好东西的事儿都传出去了,可每次去探查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但接连两个月去的人还不停,岂不明着告诉人家,你们看守的很好,那东西不但在,还确实是宝贝? 这样要是还不能引来更强大的贼光顾,那就真就是见了鬼了。 “那时候大伙儿只是想着震慑一下,难道真的错了吗?”颜川出神半响,不由的喃喃自语着。 刘璋见他苦恼,忍不住道:“当然错了啊,你们这就叫欲盖弥彰!我要是你们,就早早誊抄一份,然后借着某个蠢贼来偷时,直接让他偷去,然后再大张旗鼓的去追击一番。祸水东移多好啊?既得了其中之秘,还除去了危机。至于那玩意,谁爱抢谁去,咱只在家慢慢研究,偷偷的乐就行了。” 刘璋神态自若的随意说着,颜川却是听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心中只一个劲儿的道:是了是了,当时为何却想不到这一步呢?只要其中内容有了,是不是原本又有何意义?却终因那东西,几至毁家灭族。 只是这少年,年岁轻轻,瞬间便能有了这份心机,杀伐果断。而且任事只重实质,毫不在乎表象。其人城府见识,委实令人心惊!童渊有徒如此,我颜家败在他手下,还有何话可说? 颜川愣愣的看着风轻云淡的刘璋,心中一时起伏如潮,往事旧恨,霎那间齐聚心头,不由的心丧若死。 刘璋哪知自己随便几句话,却对人家的打击之大?见颜川只顾看着自己发愣,不由催问道:“后来来了什么人物了?” 他心中隐隐担心,可千万别说是自个儿那位好师父跑来。连人带东西的,都给人家一锅端了。要真是这样,这梁子可就结大发了,刘衙内这条小命儿,今个儿实在是不妙的紧了。 颜川听他催问,这才醒过神来。又再神情复杂的看他一眼,留意到他眼底的一抹忧色,脑子一转,已是猜到其意。微微撇嘴道:“你以为你那师父当真是天下无敌吗?他是强悍,可若想从我颜家抢东西,却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你也不必多想,来的人,不是他。” 刘璋面上惭惭,心中却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奶奶的,吓死老子了。也是嘛,那死老头儿虽然跟自己总不对付,但却是真心待自己的。如果真有危险,哪会将自己指了来? 再说了,刚才这个颜老头儿不也说了,咱可算是自己人了。呀,那个精义是他姑母手书,却传了给我,嗯嗯,那我可不就是等于半个颜家传人了? 嘿,果然是自己人,嗯嗯,自己人!自己人不会谋害自己人的,刘璋暗暗给自己宽着心。 “嘿,你想不到的,这番来的却不是贼了。”颜川横了他一眼,才又接着说道。只是随着这句话出口,眼中却射出极痛恨的神色。 刘璋微微一呆,随即却猛然省悟。来的不是贼,自然就是官咯!也只有国家的力量,才能让根底深厚的绿林之家反抗不了,进而灰飞烟灭。 “这会儿来的却是一位内侍大人,叫做什么曹腾的。嘿,那阉贼好大的势力。哼,费亭侯、大长秋,哼哼!那阉贼外面好大的名声,人人夸他,都说他是个难得的宦臣。但谁人又知道,那阉贼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阴毒凶残。他门下养了不少的爪牙,知道颜家得了墨氏残篇,明求不得,竟构陷咱们入罪。找了个所谓的苦主后人,硬说咱们是杀他全家抢来的。哼,当年先父何等武艺,那一家子当场被杀的干干净净,哪里又来的苦主后人?我呸!” 颜川说到曹腾此人时,目中冒火,大骂不休。咬牙切齿之态,让刘璋看的大汗不已。 强!真强大!杀人全家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人家留下根苗儿却不对了。这个世道果然拳头大就是爹啊,没半分道理可讲的。 第65章:秘辛(二下) 嗯?曹腾?这名儿真熟啊,哪里听过呢?啊!想起来了!曹白脸那个祖父不就是叫曹腾的吗?这丫是个牛人,整个古代史中,唯一一个有皇帝封号的太监。是后来曹睿那小子给追封的。就连跟这死太监玩假凤虚凰的宫女儿吴氏,都给封了个皇后的称号。 刘璋想起来了。后来颜良文丑跟了袁绍,把曹白脸手下大将杀了个落花流水,还是关老二出马,仗着马快,出其不意的才将那两个浑人搞定了。 擦擦的,这里面曲折可真不老少啊。单凭老罗的三国演义,和那个陈寿写的三国志,哪会知道,里面牵扯到这么一番恩怨啊。 嗯,如此说来,要想将这颜家收为己用,嘿嘿,曹白脸这事儿,却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的。 先下手搞定,袁绍那蠢蛋,让他该哪儿风凉哪风凉去。反正那丫的也是白痴一个,不是老曹的对手,给了他人才也是白搭,正好便宜少爷我才是。 刘璋了解到这段秘辛,心中大喜,瞬间便拟定了诱拐整个颜家的计划。 想到这儿,眼见颜川仍在大骂不绝,连忙也在一旁帮上腔了。他自后世而来,以后世集国骂之大成,可是比之颜川翻来覆去不过阉贼、奸宦什么的,不知精彩多少倍。 他这一开腔,什么直接的、间接的、拐着弯的抹着角的,那语言之丰富,词汇之刻毒,只不过四五句过后,颜川就闭嘴了。 愣愣的看着刘璋机关枪般的嘴皮子,颜川忽然很羞愧。看看人家,人家那词儿,那语句,唉,高山仰止,没法比啊。 神马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行!那怎么能形容这位爷学识之万一呢?怎么也得是才高八百斗,学富五千车才成……… 颜川傻傻的听着,惭愧并欣慰着。只是等到最后,实在连他都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因为某同志,都将人家祖上追溯到黄帝时代了。 介个,貌似那时候没姓曹的吧? 颜川是绿林,绿林都是恩怨分明的。这无冤无仇的,骂到没招咱没惹咱的,那啥,委实是太不厚道了。 所以,颜川很委婉的咳了两声,示意刘同学可以消停下了。这要继续下去,颜川甚至怀疑,那苦大仇深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位刘同学了。看那激愤的模样,颜川感觉自己那点破事儿,跟人一比,实在是不算啥事儿了。 刘璋收到暂停的请求,又再刹不住车的溜了两句,这才好容易停下,端起桌上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净。 嗯,介个,国骂也是门艺术,不但是脑力劳动,那也是体力劳动。幸好这个时代的茶水都是合着诸多肉糜姜蒜之类的,把里面的汤汁喝完,又用舌头勾了一块香肉咽下,这才感到舒坦了。 “那个,咳,刚才实在是太义愤填膺了,没控制住情绪,见谅见谅。南河公,您继续。呃,我再吃块肉……”刘璋吧嗒着嘴说道。 颜川感觉头上有汗往外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起身喊来下人,让将酒菜摆上来。话说,这都饿的照着茶汤里的肉下手了,让客人饿成这样了都,这要传出去,实在是太不好听了。颜老头感觉丢不起那人。 “嗯,我……我说到哪儿了?”回身坐下的颜川感觉脑子有些迟钝,想继续说,却不由脱口问出了这么一句。 “哦,说到曹腾那个老牲口了,那老瘪三……”刘璋听问,连忙放下茶盏,张口说道。 颜川头一晕,连忙摆手打住,示意自己知道了。看那家伙的架势,很有继续开骂的趋势,颜川实在是败退了。 刘璋干笑一声,将后面的言语咽下,等着他继续说。 “后面其实也没什么了,那阉贼既然有了借口,哪还留手,直接下令重兵围住,说是剿匪。一场大战之下,先父与颜家众多精英皆陨于此役。我那时年幼,被先父塞到密道中才得脱身。但那份残篇,却也毁于大火之中。阉贼费尽心机,终是一场空忙,哼哼,神物自有其主,岂容贼子觊觎?”颜川继续说着后事,语气中倒是少了先前那份狂躁。 “呃,这就没了?那我师父,那个………”刘璋听完这些,见颜川没再继续,不由出声问道。 颜川看他一眼,沉默一会儿,才又接着道:“那次围剿,我两个姑姑正在冀州这边,这边算是咱们颜家一个分支。我从密道中逃了出来,知道汝南已再没了颜家立足之地。又怕姑姑不知道情况,回来遭了毒手。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终是赶上了。只是过来后,竟然见到两个人。”说到这儿,颜川看了刘璋一眼。 刘璋眼珠儿一转,隐隐猜到必然跟师父有关了。只是刚才眼见颜老头对师父似是很有些看法,这会儿却不好多问,只静静等着他说。 颜川面上显出忿忿之色。停了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开口说起了后事。 “……这两个人便是你那师父和他的师弟了。他二人在河北行走,不想竟与我那两位姑姑结识了,起了求凰之心。以他二人当时的名头,我那两位姑姑自也是欢喜的,我过去时,他们正商议着要去汝南向我父亲求亲。” 哇咧,姊妹花嗳!刘璋听到这儿,龌龊心不由一动,肚里暗暗低呼一声。 “我见他二人与姑姑有结秦晋之好的想法,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悲伤的是,父亲已死,可没法给姑姑做什么主了。欢喜的是,这两人偌大的名头,武艺绝顶,要是肯出手相助,定能帮颜家去杀了那阉贼,报得这番大仇。”颜川说至此,面上恨恨之色更重。 刘璋听到这儿,已是隐隐明白了。自己那位师父的性子他自然了解。自负英雄,岂会为了女人便去趟这浑水? 一来,颜家杀人越货,屠了人家满门错就在先。二来,又是跟当朝官员冲突,杀之岂不如同谋反?想必是师父必然不答应,这才引的颜川记恨。 想到这儿,不由的暗暗叹气。又再竖起耳朵听去。 第66章:秘辛(三上) 颜川后面所说,果然跟他想的差不多少。 “……嘿,你那师父好生清高。不但不肯帮忙,竟还数落先父的不是,说是什么沾染无辜之血太多,因有此报。又说什么朝廷官员,关乎国家气运,不可擅动云云。 我大怒之下,便跟他理论,越说越僵,最后终是动了手。只是我那时年幼,如何是他对手,他将我打倒,竟又教训了我一通,说我的功夫不过三脚猫一般。 哼哼,好大的口气。岂不知,若是我爹爹出手,他岂能讨的好去?不过,我打不过他,却也有法子对付他。 我爹不在了,我便是颜家之主,当即令人将他们赶走,不许他们再进我颜家之门。 他们若想见我姑姑,便拿着阉贼的脑袋来,否则,只要我一口气在,他们便是休想。” 他说到这儿,眼中有欢喜的光芒闪起。想是想到当时难为住了两个顶尖儿高手,甚是得意。 刘璋可怜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息。这老头真是昏了头。放着两个高手跟他姑姑有了关系,他便是不能用,也可用为援啊。 只要他能大度的促成这段姻缘,然后等他去报仇时,这两人又岂能真的置身事外?只怕到时候牵连之下,想清白都难。虽不能使二人帮他杀人,但若颜家有难,他们自也绝不会坐视的。 可他这么一来倒好,生生把自己后路绝了。这老家伙,IQ太低!比那俩浑人强不了多少。刘璋心中暗暗鄙视。 心中虽然鄙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的听着颜川继续说着。 “……打从那天起,你那师父与他师弟,果然不再登门。只是我却看到,他们不止一次的在我颜家大门外转悠。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样一来,却苦了我那两位姑姑,唉。”颜川说到这儿,面上微微抽搐了一下,后悔与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我母亲死的早,从小就是两个姑姑带我,她们对我的恩情,颜川永生不忘。但当时,我被仇恨蒙蔽了灵智,只想着胁迫那两人,却完全忽视了姑姑的感受。 姑姑们从未怪过我,即使我赶走了那两人,她们仍是没怪过我一句。还像以前一样待我,甚至比以前更好。我知道,她们是怜惜我不但没了母亲,此番又没了父亲。可我…可我竟从没想过她们的感受。只是觉得她们那阵子越来越瘦,脸色也总是不好…… 直到有一天,大姑姑病倒了。我当时着急的去问,找了好多郎中来看,却总是不见起色。没过几天,二姑姑也相继病倒。我大怒,将她们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叫出来问,问她们怎么伺候的。 可等问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两位姑姑心伤不能跟那两人在一起,早已病了好久。她们却担心我在中间为难,每次见我都是强自忍着。从不肯把委屈说出……” 颜川说到这儿,泪水滚滚而出,一霎那间,竟是哭的如同稚子一般。刘璋也感到鼻子发酸,想起师父那时总是有着隐隐的悲伤,不由猛然一惊。难不成最后他们仍是没能在一起吗? 想到这儿,不由怒气上涌,猛然瞪着颜川大声道:“都这样了,难道你仍然不肯让他们见面吗?是不是你就此逼死了她们?” 颜川被他吼的一愣,随即摇摇头,想了想,却又点点头,悲声道:“我既知道了原因,哪还能那般没人性?我当时便冲了出去,我知道,那两人一直就在附近,从来没离开过。 后来,我果然找到了他们。他们听我一说,直接便冲了去。甚至连骂都没骂我一句。我知道,他们不是不恼我,许是他们觉得我骂都不值得他们骂。 我就那么跟在后面,像个无主孤魂。他们走的好快,等我回到家中,却见他二人各自抱着我两个姑姑,院子里已倒了一地的人。还有十几个弟子,都围在四周,虽不敢上前,却将去路拦住。 我那时看到两个姑姑,却见她们只是痴痴的看着抱着她们的男人,那眼睛亮亮的,面颊也红晕着,竟比之平常不知精神了多少。我的心忽然好痛,我觉得那两人如此可恨,他们竟然要夺走我唯一的亲人。 于是,我大怒着呵斥所有人,准备跟他们拼了。可就在这时,大姑姑却看向我,她仍是没怪我,只是拿出了一卷绢帕包着的竹简给我看。然后跟我说,说求我放他们走。 她保证,等到确有把握能报仇的时候,她便会将那卷东西传给一个人,让他帮我颜家雪此大仇。 她说那两人之所以一直不肯,除了因为确实见怪我父亲先杀人满门外,真正的原因,却是怕就此引来朝廷的大军,那么,颜家将真正的迎来灭族之祸。 她要我等,忍耐着。她说那两人说了,如今大汉朝政混乱,如果一直那么下去,早晚会有崩塌的一天。只要那一天到来,才是我颜家洗雪前仇的机会。 第66章:秘辛(三下) 她病的很虚弱,但却一直在求我,求我放他们离去。其实我知道,我知道她并不是求我,她只是怕我激怒那两个人,她怕我受到伤害。 因为,被那两个人打倒的弟子,并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是受些轻伤,这次,倒地的弟子,都伤的很重,不是断手就是断腿。 她知道那两个人为了她们的病是真怒了,这次怕是再也劝不住了。但又怕直说的话,我脾气倔强,不肯听从。所以,她才来求我。 可是,她哪里知道,在我心中,她们如同我的母亲一样,与她们的性命比起来,我又怎么会在乎脸面什么的?就这样,我放了他们走了。 后来,我听说那个李彦娶了二姑姑,但是因为当时她们病的太重,二姑姑身子虚的厉害,所以,他们夫妇远走边地,去寻灵药。从那之后,我便再没了他们的消息。 而大姑姑,被童渊领走后,却忽然好像凭空消失了,任凭我怎么打听,也是查不到丝毫讯息。却不成想,原来他们就在我附近,要不是这次遇上你,我只怕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你刚刚问我,是不是我逼死了她们,我不知道该怎么算。她们当时虽然还活着,但却虚弱的紧。 二姑姑如今没有讯息,大姑姑那儿,从你所说来看,我想多半却是先去了。不然,童渊怎么会自己孤零零的躲在太行山上?这般算起来,却怎么不是我逼死了她们?我实是猪狗不如之辈,便百死不足以谢罪。只可怜我那两个姑姑啊,我……我……” 颜川边哭边说,断断续续的,直说了大半个时辰,才算说完。说到最后,捶胸顿足之下,忽然往腰间去拔出剑来,往脖子上就抹。 刘璋大惊,大喝一声,猛然跳起,一拳打在他手肘上。那剑沧琅琅一声落到地上,门外处也同时响起两声惊呼,颜良文丑二人已是快步冲了进来。 原来,颜川刚刚吩咐下人将酒菜摆上,颜良文丑两个看到下人忙活着端菜,以为开饭了,也早早跑了来。结果到了门口,却听到叔父的哭声,不由大惊。 两人不敢进去,便只在外面听着。前面那些事儿不知道,后面一番话,却也是听了个大概。等到听到刘璋大喝,以及兵刃落地之音,两人不由赫然变色,再也顾不得许多,推门便冲了进来。 眼见屋中刘璋拉着颜川手臂,一个劲儿跺脚相劝,两人这才搞明白状况。联想刚才偷听到的言语,不由的也上前大哭。 偏厅中,叔侄三人抱头大哭,刘璋在一边却是尴尬无比。你妹的,三个大男人哭成一团很好玩吗?这不依不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还有,那俩浑人,人家颜川是哭他姑呢。你俩哭个毛啊?别说有没见过,就算见过,能有感情吗?这跟真事儿一样的,勒个去的!明显就是添乱。 正在此时,外面有下人来问,要不要上酒菜。刘璋连忙使劲咳了两声,上前将颜良文丑拉开,请颜川暂收悲声,有事儿慢慢说就是。 颜川经了这一闹,倒也没了死意,眼睛红红的叹息着应了,请刘璋坐了,这才招呼下人进来摆酒。 刘璋坐在侧席,转头却看到颜良文丑二人脸上毫无半分悲色,甚至连眼泪都不见一滴,不由瞠目问道:“你俩个浑人,刚才是不是在装哭?” 颜良文丑闻听一惊,齐齐偷眼看了一眼叔叔,见颜川仍是一脸悲戚,愣愣出神,这才放下心来。 颜良这才低声怒道:“我们装不装哭有甚打紧?你方才却为何不来相劝?让咱们哭了那么久。”旁边文丑也是怒目而视。 刘璋愕然,旋即气道:“你们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我要是给打断了,不是怕你们郁结于心,有伤身体吗?可你们装哭……” “招啊!我们也是怕叔父一个人哭,发泄不出来,这才配合一下的。”颜良大脑袋一晃,振振有词的说道。 刘璋俩眼瞪老大,顿时无语。你说他俩憨,但他们却颇有些小计谋。你要说这俩货不憨,可这行事说话,冷不丁的就能让人噎死。 三国历史自己算是很熟了,但不论从任何记载上,也从没显示这俩人是这种活宝啊。刘璋此刻,真的想大叫一声,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尼玛的!这林子大了,确实啥鸟都有啊。 “颜良、文丑,你二人自今日起,便为刘公之仆。不可再胡言乱语,无礼莽撞。否则,便再非我颜家子弟!尔等须谨记了!” 便在刘璋暗暗嘀咕那俩活宝时,沉默了半天的颜川忽的开口吩咐道。颜良文丑固然是愣住,刘璋也是一愕。 “公既持有我大姑姑手记,依着方才所说,公自是大姑姑所选之人。今不惟他二人,便颜氏一族,自川起,皆愿奉公为主。颜家一门血仇,便拜请主公了。”说着,颜川就座上起身正跪,恭恭敬敬的对着刘璋拜了下去。 第67章:旗扬(上) 白沙集这几天忽然热闹起来。原本一个极偏僻的小村,往来车马人流不绝。白天晚上的,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打造铁器之声。不但如此,村内更是比往常多出了无数劲装彪悍之士。 数日前,当颜川将不为人知的那段秘辛全部告诉了刘璋后,便毅然举族投附。 他深信自己大姑姑的眼力,虽然,那份墨氏精义据说是童渊代为传授与刘璋的。但对于童渊,颜川心底其实也是极服气的。更何况,童渊不也是大姑姑相中的人吗。 刘璋喜从天降,初时几乎不敢相信。他原本也就想从颜家挖几个人才用用而已,当然,颜良文丑是必须的。但没想到,颜川的举族依附,其潜力却是大的让他咋舌。 颜家本族现在不但自有敢战之士近两百人,这个白沙集更是他们家族经营许久的辎重大本营。 做为最终的据点,这里藏有近千石米粮,银钱无数。除了马匹实在不容易搞到,竟是连铠甲刀具等也有不少,而打造兵器的镔铁储备更是极多。 颜氏一族本是前朝武将出身,虽侥幸逃脱了屠戮的命运后没了再反之心,但潜意识中,对兵事方面自是比之世人看重很多。几代的积累,能有这般家底,也就不足为奇了。 刘璋喜出望外。既然知道了颜氏的根底,自也不怕暴露他的真实想法了。当下与颜川一番长谈,将自己的想法打算,能说的全都说了。 颜川搞明白了刘璋的身份,不由呆了半响。完全没想到,这丫竟玩了一手自己反自己的大戏。身为宗室,却毫无半分忠君之心。 颜川大汗之际,却也大喜。他自是早知道大仇人曹腾已死了很久,但父债子还,曹家后人仍是官居高位,活的滋滋润润的。若不将曹家斩尽杀绝,又怎能解他心头之恨? 更何况,颜家祖上本就跟汉室是对立的。所以,刘璋要趁乱谋事,颜川自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一旦刘璋功成,既能报了家仇,也能再复家族往日荣光。有着这些原因,颜川可谓是鞍前马后,不余余力了。 而刘璋原本紧赶慢赶,就是为了去汇合赵云,领兵建功。如今忽然有了颜家一族如此深厚的实力,当即决定,就地招兵买马,组建一支军伍再去汇合赵云的血旗军。 颜家本是绿林出身,当年汝南灭族后,有些联系却也不会尽数断掉。既然刘璋决定组建人马,颜川当即命人持父亲当年令牌,往各处山头招揽。 几日里,应者如潮。各地从属绿林一脉的头领,或数十人,或几百人,络绎不绝而来。 让刘璋极为惊喜的是,最先而来的几波人中,泰山臧霸臧宣高也在其中。这人实是一员上将,乃是后来吕布麾下八健将中,与张辽高顺同等级的人物。其他五人,比他们仨,那是远远不如的。 刘璋当即全部用为校尉,令颜川尽出储备,打造兵器铠甲,将众兵将武装起来。 这边来人仍是不断,村内匠作坊日以继夜的赶工。刘璋又派出两拨人,一拨往冀州去联系赵云,并寻访徐盛。另一拨,却是派往青州北海联系孔融。 他当日去南山前,便将山部十八铁卫全部留在孔融处。等遇到太史慈,再次返回北海时,又将十八铁卫分成两拨。一半在北海协助孔融应对即将来临的大变。另一半,却派去东莱黄县,暗暗保护太史慈的老母。 他自后世而来,自然不会允许手下将领中,最终出现如“程昱假书赚徐庶”那样的事儿。所以,对下属的家人,从来就没有疏忽过。这也无形中,让他的部下,都极是感激,更加忠诚。 这次在白沙集一呼啦的有了大批人手,自然是要分派出去,将十八铁卫换回来。 如今大乱已起,整个北地狼籍一片,他这阵子又总是飘忽不定,风部便极难将情报及时送达他这边。将山部人手调回来,便可令其去主动寻找风部人员,争取早一步掌握信息。 刘璋虽吸纳了白沙集众人,却也没打算将自己最隐秘的力量,告知他们任何人。 一来,这些人大半都是刚刚投奔,忠心二字实在是谈不上。二来,刘璋认为,各人各负其责,做好自己所在位置上的事儿,才是最好的结果。知道多了,有时候反而不是好事。 颜川对刘璋所言深以为然,对外宣称,也是打着扶保汉室,剿灭叛乱的旗号。 众人虽不知究里,但绿林本就是盛世为山贼,乱世为军阀的性质。如今靠上刘璋这杆大旗,又有颜氏的旧义,大伙儿也不多问。便一门心思,趁乱博一个不世功业就是。 如此,等到拔都等十八铁卫回来时,白沙集已然聚起近三千人。除去其中妇孺家属,只选精壮勇健士卒,共得大军一千七百人。其中,骑军八十人,余者皆为步卒。 刘璋将骑军单列一旅,皆做斥候,专司哨探传递消息之用。剩下一千六百人,分成三营。 颜川、臧霸,再加上也已接应到回转的徐盛,各领一营。臧霸为前军,徐盛为中军,颜川为合后,并领辎重营。 余下一百二十人,统统列入侍卫营,归属山部拔都带领,护卫中军大帐。颜良文丑二人,却做了刘璋贴身左右护卫。 军事方面安顿好,又令颜川派族人带领千多妇孺家眷,俱往山中深处躲去,以免万一被人发觉此处,遭了屠戮。后方稳则军心固!众人皆心感不已。 第67章:旗扬(下) 这年九月初,秋风乍起。 甘十日,长风万里,旌旗漫卷。刘璋带着颜川、徐盛、颜良、文丑、臧霸众将登台誓师祭旗。 拔都率山部十八铁卫环绕于后,各持厚背开山刀,盔甲鲜明,杀气凛然。台下三军整肃,戈矛生辉。一排排一行行,皆挺身直视,士气如虹。 长角齐鸣、三通鼓响后,众人说誓曰:“逆贼侵扰,宇内涂炭。今将不惜此身,平乱杀贼,保国安民,死而后已!” 誓毕,各按营旅扎住,杀牛宰羊以犒。定于晚饭后拔营,甘一日将先拔南皮,打响平乱第一枪。 是夜,山坳中篝火映红半边夜空,刘璋一身黄金甲,血红战袍。亲执倒满了酒的大碗,立于台上为众军送行。 众卒旅以上将佐,自他身前一一行过,躬身接酒,一饮而尽,随即将碗掷地,头也不回的带队出谷。 刘璋目含热泪,眼望着甲叶铿锵,豪气冲天的军伍一队队走出,不由的心中激荡,热血贲张。 想及自今日起,如许多大好男儿,却不知有多少从此后,将埋骨青山,血沃中原,不由的双眼模糊,泪洒前襟。 南皮城中,林雄高踞案头,两眼恶狠狠的盯着旁边两列士官将佐。 林家本是南皮大族,他爹林老爷子经营有道,攥下了万贯家财。林雄自小生在富裕之家,衣食无忧,整日里就好舞刀弄棒。等到接触到太平教,一来二去的,便被吸引了进去,成为颇有势力的一众小方。 林家诸多平日闲的蛋疼的妇人,也是多有入教瞎凑热闹的。本来要是没有谋反之事,林家自也跟后世众多佛教信徒之家一样,除了每月多浪费些米面银钱的,也就一生那么过去了。 但是,此番张角传檄天下,大乱一起,太平道便再无太平二字可言了。 像林家这样家中子弟妇人俱为教中之人的,这会儿家里可就热闹大了。不但要奉上无数的银钱等物,还要将其家作为众黄巾的聚集之地。 林老爷子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这般惊吓,不过三天,便呜呼哀哉了。 老头儿一死,林雄接管了家主之位,眼见没了退路,干脆一咬牙,将家中财产尽数奉献了出来,捐了一个顺天将军的名号。 家中仆妇女人,也都尽数卖的卖,散的散,进奉的进奉,林雄一身干净,除了求神拜佛的,寄希望于黄巾军能坐了天下外,再无别念了。 刚开始,他心里其实怕的要命。生怕朝廷大军一拥而上,就此将这位顺天将军给变成断头将军。但是,当县郡官吏见他们冲来,便抱头鼠窜,府衙郡兵一触即溃后,林雄终是一颗心落了实处。 汉军如此不济,这天下果如那畿语所言,真个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了。 于是,他率着六七百人,只半天就控制了南皮城。随即,遣兵四下劫掠裹从,不过旬日,所得钱粮无数外,手中兵力也从最初六七百人,一跃发展到三千多人。 兵马多了,这胆儿也就肥了。后面他纵兵四面出击,不几日,整个南皮一县,便尽入手中。林雄不由乐翻了心。 黄巾军内,相互并无统属,大家各行其事。谁有本事谁使,打下的地盘也是自己的。这么一来,林雄岂有不乐之理? 前阵子,北地渠帅于毒带大军而来,他开始担心自己会被吞并,但是没过一天,却听说于毒被人整了,碰上一个愣头青,单枪匹马的杀进中军,就盯着主帅于毒杀。 结果,于毒大骇逃跑,导致万多大军溃败,丢失辎重无数,手下兵员也是散去近一半。如今,一直撤到西边的平原县去了,正在就地休整。林雄终是放心了。 但是,今天,林雄的心又拎了起来。 早上一觉醒来,就被人告知,城外来了大批的官军,足有上千人。林雄听罢,顿时脖子后直冒冷气。昨晚在那两个抢来的小丫头身上发泄后的满足,也全然没了半分。 打从起兵以来,这还是首次遇到成建制,并有千人规模的官军。难道,是朝廷派出了中央军了吗?林雄心慌意乱的嘀咕着。严令众军拉起吊桥,死守城门,打死也不肯出去。 好在那些围过来的官军,倒也没直接就上来开打,不知在搞什么。林雄将众士官小校寻来,商量了半天也是没个结果,只能惊慌不定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第68章:南皮攻略(上) 南皮城外,汉军的中军大帐外,颜良、文丑按剑而立。 大帐内,刘璋身披红色斗篷,凝视着挂在帐内的一副地形图。浓黑的双眉微蹙,黄金兜鍪上的红樱,在烛火的跳映下,如同一抹儿流丹。 “主公,南皮乃是渤海郡治之地。城高墙厚,其内更是沟渠相连。若是硬攻,贼兵虽少,却难骤然而下。以霸之意,还当引其出城而战方是上策。” 大帐内,臧霸与徐盛站在一边,见刘璋只是盯着地图不语,臧霸不由出言说道。 昨夜行军,于今早到达城下。眼见城门四闭,臧霸并没急于攻城,而是先扎住营脚,派人往后通报刘璋。此为刘璋军第一仗,决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必然军心士气大落。故而,臧霸很谨慎。 “唔,那文向是什么意思?”刘璋闻听臧霸说完,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回身笑着看向徐盛问道。 徐盛微一迟疑,这才躬身道:“宣高将军所言有理。不过,渤海一郡,皆为黄巾所破。西北处德州有千余兵马,正西平原,却是上次咱们所遇于毒的大军。虽然被主公一番设计大败,但如今仍有六千之众。末将只担心在此耽误太久,反遭被围之祸。如今我军不过千五之数,强弱悬殊,实是耗损不起。故而,以盛之意,贵在速战。” 刘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中却是微微一叹。 这两人都是将才不错,但终究是差了一些火候。着眼点也只在究竟是快打还是慢打上,却少了一些大局观。自己身边还是缺人啊。没有谋略之士辅助,自己便是分成八瓣,也是白给。 心中想着,目光重又回到地图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沉声道:“臧霸。” 臧霸一凛,上前一步叉手听令道:“末将在。” “南皮之北有一县名仓县,仓县西侧有山名东离,乃德州往南皮来必经之路。你带本部人马埋伏山中,若见德州兵动,就于半路截杀,胜之则乘势先收德州,再来助我。若两日内无人来援,便先撤回此处,你可明白了吗?”刘璋回身下令道。 臧霸一愣,但随即躬身领命:“喏!” “徐盛!”刘璋又再喝道。 “末将在!”徐盛上前一步。 “此地西南侧有大河,名曰葫芦荡。你带本部人马,分成两批。如此如此……………汝可明白?” “喏!”徐盛领命。 “你们去吧。”刘璋吩咐完,挥手让二人各去。 等两人去后,这才提声喝道:“来人,命颜川速来见我。” 外面传令兵大声应诺而去,不多时,帐门处一暗,颜川一身铠甲步入,躬身见礼。 刘璋摆摆手,沉声道:“南河,你将辎重营给我尽数摆开,在此城东南方向另扎一营。营内多扎草人,遍插旌旗。令后军本部五百人列阵城前叫战。贼人若肯出城,自可击之,若不出,也不需攻城。西门处,你便安插巡视即可。我料其中必会派人突围求援,吩咐下去,不必拦阻。” 颜川大喜,连忙躬身接令,急火火的出去调兵去了。他被安置在后军,哪里想到,这头一阵竟不是前军、中军去打,美差却落到自己头上。 在他眼中,这南皮里的贼子不过两三千人,又多是些没经历过厮杀的流民,只要几个冲锋,便会拿下。主公肯让他来打,自是偏心于自己了。 嗯嗯,终是大姑姑看好之人,这胳膊肘却是知道向里拐的。只是不准攻城,却是难受。不过好在这功劳眼见是自己的,却也值了。颜川肚中暗暗嘀咕,心中乐开了花。 刘璋在帐内听着外面人喊马嘶,想想方才颜川喜的胡子都翘起来,不由的摇头苦笑。 他又何尝不知,这南皮要是硬攻自也打的下来,但如今他哪有那么多资本去拼?再说了,四下群敌环伺,只打下南皮,回头被人从外一围,朝廷大军又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孤城兵寡,怎么可能守住?真要是去就这样占了南皮,那可是让自己成了瓮中之鳖了。 所以,南皮要打,但却是不打而打。 城中贼人见自己大军来了,却不敢出城而战,便说明是个没胆识的。只要稍微逼迫一下,给他造成官军势大的心理,其必然会向平原或德州求援。 那么,自己便可利用对方不摸自己底细的时候,虚实相间,以计先剪除外围这些威胁,再挟大胜之势转头而攻,取南皮将易如反掌了。 外围援军被剪除了,也就消除了占领南皮的孤军之势。这其中的算计,若不能将整个渤海郡的兵力通盘考虑进去,是绝对难以作出的。 所以,对颜川的心思,他虽然了解,却也只能苦笑摇头了。自己以不到两千人的兵力,来抗对方七八千的兵马,本就捉襟见肘。但偏偏还要分兵而动,其实也是逼的一出险棋。 “胜,则是大胜,必能以此为资本,向朝廷报捷求封,但是若败…………不,我不会败!”刘璋凝目看向大帐外的一角蓝天,喃喃自语着。 第68章:南皮攻略(下) “拔都!” 刘璋握了握拳,再次大喝道。 拔都应声而进,躬身见礼。刘璋走上两步,附在他耳边低低而言,半响,拔都满面迷茫的点头应是,回身往帐外而去。不多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十八卫连同侍卫营的一百二十人径往西边而去。 刘璋待拔都走后,这才大步出了大帐,令人牵来火云驹,翻身而上,带着颜良文丑二人纵马往阵前而来。 南皮城下,颜川将五百士卒排开,自己一骑当先,来回驰骋于队伍前,手中一把金背大刀指着城上大骂叫战。 城上众黄巾俱皆躲在女墙之后,小心翼翼的看着下面,却是无人敢应半声。 林雄也早跑到城门楼上了,放眼四望,但见汉军东南两门处扎了两座大营,看那旌旗数目,果然有两三千人之多,不由的心下震骇。 西门那边不时能见汉军巡哨闪过,显然对方虽没太多兵力围城,但却早有防备,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那边轻易是不敢去的。 唯有北门外静悄悄的,想必汉军兵力只能维持三门。不过围三阙一也是兵家常识,怕只怕自己真要从北门而走,对方自后掩杀,可不知跑不跑的掉。 林雄看完一圈,不由的心中叫苦。思来想去,最后也是咬牙。南皮城高墙厚,内有积粟。只要自己拖上一段时日,这些个汉军还能带着粮仓来打不成?等他们粮草耗尽,自会退去了。 想到这儿,心下稍安。吩咐手下传令,必要死守城头,绝不能让汉军攻了上来。 他这儿刚刚吩咐完,却忽见城下军马动了。原先那个老头儿也不骂了,而一直站在后面的军列一分,一队队的士卒鱼贯而出,推出了一排如同高塔般的巨车。 塔顶上,各有四五个兵士手持长弓。林雄面色大变,他虽没怎么经历过战阵,但这巢车也是知道的。 这一排巢车足有四五十辆之多,便是说差不多将会有三百的弓弩手。三百弓弩手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如果集中对着一面城头攥射,自己若是兵多还好说,但以目前这点兵,只怕防得住巢车之箭,就很难挡得住对方攻城了。 想到这儿,连忙转头往汉军阵后看去,不由的顿时心中冰凉。那一道道一排排的,可不是云梯之类的吗。对方果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林雄头上大汗如雨,却听城下一声鼓响,身子一哆嗦之际,旁边亲兵已是一把将他拉住,躲到了女墙之后。 飒飒飒,利箭划破长空之声,如同春蚕啮噬桑叶,又如骤雨击打芭蕉。眼前忽然一暗,随即,笃笃笃之声不绝,城头上顿时惨声一片。 林雄转头去看,却见自家这边士卒根本没什么对阵经验,只知道躲在女墙之后,却不料那利箭射来,在空中划个抛物线后,露在墙外的身子,顿时便被射成了刺猬。 “取盾牌护住!取盾牌护住!”林雄又气又急,不由的嘶声大喊起来。 旁边亲兵满面苦涩的道:“将军,咱们没多少盾牌。” “什么?这…这……去!快去拆些门板来,拆门板来挡。”林雄急中生智,倒是立即做出了正确的决断。 城上一片混乱。 便在此时,下面举着云梯的汉军却开始动了,在传令兵的一声声长音中,呐喊着往前冲来。 林雄面色惨白,嘶声大叫道:“以盾护身,准备滚木礌石,挡住啊——。你,去,带人从后看着,若有敢退者,给老子杀!”最后一句,却是扭头对亲兵说的。喊着这话的时候,已然是满面狰狞之色。 亲兵吓得连连应着,匆匆带着人赶了过去。在连续斩了十余颗脑袋后,众黄巾终是怕了,哭喊着回到城头前,状若疯狂的将石块滚木往下扔去。 城下刘璋和颜川看的瞠目结舌,城上林雄却险险没直接背过气去。 为啥啊?因为汉军这会儿还没攻过来呢,这会儿扔下去的石块滚木的,是想把人吓回去吗? 林雄很想骂人。只是,或许真是这声势造大了吧,汉军果然还就不敢过来了。 抬着云梯的掉头往回走,刚刚还蠢蠢欲动的步卒,也都在一声声令下顿住了脚步。唯有巢车上,时不时的仍是一阵箭雨泄下。 有了门板的遮挡,总算比之第一次好多了。但仍是有些倒霉的,被穿过缝隙的箭支射中。凄厉的惨嚎声没有一刻断绝,林雄脸色转青。 汉军这是打算活活耗死自己啊,这么下去,如何能守得住?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 林雄大汗珠子噼里啪啦的滚着,沉思半响,忽的转身大叫亲兵过来。一把揪住他领子道:“去,给我选二十个敢死之士,一半往德州,一半冲出西边,往平原去求救!但能讨来救兵的,老子重赏他百金!不,五百金!” 第69章:智得两城(上) “主公,贼子从西北两门各冲出了十多人,已然往德州与平原方向去了。”大帐内,颜川满面焦急的禀报着。 “哦?好,如此,你令众军暂回吧。记住,每隔一个时辰,便去像方才那般骚扰一番。还有,东边虚立的营帐处,你可将杂兵与本部人马不时的换一下,以防万一。”刘璋得报,目中闪过喜悦之色,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啊?这……那贼子救兵来了,计将安出?”颜川有些急了,顾不上尊卑,直接开口相问道。 “嘿嘿,我就怕他们不来!南河只管按计而行,我自有道理。”刘璋并不怪罪,摆摆手淡淡的道。 颜川张了张嘴,不敢再说,只得点头应下,转身而去。 这一天,便在汉军时不时的骚扰,和城中林雄无尽的煎熬中渡过了。 夕阳落下,当夜幕降临时,城门楼里的林雄,才大松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府衙。 今天一天损失倒是不大,但被汉军每隔一个时辰就搞一轮的打法,实在是让人心力交瘁。林雄这会儿,只想找着枕头,好好的睡上一觉。 只是,他想的是很美好的。但是,貌似刘璋并不是这么想的。 灯火渐隐,便在林雄身子刚刚躺倒榻上的一刻,猛然间就听外面鼓声震天,号角长鸣。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便是在这府衙之中,也能隐隐听到。 林雄一个高蹦了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旁边亲兵赶紧追上,照顾着他在拐角处胡乱蹬上,这才翻身上马,上了城头。 只是上来之后,却见四下里黑暗一片,鼓声号角声俱皆停息。那汉军也是半个都不见,林雄傻傻的站在城头,看着城上自己的兵卒,一个个的面色仓惶,半响终是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而回。 只是,等他回到府衙,没过多久,又是这么一出,林雄心惊胆颤,再次折腾一番。却发现,跟上回一样,还是假的。 站在城头,极目望向汉军大营方向,林雄忍不住的跳脚大骂。直到骂的声嘶力竭了,这才喘着粗气停下。一时间,心中不由沮丧万分。这一晚,便在这种令他要发疯的惊扰下度过了。 及至天明,林雄已然是双目无神,面色憔悴的如同个老人一般,哪还有半分昔日林家大少的风采。 等到他勉强着自己用过早饭,筷子碗还没来得及放下,士卒又来哭报,汉军又来欺负人了。 林雄两眼发直,好半响,才踉踉跄跄的上了城头。眼望着下面一个个精神饱满,红光满面的汉军,心中不由呻吟了一声。 扶着门楼上的女墙,遥望天边。 “昨天派出去求援的人,若是顺利到达的话,今天也该来了吧”林雄望眼欲穿的喃喃念叨着。 林雄在这儿念叨两路援兵,却不知那两路援兵也在念叨着他呢。 北边德州一路来的最快,领兵的也是一个小方。对于林雄派来求援之人所报,这位小方压根就没重视。 自打大贤良师、天公将军起事以来,攻必克,战必果,汉军何曾有过什么抵抗?除了一些大城外,整个河北之地,几乎半数被黄巾所占。 平日但凡遇上些抵抗,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往往不等真正接触,汉军便转头就跑。这等窝囊废般的军队,林雄竟能被围住而不敢打,而且还派人来求救。 这位小方很鄙视他。对于林雄靠着奉献家中女人和家财,换来个顺天将军位深深嫉妒的他,决定这次要震撼下林雄。让他知道,只有他们这样,靠真本事打天下的,才有资格封为将军。 所以,这位小方尽起城中士卒,只留百人在城里看着劫掠来的财物,当即便浩浩荡荡的往南皮杀来。 一路兵行甚速,并未见半个汉军影子,小方更是放心。一路上,便惦记着,是不是救了林雄后,也向他讨要几个女子来尝尝。毕竟,富人家的女子,身娇肉滑,可是与平常农妇大为不同的。 想到那极妙处,不由的得意至极。只是,这得意在大队要通过东离之时,终于变成了失意。 臧霸早得了斥候回报,在这儿都憋了大半夜了。此刻见终是等来了大鱼,如何肯轻易放过。 待到这位小方八九百人的队伍,稀稀拉拉的刚过了山口,臧霸传令开杀,挥刀纵马,已是一马当先而至。 可怜那小方美梦还没等醒呢,脖子一凉,大好的六阳魁首便跟身子分了家。 后面之战便再无半分悬念。这些黄巾本就是乌合之众,主将又死,除了几个凶性勃发的莽汉被众汉军乱刀剁成肉酱外,其余众人发一声喊,已是四散奔逃。 臧霸纵兵而追,斩首无数。这一战与其说战,倒不如说直接就是追击。等到收拢军伍,直插德州后,剩下在城中看守财物的黄巾,压根连半分抵抗都无。 各自匆匆塞了两把财物,直接出了城往山中一钻了事。臧霸兵不血刃的便轻易拿下德州。随即,出榜安民,先寻些望高德重的暂时维持政事,便带着本部人马,沿路往回杀来。 第69章:智得两城(下) 与臧霸这边简单的跟玩一样比起来,平原这一路援兵,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于毒上次被刘璋如同神话般的打败,一直跑到平原才收拢住败军。一番清点后,于毒险险没心疼死。一万多大军,被这稀里糊涂的一败,连死带伤,再加上趁机逃跑的,剩下的才不过五千余人。 这次大败,别人不知怎么回事,他却是心知肚明。但偏偏没法解说,只能捏着鼻子,随着众人说是汉军突袭而致。只是这心中,对刘璋实是恨到了极致。 在平原休整的几日,一面继续收拢败军,一面派人四处打探。终是知晓刘璋最终与颜家人混到了一起。 于毒暗暗咬牙,发誓待到休整过来,定然要驱大军,踏平颜家,将刘璋捉来,寸寸剐了才解心头只恨。 只是,还没等他这里传令开拔,林雄那边的求救信使却先到了。于毒一听之下,那股子邪火登时便冲上了头顶。 我你个大妹子的啊!丫害得我损失惨重,你却挑起了两三千人的大军,你这是在哥伤口上撒盐啊!你个无赖泼贼,就算你这回有两三千人,可老子这儿还有六千多人,是你的一倍! 你惹完祸不赶紧找地儿躲着,居然还野了心去打我太平道的城池。也好,此番咱们两边夹攻,定要将你做成馅饼不可! 别人不知道刘璋的底细,可于毒明白啊。神马汉军,根本就是那个牲口召集的一帮穷汉,跟咱们太平道不过半斤八两,老大别笑话老二,哥俩儿一个水平! 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剩下的就是比谁人多,看谁势力大了。于毒现在的心里,跟后世黑道老大基本没差了。来吧,孙子,咱俩飙一飙看,究竟谁才是老大! 于是,于毒比那位德州的小方还要狠。不但将本部人马尽数召集起来,连原本平原城中的三五百人也没放过。 话说周围全被太平道大军犁了一遍了,除了乱民外,只有信都尚在朝廷手中。但信都的官儿只是自个儿紧闭城门,根本不敢冒头,这样的话,平原放不放人守着都一样。所以,于毒很放心的拔军而来。 他这边人马多,一番整合的时间便要比那位德州小方费时更多。等他带着大军出城后,所在位置,跟那位小方离着南皮的距离倒是差不多了。毕竟,平原离着南皮,要比德州近上不少的。 于毒心恨刘璋,生怕被他得了风声跑掉,所以打从出了城,就传下军令,大军倍道而进,谁敢拖拉,按慢军之罪问斩。 这道令一下,众黄巾哪还敢怠慢,沿路急行,那速度跟放出去的斥候都差不多了。斥候被逼的没法,只能加速往更前去哨探。这样一来,沿路的哨探等若虚设。 大军一路奔行,及至赶到一处称为东光里的附近时,离着南皮已然是过了半程。再往前去,便是素有大堤崖之称的防水大堤了。顺着这条大堤往前,沟渠遍布,再无可暂停整军的地儿。 所以,于毒在这儿便下令全军略做休整。待到修整好,便可一鼓作气,直接从刘璋军伍背后杀进去。 然而,就在整个队伍停下,六千多人四散坐开伸着舌头喘气时,猛然间,自北侧的山林斜坡处,浓烟滚滚,霎时间滚下数百个烧着的大火球。随着火球的冲来,还有无数的火箭漫空而来,直往整个大军头上宣泄着。 此时,正值九月,天干物燥不说,东北风乍起。这火球滚滚而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四下里草木山石,竟全都烧了起来。 黄巾军连续急赶,这一坐下,精气神便去了大半,好多人起身都起不来了。如今突然遇上这般大火,顿时便被烧死了小一半。 火箭处,整个山头霎时间竖起无数旌旗,鼓号齐鸣声中,喊杀声震耳欲聋。 于毒忙不迭爬上光秃秃的马背时,山脊上却忽然传来一阵阵海啸般的呼喊。他侧耳听去,待到听的明白时,却是不由在马上身子一晃,差点没直接摔了下来。 “大汉宗室、冀州刘璋晓谕太平道于将军,一路急赶很是辛苦,特奉上烤全羊若干,敬请笑纳啊——” 喊声铺天盖地,四处滚滚浓烟之中,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埋伏在侧。 烤全羊?尼玛的!拿咱们当肥羊了吗?于毒气的发抖。又中了那厮的毒计了! 他心中怒吼着,只道刘璋打南皮是假,就是为了设计引他来的。如果那样,那么,此刻四下只怕定然埋伏了不知多少人。这种情况下,连军士都拢不住,谈何跟人拼命? 于毒又惊又怕,怒发欲狂。不迭声的下令,直往南边多水处避去。这人遇上火,若能发现旁边就有能灭火的水,说起来实在是太幸福的事儿了。 可是,于毒最终痛苦的发现,他此时遇到的水,实在是跟油差不了多少。 就在他带着残军,连滚带爬的跑到水边时,却忽听芦苇荡深处三通鼓响,随着漫天箭雨而来的,竟是乌压压一片小舟。 每只小舟上,皆有十数个身着汉军服饰的军兵。最前一只小舟上,徐盛精赤着上身,单手挽刀,一马当先的杀来。 一面倒的杀戮!毫无抵抗可言。 方圆十余里中,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从岸上到水边,汉军不过数百人,却将数千黄巾杀的哭爹喊娘。凄厉的惨嚎声到处都是,尸横遍野,葫芦荡靠近岸边的水都为之赤。 于毒死死抱着没了鞍辔的战马脖子,在几个亲卫的扶持下,冒烟突火的直往来路退去。身后喊杀声震天,山脊上,河水中,纵目皆是汉军士卒。 于毒一刻也不敢稍停,只是催马疾奔。这一刻的心情,竟然与上次几无二致。不同的是,上次是败的委屈,这次却是败的窝囊。 两耳边风声呼呼,老半天后,身后喊杀声渐远,亲卫上前拼命拉住马缰绳,众人停了下来。 于毒一脸又是黑灰又是汗水的,茫然转头四望,这一看,险险没掉下泪来。六千大军,此刻跟在身边的,竟然只有三百余人。这一次,算是整个载到家了。神马渠帅,神马大方,都素浮云了…… 于毒面颊抽动,心中宛如刀割。老半响,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嘶哑着声音,传令众人往平原而去。 然而,就在他话音儿刚落之际,前面一片密林中,猛然间号炮连声,锣鼓齐鸣。 嘟嘟嘟的号角声中,无数旌旗扬起,密林上空处,尘头扬起半空来高,一片声的活捉于毒的喊声顺风传至。 于毒大惊失色,噗通一声栽倒马下。众亲卫强忍着心头骇然,七手八脚的将他再次扶上马,三百余人头也不敢回的,掉转马头,越野翻沟的便往北边而去。 待到这边尘嚣落下,林子中仍是半赤着上身的徐盛,拎着血淋淋的大刀走出。望着北边逃窜的快不见影子的于毒等人,嘴角微微勾起。 一个时辰后,平原城上,再次飘起了大汉的旗帜。 第70章:计取南皮(上) 南皮城的林雄哭了,他从来没想到过,相思竟是这么一种滋味。 为毛的你们就不能体会一下俺这焦虑的心尼?俺滴相思你们感觉不到,但就算一坨屎你们也该来看一眼吧。他好歹这也都是咱太平道的田啊。 从一大早就趴在城门楼子上的林大雄望穿秋水,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了,还是没见到任何人的影子。 哦,不,汉军的人还在,依然在悠然的调戏着他。但是援兵,木有!所以,林雄很怨念。 瞅着稀稀拉拉的,不时落下来的羽箭,再看看满面麻木呆滞的守城士卒,林雄佝偻的贴着墙坐在了地上。 下面的那个汉军主帅,那就是个祸害转世啊。他怎么就那么损呢?从早上到现在,愣是没让守城之军有片刻的消停。 一会儿推着巢车出来射两箭,一会儿扛着云梯出来走两步。那些巢车怎么说还让林雄心里好受点。人家敬业啊,好歹是真射箭呢。 可那些扛着云梯的,简直跟模特儿走秀一样。晃晃悠悠的出来,走到城前转一圈儿,不等进入攻击范围就扭扭屁股又回去了。 这让林雄都鄙视了。懂什么叫爱岗敬业不?你们是云梯手,不是搬运工!云梯手有不将云梯靠到城头就转身走的吗?那叫渎职知道不? 林雄看了几次就郁闷了。只是,不管是鄙视还是郁闷,汉军玩的起,林雄可玩不起。他不敢保证汉军每次都是玩玩,自个儿要是松懈了,万一哪一把来了个真的,那他就是自己玩自己了。 嗯,那叫自渎!林雄别的没有,好歹女人还是有的,那种没品位的行为,他还是不想搞的。 可就总这么折腾人,铁人也受不了啊。体力上不说,可心理上这压力实在太大了。 这么搞下去他会不会就此不举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自个儿玩自个儿,那就得被人玩。 要不要挥刀自宫,断了这祸害根呢?林雄没读过金大侠的笑傲,所以他所谓的自宫,只是开始考虑要不要豁出去,弃城逃跑而已…… “将……将军,来…来了……” 就在林雄纠结于自己的终身大事的时候,一旁正负责瞭望的亲兵忽然激动起来。 林雄大怒,差一差直接一脚踢死那丫的。不是那家伙的位置站的有多帅,实在是这“来了”俩字太不合时宜了。 这儿正想着要不要挥刀呢,那边就来了,来啥了?难道割掉了就会来了吗?割掉了还是爷们,爷们又怎么会来了?你大爷的!来添堵的吗? “不…不是,是…是…是援军来…来了”没听到主帅的反应,亲兵有些疑惑,转头看到那双喷火的眸子,连忙磕巴着解释道。 什么不是又是的?他娘的你说………啥?援军?!林雄心头的邪火,在听到后面几个字时,霎那间不见了,一骨碌爬起来往下看去。 下面汉军大营忽然乱了,虽然日头已然落下去了,但黑夜来临前的朦胧光亮中,林雄仍然看的很清楚。 汉军大营是乱了!还是那种大乱。 巢车、云梯什么的,扔的到处都是。那些两天来欺负自个儿的兵,也都跑回去了。 远处的貌似是粮垛的地方冒起冲天的烟火。昏暗中,大营里看不清楚,但影影绰绰的,到处都是奔跑的身影和透着焦急的喊叫声。 隐隐的喊杀声不绝传入耳中,夜幕中,几杆黄巾军的大旗,迎风招展,以能看到明显的移动速度,正朝着城这边而来。 林雄哭了。还是有人喜欢我的,我不用挥刀了。 看这方向,显然是平原那位渠帅来了啊。是了,也只有那位渠帅才有这种兵力,大军一到就让汉军大乱。 “走,回府衙。召集小的们过来,咱们点兵出去接应渠帅,里外夹击,杀这帮混蛋个夹心菜!” 林雄满面红光,眼神亮了,腰不痛了,腿脚也利索了,一口气儿能上五楼了……呃,不是,是一口气儿下城楼了。 尼玛的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外面这帮牲口两天来折腾惨了少爷了。这下好了,事儿不妙了吧?该哭了吧?且看林少爷大展神威,如何演绎一柱擎天的! 两眼放光的跑回衙中端坐,顶盔贯甲,面色沉着。那气势,那神情,俨然关云之长、诸葛之亮…… 片刻功夫,众黄巾小头目一窝蜂的涌了进来。随后,一连串的令箭发下,大小头目又蜂窝炸了般的涌了出去。 南皮城的大门吱呀呀的两面大开,顺天将军林大少的兵马出洞了…… 第70章:计取南皮(下) 我浪儿里格台…………浪儿里格台………… 端坐府衙大堂上的林雄意气风发,肚子里哼着小调的同时,开始琢磨着,等那位渠帅于大将军来了后,如何打发了他才能保住自己的势力不被吞并。 嗯,金珠银钱之类的,自然是不能少的,这个粮草之类的,嗯嗯,这一仗打完,外头那帮汉军处应能缴获不少,便直接送了给他就是。啊,不妨再给他献上几个小娘皮儿。嘿,他便是有天大的胃口,等几个小娘子腿儿一开,他……… “将……将军,来……来了……进…进来了,快…快走”正盘算到美妙处,林雄俩眼都眯缝起来。冷不防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亲兵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林雄面上一僵,又有了想踹人的冲动。 我这儿刚想到小娘子腿儿打开的,你他娘的就进来了,尼玛的!你进来干啥?要跟老子当连襟吗?林雄脸都黑了。 “官军进城了!假的!援军是假的,没有援军,是官军假扮的!”亲兵这儿火上房了,眼见这位将军还那儿发威呢,不由急了,一连串的大喊便冲口而出。 林雄脸不黑了,开始白了。忽然间羞死宋玉,气死潘安了。嗯,是惨白,吓懵了。 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撒腿就往外跑。没出两步,扑通又摔倒了。娘的嗳,这铠甲太他妈的沉了!刚才想着怎么抖威风呢,费了好大劲儿才穿上的。 在亲兵的帮衬下,慌不迭的脱下来扔了,这才浑身哆嗦着上了马。目光所及下,街口处一片黄巾涌动,如同粪池子决了堤。那是手下的兵在溃败…… “北门!快从北门出去!” 林雄披头散发的,连声嘶嚎着喊着,一马当先的便冲了出去。后面大片的黄巾拼命跑着,如同一道黄潮般涌出了北门。 我浪儿里格台,浪儿里格台……… 嗯,这会儿不是林雄在哼,是刘璋在哼。 眯着俩眼,悠然的坐在火云驹上,施施然的进了南皮城。 磨蹭到太阳落山的一刻,令伏击于毒人马大胜而回的徐盛,抗上几杆黄巾大旗,然后假作被袭营,诈开南皮城门。 就这么简单,两天功夫,连下三城。刘璋自个儿感觉,便算换做诸葛妖人来了,也不过如此。看着手下众将崇拜的眼神儿,刘璋舒坦的很想哼哼两声。当然,如果他想被人当成猪的话。 “南河领后军慢行一步,发榜安民。其他人稍作休整,立即出城追击,前去与臧霸将军汇合。”刘璋在府衙里转了转,没多停留,直接传下军令。 南皮不比平原和德州,本是渤海郡治之所,有着极大的政治意义。所以,此刻打下来了,便不能像平原德州那般,随意找些人治理,必须坐实自己的胜利果实才是。 颜川本是一族之长,多少比其他人有些治政的经验。所以,也只能暂时让他留下了。更何况,还需要早具表章,递送雒阳呢。这些事儿,都要有人去做的。 颜川无奈,只得躬身领命,随即,便脚不沾地的开始忙碌起来。 天色已黑,刘璋却半点不敢耽搁。逃出去的林雄所部虽然没多少了,但估计也差不多应该有千儿八百的。 臧霸估摸着这会儿差不多也要到了,若是两边相遇,林雄虽是逃窜,但难说会不会狗急跳墙。一旦发现没了活路,硬拼下来,臧霸只五百人,暗夜混战,只怕必然避免不了损伤,这却是刘璋现在不能忍受的。 所有将士不过休息了半个时辰,便重新集结,刘璋亲自带队,自北门而出,从后追击。 湛月半圆,将大地照的银光灿然。入了秋的夜晚,多出了一丝凉意,将白天的暑气尽数驱散。微风习习,别有一番清爽。 但这种清爽,对于此刻的林雄来说,却是半分领略的雅兴都欠奉。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的跑出老远后,这才回身收拢败军。清点一番,林雄不由的直咧嘴。 七百三十七人。又被打回原形了。 长长的在心里哀叹一声,郁闷中不由想着,难道我便只是个小方的命?不然为何刚刚攥了点家底,就又回到了起始的水平? 想想半天之前,自己还拥有近三千大军,好歹为一城之主,此刻却是凄凄惨惨戚戚,只落得个败走流亡之命,不由的心中颇有几分悔意。 如今,离开了熟悉的南皮城,竟不知该往何处去了,不觉有些茫然。等到亲兵过来问起去向,想了半天,咬牙吐出德州两字,脸上已是一片阴鹜。 他不知道德州那位小方为了救他,早已魂飞冥冥了。还只道两边都不肯来救,才致使他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于毒势大,他不敢去多言。但是德州那边,却不过跟他一样,这口气却是忍不下去。此番过去,定要好好质问一番,恼的起来,便吞了德州占住,也可相抵这番失了南皮的恨事。 心中想的怨毒,又怕后面汉军追击,便催促着众军急赶。可怜这帮黄巾,一路逃窜,丢盔弃甲,手中有兵器的都没多少。累的两眼昏花,还要继续快跑。 七百多人拉拉扯扯的往前走着,路上有那开小差溜走的,又不知凡几。林雄只顾发狠,却也没工夫理会了。 正行着之际,侧方忽有蹄声传来,众人大惊失色。这儿都是步卒,若遇上汉军骑队,那便除了挨宰的命运外,再无他图了。 林雄一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面无人色的便要催马快跑。只是那手中马鞭刚刚举起,路边处人影已现。 第71章:月夜截杀(上) “你们是…是何方…啊,渠…渠帅!” 准备要立马逃跑的林雄,在看清了那路边几个人的装束后,正要喝问是谁家的兵马,却猛然看到了于毒那张烟熏火燎的长脸,不由的惊声叫了出来。 “渠帅,你这是……为何这般狼狈?”林雄心中忽然有些开心。自己正倒霉,却忽然发现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便会轻松许多。这便是如林雄这样人的心境写照。 “你……南皮还是丢了吗?”于毒哪有心情去理会他此刻的心里,听到问起,只是双目无神的抬眼看看他,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数千汉军,围城两日,我派人求援,却无一人前来。今日,汉军又诡计扮作我教人马,这才赚了城门,唉………”林雄窒了窒,半解释半抱怨的回道。 只是原本以为于毒不肯来援,此刻看到于毒的惨象,这才知道,怕是于毒遭遇了更大股的汉军了。这言中的抱怨,便针对着德州那边的而发,怨毒之气更是浓了不少。 于毒听他口气,却哪知道他还向德州求援了。只当他是看自己落魄,数落自己,不由的气的面色发紫。 “我若非为了来救你,焉能落到这般下场?你竟还在此呱噪,可是欺我眼下势孤吗!”于毒想起白天的遭遇,心都在滴血,一肚子的闷气再也忍不住了。 林雄傻了,哪里想到于毒竟是因为来救援自己才这样的。被他骂的愣怔了半响,这才懊恼的道:“我哪里敢对渠帅无礼,倒也确是不知渠帅是因援我南皮才致如此的。渠帅大德,林雄不敢或忘,只是德州那边我亦曾派过求援使者,但到如今,都未见半个人影。适才怨气,乃是由此而来,渠帅可是冤枉我了。” 于毒一怔,随即面色微变道:“你说刘璋小儿有数千之众,到底是多少?当时派来之人,不是说汉军不过两千之数吗?如何敢先围你南皮,再分兵来伏击于我?” 他原本一直以为刘璋是假作袭击南皮,但却虚晃一枪,针对的是自己。在击败自己后,这才返身取了南皮。 但刚刚听林雄所说,汉军竟然一直都在围着南皮城,而他因此还向德州求过援,那么,若不是刘璋的兵马数目不对,就是其中另有蹊跷了。 “呃,这个……”林雄有些支吾了。 他打从发现汉军主动来攻时,就心惊胆颤的。后面又被刘璋眼花缭乱的手法,欺负的只想怎么保命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细致的确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黄巾军中,真有军事素养的将帅,实在是少的可怜。林雄这样的从未上过战场的,却是占了大多数。如今听于毒问起,却不好说自己怕死,根本没调查过。只得拼命回忆着当时情景,结结巴巴的说了一通。 于毒在黄巾军中,算是为数不多的将才了。此刻听林雄说两天来,汉军只是不停骚扰,竟没有一次攻城,两下一对照,顿时心里已然明镜儿一般。 这个蠢才!什么数千之众,分明是刘璋小儿玩的糊弄人的把戏。 东边的所谓大营,自始至终就没派出过一兵一卒,必然是虚插旌旗,以为疑兵罢了。 围在南皮城的,应该只是那点弓弩手而已,估计最多也不过五百人。 可叹这个蠢货,手握近三千大军,竟然生生被困在城中,却不敢放胆一战,致使累的我数千大军毁于一旦……… 于毒心中算计的明白,这会儿再看这林雄,心中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拍死他。只是眼下他兵微力薄,两方又都是刚刚大败,实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最终,只得长叹一声算完。 林雄尚不知自己的底儿已经漏了,眼见于毒不再说话,便将自己要往德州的心思说了。话里言外的,自是一番受了屈,要去讨个公道的意思。 于毒听的更是恼怒,偏偏又不好多说。只得淡淡的哼了一声,策马而走。林雄微微一呆,只当于毒信了自己的话,也对那德州小方恼了。心中暗喜,连忙跟上。 两边此时合起来,兵力已然又有近千之数,心下都是稍稍安定。一边走着,于毒又问起他派往德州求援的细节。林雄这个自然不会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于毒听说当时北门外没人,只通往德州的路上有点巡哨,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扭头正要再详细问问,却猛听前面一阵呐喊声响起,苍凉的号角声中,前面一队汉军展开。 第71章:月夜截杀(下) 最先一人,横刀立马。月色下,一杆白缎子大旗,衬着黑边旌条扑啦啦展开,正中却是一个斗大的臧字。 “贼子,臧霸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还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在这静夜之中,震的林雄和众黄巾险险没直接趴下。 于毒面色大变,眼见臧霸这路人马竟是从德州方向而来,刚才心中那股不祥顿时转为了真实。 什么德州没来救援,压根就是跟自己一样,遭了对方埋伏了。只怕此刻德州城也是落入了对方手中了吧。林雄这个蠢才,还想去找人家质问,嘿,倒是好得很,便直接下去质问吧。 “他们人并不多。此番后有追兵,退既是死!我等足有千众之数,焉有坐以待毙之事?若想活的,便随我厮杀!” 于毒片刻间便把握住关键,也不去跟林雄多说,扭头大声对众黄巾鼓动道。众黄巾一阵骚动,不由的都是有些红眼了。 于毒一番话说的很透,往后退是没路了,眼前这彪人马果然不多,大伙儿一齐上,拼个你死我活,总好过被抓去砍了头去。 臧霸眼见众黄巾在于毒的鼓动下,竟然蠢蠢欲动起来,不由心中暗惊。 他自德州出来,因为其地处于叛乱中心,一路而来,竟碰上数股黄巾小队,耽误了不少时间。方才接到探马来报,说是发现了于毒林雄这队败兵,臧霸当即令大队隐藏,直等众贼过来,才突然杀出,以期收到震慑之力。待其崩溃,再自后追杀,自可减免己方伤亡。 只是,没料到林雄竟然遇上了于毒。有于毒在,却不似林雄那般愚蠢,不过数息间便瞧破了自己虚实,这下却有一番拼斗了。 他既然察觉计策失效,哪肯等对方先动,当下大喝一声,提刀纵马,便往对面杀来。 众汉军这一天杀散不知多少黄巾,一战而定德州,正是士气高昂之际。又本来就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厮杀事实在平常的很,眼见主将迎上了,当即齐齐呐喊,蜂拥而上。 月色下,汉军红袍黑甲,太平道却是黄巾裹头。这一冲锋,便如同红黄两色大潮,轰然声中,两色潮头相撞处,已是飞溅起无数血花。 静谧的月夜,霎那间便被惨嚎声和呐喊声撕裂开来。汉军盔甲齐备,兵刃犀利。黄巾却是胜在人数众多,又是情急拼命。两方才一接触,顿时便杀的难解难分。 臧霸大刀挥动,每一次劈斩,皆带走一条人命。只是眼前众黄巾发了狠的要突围,层层叠叠的,竟是一时不得存进。 眼见对方两个主将于毒和林雄,各挺兵器,将将要杀透重围了,不由的心中大急。 于毒挑起了众人的拼命之心,自个儿却是瞅准一个方向,直往外杀去。林雄紧紧跟着,他一点儿都不傻,于毒那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虽说心中也在暗骂,这于毒全是拿着自己的人去垫背送死,但是此时此刻,自己能保住命才是最关键的,又哪会去多说半句,只顾挥刀猛砍,亡命拼逃。 眼瞅着前面已是快要杀了出去,于毒林雄都是心中大喜,手下加力,奋勇向前。 但就在此时,北边大路上,忽的现出黑黝黝一片人群。月色下,那群人皆轻甲红袍,手中兵刃耀着月光,冷的刺人眼目。 无数旌旗飘展之中,一杆黑色大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袁字。整个队伍黑压压不绝而现,竟是有上千之数。 是汉军! 于毒看清了来人,不由的心中透心凉了起来。这一队汉军来的极是突兀,但不光人数众多,最前排,更是多为轻骑兵。瞅着那盔甲兵器,绝非一般杂兵,竟是成建制的正规军。 于毒绝望的闭了闭眼,舍了逃命的心思,挺动手中长槊,复往阵中杀去。这个时候,再往外跑是找死了,只有回到大军之中,才有可能活下去。 那边袁字旗下的汉军,此刻已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最前的骑卒个个端起长枪催马而来,众马齐奔之际,大地都微微抖颤起来。 臧霸这边也早发现了那边的军伍,待到看清是汉军时,不由的同声欢呼起来,士气更是高涨。众黄巾渐渐抵敌不住,不断后退。等到那队骑卒带着骇然的杀气撞入的一霎,终于彻底崩溃了。 大路边,荒野上,到处都是奔散的黄巾,汉军毫不混乱,五人一队,十人一列,在后不停收割着人命。 刀光不时闪动,惨叫声、哭喊声响彻天地间每一寸空间。莽莽旷野中,积血成洼,尸横遍野。 第72章:袁氏中人(上) 于毒残部三百骑卒,此刻也已全部崩溃。身边除了七八个亲卫,再无一人。 眼见汉军凌厉,己方已被尽数杀散,他只得掉头往后而走。只是,才不过跑出几步,猛听的方才来路上,鼓号齐鸣,杀声震耳。 抬头望去,但见一彪人马正顺风杀来。领头的三人,正中一个,金甲红袍火云驹,手中一杆黑沉沉的大铁枪,枪头处三棱锋刃耀目生寒。纵马而来之际,直如破浪分潮,摧枯拉朽一般。正是自己的冤家对头,刘璋。 而刘璋身边两骑,皆是鸠面环眼,如同地狱恶鬼一般,于毒竟也认得。便是当日围剿颜家庄时,最猛恶的那俩货,颜良、文丑。 这两人,两把厚背大刀挥开,仿佛舞起两轮巨大的门扇,但凡碰上的,便是断手折足、头颅乱飞。 这三个杀神后面,十余骑骑士,纵马紧随,手中却是不停的张弓搭箭,弓弦震动之际,每一箭便准确的夺取一条人命,用的竟是关外异族的飞射之技。 再往后,一员黑袍小将带着数百步卒,四周兜截黄巾逃卒,手中统一制式缳首大刀,杀起人来那叫一个干脆…… 整个战场上,三拨人围杀黄巾军,但若论凶悍凌厉,便是刘璋这一队为最。连那袁字旗下的骑队,都不及他们这般犀利。 于毒看的面如死灰,此刻四面都被围住,竟然是再也无路可逃了。 万念俱灰之下,心中不由起了困兽之心。两眼死死的盯着刘璋的身影,半响,忽的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随即,一催胯下战马,挺槊便直直对着刘璋冲去。 刘璋在终于赶上了这场大战后,忽然发现竟还有一彪人马掺杂其中,也是不由的一愣。等到看到那个袁字大旗,心中微微一动。 按理说,现在袁绍应该是在雒阳,没有可能出现在这河北之地。但眼下的历史虽然大方向没变,但很多细节上,都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动,就算刘璋也不敢把握个十足十。 故而,心中虽然有些猜测,这会儿却也不好多想。只是传令擂鼓进击,先将这战事结束再说。 他是来接应臧霸的,但这种混战中,只能勉强分辨出敌我,四下里杀成一片,又兼是夜晚,月色虽亮,他也看不到臧霸到底在哪儿。 心悬臧霸安危,当下让徐盛自去指挥中军,他便与颜良文丑,带着十八铁卫,直往中间杀来。 等到于毒一声狼嚎,刘璋也终是看到了他。眼见他血红着两眼冲来,刘璋就开始摇头了。 啧啧,瞅瞅,瞅瞅。这倒霉孩子不是内分泌失调了,就是给眼前场面吓傻了。 我这儿身边多少人啊?就你一人这么冲过来,你以为你有哥那般威武吗?还是当你自个儿是铁金刚啊。 这种时候,应该下马投降,跪地求饶才对嘛是不是?少爷我心地善着呢,好歹是不会杀俘的嘛。好歹咱是穿越青年,优待俘虏,人道对待,这些都是会遵守的嘛对不对? 可你这么一冲,啧啧,我手下这些人,哪个是吃素的啊?估摸着着你那脑袋,眼下在他们眼里,已经变成了一堆亮闪闪的金珠赏赐了。 唉,算了,哥还是心善啊,我救救你吧。刘璋心中念叨着,面上便带出一副很怜惜的模样。 这幅模样看在颜良文丑等人眼中,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自家这位主公,他们多少是了解些了。每当面上的表情出现古怪时,多半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此刻,见刘璋平端大枪,只是定定的瞅着远处飞驰而来的于毒,众人都是连忙躲开,将四周场子空出来。 话说这位老大要办事的时候,小弟们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赶紧清场子,然后尽量躲的远点。看热闹的想法千万少起,不然,殃及池鱼一般是跑不了的。 众人这番心思,刘璋不知,于毒也不知。只是他看着刘璋稳稳的站在原地等着,看自己那副神情,却让他更是怒发欲狂。 奸诈的小贼,你如何是这般神情?难道是在嘲弄爷爷吗?爷爷今天且与你并个死活! 于毒血贯瞳仁了。战马如飞,转瞬便冲了进来。便在他猛然举枪要刺之际,却见刘璋忽的瞪眼,大声叫出一句话来,于毒惊愣之际,不由的那枪势便是一缓。 “缴枪不杀!” 这是他被刘璋一枪扫下来后,耳中尚自留下的余音儿。 这是神马意思?于毒不懂,但他懂了的是,又着了这奸诈小子的道儿了。 他不言不动,只以那副欠揍的神情激怒自己,然后出其不意的喊一嗓子不知道毛意思的鬼话,令的自己心神震动,他好趁机偷施暗算。 尼玛的啊!我不过是求一死战的机会啊,这时候你还惦记怎么算计我?你还是人吗?于毒好想哭。不活了我,欺负人他不带这么欺负的啊! 于是,于毒同学眼见刘璋的大枪枪尖指着自己,怒吼一声,不管不顾的,便直要往上撞去。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于毒此刻心情,堪比革命烈士、贞女洁妇。 大枪猛的一缩,没死。于毒撞了个空,好闪了下腰。不由的满面涨红,怒视着坐在马上,眉花眼笑看着自己的小贼。 第72章:袁氏中人(下) “咳咳,你对生活厌倦了啊?其实生命还是美好的,你要有信心。你去过京城没啊?听说那里很繁华的。嗯嗯,从那里你应该能领悟到很多生命的真谛,放心,我会送你去的。如果你在那儿还想不明白,唉,那你确实笨的没救了,活着也是浪费,到时候再死不迟哈。来呀,给这位英雄绑结实点,照顾好他。”刘璋笑吟吟的一枪拍倒他,嘴中却仍是调侃着说着。 这番话虽然很现代,很让于毒难懂,但好歹模模糊糊的明白了。 这厮要将自己解送进京,什么进了京想不开再死云云,竟是连自己死了的价值都不放过。这是个神马妖孽啊! 于毒已经麻木了,任由拔都跳下来将他捆了个结实,随即往后面一扔,由十八铁卫亲自看管。 天边微微透出暗青,一夜的厮杀,已然进入尾声。 “末将臧霸,前来交令。德州已然拿下,南皮贼酋林雄,已然授首,请主公查验。” 甲叶子哗哗作响,噗通一声,浑身是血的臧霸将一个人头扔下,叉手向刘璋禀道。 “好,宣高此番大功,自当重赏。身上可曾伤到?”刘璋翻身下马,急忙扶住。先是点头赞赏,随即却关心起臧霸有无受伤。 臧霸心中感动,拱手低头道:“劳主公动问,霸无事,身上皆为贼子之血。” 刘璋吁了口气,点头道:“如此就好,将军且往后面歇息,剩下的事儿,由文向接手就是。” 臧霸应诺,施礼告退。 刘璋这才转身上马,正要先检视一番自己的士卒伤亡,却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不知前方是哪位英雄在此?某渤海袁胤这边见礼了。” 嗯?袁胤? 刘璋就马上回身,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峨冠博带的文士,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正站在身后不远处。见他回头看来,深深一揖。 刘璋呵呵一笑,翻身下马,走至近前,回礼道:“不敢当先生英雄之称。在下冀州刺史刘焉第四子,单名一个璋,草字季玉。敢问先生,可是有四世三公之称的袁家英杰?” 袁胤一听刘璋的名字,不由一惊,再次见礼道:“啊,原来竟是老太常的公子。胤正是袁家之人,家父讳隗,如今与老太常同朝为官,掌司徒一职。” 刘璋心中暗道果然。袁绍一门乃是世家大族,门下又怎会只有袁绍、袁术两兄弟呢。这袁胤身为文人,竟也能带兵而战。 嘿,司徒袁隗吗?咱知道,好似后来给董卓那肥猪喀嚓了吧。不过,导致袁隗之死的,却正是你那位好堂兄,袁绍袁本初啊。 心中想着,刘璋却目光一转,看了眼袁胤的部下,笑道:“不知袁公表字如何称呼?又怎会带兵来了这里?啊,公便呼我表字即可。你我父亲同朝为官,可称世交。” 袁胤见他说话豪爽,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笑道:“胤草字公继,此番黄巾作乱。我袁氏世代受国家俸禄,岂能坐视蛾贼为恶?自接报后,便开始筹备,今幸得两千卒,本意先解一郡之危,不意竟在此遇到季玉。季玉如何也在此处?呵,适才一战,我观季玉所部,非是常人,真豪勇之士也。” 刘璋哈哈一笑,手一引道:“此番渤海城想必已然被公继拿下了,璋也不才,刚刚拿下南皮、平原、德州三城。南皮本是渤海郡治,不若你我且去南皮一坐,路上慢慢说就是。” 两人相互暗暗试探,袁胤听的刘璋说拿下三城,眼眸中不由滑过一道惊悸之色,只是瞬间掩去。又听刘璋说南皮为渤海郡治之语,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刘璋这话的潜台词,其实就是告诉袁胤,你家四世三公也好,为国效力也好,却终是在我刘家之下。 身份上,我是宗室,比你高。就是此次战事上,郡治之所,也是我刘璋打下的,也是比你高出一筹的。你们袁家,别得瑟。 第73章:各逞心机(上) “袁氏一门四世三公,家业果然宏大。公继于这么短的时间内,轻易而得两千雄壮之卒,真是令人叹服啊。”南皮城主府中,刘璋与袁胤相对而坐,大发感叹。 两人收兵后一路而回。刘璋自言对黄巾作乱一事早有预料,并在大乱之前便有刘焉传报京师之举,袁胤听的暗暗吃惊。 对于刘焉父子如此未雨绸缪,刘璋能拉起这么一票人马之事,也就不必费言多说了。他却不知,刘家是提早知道了,但真正提前准备的,却不过刘璋一人而已。 刘璋这一路,光瞅着袁胤那两千人马蛋根抽疼。话说他要不是后面巧遇颜川,如今真能用上的,也不过只是赵云手中那三百血旗军而已。 就算如今得了颜家倾尽家力之助,才堪堪有了一千七百人的队伍。跟袁家后知后觉,临时发动便立得两千之卒,期间相差之大,自是显而易见了。故而,刘璋此刻这话,便颇有些酸气了。 “呃,季玉公谬赞了。我袁氏一族此次也是倾尽所有,才能勉强成立一军,何来势大之说?” 袁胤听的心中暗暗警惕,连忙摇头解释。开玩笑了,你随随便便一句话扔了出来,这传的好听,是我袁家忠心报国。 这要一个传不好,我勒个去的,袁家势大?随随便便就能拉起两千人马?这话让雒阳宫里那位听去,我袁家岂不要大祸临头了? “…我闻老太常得天子崇信,假节以巡幽冀二州。如今,黄巾作乱,幽州之地也是极不太平。公既得虎狼之师,不即去幽州相助老太常,为何却辗转于此处?且此番一战,竟是横跨两州两郡之地,其中之故,可得闻欤?” 袁胤话锋一转,将话题从自家军伍上扯开,却反将一军,问起刘璋用兵的意图来。 要知此时,南皮属于冀州,平原却属于青州。德州虽占个州字,却只是一县的主城而已。而南皮与平原则都属于郡。刘璋两天拿下三城,可不就是横跨了两州两郡之地嘛。 而现在刘焉正坐镇幽州,刘璋不去幽州帮忙,却蹲在这儿搅风搅雨的,袁胤很怀疑刘氏父子,是不是要趁机在北地发展势力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袁氏一族想要在河北扩张,就要加倍的小心了。 刘璋仰天打个哈哈,他自然不能明说自己这样搞,无非是要抢占政治资本的制高点罢了。对于袁胤的心里,倒也多少有些谱儿。眨巴眨巴眼,心思转了起来。 “公继有所不知,璋此番其实也是逼于无奈啊。”做出一脸愁闷的表情,刘璋摇着头叹息。 “哦?季玉有何为难之处?”袁胤有些不解的问道。 “唉,公继,你看哈,我前些时候远去康成公处求学。本想学个三年五载的,谁知道太平道他不让人消停啊?无奈之下,我只得忍痛割舍学业,投笔从戎,北上来了此处。你明白了吧。”刘璋满面大义凛然的说道。 “……公…呃,嗯,公真忠义之士也。”袁胤有些郁闷,言不由衷的赞了一句。 你求学也好,投笔从戎也罢,可这跟我刚才问的问题有毛关系啊?还问我明白了没,我…我明白个屁啊。这人怎么好似有些不靠谱啊?算了,还是听他要怎么说吧。 他没得到答案,赞美完了,便眼巴巴的等着刘璋继续说。却见刘璋在那儿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的,吃的正欢实呢。瞅那架势,似乎没什么准备继续说的意思了。 袁胤头上有些开始冒汗了。怎么你很饿吗?这里我是客人好不好?就算是要吃要喝的,你也应该让一让我的啊对不对?自己一人儿在那吧唧的欢实……,介个,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咳咳,那个,嗯,季玉公既然……嗯,那个投笔从戎,为何这个……,啊,就是胤方才所问,嗯,公……懂的吧。” 君子有所不为,连续追问一个问题,实在不合君子之道。袁胤眼见自己不说话,这位季玉公是不会停下筷子了,只得结结巴巴的再次开了口。 逼得袁胤连“懂的吧”这种语气都学来了,可见其窘迫的程度了。可袁胤没办法啊。这事儿必须得搞明白,关系着家族发展的问题呢。别说窘迫,就是丢人也得问清楚了。 “嗯?公继没明白?”百忙中,刘璋又夹了一筷子大肉塞进嘴中,努力的嚼了嚼,颇有些费劲的咽了下去。没办法,嘴里塞的太多了…… 袁胤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勉强笑着摇摇头,表示刘璋说对了。瞅着刘璋咽下那满嘴食物时,额头上似乎青筋都有些蹦出来了,袁胤只觉得自己嗓子眼忽然好难受…… “咳,这有啥难明白的啊?”刘璋继续往嘴里塞着,有些含混不清的说着。袁胤放下腿上的两只手,有些不可自抑的轻颤。 “我刘家是什么人啊?”刘璋继续问道。 第73章:各逞心机(下) “…………”袁胤有些不明所以。 “是宗室啊!”刘璋眼中露出这你都不明白吗的神色来。 袁胤面颊有点红,郁闷的点点头。不是不明白,是太明白了。你爷爷的!这不全废话吗,用的着特意拿出来问吗? “咱们刘家既是宗室,那就得站到宗室的层面上看问题对不对?幽州之民是大汉之民,但冀州、青州之民,那……呃,咕嘟,呃,那也是大汉之民的嘛是不是?”无视袁胤的表情,刘璋继续边吃边说,中途有些噎着了,猛干了一杯酒送下去,才又将后半句说出来。 袁胤一口气跟着提上去,半响又没着没落的沉下去,额头上汗冒的有些急了。 “是是是,公之言,呃,说的是。这天儿,咳咳,真热。”抬袖搌了搌额头,袁胤脸颊抽搐了两下,应和着说道。 “既然都是大汉之民,那我……嗯,是有些热,要不要我让人上杯冰镇汤羹来啊?”刘璋说了一半,忽然刚发现袁胤很热似的,转而关心起来。 袁胤大汗猛出,忽然很有一种上去掐着他脖子,将他嗓子里的话抠出来的冲动。 “不……不必了,公…公请继续说。”很努力的再挤出几分笑容,袁胤干巴巴的说道。 “哦,嗯,嗳?我刚说到哪儿了?”刘璋点点头,哦哦啊啊几声,忽然皱眉问道。 袁胤险险没一头张倒。 “公…公说冀、青之民,皆是…皆是我大汉之民。”眼角突突的跳着,袁胤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烤焦了的木头,干涩而空洞。 “哦哦,对。嗯,那么,都是大汉之民,我又怎么能只顾着解救幽州百姓,而无视冀州、青州百姓的苦难而不管呢?南皮这儿我本是路过,可一听说这里的百姓遭了难,好久没人来管,我就走不动了。只好先解救一番吧。但是呢,这准备解救南皮百姓时,又听说平原和德州的百姓,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唉,璋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听不得百姓哀苦啊。就这么着,我想啊,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所以,就把平原和德州一起打下来了。” 刘璋大眼睛眨啊眨的,很单纯的样子。满面真诚的跟袁胤说道。 袁胤傻傻的听着,嘴角扯动了几下,一时间找不到话说。 你…你为了解救百姓的苦难?那你一路而来,阳信、千童、浮阳、高城,甚至和平原之间的东光,这么多县怎么你不去解救?为毛的直扑郡治之所的南皮? 打平原和德州是因为民众哀苦?我勒个去的,平原和德州都在南皮西南呢,怎么离着更近的河间民众的哀苦你没听到,偏偏就听到那俩地儿的了? 你满口胡言,当袁某是傻子不成?南皮一下,等若先将渤海郡拿下了。而河间虽近,但黄巾在那里并无大队驻扎,威胁不到你取南皮。 只有平原和德州两地,盘踞着两支甚有规模的人马。你打那边,只是怕打下南皮后,被人家反过来吃了,占不稳这南皮城而已。 这些局势,难道我袁家便看不清楚吗?你却拿来糊弄与我,你刘家难道真想在我河北横插一脚吗? 袁胤肚子里想的明白,不由的怒气勃然。胸间起伏半响,总算努力压制住火气,低沉的问道:“那不知季玉公接下来将如何?便就此常驻南皮吗?” 刘璋在他沉思之时,一直不说话,眯着眼老神在在的等着。饵抛出去了,等鱼儿上钩,总是要有些耐心的。 此时听到袁胤饱含怒气的问话,面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摇头叹息道:“璋怎会想要常驻在此?如今冀青幽并、徐扬兖豫、荆吴之地处处皆反,正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哀嚎泣哭。璋身为宗室之亲,何忍心视为不见呢?” 袁胤听他这番话一说,不由眼神一亮,惊喜的道:“如此说,公是准备再去别处平乱了?” 刘璋看看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袁胤的心便跟着他的点头摇头,一起一落,直如坐上了过山车一般。 第74章:竹杠梆梆响 南皮城守府中,袁胤看着刘璋点头摇头的,不由的惊疑不定。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公究竟何意?既有心剿贼,为何却又摇头?若有难处,何不说来听听,胤虽不才,但我袁氏自有些底蕴,若能相助,必不敢辞。”袁胤有些急了,忍不住开口道。 刘璋面上有惊喜之色显现,眼神儿似乎也亮了,脱口道:“啊,当真?那真是好极了………唉,不行………” 袁胤愣怔,暗暗疑惑,难道他真有什么难处不成?不然怎么会这种神色?不行,为了家族的发展,此事可要问个明白。 “公究有何难处直言就是,莫不是看不起我袁家?”假作怫然,袁胤一抖大袖皱眉道。 “公继哪里话来。”刘璋连连摆手,叹了口气,这才道:“我其实是在担忧。渤海郡贯通南北,地接冀、幽、青三州之要冲。背依沧海,易守难攻。加之地属我中原最大的冀州,户籍众多,地广民富,实是兵家必守必争之地啊。” 刘璋一番话随意而出,娓娓道来,却引得袁胤又是火热又是焦急。 你妹子的啊!这不都是废话呢吗!正是因为知道此地的重要和优势,所以咱们袁家才会重视啊。不然,你以为我闲的蛋疼吗?老着面皮,没完没了的跟你在这儿扯蛋啊。丫的,你倒是快说,你担忧个毛线啊! 刘璋很体己,感受到了袁胤的焦虑。这次倒是没再多说废话,看了他一眼,就说出了答案。 只是,这答案一出,听到了袁胤耳朵里后,袁胤忽然如同正打鸣儿的公鸡,给人突然掐住了脖子。面孔上幽怨、恼怒、激动、不信,诸般神色掺杂,怔怔的呆在了那里。 “这么重要的地儿,我是担忧我一旦走了,谁来守卫这儿呢?”这是刘璋的答案。 袁胤想笑,又想哭。 哥,往这儿看,看看我啊。守卫渤海除了俺们袁家,还有谁能胜任?袁胤想笑。 你咯哩八嗦这么一大通,我这么一大活人,你竟然视而不见,竟然跟我说你担忧没人守卫?袁胤很想哭。 我是不是真的长的太平庸了,坐在当面都能让人给无视了?袁胤忽然对自己的长相都没信心了。 “……方才公继说袁氏愿意相助,璋很是欢喜。说来此地,也真只有袁氏有这实力守的住。若是袁家肯守卫此地,当是我大汉之福啊。” 就在袁胤感到很委屈、很幽怨的时候,刘璋适时的一番话响起,很是抚平了袁胤心中的伤痕。 一边连连点头,目中含泪。知己啊!要么说人是太常家的孩子啊,介就是水平啊。既然你终于醒悟了,那咱就不说啥了,虽然你这醒悟实在是慢了些。 来吧,说吧,咱们啥时候开始交接南皮城的防卫?哥哥我全力配合你。 袁胤急盼盼的看着刘璋,满面激动。只是刘璋接下来一句话,险险没让他跳了起来。 “……袁氏守渤海是好,但是,我身为宗室,怎么可以将这么艰难的重担,不负责任的推给你们呢?你们为我大汉,为我刘氏天下,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了,我如何忍心啊,唉………” 刘璋也是满含热泪,神情激动的说道。那架势,很有想上去热烈的拥抱袁胤的趋势。 袁胤面孔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蹦起来了。不是感动的,是急眼了。 “公何出此言?袁氏身为汉臣,守土有责,安有畏难而避之理?眼下国家有难,蟊贼蠢动,正是我辈臣子尽心竭力之时。公不必多言,守卫渤海,袁氏当仁不让!”袁胤鸡动了。 “这个………”刘璋沉吟着,面上有犹豫之色,一再抬头看袁胤,欲言又止。 “公休再出对我袁家不忍之言,否则,便是瞧我袁氏不起!便是枉顾我袁家一片忠贞之心!若如此,胤必报于家父家叔处,当于天子之前论理!” 袁胤逮住了机会,哪肯再给刘璋出言推脱的借口,敲钉转角的一番话昂然而出。只不过,若是他知道刘璋这厮,压根打从开始就没半点要呆在这儿的意思,不知他会不会直接吐血而死。 “这样啊,唉,那好吧。”刘璋蹙着眉头,沉吟半响,终是勉强的点头应下。 袁胤终是见他点了头,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大是欢喜。此番袁家等于没出什么力,便轻易的获取了渤海一郡。 “既如此,胤不敢耽搁公平乱大事,就请公交代贵属,这便两方交付城防吧。”袁胤趁热打铁,起身拱手道。 “呃,现在就交接吗?这个,也不是不行。不过………”刘璋面现为难,迟疑着说道。 “又怎的?”袁胤急了,脱口而出。话出口,才感到太着痕迹了。连忙咳了两声,作揖问道:“公还有何事欲要交代?胤洗耳恭听。” “唉,公继有所不知啊。”刘璋似是未曾察觉袁胤方才的失态,自顾蹙着眉头道。 “我仓促招募士兵,本就许多事儿未曾准备好。本想趁着暂住这里,正好买些马匹军备之类的。要知后面我部将转战各地,若无骑军相助,实在是事倍功半啊。如今,袁氏忠义,肯接手此城,嗯,这是极好的,嗯,你们很急吗?要不再等上几个月,容我收些马匹之后再来交接可好?你当知道,这马匹交易进进出出的,如果现在就交接城防,到时还要临时办理审验手续,太过麻烦了。”刘璋摇着头叹息道。 啥?等上几个月?袁胤听着前面还没怎样,但是等到听到时间,不由的顿时满头的黑线搭下。 你是准备买来母马,临时下崽儿还是怎么的,居然要几个月!话说几个月过去了,谁知道那时候是个啥情形啊?回头你们父子南北呼应的,将河北之地尽数握在手中,我还能咬着你来讨这南皮城不成?只怕到时候,我连哭都没地儿去哭了! 袁胤额头上大汗又出来了。只是刘璋说的他倒也信。毕竟,以他袁氏的力量,拉起这两千人马,也是费了不少的时间。不是人不好找,正是这些马匹装备难搞。 他并不知道刘璋根本就是借鸡生蛋,自己压根没出什么力,以己度人之下,所以并未怀疑。 只是信归信,可也不能由着他这么拖下去啊。袁胤低着头,来回趟的在原地转悠。 刘璋低着头,一言不发。不是装深沉,而是他不敢抬头,生怕眼中那坏笑被人家瞅到露了馅儿。话说,打从回来的路上,他就眼馋袁胤那五百骑卒了。这竹杠要敲,第一下自然是冲着那下手了。 嗯,第一下!没错,刘璋演了半天戏,压根就没打算只敲一下,丫蔫儿坏蔫儿坏的呢。 “公为讨贼而奔波,我袁氏守土有责不能依附骥尾,憾事也。今如因军备之事耽误,岂不令天下人心寒?若公不嫌弃,嗯,此番胤正有五百骑军,便………” 袁胤转悠半天,几番衡量,终是一顿脚,准备动用自己手中的骑军了。只是他刚一开口,不等说完,刘璋已是开口将话接过。 “不嫌弃!”刘璋满面激动之色,站起身拉住袁胤的手,目中含泪道。 “公真忠义之士也!我必将具本上奏天子,将袁氏慷慨资助五百军马一事细细表明,为公、为袁氏一族请赏!”使劲的晃动了两下握住的那手,刘璋感动的承诺道。 袁胤傻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话说我没想全给你好不好?五百军马,给你三百难道还不行?而且……而且,我啥时候说过什么慷慨资助了?俺想卖给你的好不好?这些马也是俺真金白银,跟马贩子买来的啊。俺的钱也不是大海潮上来的啊。袁胤快要哭了。 有心想要解释下这里面的“误会”,但被刘璋热情的握住,满眼含泪的看着,袁胤觉得自己再要谈钱啥的,实在是太俗了。 “……不…不…不必言言谢。就…就依…公言是了。”袁胤很艰难的把牙齿和着血吞下,心里好痛啊。 “拔都!拔都!快,去找南河公,让他速去袁先生军中,将咱们五百马匹取来………” 就在袁胤心头滴着血,刚刚点下头,刘璋大声呼喊亲卫去接收马匹的命令,便传了下去。 袁胤差点没直接一头栽地上去。你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吧,你混哪个门派的?我靠,哥也去学两手成不?我勒个去的啊!什么就叫你们的五百军马啊,怎么我还没出门,我那五百匹马就改了姓了? 袁胤心里开始呻吟了,欲哭无泪。 只是,他要是知道,卖给他马匹的晏天牧场,根本就是现在敲诈他的眼前这小子自己开的,他一定会泣血控诉,怎么也要穿越到现代来找消费者协会,告这厮一个欺诈之罪。 “此番…此番,公…公…公可以…可以交接城防了吧。”老半天,好容易压制住心痛的袁胤,抬头向刘璋问道。 “嗯?啊,可以可以。呵呵,哎哟,忘了一件事儿,还要等等。”刘璋满面眉花眼笑,连连点头。只是刚点完头,随即一拍额头,又开始摇头了。 第75章:胜利大逃亡 “又…又怎的了?”袁胤腮帮子吸着气儿,瞪眼看向刘璋。 “唉,公继有所不知啊。”刘璋又是这句话,“我仓促起兵来战,这几日,连行军带打仗的,粮草已然耗尽。这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嘛对不对?我眼下没了粮草,如何走的出去?嗯,要不你容我几个月,我筹点粮草先……” 袁胤咬牙了。 筹粮也要几个月………,你他妈的是现种吗?你分明是耍赖,想从我这儿要。偏偏却还要我自己开口求你拿,你……你……你就是一牲口!一畜生!一臭无赖! 袁胤不傻。到了这会儿了,怎么还能不明白这厮的把戏?只是明白归明白,这阳谋人家光明正大的扔了出来,自己还就得吃下去。 不然,别说渤海郡能不能保住,自己那五百军马可就白白打了水漂了。而且,现在翻脸的话,别说自己的人马都在人家眼皮底下,打不打的赢的不论。这事儿就现今的时候也不合时宜啊,首先大义上就站不住。 袁胤身子颤抖的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刘璋,只觉的一口气儿堵在胸口处,脑袋都开始发晕了,气的。既气对方,也气自己。 他初时见到刘璋时,虽惊讶于对方的身份,实则并无多少看重的意思。充其量只是对刘璋能招揽到那么强悍的部下,感到有些震惊而已。 但是,从这一路回城,再到此刻,袁胤已是彻底扭转了先前的想法。 眼前这个家伙,决不能被他的年纪所蒙蔽!这丫的根本就是一只千年小狐狸!不,不是狐狸,是吸人血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可自个儿为啥就没在第一时间识破呢? “不…不必麻烦了,这粮草,胤…胤出了!”袁胤觉得嘴里似乎有些咸咸甜甜的味道,牙根咬出血了。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介个,合适吗?”刘璋满面的不好意思,搓着手问道。一双贼眼却是亮晶晶的,让袁胤看着很像戳瞎他。 “合适!公毋须客气!”袁胤咬牙切齿的点头道。 “啊,呵呵,哈哈,那,咳咳,那我就谢过了,嗯嗯,表章上,我会写明的………”刘璋连连点头,满面的眉花眼笑。 “公现在可以交接了否?”冷冷的打断他,袁胤面无表情的问道。 “啊?哦,可以可以,没问题……哎哟,我又忘了一事儿,咳咳,唉,你咋了,公继,公继!”刘璋连连拍着袁胤的后心,关切的叫着。 “咳咳咳!”袁胤剧烈的咳嗽着,好容易缓过来那口气,面色铁青的看着扶住自己的刘璋,半响,轻轻吐口气,淡淡的道:“公还有何事,一并吩咐下来吧。” “啊,唉,公继你有所不知啊。”刘璋开始叹气。 袁胤身子一颤,就知道,我他妈就知道,你丫肯定又是这句话!敢不敢改一句啊?你敢不敢啊?尼玛的!就算敲骨吸髓,你也有点专业精神行不行?袁胤悲忿了。 “…我仓促起兵………” 噗通,袁胤身子一软,失神的坐到了地上。木然的看看停住的刘璋,摆摆手,咬牙道:“我没事,你接着说。” “哦哦,我仓促起兵…………嗯,士卒们浴血奋战,战后总要抚恤什么的吧,可我现在没钱啊。所以,我想……” “你想再缓几个月,筹措一些银钱对吧?”袁胤不等刘璋说下去,直接张口接道。 “对对对,哈哈,难得公继与我想到一起了,真是知己啊。人生难得一知己,来来,咱们该当浮一大白的……”刘璋满面惊喜,转身就要去倒酒。 尼玛的,你这话说了八百遍了!老子要是再接不上,岂不是猪吗?我与你想到一块了?知己?还浮一大白? 来!干脆点,还是来一大锤吧!照俺脑袋上来,让俺死的利索些。袁胤泪流满面。 “不必了!”拦住刘璋去倒酒,“这银钱,我出!”袁胤现在特光棍儿。不光棍儿也没法,他已经快被榨成棍儿了。 “这会儿能交接了吗?” “啊,可以可以,哎哟,我忘了……” “…你说,要啥?” “唉,公继有所不知………” “………” “我仓促起兵………” “……………” ……………………………………………………… 站在南皮城的城头上,袁胤满面憔悴,双目血红。两手扶着城垛,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那队人马离去。 秋风吹过,不知从何处吹来几片落叶,飘曳着在他身后落下,不时发出些微的轻响。 接过守城之责的袁兵奇怪的看着他们主帅的身影,嗯,咋怎么有一股子冷瘆瘆的凄凉呢? 袁胤直勾勾的瞪着已然不见了兵马踪影的大道尽头,半响,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泪水潸然而下。 终于送走了!终于送走了那瘟神!这一天来的经历一幕幕闪过眼前,如同发了一场噩梦。 在刘璋无数句“唉,公继有所不知”,和无数句“我仓促起兵”后,以袁胤两千军卒,失去了他们的战马,失去了他们的弓弩,失去了他们的羽箭,失去了他们无数的战备物资后,袁胤终于从刘璋手中接过了南皮城。 而斩获丰富的刘璋,甚至又要求袁胤单独具名,也给朝廷发了一份叙述此次连夺三城的战报,这才施施然的离开了南皮。 临走时,那份依依不舍,几次含泪回身长揖的举动,让袁兵们感动不已。 刘将军和咱们袁先生情谊何等之厚啊,这情形,真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啊。看看,咱们袁先生竟也是满目含泪的,眼圈儿红的,都快跟兔子一样了,唉,太感人了! 袁兵们又怎会知道,刘将军依依不舍的是,这么一个冤大头,下回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敲上一般呢? 而袁先生眼眶红的,更非什么感动不舍,实在是被欺负的狠了,血贯瞳仁了…… “先生,先生…………” 身后传来军曹司带着惊惶的语气忽然传入了耳中,袁胤恨恨的捶了下冰冷的城垛,回身冷然看着,怒道:“何事这般惊慌?天塌了吗?” 军曹司看着袁胤一双血红的眼睛,激灵灵打个冷颤,呐呐的躬身禀道:“回……回先生话,天没塌,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说!”袁胤怒了!今天撞邪了吗?怎么连带着这些混蛋都不省心了。 “是。方才咱们去检视南皮军司,发现军司是空的。而且,而且,粮仓中,也只有最前一座中有半仓存粮,其他的,嗯,也都是空的……” 噗通! 袁胤听完,仰天而倒。 十里外,刘璋不迭声的催促着大军急行。颜良文丑紧随在旁,被他催的实在忍不住了,互相对望一眼,颜良道:“主公,此处附近并无大股贼匪了,何以要这般急赶?搞得跟打了败仗逃亡一般。”旁边文丑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同问。 翻了翻白眼,曳斜了俩浑人一眼,刘璋撇嘴道:“你俩懂个屁!我来问你,要是有人跟你们要光了你们所有的东西,然后又把你家里的金银粮食全拿走了,你们会怎样?” “什么?何人敢这么大胆!咱们直接一刀劈死他!”颜良文丑闻言大怒,不由同声怒喝道。 “嗯,我跟你们一样的想法。”刘璋点头表示赞同。 颜良文丑一呆,不知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为啥赶紧让大伙儿快走的意思,因为我不想被人一刀劈死。”刘璋懒洋洋的解释道。 啊?虾米意思?颜良文丑两人更迷惑了。谁敢来劈你,咱们两人难道是吃白饭的不成? “启禀主公,德州与平原两处存粮银钱,已然尽数搬出了,臧霸与徐盛将军也都已过了绎幕,估计半天后,便可与咱们在修县汇合。” 在两人百思不解之际,后面颜川纵马赶上,叉手向刘璋禀告。刘璋大喜,点头道:“令众军全速而行,进了安平地界,与徐、臧二位将军汇合后再行休息。” 颜川叉手应是,回身而去。不多时,一声接一声的传令声,便响彻整个军伍。 如今这后军五百人,人人有马,甚至连后面辎重营的,不少人都骑着小驴。嗯,小驴也是南皮城袁胤先生帮着筹来的。 马队赶路,那叫一个迅捷,尘土纷扬之中,如同一条黄龙般,滚滚而动,直往冀州安平国地界而去。 颜良文丑仍是没明白其中关窍,两人偷偷对下眼色,故意稍稍落后,转到叔叔颜川身边。 “叔父,主公这么急赶慢赶的,究是所为何事?”颜良恬着脸,满面谄媚的向颜川打听。 “不赶咋办?难道等袁家恼羞成怒,赶上来跟咱讨要东西不成?要知道,整个南皮的府库,咱家主公除了给留下半仓糙米,再没半丝东西给留下。而且,还早早的就派徐盛、臧霸二位去了德州和平原,把那边也搬空了。哎呀,袁家在南皮若是发现的晚点,嗯嗯,只怕会饿上个一天半天的。可怜,可怜。” 颜川满面兴奋的说着,一双老眼中闪着莫名的光泽。旁边颜良文丑却是当场石化。绝!太绝了!介个,貌似咱们这位主公好有做强盗的天赋呢。 他二人心中赞叹着,却不知叔叔颜川更是赞不绝口。大姑姑给选的人就是没错啊。这手法,啧啧,比咱绿林干的都利索,呼,爹爹泉下有知,知道咱们跟着这么个大瓢把子混,一定会很开心的。 颜川仰头向天感叹,深觉自己一生之中,选择跟随这位刘璋主公的决定,简直就是最完美最正确的一次决策了。 天空有些灰暗,不知从哪儿飘来几朵黑云,阴阴的,密云不雨。许是老天也看不过去了吧。 就在他们这队人幸灾乐祸,喜气洋洋的搞胜利大逃亡的时候,过了绎幕,正往修县赶去的徐盛、臧霸,却遇上了大麻烦。 第76章:蛇攻 早在刘璋敲诈袁胤第一下,搞到五百军马的时候,徐盛臧霸二人就接到了,分别往平原和德州搬取物资的命令。 其时,南皮城防尚在刘璋手中,他们前军、中军千人出城,袁胤压根就察觉不到。他那会儿正被刘璋虐的嗨着呢。 而刘璋后面拖拖拉拉,要东要西的,一来确是要多敲一点是一点,二来,也是在为二人争取时间。 等到刘璋那边敲完收工的时候,徐盛臧霸二人也已各自押着长长的车队出了城池,在绎幕县汇合了。 “吓,文向,怎么竟弄出这么多物资来?呃,你该不会是没给百姓们留下口粮吧。” 两边汇合后,臧霸瞅瞅徐盛的收获,不由的有些咧嘴了。 “怎么会,盛岂敢有违主公军令。”徐盛笑着摇摇头道,“这是给平原百姓留下半数之后剩余的。盛也已照主公吩咐那般,令人在咱们走后,将所有粮食,全部发放到百姓手中了。” “哈,那便好。”臧霸大笑。对于那位主公的手段,臧霸现在是极服气了。 胆大、心细、果断、敢为!在兵力少的情况下,竟然逆施兵法,不但不尽力聚集一处,反而左右分兵出击,抓的就是人固有思维的惯性漏洞。 一套不按常理的百花拳施展开来,打的众黄巾蒙头转向。不但最终取了南皮重镇,甚至还拐带了平原和德州。这等对人心时势的精确把握,对战局和兵力的诡异调动,委实可称为鬼才了。 而如今,以南皮为饵,充分利用袁家想趁机发展的急迫,竟尔左右开弓,攫取到难以想象的丰厚利益。这种手法,又不唯是军事上的才华,而是一个标准顶级政客的手段了。嗯,还是最无耻,最厚黑的那种。 “启禀二位将军,主公已然出了南皮城,现正往安平地界行军。着令二位将军加快行军速度,天黑前,与主公在修县汇合再行休整。” 就在臧霸和徐盛相互赞叹着自家主公的手段时,有传令兵赶到,向二人传达了刘璋的军令。 两人颔首接令,随即催促众军加快步伐。如今两人的队伍可不止是本部五百卒了。加上运送物资粮秣的,几有千人之多。臧霸这边少一些,却也足有七百多人。 单纯军马行动,想要提速倒是简单,但护送着这么大队的辎重,即便再是催促,快的也是有限。 大军拉成长长的一队,逶迤而进。臧霸在前,徐盛押后,整个军伍两边,遍布斥候哨探,并有数个小队护翼。传令兵纵马往来不停,将各种令喻传达全军。 日影西斜,申时,大军终于进入修县地界。申时之刻,正是古时人们用晚饭的时候,故而也称晡时。 二人令众军暂停,派出斥候哨探。有传令兵回报,刘璋人马据此尚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徐盛臧霸大喜,遂传令安营扎寨,等候刘璋。 修县之地潮湿滋润,水系纵横。数千年前,黄河自黄土高原奔腾而下,在中原大地上分为九条水系流入东海,其中有八条便是自冀州安平一界而过。 修县位于冀州与青州交界,安平的边缘。被数条水系切割如条,林木苍茫,水草丰茂,原本是极富裕之地。 但自黄巾乱起,这昔日富裕丰饶之地,却也是遭难最重。眼下良田荒芜,处处杂草。徐盛臧霸二人令人除草整地,扎下大营。 便在栅栏刚起了一半之时,远处忽然传出一声惊呼,随即,呼声如潮水般而起,虚立的寨门外,十余骑放出去的斥候,正拼命纵马而奔,直往营地中而来。 臧霸面色一紧,扭头对徐盛道:“文向,你守在中军,我去看看。” 徐盛一把拉住他,摇头道:“不可。咱们如今押送物资极多,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当谨守大营为上。” 臧霸醒悟,连忙传令众军警惕。寨门处马蹄声响,几个斥候已是面白唇青的滚鞍落马,快步跑来。 “报二位将军,前方有大片蛇虫聚集,正往咱们扎营处而来。二十里外,有烟尘升腾,还有古怪的尖利鸣叫,不知何物。将军请听,那声音便在此处,也是隐约可闻。”这斥候眼中带着恐惧,倒还算镇定的叉手报道。 徐盛臧霸闻言,俱皆侧耳听去,果然在极远处,隐隐有断断续续的凄厉之音。那声音如同金属斯磨,又似野兽啮噬骨头,尖尖细细,若隐若现的,让人听了极为不舒服。 “大片蛇虫?究竟有多少?”徐盛有些皱眉的问道。 山野之间本多蛇虫,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尤其如今天下大乱,人的日子过的不安生,但蛇虫却受的影响并不大。这修县一地,本就潮湿多草木,而今又是夏秋交接之季,有多些蛇虫之类的,也不是什么怪事儿。 “很多……目及之处,到处…到处都是…”斥候面色有些发白,咽了口唾沫道。 “……而且…而且,皆是冲着一个方向而来,就是咱们的大营所在。”斥候顿了顿,又再解释道。 徐盛臧霸面色一沉,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蛇虫游走乃是正常,但要是大批的向同一个目标而动,那就绝不会是什么偶然事件。除非…… “有人操控!”两人同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的脱口而出,面色大变。 “令前军第一旅、第二旅出营,将百步之外的野草点燃。第三旅、四旅以火箭抵御。五旅随我自营后绕出去,往怪声处查看。文向,你在大营令中军保护辎重,非必要,不要出击。”臧霸瞬间定下策略,转头又对徐盛说道。 徐盛点头,随即又道:“若能杀出,速派人通报主公处。主公那里全是骑队,马匹一旦受惊,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禀然领命,各去安排。不多时,营内一阵骚乱,五百人各自分头而去。半刻功夫,便见大营四下里冒起浓烟。 此地多水,湿气太重,草木极难点燃不说,好容易烧起来,那烟却是冒的老大。随风而来,在整个大营上空氤氲成一片。 大营内咳声不断,随风飘来的烟气中,隐隐有腥膻之气,却是那遍野的蛇虫离得近了所致。 徐盛眉头紧蹙,急传令众人撕下衣襟,取水浸湿围在口鼻上,一边暗暗在心中筹谋对策。 荒野之上,遇到蛇虫,若无辎重之累,自可绕开或是躲避。但如今大军迁延,本就行动缓慢。蛇虫又是自四周而来,根本避无可避。 好在立营之时,已将四周杂草除去,又有寨栅围挡,只要臧霸在外火攻得力,一时半会儿倒也无虞。怕只怕时间久了,那蛇虫能不能退去不说,单这烟气就够要了人命的了。 这些蛇虫既是人为的,只怕单靠火攻难以遏制,还是要找到那些主使之人才是道理。臧霸虽带人去察看,但外面蛇虫蔓延,能不能过去还是两说。即便过去了,如果对方人多,只臧霸那百十人,怕多半只是给人送点心去的。 是什么人呢?究竟是什么人竟能驭使蛇虫攻击大军呢?是有意为之还是偶然的呢?若是偶然倒好好说,但若是有意为之……徐盛想到这种可能,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 如果对方真是有意为之,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自己等人一直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并对自己这边的行动了如指掌。两军对阵,对方知己,己却不知敌,此大忌也!徐盛忧心忡忡,一时拿捏不准,大是头疼。 他在营内头疼,臧霸却在外面头疼。 方才只是听斥候回报,并未亲眼所见。如今出来这一看,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放眼四下,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片蠕动翻涌,花花绿绿的纠缠一起,铺天盖地而来。自己所处的大营,此刻便宛如汪洋中的一座孤岛。 早听说南方边塞之地,有擅驭野兽的蛮人,但也都是驭使虎狼熊豹之类的。这驱蛇之术,却是闻所未闻。而这蛇虫游走迅捷,见隙而进,委实比之虎豹之类更难抵御,实在是可畏可怖至极的。 他心中沉重,带着百人绕着大营走了一圈,也是不得空隙而出。只是站在营外,那诡异的尖细鸣声愈发清晰了。他留心之下,果然那些蛇虫进趋之际,竟是和那鸣声隐隐相和,心下由是惊凛不已。 远方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声,其声悲切,断续不绝。马嘶声才起,接着又是人的惨呼声响起。 臧霸大骇,转头去看,却见派出去报信的几个斥候中,一个动作稍慢的,已是被蛇虫缠住。一人一马倒在地上,翻翻滚滚之间,全身爬满了各种毒蛇,蠕动之际,人马的惨呼不绝,景象令人心悸。 身边众兵士俱皆面色煞白,脸有惧意。这些汉子都是常年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向日与人交战,何曾有半分惧色流露过。但是,如今面对这漫山遍野的毒蛇,却真的是心悸了。 抬头看了看四下的火头浓烟,蛇群倒是暂时给挡住了。只是在那尖细之音的催促下,仍是翻翻滚滚向前涌动。最前面大火烧灼之处,已是留下不少烧焦了的尸体,空气中有股异味飘荡。 臧霸寻不到出路,只得悻悻而回,心中极度郁闷。这般找不到对手,甚至看都看不到,空有满身精力却是无处宣泄。 回到营中,与徐盛相对愁闷,计议一番,却也都是一个结论。眼下,从里面往外跑是不可能了,只盼那仗着马快跑出去的斥候,见到主公后,主公能有法子来救了。 第77章:颜良文丑的创意 二十里外一处土坡上,一队盔甲齐备的黄巾士卒团团护卫着一个小山包。这些士卒装备精良,竟不亚于大汉正规军的装备,令人不由的惊异。也足可见,所护卫的人物,实在是非同小可。 众士卒之中,山包上,一个婀娜的女子静静站在那儿。丰姿秀美,体形曼妙。单看那浮凸有致的身段,便令人有种心猿意马的冲动。只是这般美好身材,却全被脸上一方青铜面具破坏掉了。 那面具狰狞冷厉,獠牙外凸,令人观之,不由的阵阵寒意丛生。配合着这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意,恍如异世修罗而临。 女子身边不远处,两个一身道装的男子,正低眉垂目,专注的吹动着一个奇怪的木哨,阵阵令人心悸的异声便响彻在平原之上。 “大祭师,还要多久才能结束?你们不是说这队汉军是劫掠的军伍吗?为何现在还没攻进去?”女子似乎皱了皱眉,面具下传出冰冷的话语问道。 吹奏木哨的两人中,一个年级稍大的道人停了哨子,稽首道:“圣女莫急,眼下对方只是靠着火攻,才堪堪挡住本祭师的进攻。这帮汉军的将领倒是个小心的,刚才扎营时,竟先除去了附近的杂草。这样虽是行军扎营的稳妥手法,只不过,却也让他们失了依仗。外面的场地暗渠遍布,那草皮总有烧完的时候,到那时,他们便只能束手待毙了。” 大祭师口中说着,眼中划过得意的冷厉之色。而若是刘璋或是徐盛在此,也定然会大吃一惊。这个面带青铜面具的女子,赫然就是在青州密县遇到的太平教圣女,张角的女儿,张钰。 打从上次密县行动被刘璋破坏了后,张钰羞愤的追杀了半天,却哪还找的到刘璋,最终只得郁郁的回了钜鹿。 其时,黄巾大军突然爆发,攻城拔寨,势不可挡。张角对于女儿的失败,倒也没多关注。只是拨了最精锐的一队护卫给她,护着她负责后勤物资供给的琐事儿,权当发散。 也是合该有事儿,张钰本是个好强的性子,上次虽经历了密县之败,也恨极了刘璋,但其本心却仍然想要做出一番作为。 黄巾起事以来,张角等人只一心念着攻打雒阳,只道拔了汉室的都城,便算大事底定。故而,虽然整个河北之境并未完全掌控,却也没再刻意去关注。 也是因为他知道,整个北方之地,自己太平道弟子数十万,自然会有人去牵制,故而,也就放手针对雒阳攻略了。 而张钰眼见前方自己插不上手,却将目光放到了紧邻钜鹿的安平。安平一地儿,除了信都一些大城未曾拿下外,周边的一些郡县却是掌握在黄巾军手中。 张钰既然有筹集粮秣的使命在身,这些地儿,自然也是可以管辖到的。此次,她本是欲往广川筹粮,只是到了广川,却接到了探子的密报,道是发现一股汉军,自德州运了好多粮草出来。 那德州本是在黄巾手中,而这队汉军若是朝廷派来攻打德州的话,断不会打下来不去守卫,反而将里面的物资搬空而去。故而,探子判断,这应是一支以劫掠为目的的流军。 刘璋在南皮设计坑人,打死他也想不到,因为他这蔫儿坏的心思,竟会导致给黄巾探子理解成这个信息。 于是乎,臧霸和徐盛前脚离开德州,广川处的张钰便带着卫兵和两个祭师也出发了。 既然是筹粮,那么抢了汉军的粮草也是一种途径。而恰好带着两个祭师的张钰,跟两个祭师一番合计,便也把行动地点,定在了修县。 太平道起事,愚弄民众大贤良师当年得到什么神仙所传的仙术云云,其实,仙术没有,但是一些旁门左道的障眼法,还是颇有不少的。 跟着张钰的这两个大祭师,当年本是两个辽东流亡来的难民。正是因为精擅驱蛇之术,这才被张角收为了弟子。至于后世一些乞丐,或是杂耍艺人,一身玩蛇的本事,是不是就是由此而来,却是难以考据了。 既然将徐盛臧霸二人当成了流军,又定下以蛇虫攻击汉军,最大限度保存粮草的计划,修县的地理环境,成为张钰等人的首选,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只是,此刻,无论是徐盛还是张钰,双方都是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张钰绕来绕去,却终是再一次跟刘璋交上了手,却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有什么孽缘所致了。 张钰虽说要强,但终是女孩儿家,对于这些蛇虫之物有着天生的恐惧厌恶心理。 开始听说两个大祭师可以用蛇虫击溃汉军,没亲眼随见,却是心里的好奇居多。但此刻耳中听着那诡异的哨音,眼见无数蛇虫自四下的草丛中钻出,张钰那好奇心没了,心里更多的却是毛毛的感觉。 强自忍耐了许久,眼见还没完事,这才忍不住问了出来。等听到大祭师的回答,也是无奈,只得默默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根本容不得她退却。一旦击溃不了前面的汉军,必会遭到汉军的反噬。粮草什么的不用想了不说,便是自身的安危都将会是麻烦。 所以,张钰只得默声不响了。但是,她却不知道,就在她问出那句何时能结束的话的同时,在她左翼数十里之外,刘璋也终是接到了,徐盛臧霸二人派出来通报的斥候。 “什么?蛇?还漫山遍野?” 在听清了斥候所报后,刘璋不由的瞠目结舌了半天。 我勒个去!话说我穿越的地儿是东汉末年的三国不?应该错不了啊!可听着眼前这事儿,我咋感觉自个儿穿越到了射雕英雄传里了呢? 娘的屁的!玩蛇的家伙是哪一派的?白驼山的还是丐帮的?擦擦的,怎么别人穿越没听说这么邪乎啊,咋自己穿越一回,啥稀罕事儿都能遇上尼? “呃,你俩干啥?” 刘璋心中暗骂,但事儿还是得处理。琢磨了一通,正想找人来商议下,扭头却见颜良文丑二人看他目光扫了过来,慌不迭的直往后躲,不由奇怪的问道。 “呃,那个,主公。杀人冲阵的,咱们兄弟没问题。这个,杀蛇,咳咳,以咱们二人的身手,会不会有牛刀之嫌呢?还是请主公另选他人,咱们帮着观敌料阵也就是了。”颜良面青唇白的说着,眼中大有畏惧之意。 旁边文丑也是缩着头,那眼光更是连迎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四下不停的踅摸着,好像周围忽然出现了无数美丽的风光一般。 刘璋这个气啊,看着这俩活宝的模样,不由翻开了白眼了。就你俩这夯货,杀蛇还牛刀?牛毛吧你们!要说你们能对付了那蛇阵,老子宁可相信母猪能上树! “去,将你们叔父给我喊来。”没好气的对着两人喝道,刘璋懒得去理他们,自顾又低头沉思起来。 颜良文丑如蒙大赦,急急忙忙就往后跑。嗯,死道友不死贫道,咱们年轻,杀蛇的经验实在不足。一条两条的,那自是当仁不让的。 但是漫山遍野的,呃,介个功劳太大,还是让给叔叔吧。他老人家年纪大,见识多,定能马到功成的。咱这不是推脱,是让贤尊老,对,就是这样。 俩夯货面憨心不傻,转眼间便找到理由,将颜川给卖了。 颜川得了二人通报,策马来见刘璋。刘璋蹙着眉头问道:“南河,你们之前常在山野走动,都是如何防御蛇虫的?” 颜川一愣,他还不知道徐盛臧霸的遭遇,听刘璋猛不丁问起对付蛇虫的办法,微微一愕才道:“蛇虫多忌雄黄之物,带些雄黄酒之类的便可。主公为何问起此事?” 刘璋微一沉吟,摇头道:“我亦知雄黄一物可克蛇类。但若是许多毒蛇,被人役使而进,如何抵御?” 颜川大吃一惊,道:“何人竟能役使蛇虫?主公难道要与其人交战吗?” 刘璋微微摇头,叹道:“文向与宣高已到了修县,却被人役使数以万计的毒蛇困住,正等咱们前去解救。如单只是以雄黄一物,一来此地处野外,如何寻到?二来,便算有地去买,只怕这种东西所备也是不多,杯水车薪,难以奏效啊。” 颜川听到数以万计四字,不由的面色一白。想了想,迟疑着道:“若如此,嗯,川曾听闻一个办法,只是却不知是否当真可行。” 刘璋大喜,急忙追问。颜川道:“我曾听闻,似乎可用粪便驱离蛇虫,不过此事是否属实却未可知。” 刘璋一呆,脑中猛然想起后世曾看过一篇报道,好像说过这事儿。不过,粪便是不错,却不是人的粪便,而是鹅粪。颜川偶尔听闻的,只怕多半也是指那个说的。 可是,就算鹅粪,这会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去哪儿搞呢?更何况,如今兵火之后,人吃的都不够,就算有鹅,多半也早给吃的只剩毛了吧。 “粪便嘛,貌似可行,但这里怎么去找?”刘璋苦恼的道。 “那有何难?”身边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让刘璋一愣,转首看去,却见颜良文丑二人正自满面不屑的晃着头。 “你们有办法?”刘璋看清楚是这两人,不由疑惑的问道。 “主公,这个太简单了。”文丑难得的抢着先开了口,得意的看了看有些悻悻的颜良,又大头一晃接着道:“咱们这儿总有近千之人,再加上马匹驴子,便每人拉上一泡就是,岂不瞬间可得无数粪便乎?” 他还乎上了,这么有才的创意也能想出来?刘璋瞅着他满面的得意模样,忽然一阵的蛋根疼。亏这夯货想的出来!一人拉上一泡,还加上马匹驴子,我擦的! 脑子里幻想了下,近千号人同时骑马蹲裆,气运菊花的场面,刘璋身子在马上晃了晃,不由的一阵头晕。 眼角有些抽搐,刘璋忽然觉得脚好痒,很有一种想踢人的感觉。 “你两个混账!胡说些什么!”刘璋想踢人,身边的颜川也是老脸臊红。话说这俩宝贝侄儿,真他妈给争脸啊,这种主意也能想得出来。 “主公,此地往北五里有处小县,名叫景县。相传当日周亚夫便是诞于其地。景县再往北去,便是弓高。此二地都可派人去看看,或许能有所得。”将颜良文丑两个浑人呵斥到一边,颜川这才向刘璋进言道。 唔,五里,倒也不远,应该赶得及。刘璋蹙眉想着,只是,去了是只找鹅粪,还是真的一股脑儿的,什么粪都搞来呢?刘璋想想大军带着冲天的臭气,就是一阵的恶寒。 “主公,我…我们那儿,倒是有种法子,不知……”正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忽然一直随侍在身边的拔都开口道。 第78章:夫君来了 “哦,且说来听听。”刘璋见竟是拔都,不由的眼睛一亮,急忙问道。 “主公,咱们草原上有时候也会扎在靠山靠林之处,便多有蛇虫骚扰。怕蛇虫咬到牲口,祖辈便传下一个办法。只要取些金花豹子放在部落四周,蛇虫便不敢靠近。”拔都迟疑了一下,躬身说道。 “金花豹子?那是何物?又如何得来?”刘璋听的一愣,看着他问道。 “哦,金花豹子是一种草,长的很是好看。花苞色做紫红,盛开之际却是金光灿灿,并有浓郁的气味。我一路之上,发现这里倒也生了不少,倒不妨采些来试试。” “哦?这儿便有?那好极了。嗯,这样,传令全军暂停。辎重营看好粮秣等物。南河,你分出三旅交由拔都,就地采摘那金花豹子,越多越好。嘿,颜良文丑!” 刘璋听闻这儿就能采到金花豹子,不由大喜,立即吩咐大军停留采摘。最后却又转头看向颜良文丑二人。 两人听闻刘璋喊,反射般的同时躬身应是。刘璋嘿嘿一笑,点头道:“你俩方才说让你们去杀蛇是用牛刀了,又给了那么有创意的一个法子,主公我很欣慰啊。这样吧,我也不用你们去杀蛇,咱们齐头并进,两种法子一起用。这去景县和弓高收集粪便之事,便由你二人去好了。我给你们一旅兵卒,快去快回吧。”说着,大袖一甩,冲着颜川使了个眼色。 颜川满面尴尬,躬身领命。颜良文丑二人却是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主公竟会交给他们这么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有心待要不去,却见刘璋目中寒光隐隐,不由的相对打个冷颤,呲牙咧嘴的领下将令。 近千人就地停下。颜川指挥着辎重营将运粮车全部围在外围,搭成一个简易的大营。 先拨出一旅士卒派给颜良文丑二人,跟着这两人的士卒闻听去运大粪,不由的个个满面沮丧。 颜良文丑带队而走,一路上只觉脊背后如被针刺,料想定是众军士忿然的目光所致。 只是两人这会儿倒也不敢发横,唯恐到了地头儿,众军暗中拖拉,误了主公大事儿,那颜大爷文二爷,怕更不知要遭什么大罪了。 这边他二人走了,拔都将金花豹子的模样细细讲给众人听了,随即,将三百士卒尽数散开,漫山遍野的采摘去了。 等到这边众人几乎将一整片山野间的金花豹子全数采完,忽然远处随风飘来一阵恶臭。 众人捂着鼻子,凝目远看,却见不远处一队骑卒奔来。正是那跟着颜良文丑二人去搜集粪便的众人。 此刻,众骑士人人马后驮着两个大瓮,有些盖的不太严实的,时不时的便会洒出几点黄汤…… 众人一阵的干呕。再看这队人此时的模样,众人面上又都是一片的古怪。 包括颜良文丑二人,整队人全部都是用布条围巾的,将整个头面包的跟粽子一样,只露出两只眼睛。有些生的威猛的,譬如颜良文丑之类的,更是在包脸布巾之下,露出一篷胡子。 嗯,好有外宾气质,像阿拉伯来的………… 刘璋强忍着那股都有些辣眼的气味,果断的传令,让这一队人走在最后。随即,在颜良文丑二人幽怨的眼神中,下令开拔,直往修县急赶。 这一阵耽误,足有近一个时辰之多。刘璋心忧徐盛臧霸处的安危,将辎重营全数抛在后面,只留一百人护着。 众军轻装上阵,如风驰电掣一般而进。大队行进之际,前面是金花豹子浓郁的香气,刘璋等人闻之清爽异常,心情愉悦。 但是后面颜良文丑等人,却是有些头晕眼花了。若只是携带那些粪便发出的臭气,闻的时间长了,倒也忍的。正如俗话说的,入幽兰之室,久闻不觉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觉其臭。 可是,但前面随风而来的其香,和后面到处充盈的其臭混合到一起时,其威力堪比强大的化学武器。众人只觉心头烦恶,如中剧毒。 便在这种极致的享受中,众人于两刻钟后,终于赶到了主战场。 不同于徐盛和臧霸,刘璋所来方向,正好处在两方相持之中。早在开拔之前,刘璋便已远远的将斥候放出。从原本的五里范围,增大到十里。他可不想自己再步了徐、臧二人的后尘。 这么一来,在他们赶到战场之时,远远躲在后面的张钰等人的踪迹,也就被刘璋探察到了。 但是张钰等人,由于正忙于对付徐盛臧霸,又在此耗了许久,周围的哨探,便早已收了回来。故而,对于刘璋的到来,张钰此刻却仍是一无所觉。 刘璋此刻只知道驱蛇之人是太平教的,还并不知道竟是那位长腿美眉张钰在这儿呢。不过,对于这支能役使毒蛇攻击敌人的兵马,心中却是极为重视的。 让众人小心靠近后,先令拔都带人将金花豹子抛出,察看效果。拔都领命,一声招呼下,先期而出的五十人,便将摘下的金花,用弓弩射到了蛇群中。 金花刚出现到蛇群上空时,下面的蛇群便是一阵的骚动。等得那无数的金花跌落,半片场地的蛇群顿时大乱了起来。任凭后面那木哨声如何刺激,也是不管不顾,纷纷摆尾,四下里逃开。 不多时,金花四周的地方便空了出来。而且,随着风送花香,离着稍远的蛇群也受到了感应,嘶嘶声中,有不少小型蛇,已然开始转身往后退去。 刘璋看的大喜,当即令拔都指挥众人,以金花豹子驱赶蛇阵。随即,又派人联络徐盛臧霸二人,准备里外夹击。 安排完这边,刘璋望着木哨声发出的方向,眼睛转了转,不由嘿嘿一笑。先让人取了一些金花豹子,随即招呼着颜良文丑,带着那一队“阿拉伯人”,绕往上风处而去。 既然金花豹子奏效,那颜良文丑好容易搜集来的化学武器,也不能浪费了。这股黄巾险险没伤了他两员大将,竟敢将主意打到他头上来,刘璋又岂会只是简单的杀散他们就算完的? “把那些花都给我点着了。”跑到了地头儿的刘璋,捂着鼻子吩咐道。 这里离着张钰那边有一段距离,他们本就人少,又特意小心的靠近,这一时半会儿,却也并未被发觉。 火焰噼噼啪啪的总算烧了起来,金花豹子被火一烤,香气愈发浓郁了起来。秋风吹过,带着一股青烟,霎时间便飘向了张钰所在的位置。 嗯?什么东西这么香?真清爽啊! 站在小土包上的张钰和周围的黄巾士卒,都不由自主的猛力嗅着,面上露出怡然之色。 而这会儿已经发现了蛇阵乱成一片,不再受控的两个大祭师,却是不由的满头汗水。一个劲的拼命吹着木哨,那香气飘过鼻端,竟也是如同未觉。 只是,不过片刻后,从对面响起的阵阵喊杀声传来,终是令连同张钰在内的所有人警醒过来。 “怎么回事?啊,这什么味儿,呕……”张钰被杀声惊醒,刚刚出口问道,猛然间后面却飘来阵阵的恶臭。 混合着依然不断随风而来的香气,混合成一种霸道到了极点的怪味,便在她一张嘴之际,直接灌了个十足十。张钰只觉得头一晕,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当即弯腰吐了起来。 身边众黄巾也是心头烦恶,肚中翻腾不休。只是毕竟都是精锐,仍然坚持着抽刀拔剑,团团将张钰护在中间。 刘璋坏啊。他先让人飘香味儿,再让人送臭味儿,上一刻让人上天堂,下一刻才一马扎把人砸下来。 比之颜良文丑等人这边,是先久闻其臭,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后,再接受那化学武器的适应度,显然,张钰等人的遭遇之惨,可想而知了。 随着前面的蛇阵彻底崩溃,无数的汉军身影,已然渐渐显露在视野中。众黄巾大惊失色,七手八脚的拉着两个大祭师,护着张钰转身而走。 只是,刚刚不过走出没多远,就看到了前面,刘璋大袖遮脸,领着一帮古怪打扮的人站在那儿。 刘璋的面孔看不到啥模样,可是从那小子眉毛乱动的频率上,就能猜到,这厮定然是快要乐抽了。 但这会儿,张钰吐得晕头转向了,众黄巾更是顾不上去考究对方那个小子在干啥。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儿而已。 嗖嗖嗖! 就在众黄巾准备换个位置而走的当儿,对面那群“阿拉伯人”忽的齐齐一声怪叫,已是将无数大瓮扔了过来。 众黄巾大惊,不知是什么暗器。一边急急后退去躲的时候,同时也摆动手中兵刃格挡。只是,他们却没人注意,对面那群该死的“阿拉伯人”在扔出那些大瓮后,奇怪的并没追过来,反而是纷纷转头,往远处躲去…… “当啷!”“喀嚓!” 场中一片声的瓷器落地破碎之声,还有一些,却是被黄巾侍卫们奋力格挡开的。 响声过后,忽然一片静寂。 众黄巾呆呆的看着地上四处横流的黄色不明物体,再看看许多同伴头脸、身上挂着的条状物,面上渐渐都泛起了极古怪的神色。 “哇——” 张钰刚刚有些清醒,一看挡在身前那些侍卫的身上,不由的顿时又狂吐了起来。折腾之下,覆面的青铜面具顿时掉了下来,露出那张宜嗔宜喜的娇靥来。 只是,这会儿那张如花娇靥上,却是一片泛青之色,樱唇发白。众黄巾在她这一声吐中,如同接到发令枪一般,同时有数人吐了起来。 “啊哈,原来竟是娘子在这儿啊。哇哈哈,娘子啊,夫君我来了。” 就在张钰珠泪盈眸,吐的昏天暗地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入耳,张钰顿时身子抖颤起来,霍然抬眼看去,眼中已是一片杀气。 第79章:终得消息 “无耻小贼,竟然是你?我与你拼了!” 怎么竟会是这家伙?张钰一瞬间暴走了。是自己时运不济还是咋的,怎么每次倒霉的时候,总是跟他有关系呢? 上次自己千辛万苦建立起的基地,被这可恶的小厮三两下散手就给搅黄了。 这次就更可气了,居然用这种恶心的招数对付自己。人家是女孩子好不好,这么搞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这小贼口花花的一再占自己便宜,败坏自己名誉不说,还这么欺负自己。 张钰又羞又气又恼,气苦之下,拔出腰间长剑便要上去拼命。甚至那到处都充盈着的难闻气味都不觉了。 左右侍卫大惊,齐齐上前拦住,死命拉着她便跑。开玩笑呢吧,对方多少人啊,自己这边不过四五十人,去跟人家拼命,有那资本拼吗? 张钰羞怒不已,又骂又叫的让侍卫闪开。众侍卫也不理她,拉着她直往广川退去。 刘璋哈哈大笑,带领众人追着吓唬一通,这才返身来与徐盛臧霸等人会合。 泡妞虽然很重要,但毕竟是副业。这里一堆的事儿呢,两员大将刚刚脱困,必须得先安抚慰问一下才是。至于这长腿小美眉,回头再去找她耍耍。广川城近在眼前,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的。 此刻,旷野上浓烟蔽空,群蛇已然退去。除了烧死的,还有为数不少被金花豹子熏晕了的。 刘璋与众将汇集,差点伤亡,并派出一营士卒,小心将四下清理干净。期间有个别不小心被惊蛇所伤的,自也有军中医士救治。直到天将近晚时,终是安定下来。 “传令众军,往广川城下扎营。”徐盛臧霸搭起的大营中军帐内,刘璋想了想,传下将令。 众人微微一愕,颜良文丑二人却是相对一眼,嘴角不由撇了撇。 “主公,广川小县,也并无多少贼众,何以劳师动众而去?近信都虽未经战火,然这许多时日,孤城而守,正需我等速至安定民心。岂可因小失大?”旁边臧霸蹙眉谏道。 刘璋笑了笑,转头看看众人,笑道:“你们可全都是这个想法?” 众人互相看了看,不由俱皆点头。 “你们可知方才以蛇阵围攻你们的是何人?”刘璋点点头,突然转变话题问道。 徐盛臧霸一愕,不明白刘璋所问何意。围攻自己的当然是黄巾贼了,可那又如何?不过小股蟊贼,仗着些不上道的小把戏一时得逞罢了。若是己方早做准备,便没刘璋来救,也不至再发生方才之事。 “嘿,方才围你们的是黄巾不错,不过却不是什么小喽啰。文向,那人你却也是认得的。”刘璋见众人面色疑惑,这才嘿然一笑,对徐盛说道。 徐盛闻言一愣,蹙眉道:“盛如何识得?自随主公以来,少有……啊?莫非是她?” 他本想说打从随了刘璋,见过的黄巾部众并不多。于毒被擒,林雄等人就戮,哪还有什么自己识得的。 但是眼见刘璋满面的笑意,猛然省起,可不是还有一个咋的。只不过,不单是自己的记得,只怕更多的,是主公惦记着吧。 “正是那大贤良师之女,张钰。”刘璋见他反应过来,点点头道。“此女乃太平道圣女,身份非同一般。我等既到了此处,岂能轻易放过?广川与信都所距又不远,只需派人前去喻示一番,自可达到安民的目的。而我等此番前去,非是要破城而擒之,而是围而不攻,看看可能诱使那张角分兵来救不?如果能牵动张角大军,则邺城便可守的轻松些,自能等到朝廷大军来救。此围魏救赵之计!” 众人恍悟。当下稍事歇息,重整军伍。仍以臧霸为前锋,徐盛为中军。只是颜川这边,却是率后军护送庞大的辎重,自棘津分手,先往信都而去。 广川距离修县不过五十里路程,大军倍道而进,不过两个时辰后,便在掌灯时分赶至城下。 刘璋一声令下,将广川城登时团团围住。这才下令安营扎寨,各营埋锅造饭。 张钰被众侍卫护着一路急逃,比之刘璋也不过早到半个时辰。听闻军士来报汉军围城,登时又气又急。 这家伙阴魂不散,真是自己命中的魔星吗?上次被他编了个假名,害得自己上当,丢尽了脸面。这次被他一番羞辱,他居然还不肯罢手,竟随后追了过来。罢罢罢,自己索性出去与这小贼并个死活就是,强甚这般折磨。 她这里羞怒交忿,便要出城而战,左右急急拦住,说什么也是不放她出去。张钰无奈,只得作罢,带众人上城头观阵。 只是等她上了城头一看,不由的又是一阵气闷。汉军不过才千余人而已,只在通往钜鹿的方向扎下大营,看那架势,攻城是压根没打算,欺负人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 这真是癞蛤蟆跳人脚背上,不咬人恶心人了。偏偏自己这边城内兵不过百十人,只能依靠坚城而守,出城交战却是根本打不过的。 张钰银牙咬碎,恨恨的盯着城下汉军方向,空自恼怒却是没别的法子。只在心中,将那小贼不知千刀万剐了几百回了。 只是张钰在城头咒骂刘璋,却不知刘璋此刻正在大帐内也想着她呢。 此番追过来围了广川,固然有着围魏救赵的意思,但其实也是刘璋心中另一层想法作祟。 对于张钰,他实在并没想好究竟要怎样。真个抓了她,杀还是不杀?要杀,实话说,刘璋下不去手。但要不杀,先不说张钰恨他入骨,只眼下这局势,连个囚禁的地方都没有。 先困着吧。邺城那边估计不日朝廷大军便至,她那混蛋老爹的日子将艰难无比。她若回去,只怕凶险难测,倒不如让她在这儿消停会儿,自己再想别的法子。 总是忍不下心不管这个倔强的丫头。刘璋有些叹气,不由有些苦笑。单就自己儿女情长这个毛病来说,实在不该是制霸天下该有的性子。 “唉——” 大帐内,满地溜达的刘璋心中首次有些烦躁。迈步走出帐门,夜空中圆月如盘,空寂清幽。心头不期然浮上安琪儿、赵雨、吴苋的面容来。一时间温馨与思念齐齐涌上,难以排解。 “主公,二将军那儿有消息了。” 正在他相思无量之际,脚步声响起,大帐边转出拔都,躬身禀道。身后一个二十七八的汉子,一身褴褛,面色憔悴。远远给刘璋躬身施礼,满面激动之色。 刘璋闻言身子一震,大喜之下一把拉住拔都,随即对那汉子点点头,轻声道:“进去说话。”说罢,当先掀帘而入。 “子龙他们现在何处?人员等可有损伤?子义到了没有?”待到拔都和那汉子跟进,刘璋便迫不及待的一连声问道。 当日白沙集聚兵时,刘璋将拔都等人换了回来后,便派出去搜寻风部之人,并去联络午山的赵云。但因大乱之后,道路阻塞,一直未有回音。 刘璋身为主帅,心中哪怕再焦急,却也不可露出丝毫。只是暗暗叮嘱拔都,不停派人打探。不想,今日,终是有了结果。那个跟在拔都身后的汉子,便是风部中人,编号十九。 “启禀主公,二将军与众军都好,子义将军也和二将军一起。当日太平教忽然起事,爆发处却是钜鹿郡。一日之内,七州二十八郡,足有百万众。便钜鹿一郡,也有三十万之多。二将军兵少,贼众又在其后,二将军恐被贼人所乘,只得连夜奔回真定赵家村躲避。其后贼众四发,路途不靖,故而难以联络上主公处。”风十九上前跪倒,低声禀报道。 “二将军要小的禀告主公,诸位将军与主母皆好,只是主母想念主公的紧,消瘦不少。请主公得便时,早日赶去才好…………小人今日终是得见主公,也是…也是欢喜的紧。”风十九将赵云的话带到,最后终是忍不住的落泪,伏地叩首泣道。 刘璋心中感念,亲自山前扶起,拍拍他肩头,鼻子也有些发酸。点头道:“你们的心意我懂。如今到处皆乱,你等在外奔走极为不易,苦了你们了。” 风十九闻言感动,大哭再拜道:“我等自随主公以来,主公恩遇无时或忘,些些奔走之力,何敢言苦。只是担忧主公安危,大伙儿都是不安,今得见主公无恙,无忧矣。” 刘璋扶起,感动不已。令人将他领下去,好生安置歇息。等风十九下去后,这才在帐中来回踱步,沉思起来。 如今还是没接到任何关于朝廷那边的动向,赵云既然退回了赵家村,以赵家村的隐秘,黄巾又主要以雒阳为攻略目标,想必近期内应没什么危险。 眼下张角三兄弟势力分布在魏郡的邺城,钜鹿的广平、广宗一带。其他几股主要势力,也都在颍川、南阳、东郡附近。 自己一举平复了渤海一郡,功虽不小,但尚不足以令世人瞩目。只不过这首战之功,却已然具备了。 如今麾下兵马总数达两千众,军资无数,倒也不必非得被动的诱歼敌人。只要先去接了二弟赵云出来,以信都为本,自后寻机歼灭张角等外围有生力量,等到朝廷大军一到,联合破之,加上自己的首战恢复一郡之地的功劳,政治资本也差不多够了。 想到这儿,停下脚步,令拔都喊众将议事。待到众人齐至,将赵云一事说了,当即传令,次日拔营起寨,先去信都汇合颜川,再往真定去接应赵云。 臧霸等人早闻血旗军之名,如今得知竟也是刘璋所部,不由的又惊又喜。当下各自归营准备不提。第二日一早,大营起拔,直往信都而去。 第80章:看到鱼了 广川城中,张钰手持一方绢帕,怔怔发愣。面上神情复杂,心中乱成一团。 汉轻车都尉刘璋,奉太平圣女张钰姑娘妆次: 昔日密县一别,只道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期。不意昨日又见,姑娘清颜如昔,可喜可贺。 你我两番交手,虽有小恶,实各为其主,非私怨也。此中之情,姑娘冰雪之姿,当可凉知。 璋此番陈兵广川,本有长谈之心,奈何琐事缠身不得不去。临别之际,有肺腑之言不吐不快,望姑娘思之。 姑娘尊亲,挟英雄之志而起,起初之心,实为民也。此,璋未尝不叹服矣。然,十载积累,今聚百万之众,掠州夺郡,杀人盈野,毁户万千。此中,仍为民乎? 遍观北地枯骨,惨声悲切,其中恶吏焉?百姓焉?千里之地,尽化余烬,百万之民,流离哀嚎。其声之惨,天亦悲切,张公此时之行,已非初意。实倒行逆施也! 国之疾,当寻治本之源,扬汤止沸,智者不为也。更何况以纣易桀乎?令尊之行,观今日之果,其更甚殷纣也,天心民心尽去,安有胜算? 今大汉虽弊病处处,然四百年之积蓄,帝王之威尚存,忠君之士遍布朝野,岂有一日或动耶?一旦朝廷威至,雷霆迅发,令尊一时之逞,岂有长久乎? 邺城虽大,实为四战之地,百死无生之所。试问,纵观古今,可有以一城而拒倾国之理耶? 姑娘兰心蕙质,存爱民之心。璋念两番相遇之缘,实不忍玉石俱焚。今日相别,冒昧进言,邺城万不可去。只当暂留广川,或尚有亲人再见相聚之期。拳拳之心,天日可鉴,唯望姑娘三思再三思。 璋此去天涯相隔,相见难期,唯诚心善祷,故人长久。言长书短,不尽其意,唯期之异日,以诉衷肠。珍重!珍重! ……………………………………… 这是今日一早,城下汉军拔营而去时,以箭射上城头的一封信。张钰怎么也想不到,里面内容竟会是这些说词。 字字句句之中,殷殷关切之语,一片爱护之念表白无遗。张钰初时看来,又羞又怒。但一遍遍看完,却又是心惊又是惭愧。 刘璋对父亲所行,句句戮心,偏偏又让她辩无可辩。对太平道之后的结论,又让她心中震骇惊怖。至于其中隐含的丝丝情意,更是让她砰然心跳,不知所措。 于是乎,一个早上,便是捏着这一方绢帕,呆然而坐。心中诸般念头七上八下,一时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铁甲铿锵,马蹄震地。大军一路路一队队第次而进,逶迤往信都而去。刘璋端坐马上,回首望了望渐渐模糊的广川城,心中暗暗一叹,随即振作精神,打马而行。 临行前,终是耐不住心中思虑,手书一信,令人射入城中。自己所能做的,也仅限于此,至于那倔强丫头能不能听的进去,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大军行进半日,沿路斥候放出老远,有些小股黄巾贼盗的,眼见汉军势大,也都早早避开。是以,待得未时,便已到了信都。 颜川早得了探马来报,率领信都留守官员,齐来城外迎接。两下见了,俱各欢喜不已。 待到往城守府坐下,刘璋没急着往后院而去。便于前厅当日刘焉办公之处,会同众人问政。 两边众人各按文武分开,左边颜川顶着主事之位,据了首席。身后三个文士打扮人依次而坐。 右边却是以臧霸为首,徐盛排在其后。颜良文丑按剑而立,站在刘璋身后。拔都仍带山部,于厅外巡视卫护。 “今冀州四外皆乱,我一路入城来,却见百姓安定,各有所依。南河不过早我一日而来,竟有这般能力,我心甚慰啊。”刘璋面含微笑,先表扬颜川道。 冀州治所,按照大汉所定,乃是邺城。但刘焉一直以来,居于信都,故而,这些年来,信都实际上才是冀州真正的州府治所。 而整个河北大乱起时,信都附近小的县邑郡所都被黄巾袭破,信都虽仗着城高墙厚,仍然在大汉手中,但因为刘焉举家往幽州去了,实际上并无主事之人在此。 这种情况下,可想而知城中会乱成什么样子。但没想到刘璋进城看到的景象,却是秩序井然,并未见那种惶惶骚乱的样子,只当是颜川一天一夜之功,这才出口称赞。 他手下如今能战之将很有几个,但一直以来,却少了治政的能手。好容易在北海收了几个,还为了日后的变化,提前派到了别处。所以,眼见颜川居然有了能吏的潜质,心中实是欢喜不已。 “呃,这个…主公谬赞了,这些却不是川的功劳。”遭到表扬了,颜川却是老脸发红,不安的扭动了下身子,惭惭的回答。 嗯?刘璋微微一愣。 “回主公,信都有今日这般景象,实是多亏了沮、耿、关三公维持。川昨日来时,便是这样的。而安排辎重,整理物资等事,也是多亏沮公等相助,才得完成。” 说着,回身为刘璋引见,身后三个文士俱皆恭敬施礼。 “此乃新河县令,姓沮名授,字公与,前时太平教起事,新河县小兵少,难以抵挡,沮公先散百姓,而后尽撤县内物资退入信都,虽败实胜,当世大才也。”颜川指着最前那个三十多岁的文士说道。 刘璋耳中听到沮授两个字,恍如一个惊雷在耳边炸起。满眼前便是星星闪烁了,哪还听的颜川后面说的什么。 可怜他打从来了这东汉末年,想兹念兹的就是挖几个高级谋士。可惜一直以来,所遇到的都是虾米。好容易在南山碰上了田丰大鱼,还被大鱼漏网走了,没把他郁闷死。 但今天,全没防备之下,竟忽然发现眼前就蹲着一条大鱼,看这架势,还本就是属于他冀州的属下,如何不让刘璋这个悲催渔夫感动莫名呢。 “哐当” 一声大响,刘璋面前的案几翻倒,两眼死死的盯着沮授,面颊上都在微微抽搐着。 大厅内,颜川一手指着后面一人,准备要继续介绍的词儿打住,愕然的看着刘璋。徐盛臧霸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主公为何这般大反应。 唯有身后颜良文丑二人,却是一根筋,眼见刘璋反应大,当即锵锵两声拔出剑来,怒目瞪向沮授,一片杀气笼了过去。 沮授面上惨白,却是仍然挺身而立。只是心中却惊疑到了极点,委实不知自己究竟如何得罪了这位少主,竟尔生出这么大的反应。 难道是因为自己弃了新河而至吗?沮授想到了这种可能,眼中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他本听颜川说了刘璋的所作所为,心中着实激动。以颜川口中所描述的刘璋,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明主。睿智、仁义、果敢,更难得是对时机的把握,以及对政治的目光和手段。 这个时代,君则臣,臣亦则君。他虽隶属刘焉管辖,但因为一直在下面为官,刘焉又没什么大治,故而并没什么特别感受。 此次,听了颜川所讲,只当自己终于遇到明主,可一展胸中抱负了,却未料到竟是这么个局面。 要是刘璋因为自己未能死守新河而见怪,那只能说明此人目光短浅,行事拘泥,根本没半分能力。自己一番欢喜激动,却又是落空了。 “我靠!你俩要干啥?” 就在沮授心中叹息失望之际,刘璋也被颜良文丑两人的杀气惊醒,忙不迭的回身惊问道。 “嗯?主公拍案而怒,难道不是对这穷酸发的吗?这事儿不劳主公亲自动手,咱们兄弟身为属下,自当为主公分忧效劳,斩了这厮狗头。” 俩人对望一眼,颜良满面激昂的叫道。那架势,那气魄,任谁见了,也得竖起大拇指赞一声,真忠义之士也! 刘璋这个头晕啊。尼玛的!看老子过的舒坦难受是不?你们要斩了沮大鱼的头?你们干脆先给我一刀好不好?也免得老子活活被气死! “你们…很好,很好,真的太好了!”刘璋咬牙切齿了,眼泪汪汪的看着这俩忠义之士,不停的点头。 颜良文丑听到第一个很好,面上均是一副喜不自禁的神情。只是听到第二个很好后,再看看刘璋的眼神和表情,忽然觉得腿肚子上某根筋不太听使唤,一个劲的突突突的直抖。 主公这个神情好给力啊,只不过,这种给力通常来说,对于颜大爷和文二爷却不怎么给力…… “呃……主…主公,那个…” “嘿,哈,呵呵,去吧,我记得后院应该有俩百十斤的石锁,嗯嗯,你们去,一人举上两百个,我想你们多余的精力就可以发散掉了。去!立马在我眼前消失!”刘璋颤抖着温言说道。只是最后一声,却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颜良文丑两人腿肚子转筋,撒腿就往外跑。原本还想说上几句,只是发现刘璋主公的杀气,比他俩加起来还要大的时候,两人终于清醒的认识到,现在这时候,退避三舍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先生受惊了!璋这里给先生赔礼,还望先生万勿见怪。”就在众人都全然不明所以的时候,刘璋两步上前,对着沮授深深一揖,恭敬的赔礼道。 “啊!”沮授一惊,连忙向一边避开,呐呐的道:“这…这…授不敢当。这…这…” 沮授糊涂了,不明白这位爷究竟是什么心思了。先前那模样似是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人一样,怎么那俩侍卫拔剑相向时,又被他一通乱吼呢?这人…这人,难道是发了癔症吗? 第81章:喜得人才 “唉,方才闻听先生之名,璋欢喜的大了,竟尔失态。哪知那俩浑人,却误会了璋的意思,竟然对先生无礼。此璋之过也,还望先生莫要怪责于他们。” 刘璋虽不知沮授快把自己当神经病了,但人家脸上那惊疑不定的神色,还是看得懂的。赶忙又是一礼,赔罪道。开玩笑啊,这要是被活活吓跑了,刘璋会直接找跟鞋带上吊的。 “啊,不敢不敢。授如何敢当公如此相待?哎呀,还请公收回成命,莫要为难那二位将军。否则,授…授…无颜留此了。” 沮授这才搞明白状况,当时就感动了。话说自己只是个小县令,人家竟然为了自己,当场惩罚两员贴身大将,这番恩义,大了去了! 而且,如今所求,竟是要自己不要去怪责那两人,将一切责任尽数揽到自己身上。唉,颜公说此公礼贤下士,仁义无双,真不虚言啊。 沮授心思重新活了起来,目含热泪的躬身施礼。后面另两个文士也是满面感动之色,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坚定。 “哎哟,公与先生切莫多礼。好好好,我便免了那俩夯货的罪便是。来来来,快请上座。”刘璋看着沮授的神色,心中大喜,连忙一边扶起,将沮授让到上座,一边让人唤回颜良文丑。 众人重新落座,颜良文丑二人也回来了,瞅瞅沮授坐的位置,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那委屈啊,直如黄河泛滥一般。 只是看看刘璋悻悻的面色,只得缩了缩头,往后一站,只顾抬眼望天,打死也不肯多看众人一眼了。 众人暗暗偷笑,颜川尴尬的咳了一声,又再继续引见另二人。这两人却是耿武耿文威、闵纯闵伯典。 刘璋在知道了沮授后,期望度高了许多。但听说是耿武闵纯二人,不由的微微泄气,这俩也是虾米。不过算是质量不错的虾米了。至少,在忠义方面,可算汉末中数的上的。 史书记载,二人乃是韩馥部下,为了不使冀州落入袁绍手中,不惜以文人之身行行刺之事,最终被袁绍杀了。这等忠义之士实在难得,更何况,两人也算是很不错的治政人才。 刘璋现在缺的就是治政之人,有了这二人,自可大大缓解。当下,连忙再次起身见礼。耿武闵纯感动不已。 待到一番谦让落座后,刘璋这才问起详细经过。原来,当日自打他们父子走后,不久便爆发了黄巾之乱。耿武闵纯本是冀州簿曹从事,及至沮授至此,三人会同城中执事,赖沮授设计,这才保的冀州诸事安定。 刘璋暗暗点头,起身拜谢,三人连忙谦逊。刘璋道:“今天下大乱,社稷危亡。刘璋虽年幼,不敢妄自菲薄,欲为国除贼,以安百姓,欲请三位先生拔冗相助,还求三位允诺。” 三人相对一笑,沮授拱手道:“此正我三人之愿也。”当即重新以臣属之礼相见。 刘璋喜不自胜,全没想到竟会这么顺利。当即以沮授为都尉府左司马,耿武闵纯皆用为从事。 闵纯拱手道:“主公欲靖天下,则需有人。纯有一友,愿荐与主公。” 刘璋大喜,连忙问起。闵纯道:“此人姓李名历,字逐清,河间人氏。少有才气,曾举茂才。只因不忿朝中奸党横行,遂不肯出仕。若主公欲用之,纯当作书,请其前来。” 刘璋连连点头,他最需要的就是人才。这个李历他没什么印象,但能和闵纯为友,应该也是个长于治政的。当下便请闵纯写书请之。 其实李历其人,本也是韩馥手下,官至治中别驾。后因韩馥执意让州郡与袁绍,李历与耿武闵纯二人相劝不听,失望辞官而去。当日随之一起离去的,还有十多人,可惜历史上却并未留下清楚的记载。便是这李历,也不过只提了一笔罢了。 闵纯欣然提笔,不多时写好,刘璋立即使人去请。待下人去了,沮授忽然道:“主公,这些时日守城,却是多亏了一位壮士相助。主公求才若渴,何不将其纳入麾下?” 刘璋心中简直要乐翻天了。今个儿是啥日子啊?鱼虾赶集吗?这先得了沮授和耿武闵纯,随即闵纯又推荐了李历。这会儿好,沮授居然说还有个壮士。 哈哈,好好好,奶奶的,全要了。老子就喜欢海货,别说鱼虾了,就是蛤蜊也要了! 张角是好银啊!这一造反,真个就是翻起了个大浪来。只是这个大浪险险把大汉天下打翻的同时,也把海里好多鱼鳖虾蟹的都推出海面了。这一网网捞的,那就叫一个嗨啊。 刘渔夫头回一网下去,战果如此辉煌,眉花眼笑的连连点头,问起那人姓名。 “此人叫潘凤,善使一把大斧。前几次有小股黄巾来犯,每每必冲突最前,悍勇非常。”沮授抬手抚须,笑着说道。 呃,潘凤。奶奶的,果然是蛤蜊啊。那家伙是死在谁手里来着?好像不是吕布,啊,对了,是华雄。嗯嗯,虽说也是个跑龙套的,但三国一代多少武将啊,能留下名的,蛤蜊龙套的也比一般的强,要了。 这厮一日暴富,很有点得瑟的没里带外了。嗯,潘凤是蛤蜊,耿武闵纯是虾米,沮授算一条鱼………就是不知这会儿吕布那级数的在他眼里算啥,鱼还是王八? “这个蛤蜊……呃,不是,这个潘凤现下在哪里?可也要作书请他来?”刘渔夫一张嘴,险险说露了,连忙改口问道。 沮授呵呵一笑,摇头道:“此人却不需去请,眼下便在召集的民勇里面,主公只需派人去喊他来便是。授等当日没有权限,给不了他什么职位,如今主公在此,便请主公酌情安置就是。” 刘璋大喜,即刻令人去喊潘凤来。不多时,厅门口一暗,一个雄壮的大汉进来,目光疑惑的转了一圈,上前给众人见礼。只是对坐于中间的刘璋不认识,一劲儿的暗暗打量。 沮授知他粗莽,呵呵一笑,对他道:“潘壮士,上面便是我等之主。此番正要广招天下豪仕,创建不世功业。壮士还不快快上前拜见,更待何时?” 潘凤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连忙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先不说话,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这才宏声道:“潘凤给主公磕头,求主公收留。某最善打架,从没输过。只要主公管俺饱饭,主公让打谁,某就去一斧子劈死他。” 这话让刘璋听的一呆,众人却是尽皆莞尔。半响,刘璋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看他,又回头看看颜良文丑二人,心中不由嘀咕,别是跟这俩货一样的吧,那可真浑一块去了。 他心中嘀咕,但听这潘凤说的,所求不过只是一顿饱饭,心下不由又有些酸楚。中华自古多壮士,但壮士却自古多贫寒,这感叹发来容易,其中却不知藏着多少辛酸多少泪。 心中轻轻一叹,眼见潘凤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满是希冀之色。点头一笑道:“嗯,我刚才听沮授先生说起过你。你……”刘璋说到这儿,忽的心中一动,话头顿了顿。 他忽然想到,沮授对潘凤评价颇高,但书上对潘凤的记载却只是一带而过。自己既要用人,对一些知名的大将也就罢了,但对这些描写模糊的,要是不摸底细,以后怎么安排使用? 给的位置低了,万一有被史书记载,或者是特殊情况掩盖了的,岂不是浪费?但要是给的高了,又真的水平不到,那可就是害人害己了。嗯,不妨从这潘凤开始,遇到这样的武将,便考究一下再说。 想到这儿,微微一笑,接着道:“我虽听了你的名声,但你到底多大本事,却终是没能亲眼看到。这差事却是不好安排,要不,你且与我侍卫比试一下,我也好量才而用。你意下如何啊?” 他这话一说,旁边沮授眼中划过一道赞赏,暗暗点头。不枉听,不偏信,不计虚名而重实际,这个主公,果然非常人也。 沮授在暗暗称赞,下面潘凤却是先楞了楞,随即便大摇其头。刘璋一愣,和沮授对望一眼,这才笑着转头问他道:“哦?怎么,你可是不敢?” 潘凤点头,刘璋又是一呆,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我这是激将法好不好,你好歹也是书上有名有姓的啊,当蛤蜊也得有点蛤蜊的素质对不对?这咋能就承认了呢?我勒个去,你到底行不行啊? 刘璋有种一拳打到空里的感觉,大是郁闷。 “我…我怕打死人。我力气太大,不是敌人不能乱打人的。”就在刘璋郁闷的空儿,下面潘凤的解释飘进了耳朵中。 呃!怕打死人?我去!丫对自个儿真这么大自信?我擦,别是这家伙一直就是这么个想法,跟人打斗时也总留手,这才被那华雄一刀斩了的吧。还有,这家伙总这么小心,可看起来不像个心思细腻的啊,嗯,很有可能以前打死过人,这才如此吧。 刘璋心里盘算着,忽然抬头看他,沉声道:“你以前可是打死过人?” 第82章:冀州问对 大厅中,刘璋这话一出,潘凤登时面色大变,霍得退开一步,紧张的道:“啊!我…我…没…你…你要捉我吗?” 得,刘璋一看这架势,全明白了。当下缓和了神色,摇摇头道:“我捉你作甚?你若到了我这里,天下敢来捉你的,只怕也没几个了。我这般问你,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每次与人打斗,都未尽全力?” 潘凤听他不抓自己,心中大大松口气儿。又听说若能投到刘璋麾下,那意思便再没人敢来抓他,不由的更是大喜。 只是等刘璋最后那句话问出,不由大是惊讶,点点头道:“是啊,主公怎么知道?” 刘璋苦笑。也不回他这个问题,便细细问起他打死人的事儿。一番盘问下这才知道,原来潘凤本是青州人,几年前因在家乡跟人起了冲突,不慎一拳打死了那人。 他家里本有个老母,这下子连惊带吓的,就此去了。潘凤心痛母亲之死,自责之下便立下规矩,若非对阵杀敌,绝不轻易跟人相斗,免得再惹出大祸。 潘凤说起母亲,不由的放声大哭。偌大一条汉子,霎那间竟如同一个孩童,众人俱皆又是尴尬又是黯然。 既然搞清了状况,刘璋心头更是起疑。转头低声问沮授道:“先生说他临阵悍勇,战阵之上,可见他有留手之处?” 沮授一呆,想了想摇头道:“他杀敌无数,怎会留手。我观此人,至情至性,却并不呆傻,如何不知战阵上留手是自取死路?主公这个却不需多虑。” 刘璋这才放心,转头对着终于稍抑悲声的潘凤道:“既如此,你且放心,我找个不弱于你的侍卫,你们比比看。只要你们各自心中有数,自也不会伤了性命。” 潘凤犹豫了一下,终是点点头。刘璋回身看向颜良文丑二人,两人一见刘璋目光看来,下意识的转头。东张西望的,就是不跟刘璋目光相接。 刘璋哭笑不得,怒道:“你两个夯货,怕些什么?可是不敢与他比斗?” 这两人最受不得激,一听这话,同时转头,异口同声的怒道:“哪个怕他?” 只是两人说完,不由的又是一窒。文丑偷眼看看刘璋,这才嗫嚅着道:“这回儿可是主公要打?不会罚咱们去举那劳什子石锁了吧。” 俩人刚才误会刘璋意思,对沮授胡乱散发杀气,被刘璋赶后面去举石锁。虽说最终没真个去举,但那石锁却也看到了。 百十来斤石锁拿来锻炼锻炼自是不在话下。但是真个直直的去连续举上两百个,那即便以他两人这体格力气,只怕也定然是悲剧。 所以,打从回来后,俩人干脆神游物外。老子眼不见耳不闻,省的一个不好,又给罚去悲剧。反正这里是老大的地盘,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有,一旦出现杀气,以二人的反应,也必然感应的到。 这种念头之下,虽说潘凤这儿闹的热火朝天,两人却是一个耳朵进,另一个耳朵出。整个经过是听到了,但恍恍惚惚的,却是没往心里去。直到刚才被刘璋一激,这才联想起来,文丑不放心之下,又便多问一句安心。 刘璋被这俩浑人气的只剩无语了,暗暗寻思,以后找到合适的人,这俩家伙还是扔到前锋去冲锋陷阵最合适。不然,护卫做不做的且不说,自己早晚被这俩活宝气死。 狠狠的瞪了俩人一眼,随手指了文丑下场。文丑既得了刘璋的首肯,自然不会怯场,当下一撸袖子,站到了潘凤面前。 这俩人往一块站了,比较之下,潘凤忽然在众人面前如翩翩美男子了。只是这一俊一丑那体格,却是不相上下的,让人忍俊不住。 随着刘璋一声令下,场中两人齐齐发动,砰砰啪啪之声不绝入耳,却是俩人都是凶猛路数。这一交上手,少有花哨,全是直来直去,一拳换一拳。 来来往往十几个会合过去,终是文丑力大,一拳将潘凤打的趔趄着退了出去。 刘璋眼见文丑面上也是眼圈乌青,而潘凤竟能跟这凶人拼了十余个会合,心中已然有数,便当即叫停。 潘凤惊讶的看着文丑,想是惊奇于对方的强横。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服,却不敢不听刘璋号令,只得悻悻收手。 只是他却不知,经了这番打斗,他在刘璋心中,已然是从蛤蜊升级为虾米了,倒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刘璋既然了解了他的本事,当即也用为校尉,暂归颜川麾下。颜川与潘凤俱皆大喜。 闵纯介绍的李历却是在河间,当日不可能回转。城中诸事也都按部就班的安置妥当,刘璋当即传令开席,与众人共饮。 刘璋就于席上,向沮授请教天下事。沮授微微沉吟,看了他一眼,这才道:“今天下纷乱,民众凄苦。或有言之,乃是黄巾作乱所致。然以授思之,就算没有黄巾,也必然会有蓝巾、绿巾之事。盖致乱之由,非在民而在朝廷也。”说到这儿,沮授顿了顿,偷眼去看刘璋。 刘璋微微一笑,举杯劝饮,低声道:“先生喝酒也要顾忌吗?酒若不好便换酒,倘若酒盏不好,自然也是要换酒盏的。圣人有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璋不敢自诩饱读之士,但圣人微言大义,却是懂的。” 沮授眼睛一亮,举杯向刘璋一敬,仰头饮下,这才拱手道:“此次大乱之前,授便有所思量。窃以为,病入膏肓的躯体,再染上风寒,实是崩溃之相。此次之乱,中原之地几乎皆被波及,若欲平复,必各州皆动才可。然,这一来,只怕必然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倘若朝廷英明,只消一纸谕令便可消除。但今日之势,只怕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刘璋眼中有光亮闪过,并不置评,只静静的听着。沮授眼底又是划过赞赏之色。 “黄巾不可惧,乱民耳。雷霆之下,必为齑粉。然,黄巾之后,某料才是真正的大乱开始。中央暗弱而四周皆强,正如周末之势。一旦诸侯爪牙锋利,试问,更有几人不怀齐楚之业?若一二州郡如此,尚可讨之。然举目天下皆是如此,不知主公将欲何为?”沮授侃侃而谈,最后一句却是向刘璋发问。 刘璋目光闪烁,心中却是暗暗吃惊。对于历史的变化,他是后来人,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沮授乃是当世之人,竟能从诸般迹象中说出这么一番话,其人之智慧、见识,果然非同小可。 史书曾记,曹白脸打败袁绍,抓住沮授,曾有言感叹: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也之言。由此可见其人的分量。 刘璋暗暗庆幸,自己这次竟能如此轻易得到这么一个顶级谋士,这会儿沮授以此言相问,想来必是想听听自己的目标。要是遮遮掩掩,怕是落个小家子局面,再想留住这位大贤,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想到这儿,举杯一饮而尽。也不放下酒盏,便就把玩着,漫不经心的道:“璋本宗室,从不敢堕祖宗之志。遥想当日之局,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始有楚汉之争,高祖灭楚建汉之事。究其根本,秦二世若不昏聩,安有天下纷起之机?而后,王莽篡逆,纷争再起。推本溯源,亦是上位者不恤国民而致。光武果敢,以大智慧大勇气平乱而复祖宗之业。其人其行,常令璋神往崇敬。璋何其幸也,身为此等不世英主子孙,虽不才,亦愿效仿祖宗,平天下、安黎民,再建朗朗乾坤,万世之基!” 刘璋淡淡说来,语气平常,但其中睥睨捭阖,当仁不让的豪勇之气,却是迸射而出,掷地有声。沮授双目闪亮,面色潮红。胸臆间起伏不定,只觉得主若此,此生无憾矣。 “主公与授,明言不欺,志存高远,诚盖世明主也!授今生得遇,实毕生之幸!今即明主公之志,敢不倾心竭力,以报英主乎?”就于席上,伏地而叩。 刘璋心中大喜。知道这一回,才算是真个让这个大谋之才,死心塌地的认可了。 当下连忙扶起,含笑道:“公与大才,腹有珠玑,远见高识。璋欲伸大义于天下,正需贤才良将相助,安有相欺之理?方才所言,非唯璋之志,又岂不是公与之志?你我志同道合,遇此绝世之机,自当抛头撒血,建不世功业!” 沮授激动不已,两手反握刘璋手臂,不住点头。 刘璋温言抚慰,待他情绪平复后,转头先招呼众人共饮,饮罢,这才又低声道:“公与既明我心意,不知可有以教我?” 沮授目中光亮闪烁,拱手道:“自古成大事者,必有五要素。一曰名,二曰财,三曰人,四曰权,五曰势。” 刘璋大感兴趣,问道:“愿详闻之。” 沮授笑道:“名者,身份地位,倡导大义之名也。主公身为汉室宗亲,此点不足虑。” 刘璋点头。 沮授继续道:“所谓财,财富也。施政、招募、训练、征战皆需大量财力,若没有财力支撑,一切皆空谈耳。此点,主公可多交世家大族,借力而为。此需缓缓而图,非一蹴而就之事。” 刘璋目光闪了闪,并没多说。 “所谓人,人才也!今我主麾下,文威、伯典及不日将至的逐清,虽有政才,却少谋略。武将中,颜良文丑皆万人敌,臧宣高、徐文向并潘凤,皆忠诚悍勇之士。虽以大势论之,尚显薄弱,却足以支撑当前之局。主公当关注的,应是多多探访谋略之士。” 刘璋微微一笑,道:“我有公与,何愁谋略之士?公与遍数众人,何以独独将自己落下?” 沮授正色摇头道:“非是授自谦,授之才,应付目前之局堪堪够用。然主公日后纵横中原,所谋岂止一州一郡?内政、外交、军事种种事务,又岂是一二人能顾及过来的?主公于此事上,万不可轻忽视之。” 刘璋正容道:“是,璋受教了。多谢先生正言教之。” 沮授目中闪过欣慰之色,拱手道:“主公能善纳谏言,虚心而受,此我等臣属之幸,天下之幸。授进言,本分也。不敢当主公之谢。” 刘璋心中感叹,想了想,遂轻声将自己已有的布置和人手,除了张任、张绣还有陈登几人外,都一一明白告诉了沮授。 张任、张绣二人牵扯到后面还未发生的局势变化,现在说出来,沮授一旦追问,自己根本无法解释。 而且,张任那儿还好说,张绣那儿,究竟会不会仍如历史轨迹般运行,便连刘璋自己都不敢确定,如何拿出来说? 这两人,退一万步来讲,大不了到时候一纸书信,将两人调过来就是,最多不过是多两个大将,或者多两支部曲而已。现在说与不说,倒是没太大妨碍。 而陈登那边,就更是存在很大变数了,现在说来,徒乱人意。但抛开这些,其他的安排,既然用了沮授为谋主,若对己方阵营没个明确了解,如何能谋划合理的大计? 所以,趁着空挡,刘璋便和盘托出,以便沮授通盘考虑。 沮授听的愣怔半响,面上又是震骇又是敬服。他虽然已经感到这个主公天纵英才,但也绝想不到,他竟能谋划如此深远。 沉默半响,沮授才叹道:“如此说来,前面所说,便只有方才说的谋略之士,主公多多上心就是。其他的,暂时可不必多虑了。” 刘璋点点头,心中暗乐。他多年谋划,虽然自觉安排的大是周全华丽。但一直以来,却从不敢对人明言。各个环节,大多都是只知道自己那一堆事儿,对其他的却是全然不知。 这样虽是稳妥,但事事都要刘璋一人费心,通盘谋算。其中苦楚,唯有他自己知道。而且,这般得意之举,始终不能令人知道,便犹如锦衣夜行,这份孤独,实是寂寞的很。 如今,告知了沮授,能得沮授认同,于他来说,实在是极大的安慰。心中一瞬间,也忽然如同卸下万斤,说不出的一种轻松。 “前面三项,我已经明白。后面所谓权与势,还请先生费神。”举杯一邀,刘璋又饮了一杯说道。 “先说势吧。其实就是运势!世上事,当应势而为,顺之则盛,逆之则衰。此中之道,须临机决断,非提前可谋。今说与主公,知道便好,却无需多做思量。”沮授笑着说道。他得了刘璋告知所有暗棋,也是大觉轻松。 刘璋听的一怔,没想到沮授所谓的势,竟是说的这个。这岂非就是大家常说的运气嘛。只是,这个运气对别人来说,或许真的是玄之又玄,难以把握。但偏偏对刘璋而言,却是他最大的依仗。 试问,当世什么人,能预先知道后面百年间的事情轨迹?预知世事,趋吉避凶,自然也就是所谓的运气了。做为一个穿越者,这个运气,却是其最犀利、隐藏最深的必杀技。当然,这事儿那是打死也不能和任何人说的。 “回头再来说权。”沮授说到这儿,面色凝重了起来。刘璋收拾心思,端容聆听。 “所谓权,对于主公目前局势来说,却是重中之重!若要成事,则需具备一定的权利、实力。以当前来说,主公应该派人往朝中勾当。使得其人能为主公说话,能让主公的意图,通过朝廷以求达到实现的目的。除此之外,还要尽量取得一定高度的职位。掌朝廷口舌以令天下,此事若成,则事半功倍,大事定矣。”沮授面色郑重的说道。 刘璋听的傻住,定定的看着沮授,心中一个劲儿的就剩喊牛了。结交大臣为他说话,为他的意图奔波,获得朝廷认可。这……这不就是后世所说的代言人嘛。 沮授,一个两千多年前的古人。脑子里竟能谋划出这么一套路子来,谁要是敢说古人智慧低,刘璋相信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喷死他。 至于后面取得职权,更是跟自己所说的政治资本完全吻合。而最后一句,掌朝廷口舌,擦!后面曹白脸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是就将这句话诠释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吗? 可惜这个沮授历史上却落入袁绍那个超级蠢蛋的手中,憋屈一生,最后还愚忠的死掉。就这谋划,什么郭嘉,什么诸葛亮,什么司马懿,想想也不过就这水平吧?奇才!奇才啊! 刘璋心中感叹不已。 第83章:急迫 厅中众人杯来盏往,刘璋也不能只顾与沮授说话。讲过五要素后,刘璋问了问下一步具体方针,沮授所答,与刘璋原本的计划正相吻合。汇集赵云,然后南下牵制张角,以期在这场大乱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只不过,在沮授提议的去京中走动,树立代言人一事儿上,刘璋却并未采纳。 沮授智慧再高,也想不到后面京师会整个大乱。更想不到,何进那只蠢猪,会将董卓那肥猪招进雒阳。 至于灵帝将死,新帝之争这些事儿,沮授更加的无从想象了。所以,刘璋只能闷声大发财,等到事儿出了,再和沮授具体研究。相信,这个谋主,定然会给他最合适的建议的。 他们来到信都时,就已是下午了,一番引见沟通的,等到酒席散去,已然是月上中天了。众人尽兴而归,各自回去歇息。 刘璋回了后院,偌大的园子里,除了几个府衙这边的仆役外,刘家原本的仆从,都跟着一起去了幽州。 当晚在自己的小屋中,将来伺候的差役打发走,便不由的想起了熏儿。屋子里有股淡淡的清香,俨然是熏儿身上的气息。 躺在床榻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沮授的言语,一会儿又是战场厮杀的事儿,等到后来,迷迷糊糊之际,却又是众女的容颜挨个转来转去。 从最初的钗儿,到安琪儿、赵雨、吴苋、张钰,还有熏儿。众女如走马灯一般,个个娇靥如花,翩翩撞入梦中。及至后来,鼻中香息隐隐,竟分不清究竟是钗儿的,还是熏儿的。 一晚上,便在旖旎香艳的梦中晃过。及至到了早上,感觉裤子里湿滑难受时,某男不由的大是尴尬。十四五岁时一直没来的现象,不料却在昨夜姗姗而来。 或许是这阵子事务繁杂,压力过大,昨晚喝过酒后,又思念众女。诸般因素加起来,终是上演了一出跑马大戏。好在熏儿不在,不然,刘璋真要羞愧致死了。 尼玛的啊。堂堂一个花丛圣手,竟做春梦导致跑马,想想都要羞死。只是应该是十四五岁的反应,直到眼下才来,刘璋惊奇之余,却也有些欢喜。因为,这预示着,某人的小弟确实已然到了可以抬头的时候了。 想想再有不用两年,就可遨游于庞大的后宫中,某狼心中激昂,那份夜来漏电的小尴尬,也就没了踪影。 令人打来热水,大早上的沐浴一番,将神马罪证统统情理干净。这才神清气爽的用过早饭,往前厅而来。 等到坐下,不多时,沮授等人便都过来了。刘璋与众人商议,重新将各人负责的工作进行定位。有了沮授,这些内政事务便精细了许多。 老爹刘焉应该是在幽州待完,先回京师,然后直接去了西川,这信都城是不会再来的。但老爹不来,却不代表刘璋不来。 下一阶段的大战,可都是要以信都为基地开展的。所以,信都城必须暂时安排人占住。等到捞取了合适的资本,有了封地,再将这里让出来当饵,诱惑那些贪婪的狼们互相斗,刘衙内才好渔翁得利。 有着这种战略计划,遂令颜川暂为信都城守,耿武为长史。闵纯做转运掾曹使,总督大军后备辎重营,并与耿武配合信都后勤杂务。 信都原有守城兵两千人。沮授来了后,发动民勇,挑选丁壮,又得了一千多人。选出五百人正式建立辎重营,交由闵纯带领。 原徐盛、臧霸所部不动,在此基础上,增扩一营五旅士卒,使两人麾下各达到一千人。 刘璋中军增加三百,加上原来所有,凑足五百之数。山部拔都除原十八铁卫,并领斥候营百人。颜良文丑二人仍暂为刘璋侍卫,统领中军五百士卒。 这样分派完,城内仍为两千兵丁。颜川总领,潘凤为部将。等李历来后,可为军司马,与耿武共同辅助颜川。这样,除非黄巾放弃雒阳,全力占领河北,否则,有了主将镇守的信都,依靠高城厚墙,轻易五六万人是别想能啃的动的。 将这些事儿安置完毕,剩下琐碎的细节,自有耿武闵纯等人去办理。 徐盛、臧霸等武将,也都赶着去检视自己的兵卒,进行甄选编营。编好营还要进行短期的突击训练,让新加的兵卒能和原有兵卒进行磨合。 有了从袁家和平原、德州两城搜刮来的大批物资,再加上颜家原本的家底,刘璋麾下部队,整体实力几乎翻了一翻。 中军五百人与斥候营,全数为骑兵。辎重营骡马车辆无数,有从南皮搜刮来的,也有其他两城运来的,再加上信都自有的,只把闵纯看的心花怒放。 就在众人各自忙活开了时,闵纯举荐的李历到了。刘璋与他交谈一番,心中定位,果然是一只虾米。 当下,令李虾米进入岗位,相佐颜川。与闵纯、耿武等人共同理顺方才定好的事情。 只是李历接完任务,却又抖出一件事儿,让刘璋当场愣住,随即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主公,历有一乡人,武艺超群,兼有谋略,实为当世之良将。今闻历投主公麾下,亦有出仕之意。主公若是不弃,历这便作书一封,当能不日而至。”这是李历抖出的事儿。 又有人来啊。奶奶的,从当年自己千辛万苦的四处求人,到今天手下相互举荐,现在又有了闻名想来的,其中转变,刘璋如何能不笑?这说明他终于渐渐有了资本,招揽英才的资本了! “逐清所言乡人如何称呼?璋此刻实是求贤若渴,休说如逐清这般推崇,便有逐清一半才学,璋也是要倒履相迎的。”刘璋哈哈大笑的说着,心里美啊。 “哦,我那乡人姓张名合,字隽乂,乃河间鄚县人…………”李历躬身回答着。只是刘璋在听完那个名字后,面上便是一副傻笑,李历后面说的啥,已是充耳不闻了。 尼玛的啊!张合?张合!我勒个去的!老子是不是真这么好运?嗯?会不会是做梦?谁来扇我一下?张合想投我,还是主动来投,我…我…哇哈哈哈! 幸福像只小猫,悄没声的就蹭到了脚边。刘璋被冲击的有些晕,嗯,两眼有些无焦。 “主公,主公!” 耳边沮授在叫,刘璋啊了一声,醒过神来。愣愣的看了一眼沮授,问道:“公与何事唤我?” 沮授苦笑。“主公,非是授喊你,是逐清!他那位乡人张合,我亦闻其名,当是河北有数的英雄,主公当……” “快,快快请来。张合啊,我闻其名久矣!逐清为何不早说?唉,早说便随你一起来就是,何必再多等一天,唉,唉!” 在沮授愣住的半截话中,刘璋忽然醒了过来,一把就拽住了李历,连声不迭的催促道。 李历满头那个汗啊。 我早说?我咋早说啊?貌似我也是今天才来的好不好?还和我一起来,我哪知道主公你知道他啊,这万一要是你不想收录人家,人家撇家舍业的来了,难道再给人家打发回去不成? 李历被刘璋拽着袖子,心中纠结之余,却也颇是感动。这位主公的求才若渴,都表现到这份儿上了,实在不能不令人感叹了。 当下李历连忙作书,刘璋火急火燎的令人加急送往河间。众人见他那急迫模样,不由的都是暗笑。 只是刘璋这儿急,而且还给人家空了一天时间。但貌似张合并不急,第二天居然没来。 刘璋等的两眼发直,直到晚上太阳落山也没见到人影儿,不由急了。追到李历办事衙门里,拉着他就出了门。 李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主公要做什么。结果刘璋下一句话,直接就让李历苦了脸。 “逐清啊,隽乂将军没来呢?他会不会是不肯来啊。这样吧,你辛苦辛苦,再亲自去跑一趟行不?”刘璋两眼眺望着远方,一手扯住李历袖子,嘴里喃喃的念叨着。 主公,貌似俺刚来好不好,这河间虽然离着不远,但也不是抬抬脚就到了的啊。咱再等等,等等成不?等到明天,明天那厮再不来,历便亲自走一趟,倒也不需说什么辛苦的。 李历苦口婆心的劝着,心里已是不知把张合骂了多少遍了。你丫的,我来的时候,你问这问那的,说的感人肺腑的,什么也想为国出力,建功立业。可这会儿咋就开始拖拉了呢? 你这拖拉不妨事,可要累死俺这小身板了。三天跑两趟鄚县与信都,你当俺是神不?李历咒骂不已。 好歹,总算是劝服了那位快站成了望夫石的主公。李历几乎是小跑的窜了出去。接下来,直接往最忙碌的地儿一钻,打死也不出来了。 搞得闵纯和耿武大为奇怪,实在闹不明白,这位老兄咋就那么大的干劲呢? 他们不明白,李历明白啊。我不躲着点行吗?这万一主公回头想想,心里再急了起来,直接给我下一道命令,我能抗命不尊吗? 我不能,可我不抗命不尊,就咱家主公这心情,我跑上一个来回,只怕小命那得去一半啊。我与其把一半小命扔路上,不如扔这信都城呢,好歹那也得算个因公殉职,革命烈士的吧。 李历不是穿越的,后面这话虽然说不来,可那股子忙活劲儿,只怕因公殉职、革命烈士也要自愧不如的。 第三天,李历一大早就又窜到了繁忙的工作中。只是等传令兵叉手站到了他对面的时候,李历的小脸白了。不是吧,难道我真的躲不过去这一劫了? “启禀李司马,主公着小的来请您去前厅说话,张合将军到了。”传令兵恭恭敬敬的说着。 李历呆了呆,忽然大大的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的道:“让我先喘口气儿……………” 第84章:常山攻略 信都府衙大厅中,刘璋眉花眼笑的拉着张合,两人相对而坐。旁边沮授手捋细髯,含笑不住点头。 李历进的大厅看到这一幕就是一呆,随即先向刘璋、沮授见礼。刘璋喜道:“逐清不必多礼,快快入座。我今得隽乂,实在欢喜的很,大家且痛饮一番才是。” 张合满面感动,李历先是应了,这才转头对张合佯怒道:“你既应了要来,如何还要拖拖拉拉,惹得主公这边心焦?昨天若非某死命拦着,怕是今天,主公便到了河间了。” 张合大惊,连忙解释。原来,他晚到了一天不是不积极,而是太积极了。 收到李历书信后,思量半天。若单只自己过去,唯恐刘璋轻视他。刘璋从白沙集起事,奔袭南皮。以两千新募之兵对上万黄巾,两天破三城,打下了底定渤海一郡坚实的基础。 随即一路穿乡过县,击退击破黄巾无数,使得无数流民得以归家。这些功绩,还未传到雒阳朝廷,但是在河北一地,却是早已传开。 在大乱骤然而降的时候,所有人,甚至包括朝廷都没来得及反应,天下民众惶然之时,忽然有这么一支代表朝廷的大军横空出世,屡战屡克,但凡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会对其如英雄般敬仰了。 兼之上次闵纯作书请李历时,又将刘璋的情况细细写明,以刘璋汉室宗亲的身份,此刻麾下武将之强悍,张合有这种想法,便是自然而然的了。 故而,他便并未直接动身往信都来。而是遍召家中健仆以及乡中少年,拉起了一支五百多人的队伍,这才往信都来见刘璋。 张合见到刘璋后,刘璋真个差不多是倒履相迎了。张合本就感动十分,此刻听李历这么一说,心中更是感念的同时,生怕自己原本一番好意,可别让刘璋在不明情况下,也留下疙瘩,这才细细的讲了一遍经过。 李历恍悟,刘璋与沮授对望一眼,也是含笑点头。张合瞅见刘璋面色,这才心下稍安。 刘璋精的跟什么一样,张合这般解释,自然是明白他心意了。暗暗得意之余,当即令他仍领本部五百人,便做大军前部先锋。 按理说,像张合这种级数的大将,应当留在中军更为合适。但一来怕原本众将会有想法,心中存下不满。 二来,刘璋也明白,张合此刻自己怕是还没什么我是大将的觉悟。现在将他放在中军,只怕他只会当自己不给他建功的机会。故而,令他为前锋,却是最合适的。张合果然大喜。 既然有了张合到来,刘璋便将臧霸设为左军,徐盛设为右军,闵纯仍然为合后。刘璋自己率颜良文丑领中军,传令各部加紧操练,十日后,兵进常山郡。众将尽皆激奋。 堪堪十日将过,这一天,派出去的斥候已然将打探的消息带回。刘璋会同沮授听完回报,不由微微皱眉。 原来,此刻常山郡共有郭大贤、青牛角、丈八三支主要大的黄巾势力。每部麾下各有六七千乃至上万人不等,其他小股黄巾或数百,或一千,总数竟有五六万之多。 眼下,刘璋可用之兵不过三千,以三千对五六万,虽说也有以少胜多的战例,刘璋本身也曾以两千兵撼动上万人的战绩。但这种兵阵对决,却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去计算的。 要知道刘璋当时所以能有那般辉煌战绩,半是人谋,半是机缘。其中弄险取巧之处,便是刘璋当日自己也是战战兢兢。 只不过当时处于首战无退的境地,除了一赌之外,也实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样,一边是破釜沉舟,另一边却是于毒新败,林雄无能,这才有了让刘璋连番用计的空挡,一战而定。 但今日,常山郡里的黄巾,不但数量太多,其中谁能说没有脑子清醒的?不说那些小股的,便是最大的三支,只怕也非都是无能之辈。 这些人横行一郡,并无败绩,正是士气如虹之时,一旦正面遇上,只怕绝无对渤海黄巾那么轻松的。 刘璋令人取来地图,就与沮授共同研究。相对这个时代的将帅,刘璋对地图的重视,只怕也只有后来那位诸葛亮才能与其媲美。 早在山林风火四部成立后,刘璋便勒令风、林二部之众,每到一地,便需收集当地的图形绢册之类的。而刘璋自己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每必要亲自巡视一番,对照地图,做到心中有数。 “主公可是担忧众寡悬殊,难以取胜吗?”看了地图半响,沮授闭目沉思一会儿,这才抬头对刘璋笑道。 刘璋目光仍定定的盯着地图,闻言转头看他一眼,蹙眉微微点头道:“这次真是有些麻烦。这几个家伙都聚堆儿凑在一起,虽说各不相统,但只要咱们一露面,必然是齐来相攻的局面。他们战力虽说差了好大一截,但,蚁多咬死象啊………” 刘璋有些头疼,若是单纯只应付这最大的三家,或也能想些法子,利用他们各自为战的特点,各个击破就是了。以自己三千装备精良的精锐,对上一万黄巾,也是绝没任何悬念的。 但是,常山郡里可并不是只有这三支大股的黄巾,还有无数小股黄巾。这些人平常不可怕,但是如果在自己跟那三支主要势力相对时,这些家伙插空的给自己来上一下,那才是防不胜防,足以致命的。 “何不召众将共议之?”沮授提醒道。 刘璋猛省。当即传令,请众人过来议事。一直以来,他手下无人,多是自己谋划,此番有了沮授,便只和沮授商议。堂堂穿越来的后世青年,竟然忘了集思广益一说,刘璋颇有些惭愧。 不多时,众人皆至。刘璋令众人坐,便就眼前局势大体说了一番,随即问计于众人。 众人听的形式复杂,都是皱起了眉。臧霸奋然道:“主公何须忧虑?贼众虽多,不过乌合之众,霸愿与隽乂将军共为前锋,为主公破之。” 刘璋微笑点头,道:“宣高勇烈,我自然知道,若单论对上任何一支,自是毫无悬念。但如果数支齐至,宣高如何应对?” 臧霸瞠目,旁边徐盛与张合都微微摇头,刘璋目光转动,看着二人,笑道:“文向与隽乂有何高见?” 徐盛与张合对望一眼,微一迟疑,拱手道:“如今敌我悬殊太大,咱们倒是不怕拼,但主公这些家底来之不易,万不可多有损伤。以盛之见,何不绕道而进,先单独清除外围小股,慢慢斡旋?” 刘璋沉吟不语。 沮授却道:“不可。黄巾称为贼,其实都是普通百姓罢了。咱们慢慢清除周边,但绝不及黄巾裹挟的速度。你这里清除一百,他那里裹挟一千,何时是个头儿?再有,清除小股简单,然战后俘获之人,杀之?抑或纵之?若杀之,民必畏惧,再遇相战,必尽死力,岂不反助贼耶?若纵之,以常山一郡遍地贼伍,这边离了,只怕一回身就要被别股贼子裹挟。若如此,岂不是剿不胜剿?咱们疲于奔命,早晚必陷入围困而自毙。此计绝不可行。” 徐盛惭惭,默然不语。 “既是不能进去打,那么何不将其诱出来打?每灭一支,将俘获遣返至咱们控制了的郡县,自可不虞再被黄巾裹挟。如此,循序渐进,逐个击破,不知主公与先生以为如何?”张合见徐盛提议被驳,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暗觉此计可行。刘璋与沮授却都是微微摇头,沮授道:“隽乂所想倒是不错,但遣返郡县,何以养之?如今田地荒芜,饥民遍地。将常山之民就食临郡,则常山之民越少,而临郡之民越多。民多而食少,早晚必起祸乱,岂非前方拒狼后门进虎?此计,亦不可行。” 说到这儿,转头对刘璋微微一笑,抱拳道:“主公,隽乂此计虽不可行,却也有可用之处。” 刘璋愣了愣,心中忽的一动。起身又往地图前站定,仔细观看。 沮授也起身站到一旁,指点着地图道:“主公请看,如今常山三股贼众分别布于鲜虞亭、毋须、下曲阳三地。其他小股贼子,却散于真定以南。此三地位于常山、中山、钜鹿三地交界,其路固然四通八达,却也便于咱们用计。我料贼众小股不足虑,只消咱们破的三支大股黄巾中一二支,小股势力必然逃窜,不敢轻犯。” 刘璋微微点头,问道:“先生可是想,直接诱使三支大股贼众里的一支出来吗?如何诱?又诱到何处才算合适?” 沮授眼中闪过赞赏之色,躬身道:“方才三位将军所言,皆为主动进击之策。然,授以为,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今敌强我弱,倘我就敌,是以我之弱而应敌之强,便能胜之亦为惨胜,非必要时不可取也。如此,何不使敌就我?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使敌就我,则其守不足,而我攻有余。或战或不战,皆在于我,时机一至,其安有不破之理?” 沮授一番话,刘璋听的猛省,目光在地图上逐个看着各个位置,面上露出笑容。 沮授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要刘璋将战争的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所谓我不就敌,而使敌就我,就是不要主动跑到人家地头上去打,而是想法子诱使对方出来,到咱们选好的地方打。这其实就是后世所谓的主场、客场之分。 而以我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就是先让自己处在敌人不能战胜的位置,谨守等待敌人出现漏洞,寻找可以战胜敌人之机。 以刘璋目前军力,单对任何一支黄巾,都是攻有余。而黄巾一旦离了自己控制的坚城,跑过来打他们,岂不正是守不足了吗? 沮授之意既然明白了,刘璋要做的,就只是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做为战场,既利于自己防守,又不致太远。然后就是想个诱使敌方出击的法子便可了。 “这里!先生以为如何?”刘璋看了半响,手指重重点向一处。 众人都瞪大眼睛去看,却见刘璋手指前两个红字显现:束鹿。 沮授面上露出笑容。 第85章:束鹿之战(一) 束鹿,也称鹿城。其地北接深泽、安平,南连冀、宁晋二县。东邻深县,西交晋地。 自夏、商两代,这里便置城而守。及至后面历朝,虽跌更其属,但皆有修缮。 到了汉之一朝,汉平帝元始二年,正值郡国大旱。蝗虫成灾,民多流亡。为了安抚民心,遂下令增筑城池,赈济灾民,并更名为安民县。至新莽篡汉,光武复兴,重置所属,划为钜鹿郡属,又更名为束鹿。 三天前,一队汉军进驻了这座小城。看那旗帜上所书,乃是一个闵字。却正是刘璋的辎重营主将,转运掾曹使闵纯。 束鹿其后三十里处,有一处上县,名叫邬县。原本被一小股黄巾占着,只是在闵纯进驻束鹿的当天,刘璋会同三军,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其击溃。 沮授早做安排,令徐盛臧霸死死卡住各个路口,取下这邬县一战,竟是没走脱一个黄巾。便是之后抓获的俘虏,沮授根本不向刘璋禀告,选了处隐秘之地,尽皆戮首,以免走露风声。 刘璋事后闻听,只是轻轻一叹,却未多说什么。他如何不知,沮授这么做,是特意将恶名揽在自己身上,从而保持刘璋仁义的形象?对于这个时代臣属的这种忠诚,刘璋除了感动,也只能报以一叹了。 相对于刘璋的感叹,束鹿与邬县的百姓却是欢呼雀跃。数月煎熬过去,今天终于是等来了朝廷的大军。 更令两县百姓兴奋的是,光复两县的汉军,果然带了大批的粮食而来,赈济饥民。 束鹿小城中,那粟米堆的如同小山一般,让人看着就觉心安。众百姓奔走相告,相互拍掌称庆之余,消息越传越远……… 丈八其实不叫丈八,只不过因为他长的高大,又喜欢用丈八长槊,所以,就给自己取了个丈八的名儿。 他姓张,叫张铁头,和驻扎在鲜虞亭的青牛角是一个乡的。同样,青牛角也不姓青,只是因为他好穿青色衣服罢了。他的真名叫张牛角。 而他俩人其实原本也不是太平道的,但是当太平道大贤良师举起大旗而反时,两人平日被官府逼的狠了,遂也找块黄布一围,便成了太平道了。 打从博陵起兵后,横扫冀北,部众达到四五千人。后来张牛角遇到在真定转悠的褚飞燕,两下一合,张牛角的部众便有了一万多人。张铁头也发展到七千多人。 大汉朝能不能真的推倒,俩人和褚飞燕合计了很久,都是感到有些悬乎。心中不实落之际,那大贤良师转战钜鹿之南时,他们便没跟着去参合,而是扎根在常山这边了。 张铁头把住了下曲阳之地,张牛角便占住了鲜虞亭。对他们来说,先保住自己的实力,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才是正理。 至于大汉朝和太平道之间的争斗,不参与、不支持,慢慢观望,回头找个势力大的依附也就是了。毕竟,哪一方也不能忽略他们现在手中的实力。 这个思路是褚飞燕提出的,张牛角和张铁头都认为有理。所以,他们虽然也在攻略州郡,却一直离得远远的。 但是今天,张铁头有些忍耐不住了。就在离着他百十里之外的小城里,栗米堆积如山,粮草物资无数。 这对于近来境况越来越窘迫的张铁头来说,实在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虽然知道在那个束鹿小城后面的邬县,据说是进驻了一队汉军,但是听说不过才千把人而已。自己这边七千多人,只要一两个冲锋便能将其冲散。所以,张铁头很心动。 只是当他将这事儿通知了张牛角时,褚飞燕却有些踌躇。踌躇的原因,不但是有些怀疑这事儿的真实度,还有的就是,在他们两支势力中间的那位黄巾渠帅,郭大贤。 这位郭大贤手中也握着上万的兵马,虽然大家都是同为黄巾一脉,却也从不来往。如今束鹿那里如果真是块肥肉,只怕那位郭大渠帅定然也不会放过的。这样一来,自己等人去了,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褚飞燕这个事儿一提,张牛角有些为难,张铁头却是大怒。“那郭大贤向来不与咱们交集,却又管他怎的?便是按各自方位来说,也是我下曲阳离着最近,他身在毋须,难道也想伸手?却须放着铁头不死!” 对于张铁头的火爆性子,张牛角和褚飞燕齐齐无奈。以褚飞燕的意思,这一票要干也可以,不过好歹大家通通气儿,商议出个章程来。免得到时候不等取那束鹿,窝里却先斗起来。 相对其他黄巾首领,褚飞燕算是极具大局观的一个。只可惜,他这儿想的好,嗯,张铁头也没死,但是那位郭大渠帅貌似压根就没鸟他们。 “禀告将军,毋须那边发兵往束鹿去了。”一个黄巾小校快步跑进来,叉手禀道。 褚飞燕一愣,张牛角面上显出一层怒色。张铁头二话没说,掉头就走。及至张牛角、褚飞燕反应过来,只听的外面一阵骚乱,马蹄声响,张铁头早已冲出寨去,径自回营了。 “飞燕,如此奈何?他这一去,怕只怕那束鹿没打,和郭大贤却是没了善果。”张牛角满面忧虑,担忧的说道。 “大哥勿忧,我料铁头也不是个没脑子的。此番去了,多半是要抢先出手。想来郭大贤虽贪,倒也不至于真个跟他怎样。嗯,不如咱们跟在其后看着,间中而动。”微微沉吟了半响,褚飞燕出谋道。 张牛角点头,随即传令全军,整备待发。 束鹿城中,斥候躬身而报,将探得的情况详细报上,众人尽皆大喜。 刘璋挥手打发斥候下去,转首对着沮授笑道:“先生之计成矣。” 沮授微微一笑,随即又摇头道:“只能算成了一半。重要的却是咱们需的守上一阵,还要给他们一种错觉,咱们守的很辛苦,快要顶不住了。他们兵力虽多,却是各不统属,必然各怀二心。咱们以粮秣饵之,以示弱间之,待其变而后击之,大事可定。” 刘璋哈哈大笑,点头道:“先生与我不谋而合,守城可使宣高独力担之。我这儿有些个器具,可令人速速打造。咱们依托坚城,以器具抵挡,先激怒他们。待器具尽毁时,便是变化之时!” 众人尽皆大喜。当即吩咐下去,全力打造刘璋交付的各种器械。不几日,投石机、床弩便摆上了城头,却全用青幔遮住。 沮授又让人在城中散播传言,道是黄巾大股贼寇,欲要来劫夺赈济粮秣。一边派人通知邬县张合,令其按计而行。 城内众百姓尽皆大怒,纷纷出人出力,协助修筑城池,整饬武备。小小束鹿,霎时间上下一心,誓要为保家园口粮而战。刘璋瞧在眼里,心中暗喜。 这一天,城外浮尘蔽日,无数黄巾如蚁聚般涌来。沮授令四门紧闭,城头上只插一半旌旗,以惑敌军。 城外黄巾大营中,郭大贤端坐马上,凝目细细观看,半响不语。旁边副将左校道:“渠帅,看这城上布置,只怕咱们最多两三次冲击便可取下。末将讨令,为渠帅破之。” 郭大贤微微蹙眉,斜眼看看他,沉声道:“咱们探子回报,这一路汉军乃是原冀州刺史刘焉的儿子,数日内袭破渤海一郡的刘璋刘季玉所率。当知盛名之下无虚士,不可大意。再者,按回报来看,他们应有千余兵士,然你看城上,算来也不过就是六七百人。如此,其他之人现在何处?怕是有些埋伏等着咱们呢。” 左校瞪眼,奋然道:“渠帅忒也小心了。那刘季玉便再厉害,却也得有兵才行。眼下他们困守小城,外无援兵,只靠死守,便有些埋伏又能如何?再者,后面那丈八已然动了,只怕最多不过半日,便会过来。等那黑厮到了,有些事儿倒不好做了,渠帅还当早下决断才是。” 郭大贤眉头微皱,想了想,终是点头。只是,先派出一队人马,布防于大营之后,这才擂鼓攻城,鼓噪而进。 城上刘璋与沮授眼见下面人马如潮,面上却是一片轻松。臧霸挺身站在廊柱前,按剑而立,左右排开二十余刀斧手督战。但有敢退者,便会直接斩杀,众军惕然。 束鹿城虽说位于平原,但是周遭并非一片坦途。反而是阡陌沟渠纵横,城门前不过十余丈方圆。黄巾兵虽众,但齐齐聚到城前,却是根本无法全部展开,能真正接战的,也不过最前的几百人而已。 杀声震天,鼓号之声,震的小城似乎都在颤动。左校催马亲自督战,挤在众黄巾之间,满头的大汗。而城头上,臧霸却是面色冷厉,双目紧紧盯着城下攻来的众贼。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臧霸目中寒光闪现,忽然抬手,向下一挥。后面众士卒同时爆喝一声,将青幔扯下。 随即,拉动绞盘,数十床弩、投石车,便在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嘎嘣嘣的声音中,缓缓拉开。 第86章:束鹿之战(二) “放!” 便在城下众黄巾堪堪跑至百十步时,城上忽然响起一片声的呼喝。随着这声呼喝响起,呜呜声中,众贼只觉天空忽的一暗,但见无数尖利的石块霎那间将天空遮住,瞬间落下。 轰轰,噗噗! 阵阵异声响起,整个翻涌而来的黄巾大潮,忽然如同被空中落下一只大脚踩了一下,无数的惨叫声中,霎时间便在中间最密集的地方,空出一大片来。浓重的血腥气,蓦地升起。 众黄巾骇然欲绝,哭叫声顿时响彻城下。只是不等有所反应,城上忽的再次响起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咻咻声。 无数长约丈余的黑影,挟着锐啸自上而下闪电射来。锋锐的矛尖,在阳光下带出一溜儿的刺目残影,紧接着便是噗噗之声不绝,巨大的床弩射矛,横扫而过。如同割麦子一般,将整个队列划出一道道空白。 只不过一轮投石加一轮床弩,便瞬间夺去数百人命。众黄巾心胆俱裂,哭爹喊娘声中,转头便跑。 左校右腿上,被床弩划过,带走一大片的血肉,吓得面如白纸。哪还顾得上再去勒令部众,一缩头,抱着马脖子随众人而退。 郭大贤在后面看的明白,不由的气的差点从马上掉下去。这仗打的也忒窝囊点了,还不等正式交手,便先折了锐气,丧失了数百兵卒。 闪目往城上看去,却见城头一片欢声,只不过却并无开城追击,郭大贤眼中划过一丝喜色,心头略略放松下来。 刚才这番攻击,虽然难看,不过也是他有意为之,派上去的都只是些杂兵而已。为的就是试探下城内的虚实。 要是城内兵力足够,方才己方这一败,只要对方开城追杀,自己必然难逃重创。 但眼下对方只是欢呼呐喊,而且,显然上面还有不少百姓,这就说明,城中确实并无多少兵。 既如此,取这束鹿最多不过是多添一些人命而已。但是那满城的粮秣物资,却终是要落入自己手中了。 郭大贤想到探子回报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火热。待得左校退到马前,目光森冷的盯着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左校右腿血流如注,却是不敢多吭一声。刚才好容易收拢住败军,他只觉得自己都快要流血不止而死了。所幸城中并无什么追击,不然,只方才一下,大阵便要崩溃了。 眼见郭大贤面目冷厉,顾不上处理腿上伤势,行礼道:“渠帅,他们只是仗着器械之力,末将一时未察才……咳,渠帅且莫恼怒,待末将再整军马,这番定要拿下。” 郭大贤冷冷的看看他,半响,目光方转柔和。回身令人给他包扎好,这才哼道:“此番我令罗市带督战队列后,再有退者,定斩不饶。尔等并力向前,取下束鹿,我准你们大掠三天,以慰有功将士。” 左校闻听,先惊后喜,连忙躬身领命。那罗市也是郭大贤手下偏将,自来狠戾,便左校也是深惧之。只是又听郭大贤承诺破城后大掠三天,不由的立即将那份恐惧丢到脑后。 挺动手中长刀,驱马跑到阵前,将郭大贤军令通传全军。众黄巾顿时群情汹汹,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这些人本是良民,但是数次洗掠过后,良善的本性被血腥和不甘全然掩住。自己活下来,并活的痛快才是王道,其他的,再也顾不得了。 号角长鸣声中,众黄巾重整队伍,乱哄哄的涌上。杀声、呐喊声响彻天地间,如泛滥的洪水一般,再次对着束鹿城墙冲击而去。 城上响起一串儿的急促鼓点,在众黄巾涌到百十步时,投石机、床弩再次发威。残肢断臂飞舞,到处都是血浆肉糜,但这次,众黄巾在劫掠三天的刺激下,却不过只微微一顿,便又再涌上。 方才被投石、床弩打中一时未死的,瞬间便被无数大脚踩过,有一声没一声的哼哼几下,随即湮没在惊天动地的厮杀声中。 投石机和床弩虽然犀利,但装卸石块、长矛费时,不过射出两轮后,便失去了效用。 城头上,臧霸锵的拔出长刀,厉喝一声,带着亲卫便冲到最前。指挥着守城士卒,用长叉、滚木将攀附上来的贼兵打下。后排弓弩手不停张弓搭箭,不绝的咻咻声中,城下临近的黄巾军不时惨嚎着倒下。 小城前,落下的箭矢东一簇西一簇的,如同忽然生出许多杂草。众黄巾这时候被血气所激,全然忘了恐惧,只是嘶吼着,争先恐后的往城前而涌,顺着云梯蚁附而上。 城上,臧霸带着本部军卒接上,刚开始还算轻松。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黄巾聚集到城前,汉军终于开始有了伤亡。 天空中烈日如炙,一点一点的按着轨迹而动。苍穹下,令人眼目刺疼的光芒到处闪烁,无数的生命绞杀缠斗在一起,舍生忘死。兵刃的撞击声、人的惨嚎声、刀锋矛尖刺入人体的噗噗声混为一片,响彻在天空之下。 城头上的的墙垛暗红一片,斑斑驳驳,到处都是断戟残矛。臧霸气喘如牛,两眼血红。小臂处一道伤口触目惊心,若不是身有铠甲相互,造成这一伤口的那一刀,只怕半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城头上汉军已然付出了两百多人的性命,伤者无数。相对于黄巾,却以足足在这方寸之地,抛下了千多人的尸体。 城上城下到处都是伏尸残骸,这一刻,人命贱如草。 太阳渐渐移至正中,从早至午,两方已然战了足有半天时间了。刘璋站在城楼中,满面冷厉,心中大疼。若不是顾忌着自己身为主将,又要诱使另外尚未出现的两拨黄巾,他早已忍不住调动军卒冲杀上去了。 沮授侧目看着他,眼见他目光闪烁,满是沉痛之意,微微一叹。拱手低声道:“主公,正所谓慈不掌兵,若忍不得小痛,如何谋取最大的利益?那些战死的将士,也将白白死去。主公睿智,当不需沮授多言。” 刘璋轻轻吁出一口气,默默点点头,只将目光投向城下黄巾阵营。阵营中,郭大贤也被眼前惨烈的绞杀震住,催动胯下战马,不时向前观望。 刘璋见他越来越近,双目微微眯起,心中不由一动。忽然抬手唤来一个亲卫,指着下面的郭大贤道:“去,令人将床弩调整下,给我对着那家伙射。” 亲卫应了一声,转身而下。沮授顺着刘璋目光看去,连忙道:“此人必是郭大贤!”随即回身道:“休要害了他性命,只要能吓走他便可。” 奔出去的亲卫扭头看了刘璋一眼,见他点头,躬身应了。沮授道:“若是射死了他,这队黄巾一退,只怕另外两股必不敢再来,大计破矣。此刻却须他活着,才最符合咱们利益。” 刘璋点点头。转头看看城头仍在厮杀不停的双方,不由微微蹙眉,轻声道:“这么打下去,只怕宣高要撑不住的。要不要再调士卒上来?” 沮授摇头道:“不必。只要能将那郭大贤吓走,这一拨攻击必然结束。我只担心另外两拨人马不来,却要……咦?好,终是来了。”沮授话说了一半,目光扫向远方时,不由的猛然一喜,拍掌说道。 刘璋一愣,正要举目去看,却听城头上一声大响,随即,一支床弩已是迅雷疾电一般射了出去。只眨眼间,便见城下观战的郭大贤身子一震,翻身落马。 城上城下但见这个情形的,顿时齐齐叫了起来。城上自是欢呼,城下却是惊呼了。 左校口中衔着长刀,正趴在云梯半腰,听到惊声,回头便见众亲卫七手八脚的扶起了郭大贤,不由心头一跳。 正惶惶间,身后传来阵阵鸣金之声,左校心头更惊,连忙滑下云梯,收拢众贼后退。 城上来不及撤下去的十余个黄巾,立时被众汉军剁为肉泥。后排弓弩手再次上前,弯弓搭箭,追击退去的黄巾。 在又留下数十条人命后,两边终是彻底脱离开。城下黄巾刚慢慢退回大营前,便见一彪军马旋风般驰来。 当先一人面如黑炭,髭髯如刺,手持一支丈八长大槊,正是听闻郭大贤兵动而追来的丈八张铁头。 张铁头刚一到,便传令整队展开。只是那架势,不但防着束鹿城的汉军,另一面却也防着郭大贤。 郭大贤这边军卒眼见对方没露出什么善意,也是大为紧张。罗市顾不上再去管邬县方向,急速带人插上,与张铁头两边对持。 城上沮授早看的明白,低笑道:“主公,此番大事济矣。” 刘璋也看到张铁头的架势,听闻沮授所说,只是点点头,却转身下了城楼,急急往城头而来。 “宣高,你怎么样?军医!军医在哪儿?快快过来,为藏将军包扎!”目光看到臧霸小臂上的伤口,刘璋不等臧霸回答,便急声高喊起来。 臧霸与后面下来的沮授俱皆心中感动,臧霸目中含泪,躬身道:“主公对霸之恩德,霸死无憾矣。请主公勿忧,些许小伤不足道也。” 军医此刻已然过来,帮着臧霸上药包扎,刘璋方才略略放心。见臧霸感动的跟啥似的,微微一愣,随即恍然。 这个时代阶级分明何等森严,自己身为主子,只不过一句简单的问候,便将臧霸感动成这样了。 再看看左右士卒和身边的沮授,见他们都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心中忽起波澜,一种异样的情绪升起。 他虽来到这古三国近十年了,又收了许多名将,虽也享受人家称呼他主公,但因着后世的烙印,却多是一种虚荣心罢了。 但这一刻,在亲眼看过如此惨厉的攻防战后,臧霸等人的这种感动,才让他真的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心绪。 第87章:束鹿之战(三) 几乎是亲自慰问过每一个受伤的士卒后,刘璋这才想起已过了午时。眼见下面两边黄巾,似乎并没立刻攻城的样子,连忙传令赶紧给守城兵士送饭上来。 沮授心中感叹,自古都说名将能与士卒共苦患难,但少有闻及有君王能做到的。但眼见自家这位主公,却是面色平淡,游走于一堆普通士卒中,嘘寒问暖,毫无半分不耐。这般仁义君王,当真是世所罕见。 直到众士卒皆端上饭碗了,刘璋这才走到一边,凝目观察城下黄巾大寨。 沮授上前施礼道:“主公勿忧。这两股贼子相互提防,显然都不敢轻易而动。授料便要再来,也当是明日了。主公且请下城用膳,这一上午辛劳,还当保重身体才是。”旁边臧霸也劝。 刘璋回头看看众士卒,这才看了两人一眼,淡淡的道:“让人给我上和众军士一样的饭菜来,我便在这儿跟大伙儿同吃便是。若此番计不得受,也不见我这主公的尸首比之寻常士卒高贵到哪里去。先生文士,身体不似我等武人硬朗,才该保重才是。” 沮授面上激动,嘴唇嗫嚅片刻,决然道:“安有主上辛劳,臣子享受之理?既主公有心与众军共苦,授自当相伴。”说罢,不等刘璋再说,回身令人将饭菜送来。 城头上,众军尽皆感动,厮杀一上午后本有些低落的士气,不多时便尽皆恢复,甚而有更昂扬之势。 这一日,果然如沮授所料,黄巾军并未再来攻城。时值深秋,白天的秋老虎正烈。两方各自打扫战场,将战死之人聚成一堆焚烧。 城上城下到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空气中浮着一层黑气,却是焚烧尸体飘起的灰烬所致。 刘璋直到日影偏西时,才嘱咐了一番,返身回府。一路听的城内多有哭泣之声,心中惨然。 这一天的争战,城内百姓担土运石,流矢之下,死伤也近百余。那些啼哭之声,便是从战死百姓家中发出的。 “公与,令功曹统计百姓伤亡情况,死者记其名,每户给予十金抚恤。伤者令医士全力相救,其家中亦赠粮米奖励。告诉百姓们,异日,我必将建碑以记之。我大汉皇室,必年年祭祀,绝不或忘!”刘璋声音有些沙哑,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沮授连同身边众人尽皆骇然,以君王之尊为平民建碑,还要年年祭祀,这等礼遇,自古以来,实在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老半天,沮授才反应过来。满面激动之色的深深一礼,什么话都没说,便点头而去。 半日后,举城百姓皆知这事儿。死伤者家属如身在梦中,旋即,便是感动的痛哭流涕。 这件事儿的直接后果便是,当晚,无数百姓涌向军营,纷纷要求加入。不为什么建功立业,不为什么光宗耀祖,为的只是效忠季玉公! 主以国士待之,民愿以死相报!小小束鹿城,一夜之间,上下一心,恍如铜浇铁铸一般。 与束鹿城内对比,城外的黄巾大营里,却是一片火药味。张铁头扎住大营,郭大贤便派人来请。 他被那城头的床弩擦臂而过跌落马下,险险没直接吓死。正好又见张铁头大军过来,心惊之下,顾不上汉军,慌忙收兵回营,先要解决内部纠葛才是。 对于束鹿城,此时他已经完全放心。一上午杀到那种惨状,城内依然不见任何动静,邬县处也不见援兵,那便只有一个解释。邬县兵力也是不足,不敢过来。而城内,靠的只是拼命罢了。 今天要不是自己险些中了暗算,又因为张铁头突然过来,他估计最多再有半天就能拿下束鹿了。既然如此,这城又不会长了翅膀飞走,还是先跟丈八那黑厮商量好了,回头再来打过便是。 他这边打算的不错,可惜张铁头人粗莽却并不缺心眼。听郭大贤请他过去,冷冷一笑,对那使者道:“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他郭大渠帅却是捞过界了!要谈也行,却得他郭大贤来我这儿。否则,那就免谈,大家各玩各的就是。至于怎么玩法,嘿,一切随意!” 使者将话带回,郭大贤险险没气晕过去。丈八这厮摆明是欺负人了。 自己大半天鏖战,战死士卒虽然不过两千余,但是受伤的,近乎三千多。 要知道冷兵器时代的受伤,可不像后世那样,一旦受伤,几乎便是致残。 便有那伤势轻的,也要看个人体质,强壮的才能真的活下来。身子稍弱的,几乎就是十死无生的结果。毕竟,这个时代没什么疫苗之类的,人对于细菌的感染,完全没任何抵抗力。 郭大贤原本有一万人的队伍,但这番大战后,真正能马上投入的战力,也不过只有五千余人。 而张铁头此时却全都是生力军,足足七千之数,真要打了起来,鹿死谁手实难预料。 这事儿也怪自己贪心,若是当初慢一点,等那黑厮先来打过,只怕此刻自己连问都不必问,直接吞掉他都是可能的。等到吞了他再回头攻打束鹿,岂不是事半功倍? 郭大贤心中悔的肠子都绿了。只可惜世上没后悔药可卖,既然已经如此,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下了。 当下强忍怒气,令人再去商议,两边各带十人护卫,便就两方大营中间碰面商议,谁也不用防谁。 张铁头这次倒也没再为难。只是两下碰头,张铁头第一句话,就差点让郭大贤暴走。 “这束鹿本是我下曲阳最近,和当是我先打。如今,本着大家都是太平道一脉,郭大渠帅越界捞食儿的事儿便不计较了,这会儿便请回吧,咱丈八自己搞的定。”很自信,很不屑的撇撇嘴,张铁头傲然的道。 尼玛的!你自己搞的定?我日了,要不是老子打了这大半天的,就你那点人马也能自己搞的定?你这不但是想吃独食,还是过河拆桥,明摆欺负人啊! 郭大贤也怒了。本来还想商量下,打下来束鹿,大家和和气气的商议着分配战利品的。但现在看来,压根就没谈拢的可能啊。 “哦?好,既然将军如此说,嘿,那便大家各玩各的好了。只是这汉家城池人人取得,也休说是属于谁的。你又不姓刘,偏你取得,我就取不得了?天下须没这样的道理。大家只各凭手段,谁先得就算谁的。” 丈八乐了,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头也不回的直接回营了。把郭大贤气的在原地哆嗦半天,这才恨恨而归。 当晚喊过一众部下,传令明日五更造饭,天明便即攻城。所有人全部压上,一鼓作气拿下束鹿,让那黑厮白白的看着,气死他。 第二天一早,郭大贤所部果然抢了先机,战鼓震天,号角长鸣之际,除了将头天带伤的士卒留在身边外,竟是一股脑的将所有兵力俱皆压上。 束鹿城前,众黄巾铺天盖地而来,人喊马嘶之声响彻天地之间。只是,郭大贤的欢快没过多久,便差点郁闷死。 因为,城上固然仍是开始用器具将他们打击了一通,随后却一改昨日的战法。点起了无数的火堆投了下来,那火堆不知烧了些什么,不但浓烟滚滚,更兼有股子刺鼻的味道,中人欲呕,熏的人满目流泪。 反观城上守城士卒,因为站在上风位,又早早有准备,个个白巾围面,乍一看,整个一溜儿的阿拉伯人……… 这些个火堆扔下来后,但凡有上前灭火的,便会遭到各种器具弓弩的招呼。而不管不顾,想要冲上去厮杀的,却因为两眼熏的睁都睁不开时,被乱枪戳死算完。 本来十停能攻上城头的,被这劳什子怪火一搞,甚至连半成都没有。如此一来,让他空耗军力,不多时便损伤近千。 直到好容易才将这些碍事的火堆处理完了,正想安下心来攻打时,沉默了许久的张铁头那边却突然有了动静。 震天价的鼓号声中,杀声如潮水般自郭大贤军伍后传来。把正全力攻城的众黄巾吓得心中一颤,顿时便又被汉军杀倒一大片。 郭大贤气的要吐血,两眼死死的盯着冲出来的张铁头部,眼见这帮人个个神完气足,哪有自己这边众军的半分狼狈模样,不由的牙齿咬的嘎嘣作响,眼中狠毒之色不时的闪过。 这黑厮看似粗莽,却极擅算计。昨天那番话,分明就是诱惑自己先上,将汉军前面最歹毒的招数拖完了,他才跑出来捡便宜。 郭大贤心中恨意滔滔,脑子微微一转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哼哼,只是你当这样便可捡到咱家的便宜了吗?眼前这拨汉军虽不多,却也并不是软柿子,拿下他们固然简单,但是,嘿嘿……… 郭大贤想到这儿,转身对身边传令兵低声说了几句。传令兵微微愕然,随即纵马而出。不多时,场中几个负责指挥攻城的部曲便接到了军令。 “嘿,那位郭大渠帅没劲儿了,哈哈哈,儿郎们,该是咱们上的时候了。”瞅着场中不断有逃兵向后退却的郭大贤所部,张铁头满面不屑,得意洋洋的对部下传令。 随着三通鼓响,众人发一声喊,齐齐向前冲来。中途遇上退的慢的郭大贤部,多有暗中捅上一刀子的,城下一片混乱。 郭大贤面上抽搐,眼中光芒如毒蛇般盯着丈八的身影,努力克制着。 换上丈八的人马冲来,城头上压力陡增。这些人全都是生力军,臧霸所部虽然经过一夜休整,但几乎人人带伤,于郭大贤部交手,大家半斤八两,还能打个旗鼓相当。但遇上丈八部,则明显力有未逮了。若不是城中百姓奋然冲上,形式殊不乐观。 丈八眼见城头上,多有布衣百姓参战,不由哈哈大笑。眼下形式已然太明朗了,只要有个两三个时辰,束鹿城必然便是丈八爷的囊中物了。 当下,大手一挥,将所部尽数压上。丈八自己也是跳下马来,拎着一口长刀,直往城上扑去。 第88章:束鹿之战(四) 就在这时,原本龟缩到一隅的郭大贤部忽然动了。在众传令兵的呼喝下,四千多人猛然从后边将丈八部围住。发一声喊,便自后杀上。 城上刘璋看的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擦擦的,这郭大贤有头脑啊,原来竟好这一口啊。介个,爆人菊花真的就那么爽吗? 郭大贤爽不爽不去说,反正丈八没见着爽。被身后这突然一击,打的他整个大阵全然乱成一团。 丈八大声呼喝之下,各传令兵嘶声大叫着,老半天终是将大阵一分为二。一半继续跟城头汉军胶着,另一半却是回身挡住郭大贤部。 天空下,城池前,上万人杀成了一团麻。众人都隶属一个阵营,本没什么服饰上的分别。这一乱杀起来,根本不可能分的清楚。 起初还能有个分界,等到最后,人人都是血红着眼睛,管你谁是谁,看着不顺眼就砍。一万多人一通乱砍,竟不知自己人砍死自己人的有多少,便郭大贤和丈八也是全没了丝毫办法。 城上众汉军看的瞠目结舌,打死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奇景。刘璋看的眉花眼笑,身边沮授笑道:“主公,可以传令了。” 刘璋一听,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嘿嘿笑道:“不急不急。公与忘了吗?可还是有一股人没来呢。眼下这种场面,便是咱们都没料到,要是那股子人听说了,你说他们会怎么做?嘿嘿,这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也是赶,别急别急。让他们多消化会儿。” 刘璋两眼放光,坏笑着随口说道。沮授听的却是一头的黑线搭下,自家这主公貌似比自己还狠啊。吃人家两股人马还不满足,竟然还惦记着第三股。 嗯,我收回那句赞美他仁义的话。这哪有半分仁义啊?简直比恶魔还恶魔嘛。只不过,那第三股人马在哪呢?沮授蹙眉想着,心中实在有些不安。 就在沮授惦记着第三股黄巾的时候,张牛角和褚飞燕已经看了老半天了。 打从张铁头一怒回了自己营盘,张牛角和褚飞燕便点起兵马随后而来,两者之间差了不过半天而已。 看到张铁头和郭大贤两营相隔扎住,张牛角和褚飞燕也将大营扎住。只不过,他们扎营的地儿,却是在离着这边五里外的一处山上。 等到今天两边开了战,张牛角和褚飞燕先观察的就是束鹿城。最终得出的结论和郭大贤、张铁头一样。束鹿城不足道也! 一头放心了,便转头来关注另一头,等到发现郭大贤收缩兵力时,张牛角没觉得怎样,褚飞燕却是心中忽的咯噔一下。 那束鹿城已经摇摇欲坠了,只要两边一起使劲,只不过几刻间就能拿下。这个时候忽然收缩兵力,那是要干什么呢? “不对!” 褚飞燕心思一动之际,转念便想透了其中的关窍,立时面色大变惊叫道。 张牛角不明所以,等到褚飞燕解释完,登时也是惊怒交迸。怒道:“这厮好不可恶!就不念同是太平道一脉吗?传令!传令!与我从后兜杀,休要走了那郭大贤!” 张牛角这一刻愤怒的不像牛角了,像疯牛!他却没想想,自家那个乡人兄弟,是怎么算计人家郭大贤的。虽说是借刀杀人,但总是他算计人家在先的。这会儿被人算计回来,又恼怒个什么呢? 两人传下军令,齐齐杀向束鹿前。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当他们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黄雀时,真正的黄雀正流着口水盯着他们呢。 站的高望的远,首先发现张牛角和褚飞燕队伍的,不是郭大贤,更不是张铁头,而是一直藏在城楼里的刘璋。 当发现无数的旌旗从天边显现,漫山遍野的黄潮涌来时,刘璋乐的俩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本城兵马不要动,点狼烟,通知邬县的隽乂将军,他闪亮登场的时候到了。”拍了拍手掌,刘璋眯着俩眼笑道。 旁边传令兵很努力的皱眉思索了一下,才有些猜到“闪亮登场”的意思,转身去了。幸亏听的懂点狼烟三字,不然定要被主公骂了,传令兵一边往后跑,一边暗暗嘀咕。 城中一道黑烟笔直升起,直上霄汉。只是在整个战场处处硝烟的氛围中,近在场内的众人,实在是很难发现的。嗯,就算是发现个黑烟啥的,也不会有啥特别想法的。 因为刘璋又命人点了几十个,早上那种折腾人的火球扔出去了。“人家大老远的来了,咱们怎么也得给人家助助兴嘛”刘璋如是说道。 嗯嗯,那火球里也没啥特别的,除了干粪和上回剩下的金花豹子外,更多的,却是芥末。没办法,辣椒这会儿还没有,刘璋能找到的替代品,便只有芥末了。 当然,这种创意,委实让众人恶寒了一把。沮授和闵纯当时看他的眼神儿都有些变了。 城里的把戏外面不知道,赶到了场中,正拼命往里杀来的张牛角和褚飞燕,只是被熏的两眼流泪而已。 等到发现城前烟雾升腾,无数的歹毒气味都是从那儿发出来的,众人才发现。城上已经没有自己这边的人了,汉军们一个个趴在城头,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下面呢。 只是,面上那表情实在是太招人恨了,惊奇中带着兴奋,欢喜里满含着激动…………什么将带什么兵啊,都是一帮渣! “先灭了……咳咳……灭了那……咳咳…咳咳……火,灭火…咳咳…”褚飞燕双目流泪,嘶声大叫着。随即招呼着身边的本部人马,直往城前杀来。 城上汉军一看有肉来了,不用刘璋吩咐,已是欢天喜地的跑去拉动投石机和床弩。于是,已然乱作一团的战场上,更是乱成一锅粥。石头、弩箭如下雨般落下。没了攻城士兵的牵制,城上汉军发射的那叫一个嗨啊。 烟雾弥漫之中,褚飞燕虽看不太清状况,但是从天上不断落下的石头,和身旁不时响起的厉啸也知道,这是汉军在趁火打劫,不由的大怒。 尼玛的,老子们懒得打你,你就老老实实的等咱们分出胜负,再来吃你就完了呗。这会儿居然还敢找事儿!杀!我擦的,就你们那点兵,便是本部人马也够你们受的。 褚飞燕怒了,转身就要发令攻击城池。只是,不等他下令,却忽然听到远处一阵的轰鸣声,大地都在微微颤抖起来。 是骑兵!还是数量极多的骑兵! 褚飞燕久在军中,当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便立刻意识到了。那骑兵来的好快,烟尘中,不多时便显出一杆大旗。 玄色大旗上,飞金边走银线,一排大字随风招展。细细看去,却是:汉轻车都尉刘。而另一杆副旗上,却是一个斗大的张字。 张合到了! 褚飞燕看的分明,心中猛然一沉。一直以为邬县人马太少,不敢来救,看来全然不是那码子事儿。这帮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众人火并之时突然杀来,其中只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若如此…… 他心中正自忐忑,却猛听身后城中号炮连天,隆隆战鼓如同九霄怒雷一般滚滚而起。 战鼓轰响声中,苍凉的牛角号同时响起,束鹿城封闭了三天的城门,便在此时缓缓打开。里面喊杀声震天动地,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马要冲出来一般。 眼见己方所有人都乱了套,几家主将在这乱军之中,也是全然找不到。褚飞燕不由的猛一咬牙,转身大喝一声,招呼着本部人马,径直冲着刚刚打开一半的城门而去。 这个时候,救外面是不可能了。城里的人,想趁乱来个里应外合,真被他们得手的话,只怕自家这三支大军绝没半分逃脱的可能了。 现在唯一九死一生的机会,就是趁对方打开城门之时,仗着对方城中兵少时,一举攻了进去。 只要能控制了束鹿城,那外面骑队便成无根之兵。到时候,只要大伙儿稍微稳住阵脚,便连这些骑队也吃得掉。毕竟,邬县那边早已探明,最多不过千余军马而已。 褚飞燕不亏豪杰之名,情势危急的一刻,瞬间便能做出这种判断分析,可谓不可多得的将才了。 只是,很可惜啊。他实在还没搞明白,自己遇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那人对各种坑人害人的手段和心理之精通,如何肯给他反败为胜的机会呢? 于是,褚飞燕悲剧了。 在城门全部打开的一瞬间,褚飞燕果然抢到了位置,一马当先的带着三百亲卫便杀了进去。 只是,为毛里面没人尼? 这个念头只在褚飞燕的脑子中一闪的功夫,全力冲刺的速度,已是让他早已进入了城中。 嗯,前面貌似站了好多人,一排排一列列,全是弓卒。褚飞燕目光所及之处,只一打眼间,便大体看出,这些弓卒绝不下五六百人。除了这些弓卒,后面更有近千步卒。 队伍最前,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眉花眼笑的坐在一匹红色战马上,看到自己进来,便如同看到了一块将要落到锅里的肉一般,两眼的光都有些绿油油的。 上当了!褚飞燕心头划过一道惊悸。只是这一刻欲退不能,虽然知道上当了,却也只能向前冲了。 拿下他!这人必然是个主要人物,拿下他就可胁迫他逃的性命!明白眼前处境的褚飞燕,大喝一声,不但没有一丝迟疑,反而加速向前。 眼见那少年面上忽现惊惶之色,褚飞燕心中一喜。只是这喜意才升上心头,便觉得脚下一虚,战马长嘶声中,轰然间,一个身子便不停的落了下去。 这小子在阴我! 这是褚飞燕在落下去的一瞬间,浮上心头的想法。 第89章:三士争功 好大的坑! 被人用挠钩搭上来,褚飞燕仍然有些七荤八素的。目光所及之处,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儿。 除了他之外,跟着他一起冲进来的三百人,大半都落在坑中,唉哟之声一片。剩下的百十人好歹收住了势子,正推推搡搡的转头往后跑。 褚飞燕咬牙切齿,被几个士卒推向后面走去。耳中忽然传来两声大响,随即喊杀声震天价响了起来。扭头看去时,不由的面色大变,半响,终是深深一叹。 原来,城门正中虽然被一个老大的坑隔着。但在城门两侧的城墙上,竟然早早预留了两个暗门。 刚才的轰然大响,就是城内士卒破开暗门的动静。此刻,无数的汉军从两侧暗门蜂拥而出,手中刀矛寒光闪烁,往城外乱成一锅粥的黄巾军杀去。 什么城里没多少兵,什么马上就能拿下束鹿城,这一刻,褚飞燕完全明白过来。这分明都是假象,就是为了引诱他们上当,令他们互相残杀然后再进而击破的诡计。 褚飞燕被推着踉跄而走,心中不由死灰一片。汉军领军之人如此多谋,更兼士卒犀利,此番常山黄巾只怕多半是覆灭殆尽了。 也不知牛角大哥和铁头他们能不能逃的出去,但愿吉人天相吧。褚飞燕心头茫然,也只能暗暗祷告了。 他这边念叨着张牛角和丈八,希望他们能逃的掉。却不知被念叨的这俩人,此刻便是有心要走也是走不脱了。 平日里还算开阔的束鹿城外,这会儿突然被万多人拥堵在一处,四下里除了人就是人,个个都是满面惊惶之色。 由于被汉军突然从后面冲击,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往前挤,原本尚有些宽裕的空间,不多时便没了半分缝隙。甚至好多人一转身之际,都能被相互间的兵刃碰伤。相互践踏而死的,就更不知多少了。四下里都是一片的哀嚎惨叫之音。 张牛角和丈八两人处在大阵中间,空自心焦如焚,却是毫无办法。丈八两眼瞪得铃铛一般大小,眸子里一片血红。 拎着长刀定定的站在原地,四下不停的寻找。百余亲卫将他紧紧护在中间,免得被人潮冲走。 丈八找的不是汉军将领,找的是郭大贤。要不是这个无耻小人从后袭击自己,如何会导致眼前这般场面? 爷爷死在汉军手里那是命,打从举起反旗那一天开始,就早做好这种思想准备了。 可今个儿这局势,明明就是被自己人从后捅刀子所致。这要是稀里糊涂的死在乱军里了,只怕要被天下人笑死的。 丈八爷好歹也算条汉子,如今便是死,也要先斩了那无耻小人的狗头。不然,怕是到了底下也要闭不上眼的。 汉军突然从城里冲出来了,东西两边夹击。原本冲到了城前的黄巾,惶惶的往后溃逃。人潮涌动,丈八等百余人被裹挟在中间,迫不得已跟着往西北角移动。 前面有十余骑正纵马而走,不时挥舞着兵刃,将挡在身前的人砍倒。丈八眸子一凝,脸上现出一片狰狞之气。 那是罗市!这厮是郭大贤的亲军校尉,他既然在这儿,郭大贤多半就在不远了。 丈八大喝一声,撒开大步就往那边挤去。四周亲卫慌不迭的紧紧跟上,从旁卫护。 郭大贤狼狈的伏在马上,头发也散了,衣袍也破了。这会儿,满心里都是惊恐惶急的心思,甚至连后悔的空儿都没有。 张牛角褚飞燕一部和丈八有交情他隐约知道,但原本也只当他们,是因为先自己立足这儿才有交集的。哪成想,两家竟然会联手对他打击。 他偷袭丈八得手,正满心得意之时,冷不防被张牛角褚飞燕从后攻击,顿时慌了手脚。顾不上想别的,立即便下令罗市护着自己往外奔窜。 战局乱成那般模样,什么解释都没法去说,眼瞅着那两家合力的实力远远大于自己,还要硬碰硬的对抗下去那就是自讨苦吃了。先撤出去,等收拢兵马再寻机找回这场子就是。 他打算的是不错,却万万没料到,真正的杀着不在于张牛角和褚飞燕,而是来自于他早已不放在心上的汉军。 当张合的近千骑军,以泰山压顶般的气势轰然而至时,郭大贤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遭遇到汉军的攻击。 眼见着那骑队旋风般的杀来,所过之处,直如泼汤遇雪,势如破竹,郭大贤裤子腿儿一热,竟尔直接尿了。 打从起事以来,就从没遇到过这种级数的军伍。兵甲犀利,煞气盈天,挡在前面的黄巾众,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张牛角和丈八的,都是半分抵挡之力也无。 郭大贤在起事前,也算半个读书人,所以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比之那些老农猎户的要多不少,这也决定了他在黄巾军中的位置。 在此之前,仗着那份多智,又是跟当地早已烂到了骨子里的郡兵交手,可以说无往不利,从未败过。那些汉军的战力根本就几乎等于零,往往是两边还不等真正交手,汉军便已四散溃逃。 一直以来,郭大贤也就从未将汉军放在心上过。但今天,方才只不过打眼一看,他便立时察觉到,这次所来的汉军,绝不是一般的寻常部队。很有可能的,就是朝廷派出了中央军了。 郭大贤慌了,当即不管不顾的便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好在他刚才便已快跑到了外围,这会儿虽然也被乱军挡住,却是比张牛角他们要强上许多。 要命的关头,哪还顾得上挡在身前的是哪家的人马了。只要挡住去路的,就算是自己的部曲,这会儿也是直接砍倒再说。罗市带着数百亲卫护在外围,翻翻滚滚的直往外杀去。 大军本就乱成一团,这种乱杀几乎处处都是,但如他们这般成团而走,却极是显眼,只不过没被汉军发觉,却先被一直寻找他们的丈八看到了。 罗市早将长槊扔下,长槊用于突阵单挑时好用,但在这种乱军中,却是劈砍类的武器才更合适。所以,这会儿,他手中擎着的,便是一把三尺青锋。 奋力挥动间,将一个冲到近前的士卒砍倒,罗市往日阴鹜的脸上,此刻也是挂满了汗水,多了些惊惶之色。 砍倒挡路的乱军,正欲牵马拽缰赶上前队,耳边却猛然响起一声爆喝。心中大震之余,方抬眼看去,便见一片刺目的寒光耀起。四尺长的大刀片子,被日光所映,宛如眼前升起一轮太阳,让他两眼不由的一眯。 就在这一眯之际,凌厉的杀气透体而入,下一刻,忽然眼前景物变幻,所有的景象,飞速的往下拉开视距,十余里方圆的战场尽入眼底。 丈八狰狞的面容仰头对着他冷酷的微笑,便成了最后的一幕定格,随即,黑暗如潮而至。 噗通,罗市无头的尸身从马上栽下。丈八狞笑一声,翻身而上,目光瞬间便锁定了前方不远的郭大贤。 罗市武艺是不错,但是遇上丈八,还是在粹不及防的情况下,胜败生死,就根本没有任何悬念了。 呼叱一声,纵马往郭大贤身后赶去,长刀左右翻飞,已是接连将两个郭大贤的亲卫斩落马下。身后百余亲卫紧接而上,将惊呼不断的郭大贤部全数挡在外面。 狠狠一拍坐下战马,那马长嘶一声,奋起四蹄往前猛窜。郭大贤抱头颤抖的身影,便近在了一马的距离。 “贼匹夫!给爷爷把命留下吧!”丈八目眦欲裂,大喝声中,手中四尺长刀已是举了起来,借着前冲的马势,呼呲一声,已是瞬间斩了下去。 郭大贤闻声大骇,堪堪扭头看时,丈八狞笑的脸映入眼底,刀光耀目,不由的面如死灰。 嘣! 眼见的那刀便要一举斩下郭大贤的脑袋,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弓弦振动之声。 随着羽箭破空之音的响起,随即便是锵的一声大震,丈八浑身颤动,手中长刀竟被这一箭生生震了出去,坐下马踏踏踏向后倒退数步,喺律律长嘶不已。 丈八满面震骇之色,抬头看时,但见一骑如飞而至,驰到近前,探手便将抖成一团的郭大贤一把抓起扔到马下,身后无数汉军涌上,将其绑住。 随即,目光如电,唰啦看了过来。将手上一把大弓插入弓囊,自鞍上摘下一把乌沉沉的玄铁大刀,就马上一领,沉声喝道:“你是哪个,报上名来。” 丈八眼见这人杀气凛凛,方才那一箭犹如神人一般,不由惊恐。目光转处,向后一带缰绳,退到一支斜插在地上的长矛处,一把捞起,心下稍安。这才凝声道:“某乃太平道无上将军丈八是也,你又是哪个?” 来人闻听他名字,目中一亮,嘿然道:“原来是你,好极好极,某乃汉轻车都尉刘公麾下,前部先锋,河间张合是也!今我主天威已至,何不早降?”原来这人正是接讯而至的张合。 他接到探马回报,道是束鹿城发出狼烟讯号,当下带领本部骑军奔出邬县。三十里地,马军行进极速,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赶到。 待见束鹿城前乱成一团的黄巾大军,立即挥军掩杀。他所带部众虽少,但都是骑兵。冷兵器时代,骑步相遇,骑兵本就占据绝对优势,又是趁对方大乱之际,这一冲,登时如虎入羊群一般。 等到见束鹿城暗门一开,颜良文丑两个杀神领军杀出,黄巾军再无翻身的可能,这才带近卫往阵中来寻黄巾主将,欲要先立战功。 他冲突极快,刚杀入阵中,便老远看见丈八将罗市斩落。眼见丈八相貌不凡,极具武力,估计必是头目之类的,当下催马疾进。 等到再看丈八举刀向郭大贤杀去时,虽不明所以,但能让丈八惦记的,说不得必然也不是一般人物,这才摘弓搭箭,将丈八逼退,生擒了郭大贤。 此刻,闻听丈八之名,不由大喜。手中大刀一横,勒令丈八下马投降。 丈八大怒,骂道:“要爷爷投降,那是休想!你救我仇人,便等若爷爷的仇人,且拿命来吧。”说罢,挺矛跃马,直向张合杀来。 张合目光一闪,眼见他来势猛恶,也不多言,大刀一摆,催马迎上。 四下早被汉军围住,两人就场中空地处并力厮杀,来来往往之际,竟堪堪十余个会合不分胜败,张合暗暗惊奇。 他这儿惊奇,丈八那边却是心中惊骇。他向来以力大闻名,黄巾军中,也只褚飞燕能略胜他一筹,张牛角也不过堪堪跟他战个平手。 可刚刚跟张合这十余合比拼,此刻竟是让他双臂不由的暗暗抖颤,可见对方的力量如何骇人了。 感觉到自己只怕不是张合的对手,丈八眼光便开始留意四周。他虽莽撞,却实在不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的。 只是当他目光触及四周后,不由的一颗心不断下沉。四下里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奔窜溃逃的黄巾败兵。打从束鹿城中的兵马杀出,更是完全的一面倒了。 而他自己所处的四周,亲兵已然一个也没了,死的死,被擒的被擒。周围一圈团团被汉军围住,竟是没半分空隙。 心中暗慌之余,耳中马褂銮铃之声又起,张合已是圈马而回,手中大刀平端,直冲他而来。 丈八打起精神,勉力相迎。只是他既然已萌退志,本就差着张合一筹,这会儿气势一泻,更是不济。两马盘旋,战不三合,被张合趁着二马交错之际,一刀背劈落马下。 待要挣扎着站起,张合大刀一顺,锋寒的刃尖便抵到了脖颈上。两边早有小卒上前,码肩头拢二臂将他绑了。 丈八胸中气怒,骂不绝口。张合也不理他,喝令将其带下,这才又带兵四下掩杀,继续寻找其余的头目。 他初投刘璋,一心便是建功晋身的念想。今天一下抓了两个贼酋,心中委实欢喜至极。对于褚飞燕早被刘璋擒获,他并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还有一支黄巾军的头领叫青牛角的,却可去找找看,或许老天降福,再让张将军立上一功岂不是妙? 这一场大战,从早至午,又从午时杀至日头偏西。束鹿城下,血流成河,伏尸盈野。汉军虽占了绝对的上风,但毕竟黄巾贼众太多。一万多人,别说到处乱跑乱窜的,就算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让你去杀,也得破费些时候。 战到此时,黄巾伤亡不知其数,但是场上倒也开阔了许多。张牛角带着数十亲卫,浑身浴血,四下冲突。开始还想找褚飞燕和丈八汇合,等到最后,却早已熄了那份心思。 这般千军万马之中,想要找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眼下身处汉军合围之中,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了。是以,到得最后,随着视野渐渐开阔,终是选择了先行突围的策略。带着亲卫,鼓起余勇,径直离了正道,纵马从河渠旷野上往西北角退去。 众黄巾杀到此时,能活下来的,多是悍勇之辈,眼见有人往西北而退,登时纷纷相随而去。这一来,却让在后掩杀的张合、颜良、文丑全都看到了。 张合固然大喜,颜良文丑两个杀神也是喜的眉花眼笑。话说这一通好杀,过瘾是过瘾至极,但却没逮到一条大鱼,委实让颜大爷文二爷极为不爽。 此番众黄巾奔逃,最前面的显然是个头目,且不管这头目多大,先给他逮来再说。 这一念兴起,两人便舍了那些小鱼小虾,在后一个劲的猛冲着最前去追。待到跑到一半,见了张合也在追,三人目光在空中一碰,刺喇喇的,似乎都能爆出火花来。 你娘的,原来还有抢食的啊,哼,那就大伙儿各凭手段,看谁手快了。 三人一个心思,当下你追我赶,身边除了骑兵亲卫外,大队人马尽数抛下。一路奔过身边的黄巾贼众,闷头猛窜之际,有忽然发现这帮汉军的,不由吓得肝胆俱裂。 只是那哆嗦还没过去,人家却是理也不理的直接擦身而过,这让众多黄巾先是愣怔,随即却是忍不住的感天谢地起来。 张合、颜良、文丑三人此刻一心都在前面贼酋身上,哪去管这些小杂鱼的想法,互相鼓着腮帮子较劲,就剩一个玩命的追了。 前面张牛角此刻也发现了身后的状况,心中又是惊恐又是郁闷之下,倒也不敢就此回头来战,只得加鞭催马,往前急窜。 眼见得前面地势渐渐开阔,已是将要奔出束鹿地界了,却忽然见一侧山中旌旗摇动,鼓号震天。随着一杆赤红的大旗竖起,无数满身煞气的骑兵,如奔雷迅电一般迎头而来。 当先几人,两男两女。两男中,一白马白袍小将跑在最前,手中一杆亮银枪耀目生寒。一人一骑,如浮光掠影一般,骇人的气势,铺天盖地而至。 “血旗军!” 张牛角目光看到那杆赤红的大旗,瞬间眼眸子似乎都被映成了血红。浑身大震之余,已是骇然喊了出来。 第90章:会师束鹿 张牛角很郁闷,他感到自己的运气真的是差到家了。 血旗军的威名他不是听说一天两天了,甚至远在博陵刚起兵那会儿,就听说了这支诡秘的军队。 对,就是诡秘! 用死人的血染旗子,简直就是从所未闻。与其说古怪,倒不如说是诡秘。在这个年代,对于诡秘难解的事儿,就会让人不知不觉的产生恐惧惊怖的感觉。 这支诡秘的部队,每次出现,都是倏忽而来倏忽即去。对于被攻击的目标,手段霸烈而迅疾,犹如雷霆霹雳一般。所过之处,总是透出浓浓的血腥味儿。 血旗军崛起时间并不长,但对于河北各路山贼草寇来说,却是如同一个魔咒一样,没人敢起半分小觑之心。 所以,对于血旗军出没的范围,众人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尽量躲开,能不碰上就不碰上。这也是信都防守压力相对较小的原因之一。 而张牛角到达常山郡后,原本并未想过会和血旗军有什么交集。但是作为常山郡的地头蛇褚飞燕,却隐隐感到血旗军貌似经常会在真定附近出没。 这种感觉,不但是他自己有,从数十路小股黄巾有意无意的避开真定的态势,也从旁验证了这种感觉。倒不是说那些小股黄巾的消息比他更通畅,实在是人对于危险的一种天生感应一样。 当张牛角从褚飞燕那里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由的大吃一惊。众人一番商量,这才有了将驻扎之所避开真定,只在常山郡和中山交界处的鲜虞亭扎住。 因着这一说,之后的丈八和郭大贤,也都是各自小心的将本部扎在边界处,尽量避免去触及血旗军的势力范围。 对于这支原本一直出没在安平的队伍,为何现在竟然出现在常山,没人能搞明白。但他们明白的是,这支军伍实在不好惹,而且其究竟有多大势力,也从没有人能真正搞清楚。 对于这样一支带着诡秘之气的军伍,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有人主动去招惹呢。所以,常山郡虽然遍地黄巾,但却唯有真定附近,少有黄巾出没。 可为啥就让自己碰上了呢?而且,还是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碰上?碰上也就碰上了吧,但大家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更是都主动退避三舍的避到真定范围之外了,为啥这会子一出现,就对自个儿下手呢? 张牛角真的郁闷了。但是,这种郁闷,随后就演变成了晦气。 因为,出手对付他的,竟然是两个女子。 当那领头的白袍小将冲上来一枪刺出,将他震的险险直接落马之时,那两个女子便随后冲了上来。 先是用枪的那个,那枪竟然是用山中老藤所制,一枪横扫过来,张牛角慌不迭的竖刀格挡。挡倒是挡住了,但那枪却借着两下交击之余,枪头一颤,狠狠的抽在他臂肘处。 这一击的结果就是,当下半身发麻,大刀脱手。不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个女子却忽然在马上抖出一条飞索,就如同套马一样,将他套个正着。随着那边一挥手,就这么给人当场活捉了。 这俩女子的配合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中途绝无半分停顿,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兔起鹘落之际,身边的亲卫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张牛角就被人拖了过去。 银铃般的娇笑声响起,似乎这般抓到张牛角对这两个女子来说,是极有趣的一种游戏似地。 张牛角面红耳赤,七荤八素之际,任凭小校将他牢牢绑住,两只眼睛却死死的瞪着对方,满是悲忿之色。 后面的战斗毫无半分悬念,在张牛角看到那个白袍小将,和另一个使动一根大戟的将军的武艺时,心下便是一片死灰。 他虽自负武勇,但自知跟其中任何一个对上,也是毫无半分胜算。自己那点亲兵想要抵挡住这种杀神,更是连想都不要想。 战斗进行的突兀,结束的也很快。血旗军摆开阵势,将通往外面的通路尽数封死,众黄巾除了少数几个顽抗的,纷纷抛下兵刃,跪地求降。 “呔!当真好胆,竟然敢抢咱们的买卖,那个啥,赶紧把那家伙交出来,不然休怪爷爷不客气。” “对对!赶紧交出来,敢从咱兄弟嘴里抢食儿,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颜良文丑两个浑人总算是追了上来,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老大的功劳,竟然被半路杀出来的这彪人马抢去了,不由的立时大怒。提刀戟指,将军伍展开,便大骂了起来。 张合却是面色凝重,不停的打量着对面的两男两女,不敢有丝毫大意。 那两个女将先不去说,但是站在最前面的两员男将,那身上显露的气势,真要打起来,张合自料也是难以胜之。 “呵呵,你们可是季玉公麾下?某乃常山赵云赵子龙,乃季玉公结义兄弟,不知二位如何称呼?我大哥此时却在何处?”白袍小将含笑看了众人一眼,催马上前搭话。 “呃!你……”颜良文丑二人听了这话,同时大吃一惊,双双对望一眼,不由顿时傻在当场。 这人是主公的二弟?不是吧,咱好容易要逮个大功,被人抢了不说,偏偏抢了自己功劳的这人,竟然是主公的二弟。有木有这么杯具啊? “某乃主公麾下前部先锋,河间张合,见过赵将军。这二位乃是我主左右护卫,颜良、文丑二位将军。主公目下正在束鹿城中坐镇,将军可随我等往城中拜见主公。”张合不去理会两个浑人,自顾催马上前答话。 当他听明白眼前之人是主公的人马,心中不由的大大放松下来。打心里说,张合可真的不想和这种级数的人为敌。倒不是说怕,而是完全没必要。 赵云闻言大喜,当即传下令去,整顿军伍,两下合兵一处,径往束鹿城来见刘璋。 他当日退回赵家村,无时无刻不在联络刘璋,但是由于黄巾肆虐,道路不靖,又加上刘璋行踪飘忽,好长一段时间联系不上,心中委实担忧至极。 与太史慈商议了几次,是不是主动往青州去寻刘璋,但二人商量来商量去,却都是觉得一来自己离开,风林二部的消息更加难以传递。二来,万一刘璋已经离开了青州,怕是反而错过了。 再加上眼下到处大乱,赵家村所处虽然偏僻,但也难保不受波及。倒不如安心在这等着,一面守卫赵家村,一面也能使风林二部消息畅通。 眼下时局太乱,刘璋隐藏在各处的势力,更需要一个汇总交流的所在。两人就此事,也向安琪儿问过,毕竟名义上,安琪儿已然算是主母了。 安琪儿虽是心中更想念担忧刘璋,但也知道自己见识远不及赵云、太史慈,遂全权让赵云拿主意就是。 赵云、太史慈二人都是松了口气,一边加强赵家村四周警戒,一边不停派出人马,访查刘璋的情况。及至后来接到风字十九回报后,这才大喜过望。整肃军马,只等刘璋来会。 当前几天刘璋带人到了束鹿,他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只是他生性仔细,虽然心中激动,却仍是派出数路斥候探察。直到今天,才得到确实的消息,这才点起兵马往束鹿来见。只是,没想到,竟误打误撞的,先迎上了张合等人追击张牛角。 张合等人听说安琪儿竟是主母,都是吃了一惊。想想方才她与赵雨二人生擒了张牛角,虽说颇有取巧之处,但这个以男子为尊的年代,女子抛头露面就算是惊世骇俗了,更遑提上阵杀敌了。 心下对于主公刘璋的赞叹又加深了一层,有道是能者无所不能,便找个主母,竟也这般牛叉。 三人施礼参见之余,对于俏生生端坐一旁的赵雨,心中自然也是多有猜疑。赵云虽说那是他妹子,但竟然跟主母这般交好,谁知道后事会变成啥样? 张合心中惊凛,面上自是不露声色。颜良文丑二人,却是瞪大了牛眼,咕噜噜转着眼珠子,不停打量赵雨。赵雨精灵古怪,哪有不知之理? 心中羞愤,杏目圆睁,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吓得颜良文丑忙不迭的一缩头,哼哼哈哈的躲到后面去了。 颜大爷和文二爷外貌虽憨,人却不傻。尤其察觉到每当说起主公时,这位赵将军之妹的眼神里便波光荡漾的,这赵小妹是不是会变成赵主母,委实是难以预料的了。这会儿若是惹的她惦记上,只怕以后实在是多有不便的。 说起来,两人此时心中的郁闷,实在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看着垂头丧气被绑在后面的张牛角,想到这一番大功,原来竟是被自家主母抢去,根本无从申诉,两人简直要欲哭无泪了。 众人一路收拢军卒,不多时便回了束鹿城前。刘璋听闻赵云到来,不由大喜过望,率领沮授等人亲往城外来迎。 赵云、太史慈见了刘璋,都是不由的双目含泪,翻身下马,疾趋几步上前大礼拜见。刘璋一手一个拉住,心中也是欢喜无限。 安琪儿来了大汉已久,这一刻,倒是没再像当日在信都那样,不管不顾的直接扑上去。只是那一双剪水双瞳中,水雾弥漫,只痴痴的看着爱郎,天地间再没了他物。 刘璋知她心意,但这会儿左右都是自己部下,自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这个时代,礼仪规矩极大,刘璋此刻身为众人之主,更是要小心谨守,免得在部下前失了身份。 当下,一本正经的对着她微微颔首,便领着众人往城中去坐。安琪儿心中大是失落,正自幽怨之际,却见刘璋似是不经意一扭头,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忽的闭起一只眼,对着她扮了个鬼脸,眼中满是溺爱之色。 安琪儿一呆,随即心花怒放。媚长的眸子里,眼波儿流转,小脸上霎那间红霞满布,艳光逼人。 俩人这瞬间的交流,别人没发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赵雨却是瞅个正着。看着身边安琪儿满面的幸福欢喜之色,再看看前面已然转身的刘璋高大的背影,眼眸中不由的漾起一丝别样的情绪……… 第91章:收降 议事厅上,刘璋面色沉凝,居中安坐,颜良、文丑叉手侍立于后。一旁矮凳上,沮授捋须含笑,端坐相陪。 堂下,两边厢燕翅排开,左边是徐盛、臧霸、张合。右边是赵云、太史慈。 安琪儿既是主母身份,到了刘璋身边却是不再适宜跟众将混在一起,便由赵雨相陪,在后面安顿。 闵纯作为大军掾曹使,此番大战方停,查点死伤,检验粮秣物资,安置俘虏降卒等事,已然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了,哪有功夫在这厅上呆着。 现在众人聚在这儿,却是为了抓获的几个黄巾头领的处置之事。以徐盛、臧霸等人的意思,直接拖出去喀嚓了算完。以霹雳手段,震慑常山郡余下小股黄巾。 众人此番而来,本是为了和赵云汇合,但既然一战而定,消灭了最大的三股势力,又和赵云胜利会师,挟大胜之势,倒不妨将常山郡梳理一遍。那么,借这三股黄巾势力主脑的脑袋一用,自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对于这几人的意见,赵云、张合与沮授却是另一番想法。杀自然是要杀的,但却不防选择一下。这次大战,俘获黄巾士卒极多,虽说眼下还没具体数字出来,但估计能有万多人左右。 汰劣老弱妇孺,择选青壮充实军伍,自是题中之意。但是这么一来,要是尽数将黄巾头领杀了,必然会引起降卒的怨恨。倒不如以夷制夷,拉一批打一批更符合刘璋的利益。 基于这个方针,这才有了眼下这个阵势。对于此次抓获的黄巾将领,刘璋并没什么感觉。所谓郭大贤、丈八、青牛角这三个名字,在他心中,连龙套都算不上。 因为在刘衙内记忆中,貌似不论是演义上还是史书中,都没什么记载,最多只是一言半句的一带而过。那么,这些人杀也罢,放也罢,自然是全不放在心上了。 他心中全不在意,却没料到第一个带上来的人,一通完姓名,便让他大大的吃了一惊,不由的重新认真起来。 “哼!黄口小儿,你施奸计算计我等,褚飞燕既落入你们之手,杀剐随意,也不需搞出这般阵势。褚某纵横常山,早有准备。只可惜未能多杀几个狗官,着实可恨,可恨啊!”褚飞燕昂然而立,怒声大骂,神色间全无半分惧意。 众将听他辱骂刘璋,俱皆满面怒色,纷纷大骂之时,却见刘璋猛的站了起来,两眼定定的看着褚飞燕,面上一片惊奇之色,不由的都是一愣。 “你…你叫褚飞燕?” 毫不理会褚飞燕的态度,刘璋饶有兴趣的走下来,围着褚飞燕转了两圈,忽然开口问道。 褚飞燕打从被抓,就知道此番怕是凶多吉少。这会儿被押了上来,只当必死,索性豁出去骂个痛快。 只是眼见自己骂完,刘璋不但不恼,却满面兴奋的围着自己转悠,只道他要羞辱自己。听他明知故问的又问起自己名字,不由呸了一声,怒道:“贼匹夫,你要杀便杀,啰嗦什么。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褚飞燕,你要怎的?” 刘璋听他再次承认了自己的名字,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褚飞燕不由愣住,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却不知,刘璋此刻心中有多么欢喜。这个褚飞燕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 褚飞燕,原名褚燕。与赵云同乡,都是常山真定人。在历史记载中,这个褚飞燕,便是以后的黑山贼大首领张燕。 黄巾之乱初期,褚飞燕啸众山林,后来与博陵张牛角合兵一处,奉张牛角为首领。再后来攻打瘿陶时,张牛角战死。临死前,便指定众人奉褚飞燕为主。褚飞燕感念张牛角恩德,遂改姓张。 其人身手矫捷,剽悍过人。第一次黄巾大乱平复后,将众小股黄巾和境内山贼整合一起,一度达到十万之众,号称黑山军。 有了这股势力,他却不再像黄巾那样四处为害,反而一转身向朝廷请降,讨了个平难中郎将的官职,摇身一变,由盗贼变成了官兵,硬生生的将自己彻底洗白了。 这其中的把戏,一如后世的诸多黑道大哥一样,彰显出独有的处世智慧。 这且不说,等到后来曹操与袁绍大战,他竟然又断然投奔当时势力处于下风的曹操,被封为安国亭侯,拜平北将军。之后,一家荣宠,子孙封侯。 这期间的每一步运作,均显示出超凡的眼光和智慧。刘璋后世时,每每读到此处,都是感叹不已。这褚飞燕在整个东汉末年的三国时代,名声并不怎么彰显。但其人一生每一步的算计,都是精准到了极致。其中的政治智慧,要是不知道的,简直要以为其人也是穿越来的了。 此番,忽然听到眼前这人竟是这家伙,刘璋又怎能不乐?这家伙说鱼似乎够不上,但也绝非一般的小虾米。此番撞了大运落到自己手中,怎肯轻易将他放过? 他一生两次主动投奔,显然并不是个食古不化,宁死不屈的性子。现在跟自己在这儿吆二喝三的,只怕多半是以为没了活路,破罐子破摔而已。 心里想着这些,刘璋嘴角的笑意愈发畅快起来,静静的站在褚飞燕身前,眼见他满面惊疑不定的神色,这才呵呵一笑道:“怎么你很想死吗?常山褚飞燕机警无双,身手不凡,实在可称之为世之豪杰。璋向来敬重的很,却怎么今天看来,与所闻大不相符呢?” 褚飞燕乍闻此言,不由一呆,全然没想到刘璋竟然给了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别说是他,就是大厅中众将也是齐齐呆住。 褚飞燕嘴巴张了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虽为阶下囚,但技不如人,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此刻人家并无半分羞辱,甚至给出这么高的褒赞,他又怎么再能恶言相向呢。 “哈哈,将军之才,别人不知,璋却自信绝不会看错。今日小败,非战之罪,不过璋侥幸罢了。此番能与将军得见,璋心中甚喜,但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莫怪。” 就在褚飞燕尴尬不已,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刘璋忽的哈哈大笑,上前一步,亲自为他解开绑缚。随后,后退一步,深深一礼赔罪。 褚飞燕大吃一惊,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慌不迭的侧身避开,霎那间,心中感动莫名。 本以为必死之局,想不到竟会演变至此。人家丝毫不怪自己无礼,不以自己反叛为罪,甚至以英雄豪杰相待,这番相知相待之情,实在是大过了天啊! 褚飞燕颤抖着站在原地,胸间起伏不定,满面激动之色。半响,忽的推金山倒玉柱,对着刘璋噗通跪倒,泣拜道:“燕本罪人,公竟如此相待,岂不叫燕羞愧致死?今蒙公不杀之恩,愿以待罪之身侍之,做牛做马,以报公之大德。还求公允之!”说罢,趴伏地上,不敢稍动。 刘璋眼中闪过喜色,连忙上前一把扶起,笑道:“将军快快请起!呵呵,今将军不计前嫌,倾心来投,实为璋大幸也!罪不罪的,却是再莫提起!” 褚飞燕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起身再拜,以君臣之礼拜见。刘璋这次并不拦阻,含笑受了,这才又再扶起。 众将与沮授俱皆相贺,刘璋使人安排席位,让褚飞燕在太史慈边上坐了,自己返身坐回上首。 褚飞燕避席拜道:“燕今蒙主公不弃,收为麾下,既惭且感。今听闻同伴青牛角、丈八俱为主公所获,燕不才,愿去说服二人同降主公,以报主公厚恩,还求主公开恩允准。” 刘璋大喜,与沮授交换一下目光,眼见沮授微微点头,当即道:“这却是最好不过。将军若能说的他二人来降,当记大功一件。” 褚飞燕大喜,正欲起身,刘璋忽的想起一事,看着他问道:“将军可识得张牛角这人吗?那个青牛角与他有没什么关系?” 褚飞燕一愣,随即恭敬回道:“青牛角即张牛角,只因其人喜穿青衫,故而以青牛角称之。丈八真名张铁头,乃是牛角族人,只因擅用丈八长矛,故而以之为名。便是燕真名实是褚燕,飞燕之称,不过是因为末将稍有勇力,众人谬赞而称罢了。” 刘璋闻听大喜。那丈八张铁头倒也罢了,但这个张牛角却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此番无心插柳,竟能得了褚燕、张牛角二人,实是意外之喜了。 当下令褚燕速速去说,褚燕躬身领命,起身而去。待到褚燕出去,臧霸沉吟道:“主公,这褚燕等人,皆为黄巾贼,若只收的一个也就罢了,此番三人皆收,一旦勾结为祸,岂不是祸起肘腋?还望主公三思。” 刘璋闻言呵呵一笑,看了沮授一眼,沮授领会。转头笑道:“褚燕其人,刚毅有节。既降了主公,倘若反复,必为天下笑之!更何况,今日收降他们三人,以心相交,主公仁爱豪义之名必传于天下,天下能士岂有不奔而投之之理?此以小患而取大利之事,宣高何须忧虑?” 刘璋哈哈大笑,指着沮授对众人道:“公与先生所言,正理也。这事儿,我与先生意见一致,你们不须多虑。” 臧霸恍悟,含笑点头。 不多时,外间脚步声响起,褚燕带着张牛角、丈八二人进来,跪倒拜谢。 张牛角满面羞愧,呐呐不知说些什么。丈八却是瞪着大眼,先是给刘璋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大声道:“铁头冒犯了主公,主公杀了我头也无怨言。只是若要铁头真心归降,却要主公应了铁头一事。否则,便今降了,心也不服!” 第92章:御下之道 大厅上,褚燕说服了张牛角和丈八来降。丈八却忽然冒出一番话来,让众人都是不由一呆。褚燕与张牛角也是面色一变,满头冒汗的转头看向丈八。 “哦?那你说说看,倒是什么事儿让你这么耿耿于怀?”刘璋面上毫无不虞之色,笑眯眯的看着丈八问道。 他眼见这丈八憨直,心中大是喜爱。对他言语中的不敬,自然也不会真个去计较。何况,以他后世的心态来说,既然要人家真心投靠,自然就该开诚布公的谈开才是。这种观念,在眼下这个时代,却是绝无仅有的。 在这个阶级森严的时代,一方是贼,一方却是皇室之胄,两边地位悬殊之大,实在不可以道里记。 故而,眼见丈八粗莽无礼,而他仍是和颜悦色的相问,不单是沮授等人暗赞自家主公大度。便是褚燕与张牛角也是感同身受,真切的感到了刘璋对他们的尊重。 “铁头!你怎可对主公如此无礼!还不谢罪!”张牛角忍着心中激荡,已是对丈八呵斥道。 丈八遭了张牛角呵斥,不好发作,面上却是一片悻悻,微微偏过头去,只做不理。 刘璋呵呵一笑,对着张牛角摆摆手,又对丈八笑道:“说说吧,究竟是什么事儿?这话说一半打住,不单你遭罪,我这儿可也着实难受的紧呢。” 刘璋此话一出,大厅上众将都是一乐。丈八听着大爽,只觉这个主公真是给劲儿。得意的瞅了一眼张牛角,也不理他恼怒的瞪着自己,又在磕头道:“主公,俺这次败给你,实在是遭了小人暗算。要是没郭大贤那贼匹夫在后捣乱,这胜负之数可还真是难说的很。”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刘璋、沮授等人不由心中暗乐。感情这位直到此刻,还以为当时的示敌以弱是真实的呢。看着他满面的理所当然,几人对望一眼,都是目中忍笑,并不多言。 但是一旁褚燕和张牛角却是又羞又气。有心再呵斥一番这个傻兄弟,又碍着刘璋在上,不敢多言。只得满面通红的将头低下,听着丈八得意洋洋的在那白活,心中已是恨不得找个缝儿钻了下去才好。 丈八哪去管别人如何想,他被张合擒住,对张合的武艺是佩服的。但想兹念兹的,却是为未曾斩了郭大贤的狗头而忿忿不已。此番褚燕来说二人投降,丈八眼见张牛角也应了,眼珠儿一转,便有了主意。 “那郭大贤被他抓了,俺亲眼见的。主公若要俺真心归降,俺也没别的要求,便将郭大贤那贼厮交给俺,俺要不杀了这贼厮,委实没脸再见人了。若主公依了铁头这事儿,铁头给你当牛做马,绝无二话。”丈八指着坐在一旁的张合,大声说道。 刘璋听他是这个要求,目光在褚燕和张牛角面上一转,见二人虽是满面羞愧,但其中也是夹杂着一丝恼怒之色,不由的心中有数。 这个郭大贤是什么人刘璋并不清楚。但是,他清楚的是,这个郭大贤首先名字他不熟悉,那就说明肯定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偏偏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家伙,第一个跑来攻打束鹿。臧霸所部损伤不小,也全是拜这个郭大贤所赐。 刘璋原本就没想留着这家伙,不管怎么说,这一场大战下来,要是不宰几个头头脑脑的,别说自个儿部下,便是对束鹿协助防御的城里百姓也是交代不过去的。 开始要不是有褚燕这出事儿,按刘璋的想法,这个丈八也是休想留下命来。但这会儿,既然有了这出事儿,那么,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头,换来三员真心归降的大将,这般买卖,以刘衙内的奸商性子,又岂有不做之理? 只是买卖做归做,却不能让这丈八以为是他要挟自己做的,否则,今天顺了他心意,焉知以后这厮会不会恃宠而骄,无法无天起来?御下之道,宽严要有度,刘璋既然有制霸天下之心,这其中的把握,却是深深明白的。 “哼!” 刘璋面色忽的沉了下来,随着一声冷哼,一股无形的压力,忽然从他身上暴起。 旁边坐着的众人,只觉得忽然有些呼吸不畅,褚燕与张牛角更是面色大变,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这人的心态是极为微妙的。当二人还未归降之时,只怕刘璋便拍桌子发怒,只怕两人也是毫无半分惧色。但此刻,既然真心归顺了,以下对上,这份臣属应对主子的心态下,刘璋不过微一沉脸,二人已是股栗不已。 他们不过是坐在一旁尚且如此,正面对着刘璋的丈八感受更是强烈。 眼见方才还是和风细雨的,他心中虽没傲主欺上的心思,但眼见刘璋对他温言相向,心中未尝没有一点小得意。 但是,此刻,当一股无形的煞气忽然从刘璋身上暴起,丈八这才骇然发现,原来这位主公竟也是一个恐怖的高手。 这种威压,不但是武力到了一定的程度聚发出来的,更是糅合了上位者的威严在其中。两相混杂一起,对着他铺天盖地而来,丈八只觉得周身冷啾啾的。 霎那间,一张黑脸不由的发白,大汗珠子噼里啪啦的便直往下落。一个身子伏在地上,竟是不敢稍动一动。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何处置俘获,自有主帅酌情论之。何曾有为私怨相授之?” 刘璋冷冷的盯着丈八半响,这才低沉的说着。言语之间,冷的似是冰碴子掉落。丈八心中凛惧,颤颤的不敢接言,只是身子伏的更低。 “郭大贤先自来攻,害我军士性命,更是杀我束鹿百姓无数,此,罪无可赦也!你当谨记,入我麾下,万事皆可度情,唯有残民害民一事,绝无半分商讨余地!你性子粗莽,今日郭大贤之事,亦当引以为戒,你明白了吗?” 见丈八彻底没了气焰,刘璋又再冷冷的训斥。丈八大汗淋漓,趴伏地上,喏喏应着。只是听闻主公果然要斩了那郭大贤,心中大是畅快。 旁边沮授心中欣慰。自家主公仁义无双,却又谨守法度,绝不无原则的放纵,实是一代明君的气象。自己生而有幸,辅佐这般明主,此生无憾了。 此刻,眼见厅中气氛凝重,却是需自己上场中和一下了。否则,这三人刚刚归顺,太过的话,却也失了分寸。 想到这儿,起身长跪,对着刘璋一揖道:“主公且息雷霆,铁头将军想必也是被那郭大贤欺负的紧了,这才有所失态。绝不是以下犯上,胆敢对主公不敬,还望主公宽恕则个。”说罢,以目示意赵云等人。 众人接到沮授眼色,心中醒悟,俱皆施礼求情。丈八眼见众人为他求情,心中感动不已,连连叩头。刘璋拿捏的差不多火候了,这才重重一哼,挥了挥衣袖,让丈八起身归坐。 丈八满头大汗的坐到张牛角身边,初进大厅时的飞扬之态再没了半分。两手放于膝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简直比小学生还要乖,只把褚燕张牛角看的摇头不已,其他众人却是暗暗偷笑。 “铁头将军,此番主公为阖城百姓雪恨,为我全军战死将士报仇,必要斩了那郭大贤,却也等若为你出了气,这番情谊,你却是当要记在心里的。”沮授待到众人坐定,这才又微微一笑,轻轻敲打了下丈八。丈八连连喏喏,再次拜谢刘璋。 刘璋眼底划过一道笑意,对于沮授这番配合,心中一个劲儿的竖大拇指。啥叫谋士?这就叫谋士!不但能为主上出谋划策,还要想方设法在平日里塑造主上的无上威严!沮授做为一个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谋略之士,堪称顶级谋主! 对着沮授微微颔首,眼中赞赏之意毫不掩饰。沮授微微一笑,君臣二人心意相通,尽在不言中。 刘璋传下令去,将郭大贤拉到城中,宣布罪责,一刀斩下头颅,升到旗杆顶上示众。束鹿城军民尽皆士气大振,黄巾降卒却是心头惴惴,颤栗不已。 安排完这些,刘璋让人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又在府中摆宴,大会群臣。 此番不但与赵云顺利汇合,更是得了褚燕、张牛角、丈八三员大将,一战而定常山,实在是值得大大庆贺一番。 闵纯终于在开宴之前,将诸般杂事理出了个大概,匆匆赶来赴宴。刘璋亲自把盏相敬,以表嘉勉。 闵纯感佩之际,便就席上将此番战后统计一一向刘璋与沮授说明。束鹿一战,刘璋以三千众,巧妙设计,变被动为主动,牢牢控制战争的节奏和走向。以少胜多,大破黄巾三方之众,共计两万七千余人。 此战,刘璋一方付出五百多人阵亡,三百多人轻重伤,束鹿城死伤百姓四百余的代价。但是,黄巾一方,却是直接死亡一万一千多人,俘获一万两千人,溃散五千人。三方势力主要将领,除了郭大贤亲卫校尉罗市被丈八杀了,其余尽被生擒。 这般战果,不可谓不辉煌骇人。经此一战,刘璋之名传遍河北之地,大小黄巾与各路盗贼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刘璋大队尚在束鹿驻扎,常山郡内各路小股黄巾,却惶惶然,争先恐后的外逃。生怕刘璋兴之所至,就此找上自己。常山一郡,竟尔因此去了大半贼盗,阖郡百姓争相奔走相告,欢喜不已。 刘璋既汇合了赵云,又因一下俘获了万多俘虏,便先坐镇束鹿,去芜存菁,汰选士卒。束鹿、邬县两城百姓,多有要求参军之人,再加上自黄巾俘获中择选的,最终共得士卒七千余人。 刘璋自白沙集起事,几经大战,辗转三郡一国,至此,已然完成初步积累,首次拥有了规模上万的部曲。 只是,他却未料到,他这边威名震慑之下,常山、安平等地算是平复了。但是,由此,却让他老子刘焉那儿,彻底陷入了危机。 第93章:老爷子有难了 刘璋得了大批的士卒,便就束鹿城暂时扎住,将收编的新卒进行操演。 好在他当日狠狠讹了袁胤一把,又将三城的物资尽数抢了出来,此时,虽然突然扩编了这么多人,倒也将将够用。 于是,一面传令信都的颜川将物资源源不断的送来,一面重新编制麾下各将的部属。 这些收编来的新兵,在经过了束鹿一战后,可谓百战余生。虽然多是平民,但身强体壮,又经历过战事,稍稍演练便可成军,倒让刘璋不必太费心思。 如今他有了沮授为谋士,又多了太史慈、张合、褚燕、张牛角这些通晓兵事的大将,练兵之事更是事半功倍。 所以,刘衙内两手一甩,只在大方向上指示一下即可,日常琐事算是彻底脱了身,脑筋便用到了编制之上。 跟沮授商议一番,沮授之意却不赞成刘璋这种固定兵将的方式。除了中军侍卫营之外,最多再单列骑兵就可。 既然血旗军已然打出了名号,领军之人又是刘璋的结义兄弟赵云,便将全军骑兵尽数归于血旗军麾下。其他人不再固定领军,只临时指派即可。 对于沮授这番建议的潜在意思,刘璋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担心军中大将拥兵自重,起了别样心思。 其实,刘璋原本固定领军之人,也是因为初期兵少将寡,那点兵力,就算真有二心的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如今,随着自身势力的扩增,沮授的意见当是正确的。 刘璋静心想想,其实沮授这种办法,跟后世大宋一朝的规矩暗合。只不过那时候少了征伐之事,兵卒分派各地,最终导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尴尬局面。 但如今正值天下大乱,征伐之事不断。虽然不固定将领带兵,但兵将却都是集中一处,宋朝的那种军事弊端也就不存在了。 只是眼下黄巾大乱,道路不靖,远在蒲州的兀蒙等人,也无法将马匹送来,血旗军扩增的规模,也只能以军中现有骑兵为上限。尽数调集之后,也只堪堪凑起一千五百骑军。 对于这个结果,刘璋虽感无奈,赵云却是欣喜非常。他原本不过三百部曲,一下增编至千五之数,已然是鸟枪换炮了。 当下,令赵云带领血旗军单独训练,剩余士卒,便由沮授领太史慈、张合等人操练。拟定一月为期,随后南下参战。 此时汉庭已然做出应对,令大将军何进率左右羽林五营兵士屯于都亭,整点武器,镇卫京师;又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设置都尉驻防; 拜尚书卢植,领副将宗员率北军五校进驻河北,总领战事。令皇普嵩、朱儁抵颍川,下邳丞孙坚进击南阳,从旁策应。共计发大军五万,进讨黄巾。 数路兵马之中,唯有卢植颇有斩获,首先收复邺城。张角率军退往广宗一带,依靠坚城,挟兵数十万,卢植兵少,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双方处于僵持阶段。 而皇普嵩、朱儁却是首战失利,正被黄巾大将波才率军追击,往长社一带败退。这样一来,从旁协助夹击的孙坚也是鞭长莫及,加上他也不过两千余人,只能步步为营,先保自己了。 刘璋既然坐镇束鹿,风部信息自然全数集中报到他这儿,眼见天下大势演变至此,除了时间上,还有个别细节有些变动外,都是在掌握之中。刘璋知道一时半会儿,双方都难以有变化,时间大是充裕,这才定下一月之期。 这一天,处理完公事,便往后面来寻安琪儿。两人自当日草原定情,一直以来,实是聚少离多。 这个活泼美丽的草原女孩儿,三年来,远离亲人,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甚至征战于沙场之上。刘璋对其心中极是愧疚,故而,这次相聚,一有空闲,就会来陪她。 刘璋自幼习武,精力充沛,尤其上次夜半搞出那次状况,火力早已攥的足足的了。 如今,安琪儿也快到了双十年华。小丫头身子长开了,昔日的稚气渐去,却多了几分珠圆玉润之态。每每眸光流转,便生出无数风情。 鉴于这种情况,某狼隐忍了许久,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便在两人此次相会的第三天,终于成其好事。两人婚事早得双方父母认同,安琪儿又是以妾室的身份嫁过来,便也少了许多规矩。 只是少年人初尝肉味,个中情浓,便生出无限痴缠。刘璋固然是身心俱畅,安琪儿也是食髓知味。于是,不但晚上娇蕊绽放,轻啼浅唱,便是白天,耳厮鬓磨之际,也多有酣战一场的事儿。 小丫头本是草原儿女,于汉家诸般严苛规矩压根就不知道。神马白日宣淫、禁欲于闺房之类的,全然不懂,由得自家郎君万般轻薄,千般密爱。 倒是刘璋好歹知道些这个时代的规矩,软玉温香满怀之际,有选择的说给她知道,不过也只是什么人前不要露出太难看的吃相云云。其中,倒是调笑之意居多。 安琪儿明白了其中关窍后,每每又羞又气。这个郎君便生得一张可恨的臭嘴。明明都是他先来撩拨,却说自己吃相难看。只是念及个中滋味,却又忍不住的心如鹿撞,身子发软,只能将老大两个白眼球送上,表达自己的不忿。 只是她却不知,如她这般美女情动时的浅嗔薄怒之态,其中的杀伤力究有多大。所以,往往送上俩白眼球后,换来的便是一番狂风骤雨。而今天,显然这种趋势又渐渐开始抬头了。 “哎呀,啧啧,介个问题有些大啊。” 安琪儿如同一只小猫般蜷缩在某人怀中,某人一只罪恶的大手从衣襟探了进去,一边不断揉动,一边砸吧着嘴嘟囔着。 “啊?什么…什么问题?”小丫头虽然被揉的浑身发软,但是对于爱郎的感叹仍是极为紧张,不由睁开美眸问道。 “嗯嗯,你看哈,好像这俩宝贝比原先大了不少呢。这要是长久发展下去,吓,那你岂不是要累死?”刘璋满面严肃,一本正经的说道。 安琪儿一呆,只是转眼看到那家伙眼神中的笑意,顿时反应过来,不由的大羞不已,红霞满面之际,狠狠的甩了俩白眼球过去。 刘璋满手的滑凝弹软,本就剑指戟张了,被这俩白眼球一电,不由的身上一激灵,眼中已是射出火一般的光芒。 安琪儿只觉那目光落到脸上、身上,竟似有种灼烫的感觉,股间阵阵的湿气涌上,双腿一夹,口中已是发出了一声如泣似叹的吟哦。 刘璋只觉一股子邪火直冲脑际,霍得站起,两手一抄,便将这具活色生香的娇躯抱了起来,举步便要往榻上走去。 “主公!主公,风部急报!” 便在剑及履及的当头,门外忽然传来拔都的喊声。喊声中隐隐竟有焦急之意,刘璋满脑子的欲火,顿时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霍得停下动作。 拔都身为内室近卫,不但有卫护内府之责,也担负着联络山林风火四部的重责。一般这个时候,绝不会来打扰刘璋。但是如今不但来打扰了,甚至语意之中,竟还露出焦急之意,显然绝不会是小事了。 刘璋歉意的吻了下安琪儿滚烫的小脸,起身下地。安琪儿眼中闪过失望之色,却也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担负着何等大事。当下,温柔的一笑,起身帮着刘璋将衣服整理好,才又踮起脚尖,亲吻了下刘璋的面庞。 刘璋点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转身大步走出。出的门来,眼见拔都躬身而立,双眉紧蹙,心中不由一沉。微微点头示意,随即直往书房走去。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拔都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双手递给刘璋。刘璋伸手接过,打开才看了几眼,不由的顿时面色一变,霍然站起。 蓟县城主府内,刘焉满面憔悴之色,紧锁眉头,不时的来回走动。旁边邹靖与吴懿侍立一旁,都是双眉紧皱,一片凝重之色。 老头儿打从来了幽州,原本倒也没甚烦心事儿。这幽州自有刺史管理,老头儿所谓的巡视,也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当日朝中下达这个任命,老头事后已然明白,乃是有人出了大价钱欲要买下冀州刺史的职位。 对于雒阳那位天子侄儿,刘焉实在是了解的透透的了。本是贫寒出身,一朝得登大宝,除了紧紧抓住皇权之外,国事吏治却是半分不管。使得朝中宵小横行,中涓猖獗。 最后竟至公然卖官鬻爵,上至三公,下至亭长,俱皆明码标价出示,荒唐昏聩一至于此。刘焉虽身居太常之位,但朝中处处掣肘,却也是莫可奈何。 此番既然被令巡视两州,他便也权当是放了大假,带着家人旧部每日里只游山玩水而已。 直到当日太史慈受刘璋指派,将密县太平道之事报来,刘焉才真正上了心。一边派人急速往朝中报信,一边传幽州刺史郭勋相商。 那郭勋原是个自负的,本就对朝廷忽然派来个巡察使大为不满。只是碍着刘焉汉室宗亲、当朝太常的身份,不得不虚应故事罢了。 如今,刘焉竟然真的找他商量州务,他又怎肯低头。当下,也就面上应着,转身去后,却是理也不理。 及至黄巾乱起,各州大乱爆发,郭勋倒也不是全然无能。调派郡军,分派防守,四下小县终是顾及不到,但几个重要的大城却是一直没丢。 刘焉担忧之余,眼见好歹还能稳住局面,总算是舒了口气。只是他这口气不等完全落下,大变就已发生了。 此事却是缘于前一阵子,不知为何缘故,广阳郡忽然数日间多出无数小股黄巾,勾连纵横,竟尔最终练成一片。郭勋刚愎自用,丝毫看不起这些农民,当即调派大军镇压,却不料损兵折将,大败而回。 郭勋恼怒之余,便要强征丁壮,期望挽回脸面。谁知黄巾竟然派出使者,道是愿意与州府谈判,只要条件合适,便就此降了朝廷。 郭勋大喜,哪还去多想其他,不顾刘焉百般劝阻,勒令广阳太守刘卫随同,只带千余兵卒前往,却不料刚到了地儿,就被人家一刀咔嚓了算完,随即,大军急动,只一日一夜,便将幽州府治之地蓟县,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地处广阳郡的蓟县,群龙无首。刺史与郡守皆被黄巾斩了,广阳城也落入了黄巾之手,唯余这蓟县城,好歹有刘焉坐镇,靠着大将吴懿和本城校尉邹靖联手,堪堪抵挡住。 但这时候,城中不过万余士卒,积粟也只堪支撑三个月。对外通路尽被黄巾封死,实在是到了累卵之危的境地,如何不让老头焦急呢? 从黄巾诱杀郭勋,攻陷广阳后,蓟县被围至今日,已是半月有余。城中伤兵几有两千之众,更兼士气低落,这蓟县究竟还能守多久,实在是未知之数。 “主公,如今之计,当速速派人求救才是。单靠城中兵力,只怕难以守住啊。”吴懿眼见刘焉只是皱眉不语,忍不住出言说道。 刘焉抬头看了他一眼,霜眉却是皱的更紧,轻轻摇了摇头。他何尝不知现在应该求援,但是究竟要向哪里求援?如今整个北方之地,泰半被毁,便有些郡县没丢,也只堪堪自保,如何有能力来救援自己?朝廷大军一发,却相持于广宗、东郡一带,根本就是鞭长莫及。 更何况,便是那边的相持也是极为艰苦,以五万之数,力抗数十万黄巾,众寡悬殊,胜负究难预料,哪有余裕来救蓟县。 他这番心思,吴懿也不是不知道,只是眼下形式险峻,有些话,便忍不住要说了出来。 “……主公,我闻四公子已在渤海起兵,颇是收复了一些城池。如今虽拿不准具体位置,但何不派人去探寻一番,也总好过坐守孤城。不知使君意下如何?”忍了忍,终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自家妹子已然许了刘璋,两家虽仍是属隶的关系,但却休戚与共。既然知道刘璋有了些实力,虽不知到底能不能退敌,但这个时候,总好过什么也不做。更何况,这还是救他自己的老子呢。 第94章:丧子之痛 蓟县大厅中,吴懿忍不住提起刘璋,刘焉身子一震,霍然抬起头来。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起兵的事儿,毕竟刘璋几次出手,已然收复数城,名声播于北地。 但在刘焉心中,却极是不以为然。刘璋全凭一己之力募集兵马,便算天纵之才,也绝不成不了多大的势力。虽说有消息说已然收复数城之地,多半不过是些小县邑而已。 募集军马,决机于两阵之间,这其中,不但取决于兵力多寡,主将的指挥才能,更重要的,还有粮秣物资的储备,后勤的给养能力。 刘璋单枪匹马,仓促之间拉起的队伍,如何能具备这些要素?便算自己以一州之力,也断不能眨眼间就筹备出一支能战之军,更遑论从未上过战场的儿子了。 老头压根不知道自己那妖孽儿子,早在数年前便着手布置,此番更是机缘巧合,得了颜家举族相助之事。有这种想法,却也怪他不得。 至于后面刘璋大破常山黄巾,势力大增之事,更是因为发生不久,随后蓟县被围,消息不通而完全不知道。此刻听吴懿提起刘璋,心中不以为然之际,却也有些恼怒。 蓟县已成十死无生之地,别说根本无法确切把握儿子的动态,联系不上一说,便是能联系上,老头也断不容许儿子身涉险地。 这几日鏖战,三子刘瑁带军守城,已然身负重伤,如今尚不知能否安然脱险,这要再把小儿子牵扯进来,难道是嫌老刘家太过兴旺吗? 自家四个儿子,老三才能中庸,老大、老二身居京城,虽皆身有官职,但真要比起来,这三个儿子比之老四都是远远不及。 刘焉对自己这个小儿子寄予了无限的期望,哪里肯将半分危险加诸其身?是故,对于吴懿这个提议,老头虽明白是有些病急乱投医,却也大大不爽。 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吴懿自己说完,也是有些惭惭。眼见主公不悦,只得将头低下,心中却是暗暗发苦。 自家妹子吴苋,打从上次与刘璋相见后,吴懿不止一次的发现,吴苋时不时的一个人发呆,眸光流转之际,忽怨忽喜的。少女情动之态,便是傻子也看的出来。 眼下蓟县危如累卵,大战过后,便是性命能否留下都是未知,自家妹子一番姻缘,只怕更是如断梗浮萍,不知散于何方了。想及妹妹从小凄苦,如今好要迎来幸福,却生生的又化为泡影,吴懿心中只觉堵得难受。 “使君,某听说渤海郡已然为袁公守住,究其起因,似是也与令郎刘璋有关。如今咱们蓟县有难,渤海与广阳接界,何不派人往那边求援试试?倘若袁家肯发兵来救,广阳之围也不见得便解不了。”就在吴懿与刘焉各自心思之时,一旁的邹靖忽然开口说道。 这邹靖乃原幽州刺史郭勋部下校尉,果毅刚勇,向来为郭勋看重。前次郭勋轻身涉险,邹靖也是极力劝阻,奈何郭勋自大惯了,根本听不进去,只嘱咐他谨守城池,这才有了后面与吴懿合力,守住蓟县一事。 他为人敦厚,但却不傻,眼见吴懿进言受瘪,心中念动,便即明白其中关窍。只是他对于将希望寄予刘璋身上,也是全不以为然。但由此却想到了渤海袁家身上,这才出言献策。 只是他若是知道,那个传言帮助袁家收复渤海一郡的刘璋同学,临走前一记竹杠,几乎将人家敲的骨髓都出来了。他还能不能有这种奢望,可就未知了。 “袁家?”刘焉听邹靖之言,停下步子,捻须皱眉沉吟。袁家四世三公,与他同朝为官,他自是知道这个家族的根底。 只是,他固然知道袁隗、袁逄多有忠义之心,但袁家一系对于打击异己却也是毫不手软。 当日自己主政冀州,袁家势力总是伸展不开,对于他刘焉却实在没太大好感。如今,真要向袁家求援,且不说他们究竟有没有这种能力,只怕那家人心中更巴不得自己就此死在幽州吧。 至于说什么大义云云,到了刘焉这个高度,身处政局之中,却是压根都不会去相信。 一来,刘焉虽是汉室宗亲,却总不是皇帝。人家就算不来救,也跟忠义无关。 二来,虽说蓟县乃是大汉领土,但黄巾大乱遍及北地。人家要不想来救,只一个兵力有限,守土难离的借口,就能封死所有人的嘴。 有着这两个理由,想要袁家来救,嘿,还真是难说的紧呢。刘焉心中琢磨,面上却是不露出分毫。这种事儿,只能自己有数,却无法宣之于口。 不过,事情逼到头上,走一遭总是有些希望。说不定袁家也会借此有些其他诉求,从而能伸手也不一定。政治,原本就是平衡与妥协的产物,这一点,自上古乃至后世,从来就没变过。 微微点点头,刘焉轻叹一声,正要吩咐邹靖选派死士,往渤海求援,却听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随着脚步声,一个刘府家人满面惨然的奔了进来,见到刘焉,噗通跪倒大哭道:“使君……三公子……三公子他…他去了…” 此言入耳,刘焉浑身一震,定定的看着跪倒大哭的家人,霎那间面上全无表情。两只眼睛虽看着那家人,却是半分焦距也无,一个人如傻了一般,呆站在那儿。 旁边邹靖与吴懿大吃一惊。他们都知道前些日子守城,为了激起守城士卒和城中百姓的士气,刘焉亲自登上城楼督战。这般结果,导致刘家三公子刘瑁,也身先士卒,率人加入了守城序列。 但是,也许是这位刘三公子实在命衰,他只是指挥民壮担土挑石而已,哪知激动之下,站的太靠前了,竟被流矢射中,正中额头。当时被人救下后,刘焉遍请名医来救,好歹是没当场死去。哪知只不过才拖了两天,一条小命仍是没能保住。 此刻,眼见刘焉傻傻呆呆的样子,两人如何不知老太常心中之痛?对望一眼,刚要上前安慰一番。却听刘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身子抖颤几下,仰天就倒。 这一下,吴懿、邹靖骇的是魂飞魄散。值此危急关头,全城主心骨都在这位老太常身上,若是他一旦倒下,只怕这蓟县也不必守了。 那来报信的家人此时也吓得慌了,和邹靖吴懿一起,七手八脚的将刘焉扶了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捶后背的一番。半响,刘焉终是长长的呻吟了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只是一睁开眼来,两行浑浊的老泪便流了下来。老来丧子,实为人伦之大惨事!刘焉如今年届六旬,骤然闻听此信,心中之痛,如何忍的? 邹靖一边扶着刘焉,只觉老人一个身子干瘦如柴,轻飘飘的似能被风吹走,不由的大是难过。 这段时日来,刘焉日日操劳,脸颊都凹了下去。如今儿子为国捐躯,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之痛,只怕对老太常这身子骨大是不妙。 眼见刘焉神智仍有些昏然,当下对吴懿使个眼色,令那家人喊人来一起,将刘焉送往后面歇息。这守城之事,此刻便是再急,也是断不能去烦扰他了。 刘焉昏昏然的被扶往后院。刚刚进的二院门,便听得里面一片声的哭声,身子一震,老泪再次流了下来。 “去,告知邹校尉,速速派人往渤海求救,我身子不适一事,严禁泄露半分出去。若有胆敢胡言者,斩!令吴懿谨守城池,绝不可有一丝懈怠!蛾贼虽众,却不过乌合之众,我蓟县城高墙厚,只要守御得法,贼子却也奈何不得。之后一切……一切…便凭天意吧。” 扶着家人肩膀,刘焉强忍心中悲痛,将方才未来得及发出的指令,让家人带给邹靖和吴懿。待得家人哭泣着应了,这才踉踉跄跄的往后而去。那里,自己老妻还需他去安抚。 府衙后院,一片凄云惨雾。前面大厅中,邹靖吴懿得了家人传话,又是感动又是叹息。老太常一心为国,遭此丧子之痛,还不忘嘱咐守城之事,自己二人若是不能尽心竭力,真愧对人也! 当下,吴懿打起精神,带着亲兵往城头巡视。邹靖却急急往后挑选敢战死士,欲要往渤海求援。 便在蓟县城中,人心惶惶一片混乱之际,没人发现。自冀州中山国往幽州广阳郡的驿道上,一支雄壮的人马,正加速靠近着。 “主公,前面再有二十里便是卢水了,过了卢水便进了幽州涿郡地界。由此往蓟县,直到涞水之畔,唯有这一条大道。但到了涞水后,主公之意当如何行止?” 橐橐的军旅行进之中,一身轻袍缓带的沮授向刘璋介绍着地形,随即又问起了刘璋的安排。 这已是刘璋在接到幽州风部送来蓟县被围的第十日了。当日得了拔都传来的情报,刘璋顿时心中狂跳。 他打从起兵以来,一直也没担心过刘焉那儿。因为历史上,黄巾之乱时期,刘焉并没遇上什么危险之事。反而因为黄巾之乱,终是得以割据一方,成就了西蜀之主的地位。所以,刘璋满打满算的,便是如何利用黄巾之乱为自己铺垫。 但是,从风部这次送来的情报看,蓟县实在已成了万死之地。内无积粟外无援军,城内不过万把守卒,团团围城的黄巾,却有近十万之众。 历史上广阳郡虽在黄巾之乱初期,曾被黄巾攻打过,但规模不过两三万人,最终汉庭依靠城高墙厚,又得了北平太守公孙瓒在后边牵制,不过数日便解了围困。何曾有过今天这种危局? 刘璋拿着手中的密报,额头上冷行涔涔而下,他知道,这又是该死的蝴蝶效应!这个情况,他根本无从把握。眼下什么也顾不上了,必须要速速北上,援救老父才是。 刘璋虽然和几个兄弟没什么感情,但是对于老父刘焉和母亲柳氏,却是孺慕不已。从他来了这汉末时空,无论在家还是在外,总能感受到父母对他的那种溺爱。他虽思想意识早不是真正的刘璋,但却丝毫不妨碍他接受这份沉甸甸的亲情。 眼下得知亲人危急,刘璋哪还有其他心思。当即传令众将到议事厅集合,将情况通报之后,一边派出斥候打探消息,一边令众人收拾整束,克日兵发蓟县。 第95章:定计 众将闻听自家主公老子被困蓟县,自然不敢怠慢。出了议事厅便各自整束部曲,不过半日光景,全军一万两千人整装完毕,候令待发。 刘璋一声令下,大军陆续而动,闵纯带辎重营押后,由张牛角率两千健卒护送。 一路行来,竟不见半个黄巾或是盗贼。刘璋询问之下,这才知道,原来固然是这些日子赵云训练血旗军,来回扫荡了好几遍了,更多的,却是因为当日束鹿一战的余威所致。 整个常山与中山两地的黄巾,几乎全都集中跑去了幽州,为的就是躲避在冀州的自己。 知道了这个后果的刘璋,心中实在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何曾想到自个儿这边杀的威风爽快,却将老父陷入了险地。 沮授随侍身边,对刘璋的心态却是洞若观火,当下开言劝导一番,一边却传令大军倍道而进,刘璋心绪这才稍解。 此刻,听了沮授介绍的地形,蹙眉想了一会儿,这才道:“先不急着定章程,令斥候将巡查范围扩至五十里。另外,限令在大军到达涞水之前,必须摸清围攻蓟县的黄巾情况。” 沮授颔首应下,叫来传令兵将军令发出。刘璋眉头锁着,半响又唤来拔都,低声吩咐道:“你传令风、林二部,看看有没办法潜入蓟县城中,若能将我等前来解围之事告知我父,必能稍解他老人家压力。” 拔都大惊,连连摇头道:“主公,这事儿只怕太过难了些。上次风部得来的消息,也只是因为在外围远远观察而致。黄巾十万大军,营寨接连数十里,若不是他们没放出斥候,只怕这个消息也送不出来。哪有可能潜进城中?” 刘璋微微蹙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低头细细思索。他听了拔都刚才所说,虽然心中失望,却也好像想到了什么。只是那念头隐隐约约,一时半会儿却难以捕捉,不由颇是烦躁。 大军一路急行,一日后,已然抵达涿郡境内的涞水。涿郡一地,河系纵横,涞水算是一条主渠了。有涞水分流而出雹水、易水、嶿水、桃水等水系横亘各处。 涞水之前,刘璋将大军停在范阳,此地离着涿郡的主城涿县,不过百里之地。 刘璋没有让大军入城,在范阳前十里处,传令安营扎寨。日落之前,斥候终将准确信息带回。 此番围攻蓟县的黄巾总有十余股,据斥候探察情况来看,这十余股部众各据一方,旗帜杂乱,相互之间似乎并无统属。 甚至斥候还有些犹疑的禀告,说这些黄巾之间似乎多有防范之意,对着蓟县城方向的防御力量,貌似还不如设在自己大营周围的。当然,这都是从旗帜的多寡,安排的位置来推断的。至于具体情况,却是不得而知。 不过,斥候回报的另一个情况,却再次引起了刘璋的注意。结合着白天拔都的汇报,刘璋心中渐渐有了初步的定计。 “先生,以你之见,这一战该如何去打?”大帐内,刘璋于沮授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几色小菜,一壶烧酒。刘璋提壶给沮授倒酒,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 沮授欠身谢过,待到刘璋倒完,伸手端起酒盏,微微一笑,啜了一口杯盏中的老酒,笑道:“主公已然心有定计,何必再问?” 刘璋微微一愕,随即呵呵一笑,也提起杯子,对着沮授一邀,仰头喝下,笑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定计是我的思路,安知就是完备之计?先生但且讲来就是。” 沮授点头笑道:“以授思之,蛾贼虽十万之众,不足虑也。而且,这种情况下,他们人越多,对我等却越是好事。” 刘璋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却并不说话,只笑眯眯的再次举杯一邀,等他继续说。 “围阕之战,首重令通。倘若军令不谐,谈何困敌?今蛾贼十万,但却偏偏有十余股,各不统属。令出十余家,根本达不到同进共退的战略要求。非但如此,他们各怀心思,互相戒备。这般情形,岂不又是当日束鹿之下,郭大贤、褚燕、丈八之旧事?一旦稍有波动,必然有变。我乘其变而击之,岂有不胜之理?”夹起一根蛋丝丢入嘴中,嚼了几下,沮授笑着说道。 刘璋微微一笑,又问道:“此番城中只怕没有多少积粟,南边僵持之势怕也难能给咱们那么多时间,若是他们不变,为之奈何?” “哈哈,主公可是考较授吗?”沮授哈哈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道:“主公方才下令,将沿路所见之人,不论贼人还是百姓,尽数捉了。又使大军不入范阳,而绕城于此驻扎,授料主公之意,必是听闻贼人不设斥候,欲要以突袭之计而乱之。有备袭无备,若是主公再施展此计于夜晚,其乌合之众,安有不变之理?” 刘璋哈哈大笑,放下酒盏抚掌大笑道:“知我者,沮公与也!”说罢,起身在帐内来回走了几趟,停步转身道:“传令众军,明日不必急赶,以常速而进。令子龙血旗军在前,务必不使一人露出。血旗军只打本军旗号,这样一来,便是万一走漏一个半个,也必然以为是血旗军路过,想不到咱们头上。” 沮授赞赏的点头。刘璋又道:“蓟县西北有山名军都,传令大军自广阳外便绕开大道,往军都隐住。届时,初更造饭,二更行军。总攻定于三更,一鼓作气,拿下这股蠢贼!” 沮授大笑起身,一揖拜下道:“主公妙计,授拜服矣。” 刘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想沮授竟也是妙人一个。平日里稳重端凝,这会儿却也拍上马屁了。 …………………………………………………… 蓟县城外,黄巾大营一座座一幢幢四散排开。临近西北一处营帐中,陶升皱眉端坐帐中,手中举着一只大碗,碗中酒香四溢,他却半口也没去喝。两眼望着碗中酒水,似是里面有万般奇妙似地。 大帐门口两个亲兵见自家将军这种姿势,不由的又是奇怪又是惴惴。貌似将军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好长时间了,难道是那酒中有什么问题吗? 想到若是酒中有问题,自己只怕多半要遭些瓜落,两人面色不由微微发白。只是他们却不知,与他们心中这点惴惴相比,陶升心中却可以用恍惚不安来比喻了。 他是太平道老人了,虽然一直活动于常山郡,但势力总是不大不小。手下不过千余人,每次劫掠之后,相对别的头领,恨不得将所有丁口全都充入军中来说,陶升却实在是个异数。 别看他手下只有千余人,但却是实打实的千余人。个个都是壮年汉子,所有老弱妇孺一概不要。但凡充入军中的兵卒,如果有些亲属之类的,陶升就会想方设法将其弄出去。当然,弄出去后是给予安定还是直接咔嚓了,外人自不会知晓。 但就是这种苛刻的规矩,却让陶升这一股人马,在整个常山郡的黄巾中,战力能排进前三。 前一阵子,束鹿一场大战,汉轻车都尉刘璋一举袭破两万七千余黄巾,给了常山郡众小股黄巾极大的不安。 陶升跑的最快。他从小就有一种天赋,似乎对于危险,总是能提前预知。当得知郭大贤他们败了,陶升想也没想,第一个率领队伍退出了常山郡。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听说后来一队骑军横扫常山、中山两地。留下来的一些兄弟部队,竟然全给屠戮一空,连俘虏都没有。 陶升明白的很,哪一场战役会没有俘虏?战阵之间,一旦分出胜负,总会有怕死的跪下的。若说没有俘虏,那就是一个解释,对方手段狠辣,不要俘虏! 想到这些,陶升便有些身上发冷。等到他来到了这幽州广阳郡,竟尔发现,原来世上聪明人还是有不少的。好多原本在常山郡混的人,都陆陆续续跑了过来。 这么多人凑到一起,大家不由的胆气壮了许多。但随着壮起来的,可不止是胆气,还有消耗! 广阳一地的小县邑早被当地的黄巾兄弟犁了好几遍了,眼下小小的广阳一地,忽然涌入这么多人口,真个是成了狼多肉少的局面。 而也在此时,当地一股最大的黄巾渠帅主动来联络众人,说是为了大伙儿能顺利过去即将来到的冬季,不妨通力合作,一起将蓟县城打下来。只要能打下蓟县,整个广阳一郡也算掌控在自家手中了。以蓟县的州治主城来说,城中存粮定然不少。 众人起初听说要打这种坚城,都是心中发虚,可是等到那渠帅说出了一番计较后,大家顿时兴奋起来。 后来,所有事果然按着预计的步伐进行。顺利的将那个愚蠢的幽州刺史郭勋骗了出来,随后攻下广阳城,进而围住了蓟县。 本来这一切都很顺利,但正因为这种顺利,大大小小的渠帅、小方们却起了别的心思。谁不想多分一点好处啊,但好处分配的原则,却是和实力挂钩的。这一点,没谁是傻子,都明白。 于是,接下来的事儿便有些变了味。虽然十万人围住了蓟县,但是攻城时,却都紧着让别人上,除非迫不得已,才会装模作样的打上几下。这其中,所为的不过就是个保存实力罢了。 非但如此,开始还算团结的众渠帅,到了此时,已然相互提防的紧。唯恐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口中的食儿。话说这种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眼下虽然没人敢先挑衅,但却不得不多防着点,小心没大错。 本来就是这样也无所谓,看城上的抵抗虽然仍是顽强,但这几天下来,却明显感到比刚开始弱了好多。只要大家再坚持一段时间,蓟县城,必然是众人袋中之物了。 但是,就在这时,陶升却忽然又感到了那种极度不安的情绪。毛毛的,一颗心跳的让人闹心。这种难以言述的预感,让他连喝酒的情绪都没了。 要是按照以前的惯例,陶升想都不会想,必然撒丫子走人。但是现在却不行了。 首先,眼看蓟县打了这么久,马上就要到手大家分脏了,此时走了,岂不是亏到家了?此次参与围攻蓟县,陶升也是付出了百多人伤亡的代价。 再者,就眼下各路渠帅的紧张,一旦自己拔营起寨,只怕必然会触动其他渠帅敏感的神经。一旦引发误会,群起相攻之下,陶升自料自己连半分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就因为这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煎熬,让陶升感到快要崩溃了。他甚至在想,到底是什么危险要来了?不管是什么,拜托快点来行不?要知道,明知道危险临近,却偏偏无法躲避,只能等着的煎熬,实在是不如痛痛快快的挨上一刀好。 或许是收到了他的哀告,也或许是陶将军的好运真的走到头了,总之,在他有了这个想法没过多久,那话儿便真真的出现了。 “将……将军,外面…外面,好多……好多火把,是…是…是汉军…”亲卫面白唇青的将有些昏然的陶升喊起来,哆嗦着禀告道。 陶升心中不祥的阴影迅即便完全将他笼住。当啷,啪嚓!一只放在小几上的陶碗被撞到了地上,瞬间摔的粉碎……… 第96章:夜破连营 火把,一支接一支的次第亮起,似乎要铺满整个山野。火光如同一道围带,将整个东南方尽数围起。 陶升手足颤抖,定定的望着。漆黑的天幕与大地相接,那片火光星星闪闪,无穷无尽。 哪里来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汉军?不是说朝廷的大军,正和大贤良师对峙于广宗吗?可眼下这架势,分明就是朝廷的大军,否则,便算放眼整个冀州,也不该有这么多的官军啊。 火光还在不断耀起,极目之处,似要将半边天幕染红。略略有些扭曲的景象里,那火光,如血。 陶升只觉得心头似被什么东西揪住,越揪越紧。面色惨白之际,眼前猛的一黑,已是仰天向后倒下……… 黄巾大营乱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东南方的异象。先是离着那边最近的一个营盘吹响了号角,随即,临近的几家贼军也相继敲响了战鼓。 无数的贼人嘶喊着,惊慌失措的到处乱窜,但凡能摸到的东西,都是紧紧抢过来握在手中。这个时候,手中有样武器,总比赤手空拳让人心安。 各黄巾小方大声呼喝着,叱骂着,拼命想要收拢队伍。但是,黑夜之中,忽然出现如此规模的敌军,又明显将自己包围其中,早将众黄巾士卒吓破了胆。这种情况之下,没有炸营,便已然算是万幸了。 最东边一个阵营首先移动了起来,做出了向北边撤退的态势。但此时移动军伍,暗夜之中乱成一团,必然将和左近的营盘冲突。 叱骂声、马嘶声混成一片,附近两个紧挨着的营盘首当其冲,登时怒骂了起来。只是当先而动的那个小方,显然也是个强横的,他才不想冲在最前给人当了炮灰呢。 也不理同伴的喝骂,推推搡搡的直往后退。有那心急的,对挡着自己的,便直接饕以老拳。 初时还只是小范围的殴斗,但不过瞬息,混乱便如同波纹般荡漾开来。整个东南方一侧的黄巾大营,尽数绞在一起。叱骂声、兵刃的撞击声、哭喊声喧嚣尘上。 陶升被亲兵扶起,掐人中捶后背的,悠悠醒来。乱成一团的鼓声、号角声盈耳,入目之处,到处都是四下乱窜的人影。各个营帐前的篝火堆被奔跑的乱兵踢飞,点燃附近的帐篷后,浓烟滚滚,火焰处处,似是要与天边的火光接成一片。 “传…传令下去,不要乱动,谨守营盘!谨守营盘!”陶升抖颤着站起,绝望的看了看四周,忽的大声叫了起来。 这般暗夜之中,敌情不明,再要乱跑乱窜,不用人家来打,光自己人互相残杀践踏,就完全绝了活路了。 陶升好歹懂些军阵之术,眼见大乱已成,顾不上别的,却只能先尽量让自己麾下不乱,争取一线生机。 亲兵不迭声的应着,转身跑下山包,随即,一片声的传令声响起。好在陶升的大营扎在西北角,离着混乱中心最远。又加上他部下最是精锐,人数也不过千余。这般一番传令,陆陆续续的,总算是将部下拢住了。 只是拢住归拢住了,却不敢擅动半步。左近几个营盘都乱成一团了,他要一动,必然被乱军冲散。到时候,没了兵,单枪匹马想要在这种混战中活命,不啻于痴人说梦。 所以,他只能等。等自己一方各路头领将混乱止住,大家共进退,才可能有一战之力。而眼下,除了稳在这儿,再无他途。 …………………… 黄巾大营西北方向,离着不过三里处,一队队汉军屏息而立。无形的煞气,令的四周空气都似乎凝结不动。 刘璋端坐火云驹上,噬血大枪已然抖开,满面萧然的看着前面大营。眼眸中,半分波动也无,沉凝的如同一块坚冰。 颜良文丑不时的伸长脖子往前眺望,脸上一片急不可耐之色,有心张嘴催促,但是望望刘璋的面色,终是强自忍住。 抬头望去,夜空中月影渐移,已是即将三更了。刘璋端坐马上的身躯微微一挺,如冰寒般的杀气更形愈烈。 此次夜袭,他与沮授两人分在两处。沮授带着臧霸、徐盛、褚燕、丈八四人,各领五百军潜到蓟县东南。那些火光不过是事先架好的柴堆,浇上桐油,待到时辰到了,依次点燃而已。 两千人足足点了两三万堆。如此,在黑夜之中,乍然显现,于对方完全不防备的时候,必然能起到先声夺人的效果,逼迫一些小股黄巾乱动。 只要有一个动了,对于这些并无多少军事素养的黄巾军来说,接下来持续引发的整个大营的混乱,就是可想而知的了。 乘其变而击之!这是刘璋与沮授二人定下的计策。汉军虽勇,然兵力以十倍悬殊,刘璋不得不预为之所,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此战,不单单是杀敌,最重要的是解蓟县之围。 “启禀主公,贼子大营已然全乱。沮授先生那边已经发出信号,全部准备好了。”一个斥候奔到刘璋马前,低声禀报道。 刘璋两眼射出森寒的光芒,轻轻颔首,随即将噬血缓缓举起。嘴中如冰凌子般吐出三个字:“擂鼓!杀!” 咚!咚!咚—— 随着刘璋的命令,震人心魄的战鼓声忽然在暗夜中响了起来。先是短促的几声,随即如雨骈急般连成一片。 传令兵纵马飞驰,一声接一声的“全军进击”的呼声,在军都山下的旷野上响起。 首先应声而动的便是赵云和太史慈。扑啦啦迎着夜风而起的,正是一杆血迹淋漓的大旗。 赵云、太史慈催动胯下战马,一千五百骑卒,先是慢慢小跑,渐渐开始加速。堪堪离着敌营不足里许之地,战马的速度已然全部提了起来。 地面微微抖动着,万马奔腾之声,犹如天际闷雷,轰响在耳边,似欲要压到人的心上。 血旗军奔行之后,张合的呼喝声暴起,五千手持缳首大刀的刀盾兵也开始动了。 再后面,刘璋轻踢火云驹,将噬血背于身后,颜良文丑满面兴奋,狂吼着喝令中军亲卫紧跟其后。 月光下,八千大军犹如滚滚浪潮,向前涌动。由慢而快,终至形成奔雷之势。冲天的煞气,将夜的宁静彻底撕碎。 满面紧张的陶升,在听到身后万马奔腾的声音后,登时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声东击西! 汉军在东南方布置的必然是虚!真正的杀着却是来自于西北。而他,却非常不幸的由身处最后,而变成了首当其冲。 “全军向后——,向后迎敌——”在短暂的震骇过后,陶升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吼了起来。现在便是想跑也来不及了,只有拼死一战还能有一线生机。至于最终能不能活下来,一切便看天意了。 整个营盘一阵大乱,所有人都惊惶的向后转动。只是暗夜之中,又是仓促传令,众士卒俱皆满面恐慌,如无头苍蝇般四下乱撞。 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随着这一声响,低矮的寨栅瞬间被撞飞到半空。接着便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无数的骑士蜂拥而入,如同滚滚洪流,势不可挡。 月光下、火影中,血旗军骑士手中清一色的制式长刀,耀起璀璨星光,恍如平原之上,忽然绽放了一朵银花。每一起落间,便是鲜血四溅。 全速奔驰的战马,如同重型坦克一般,许多人尚未及反应,便被撞的口鼻喷血,手脚颤动的飞了出去。 一千五百骑军,骤然冲击一千乱成一团的步兵,其结果自是毫无半分悬念。哪怕是陶升精选再精选的精锐。 陶升两眼血红,催马往东南方奔窜。什么麾下军士,什么围攻蓟县,这一刻,他唯一存于脑中的念头就是逃!先保住小命才是首要的! 只是才不过奔出几步,耳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来的好快,似乎蹄声刚起,便已到了身后。 陶升骇然中回首,入目处却是身边十余个亲卫,正惨嚎着纷纷跌落马下。 自众亲卫中,一员白袍小将显现。手中一杆虎头亮银枪舞的如同瑞雪纷飞,眨眼间,似是便刺出了数十枪。 银光晃成一树梨花,随着枪尖的残影之中,却是刺目的血花迸现,凄迷而令人心颤。 眼见这小将不过一晃之间,便杀光了自己的亲卫,随即向自己冲来,陶升不由的心胆俱裂。抬手狠狠抽打胯下战马,拼命向外逃窜。只是那马吃痛之下的长嘶刚出,陶升耳边便传来一声锐啸。 随着那啸声响起,陶升只觉身子忽的一颤,随即一阵冰寒之气霍然自胸间扩散。一霎那间,全身的力气如潮涌般向外泄去。 “哈哈哈,子龙将军,这番功劳却是某先抢到了,恕罪恕罪啊。”耳边传来一声豪迈的大笑。远处一个手持大戟的将军,正大笑着向那开始的白袍小将喊道。 陶升伏在马上,心头仍然有些迷糊。只是,片刻间忽然感到胸前好痛。他努力的低头去看,却觉得似乎连低头的力气都没了。嘴中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模糊中,一截闪着寒光的小戟赫然露出在胸前。 噗通,陶升身子一歪,栽倒马下。两只眼睛渐渐的失去了神采,耳边无数的声音慢慢远去,终至不闻,无边的黑暗随即将他整个吞噬。 第97章:父子相见 乱成一锅粥般的黄巾大营,在汉军猛然从背后杀来,便犹如一锅热油中,忽的倒入了一碗冰水般,彻底炸了开来。 所有人都懵了头。没人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方向才是安全的。从东南方往西北退来的人,尚不知道后面遭了袭击。而原本处于西北的各营,骤然遭到打击,却下意识的往东南而退。 两下这么一碰,马嘶人喊之际,挤在中间地带的,瞬间便被相互踩踏死了一片。 两边的人为了活命,此刻早已红了眼睛,但凡挡在身前的,哪还管是不是自己人,哭喊咒骂着便拼了命的招呼上去。 围着蓟县城数十里方圆之内,十万人挤到了一处,放眼四周,到处都是胶着到一起厮杀的人。只不过悲哀的是,处于杀伐最惨烈的中间,少有汉军的身影,那一对对纠缠到一起的,竟然几乎全是黄巾军自己。 炸营!彻底的炸营! 所有人都完全失去了理智,如同一只只野兽,两眼血红着,只是为了杀而杀,甚至连逃命都忘了。 赵云太史慈率领血旗军绕场而走,将逃窜到外面的小撮儿黄巾斩杀尽绝,绝不往中心地带去。骑兵最忌讳陷入重围,失去了奔撞之力的骑兵,并不比步兵强多少,一旦陷入重围,甚至还不如步兵。 两人皆是通晓战阵军机之人,哪肯犯这种低级错误。将血旗军一分为二,一个从左往右转,一个从右往左转,如同两盘高速运转的齿轮,将露出外围的鲜活的生命,瞬间变成一具具尸体。 “停!全部停下!”带着五千刀盾兵的张合,此时却已然杀入了阵中。足足近半个时辰后,这才高声传令,喝令全军停下。 暗夜混战,最忌讳孤军深入。没有任何参照物,四下里虽然火光熊熊,也不过是影影绰绰,勉强能分辨出敌我而已。就这点,还要是久历战阵的老兵,沉着冷静下才能达到的素质。 做为领兵大将,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停一下,收拢军伍,保持阵型。否则,大伙儿一呼啦的只顾盲目厮杀,早晚变成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下场,就是被人分而食之,各个击破。 随着张合军令传出,渐渐地,四周杀散的汉军重新聚拢过来。张合纵目四望,想要找找刘璋等人,却见到处都是浓烟火光和杀成一团的贼兵。别说现在是夜里,便是白天,这种规模的混战,想要找一个人,也近乎于大海捞针了。 微微摇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的,随意一抖,这才传令,调整一番阵型,继续绞杀。 众汉军轰应一声,铿锵声中,一队队一排排,梯次而进。整个大阵转为鱼丽之阵,前后左右,各队各排间隔一定距离,互相呼应,整体而进。 这种阵型最适宜于混战时,两方胶着之时使用。这会儿汉军虽没跟黄巾胶着,但架不住众黄巾自己胶着在一起。此时,摆出鱼丽阵,却更增加了杀伤力,还能有效的保持军伍不分散。 张合后世身为曹魏五子良将之一,于战阵把握之精准,端的不是徒有虚名的。 随着鱼丽大阵不停的向前推动,身后留下的便是一地残骸断肢。大军行进之间,伴随着轰轰而响的脚步声的,却是一片声的扑哧声。那是淤积成畦的血水所致。 月影偏移,这一番突袭战竟然杀了足有一个更次了。外围的赵云太史慈率领的骑军,都渐渐有些疲倦的感觉。大阵中,张合带着五千步卒更是来回杀了一圈了。 另一角,刘璋所率亲卫军人数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杀神再世。不说刘璋自己,只颜良文丑二人,便是两个超一流的杀人机器。而拔都等人,也皆是万里挑一之士。 他们既不像血旗军那样在外围绞杀,也不像张合那样突阵死拼,而是专门找着一些有意识凑成堆的单杀。 这些人,要么都是各股黄巾的主将,带着自己的亲卫。要么就是熟悉战阵的老卒组成。如此大乱之中,他们无法指挥掌控部队,所能做的,便是尽量抱成团,伺机突围保命。 刘璋的指令很清楚,开战之前就已经各自分工很明确。他们这一部人马的目标,就是这些高档货。 随着时间的推移,突袭的效果已然完全失去。剩下的,就是歼灭残余。眼前所谓的十万黄巾,早已死伤大半,剩下的渐渐清醒过来,开始四散冲击,试图逃跑。外围赵云、太史慈渐渐感到了压力。 而此时,蓟县城上,吴懿与邹靖已经看了好久了。打从下面刚开始乱的时候,两人就吓了一跳,只当是黄巾夤夜来攻。慌不迭的顶盔贯甲,奔上城头。 只是上来之后,却见城头上毫无异样。众守城军士却都抻着脖子往远处看,满面的激动兴奋之色。 一问之下,有军士将城外的异状细细禀报了一番。两人心中惊疑不定,忧喜参半。 昨天刚刚安排人突围出去求援,渤海那边此刻估计还到不了,那么定然不会是袁家来人。而派往辽西郡去的人,一天一夜的时间倒是够了,但公孙瓒那边就算肯来救援,怎么也得集合士卒,准备辎重啊。 两人本来算计着,最早也得三天之后,才有可能等来援军。但眼下,这才不过刚过一天,又是哪来的援军呢? 莫非,是黄巾贼的诡计!久攻不下,就特意做出一副混乱的假象,诱使蓟县出击。 吴懿和邹靖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这一点。从这次黄巾诱杀郭勋,攻陷广阳来看,其中必然有高明之士。绝不同以往那些没脑子的,只顾哄抢一番就走的流寇。 而如今在久攻不下时,再出这么一计,也绝不是不可能的。对方足有十万之众,己方不过一万,一旦没了坚城为援,只怕绝对抵挡不住。这个险,决不能轻易去冒! 至于下面的情况,不妨多等一阵,若真是能确定来的是自己人,也得看看形势再决定是否出击。不然,悬殊相差太大,最多也只是接应进城而已。出去夹而击之,那可纯粹是找死了。 两人心思相同,如今刺史身亡,刘焉病倒,这种情形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守住了城才是最大。 只是想是这么想,但心中那份期望,却如同春天的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下面打了这么久,两人先是早早调集好军伍,便一直趴在城头观看。只是夜色迷茫中,只能看到处处都是火光,满耳的厮杀之声,但具体情况,却是一无所知。 “子远,这打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吧。这么长的时间,我看不像是假,你看……”邹靖以手抚额,有些拿捏不准的向吴懿问道。 “难说。”吴懿目光仍是望着远方,皱眉回道。“要说能打这么久,至少说明一点,那就是来的人马绝不会在少数。能与十万大军僵持一个多时辰,怎么也得有七八万吧。可是,临近州郡,何来这么多的人马?公孙伯圭处,最多也不过四五万人,便算他来了,也不可能倾巢而出啊。这事儿,透着古怪。” 邹靖听吴懿这么一说,登时醒悟,面上不由的露出失望之色。如果真的不是援军,那么就必然是黄巾玩的花样了。自己等人盼来盼去,原来全是一场空。 轻轻叹了一口气,邹靖不由的情绪有些低落。摇摇头,正要劝吴懿别看了,却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军士手中握着一支羽箭,大步跑了过来。 “启禀二位将军,方才南门外有人射上一封书信,请二位将军过目。”说着,将那支羽箭奉上。 羽箭上,靠近箭簇的前端,绑着一副白绢。邹靖心中一动,与吴懿对望一眼,连忙伸手接过,将白绢拆下,令人举着火把,二人就火光下看起来。 看的几眼后,邹靖、吴懿二人忽然同时惊呼出来,随即面上一片狂喜。 这封信不是别个,正是沮授派褚燕射来的。信上明明白白说明了,是刘璋带领大军前来解围,又将此番夜袭的布置简单解说一遍,要城中速速出兵,里外夹击,加快结束本次战役。 吴懿邹靖都是领兵之人,将实际情况与信中所写一印证,果然如出一辙。而且,这封信本是开战前,刘璋亲笔所书,并有自己印章在上。吴懿对此自是熟悉,一看之下,便知真伪,自是狂喜不已。 自家这妹夫果然绝顶之才,短短数月的时间,竟能发展到如此地步,堪称天下无双了。 而且,竟然算无遗策,这封信直到此刻才让人投来,必然也是料到这边的顾虑。直到差不多掌控了局势,这才联系城中出兵。 当下两人再不犹疑,邹靖自在城中留守,吴懿亲自点起五千兵马,城中放起号炮,战鼓如雷声中,呐喊着杀出城来。 城外黄巾此刻早已到了强弩之末了,蓟县城中这么一冲,登时再也支撑不住。哭声惨叫声中,不再随着一起冲击,而是漫山遍野的四散奔逃开来。 刘璋眼见城中杀了出来,不由大喜,当即派出数百传令兵,奔驰各方,收拢军伍。只令赵云太史慈率骑军自后追击,将剩余黄巾尽数往东南方赶去。那一边,自有沮授接应,却是不必刘璋再来操心了。 不多时,两下终于相会,吴懿在马上,眼见火光中,刘璋金盔金甲火云驹,含笑向自己走来,不由的热泪盈眶。急急催马迎上,探手拉住刘璋衣袖,想及城中因丧子病倒的刘焉,一时间,竟是哽咽不能言。 刘璋尚不知究里,只当他被困的久了激动所致,当下只是安慰一番,一边传令打扫战场,一边并骑进了城中。 待得到了府衙,不见老父刘焉,一问之下,这才知道原委。当下,顾不上和邹靖等人多说,拔腿就往后面跑去。 一路疾奔,待到冲到刘焉房前,却见老仆刘安走了出来。猛然见到刘璋,惊得差点将手中的陶碗扔了。等到看清楚竟是四少爷回来了,不由的顿时老泪纵横。 刘璋心中难过,只得拉着他手轻轻握了握,这才推门而进。一进屋里,便被一阵刺鼻的药味冲了一下。昏暗的烛火中,但见榻上一个老人紧闭双目,仰天而卧,却不是老爹刘焉又是何人? 眼见的刘焉这一刻白发苍苍,脸颊深陷,刘璋忽然悲从中来,抢上几步,跪倒榻前,抖颤着握住刘焉的手,泪水忍不住的奔泻而出。 刘焉昏沉中感到有人拉住自己的手,艰难的睁开眼来,一眼看到一个顶盔贯甲的人抱着自己流泪,不由吃了一惊,方待要问,耳边忽的传来一句话,登时让老头浑身抖颤起来。 “父亲,不孝孩儿刘璋救援来迟,累的兄长丧命,老父病倒,实大罪也!” 第98章:有内幕 蓟县府衙后院中,刘焉夫妇抱着跪倒身前的刘璋放声大哭。四下里众仆从家人,俱皆泪流满面。 这会儿已是第二天近午了,城外黄巾早已全部散尽。所有战后事宜,自有沮授领着一众文武处理。对于老太常丧子病倒之事,大伙儿都已知道了,是以,谁也没来骚扰刘璋。 凌晨之时,刘璋哭拜在老爹榻前,刘焉乍见了小儿子,又惊又喜,几疑身在梦中。等到反应过来,又不由得面色大变,一个劲儿的大骂刘璋愚蠢,自投死路。 刘璋愕然半响,方才搞明白。原来老头儿还不知城外之围已解,这是担忧儿子呢。 刘璋又是感动又是难过,连忙将此番来援的事儿,从头到尾细细讲了一番。刘焉听的瞠目结舌,简直犹如在听神话一般,老半天才问出一句:“蓟县之围解了?” “解了”刘璋点头确定道。 “你…是你带兵解的?”老头仍有些迷糊,又再追问了一句。 “是孩儿!父亲放心吧,此番我等大胜,经此一战,广阳几乎没几个黄巾了。”刘璋紧紧握了握老头的手,很肯定的回答道。 刘焉沉默半天,终是接受了事实。眼见得自家最小的儿子俊眉朗目,满面英气。当年的垂髻童子,如今已然长成,更是有了如此功业,不由的老怀大慰。 蓟县解围,再加上喜见爱子,老头丧子之痛冲淡不少。跟刘璋说了一会儿话,细细问了他打从离开冀州至今的事儿,等到刘璋说完,已是天光大亮了。 刘焉毕竟身子未愈,这会儿去了被围的困扰,乏劲儿上来。刘璋便劝老父休息下,自己衣不解甲的亲自陪侍一旁。 刘焉却是知道儿子如今手下文武众多,身系大任。又经历了一夜的厮杀,当即令他回房休息,以便早早处理公事。 刘璋笑着说自有人安排,刘焉才不再多说。但却仍要他早些去休息,起来后,去好好陪陪柳氏。 自己老妻因为三子刘瑁之死,本就虚弱的身子,此番更是几近油尽灯枯之地。这个时候,最疼爱的小儿子能赶回身边,虽不说能起到起死回生的效果,但对母子二人来说,总都是一种幸运。 刘璋想起母亲,心下更是难过,流泪应着,告辞而出。回房后却哪里能睡的着,不过稍事梳洗,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后面来拜见母亲。 刘焉精神转好,也来探望,这才有了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之事。柳氏相对刘璋前时分别时,整个苍老成老太太了。她本比刘焉小十余岁,今年还不到五十,但此刻刘璋一见,却见母亲竟然如同耄耋之年一般,不但满头白发,更是两眼深陷,可见丧子之痛对她的打击之大了。 拉着刘璋的手,柳氏只是流泪不止。老太太本就身子虚弱,这次打击之下,伤了心脉,竟连话都说不出了。此刻眼神中,满是溺爱的看着儿子,一双手死死握住刘璋的手,竟似怕一松手,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会不见了似地。 刘璋心中悲痛,面上却不敢稍露半分,只是强笑着温言安慰,其后整整两天便陪在母亲身边。 直到第三天,刘焉强制干涉,让他以国事为重,刘璋才恋恋不舍的辞别母亲,好在安琪儿已经是刘家媳妇了,代他尽孝婆婆身前,刘璋这才放下心来。 他房中的丫头熏儿这次再没人敢去打主意,只是这会儿,刘璋正处于又是丧兄,又是母亲病危的状况下,两人重逢的喜悦却被冲淡许多。刘璋也只是强笑着紧紧抱了抱她,便打起精神出了门。 熏儿知道少爷心中难过,而且,能被少爷那般抱上一抱,小丫头已然极是满足。眼望少爷有些落寞的背影,只在心中暗暗祈祷,但要少爷平安喜乐,便是自己减寿十年也是情愿的。 刘璋自然不知道身后小丫头的心思。此番大战之后,他只顾着照料双亲,连战后的情况都没来得及去关注,如今两三天过去了,却是需好好过问一下了。 对于三哥刘瑁的死,刘璋倒是没多大感觉。毕竟二人之间来往极少,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不过唯一让刘璋有些担忧的是,按照史书所记,这位三哥好像应该是到了四川后才死的。如今,却早死了好几年,这却应该又是蝴蝶效应造成的。 记忆中的历史,已然在好多细节上都发生了改变,今后的路途,也就注定了他先知先觉的优势,将会越来越少。这制霸天下,逐鹿群雄的道路,已是越来越危难艰辛了。 心中想着这些,出了府门,上马径往军营而去。这蓟县府衙乃是刺史州吏办公之所。刘璋虽然身为刘焉的儿子,又是此次解了蓟县之围大军的统帅,却也不能在这里办公。 当日战后,沮授也不过协助邹靖将本次所获核准了下,随后,便在城东扎住大营。刘璋麾下众文武,也都居于大营中,等着自家主公。 城东大营离着府衙虽然有段距离,但在火云驹的脚力下,也不过一刻钟的光景就到了。 只是在大营门口,正往里走时,却险险与一人撞到一起。闪避开看去,那人却是赵雨。 小丫头见了刘璋,先是一呆,随即却是贝齿咬着下唇,满眼幽怨之色。老半响,才敛衽一礼,小手提着裙裾跑开。 刘璋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这丫头怎么又跑来军营了。要知道打从上次束鹿会师后,他已经明确下令,不许安琪儿再随军征战了。 对于赵雨,他虽没直接说,但话里的意思也是一样,让她只管陪着安琪儿就好了,这厮杀征战之事,女子还是少参与的好。 倒不是刘璋也有了什么重男轻女的心思,但战争属于男人的天下,让女人远离的意念却是根深蒂固的。 打从他有了这意思后,赵雨倒也没表示什么不满,果然多是陪在安琪儿身边。说起来,刘璋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但今天一见,却是在军营相见,多少让刘璋感到奇怪。只是想想,或许是小丫头想念兄长,来看望赵云的,便也就释怀了。 来到中军帐坐下,众将与沮授早早得报,纷纷聚了过来。刘璋抛开心事,与众人笑着招呼了一圈。只是与赵云说起方才碰到赵雨时,赵云眼中却露出复杂之色,刘璋这几天心绪烦乱,却是并没发觉。 待到寒暄完毕,这才问起前几天战后的结果。沮授微微一笑,便就查验的结果一一禀明。 此次蓟县之战,因着准备充足,计策得当。刘璋大军的伤亡,竟然微乎其微。战死不过一百余人,轻重伤人数总共不过五百之数。 而黄巾军方面,经战后统计来看,死亡之数足足有五万有余,其中大半却是自相残杀践踏而死。只有约万余,是被汉军击毙。余者共俘获三万七千多人,剩下的跑散了多少,却是无所查究。 俘获的三万七千多人中,大半都是老弱妇孺,青壮之士,不过九千多点。 刘璋默默的听着,沉吟半响,这才下令,将所有老弱妇孺尽皆充实到蓟县中,由他回去向老父禀明,尽量由府衙给予安置,分田置地,使百姓安于耕作。 至于那九千青壮,可自行选择,愿意从军的,尽数编入军中。不愿从军的,先派去劳役,待得一定时间,没有恶迹的,便可如老弱一般安置。 沮授领命应下。随即又道:“主公,此次我等在南边设伏,却是擒到了这伙家伙的头领。一问之下,授觉得其中颇有古怪之处。” 刘璋双眉一扬,目中有寒光射出。他虽然与三哥刘瑁没什么感情,但正因为刘瑁之死,不但给了老父刘焉巨大的打击,更使得母亲如今也垂垂危矣。究其根本,全在这黄巾贼的头上。 刘璋再是豁达,这份恨意却是难以消除。如今听说抓到了领头之人,不由的一阵怒火涌上。 “哦?将这厮给我带上来,我却很想认识一下,看他究竟长了多大的胆子,竟敢犯我大汉城池!”刘璋面上阴沉如水,嘴中蹦出的言语,如同冰渣子一般。 众将都感受到了刘璋的愤怒,相互望了一眼,都规规矩矩的闭起了嘴巴。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里。自家这位主公虽不是天子,但其怒也是非同小可。谁这会儿不长眼色,一旦凑上去,伏尸百里或许没有,但凭空挨上一通瓜落却是跑不掉的。 沮授也知刘璋为何恼怒,心中暗暗一叹,挥手令人去带那黄巾头领上来。这边却抱拳道:“主公且息雷霆之怒。以授观之,此人只是被人怂恿利用而已。而且,这其中所谋者大,非可等闲视之。主公还当细细察之才是。” 刘璋微微一愣,两眼不由一眯。沮授如此郑重其事,难道这次蓟县之围,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作乱,还有什么内幕不成?想到这儿,微微点了点头。 不多时,亲兵押着一人走进。刘璋抬头看去,却见此人极是雄壮,黑面黄睛,满头乱发如虬,用一根黄布带绑了。两道粗眉,眉毛也是乱糟糟的,凸显几分凶恶之相。狮鼻海口,一部短龇稀稀拉拉的生于颌下。 此时进的帐来,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随即仰首往那一站,满面的桀骜之色。只是在四目相交的一瞬间,刘璋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惧色。 第99章:受封亭侯 汉光和七年秋,整个中原大地处处烽火。因着太平道起事,东汉王朝数州皆反,天下大乱。以往各州郡驿道上,行商贩夫络绎不绝的景象不再,更多的,却是不时而过的流民和各地驿卒。 这一天,大汉京都外,由幽州方向的驿道上奔来一骑。看马上骑士的装束,正是驿卒打扮。只是此刻这人满头满脸的大汗,身上的衣衫也被尘土糊的肮脏不堪。 这人奔到城门前,微微勒住缰绳,仰头看看高大的洛阳城,面上微微放松,似是长长吁出一口气来。随即,轻踢马腹,径直进了城中。 门上守卫这一阵子对这种驿卒见的多了,打从太平道闹事以来,每天从各地来报急的不知凡几,是以,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便不再多问。 那人进了城中,却并未像其他驿卒一般,直奔公车署。在城中穿街过巷,终是拐进一条小巷,进了一处大宅院的后门。这栋宅子正是当朝议郎王芬的宅院。 不多时,大宅侧门处,一个家人急急奔了出来,径往城中而去。半个时辰后,却又引着一个文士匆匆而回。 那文士年约三旬上下,身形单薄,面颊瘦削。唇上留着两撇微髭,黑亮整齐。头戴进贤冠,身披一件玄色开氅,也不理会那家人满面的焦急催促之色,一步三摇的晃进了大门。 “子远,大事败矣,你如何还这般轻松?快来快来,咱们当重新商议一番才是。” 偏厅外,站在台阶上迎候的正是宅院主人王芬,眼见这文士过来,当即上前一把拉住,不住声的催促着。 文士面上闪过一丝不屑,但却瞬间隐去,呵呵一笑道:“议郎何必慌张,那事儿本也是顺势而为罢了。不成便不成,总也牵连不到你我身上,大可放心就是。” 王芬听他说的轻松,面上掠过一丝尴尬,强颜一笑,与这人携手进了大厅。 厅中此刻却还有一人,眼见二人进来,连忙站起,作揖相见。文士拱手还礼,口称“子羽兄”。 三人分宾主落座,王芬挥手将下人打发出去,面色焦虑的道:“子远,我方才得报,蓟县那边全然败了。十万大军,死伤大半,虽杀了郭勋与刘卫,但却功亏一篑,如今奈何?” 子远微微一皱眉头,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问道:“十万大军死伤大半?蓟县竟有这般军力?” 旁边子羽兄摇摇头插嘴道:“不是蓟县自己的本事。据报信之人说,乃是刘焉之子刘璋,忽然率大军而至,趁夜而进,以声东击西之计大破连营,方有此败。” 子远微微一惊,脱口道:“又是此子?!” 王芬与子羽兄对望一眼,都是默默点头,脸上显出一抹忧色。 子远站起身来,蹙着眉头在厅中来回走动。眼中光芒闪烁,想是在急急思索对策。 “朝中这几日是个什么章程?”半响,子远脚步一停,转头向王芬问道。他与那个子羽兄都是王芬的门客身份,上不得朝堂,故而才向王芬动问。 王芬皱眉,沉吟了一下道:“如今也还未最终定下。前日接到那刘璋的奏报,紧接着竟还有汝南袁家的奏报,又加上押解来的那黄巾大寇于毒,陛下很是欢喜。似是有意重重封赏一番,只不过大将军何进与张让那边都各有打算,封赏之事倒是没人反对,但具体官职封地却有些首尾,是以,暂时还未定论。” 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子远,才又接着道:“上次奏报中,说是其人以三千破一万,两天收复三城,光复渤海一郡。而我刚刚得报,此次蓟县之战,其人势力已达上万之众。想必这个消息,现在差不多也该到了内廷,如今其人势大,只怕便是为了安抚住他,这封赏也是小不了的。但若这人留在幽州,于你我所谋却是大大不妥。” 说罢,不由连连摇头,长叹不已。旁边子羽兄也是紧锁双眉,烦闷忧虑之色满面。 子远轻轻颔首,一手负后,一手抚须,想了想,忽的拍掌道:“倒也无妨,他便立下的功劳越大才是越好。” 王芬与子羽兄闻言齐齐一愕,都抬头看他。子远嘴角勾起,哂笑道:“议郎建议候爷主政幽州的奏章已然递上,这会儿想收也是难了。原本若单只那刘璋平了渤海黄巾,倒是确实难办。但如今,他既然颇有势力,功勋卓著,嘿嘿,咱们不防就给他加一把力,让他得个大大的官职就是。届时,天子旨意一下,难不成他刘家父子还敢抗旨不尊吗?” 王芬与子羽兄对望一眼,疑惑的问道:“计将安出?” 子远轻轻一笑,凑了过去,低声说了起来…………… “天子诏,太常刘焉不辞辛劳,奉巡二州,整军安民,卓有绩效。今蛾贼作乱,卿亦能预为之所,心系社稷,忠义彪炳,不愧为我汉室宗亲,朕心甚慰。又闻卿三子战死,自身亦身染重疾,朕既痛且感,特召爱卿克日回朝,诸子赐封…………” 蓟县正厅上,一个头戴巧士冠的太监,尖利着嗓子宣读圣旨。刘璋扶着刘焉长跪接旨,面上却是神色变幻不停。 好容易等到太监宣读完毕,父子二人起身将圣旨接过,又塞了大串银钱过去,将眉花眼笑的太监打发下去,这才返身扶着刘焉坐定,自己蹙眉坐到一旁。 “季玉,你怎么看这次旨意?”刘焉端起桌上茶碗,轻啜了一口,这才淡淡开口问道。 刘璋蹙眉,微微摇头。刚才这份圣旨中,不但召刘焉立即回朝,对刘璋的封赏也已经下了。进奉车都尉、蔡亭侯,封破虏将军,领涿郡太守。 刘璋以尚未及冠之年,便有了这般显赫官位,其筹谋多年的第一笔政治资本已然顺利达成,成功侧身为一方诸侯。 只是,对于这个封赏,其中却是大有文章。所谓奉车都尉乃是散官,属光禄勋,并无品级。蔡亭侯乃是爵位,封地便是位于颍川郡的蔡县。 破虏将军乃是封号,不过只是五品杂号将军,给他这个封号,不过是便于掌军罢了。唯有涿郡太守才是实打实的官位。 汉之一代,宗室封王封侯,却绝不会真的令其往封地掌印。其中含义,自是有鉴于当年七王之乱的前事,也是东汉建立以来规定极严的规矩。 刘璋既然被封为蔡亭侯,那么整个蔡县一地的赋税、田地、人口,便都是属于他的私产了。 但蔡县位于颍川郡,而颍川郡如今却在黄巾军的占领之下。也就是说,刘璋要想真正得到自己封地的实利,就必须等颍川打下来才行。 此次圣旨中,也明确指派刘璋克日发兵,协助皇普嵩、朱儁共击颍川黄巾,这将原本刘璋想要在后面拣漏,直接攻打张角的战略意图全部打乱。不得不从幕后转到台前,由协助转为正面硬抗的主力。 单纯对于这一点,刘璋也能理解。估计是那位灵帝听闻颍川失利,而颍川一地离着京师又不太远,心下怕了,这才要加强那边的力量。 史书上记载,这个任务本来是由曹操担任的,如今,因为自己的强势出现,却落到了他的头上。 但是,让他领涿郡太守一职,背后却隐隐可见朝中各派力量角逐的影子。 前阵子在军营得了沮授提醒,刘璋亲自审问了抓获的黄巾头领。一问之下,那黄巾头领竟然是管亥,让刘璋委实大吃了一惊。 这管亥其人,原本历史记载中,首次亮相应该是在二次黄巾大乱时,出现在北海。也由此引出了太史慈,并使得时任平原相的刘备,得以最终取得徐州一地的资本。 如今,管亥既然被自己在此地抓获,后面的历史也定然变得面目全非了。但是对这个能与关羽大战数十合的大将,刘璋想也不想,自然要收归囊中。 至于收服管亥,刘璋既然发现了他色厉内荏的神态,不过一番恩威并济之下,当然也是毫无悬念的。 随后问起围攻蓟县一事,管亥一一说了,刘璋越听心中越惊,沮授所说的内中大有蹊跷,果然不虚。 原来,广阳郡的黄巾本来也没敢去撩拨,像广阳、蓟县这样的大城。但是某天,有一个姓许的文士却主动来见管亥,给他细细分析了一番幽州的局势,并为他设计几条计策,让他整合广阳黄巾,占据幽州。 最后,并隐晦的告诉他,别怕朝廷来剿,他那边早有安排,到时,朝廷会派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来主政幽州,届时,只要管亥临阵倒戈,投附于那人就行。 如此一来,来接管幽州的人自然声望大增,而管亥等人也彻底摆脱盗贼的名号,成为朝廷的大军。 对于这个提议,管亥自然是大喜过望,慨然应诺。他们本就是造反的,干的就是杀官夺城之事。原本不打广阳、蓟县,也不过是怕力有不逮而已。 如今,既能整合十万大军,又可能回头洗白自身,混个官身,这种好事哪会推脱?这才有了围攻蓟县之事。 只是对于那个姓许的文士,刘璋问了半天,管亥却是瞠目结舌,完全说不清其人来历。只是说那人帮他谋划完后便直接走了,要回去帮他安排后面一系列的细节,等他这边功成之后,自会有人来与他接洽云云。 从管亥一番话中,刘璋沮授虽不得要领,但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次围攻蓟县,极有可能与朝中某个大臣有关。这番谋算,只是要绕开汉帝,而直接掌控幽州之地。 至于一定让管亥先占据幽州,无非就是担心,一旦他们推出来的这人,不能获得幽州刺史的位置,其他人来了也是白搭。只有他们诉求之人来了,才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幽州。 正所谓折冲樽俎,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把戏罢了。朝中各派各用手段的博弈,最终要由外围的实力去决定。 刘璋既然了解了这些,今天突然被告知,朝廷先将老父召回,而又将自己放到涿郡太守的位置上,这其中怎么可能正常? 只是他实在搞不清楚,眼下这局势,究竟是哪一派和哪一派的战斗,自己稀里糊涂的掺杂在里面,实在是太被动了。 父子二人商量许久,也是不得要领,只得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对于此次刘焉调回京师,刘璋却是想起了一事。 第100章:刺史与州牧 “父亲,如今天下大乱,朝中外戚掌权,中涓横行。我估计京师之地,早晚也将有变。父亲此去,不妨向天子求告,寻一个偏远之地立足。如此,无论局势如何变动,咱们都能进退自如,此万全之策,还望父亲三思。” 刘璋算算时间,便鼓动刘焉主动外调,目标自然便是蜀中了。在现在这个时空中,四川僻处一隅,山高路险,自然算是偏远之地了。 刘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沉吟起来。对于自己这个小儿子,他此刻早不拿着当小孩看待了。不说这次解蓟县之围的能耐,单只看他手下那帮文武,哪个不是经世之才? 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拥护,自家这个小儿子,果然不负当日自己给他起了个“季玉”的表字,真是刘家最幼的美玉了。 是以,对于此刻儿子的建议,刘焉怎会等闲视之?对于大汉当前的局势,老辣如他这般人物,又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从刘璋那儿知道这次蓟县之围的真相,显然有人也是打着裂土而治的脑筋。自己身居九卿之首,号称清流领袖,真窝在京师之中,只怕算计自己的人,排队都能排到城门外。 这时候,若能以汉室宗亲身份进言,谋求一个边鄙之地,远离战火争斗。不但可保一家平安,更能度势而动,果然是上上之策。 至于说地处偏僻,虽然初期困难了些,但正因偏鄙,大可自行其事,等若国中之国,或进或退,自可游刃有余了。 想到这儿,刘焉不由的微微点头,暗赞自家小子见识。面上愈发温和,沉吟一会儿,才看着刘璋道:“季玉此言有理。不过若是单只请调外地却还不够!为父准备上表朝廷,请去刺史而改为牧伯治州,你觉得如何?” 刘璋一愣,随即大喜,自己可不是忘了这个茬儿了。历史上,好像正是自家老子搞出来的这一出。终于使得各地诸侯坐大,从而引发后来的三分天下。 这原本州刺史一职,便像后世的军政分离。刺史只是负责民生州治之事,多为监察职责。对于军伍调配掌控,却是由中央控制。需要领兵之时,由中央加将军号才可。如刘璋现在,领涿郡太守,却还顶着一个破虏将军的称号,就是这个原因。 而牧伯则不同,所谓牧伯也即州牧。州牧的权利比之刺史要大上许多,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乃是真正的封疆大吏。所掌本州一切事务,均可按照需要自行调配,不必报请朝廷批示。遇重大事情,也可行先斩后奏之便。 两汉时期,这两种制度更迭数次,并无一定之规。眼下,黄巾大乱,各地剿匪不利。虽然有中央朝廷不作为的因素,却也是刺史无调配军伍的权利,反应太慢所致。 刘焉这会儿提出改刺史为州牧,正合时宜。事实上,按照史书记载,刘焉也正是以这个借口提出的改制,从而获得通过。 至于说因而加速了汉朝的覆灭,倒也非刘焉当日本意。如果不进行这次改制,只怕后面接二连三的起义,没了各地州郡的自募军伍抵制,汉朝灭亡的还要快些。此时改州刺史为州牧,正是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的策略。 刘璋眉花眼笑,对着刘焉竖起大拇指笑道:“父亲高见!不愧为当今名士也!” 刘焉一愣,哪想到这小子竟毫不掩饰的给自己戴高帽子,甚而有些调侃的意味。这般行为,却是不符君子父子之道的。 只是俄尔却又失笑,貌似自家这小子一直就是古灵精怪,打小就没正理八百的遵守过什么规矩。好在大事上,却是从不糊涂,让刘焉很是安慰。 微微摇头,也不理会刘璋笑的跟花般的神色,自顾沉吟一会儿又道:“至于请调之地,便是交州如何?” 嗯?交州? 刘璋不笑了,原本眯缝的俩眼登时瞪得溜圆。怎么可以是交州呢?我勒个去的,老爷子你往交州一猫,那我费劲心思安排的一切,岂不全都白费了? 再说了,交州有啥好的啊?虽说在后世确实是最富裕的地方,可现在是东汉末年,是三国时代啊。这个时候的交州,简直就是荒芜瘴疠之地。不但没什么鱼米之乡,就是人口也是最少的。 除了士燮一族所在的龙编地区有些汉人,再就是分布在穷山恶水里的土著了。刘焉要是真个去了交州,那自己这边再放弃了北方之地,可不知要积累多少年才能壮大起来了。 “不行!绝对不行!” 刘璋霍得站了起来,直接嚷嚷上了,他真急了。 刘焉吓了一跳,愕然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刘璋,一时间全然不明所以。 “咳咳,那个,咳,我就是觉得吧,有更好的地儿,咱干嘛非得往那儿去呢是不是?”察觉到老爹的异样,刘璋终于醒悟过来,眼珠子一阵乱转,斟酌着语句说道。 刘焉皱了皱眉头,问道:“更好的地方?你指的是哪里?要知除此之外,怕也就是凉州了。但凉州那边,如今也是战乱不定,耿鄙韩遂为乱,更有羌、氐外族为祸,又怎比的上交州?” 刘璋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心中对自家老头的眼光,简直鄙视到了极点。 去什么毛的凉州啊?那里咱以后当然会去搞下来,包括现在这个交州,但那不是以后嘛,这会儿却是打死也不能往那些地儿去。不为别的,就一个原因,太穷! “益州!父亲,您应当请调益州!”刘璋也不顾及礼数了,在厅中来回转悠着,大声的向刘焉说道。 “益州沃野千里,物埠民丰。地连剑阁崤函之险,南通荆襄富裕之地。实为易守难攻之所!只要在那里好好经营几年,必成天府之国,正是咱们立足求存之地。”刘璋直直的看着老爹刘焉,很肯定的确定道。 听着刘璋所言,刘焉面上露出古怪之色。定定的看着他,半响一言不发。 刘璋本以为自己一口喊出益州,再加上这么一番分析,老爹怎么也得拍案叫好,大大的褒赞自己一番。哪知老头儿压根不接腔,却只顾盯着自己看。 被刘焉看的心中着实有些发毛了,勉力咽了口唾沫,刚想出言探问一番,却见刘焉轻轻的摇头。 “当真是异想天开!这话儿今日便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可在外稍露半句,否则,必是一番大祸!尔当谨记!”刘焉满面沉凝,缓缓的说道。 刘璋一呆,完全搞不明白这怎么就成了大祸了。话说自己这可是有先知先觉,只不过将未来之事提前说出来罢了。 看着刘璋一脸的迷茫,刘焉轻轻一叹,摇头道:“益州险塞,乃我大汉十三州郡中的上州,高祖更是因之而成大业。当今天子虽暗昧,但对皇权向来极为重视。你可曾见有任何宗室藩王,在益州就藩的?” 刘璋听的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刘焉没理会他,顿了一顿,又自接着道:“益州一地,不惟形格势禁,对我大汉皇室,更是有着莫大的意义。其地,向来由天子亲派外臣巡视。如今的刺史郄检,更是陛下龙潜时的亲信。为父若是明言求牧此地,岂不是自掘坟墓?如今天下虽有动荡,但大势晦暗难明,汝当谨言慎行,切莫自作聪明,否则,一旦祸至,悔之晚矣。”说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自顾端起案几上茶盏轻啜着。 刘璋听的心中怦怦直跳。自家老头这番话不但是给他解说益州不能去的原因,更是隐隐似明了他的心思,隐晦的提醒他大势未明,不要轻举妄动呢。 小心翼翼的偷眼觑着刘焉,刘璋不由的咽了口唾沫。自家这位老爷子可真不是盖得,都老的成精了。 他本以为自己掩藏的够深了,哪知不过提个请调益州,便被老头儿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关窍。如刘焉这样的人物,现今大汉朝中可不知有多少,便说是车载斗量怕也并不为过。以后自己说话行事,可要加倍的小心才是。 刘璋暗暗告诫自己,将先前一番轻视之心收起,蹙眉苦苦思索。历史上明明是自家老爹去了西川,如今怎么说来竟是完全不可能之事呢? 看来这里面怕是有许多变化,是自己未能了解的。唉,当年上学时,他怎么就不好好读书,搞得现在这么迷糊呢? 某同学破天荒的,为当年的荒度时光而深深自责着。只不过这种自怨自艾最多持续了三秒钟,便被某同学随即将之抛诸脑后。 管他那么多呢,来了大汉这么久,虽然好多事儿都发生了变化,但总体大势却是从未偏离。历史,以其巨大的惯性,执拗的按照原定轨迹而动,所差的,只是时间早一点或者晚一点而已。大不了自己多折腾一阵,实在不行,提前启动那步暗棋,也不见得就成不了事! 刘章心中盘算已定,遂不再多言。自家老头究竟调往何处之事,便由老头自己决定好了。以自家老头的狡猾,怎么也吃不了亏,拿下一地是一地儿,反正都是白赚的。 当下父子二人又再就琐事计议一番,各自归房休息。其中涉及到刘璋与吴苋的婚事,看来只能明年往京师中走一遭完成了。 毕竟,刘璋做为当朝太常的儿子,自己更是一方诸侯的身份,成人礼可不能太将就了。到时候,在京师之地举办,更符合刘家的利益。 刘焉当日与刘璋商议完了,便在数日后启程返回京师。这次分别,因刘璋已然有了府邸封地,熏儿与安琪儿便都留了下来。 只是母亲柳氏刚刚经历三子之死,如今却又要与幼子分离,神伤之下,情况更是堪忧。刘璋也只得在老爹临走之前,尽量抽时间多陪了母亲几日,尽些孝心。 送走父母后,刘璋安心坐镇大营,催促士卒操练,为了南下参战做准备。 对于涿郡太守一职,刘璋尚未搞清楚状况,又临近出兵,便拖延着没去赴任,自也没人来指责他什么。只是这事儿一日没搞明白,心头始终不实落,却让刘璋极是不爽。 直到半月后,朝廷忽然传喻天下,改刺史为州牧,并颁布了几个人事任命,刘璋看到其中几个名字,猛然省悟过来,想起了汉末一件极隐秘的大事! 第101章:被历史湮没的谋逆 “公与先生,你对此次调整的冀、幽二州的州牧人选,可有什么想法没?” 蓟县大营中,刘璋似是漫不经心的,向沮授问起本次州牧人选的问题。 沮授蹙了蹙眉头,沉吟道:“这冀州牧王芬,我实在不太了解。只听说其人原本乃是朝中议郎,向来耿直,喜交豪杰之士。与南阳名士许攸许子远、沛国周旌周子羽等人为友。其他的,便无所知之了。不过,那幽州牧刘虞嘛………” 说到这儿,沮授微微一顿,刘璋眼中却划过一道锐利的光芒,随即敛去,仍是静坐不语。 “此人乃东海郯人,字伯安。东海恭王之后,亦为汉之宗室。自先帝时,由博平令、甘陵相直到今日的尚书令之职,掌宗正之责。宽仁爱士,清名素著。此次,朝廷以此公为幽州牧,估计多半是要借助其人之名,以安抚乌桓。 前阵子太平道刚刚起事之初,乌桓曾有异动,幸亏有公孙瓒镇守才未出事。然公孙伯圭刚直暴戾,对付异族全是镇之以威,长此下去,只怕必起反复。此时调刘伯安来此,倒也算题中之意了。”沮授娓娓道来,说起刘虞,面上不由显出一丝敬慕。 刘璋微微点头,沉默半响,忽然道:“先生可还记得前时管亥所言?” 沮授听刘璋忽然提起管亥,先是一愕,随即面色微变,动容道:“主公之意,莫非………”说到此处,顿住话头,脸上却是一副震惊不信之色。 “当绝无可能!”看了一眼沉静如故的刘璋,沮授微微迟疑一下,又再接着说道。 “伯安公谦恭温良,便算想要出掌州郡,也定然不会与黄巾贼有所勾连。期间只怕多是巧合,主公毋须多虑。”沮授颇有些肯定的说道。 刘璋嘴角微微勾起,浮起一丝哂笑。抬眼看了看他,心中暗叹。沮授的谋略眼光不必怀疑,对刘虞的认识也丝毫不差。只可惜,这桩公案隐秘至极,便算他再高的智慧,若是不明其中缘由,也是想不到的。 刘璋之所以明白其中关窍,也是因为后世偶然从一段资料上了解到的。那段资料记载的也不多,又因为那事儿最终没能形成事实,故而并没在历史上引起人们的注意。 据历史记载,这是汉末首次酝酿的一次政变。发起人,便是现在这位荣任冀州牧的王芬王使君。而同谋者,正是那位南阳名士许攸许子远,和沛国周旌周子羽。 至于其中所牵扯的豪杰之士,记载上并未留下具体姓名,但如今,刘璋已然知道,这所谓的豪杰,正是以管亥为首的广阳黄巾。 事件起因自是因为那位汉灵帝的昏聩。对于汉灵帝的治政,当时不满的人车载斗量。而王芬便谋划推翻他,并重新推举一位贤明的君主上位。 在他心目中,称得上贤明之君的,却是被封为合肥候的另一位汉室宗亲。 只是不知这位王使君是不是天生缺根筋,还是实在从没真正经历过大事。他想法是好的,处理的手段,却让人跌落一地的眼镜。 他这边和许攸周旌嘀嘀咕咕好了,便甩开膀子开干。但是你老人家也好歹嘴严实点啊。古之谋逆之事,何其重大?那是要诛九族的。 但这位王使君,光知道好多人对灵帝的施政不满,却并未仔细的去考察。结果,最后想要起兵之际,却被朝中一位御史吹哨喊停了。一家伙直接给戳到灵帝那儿去了。 等到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了,王使君可没有张角那魄力,索性彻底反了。而是惊惶之余,直接一根白绫,自己了断了完事儿。 也正因为他这一死,这次有预谋、有组织的政变,便胎死腹中,并没在历史上引起大的关注。便如同大河中偶尔翻了浪花,随即湮没不见了。 结合这段史书记载,刘璋再联想管亥所说,前后一联系,自然是豁然贯通。 这个事儿,做为外臣小吏自然是完全不知道,即便有些个风声泄露,大多也只是猜测之言罢了。但刘璋知道,处于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那些身在朝中的人物,绝不会茫然不知的。 这其中,不但包括了袁家,更是还有那个曹白脸!此次黄巾围攻蓟县失败,自己又被送上涿郡太守之位,难保没有袁家和曹操的运作。 将他刘璋按到那个位置上,除了牵制的意思外,只怕更多的还有想要找个时机,往自个儿身上载几个屎盆子的意思。 一旦东窗事发,自己身居其位,即便再清白,灵帝心中只怕也会留下疙瘩。这样一来,他刘家哪还有在朝中得到重用的机会? 刘璋想透了这些,自然是冷笑不已。若是按照常规来说,这种手法可谓是杀人不见血,阴损狠辣至极。但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知道灵帝的寿命有多长呢? 灵帝死时,不过才三十六岁。这个秘密,除了穿越而来的刘璋知道,当世再无人能准确的把握了。 既然灵帝没多长活头,后面又紧接着发生董卓入京,废立少帝、献帝一事,那么,对于自己的谋算,可不等于是白白的便宜了自个儿。 这些事儿,刘璋不会跟任何人说,只管自己躲起来偷乐就是。但是,对于自己身边的谋士,其中的弯弯绕绕却要让他明白,以便沮授把握局势,从而做出最有利的谋划。 “我也知道伯安公的为人当不至此。但是,假如连伯安公自己也不知道呢?”抬眼瞄了沮授一眼,刘璋淡淡的蹦出这么一句。 沮授听的一呆,瞠乎不知所对。半响才呐呐的道:“怎么可能?岂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先生可还记得管亥当日所言那许姓之人?”刘璋也不反驳,只是继续问道。 沮授点点头,却仍是不明所以。刘璋微微一笑道:“刚才先生言及,那位冀州牧王芬,有一位知交好友,貌似便是姓许的吧。” 沮授大吃一惊,脱口道:“主公可是说,此事跟王芬有关?那个许姓之人,便是南阳许攸?” “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来我也猜不到。只不过风部前些时日传来消息,那位许攸先生曾有段时日来过幽州,根据时间对应,正好与管亥口中许姓之人出现的时间吻合。而且,便从外貌上描述,也是基本符合,先生如何看?”没法解释自己早知这事儿,刘璋转念间,便用风部密探这个由头添上。 沮授果然信了,蹙眉沉思半响,这才道:“如此说来,此事定然是王芬所为了。但他为何要这么做?又怎么与伯安公牵扯上了?” “嘿,我料这事儿跟刘伯安压根就没关系。他想扶持之人,也必然不是伯安公。”刘璋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轻轻说道。 沮授一愣,刘璋淡淡的道:“我听闻这位王使君前阵子,跟合肥候那边往来甚是密切。” 沮授何等样人,刘璋轻飘飘这一句话出口,他先是一愣,随即霍然变色,脸上一片震惊之气。 “他…他要谋反!哎呀,不好,主公,这涿郡太守之位不可接!”只瞬间,沮授便把握到了问题的关键,不由的急声说道。 刘璋心中大是欣慰,面上不见丝毫异色,轻轻摇摇头道:“这个位置怕是推不掉的。且不说不能抗旨不尊,便是可以,只怕朝中多有人不肯咱们推呢。” 沮授两眼瞳孔不由猛的一缩,面上一片阴沉。想了想,这才点点头道:“嘿,看来必是如此了。别的且不说,老太常那边还当速速遣人前去报知!” 刘璋点点头,打从看到王芬这个名字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派出风部探子,加急往京中而去。自己这边不会有任何问题,怕只怕那王芬发动太快,自己老爹却遭了池鱼之殃。 眼下之计,要么想法子让老爹早点调往外面赴任,要么就是想法令王芬不敢乱动。总要拖到自己一家老少离开京师,才能放开手脚解决此事。 “家父此次已有请调外州履任之意,但愿能早早通过,也便没了牵挂。只是,这个时间殊难把握,先生可有什么好办法吗?”刘璋微微蹙起眉头,有些苦恼的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他甚至想过不行派人直接干掉这个王芬,但是想想,单只干掉王芬,还有许攸和周旌二人,就算连这两人一起干掉,又怎么保证没有其他什么人参与? 一旦对方发现出了问题,只要有一个不像王芬那么窝囊的,直接铤而走险,就此彻底反了,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怕必然将老爹牵连进去。 对于汉灵帝那个昏君,刘璋才不相信他能明辨是非呢。王芬一系人马但凡要铁心反了,首先要做的就是宣扬蓟县之事,一来能取得太平道的协助,进而就此彻底合成一伙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来,令的汉庭相互猜忌,不说给自己这边下什么绊子,单只胡乱攀咬一通,令的朝中政令不通,便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好处。 所以,现在的情况极为棘手。既不能莽撞的直接杀了王芬算完,更不能向朝廷多说什么。毕竟刘璋自己也是从后世知道王芬联合合肥候谋反的事儿,红口白牙的去举报一个封疆大吏,这种白痴事儿,刘璋干不出来。 至于说朝中那些知情的大臣,既然默不作声的把自己推上了涿郡太守的位置,抱着的目的就是准备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只要王芬没真的反了,自然绝不会站出来说一句话的。 而那位史书中记载的,在最后一刻站出来揭露王芬的御史,刘璋一来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二来,现在王芬究竟跟没跟那人说都拿不准,也就根本不用提了。 所以,眼下的情形,可谓真的是两难了。 PS:看到书评区的留言,我很惭愧。第一天上架,爆发,3万。第二天继续爆发,一万,嗯,很强大,第三天,篷车吐的很强大。爆发这事儿真不是可以经常干的啊。唉。可是看到朋友们的要求,我又很纠结。这样吧,咱们争取,是争取哈,争取做到每周爆一次行不?平常就正常6000-7000,爆发的时候,达到10000-12000,这样行不?但还是那句话,我争取。主要我码字太慢,时速一千字,囧。 第102章:反制 大帐中,刘璋蹙眉来回踱步。打从起兵至今,这还是头一遭遇上这么棘手之事。 凡事总是利弊相依,如今这事儿可不也是如此。刘璋费劲心机,几经厮杀,终是狠狠的挖了一勺子。只可惜这一勺子挖上来的,不仅仅有利益,还伴随着危机。 沮授一直低头沉思,良久,忽的眼中一亮,抬头笑道:“主公,授思得一计,不妨斟酌一番。” 刘璋闻听大喜,一步跨过来,就于案几前坐下,急声道:“什么妙计?快说来听听。” 沮授抬手轻抚胡须,微微一笑道:“主公,王芬等人欲要起事所为何来?” 刘璋一愣,刚才不是明白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绕回来了。心中不解之际,忽然见沮授眼中的笑意,不由恍然。 现如今这些个谋士有一个是一个,都是这么副德性。明明有了计策,却非得跟人对答一番,让人逗引着说出来。这其中估计不单单是凸显自己才智的技巧,更是自得的表现。 刘璋虽然理解,但心中说实话,还真有点腻歪。不过眼下就这么个风气,倒也让他无奈。 当下只得中规中矩的答道:“当然是想造反,废当今天子以立合肥候为主了。” “然!”沮授满面笑容的点头肯定着。 刘璋就郁闷了。然你妹啊!你丫能不能一次痛快的说完啊?这是我在问你计策好不好,你然个毛啊然?心中不爽,当即老大俩白眼球奉上。 沮授正自洋洋得意,哪成想自家这位平日一副沉凝端严的主公,也会露出这般泼赖相,微微一愕,随即不由的好笑。 打从跟了刘璋一来,主臣二人甚是相得。刘璋本身来自后世,人人平等的意念烙印极深。平日里与人相交,除非特意的去做出威严之态,更多的给人却是一种难言的亲近感。 沮授与众将,虽说都是抱定贤臣择主而侍的念头聚集到他麾下,但不得不承认,跟刘璋接触这么久之后,更是深深的沉迷到,与之相处的这种轻松的氛围中。 这会儿眼见刘璋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心中不由的升起温馨亲切之意,不再拿捏,哈哈一笑道:“正如主公所言,既然这些贼子打的这个主意。设若他们要推立的人忽然不见了,却又如何?”说着,满面笑意的看着刘璋。 刘璋什么人啊?那鬼的真都成精了!沮授这话一入耳中,不过霎那间便反应了过来。 所谓推立的人不见了,沮授之意乃是换个角度,不去管王芬那边,而是直接向合肥候下手。 王芬一帮人忙来忙去,并不是想要自己当皇帝,他们没那个资格。推立合肥候这位汉室宗亲上位,那叫兵谏!废昏君以立贤主。 成功了,便是从龙大功,前途不可限量。就算失败了,只怕多半留下的也是忠义为国的名声。 但是,如果抛开合肥候搞事,那他们就跟现下的太平道一样,是贼子!是逆臣!在当世天下人的心中,便得不到半分同情和好名声。而且,也极少会有人跟随。 沮授此计,可谓是釜底抽薪,抛开表象,一下子便抓住这事儿的本质重心了,可谓老辣精准之至。 合肥候到了刘璋手里,要不要发动,什么时候发动,王芬全没了置喙的余地,全要听刘璋的。 沮授这一计,分明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翻版。只不过是挟王芬选定的天子,来令王芬这个日后可能的诸侯罢了。所有的主动权全抓在刘璋手里了。 有了这个主动权,刘焉在京中的危机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而且那合肥候落到了刘璋手里,还不是想让他说啥就说啥啊? 有了合肥候的供词,刘璋再亲手送上,原本一身的嫌疑顷刻间完全洗清不说,摇身一变,还成了一举平定谋叛的功臣。 刘璋得了沮授这一计,茅塞顿开,既不去钻牛角尖了,思路便霍然开朗起来。 满面兴奋的又站了起来,眼珠子就开始转悠开了。这次被人阴了一把,害得他烦躁忧心了这许多天,要是不好好“报答”一番,却不是刘衙内的脾性了。 “那合肥候眼下便在本郡的昌平驻邑,这也是王芬等人,欲要在这广阳郡搞事的起因。主公只需派人速速将那合肥候拿住,请他在咱们军中做客一段时日,量他也不好推辞。”沮授既想到了计策,神色已然安稳至极,慢悠悠的将具体办法说了出来。 刘璋嘿嘿一笑,摇头道:“请他来做客嘛,自然是要的。不过,单只这样还不够。” 沮授一愣,抬头看向刘璋,不知主公什么意思。只是目光一落到刘衙内嘴角边的那丝邪笑,心中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 想想结识以来,听到的这位主公的各种传闻,貌似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但凡跟这位主儿对上的,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次的事儿,显然让其吃了个大瘪,以这位主儿的性子,又怎肯善罢甘休?却不知他又要把出什么“毒计”来,沮授不由的开始替王芬等人祷告起来。 “我这人心善,最见不得别人难受,嗯嗯,既然王使君他们忙活了这么久,费了无数心机,咱们要是不好好配合一番,岂不是对不起人家嘛是不是?” 刘璋双眉扬起,一脸坏笑的踱着步说道。沮授使劲的翻着白眼,“心善”这词儿跟您靠的上吗? “这样,咱们要配合!嗯,回头就直接过去跟王使君碰头,好好商议一番,究竟要怎么才能达到最大的利益。确保这次废立之事,能更稳妥的进行下去。”刘璋两眼放光的嘿嘿道。 沮授闻言,脑子里微一转动便明白了刘璋的意思,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道:“主公此计倒也可行。只是,咱们只消控制住合肥候也就够了,何必多做那些事?” 刘璋撇撇嘴,看着沮授一个劲儿的摇头。沮授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先生,咱们这眼瞅着马上就要开赴战场了,我来问你,这个兵马粮草的可算充足?盔甲刀剑的可还完备?就算现在够了,假如咱们打上几场胜仗,再要是扩充了军卒,那些东西可还够吗?要知道,那都是要钱的啊!咱们要开源节流,勤俭持家嘛。” 刘衙内很有些痛心疾首的说着,颇有一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责备味道。 沮授两眼发直,老半响才呐呐的道:“这…这…主公是想,咳咳,是想,嗯,以勾连之名,行行压榨,咳咳,那个他们物资之事了?” 沮授是谋臣,但首先是个自负君子之名的读书人。两方交战,大可行诡计欺诈之事,毕竟兵书有云:兵不厌诈嘛。 但是,已然十拿九稳的拿住了对方,还要想着法儿去骗人钱财,敲诈人家物资之事,沮授先生委实从来没干过。 这哪怕明抢,都比这样去搞好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连人家临死前的那点价值都不放过,咳咳,沮授先生觉得真是有违君子之道了。 “压榨他们物资?哎呀,公与先生这个想法太邪恶了。”刘璋满面惊讶的看着沮授说道。 沮授先生就郁闷了。 那都是你说的好不好?怎么就成了我的想法了?这邪恶俩字为毛就落到我头上了呢?我不过是献计让你抓住合肥候而已,后面这一家伙想法,可全都是主公您延伸出来的啊。他就这样全按到我头上来,介个………沮授先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冤了。 “这不是压榨,咱们是去帮他们打地盘啊。既然他们开始有拿下幽州的意思,所为的不就是想占下一个根据地嘛对不对?这次幽州没拿下来,咱们可以帮他们去打别的地方啊。你看哈,朝廷命咱们去颍川,那咱们可以顺路帮他们打打豫州啊、东郡啊什么的,等到打下来后,都给他们。既然咱们这么出力,那他们提供些物资供给也是应该的啊对不对?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刘衙内双眉轩动,眉花眼笑的掰扯着道。 沮授听的阵阵头晕,彻底无语。嗯,帮他们打豫州、打东郡,打是打了,打完之后,那是你说给就给的吗? 等到这些儿地儿打完了,你把合肥候往上一送,再跟皇帝说打下来那些地儿都给王芬吞了,这不是生怕人家死的慢了吗?这厮,太毒了! 刘衙内解决了心头大事儿,哪还去管沮授先生那遭受了伤害的心灵?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自去安排大计去了。 沮授呆呆的坐在大帐中,老半天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苦笑着摇摇头,自个儿回帐中郁闷去了。 当天夜里,颜良文丑俩杀神便将合肥候“请”了回来。只是“请”的太过诚心了些,合肥候一家老少百余口一个不落,全请到了。 刘衙内闻听“客人”到了,乐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当即屁颠屁颠的去“拜会”了一番。 拜会的结果就是,合肥候整个肥了一圈,哼哼唧唧的养了足足仨月才能下地。而刘衙内手中却多了一份,合肥候爷与冀州牧王使君合作的详尽计划书。 心事没了,第二天刘衙内传下军令,全军整饬,定于三日后开赴涿县上任。并拟定在涿县休整一天,随即挥军南下,遵旨进讨黄巾。 只是,就在第三天一早,正准备开拔的刘璋,却不得不暂时中止了行军的命令。因为,他接到了一道命令。令各郡守午时齐聚府衙,新任幽州牧刘虞到了。 第103章:刘璋很豪爽 “来来来,各位将军请满饮此杯。虞今初次履任,设下小宴以肴诸位,还望日后能携手共力,保我幽州,不负天子之托。” 蓟县府衙偏厅内,新任幽州牧刘虞满面含笑,端杯向在座几人举杯邀饮。 众人纷纷谦逊,举杯相和。刘璋也坐在其间,跟着一起相陪。他接到刘虞命令,本以为令喻上说召见各郡郡守,怎么也得有十个八个的,盖因幽州总辖十二郡,就算每郡只来一个,也至少有十二人。 但现在大厅中,不算随从侍卫,才寥寥不过四个人,加上刘虞自己,也总共五人而已。 刚来之时,大家相互引荐,计有辽东太守杨终、右北平太守刘政、襄平令公孙昭,再就是刘璋自己了。而辽西太守公孙瓒,却不知为何没有出现。 刘璋不满二十岁,跻身其间颇是引人注目。但刘衙内此刻名声甚为响亮,打从渤海白沙集起兵,自南而北,一路争杀而来,攻城拔寨,战绩彪炳,倒也没人敢小觑他。 等到刘虞致完开场白,又讲了一番套话,便招呼着众人饮酒用筵。除了刘璋外,其他几人之间显然都是极熟悉的。相互之间打着哈哈,气氛颇是融洽。 厅中所设乃是燕翅席,右北平太守刘政与刘璋都是汉室宗亲,便坐了右边,因着刘政年纪大,便礼让其坐了上首。 左边席上,最上首的席位空着,不知是安排的什么人。紧挨着的,便是辽东太守杨终与襄平令公孙昭。 许是大家都是宗室,刘政对刘璋极是热情。席间除了与刘虞等人互敬,不时的探头与刘璋说话。 刘璋的性子,如不是人来惹他,给人的感觉那是非常亲切的。几句话下去,便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刘政心情愉悦,言语便有些多了起来。 刘璋趁机问起今日为何来的人这么少,刘政长叹一声,偷眼瞄了一眼上面的刘虞,这才低声道:“刘破虏怎么不知吗?太平道此番起事,整个西边郡县几乎全被攻破,也就刘破虏少年英雄,收复两郡。其他的,全都跑的跑,死的死了,哪还有人?今日除了公孙伯圭因为军务繁忙,暂时没赶来外,咱们四人,便是整个幽州剩下的首要官员了。” 刘璋这才明白,目光往对面首席上瞟了一眼,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刘政瞥到,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嘿嘿道:“那个位置便是公孙太守的。只不过公孙太守跟属国的乌桓大王贪至,貌似有些事务未曾搞完,这才还未过来。刘太傅心性淡泊,不但不怪罪,还给其留着席位。咳,咱们幽州之地,却也只公孙太守英雄了得,能当得太傅如此看重了。”说着,一脸的赞叹之色。 刘璋抬眼扫了他一眼,心中不由的一动。这刘政话里有话的,先说公孙瓒跟无恒首领有关,又说刘虞性子淡泊,其中颇有栽赃挑拨之意。 所谓属国,乃是紧挨着右北平的一个小郡。因为其地多半都是亲汉的乌桓人居住,又僻处一隅,日常事务,大汉当局便直接以其首领自管。虽算幽州一个郡,但一直以来都有些边缘化的意思。 刘政身为右北平太守,紧邻属国。但如今,属国乌桓大王贪至,却越过他和辽西的公孙瓒勾勾搭搭的,刘政心里如何能不腻歪? 而偏偏公孙瓒其人又向以武勇刚毅著称,从不把其他郡守放在眼里。便是对于新上任的州牧刘虞,也很有些不感冒。 殆因幽州地接边关,多遭外族骚扰。公孙瓒一向崇尚以武力解决,而刘虞却以怀柔之策待之。因着施政方针的南辕北辙,俩人又怎么可能尿到一个壶里? 刘政不敢撩拨公孙瓒,但今天借着州牧大人的面子,给公孙瓒上上眼药,扔上几个小石头,自也是题中之意了。 只是他这话却说在刘璋面前,最后还故意大赞公孙瓒英雄,其中看刘璋年轻,存着激刘璋冲锋陷阵的意图,只怕也绝不会少。 刘璋狡猾的如同千年狐狸一般,哪会去中这种圈套。听着刘政赞叹公孙瓒,当即满口附和,加意的一同赞美一番。只把个刘政听的满面郁闷,一头的黑线。与刘衙内继续进行友好交流的兴趣,顿时泛泛。 刘璋毫不理会,自顾据案大嚼。他今天来这儿,本就是应个景儿。别人不知这幽州的事儿,他却是明明白白的。 这地儿早晚都是那位公孙伯圭的,然后又轮到袁绍,再往后就是给曹白脸占去了。眼前这位,甚至连个名号都不曾留下过,竟然还在这儿皮里阳秋的,想要跟人家掰腕子,刘衙内能搭理他才怪呢。 别说是他了,就算如今这位刘虞刘州牧,貌似也是最终死在公孙瓒手里了。刘衙内目前头上顶着涿郡太守的帽子,如何肯为了拍刘虞的马屁而得罪公孙瓒?话说,没好处没利益的事儿,刘衙内一般都是没大有什么兴趣的。 在这厅中,他本就跟任何人都不熟,这会儿连刘政都不大跟他说话了,刘衙内便显得极是孤单。 只不过刘衙内自有打发这种孤单的法子,但是这法子却让包括刘虞在内的几位大佬,都是极为郁闷。 为啥呢?因为刘衙内的办法就是埋头苦吃!咱跟你们不熟,也没啥共同语言,那得,你们别来烦我,我也懒得搭理你们,咱跟眼前这肘子较劲不关你们事儿吧。 于是乎,大厅内的宴席上便出现了一个怪异的景象。五桌席上,四桌人都文质彬彬的轻酌慢饮着,偶尔提箸夹起一丝菜肴放入口中慢慢嚼着,彰显一派儒雅君子之气。 而唯有右首最末这位,好家伙,两手齐上,捧着一个肘子,甩开腮帮子咬的那叫一个欢实啊。一口下去,连皮带肉的,满嘴流油,简直吃的是眉飞色舞。 众人起初还不怎么在意,只是到得后来,实在忍受不住某人那刺耳的咀嚼声,纷纷皱着眉头瞟他。 以大伙儿的意思,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个君子不出恶言,咱们用眼光提醒提醒你,你小人家好歹也客气点是不是?被整的跟饿了几百年一样成不? 可惜,老几位实在是不了解刘衙内的性子。刘衙内其实是很豪爽的,该吃的时候吃,该喝的时候喝。吃喝的时候,客气二字那是从来不会出现在脑子里的。 啊,也不是,发现人家瞟过来的眼神儿,刘衙内还是很懂礼貌的。两手将啃的七零八落的肘子向人家一举,顶着满嘴满腮帮子的油水,很惬意的点点头,随即,啊呜,又是一大口咬下……… 瞅着那一口下去的力度,众人不由的齐齐一闭眼睛,身子微微后仰,面上均是一副不忍目睹之色。心里这一个劲儿的抽啊,这人,他是老太常的儿子吗?这咋看都是一下里巴人,哪有本分贵族之气啊。 众人强忍着耳边传来的,那牙齿与骨头斯磨的声音,端着杯子的手都在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着。 刘虞面上也是一副尴尬的神色,只是却实在没法多说什么。这请人家来吃饭,你总不能因为人家吃的欢畅就不乐意吧。从没听说过,这请客的,巴望着客人对酒菜不满意的。有那种想法的,那叫贱!叫有病! 显然,刘虞大人既不贱也没病。所以,只能努力的维持着面上的笑容,频频举杯向众人劝饮,以期将这不和谐的氛围冲淡一些。 当然,刘虞大人的敬酒不会对某人示意,不是不重视他,实在是人家太忙,倒不出嘴来。 正当众人觉得快要忍不住抓狂的时候,外面小校进来禀报的一句话,终是让众人的神经缓了一缓。 辽西太守、都亭侯、中郎将公孙瓒,公孙将军到! 刘虞面上一喜,连忙让赶紧请进来,自己也笑呵呵的站起身来相迎。杨终、公孙昭和刘政自然不敢拿捏,也都一抖大袖,随着站起。 刘璋同学很懂礼貌的,人家顶头上司和众位同僚都起身相迎了,他自也不会落后。 只是他往那一站,众人不由的又是想要抓狂。嗯,某人手里那肘子是放下了,可那满嘴也不知塞了多少,仍在那一个劲的猛嚼呢… “哈哈,公孙瓒拜见刘太傅。因军务繁驽,耽误了太傅诏令,还望太傅多多见谅!” 门口处一暗,随着一阵爽朗宏亮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跨步走了进来。身上甲叶子铿锵声中,到了刘虞面前,双手抱拳,躬身见礼。 随着这人的行进,众人只觉的一阵暴烈迫人的气势迎面而至,面上均是不由微微一变。只有刘璋似是毫无所觉,眼皮儿都不带眨一下的,仍在和嘴中那团肥肉进行着战斗。 公孙瓒先声夺人,随着刘虞笑着扶起的当儿,微抬眼皮儿扫视了众人一眼,面上微现傲色。只是当目光落到刘璋身上时,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目中如电划过,霎那间亮了起来。 第104章:黑马有木有 “这一位该就是蔡亭侯、破虏将军刘璋刘太守吧?”随便跟众人一抱拳,公孙瓒双目炯炯的望着刘璋宏声问道。 刘璋很努力的将口中的肘子肉咽下,其费劲程度,以至于旁观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同时咽下一口唾沫。 “唔啊,那个,是,正是刘璋。这里见过公孙将军。”刘衙内抱起一双油腻腻的手,尚有些含混不清的见礼回答着。众人不由的又是一阵的恶寒。 公孙瓒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毫不以忤。上前一步虚虚一扶笑道:“刘破虏南征北战,两天收三城而平定渤海;束鹿一战,常山、中山两地群贼奔窜,闻风丧胆;前时于蓟县,声东击西,一夜之间大破黄巾十万之众,诚当世英杰也!公孙瓒便远在辽西,也是闻名已久。只恨当日因路途太远,未能及时赶到,失了与将军并肩杀敌之乐,诚憾事也。今日能得当面,真不胜之喜。” 刘璋见公孙瓒豪迈粗犷,目中不由划过一道诧异。他自后世书中记载,对这公孙瓒本来并无多大好感。只觉这人有勇无谋,残忍自私,实在不算个人物。 但是眼下看来,他见了自己衣衫不洁,满手油污的,不但没露出藐视之意,反而大有亲近之意。别的先不说,但只这份气度与豪迈,便让刘璋极是欣赏。 当下微微一笑,摆手道:“公孙将军这是笑话我了。刘璋不过有些运气,全靠手下将士用力,偶尔得些小便宜罢了。如何比的将军?将军久震边关,胡人但闻将军之名,莫不退避三舍。当真可谓但使辽东公孙在,不叫胡马度边关啊。与将军力抗外族相比,刘璋不过是与些小蟊贼斗斗,有何值得夸耀之处?” 花花轿子人人抬,这个道理刘璋可是门儿清。人家给了自己脸面,自个儿当然也要有所回报了。至于这么当着众人面,着意的夸赞一番,却是回报一下那位右北平太守。 你不是一劲儿夸赞这人吗?那我就当着你面,再可劲儿的夸上一番。既奉承了公孙瓒,也恶心恶心你,看你丫还敢不敢来撩拨哥。 刘衙内心胸不是太宽广,睚眦必报,实在很令人鄙视。刘政在一旁听着,果然脸上阵青阵白的,神情极是精彩。 公孙瓒却是面上绽出一片光彩,激动的上前一把抓住刘璋双手,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烁。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听听人家说的,但使辽东公孙在,不叫胡马度边关!这学问,这文采,真大儒也! 公孙瓒鸡动了!一直以来,虽也有人夸赞他,但更多的,是有些人说他残暴嗜杀什么的。尤其刚来的这个州牧,听说还没上任,就放出话来说,要执行什么宽柔的政策云云,说白了,还不是对着咱来的吗? 可就在这人眼前,这位刘破虏刘将军,人家对自己,竟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想想人家在河北一番作为,这叫啥?这就叫识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啊。 “公…公谬赞了!某…某…”公孙瓒一时间,竟有些哽咽不能言了。身旁刘虞面上阴沉如水,目光在刘璋身上一转,终是沉默不语。 “这本是事实,公孙将军何必如此?”刘衙内心中得意,咱虽不是中文系毕业,但福至心灵,偶尔扔出几句,还是很有震撼效果的嘛。 “嗳!这公孙将军之称莫要再提。若是不嫌弃,赞且托大,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如何?”公孙瓒大手一挥,动情的叫道。果然被震撼了。 嗯?一不小心,这就成兄弟了?话说,介个兄弟神马的,哥不是很有心理准备啊。 咦,对了,貌似这位老哥有个啥的白马义从的东东,听说足足有好几千人啊。我勒个去,那随便匀点出来,咱这小弟也不白当不是? 可怜公孙瓒一腔深情啊,到了某无良男这儿,却是满心存着算计。还不等怎的,就开始惦记上人家的家底了。 “啊哈哈,那啥,就是如此。那个,公孙大哥,来来来,你我且浮三大白。”无良男心中盘算着算计人家,那脸上便如同忽然盛开了一朵花儿一般。 公孙老哥压根想不到某人心理的龌龊,这阵子光剩下激动了,只一个劲的点头。 话说今个儿来这一趟,还真不白来啊,竟识得了这么一个英雄了得的兄弟。早知道如此,又何必拖延如许多时辰,就当早早赶来,与好兄弟痛饮一番才是。 哥儿俩很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压根也不去照顾人家刘虞很受伤的小心肝儿,自顾自的就要往刘璋桌前去坐。 刘政等人心中这个腻歪啊。还浮三大白?你丫就整个一粗胚!装什么大尾巴狼啊。瞅瞅你刚才那吃相,何尝有半分文人之气?我呸! 只是肚子里骂归骂,可瞅着那哥儿俩,貌似压根就没在乎的意思,众人不由的又是一阵郁闷。今个儿这酒,可真喝的太他妈不爽了。 到了这份上,身为主人兼上司的刘虞,也只能捏着鼻子暂且忍了。打个哈哈,招呼众人一同入席,继续酒宴。 公孙瓒毫不理会原本给自己安排的坐席,举手让人将他的席位并到刘璋一旁,两人将两桌一凑,当当当,三碗先下去了。 嗯,咋有些三碗不过岗的架势呢?某人化装豪迈的,但酒量委实太骨感。吆喝着换了大碗,这猛的三碗下去,那眼神儿可就有点飘了。 “那…啥,吃…吃肉!”一伸手,又把那啃了一半的肘子捞起来,小脸儿红扑扑的,向公孙老哥发出邀请。 公孙瓒微微一愕,随即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要知道公孙瓒虽也算出身贵族,但母亲却是身份低贱。成年后,整日带兵征战于边关之地,着实受了关外异族不少的影响。 他自己又是个粗犷豪迈的性子,身处一州州牧的大厅上,身边全是郡守级的高官,刘璋却仍搞出这么一副做派。在公孙瓒眼中,那就是一种洒脱,一种不羁。 他被刘璋方才一通忽悠,心中本正激荡。如今受了刘璋这么一激,恍惚间,竟疑似身处无垠草原,胸中一股金戈铁马之气涌上。当即一点头,也将盘盏里的肘子捞起,兄弟俩在那就对着啃上了。 旁边刘政等人看着老两位,面上不由的一阵阵抽搐。这俩混蛋,当这儿是大排档吗?还有点雅骨没了?真真是斯文扫地啊! 刘虞冷眼旁观,眼瞅着这架势,也知道今天是不用想沟通什么了。这俩人,一个本就跟自己有些不对路。自己第一天到任,设下酒宴相待,其人便硬邦邦的来了个迟到,相对之意毫不掩饰。 而另一个,不但身份敏感,更是如今朝中各方势力想要交纳的对象。更何况,不日即将开赴南边剿贼,自己怎么也不能在此时有失礼的地方,以免落人口实。 罢罢罢,今个儿权当咱到了外面酒家喝酒,那俩就算不相识的酒客就是。一切等这个刘璋走了,剩下那一个了再说其他吧。 刘虞想到这儿,深深的吸口气,硬生生将那口闷气吞下,转头对着其他几人,强挤出一丝欢容招呼着。对那俩家伙,再不去多看一眼。 如此一来,两下倒是各得其乐,出乎意料的融洽了起来。刘璋虽有些头晕,那心眼里却压根就没放下讨点好处的心思。 将手中的肘子啃的差不多了,这才笑嘻嘻的凑近公孙瓒道:“公孙大哥,我听说边地之人,都喊你叫白马将军,白马义从名震天下。不知可能将其中之道,传授一些与小弟吗?” 公孙瓒听他说起这个,犹如被人正正挠到了痒处,面上露出十分的得色。他特意挑选三千人,全都骑着白马作战,号称“白马义从”。每次临阵,用作前锋。 其实说到家,这白马义从乃是他的私军禁卫。实在是举全军之力以养三千,其战力自然不俗。一来二去的,便闯出了个白马将军的名号。公孙瓒自己也是沾沾自喜,颇以此为得意。 刘璋对这白马义从自然是知道的,此时以求教之名提起,不由的让公孙瓒心中的亲近,又重了几分。 当下,便口若悬河的将自己这队人马种种安排,尽数细细说了。其中诸般安置,竟是毫不藏私,简直比传授自家兄弟和儿子还要尽心。这要是被公孙续等人知道,怕是要跌落一地下巴了。 刘璋在旁听的仔细,原本只是想找个由头,不成想倒是真真的学到不少东西,当下更是时不时的评论上几句。 以他胸中所学,每次所说,自然俱皆都说到点子上。直让公孙瓒畅快无比,只觉今日相遇,实在是平生乐事。眼前这个刘兄弟,真个是当世知己矣。 两人说的热烈,待到差不多火候了,刘璋面上露出向往忧愁之色,深深的叹了口气。 公孙瓒一愣,蹙眉道:“贤弟何故叹气?可有什么为难事?” 刘璋迟疑半响,这才叹道:“不瞒公孙大哥,小弟不日将赴颍川而战。那边黄巾势大,小弟手中兵力本就不多,单以步卒实难取胜。听到大哥这白马义从,心中实在羡慕。只是马匹难寻,空自无奈,这才叹息。” 公孙瓒听了,也是蹙眉。半响才为难的道:“贤弟,不是哥哥不帮你。其实说来,我这白马义从,若不是也需依靠他防御边关,便借了你也是无妨。唉,偏偏这……”说到这儿,不由长长一叹。 刘璋连连摇头,正色道:“公孙大哥哪里话来。你驻防边地何等重要,小弟可从未想过要你那白马义从。小弟只想自己也组建一支这样的骑队罢了,不知大哥可能帮我弄到马匹?” 公孙瓒闻言,暗暗舒了一口气,随即却又皱眉道:“你即日便要南下,这白马一时半会儿,又哪里寻到那么多?” 刘璋眉花眼笑,凑过头去,张口一句话,登时让公孙瓒目瞪口呆。 “那个,没有白马没关系,黑马有木有?” 第105章:爬墙头 介个,黑马真木有! 公孙老哥被刘衙内雷的直嘬牙帮子。只是瞅着这位知己兄弟,苦成了一团的小脸,公孙老哥心中实在是不落忍了。 于是,当刘衙内打着饱嗝出了太守府时,五百匹口外良马,已然是安然落袋。 娘了个大腿儿的,老子管你黑马白马花马的,有马就成。 刘衙内吃好喝好,还一家伙顺了人家五百匹良马,心情大好。笑眯眯的辞别众人,哼着小曲儿回府了。 至于公孙大哥为此不免深感肉疼,长吁短叹一番,进而急急忙忙赶回去筹措,刘衙内自然是全然不去理会的。用刘衙内的话说那就是,嗯,合同签了,咱就等着收货就成了。 当然,刘衙内为此自也少不得一番感叹。这古代就是好啊,也就这古代才有这“情义无价”一说。要不怎么就上嘴唇下嘴唇一碰,红口白牙一番,就换回来五百匹战马呢? 这人得意之余,心中未免将公孙大哥,与后世小品《卖拐》里的范伟同志联系到了一起,从而又引发了一番宏伟立志。 忽悠的魅力是如此强大滴!一定要刻苦修炼此门绝技,争取取得更大的辉煌,刘衙内咬牙切齿的握拳立志。 汪汪汪——! 街旁一所大宅院里,一只大黑狗大概是感应到了这股强大的无耻之气,不由一阵的狂吠。 刘衙内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满心的美好念头瞬间不见了踪影。循声扭头,怒目而视。 大黑狗感应到了杀气,转头退开几步,只用余光觑着刘璋,口中又是一阵的大叫。只不过叫声虽大,却颇有些色厉内荏之意。没办法,刘衙内借着酒劲儿,王八之气还是很强大的。 怒了!他奶奶的,这破狗很嚣张啊!竟然敢跟本衙内叫板?抓出来,杀了吃肉! 刘衙内喝的有点飘,很明显有耍酒疯的前兆。跳下马,挽袖子撸胳膊的,就要去正法了那破狗。颜良文丑与拔都等人吓了一跳,连忙下马跟上。 “小黑,瞎叫个啥子哦,莫要吓坏了人。”一个娇媚的声音,忽然自院中响起。 那声音糯糯软软的,只短短一句话里,却似百转千回。声音乍一入耳,便令人不自禁的心中如被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 刘璋身子激灵灵一震,顺着敞开的大门往里望去。但见朦胧的暮色中,一个身着鹅黄孺裙的女子,正在一个丫鬟的陪伴下,袅袅娜娜的从一侧走出。 那女子大约二八年纪,娥眉轻扫,琼鼻丹唇。媚长的眸子灵动传神,微一顾盼之际,便似生出无数风情。 此际,堪盈一握的柳腰轻摆,自暗影中走出,恍如风送浮萍,霎时间竟似周边都明亮了起来。 眸光转动,忽的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刘璋众人,先是一愕,樱桃小嘴顿时张成了O型。转瞬,白玉般的面庞上,霎时飞起了一片嫣红。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也不自禁的抚上高耸的胸前。 眼瞅着眼前好几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不由的心慌,又惊又羞之下转头就走。 那身子一顿一转之际,轻颤曼妙,合着那怯怯如受惊小鹿般的眸光,便只霎那间,一股子魅惑到了极致的娇媚,便撞入了众人心中。 刘璋张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那女子快步躲入了一道拱门里,半响没回过神来。 “乖乖!祸水啊!太祸水了!”老半天,刘衙内不由开口叫道。说完,扒着门框,探头往里四下张望一番,随即掉头出来,径往一边院墙下走去。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自家这老大要做什么,连忙自后跟上。及至看到某人站在墙下侧耳听了一会儿,随即便搬来几块青石垫着,瞅那架势,竟是想爬墙头偷看,顿时相对瞠目结舌。 好家伙,这好歹也是一堂堂候爷啊,竟公然做出这种事儿来,简直是有辱斯文,哪还有半分君子之仪啊! 颜良文丑齐齐翻起白眼,使劲的鄙视着这位老大。拔都却是面色一变,慌不迭的上前扶住,一边低声道:“主公不可,这…这里乃是邹校尉的府邸……” “嗯?啊,不妨事,我就看看,又掉不了一块肉。”刘衙内被酒精拿的有些迷糊,这当儿又正色授魂与之际,哪去分辨什么走校尉跑校尉的,口中胡乱应着,两手扒着墙头,已是将头探了过去。 墙下拔都被这句话雷的张口结舌,半响只得苦苦一笑,退在一边候着。这位主公平日大有稳重之气,却不料一喝醉了酒,竟然会如此轻佻。 他暗暗叹息之际,只当是那饮酒误事,却何曾知道,他们这位主公除了江山外,最最在意的便是美人儿了。否则又怎会乍来大汉,便立下创立庞大后宫的目标呢。 拔都与颜良文丑等众侍卫在下面苦着脸叹息,趴在墙头上的刘衙内却是眉花眼笑。 院子里,花树掩映之下,一条小径通幽。小径湮没处,露出一片房舍。 此时虽然已入秋末,但还没有冬日的寒意。经了白天秋老虎的肆虐,家家户户多是半开着轩窗透气。 刘璋目光所见,便在那片房舍中最近的一扇轩窗上。透过半敞的窗缝,能看到两个女子一站一坐的身影,隐隐还有一阵语声传来。 “……那人的眼光好生可恶,便该让小黑好好吓他一吓。”声音从那站着的身影中发出,显然正是方才那个小丫鬟。 “又来胡说,许是人家不经意路过罢了,乍一看到咱们,自是会有些惊愣,你便总是得理不饶人,没的惹出祸来。”那个娇媚至极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听的刘璋心里如同被一百只小手抓挠一样。 “嘻嘻,是啊是啊,似玉娘这般美人儿,别说他们,便是神仙下凡,怕也是定要惊愣的。”站着的人嘻嘻笑着说道,言中大有调侃之意。 “死丫头,又来疯言疯语,信不信我撕烂你那张嘴。”坐着的人儿闻言大羞,假作发怒的叱道。只是言语中隐含的笑意,却也显出主仆二人极是亲近。 轩窗内叽叽咯咯一阵笑闹之声,刘璋心中痒痒,极力探头去看。一阵小风吹来,便顺着脖颈处灌了进去。他酒醉后出了一身的汗,刚才还不觉的怎样,这会儿被夜风一吹,顿时打了个激灵。随即,“阿嚏”一个大大的喷嚏便打了出来。 呜—— 暗影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异声,随即,那条大黑狗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抬头看到刘璋冒出墙头的脑袋,汪的一声大叫,瞬间便扑了过来。 刘璋粹不及防之下,哎哟一声,再也攀不住墙头,登时从上面往后倒去。 便在倒下的一霎那间,刘璋看的清楚,那处半敞的轩窗被人推开,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娇靥。明媚的眸光流转之际,面上满是惊讶之色。 墙外拔都等人忽见主公落下,慌忙上前扶住。却听墙里面一片声的狗叫声中,乱成了一团。随即,一声沉喝响起:“何人在外喧哗?” 刘璋折腾了这半天,又被方才一惊,酒意醒了大半。听到里面这声喊话,不由的一愣,转头问道:“咦?这是谁家?怎么听着声音好熟?” 拔都就郁闷了。貌似刚才自己说的啥,这位主儿压根就没听进去啊。无奈之下,只得又再说了一遍:“此乃邹靖邹校尉的府邸。” “呃!”刘璋微微一呆。当日他解了蓟县之围,与邹靖也曾见过几面。对于邹靖的能耐,向来以鱼、虾米、大虾米去给人分等级的刘璋同学,还是很认可的。嗯,应该算是接近大虾米的实力。 只是他向来以为邹靖乃是父亲的麾下,此番应当是如同吴懿一样,随着父亲一起进京了才是,哪曾想到今日竟得知他仍留在这蓟县。而且,家中竟还有如此美貌的一个女子,却不知跟这邹靖又是什么关系? 正自满心疑惑间,门口处灯笼火把一片,火光下,邹靖迈步而出,面色阴沉如水,目中一片冷厉之色。 “呃,呵呵,小子刘璋见过邹校尉。”刘璋眼见邹靖出来了,心中多少有些尴尬,稍稍整理了下衣衫,施施然上前见礼道。 邹靖闻声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是一些不长眼的泼赖户在外面,哪料到竟然是老太常之子,解了蓟县之围的蔡亭侯。 眼见刘璋见礼,不敢怠慢,慌忙还礼道:“啊,不敢当季玉公大礼。不知季玉公如何竟会在此处?” 刘璋此刻既然醒了酒,脑子也转的快了。眼见邹靖满面惊疑不定之色,眼珠儿转转,抱拳笑道:“啊,这个,嗯,刚刚从刘州牧那儿赴宴出来,路过贵府。有心想要进去拜会校尉,但又觉天色不早,怕扰了校尉清静,故此徘徊。” 想要拜会我?邹靖目光瞅瞅这人站的地儿,眼神儿在那几块垫脚石上扫过,又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大门………… 咱家大门不能走人,拜会我需要爬墙的吗?邹靖满肚子暗诽,明知道这人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但这话却不好直说,只能暂且压下。 微微一笑道:“季玉公客气了,公千里来援,解了蓟县之围,实为靖之恩人。今肯屈尊来靖府上,何来打扰之说?嗯,要不,便请公进府稍坐?” “啊,这样啊。好好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邹靖话音儿刚落,刘衙内已是眉花眼笑,不迭声的应着,迈步便往大门走去。 第106章:配得!配得! 眼瞅着刘衙内简直是迫不及待的神情,邹靖就郁闷了。我那是处于礼节随口说说的好吧,怎么这人就不知道客气呢? 还有啊,什么叫恭敬不如从命啊?貌似很勉强的样子。怎么我刚刚脸上神色很热情吗?这才让他有了误会?邹靖一时间,不由的满肚子纠结。 只是郁闷也好,纠结也罢,眼看着那人是打定主意要进门了,邹靖也只得挤出笑脸相陪。 当下引着刘璋一路穿堂过院,往正厅入座,令人斟上茶来。你既然说来拜访我,那么,有啥事儿就说呗。邹靖到了此刻,反而定下心来,含笑等着刘璋开口。 “嗯,邹校尉,怎么此次没跟家父一起入京呢?”刘璋察觉到邹靖的心思,眼珠转转,倒也没着急去问那美貌女子的事儿。 邹靖微微一愣,诧异道:“季玉公何来此问?邹靖乃是幽州属官,如何能随老太常入京?” 嗯?幽州属官?怎么,不是自己老子的麾下吗?刘璋本是没话找话,顺口一问,不成想竟得到这么个答案,也是不由的一呆。 只是随即却又心中一动。这邹靖不是老爷子麾下,那何不诱拐一番,将其收归自己部下呢?这人长于治军,又兼明内政,倒真算的上是个很不错的中级人才。 刘璋来自后世,对于人才的挖掘,可以说已然成了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了。所谓求才若渴一词,在他身上可谓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会儿一发觉邹靖名义上还没真正的主家,立时便把心思打到他身上,甚至连那个祸水级的美眉都暂时抛开一边了。 “呃,邹校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刘璋心中谋算着,面上却微微蹙眉,张口就先指责起来。 邹靖一呆,疑惑的道:“还请公指教,靖哪里不对了?” “如今黄巾作乱,你也是刚刚深受其苦的。怎么一转眼自己解了围,却竟安然坐于家中,而不去想还有更多的百姓之苦呢?”刘璋满面凛然,望着邹靖沉声道。 邹靖被他说得愣住,心里那叫一个憋屈。这都哪跟哪啊?莫名其妙的就挨上这么个大帽子。什么叫自己刚解了围,就不想更多的百姓之苦呢? “邹校尉可是不忿刘璋所言?”刘璋瞅着邹靖有些憋红的面孔,不紧不慢的问道。 邹靖闷闷的抱拳一礼,却没说话,心中不由的一阵腻歪。这不废话吗,自个儿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冷不丁被人跑来骂上一通,那能痛快了才叫有病呢。 “那我请问,眼下朝廷大军与贼交于广宗、颍川,形势危急。邹校尉身为我大汉之臣,可有出过一分力吗?”刘璋眼中划过一丝狡色,淡淡的出声问道。 邹靖听的先是一愣,随即大怒。这人是专门来找茬的吗?我是幽州属官好不好?广宗、颍川什么的,一在冀州一在豫州,关我个毛事儿啊?你骂的着我吗? 心中恼怒之余,刚要张口辩驳,却见刘璋嘴角一哂,先开口问道:“嘿,邹校尉可是想说,那广宗、颍川不属你管辖之地是吧。” 邹靖怒道:“难道不是吗?公以外州之事来责邹靖,岂有理乎?” 刘璋面色平静,看着他点点头,这才淡淡的道:“那邹校尉以为刘璋该属何地?” 邹靖一愣,待要说话,忽的面色微微一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可不是吗,刘璋在这之前,根本没什么归属,还不是一样自己募兵,先是光复渤海一郡,后又扫平常山、中山两地。蓟县之围,还可说是为了救自己父亲,但之前,却大可不去做的。自己此番以广宗、颍川不在自己属地为由,与刘璋一比,却真真落了下乘。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邹校尉非是布衣,既食国家俸禄,怎可以此为由推脱?若刘璋也如邹校尉一般想法,何有蓟县解围之事?若此,我刘氏一家固然殆矣,却不知邹校尉,可还能如现在这般悠闲的坐在这儿吗?”刘璋面色严肃,眼中射出极锐利的光芒。 这番话入耳,邹靖额头冒汗,面上一片惭色。满面通红之余,半响终是深深一叹,就席上长跪一揖,拜道:“好一个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公之言,真令邹靖惭愧万分。明日,靖便向刘州牧请令,往广宗效力,绝不敢落后于人。” 刘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随即正色道:“邹校尉肯去效力自是好的。但不知以校尉之见,刘州牧能给校尉多少兵马?又肯不肯让你前去?” 邹靖微一迟疑,呐呐的道:“刘州牧乃汉室宗亲,岂有阻止靖报国之理?至于兵马,总也能给个三两千人吧。” 刘璋哂笑,摇头道:“幽州刚遭黄巾洗劫,遍地苍胰。今虽然没了大股势力,但各郡百废待兴。今日于宴席上,遍观在座,一地之首不过寥寥五六人罢了,更兼各怀心思。刘州牧初来,怎会有心思去管别地?不要说不可能放了你去,便是让你去,又怎肯派三两千兵马给你?真要答应你去,怕是五百人都是天大的颜面了。” 邹靖久在幽州,虽也知道州郡被黄巾糟蹋的不轻,但毕竟官职卑微,哪里想到整个幽州十二个郡,此刻守将竟然连半数都不到。听了刘璋此番一说,不由发呆,半响愁闷道:“若公所言,如之奈何?” 刘璋哈哈一笑,抱拳道:“刘璋不才,得天子旨意,不日将南下剿贼。邹校尉可愿舍却此地之职,随刘璋去打出一片基业吗?” 邹靖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却又有些迟疑。刘璋偷眼看他神色,知道他仍是有些犹豫。 当下,想了想又道:“幽州这里,剩下的不过是维持重建而已。再有的,嘿,怕多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事罢了。将军久在此间,其中关窍,还要刘璋多说吗?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纵马横刀立不世之功,岂不胜却在此蝇营狗苟?是去是留,还望将军一言决之!” 邹靖听刘璋说出这一番话,不由的身子微微一震,面上也显出峥嵘之气。想及自己所知幽州各郡之间的龌龊,可不正是如刘璋所说那样? 自己真要留在这里,只怕不是陷入内耗之中,就是落个无所事事的下场。 与其这样,还真不如舍了这官儿,跟着刘璋纵马天下,凭本事打出一番基业,也不负自己生平之志了。 想到这儿,不再犹豫,当即就席上拜倒,施礼道:“公当世英杰,今既蒙不弃,敢不效死力?便请主公收录!” 刘璋哈哈大笑,急忙伸手扶起,谆谆劝勉一番。邹靖既拜了主,二人重新分主次落座。 邹靖恭声道:“不知主公何日启程,可容靖明日辞了这官儿,将家事稍作安排再行吗?” 刘璋心中大喜,笑眯眯的道:“这事儿倒也不必太急。今日承公孙伯圭应承,相赠五百匹上好战马,估计怎么也得十日左右。嗯,不知将军家中还有何人?这十日之期可够吗?” 这厮刚将人家骗到了手,立时就又惦记上了那个美人儿,假作不经意间,便侧面套问了起来。 邹靖哪知自己刚拜的这个主公心中龌龊,当下恭声道:“邹靖决然一身,并无牵累,唯有一个小妹尚待字闺中。所谓处理家事,亦不过将田产整理变卖,十日足够。” 刘璋听邹靖说家中只有一个妹妹,脑中当即显出那个美人儿的如花娇靥。不由脱口问道:“你妹子可是叫玉娘的吗?” 邹靖大惊,愕然道:“主公如何得知舍妹闺名?” 呃,刘璋得意之下,被邹靖这么一问,不由的顿时尴尬。总不能跟人家哥哥说,自己偶然见到人家妹子漂亮,然后爬墙头偷听知道的吧。话说刘衙内对于面子,那可是极重视的,这份儿,丢不起! “嗯,那啥,咳咳,你家那大黑狗好凶。”刘璋哼哼唧唧了半响,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邹靖险险没一口气倒不上来。话说我家大黑狗凶不凶的,跟我妹子的闺名有联系吗?这位主公的思维方式,是不是也太奇怪了些? 刘璋眼见邹靖俩眼瞪得老大,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人家理解不了。不由伸手摸摸鼻子,这才惭惭一笑道:“嘿,那个,嗯,是这样的。我方才从刘州牧的宴席上出来,走到你家门口,却被你家那大黑狗吓了一跳。幸得令妹玉娘出来喝退了那狗,嗯嗯,这个,啊,你懂了吧?” 邹靖点点头,又摇摇头。什么就我懂了啊?嗯,你路过我家,被我家狗吓到了。然后碰见我妹子了,嗯,这个很好懂。 可难道因为这你就知道我妹子的闺名了?还是说我家那狗忽然说人话了,叫出我妹子的名字了?难道我家那狗成精了? 邹靖满脑袋问号,定定的看着刘璋,面上神色惊疑不定。只是眼见刘璋眼神儿飘忽,忽然想到了刚才门外相见时,刘璋站的地方有一堆垫脚石,心中不由一动。难道……… 邹靖想到这儿,不由的一喜。自己这些年一直忙于军务,还没来得及给妹子说个亲事,眼下看这位主公的模样,在说到自己妹子时,那眼神好像有点绿绿的。 嗯,就是绿绿的!刚才在门外,看其所站的位置,只怕多半是冲着妹妹玉娘去的,邹靖脑子里急急的分析着。 只是他却将这位主公,还是想的过于美好了。人家不是想,而是已经偷看完了。那堆石头,也不是原本就有的,而正是这位主公亲力而为,动手搬过去的…… 邹靖此时既然想到了这点,果然“懂”了。什么一见面时说要见自己云云,八成也都是假的。这也解释了怎么两人刚坐下时,这位说的话全然找不到头绪。原来根子却是在这儿。 嗯,这位主公身世显贵,更难得是少年英雄,若是他真对自己妹子有意思,不但妹妹终身有靠,自己结了这一门亲事,邹家日后发展,必然不可限量了。 想到这儿,心中不由火热,微微一笑道:“主公,不知我家小妹玉娘的容貌,可还入得眼么?” 刘璋心头一跳,咳咳两声,垂下眼皮儿庄容道:“嗯嗯,玉娘姑娘容颜端庄,堪称绝世。” 邹靖大喜,躬身再拜道:“既如此,若主公不弃,靖愿将小妹荐于枕席,以侍主公,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啊?什么?把你小妹嫁给我?这个,是不是真的啊?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某人忽然有些不敢相信。 邹靖眼见自己说完,刘璋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却并不说话,不由的心中一沉。怎么,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主公并无纳自己小妹的意思?哎呀,这可是表错情了,但不知会不会让这位主公有了别的想法。 他想到这儿,原本那欢喜之情霎那间去了个一干二净,额头上冷汗已是涔涔而下。伏地谢罪道:“舍妹蒲柳之姿,配不得主公,是靖……” “配得!配得!谁说配不得?”邹靖一句话没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主公的大喝声,不由的吓了一跳。急抬头看去,却见那位主公正自咬牙瞪眼,整个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第107章:三……… 包办婚姻!又是他妈的包办婚姻啊!我真真的爱死这个制度了!这是刘璋同学此刻心中真实的想法。 他虽然早就知道古代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甚至多有以妻妾数量,来衡量身份地位一说的。但他毕竟来自后世,脑子里对于婚嫁之事,总是有种先恋爱后结婚的程序。 打从在门口见了邹玉娘的美貌,虽然就此惦记上了,却一直在谋划着怎么去接近人家,然后再想法打动那美人儿的芳心,进而将这美娇娘娶到手。 方才邹靖猛的那么一说,他愣怔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男女双方要想先恋爱再结婚,除了极特殊的情况下,基本上就是胡扯。 此时的婚姻,全都是由婚姻双方的父母长辈指定。当事人根本没有权利去置喙。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直到洞房时,才相互认识。 这个时代的女子,尤其是有些身份地位之家的女子,平常根本就是足不出户,见都见不到,更谈什么恋爱的机会?自己后世的习惯,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就是不可能! 他晕乎乎的想明白了这些,正欢喜的要点头答应之时,却猛听邹靖说什么他妹子又跟自己不配,登时大急,张口就喝了出来。 尼玛的!跟我不配那跟谁配?谁敢跟她配,老子割了他小JJ,直接给他扔泰国去! 刘衙内眼见邹靖有“悔婚”的迹象,当即暴走,咬牙切齿的瞪着邹靖,很有扑上去掐死这丫的趋势。 邹靖哪知道这位主公的心思啊。他开始满心打算着,全是一片欢喜之情,然后见刘璋不说话,又以为主公看不上自己妹妹,生怕刘璋误会自己想靠自己妹子晋身,心中全剩了惶恐了。 然而,正想伏地请罪,收回那个痴心妄想时,这位主公的一声大喝,又让那巨大的欢喜重新回归了。 这一来一去折腾的,让邹靖一颗心直如坐上了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大喜大忧,差一差就得了心脏病死了。 而此时,主公瞪着自己的眼神儿,为毛却还如此凶恶呢?邹靖觉得自己很委屈。妹子都答应给你了,你还要怎样啊?还让人活不? “咳咳,那啥,嗯,玉娘很好,我很喜欢。嗯,就这样吧,嗯嗯,你早些收拾准备,我先回去了。” 眼见邹靖同学满面恐慌迷茫之色,刘衙内总算先回过神来。哼哼哈哈的嘱咐了几句,站起身来。 邹靖长长出了一口大气儿,连忙恭声应诺,爬起身来,随在后面相送。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大门,拔都等众侍卫紧紧跟上。只是眼瞅着进门时,那位邹将军老神在在的,这出门时,却恭谨谦卑,俨然下属。其中的戏法究竟是怎么变得,着实让人好生奇怪。 刘璋走出大门,向仍自躬身的邹靖摆摆手,示意他回去吧。邹靖领命,深深一揖后,这才转身进门。 只是刚刚转过身去,却忽听身后主公又吩咐了一句什么,下意识中先自连忙应下了,再次施礼恭送。 眼见刘璋翻身上马,蹄声得得的去了,这才抬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欢天喜地的往屋中走去。 只是走不出两步,忽然想起刚才主公最后吩咐的那句话,不由的当场傻住。 “你要是忙不过来,可先把玉娘送我那去也行的。” 这就是刚才主公临走前的吩咐。 我擦,是不是也太急了啊?虽说不是娶妻,但好歹就算纳妾,也当有个程序啊。这就先把玉娘送过去,这…这……,明月下,邹靖仰天而立,半响无语。 相对于在家里凄惶无语的邹靖,刘璋同学却是心花怒放。这一天的收获可大了去了。 先是赴宴白吃白喝了一通,顺回来五百匹上好战马。吃饱喝足一出门,不但又拐带了一员大将,更是捞到了一个千娇百媚的老婆。人生之得意,更有甚乎? 所以刘衙内很开心,骑在马上,一路上都在傻笑。拔都看的奇怪,终是忍不住靠近颜良文丑二人,偷眼瞅瞅走在头里的刘璋,这才拽着二人低声问道:“喂,咱们主公何事如此开心?” “啊?嗯,收了个人。”颜良道。 “嗯嗯,收了个小娘子。”文丑语。 拔都一阵头晕,瞅着这俩夯货老神在在的模样,完全就剩下无语了。问了还不如不问!收了个人倒是很明白了,但怎么又出来个小娘子呢?是刚刚看到那个美貌女子吗? 拔都有心再问问清楚,但是瞅到那俩浑人眼中露出的,很明显的有种鄙视的神气,不由的一阵腻歪。 拔都跟这俩人都属于亲卫,整日的混在一起。深知这俩家伙的毛病。自己说不清楚事儿,但要是别人多问几句,往往俩混蛋就会露出这么一副鄙视的神气。那意思就是,你智商太低,说了你也不明白。 就为这,拔都没少跟这俩人怄气。时间长了,拔都自也有法对付,就算再怎么不明白,也决不去问。如此一来,着急的反而是那俩家伙了,最终会主动将事情说明白。当然,颠三倒四,缠夹不清自是题中之义。 此刻,拔都一看俩人那眼神儿,自是仍用老法子对付。果然不多会儿,俩人就忍耐不住,嘀嘀咕咕的就跟拔都说上了。 等到拔都终是听明白了整件事儿,也是为主公高兴。一队人喜气洋洋而行,踏碎了一地月光。 回到大营中,沮授迎着进了大帐。刘璋得意洋洋的将今天的事儿细细说了。 沮授惊喜之余,待听到刘璋让邹靖早早将玉娘送来,不由的全剩下苦笑了。只得给这位如同火星来的主公,将这个时代婚嫁之事的礼仪规矩大体说了一遍。 刘璋听完却是毫不在意,哥看中的是结果,至于过程怎么搞没差。沮授说了半天,毫无作用,不由大是沮丧。只是既然遇上了这么个极品主公,也只能他来事事操心了。 当下,苦笑着让刘璋只等着做新人便是,一切事宜皆有自己去联络搞定就是,刘璋自然大是满意。酒意上涌之际,不再多留,转身往后歇息去了。 到得屋里,香风入体,一个柔软的身子靠了上来。温柔的伺候着他洗漱更衣。 刘璋迷迷糊糊之际,闭着眼享受着那份温柔。安琪儿与他早成就了好事,其后这屋里,便也都是由安琪儿伺候了。此刻酒劲儿上来,心无挂碍,一双大手便老实不客气的在那具娇躯上游走起来。 怀中人被他三两下就搞得娇喘吁吁,一个身子软的如同面团一般。待到磕磕绊绊的纠缠到了榻上,刘璋自个儿也是邪火冲顶。 当下三两把将两人的遮挡物尽数扯去,合身抱上之余,但觉得怀中这个躯体清凉滑腻,丰盈可人。 他喝了一下午的酒,虽然在邹靖处清醒了许多,但一直处于耗神劳心的紧张状态下,到了此时,实在是疲惫的很了。 这会儿身处暗室之中,压抑下的酒意失了控制,登时不可遏止的爆发了出来。都说酒为色之媒,这话分毫不假。只是这酒太过,则没了食色的力气。若要太少,却又达不到那种刺激的程度。 按说刘璋白天酒没少喝,实在是达到了过量的标准。只看他在邹靖家外,竟尔跟狗较劲,又亲自动手搬石头,偷看人家妹妹之事就可见一斑。 但坏就坏在,他一番折腾,酒意发散不少。断断续续的挥散之后,这会子可可的,就正好达到了色之媒的程度。 如今感受到怀中娇软温香的躯体,哪还有半分清明?甚而连前戏都没做多少,便提枪杀了进去。 娇啼婉转,狂风骤雨之下,遗落一榻春色。残红片片,痛与欢乐交织,竞呈嫩蕊初放。 花开花落,潮涌朝退,刘璋才在一阵酥到了脑际的抖颤中尽数释放。使劲往怀中搂了搂那具已然火烫的娇躯,不管不顾的,便就往下一趴,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背脊处一片腻滑丰盈,刘璋迷迷糊糊的翻身搂住,一双手下意识的上下摸了起来。 耳边传来一阵吃吃的低笑,随即,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便在他身上温柔的探索起来。睡梦中,只觉得浑身酥麻似要到了骨子里,偏有一处,却如金刚怒杵般坚硬起来。 刘璋经了上一轮的喷涌,这会儿便有些清醒了。听着那低笑之声正是安琪儿的,只道这妮子食髓知味,索求无度。 当下嘿嘿一笑,探手过去,抚上了一瓣挺翘之处,微微用力一捏,将一块滑凝若脂的水豆腐陷入掌中。 耳中听的安琪儿低呼一声,这才又翻身压了上去,寻到紧要处,微一用力,再度燃起了熊熊战火。 如诉如泣的吐息如兰,刘璋挥戈猛进,勇猛无韬。黑暗中,安琪儿如同八爪鱼般紧紧的箍着他,低吟浅唱之声恍如九天仙乐一般,妙不可言。 花儿开了又谢,谢了由开,久久之后,安琪儿忽然全身再次如同触电一般抖颤起来,便在一声高亢的吟喔声中,两人同时攀上顶峰,风平浪止,一切都静了下来。 刘璋睁开眼来,探头过去,轻轻亲了亲安琪儿滚烫的小脸,在安琪儿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后,这才翻身而下。 只是便在刚刚躺下之后,忽然整个身子猛然一僵,如弹簧般坐了起来。 转头看去,暗影中,却见在榻上最里面,一具同样玉雪般的身子蜷缩在那儿。因为他刚刚一碰之下,此时仍自微微颤抖着。 刘璋目瞪口呆,半响,努力定了定神,抖颤着伸手将那人扳了过来。微弱的晨曦下,熏儿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犹自挂着一滴泪珠儿。只是那张如花娇靥上,此时却是红潮隐然,满是羞喜之意。 刘璋跪坐在中间,转头再看看另一边,却见安琪儿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正自沉沉睡着。 我勒个去!稀里糊涂的这就3P了! 第108章:初访张翼德 天青云淡,艳阳高炽,层层叠叠的屋脊堆铺如鳞。 涿县虽是县城,但却是一郡之治,属于幽州少有的大城,前番黄巾肆虐中,乃是极少数未被波及的城池。 因着这个缘故,其时多有四下乡民进入避难,愈发使得这座古城热闹了许多。 南北贯通的直道上,刘璋带着扈从,饶有兴趣的逛着。几天前,在邹靖处理完家事后,刘璋遂下令大军往涿县扎住,等待公孙瓒即将送来的战马。 趁着这个空当儿,刘璋便出来巡视巡视眼下,这个名义上属于自己的治地。当然,顺便寻访下这个地儿出名的鱼虾们,自也是题中之义。 对于楼桑村那位,一直就有火部之人监视。大耳朵还是没回来!刘璋颇有些纠结之余,倒想起了三英中的另一个人物,张飞张翼德。 演义中记载,张飞乃是涿县的一个屠户。二次黄巾之乱前夕,应募兵之召,与刘备关羽相识,进而有了后世著名的桃园三结义。 想起演义中所载,刘璋就甚为鄙视大耳朵。这人号称喜交豪杰,但是与张飞同在一地儿,竟然从未想过搞搞同城约会。还得等人家张三爷在告示前大喝一声,才跟人结交。 由此看来,演义上说,大耳朵很有些名声,八成是胡说八道,子虚乌有之事。不然的话,记载上说那位张三爷,可也是个爱交朋友的性子,那刘备若真有名声,又怎会不认得他大耳朵呢? 其实刘璋这想法,说对也不对。他忽视了这个时代,贫富之间的等级之严。 刘备是有名声,但正如史书记载那样,不过一贩席织履之辈,属于绝对的无产阶级。所谓名声,多也只是在他那个圈子里的。 而张飞,虽然是卖酒屠沽之辈,却实打实的属于县内豪富之家。巨大的贫富差距,注定了各自的社会圈子。再加上森严的等级观念,可以说,如果没有那募兵告示的引子,这俩人是无论如何也产生不了交集的。 只不过这些事儿,以刘衙内当年那半吊子历史学问,想让他彻底明白,实在是太过艰难了些。 此时已经十一月末,离着腊祭之期已然不远。虽然今年各地的厉害,但对于尊奉祖宗、重视传承的古代百姓们,腊祭的传统却依然是头等重大的事情,绝对马虎不得。是以,街上人流不断,各式铺子叫卖声此起彼落,喧嚣尘上。 刘璋走走停停,不时驻足在小摊上翻翻捡捡,买一些精致的小物件。 既然出来了,好歹给家里的红颜们带点礼物,这也是刘璋做为后世来人的一种特有风格。换成真正这个年代的人,哪会有这种心思。 所谓大丈夫的体现,更多的是显示在天下大事之上,这般小儿女情节,便算要做,也是含而不露,隐晦至极的稍微表露一下而已。 是故,相对于别家的妻妾,刘璋的红颜们显然要幸福许多。便日常小节上,也是无时无刻不感觉着夫君的宠爱之意。 因为算是微服出巡,拔都等山部护卫,全都远远的跟着,随在刘璋身侧的,便也只有颜良文丑二人。 这俩夯货此刻也不似往日里顶盔贯甲,而是各自穿着一袭长袍。只不过可惜的是,这般彰显斯文的袍服被这二人穿上,委实有些不伦不类,颇有沐猴而冠的味道。 但颜大爷文二爷两位,脸皮绝对是久经考验的,对于旁人的讥笑之意全然不加理会。自觉穿上这么一袭袍子,虽不敢说什么学富五车之类的,但一车半车的,总该也是有的。 有了这种觉悟,一路行来,凶恶之气果然去了不少。步履之间,一步三摇晃。两颗大头摆来摆去的,让人一看之下,会不会赞叹二位大有“饱学”之气实未可知。但多半以为这俩人抽风的,倒是大有人在。 刘璋偶尔回头看到,不由的浑身汗毛直竖,对于令这两人如此打扮,简直快要把肠子悔绿了。 但既然出都出来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 t 8 0 8 0 . c o m 也没法再去纠正了,只得肚里哀叹着,尽量离这两人远些,免得四周那奇怪的目光,总往自个儿身上招呼。 有了这俩活宝的表现,刘衙内逛街的兴致大减。给家里几个美人儿各买了一件小礼物后,便大踏步直往屠宰市而去。 屠宰市分为两块。大部分均为羊肉,牛肉极为罕见。只因这个农耕为国家最最重要命脉的时期,便是耕牛都很是少有,哪会奢侈的宰来吃肉? 而且国家也有明令,宰杀耕牛者,可是要砍头的。只有死去的牛,在经过上报官府后,方可屠宰。 除此之外,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便是猪肉了。要知道,牛羊都是食草的,只要不碰上天灾,牛羊总能养活下来。但是猪则不同,猪是吃谷的。 这个年头,谷物可是人赖以为生的东西,连人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拿去养猪?正所谓老话有“羊肉膻,牛肉顽,猪肉好吃没有钱”,便是这个道理了。因此之故,这集市上只有少量的猪肉便也是题中之义了。 刘璋记得书中记载,张飞乃是杀猪的,所以一气儿便跑到猪肉摊前寻找。只是遍观那些屠户,竟是没找到一个和张飞面貌相符合的。 难道是那位张三爷,这会儿还没从事屠宰这个伟大的职业?还是丫的旷工,今个儿根本就没出摊? 刘璋满心疑惑之下,就近扯住一个屠户问了起来。那屠户眼见他器宇不凡,身后又跟着俩古怪的随从,想来必然不是普通人家。 见他上前,本以为是来照顾自家生意的。笑呵呵的唱喏问安,却听说竟是找张飞的,心中失望之余,却也不由的大感诧异。 “翼德公乃本县豪绅,怎会来操此贱役?先生若要寻他,可去城外东面张家庄。”一边上下打量着刘璋,那屠户热心的指点道。 刘璋闻言呆了一呆。怎么,张飞不是屠户?我擦,又被罗贯中那家伙忽悠了?他奶奶的,这不是误人子弟嘛!老罗这家伙,就应该拖出去,直接嘟嘟死。嗯,所谓嘟嘟,乃是刘衙内特有的刑罚,就是弹JJ…… 刘衙内自觉在乡人面前丢了份儿,心中大是不忿。心中对让他上了个大当的罗贯中先生,自是用上了最恶毒的刑罚。 他自己不学无术,殊不知,所谓三国演义,既然称为演义,自然就是故事,原本就不是真实的历史。其中虽有部分内容或人物,是真实存在,但历史中不曾记载的,可也有不少却都是小说虚构而已。 他一个堂堂历史系高材生,不以标准历史书为考据,却盲目相信演义中的记载,如今丢了人,又如何怪到罗贯中老先生头上去? 愣愣的鼓了鼓腮帮子,刘衙内也只得认栽,大是尴尬的转身,准备离开。身后那屠户的声音却又响起。 “这位先生,还请留步。” 嗯?刘璋一愣,停步转身,望着那屠户道:“怎么?” 那屠户面上显出迟疑之色,微一犹豫,这才拱手道:“非是小人多事,敢问先生,可是真要去拜访那张翼德?” 刘璋心中愈发奇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微笑道:“怎么?真去如何,假去又如何?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关碍?” 那屠户憨厚一笑,摇头道:“先生莫恼。若是先生只是问问,那也没什么。不过,要是真要去张家庄,却要小心些才好。” 刘璋双眉一轩,讶然道:“哦?莫不成那张家庄是龙潭虎穴?还是说那张翼德有不轨之举?” 屠户吓了一跳,两手连摇道:“吓,你这先生,怎可如此说话?我这只是一片好心。那翼德公虽也算有才之人,但其好弄枪棒,脾气火爆。我是见你文文弱弱的,怕你不知道他脾性,万一惹得他火起,只怕多有不便。罢罢罢,你便随意就是,全当我什么也没说。”说罢,鼓着腮帮子生气,转头不再理会刘璋。 刘璋听这人说张飞有才,不觉大为愕然。那个好弄枪棒一说,倒是极符合他脑子里的印象,但这有才却是从何说起?啥时候,那猛张飞竟跟有才二字扯上了? 心中疑惑,眼见那屠户兀自恼火,眼珠儿转转,将出几个大钱递上,笑道:“你这老倌,我便只是随口说说,你又生的哪门子气?来,且给我来上一刀肉,顺便再给我好好说说。那张飞如何有才,我又该怎么个小心法?” 那屠户本是个敦厚的,见刘璋和颜悦色的,又取钱跟自己买肉,气儿便也没了。眉开眼笑的两手接了,一边取刀来,实实的割了一条肉,一边跟刘璋说了起来。 “先生有所不知。那位翼德公在咱们涿县,也算个异数了。听闻人说,他不但写的一手好字,更是描的一手好丹青。只是这本都是文人所习,偏偏这位更喜爱的,却是武艺。 其人力大无穷、性子暴戾。前阵子闹蛾贼,方圆数十里的庄子都遭了劫,便只他张家庄无人敢去闹腾…………” 屠户将肉取草绳串了,跟刘璋细细的说道起来。只是从这位屠户嘴中描绘的张飞,令的刘璋越听越是惊讶,俩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第109章:变异了的张飞 涿县城东外,远山起伏,青黄相间之中,枫林渐染。乍一看去,宛如云锦。 因为前阵子防御黄巾,靠近城外的林木,早被砍伐一空。走马之际,但见四下空旷无垠,极目天舒。 刘璋低头坐在马上,脑子里仍是一个劲的想着刚才那屠户的言语。 “………那翼德公对饱学之士,极是恭谦。每每听闻大儒之名,必前去拜会求教。有时就算被冷落,也是从不发怒。 ……………翼德公虽相貌堂堂,但嗓门却是极大。据说曾有人不防之下,被他一嗓子几乎吓掉了魂儿…… 哦,还有就是,先生此去,若是蒙他邀以饮酒,切切谨记,休要多饮。我尝闻那翼德公极为好饮,可一旦喝醉,嘿,那可是不得了的………” 从上面这些话中,除了最后一段与刘璋印象中极为吻合,其他的描述,委实让刘璋难以和那个猛张飞认同为一个人。 谦恭?相貌堂堂? 刘璋不由的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颜良文丑二人,连忙使劲的摇了摇头,将那丝遐想抛开。 一个黑面魁伟、燕颌虎须、豹头环眼的凶恶形象,竟然冠以谦恭、相貌堂堂的描述,刘璋不由的一个劲儿翻白眼。照这么说,那自己身边这俩货,是不是也可以形容为貌赛潘安,美比子都了? 想到这儿,刘璋自己也是不由的一阵恶寒,连忙就此打住。潘安、子都地下有知,竟拿这些人跟他们比,会不会就此从坟墓里爬出来,要求再死一回也未可知了。 扬起马鞭,轻轻甩个鞭花,火云驹略微提了提速度,撒开四蹄,欢跑了起来。管他怎么描述呢,只要他还是张飞就成。刘璋抛开疑惑,催马径往张家庄方向而去。 顺着东边驿道一路而行,不多时,极目之处,隐隐现出一所庄院来。碧蓝青天之下,屋脊层叠,鳞次栉比,显示其规模不小。 越往前行,两边林木渐盛。及至离着庄门里许之地,地上已然换成青石铺垫,不复前面来时的尘土飞扬。 马蹄踏在其上,清脆有声,偶有林中鸟雀为声所激,扑棱棱箭一般冲上高空,划过一个大大的弧形,又复隐于林深之处。 秋风驰过林间,枝摇梢动,落叶有音,愈发显出一份清静。这张家庄竟是如此一个清幽之所,大大的出乎了刘璋所料,心中那份惊奇,也便更是浓郁了起来。 听到马蹄声,庄内有家丁走了出来。待到刘璋等人下马,连忙从上迎了下来,躬身见礼。 刘璋见这家人身手利索,显然也是有着不俗武艺在身的,不由暗暗点头。含笑抱拳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便道汉奉车都尉、蔡亭侯、破虏将军领涿县太守刘璋,前来拜会张飞张庄主。” 那家人听的刘璋所报名头,面上划过震惊之色,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将几人先引入门房安坐,这才飞一般跑了进去通禀。 不多时,忽听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带着喜意的雄壮声音道:“你可没听错了?果然是那破黄巾,解蓟县之围的刘破虏公?” “不敢谎报家主,来人正是这般说的。”听那声音,正是方才进去通报之人。 刘璋微微一笑,起身站了等候。随着外面对答的话音儿刚落,眼前忽的一暗,门口处已然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目光往里一扫,接着便哈哈大笑着迈步进来。 “哈哈哈,敢问可是刘破虏当面?某涿县野人张飞张翼德迎候来迟,还望莫怪。呃,怎么………” 张飞一句话说完,已然是到了近前,只是眼瞅着对面这位刘破虏的表情,面上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大笑之声便生生止住了。 这怪不得张飞,只怕这个时候,换了任何人来了见到刘衙内此刻的神态,也会戛然止声的。 两个眼珠子瞪得溜圆,豹头肯定没有,环眼却是毫不夸张。不惟如此,一个嘴巴大张着,看那样子,就是塞个拳头估计也不是问题…… 我勒个去!我勒个去啊!这…这是张飞?尼玛的,难道是这里曾受过什么核辐射,让这张飞变异了不成? 刘璋这一刻脑子里完全乱成一团,傻傻的看着眼前的张飞,心中千奇百怪的念头纷至杳来,竟不知真耶梦耶。 眼前这位张飞,身高总有一米八多,身躯魁伟壮实,浓眉似墨,虎目炯炯。面色虽稍显黝黑,却更近似一种古铜色。 鼻隆如悬胆,口唇之上略有微髭。整个人干净利索,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雄浑彪悍之气。 这…这就是张飞?神马燕颌虎须,神马豹头环眼啊。连边儿都挨不上好不好?除了那声如巨雷,气势豪迈之外,哪有半分跟书上描绘的一样的地方? 千百年来,因为艺术加工出来的张飞形象,实在是在世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此刻,当刘璋忽然见到一个,完全颠覆了的张飞出现在自己眼前,如何不让他震惊失态? “你…你…你便是…便是张飞?那个,字翼德的?”老半天,就在张飞被刘璋看的都有些发毛了,刘璋终是磕巴着问了出来。 张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只得愣愣的点头,表示没错。 “那啥,你…你…嗯,燕人?” “呃,正是。” 问过这两句,刘璋又不说话了,两眼却仍是傻傻的看着张飞,面上神色变幻不定。 张飞一时间搞不清状况,虽然心中也是大感别扭,但却隐隐觉得刘璋所问,好似大有深意,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门房里,刘璋和颜良文丑站在一边,对面张飞带着那个家人相对而立。两边五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竟然变得诡秘无比。 “呼,嗯,我是刘璋。”又过了半天,好容易回了魂儿的刘璋,长长呼出一口气,干巴巴的开了口,蹦出一句极没营养的话来。 张飞眨巴眨巴眼,点点头道:“嗯,知道。” 刘璋抬手搔搔头,想了想又道:“嗯,我是来拜访你的。” 张飞又点点头道:“哦,那,进去喝茶?” “好。”刘璋答道。 两人一问一答,听上去全是废话,但却好似又有种难言的默契。两句话说完,相对而望,半响,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笑意。 那笑意先是极小,却慢慢越来越大,到得最后,忽然同声哈哈大笑起来,四手伸出相握,并肩往庄里走去。 这般见面问答,委实别开生面。粗莽如张飞,机巧如刘璋,在回过神来后,都是大感有趣。哈哈大笑声中,虽是初见,却竟然有一种经年老友般的感觉。缘分之奥妙,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述。 张飞与刘璋携手而进,对着那家人摆摆手。家人早被刚才那气氛压抑的快要崩溃了,这时得了家主的示意,慌里慌张的跑了下去,直直跑出老远,才大大喘出一口气来。 待得气儿平了些,这才转头望望那边,嘴中连连低呼着古怪,招呼下人准备宴客之事去了。 跟在刘璋身后的颜良文丑二人,也是全然的莫名其妙,浑不知自家主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说是来拜访人家,可一见了面,却只顾傻傻的瞪着人家看,接着便说了几句废话,然后俩人都哈哈一通笑的。他们都得了癔症了吗? 两个人四只眼珠子,叽里咕噜在前面二人身上转了半响,却是毫无所得。貌似颜大夫、文大夫学艺不精,这般疑难杂症,实在单凭观看是难以确诊的。 “主公何时对男人也这般关注了?”百思不得其解,颜大夫忽然别开蹊径,低声向文大夫问道。 “唔,娶了那邹家娘子过门后。”文大夫若有所思的答着。 “古怪!嗯,莫非物极必反……”颜大夫一手拽着自己胡子,忽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面色不由微变。 文大夫显然也同时想到了,眼神儿飘忽了一阵,激灵灵打个冷颤,靠近一步,低声道:“以后须得离着远些………” 颜良大以为然,猛点其头。两个浑人面色青白,嘀嘀咕咕着,对自己身处巨大危险中,深有惶惶之感。 刘璋却哪里知道身后俩浑人,已经把他想成了最恶心的某一类人了?随着张飞在厅中落座后,眼见两人并未像往常般立在自己身后,而是在厅门外站住,不由微感奇怪。只是作为侍卫,不奉主人召唤,站在外面也不违情理,便不再理会。 “翼德与我想象中,大不相同。方才一见之下,竟致失态。”待张府下人送上茶来,刘璋端起轻啜一口,这才笑道。 张飞浓眉扬了扬,奇怪的问道:“以公想象,飞当是何等模样?” “嗯,豹头环眼、燕颌虎须,黑面煞神一般。”刘璋微一沉吟,也不隐瞒,照着后世描述说了出来。 张飞一呆,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面颊。脑子里按刘璋所言想象一下自己的形象,不由的越想越是古怪,越想越是有趣,终是哈哈大笑起来。 刘璋也笑,等到张飞好容易收住笑声,这才望着他道:“我这次来,是想邀你一起去杀贼,你愿意去不?” 他淡淡而言,似是如同在说咱们喝杯酒吧一样的平淡。打从他出道以来,这般招揽人才的方式,却是从所未有。只是,偏偏在他感觉里,只有这种方式,才是最合适的。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极是玄妙。 张飞眉毛扬了扬,并没说话。 刘璋也不看他,又道:“整日守着这庄子,岂不闷煞?天下大的很呢,我将会是最贤明的主公!” 张飞眼中闪过一丝火热,定定的看着他,嘴角渐渐扬了起来………… 第110章:王芬的郁闷 “主公,昌平那边昨晚来了个客人,已被咱们请了过来。”涿县府衙内,沮授微笑着向刘璋禀报道。 打从他们将合肥候抓到后,就派了一部人马,暗暗将合肥候在昌平的府邸监视住。所为的,不过就是等邺城那边派的人。 如今便在公孙瓒那边才将五百匹战马送到,可巧昌平便有了收获。刘璋心中大喜,瞅着沮授问道:“先生可曾好好招待一番?人家远来是客,你这做主人的,可莫要失了礼数才是。” 沮授呵呵一笑,点头道:“主公所言甚是,授安敢冷落人家。嗯,昨晚连夜招待的,喏,这便是邺城那位州牧的亲笔信。”说着,自袖子中取出一方绢帕放到案几上。 刘璋眉头一轩,伸手拈起,打开就着灯火下看。须臾,将那绢帕收起,笑眯眯的道:“王太守的字写的真好,可要好好收藏才是。” 沮授就苦笑着摇头。这位主公总是如此促狭,拿着人家的短处了,却偏偏来赞人家的字好,说什么收藏云云的。 “嗯,既然招待完了,便放了回去吧。”刘璋一手轻敲案几,转着眼睛想了想道。 “回信就不必了,只让他带个口信。就说合肥候说了,兹事体大,还当有个稳妥的落脚地再议其他。唔,我看颍川就不错,离着京都也近。等咱们这边平了黄巾后,再进一步商议后事吧。不过呢,嘿嘿,这为了国家之事嘛,咱们出力那是义不容辞的,但这后勤之事,也总要王太守费心一二的………”刘璋两眼眯缝着,嘴上说的温良谦恭,眼中却闪过一抹寒光。 沮授笑着应了,起身出去安排。不多时,转了回来,坐下道:“如今已近入冬,太平道与卢尚书、皇普中郎将那边,都有暂且休兵的意思。不知主公这里,是要驻扎在涿县休整,还是过去呢?” 刘璋没说话,两眼微眯,手指轻敲桌面。沮授跟他已久,知道这个动作乃是刘璋考虑问题时的表示,便不再多言,静静的坐在一边等着。 如今天下形势至此,已然有了极大的改变。本该发生在今年夏季的长社大火,因为太平道整个的起事时间晚了,根本就没发生。 现如今,除了卢植那边仍然如原本那样,和张角三兄弟对峙于广宗。皇普嵩和朱儁二人,在朱儁吃了一个败仗后,也未再多有损伤,正自后撤到了司隶边缘。后依轩辕、大谷二关,傍靠嵩高山扎住。 如此一来,倒是基本贯彻了平叛初期的战略。先稳下来,遏制住黄巾的猛攻势头,进入相持阶段。 以朝廷仓促间募集的兵员战力,要想一出兵便能战而胜之,无疑是痴人说梦。稳一稳再打,不但符合战略需要,也能使兵卒得到充分锻炼。待到黄巾进攻势头被阻,一边气势被遏,一边战力渐提,制胜之机,期之可待。 虽说对方的领兵大将波才,乃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但黄巾军本身的组成素质,可不是一员两员大将的出色就能转变的。 “以先生之见,咱们该当如何?”轻敲几面的手指一停,刘璋想了许久,转头看向沮授。 沮授略一沉吟,捋须缓缓的道:“此番前方战事基本已停,我等再赶过去意义不大。而且,一旦过去,补给也会过远,甚为不便。以授之见,不如便安心扎在此处,正可多多演练兵卒。” 刘璋微微摇头,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几步,沉声道:“不!立刻传下令去,命大军整束收拾,克日进发。我们不但要过去,还要快些过去!” 沮授一呆,不知刘璋为何这般着急。刘璋抬眼瞄了他一眼,低声道:“前些时日我赴刘虞的就任筵,听公孙伯圭无意中说起,关外乌桓部有些异动。公孙伯圭与刘虞执政思路完全南辕北辙,一旦开战,只怕外面打的反而不如里面激烈。你我留在此处,到时候岂不两边为难?此是其一。 其二,如今整个黄巾之乱,除了眼下冀州与颍川两处,还有南阳张曼成所部。前时虽然秦颉一时占了上风,斩了张曼成,但正因如此,以秦颉那傲慢性子,只怕大败便离着不远了。若被南阳黄巾与波才部相和,只怕皇普嵩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难以抵挡的住。咱们此时过去,正可审时度势,伺机而动,却也不必谨守什么休战不休战的规矩。” 说到这儿,忽的脸上又现出促狭的笑容,嘿嘿一笑道:“至于补给方面,一来离着京师甚近,自可从大军处获得,再加上咱们那位编外的运输大队长王太守,又怎么会为补给头疼?更何况,当初咱们留在信都的人马,自也不会闲着。有了这些便利,别说南阳那边我想插空动上一动,便是波才处,也不见得就没机会。” 刘璋两眼微微眯起,好似漫不经心的说着,沮授听的却是心头大震。 这位主公行事毫不按规矩出牌啊。双方休战他也想伺机而动,瞅这架势,压根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能取得实质的战果,其他的统统不在考虑之内啊。 他本想规劝一番。毕竟,就算平定黄巾之后,天下才可能真的大乱。到时候各路诸侯一旦了解了这位爷的经历,只怕到时候相对之时,多半也会照猫画虎的来上一下。 正因有这种顾虑,沮授才没去打算眼下出兵的事儿。但转念一想,以刘璋平日的要求来看,根本就从没让下面人有什么休战不休战的理念。 一旦进入迎敌状态,永远都是进攻再进攻。正所谓再严密的一味防守,也不如以攻代守更具效应。既如此,又何须去考虑什么规则? 想明白这些,沮授不再多言,伸手从旁边架上取下地图,平铺摊开,细细研究一番,这才问道:“既然主公决定过去,却不知属意哪里驻军?” 刘璋走过去,微微打眼扫了扫,然后将手点向其中一点,微微一笑道:“就是这里!” 沮授微微皱起眉头,半响,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 邺城,乃是中国八大古都之一。位于漳水之北,临漳西南。向为冀州州治之所。 冀州本身就是中原十三州中的一等一的大州,前任刺史刘焉,虽没在此办公,但却不妨碍其地的繁荣昌盛。 邺城户口众多,民多殷富。按理说,任谁忽然坐到了这么个大州的州牧位置上,只怕睡觉都会笑醒的。 但是,对于王芬来说,这种喜悦却是半点也欠奉。邺城富裕也好,民户多也罢,那都是在那位大贤良师来之前的事儿。 甚至就算那大贤良师坐镇此地的时候,听说城里也是颇为繁华的。张角其人,虽说野心极大,但究其最初本意,倒也算是想为天下民众谋的。 只不过,随着后来的势力扩张,心思有些变了。但纵使这样,在他亲自带领下的黄巾,还是比之其他人要好上许多。 但打从朝廷派出卢植卢尚书来了后,趁着张角立足未稳,其两个兄弟未及时赶到前,便迅速出击,转瞬便将张角打了出去,不得不主动往两个兄弟那边靠拢,最终在广宗扎住。 这些事儿说来跟王芬太守实在没多大关系。有关系的是,张角临走前,不但将邺城所有积蓄搜刮一空,更是挟持了无数的青壮。 等到王太守兴致勃勃的赶到赴任,却悲剧的发现,他如今这个冀州牧,实在比个小县官强不了多少。 城池残破,遍地饥民不说,他想要在此拉起一支队伍都没人可用。因为城中,实在很难寻到什么青壮了。王太守想要拉队伍,可以,小脚老太太有的是。老头老大爷的也有不少,前提是,您先发来足够的口粮,让他们吃饱。 对着满目苍胰的破城,王芬简直欲哭无泪。上次幽州之事失败,想从这边找添头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好在有许攸和周旌帮衬着,朝廷给前方剿贼的大军粮草也从他这儿过,几人一番手脚下,算是好容易维持住了。 这边刚刚站稳脚跟,王芬便赶紧派出心腹,往昌平联系合肥候。以他的想法,只要合肥候在那边善加利用各郡守之间的矛盾,暗中掌握西北边几个郡,应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以两州之地呼应,再连结关外鲜卑一族,发难于肘腋,迫使汉灵帝退位,便有极大的希望了。 只是,当那个浑身又是土又是汗,鼻青脸肿的心腹家人站在面前,将蔡亭侯、破虏将军刘璋的传话报上来时,王芬呆愣了半天,大叫一声,仰天就倒。 好容易等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他唤醒,王芬两眼望着半空,满心思全是阴霾密布,什么名标青史,诤言救国的豪情壮志,统统不见了。 如今,小尾巴整个捏在刘璋手里,进退皆不由己身。至于刘璋所言的什么携手一致,共扶汉室云云,王芬哪里敢信?只盼那狡猾狠毒的小鬼,真的只是想压榨自己一番,已经是祖上积德,烧了高香了。 屏退众人,请来许攸与周旌,三人一合计,都是默默无语。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算千般手段也是施展不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乎,之后的时间里,王芬太守每日都差不多要暗暗祈祷一番。祈祷那狡猾该死的小鬼,狠狠的来敲诈自己吧。话说,只要对方肯敲诈自己,也就代表着这事儿总还有些盼头。若是对方半点动作都没,那可真是大大不妙了。 王太守想的固然美好,只是,他以这个时代君子之道去衡量某人,便注定了他的悲惨下场。可惜,这种后果,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 站在城头上,看着自己费尽心力搞来的粮秣物资,一车一车的运了出去,王芬心头犹如滴血。只是,比起他如此渴盼的敲诈,终于来临后的郁闷,一切,又都不算什么了。 第111章:中牟县令 车辙粼粼,鸡鸣羊咩,喧嚣不绝的车队,络绎不绝的往城中而入。这是河南中牟县前的一片热闹情景。 中牟县令陈宫负手立于城头上,看着一直逶迤到天边处的车队,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前些时日,忽然接到中郎将皇普嵩的指令。道是新晋蔡亭侯、破虏将军领涿县太守刘璋,不日将率大军进驻,共破黄巾。勒令中牟方面做好一切安置事宜。 对于那位刘破虏,陈宫这阵子耳朵都要磨起老茧来了。种种迹象表明,这位蔡亭侯的崛起极为突兀,几乎在一夜之间拉起一支人马,然后便是横扫河北之地。 出道数战,克南皮、收平原、下德县,束鹿一战,靖清常山、中山两地。后面更是夤夜演兵,一举而解蓟县之围。 每战必克,却皆是以少胜多。临阵决机之际,对战势的走向,强弱的更替变化,拿捏的精准老辣至极。计出如狐,击如雷霆,实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这些辉煌战绩,虽然让陈宫极是震撼,却也没什么太大的惊讶。毕竟有话说的好,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中原之地,人才辈出,其间偶尔出现一个半个军事奇才,实在并不值得太过讶异。 而真正引起他疑惑的却是,这位刘破虏战后的手法。纵观其人大小数战,每次过后,从未真正治理过一地。简直犹如黑瞎子掰苞米,掰一个扔一个。 若说其人不擅理政却又不尽然。不见那信都一直稳稳妥妥的,何曾出过半分岔子? 但是对于其他地方,说他不治理可算是留面儿了。说确切点,简直就如同蝗虫过境。除了给百姓留下足够的食粮外,其他的便是一扫而空,半个铜板都不带留下的。 据说渤海郡后来由袁家接手,对着空阔的,连老鼠都不待见的库房,那位袁家的袁胤先生,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手握虎狼之师,能理政却不理政,只管一路横扫而过。这其中,避嫌乎?纵贼乎? 而今南来,既是为了剿贼,为何又要单扎一地,不与大军同行?这且不说,就眼前这些辎重物资,竟尔是自邺城王芬处送来。这王芬何时又与刘家如此亲近了? 便是信都那边,这次也是透着怪异。不论人力物力,竟是全无半分动静。难道那边真就因着属于冀州管辖,从而抛却旧主了? 陈宫心头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隐隐觉得,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些说不清的图谋深藏其中。 便如对弈高手,起手一些布局,总让人难以理解,捉摸不透。直到最后关头,才会图穷匕见,彰显出莫大的威力。 官道上,一骑飞奔而来,背后一杆赤红小旗随风扑啦啦招展着。陈宫瞳孔微微一缩,两眼不由眯了起来。 “启禀公台公,蔡亭侯大军已至官渡。前部先锋张合将军,离此不过二十里。”背插红旗的斥候,极利落的跳下马来,几步跑到陈宫面前,叉手禀道。 微微摆摆手,将斥候打发下去。陈宫略一沉吟,随即转身下城,扳鞍上马,带着四五个随从,自城中迎出。 不说有中郎将皇普嵩的手令,便单只论官职品轶,刘璋也在他之上。如今虽只是前锋先至,做为本县县令,也当出城相迎。 若非此刻正接收物资,县内一干县尉吏官都在忙个不停,更是要集体出迎才是道理。 默默的立于道旁相候,初冬的寒风掠过,带来一阵的冷意。陈宫微微紧了紧身上夹衫,凝目远眺之际,天边已然现出无数旌旗。 “中牟县令陈宫,见过张将军。此番正值接收物资,未能举县来迎,还请将军恕罪。” 眼见一队队一排排甲卒走过,陈宫对着迎面而来的张合躬身施礼道。只是眼中闪过的一抹异色,却是被那些士卒的整肃所镇。 “陈县令客气。我主早有吩咐,不得干扰县中事务。便请陈公指点驻军之所,张合稍作安排,再来与公一起恭迎我主。”张合上下打量一番陈宫,翻身下马回礼,神色间毫无半分怠慢之意。 来之前,刘璋便有过吩咐,见了那中牟县令,万不可有丝毫无礼,当谦恭以对。 张合不明白这中牟县令有什么来头,竟能让主公如此重视。只是当时眼见旁边沮授先生等人,也是一副愕然之色,显然也是不明所以。心下凛然,此刻哪敢有半分托大。 陈宫淡淡还礼应诺,随即令身边一人为张合带路。大半时辰后,张合带着一队亲卫过来,与陈宫见过礼,便并肩立于道旁。 此时,长长的物资运输队已将将全部进了城,大道上冷清了下来。张合手按佩剑,挺立如松。便在寒风中,也是不显半分畏缩之意。 陈宫看的暗暗心惊。单只这队前锋,便是兵甲严整,将悍卒壮,那蔡亭侯本军,却不知该是如何一般气象。联想先前所想,心中愈发留上了意。 两人都不说话,众随从自然也是无声。道旁虽有数十人,却一片寂静,俨俨然,竟有一股肃杀之气。 半天过去,前方忽见十余骑奔来,张合面上一喜,低声道:“我主到矣。” 陈宫心中微微一震,凝目往远处看去。但见那十余骑显然是大军放出的斥候,此刻奔近后,并未过来招呼。在为首一人的手势下,四散分开,远远哨探而去。绝不因到了地头,便稍有半分疏忽。 如此又半响过后,陈宫忽觉脚下大地微微震动,极远处,一片尘头大起。尘头中,无数旌旗显现,恍如忽然冒出一片密林。 随着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明显,旌旗下星星闪闪耀出一片刺目,正不知多少人马齐动,那星烁之光,却是兵卒手中利刃的折射而成。 及至大队临近,众人只觉一股如山气势压来,沉郁冷肃,周遭温度似是都忽然降了几度。 整个大队整齐而行,橐橐步履之中,甲胄铿锵连成一片。虽万人齐动,但除了行军之音外,竟无一人说话,显见是律令严谨,法度森森。 大军一队队而过,待到见中军一杆大旗飘扬,白缎面儿,黑旌条儿。迎风舒展之际,旗面上飞金线走银丝,绣出一排大字:破虏将军刘。 其他旁边几面副旗上,却是奉车都尉、蔡亭侯的字样。于这行军之中,显然,军职才是主旗。 旗下,一匹通体火红的骏马上,端坐着一个金盔金甲的少年将军,眉如利剑,朗目如星,顾盼之际,洒脱倜傥之中,带着一股王者之气。身边十余员上将环绕,正是刘璋到了。 “末将张合恭迎主公!” “中牟县令陈宫,见过蔡亭侯刘将军。” 张合与陈宫见了刘璋,齐齐躬身施礼。刘璋目光转动,在陈宫身上一转,一抹喜意划过。 轻踢火云驹近前,翻身下马,上前扶住二人,微笑道:“璋不过时运得逞,窃据高位,何敢当公台如此礼遇,快快请起。” 说罢,这才转头对着张合道:“隽乂辛苦。驻营之所可安排好了?” 张合再次躬身回道:“禀主公,一切都安置妥当。陈县令早有准备,极是稳妥。” 刘璋笑着点点头,伸手对陈宫一邀道:“此非说话之所,且进城再议如何?” 陈宫忍着心中惊骇,恭谨点头应了。待到刘璋等人俱皆上马后,这才也翻身上了坐骑,跟着大军依次而进。 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居于逐末小吏。更是从未与这位汉室宗亲,蔡亭侯爷有过交集。但方才此人张口便称呼出自己的表字,显然是对自己极为熟悉。其中隐藏之意,殊不知是福是祸了。 待到进了县衙,众人分宾主落座。刘璋自是坐了上首,左边沮授,右边请陈宫坐了。却是因为他乃是本县之主,这般礼遇也是题中之义。 堂下燕翅排开,左边邹靖、张飞、张合、徐盛、臧霸、管亥。右边却是赵云、太史慈、张牛角、褚燕、丈八。 颜良、文丑份属随身亲卫,仍是叉手立于刘璋身后,两张丑脸上肃穆端严至极。 大军方至,诸般物资点收、安置,各营分地扎营之事烦琐。行军掾曹使闵纯带着一帮子中牟县的吏官,进进出出,将诸般事务报上,直到天将入暮,方才算整出些头绪。 刘璋自始至终安坐堂上,聆听各营各旅军务。直直等到闵纯等人忙完回来,这才含笑说句辛苦,传令诸将各自沐浴更衣。 至于接下来设宴欢饮,为刘璋并诸将洗尘,自是通常程序。陈宫也不需人家多言,早已吩咐准备好了。 只是对于刘璋入得城来,不问酒食,先署理公务的行事作风暗暗称道不已。这位蔡亭侯短短时日,能取得偌大名头,殊无幸至,实是真有其才啊。 当晚摆下大筵,刘璋于众将并中牟一干官员共饮,席间觥筹交错,尽欢而散。从头至尾,虽对陈宫极是礼遇,却都只是笑谈闲话,并无半分牵扯他事。 陈宫心中愈发惊疑不定,席间几次隐晦动问,都被刘璋哈哈一笑带过。便是沮授,也只顾频频举杯,让陈宫郁闷的直要抓狂,却是无可奈何。 总不能因为自己心中胡乱猜测,就非得扯着人家追问个明白吧。先不说人家那身份,比他高出一大截去。就心中那些疑惑,也只能旁敲侧击的去试探分析,绝无直言相问的道理。 此后数日,刘璋早出晚归,只在县城内转悠。有时还会带着侍卫出城而游,陈宫见都见不上他几面,更遑论去交谈试探什么了。 如此一月有余,忽一日探骑来报,道是南阳黄巾共推赵弘为帅,集兵马十三万,号称二十万,竟取宛城,誓为张曼成报仇。 陈宫得报蹙眉,正自暗暗推演其中变化,军卒来报,道是蔡亭侯相请。 第112章:你非俗吏 “主公,你将人晾了这么久,若是换我,怕也要疯了。今日又如何指望人家肯去出力?” 中牟县衙旁的一处大屋中,沮授坐于一个胡凳上,摇头苦笑者对满地溜达的刘璋说道。 屋中四角各放置着火盆,上面的碳条烧的通红,阵阵的热气从青铜覆盖的坍角上溢出,将整个屋子烤的热烘烘的,温暖如春。 如今已然进入隆冬,前日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那寒气儿便比之往日更甚了几分。 刘璋打小熬练身体,这点寒意自是没什么感觉,但沮授却是文人,任他智冠天下,对这寒冷却是毫无半分能耐。 这种时候,若是再往地上席子上去坐,无论垫上多厚的锦垫,时间久了也是受不住。好在此时虽说尚没有后世的桌椅,但是汉灵帝崇尚胡俗,倒是引得大汉境内,胡凳胡床等物极为普遍。隆冬天气,世家豪族,便也多有使用此物的。 这会儿沮授手中捧着茶盏,浑身暖洋洋的甚是惬意。打从当日在涿县定下来这中牟时,刘璋便透露了来中牟的用意。不单单是为了战略,还有一半的原因,便是冲着陈宫的。 至于后面故意不跟陈宫深谈,自也是刘璋的意思,沮授虽觉得诧异,却也极力配合。话说自家这位主公行事,犹如天马行空,许多时候,便沮授也是猜不透。 今日,得了探马报来的消息,刘璋忽而竟说欲要让陈宫跟着去宛城,这才有了沮授那番话。 刘璋笑眯眯的不答话,踱到窗下,伸手将窗户微微推开一些,深深吸了口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面上露出陶醉之色。 “陈公台大贤也!” 刘璋静静站在窗前,半响说出一句。顿了顿,又道:“其人胸怀大志,却屈身藏在这中牟小县,一蹲就是数年,可见其隐忍坚韧之处。 咱们之前虽说也算闯下一些名头,一般人自是惑于表象,但以陈宫之智,怕是多半会有所猜疑。 当日城外一见之下,我便察觉到所料不错。是以,那会儿咱们若要直接招揽,只怕他必会犹疑推脱,凭生无数变数。” 沮授愣了愣,想了想,又迟疑的道:“那主公又安知此刻他心中不疑?只怕比之当日,更要甚上三分吧。” 刘璋微微一笑,转身到他对面坐下,伸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点头道:“正是。” 眼见沮授愕然,刘璋便不由暗暗摇头。自己这些手段的依据,却是后世心理学的理论。 沮授虽然多智,行军对阵算人心理,自是机巧百出,但对勾心斗角却显得大有不足了。否则,原本历史上,也不至于被郭图等人算计的死死的了。 陈宫其人,忠直之心非常重。在没认任何人为主之前,自是心向汉室朝廷,虽然他也对当今朝廷失望透顶。 这种情形下,首先对刘璋抱有了提防之心,先入为主之下,只怕稍微露出点苗头,以陈宫的智慧,便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一旦如此,两人在根本还谈不上任何了解的情况下,最终的结果,多半是被陈宫定性为乱臣贼子。 不说会不会更加远离刘璋,甚至都有可能转头想法去对付刘璋。这种状况,自是刘璋怎么也不容许发生的。 刘璋刻意的晾了陈宫这么久,虽然让陈宫的疑惑加深了,但其实也在同时,无形中动摇着陈宫的猜疑。 陈宫起初的猜疑是在两人不认识的基础上形成的,但通过这段时间的冷处理,又整日的晃荡在陈宫跟前儿,以陈宫的心性脾气,怎么可能不去深入的观察了解刘璋呢? 既然刘璋、沮授两人沟通不上,那么,从刘璋身边其他人那儿侧面去了解,自然就是最好的途径了。 以刘璋在这些下属心目中的地位,他人谈起来时,哪会有半句差的,只怕夸上十分还嫌不够呢。 如此一来,正如常言说的,一个人说你坏,听的人不太信。两个人、三个人说你坏,听的人就将信将疑了,等到十个人、几十人都说你坏,就算你是好人也成了坏人。这就是所谓的积毁销骨! 同理,这种论点反过来用,也是同样的效果。当陈宫从众多人那里汇集起来的信息,都是宣扬刘璋的仁义之时,陈宫不知不觉中,对刘璋的认识,就会演变成与开始截然相反的先入为主了。 尤其像陈宫这些心有百窍的多智之人,别看他们在跟人斗智上狡猾的如同狐狸,但偏偏对于侍主的问题上,却极认死理的。一旦在心中认同了,便再也不会反复。 正犹如历史上,陈宫后来认了吕布为主,不论吕布如何白痴,陈宫始终不起背叛之心,其中道理,便是如此。 既然了解陈宫的这种脾性,刘璋所做,自是对症下药,心中笃定了。过了这么多时日,刘璋要拿下陈宫,欠缺的不过就是个契机而已。 原本还在琢磨着如何设计一番,不料南阳那边传来的这个消息,却正正的创造了出了这么个契机。 这些想法和运作,不但要熟谙人的心理,更是需的了解对方的心性脾气。沮授又不似刘璋般能先知先觉,哪里会想到这些?而这些事儿也颇有些但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味道,让刘璋一时半会儿,也是无法跟沮授解释清楚。 是以,这会儿眼见沮授瞠乎不明所以的样子,刘璋想了想,也只得摆摆手,含糊道:“公与不需多问,但在一旁看着就是。” 沮授感到有些郁闷。难道自己现在反应迟钝了?要不怎么瞅着主公满面笃定的,偏偏自己却猜不到其中的关窍呢? “陈宫见过季玉公,见过公与先生。”便在沮授极度郁闷中,陈宫已然从外而入,上前给两人见礼。 “哦,公台来了,呵呵,且请坐下说话。”刘璋起身相迎,随即请陈宫在一旁坐了。 “南阳之事,公台可曾得到消息?”亲手为陈宫斟了一杯茶,刘璋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陈宫心下一凛,沉声道:“是,宫方才已然得报。” “嗯,不知以公台之见,南阳之事将会如何?”刘璋见陈宫并不多说,却不肯放过他,紧着追问上去。 陈宫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心中暗暗转着念头。这一月来,正如刘璋所料,他暗暗搜集各方面的信息,对于刘璋所行所为,颇为认同。 只是了解之下,自也更是知晓刘璋的本事不说,便旁边这位沮授先生,也是国士之才。 如今南阳的战事,刘璋既然关注了,以他二人之能,又怎会没有筹谋?自己不过一县之令,却偏偏以此事来问,究竟是何用意? 心中想着,微一沉吟,这才谦逊道:“季玉公国之柱石,身经百战。公与先生更是当世大贤,此事,公何不求于公与先生?宫不过一小吏尔,见识浅薄,如何敢妄议国事?却是难为宫了,呵呵。” 闻听此言,沮授与刘璋对望一眼,那意思自是果然如此。人家连说都不肯说,主公你还想支使人家去卖命,哪有那般简单? 刘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自顾低头喝茶。 他这一不说话,陈宫反倒心中忐忑了。怎么个意思?这把我叫来,忽然问出这么一句,咋就没下文了呢? 自个儿刚才那番话,也没啥不对啊,咱本来就是个县令嘛对不对?摆着你们这二位大神当前,谦虚些也不可以吗?你怎么可以不说话了呢? 陈宫忽然就郁闷了。估计这要是搁在后世,多半要问问刘衙内,咋只听说这写小说的有太监一说,可没听说说话也兴太监的啊。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屋里静静的,半天没人说话,陈宫额头微微有些冒汗。不是热,是燥的。 眼前这位身份官位摆着呢,自己身为下官,被上级叫来,没说让他退下的时候,他可是不能擅自离开的。 只是规矩虽是这个规矩,可你也不能依仗这个,这么欺负人的嘛对不对?陈宫心中不忿。 “我欲请公台往南阳走一遭,协助子龙进袭蛾贼,不知公台意下如何?”就在陈宫正寻思着是不是要开口问问,刘璋却忽然淡淡的扔出这么一句话来,登时让陈宫张大了嘴巴。 “呃,季玉公,宫乃中牟县令,如何能去南阳?身为一地之守,无召而往,大罪也!这…这…”陈宫愣了愣,看着刘璋说道。 刘璋放下茶盏,双目紧紧定在他面上,眼中有威凌闪过。陈宫心中一震,只觉一股威压之气扑来。 “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君上暗昧,奸宦当道,仁人志士无不痛心疾首,欲舍身以报国家。我本宗室,亦宁可抛弃富贵,决然而起。公台与我,虽从所未见,但你胸怀经天纬地之才,身负济世之志,世人不知,我岂有不知?今剖心沥胆,以明大志,公台却以区区县令自污,如此相欺,岂是君子之道?” 微微蹙起双眉,刘璋缓缓说道。语气中,又是伤心又是失望,陈宫心中大震,满面羞愧。 “你非俗吏!”刘璋慢慢站起身来,坚定的说道。“璋不才,敢情公台舍却微官,以助璋一臂之力,还望公台莫辞!”说罢,深深一揖下去。 陈宫霍然起身,嘴唇颤抖,目中已是泛起波澜。 第113章:及冠 一夜北风吹,万里彤云厚。 这是梁父吟中的唱词,却也正合眼前的景象。自荥阳通往雒阳京师的大道上,刘璋面色阴郁,纵马如飞。身后颜良文丑与拔都等山部众人,俱皆拼命跟住。 接到南阳军报的当日,刘璋一番手段下,终是收得了他制霸之路上的第二个谋士,陈宫陈公台。 陈宫既认了主,自也不再藏私。当下与刘璋、沮授二人就南阳之事,细细商议一番。 第二日,刘璋令赵云为帅,太史慈为副,陈宫为行军司马,率两千血旗军,绕嵩高山、宜阳,经轘辕关而出,直插鲁山。 这个位置,正位于南阳腰肋,也处于颍川波才大军的侧翼。刘璋与沮授、陈宫商议之后,终是定下寻隙而进的策略。 南阳秦颉与赵弘如何打不去插手,若秦颉胜,则共击赵弘,扩大战果。若赵弘胜,则游动而战,好歹保留些南阳汉军的实力。 河南一地,尽是平原,最利于骑兵冲突。血旗军久经大战,便两千骑军,若是运用得当,甚至能正面击溃两万步卒。以一当十,绝不是什么神话。 再加上黄巾虽号称二十万,实则不过十三万,其中老弱妇孺估计要占多半。如此,血旗军兵力虽少,只要充分发挥出骑兵的一击远飒的速度优势,虽不说能击溃对方,但想脱身,却也不是太大问题。 尤其血旗军的两员统帅,赵云与太史慈皆万人敌,有这两人亲率,血旗军的整体实力更是强悍。 如今刘璋到了中牟,兀蒙那边已然联系上了,自蒲州往中牟的地界,都仍在汉军控制之下,马匹的运送问题,早已解决。所以,此番出击,可谓后顾无忧。只消放开手脚,瞅准空子捡便宜就是。 如此计划之下,第三日,血旗军便整备而发。但就在大军离开后不久,刘璋却忽然接到京中老父的家书。 书中言刘璋的母亲柳氏病危,只怕多半撑不了多久了。如今已然转过年了,刘璋也到了加成人礼的年龄。 老头刘焉让刘璋尽快入京,冠礼后便与吴苋成亲。其中之意,虽然有希望能借这番喜事冲冲的意思,更多的,却是想让柳氏在临死前,看到自己最小的儿子成家成人,也算了了老人家的心愿。 刘璋接到家书,心如刀绞。将军中事务尽付沮授,自己带着亲卫便马不停蹄的往京中急赶。 火云驹虽脚力非凡,但终须照顾着颜良文丑等众亲卫的坐骑,但就算如此,也不过一天之后,便出了荥阳,踏上了雒阳地界。 一路上,北风扑面如刀,众人心中沉重,却似全然感觉不到。打尖也都在马上简单对付,如此,到得第三天,雒阳城已然在望。 “主公,老夫人吉人天相,天神必会庇佑,你也无须太过忧伤。眼下随时都能进城,但主公当先稍作收拾才是,不然,这般模样回去,只怕老夫人见了,更要担忧了。”犹豫了半响,拔都终是赶上刘璋,拉住他缰绳劝道。 这几日连续赶路,又加上刘璋心中悲痛,此刻已然是双目发红,眼窝深陷,便一直以来光洁的下颌上,都青惨惨的冒出一圈胡茬。 得了拔都的劝解,刘璋转头看看众亲卫,只得点点头。他自己倒也没什么,但这一番急赶,拔都等人就算草原出身,都一个个的面色憔悴,可见极是辛苦。 况且,拔都说的也对,自己这么副鬼样子冲回去,只怕老太太一见之下,再要担忧心疼的,岂不是往死里逼老人家吗。 当下,众人寻了处小店,稍作洗漱。这才重新上马,待得半天过去,踏着冬日的斜阳,进了雒阳城。 雒阳北临邙山,南系洛水,东压江淮,西挟关陇;四周群山环绕,东据虎牢,西控函谷,北通幽燕,南对伊阙,向有“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称。 雒阳城整个呈长方形,东西长六百步,南北长九百步。城内有南北二宫,乃是汉帝治政居住之所。 整个城中纵横二十四条长街,南宫第四街尽头有两具纯铜铸就的铜驼,夹路东西相对,高有九尺,此街便也名铜驼街。 太常府便在这铜驼街的最前端,占地极广,连绵出去竟有数里。往日多有朝中大臣世家进出,着实热闹。只是近些日子,偌大的太常府颇见冷清之气。 盖因老太常的夫人病重,老太常刘焉前不久才遭丧子之痛,此刻又临发妻垂危,实在没有精神应客了。 傍晚时分,铜驼街东头响起一片急促的马蹄声,随着蹄声渐近,刘璋带着二十骑卫士,旋风般驰近。 此番进京,刘璋尚是首次。在城门处,好一通询问,这才找到自己家门。原本雒阳极为繁华,处处景观,但这次刘璋入京,心中全是悲戚之意,哪还顾得上赏景? 太常府门上的,正是老家人刘安。闻听蹄声出来,一眼便见到刘璋正从马上跳下。眼眶儿一红,登时便流下泪来。 急急趋前几步,伸手接过马缰,哀声道:“少爷,你这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这几天,便是念叨着你……”说着,已是哽咽难以为继。 刘璋眼睛也红了,点点头,强忍着不使眼泪落下,哑声问道:“我娘现在可还好?我爹爹呢?” 刘安一边领着他进门,一边点头道:“老夫人眼下还算无碍,老爷一直在房中守着,老奴这边领少爷过去。” 刘璋点头应了,随在刘安身后,一路直往后面转去。将将两刻钟功夫,才到了内院。 内府中自有下人使唤,刘安到了门口便住了脚,刘璋也顾不得多说,几步便抢了进去。 待到奔至母亲房前,心中一阵惶惶,站在门外,侧耳听去,竟是一时不敢走近。 门口小丫鬟眼见他面上惨然,流泪不止,也是轻泣不已。里面柳氏忽似有了感应,努力抬手指向门外,眼中露出期盼之色。 刘焉见老妻模样,心中一动,迈步走出房门,一眼便见站在外面的儿子,不由的忍不住老泪纵横。 刘璋眼见老头比之当日分开时,似是又老了几岁,心下难过。当下连忙转头将泪擦干,勉强笑着给刘焉躬身见礼。 刘焉见他脸色,知他心意。悲伤之余,却也大是欣慰,轻轻拍拍他肩,轻声道:“进去见过你母亲吧。” 刘璋应了,先是深深吸口气,尽量使自己面容放松,这才挂上一丝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只是当目光落到锦榻上那个老太太时,胸中蓦地升起一股凄楚,鼻子酸酸涩涩的,再也矜持不住,抢上几步,噗通跪倒榻前,握住柳氏干枯的手,大哭道:“娘,不小孩儿季玉,回来给您请安了。” 这一声喊,房中侍立的丫鬟婆子,尽皆忍不住落下泪来。身后刘焉将身子侧过,仰首向天,任老泪恣意横流。 柳氏望着眼前的刘璋,眼中涌出无限怜爱之意。口虽不能言,一只手却是努力的握紧刘璋。半响,又抖抖颤颤的举起,想要往刘璋脸上抚去。 刘璋心如刀绞,急忙两手扶住,将柳氏的手贴到脸上。柳氏眼中便现出欣喜安慰之色。 刘璋跪在榻前,努力的做出笑脸,柳氏目光瞅向他双腿,又看看榻上。刘璋明白,起身坐到母亲身旁,眼泪却是怎么也忍不住。 母子二人静静而坐,柳氏精神竟是好了许多。直到半个时辰,才渐渐显出倦意。 刘璋轻声安慰,哄着母亲睡去,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起身,随刘焉出了房门。 转过一处角门,便是刘焉设在内府的书房。父子二人坐了,刘焉问起别后经过,刘璋一一说了。 此时天色早已黑了,刘焉算着时间,知道儿子必然是奔了一天,便叫下人将饭菜直接端来书房。父子二人难得的一起吃了个饭。 席间,说起刘焉求外放之事,刘焉微微皱眉,摇头道:“为父表章递上去很久了,只是天子一直不肯答复,却也莫可奈何。不过……”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脸上有一丝丝忧色。 刘璋一惊,忙问道:“怎么?可是京中有什么变化?”他这么问,正是想到揭露王芬谋反的那位御史。生怕那人已然知道,现在若直接捅了出来,怕是刘家一家,都要有些麻烦了。 刘焉看他一眼,知道他的心思。微微摇头,蹙眉道:“你上次派人来说的事儿,我已知道。放心,不是那事儿。既然那厮已被你控制了,想来也不敢折腾。唔,为父刚刚忧虑,是因为近来有些传言,道是蜀中郄俭那边,似是大有麻烦。天子似乎有意遣人过去,有人传言,这人选,似是选定为父。却不知是真是假,其中,祸福难料啊。” 刘璋闻听,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当年史书上记载的刘焉究竟怎么入蜀的,他实在记不清了。但是貌似刘焉上任之前,好像很有些波折倒是真的。 模模糊糊中记得,似乎正是因道路不靖,被贼所阻而致。结合着此刻刘焉所说,看样八成这事儿不假。 当下,连忙安慰道:“这事儿以儿看来,怕是不假。郄俭其人我早有所闻,残民以逞,搜刮很是厉害。只怕早晚必死于民乱!若真如此,如今天下纷乱,西蜀重地,怕是天子也不肯让一般人过去,多半是要从宗室中派人。以父亲的官声名望,当是最合适不过的。我看父亲应早早准备,一旦旨意下了,还当早早动身,离了这是非之地才是。” 刘焉听他说的笃定,心中大是松快。连日来身心俱疲,今日方有了一丝轻松。 这事儿既然有了些脉络,心中安定之余,又将刘璋及冠与大婚的事儿说了说。父子二人就细节斟酌一番,这才各自归房安歇。 第二日,刘璋早早去看过母亲,便在刘焉的带领下,往宗族祠堂中受礼。朝中诸王公大臣闻听老太常家小儿冠礼,自是纷纷前往。一番套路下来,直到未时才算结束。 期间,刘璋留心观察,却是不曾发现什么人有异样。心下渐渐安定,想必是因为自己横插了一杠子,那王芬定然是还没来得及跟那位御史联系。 之后数日,与吴苋的婚事准备,自有刘焉派人安排。吴懿兄妹也知道刘家之事,虽说如此仓促,心中多少有些遗憾,但也算彻底了了心事,也自顺其自然了。 刘璋便整日陪着母亲,柳氏精神一天好过一天,众人尽皆心喜。这一天,仍是跟往常一样,跟母亲说这话,下人来请,道是老父刘焉让他去书房相见,他的两个哥哥回来了。 第114章:密谋蜀中 刘范,太常刘焉长子,刘璋的大哥,如今官至左中郎将。老二刘诞,官拜治书御史。 当刘璋踏入书房后,看到的就是这两位兄长和老爹刘焉,正团团而坐,面上都是一副凝重之色。 对于这两个哥哥,刘璋也是这次回来才得相见。因着年龄差距不小,又一直分在两地,是以,兄弟之间谈不上什么感情。至少,刘璋是这种感觉。 所以,此刻见了两位哥哥,也只是规矩的行礼见过,便安静的往一边坐下,并不多言。 只是这种架势落到刘范、刘诞眼中,却觉得这个幼弟极是少年老成,端严凝厚。外间所传的偌大名头,果然殊无幸至。 “昨日朝廷得报,益州绵竹一城皆反,为首者叫马相。聚众五万余,至昨日接报时,刺史郄俭生死不明。”含笑向刘璋点点头,老大刘范开口介绍道。 刘璋闻言一惊。马相其人他有些印象,可称得上益州名士。只是从史书上所知,这个马相反汉,应当是在灵帝临死前发生的事儿。 但如今,离着灵帝薨逝的时间,应该还有近三年时间。现在就发生了马相一事儿,是灵帝死亡的日子变了,还是马相本身这事儿变了呢? 历史因为蝴蝶效应,已然发生了许多变化,虽然都是在细微处,却凭生无数变数,愈加扑朔迷离起来。便是刘璋,此刻也有了把握不定的感觉。 “我听父亲说起,你曾有让父亲求取益州牧一职的想法,如今有了这事儿发生,或许倒真是个机会了。” 瞅着刘璋蹙眉沉思,刘范又继续说道。只是眼中大有好奇之色,不知这个小弟当时怎会有那种想法,难道竟能未卜先知不成? 刘璋微微一惊,随即笑道:“呵呵,小弟见识浅薄,当时也只是单从地缘上考虑。此次,不过是巧合罢了。” 刘范笑了笑,只是点点头,转头看向刘焉。从刘璋进来,刘焉就一直蹙眉沉吟,一句话也没说。 此刻,见三个儿子都看向自己,想了想,这才点头道:“此事倒不须咱们再去多求。现在还要看郄俭那边的情况,如果他没死,最终又能平息此事,咱们说多了反而落人把柄。若真有事,又何须你我去争?” 刘璋三人一愣,略一沉吟,转瞬便明白过来。如今朝中真要往蜀中派人的话,更有何人能比刘焉合适?其他人怕是躲都来不及呢。 蜀中之地间隔万里,若是无事,自然是割据的好地方。但此刻爆发大乱,原来的好处反而成了最大的弊端。 运输补给难以跟上,中原之地又将中央军力拖住,一旦去了蜀中不能打开局面,援军一半会儿却是派不过去,只怕顿时就是个十死无生之局。 而偏偏蜀中之地极为敏感,朝廷不可能放弃。如今之局,职位低的,年纪小的,当然会将其看做一个机会,但是灵帝哪肯派他们前去?至于朝中大佬们,自然对形势看的极为清楚,不但不会去争,只怕更会将刘焉推出来做挡箭牌。 老太常前些时候不是求外放吗?如今蜀中,非宗室望高之人不能治。那么,便劳烦老太常走一趟,正是最最适宜的。 “如今就是三件事儿,第一,郄俭的生死。第二,后续平叛。这第三嘛,就是平叛之后的立身问题。” 刘璋即想明白其中关窍,自然明白父亲让自己过来的意思了。不是商量去不去,而是一旦去了,如何立足的问题。这会儿张口说来,便是其中的关键。 刘焉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刘范、刘诞却是目中划过一道讶异,自家这个小弟脑筋果然转的很快啊。这前面两个事儿,当然是明摆着的,但第三件事儿,却是需要一定的政治智慧才能想到的了。 “嗯,郄俭的死活嘛,倒也不难。”刘璋即展开了思路,脑中的脉络便渐渐清晰了起来。只是这一张嘴,却也吓了屋里老少三个一跳。 好家伙,掌握一州之牧的死活不难?刘范与刘诞对望一眼,都露出惊疑之色。唯有刘焉知道自家这小儿子可不是信口开河的,既然如此说,就必然是心里有些料的。 “计将安出?”刘焉心中安静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缓缓的问道。 “呵呵,父亲怎么忘了,孩儿当年在童师处学艺时,可是有两位师兄的。那大师兄张任,便是蜀中大族。”刘璋微微一笑回道。 这话一出,刘焉父子三人同时一惊。刘诞霍得站起,走到门口处仔细张望了几眼,这才又回来坐下。 刘璋这话的意思,他们如何不明白。竟是要从中暗使手段,就算那郄俭活着,也要将他变成死的。这事儿一旦传扬出去,刘家必是灭门之祸。 “四弟,这事儿,可靠吗?其人家世如何?”刘诞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至于问起张任家世如何,自是考究究竟有没有那个实力的意思。 刘璋点点头道:“二哥放心,当日我与二位师兄情谊极深,断不会有什么纰漏。至于说他的家世嘛,第一件事儿需要隐秘去办,小弟自也会安排人手过去,张任师兄处,只作为协助就可。不论他的家世如何,都不会去轻易惊动。” 刘诞面色放松,颇是赞赏的点点头。他生怕这个幼弟年轻毛躁,涉及一州之牧的生死之事,若是闹的风风雨雨的,便是达成目的,也是后患无穷。 而刘璋之意,竟是不惊动张任的家族,只让张任个人参与。对于真正行事之人,更是直接从自己这边直接派出。 这般手段心计,端的是四平八稳,滴水不露。自家这个小弟,年岁虽轻,处事却是极为稳妥,当真令人欣慰至极。 刘焉与两个大儿子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轻松。如今蜀中乱成一团,有了张任这个当地之人从中掩护协助,郄俭的小命,等若十成已去了九成九了。 若如此,那么,刘焉这个益州牧的职位,也算是铁板钉钉,不出意外的话,算是已然落到口袋了。接下来,如何平叛,平叛之后又当如何立足,便是重中之重了。 有了刘璋一番表现,刘范、刘诞都不由的对他信心大增,齐齐望向这个四弟,看他还有什么手段把出。 刘璋瞅瞅自家老子和两个哥哥那神色,不由的开始翻白眼了。怎么我很像是神仙吗?我不过是说能解决郄俭那个倒霉蛋好不好?怎么一个两个的,看这架势,后面的事儿全都巴望着我去办似的? 话说平叛之事还真没什么。只要老爹真能去了蜀中,凭老爹手下将兵的素质,再加上张任这个地头蛇的协助,扫平一些农民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老爹名正言顺了,张任的家族力量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的发挥出来。而且,那马相其人虽是名士,但却绝不是个什么真的将帅之才。这里外里的账算算,平叛之事又何须烦忧? 眼下唯一难办的是,平叛完了,如何才能光明正大的坐镇蜀中,将那天府之国,牢牢的握在刘家手中。 眼下朝野虽乱,但也还没到公然抗拒的时机。况且,一旦失去大义的名头,必成万夫所指。若是那样,占据蜀中就不是跳出乱局、静待时机。反而变成挑起乱局的急先锋,给他人做嫁衣了。 别说刘家不过初据蜀中,根基全无,就算经营有年,一旦成为众矢之的,也必然是个破家人亡的结局。如后面的董卓肥猪,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刘璋将心中想法跟老爹和哥哥一说,刘焉、刘范、刘诞都是皱起了眉头。父子三人刚才一起讨论,前面两件事儿虽然也未能解决,但却也都知道,其实第三件事儿,才是最最难办之事。 如今,刘璋一到,前两件事儿已是有了章程,算是解决了。但这最后一件,竟也露出为难之色,几人不由的都是心中发闷。 正所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这三件事儿都解决了两件了,却偏偏最后一件事儿卡壳了。简直还不如一件也解决不了,大伙儿索性没了念想儿来的利索。 书房中寂静无声,父子四人都是眉头紧锁,各自沉思。刘璋两眼发直,脑子中翻过无数假设,却竟是没有一个主意,能到达完美无缺的。心中大为颓丧之余,思维便不由的天马行空起来。 曹白脸当年还有个得陇望蜀的感叹,自个儿现在,却是眼睁睁的看着蜀就是吃不到,更不用提陇了。咦?等等,陇…这个陇…… “有了!”刘璋想到陇,随即便想起了一个人,登时便有了主意,不由的脱口叫道。 刘焉三人精神一振,齐齐望向他。刘璋面现喜色,微微摆手,将脑中思路先自理顺一番。 历史记载上,刘焉入蜀之后,是有个人主动跑来投靠。之后更是替刘焉守住蜀中门户,将朝廷信使隔绝,从而才使刘焉变成实际上的一方诸侯,真正的割地而据。这个人,就是张鲁。 但如今,历史事件提早了好几年,张鲁到底能不能出现,实在是不好把握。就算这厮出现了,但之后难道真的给自己在卧榻一侧,竖立个敌人不成? 要知那张鲁乃是西汉留侯张良的十世孙;天师教,也即是盛行五斗米教的始祖张道陵的孙子。至张鲁这代,更是自己便身居五斗米教教主之位,在川中有着不小的一股势力。 这样一个人,固然是极好的一个屏障,但对后期西蜀一地的发展,也是极为不利的。 想必刘焉当日用这个张鲁,也是迫于无奈的决定。毕竟,他无法准确预知后面整个天下的走势。 如果没有后面因董卓入京导致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蜀中要想割地而治,还真就得张鲁这么一号强力人物挡在前面才行。 但如今,刘璋可是明白的知道,蜀中需要撑过的时间,不过最多两三年而已。既然如此,又何须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竖起那么个难啃的绊脚石? 只要将眼下的形势稍加推动,自也可达到当日刘焉竖起张鲁的效果。刘璋的计策没什么太高明的,说到底不过就是四个字:纵贼相峙! 太常府的书房中,刘璋笑眯眯的凑过去,低低的给父兄解说起来。蜀中大地的上空,风云变幻。乌云层叠之际,竟似隐隐现出一张面孔,面孔上的神情,一如刘璋嘴角上那丝坏笑……… PS:昨晚因为系统后台出错,导致发布的章节出错。或许会有部分书友多花了一章的订阅。今天的章节以普通章节发布,给大家补偿昨天的花费。 第115章:大婚 爆竹声声,锣鼓震天。 太常府上,在经过了一番冷清之后,这一天晚间,忽然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笑语之声,喧嚣尘上。 整个宅子从里到外,处处张灯结彩、红缎锦幔。噼噼啪啪的爆竹脆响声和升腾的烟雾之中,所有府中下人个个身着新衣,往来川流不息,满面都是喜意。 老家人刘安一袭崭新的袍子,站在大门口,不时的将一个个宽袍锦带的客人迎入。一边的案子上,一个家人不时在一块锦缎上写下一个个人名,高声唱报着礼单。 今个儿是老太常刘焉最小的儿子,奉车都尉、蔡亭侯、破虏将军领涿县太守刘璋刘季玉的大婚之日。 虽说老太太柳氏,如今已是一天好过一天,全然没了当日垂危模样。但刘璋与吴苋的婚事,既然原本就定下了,自也不需再去改变。全当喜上加喜就是了。 对于目下这种情形,吴懿一家当然也是欢喜不已。不管是谁,对于有冲喜之心去举办的婚事,心中多少也是有些纠结的。如今没了这一层意思,自是皆大欢喜。 古时的婚礼,比之后世更要繁琐百倍。尤其是刘家这般人家,父子三人,皆为当朝显官。刘焉本是九卿之首的太常,新郎官刘璋更是俨然一方诸侯。这个规矩可就大了去了。 打从头一天开始,一对儿新人就被开始折腾开了。吴苋那边自是梳头、沐浴、熏香等一系列程序。而刘璋这边,却也同样繁复。 只是让刘璋惊奇不已的是,向来以为婚庆之事,自然是大红衣冠,胸带红花的装扮才是。但事到临头,一切却完全颠覆了他的概念。 整个人从头到脚,全是一色的黑。甚至连去迎亲的车子,都是黑色。不但如此,迎亲的时辰,也不是上午或中午,而是傍晚,夜色将起之时。 他却不知,那婚礼白天举行,是从唐朝才开始的。至于大红吉服,更是晚唐乃至宋朝一代始兴。 自汉以前,婚嫁之事,秉承“阳往而阴来”的准则。士大夫娶亲,必须于夜间,着黑衣,驾墨车,以黑马御之。马前还必须有两个人,专门手持明烛引路,一切均需与夜色相配。 刘璋被折腾了一天一夜,饶是他身强体健,这会儿也感到颇有疲意。对于这古代繁琐礼仪,大是腹诽。 想自己纳安琪儿和邹玉娘时,何曾这般费事。看来这妻便只娶一回才好,后面的美人儿,自当还是以妾礼迎进家门才是。 于这娶亲之日,却想着后面怎么纳妾,这般无耻念头,怕是不但前无古人,便是其后也难有来者的。 待到好容易将新娘迎了回来,这才双双往大堂上行礼。柳氏得见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成亲,心中欢喜,被人扶了出来坐定。虽仍是口不能言,眼中脸上,却尽是满足欣慰之色。 等到拜完天地父母,新娘被送入房中,刘璋这新郎官儿,却要出来敬酒答礼。 整个刘府前面不论正厅侧厅花厅,全数摆上席位。便是府门外,也临时搭起棚子,摆上流水宴,但凡走到这儿的,不论识与不识,都可随意入席,白吃白喝一通。这便叫随喜。 当然,有那吃不了想要兜着走的,只要不是太过分,自也没人真的与你计较。对于这些排场,生性很有些守财奴潜质的刘衙内,也只能在肚里猛翻白眼,狠狠的唾弃一番:肉食者鄙! 至于刘衙内自身也算是肉食者中的一员,自然剔除在外。以他的理论就是,哥乃是标准的白皮红心。穿越千年而来,以大无畏之勇气而见证历史真相,那是需要膜拜的,自然不在被鄙视之列。 有着这种心思,再加上这筵席规模委实大了些,对于其中这尚书,那将军的,刘衙内便没怎么上心。两眼带着一种僵直之意,将腮帮子往上一拧,挂着面具般的笑容,一桌桌逐次敬过。 这般一圈下来,以至于多有宾客相互暗问,太常幼子,胡有暗疾乎? 对于他人心中如何想法,刘衙内这会儿却是既没心思思量,也没那精神应付。话说任谁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再灌上一肚子的老酒,这会儿也是快连自个儿妈妈不认识了。 暗疾?暗疾你个老母啊!老子没暗疾,全明疾了!待到重要桌次敬完,刘衙内已然头重脚轻,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直到月上中天,梆敲二更之时,这婚宴才算完结。前面送客答礼之事,自有专人去做。刘衙内脚下踩着棉花,在两个俏丽的丫鬟扶持下,直进后院,完成这婚礼的最后一道程序:洞房。 眼见得新郎官儿进了房,里面的婆子丫鬟们齐齐上前恭贺一番。刘衙内好歹还记得该当打赏,往怀里一通掏摸。酒醉之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当这位在搓澡呢。 好容易扯出几串红绳系着的铜钱,也不管多少的,往众人手中一堆,连连摆手示意出去。 众婆子丫鬟眉花眼笑,打躬作揖的一涌而出,随即将门关好。屋里如同儿臂的火烛照的纤毫必现,一片喜庆。 吴苋坐在榻边,心头直如小鹿乱撞。想起待会儿便要来的那话儿,心中慌慌的,一个身子简直都要坐不稳了。 这会儿按程序,该当是新郎官儿挑开盖头,然后夫妻对饮合卺酒。饮过合卺酒后,便是大被一遮,做些爱做的事儿,共同制造小孩的顶级艺术行为了。 只是吴苋心慌气促的等了半天,却不见夫君行动,不由的又是奇怪又是惶恐。 这新娘没被掀起盖头前,按照礼制是不能说话的。吴苋心中惶恐的是,夫君不来给自己掀盖头,难道是有什么不满之处?若真是如此,这往后日子,只怕和美二字是不用想了。 心中一时间惊惧恐慌,脑子里却不由的想起二人初见时的情景。这人那时色胆包天,满嘴苋儿妹妹的喊着,头一回见自己就敢邀请往他房中去坐。以那时来看,当不该有什么不满啊。怎么这会儿又是为什么不肯来掀自己盖头呢? 吴苋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正自六神无主之时,耳中却隐隐听到一种古怪的声音。似是蚕虫啮噬桑叶,又忽似野兽斯磨牙齿。 她被头巾盖着,看不到景物,静夜之中,洞房里忽然传出这般声音,立时吓了个魂飞魄散。两只雪白的小手,紧紧的抓着裙裾,身子不由的一个劲儿直抖。 正自满脑子骇人念想时,忽然一个语声响起。“哎呀,忘了你还在这儿了。咦,干吗还带着这个劳什子盖头,这里又没有旁人。” 随着话声,眼前一亮,吴苋面色苍白的抬头看去,目光所及之下,却是登时呆住,一张樱桃小嘴儿,张成可爱的O型,半响合不拢来。 烛光下,夫君大人袖子高挽,一手拎着那方刚揭下来的头巾,另一手却掐着一只肥鸡。此刻,两眼看着他,犹自咬的满嘴流油呢。 那神马蚕虫啮噬桑叶,神马野兽磨牙,可不全是从眼前这位夫君大人嘴里发出的吗。 吴苋眼神儿有些发直。话说今个儿是大婚的日子吧,咋现在感觉是在赴什么饕餮大宴呢?瞅瞅这位夫君,哎哟,那咬的叫一个欢实啊,以至于吴苋都觉得肚子里一阵咕噜。 “呃,苋儿妹妹,你不饿的吗?真强大的说,我被他们折腾一天一宿了,刚才光剩灌酒了,这会儿却是受不住了。那你先坐哈,我再捣腾点吃食就来陪你。”夫君努力在肥鸡上咬了一大口,有些口齿不清的道。 吴苋有些头晕,这怎么话说的。我能不饿吗?你好歹还在外面灌了一肚子酒水,我可是从早到晚,汤米未进呢。 悄悄的咽下一口口水,吴苋直勾勾的看着刘璋满嘴流油的啃着,嘴上却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偏偏肚子这会儿不争气,咕噜噜一阵大响发出。暗夜静室之中,这声儿更是愈发的响亮。 吴苋只羞得满面通红,臻首都快要抵到高耸的胸脯里去了。耳边传来嘿的一声笑,随即一阵香气扑鼻,嘴唇边儿上便多出一只黄灿灿的鸡腿。 “哈,原来你也饿了。来,先咬上一口垫垫,呃,嗯,这个时辰了,也没啥可吃的,将就点吧。”随着话声,小手一紧,已是被刘璋握住,微一用力,便被拉到案几前面。 吴苋大羞,抬头看去,却见刘璋眉花眼笑的望着自己,手中抵在自己嘴边的鸡腿,还又往前探了探。 “多谢夫君…”吴苋腹中饥火彻底被勾起,眼见刘璋吃的欢实,蚊子哼哼般的轻声谢了,这才接过,一小口一小口的咬了起来。 刘璋看的有趣,这美娇娘表现出的越是端庄,他便越是喜欢逗她。看着小妻子那娇羞不胜的模样,心中又是痒痒又是欢喜。 他初时醉的厉害,支撑着打发了下人,却被放在案几上的食物香气吸引,还真有那么一霎忘了今个儿是结婚了。 只是他毕竟是习武之人,身后吴苋因为等待的心焦,身子一动,他便听到了。转头看时,见吴苋老实头的只等自己去掀盖头,不由又是叹气又是好笑。 他可不想自个儿老婆被礼教束缚的跟具木偶一样。吴苋跟自己同岁,放在后世,正是活力四射的时候。如今却事事循规蹈矩的,以后天天相对,岂不要闷死人了。 是故,后面诸般手段,却是故意挑逗,非要揭开她端庄规矩的外衣不可。 一番手段之下,果然吴苋抵挡不住,只得乖乖接受了这不合规矩的洞房之礼。 这凡事有了开头,后面便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守着这么个不讲规矩的夫君,又挖空心思的不让她守规矩,吴苋最后也是彻底放开了。 小夫妻俩这洞房之礼,合卺酒不但喝了,一桌子菜肴也是下去一半,直叫一个吃的痛快啊。 吴苋从记事以来,便处处谨遵各种女子礼仪,如今日这般毫无忌讳的凭性而为,实是从未有过的新奇放松,说不出的开心欢快。 当发觉刘璋两手支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时,小丫头不但两只小手油腻腻的,小嘴中也是尚自含着一块肉脯嚼的欢实呢。被刘璋这么一看,不由的猛然而省,顿时羞不自胜。 “可吃饱了吗?”夫君笑嘻嘻的问着,媳妇儿低垂臻首,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嘴中却忙着嚼了几下,将那肉脯咽下。 偷眼望去,夫君脸上却忽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接下来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嘿嘿,饱了就好,夫君我这儿却是饿了,好苋儿,你来喂喂我好不?” 吴苋心中一惊,欲要抬头时,猛然身子一轻,已是被夫君抱到怀中,浓烈的羞意涌上之际,某人得意的笑声回响成一片……… 第116章:丧事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这首《南歌子》却是大文豪欧阳修所作。词中描写的,正是新婚妻子在丈夫怀里撒娇的场面。 她画画和绣花的功夫不好,就怪罪丈夫,说是因为与他温存太多而耽误的。 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正是“鸳鸯”两字也假装不会写,要丈夫捉住她的手帮她描画出来。及至“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之句,更是细腻传神,韵味十足。 此刻,便在太常府东跨院里,刘璋一手揽着吴苋的小蛮腰,另一手提笔写下这首小词,脸上满是调侃怜爱之意。 吴苋虽是女子,却也颇读过些诗书。眼见丈夫挥笔而就,文采斐然之中,却大有取笑之意,不由的羞红了脸。 昨夜初啼云雨,一夜癫狂。两人之前都带了酒,便是吴苋也情欲荡漾之际,竟连破瓜之痛都不太明显。任着这轻狂夫君百般花样,直折腾到天将微曦方才住了。 两人交颈而眠,小憩半响,便早早起身。盖因新婚媳妇儿,第二天一早是要去给公婆敬茶的,却拖延不得。 刘璋心疼媳妇儿才刚破身,不忍她多动,便抱了吴苋上妆,眼见妻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心中情动,这才有了写下这首小词调笑之事。 小两口你侬我侬,万般柔情蜜意自不在话下。至于刘衙内借口帮着美人儿上妆,趁机上下其手,大占便宜,自也是题中之义,不必多表。 如此一番折腾,待到携手去见刘焉与柳氏时,已是过了辰时。吴苋心中惴惴,刘璋却浑不在乎。 自家老子虽是号称清流,但却并无顽固,颇有些特立独行的意思。刘璋早有所了解,自知刘焉绝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责怪。 喝过新媳妇儿的茶,柳氏眼中流露出极欢喜的神情。也不再留二人在此,示意自己要休息。 此后数日,刘璋因着等蜀中消息,也便没急着回中牟。那边有沮授坐镇,自不会有什么纰漏。至于赵云与陈宫处,几乎隔一天,就会有消息传递回来。 眼下黄巾赵弘处虽集结大军,却尚未行动,许是还有些准备要做。秦颉愈发得意,只道蟊贼不敢轻犯,正值隆冬时节,不利行军,便也安坐宛城,一时无事。 几下里都是暂时平静,刘璋便也安心等在京中。每日里除了相陪母亲,到了晚间,自是另一番光景。 吴苋打从跟了刘璋,在这个无良夫君的调教下,无人独处之时,大有风情。每每临夜,颇有些“解罗不待劝,就枕更需牵”的意思。 以至于“复恐旁人见,娇羞在烛前”的美态,常常引的刘衙内身化为狼,整夜长啸,自也是避无可避。不过十数日间,二人之情,每日俱增。 这一日,风部终是传来信息,益州牧郄俭在阳城遭乱民围攻,已然身死。 刘家父子得报大喜,待到下午之时,宫中便得了讯息。第二日,刘焉入朝,等到回来时,刘璋迎着。眼见老爹眼中含笑,微微颔首,不由长长出了口气。 转过天来,汉灵帝正式下旨,敕封太常刘焉为阳城候,领益州牧,克日赴任,平定蜀中之乱。 众人大喜,父子四人挤在书房中,将后续细节又在细细敲定一番,这才紧着收拾,准备不日动身。刘璋也略做收拾,准备返回中牟。 如今父子二人皆封列侯。不同的是,刘焉乃是国候,再往上便是国公了。而刘璋却只是亭侯,但一门两候,却也算是极尽荣宠了。 就在众人喜讯连连之际,却哪知祸事天降。老太太柳氏终是寿限大至,便在刘焉受封侯爵的第三天,溘然而去。 此番打击突兀至极,柳氏走前分毫未露出半分不妥。许是亲眼见了爱儿成人成家了,心中没了挂碍,便在睡梦中平静的去了。 如此一来,刘家才办婚事不久,便又挂起了白事。无论刘焉还是刘璋,都要暂时留下,于情于理,都必须先给柳氏办了丧事才能再谈其他。 刘璋本就与柳氏感情极深,这些日子来,承欢膝下,更是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母亲对自己的溺爱。接到母亲去了的一霎,刘璋如遭雷击,怔怔足有半响,才默默的去看母亲。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也不曾哭泣。 刘焉与吴苋都是心中担忧不已。刘璋这个模样,分明是伤心太过,一切都憋闷在心里。只是,眼下人既然去了,按理按制,却必须明发讣告治丧,万事纷杂,也只能暗暗担心了。 待到移灵发丧之日,刘府摆下灵堂供人吊唁。按照礼制,亲朋好友必须在这一天齐至,便是太远的,也当致以讣文才是。 经过了这么多天,刘璋心中的伤痛,总算是稍稍减轻了些。每日也不去管别的,只是坐在母亲灵前守着。想及从来了这汉末时空,与母亲相处的种种情景,心中悲恸之余,却也深感生命之脆弱。 吴苋一身孝衣,默默的陪在一旁。这些天来,丈夫虽心中凄苦,但面对自己时,却仍是强作笑脸。能在这种时候,还来顾及自己的感受,吴苋心中伤痛之余,却也极是感动。此身能嫁的如此良人,真可谓上天之赐了。 如今既无法减免夫君的伤痛,也只能加倍的细心照顾相陪,只盼能用自己的温情,稍稍平抑夫君的忧伤。 灵堂前,一道白布帘相隔。帘子后自是柳氏的棺椁,帘子前设了香案牌位。刘范、刘诞跪在最前,向来客答礼相谢。刘璋夫妇和刘范、刘诞二人的妻室,并一干亲属跪在后面,机械的跟着施礼。 “司徒杨彪前来拜祭,主人答礼——” “司徒王允前来拜祭,主人答礼——” “太尉马日磾前来拜祭,主人答礼——” “司空张温前来拜祭,主人答礼——” “………………主人答礼——” 陆陆续续的,素日与刘焉交好的朝中大臣,依次进来上香施礼。灵堂上,呜咽之声不曾断绝。 对于好多人来了都要哭上几声,刘璋心中大是烦躁。偏偏此时的礼制极为严苛。这些规矩却是必须要守,刘璋心情便如乌云压顶一般。 到得午时,大堂外走进一人,在灵前上了香后,并未如众人般去偏厅奉茶,却径直走到刘璋面前站住。 眼见刘璋如同未见,半响,轻轻叹口气,低声道:“季玉公,还请节哀。老夫人在天之灵,只怕也必不愿见你如此模样。” 刘璋闻声抬头,愣愣的看了半响,这才认出,此人原来竟是在北海孔融府上结识的陈琳。 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起身施礼见过,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心头发堵,终是一句话也未说出。 陈琳心中难过,转头四下看看,轻轻拽了拽他,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刘璋微微一愣,随着他走到一旁,陈琳低声道:“季玉公转告老太常一声,宫中今日怕是会来人。到时,须得小心应付。如今,大将军何进与内廷争斗愈烈。你与老太常皆身为列侯,南北呼应,实在引人瞩目,怕是大将军那边,不会喜欢看到你们与内廷太过亲近的。” 刘璋双眉微微一轩,两眼不由眯了起来。自己这边老母去世,正自闹心呢。这帮孙子却想在自己母亲灵前折腾不成?真要如此,老子管你什么大将军,什么中常侍的,谁敢撒野,一概打出去再说。 他心中恚怒,面上却只是微微抽动,对着陈琳点点头,表示感谢。 陈琳眼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以他之智,自是看出刘璋压抑的愤怒,只是这会儿,却也不好多说。 想了想,又道:“琳此次乃是受大将军府征辟,不得不来。倘若公不弃,待到此番事了,离去之时,可使人传信于琳,琳愿追附骥尾,以尽犬马之劳。”说罢,两手抱拳,以主从之礼相拜。 刘璋先是一愣,随即恍然。陈琳当初在北海之时,就有过日后拜访之言。如今被何进以征辟之名召来,心中必然不愿。既然今日见了自己,若是由他开口,何进再是位高权重,也要掂量掂量刘家父子此时的分量,哪会为了区区一个陈琳而起矛盾? 陈琳看透此点,这才有了投奔的说法。最后一礼,自是以行动表明心意。 微微点点头,轻轻拍拍他肩膀,陈琳面上显出喜色。正要再说,忽听门外传来唱报声:“上军校尉蹇硕、助军校尉赵融前来吊祭。主家答礼——” 随着喊声,门口处一暗,走进两个人来。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顾盼之际,极有雄壮之气。身后紧紧跟着一人,却身子瘦削,行走之际,脚跟提起,落地无声,小步倒得极是快捷。举动之间,奴才气毕露,与前面那人一比,更是不堪。 “前面这个便是蹇硕,后面那人是赵融,都是十常侍中人物。”陈琳估计刘璋不识,低声在他耳边轻轻的介绍着。 刘璋吃了一惊,这蹇硕既是太监,却生的如此威武,若没有陈琳解说,如何能猜的到? “天子听信何进之言,建西园禁军。却以蹇硕为主,位更在何进之上,其中虽是调解外戚与内臣之心,亦是掣肘之意。”陈琳又在低低说道。 刘璋微微点头,看着那边蹇硕与父亲刘焉说话,目光不经意往自己这边扫过。与刘璋目光碰上,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刘璋暗暗冷哼,也不去理会。门外这时唱报声又起:“济阳候、车骑将军领河南尹何苗,虎贲中郎将、中军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前来拜祭,主人答礼——” 刘璋闻听这一声,心中微微一震,霍然向门口看去。他此番来京,便算前些日子大婚,也不曾见到曹操、袁绍。不想今日母亲灵前,这二人竟也出现了。 第117章:你敢打我 灵堂内,各方势力齐齐到来。 蹇硕、赵融代表的是内廷中涓,而何苗、袁绍、曹操则是代表外戚一系。与先前而来的杨彪、张温、马日磾等清流一派在灵堂内各自聚成一堆,隐隐竟成三方鼎足之势,俨然一个朝堂缩影。 刘璋当日大婚时,只有清流一派来了好多人。中涓却是压根没有反应,外戚那边,倒是有几个人,让下人送来些贺礼意思到了。 而今,一家伙三方势力全到了,究其原因,还是因着刘焉此次将就任益州牧一事儿。 益州之地,有着特殊的政治意义,很有些大汉皇室后花园的意思。刘焉以宗室之亲主政其地,与刘虞出任幽州完全不同。若不是恰逢天下,根本就没有可能。 这其中的关窍,刘家父子之道,朝中各方也都是人精,哪个会不清楚? 更加上刘璋名声鹊起,这父子俩南北呼应,眼见便是一股几乎能左右局势的力量。此时,借着柳氏丧礼前来先交个好,落下份情谊,日后一旦有什么变化,自也有了更进一步的契机。 是以,不但清流一方过来了,西园八校尉,一下竟突然来了一半,其中之意,自也不难理解了。 有父亲刘焉和两个哥哥在,刘璋也不去多说,只躲在一旁,冷眼旁观。 朝中三方势力中,清流一方是自然而然形成,并无什么领头人。但中涓和外戚两方,却是各有自己的领袖。眼下,蹇硕便代表着中涓,也可以说是灵帝的代言人。 而外戚一边,自然便是大将军何进。今日其弟何苗亲来,众人的目光便多落在这两人身上。 与众人不同,刘璋却是知道,眼前别看这些人个个威势无双的,待到风云变幻,注定首先变成烈士。而真将决定天下大势的,却只有眼下不显山水的袁绍、曹操二人。 只是他与这两人眼下都无交集,又正逢母亲丧礼,自也不便多去探问交谈,只是暗暗观察两人,与记忆中的描述比照,原本虚无的影像,渐渐真实起来。 那袁绍身形高大,细眉长目,颇有几分儒雅潇洒之态。只是略略昂起的头颅,却带出隐隐的傲气。进到堂上,上香拜祭之后,便只把目光流离在蹇硕身上,目中微微露出一分煞气。 而对于袁绍,曹操却略显矮小,白净的面容上,在上香拜祭过后,对着当场的众人,都是微微含笑颔首,不卑不亢中,到让人不觉生出一分亲近之意。只是目光偶一转动之际,忽然迎上刘璋审视的目光,微微一怔,先是点头致意,随即面上显出一丝若有所思来。 “太常国之柱石,蒙天子亲信而掌西川之地,此番还当节哀保重才是。如今前方黄巾作乱,家兄委实难以脱身,特令苗代为致意。家兄有言,太常不日去了蜀地,若有所需,只管明言,家兄处必竭力相助。” 耳边传来何苗的声音,言虽恭敬,其中却带出明显的倨傲之气。话里言外,自是暗点后来诸事,当多与何进通报。最后相助二字,更是有为刘焉靠山之意。 刘焉面上不露声色,只是相对还礼,致谢一番。旁边蹇硕眉头微蹙,目中有怒意闪过。身旁赵融忽然出言道:“老太常出掌西川,乃是天子诏喻,便算有事,又怎须劳烦大将军?更兼一地之政,牵扯内治,大将军掌军机要务,何其繁忙。这些个事儿,自是应直接具章以奏天子便是。张候爷一向对老太常钦慕,又常日侍奉天子身侧,若有需要,自会从中斡旋相助。如此,大将军掌武要,张候爷辖内事,各负其责,心无旁骛,才是治政之道。” 这赵融语音尖细,阴柔至极,令人闻之,说不出的难受。一番话出口,不但何苗等人面上作色,便是清流众人也是满面阴鹜。 什么话啊这是,大将军掌兵要,张候爷辖内事,那要咱们这些个大臣作甚?中涓以内府而干涉国家内政,狂妄嚣张一至于此,当真可恨可杀! 人群中,杨彪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张温、马日磾与王允对望一眼,却将目光往何苗那边望去。外戚与宦官争权,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如今愈演愈烈,这些人只盼两边打个两败俱伤才好。如今小小郁闷,大可暂且忍耐。 三方人中,清流势力最弱,但个个都是浸淫朝政经年,若论政治争斗手段,却是其他两方难以望其项背的。赵融一番话狂妄至极,张口便将两拨人都得罪了,那外戚如今正是势头强劲之时,如何肯这么咽下?好戏却是要来了。 众清流心中暗乐,一个个皆如老僧入定,对赵融的言语浑如未闻,只等坐看好戏开锣。 果然,赵融这话方落,不待何苗有什么反应,袁绍已是冷笑一声,斜眼觑着他道:“嘿,好一个各负其责。却不知这阉宦的职责又是什么?何时竟也能出来指手画脚,妄议国之大事了?若非少了那二两肉,该不会都想代天子而坐中枢了?” 袁绍这番话一出,赵融顿时满面通红。太监身体残缺,最忌别人拿此说事儿。如今袁绍张口二两肉,闭口阉宦的,赵融只气的面色泛青,两眼便如毒蛇般盯着他,恨不得上去咬死这厮。 但袁绍官职本在他之上,身家又名闻四海,故吏旧部遍及朝野,他便心中再怒,却也不敢真的当面挺撞。一时间僵在那儿,只能暗暗咬牙,拿眼偷瞄蹇硕。 蹇硕这会儿也是气的身子发抖。两眼微微眯起,瞅着袁绍冷哼道:“本初之言,可是说咱家当不得这西园禁军统领?还是讥讽天子不识人不懂用人?便算你袁家四世三公,就算看不上咱家这上官,这般妄议帝尊,怕也不太合适吧。” 袁绍乍闻此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这蹇硕虽是宦官不假,却也是天子钦定的西园禁军统领。他自己身为西园八校尉之一,蹇硕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虽不惧蹇硕本人,但涉及到皇帝,却是不好接话了。 “呃,呵呵,蹇统领何须动气?本初性直,虽言词激烈,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何曾有不敬蹇统领之心。便如司空、司徒等大人有时直言上谏天子一般,皆为正心为公之言。呵呵,大家同朝为官,都是为国家出力。如今各方俱乱,正该携手一心,共扶社稷才是。这些个言语间的小龌龊,还当放一放才是。” 眼见袁绍吃瘪,一旁的曹操连忙笑嘻嘻出来劝解。语意诚恳,大是恭敬。只不过表面上好似是说袁绍无礼,话中之意却是坐实袁绍骂宦官乱政的言词。 清流众人对望一眼,心中暗乐之际,却也都暗暗佩服这曹操的手段。刘璋瞳孔缩了缩,这曹白脸此时还没太大野心,但这番表现却是可圈可点,果然极富政治智慧。 一番话不但明褒暗贬,占据了大义,更是顺手捧了一下众清流,正是拉一帮打一帮的策略。蹇硕便再有不忿,却也不好反驳。 场中刚刚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的顿时一缓。有心人暗叫可惜之余,却也轻轻松了口气。毕竟,这里还是老太常夫人的灵堂之上,闹的太过分,却是大有不敬,违了前来交好的本意了。 只可惜,众人那松下来的心不等落到底儿,却偏有草包反应不过来。 “呸!你便是西园禁军统领又怎样?天子许你这官儿,也不过是赏赐一奴才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块料了?要真有本事,不妨上奏天子,由你去前面剿灭黄巾去啊?且看看众军士,可愿服一个太监不服?你个五体不全的阉货,还想跟咱何家叫板不成?便你们离着天子近,还能近的过咱家娘娘不成?我呸!” 大大不满的瞅了曹操一眼,何苗破口大骂起来。说到自己妹子何皇后时,又是满脸的得意洋洋,一脸的欠揍。 他本是个泼皮无赖出身,前面跟刘焉说话,好歹是何进手下之人为他编好的,照本宣科而读,倒也似模似样。 但眼下这番话一出,却登时将那一肚子屎露了出来。众人尽皆面面相觑,暗暗摇头。曹操眉头一蹙,目光在何苗面上一转,暗叹口气,只得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你…你这杀猪的下贱货,竟敢如此辱我?你何家靠着一妇人跋扈,又有什么光彩?杀猪的瘟货,须知便是何进也归着咱家管束,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蹇硕气的满面铁青,大怒之下,也是破口大骂起来。 何进一家本是屠夫出身,一家富贵全是靠当年老爹将妹妹何某送入宫中而来。对于以往低贱的身份,比之太监忌讳人家说其没命根子没啥两样。 如今听他竟然揭自家之短,登时暴怒。泼皮性子一发,大骂中扑上去对着蹇硕就打。 这一来,灵堂中顿时大乱。堂中众人大惊之下,急忙上去劝解,只是两下里都发了性儿,哪还撕扯的开,更有不少老大人混乱中挨了好几下,不由的哎哟之声不绝。 便在闹成一锅粥似的混乱中,最外围的人忽然只觉自己身子被人猛然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四下分开之际,中间扭打成一团的两人露出。 下一刻,便见这二人身形忽的飞了起来。噗通声中,已是被人双双扔了出去。 乱哄哄的场子中间,刘璋满面如同挂满了冰碴子,叉腰立在当地。冰寒的目光微一梭视,四下里渐渐无声,唯有外面院子中,两个人哎哟的痛呼声不时响起。 “你…你敢打我?我…”老半天,何苗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反应过来,冲着厅中的刘璋叫道。只是那话才说了一半,正正迎上刘璋满是杀机的眸子,登时不由激灵灵一个冷颤,后半段话瞬时咽了下去。 “此乃家母灵堂之上,列位竟如此无礼!哼!待此间事了,便请着何大将军、蹇统领一起往天子面前说道说道。我刘家难道便是好欺的吗?各位这便请吧!若有谁再敢扰了家母之灵,嘿,颜良文丑何在?”刘璋话语如同冰碴子一般,说到最后,忽的大喝一声。 堂下两声爆喝响起,颜良文丑双双踏步上前,叉手应诺道:“末将在!” “你二人给我看好了,若有敢再喧闹者,拉出去,斩!” “末将尊令!” 血淋淋的斩字出口,便在颜良文丑按剑应诺后,顿时一片肃杀之气弥漫。 众人面上均是微微一变,眼瞅着杀气腾腾的刘璋主从三人,心中都是激灵灵打个冷颤。 今日光顾着与刘焉交好,怎么就忘了这位主儿了?想想这位主儿头上的官帽子,那可是短短数月时间,整个从东往西杀了一圈,用黄巾十余万众的命堆起来的。 此刻站在堂中这么一怒,众人似乎都能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儿。他要说杀,那可真不是说着玩的。要知道,今个儿本就是自个儿等人失礼,按照此时礼制,为此丢了性命,天下绝不会有任何人能说出半个不字来。便是到了天子面前,也是一样。 想到这儿,哪还有人敢出口大气儿?何苗早被吓得面青唇白,抖成一团。曹操暗暗叹口气,眼光复杂的瞄了一眼满面冰冷的刘璋,一拽袁绍,先自出门,扶着快软成一团的何苗去了。 蹇硕虽吃了亏,却也知道不占理儿,跺跺脚,转头而去。后面赵融哆嗦着,努力咽了口唾沫,绕着刘璋挪到门口,眼光碰上站在门口处的颜良文丑两个杀神的目光,猛一哆嗦,一个踉跄险险没直接趴到地上,下一刻,便是抱头鼠窜而去。 堂上三拨人去了两拨,剩下众清流大臣,也是面上无光。今个儿这事儿虽说有些池鱼之殃,但大伙儿开始故意不出言劝解,暗中推波助澜之意,怕是也都心知肚明。 如今眼见刘璋仍是沉着脸不说话,目光冰冷,也只得惭惭的对刘氏父子微微施礼,陆续而出。不多时,便走的一干二净。 今个儿这么一闹,刘璋之名更是响亮了三分。要知道,固然是占了理儿,但真敢出手将一个堂堂西园禁军统领,一个当朝大将军的亲弟给直接扔出去。之后,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断然下杀令的,不敢说绝后,空前却是一定的。 看准时机,乘势立威,杀伐果断,一往无前。此王霸之道也!走出刘府老远的曹操,回头望望来路,眼神复杂,心中嗟叹不已。 PS:因为系统这两天有问题,为了确保不再发生问题,所以今天凌晨的更新,改在现在更了,便于技术人员监控处理。谢谢大家! 第118章:袭杀 天地间乌沉沉的,连续数日的大雪过后,天空依然是密云不晴。碎屑子般的雪沫子,合着北风,将视野搅成一片朦胧。 自虎牢关往东去的大道上,数十骑侍卫散落四周,将几辆大车护住,顶风冒雪的粼粼而行。 刘璋一身素服,外罩一件黑色大氅,随在最前一辆帷车旁,缓缓的驱马跟着。 虽然按照孝制,父母故去,当守孝三年,不可出门。但此时天下,刘璋身负剿贼平叛之责,也只得墨絰从戎,金戈之事不避了。 几日前,母亲柳氏已然下葬,头七之后,刘焉举家往蜀中赴任,刘璋也启程返回中牟前线。刘范、刘诞二人本是京官儿,此番自是由他二人在京中守孝,不致柳氏墓前无尽孝之子。 蜀中之事,刘璋早与张任那边交代清楚,一切均会按计而行。临行之前,刘璋犹豫再三,还是隐晦的提醒了父亲一下。道是蜀中五斗米教盛行,不可轻忽。 他没法解释自己知道张鲁之事,也只能预为之所,从整个根子上掐一下,希望刘焉能提高警惕,不被张鲁迷惑才好。 刘焉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对五斗米教如此顾忌,但如今黄巾也是太平教搞出来的,儿子刘璋又向来目光精准。故而对这些民间教派,也自留上了心,郑重的应下。 送走父亲后,刘璋这才给陈琳发书,将其正式收录。何进闻听前时自己弟弟在刘府上的种种,怒不可遏。此番,虽见刘璋公然挖角自己征辟来的人,估计也不想进一步将双方之间的嫌隙加剧,便也就随陈琳去了。 就这样,昨日一早,刘璋整束收拾,启程回返。吴苋自然是随夫君而行,但她陪嫁之物不少,自也有些仆从跟随的,这队伍里便多出数辆车架。加上天气阴霾,路况不佳,这一队行来,便不是很快。 逶迤而行之际,一天后才进了虎牢关。陈琳文人出身,一天下来,有些支撑不住,便商量刘璋在关内暂歇一晚。 刘璋见他面色发青,又见吴苋也有些憔悴,便即应了。直到今个儿近巳时,众人才出了关,踏上往颍川郡的大道。 虎牢关雄踞群山之隙,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在未踏入河南平原前,一路却是山岭交错,人烟稀少。 车队粼粼而行之际,但见四下一片银白,远山起伏恍若虚无。路两旁光秃秃的老树枝桠,在曼舞的絮雪中不时发出暗哑之声。 随着阵阵北风吹过,枝桠上落得厚厚的积雪,便腾起阵阵轻烟般旋起,合着漫天的落雪,肆意涂抹着冬日的本色。 车厢旁的帘笼掀起一角,吴苋象牙般的面庞露出,目光在刘璋蹙着的双眉上扫过,眸子里闪过心疼之色。 “夫君,外面寒冷,不若往车厢中暖暖身子。”暗暗轻叹一声,尽量展现出一个靓丽的笑容,对着刘璋轻声劝道。 因着婆婆之死,夫君数日来心情抑郁,总是郁郁寡欢,吴苋看在眼里,心中大疼。总想将最温柔、最体贴的关护送上,是以,虽知夫君身子康健,但如此天气,却仍是忍不住的开声相劝。 刘璋轩了轩眉毛,扭头对妻子笑笑,摇头道:“你好好在里面歇着吧。我是练武之人,身子一向粗壮,这点风雪算什么。我手下部众兄弟都在顶风冒雪,我却躲到车中,岂不寒了大伙儿的心?你就不必担心了。” 吴苋嘴唇动了动,想要再劝,却最终温婉的点点头,放下窗帘。刘璋微微一笑,再转过头来,双眉却又不自禁的蹙起。 他固然是为母亲去世难过,但此刻一路双眉深锁,却是另有原因。打从他出雒阳城起,心中就总是有些烦躁。毫没来由的,总似有块大石压在心上,让他憋闷的很。 随着一路行来,等到今早出了虎牢关,这种心绪更是加深了起来。隐隐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儿忘了,但仔细思索一切,又想不到究竟哪里有纰漏。 天空中细雪愈发急了起来,苍苍茫茫之际,前方几步远便模糊一片。雪沫子打着旋儿往人脖颈里钻,扑到脸上,竟有生疼的感觉。 紧了紧大氅,刘璋两眼微微眯了起来。前面一骑飞奔而至,正是派出去哨探的斥候。 两世的经历,再加上这一世的专项学习,对于情报,向来是刘璋最最重视的一环。便如今天这般小型队伍,仍是派出几人四下游走。这个时代,小心一万次不多,大意一次就是死亡! “启禀主公,前面因连日大雪,有山石阻路,仅余一车之距。保险起见,还请主公并夫人往右侧林中暂避,待我等清理之后再上路才是。”斥候躬身而报。 刘璋闻言,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大雪阻路?有没有这么巧的?先不答斥候的话,转头四下察看。 交错的山岭延续至此,在前方渐渐形成一个山口。山崖虽不太高,却颇有陡峭之势。右边贴着山崖是一片疏林,也不过里许方圆,左边却满是荆棘丛,延绵到另一侧山壁下。白雪覆盖之下,根本无从判断能不能行人。 如斥候所报,若是大队到了前面,匆促间根本没法掉头,也只能凑合着慢慢而过。若那时一旦遇袭,必然是十死无生之局! 这里,竟是一个绝妙的伏击之所。要不是自己小心谨慎,数十人也要坚持派出斥候,一旦遇袭,只怕真个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边山上可曾去看过?”刘璋额头微微冒汗,立时传令众人停下。目中射出凌厉的光芒,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随口问道。 若只是他们一帮军汉,这点埋伏还真不太放在心上。但此刻,自己可是带着女眷同行。车马箱笼的,即便自己没事,吴苋等人却是危险了。 斥候闻听刘璋所问,微一迟疑,这才躬身道:“回主公,这两边山势虽不高,却极陡峭,若想上去,需的从来路前很远的地方转上去,咱们没法探察。” 刘璋目中凌光一闪,正要再说,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锐啸。随着那啸声,一支羽箭从身旁电般闪过,笃的一声,插在车厢上。余音不绝中,留在外面的箭尾兀自颤悠悠映出一片虚影。 “敌袭!敌袭!保护主公!护住车驾!” 随着这一箭,队伍中蓦地一乱。拔都凄厉的呼声响起,众侍卫纷纷拔出马刀,团团将刘璋与吴苋的车驾围住。 左边小山上,忽然冒出数十人,纷纷张弓搭箭,望定这边射来。只是此地仍是稍显有些远,羽箭虽密,众侍卫挥刀拨打之际,除了最左边两人中箭,其余连连后退,一时间倒还守得住。 “拔都,你带几个人绕过去,将这帮孙子给我拿下。颜良文丑,你们往前看看,注意两侧,我料必然还有埋伏!其他人,先往林中暂避,快!”刘璋瞬间便看清形势,先是对着惊慌掀开窗帘的吴苋摆摆手,随即果断下令安排。 拔都与颜良文丑大声应诺,队伍一分为三。刘璋抖开噬血枪,护着车驾往林中退去。 走不几步,忽闻后面一阵巨响,扭头看去,但见右边山上此时也露出几个人来,奋力之下,一块巨大的山石,正轰隆隆的从上而下,直往山下落来。 这帮伏击之人,显然是没料到刘璋竟然不到预定地点,就停住不前了。知道多半是被识破了,竟然主动杀了上来。 这大石声势虽大,但显然并不是预先设置,飞石乱溅之中,除了给刘璋这边引起一阵慌乱外,倒也没造成任何损伤。只是既然右边也上了人,众人就不能往那边靠的太近。不然,能不能进入弓箭射程不说,便再来几块大石,就将极为狼狈了。 队伍中这会儿不断有人哀嚎着倒下,却都是吴苋所带的家人。山部护卫除了拔都和颜良文丑带走了几人外,剩下的全都围在刘璋夫妇外,别人却是根本顾不上。 刘璋目光炯炯,扫了一圈后忽然急声道:“孔璋!孔璋!你们可曾见到陈琳先生?” “陈先生方才说去方便,现在还没…没回来…”随在队伍最后的一个吴苋家人,抖索着回答道。 刘璋心中狂震,猛然间脑际电光一闪,霎时间便想通了自己一路来的不安所在。 什么方便,根本就是先跑了!自己一直以来顺风顺水的,可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史书记载,陈琳先随何进,后随袁绍。这就说明,他与袁绍根本就是应该认识的。可那日在母亲灵堂上,自始至终,却不见袁绍与陈琳招呼,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曾有过。 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偏偏自己狂妄的还真当王八之气一震,人家主动来投呢。却原来早在那时,便已在人家的算计之中了。 想想可不是怎的,自己当年在南皮将人家算计了个底儿掉,以袁家的势力,如何肯忍下这口气?而且以自己在河北之地显示出的实力,数度以少胜多,搅得数郡人仰马翻,自己的坐大,绝不符合袁家的利益。两下一凑,人家不算计自己才怪呢。 而昨日在虎牢关,陈琳要求歇息一晚再走,根本就不是什么坚持不住,不过是为了给对方空出时间,从容布置罢了。 他心中贯通,不由的恨恨不已,却只得打起精神先应付眼前局面。眼见吴苋的车驾移动缓慢,车厢上已是插了不少箭支,连忙一催火云驹,上前帮助拨打愈来愈密集的羽箭。 前面传来阵阵杀声,看样果然不出所料,颜良文丑二人应是跟对方接上了。只要支持住,等拔都带人绕过去,解决掉左边的弓箭手,眼前的困境也就解脱了。 刘璋振起精神,大声呼喝着,给众人打气儿。只是半响过去,忽然发现车中吴苋一直没有声音,心中不由大是担忧,只怕她是否伤着了。 当下催马上前,正要问上一问。便在这个时候,一支羽箭忽现,透过众人拨打的空隙,瞬间便到了刘璋的背心处…… PS:因为系统调整,为了保证尽量减少出错,从明天起,更新改为每天下午6点。今天加更这一章,作为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补偿,呵呵,再次感谢大家的持续支持!谢谢!哦,记得啊,今晚12点就别等了哈。 第119章:美人情重 羽箭裂空而至,带起一阵尖锐的鸣啸之音。这一箭,绝不似大多数箭支那样虚弱无力。刘璋担心吴苋,正在马上扭过身子,这个空挡,却是怎么也避不开了。 众人齐齐惊呼,俱皆面色大变。 便在此刻,忽然一道身影猛然纵起,便在那羽箭堪堪射到刘璋之前,整个人扑到了刘璋背上。 一声闷哼响过,血花溅起,被这一扑之下,两人齐齐翻落马下。众侍卫此刻也终是奔了过来,拼命挥舞着手中兵器,分出两人下马来扶刘璋。 刘璋这一刻也是面色青白,方才那一刻,他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了死神的狞笑。 只是不料变生突兀,竟被人奋不顾身的替他挡了这一箭。此刻被众人扶起后,顾不上多说,甩开众人,俯身去抱那人。 目光所及处,见那羽箭此刻插在此人的后肩胛上,入肉几近三分之一。从那么远的地方射来,竟仍有如此力度,可见射箭之人,臂力大是不凡。刘璋又是震惊又是喜悦。 幸亏此人扑来的还是稍慢一步,不然,这一箭只怕必然射中后心,那就彻底没救了。 古时大将的亲卫,一旦主将死在他们之前,回去后必然是尽数斩杀的结局。故而,往往以身相替,护主之心极切。这也是为什么大将与自己的亲卫,多情谊极深的缘故。 刘璋这会儿眼见羽箭没射中要害,自是心下大松一口气。只是当他俯身抱起这人时,却是面上一愣。 这人身子怎么这么轻?与外表高大的身形极不相称。 心中疑惑之际,将那人翻过来,欲要试试他的气息。但是等到那身子翻过来,面孔乍一入目,登时脑中嗡的一声,瞬间面色便转为一片惨白。 虽然那张脸上涂抹的一片黑,但是眉眼之间那股子古灵精怪之气,便是此刻垂危之际,也是让刘璋一眼便认了出来。 “呔!哪来的小贼,竟敢鬼祟窥探,且吃姑奶奶一枪!…” “啊?他就是主公?呃,嘿嘿,嘿嘿,那个……嗯,好小……” “我也要参加” “这刀真好看,我要!” 耳边似是回响起一声声娇憨的欢叫,跟赵雨相识以来的种种,蓦地便划过脑海。 这个完全舍了自己性命替他挡了致命一箭的,不是别个,竟是二弟赵云的小妹,赵雨。 刘璋身子抖颤,紧紧的抱起赵雨,一步跨入车中,眼见吴苋缩在车厢一角,正自惊恐的看着自己,先是心中一松,随即含泪道:“苋儿,快!帮我看看小雨……” 赵雨如何在这儿,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对于这个精灵般的女子,平日对自己的情意,他如何看不出?只是一直怕二弟赵云又想法,这才克制着,尽量疏远。 哪知道,今天,这个女孩儿竟为了他毫不顾惜自己,佳人情重,一至于此,刘璋这一刻,所有的冷静全然不见,只余下无尽的恐慌。 吴苋原本心中害怕之极,但却一直拼命咬牙,不使自己叫出声,就怕扰了刘璋心思。 刚才外面惊呼连连,她正自满心焦虑,猛然间见一人闯了进来,吓得几乎跳起来。待到看清是刘璋,还不等欣喜,便听到刘璋这一声带着哭音儿的喊声,不由的心中大震。 自家夫君一直以来,在她心中,如同一座山般坚强,便是婆婆去世时,虽然悲痛,却也坚强的如同刚石。 但此刻,竟然露出这般软弱之态,吴苋知道事儿大了。慌忙过去想要帮着接下赵雨,刘璋却一个劲摇头,怎么也不肯放手。 吴苋此时也看清这是个女子,心中不由蓦地一酸,忍着委屈轻声道:“夫君,你这般抱着,如何能救?快快放下,找大夫来才是。” 刘璋脑子浑浑噩噩的,刚才冲了进来,也是心中恍惚之下,只想找亲近之人说说。此刻,吴苋一提醒,顿时省悟过来。 深深吸口气,这才将赵雨放下,让吴苋找出伤药等物,手中一动,已是将飞刀握在手中。 吴苋见他竟是要亲自动手,面上闪过一丝惊悸,有心劝他找大夫来看。却听外面仍是叫喊声不绝,估计这会儿是没处找了。只是,自家夫君的技术行不?看他如此紧张这个女子,一旦有个闪失,却不知会演变到何种状况。 吴苋这里心头忐忑,刘璋却是没有别的想法。必须要先将箭取出,不然,血路闭塞之下,只怕过的久了,赵雨一条胳膊就要废了。 对于治病他自然不行,但是一些外伤急救,还真难不住蓬莱枪神散人之徒。 当下,让吴苋先取来一小坛烈酒,点起烛火。将飞刀在火上烤炙了一会儿,这才掰断赵雨体外的箭杆,撕开背部的衣衫。 少女的肌肤如晶莹的蛋清,有着极致的光泽与弹性。只是此刻,这美好的肌肤上,却是殷红一片,中箭处,已然鼓起一个血包。 刘璋深深吸口气,定了下心神,这才稳稳的提刀剖开那肌肤。随着刀刃行走,鲜血如泉涌般冒了出来。 赵雨昏迷中身子一震,口中哼了出来。吴苋看的脸色苍白,紧紧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出声打扰了刘璋。只是长这么大,还真是首次亲眼看这种场面。 那喷涌而出的鲜血,让她有着目眩呕吐的感觉,但这个时候,却也只能拼命忍住。 刘璋双目如电,手中飞刀顺着入肉的箭杆而下,微微一探,已是感觉到箭簇,心中不由大叫侥幸。 中箭的地方,正好在肩胛骨上,这一箭看着可怕,却是入肉不深,恰好被骨头挡住了。 当下,沉下心,刀尖一挑一剜,当啷一声,一个生着倒刺的铁制箭头应声跳出。 一边看着的吴苋和昏迷中的赵雨,同时呼了一声。刘璋抬眼看看吴苋,眼神安慰了她下,随即将烈酒浇了上去。 赵雨身子一阵剧烈的抖颤,竟是生生的痛醒了过来。虚弱的叫了几声痛,刘璋目中含泪,轻声道:“小雨,别怕,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口中说着,将小坛子扔掉,把一包金疮药尽数倒在伤口上。这金疮药乃是童渊所制,灵验无比。当日刘璋下山之时,也不过只有只得了十包。因为其中几味药极是难找,便是童渊一时半会儿也是再难制出了。 药粉撒上,转眼便将整个伤口糊住,除了微微有些外渗,已然算是止住了血。取过布带,将伤口细细包了。这伤在后肩胛上,包起来却大为费事。需得绕过胸前再缠到肩膀上。 在吴苋的帮忙下,老半天,算是收拾利索。为了贴身包扎,小丫头自然是要坦诚相对,待到收拾完了。苍白的小脸上,已是艳若云霞。紧紧闭了眼睛,一声也不敢吭。 刘璋抬袖抹去额头汗水,看着她只将头埋在吴苋怀中,不由又怜又气。想起方才险险没把自己吓掉魂,不由气道:“你这会儿倒知道害羞!可知方才简直要吓死我吗?你若有个什么,我怎么跟子龙交代?我现在也不问你如何来的,你给我安静养着,一切等好了再跟你来算账!” 感受着赵雨身子微微发抖,吴苋也不知她是痛还是怕的,心中却大为不忍。抬头哀求的看看刘璋,自是求他不要再说。 刘璋一阵的郁闷。却也无奈的点点头,吴苋大喜。轻轻揽着赵雨,低声道:“妹妹,我且扶你伏下可好?天儿太冷,你伤了身子,总须多盖着点,若是着凉,可是麻烦的很。” 赵雨杏眼微睁,目光先溜了刘璋一眼,见他满面紧张,心中不由一甜,这才低声应道:“多谢姐姐。” 刘璋叹了口气。对吴苋使个眼色,吴苋会意,对他点点头。刘璋将治伤时的零碎收起,待取那枚箭簇时,忽然神色一动,将其举到眼前细细看了看,眼眸随即猛然一缩。 “启禀主公,前方伏敌已然尽数灭了。”外面,颜良的声音响起。刘璋对吴苋摆摆手,口中应了一声,这才钻出了车厢。 此时,外面打斗已然停了。左边小山上有兵刃交击声隐隐传来,偶有光芒闪动,显然是拔都带人到了,正在进行后续收尾。 散在马车四周,吴苋所带的随从,死了十多个,须尾完好的,不过只剩三人。山部侍卫除了开始伤到两人,再无损伤。 刘璋点点头,令众人打扫战场,就地扎住。令颜良带几人从后去接应拔都,让文丑带数人往山口前占住,以防万一。 两人得令而去,刘璋坐在车辕上,再次将那箭簇举起,看着上面的印记,嘴角处渐渐显出一丝萧杀之气。 足有半个时辰后,来路上响起一阵蹄声。颜良和拔都二人带着众人回来,只是队伍中,却有两个人,一个绑着,另一个却是满面惶惶,惊恐不已。 刘璋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眼睛微微一眯,忽然笑了起来。淡淡的道:“孔璋,这天寒地冻的,你去方便了这么久,没把小JJ冻坏吧。倒也真难为了你!你们是从哪里找到陈先生的?” 他眼眸中冰冷如刀,嘴上却是淡淡的一副调侃语气,只把陈琳听的后脊梁一阵的大汗,慌乱着眼神不敢相对。刘璋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拔都问道 “启禀主公,末将绕路去那山梁时,在后面五里处见到…见到陈陈先生。怕他一个人出意外,便带了他一起走,如今上面的贼人尽数杀散,幸得颜良将军赶到,还捉了这家伙,应是他们为首之人。”说着,用刀一敲那个绑的如粽子般的汉子。 那汉子倒也硬气,咬住牙一声不吭,只是怒目而视。刘璋眼神冷冷的扫过他,毫无半分感情。却将目光看定陈琳,半响,轻轻叹了口气。 “刘璋可有对不住孔璋之处?为何定要置我于死地?”语气轻淡,听到陈琳耳中,却比之山谷中刮过的北风还要冷冽数倍。 “琳……琳……各位其主,不得不发尔。”嗫嚅半响,陈琳颤抖着回答道。 “各位其主,不得不发?”刘璋嘴角微微勾起,显出一片哂笑。“敢问你为的是哪个主?何进?袁绍?还是……” 说到这儿,微微一顿,目光冷如刀锋,“还是那位冀州牧王芬?”最后这话一出,一直紧缚的那汉子身子微微一震,骇然望向刘璋。 第120章:你太坏了 雪地中,刘璋淡淡的吐出王芬二字,那被捉的汉子面现惊骇,众人都是一脸迷茫。 陈琳也是身子猛然一颤,惊恐的抬头看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刘璋微微闭眼,摇摇头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忠于何进或袁绍,虽然可恼,但他二人毕竟还是我大汉之臣。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跟王芬也有勾结,自作孽,不可活啊。” 陈琳面色大变,噗通跪倒,叩头道:“季玉公,我跟王芬并无关系,只是本初公欲要与其合作,琳也改变不了,这…这…实在与琳无关啊,还祈饶我性命。” 他这么一跪,拔都等人都是面现鄙夷之色。那被绑的汉子从头到尾不发一言,此刻却忍不住大骂道:“卖主求荣之辈……”。 刘璋微微皱眉,对拔都一示意。拔都上前一脚,将那汉子下巴踢掉,那汉子登时便只剩嗬嗬怒视了。 刘璋理也不理他,仍只是淡淡的看着陈琳。对于陈琳这种举动,却是毫不感到半分意外。 历史上,这位仁兄曾帮袁绍起草了一份声讨曹白脸的檄文。据说当时曹白脸正害偏头疼的厉害,但看到这位孔璋兄执笔的檄文,顿时出了一身的汗,连头都不疼了。吓得,那檄文写的太能蛊惑人心了,强大如曹白脸都惊了。 但是,官渡一战,等到抓到这位陈孔章时,曹白脸怒问他写个檄文,为何牵扯到他祖上,陈琳的回答,一如今天给刘璋的答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其时满面惊惶恐惧之意,虽没直接下跪乞命,却也相差无几。曹白脸倒也大度,怜他文章写的好,还真放过了他。 想着这陈琳的禀性,面上毫无半分表情,刘璋只是默默的点点头,眼光瞄向远处的虚空,半响,忽又冷冷的问道:“前面还有什么手段?” 陈琳满头大汗,偏偏跪在地上的膝盖处,却是真真冰寒透骨。只是刘璋不叫起,他却不敢动,此刻听闻刘璋问话,连忙摇头道:“没了,没了,便只相约昨夜拖延一晚,由王太守安排人在此设伏。再往前,一马平川,也没适合设伏的地方了。” 听他这么说,刘璋暗暗点头。以他所料,也是这种结果。出了这个山口,前面虽也有些土丘沟壑的,但要想伏下数十人进行攻击,而且是对付己方这般骑卒,不啻于痴人说梦。 是以,微微沉吟片刻,终是缓缓点点头。对拔都摆摆手,将陈琳带下去。对于这个人,杀与不杀都是小事,但后面的事儿刘璋一时还没想好,便先留着他也就是了。 让人将被绑缚的那人扶起,给他接上下颌,刘璋冷冷的看着他,哼道:“你叫什么名字?暗算我那一箭是你射的吧,力道倒也不小啊。” 那人怒目呸道:“恨小恨小!若力再大些,你这国贼也休想得脱。问你家爷爷姓名。爷爷也不怕你知道,姓晏单字一个明的就是。” 刘璋一愣,微微蹙眉念叨了两遍,不由脸上显出一抹讶然。这个晏明不是曹洪的部下吗? 真正的史书中,并没记载这个晏明,只有演义中,在长坂坡时出场的,结果才出来就被赵云刺死了。怎么这会儿在这儿出现了,更是跟王芬拉上了关系? 还有,这厮怎么骂自己国贼?我勒个去的,老子脑门上写明了坏人两个字吗? 眼见晏明大骂不休,却被身边的山部亲卫一通老拳,刘璋摆摆手,止住亲卫,皱眉道:“我乃汉室宗亲,刚刚才得了天子赐封,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国贼?你们大胆暗害皇室之胄,难道反而有道理了不成?” 晏明满面不惧,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不屑道:“什么汉室宗亲,我家太守早识破你的嘴脸。你勾结阉宦,接连黄巾欲谋天子,当别人都是傻的吗?今不能为国除贼,有死而已!” 刘璋大愕,不成想王芬竟然是睁着眼骗这傻大个的。愕了半天,不由的失笑。摇摇头,喝令将这晏明也压下去,好好看管,不要虐待他。眼下这状况,说什么他也不会信。等到回去,把他往合肥候那一扔,一切也就不用自己多说了。 如今赵雨负伤,这天寒地冻的,可不能在外耽误的太久,还是赶紧回去,让她好好将养才是。 当下,令众人整束收拾,一路往前汇合了文丑,直往中牟而去。一路上,几次去看赵雨,小丫头自小习武,身子颇为壮实。除了因失血有些虚弱,倒没引发刘璋担忧的感染发热等症状,刘璋大大松了口气。 赵雨眼见他虽是面色严厉,但眼神中满是爱惜心疼之色,不由的心中暗喜。这木头主公,平日里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的,此番却终是露出真心,让小丫头陶醉不已。 既进了平缓地带,行进速度便大大提升了。天气虽仍是阴阴的,但风雪反倒小了很多,如此,不过两日后,便进了中牟县城。 将赵雨送到后房,先将吴苋给安琪儿、邹玉娘和熏儿引见了,嘱咐她们照顾赵雨。安琪儿本与赵雨交好,自是尽心尽力。刘璋令人又找来郎中看了,确定没事儿,这才往前面来见沮授等人。 众人见面,自是有一番唏嘘,竟不知是该恭喜还是劝慰。此次刘璋先是喜事,转瞬却又变成丧母,人生之无常,一至于此。 刘璋面色疲惫,摆摆手,示意大家无须介怀。捡着这次京中之行遇到的事儿,细细说了。 张飞跟刘璋的时日最短,还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是闻听他们竟敢半路截杀,不由的大怒,拍案而起怒道:“主公,这个狗屁的王芬好大的胆子,某不才,愿求主公给我三千人马,这便去取了那狗贼的人头来。” 一旁管亥、丈八都是暴躁性子,齐齐站出来,同声相求。尤其管亥,本身就是这事儿一开始的参与者,虽说是被利用的,却也难辞其咎。 如今竟累的主公遭遇伏击,心中又想想被人忽悠一通,险险自家小命也丢了,不由的又是羞愧又是愤懑。 刘璋自然知道他心思,先将张飞、丈八安抚住,这才亲自起身拍拍管亥,笑道:“将军之前也是被人蒙蔽,何须自责?你我主从之谊,又岂是这些烂事儿所能相间的?我信得过你,望将军也休要再放在心上,徒增烦恼。” 管亥感动莫名,刘璋却又笑道:“你还算是好的。此次我捉到那暗算我的家伙,却比之你更是倒霉。从头到尾就完全被蒙在鼓里,便是现在,还以为他自己大义凛然呢。哈哈哈。” 众人疑惑,刘璋便将晏明之事细细说了,众人尽皆愕然。沮授微蹙双眉,沉吟片刻,摇头道:“主公,此事不可小觑。单只王芬自是无碍,但如今牵扯上汝南袁家,以其家世,若与王芬内外呼应,后事如何发展,殊难预料。以授之意,那一步棋该走了。留下这个王芬,终是后患无穷。” 刘璋也收住笑,面上闪过一丝冷厉,点点头道:“公与和我想到一起了。原本是担忧家父在京中受了牵累,如今已然没了后顾之忧,这家伙又不肯安分,嘿,那咱们便送他一程也就是了。嗯,先生这便安排下去吧,使人将那合肥候并一干证据,送往京师,面呈天子。” 沮授摇摇头,笑道:“主公,此事何须咱们去做?况且,如今既然有袁绍参与其中,此人便在京师,一旦出个首尾,反而让咱们被动。” 刘璋一愣,疑惑道:“以公与之见,该当如何?” 沮授笑眯眯的道:“此事还当着落在那陈孔章身上。咱们将合肥候供认的证据扣着,单抄一份,让陈琳亲自送那合肥候往汝南袁家,便说咱们仰慕袁家四世三公,国之诤臣,请袁家禀奏天子,咱们只追附骥尾,帮他们宣扬宣扬功德也就是了。” 顿了顿,又道:“那个晏明如主公所言,倒是颇有忠义之心,搞清楚状况后,多半不肯再为虎作伥。主公可使其返回邺城,只说伏击失败。然后令其潜伏一侧,监视住王芬,待到京中有变,便可顺势拿下,以免夜长梦多。此,万全之策也!” 他一番话说完,刘璋不由张大了嘴。高!实在是高!把这贼人交到袁家手里,然后这边再宣扬一番。那袁家想遮掩也是不敢,只有顺势将这事儿报上去,还能得上一番大功。其中的郁闷苦楚,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毫无办法。 至于陈琳,亲自跟着去了袁家,纵有百口也是难辨的清楚。正所谓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如此一来,袁家会不会放过他不知道,但是再用他那是绝不用想的。以至于他老人家日后,天地虽大,会不会有容身之地,便不须这边众人多想了。 此计毒辣刻薄,可谓一石三鸟。既惩治了陈琳,又恶心了袁家,还把王芬办了。再加上将晏明派回去,就近守着,更是稳妥至极。这些个文人肠子里的弯弯绕绕,果然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沮授颇是自得的说完,却不见主公表达意见,眼见他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由的有些局促。正要相问是不是自己哪里没想周全,却见主公叹着气摇头。 “公与,这种计策你都能想出来,真是令人佩服不已。好吧,就这么办。不过,我有句话实在不吐不快。就是,嗯,你,真是太坏了!” 主公很认真的说着,堂下众将满面古怪,齐齐点头表示同意。沮授木然的看了众人一圈,忽然兴起一种要吐血的冲动……… 第121章:蒲柳中的蒲柳 大汉光和九年三月,太傅袁隗上书天子,揭露冀州牧王芬接连合肥候欲图废立之事,并将合肥候一家俱皆绑缚在京。 天子刘宏大怒,将合肥候革去封爵,寸剐凌迟。全家百余口,无论男女老少,尽数斩了。随即,传旨令王芬回京。 王芬在得了晏明回报后,本就整日忐忑不安,此刻接报,登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彷徨数日,便在晏明准备动手之时,当夜王府忽然失火。纷纷乱乱的闹腾一宿。到了第二天早上却发现,这位王太守竟一根白绫把自个儿了结了。 至此,一桩牵连内外,暗中蓄谋良久的谋反大案,就此忽然止息了风波。 消息由晏明带回,刘璋沉默良久,只是点点头也未再多说什么。王芬之死,虽然仍如史书上所记,是自尽而死,但当晚那场火却太过蹊跷。 这其中,有没有黑手推动,或者根本就是旁人玩的杀人灭口,实在是难说的很。既然眼前的危机解除了,刘璋也懒得再去深究。说到底,不管怎么玩阴谋诡计,到得最后,还是要真刀真枪的凭实力争斗。 如王芬这样的牺牲品,不过是天下大乱,各方角逐前的开胃菜罢了,不值得多费心思。 只是让刘璋出乎意料的,却是那位陈琳。被算计一番后,果然被袁家恨上了。只不过这陈琳风骨虽差,智慧却真不低。一转头,哪也不去,直直又回了中牟,言词恳切,求投门下,便做个刀笔小吏也是甘愿。 刘璋瞠目结舌,很有些反应不过来。后世之时,书中多记古代士大夫如何如何铁骨铮铮、百折不屈。当日陈琳屈膝求命,刘璋虽也鄙视,但一来书中记载便有些苗头,二来,当时事关性命,刘璋倒也能理解。 但是,如今,这陈琳为了一劳永逸,竟然巴巴的跑回来,明言求庇于门下,此君之脸皮,还是让刘璋小小的汗了一把。 待到没好气的挥手将其斥退,这才摇头苦笑。俗语有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果然大有道理。后世书中所记,不过是为后人励志而举的个例,真正能达到那份境界的,千万人中又能有几个? 想到这些,刘璋对那陈琳的恶感倒也减去不少。芸芸众生,百态俱存。若非如此,哪来的后世各朝,蒙元与大清更是不可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便只眼下这三国时代,历次争战后,也是降将降臣无数,所不同者,不过是降伏的诉求,与招降之人的实力和手段而已。 想通这些,刘璋微微晃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慨抛开,举步往后房走去。 这些日子,因着天气缘故,各个战场都是一片对峙相持局面,平静之中却在酝酿着力量,等待更大的爆发。 小丫头赵雨经过多日的将养,已然是有大好的趋势。刘璋每日探看,见她面色娇红,清丽如昔,心下也自安慰。今天过来,便想问问,这浑丫头是怎么混到自己亲卫中的。 进了后院,将将离着小丫头卧房不远,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叽叽咯咯之声,侧耳分辨,却是安琪儿和赵雨两人的声音。刘璋心下一动,放轻脚步,慢慢靠过去,在窗边停下,竖起耳朵听去。 “安琪儿妹妹现在比之当日初见,真不知漂亮了多少,暧暧,说说说说,是不是跟…跟…嘿嘿,跟那事儿有关系?”赵雨相当八卦的声音响起。 “啊?”安琪儿粹不及防,低呼一声,“小雨姐姐,你……哎呀,我也不知道啦,反正…反正很好就是了。夫君喜欢,我便也是喜欢的。” 安琪儿憨憨的,说起这个话题,虽也有些娇羞,却仍是带着草原儿女爱憎分明的直爽,并不推托不语。 “哎呀,死了死了,你完了安琪儿,看你那眼神儿,一说这个,都水淋淋的,哈,是不是每次都是你主动啊?嘿嘿,我看夫君喜不喜欢不知道,你喜欢却是真真的,嘻嘻。”赵雨古灵精怪,坏坏的继续打趣安琪儿。 “这有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咯。夫君自然也是喜欢的,既然夫君喜欢,做为他的女人,难道不能主动吗?我这些日子也看过汉家的书,书上说,君为磐石,妾为蒲柳。夫是天,妾是地。咱们女子,便是要一切都为着自己的男人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安琪儿似乎没察觉赵雨的捉弄,反而很是认真的回答道。刘璋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感动,侧耳听去,房中却忽然静了下来。 半响,赵雨幽幽的声音似是叹了口气。口中喃喃的念叨着什么,刘璋努力去听,隔着窗子不太清楚,隐隐的,似乎正是安琪儿说的那句“君如磐石,妾为蒲柳”之语。 “你说的是……”良久,房中赵雨轻轻的道。只是这一句后,却又是一阵沉默。 “小雨姐姐,你…你也喜欢夫君的是不是?那…那你为什么不也嫁给夫君呢?你不喜欢做蒲柳吗?其实,咱们草原女儿,虽然也喜纵马挥刀,不弱男儿,但对自家男人也是如此啊,只不过不似汉家书上说的这么…这么…嗯,这么形象罢了。”安琪儿娇憨的声音传出,刘璋面上一动,一双耳朵恨不得竖成驴耳朵。 “啊?!这个…这个…我…唉。”赵雨冷不丁被安琪儿一问,似乎极是慌乱。支支吾吾半天,忽然叹了口气。 “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他却从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又能怎么样?我看这他娶了你,娶了玉娘,还要了熏儿,偏偏却不肯多看我一眼,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 他不知我有多喜欢他吗?我不知他为什么总像是躲着我,其实我不求什么的,我只想每天能看着他,望着他,心里就好喜欢。可他是大英雄,大丈夫,有好多好多大事要做,不能整天呆在家里的。 好吧,那我就偷偷跟着他,看着他好了。我去求大哥,让他帮我说说,只要能进的军中,便能天天看到他了。但是大哥不许,还要我守本分,别痴心妄想。我知道大哥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他只是担心我,可他不知道,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不怕。就那么喜欢了,那就这样好了。 于是,我又想法去找颜良和文丑,我知道他们其实很好,嘻嘻,我去吓唬他们,我说他们要是不帮我,等我以后真成了他们…他们主母,我就可劲儿的欺负他们,说他们坏话。哈,就这样,他们只得答应了,让我化妆,扮成亲卫,这样就整天都能看到他了。 君如磐石,妾为蒲柳……我愿意的,我愿意做蒲柳中的蒲柳,哪怕只是其中最最细小的一根。这次遇袭,当我看到那支箭要射中他了,你可知道我当时好害怕,我不知道,如果看不到他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我扑过去,我想,我替他死了,他以后会不会就此念着我呢?或许,能吧,能让他想着我,念着我,我便是死了也欢喜的……” 窗子里,少女似是解说,又似是自语,天真烂漫中,却有着百折不回的万许深情。 刘璋初时听的有趣,但是听着听着,却忍不住热泪盈眶。他虽喜欢赵雨,也明白赵雨喜欢他,但是竟然喜欢到如此地步,实在大大的震撼了他。 脚下轻动,转身往外走去。既然此刻明白了她的心思,他若再没什么动作,岂不真成了禽兽不如了?回头大不了跟二弟赔罪,但这亲却是求定了! 刘璋悄悄拭去眼角泪水,心中做出了决定,忽然便敞亮了许多。但是现在嘛,尼玛的!颜良文丑,你俩个夯货,胡乱安排,险险惹出大祸来,老子要剥了你们的皮!他恨恨的嘟囔着…… 中牟县城的某个小院内,颜良文丑相对而坐,正自拈着黄豆嚼的欢实,忽然觉得阵阵头皮发麻,不由的疑惑的对望一眼。 “大哥,你…你有没有觉得有杀气?” “嗯,你也感觉到了?” “吓,你真感觉到了?那…” “杀气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颜良目光抬起,望向府衙后院那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 文丑顺着他目光一看,也想到了什么,不由的缩了缩脖子,面色青白不定的问道:“大…大哥,会…会不会是…是那话儿露了?” 颜良身子一震,蹭的跳了起来,面色阵青阵白一会儿,决然道:“难说的很,介个,小心无大错,咱们…咱们去找沮授先生,让他派咱们去找子龙将军。好歹是他妹子的事儿,没理由不帮咱们吧。” 文丑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喜道:“正是正是,到时候咱们把所有事都推到他头上,想必老大再狠,也抓不到咱兄弟这边了。大哥果然足智多谋,嘿嘿,佩服佩服。” 颜良丑脸上大是得意,对于兄弟的奉承极是受用。当即大手一挥,出了院门,直往营中去寻沮授。 待到走近中军,两个夯货推推搡搡,如同做贼一般探头探脑的窥视。好容易看清帐中只有沮授一个人在,不由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往里去之时,忽的若有所感,猛然回头望去。 “颜良、文丑!” 身后大营门口,主公狞笑着,咬牙切齿的望着他们,如同磨着牙似地喊出他们的名字。 杀气!好重的杀气! 颜良文丑面色苍白,互相对望一眼,下一刻,不管不顾的,两人转身撒腿就跑。 “不关我们的事儿啊——” 凄厉的惨呼声,久久的回荡在军营上空……… 第122章:叛乱 宛城太守府中,南阳太守秦颉高踞上座,满面阴沉的看着堂下站着的一个壮硕的汉子。 那汉子额头有汗水沁出,微微躬着身子,面上一片惶恐之色,眼底却闪过一抹怨恨。 “赵慈,想你当日不过一个队正而已,是某一步步将你提拔上来。此番,若不是某推荐了你,你当这江夏都尉的职衔,真能落到你头上吗?哼!”秦颉冰冷的语声从口中蹦出,满是冷峻之气。 “是是是,慈从未忘记过使君的大恩,肝脑涂地也要报答使君大恩。”汉子赵慈身子躬的更低,额头上有汗水落下,啪嗒啪嗒的滴落地上。 “哼!肝脑涂地?”秦颉嘴角微微扯动一下,满是不屑之意。 “某也不要你什么肝脑涂地,不过是让你送些个粮秣,你却推三阻四,两三个月了,却只得这两百石,你在打发叫花子吗? 秦某得天子谕旨,奉令而讨黄巾,自战以来,攻必克,战必取,何人曾敢小觑于某? 那张曼成当日如何?狂妄叫嚣,自称什么神上使,辖众十万,攻城破寨,前南阳太守褚贡亦被其害了。但遇上某秦颉怎样?嘿,半月之间,破其十万之众,斩了这贼厮狗头。 你如此轻慢于某,自衬比之那张曼成如何?便真不惧某法度森严,以为某斩不得你吗?” 秦颉越说越怒,最后一句,已是拍案而起。赵慈噗通跪倒,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叩头不已。 秦颉在上面来回踱步,满面都是狂傲之色,半响,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伏在地上的赵慈,冷冷哼了一声道:“某能扶你上位,自也能轻易拿下你。便不说别的,单单治你个慢军之罪,想来也无人敢说个不字。此番再给你半月之期,筹措五百石粮草送来。这次要再完不成,哼,你便好自为之吧。”说罢,猛的一挥大袖,径自转过屏风,往后面而去。 赵慈伏在地上,等到良久,方才缓缓爬了起来。两眼望着屏风,已然满是愤懑怨毒之色。 这个秦颉却是将自己提拔起来,只是却不是什么得他赏识,而是因当年在其任江夏都尉时,强取了自己小妹的清白,为了安抚自己,这才连连提拔。那所谓提拔,说到底,其实只是将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好控制而已。 赵慈相信,当时若不是自己机警小心,项上人头只怕早已落地许久了。只可惜自家小妹,遭了侮辱,悲愤难忍,终是含恨死去。 而这秦颉,却一路直升,更因前些时候,破了南阳黄巾,击杀黄巾渠帅张曼成,进而得封南阳太守。 如今他位高权重,自己小妹之仇,更是不知何时得雪。每每想起小妹昔日容颜,赵慈心中便如一条毒蛇在啃噬一般,痛的入骨。 待这秦颉坐上南阳太守之位,自己便接了原江夏都尉之职。以赵慈原本打算,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天下纷乱,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只要自己也能立下战功,终有一日赶上这秦颉。到那时候,再来清算这段血海深仇也就是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秦颉竟是压根不给他这个时间。前番忽然使人来索取补给,张口就是千石。 江夏虽说富裕,但今冬以来,天气太过寒冷,大江冰冻,半靠土地半靠渔业的江夏,也是过的极为艰难。 这次为了筹措粮草,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甚至被多少江夏百姓指着脊梁骨骂。但就如此,也不过堪堪拼出来两百石而已。 而今,秦颉竟仍不满意,半月之内要自己筹措五百石粮草,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难道老天真要绝我赵家吗?赵慈艰难的挨了出门,不由的仰天而叹。 天空灰蒙蒙的,低垂的乌云,似要压到人的头顶,心中憋闷的厉害。这世道不让人活,自己堂堂五尺高的汉子,当年保护不了小妹,如今,竟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吗? 赵慈愣愣的看着天,只感觉天地虽大,竟再没了自己立身之所。只是不经意间,脑中却想起了来宛城前夜,那位远方堂兄派来之人说的话,眼中不由的渐渐红了起来。 临近冬末,寒风似是也感悟到了自己的时日无多,发了狠似的将威力卯足了使出。 宛城东城门上的守卒,努力的将身子蜷缩到女墙之后,躲避着那无处不在的寒气。全是夹皮儿的冬衣,这一刻,也冷硬的如同铁板,从头到脚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临近初更,由城下往上来的马道口儿,忽然响起一片脚步声,黑暗中,影影绰绰的上来了一帮人。 “什么人?站住!” 城头上的守军卒子,虽说冻的快要僵了,但却更让他清醒。发觉下面有人上来,不由的顿时警醒,大声喝问出来。 “哦,是我,江夏都尉赵慈。”黑暗中,走在最先的那个壮硕身影笑着答道。 “啊,是赵都尉。这么晚了,您上来作甚?”小卒听闻是赵慈,略略送了口气,却仍是有些惊疑的问道。 “这天儿冻的冰疙瘩一样,赵某想着诸位兄弟守在上面,便搞了些热汤水送来,来来来,大家都来喝上两口,暖暖身子。”慢慢走到近前,赵慈含笑的面容显露出来,口中一边招呼着附近的兵卒。 “哎哟,这怎么敢当?再说,咱们这值夜呢,怕是不便吧。”回话的士卒显然是个为首的,瞅着赵慈身后几人抬着冒着热气的担子,咽了两口口水说道。 “吓,这个鬼天儿,你当那黄巾贼不是人身肉长的吗?这在城外,无遮无掩的,怕是撒泡尿都能冻住,还能来咱这儿找不自在?再说了,喝几口热汤,又费的多少时候,暖暖身子,这守城也更稳妥不是。” 赵慈呵呵笑着说道。守城的士卒早就动了心,惭惭一笑,也顺势应了。只是,没人发现,赵慈眼中那忽然闪过的一抹狠戾。 将着陶碗,十数个城卒围成一圈,跐溜跐溜的喝着热乎乎的汤水,一股子熨帖到了极致的舒服,从胃中散出来。 个个神情陶醉中,却没发现,赵慈带上来的几个人,都站在马道方向,在他们的遮掩后,更多的人潜了上来。 待得片刻后,那个带头的士卒首先感到些不对劲,猛然抬头向四周看去,却见自己十余人四周,影影绰绰的,竟不知站了多少人,不由的顿时一惊。 只是下一刻,他那份惊讶便凝固成他生命中最后的表情。脖颈中的血喷泉也似激涌着,他两手使劲的捂住,看着自己的袍泽如同他一样,在一阵刀光后,抽搐着倒了下去,再无半点声息。 “吱呀呀——” 宛城东面的大门,在绞盘的推动下,缓缓的向两边分开。随着城头上火光隐了几隐,黑夜里,远处的旷野上,忽然响起一阵沉闷的滚雷,大地微微震动起来。 不多时,那震动越来越近,随着渐渐能看出轮廓时,城上终于有守卒发现了异常。 震天价的鸣锣之声响起,将寂静的冬夜瞬间撕裂。 “敌袭!敌袭!守城啊——” 凄厉的嘶喊声依次响了起来,火光次第点亮之际,城外冲来的大队兵马,也燃起了火把,漫山遍野之间,竟不知有多少人。 东门之上,赵慈阴阴一笑,带着一帮手下,鬼魅般隐入了黑暗,城头上,十余具尸体撒着浓重的血腥气,好多人兀自瞪着空洞的双眼向天。下面敞开的大门,如同处子被强行分开的双腿,等待她的,注定只能是无情的蹂躏…… 秦颉是在梦中被亲兵晃醒的,待到搞明白状况,不由的面色大变。还想要披挂迎敌,亲兵拉着他就跑。 “有人开了东门,贼子已经进城了……”亲兵焦急的禀报着,秦颉面色瞬间惨白,高一脚低一脚的,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府门。 府外,早已备好战马,秦颉冻得直哆嗦,忍着有些僵硬的手脚,费力的爬上马鞍。众亲卫呼喝一声,拥着他直往北门撤去。 喊杀声自背后传来,越来越响,不过眨眼间,整个宛城便沸腾了起来。哭喊声、马嘶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无数火头窜了起来,浓烟滚滚之际,将暗晦的夜空都照成了血色。 哆嗦着冲出北门,秦颉回头望去,不由一脸的绝望。此番丢了宛城,便前面再大的功劳,回去后,怕也是逃不了贬斥的命运。若是再有落井下石的,只怕小命能不能留得住,都是两可。 身边只有数十亲卫,眼见他停住,都是满面焦急。秦颉瞳孔中跳跃着火焰,终是长叹一声,转头打马而走。 众亲卫紧紧跟上,刚奔出十余步,路边忽然奔出数十骑,秦颉等大吃一惊,猛扭头看去,最前面一人却忽然高声叫道:“前面可是秦使君?末将赵慈救援来迟,还请恕罪。” 随着话音儿,忽然亮起的火光下,赵慈一马当先,手提一杆大槊,急遽奔来。 秦颉面色惊疑不定,他并不是蠢人,赵慈与他别说恩义,实在是都可以说成仇人的,此时忽然而来,口中说着救援,又怎肯真的相信。 正自迟疑着要喝住对方,猛然只听前路上号炮连天价响起,无数的火把亮起之余,霎时间冲出一大队黄巾。为首一人,黄布裹头,一身铁甲,手中端着一把长刀,满面杀气。 秦颉被这炮声吓得险险没掉下马来,凝目细看之余,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这人不是别个,正是自己日防夜防的黄巾新任渠帅,赵弘。 第123章:黄雀 “秦颉老贼,还识得你家赵爷爷否?”火光之中,赵弘挺刀戟指,对着秦颉大声喝道。 秦颉面色苍白,勒马踏踏踏向后退出几步,转头四顾,但见城中陆陆续续涌出不少兵卒,心中稍稍安定。 这宛城实是一座少有的坚城,只要汉军打定主意避战,黄巾虽众,却也绝难攻下。今日被赵慈卖了城门,原本驻扎其中的两万汉军,在初时的混乱后,倒有一半选择了跟主帅秦颉一个方向逃跑。 “儿郎们,活捉秦颉,剖心挖肝,为张帅报仇啊。”前面火光中,赵弘大刀一挥,厉声喝道,众黄巾齐齐应诺,轰然向这边冲来。 赵慈眼见城中退出的兵卒越来越多,心中大急,眼珠儿一转,猛然大喝道:“速速上前挡住,保护使君。秦使君,快随某来,留得青山在,待回头再来战过。”说罢,拨转马头,不再向秦颉这边靠,反而返身往东杀去。 秦颉此刻早吓破了胆,眼见赵慈呼喝冲突,心下再无所疑,连忙催马跟在后面。一众亲卫殿后,拼死挡住涌上来的黄巾,只盼自家主将能跑的再远一些。 赵慈耳听身后马蹄声急,微微侧头,见秦颉面青面白的跟了上来,身边却只跟着三五人,心中暗暗欢喜。和当此贼今日该死,小妹在天之灵当是能安息了。 几人一路冲突,赵慈转捡着人多之地走,秦颉惶惶之中,又在黑暗里,哪还分辨的出来其中蹊跷。只觉得身边无数人转来转去,杀声震耳欲聋,跟在自己身边的亲卫,渐渐的越来越少,终至剩下他一个。 “赵将军,赵…赵将军,快…快来救我……” 秦颉手无寸铁,只靠着一个马鞭权且挥舞着,身边亲卫死绝了,无人帮他抵挡,心中大恐,不由在后高声呼救起来。 赵慈面上狂喜,猛的勒马转头,大叫道:“使君休慌,某来了。”话声中,大槊横摆,对着秦颉便冲了过来。 眼见赵慈转身,秦颉大喜过望,自己也是猛抽了坐下战马一鞭,巴望着赶紧迎上。 两下里越来越近,便在将将靠近之时,秦颉忽见赵慈满面狞笑,心中不由的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勒住战马,却听赵慈大喝一声,手中大槊带着一股疾风,咻的便刺到了胸前。 秦颉霎那间醒悟过来,眼中绝望之色一闪,胸前如被大锤击中,耳中传来清晰的骨骼碎裂之声,下一刻,一个身子猛的被一股力道带起,飞起一米多高后,噗通摔落地上。 “狗贼,你可还记得我那可怜的小妹么?哈哈哈,呜呜呜……”黑暗如潮水般涌上之际,耳边传来赵慈近似疯狂的声音,大笑之后,却又大哭起来。秦颉但觉浑身力气潮涌而去,口中张了几张,大口的鲜血涌出,却再也吸不进半分空气……… 汉军没了主帅,虽靠着经验结成一团,却没了丝毫战意。黄巾四面八方围上来,锄头长镐齐下,登时死伤无数。 整个宛城内外,到处都是奔窜逃亡的士卒,赵弘满面兴奋,挥军掩杀不休。 宛城中再无大将,自也不需多做顾虑,只望着一团团奔逃的汉军后面追去,竟是存着全歼汉军之卒的心思。 天边微微泛青,黑夜将去,晨曦的微亮之中,宛城四下尸横遍野,哀苦、惨嚎、叫杀声不绝盈耳。 正自杀的痛快,忽听后面猛然响起一阵鼓声,随着这鼓声响起,阵后猛然一片大哗。 赵弘心中一惊,急急勒停战马,转首看去,但见晨曦中,一杆大旗竖起。扑啦啦大旗招展,显出一眼血赤之色。 血旗军!是血旗军! 赵弘心中狂震,怎么也没想到,这支声名遐迩,最最诡异的军队,竟会藏在自己背后偷袭。 若是堂堂正正以对,仗着数量优势,这血旗军虽然凶悍,但胜负之数实是难说。但如今,整个大军散开在数十里方圆,又全无防范,只顾着追杀汉军残部,粹不及防之下,哪还抵挡的住? 眼见那大旗飘扬,移动极为快捷,大地震动,原本有些减弱的惨叫嚎哭之声,此番却又响了起来。只不过,原本的惨叫是汉军的,这回儿,却是自家麾下的兵卒。 赵弘目眦欲裂,狂吼着喝令周围的兵士结阵,只是已经乱到了这个时候,他便是神仙也难以有效聚集大军了。 天边云蔚霞蒸,一轮红日跳出,雾霭朦然中,那杆大旗已然完成了一个兜转,随即对着自己这边而来。 初升的旭日映照,血色大旗下,两员大将纵马如飞,一使银枪,一使大戟,舞的如梨花纷落,四周黄巾纷纷倒跌出去,如汤沃雪,势不可挡。 赵弘面色青白,咬牙便要上前死战,只是才冲上几步,前方败退的黄巾士卒,如大潮激岸,轰然卷了过来。 人挤人,马挨马中,哪还能进的半步,战马长嘶之中,便被败军裹挟着往后一路退去。 赵弘心中憋闷的简直要爆了开来。眼瞅着大胜转瞬变为大败,偏偏却败的如此窝囊憋气,心中对这打横偷袭的血旗军,简直要恨入了骨髓之中。 眼下这种情形,便想退入宛城中也是白搭。看着近在咫尺的宛城,赵弘心如在滴血。 他这边郁闷的几乎吐血,后面赵云、太史慈却是心花怒放。他们不过两千骑军,但趁着赵弘与秦颉大军杀成一团时蓦然而出,胜在出其不意。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冷不丁一杀,本就没什么军事素养的黄巾,登时便溃不成军。 两人在后指挥大军,只赶着无数败军而走,黄巾虽众,结不成大阵,不待血旗军冲杀,便自己人冲击,已然再无回天之力了。 宛城外的平原上,极目之处,到处都是惶惶奔逃的黄巾。大多数人都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看着大家跑也就一起跑,恐慌,如同瘟疫一般,最终传播到每一寸角落。 太阳渐渐升高,清晨的雾气渐去,整个战场之上,已然彻底呈现一面倒的趋势。 漫山遍野奔逃的黄巾,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乱军之后,无数骑军手挥马刀,左右兜转,如同赶兔子一般,紧紧咬住不放。既不急于冲阵,也绝不肯放松半步。 冬日的朝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苍白,光和九年的晚冬,依然冷的冻入骨髓。 但是这种寒冷,对于宛城外的黄巾,却没有丝毫影响。任谁不休不停的跑上俩小时,也绝不会再感到寒冷了。 赵弘两眼血红,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大汗,边跑边尽力的收拢着败军靠过来。 乱世之中,举旗造反凭的全是实力。对于他们来说,所谓实力就是能拢起多少人马。虽然这人马中,大半只是跟着摇旗呐喊的。 此次之败,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悬念。赵弘只想能尽量多的保留些元气。胜败兵家常事,只要能恢复元气,再回头来找这血旗军报仇就是。 十多万大军,估计此刻能拢在身边的,确切点说,是能跟着一起跑的,估计不会超过十之一二。 但赵弘知道,这是因为跑散了。只要能留下命,摆脱了后面的追兵,那些跑散的兵,怎么也能有一半找过来。毕竟,都是穷哈哈,如果不能抱成团,在这个世道,早晚就是个死。 看着身边围过来越来越多的部下,赵弘心中的郁结稍稍减轻,前面再有不远就是鲁山,到了那边,好歹能稍稍缓一口气。 在昨晚偷袭宛城之前,鲁山那儿,他便早早派部将孙仲领着一支人马扎住。如今,好歹也算是有个接应的人了。 胯下战马有些疲惫,能感觉到前蹄处肌肉突突突的抖着,赵弘微微紧了紧缰绳。后面的血旗军简直如附骨之疽,但却靠的并不太急,略略放慢一些,缓缓坐骑的脚力,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转目四望,但见众军士都是一脸疲惫,赵弘沉吟一下,想着是不是拨出一军殿后,好歹挡上一挡,也能让大队能得片刻喘息。正自转着念头,却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骚乱,竟有不少士卒掉头往回跑来。 赵弘心中一惊,连忙派人哨探。不多时,探子面色青白的回报,前方有一军今偷袭了鲁山,孙仲抵敌不住,已然率残部往这边退来,欲要和大军汇合。 赵弘面色瞬间苍白,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如此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一夜奔逃之下,若对方两下夹击,哪还有半分活路? 目光呆滞的望着已然乱了套的士卒,后面的往前跑,前面的往后退,互相践踏而死者不知其数。随着往后窜来的人越来越多,远处天边已是显出无数旌旗,喊杀声震天,直往这边而来。 一瞬间,赵弘心如死灰。只是片刻间,便又清醒过来,这会儿决不能随意退后,不然必是十死无生之局。只有并力向前,依仗人多,一拥而上,如能冲破对方拦截,尚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儿,猛然抬头,举起大刀厉喝道:“今后无退路,若想活命,唯并力向前,死中求活。但有再退者,斩!” 说罢,一领手中长刀,亲自催马向前,遇有迎面而退者,手起刀落,瞬间便斩了两人。众士卒哀哭之声不绝,却不敢再退,只得又再转身,跟随而上。 奔出不多远,但见迎面一彪人马而来,为首却有五员大将,刀枪并举,悍勇难敌。身后众军,各个争先,枪矛攥刺之下,众黄巾纷纷跌倒,大败而逃。 赵弘心中恚怒,目光紧紧锁住五人中最先那个,咬牙挺刀迎上。这人头戴赤帻,一身金甲,胯下一匹枣红马,手中擎着一柄足足五尺长的宽刃大刀。一边挥刀杀敌之际,一边呼喝着指挥,显然正是这一队人马的主帅。 赵弘一言不发,径直纵马挥刀而上,将将奔近之时,对方已然注意到了他,两只眸子忽然爆出一片精光,霎那间,竟让赵弘有些刺目的感觉。 两下里对着相冲,速度极快。堪堪马头相抵之际,赵弘鼓足全身之力,大刀半空斜斜一抖,随即猛力斩下。 第124章:陈宫之谋 乱军阵中,赵弘瞄定对方主将,全力劈斩。只要能斩了这人,必能夺其军心,眼前这不过一两千拦路敌军,自也再挡不住去路了。 对于自己武艺,赵弘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他本就是张曼成手下第一猛士,若非如此,张曼成死后,他也得不到众人推举,做了这十几万黄巾的渠帅。 寒风中,大刀带起一阵慑人的锐啸,瞬间便往对方脖颈处斩落。赵弘眼中显出噬血的狂热,瞳孔都微微缩了起来。 便在那刀将将落下的霎那,那将忽的双目瞪圆,猛然间大喝一声。这一声恍如在赵弘耳边响起一个炸雷,令的他手中落下的刀势,微微有了一丝的停顿。 就在这极短的一顿之际,那将坐下战马猛的往前一窜,瞬间便避过了大刀的轨迹。 赵弘心中震惊还不来及反应出来,便见对方刀交右手,空出的左手向外一探,顺着自己大刀的落势,已然蓦然抓住了刀柄前端。 这一抓之下,赵弘只觉一股大力猛然顺着刀柄袭来,两只握刀的手,忽然一疼,下一刻,便觉得大刀被人向外急拽而去。 大惊之下,想也不想的纵马向前,顺着这一拽之势往前,欲要借力夺回自己兵器。但就在两马交错之时,那将交到右手的大刀忽然动了。 阳光下,赵弘眼前忽然如同升起一轮耀目的巨日,刺目生疼的光芒中,天地间似乎都被这光芒掩住。好像有风吹过,风声中一声脆响,随即,赵弘便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飞了起来。 居高临下之际,但见触目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片奔逃的部众,甚至,连一直追在后面的血旗军都映入了眼中。 上升的势头似乎到了极限,微微一顿之后,又瞬间落下。正下方,那个跟自己对阵的大将,满面不屑之色的仰头看着自己。在他一侧,一具无头尸体伏在马上,脖颈中的血,窜起足有三尺多高。 那个身子好熟悉,赵弘脑中忽然划过古怪的感觉,凄厉的惨呼哀嚎之声,忽然间再次涌入耳中,但却瞬间似有远去。黑暗,转瞬湮没了一切。 “大帅死了,大帅被斩了头去…………”离着最近的众黄巾,眼见这一幕,不由的顿时惊呼出来。随着叫喊,无尽的恐惧瞬间便以这为中心,向四周炸了开去。 彻底的大乱!原本好容易被赵弘收拢起来的中军,经此一来,再次纷乱了起来。众黄巾哀嚎之声,直冲云端,才出现不久的太阳,渐渐暗淡下去,乌云东一块西一块的堆聚起来。 前面有斩了赵弘的这彪人马阻击,后面赵云、太史慈挥军掩杀,没了将帅组织的十万黄巾,彻底成了一堆待宰羔羊。 长风凄厉,哀嚎遍野,残肢断臂纷扬,不时有呲牙咧嘴的人头飞起又落下,这一刻,人命贱如草。 自后追杀的赵云、太史慈这会儿也发现了前面那队人马,心中惊疑之间,暗暗提高警惕。 “前面是哪位将军在此,还望通名相告。”风声中,那员头戴赤帻的大将纵马迎来,远远的高声问道。 赵云与太史慈对望一眼,这才提声喝道:“某乃蔡亭侯、破虏将军麾下,常山赵云赵子龙。将军又是何人?” “啊?竟是刘破虏的队伍!”那人显然一愣,随即却是大喜叫道。“在下下邳丞孙坚,奉天子谕旨,进讨黄巾。刘破虏不是在颍川吗?怎么却来了此处?” 刘璋此时威名显赫,故而多称他刘破虏,或是刘军候,也是一种敬称。这人却原来是孙坚孙文台。 对于孙坚,太史慈并没什么感觉。但是赵云听了这个名字,却是不由的心中一凛。 他与刘璋相处日久,刘璋曾偶然提及天下人物,这孙坚便是其中佼佼者。想及当日大哥说起这孙坚时,颇有唏嘘之意,却盛赞其人之勇,今日一见,果然大为不凡。 “哦,原来竟是文台公。吾主仍在颍川,但料的秦颉难以守住宛城,故特命我等前来接应。” 两下里奔近,各自勒住战马,赵云在马上抱拳回话。至于追击残敌,自有双方手下,倒也不需两边主帅亲身参与。 赵云目光打量孙坚,心中暗暗称奇,自家大哥稳坐家中,却将天下人物了如指掌,这孙坚果如大哥所言,雄奇魁伟,不似常人,堪称英雄也。 这边赵云惊奇于孙坚,孙坚却更是惊骇不已。不是赞叹赵云的武勇气度,而是听闻刘璋竟能提前预料秦颉守不住宛城,而早早派下援军在此。这番眼光本领,精准一至于此,实在是可畏可怖至极。其人出道不过年余,却威震河北,当真是盛名不虚啊。 心中暗骇,面上却不露分毫,嘴上赞叹一番,这才并辔而立,观看各自手下儿郎杀敌。 后面马蹄声响,转头看时,却见太史慈护着陈宫纵马而来。赵云一惊,与孙坚告罪一声,连忙迎上,皱眉道:“先生怎么上来了?有事但使人来通传一声就是了。” 口中说着,又给两人与孙坚引见一番。孙坚眼见太史慈威猛气势,心中暗暗吃惊。这蔡亭侯麾下何以竟如许多猛士?便是这个陈公台,虽只是一文士,但眉宇间也是果毅沉稳,显然乃是多智之辈。 陈宫呵呵一笑,摇头道:“如今大势已定,宫也非手无缚鸡之人,何惧战阵?此番过来,实是事关重大。” 赵云一惊,忙问其故。陈宫两眼眯了眯,目光现在孙坚面上转了转,这才沉声道:“南阳之围到得此刻已算解了。然首恶虽除,但这遗下的乱军却一时半会儿难以尽灭。若是由得他们奔窜,只怕必然祸及附近州郡。以宫之见,不若绝其南下之路,将其全部驱往颍川才是。” 赵云吃了一惊,蹙眉道:“颍川波才已然控十万之众,再将这边败军赶去相会,岂不坐大其人实力?” 陈宫微笑摇头,淡淡的道:“将军差矣。这南阳黄巾此番大败,军心士气尽丧,驱赶到波才那边,他要不接,必引起众人不满。若是接了,嘿,以近半数失了战心的败卒充入,他旦夕之间,如何能尽皆掌控?一旦如此,其人军心必乱,这却不是坐大他的实力,而是大大消弱其军。若两位中郎将能果断出击,再有主公与文台公自旁相助,波才黄巾覆灭,便在反掌耳!” 赵云猛省,点头不已。孙坚却是心中暗震,眸光在陈宫身上一转,忽然道:“先生此计大妙。只是,我闻那波才实是难得的将才,若其收下这些败军,却单列一营,如之奈何?” 陈宫微微一笑,轻轻的道:“若如此亦好办。我料波才真要如此,必然使这些人扎于侧翼。子龙将军可使人回报主公,我等不必急于回军,便留在这些败军之后,一旦那边开战,我等只在后面攻打这些败军即可。” 陈宫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孙坚脑中微微一转,便即明白。再看向陈宫的目光中,便大有敬佩提防之意。 陈宫这条计策简单至极,不过就是眼下宛城的翻版而已。这些败军早被吓破了胆,一旦遇到这边攻击,必然没有什么战心。溃败之下,后路被封,下意识中,便只能往中军靠拢。 想波才大军正全力对付皇普嵩、朱儁,忽然受到自家败军冲击,再有两边汉军夹击,只怕便是神仙也回天无力了。此人心思敏捷,计略狠辣,实是第一流的谋臣! 心中骇然,面上却也是点头称道。当下,各自指挥大军,隐隐将败军尽数往颍川方面驱赶。 宛城一战,除去战死和逃散的,黄巾还有近七万人,陆陆续续的被逼着退往颍阳。赵云等人随即扎于鲁山,使孙坚扎于叶县,钳击之势已成。 颍阳波才接到这些败军,果然大是头痛,无奈之下,令韩忠为左部渠帅,率一彪人马进驻襄城,所有南阳溃卒,尽数安置于此。 随即,又传令前部谨守关隘,不得轻易挑衅。当日黑夜之中,赵云等人突然杀出,败回来的黄巾只说是血旗军和下邳方面的军队。 世人此刻心中,都是以为血旗军是独立的一支队伍,虽知道曾和刘璋所部同时出现过,也只当两方曾有合作而已。 所以,波才这会儿尚不知击破南阳黄巾一事儿,与刘璋有什么关系,只以为是血旗军趁火打劫。 是以,先不去触动汉军神经,待得过些时日,将败退下来的黄巾休整训练一番,必能大大提高自己的实力,倒也算是一大收获。 而要达成这一目的的前提就是,暂时不和汉军交战,以求休养生息的时间。 中牟县内,刘璋接获赵云所报,不由大喜。传令众将议事,将陈宫之谋与众人商议。 沮授沉吟片刻,这才点头笑道:“陈公台此计甚善。不过,以授之意,咱们却不需再在这中牟呆着了。” 刘璋目光一闪,瞄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公与可是属意东南?想要大大捡个便宜吗?” 沮授大笑,点头道:“便是主公知我。军阵之道,奇正相合。咱们不过万多兵马,这堂堂正正之阵,自然是要由两位中郎将承担的。不然岂不剥了人面皮?咱们现在又不需抢名,如何最大限度的获得实惠,才是首要。” 刘璋含笑点头,微一沉吟,这才开始点选分派。众将一一躬身接令,下去准备。 颍川上空,蓦然间,风起云涌。 PS:擦!出去了一趟,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第125章:制胜之机 公元一八六年,汉光和九年四月。寒冬已然过去,初春的脚步随着一场细雨,润物无声的悄然潜入。 河南大地上,山间带绿,花摇丛中,早生的嫩绿,迫不及待的映出一份融融喜意。 只是,在这草长莺飞的春意之中,身处剿匪前线的颍川汉军中军帐中,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却是相对愁坐,心中仍如严冬般阴霾。 自去年太平道起事以来,至今已一年多了。做为朝廷平叛的主将,皇甫嵩和朱儁身上的压力之大,实是快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 这种压力不但来自于民间军中,更大的,却是来自于朝堂之上。汉灵帝本就不是个什么贤明的君王,身边又围着一群张让那样的人物,哪里会听将领们什么理由? 如宦官们所言,迅速剿灭这些狂妄的反贼,让他们明白天子之怒的威力,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贼子,才是最最实在的。至于国力、军力的问题,自然全是将军们的事儿,又与他堂堂天子何干? 大将军何进虽然顶着剿匪总司令的名头,实则万事不管,只顾一心埋头争权,打压宦官、清流才是他心中想兹念兹的头等大事儿。 灵帝的愤怒,自然会有自家千娇百媚的妹子何皇后斡旋。剿匪有功,当然是何大将军的,若是不利之罪,则全然是前线领军之人的。 做为最前线的皇普嵩、朱儁、卢植三人,便是当然的替罪羊。好在何进还算知道进退,明白若是这三人彻底倒下,于他实在并不是什么好事,每每从中斡旋,才使得灵帝的愤怒不至于失控。 “义真兄,我听闻前阵子十常侍又在嘀咕,天子颇有些耐不住了,好似欲要使人前来问责。咱们这边好歹不是对着贼酋,还好一些。但卢尚书那儿,怕是要有难了。” 朱儁沉默良久,满面阴郁的低低说道。他乃扬州上虞人,父亲早丧。年轻时,因好义轻财,被乡人敬重。 后被县令举荐给太守,此后,一路升迁,时至今日,已然是官拜右中郎将。在灵帝一朝,与皇甫嵩皆为当时屈指可数的名将。 相对朱儁,皇甫嵩更是名声响亮。字义真,乃安定朝那人。本是汉代名将度辽将军皇莆规的侄儿,向来镇守边关,战绩卓著。更与当时的清流多有相交,极得世人尊重。 及至此番黄巾大乱,临危受命,以左中郎将之职,与朱儁共同领军。其人性情刚正,前次撤销党锢的旨意,也是他上书灵帝,才得以实现。 此时,听朱儁说起这事儿,脸上闪过一阵阴云,怒道:“阉贼可恶!若无他们搬弄是非,败坏朝政,何来今日之事?哼!卢尚书前次大破乱匪,如今更是以五万之众对十五万,将张角死死压在广宗,此等大功,又岂是那些阉宦所能诟病的?” 朱儁微微一叹,摇头道:“话是如此说,但我只怕正是卢尚书刚直不阿,一旦小人进谗,天子那里……唉。”说了一半,言及皇帝,终是轻轻一叹,就此打住。他与皇甫嵩虽然交好,但这般背后议论君王,也是大有不妥。 皇甫嵩心中郁闷,打从这次剿贼以来,对手波才极有谋略武勇,数战之下,不但未能占到便宜,甚至还败了一阵。幸亏后来天气转寒,大雪封路,不利于战,这才让两人有了喘息之机。 如今眼见开春,战事必然再起,偏偏此时传来这个消息,如何不让他纠结?若是这边能取得突破,便是那太监进谗,他也可凭借大功进言,不令小人得逞。但如今这情势………… “刘季玉那边可曾再派人去联络?年前他家中红白之事交替,听说返回路上,还遭到了伏击,却不知近况如何。我曾研究过此人之崛起,每每行事,堪称经典。若其肯真心相助,破当前黄巾,应多出几分把握。”脑中想着朝中局势,忽然想到了刘璋,皇甫嵩转头向朱儁问道。 朱儁听他提起刘璋,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微一沉吟,这才摇头道:“这位刘军候年初倒是回来了,不过除了往日正常通报外,并无任何异动。我听闻去岁他那边曾派出一支骑军,具体去向却是不知。正如义真兄所言,若果其真能出力,必有作为。只是……”说到这儿,目光望着皇甫嵩,将话头顿住。 皇甫嵩面上神色变幻,对于刘璋,小人物们自然没什么感觉,但对于他们这些朝中重臣来说,可没少研究过。 与陈宫当年一样,对于刘璋彗星般的崛起,然后一路所为,虽然惊才绝艳之处宛然,但究其本心到底要做什么,实在令人费解。 只是他们的疑惑之处,便也停留在其人行事古怪诡秘,并未往其他方面去想。 毕竟,刘璋本就是汉室宗亲,其父又是身为九卿之首,当朝太常。如今,更是临危受命,不辞为难赴蜀中平乱,其中忠义自是不用赘言。 当然,若是他们知道刘璋心目中的小算盘,更知道后面世事的演变,必要大骂其人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了。只可惜,刘衙内此时作为,却哪有人能真正摸到内中关窍? 皇甫嵩现在所想,就是怕刘璋年轻气傲,又有着超然的身世,不肯听调。要知道两军对垒,有一点估算错误,其后果都将是难以承受的灾难。 所以,一直以来,对于刘璋,皇甫嵩和朱儁都是抱着能来更好,不来也不去主动征调,免得闹出不愉快不说,更让自己陷入被动。这也是期间任何军事行动,他们都未与刘璋真正协调一致的原因。 但此时,天子逼迫愈紧,而己方又实在没必胜的把握,皇甫嵩想到刘璋那里,自也是期盼与焦灼并存,难以决断。 “启禀二位将军,蔡亭侯、破虏将军刘璋派人求见。”就在帐中两人皱眉思索刘璋其人时,帐外忽有小校进来禀报。 皇甫嵩眉头一扬,看了朱儁一眼,沉声道:“速速有请!”说罢,回身往主位上坐定。 朱儁低声道:“义真兄,他这会儿派人来却是何意?难不成……”说着,眼中不由放出光来。 皇甫嵩微微摇头,轻声道:“不急,且见了再说。” 朱儁点点头,不再多言。 外面脚步声响起,不多时,随着小校的通传,一个人缓步而进,见到皇甫嵩和朱儁,微微一笑,这才施礼道:“义真公、公伟公一向可好?可还记得故人否?” 皇甫嵩和朱儁见了这人,不由一呆,旋即齐齐站起,惊声道:“邹校尉,怎会是你?你不是……” 邹靖呵呵一笑,拱手道:“好叫二公得知,邹靖得蒙我家主公不弃,收录门下,如今,职司蔡亭侯府别驾一职。幽州的官儿,已然辞了。” 皇甫嵩与朱儁面面相觑,老半响没反应过来。邹靖本是荆州人氏,早年曾跟两人多有交集,直到后来郭勋为幽州刺史,边地乌桓作乱,这才被调往幽州供职,至今,已然有数年之久。 对于邹靖,两人都是极为认可,知道他既有武略。在幽州数年,虽名声不显,但却实实在在的做了不少事儿。只可惜朝中黑暗,小人当道,致使他一直未得升矅。不想,今日竟是投入了刘璋麾下。 半响,皇甫嵩长长吁出一口气,摇摇头苦笑道:“且请入座叙话吧。刘军候倒是好眼力,竟能说动了你。不知今日来此,刘军候处有何话说?” 邹靖坦然入座,这才微微一笑,看了两人一眼,不紧不慢的道:“二公今与黄巾相持年余,进不得进,退又不退,邹靖斗胆,敢问二公,不思剿贼,可是待天诛之吗?” 这话一出,皇甫嵩一呆,朱儁却是满面通红。旋而,皇甫嵩满面羞怒道:“邹公此言可不太欺人吗!便与你五万新卒,兵不得练,甲戈生疏,可能一战胜的十万贼寇?你家季玉公高才,可远远驻扎中牟,又见的有了什么作为?没的来羞辱我等,又为哪般?” 邹靖哈哈一笑,朗声道:“义真公何须动怒?靖今日来此,正是有好消息相告,不知二公可愿闻否?” 皇甫嵩与朱儁对望一眼,皱眉问道:“愿闻其详。” “昨日,我主麾下血旗军,与下邳丞孙坚孙文台,大破南阳黄巾赵弘所部十三万,贼酋赵弘授首。如今,约有七万败军,正往颍阳而撤,嘿嘿,这个消息,义真公听来感想如何?”邹靖伸手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好整似暇的说道。 皇甫嵩与朱儁闻言大惊,霍然而起。他二人何等军事素养,邹靖不过简单几句,登时便把握到了其中的关窍。 “刘军候真奇才也!只是,邹公方才所言,南阳黄巾乃是刘军候与孙文台所破,那宛城太守秦颉在作甚?”朱儁思维敏捷,震惊之后,忽然察觉不对,立时便问了出来。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极为缓慢。他二人眼下说是退守相持,其实,很有些被围困的味道。对于宛城的信息,便更是没那么快取得了。 邹靖嘴角微微一哂,不屑道:“那位秦太守傲慢自大,被人诈开城门,仓皇而逃,已然死在乱军之中了。若不是我家主公早有防范,嘿,只怕如今二公今日便要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了。” 皇甫嵩与朱儁闻听此言,不由的齐齐变色。宛城处于大军一侧,若真是被黄巾占了,一旦杀来,两人除了一路逃回京都,可真是没有二路了。 想到惊险处,不由的额头上都冒出大汗。半响,相互对望一眼,齐齐对着邹靖深深一揖道:“刘军候此番大恩,我等绝不敢忘。还请公转复军候,待到退了黄巾,我等自当当面致谢。” 邹靖连忙起身,却也不避。他此来乃是刘璋使者,对方向自己主公致谢,理应正而受之。 待到二人起身,这才回拜道:“二公之言,靖必如实禀告我家主公。只是,靖今日奉命来此,却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向二公禀明。” 第126章:七里坪 七里坪,这是位于阳人前二十里处的一个所在。地如其名,总共不过七里方圆。 此地地势西南高、东北低,四周多是密林荆棘,乃是自颍阳往崧高山去的唯一通路。 这里原本是个拥有数百人的小村落。但是黄巾乱起后,死的死、逃的逃,变成了一处空地。 皇甫嵩的汉军一路退到司隶边界,便在这七里坪上将后军扎住,依靠地势之利,生生遏住了波才的攻势。 两下里相持数月之久,期间,波才不知组织过多少次攻坚,但最后总是拿不下。数量的优势,在这块狭窄的地域难以展开,他又不肯将部下精锐消耗在此地,是以,皇甫嵩和朱儁这才得以守住。 对于波才来说,虽出身草莽,但对朝廷里的蝇营狗苟也是多有了解。他在这儿虽然拖的极为难受,但是,皇甫嵩和朱儁想必更难受。单只朝中迁延日久后的催逼,早晚能将其逼出来。 到那时,只要出了这片窄地,自己大军压上,区区数万汉军新卒,绝挡不住自己进攻的步伐。所以,相持以来,两下里不但拼的是后勤,更是拼的耐心。 今日一早,波才接到军报,汉军终于动了。波才不由的又是惊喜又是可惜。 自古双方交战,用间用谍乃是必备的手段。对于朝中灵帝向前线施压,派出黄门巡查的事儿,他自然也接到了消息。如今,皇甫嵩和朱儁龟缩了这么久,忽然主动出战,显然便是承受不住压力所致,这也是波才惊喜的地方。 但可惜的是,自己刚刚收拢了南阳败下来的数万人马,眼下还没来得及休整训练,眼下就全面展开开打,显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波才也没当回事儿。汉军的战力固然比自己这边人马犀利,但斗志不高,只要他们肯出来,自己强盛军威以临,料来对方也支撑不久,胜利或许会稍稍艰难些,但结果却是不必多虑的。 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波才凝目看去,但见七里坪上汉军如蚁越丘,倾泻而下,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哂笑。 “着令前军退后,在隗杨里设阵以迎,此番定要一战破之!”淡淡的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吩咐着,波才眼中闪出一缕兴奋的光芒。 隗杨里是七里坪下的一块大平原,分上下里。两里以颍水而分,上里处于颖水与洧水之间。下里则紧靠颖水南岸,整个隗杨里虽是草木茂盛,但胜在地势开阔,正利于大军展开。 是以,若汉军肯进入隗杨里决战,波才自信可在半日内击溃对方,一战而定。 只是他这里刚刚欢喜,旋即,却微微蹙起眉头。因为,他看的分明,那汉军虽下了七里坪,但却并不冒进,而是在七里坪下开始打桩扎寨了。 那里虽说比之七里坪上开阔许多,但这边真要压上大军,双方的交战界面,将控制在十里长的战线上拉开。 这个战线的纵深,对于不过几万人的汉军来说最是合适,但是对于波才十万大军,相对来说,就要拥挤许多。 波才暗暗大骂,却也不得不佩服皇甫嵩与朱儁二人,确是大汉有数的名将,如此步步为营,反客为主,想要胜过自己虽不可能,但既能接战,却又不会给自己造成太大损伤,由此应付朝廷,已然是没问题了。 狡猾!波才脸颊有些抽动,微微沉吟片刻,传令调前军立刻上前接战,决不能让对方扎住营寨。不然,随着对方往前推进,纵深越来越大,自己一方便会越来越小,这可是军阵大忌。 画角争鸣,鼓号连天,七里坪下,随着波才一声令下,不多时便扬起漫天血雾,两方就此绞杀起来。 七里坪上,皇甫嵩、朱儁亲自坐镇,看着下面双方的态势,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刘璋派邹靖前来一番讲说,提出了一个以逆克顺,两线夹击之策。其中关键胜负之机,便在皇甫嵩二人这边必须拖着波才,使其倾力来攻,并坚持半日以上才行。 两人研究半天,虽觉得有些冒险,但眼下却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正如波才那边所料,对于朝中施压,他二人虽不是首当其冲,但也大感头疼。如今已然开春,再这么持续相持下去,显然也不可能。故而,几番思量后,终是接受了刘璋的战略方案。 “义真兄,刘季玉此计虽好,但他以两千之卒,便真能撼动七万之众?要知虽是败卒,但如今得了数日喘息,又有韩忠坐镇,这万一……”朱儁面上显出担忧之色,眼望着下面杀成一团的战场轻轻说道。 皇甫嵩目光锁定下方,并不答话。半响,低声道:“眼下不能不战。与其独立冒进,反而不如选择相信他。到了今时之日,你我也没了退路,只能放手一搏了。” 朱儁听他语气中满是决绝之意,想及朝中消息,不由的喟然一叹,不再多说。 坪下战事渐渐激烈起来,十里方圆的战线上,两方首次投入的兵力,便达到了四万。飞蝗般的箭雨,带着令人牙根发颤的啸音往来交梭,天际如同时不时掩着乌云飘过。 暗影交错之际,惨叫声、喊杀声、战马嘶鸣声与各种鼓号声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平原上,落于地上的箭支如同野草丛一般密集,无数尸骸抛的到处都是,血水盈积。 双方交战以来,汉军尚是首次全力作战,因着两位主帅亲自坐镇为监战队,众汉军士卒不敢轻退。看看大旗下倒着的二十余具无头尸身,惊凛之余,便也去了退意,只往前努力厮杀。 日头渐渐中移,初次接战,自早至午,两边死伤已然接近过半。汉军靠着地利,略微好些。也因此使得士气大振,将卒拼命。 波才眉头越皱越紧,死死盯着前面的战况,喝令再上两万接应。现在这情形,容不得他后退了。明知道这小小的七里坪下,已然成了绞肉机,这般添油战术实在并不符合己方,却也顾不得了。 黄巾与汉军相比,优势在于数量,单兵作战及战术素养,对方虽也算新军,却仍是相差太大。皇甫嵩和朱儁显然也是深知此点,这才使出眼下这个狠招。 对于他二人来说,消耗多少兵力都不是问题,本就不是两人私兵。但对于波才而言,每战若是消耗太大,不但不利于他向前推进,更是会影响到在黄巾中的立身根本。 波才也不是不想全力而上,只是侧翼那边血旗军神出鬼没,还有个下邳孙坚窥伺在侧,这两边人马虽少,却也要提防他们出其不意,撼动襄城败军。 一旦那边败军出现崩溃,必然会使自己受到致命的打击。所以,波才咬住了牙也不肯撤回韩忠部。 至于那个近来风头极盛的刘璋,据斥候所报,仍是扎在中牟不动。波才想想也便释然。 估计一来是对方人太少,来了也没什么大用;二来,汉廷这些将官互相争斗已久,怕是那刘璋恨不得皇甫嵩这边再惨一些,他好趁机捡便宜吧。 是以,对刘璋所部,波才并未太放在心上。就目前而言,真对他有威胁,称得上对手的,只有对面的皇普嵩和朱儁,余下皆为碌碌。 眼下虽然看这架势,对方是准备死磕了,但波才不认为对方在耗损三到四成兵力后,还能保持目前的士气军心。只要彻底打疼了对方,便是皇甫嵩朱儁再大名气,军法再是严苛,也绝难遏制住溃败。 所以,前面虽然打的会很艰苦,最终的胜利却应是毫无悬念的。介于这种认识,波才也横下心来,添油便添油就是,倒要看看两下谁损耗的起。 两边主将都狠下心来死磕,这战事便惨烈到了极点。自早至午,又从午到夜,一天下来,小小的七里坪下,伏尸数万,草丛中盈积的血水,一脚踩上,都能没到脚踝。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走动之际,往往不小心之下,便能踢出一个人头来。 夕阳斜沉,本是生机勃勃的春日,却带出一片死气。两下里一天大战,汉军死伤一万四千多人。黄巾这边更是付出了高达三万多人的伤损,自太平道起事以来,这种伤亡比例,堪称罕见。 待到天将入暮,双方各自鸣金收兵。大军退下,两边阵营出动部卒打扫战场,未死的补上一刀,收拢尸体集中焚烧。阵前黑烟滚滚,尸体焚烧的黑灰,灰蒙蒙的遮星蔽月。 夜幕四沉,两边大营中征战了一天的士卒,都沉沉睡去。偶有伤兵的惨哼惊梦之声响起,更增几分惊悚之气。 天上星月晦涩,旷野中篝火点点,弥漫在每一寸空间的烧灼尸体的气味,令的七里坪如同鬼蜮。 没人发觉,洧水之北,一队黑衣黑甲的军伍,正悄然而渡。初春只下了一场小雨,洧水最深处,也不过才刚刚及胸。哗啦啦流淌的河水声,完美的掩盖了军伍泅水的声音。 时近二更,天上有细云飘过,夜色越发朦胧起来。这队人马,如夜行的鬼魅,悄然隐入黑暗之中………… 第127章:夜袭 噗! 暗夜中,黄巾大营最北端的营外的一个哨探,忽然身子一震,两手紧紧抱住脖颈,拼命的向里吸了两口气儿,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手指间,一支无羽箭隐然。 随着这一声响过,大营北端一侧,这种声音次第响起。随后,暗影中一队队黑衣人潜出,将外面的拒马鹿角搬开。然后,手一扬,嗒嗒嗒几声过去,寨栅上便落下无数挠钩。 咔咔——轰! 随着数声大响过去,猛然间炸起一片喊杀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恍如惊雷一般,竟整个大营点燃。 “敌袭!敌袭!呃——” 无数的锣声瞬间响成一片,有人狂喊着,但随即在一声长长的惨呼中戛然而止。 暗影中,张飞面上带着噬血的兴奋,手中握着一把门扇般的宽背大刀,带头杀了进去。 他最善奇袭。此次刘璋安排袭营,这份差事便毫不客气的抢了过来。 其实他们这一队人下午便已经到了,便一直隐藏在洧水北岸的林木深处。临行前,刘璋嘱咐的清楚明白,不到深夜,不得显露形色。顺利杀入后,也不准深入,只沿着外缘搅动,防火偷袭,然后走人。 对主公这种安排,张飞大是赞同。他并非如同演义中描述那样,是个粗莽无知的勇夫。相反,他心思极为精细,对兵法军阵之道,实为不可多得的将才。 自己这边兵少,此番袭营的目的,不过是给波才加上一把火,促其早早全力将兵员投入。暗夜偷袭,这期间尺度的把握就要掌握好了。 打的太轻,则达不到扰敌的效果。但要是打的太重,又会引起波才的惊凛。一旦把波才吓着了,不肯向前,一番心血可就白费了。 要让他感觉刘璋这边确实动了,却只能小打小闹的偷袭骚扰,伤不了他根本才是目的。只有这样,他惊怒藐视之下,才会下定决心,集中兵力溃其正面之敌,以期返身再来对付刘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鱼小虾”。 想必隽乂那边也要跟子龙汇合了吧。张飞挥刀将一人斩出三尺多远,眼看着那人无头的尸身上冒起一尺多高的血珠子,心中暗暗盘算时辰。 想及张合此次带着的东西,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自家这位主公看着嘻嘻哈哈的,不想却有那般鬼才,设计出来的东西,那叫一个歹毒。哈修啥,古里古怪的名字。 娘的,隽乂此番倒是爽大了,可惜自己抢了今夜的差事儿,那边却赶不上了。想着那新奇恐怖的黑匣子,张飞不由一阵的郁闷,手中大刀挥舞的更急了几分,发泄这种不爽。 黄巾大营中,此刻已然乱成一锅粥。黑夜之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一片声的叫杀,搞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马。 波才匆忙披挂整齐,一边急急下令使人往后面看好辎重,一边提刀出帐,上马迎敌。 皇甫嵩老狗竟然有这种胆量?偷营劫寨这种事儿,若是在以逸待劳之时用出,自是有些杀伤力。但此番双方一白天的厮杀,都是将将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他竟还有余力来偷袭? 波才紧皱着眉头,抬眼观望一阵,不由的心中一震。不对!大营混乱的方向,并不是来自于正面,而是北面。 那边,啊,那边是那蔡亭侯刘璋驻扎的方向。这奸猾的小儿,便会玩弄这种把戏。看眼下营中混乱的范围,来人必然不会太多。想想也是,以那厮的兵力,又怎么可能翻出大浪来? 从传闻中的历次战例中便能看出,刘璋每每用兵,都是以少胜多,究其制胜之机,却几乎都是利用对方自己混乱,从后大占便宜所致。 哼!他当我这里还是那些乌合之众吗?竟把这种手段又用到这儿,真是不知死活! 波才片刻间就看明白形式,一边喝令众人稳住中军,一边调动左右各营慢慢围上。对于乱成一团的北营,却是毫不理会。但有从中冲出冲撞中军的,一律斩杀。 这么一来,北营中奔窜的败军,果然自动往两边而去,混乱也控制在北营一处。而在其中的偷袭之人,却在这边稳定的合围中,就要成为瓮中之鳖了。 波才面上一片惊怒之色,眼中闪着狠戾愤怒的光芒。看看差不多了,便要下令中军围上,定要将这个,整日靠占便宜讨活的小人击为齑粉! 但不等他这张口,火光中军卒来报,偷袭的汉军,跑了。 什么?波才一张脸瞬间变为黑色。这就跑了?你他姥姥的!就算占便宜也大气点行不?有你这样的吗?合着那小贼是便宜就占,却不管便宜大小的。尼玛的!你倒是不挑食啊! 波才只觉的胸间一股气都要爆了开来。对方这种手段,简直就是下三滥!无耻无赖到了极点!真真的是癞蛤蟆跳人脚背上,不咬人格痒人啊! “传令!给我追!若能斩得这帮贼子的头颅,本帅重重奖赏!”波才胸间起伏如涛,咆哮着怒叫道。 他不惧正面迎敌,也不怕阴谋诡计,但如眼下这种鬼祟的无赖手段,却是太让人憋气了。 这便如同一个巨人面对着一个三岁孩童,强弱悬殊根本没可比性,但却被三岁孩童唾了一脸口水。那种无奈又尴尬的憋屈,真能把人郁闷死的。 那个刘璋若真是三岁孩童也就罢了,偏偏这家伙一路顺风顺水,好歹也是一个候爷,一个有字号的将军,却总搞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波才只觉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翻身下马,满肚子愤懑的走回大帐,一连摔了两只陶碗,这才忿忿坐下。就那点儿人马,如何值得自己亲自下手?随意派出两三路人马,就能撵兔子一样,将其赶走。 但这种挥大锤砸蚂蚁的举动,本身就毫无意义,就算真个砸死了那厮,也没什么可值得开心的。更何况,波才自己也知道,那厮既然惫懒到闻风就跑,自己派出去的追军,多半是无功而返。这种郁闷,实在是太让人纠结了。 果然不出所料,在帐中闷闷的坐了不多会儿,下面军卒来报,没追上。 波才长长吐出口气,挥手令众军各归营帐,加派巡哨巡视。将斥候放出大营五里之外,不得大意。 传令兵躬身领命,转身出去。如此一来,果然再没了骚扰。只是,白天累了一天,这大半夜的又被如此整蛊了一番,再想休息却是不可能了。众黄巾被这么一折腾,也都心中惊惧,一夜过后,不但没得了休整,反而更行疲惫。 翌日,七里坪上汉军经了一晚的休整,再次漫过坪上,又来讨战,波才郁闷欲死。当即传令,命一部游骑往北边巡视警戒。剩下人马,除中军所部外,全数压上,必要于半日内溃败正面之敌。不然,再这么迁延下去,便是被那无赖小厮骚扰也累死了。 皇甫嵩和朱儁在昨晚黄巾这边被袭时也得到传报,两人起身远远察看,却见那边乱了一通后就渐渐又在沉寂下来,不由的都是感觉古怪。 刘璋所设的整体战略中,只大体交代了双方该做什么,对于不涉及到他二人的部分,却是语焉不详。两人估摸昨晚之事,必然是刘璋所为,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只得闷在心里,仍然按计而行,做好自己这边的事儿。 说起来,两人其实都有些小郁闷。明明自己二人才是平叛指挥,是整个平乱的中心所在。但如今这情形,却等若变成了附属,刘璋隐身在后,竟尔成为了实际上的指挥者。 偏偏这种情形又没法言说,整个战役的推动和变化关键,全在刘璋所部下控制,两人头上被朝廷的紧箍咒念的急迫,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这心中郁闷,可想而知了。 只是当今日一开战后,两人就都不由的同时面色凝重起来。眼见对面黄巾铺天盖地而来,动用的兵力,与昨天简直天差地别,心中骇然之际,登时便明白过来。这情形,估计跟昨晚那边的混乱大有关系。波才这是被彻底激怒了,欲要一战而定了。 决战,来的竟是如此之快。两人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忧虑,当即也下令全军迎上,拼死挡住。七里坪下,巨大的绞肉机全力开动起来。 便在这边战事达至白热化的同时,南边的襄城,终于也迎来了战事。 略显阴沉的天际下,赵云、太史慈、张合三人各带本部,与孙坚军分占襄城两侧。 襄城虽然名里带个城字,其实乃是个县名儿。自身虽也是个城,但城墙皆为堆土而成,低矮不说,所谓城头也只能勉强站一排人,根本不具备做为抵挡的凭借。 城内总人口不过一万,南阳黄巾败下来的七万多人,只能在城外一侧搭建简易营房扎住。便是波才派来的韩忠所部五千人,也是驻扎在城外。 此刻,眼见汉军到来,韩忠只得排开阵势相迎。七万新败之军,虽然士气军心尽丧,但此刻却也顾不得了,尽数被他安排到最前,期望着好歹能挡上一挡。 旗门下,孙坚身边四员大将,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团团围住,两千丹阳兵排成一个方阵,刀枪明亮,人数不多,却极是严整。 昨夜张合赶到,赵云便将双方引见过,定下今日进击。张合此番前来,本部人马几乎没有,只有五百骁刀手。余下三千,却全部是随军掾曹使闵纯的辎重兵。 令的双方都感到好奇的,是闵纯所部推来的一千辆黑色小车。皆用油布覆盖,搞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对于这点兵力,究竟能不能撼动对面七万多人马,众人都是心中没底。张合和闵纯二人却是笑而不答,只陈宫在看过那小车后,满面震骇之色,随即便也笃定下来。 “主公,莫非那刘破虏真有翻江倒海之能?便这三千步卒,一千小车,就能破了对方七万人马?以某所见,我等还当早做打算才好。不可一味相信他们。”瞅着对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巾大阵,程普忍不住向孙坚建议道。 旁边三人尽皆点头,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对面虽是七万败军,但人数悬殊相差太大了。真要一窝蜂的涌了上来,便算众人以一当十,便累也会累死。哪还提什么驱赶对方败军,前去撼动波才本阵一说? 孙坚心中也是有些没底,目光在赵云和张合面上一扫,轻轻摇头,低声道:“且休多言,真要不行,届时你我相机而动就是。”众人对望一眼,默默点头。 第128章:喀秋莎 襄城前,两军相对,各自扎住阵脚。东南风鼓动之下,画角争鸣,鼓声震天。旌旗招展之下,两边主将并未立马开战,都是暗暗观察对方。 韩忠提刀坐于马上,微微蹙眉看着对面比自己这边“瘦”的多的阵势,肚子里一阵的嘀咕。 血旗军威名赫赫,竟然与刘璋交好,两下兵将都合在一处,他心中实在有些震动。 只是,就算血旗军再能耐,再加上刘璋和孙坚两边的合兵,也不过七八千人的样子,跟自己这边整整七万五千大军相比,这个差距实在太大了些。 若说自己这边七万人都是士气低落不假,但如眼前这般,乃是堂堂正正相对,不存在什么突袭计谋之说,对方再猛,还真能所有人都以一当十不成? 这可不是说评书,如此悬殊的战力,对方却笃定至极,难道………哎呀!该不是他们另有伏兵在别的地方? 韩忠想到一种可能,顿时额头冒出汗来。那刘璋赫赫大名,麾下可不止这点人马,若是舍了颍川那边,暗暗潜到这边,打定主意先击溃襄城败军,以期全力施为下,再玩个突袭之类的,可也未尝没有可能。 想到这儿,连忙传令将斥候放出十里之外,又令麾下分成两部,暗暗小心侧面。自己却带中军亲卫,落在最后。 前面七万败军这会儿根本没法调动,否则必然自乱阵脚,于敌人可乘之机。只能靠着本部五千人马,尽力调配了。 眼瞅着对面旗门移动,赵云与太史慈、张合对望一眼,嘴角都是不禁微微勾起。 兵法之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对方的异动,显然是心有所疑而致。这些举动,却恰恰落入陈宫算计之中。 陈宫昨晚便有言道,黄巾眼见己方人少,却偏偏以堂堂之阵相迎,必会疑有伏兵。而其中大部都是败军,若想调动,便只有靠着颍阳本部去做。 如此一来,其力便分,届时秘密武器发威后,血旗军冲突之下,对方兵力分散,那么,最后一线机会,也必然荡然无存。这次对阵的结局,已然再无悬念了。 是以,眼见对方果然临阵调动,赵云微微一笑,随即转头对隐于旗门后的闵纯笑道:“先生准备了,待会儿便要看先生大展神威了。” 闵纯眼中闪过兴奋之色,含笑点头,转身往后去了。这边赵云对张合点点头,张合微一颔首,当即催马向前,带着本部五百骁刀手出阵。 这边一动,对面立时做出反应。不等张合稳住,韩忠大刀一挥,阵后战鼓声隆隆而起。鼓声中,七万南阳黄巾败卒,推推搡搡的齐齐往前而来。 这些人虽然心中早破了胆,但眼见对面并没多少人,心中倒也聚起不少底气。先是慢慢移动,随即渐渐加快脚步。在震人心魄的号角声中,终是发出一声嘶喊,疯了一般的潮涌而上。 孙坚等人看的面色一变,手势一动,身后众军立时结成方圆大阵,弓箭手拉动弓弦,嗡然声中,咻咻声乍起,数千羽箭如雨骈急,对着那股子黄潮的最前端落下。 相对孙坚这边,张合眼见对方上来,却是嘴角绽出一丝诡笑,不等靠前,便大刀一挥,竟尔带人直接转头往一侧退去。 随即,但见汉军本阵旗门展动,一排排一层层旗帜翻转,旗门中,黑沉沉的小车排排而出。每辆车后,都是跟着三人,将车停稳,便开始忙碌起来。 两边阵中,孙坚等人还有对面的韩忠,都是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只是,随后接下来的场面,却让他们面色巨变,终其一生都再也难以忘怀。 小车前,一人拉动机括,嘣嘣嘣声同时在一千辆车中响起,令人闻之,不由的牙根发涩。三人中的另外两人,却是看也不看,自顾将一方方框架般的物件排开,将一支支奇怪的铁杆放入。仔细看去,却原来竟是通体铁制的箭支。 这些箭支并无普通箭支的尾羽,也比普通箭支更短,却比弩箭稍长。而这种通体铁制的箭支,更是从所未见。 要知道,此时冶炼业并不如后世发达,铁矿开采量也没后世那般庞大。这种情形下,除了军中大将能打造全身铠甲,并用全铁器的兵刃,余下普通士卒,所用多是长矛长枪之类的。 不为别个,只因为一来枪矛等物易于制作;二来,便只枪头矛尖处用些铁料,实为最最经济实惠的武器。 但刘璋早在数年前便着手布置,大肆敛财。不但开了晏天牧场,更主动联络甄、糜两家经营,后又得了颜家近百年积蓄,真个是财大气粗至极。 故而,他麾下的军伍兵甲之利,实为天下之冠。但此番打造的这种全铁铸箭支,就算以他之能,也耗费巨大,颇有难以为继之感。 眼看着前面黄巾潮水般涌来,千余辆小车配置的三人组,极为娴熟的准备好一切,便在闵纯旗号的摇动下,齐齐按下一个机括。 咻!咻咻!咻咻咻—— 空气中忽然如同被一片利刃割裂,而这种割裂竟尔呈现一种持续不断的态势,嗡然之声震得人耳朵中长鸣不已,闻者莫不情不自禁的面色大变,慌忙掩耳不迭。 随着这刺耳的声音响起,一千辆黑车疯狂向外吐出排排黑矢,接连不断,毫无断续。 千辆车相间而排,互不影响,却又接续如珠。一车中连续发出三排黑矢,射完之后,排在后面的便又开始发威,而前排三人,再次开始开箱装箭,如同流水一般。 这些密集如蝗的黑矢,锐啸尖利,因着全铁所制,又是靠强横的机括发射,力道十足。射入人体后,并不停留,直接穿刺而过,连续射穿三人后,才算止住势头。 便只一轮射完,整个黄巾奔来的大潮,恍如被人在最前端狠狠踩了一脚,诡异的抹去了一大截。 好多人被利箭穿身,因为速度太快,根本没有感觉。待到跑出数步之后,方才瘁然倒地,临死都未能发出一声。 后面跟上的黄巾尚自不明所以,汉军中车阵又响,如前续一般,箭出人倒,只不过三轮打击,瞬间便夺去近三分之一的人命。 震惊!所有人都震惊了! 面色苍白,浑身发颤,再看向汉军旗门下那一排排黑色车子,恍如一只只来自远古洪荒的怪兽,正自张开血口獠牙对着自己。 恐惧,不可遏止的猛然窜了上来。难以抗拒,根本就无从抗拒!面对着这超越时代的武器,别说刚刚新败的黄巾,就连在一旁观看的孙坚等人,也是两眼失神,满头都是大汗淋漓。 轰! 剩下的黄巾终是反应过来,只片刻间,便做出了选择,转身,跑!所有人的面上都是同样神色,呆滞、惊恐、惶惧…… 眼前所见,太超出他们的认知了。刘璋以墨氏精义的机械基础,结合后世所知诸葛弩的设计,一番改进之后,成功的推出了这两千年前的终极杀器——古代喀秋莎。 若不是这玩意儿,以这个时代的开采能力,根本难以支撑使用,单靠这一利器,便能真的横扫天下。而此次,一来是兵力悬殊太大,二来,刘璋也是想检验下这东西的威力,这才显露出来。 说到家,这玩意儿威力毋庸置疑,但真想用作标准军中配置,几乎是不可实现的。至少,在这汉末时空不可能。 就刚刚这短短的半刻钟,以刘璋积攒的庞大家底来算,等于耗费了近半。这种靡费,试想天下能有几人用的起? 恐怖的庞大数字啊。集晏天牧场、颜家、甄家、糜家四方之力,耗费数年之久的积累,仅能坚持半刻钟。休说天下任一诸侯,便是整个大汉朝廷,也绝对玩不起这种败家的高档货! 但是,便是这短短的半刻钟,留给所有见识过这高档货的人的,却是终生难以消弭的震撼。这是两千年时空科技差距的震撼! 黄巾败了,半点悬念也没。 汉军中旗门摇动,鼓号连天价响起,血旗军两千健骑,奔腾呼啸而出,手中清一色制式马刀耀日生寒,自后掩杀而出。 孙坚等人心促气短,老半响才颤抖着出了一口长气。回头看看身边程普四人,对望之际,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份恐惧。 “这…这…这非人力可为,非人力可为……可怕!太可怕了!”黄盖喃喃而语,眼神仍是有些飘忽。 程普、韩当、祖茂都是深有同感。只觉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有风吹来,不由的齐齐打个寒颤。 孙坚面色也有些苍白,眼神落到正满战场捡拾黑矢的刘璋所部,紧紧的闭了闭眼,终是长长吸了口气,传令众军出击,驱赶败退的黄巾。众人但觉脚下发软,不经意的绕开场中,从开始商定的路线,侧面兜转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整个南阳、颍川的两支黄巾,算是彻底完了。这一战过后,太平道那位大贤良师,只能独自龟缩在广宗,留给他的,除了失败还是失败,再无他途。 第129章:崩溃 天将政务,万里无云。 七里坪上,皇甫嵩与朱儁望着下面杀成了血海般的战场,两人面上都满是凝重之色。 自早至午,两方今日一开战,就几乎投入了全部的兵力。刚开始的时候,仗着地利与兵甲之利,又加上波才并未派上真正的精锐,汉军倒是大占便宜。 只是,随着战事的推进,波才终是派出了中军最精锐的士卒,由大将彭脱率领,战场局势便渐渐开始倾斜。 战斗进行到此时,两边都是欲罢不能。汉军五万士卒,已然伤损接近半数,波才的大军也是伤亡了三成。 两万对五万,还是疲累之卒对上精锐的生力军,战事已经不可逆转的显示汉军的失败。 看着监军行刑队前面越来越多的尸体,朱儁叹了口气,抬眼看看皇甫嵩,毅然道:“义真兄,怕是挡不住了。你且带亲卫先退,这里便有我殿后是了。若等得刘破虏救军就等,若等不得,儁也必拖住贼人,以待朝中再派大军前来。” 皇甫嵩眉头一轩,转头看了看他,苦笑摇头道:“公伟以为咱们还有的退?朝廷再派大军?如今除了西园禁军外,哪里还派的出大军?但那西园禁军又怎会派到前面来?你不用说了,我回去与留在这儿,结果都是一样。大丈夫为国效力,战死沙场,份也!今日一战,若不胜,有死而已!” 朱儁心中大急,欲要再劝,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一暗,终是微微点头。只是却即刻传令,命亲卫将兵刃取来。 皇甫嵩看看他,知道他这是要准备亲自上阵了。也没多劝,见他要走,才低沉的道:“保重!” 朱儁微微一笑颔首,随即一领手中大刀,带着自己三百亲卫,直往坪下而去。 皇甫嵩微微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水溢出。旋即,猛然回身大喝道:“取战鼓来,待我亲自擂鼓,为将士助阵!” 七里坪上,一阵隆隆的战鼓响起,沉郁而悲壮。那鼓声先是一声声,随即便急促起来,如同乌云盖顶、激潮澎湃。 坪上坪下汉军尽皆回望,但见坪上一架巨大的战鼓立起,主帅皇甫嵩手挥鼓槌,站在架上亲自擂鼓。 众军但觉一股悲壮之气猛的从心头升起,不约而同的呐喊一声,再不回顾,亡命的向前杀去。 古时征战,一旦主帅亲自擂鼓,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战斗将胜,为众军鼓励;第二,便是以此举动告知众军,已抱定玉石俱焚,死战不退的心意。 眼下,取胜之机渺茫,此刻大帅擂鼓,其中含义自是不言而喻了。众军本以士气低落,如今被这鼓声一激,又见旗帜摇动,竟是朱儁亲自带队杀下来,不由的都是起了效死之心。猛然一个爆发之下,登时将颓势堪堪挽回几分,双方胶着处,再次显出相持之态。 彭脱挥刀左右奔走,耳听的坪上战鼓之声,见汉军竟又鼓起士气,不惊反喜,哈哈大笑中,扬声大叫道:“众儿郎,并力向前!狗官军撑不了多久了。待到拿下此处,渠帅必有重赏!杀啊!” 众黄巾齐声应诺,个个奋勇。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人不明白?汉军实在已到了强弩之末,眼下的抵抗,不过是回光返照,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七里坪下,尸体堆积如山,两方士卒脚下踩踏的不再是实地,每一步都是踩踏着同伴或者敌人的尸体而进。 皇甫嵩两眼尽赤,一双手臂如挽千斤,浑身上下大汗如雨。这种巨鼓长时间敲打之下,极耗体力。 嘴角有血丝溢出,耳中长鸣不已。两只胳膊浑然似不是自己的了。但他仍在机械的敲着。 坪下,汉军奋起的锐气渐消,阵脚开始慢慢后移。朱儁浑身浴血,头盔早已不见,露在铠甲外的臂膊上,两道伤口流血不止。若不是身边的亲卫拼死相护,哪里还有命在。 此刻,眼见阵脚不稳,心中不由的一阵绝望。刘破虏,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啊!!! “啊——!”悲忿之下,朱儁胸中积郁,不由的仰天大叫一声。随即,两手握住长刀,再也不顾自身,刀光霍霍之中,全是一派进手招数。 众亲卫大惊,拼死向前,替他护住左右。惨叫声连续响起,为保朱儁安危,片刻间,便有四五人被斩成肉泥。 轰!轰!轰! 就在汉军即将崩溃之际,忽然自北边传来三声炮响。随着炮声,苍凉的牛角号长鸣,洧水南岸显出无数旌旗。当中一杆大旗下,一员大将横矛纵马,带着数千兵卒,直往黄巾阵后杀去。 黄巾一片大乱,攻势顿缓。彭脱大吃一惊,不知是哪路人马来袭。转头远远望去,但见那杆大旗上,迎风招展,一个斗大的张字。 带头的那员大将,手中一杆丈八蛇矛,挥舞之际,如同乌龙摆尾,胯下一匹通体纯黑的乌骓马,乍一看,恍恍如霸王再世。纵马奔腾之际,众黄巾如汤沃雪,纷纷倒退不已。 身后跟着的众兵卒,皆血红战袍,一手持盾一手挥刀,个个如开闸猛虎,骁勇异常。来的,正是刘璋麾下,张飞张翼德。 张飞昨晚偷袭,将黄巾整个北营搅成一团粥。待到达到目的,毫不停留,立即远扬。使得波才空自气闷不已。 今日上午,本是按照原定计策,要等黄巾溃败时,再杀出接应。但他眼见皇甫嵩等人已是抵挡不住,怕是等不得赵云等人赶到了。他本是大将之才,当机立断,先是带人将波才派出的北岸巡哨干掉,立时便杀了出来。 这帮人因着刘璋养军毫不吝啬财物,个个都是膀阔腰圆之士。手中兵甲更是坚韧犀利,又加上养精蓄锐已久,比之波才手中的精锐更要凶悍上十分。此时这么猛然杀出,登时便将黄巾阵脚冲乱。 彭脱功亏一篑,气的哇哇大叫,眼见这帮人人数不多,喝令前军努力抵住皇甫嵩,自己带队转头,直往张飞迎去。 众汉军眼见援军到来,不由尽皆精神大振,鼓起余勇,顿时稳住阵脚。阵中朱儁满面泪流,心中激荡。他厮杀良久,早已是精疲力竭,此刻见刘璋所部终是出现,心中一松,身子便摇摇欲坠起来。 身旁亲卫大惊,急急分出两人上前架住,一边挥舞兵器挡开四下众贼,慢慢往坪上退去。 待到回到坪上,眼见皇甫嵩面色惨白,兀自对着大鼓,却是半响才敲响一下,心中不由一惨。 急使人上前将他扶下,大声道:“义真兄,刘军候的部队到了。” 皇甫嵩身子一震,有些涣散的眼神猛然凝出神采,啊了一声,这才慢慢定下神来。 目光落在朱儁身上,见他浑身是血,发髻凌乱,不由大惊道:“公伟,你可无恙?快,快传军医来!” 朱儁一把抓住他,摇头低声道:“我并无大碍。此时万万慌不得!下面刘军候所来,以我观之,不过千余人马,义真兄当力求稳定军心。我料刘军候大军不远矣。” 皇甫嵩一惊,猛然省悟,方要起身,猛然听西南角传来一阵的混乱之声。 那声音先是如泉底幽咽,但瞬间便如长河大浪,汹涌激荡。随着这巨声传来,但见那边尘头扬起数十丈高。漫天尘土中,无数黄巾争先恐后奔涌而来。 皇甫嵩面色大变,哪成想期盼中的援军未至,对头的大股人马却先到了。心口处一阵烦闷,眼前发黑。正自摇摇欲倒之际,耳边却猛听朱儁欢呼起来。 “来了!来了!果是刘军候到了!” 皇甫嵩精神一振,凝目再看,此刻那些奔涌而来的黄巾已然离得近了。此时看去,哪里是什么对方的援军,分明是一大股败军。 这些人个个面色仓惶,多有人跑着跑着便扑倒在地,随即被无数人踩为肉泥。 遮天盖地的败军不知多少,漫山遍野而来,一头便撞入坪下攻来的黄巾阵中,顿时将整个黄巾大阵搅得乱成一团。 溃败的队伍最是可怕,人求生时爆发的潜力,比之往日不知要凶狠多少倍。这帮人早已吓破了胆,脑子里除了逃就是逃,再无别的半分念想。 奔逃之中,前方但遇上阻挡,下意识的便拼命冲击。波才所部原本占据了绝对优势,胜利在望。此刻突然被这股败军一冲,两边刚一接触之下,顿时便死伤无数。 这股败军足有数万,兵力几与波才本部相当。没头没脑的乱冲之下,波才部粹不及防之下,哪里能抗的住? 整个战场之上,人挤人人挨人,完全的乱成了一团。惨叫的,咒骂的,马嘶声,嚎哭声混杂一起,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波才面上一片死灰,手足颤抖的看着下面如一团麻的战场,心中一阵的绝望。 从开始张飞冲入时,他便心中起了不祥的感觉。只是眼见这彪人马虽悍勇,好在人数不多。虽然搅动了自己阵脚,但只要大军回头先将其困死,取胜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但如今这股败军一冲,却是蓦然转换了形势。面对这数万败军,他便神仙也是回天无力。这会儿别说打败汉军,便是能不能保的住性命都难说了。 不远处阵阵乱声传来,一个亲卫满头大汗的跑来,叉手急声道:“大帅,本阵遭乱军冲突,前面抵挡不住,请大帅速速上马离开,迟了便来不及了。” 波才面色苍白,转头看看自己本阵左边,如潮噪杂中,已然能看到无数扭曲的面孔。 长长一声叹息,转身上马,带着众亲卫往东退去。这一番胜败转换,简直突兀莫名,让他简直要郁闷的吐血。看这些人来的方向,分明就是当日安排在襄城那边的南阳败军。 但自己不是让韩忠带着五千人过去了吗?怎么竟又被人赶了过来?单以血旗军与孙坚那点人马,便再是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击溃七万大军啊?更何况,还有本部五千骁勇,韩忠这厮究竟在搞什么? 波才头昏脑胀,怎么也想不通。他这边一退,中军大旗也跟着移动,这种标示,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战场上,除了原本的败军,波才本部终也是心头大骇,再没了半分战意。大溃败,不可挽回的发生了。 第130章:他为毛不笑呢 万里晴空下,哀嚎泣哭之声盈野。十万人漫山遍野而奔,如同惊涛大浪狂涌。 皇甫嵩朱儁百死余生,绝望之中忽现如此大胜之机,一时间如同身在梦中。对于刘璋之能,两人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这个刚刚及冠的年轻人,究竟有多大能量?竟尔真的转败为胜,生生的一举溃败近二十万黄巾。话说两人当初虽然接受了刘璋的安排,究其本心,不过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殆因此番不动,自己两人必会被朝中宵小诟病,政治之黑暗较量下,自己二人哪会有活路?与其那样,还不如放手一搏,战死沙场,好歹留个清名在世。 正因为这种心理,这才以统兵大帅的身份,甘于听从刘璋的安排。但如今,竟然真的扭转乾坤,一举克敌。两人此刻的心情之复杂,便倾尽江水也是难以言说。 但眼下显然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二人都是久经战阵的大将,自然明白战机的重要。当即传下令去,留下部分伤兵留守大营,尽起剩余大军,自后掩杀。 此时虽是春意盎然,但辽阔的平原之上,却处处都是萧杀绝望之意。 十万黄巾争相奔逃,自相践踏而死的,十停去了三停。跌落水中的,陷入泥沼的,又死了一停。而被汉军四下堵截掩杀的,更是不知凡几。 待到波才被众军裹挟着一路退到颍阳城下时,身后跟着的,不过八九千人。个个带伤,人人狼狈。 更令波才欲哭无泪的是,这八九千人竟然是南阳败军居多,自己本部人马,竟是占了两成都没有。 缓缓勒住战马,转头四顾,猛然间却看到一个人。波才顿时两眼怒睁,大喝一声便冲了过去。 “韩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戟指着仍自抖颤不已的韩忠,波才目眦欲裂。 韩忠两眼无神,对波才的喝问恍如未闻。他奔逃了半日,浑身早如虚脱了一般。早上那恐怖骇人的一幕,一遍又一遍的闪现在脑中,他几乎已经吓傻了。 从转身奔逃那一刻起,他意识里就只剩一个念头。跑!快跑!离着远些,再远些! 而今,虽然看到波才那张几乎被怒火扭曲的面孔上杀机横溢,却仍是恍恍惚惚,两眼无焦。 “啊——!” 波才看着他这副摸样,心中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大叫声中,猛然抽出腰畔佩剑,纵马而上,挥剑斩去。 噗! 一声沉闷之音响起,随即,韩忠一颗六阳魁首便高高的飞了起来。可怜他拼死拼活的跑了半天,没死在连弩和乱军之中,却竟死在自己人手里。 等到那颗人头砰的落到地上时,周围众人目光看去,却见韩忠面上,却仍是一副呆滞惶然的神色,心中不由的都是一阵的寒气大冒。 “渠帅息怒,后面汉军追击不停,还当早早进城,准备防御才是。”旁边彭脱也是面青面白,但望望四下,除了自己,估计也没人敢多说半句了,只得壮着胆子上前劝道。 波才虽斩了韩忠,但心中郁结却不见丝毫消散。对于韩忠至死都那么一副模样,心中的惊疑和不祥,愈发浓重了起来。 只是他终是大将,也知道眼下情势危急。听了彭脱的劝说,只得深深吸口气,闷闷的点点头。 众人催马而行,往颍阳城下而去。身后,韩忠无头的尸身扑倒在地,那颗离了身子的脑袋上,两眼空洞,似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哀。 “等等!” 行进中的波才忽然勒住战马,两眼中精光闪烁,死死盯着前面不远紧闭的颍阳城门,喝令众人停住。 彭脱一愣,转头看向他,眼中露出询问之意。波才两眼微微眯起,沉声问道:“我等离开之时,这颍阳城………” 嘟——嘟嘟! 便在他一句话没说完,颍阳城头上忽然响起一阵牛角号声,随着号声,无数旌旗蓦然竖起。正中一杆大旗下,张牛角神情复杂的看了下面一眼,沉声喝道:“某奉我家主公刘破虏之命,已取了此城多时了。波才将军,而今你后有追兵,退无可退,何不早早下马受降?” 众黄巾骇然大叫,波才与彭脱齐齐变色。待要说话,便听得城中一阵号炮响起,城门大开处,丈八挺矛跃马,带着一队人马冲了出来。 彭脱面色大变,伸手拉住波才缰绳,催马便走。众黄巾哭爹喊娘,惶惶疾走,跟着绕开颍阳,往东退去。 丈八哈哈大笑,催兵从后掩杀,直直追出十里方停。一边命人捡拾旌旗刀矛,自往城中而回。 城上张牛角眼望波才退去的方向,久久不语,半响终是微不可闻的轻轻一叹,转头下城。此番主公与沮授先生算计的步步精细,只怕这位波才大帅,前路多舛啊。 他生性仗义豪侠,眼见昔日同道凄惨,心中多有不忍。如今虽然大胜,却仍有些闷闷不乐。 天空渐渐阴暗下来,看着样子,将又是一场好雨将临。张牛角仰天吐出一口气,心情与那阴霾的天气,竟差不了多少。 被丈八从后一通追杀,波才等人所部又损失了近千人。一队人凄凄惨惨疾奔,等到过了颍阳地界,这才缓了下来。 天空中阴云密布,隐隐有雷声滚动,密云不雨。波才回头看看自己部众,心中悲恸。想当日起兵之时,横扫豫中,每战必克,一日下十余城,那是何等的快意威风。 便是后来遇上皇甫嵩朱儁,也是趋驰有度,逼的这两个汉朝名将不得不龟缩一隅。但如今,为何却一败至此? 刘璋! 波才脑中闪过这个名字,不由的咬了咬牙。是跟这个人有关系吗?从昨晚的偷袭,今天张飞忽然的杀出,后面的南阳败军冲击,以及刚刚颍阳城上那将所言。 这一切,似乎都一条看不到摸不着的脉络联系着。一环扣一环,看似不经意,看似每一环都很弱小,但是若将这些细节串起来,却可见其中设计之缜密狠辣。 刘璋!此人威名赫赫,果然不可小觑之。当日自己从未将其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个偷机占些小便宜的想法,看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唉! 波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此番大败,非是败在军力和谋略上,实是败在轻敌上啊!他闷闷的坐在马上,郁郁的任由马儿自行走着,心中追悔不已。 脸上忽然有冰凉的感觉,一下,又一下。抬起头,伸手摸摸,却是下雨了。 小雨不大,丝丝扬扬的,合着强劲的东风,直往衣缝里钻。众人一番拼命奔逃,个个都是出了一身的大汗。此刻被这冷风冷雨的一淋,不由的从里向外透着一股寒意。 将马轻轻勒住,波才转目四下打量。前面无遮无拦,左边是奔腾的洧水,到了此处,已是中段。奔腾东下,最终汇入洪泽而入大江。 右边是大片的密林,人迹罕见。透过密密叠叠的林梢,可见后面有座小山。 “派人四下哨探,且往林中暂避,进些吃食再走吧。”看清四周地势,也未多想,波才开口吩咐道。 打从早上开战以来,厮杀半日,又接着一通狂奔,众人此刻尽皆饿的前胸贴着后脊梁了,要是不坐下歇歇,只怕待会儿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后面追兵似乎已停,上午一战,估计汉军也是损伤过半,都跑出这么远了,哪还会再来追自己这几千人马?他们平白捡了个大胜,估摸着这会儿正想着怎么向昏君请功求赏呢吧。哼,这些个狗官,也便都一个德行。 想起这些,波才不由的又是一阵郁结。明明自己就要胜了,却稀里糊涂的瞬间就败了。天堂与地狱,竟然只一步之遥。 前方路上斥候探察回报,并无异常。波才一挥手,众人往林中走去。 小雨下的愈发急了,落在头顶的枝叶上,发出阵阵嘈嘈杂杂的声响,如同春蚕啮噬桑叶。 选了处干爽的所在,几个领头之人下了马,自有人去打水寻找吃食。彭脱见波才自己靠在一块青石旁,面上一副古怪表情,微微蹙眉,起身走了过去。 刚要说话,却见波才猛然一摆手,一副侧耳聆听的样子。心中奇怪,也连忙凝神静听。 “唉,公与,你瞅瞅,这些人太不敬业了,简直让我失望透顶了。” “嗯?主公为何如此说?何为敬业?” “啊?这个敬业嘛,咳咳,那你看,江湖上有行话说的好,那叫逢林莫入。可你看他们,虽也派人哨探,却只往前面来路上看,就没想到往林子里来看看? 还有还有啊,这个波才好歹也是个人物嘛对不对?这进了林子,怎么也该左右看看,然后仰天大笑三声,说一句什么:嗯,刘璋小儿不过如此,若我用兵,于此地伏上一支人马,我等岂不插翅难逃? 等他说了这句话,然后我再轰的一声炮响杀出去,那才有趣味性嘛对不对?他为毛不笑呢?唉,鄙视!太鄙视了!” 这是两个人的对话,是从上面的小山那边传出。声音虽小,侧耳静听之下,却是极为清晰。 彭脱听着听着,面色便变了起来,抬眼向波才看去,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份难言的震骇…… 第131章:我看好你 “快走!敌袭!” 密林中,波才与彭脱霍然而起,彭脱心神狂震之下,已是忍不住嘶声大叫起来。 众黄巾早已是惊弓之鸟,被这一嗓子吓得,好多人直接噗通摔倒在地。待见自家大帅与彭脱面色铁青的往马上爬时,顿时乱成一团。多有人什么也不顾,撒腿就往外跑的。 林子中忽然打破了沉寂,马嘶人喊之声响成一片。随着混乱乍起,但闻密林深处,自来时的方向一阵战鼓声猛起。 随即,喊杀声铺天盖地,影影绰绰之间,无数汉军自后面窜了出来,各挺刀兵,往这边杀来。 波才与彭脱纵马跑出林外,落荒而走,心中却不由的暗暗咒骂。方才上面那厮简直就是个混蛋!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等人不派斥候探察林中,语气中全是一副鄙视。可就算自己派了哨探,也自是往前去查啊。你丫的早早派人藏在咱们身后,这会儿却来说咱们弱智,真太他妈的欺负人了! 这说话之人,言语古怪,语气却是刁钻刻薄,字字句句都让人欲要抓狂,当真可恼可气至极。 两人腹中大骂不已,却不敢稍停一步。顶风冒雨急窜之下,瞬间便跑出老远。 身后传来一阵阵轰然大响。波才百忙中扭头看去,目光所及之下,不由的一阵阵寒气大冒。 原本林中自己休息的地方,此刻正不知多少大石从那小山上落下,轰轰隆隆之声不绝中,树木枝叶横飞,碎石飞溅,将前方之路尽数封死。 若不是自己恰巧听到那两人说话,早一步跑了出来,这下子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耳中听的里面惨叫嚎哭之声响成一片,再看看身后跟出来的人数,波才身子晃了晃,险险没从马上摔下去。 身后稀稀拉拉的跟着跑出来,竟然不过二十余人。其余数千人,这一下变故突发,竟全然被封死在后面了。 要说大败之后,一路奔逃至此,波才总还有些东山再起的念想,但这一刻,他可真是有些万念俱灰,一死了之的念头了。 一日之间,大胜眨眼变成大败,十万大军,不出半天,变成一万。如今倒好,竟然成了孤家寡人了。这老母鸡变鸭,戏法儿变的也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战马微微嘶鸣着,马蹄在雨中踏的水花四溅。后面喊杀声与惨嚎声渐渐不闻,迎面劲风扑面,将雨水打着横儿灌进了身上每一寸所在。 天际响起几个炸雷,猛然间雨势变大。四下电闪雷鸣中,眼前被雨水糊成一片,到处都是朦胧不清,暗影光闪,如同末日来临。 轰! 一声大响在耳边响起,波才起初尚未在意,只当又是打雷。但随着战马一声悲嘶,就觉得整个身子忽然直往下落,这才大惊失色。 手足舞动着,想要抓住些什么,但须臾间,便觉得身子大震,腿上瞬间传来一阵疼痛。整个身子便在这一震之下,宛如散了架一般,脑子中一阵嗡嗡作响,七荤八素的,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耳边噗通之音不绝,闷哼次第响起,伴随着几声哀嚎痛叫。老半天,波才终是定下心神,睁开眼睛左右看看,却是置身一个大坑之中。 身边跟着跑出来的人,几乎全都倒卧在一旁,有清醒过来的,也是满面惊惶迷茫之色,只顾躺着顺气了。 瓢泼大雨如注而下,胯下的战马已然站了起来,倒是给他挡了不少风雨。 波才努力爬了起来,仰头向上望去,猛然间,眼帘内却映入了一张少年人的面庞,不由的登时一怔。 这人此刻显然正趴在大坑上面,满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上下打量不已。只是那双眼珠子似是稍显灵活,转动之际,带出一份说不出的古怪灵动。 “喂,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要我帮忙拉你们出来啊?”这人看了他半天,忽然开口问道。脸上满是兴致勃勃的神气,似乎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极有趣的事儿。 波才哭笑不得,只觉尴尬不已。看这少年应该年岁不大,也就刚刚及冠而已,此刻听他语意温和,下意识的便点点头。 那少年嘻嘻一笑,点头道:“要我帮忙啊。好的好的,我最爱做好事儿了。也不知是谁,在这儿挖了这么大的坑,太没公德心了。要谴责!要强烈的谴责………” 少年的脑袋缩了回去,口中却嘀嘀咕咕的犹自嘟囔不已。波才听他言语古怪,初时尚未在意,只是猛然间脑中忽然闪过一丝记忆,顿时不由面色大变。 这个声音就在不久前自己刚刚听过,可不正是那个口口声声嫌自己不敬业的“主公”吗! 什么不知谁在这儿挖了个大坑,尼玛的!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闲的蛋疼,跑这荒山野岭挖坑坑人?你坑了人,还要来卖好一番,说什么帮我上去,这厮,这厮真是个混蛋! 波才霎时间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由的气的郁塞胸间。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叵耐小子,你设下这般诡计害我,他日必遭报应!今既落你手,要杀要剐但随你意,若想爷爷求饶,却是休想!贼匹夫!直娘贼!我入你八辈祖宗的!¥¥………” 他一日之间,几番打击,这一刻全然被怒火蒙蔽。站在坑里,跳脚大骂,竟没去想这人究竟是哪一个。 坑上那张笑脸又在露了出来,诧异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摇头,眼中满是不屑之意。 波才被他看的愈发恼怒,死死的瞪着他,毫不示弱,嘴中却也因而停了下来。 “咋,不骂了?我说你这人,唉,好歹也算一方诸侯吧。啧啧,手握十万雄兵,挥斥方遒,曾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霸气。可你现在怎么跟个泼妇一样,只顾骂大街呢?要说你骂就骂呗,却又毫无新意,真真没趣至极。没学问!太没学问了!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你这文化水平估计也就这样了。喏,既然骂累了就等着,我让人把你弄上来。”口中说着,那头又缩了回去。 波才被他奚落的满面通红,但心头却是一凛,清明霎时恢复。这人是谁?他对自己如此熟悉,又设下诸般手段对付自己,一路竟然到了这儿还不放过………… 啊!难道…难道是他? 波才面上青白不定,脑中想到这人有可能就是那个被自己忽视的刘璋,顿时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 头上传来一阵响动,抬眼看去,坑上已经围了一圈汉军,面目冷厉的看着他,随即用挠钩将他和一众落下的人全都拎了上去。 刚刚拖到上面,随即便被人摁倒在地,紧紧绑缚起来。他目光四下搜寻,见不远处一架马车停着,那个疑似刘璋的家伙,正和一个文士相对而坐,笑眯眯的看着这边。 波才怒目而视,也不惧怕,大声喝道:“你可是刘璋?” 刘璋微微一愣,不由的想笑。感情这位直到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人反应可真够迟钝的。 听他问的忿然,嘻嘻一笑,竖起大拇指对他一晃,笑道:“波才将军脑子转的真快,不错,我就是刘璋。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哈。” 波才被他这种问候方式搞的不由一窒,随即却涨红了面孔,大怒道:“你当真枉为丈夫,好歹也是封侯拜将之人,却只耍些下三滥的手段,可知羞耻乎?” 刘璋一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理他,转头看着沮授笑道:“公与,他说我用计谋就不是大丈夫,就该羞耻,哎呀,我怎么听着很为你抱不平呢?” 沮授原本笑呵呵的在一旁瞅着,他跟刘璋相处日久,自是知道这位主公有时候很有些恶趣味。像这种特意的捉弄人,讽刺挖苦一通的事儿,屡见不鲜。不过,往往这些嬉笑怒骂之后,却都是大有深意,只有等到最后一刻才能体会出来。 今个儿眼见他又来玩这一手儿,隐隐的也是大有兴奋之意,忍着满肚子笑,自在一边看戏。冷不丁的,这会儿却听刘璋这么说,不由的一愕。 迷惑的看看他,诧异的道:“与授有何关系?主公又…又为授抱的什么不平?” 刘璋啧啧连声,摇头叹息道:“人家很鄙视用计谋的呢,你没听到吗?那我问你,这往一路来算计人家的主意是你出的吧?山顶上扔石头、路上挖大坑的主意也是你出的吧?唉,你用阴谋诡计算计人家,真真太可耻了,鄙视!果然需要鄙视!”说着摇头不已,连连叹息。 沮授登时瞠目结舌,老半响,才猛翻着白眼,干脆不去接茬儿了。这无良主公,近来已经越来越明显的显出以诋毁自己为乐的架势,自己要是接口,定然没完没了。 对付这种无良的主公,只有三缄其口,给他个不理不睬才是上上之策。沮授先生是大智慧之人,撇撇嘴,肚中腹诽一通,自个人端着小酒啜着,不理他。 刘璋就郁闷了,眼珠儿转了转,又笑嘻嘻的看向波才。波才早听的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做主公的。这还有个上下等级之分不? 言语随意、调侃打趣的,偏偏那个做属下的,似乎也是全不在乎。看着好像极为不满,但嘴角边隐隐的笑意,显然却并无半分恼意。话说回来,这种感觉……嗯,古怪,太古怪了。 波才心中嘀咕着,一时间竟险险忘了自己被俘了。眼瞅着刘璋看过来,眼神里大有深意,不由一呆,脱口道:“你想怎的?” 刘璋脸上笑意更浓,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半天,直看得波才心中发毛,这才张口说出一句话来。只是波才一听,登时就是一阵头晕,险险没一头栽倒地上。 “嗯,我很看好你!” …………………………… 第132章:杀俘 刘璋面色微赤,一脸的悻悻。他妈的!糗!糗大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一句后世的用语,在这个时代会给人那种曲解。 “我很看好你”一句话出口,换来的是波才瞠目半响,接着就是满面涨红,破口大骂。 “无耻狗贼!波才堂堂男儿,岂能受你这般侮辱!你这断袖龙阳的下流坯子,快快给你家爷爷一刀,省的爷爷活活恶心死!呸呸呸!” 刘璋傻了,转头看看沮授,却见沮授也是一副古里古怪的模样,眼中甚至也似有一丝警惕的味道。 断袖?龙阳?我勒个去! 刘璋简直要郁闷死了。等他好歹解释明白,波才虽是将信将疑,却怎么也不肯投降。眼神里那意思,分明是对刘璋的解释抱有极大的怀疑,到最后,只是两眼闭上,来了默然不语。 刘璋又羞又气,喝令将他押下,传令众人回返。一路上,众人都是暗暗偷笑不已。对于自家主公搞出这么个大乌龙,众人先是吃惊,随即却又释然。 刘璋往日说话便多有稀奇古怪之处,沮授等一干属下,初时也经常反应不过来。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适应了这位主公的说话方式。故而,对于今天刘璋搞出的这事儿,大家倒是不怀疑刘璋的意思,但肚子里憋不住的笑,却是怎么也忍不住。 只是众人眼见主公一脸的羞怒,却也没人往前凑,免得挨上池鱼之殃。颜良文丑更是躲得老远,自家这位老大对于上次他们帮着赵雨躲在军中一事儿,可是没少折腾两人。平常没事儿,都要找事的修理二人一通,如今这模样,往前凑合那能有好? 众人一路无话,等到回了七里坪,各路军马都已到了。大帐外,皇甫嵩与朱儁亲自相迎,满是感念敬服之色,这才让刘璋解了尴尬。 让到帐中,略一寒暄,众人便先各自沐浴更衣,这才出来重新坐定。吩咐军中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大帐中,也摆上筵席,以庆此次大捷。 皇甫嵩与朱儁坐了上座,刘璋与孙坚分坐两边。其余众将各自在自家主公后面,依次坐定。 刘璋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孙坚,目光不断打量之下,却见孙坚对着自己,隐隐竟有一丝紧张之色,心中不由大感奇怪。 待到言谈中说起襄城之前的情景,刘璋这才恍悟,心中不由的暗暗得意。只是想想那一时半会儿就耗去了自己近半家底儿,又是一阵的肉疼,那十分的得意,便也去了八九。 孙坚眼见他兴致不高,疑惑之下问起,刘璋也不隐瞒,将实情说了,孙坚听闻那所谓的喀秋莎如此靡费,也是大吃一惊。只是吃惊之余,心中却也大大松了口气儿。 话说这任谁猛然发现一种自己完全抗衡不了的武器,在别人手中掌握着,那心也会提溜起来。此刻听刘璋这么一说,心下放松之余,对刘璋却是大起好感。 刘璋与他不过初次相见,但对于那般恐怖的武器,竟然毫不保留的实言相告,这份坦诚,固然是刘璋心胸广阔,其中尊重之意,也是显而易见的。 而此次整个战役的设计、进程,在众人会师后,都明白是刘璋之功。孙坚既感且佩,只觉此人真当世人杰,遂倾心交纳。 对于这位后来吴国之父,刘璋图谋甚大,哪会推拒?两人虽是心思各异,但目的相同,不多时,已俨然莫逆。杯来盏往,俱皆欢喜。 待到筵席行至一半,后面军情司已经本次大战的统计做完。皇甫嵩也不撤席,摆手让人便在宴前汇报。 此番颍川会战,汉军在刘璋、孙坚二人的协助下,以八万破敌二十万,一举荡平颍川数郡。整个北方之地,除张角三兄弟所率黄巾外,再无其他成规模的反叛。 没了南方的牵绊呼应,河北的张角三兄弟便成了彻底的孤军。自大乱以来,此次战绩,辉煌彪炳,可称的上是扭转乾坤的关键一战。 皇甫嵩朱儁困厄之中反败为胜,进而消除了朝中不利于己的暗流,自是大喜不已。当即写下表章,快马报送朝廷。将经过细细禀明,其中对刘璋之功自是推崇备至。便孙坚也跟着占了光,多有赞美褒奖之词。 表章呈具天子案前,灵帝大喜。不数日,下诏封赏众人。皇甫嵩官进太尉,封槐里候;朱儁拜车骑将军,封钱塘候。孙坚拜破虏将军,封乌程侯。 而对于刘璋,虽官进镇贼中郎将,但却被改封东莱候。刘璋得报,心中大是鄙视。 他本来为蔡亭侯,封地便是颍川的蔡县。如今颍川刚平,灵帝便迫不及待的改封,其意自是防止刘璋就蕃本地。虽说也是题中之意,但这般急促,颇有些卸磨杀驴的味道。 谕令中除了对众人的封赏,进而下令命即刻北进,共同征讨张角以平乱事。并对此番战后之事,也作出明确诏喻。 所俘四万黄巾,尽数坑杀。刘璋闻听大为愕然,旋即,却是怒气填膺。四万人啊,其中大半都是些老弱妇孺而已,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全给埋了。 只是他怒归怒,却也难以改变什么。天子明喻诏令,哪有人敢抗旨不尊?回了大帐后,一连摔了两个杯子,心中悲叹之余,逆而夺之的心思更坚。 沮授、陈宫眼见他沉郁悲忿,知他心思,一边劝慰之际,对于这位主公的怜民之心,也是大为感叹。 此番南阳、颍川两地黄巾首领几乎尽数死绝。赵弘死于孙坚之手,赵慈没于乱军之中,韩忠被波才所斩,彭脱最是倒霉,竟然是当日跌落刘璋设下的陷阱中,折断脖子而死,可谓窝囊至极。 而对于波才,刘璋知道其人实是汉庭最欲杀之而后快的。要是真的就此交上去,绝没有半分活下来的可能。只是他又爱惜此人将才,便谎言当日追击时,已然被迫落崖下摔成肉酱,其实却将其暗藏军中,暂时囚禁起来。 波才知道消息后,沉默良久,终只是微微一叹。虽仍是不肯归降,但心中对刘璋却大是感激。毕竟,好生恶死人皆亦然。他再是执拗,能活着却也绝不想死。 此后数日,汉军就地休整。刘璋却不愿在此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俘,当日便整军先行,自去汇合卢植。 皇甫嵩朱儁与孙坚等人也看出他的不满,暗中叹息之余,也不拦阻,亲自相送。 刘璋心中郁郁,强作笑脸与众人作别。于路想及无辜老幼,叹息不已。只是这一天刚刚行至邺城之时,一件他以为已然改变了的事件还是发生了,让他怔然之际,随即终止了行进。 “启禀主公,前方有朝廷禁军,押解囚犯入京。所囚之人乃是…乃是……”斥候飞马来报,只是说到囚犯之名,却有些迟疑起来。 刘璋眉头微蹙,面现不愉。斥候满面黯然,低声道:“所囚之人,乃是广宗外领军主将,卢植卢尚书。” 刘璋闻听吃了一惊,转首看看身边沮授、陈宫二人,见两人也是一副震惊之色,心中不由微微一叹。历史的惯性竟是如此之大,自己这只蝴蝶已然改变了许多,但某些环节,历史却仍然以执拗的步伐行进着,挡无可挡。 摆摆手令斥候下去,微一沉吟,转头对沮授陈宫二人道:“令大军暂且扎住,你我这便去见见卢尚书吧。” 沮授、陈宫满面沉重,颔首应了。三人驱马向前,走不多远,果然见一队军马迎面而来。 队伍中,一辆木笼囚车里,一个老者披头散发,萎靡在木笼一角。四下里禁军团团围住。眼见刘璋等人驰近,领头校尉急令车队停下,自己带头迎上。 待到听明白乃是东莱候、镇贼中郎将刘璋来探看卢植,不由的心中大骇,作揖施礼不迭。 刘璋懒得理他,摆摆手,自顾下马,带着沮授、陈宫并一干亲卫往囚车前来见卢植。 两下相见,刘璋仔细打量。却见卢植虽衣衫凌乱,面上有风霜之色,但一双眼中却极是平和镇静,并无波澜。 “你便是老太常幼子刘季玉?呵呵,果然雄姿勃发,少年英杰也!我大汉有此人物,兴盛可期矣。” 刘璋打量卢植的同时,卢植也在观察着刘璋,半响,这才呵呵一笑,满面欣慰的说道。 刘璋微微躬身,谦逊一番。抬头左右看看,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卢尚书,璋听闻你在河北大破贼人,更将贼酋张角困在广宗不得出,如何今日却有问罪一说?” 卢植眼光微一波动,随即平复,淡淡的道:“陛下因我剿贼不利,疑我不肯用心,固有此祸。呵呵,不碍的,待得见了陛下,是非黑白自有分晓。” 刘璋微微蹙眉,嘴角浮起一丝冷意,深深看看卢植又道:“尚书不必瞒我,是不是那黄门左丰索贿不成,才致使此事?” 卢植身子一震,霍然抬起头来。随着这一抬头,猛然一股威压之势迎面扑来,刘璋心中一震,暗暗惊凛。 这个老人见面以来,一直淡淡然的,跟个普通的乡下老农并无两样。但此刻这一蓦然发威,登时便显露出迫人的威严,虽身处牢笼之中,却丝毫不减那份气势,不愧为统兵数万的大将。 这种威势,便是在皇甫嵩和朱儁身上,都没让刘璋感受的那么明显。其中之因,实在是因那两人虽也手握重兵,但终是在朝中差了一等。 而卢植不但在民间朝野极负盛名,更是官居尚书一职,位高权重,所谓居移气养移体,那份其来自有的威势,绝非一时半刻能成的。 双目交睫的一霎那,刘璋分明看到卢植眼中划过的一道愤怒冷厉之意,只是那光芒乍现即隐,瞬间便又平复下去。 “宵小之辈,不值一哂。天子聪睿,虽被蒙蔽一时,其后自明。军候无须为老朽担忧。如今时值剿贼紧要关头,当以国事为重。今朝廷已派东中郎将、嫠乡侯董卓将军替代老朽,公当尽快赶去相助,勿负国家之托才是!”卢植语声低沉,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刘璋缓缓说道。 刘璋心中一动,已然明白卢植话中之意。对于董卓,显然卢植非常的不看好。这里说是让他赶紧去协助,口口声声却都是以国事相嘱,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刘璋心中暗叹,眼见这个老人不顾自身安危,谆谆叮嘱,全是一片为国之心,不由的大是敬重。默默点头应下,施了一礼后,立于路边相送。 囚车启动,车队再次上路。只是刚走出两步,卢植忽然大声对着刘璋喊了一句话。这句话一出,却让刘璋浑身大震,登时面色大变。 第133章:军事改革构思 “老朽弟子刘备刘玄德,亦汉室宗亲,前时投我于军前,此刻便在董卓将军帐前听令。公此去,且请多多照应。” 车声粼粼,刘璋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那车队渐渐没入远方,面上仍是一片震惊之色。 刘备!刘大耳!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卢植军中?!自己派了无数人关注这个家伙,早就伏下杀着等着他,不想却全部落空。 啊,是了是了!那家伙历史上出现在涿县,乃是因为郡县征召讨伐黄巾才登场的。 而今,因为自己一番搅动,整个河北之势全然与历史不同了。这刘备本是卢植弟子,他既然在涿县没了出头的可能,跑去找自己师傅混自是最佳选择了。 这人思虑深远,坚忍至极,一生最擅审时度势。以目前局势,若能协助卢植平了张角,不但可立时获得大功,更有卢植为他铺路,后事大有可为。 只是,他再谋算,毕竟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只怕怎么也猜不到,事情竟会坏在一个小黄门手中。 卢植此番被免职问罪,一番心思全然白费。如今落入董卓那愚蠢狂妄的肥猪手中,日子又怎能好过的了? 嘿,卢植不知自己心思,只道同是宗室,这才有托自己照应一说。却不知,只怕这世上最想那大耳朵死的,偏偏就是自己这个宗室兄弟吧。 前世虽跟那大耳朵无冤无仇,但这一生,自己附身刘璋,却注定了两人间的难以共存。 这是争霸的血腥,也是躲不开的宿命!卢尚书,你这番嘱托,请恕我难以办到了!刘璋面色铁青,暗暗咬牙。 “主公无须担忧,卢尚书海内名士,朝中好友门生遍布,定不会有事儿的。” 眼见刘璋面色不对,眼中隐隐透着一股杀气,沮授还当是他愤愤于卢植的冤屈,连忙出言劝慰。旁边陈宫也是相劝 刘璋被他二人一劝,猛然省悟,暗暗压下心中杀机,微微点点头。自己心中那些念想,便是沮授陈宫也不能透露。否则无缘无故的,自己便去谋算宗室兄弟,必然生出无数猜疑和变数。 这大耳朵既然出世了,暗杀已是不妥了。还当想个万全之策,慢慢对付才行。 刘璋深深吸口气,微一沉吟,这才沉声道:“传令大军,进驻邺城。令人快马去报知皇甫太尉和朱儁将军,请他二人前来主持大局。” 沮授一愣,陈宫却蹙眉道:“主公,我闻那董卓其人虽武勇刚猛,但好大喜功,无谋而狠戾。如今由他在前主战,只怕多有变故。咱们如今来了,正当尽速过去,也好绸缪一番。如何能滞留邺城?一旦有变,必然措手不及,还望主公三思。” 他跟刘璋毕竟时日还短,一听刘璋竟发出这么个命令,登时大急,忍不住上前进言。但沮授却是深知刘璋之能,如今下的这个命令,显然大有蹊跷,故而,只是低头暗暗揣摩刘璋真实的心意,并未多说。 刘璋瞥了陈宫一眼,微微蹙了蹙眉,知道若是没个说法,只怕陈宫多半心中疙瘩。 想了想,这才道:“公台所言有理。只是,你既知董卓其人,可知这人心胸最是狭隘?嫉贤妒能不说,偏又争权夺利之心极重。如今我不过是奉旨协助的身份,若没有皇甫太尉和朱儁将军的压制,咱们去了,能不能出上力尚在未知,若一旦被那董卓记恨,你我损失是小,我只怕他只顾内斗,终被张角所乘。若如此,你我皆成罪人矣。” 陈宫骇然,震惊道:“此人如何敢这般大胆?真枉顾国事不成?就不怕陛下问罪?” 刘璋冷冷一笑,嘿然道:“此人狂妄自大,贪财好色,素有不臣之心。既然握着权利,天高皇帝远的,又有什么不敢做的?况且,真要出事,他大把的银钱送上,自有中涓那帮阉人勾当,就算平乱事败,于他本人也不会有太大罪责。哼,这个人啊,我料日后必为一大祸害!你我当慎之再慎!” 陈宫倒抽一口凉气,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他也是常年在中牟做官,听到往来西凉的人说起些传闻。哪知道如今刘璋一开口,竟隐隐指董卓有谋反之心。 若真如此,这会儿一旦冒冒然冲了过去,后事还真难以预料了。他心中想的多了,甚至开始推算董卓会不会跟太平道进行勾结了。 他却不知,那董卓固然嚣张跋扈,但眼下却还真没那胆子去想谋逆。而后来之所以有了把持京师,欺君罔上,全然是时势所致,将他推到了那个境况。只是眼下刘璋说的笃定,却也不由陈宫不信。 沮授听着刘璋一番话,心中也是震骇,隐隐觉得其中,刘璋还有些心思在内。只不过刘璋不说,他作为属下,也不好多说。微一沉吟,当即按刘璋之意,传下军令。 大军缓缓而动,舍了往广宗去的岔路,转而往邺城驻扎。刘璋到得城中,一连派出几十道斥候,将前面所有信息,不间断的传回。 待到诸事安定已毕,又将拔都唤来,暗暗叮嘱一番,将在涿县的火部之人召回,另行安排任务。 邺城经了王芬一事,朝中一时半会儿尚未派下主政官员。刘璋堂而皇之坐镇其中,又兼此时非常时期,却也无人敢于多说什么。 如此后,派出去的斥候一日数报,将前面两边态势,无论琐碎,尽数源源不断报回。风部之人也动了起来,将各方面信息送回。只是侧重点,却锁定在董卓军中各部将身上。其中之意,自然是针对刘备而去。 刘璋令人专门辟出一间屋子,每日将其中重要信息整理分类,然后再报送自己,与沮授、陈宫进行分析。 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搞了这么一出,原本也只是潜意识中对刘备的关注。但却没想到,这种形式,渐渐的竟显出不曾料到的好处。不但极大的让己方掌控了第一手资料,更是令的沮授、陈宫等人谋有所依,行有所据。由是叹服不已。 刘璋看在眼中,不由的便动了兴建军机处的心思。因为他的到来,后面的历史发生了许多变化,若是单靠那点先知先觉,根本难以精准的把握局势。只有成立一个专门的军情分析机构,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这些谋臣的智慧,从而得出最正确的结论。 经过这么多年的古代生活,刘璋对这些古代谋士的智慧,深为赞服。只要能彻底发挥出他们的才智,刘璋相信,纵然历史全然改变,自己至少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由军机处的构思,又引发了建立演武堂的想法。这个时代行军作战,全靠着领兵大将的个人武勇。一旦将领阵亡,手下便顿时成为一盘散沙。 他起兵以来,数战皆是以少胜多,其中关窍就是一个乱字!尤其当年尚未遇上颜家,对付于毒那一战,简直犹如神话。 究其根本,不正是瞅准于毒这个将领,因为于毒一人的问题,终致万余大军崩溃,被他一人赶的满山跑。每每想及当日一战,便刘璋自己都觉的啼笑皆非。 有鉴于此,如果自己能像后世那样,设立演武堂,大力培养中下级将领,那么,不但能避免上述一将败则一军败的怪现象,更能增加军队的凝聚力。 为什么说人才最贵?因为人才掌握着知识!而这个时代,知识的传播却极其严苛。若能获得军事知识传授,最大受惠的中下级军官,必将成为最最拥护自己的核心力量! 如此一来,就算以后自己掌控的地域增大,随着中下级军官的掌控力上升,也能最大限度的避免领军大将反叛的危险。 有了中下级军官的效忠和向心力,大将再想一呼百应,一人叛变而导致整支部队跟着反叛的几率,几乎将至零点。 刘璋来到这古代,从开始的简单拉队伍打天下,直到今天想到这些,才算真的具备了一个战略家、军事家、君王的头脑。 他在厅中踱着步,脑子里的思路,慢慢的越来越清晰。直到将其中环节推演了个差不多,这才使人招来沮授、陈宫二人。 待到两人落座,刘璋先是笑着问了问两人这几天的感受,这才缓缓讲自己构思之事说出。 在他以为,两人从军情分析这个环节上赞誉良多,自己这番想法一出,必然会被两人拍掌而赞。但哪知道,这边说完,沮授与陈宫二人面面相觑,半天没有说话。 刘璋巴望了半天的喝彩声没听到,不由的就有些郁闷,黑着脸看着两人,一言不发。 半响,沮授与陈宫对望一眼,只得苦笑道:“主公这番想法,咳咳,却也算的…嗯,算的是奇思妙想。这军机处却是值得兴办,但那演武堂嘛,嗯,这个,不知主公可曾想过,那些伍长、卒长的,十之八九皆为不识字之人,如此,便主公万般想法,又如何授与他们?” 沮授此话一出,刘璋登时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事儿最大的障碍竟是,大家不识字! 第134章:军动 “慢慢来!即日起,传令各有职司的将军必须识字!令人每到一地,注意搜寻一些士子文人,每日拿出一个时辰教授。若肯来的,咱们按月以县吏的职司给予俸禄,先教会一批人,然后再让学会的人去教自己下面的。如果教授的人通过考核,我将重赏之!这个事儿,必须要办!” 在搞明白沮授二人的为难后,刘璋站起身来,在厅中来回踱步,最终拍板决定道。 一支没有文化的军队,或许能成为一支虎狼之军,但绝对难以成为一支打不垮拖不烂的,真正意义上的强军。 刘璋有着超越两千年的见识,一旦想到这个问题,立时便想通其中的紧要处。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任何理由成为阻碍。 沮授和陈宫听的呆住,主公好大的手笔!来教授识字的,竟给予县吏的俸禄。 这个时代,家天下的思想根深蒂固。如刘璋这样的,他麾下的军队,牵扯的人、财、物,都等若是刘璋私有。 如今,刘璋竟要以私有财物,来为部下将士习文识字买单。这种方式,若是单对一二被看重之人,已然是极高的恩情和赏识了。但刘璋竟是要面对数百甚至上千的部署,进行这种恩赏,这种手笔,也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闻所未闻了。 沮授与陈宫瞠目结舌了半响,好歹是反应了过来。再看向刘璋的眼神,已然上升到了崇拜的地步了。 陈宫长叹一声,起身深深一拜道:“主公今日之举,差堪圣人之所为也!以一己之力,教化万众,心胸之宽,爱士之心,便天地亦当感佩!宫万幸,敢不以效死力!” 刘璋一愣,随即大喜,上前扶起陈宫,笑道:“这点事儿算什么?嘿,要知道,有句话叫流浪有文化,神仙也害怕。这事儿虽然办起来繁琐,但相信我,只要持之以恒的做下去,日后咱们的军伍,必将是当世最强的军伍!” 沮授、陈宫猛然听他又蹦出一句不着调的来,不由的一阵无语。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看外面的天,嗯嗯,夏天快来了,雷雨多了啊。 “呵呵,我说你们两位也不用太担心。这眼下咱们转战四地的,那演武堂又因为大家还不识字,一时半会儿肯定搞不起来,那个慢慢来。但是军机处,却不需太多人参与。这个一定要先建起来!” 刘璋两眼眯起,也不理会被自己一句话雷的外焦里嫩的二人,自顾自的说道。演武堂必然要建,却大可等黄巾之乱平息后,自己塌下心驻扎一地时再上马。现在,趁着空挡,先把基础打好就是了。 沮授陈宫醒过神来,连忙躬身应是。三人又将此事的细节商议一番,两人这才告辞而出,开始忙碌起来。 所有底子都是现成的,只要再往里填充一些人手,将人员固定住,这军机处的架子就算搭起来了。唯一需要斟酌的,不过就是忠诚两个字。 好在这个时代,尤其是识字之人,忠诚被当做最重要的道德标准,倒也不难做到。如此数日,军机处便已然正式成立,开始运作。 而刘璋征召士子教授军中将士习文识字一事传开后,众军士果然大哗。这个时代,不是人不想学习,实在是学不起的。而今,自家主公如此待己,刘璋麾下士卒,一时间俱皆热泪盈眶,军心士气空前高涨。 而对于听闻刘璋竟肯给予传授之人县吏的俸禄待遇,更是在民间掀起一股浪潮。 富家大户多有鄙薄的,觉得简直是有辱斯文。但寒门之士,却是纷纷奔走相告,盛赞不已。 这个时代,没钱没势的,很难接触到学识。有了学识,没钱没门路,又很难真的借此进入官场。 虽说学的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但灵帝一朝,这话却将那个“卖”字体现的淋漓尽致。只不过,不是士子们卖,而是皇帝卖而已。 因着这个原因,不知多少士子恨满填膺,但如今刘璋如此一来,不啻于给寒门弟子打开了一扇门。眼前的县吏俸禄虽然动心,但由此而来可能就此真正踏入官场,这才是众多文人士子心头火热的地方。 于是,一时间邺城附近郡县,人涌如潮,无数士子蜂拥而至。沮授、陈宫开始还能亲自甄选,到得后来,两人忙的脸都绿了,只得将邹靖、闵纯等人拉上一起,这才将将应付过来。 便在这一天,邺城外,随着进进出出的人流,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施施然进了城门。 一路脚步不停直到府衙外才立住。两眼眯着打量一旁征召士子的房屋,观察一番才转身离去。 其后,没人发现,这人竟还跑到军营外探看了一番。期间,在各处酒肆里,每每留心施政状况,实行的政策等等。 直到数日后,这才前往征召处报名,随即,便被选进了教授学识的队伍。这件事儿,没人注意。刘璋不知道,沮授不知道,陈宫不知道。没人知道,这个人的到来,将会引发什么样的变化…… 一月后,刘璋终于接到了皇甫嵩和朱儁到来的消息。斥候来报时,新编四万大军,已然渡过大河,到了魏郡地界。传令请刘璋即刻发兵,共同往广宗而去。 刘璋得报,当即传令三军,整饬军备。这些日子以来,军机处渐渐发挥出威力。从每日汇总回来的情报分析,董卓在前方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手下四部中,也只郭汜、李傕两部跟着,张济与樊稠都留在河东,而刘备领着一支一千五百人的乡勇,便在董卓大军一侧扎营。从反馈回来的情报上看,刘备似乎曾经有想离开过的迹象,但好像终是被董卓留下没走成。 对于刘备的情报,其中引起刘璋高度重视的,就是在刘备军中,发现一员红脸将军。 刘璋听了心中暗吃一惊。这三国时代,说起红脸将军,最著名的莫过于关二爷关羽了。难道没了涿县征召,关羽还是按照历史的轨迹,最终与刘备走到了一起? 其实,当日刘璋寻找了张飞并成功收录了后,不知派出多少人围着涿县四周转悠。所有人得到的命令,都是寻找一个推着小车卖枣子的红脸大汉。 对于刘璋这个古怪的命令,当时沮授等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只是直到刘璋走后,这事儿也没着落,刘璋才不得不终止了这种大海捞针的举动。 而今,听闻关羽有可能跟刘备混到了一起,刘璋心中既是郁闷又是无奈。若不是巴望着借董卓之手除掉刘备,只怕他早已赶了过去,亲自证实一番了。 只是,让刘璋大感郁闷的是,这董卓竟然从到了广宗,便一直按兵不动。每日除了吃喝玩乐,根本没一丝攻打广宗的念头。 相对于董卓这边的动静,广宗城里的张角,却是隐隐有了异动的苗头。时不时的会有小股兵马出城,做些试探性的攻击。最近,更是有一支人马出城,在附近劫掠了一番后,才缩了回去。 按照军机处的分析,这是张角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试探董卓的。但令人奇怪的是,董卓似乎铁了心就是不动。 刘璋头疼之余,也是大骂朝廷不已,卢植连战连胜,就因为围广宗时间长了点而被构陷拿下,这董肥猪如此消极,却半个屁都没有,前后对照之下,岂不让人恼火? 只是听闻经过朝中众人求肯,皇甫嵩和朱儁也上了表章为卢植求情,汉灵帝终是免了卢植的罪责,但却将其闲置在家,不肯再用。刘璋得报,心气儿才算稍平。 本来根据军机处的分析,刘璋这几天已经有些忍不住,正考虑着是不是就此杀过去。这董肥猪不肯出力,又怎么有机会害死那大耳朵?既然如此,不如由自己过去点把火,看看能不能就此将张角引出来,挑起战斗来。 不成想,正当他这儿筹谋,皇甫嵩和朱儁却终是来了。于是,当用了一天时间整饬军备物资后,第二天,刘璋便挥军而进,直往广宗而来。 以刘璋所想,这次过来,他是要转到东门去。这一个月的时间,他准备了些小玩意,到时候,只要在东门发起攻击,他有把握迫使张角往西门突围。 只要逼出了张角,刘大耳所部,正处于西门外首当其冲。那张角麾下十五万人马,刘璋暗料以董肥猪的性子,必然不肯全力去救援。那么,就算刘大耳再是狡猾厉害,要想以一千五百人抵挡住十五万人,也是痴人说梦。 毕竟,任何计谋,如果实力相差太过悬殊,都将成为空话。所以,刘璋不相信刘备能靠着计谋脱身。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祸水东引,提前往董肥猪那边靠拢。 只要能引得两边打起来,但凡董肥猪能坚持上个半天一日的,皇甫嵩和朱儁就能赶上来,到时候,再加上自己和孙坚所部,两边夹击,既能破了黄巾不说,要是老天开眼,或许能在乱军中瞅着刘大耳,背后给他来上一下子,那就太完美了。 只是他想的非常完美,但现实总是喜欢给人出乎意料。就在他带军将要达到广宗时,忽闻天边处人喊马嘶,鼓声如雷。 随即,前方斥候飞骑来报。“启禀主公,广宗黄巾尽出,已然大败中郎将董卓。败军正往这边退来,请主公速做定夺!” 第135章:张角之死 旌旗漫卷,杀声震天,广宗城外一眼望去,全是一片黄潮涌动,最前面的,却是四散奔逃的汉军。 这一部汉军本来在卢植率领下,数战数捷,都算精锐了。但如今被董卓带领,竟然如此溃不成军。 刘璋在土坡上眺望良久,不由恨恨的呸了一口。当真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这董肥猪竟能败的如此绚烂,也真可谓人才了。 只是刘璋骂归骂,倒也知道现在可不能让董肥猪死了。不说眼下平叛的紧要关头,汉军遭不起这种打击,便是为了后面天下大势的考虑,也不能让那只猪现在就死。 忍着心头的愤怒,回身传令众将从中间拦截,又令赵云、太史慈带血旗军从侧翼骚扰。命张合、邹靖、徐盛带中军保护好沮授与陈宫等人,众将叉手应诺领命。 分派已定,刘璋抖开噬血大枪,带着颜良文丑和拔都等山部众人,纵马往场中奔突冲杀。他的目标自然是冲进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碰巧遇到某个人,也好来个一了百了。 山丘上号角长鸣,刘璋麾下两万大军猛然杀出,粹不及防之下,黄巾登时一阵混乱。再加上刘璋所部之悍勇不但可称为天下之最,更是因着这一月来推行的军制,使得全军上下士气高涨,皆存效死之心,虽只两万人,却将整个战场搅得人仰马翻。 刘璋冲突最前,左边颜良,右边文丑,拔都率山部护卫在两侧。这帮人犹如杀神临世,所到之处,势不可挡,如汤沃雪。 不停的冲杀之中,眨眼便杀到战场最密集的所在。耳中喊杀声、惨嚎声响成一团,血雨如雾飘洒而起间,显出前方被困在里面的一队人马。 刘璋大枪一摆,左右一摆,登时将围上来的众黄巾扫的跌出去一片,胯下火云驹长嘶一声,对着沙成一团的中心便冲了上去。 众亲卫哪敢稍慢,持盾挺刀迅速将两边闪露出的空隙封住。铿锵噗嗤之声不绝,这一小队人直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只一眨眼功夫,便生生将包围圈撕开。 里面被围之人早发现外面来了救兵,眼见所围松动,并力向外杀来,里外夹击之下,轰然声中,已是顺利脱困而出。 刘璋闪目看去,但见一队玄衣玄甲的卫队护着,中间一个面目冷厉的壮汉端坐一匹枣红马上,手中也挺着一把长柄大刀,虽陷身乱军之中,但却并无多少惊慌之色。只是一双带着凶戾的眸子中,见了奔驰而来的刘璋,不由的闪过一丝喜色。 “前方所来何人?”那人定定神,纵马向前,大声喝问了起来。只是言语中,便只这一句,就显露出几分傲慢之意。 刘璋瞅着他那架势,心中就已猜到了几分,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他,目光四下一扫,纵马不停,直往后面杀去。 紧跟其后的拔都只当刘璋顾不上,连忙高声回答道:“此乃我家主公,大汉东莱候、镇贼中郎将刘季玉公。对面是哪位将军,还请通名。” 那人听闻刘璋的名号,身子一震,双目霍然爆出一片精光,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竟是军候亲至,某乃嫠乡侯、东中郎将董卓,多谢军候相救之德。” 刘璋此刻已然杀到他身后,闻言冷哼一声,大枪向后一摆,道:“你直接向南面冲突,自有人接应。”说罢,不再理会,噬血左挑右刺,瞬间又刺倒几人,纵马往前而去。 董卓听他言语不善,心中暗凛,舞动大刀,急急忙忙去了。正在这时,忽见东北角处一彪人马闪出,当先一人一身黄袍,面上戴一个青铜面具,手中一杆银枪舞的如同缤纷花落,翻翻滚滚的直追着董卓不放。 刘璋目光掠过,先是一怔,随即面色大变。双眉一蹙,大喝一声便催马上前拦住。手中噬血望定那人舞成一团的银光中一搅,但闻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入耳,只刹那间便交击了数十下。 那人身子连震,眸光落到刘璋身上,也是身子猛然一顿。乱军厮杀之际,哪里容的半分停顿。他这一顿,刘璋身边文丑早上,大刀带着一股恶风,便往那人脖颈中斩去。 然而就在此时,刘璋忽的纵马上前,手中大枪对着将将落下的大刀猛然一戳,锵的一声大响,已是将文丑大刀挡开。 “你们自去厮杀,这里有我。”刘璋双目中一片森寒,一边对着文丑怒喝,一边将四下里不断围上来的黄巾杀散。 文丑被刘璋一枪挡开,吓了一跳,眼见刘璋眼中怒火喷涌,不由激灵灵一个冷颤,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往一边杀去。自家这位老大不知又发了什么疯,竟不许自己杀那家伙。神马玩意儿吗!奶奶的,哎哟,原来是她! 他心中不忿,便留心上那将,只是目光落到那青铜面具上,不由的心头猛省,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拨转马头只护着刘璋身后,哪还敢往前去凑。 那将却也奇怪,打从被刘璋阻住,便驻马停枪立在那儿,死死瞪着刘璋,身子微微发抖。对于方才文丑那一刀,甚至都没半分抵挡的意思。 刘璋暗暗咬牙,一阵猛杀,将身周黄巾赶开,这才纵马上前,低声怒喝道:“你这个蠢女人,不是不让你来广宗吗?你活够了不成!跟我走!” 说罢,一枪挑飞一个拦在马前的黄巾士卒,便要往东奔突。只是胯下马刚要迈步,那将却忽然怒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们害死了我父,便将我也杀了好了。” 这一声带着哭音儿,似是饱含着莫大的委屈,手中银枪忽动,竟尔对着刘璋刺来。 刘璋吓了一跳,百忙中大枪一圈,将银枪封开。还待再说,那人却将银枪舞的如同风车一般,一招紧似一招,全不顾自身,整个一副拼命的架势。 “张钰,你疯了!还不住手!”刘璋被这人一通猛攻,不由的手忙脚乱,张口大骂了出来。这人原来竟是当日修县分别的张角之女,张钰。 刘璋向日与她敌对,但几乎都是斗智,今日不想战场上相遇,这才发觉,这张钰竟有如此一身好武艺。要知道以刘璋此时的身手,几以可侧身天下有数猛将之一,虽说刚刚没防备,但能让他有忙乱之感,张钰以一个女子之身,其枪法武艺,当真值得自傲了。 只是心中赞叹归赞叹,但眼下这情势在这儿死缠烂打的,刘璋哪里吃的住劲?见自己骂完,张钰仍是默不作声,只顾蒙头厮打,不由的大怒。心中一发狠,就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但忽然撇到张钰青铜面具下的双眸中,满是悲伤绝望之色,不由的又是心中一软。 猛然想起,刚才张钰悲声喊着这边害死了她父亲,心中一惊,脑子里隐约记起,张角好像正是今年病死在广宗,也最终导致了太平道的彻底崩溃,终致风流云散。 心中想到这些,这才醒悟,前阵子城内黄巾曾出去劫掠一番,多半就是为了掩护张钰进城奔丧的。而张角两个兄弟一直秘不发丧,也是怕动摇了军心,所以汉军这边并未得到消息。 而今,听张钰的意思,张角之死,显然不是记载的那么简单,看她以及今天黄巾的突然爆发,怕是都与张角之死有关了。 想到这些,不由的长叹一声,虚晃一枪,将张钰攻势封住,随即拨马闪向一边,直往东边一处林中而去。 张钰银牙暗咬,想也不想紧随而上,至于是不是真的就是想要杀了刘璋,这一刻,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心中所想。 这两人一动,随着张钰的亲卫也要跟上,旁边忽然转过颜良文丑,双刀并举,大开大合之际,将众人尽数挡住。 得了兄弟文丑的告知,如今见老大引着张钰而走,哪会不知道其中关窍? 对于他二人来说,这仗打不打的赢,打到什么程度都是次要的。老大泡妞却是顶顶大事,旁人不管,做为老大最贴身的兄弟,这事儿却定是要帮的。 刘璋与张钰一前一后,片刻间便追着出了战场,待得进了林子,刘璋勒住战马,回身望来。 张钰浑浑噩噩的追上,心中又是悲苦又是委屈。从突然见到刘璋那一刻,她就有些神思恍惚。老父新丧,心中之痛无人倾诉。 虽有两个叔叔,但他二人却只嚷嚷着要为父亲报仇,说到底,不过仍是念着争霸天下的大计而已,哪会顾及她的哀伤。 今日见了刘璋,却不知怎的,一直咬着牙强撑的意志,忽然间便塌了下来。心中有着莫名其妙的情绪涌动,只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发泄一通。那一通拼命,看上去凶险无比,其实却软绵绵的毫无劲道,否则刘璋又哪能如此轻松的跑开? 待见刘璋往这边退来,张钰也只是下意识的紧紧跟上。此时,进的林中,眼前一暗,这才蓦然而惊。抬头间,正要喝骂,却正迎上刘璋关切的目光,张钰微微一呆,随即无穷的委屈悲伤齐至,瞬间涌上心头。 沧琅琅,手中银枪脱手落下,张钰便就马上,不由伏身大哭起来。 刘璋长长叹息一声,将噬血往地上一戳,跳下马来,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过来。 张钰一惊,待要扭动身子挣脱,却觉得刘璋手臂如同铁箍一般,不容抗拒的将她摁住,紧紧抱住。 张钰又羞又气,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鼻息中嗅着刘璋身上浓浓的男子气息,只觉的一股安宁温馨升起,只想躲在这个胸膛里,抚平心中的伤痛。 “哭吧,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吧。没事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面上一凉,青铜面具已被人摘下。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望着那张俊挺满是怜惜的面庞,张钰心弦震动,最后一丝坚强也如水溶冰消般退去。反手紧紧抱住刘璋,放声大哭起来。 第136章:终定 张钰心防彻底崩溃,这一哭惊天动地,宛如杜鹃啼血,仓猿哀鸣。两手死死拽扯着刘璋的束甲丝绦,用力之下,指节都透着青白。 刘璋知她这阵子怕是压抑的太久了,想及当日母亲柳氏去世,那种悲痛,便是他这堂堂男儿都压抑不住。 而眼前这个女子,身处万军包围之中,无人可以诉说,还要咬牙表露着坚强,其中的悲苦,可想而知了。 微微用力将她更紧的搂在怀中,一手轻抚张钰如瀑的青丝,任这外表坚强的娇娃撕心裂肺的发泄着。 林子外,十几万人厮杀的如火如荼,林子里,一男一女却相拥一起,哀哀恸哭。 良久,张钰终是渐渐收了悲声,感觉面颊上一热,抬头看去,却见刘璋满眼爱怜温柔之意,拿着一方绢帕,轻轻给她擦拭泪水。 感受着柳腰上传来的力度,张钰想到自己此刻还偎在刘璋怀中,白皙如玉般的脸颊上,不由漂染出一片晕红。明明知道该当离开这个人,心中却怎么也是割舍不下。 两眼中现出迷离之色,心中乱的如同纠缠一起的丝麻,千头万绪,欲理还乱,竟不知该如何取舍。 两人一方是兵,一方是贼,这个男人还累次欺负自己,为何就偏偏对他有了情愫?想及老父之死,自己却伏身敌方大将的怀中,这让她情何以堪?又如何自处? 张钰想着这些,心中又是羞愧又是生疼,眸中神色变幻,泪水再次潸然而下。 “可好些了?”耳边男人温柔的问话再起,张钰能从中感受到,那一份令她心颤迷醉的宠溺。 微微点点头,张钰默然不语。 “我该怎么办?”半响,似自言自语,又似发问一般,张钰痴痴的轻声问道。 “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何必想那么多?只要你愿意,便随了我去,这天下又有何人敢为难你?”刘璋知她心结,轻言安慰着,言语中却满是睥睨傲视之意。 张钰俏脸涨红,猛然抬头,咬着红唇道:“怎么可以不想?我爹爹被你们汉军害死,要不给他报仇,我便与你…我…我…,如何面对爹爹在天之灵?我心何安?” 刘璋微微蹙眉,叹息道:“钰儿,到了此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爹野心勃勃,今天的结局,实在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你想想你们这一番大乱,名义上是反抗暴政的起义,其实被你们连累害死的百姓,简直比数朝以来苛政之下死去的要多数百倍!你只想着你爹死了,可你想过没有,那些被你们害死的百姓,他们要不要报仇?更何况,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谈的什么报仇?” 张钰听他数说张角的不是,不由的面色变色,粉腮霎那间一片苍白。霍然推开他,站起身来。 刘璋眼见她默默走到战马旁,俯身捡起银枪,不由的心中一阵的烦躁。急忙上前几步,蹙眉道:“钰儿……” 张钰身子一颤,回过身来看着他,久久不发一言,面上悲苦之色却是越来越浓。刘璋心中震颤,暗道不妙。 “就算你说的有理,但那始终是我爹爹。我只是个小女子,想不通那些大道理。你是官,我是贼,你看不起我爹爹,我不怪你。你我就此分手,再也…再也…不…不见就是。” 张钰脸上露出倔强之色,只是说到最后一句,心中蓦地一疼,直如揪心裂肺一般,泪水已是瞬间流满脸颊。 刘璋看的心中一疼,脱口道:“我什么时候说看不起你了?好,你说,谁害了你爹爹,我去杀了他。” 张钰心中大震,猛然转过身来,死死的看着他,眉眼间俱是喜意,喜道:“你…你当真…当真肯帮我报仇?” 刘璋张口结舌,方才那话一出口,便懊悔不迭。此时见张钰满面喜色的相问,平日里的口舌便给,瞬间不见了踪影。 张钰看着他,见他面上一片为难之色,眼神中的喜悦终是渐渐黯淡下去。整个人霎那间,全没了半分生气儿。 默默的转过身去,翻身上马,一拨马头待要催马而走之际,终是忍不住心中期盼,长长吸了口气,淡淡的道:“害我爹爹的便是董卓和刘备。他们趁我们的人出城之际,派人混了进去,给我爹爹下了毒。你若能杀了这两人,我…我…此身任君施为。若是你办不到,我也不怪你,只待我报了父仇,便远走天涯,孤独终生,也算…也算还了你一番情份就是。”说罢,再不停留,打马往外而去。 刘璋听的一呆,继而不由狂喜。我擦的,早说啊,只要杀董肥猪和刘大耳朵?那可不是正好!我还当你要我去杀卢植皇甫嵩他们,一条道走到黑的造反到底呢。 刘璋想到这儿,心情忽然大好,忍不住想要大笑几声。抬眼望去,林中渺渺,伊人已然不见,连忙翻身上马,从后追了出来。 刚才张钰一番话,不但提出条件,也等若表明了心意。虽然不满自己不肯帮她报仇,却要以终身不嫁,以表明为他刘璋守身。美人情意,何其重也! 刘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催马直出了林子。刚一出来,便见颜良文丑与拔都等人将张钰围在中间。张钰固然低头不语,众人也没敢去对她无礼的。 此刻眼见刘璋出来,颜良文丑大松了口气。刚才见这小娘皮一人跑出来,却不见他们老大,两人大惊之下,不知道刘璋安危,哪肯让张钰就此走了。只是知道这女子与老大纠葛极深,却也不好冒失得罪了,只得先围起来,正嘀咕着要进去寻找一番再说呢。 张钰自也知道他们的心思,此刻眼见刘璋出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刘璋满面眉花眼笑,对着颜良等人摆摆手,催马上前,一把拉住张钰缰绳。 张钰被他当着众人面拉住,登时满面通红,狠狠的瞪着他。刘璋毫不在意,低声笑道:“你便是个急性子,不等我回答就跑,真便就舍得不再见我?” 张钰大羞,心中却又极是委屈,贝齿紧紧咬着红唇,泪珠儿便在眼眶里打转。你不肯帮我报仇,却又拦着我作甚?刚才你那面色,还要什么回答?现在又这么说,可是作践我吗? 心中想的悲苦,正要怒喝,却听那冤家忽然低声道:“你要杀的两个混蛋,包在我身上就是。不若你现在就随我回去好不好?” 张钰身子一震,满面不可思议的转头看着他,随即却又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方才在里面,分明是满面为难,现在忽然这么说,难道竟是想欺瞒我,先把我骗了去?你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刘璋见她长长的睫毛抖动,泪花儿挂在上面,犹如碧荷承露,清丽不可方物。心中柔情滚动,哪里知道早想的岔了。 “你若想就这么骗我随你,欺负了我,我唯有一死就是。”刘璋满心的柔情蜜意,猛然间却见张钰满眼凄楚,蹦出这么一句话,不由的登时如同一盘冷水浇下。张口结舌道:“你…你怎么这么说?我怎么骗你了?” 张钰见他脸孔涨得通红,额头上都隐有青筋跳动,终是心中疼惜。将原本到了嘴边的狠话咽了回去,扭头轻声道:“若你不骗我,便放我离去。只要你做到我说的,那时候,我…我…怎么都依你。但没做到前,我绝不会跟着你去!” 这番话,前面满是情意缠绵,饱含期盼。但到了最后一句,却充满着斩钉截铁的坚决。 刘璋一呆,随即心中却升起一种敬重的感觉。知道她这是暗示自己,不肯苟且轻贱之意。 长长吐出一口气,郑重的点点头,沉声道:“钰儿,我明白了。好,你便拭目以待,我早晚必杀此二獠。只是,眼下广宗太过凶险,你还是莫要回去了。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万一有个闪失………你要我遵守承诺,同样,你也当守诺才是。” 张钰听他说的郑重,这才明白他是真心。心下不由一阵欢喜,见他顾及自己安危,心中柔情涌动,抬头对他展颜一笑,随即有低头小声道:“我晓得的,你…你自己保重。” 她与刘璋相对以来,一直是清清冷冷的,此刻忽然展眸一笑,刹那间恍如春回大地,百花竞放,刘璋不由看的一呆。 张钰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心中羞涩,眸光如水波荡漾,白玉般的脸上,便如水中洇开了胭脂。睇了他一眼,这才轻踢马腹,催马而去。 刘璋呆呆的望着,半天猛然回过神来,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急叫道:“喂,你走了,我去哪里找你啊?” 张钰远远听了,在马上转过头来,深深凝望他一眼,长声道:“初见君颜兮命已定,此生苦守兮盼君信。”吟罢,一拍胯下胭脂马,马鸣长嘶声中,绝尘而去。 刘璋呆呆的望着那远去的俏影,口中喃喃的念着伊人留下的两句话,半响,终是哈哈大笑,眉飞色舞起来。 第137章:大耳朵跑了 “小的们,走了!看你家主公我去杀个七进七出,让这帮孙子见识下咱的绝世英姿去!”解去了心头的疙瘩,又与佳人相约有期,刘衙内心情大好,意气风发。 旁边颜良文丑二人对望一眼,同时暗暗撇嘴。七进七出?上茅厕吗?还绝世英姿呢,杀谁去?自己杀自己?人家在那杀的死去活来的,你却半路跑出来把妹子,鄙视!太鄙视了! 刘璋喊出口号,催马便走,只是扫眼间,却见众人面色古怪,不由的一愣。 拔都面色尴尬,上前低声道:“主公,那个,咳咳,贼子收兵了,嗯嗯,皇甫太尉和朱儁将军也到了,那个,打完了,咱们还是回吧。” “嗯?打完了?这就打完了?我勒个去的,可我现在很兴奋啊,很想打一架啊,这咋整?” 刘璋一听拔都所言,心中也是有些惭惭,只是这面子上委实下不来。这事儿他毕竟好传不好听不是。身为主公,大伙儿都舍生忘死的厮杀,自个儿躲小树林里谈情说爱,咳咳,介个,真不能传出去!要转移目标,嗯嗯,转移目标。 刘衙内身死是小,面子是大,察觉到鄙视的目光后,立刻开始胡说八道,施展起乾坤大挪移来。 众人听着这位主公无耻的言语,忽然都有一种很想抓狂的心思。颜良文丑二人更是齐齐翻了翻白眼。 只是这白眼翻完,忽然就感到一阵“杀气”。 “咳咳,文丑,我记得你刚刚好像有对我砍了一刀,这事儿有木有?”主公很无赖,后果很麻烦。 文丑听的魂飞魄散。我擦的,找事还有这么找的吗?我砍你一刀?话说你才是老大吧,我做小弟的砍你一刀,我对生活厌倦了吗?你就算要摆明欺负人,是不是也该换个高明点的说法啊?这种说法,有人信吗?有吗? 文丑很悲忿,转头四顾,看向众人,以求获得支持,共同向这无良主公进行抗议。 颜良仰头向天,啊,天上有只大白羊在飞…呃,不是,是云彩……嗯,真好看。 拔都转头看向四周,嗯,没发现呢,这儿的风光那不是一般美妙啊,欣赏一番先。 文丑满脸发黑,死死的瞪着两人,暗暗咬牙不已。兄弟就是拿来卖的,你大爷的,老大说的话果然不错。呃,老大,擦得,先对付过去再说其他吧。 “主公,这个事,嗯,真没有!”文丑一张丑脸上,忽然堆起无数褶子,有一种叫做谄媚的神奇表情出现。 “嗯?没有?不会吧,我怎么记得有呢?难道你是想说我发癔症了?”主公的脸有些黑,眼里有种莫名的光彩闪动。 呃,文丑就郁闷了。我不就是没看清那是你女人,然后挥刀吓唬了一下吗?至于这么玩我吗?不行,奶奶的,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事儿,要转移。嗯,老大曾经教导过:一见事不好,撒腿就要跑。万一跑不掉,先把祸水引。 “咳咳,主公,其实刚才我也发现了有人好像在举刀。那时候吧,特别乱,真的,真乱。嗯,我看的不是太清楚,不过,感觉挺熟悉,嗯,会不会是颜兄或者拔都兄弟呢?哎呀,对了,主公,咱们走开的时间太长,我当先提前一步,回去禀告一声才是。嗯嗯,主公,咱这就先行一步,先行一步了。” 文丑面上忽然显出庄重之色,一本正经的汇报一番,不等那位老大发话,叱喝一声,已是催马绝尘而去。 颜良、拔都二人瞠目结舌,相互对望一眼,下意识的便去偷眼看主公面色。嗯,很阴险,很邪恶啊。 两人激灵灵打个冷颤,不约而同的抱拳道:“主公,此地大战方休,不宜久留,还是尽速回营才是。我等先为主公开路去。”言罢,齐齐叱喝一声,抖开缰绳就跑。 尼玛的!文丑孙子,陷害、诽谤不带你这样的,老子跟你没完!两人一个心思,一边撒丫子开跑,一边将文丑家上溯到十八代的女性亲族尽数问候了一番。 刘璋有些发愣,这帮兔崽子哈,现在都成精了?那我这主公咋办? “我擦,别跑,我日,等我抓住你们,要你们好看。”假作发怒中,刘璋催马在后紧紧追上。面上却是一片欢愉之色。 这些人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情若手足,甚至可以以命相护的兄弟。刘璋跟他们之间,从来不端架子,这种小玩笑、小游戏,几人已经玩的极是熟练,颇有些乐在其中的味道。 骏马奔驰,春风送爽。刘璋心情大好之下,只觉处处都是一片喜意洋洋。嗯,看那趴着的家伙,缺胳膊少腿的,貌似很有艺术性啊。呃,那是一具死尸……… 汉军大营将近,错把死尸和维纳斯联系起来的事儿,很快被刘衙内扔到九霄云外了。 营门中,无数汉军进进出出的,将大战过后的各种物资分类处置着,一片忙碌景象。 中军大帐外,已然赶到的皇甫嵩、朱儁、孙坚,还有半路返回的董卓等人走出来,迎接刘璋。 刘璋进了大营,目光一瞟,连忙跳下马来,哈哈一笑,抱拳上去见礼。略一寒暄,进入帐中落座。 “此番广宗蛾贼异动,又是多亏季玉公力挽狂澜,呵呵,公果然不亏为宗室之胄,我大汉少有的将才啊。”待到众人坐定,皇甫嵩目光一扫刘璋,满是欣赏的赞叹起来。 朱儁、孙坚都是连连点头,满面堆笑。花花轿子人人抬,这种不花本钱的赞美,不会有人吝啬的。好歹是刘璋的人马损失,这份情却不能抹杀了。 董卓听闻皇甫嵩提起这茬儿,脸上毫无半分不虞之色,连忙起身恭敬的再次对刘璋一揖,郑重道谢。 刘璋打着哈哈,一边谦逊着,一边暗暗打量董卓。按历史记载中,这肥猪睚眦必报,心胸狭窄傲慢,怎么如今被人当面打脸,却似乎并无什么不良反应呢?不对不对,奶奶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弯弯绕儿。 刘璋心中盘算着,两眼微微眯起,目光转动之余,忽的心中一动,看向董卓问道:“呵呵,董将军,我听闻还有一位英雄在此,怎么不见呢?哦,就是那位刘备刘玄德。他现在何处?” 董卓听闻刘璋问起刘备,面上忽的显出忿忿之色,叹气道:“唉,季玉公问起此人,卓深感惭愧啊。” 刘璋目中闪过一丝寒光,轻轻哦了一声,问道:“将军为何这么说?” 董卓起身对着皇甫嵩等人抱拳施了一礼,这才又对刘璋愧然道:“这人如今不知去向,前阵子,他就想独自离开。卓以为大军将至,决战之机临近,故而没有答应。但今日突如其来的一战,一开始,这人就趁乱而走了。唉,其中究有何种蹊跷,委实难测,此乃卓不察之罪。” 皇甫嵩朱儁对望一眼,眼中有异色划过,沉吟不语。孙坚对刘备还是初闻,也不过是因为刘璋特意问起,这才留心上。听董卓说刘备不告而别,除了诧异,倒也没的想法。 但刘璋这儿,却是不由的心中狂震。这大耳朵居然跑了!这厮一生最善逃跑,精明的跟个兔子一样,稍有风吹草动,便是先跑了再说。 历史上,每当危险来临,便抛弃妻子,次次如此。对外宣扬的,却是如何如何仁义,只顾百姓、兄弟,顾不上妻子。其实,这不过只是一种寡情薄意的美化而已。 今天,本来想趁此时机先拿下这厮,以绝后患,不想,竟又被他跑了,也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这厮真的好命。 不过,他这么跑了,却不能让他白跑,哼哼,这无耻的大耳朵整天打着宗室的大旗,到处招摇撞骗。 这次,可要借着这机会,给他泼泼脏水才是。也免得这家伙坐大的太容易,为以后多费手脚。 “呃,竟然临阵脱逃?怎么会这样?这人的品行,唉,将军难道之前就没觉察吗?”刘璋心中有了主意,言语间虽是质问董卓,一个人品太差的帽子,已是不声不响的扣在了刘备头上。 “唉,是啊是啊,季玉公责怪的是,却是卓忽略了。嗯,当日他本是卢尚书帐下之人,又说自己乃是汉室宗亲,卓敬其身世,这才疏忽了其人品性,唉,一至于此,一致如此啊。” 董卓闻听刘璋有帮着自己说话的意思,不由大喜,连忙顺坡下驴,不迭声的自责着。只是话中却又点出刘备的来历,眼神一阵闪烁。 刘璋微微一哂,不以为然的道:“但凡姓刘的便跑出来说自己是宗室,难道还要家父或者宗正个个都去查实不成?我高祖、汉武子孙虽众,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拉上关系的。” 董卓目中又是一闪,连连点头不已。皇甫嵩微微皱眉,与朱儁对望一眼,眼中透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当日他二人联合上书,为卢植求免。事后,卢植也曾作书感谢,书中便曾提到过刘备其人,请两人来军前多多照应一番。可如今,听着刘璋和董卓两人一唱一和的,似乎竟然直指刘备冒充皇亲,这事儿却是可大可小,不好表态。 “季玉公,我闻卢尚书曾言,这为刘玄德乃是他的高弟,想必该不会有这般忤逆之举吧。”想了想,终是感觉不好驳了卢植的面子,皇甫嵩斟酌着言词,笑着向刘璋说道。 他这番心思也是明白。董卓一口咬定刘备是临阵脱逃,若要论罪,其责不小。但若是有个宗室的身份,自然便多了一层保护。 董卓面上闪过一丝不屑。他对卢植等人,向来不怎么看的上。但对刘璋这种真正的汉室宗亲,却是不肯轻易得罪。是以,当他听刘璋有怀疑刘备之意,自是紧着跟上,此刻,听皇甫嵩推出卢植说事儿,他新败之人,不好置喙,只拿眼睛去看刘璋。 刘璋心中明镜儿似地。这董卓如此一门心思的要抹黑刘备,看来是铁了心,要让刘备充当这次大败的替死鬼了。这才百般配合自己,其中利用的含义,自是不言而喻。 但没人知道,其实在座之人,最想搞死刘备的,正是他这位东莱候。那家伙不但威胁到自己今后的生存,现在更是得罪了自家的女人,哼,他不死谁死! 是以,听了皇甫嵩这番似提醒似劝慰的言词,刘璋嘴角慢慢流出一丝冷意,漫不经心的又冒出一句话,皇甫嵩等人一听,登时面色大变。 第138章:挖角 “卢尚书海内名士,清名素著,这个我也是信的。只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对于门下弟子固然是一番爱护之心,但牵扯到我汉室宗亲的身世,难不成我宗室的家谱,卢尚书也能掌握不成?” 刘璋这番话一出,皇甫嵩面色登时大变。卢植掌握宗室家谱?这话怎么说的?以一个臣子身份,竟然掌握皇室家谱,这跟当日春秋时,楚庄王向周天子问鼎大小之意,岂不一样? 皇甫嵩不料刘璋为了刘备身份一事儿,竟然给卢植扣上这么大个帽子,这事儿偏偏还是自己出言挑起的,一旦出了事儿,自个儿如何对得起卢植? 想及此,头上不由涔涔冒出汗来。眼光再看向刘璋时,已是隐含警惕畏惧之色。对于这番话,却是打死也不肯接言了。 他两人不说话了,大帐中朱儁、孙坚、董卓都更不敢多言,相互看看,各自垂眉低首,帐中忽然一片寂静。至于唯有董卓暗暗欢喜,自是题中之意。 刘璋一句话震住所有人,眼见皇甫嵩和朱儁都不敢再替刘备说话,心下暗笑。目光转了转,这才低低一笑,轻声道:“刚才所说,也不过闲来瞎聊而已,当不得真。呵呵,倒是我刚刚听董将军之言,好像此次黄巾突出,引发大败,也与那位玄德公有关?却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甫嵩和朱儁听他轻轻揭过那个话题,都是不由的大松一口气,正自刚松下心来,却见他话锋一转,竟把这次大败,又与刘备扯上。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哪还不知刘璋的心意。 皇甫嵩暗暗叹口气,也不知这刘备怎么招惹到这个刘璋,竟尔被他步步紧逼,大有一脚踩死的架势。只是有了前车之鉴,这会儿哪还会去多说?当下,只面带微笑,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旁听。 董卓心中大喜,暗道这个东莱候当真是妙人,如此知情识趣,日后必然当有所报才成。 心中欢喜,面上却做出沉重之态,叹息道:“当日卓奉旨接了卢尚书的兵权,深知能力不如尚书,故而,不敢轻动,只按着尚书原先的布置,团团围住,以待皇甫太尉及诸位将军前来再议。 只是,那刘备却是极为不耐这般围困,说便是不攻城,也当设计,诱其出城而战。 卓拗不过他,只得听了他的计策,派出许多探子,待其出来活动时,暗暗潜了进去,伺机刺杀其一二大将,也好激怒蛾贼。 只是好久没有消息,卓也知这刺杀之计,在十余万大军之下,成功的几率实在太低,故而,便渐渐放松了警惕。但今日,城中忽然倾巢而出,几有拼命之心,以卓所料,只怕多半是有人得了手。这才招致蛾贼如此拼命。 唉,其实说来也怪不得玄德公,总是卓轻忽了此事,其后自当上书朝廷,自请罪责便是。” 刘璋听的双目中一阵奇光连闪。尼玛的!原来这事儿却是刘大耳搞出来的?我勒个去的,你们的人不是刺杀的大将,是杀了人家教主啊。 想来混进去的人,也不是什么无能之人,知道万军之中刺杀简直就是胡扯。但若是化妆成张角府上奴仆之类的,接近厨房,用毒害人,可谓防不胜防。毕竟,张角临时屯兵这里,又逢大军围城,哪有心思去细细甄别一个府中下人。 这么阴差阳错之下,还真就让他们成功了。这位便宜老丈人,可当真是死的冤枉至极了。 他这里盘算着其中的弯弯绕绕,和从张钰那儿得到的消息一印证,登时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其他之人,却尚不知张角已死,此时听的董卓一番话来,这才知道这边一直以来,虽然表面平静,其实已然是暗中交上手了。那个刘玄德有如此大胆谋划,倒也算了得。 只不过,此刻也只是董卓片面之词,真正里面如何情况,帐中众人都是人精,明知有些猫腻,却也没人去费那心思指出。董卓这么言说做态,其心无非是推出刘备承担大部分罪责,给自己做挡箭牌而已。 听得董卓仍自在自责不已,朱儁微微一笑,摆手道:“董公临危受命,便有小败,也无伤大雅。呵呵,更何况,此番得了季玉公之助,不也算反败为胜了吗?我看这请罪一说,也就不必提了吧。”说着,眼光看向刘璋。 他轻轻抹过董卓之败,为的还是帮刘备开脱。帐中,皇甫嵩自是跟他一个心思,孙坚官职、兵力皆是最弱的,量他也不会有什么心思。 唯有刘璋,如今挟大胜之威,又兼身居高位,故而,朱儁说完,便等着他的意思。 刘璋不置可否,只淡淡微笑不语。要想凭着这个就让朝中杀了大耳朵,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刚才他那么较真,甚至不惜以拖卢植下水为威胁,其实不过是针对刘备整日挂在嘴上的汉室宗亲四字而已。 他从后世书上知道,刘大耳仗着这个名头,给他的助力那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自己既要对付这么个当世枭雄,必须瞅准最能打击其人的地方下手。 至于这次大败的责任,有也罢无也罢。根本不在他心上。这会儿既然达成了最大的目的,自不会去刻意的得罪皇甫嵩朱儁二人了。 朱儁见刘璋并无不同意见,心中大喜,董卓却是颇为失望。眼珠儿一转,立即将话题转开,借着朱儁所言刘璋相救一事,再次向刘璋致谢。 刘璋自然知道董卓的目的,心中便有些腻歪,正想说上几句敲打敲打他,别以为他利用自己当自己不知道。但是目光偶然掠过一旁的孙坚,心中不由微微一动,眯起眼睛,笑嘻嘻的对着董卓道:“董公真这么感谢我?打从我进了这大帐,你可是谢过了好几回了。看来我不表示一番,董公怕是吃不下睡不香了,也罢,既然这样,我便向董公讨个人,若是董公应了,这情儿便算是还了,以后也不须再提了,董公意下如何?” 董卓先是一呆,随即就郁闷了。自己不过是客气客气而已,哪里有什么吃不下睡不香的,我活的滋润着呢好不好?这小狐狸满脸笑嘻嘻的,心计却着实深的很,他向我要人,却不知要哪个。 看他目光大是不善,难道我手下有什么人得罪了他不成?哎哟,这可要小心了。单看他对那刘备的打击就行了,若是被这人惦记上了,只怕自己可真要吃不下睡不香了。 董卓霎那间便将心提溜了起来,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不是太过离谱,个把人的事儿,弃了也就弃了,决不能让这小狐狸不爽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想到这儿,当即满面堆欢,拱手笑道:“季玉公哪里话来,既然有人对公失了礼数,便也是对卓无礼。卓必不会包庇。便请公明言,卓即刻将之唤来就是。” 刘璋听他应的痛快,先是微微一愣,听到最后,不由一阵好笑。不想这肥猪还当是有人得罪了自己,这是打定主意弃车保帅来交好自己了。 心中想的明白,面上却并不挑破。这个时代,门人属下对主家的忠心极高,自己半路要人,这肥猪虽肯给,但万一当事人心中别扭,自己可要费一番手脚。 如今,这肥猪自作聪明,竟然要玩弃子,那可好极了。让他自己摧毁手下的忠心,自己再施展一番,效果可就截然不同了。 他心中蔫儿坏蔫儿坏的,占了人便宜还想着害人家,这里笑的可就有些欢畅了。 “啊,哈哈,董公如此仗义,真叫刘璋感动。嗯嗯,好好好,董公这朋友,刘璋交下了。日后但有用的上刘璋的地方,只管明言,璋定不负所望就是。” 董卓大喜,连连点头,再次请问要的这人是哪一个。刘璋笑眯眯的道:“我听说董公麾下有个校尉,乃是关西人,叫做华雄的。不知可有这人?” 董卓一愣,华雄确是自己手下一员骁将,只是勇则勇矣,还远远称不上什么大将之才。刘璋要的竟是他,这让董卓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儿。 当即点头道:“是有此人。好,请公稍待,某这便使人传他来见就是。”刘璋含笑点头,并不多言。只是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芒。 董卓偷眼觑到,心中更是认定,不敢怠慢,起身出去让人去召华雄来见。不多时,帐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帐门处一暗,一个雄壮的大汉唱名求见。 董卓看了刘璋一眼,见他不说话,当即咳了一声,沉声命华雄进来。 华雄压根不知什么事儿,进来先给众人施礼,这才恭声对董卓道:“主公召华雄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董卓面色阴沉,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平日向来粗鲁,我本见你有几分武勇,这才不为己甚。可如今……罢了,你也不须再称我为主,且去见过刘军候,是生是死,便由军候决之。”说罢,大袖一甩,再也不看他一眼。 华雄猛然呆住。片刻后,满脸便涨得通红。这个时代,做为属下,竟被主人逐出,实在是一种奇耻大辱。一旦传扬出去,必为天下人耻笑。 尤其董卓面色表情,眼神中简直就是深恶痛绝之色,恨不得赶紧与他划清界限。华雄堂堂男儿,虽粗莽,却并不傻。呆呆的站在那儿,半响反应不过来。 第139章:移师东郡 “呵呵,这位便是华雄将军了?好好,果真壮士也。”华雄遭此飞来横祸,完全莫名其妙。正自又惊又怒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人话声。 转头看去,见右首一人站起,含笑上下打量着自己,正是那位今日一来就大出风头的东莱候、镇贼中郎将刘璋。 自己与这位刘军候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今天更是初次相见,可方才听董卓所言,这一番羞辱却是与此人有关。华雄羞怒交迸之际,对这个刘军候,实在是大有恨意的。 但如今这位军候一张嘴,却全是一番夸赞之意。华雄憨直,脑中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由的就此呆在当地。 “哈哈,将军不必惊疑。唉,也是刘璋方才话未说的清楚,倒让董公误会了。其实,我只是听闻华将军武勇过人,心中倾慕,哪知董公……啊哈哈,误会误会,来来来,华将军,快请入座,容刘璋敬上一盏赔罪。” 刘璋嘴角微微勾起,大步而出,走到华雄身前,轻轻拍拍他肩膀,满眼都是真诚喜爱之色。 帐中众人都是一脸的愕然,刚才他和董卓之间的对答,大家也都以为是这华雄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刘璋,可如今看来,根本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华雄听到刘璋解释,不由的心中大是感念。这一番话,不但解去了他刚才的羞辱,更是对他赞赏有加,今后传扬出去,还有何人将他当做无名小卒看待?这番恩情,可真大了去了。 当下,黑脸上显出激动之色,连忙躬身施礼道:“华雄得军候如此相待,敢不效死力以报?不敢当主公赐座,若有需华雄做的,便请主公吩咐下来。” 旁边董卓脸上阴沉的犹如要滴出水来,一双眼中凶光频闪。此刻他哪还不知道自己掉进了坑里?心中暗恨刘璋误导,又恨自己反应过激,但更恨的,却是华雄竟然当堂就转拜了刘璋为主,毫不顾及自己颜面。一时间,那眼中怒火,犹如要杀人一般。 刘璋却是哈哈大笑,心里那叫一个美啊。一把拉住华雄,摇头笑道:“将军肯投刘璋,乃璋之幸也。刘璋所部,虽名为主从,实则皆兄弟耳。将军无须拘束,今日大喜,当满饮几杯,那些个繁缛俗礼,过后再叙不迟。”说罢,拉着华雄站到席前,亲自为华雄斟满递上。 华雄双目泛红,嗫嚅了几下,躬身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嘴上却一句话也未再多说。主上如此礼遇,今后便将这条命交了主公就是,再言其他皆是多余。 饮过三杯,华雄执意不肯入座。刘璋见他坚决,也不再劝,闻言慰勉一番,让他自去后面寻找沮授安排。 有了这个小插曲,帐中众人,除了刘璋,都有些小尴尬。皇甫嵩以大战将至为由,也就草草结束了筵席。 刘璋笑嘻嘻的别过众人,自回自家大营。进了大帐,让人将沮授、陈宫请来。 待到两人落座,刘璋将方才帐中之事细细说了,沮授、陈宫先是愕然,随即不由的都是相对莞尔。这位主公损招儿一出接一出的,董卓遇上了,真可谓是流年不利了。 待两人笑过,刘璋摆摆手,面色转为凝重,以手敲击案几,缓缓道:“二位先生,我总觉得这董卓今日之败大有蹊跷。虽然他一再说是自己疏忽,但今日军阵之中,我见他虽身处包围之中,却并无丝毫惊惶之色。若说其人竟有如此胆识,何至于来此月余,竟无半分动作?更何况,我留心之下,发现此番固然大败,损伤的皆是昔日卢尚书所部,他自己的部众,却伤损近乎为零。这其中,怕是绝不简单啊。” 沮授、陈宫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相对一笑,满是欣慰赞赏之意。沮授拱手笑道:“主公高见。自当日与卢尚书被囚相遇,以主公对董卓其人的评论,授与公台思虑数日,也算稍有所得。此番董卓之败,乃是故意为之。” 刘璋哦了一声,眼中划过一道锐芒,看着沮授,问道:“公与为何有这种结论?” 沮授微微一笑道:“此事不难猜。董卓勇武过人,自发迹以来,残忍嗜杀,当年在西羌之时,甚至羌人闻之色变而不敢犯。以当日羌人之悍勇,难道还不如今日之黄巾?董卓一路行来,官至中郎将、嫠乡侯,既非宗室,又非皇戚,如此势力,便主公都能知之,况朝堂诸公?只怕便是天子也对其多有猜忌。今其人已临关中重地,若是再获大胜,只怕功未必赏,祸却要先至了。如此,驱朝廷之众而败,却于自身无碍。既能化去朝中猜忌,又能脱身而出,窥伺一旁。那么,如这番大败,岂不是应有之意?便是换成沮授,也定是要这般做的。” 啪! 听了沮授一番话,刘璋轻轻一拍案几,两眼眯起。果然,这董肥猪绝不似面上那般平庸。只怕今日便是在华雄一事上,也是有作秀的成分。对天下人,对朝廷,对天子示之以弱,从而脱身而出,冷眼旁观,伺机而动。 嘿,这番计量,精准巧妙,不着痕迹,实在是高明之极。刘璋脑中想着董卓那凶恶的面庞、肥硕的身材,怎么也难将之与这种细致阴柔到了极致的策略画上等号。 暗叹之余,猛然心中一动,一个人的名字浮上脑海。 李儒!那个董卓的女婿! 这种巧妙设计,若是背后没有那个奸诈似鬼的家伙的身影,刘璋是打死也不信的。看来,日后若要对付董卓,这个李儒是怎么也要先想法除掉的。 想到这儿,转头看着沮授二人,蹙眉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沮授看看陈宫,陈宫点点头,对刘璋一笑,道:“什么也不需要做。主公目下虽然大有名声,但却有一个致命之处,就是没有自己真正的根基之地,看似强大,但却一切皆出于朝中政令。如今既有董卓这个变数,倒不如将计就计,只管冷眼旁观。待得大乱平定,立足一地,休养生息数载,再来考虑其他才是上上之策。” 刘璋闻言目中闪过一道异彩,看了看陈宫,终是面上露出微笑。陈宫此刻之谋,已然不是站在朝廷的角度上,而是完全从刘璋本身利益出发了。这,才是刘璋真正期望的。 既然商定了此节,也再不需多想了。后面只要沉住气,按部就班的进行就是。当下,三人散了,各自安歇不提。 此后数日,广宗城中眼见汉军势大,也不敢轻易出战,只死守城池,看样张宝张梁二人也不是蠢蛋。前面既有卢植一事儿为鉴,战事拖延下去,只有朝廷急。只要那边一急,便会生出变数。有了变数,黄巾才能有空隙可乘。 故而,皇甫嵩等人每日于城下讨战,黄巾众人毫不理会。皇甫嵩无奈,与众人商议一番,发觉仍是当日卢植步步为营之计最是稳妥。当下,令人挖土筑堤,将广宗围了个水泄不通。 按照皇甫嵩的想法,只要朝廷给我些阳光,我就能还朝廷一片灿烂。不求别的,多给点时间。等到围堤筑成,大军压上,一切便再无悬念。 只是他的想法是美好的,而灵帝这次也出奇的英明了一把,并未理睬朝中有关部门的谗言,沉住气,等着皇甫嵩给他带来的灿烂。 但灵帝沉住气了,不代表别人也能沉住气。就在广宗城下热火朝天的大干快上的建设中,东郡那边忽然冒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叫卜已。 这位卜已,按照后世的说法去衡量,嗯,成分很好,贫农!绝对的贫农。只不过这位贫农在某一日,忽然和当日败散在广袤中原大地上的黄巾们相遇后,一下子便抖了起来。 开始时小打小闹,聚集个三五千人,打打地主,斗斗土豪,分些个田地,倒也有声有色。但这个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欲望总是伴随着全力而生,最终催化出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 因为卜已同学不断的强大,汉庭又全部精力在对付广宗,使得当日被击散的各地黄巾蜂拥而至,不多久,这位卜已同学惊喜的发现,自己强大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强大了的卜已虽没什么学问,但这句革命名言却也是听说过的。于是,大旗扯起来了。只数日间,东郡大乱。隐隐间,竟有呼应广宗之势。 朝中接报,一日三惊。灵帝大怒,心里这郁闷就别提了。你说自个儿好好地啊,这一辈子也没追求点别的,不过就是在宫里创创业,搞搞商业经营啥的,这碍着谁了啊?咋就不肯消停呢?摁下葫芦起来瓢的,真当老子是病猫吗? 怒了!有句话叫“天子一怒,伏尸百里”。但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一种隐性结果,那就是迁怒。 于是,过往战事的种种不利全数涌上心头。一道道谕旨,便在这种情况下,自京中而出。 令皇甫嵩、孙坚继续攻坚广宗,令朱儁、刘璋进讨东郡,克日破贼。罢卢植尚书位,削职为民。罢董卓东中郎将职,改任河东太守。 很明显,灵帝的迁怒,最终落到了卢植和董卓头上。卢植上回侥幸得皇甫嵩等人保举,脱了一劫,这回虽没挨上断头刀,却是给一撸到底。 董卓上回大败,现在也别在那儿充大头蒜了,直接打发到河东蹲着,权当后备队员了。 光和九年夏六月,刘璋再次踏上征途,剑指东郡。 第140章:仓亭大捷 中国向来有句俗话,叫: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这句话,用在汉末黄巾起义的各个时段上,真是贴切至极了。 对于汉庭派出朱儁与刘璋来打东郡,踌躇满志的卜已同学并未感到多少恐惧。 不是他比之前的波才、张曼成等人厉害,相反,而是因为他比那些人更无知。正所谓无知者无惧! 朝廷派兵来了?多少人?两万?那咱这儿多少人?二十万!这是啥比例?咱们是汉军的十倍啊!一人一泡尿都能淹死你!来打咱,好,来吧。Who怕who啊! 也没啥调兵遣将,东郡黄巾的伟大领袖卜已同学,在下定决心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时候,大手一挥,直接将二十万人全军压上。 汉军自冀州而来,要想平叛兖州的东郡,那就要跨河而来。军半度可击之!卜已感觉自己很有些将才,他竟然知道这条兵法战略。是以,二十万大军便在一声令下,齐聚大河之畔的一处小县,仓亭。 俗话说,人满一万,漫山遍野。这仓亭一地,随着卜已的一声令下,二十万人忽然挤到了这儿,可想而知,那是一个怎样的景象。 卜已得意洋洋的审视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营,那叫一个志满意得啊。 等汉军来了,咱们就往这河边一战,吓也吓死你们。等到大败这两万汉军,张角那边要是识时务,咱就去救了他。要是不识时务,老子管他死活。惹恼了咱,连他一起收拾咯!到时候咱挥军横扫八荒,踏平九州,也混个皇帝当当。 搞上三五千个美人儿当妃子,夜夜当新郎,天天玩大婚。蹄髈肘子管饱,白面卷子管够! 卜已两眼放光,眼神有些没有焦距。很强大的立志,不说那蹄髈肘子和白面卷子的超级志向,单只那后宫的设计规模,竟然比咱们刘衙内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只是卜已同学压根就没去想,兵力差别大是不错,半度而击之的兵法也没背错。 但是,这兵力也得看兵员的素养不是?一方是盔甲坚利的百战雄师,一边却是走两步都要咳上好几声的老弱妇孺,这种差距,别说十倍,就是百倍也没得玩啊。 半度而击?拿什么击?扔小石头吗?他麾下这二十万大军,除了竹竿木杖的,甚至连锄头什么的都少见的可怜。 以往在东郡横行无忌,不是他麾下多厉害,实在是这东郡并没任何抵抗。 二十万人,每到一处,一拥而上,一般小家小户的富户,被那架势也吓死了,又哪来的抵抗? 可惜,这些道理没人讲给卜已听。估计就算有人讲,以卜已现下的心态,多半也是大喝一声,拉下去砍了。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卜已,现在已经疯狂了。 …………………………………… 自广宗往兖州的东郡,最近的路途就是经清渊、馆陶、冠县而入兖州界,然后经发干县入东武阳,临冈成城渡河。 大军行进,因有辎重押后,速度自然不如单骑快。故而,这段路程,刘璋与朱儁直直走了十多天后,才达到东武阳。 这一日,大军立下营寨,朱儁正与刘璋、沮授、陈宫在大帐中商议,欲要明日一鼓作气,度过大河。帐外有人来报,前方哨探的斥候已然返回。 刘璋令人传进,斥候进的帐中,满脸古怪之色。刘璋目光一扫之下,微微蹙眉,看了一旁的陈宫一眼。此次行军司马一职,正是由他担任。 陈宫也是皱眉,沉声问道:“前面哨探什么情况?贼人有多少,如何分布?” 斥候听出陈宫言语中的微怒,只是想到自己看到的景象,实在匪夷所思。当下连忙躬身道:“回先生话,对方总兵力应该在十几万到二十万左右,嗯,没什么分布,一股脑的,全聚在对岸仓亭四周。旗号不明,营房不整,实在难以确定。方才所报之数,乃是根据其占地规模所计………” 斥候脸上古怪之色愈重,大帐内,朱儁、刘璋等人听的也是一脸的讶然。 全部人马都堆在一处?还不分旗号?这…这是神马兵法阵略?怪不得这斥候满面的异色,只怕任何人了解了这情况,也会大吃一惊的吧。 微微沉吟一会儿,摆手让斥候下去,刘璋忽然道:“公伟公,不如你我亲自前去一看如何?” 朱儁刚才听的也是摸不着头脑,听刘璋这个建议,正中下怀,欣然同意。 众人出帐,带着亲兵直往大河北岸而来。此时汉军扎营之所,离着最前的冈成城不过五十里,众人轻装而进,不过个把时辰便接近了目的地。 只是,就在离着大河里许之外,就听到阵阵的噪杂之声传来。那声音随风传来,令人闻之,简直犹如进了菜市一般。唤儿的、喊娘的、喝骂的,什么声儿都有。 刘璋面上闪过惊奇之色,挥手令众人隐秘而行,待到潜到河岸一处林中,那声音竟然比之大河奔流之声还大。拨开枝叶望去,待到目光所及,所有都是不由的瞠目结舌,傻在了原地。 对岸上,到处都是人。嗯,很多人,如同一个个小村落。没有巡哨,没有栅栏,没有拒马鹿角。间或有几个青壮扛着锄头木棒的,从上游往下游溜达着,瞅那模样,不像巡哨,倒是像在田里干完农活,准备回家吃饭去的。 顺着河岸一溜儿排开的,各式各样的简易帐篷、草房挤成一堆。做饭的、烧水的、躺在树荫下扯皮的,放眼皆是。这哪里是什么军营?根本就是难民营! 半响,刘璋收回目光,与朱儁等人对望一眼,都是苦笑不已。自己等人千里奔袭,哪知道竟会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就对岸这些人,不要说刘璋麾下这两万悍卒,单只血旗军两千骑卒过去,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将之彻底击溃。这些个乱军,更确切点说是难民,竟劳动刘璋麾下这百战精兵来打,简直就是牛刀杀鸡。 “公伟公,我看,咱们先回去吧。”刘璋摇着头,叹口气扯了扯还有些呆然的朱儁说道。 朱儁啊的一声,这才反应过来。点头应了,走出几步,却又再次回头看看,连连叹气不已。 一路无话,待到重新在大帐中落座。刘璋一边使人传筵,一边摇头道:“这卜已所部,就算有些个精锐,只怕也不过一两万最多了。其他尽皆老弱妇孺。说是二十万,不过二十万难民罢了。唉!”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众人都是点头,对于方才所见,虽然明确的知道对方不堪一击,但对于这么大规模的难民聚集,也敢号称大军,从而造反。人人都明白刘璋为何而叹,心中也是一片黯然。 若不是朝廷黑暗,灵帝昏昧,这些号称反贼的农民,哪一个不是淳朴良善?又有谁会被人一忽悠就跟着举起反旗? 这些人此时走到这一步,人性已然一步步泯灭。从被人欺压,被人杀戮,一转身变成烧杀抢掠的主角,甚至比当初欺辱他们的人,还要狠毒百倍。 隐于灵魂最深处的劣根性,如同被释放的凶兽,再也难以被道德和人性困住,留给他们的结果,便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毁灭! 对于要将屠刀往这些几乎手无寸铁的民众头上挥去,这里在座的人,虽然个个都是久经沙场,心中又怎么会好受了? 帐中一时静寂,半响,朱儁长叹一声,脸色转为郑重,沉声道:“季玉公,事已至此,你我虽有怜悯之心,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二十万人肆虐东郡,破家何止千万?死于他们手下的,又有多少?此时,万万心软不得!” 刘璋默默点头,两眼望着帐外虚空,眼中有忧郁之色流动。半天,淡淡的道:“这个世上最最慈悲的便是佛家。但其也有金刚怒目之时!我非迂腐之人,公伟公但请放心就是。” 朱儁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儿。如今带来的兵全是刘璋麾下,若是刘璋动了慈悲之心,这二十万难民只怕总有一日,会变成真的二十万乱匪。若到那时,别说朝廷不会轻饶众人,便是对其他良善百姓,也是难以交代了。 众人心头沉重,都失了说话的心思,当夜各归营帐休息。第二日,擂响聚将鼓,待到众将唱名已过,朱儁坐于一侧,刘璋当中而坐,点派发兵。 对岸之敌虽弱,但临阵之际,却不可稍有松懈。狮子搏兔,亦当全力为之。 按照之前定计,朱儁带两千精卒并辎重营陈兵大河北岸,做出欲要强渡大河的态势,吸引贼兵。刘璋分派各将,绕到上游潜度。过河后,以炮响为号,分八路杀出,必要毕其功于一役,一战而定东郡。 刘璋口中喝斥点派,众将一一上前,凛然接令,转身出帐。待到辰时刚过,两万大军已然全数出动。 当日午时,汉军如神兵天降,自乱军身后杀出。正在河岸边洋洋得意耀武扬威的众黄巾,顿时乱成一团。 身后退路被汉军自八方封死的情况下,人人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自相践踏而死者不知其数,二十万人,几有半数落入大河中淹死,河水为之凝滞。 那位卜已大将军,还没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醒来,就被刚刚归顺刘璋的大将华雄一刀斩了脑袋,别的作用没有,倒是成全了华雄奉功报效之心。 大战自午时展开,不到未时便已结束。所谓二十万大军,全然风流云散,荡然无存。仓亭一战之快捷利落,也成了汉末战争史上的一次奇葩。 但因为其中难言的辛酸,刘璋与朱儁皆下了封口令,严禁议论。这令的后世诸多史学家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戏法究竟是怎么变的。 PS:今天加更,新鲜出炉的,呵呵,刚刚停下,所以晚了。 第141章:计取广宗城 东郡既平,后续自有对应之人忙活。刘璋并朱儁等人在大营中坐定,按照朱儁之意,便要飞报朝廷表奏,却被刘璋拦住。 “此战虽胜的简单,但也是大功一件。天子当日急令我等来此,更是接连罢免卢尚书与董仲颖二人,其中焦虑之意,不言自明。如今季玉为何阻我报捷?” 朱儁皱着眉头,颇为不乐的向刘璋发问。在他心中,虽对刘璋用兵布阵之能大为钦佩,但却总感觉其人行事出格之处太多。 有些时候,若不是知道刘璋本是乃是汉室宗亲,甚至隐隐竟让他有种危及社稷的感觉。 像今天这种事儿,第一时间就该通报朝廷,为君父分忧,而刘璋竟然坚决阻拦,真要追究起来,其中却是有些大不敬之罪的。 刘璋看着朱儁不满的神色,如何不知他心中想法?只是,对于刘璋来说,些许小胜,早报一天晚报一天,又有什么妨碍。 他之所以拦下朱儁的奏报,委实是因为此战太过顺利,由此引发了一个快速结束黄巾之乱的计策。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的速度堪称龟速。借着这种时间差,只要运用得当,往往能收到想象不到的效果。 瞅着朱儁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刘璋心中暗笑,拱手笑道:“公伟公先别急着上火,呵呵,我不让公现在奏报,可是关系着能否尽早结束此番大乱的关键。怎么,难道公伟公不希望早早平定黄巾,天下太平吗?” 朱儁一愣,疑惑道:“这报捷一事儿,又跟平定天下有何关系?” 刘璋嘿嘿一笑,问道:“请问公伟公,咱们当日忽然抽身离开广宗,你说广宗城中的众贼会不会知不知道?” 朱儁满面迷茫,想了想才道:“只要太尉那边设置得当,多立些旌旗空营,一时半会儿,城中贼人应该绝不会知晓。” 刘璋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我说,想要太尉那边将东郡之乱的消息散播出去,不但不多立旌旗为疑兵,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减少旌旗营帐,并放慢筑堤围城的频率,以公之见,城中之贼又会如何?” 朱儁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刘璋。他领兵已久,刘璋不过刚提个开头,他立时便把握到其中的关窍,眼中不由射出震惊之色。 “季玉,你…你是想,是想借此引蛇出洞,这边暗暗潜回,奇袭广宗?” 刘璋哈哈大笑,点头道:“正是如此!如今广宗之贼不肯出战,无非是见我方势大,战则无必胜把握。他们拖延时日,正是抱着以不变而待我之变,待我变后而击之的心思。如今既然这东郡已平,费时极短,咱们若不将计就计一番,如何对得起他们一番心思?可若是公伟公将这大捷奏报了朝廷,消息一露,岂不坏了我的计策?只要能早日平定黄巾,天子只有欢喜,岂有怪罪之理?” 朱儁眼中异彩连闪,定定望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般。 刘璋这条计策,其实并无什么诡异难测之处,所利用的,不过就是个时间差。单从军事角度上说,这种筹谋但凡领军之人都能想到。 但从来没人从这上面去想,不是他人蠢笨,只是这种以准备承受瞒报天子的罪责,去换取攻击的突然性,实在是这个时代的人难以作出的。没人愿意做,也没人敢做。 刘璋如此行事不拘,大胆至极。但若换个角度去看,也未尝不是表现出,敢于承担责任,以国事为重的无私胸怀。正如那句名言一般,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其实这句名言是出自春秋时,郑国子产的。原句是八个字: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朱儁乃是当世君子,从未想过做为汉室宗亲的刘璋,会有逆而夺之的心思。所以,对于刘璋的做法,便以自身的角度去推想。 眼见刘璋双目清澈,一脸正气,他此时肚子中翻来覆去的,便是子产那八个字,心中一时间,又是惭愧又是激动。 半响,深深吸口气,退后一步长揖到底,恭声道:“公不计个人荣辱得失,一心为社稷君王而谋,此等胸襟,儁不如也!既惭且愧,请受一拜!” 刘璋一呆,全没想到这有什么好惭愧的。说到底,他之所以动了这个念头,不过就是纯粹的为了取胜而取胜罢了。当然,骨子里那种没有这个时代的君王至上的理念,也是促使他考虑问题的角度与他人不同的基础。 此时,眼见朱儁满面羞红,激动不已,心中虽奇怪,面上却丝毫不露。念头转动之际,隐隐猜到些端倪,不由心中暗笑。 当下连忙上前扶起,一本正经的沉声道:“公伟公所赞,刘璋愧不敢当。咳咳,这个,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该当的,该当的。” 朱儁深深叹服,这才点头起身。只是一转头,刘璋又说了,“咳咳,至于这其中的理由,日后等到大胜后,还是要向天子解释清楚的。嗯嗯,到时候,我自己可不好说,却要劳烦公伟公美言一二了。” 朱儁一窒,心头莫名的就是一阵郁闷。正如一个人摔倒了,被旁边一人扶起,刚刚道谢完,却忽然发现,原来让自己摔倒的,正是这个扶起自己的人。这种感受,实在不怎么快乐的说。 刘璋后面这番话,分明是要朱儁日后在表奏天子时,多多描述一番他一心为公的形象。但这事儿朱儁自己去做是一个味儿,刘璋点明要求自己去做,却又是另一个味儿了。 朱儁此时不由怀疑自己方才的判断,究竟是对还是错了。只是转念又一想,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实话实说,却也并没什么不端,心下才渐渐平复。 经了这个小插曲,对于定计奇袭广宗,两人却也终是达成一致。当下,派人快马回去送信给皇甫嵩,让他准备一番。这边留下邹靖协助闵纯处理后续,其余人立刻开拔,往广宗而回。 按下这边行军不表,回头来说皇甫嵩。他在刘璋等人走了后,果然如朱儁猜测一样,多竖旌旗,空扎营帐以迷惑广宗城里的黄巾。 如今,董卓已去了河东,唯有孙坚跟他一起。这一日,两人正推演着还要多久,才能筑堤完成,外面有探马来报,将朱儁与刘璋的定计呈上。 皇甫嵩看罢大喜过望,将书信与孙坚看过,两人细细商议起其中细节。数日后,汉军开始了动作。 汉军大营的异动,很快被城中的张梁、张宝兄弟发觉。自张角死后,两人一直秘不发丧,将兄长尸首偷偷埋了,全副精力都放在跟汉军交战的事儿上。 便是那日侄女儿张钰出城交战后未归一事儿,也不过听后略微难过半天,随即抛诸脑后。这个时代,男尊女卑之念根深蒂固。张钰没于乱军之中,除了亲情上有些难过,不可能引起过多的波澜了。 此时,二人得了探马所报,急急奔上城头眺望,但见一队队汉军络绎不绝往南边而去,打着的旗号,正是东莱候、镇贼中郎将刘,和钱塘候、车骑将军朱。 大半天过去后,汉军大营便空出老大一片。跟前些日子董卓离去时空出的营帐,练成一片。整个汉营这会儿看去,少了三分之一还多,侧翼顿时显得极为空虚。 两人看罢下城,回到府衙中坐定,张梁皱眉思索,张宝道:“二哥,汉军突然调动,却是要去哪里?如今他们这一动,兵力远不如咱们,不如乘势而出,只要杀败皇甫老儿,汉室便再无制衡我等之人,天下事,大有可为啊。” 张梁微微摇头,看了张宝一眼,沉声道:“皇甫嵩号称汉室名将,这番举措,安知不是他的诡计?不搞明白他们调动的真实原因,如何敢轻易而出?咱们经营这许多年,若是因为轻动而功亏一篑,有何面目见大哥于地下?且多派探子,先探明情况再说。” 张宝猛省,连声应了,转身出去安排。张梁望着兄弟奔出去的身影,心头忽然一阵莫名的悸动。 当日三兄弟贫乏困苦,历经十余载,才有今日这种局面。其中之艰辛危难,每每如履薄冰,不敢一时懈怠。 起事至今,开始时形势一片大好,但不过半载之后,便接连失利,到今日,竟连大哥张角都遭人暗算而死。 自己兄弟二人,到底能否顺利打到雒阳,取了那昏君人头,从而开创一番伟业呢?被围在这小小的广宗弹丸之地这么久了,张梁心中已是再无起初的笃定了。 深深叹口气,眼光越过檐角,望向天空,瞅着天边慢慢飘过的一朵乌云,那带着晦暗的颜色,忽然让他心中憋的难受,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升起,难以遏制的将他整个笼住。 当日傍晚,张宝满面兴奋的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哈哈大笑起来。张梁皱眉看着他,暗暗摇头不已。 这个兄弟勇武过人,临阵决断,有着极高的天赋,但心机却是太浅。喜怒皆形于色,大哥在世之日,曾不止一次的训斥过,却怎么也改不了。 看着他这会儿眉飞色舞的模样,张梁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别的,只淡淡的问道:“三弟何事如此兴奋?” “哈哈,二哥,好叫你得知。汉军此番有难了!我已着人打探到了,原来这几天汉军的动静,乃是因为东郡有咱们教友起事,聚集大军二十万,不过数日,已然横扫东郡,兖州危急。汉朝狗皇帝接连罢免了卢植和那董卓的官职,又抽调刘璋和朱儁带兵往东郡去平叛。嘿嘿,你说,这岂不是天助我太平道吗?”说罢,忍不住喜形于色,大笑不已。 张梁霍得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张宝,目中射出锐利的光芒。沉声问道:“此事你可落实?不是那皇甫老儿的诡计?” 张宝连连点头道:“此事乃是汉室明令天下,外间早就传遍了。咱们兄弟里也有人在东郡那边,已然落实,东郡那里闹腾的动静着实不小,这消息,错不了!” 张梁面上这才闪过一抹喜色,背着手,来回在厅中踱步不已。张宝瞪眼紧跟着张梁的身形而动,倒也没再催促。他知道,二哥此时当是在考虑如何打这一仗了。 果然,半响后,张梁猛然站定脚步,面上显出一片坚定之色。 第二天,汉军大营尚处在清晨的雾霭之中,广宗城紧闭了多时的城门,终于再次敞了开来。无数黄巾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呐喊着杀了出来,最终的决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142章:决战广宗(一) 苍凉的号角声长鸣不绝,响遏云端。鼓声隆隆,如闷雷般连成一片。画角争鸣,人喊马嘶之声,交汇出一片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 汉军大营中也骚动起来,一队队长弓手最先进入寨栅后的防体,弓弦嘎吱吱拉响中,一排排闪着寒光的箭簇斜斜指向天际。 不多时,各队人马陆续而出,离营数百步前,各按方位布阵。弓弩手快速插上,两边同时发一声喊,弓弦声蹦蹦不绝,天空瞬间便暗了下来。 两边密集的箭雨,恍如大片的飞蝗掠过,咻咻之音刺耳,接着就是令人牙根发酸的箭簇入肉之声。惨嚎、马嘶次第响起中,两方各自立住阵脚。 皇甫嵩提枪立马,站在中军大旗之下。身侧孙坚手持古锭刀,身后程普、黄盖、韩当、祖茂一溜儿排开。个个盔甲鲜明,枪戟生寒,面上都有着一丝兴奋之色。 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此番决战。封侯但凭马上取,对于热血男儿来说,金戈铁马永远是他们的最爱。 两边渐渐停了对射,隆隆的鼓声震天价响个不绝。轰轰然间,天空上云翻雾涌,密云不雨。 没人冲出去叫战,看着黄巾排开的阵势,两边对比之下,悬殊之势显而易见。以黄巾一贯的作风,哪会玩什么单挑独斗?接下来,必然是蜂拥而上。 只是,黄巾人数虽众,但装备和兵种配置上,却是差的太多。几乎全以步卒为主,少有马队。多数人都是皮甲护身,手持长矛竹枪。只有部分大将,才穿着半身铁甲,擎着全铁制的兵刃。 整个大阵排成厚重的方阵,正是以数量优势进行压制的布阵之法。 反观汉军这边,左右两翼,皆是轻骑兵,虽也是皮甲护身,但人人手持马弓,鞍辔上各带着两壶羽箭。每人都配备一杆马槊,腰间挂着四尺长的青铜阔剑。 前军皆为步卒,一手持刀,一手挽盾。刀盾兵后却是长枪兵,那枪足有一丈多长,以老藤为杆,极具韧性。 最中间,却是乌沉沉的一方重骑兵。连人带马,皆披厚甲,兜鍪上,尚有覆面甲,只露出两只眼睛。手中挺着的,也是长长的骑枪。 重骑兵适用于冲阵,摧枯拉朽,无往不克。但打造这么一支骑队,靡费惊人,做为中央军,皇甫嵩麾下,也不过只有一千之数。 鼓声渐渐停了下来。风吹旌旗扑啦啦作响之声,在突兀的静寂下来后,显得特别清晰。 黄巾大阵中有呼喝声响起,随即,无数往来奔驰,吆喝声不绝而起。随着一声声令下,整个大阵开始动了。一层层向前推进着,从上往下看去,犹如平整的大地发生了凹陷,如波纹般自前往后,接连延续着。 皇甫嵩嘴角浮起冷冷的笑意,抬手打出一个手势。随着这个手势,传令兵拼命摇动令旗。 汉军最前步卒忽然向两边闪开,旗门翻飞之间,轰然有声。中间一千重骑兵,如同一座钢铁堡垒般向前而动,自步卒闪开的空隙处鱼贯而出。 大地微微抖动,这重骑兵连人带马,再加上武装到牙齿的厚甲,足有近千斤的分量,一千重骑兵同时而动,便如一座小山一般。 先是慢慢让马匹走动着,渐渐开始加速,小跑,小跑,接着提速,待到跑出半里地,马速已然渐渐提至巅峰。 手中丈许长的骑枪放下平端,覆面兜鍪合下。隆隆声中,人不喊马不嘶,唯有一股子厚重的煞气冲天而起,在大地抖颤的呻吟中,扑向了对面而来的黄巾大阵。 轰! 沉闷的撞击声连成一片,最终爆成一声。 随着两股浪潮的碰撞,登时飞起无数人影,手足抽动着向后飞了出去。人还在半空,便爆出漫天的血雾。 黑沉沉的钢铁洪流无可抵挡,初时的撞击,并未能使跑发了性的战马有半刻停顿。 天空下,这一股黑色的铁流毫无迟滞的向前流淌着,生生的在身后留下一段血肉混合的甬道。 枪矛的锋尖刺在铁甲之上,发出让人牙根发酸的刺耳之声。每一个点与面的碰触,都会带起一溜儿的火花。 不时的,也有重骑兵被无数枪矛戳下了马,毫无悬念,如此一身重甲之下,但凡落马,便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刺死或斩死,而是被践踏而死。 重甲之下,虽然护持力大增,但也延长了死亡的时间。隆隆的轰响与金铁交鸣声中,一时不得死的人,长一声短一声的惨叫,惨厉的让人心中打颤。 但这个时候,没人去关注。没有那个时间!所有人的眼中都冒着红光,如同野兽一般。 随着重骑兵之后,刀盾兵、长枪兵次第而进。盾击斧劈,刀砍枪刺,铿铿锵锵之声响彻在数十里方圆之地。期间,伴随着无数的惨叫哀嚎之音,如身入九幽地狱。 血水飞溅,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两方刚一接触,便直接进入了白热化的胶着之战。刀断了,枪折了就用牙齿咬,用头颅撞。四下里到处都是搂抱纠缠到一起的双方士卒。 空气中飘散着的血雾,浓重的隐泛着丝丝赤色。每一次的呼吸,都如直接喝了一口人血一般。 整个大阵的外缘,汉军轻骑兵往来纵横,手中骑弓不停发威,将羽箭下雨般倾泻到围着重骑兵行进的四周。 一千重骑兵投入在十多万人的大阵中,如同沧海一粟。但这一粟却是最犀利的杀手。 翻翻滚滚一阵之后,马速明显有所缓慢。领头将领拨转马头,带着整队骑士,在大阵中划了个半弧,从里往外奔踏而出。 重骑兵一旦失去机动力,便只有剩下挨宰的份儿。面对如此厚重的黄巾大阵,要想直接杀透而出,显然是痴人说梦。所以,早早掉头往回杀,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有着轻骑兵和步卒的保护,重骑兵在付出近百人的伤亡后,终于脱离了战阵。在汉军令旗的指引下,奔到本阵之后歇息。 厚重的战甲,给他么提供了最大限度的保护,也同时严重限制了他们的机动力。一圈冲突之下,无论人还是马,体力都耗费极大,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缓和,才能再次上阵。 刚才一轮冲击之下,黄巾大阵的前端已然遭受重创。后续刀盾兵和长枪兵,这会儿已经和黄巾的中锋搅成了一团。重骑兵根本无法有效发挥威力,趁此时休整,正是最最适宜的。 黄巾本阵后,张梁冷冷看着前方的战事,面颊上肌肉有些微微抽搐。 农民起义先天上的缺陷让他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只刚刚那一轮碰撞,他知道,己方估计最少伤亡之数也要近万人。这也是他一直迟迟不肯正面与汉军打大战的原因。黄巾人数再多,也不堪这种消耗。 目光越过人群,落到外围跑的欢快的汉军轻骑身上,脸上闪过一阵阴霾。自己这方,铠甲兵器都紧张,战马这种超高级武备,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去奢望的。 对于汉军的骑兵,他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憎恨。重骑兵还能以长枪长矛给予一定的阻击和伤害,但对于这些一击不中,便即飘然远飒的轻骑兵,除了尽力用弓弩相对外,几乎完全没有抗衡的能力。 目中射出愤怒的光芒,回身喝令传令兵,将所有弓手,全数调往两边侧翼,倾尽全力,也要将汉军轻骑挡住。 传令兵大声领命而去,张宝纵马向前,请令冲阵。张梁微微犹豫一下,抬眼看看前面杀成一团的战场。 汉军此刻本阵那儿,除了刚刚退下的重骑兵,还有差不多半数人马未动,这个时候尚不是打尽底牌的时机。 要等他们动!等他们本阵差不多最后一份力量开动后,这边再全数压上,方是制胜之道。 心中思量已定,断然否决张宝的请求。只喝令本阵,继续向前威压,期盼尽快将汉军最后一丝力量扎出。 汉军本阵中,皇甫嵩眯着眼盯住前方,面上平静无波。只有一双眼眸中,不时闪过锐利的光芒。 人数的差距太大,汉军虽然兵甲犀利,但往往形成一人面对十几人的境地,杀到现在,也是伤损了近万。前方的战场,已然彻底变成了绞肉机。将两方的人命无休止的绞了进去,随即化为一堆堆肉糜。 这个时候,不但比的是两方人马的毅力,也是比拼的双方领军大将的判断和耐心。 慈不掌兵!在这冷兵器时代,领军之人由不得半分心软。否则,接下来的后果,除了一个死字外,再无其他。两阵决机,真到了最后关头,任何计谋都化为苍白无力,实力,才是真正制胜的因素。 皇甫嵩明白,按照刘璋和朱儁的计谋,这次决战,自己这里将要拿出磐石之势,死死抗住对方进攻的狂潮。 兵家制奇之处,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发挥出威力。太早暴露,便会彻底沦为消耗战。对于兵力捉襟见肘的大汉朝廷来说,消耗战,恰恰是最承受不起的。 第143章:决战广宗(二) 天空阴的厉害,却并无一丝雨星落下。这种现象,似是冥冥中上苍也在为人世间的残杀默哀。 广宗城下,两方共投入近二十万人对战。舍生忘死之际,伏尸盈野,血积如河。 前方士卒每一个人都是血染战袍,浑身上下黏答答的,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没人去关注,没人去在乎,每个人的心中唯余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出现在视野内的每一个敌人。 战役打到此刻,最羸弱的士卒也生出无限的勇气。不是敌死就是己亡,对生存的渴望,使得他们彻底抛弃了怯懦和恐惧。如同机器一般,只是凭着下意识的感应,做出一遍又一遍的砍劈、躲闪、攥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从清晨拉开大战的序幕,至此,已然将近两个时辰了。 黄巾军依仗着人数上巨大的优势,渐渐的,终是取得了上风。汉军前两轮的四万人,此刻只剩半数多点,虽仍在浴血苦战,但看得出,若无外围轻骑兵的袭扰掩护,早就抵挡不住了。 皇甫嵩面颊抽动了一下,缓缓将右手举起,微一迟疑,旋即狠狠一挥。 后军中,传令兵呼喝声又起,两万步卒,铿锵而出,站到本阵之前,略一整束,便坚定的往场中迎去。 孙坚面色沉凝,皱眉看着场中的战况,忽然凑近皇甫嵩,低声道:“太尉,何不让重骑兵再次出击?如此打法,如添灯油,怕是很难坚持到季玉公他们赶到。” 皇甫嵩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扬鞭指向对方道:“不着急。我以添油之法增兵,正是要诱使对方本阵出动。重骑兵虽犀利,却不耐久战,用自然是要用的,却要等他们动了再用。” 孙坚默默点头,他何尝不知其中道理,只是身置其中,心头难免有些忐忑。如果换成他来指挥,反倒会沉稳起来。其中心思,人皆亦然。 随着汉军新增的两万步卒加入,前方形式果然又变。原本处于厮杀中心的汉军,有了生力军的援助,压力稍松之下,士气大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顿时将颓势顶住,两方再次呈现胶着之态。 天空下,身着黑甲红袍的汉军,牢牢的钉死在原地,寸步不让。在黄巾一拨又一拨的冲击中,果然如同磐石一般,除了飞溅起无数浪花外,却是稳固不动。 看着场中又被稳住的态势,张梁不惊反喜。嘴角边微微绽出一丝哂笑。等到场中,彻底将汉军增派的两万人拖住后,这才向后挥手。 呼喝声中,大队的黄巾开动,向着前方增补而上。两边将领各有目的,不约而同的运用了最残酷的战术,添油。 杀声盈耳,血气弥漫。就在黄巾大军终于动了后,汉军的重骑兵也已经悄悄移动到了一侧。 在皇甫嵩示意传令兵打出旗语后,这战阵上的杀戮机器,再一次露出了獠牙。 大地开始震动,隆隆之音,如同压在人的心尖上,沉郁而憋闷。张梁被重骑兵的声响惊动,面上霎时转为一片阴郁。 恨恨的哼了一声,挥手令整装以备的长枪兵出动。没有别的办法,除了用人命去填、去堵。如果一旦让重骑兵自侧翼冲突进来,后面的增援上不去,前方的士卒,将面临着被聚歼的危险。 两方现在都是一个状况,尽量的通过调兵遣将,将对方的有生力量牵绊住。只不过,张梁是为了前方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从而进一步摧毁汉军的抵抗。而皇甫嵩却是只求让对方全都动起来,便于隐藏一侧的刘璋剑出偏锋,奇袭而定。 有了准备的黄巾军,再次面对重骑兵,果然好上很多。虽然仍不能完全阻住重骑兵的冲突,但明显有效的遏制住了重骑兵,直接冲突胶着中的战阵。 人影被撞的漫天飞起之际,汉军重骑兵也接二连三的被长枪戳了下来。 以枪兵对重骑,不能单靠人力,而是将特制的长枪后端插于地上,斜斜指向半空。人在后面双手扶住,靠着对方冲突的势头,自行迎上密密如林的枪头。 虽然只能阻住前面几波冲击,但倒下的重骑,不论是马上的骑士,还是披着重甲的战马,都会成为后面紧随而进的重骑的障碍。 一侧的轻骑兵飞奔而至,将密集的箭雨倾泻到组成枪阵的长枪兵头上。 惨叫声不绝响起,密集的羽箭落下,地面上便如忽然长出一片片的草丛。枪阵霎时间露出了极大的空隙,重骑兵汹涌而进。 张梁眉头紧蹙,满是无奈,只得再次挥手,下令弓手步卒齐进,一边为长枪兵护持,一边驱赶来去如飞的汉军轻骑。 两边各出手段,黄巾用数量补质量,打到此刻,手中所剩筹谋大致相当。 皇甫嵩仰天看看,默默掐算了下时辰,转头对着孙坚微微一笑,嘿然道:“文台,时辰差不多了,你我这便去痛快一番如何?” 孙坚双眉一扬,哈哈大笑,豪迈的道:“正欲观太尉雄风,坚不才,愿附骥尾!” 皇甫嵩点头大笑,双目中爆出一片寒光,随即猛然举起手中大枪,大喝道:“擂鼓!全军进击!” 咚!咚!咚咚咚—— 汉军本阵中,战鼓声忽然如雷滚般响起,数百牛角号高高扬起,苍凉的长吟声,响遏云端。 杀啊!杀—— 本阵中,剩余的两万汉军士卒,连同孙坚本部同时爆出一片喊杀声,战马长嘶,四蹄翻飞,对着战场中发出了最后的总攻。 张梁在后阵中早已发觉,双目中不由的爆出一片喜色,毫不怠慢,几乎是在同时,也举起手中长槊,喝令敲响战鼓,聚众杀出。 战场上,鼓声忽然如天崩地裂一般密集起来,双方士卒同时精神一振,喊杀声中,厮杀之势趋于疯狂。 对着迎面而来的刀枪,多有不避不闪的,只是尽量扭动身子,避开要害,却将手中兵刃狠狠向对方心口,脖颈处拼命招呼。 惨叫、哀嚎、戾气冲天而起。双方最后的猛攻号子吹响,也吹散了所有士卒最后的人性。 踩踏着没至脚踝的血水,刀劈斧剁,挖眼牙咬。这一刻,每个人都回归至最原始的状态,重新化身为兽,身上每一部分都成为了攻击的武器,无所不用其极。 孙坚手挥古锭刀,两手握住长长的刀柄,纯以双腿控马,进趋之际,大刀舞动如同匹练,咻然声中,血雨纷飞,往来奔复,势不可挡。 身后程普、黄盖、韩当、祖茂紧紧相随,程普的铁脊矛、黄盖的双铁鞭、韩当的卷云刀、祖茂的玄铁枪,四般兵器,将孙坚与皇甫嵩护在中间,挡在几人之前的一切,都尽数被瞬间撕成碎片。 张宝手挥一把厚背玄铁刀,横扫竖劈,不过奔出数丈之远,便已然杀成了一个血人。远远望见那边汉军主帅大旗,但见旗下孙坚几人的威势,不由的大怒,催马便要迎上去。 就在这时,东边的天空下,忽然响起连天价的炮声。大地微微震动起来,那震动虽不如重骑兵震撼,却也并不稍逊。 随着这震动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天边忽然冒出无数旌旗。迎风招展之际,中间一杆血色大旗扑啦啦延展如面,旗上一片血赤之色,却没有半个字。 张宝两眼猛然一缩,霎那间心头巨震。这…这是血旗军!是那刘璋的麾下,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他们不是在东郡平叛吗?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刘璋在兖州吗?” 耳边传来一声厉喝,喝声中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惊慌和愤怒。张宝转头去看,却见二哥张梁一张脸已然扭曲的一片狰狞,眼角都因猛然大睁而迸裂,丝丝点点的溢出血水来。 “我…我…”张宝此刻也是心神被夺,哪还说的出半句话来。 张梁胸膛喘息如风匣,满面铁青之际,猛然嘶声大叫道:“你率本部全力抗住,其余人速速退回城中,依城而抗!依城而抗!”说罢,身子忽然摇了摇,蓦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噗通一声,已是栽于马下。 张宝大惊,嘶声大叫一声,将大刀舞成风车一般,驱散附近汉军,跳下马来,将张梁扶到马上,喝令众亲军死死护住。这才重新上马,带队迎敌。 此刻,交战中的汉军也发现了己方援军到了,经过这大半天的厮杀,两方都几乎到了强弩之末,此时汉军猛然杀出的生力军,登时将战场上的攻守之势逆转。 众黄巾惶惶之中,再无拼死的士气,反观汉军却是士气如虹,刀矛并举间,只不过数息之间,便隐隐掌握了主动。 随着张梁退军的命令传下,众黄巾心中最后一丝抵抗的意识也被消去。先是一个人发一声喊,扔下手中兵器,转身就跑。紧接着就是两个、三个、十个、百个…… 恐惧和逃跑,如同瘟疫一般迅速传播开来,涉及范围越来越大,终于在随着血旗军的到达后,彻底形成完全的溃败。 张梁,这个农民出身的起义将领,最后一刻,错误的估算了形式,更加错误的下达了指令,太平道,注定将被历史的浪潮湮没。 第144章:决战广宗(三) 咻咻——咻! 天空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啸,不像羽箭那样轻飘,总是声响过后,还给人几分下意识躲避的时间。 这次的声响,明显厚重许多。声响乍起,众多黄巾士卒就觉得阵阵猛恶的寒风临体。 噗噗!噗嗤! 利器穿入肉体的钝音儿,甚而伴着偶尔爆出的骨骼断裂的声响,在一瞬间传遍了最靠近东边一侧的众人耳中。 黑沉沉的短矛!全铁制的短矛! 这是刘璋为血旗军量身打造的又一利器。借着战马奔突的势子,用力惯出,虽不如三弓床弩那般骇人,但密集而出之下,伤害面却是比之三弓床弩歹毒上不知多少倍。 这种全铁铸的短矛,如同当日襄城下的喀秋莎一样,除了刘璋这个富得冒油的败家子外,没人有能力搞的出来。至少,在目前,除了大汉以朝廷之力而为之,他人是想也不用想的。 好在这短铁矛不似铁箭,目标既大,使用寿命也长,抛出之后,易于回收再用,倒让刘璋欣慰不已。 话说他猫在中牟和邺城两地儿,实在没少捣鼓。每每搞出的东西,直让沮授等人看的变色不已。颜良文丑二人,早已把这个老大划为魔鬼一流。 两千骑军,两千短矛,挥出之后,奔窜的黄巾便如猛然被人踩了一脚,整个右翼便空了一片。 战马奔驰不停,冲在最先的太史慈大喝一声,手中再次抖动,天空中猛然传来一阵呜呜大响。 看不清是什么,似乎黑沉沉的转成一团。 噗噗!喀嚓! 沉闷的钝器入肉声再起,目光所及之处,终于看清,竟然是一把把小小的手斧。通体乌黑,还是全铁打造! 追在后面的皇甫嵩和孙坚等人,早已躲在了左侧。看明白了这两拨落下的家什,不由齐齐的骂了一句:败家子! 你大爷的!丫是有钱,也不用这么败家吧!短矛全铁的,斧头也全铁的,我勒个去!合着全天下的铁都给你划拉了去吗? 只是众人骂归骂,这两轮打击的效果,却是令人心颤神摇,不能自已。逃窜的黄巾右翼,几乎完全被扫平。前后大队,呈现出若断若续的局势。 血旗军不是简单的轻骑,他虽没有重骑那么夸张,但人人皆是半身连环甲。他们不但有短矛、手斧和弓箭,还有超出这个时代的制式武器——马刀。 这种装备,决定了他们的攻击方式,不再是简单的飞射和袭扰。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冲锋奔突,破敌如裂竹。 尤其,在赵云和太史慈这两员超级悍将的带领下,这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雄狮之军!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当强大的狮子面对一群绵羊时,先天上的气势便决定了绵羊的命运。 手斧和短矛扔完了,在赵云一声令下,两千骑军的制式武器马刀出鞘了。 奔突的速度和冲击力,比之重骑兵毫不逊色。重骑兵是依靠整体重量,血旗军却是依靠强大的武备和超绝的个人素质。后者,才是超然其上的真正秘密。 万马奔突,如同一阵旋风般杀入。马刀齐齐挥动之际,如同闪耀起千百颗太阳。血色的太阳!血旗军,以人血染旗,亦是以人血养军! 彻底断开了!整个溃逃的黄巾,近十万人,除了前面的四万多人,因为是最后压上的,离着城池较近,后面的六万人,便生生的被血旗军两轮打击和一次冲锋,彻底截为两段。 皇甫嵩领着众将只顾截杀落在后面的六万人,对于直直往城中退去的四万人毫不理会。 早就定好了章程,对于黄巾会逃回城中一事儿,刘璋等人哪里会不做安排?毕竟一战之下,尽歼十五万大军,还是张角三兄弟亲自带出的本部人马,这事儿,咋说也不可能那么简单。 赵云、太史慈的血旗军是骑兵,攻城作用近乎于无,刘璋自然安排他们配合城外野战的皇甫嵩。广宗城嘛,就留给刘衙内打打牙祭吧。话说,刘衙内其实是想试验试验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到底管不管用而已。 还有东西?嗯,还有!很确定! 只是当刘衙内兴致勃勃的吩咐众人准备,将一罐罐东东搬上来时,沮授和陈宫等人,还是面现青白之色,不觉又往旁边躲开几步。 城上张梁已经缓过气来,在张宝的扶持下,眼见着城门终于闭上,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不等他那口气出完,一个黄巾小校,已是满面惶遽的跑了过来。 “报!启禀地公将军、人公将军,城东…城东……” 张梁心中一阵惊悸,猛然转头怒喝道:“城东如何了?快说!” “呃,城东围了大批的汉军,不知在弄些什么,小的…小的,看不明白……”黄巾小校唇青脸白的,连忙躬身而答。 张梁只觉得头一阵阵的发晕,抓着在一边扶住自己的张宝,深深吸口气,沉声道:“走,扶我去看!” 张宝满面愧疚,此次刘璋所部忽然出现,不啻于狠狠的打了他一嘴巴子。想及当日自己信誓旦旦,情报绝不会有误,而今却出了这么个大漏子,他实在无脸面对二哥和一众部下。 此时,听张梁要去城东巡视,有心让二哥去歇着,自己去看看就行。但想想自己惹下的祸,终是闭上了嘴,默默的扶着张梁往城东而去。 张梁哪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微微叹息一声,苦笑道:“三弟何必难过?此番之败,并不是你提供的情报有误,我若所料不错,你所说的都是实情,汉军行动如此之快,只怕是那刘璋故意隐瞒,为的就是让我等轻慢,给他们露出这突袭绝杀之策。唉,有此人物,只怕是天不容我太平道啊。今日之战,后果殊难预料。你记住!能战则战,不能战便速速逃离为上。若侥幸逃的生天,当隐姓埋名,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切记!切记!”说罢,连连低咳不已。 他说的声音极低,张宝初时只当二哥吐血所至,心中难过。只是等听到最后,不由大吃一惊。 连忙左右瞄了一眼,面上惊疑不定的道:“二哥,你…你…怎么这么说?难道真的…真的…”他迟疑着,说不下去。 张梁轻轻一叹,摇头低声道:“你只看对方的安排,哪里还会给咱们留后路?如今城外还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只怕多半…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切莫逞强!”说罢,忽然猛然推开张宝,自己挺了挺胸,咬牙往城上而去。 张宝在后脸上一阵的煞白,知道二哥这是怕影响军心,强自支撑。当下也不敢再去搀扶,只亦步亦趋的跟着。 还不等二人上到城头,猛然间便听到一阵绷绷之声不绝。随即,无数黑乎乎的圆形物飞上了城头。 这些东西足有数百枚之多,在半空划个弧形,好像还带着一溜儿火光。紧接着,啪嚓啪嚓之声次第响起,轰的一声,瞬间便见城头上窜起几丈高的火头来。 一片声的凄厉惨嚎随之而起,翻翻滚滚之际,几个全身冒火的人已是跌了下来。一时不得死,那被火烧的痛叫,更是惨厉到了极点。 众黄巾俱皆面无人色,簌簌而抖。有人端盆提水,望定火上去浇,哪知水泼上后,那火毫无半分减缓,反而顺着马道、台阶,直往下面烧来。 城外绷绷声连续不绝,无数的火罐,仍自不停的抛射上来。落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火海,水浇不灭,风扑不息,这些火罐,竟全是装满了菜油。 这种油火罐密闭在小小的空间里,一旦爆裂开来,瞬间的爆发,如同引发了一个小小的炸弹,虽炸不死人,但却使得里面的菜油崩散的四下都是,便是用沙土去灭,一时也是全然白费功夫。 正在众人忙着躲避,忽觉脚下猛然一震,接着,城门处阵阵的撞击声,便接连传了上来。 张梁满面死灰,心中已是一片绝望。这刘璋好毒!抛射上来这么多油火罐,只是为了不让人靠近防御。他却趁机在下面撞门,一旦城门洞开,一城之人,还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 张梁呆了半响,猛然醒过神来,扭头大叫道:“快!快!快去将城门从里面封死!” 他这话音儿刚落,却觉得脚下又是一阵大震,巨大的响声传来之际,尚伴随着城外汉军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张梁面色大变,一边拉过张宝,让他急速准备出逃,一边爬上战马,往下面去察看。 城外,刘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不已。他用油火罐抛射,确实是为了将城上守军烧开。但是,也不会傻的以为,对方不会想到封门。 方才第一声大响,那是他用一个大号的油火罐,在城门一侧炸了个口子。这种超大号油火罐里,他混了不少的硫磺等物。一旦引爆,威力却也非同小可,堪称这个时代最先出现的热兵器了。 只是,如今硫磺硝石等物很难寻到,他不过也是从一些炼丹士那儿搞到一些。只做出了十几只油爆弹。 其后,用投石车对着炸出的口子一阵猛轰,将那口子扩大,再彻底塞进一个油爆弹,这下子,实实落落的一炸之下,那广宗不过一座中小型的城池,城门不过是铁皮在木头外包裹了一层而已,哪还经得起这种爆破? 只两次爆炸,东城门便在轰然中,彻底洞开。城里之人,除非早早就将城门封死,这点功夫,又哪来的及封住? 无数汉军争先恐后的顺着洞开的城门扑进,活捉张角的叫声,响彻城上城下,广宗,陷落了。 第145章:治政青州 “广宗大捷!广宗大捷了——” 雒阳城外的大道上,一骑飞近,临近城门时,风尘仆仆的面上,全是一片喜色。 “哎哟,这位兄弟,广宗大捷?可是平了那张角了?”城门卒听到这人大喊,不由的霍然一惊,连声问道。 骑卒勒停坐骑,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数日前,皇甫太尉并东莱候大破广宗,贼酋张氏兄弟尽数诛绝,这太平道算是完了。哈哈,咱这不跟兄弟多说了,还要赶着往公车署奏报,有劳有劳。” 城门卒满面谄笑,连连点头道:“好说好说,兄弟请,请,不敢耽误,呵呵。” 骑卒点头谢过,打马而去,广宗大捷的喊声,一路往城中而去。城门卒望着那人远去的方向,连连摇头,感叹道:“吓,好像每次都有那位东莱候,厉害厉害……” 旁边几个围过来,笑着道:“张头儿,难道你识得那位东莱候不成?又怎么个厉害了,给咱们说说可好。” 张头儿撇撇嘴,挥手道:“嘁,如今还有不知东莱候的吗?去去去,都给爷们站好了。妈妈的,这回儿大捷,天下总算太平了。想必天子定要大赏,咱这儿说不得也能跟着喝些汤……” 众士卒闻听大喜,嘻嘻哈哈的各归己位,暗暗盘算着此番得了赏,该要怎么个花费一番。 城中得了那骑卒一路喜报,不多时,也是沸沸扬扬,举城皆庆。这一天,正是大汉光和九年夏六月初四。 广宗一战,汉军三面夹击,大破黄巾十五万。张角弟张梁当场战死,歼敌四万余。随后,一路急追,于常山国边界处,斩张宝,焚烧黄巾辎重车辆万余,共获首级十万余。 随后,发张角之棺,剖棺戮尸,割下首级并张梁、张宝二人头颅一起,传送京师。至此,这场历时近两年的黄巾大乱,终算暂时平息。至于其后各地小股流窜之徒,已不复成气候了。 灵帝大喜,诏喻天下,改年号中平,这一年便定位中平元年。令将所获黄巾首级,往京师城南筑成京观,以震慑天下。 随后,大封各功臣将士。因着皇甫嵩表章中,大力表奏朱儁、刘璋、孙坚等人之功。灵帝下旨,封朱儁、孙坚皆为乡侯,刘璋举为郡候,食邑广陵万户。 为扫清余孽,命皇甫嵩任冀州牧,任命刘璋为青州牧,并进车骑将军职。乌程侯孙坚任长沙太守,朱儁调回京师候用,别有安置。至此,刘璋终于以一方诸侯的身份,侧身汉室重臣之列。 骄阳似火,中平元年盛夏,青州北海城头,被烤的热浪蒸腾,远远望去,整个前门似都隐隐有些扭曲。 城外十里处,孔融率一众青州文武翘首远望,各式伞盖张罗如亭。不多时,大道尽头扬起阵阵尘土,迎候的众人一阵欢呼声响起。 “来了来了,此必是刘车骑的军马。嘿,可不知刘车骑麾下都是何等猛将悍卒……” “嘁,你不知道了吧。我跟你说,血旗军听说过吗?那便是刘车骑的部署。” “啊?那支用人血染旗子的邪……呃,厉害!厉害…” “哈,此番有刘车骑坐镇此处,必再无贼人敢正眼觑我青州哉!此大喜之事啊……” “是啊是啊,可不真真是大喜吗。” 孔融立在最前,两眼眺望着远方渐渐显露的漫天旌旗,耳中听着身后众人议论,不由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叹。 欢喜的是,故人之子已然如此成就,更是与自己交相莫逆。如今出任青州一地,老友相聚有时,不复寂寞了;感叹的却是,昔日难为自己的童子,今日已然身居郡候,主政一方,而自己年届不惑,身为圣人之后,却依然是碌碌无为。 想及二人自昔日冀州安平相识以来的种种,心中未尝没有些失落。脑中纷至杳来的念头,混杂一起,明昧难言。直到大军临近,这才收拾心思,满面微笑的上前几步迎接。 刘璋早知道了青州文武来接自己的事儿,老远看去,众人最前,一人青衫飘飘,可不是孔融,心中也是欢喜不已。 吩咐左右自往军营安置,这边带着沮授、陈宫直往前面迎上。老远便翻身跳下马来,对着孔融抱拳见礼,哈哈大笑道:“文举公,咱们可是又见面了。哈哈,你这本地大户,可要准备大出血吧。” 孔融见他如今身居高位,但对自己却仍如往昔,心中大是欣慰,那些原本杂乱的念头,霎时便尽皆消散。 连忙上前几步,深深一揖,回礼道:“明公荡涤群贼,保国家社稷,今主政青州,实乃青州之幸、融等之幸也。犒军请宴,自是本分,不敢落后。” 刘璋微不可察的轻轻一皱眉,随即平复。知道孔融这种门第,最是讲究个规矩等级。自己如今位高权重,若要让他当众跟自己哈哈,只怕真个是太难为他了。 当下也不再刻意去做些亲近,中规中矩的跟众官吏见过,这才在众人簇拥下,往城主府中而去。 到得府中,果然筵席早已备下。众人分宾主落座,水陆并陈,觥筹交错,自有一份热闹景象。一席酒,直直吃到月上中天,这才散去。 第二天,青州治下各郡、县主官齐集城主府,汇报政务民生之事。黄巾之乱,受害最深的便是幽、冀、青、徐四州。如今大乱平定,百废待兴,一时间,刘璋案头堆牍如山,千头万绪。 正所谓打天下易坐天下难,这些个政事繁琐细碎,却又关乎一州之安定发展。刘璋虽然头疼,也只得沉下心来,一件一件的细细厘清,分派安置。 好在他已经派人去召一直留守在信都的颜川等人,等到颜川、耿武、李历过来,加上身边的沮授等人,自会轻松许多。 对于青州的治理,他虽不明政事的细节,但也是有个大体的想法。其中召民回耕自是首要之事。 青州经了黄巾之乱,百姓流失严重,州内耕地大片抛荒。使得原本一个富庶之地,如今竟有粮荒之虞。 大乱期间,本地大族世家,破落的、出逃的不计其数,更是多出无数无主之地。这些田地的清理丈量,如何分配调控,也是当务之急。 不过也正因如此,让他手中多了极大的筹码。要知国人对于土地的狂热,几乎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有地,就能招来众多的人口,就能最大限度的将人心聚起来。 有了人口,有了粮食,衣食丰足了,才能进一步实施发展经济,积蓄实力。刘璋将这个思路与沮授等人一说,众人都是深以为然。 只是这个工作量实在太过庞大,饶是沮授、陈宫等皆为经世之才,也是忙得脚跟打后脑勺,叫苦不迭。 待到颜川等人到了,众人虽多时不见,也不过只来得及欢宴一场,随即便投入到繁重的工作当中去。 刘璋直到此刻,才深感治政之艰。如今不过才一州之地,便已如此。真要等日后大一统了,偌大的国家涉及的内政,那将该是如何的情景? 只是他虽知其难,一时也没办法。治政不是对阵厮杀,来不得大跃进之类的,必须扑下身子,一点一滴的做细致才行。这且不说,他身为主上,也不能只被内政之事缠住。其余如军事、外交等等,皆需有个考量框架才行。 在刘璋心中,青州东临大海,海事方面如今却几乎是个空白。古人不知海事的重要,做为后世而来的刘璋,可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不说日后怎样怎样,单单就是下一步放眼统一大业,若能将海事发展起来,必将成为他远超其他诸侯的重要砝码。否则,单靠内陆布局,统一进程必将如历史一样,需要极长的一段历程才能完成。 所以,这些日子,他干脆将所有政事全数推到沮授头上,调陈琳、颜川、耿武、闵纯、李历、邹靖为辅,成立政事堂内阁,主要分管一州政事。 另外以陈宫为首,调集赵云、张合、张飞、褚燕、拔都为辅,主管军机处事宜。 抽调太史慈、徐盛二人出来,遍寻州内懂造船的工匠,征募懂得水上作业之人,初步筹建海事方面的相关基础编制。 军内,则以臧霸、张牛角为首,带着管亥、丈八、潘凤、晏明等人,负责操演之事。 又请孔融出来,设置招贤馆,广求贤达名士。孔融欣然应允,并举荐北海人孙乾为自己副手。刘璋大喜,自无不应之理,直接用为从事。 此时的刘璋,官位显赫,名声垂于天下。招贤馆一开,四方之士云集。有琅琊阴德、东海刘馗、沛县袁仲、昌平应劭等相继来投,刘璋俱皆用为从事,充实到政事堂中。 又有泰山人孙观、孙康兄弟带数百随从来投,并举荐辽西令支人吴敦前来。刘璋隐隐记得这几人,都是书中曾有记载的,当即全部录用,使为校尉。由是文臣武将,军容更盛。 如此数日,各方面工作虽然仍是沉重,却也稍得缓解。这一天,刘璋正与沮授、陈宫等人议事,忽有来报,大商甄逸、糜竺求见。 第146章:蒲州来人 青州城主府内,刘璋得人来报,说是甄逸和糜竺来访,不由的霍然而起,满面喜色。 他与这二人早年便已结成同盟,此前一路征战,再未得见。但他能取得往昔种种战绩,却与两家的默默支持,有着极大的关系。 一直以来,林部之人渐渐也渗入这两家的商业框架之中,两人从无怨言,认真说起来,刘璋自觉很有些亏欠二人。如今,闻听这二位忽然来见,如何不让他大喜过望。 当下,连忙使人去准备酒席,自己亲自带着沮授、陈宫二人往府外来迎。 甄逸、糜竺打从当日刘璋暗示他们大乱将起,就将家人都移往了蒲州。后来整个北方之地大乱,对于他们却是并未有丝毫影响,由是对刘璋即佩且感。 前些日子,听闻北方黄巾平定,刘璋出领青州牧,这才与兀蒙等人商议一番,径直来寻刘璋相见。 府门外,刘璋急急迎出,抬眼所见,但见果然是甄逸与糜竺负手而立。两人身后,却还有一人,满眼急切的看着这边,一见刘璋身影,面上忽然显出激动之色。 就在刘璋拱手欲要向甄、糜二人招呼见礼之时,一人却忽然冲到近前,噗通跪倒,大哭道:“主公,想煞末将了………” 刘璋大惊,微微后退半步,凝目仔细打量,猛然间脸上也是显出激动,上前一把拉起,喜道:“文远,怎么是你!” 原来这人竟是被刘璋一直派在北地的张辽。几年过去,如今张辽已然彻底张成。虎背熊腰,满面泪流之际,一张面孔却满是风霜之色,隐泛暗红,自是终日争杀于塞外苦寒之地所致。 刘璋也是眼圈发红,想及当日自己学成下山,第一个去找的就是张辽。晃晃数载过去,昔日青涩少年,终成参天大树。今日猛然一见,前尘恍如就在眼前,唏嘘激荡之情,比之张辽竟不少半分。 “辽与高顺将军奉主公之命,整合北方关外异族,时时听闻主公事迹,实是想念。此番,得知主公平定黄巾,主政青州,甄、糜二位先生要来与主公相见,辽实在忍耐不住,便求同来,还望主公恕罪。” 张辽虎目中泪水不断,躬身请罪道。刘璋终也落下泪来,拉着他手摇头道:“文远说什么罪不罪的?你和高顺将军两人,独处异地,这些年来,其中之苦,别人不知,我岂不知?今日相见,只有欢喜,何来罪责?来,且待我见过两位先生,咱们再进去说话。” 张辽见刘璋也是真情流露,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听到刘璋所言,连忙应着,闪身站到刘璋身后。 刘璋这才举步向一直立在一旁的甄逸、糜竺身前站定,微红着双目,深深一揖,恭声道:“二位先生,一别经年,可想杀刘璋了。方才心情激荡,多有失态,冷落了二位先生,还望二位先生多多谅解,切莫怪罪。” 甄逸和糜竺对望一眼,同时微笑,躬身还礼。甄逸笑道:“明公真性情,我二人只有钦佩,何来怪罪?你我一别多年,如今相见,便我等也是情难自禁,世俗之礼,却也毋须多谈了。” 刘璋点头称是,一手一个拉着,笑道:“好好好,今日老友重逢,实在是天大之喜。璋已命人备下酒席,你我今日,不醉不归。” 甄逸、糜竺见他如今身居高位,仍是以往日之礼相待,心中感动,连连应着,众人一同进了府门。 待到偏厅中落座,刘璋将沮授、陈宫给二人引见了,又使人去传孔融前来。待得孔融到了,与这二人却是熟稔。两下见了,自有一番喜悦唏嘘。 筵席排开,刘璋让张辽也坐,张辽坚持不肯,却终是拗不过。被刘璋拉在身边坐下,心中更是感动不已。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欢声不断。刘璋插空向张辽问起北地的情况,张辽细细说了,刘璋听的又是欢喜又是感叹。 这些年,高顺和张辽发展迅猛,足迹遍及河套地区。如今麾下控弦之士已达三万。其中本部人马一万,外族附属军两万,皆善战悍勇之士。 整个河套地区,除了逐渐退到西北的匈奴残部外,众多小部族几乎尽数加入晏天牧场,零星几个超大的部落,却是属于鲜卑。却也一直跟这边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在河套地区,晏天牧场占据下套,鲜卑临近上套,而匈奴却在西北一带活动,大体看去,俨然一个小三国的分布格局。 只是目前高顺张辽也没了再扩增的能力。要知养这三万兵马,靡费太过庞大。若不是那两万附属军,多是自己解决粮秣问题,只怕这三万人拖也把他们拖垮了。 显然,在失了劫掠的补充后,单靠晏天牧场补给,实在是不堪重负。 而且,晏天牧场毕竟只是商家,一旦出现问题,牵一而发全身,必将影响到高顺军队的发展。 这也是此次张辽跟着过来的原因。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下一步该当如何决断,还需要刘璋这个主公拿出个章程来。 刘璋微一沉吟,只是点点头,却并未多说。转开话题,招呼众人饮酒吃菜。张辽知道刘璋这是不想在酒席上讨论这事儿,也就不再多言,只埋头吃喝。 待到尽欢而散,刘璋这才请众人往后面去坐。孔融知道自己与刘璋更多的是私交。如今添掌招贤馆一职,多是客卿的意思,有些东西还是避讳些好,遂以酒醉为由,告辞而去。 刘璋也不强留,含笑送他出去,这才领着几人在书房坐定。看看甄逸与糜竺二人,笑着道:“二位先生这次前来,怕不只是看望老朋友吧。有什么话,还请直言就是。” 甄逸与糜竺对望一眼,都是笑了笑。糜竺抱拳道:“明公慧眼!呵呵,如今仗明公威势,北方之地尽平,无复大乱。公今又主政一州之地,想必也定会给我等商贾一份立足之处。故而,我与甄兄商议,是不是将家小迁来青州?一来可将北方的营生拾起来,二来嘛,应该对明公也是有些帮助的。却不知明公意下如何?” 刘璋微微一愣,没想到糜竺竟问出这么一出来。轻轻蹙眉之际,却忽然见陈宫在一旁对自己使眼色。 装作不经意的抬手抚了抚额头,以袖子挡住旁人视线,往陈宫看去,却见陈宫目光往糜竺那瞟了一眼。 心中一动,偷眼看去,猛然捕捉到糜竺眼中一抹精光掠过。微一沉吟,顿时明白过来。 将手放下,抬眼看着两人,忽的哈哈一笑,指着糜竺道:“好你个糜子仲,这却是要来考较我吗?” 糜竺面上毫无惊惶之色,微微一笑道:“明公何出此言?” 刘璋嘿嘿一笑,撇嘴道:“如今虽说黄巾之乱平定,北方之地难道便真平静了吗?正因此番平乱,各郡得朝廷奉令,自征乡勇,大者数万人,小者几千人,改刺史为州牧事,令由自出,已现尾大不掉之势。 而朝廷诸公,时至今日,尚未有任何说法。每日里只顾着争权夺利,只当万事大吉了。殊不知,地方势大,中央暗弱,此乃强枝弱干之势。 而今,我更听说天子龙体欠安,已有预立太子之事。只是,好像期间颇多争议,迟迟不能决。外戚与中涓的对立,更因此趋于白热化。 这种情形之下,若天子在一日,尚能勉强维持。但一旦有变,两边失了压制,嘿嘿,朝内不靖,朝外诸侯各自心思,太平二字又从何谈起? 二公都是天下才智之士,又岂能看不出这点?子仲言要移家小来青州,岂不是欺人欺己之言吗?” 此时屋里在座的,都算是自己人,刘璋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的说来,众人都是面色微变。 糜竺与甄逸对望一眼,同时轻轻一叹。糜竺这才抱拳苦笑道:“明公怪糜竺相欺,却是冤枉了。只是,我等确实对后事有些疑虑,一时拿捏不准,这才来与明公求教。如今,公既然说的如此直白,不知可有何应对之策?还望能有以教我。” 刘璋微微一笑,与沮授、陈宫交换了个眼神,这才沉吟道:“我与二位相交多年,一直多蒙二位全力支持,这也才有了今日局面。所以,你我其实已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子仲问起,我便也就直言了。” 糜竺大喜,正容道:“正该如此,便请明公指教。但有吩咐,我等绝不敢辞。” 刘璋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来回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淡淡的道:“京中局势变幻莫测,北方之地也是难以预估。两位若有避祸之心,不妨考虑下川中之地。如今蜀中已有我父坐镇,虽说汉中还留些残余,也不过芥藓之患罢了。最多不过是蜀中与中央信息难通,对于蜀中安定,却是没有妨碍的。两位若果有此心,我可与二位作书一封交与家父,必保的两位一家无忧。” 糜竺与甄逸闻听这话,不由的同时一惊。刘璋这话虽轻描淡写,却说的笃定至极。而言中说汉中被贼人占据,导致蜀中与中央不能相通,言外之意,岂不是说,蜀中眼下已是刘家自治之地了? 刘璋邀请自己二人将家小移至蜀中,固然是保全自己两家之意,但又何尝没有以此来试探自己二人的心思之意? 此时一旦决定了,便再无任何退路。正如刘璋方才所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刘家能成了事,自然荣华富贵不必多提。但若是一旦出了事儿,自己两家巴巴的送到蜀中的家人,也等若成了助逆的把柄,绝落不到好去。 两人都是点头知尾的人物,只不过片刻间,便参透了里面的玄奥。而对于刘家竟然早已开始在蜀中布局,进而已然在此时就掌控了蜀中,这种能力和眼光,不可谓不令人惊怖了。 再想及这数年来,两家其实一直就是全力与刘璋交好,这种基础,在这个时局中,比之别家不知深厚多少倍。而放眼天下,也实在再无一家,能比刘璋这儿更有成功的可能。 两人对望一眼,瞬间便做出了决断。相对微微点头,糜竺抱拳正色道:“如此,多谢明公。明日,我二人便传信家中,克日往川中迁移。” 刘璋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面上放松下来。糜竺此话,等若是表明了两家的态度。由今日起,两家才算真正的并入刘璋的势力,荣辱与共了。 点点头,看着糜竺忽然又道:“子仲,我知你擅长内政,如今青州政事多驽,实在让我有些焦头烂额。不知子仲可肯来帮我一二?至于商事,我想有甄先生打理,该当完全没有问题的。” 第147章:把诸葛家一锅端了 书房中,刘璋开口邀糜竺加入,协助政事。糜竺微微一愣,略一沉吟,随即点头应下。 一家老小都答应往人家地盘上呆着去了,自己投身其门下,更能加深这种维系。糜竺有着超人的政治敏锐。既然想通此节,哪会推脱?更何况,他也是真的看好刘璋。 既然应了刘璋相邀,糜竺便算属下了。当下,重新以下属之礼见过,刘璋含笑受了。 旁边甄逸拱手相贺。若不是自己需要掌控商事,他倒也有心投入刘璋门下,如今却只能暗暗遗憾了。 不过回头又一想,自己虽不能来,但好歹家里三个儿子,到时候让儿子来投入刘璋门下,岂不也是一样?心事遂平。 他却不知,便是没有儿子来投,甄家也必然不会失了宠。刘衙内可是在数年前初见之时,就惦记上他家闺女了呢。 不提甄逸心中有所思,刘璋得了糜竺答应,心中欢喜。这才转头对张辽道:“文远,适才席间你所说之事,我细细想了想,你可回去跟高顺将军好好研究一番。” 张辽躬身应是,静静的听刘璋安排。 刘璋道:“下一步关中之地估计要乱上一阵,不但你们在那儿有些不便。我担心兀蒙老爹的晏天牧场,也终究会被有心人惦记上。我听说这阵子,西凉之地好像有些混乱,你离得近,可知道其中详情?” 张辽想了想,点头道:“回主公,雍凉一带是有些动荡。年前,遑中义从接连羌人,以北宫伯玉、李文候为首,举兵起事。后又推汉西州督军从事边允、汉人韩约为主,数月间,便攻杀护羌校尉泠徽、金城太守陈懿,阻塞狄道,临秦川而定。末将与高顺将军本有打他一下的想法,后来想想,怕误了主公的大事,这才没动。如今,他们已然占据凉州大半地方,声势不小。” 刘璋点点头,站起身来,努力搜索着脑中已越来越模糊的记忆。他隐约记得,似乎黄巾大乱时,还有几股势力闹腾的挺欢实。这雍凉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在他记忆中,北宫伯玉和李文候的名字有印象,但是那个什么西州督军从事边允,还有那个韩约,却是怎么也找不到相关记忆。 难道是因为自己来了,新生出来的人物?还是原本历史中就有,却没有记载过他们? 他蹙眉在屋中踱着步,苦苦思索。现在他越来越不敢完全依赖记忆,但是对于能记得事儿和人,总是能给他很多参考。以往的记忆,如今对他来说,更像一个资料库了。 他这儿感到诧异,却不知这边允、韩约其实都是熟人。边允就是边章,而韩约,其实就是韩遂。 至于为何此时这名字不一样,实在是后来西凉造反失败,两人为了掩人耳目,都改了名字而已。边允改名为边章,韩约改名为韩遂。这事儿,本来后世史书上也是有记载的。 但是刘璋一来是时隔太久,二来,他当日所学根本就不认真,边章和韩遂改名的事儿,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自然也就不会让他记住了。 “主公,以宫之见,不妨让高将军他们动一动。”陈宫如今掌管军机处,更多时候,这些谋划军事方面的,都是由他出头了。沮授被内政拖住,只能从旁参考。 刘璋停住脚步,抬头看看陈宫,微微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动的时机要等等。后事艰难,在整个局势未完全明朗前,需得小心再小心。如果此时主动出击,很可能会被当做炮灰,白白牺牲不说,更是没有名头。雍凉地处边地,异族聚集密集,一个动不好,便算日后拿下此地,也必将是后患无穷,不得不防啊。” 陈宫点点头,笑道:“主公勿虑!以宫之见,前时朝廷未能对他们动作,乃是因中原黄巾之故。 如今,中原既定,以天子的脾性,安能容忍外族嚣张?我料不久,朝中必有举措。 到时,主公可保举高将军一职,使其随朝廷大军而动,如此,便师出有名了。 待得平叛之后,只要多备金珠银钱,以中涓之贪婪,天子之个性,让高将军牧军雍凉,也不见得不成。 若能如此,老大人此时已据蜀中,主公牧伯青州,再有高将军掌控西凉,一待朝中有变,可使蜀中与雍凉内外夹击,打通汉中。随后与主公南北呼应,此王霸之图也。此事,主公该当好好争上一争!” 陈宫此谋一出,屋内众人都是点头不已,张辽更是面现兴奋之色。他与高顺在外多年,时时念叨的,就是能随主公跃马中原。如今,眼见这事儿有门,不由的心中大是期盼。 刘璋微微一笑,点点头笑道:“若能这么办,自是最好。且沉住气,伺机而动就是。文远,这次你回去后,将我与公台先生之谋,说与高将军知道。却要注意保密,此事万万不可稍泄半分!” 张辽连忙应诺。刘璋见他满面坚定,心中放心。张辽行事稳重,又心思缜密。而高顺为人沉肃,少言寡语,忠坚不移。这二人在一起,绝对是最佳搭档。这也是当年为什么自己将他们放出去的原因。 两件大事儿都敲定了,刘璋心中放松下来。回身在上面坐了,这才转头对甄逸和糜竺笑道:“先生和子仲久在中原走动,广交四海之士。不知,可有高才大贤推荐给我?我这阵子,可是为这人手不够,快要愁白了头发了。” 甄逸一愣,皱眉想了想,微微摇头道:“甄逸半生居于河北,所交之人倒是不少贤才,但大乱起时,已然避往司隶。故交旧友,全然联系不上了。只能待日后慢慢寻访,再为明公荐之。” 刘璋原本也是随口一说,见甄逸为难,只是摆摆手笑笑,倒也先谢了一番。 糜竺在旁却是若有所思,半响,忽然道:“主公,我有一弟,唤作糜芳,有些武艺,或可一用。” 刘璋瞄了他一眼,心道,我当然知道你那个弟弟。奶奶的,刘大耳朵可就在他手里栽了一回,把关羽都葬送了。这人有也罢,无也罢,可让自己提不起多大兴趣来。 只是这话却不好说,面上只能作出欢喜状,点头应下。糜竺却又接着道:“我这兄弟,才学平平,小事可任,大事却万万托不得,还望主公慎之。” 刘璋微微一愣,随即心中大为敬重,正身庄容道:“有劳子仲提醒,我自晓得了。” 糜竺这才轻轻点头,想了想又道:“主公欲要求贤才,不知可听说泰山诸葛兄弟吗?” 诸葛? 刘璋闻听这两字,不由的心中一惊,登时就留上了心。只是想想那诸葛亮这时候,最多不过四五岁吧,糜竺口中的诸葛,应该不是说的他。那又是谁呢? 心中想着,忙问道:“不知子仲所言诸葛兄弟,究是何人?可能详细说说?” 糜竺拱手道:“正要为主公说之。这诸葛兄弟,兄者唤做诸葛珪,字君贡。若竺所记不错,应是为泰山郡丞。弟为诸葛玄,皆汉故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兄弟二人皆为经世之才,长于政略。泰山郡正是主公辖下之地,主公使人征召即可。” 刘璋闻言大喜,点头道:“如此甚好。待我明日便派人去寻他二人。啊,对了,子仲可知有诸葛亮其人?” 刘璋口中应着,忍不住的就多嘴问了出来。糜竺一愣,想了想,摇摇头表示不知。 刘璋微微有些失望,想想确实,诸葛亮这会儿才多大啊?要是这么小就广为人知,只怕不是妖孽,也是个穿越的了。 只是转念一想,又问道:“那……可知有诸葛瑾这人?”诸葛亮他哥哥,历史中,是跟了孙权那绿眼睛的。记得书中诸葛亮读书时,这诸葛瑾就已经辅佐了孙权,想必应该比诸葛亮大不少,只要能找到他,诸葛亮也就不远了。 当然,找到诸葛亮这会儿也不可能有什么用。只不过刘璋对于这个智近于妖的家伙,总要掌握他的动态才感到安心。 糜竺一呆,不明白主公咋就跟诸葛一家耗上了。只是既然刘璋问起,便又想了想,刚摇摇头,随即眼睛一亮,迟疑着道:“这个名字,嗯,好似诸葛珪的大儿子,便是单名一个瑾字。此子如今估计也只十一二岁吧,竺实在记不清了。” 口中说着,自己却又摇摇头,显然是觉得刘璋不可能去问一个孩子。天下同名同姓者多,却不知主公口中的诸葛瑾,又是哪位大贤。 他这里摇头,刘璋却是不由的大喜。我擦的,怎么,这个诸葛瑾原来是诸葛珪的大儿子吗?那岂不是说,诸葛亮就是他的二儿子了?我勒个去的啊,这下发达了。奶奶的,一锅给他诸葛家全端了!尼玛的!毛都不给大耳朵留一根,我看丫还怎么蹦跶。 刘璋心里这个美啊,忍不住面上就眉飞色舞起来。房内众人看着这位主公,一时间不由的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刘璋察觉到众人目光,不由的省悟,咳咳两声,将兴奋的心情压制住,点头道:“嗯嗯,好,我知道了。啊,除了诸葛兄弟,子仲可还有贤才推举吗?” 糜竺微微一晕,合着你当我是贤才批发户吗?我推荐咸菜成不?心中暗暗腹诽着,正要摇头,却猛然真的想起一人,眼睛不由的一亮。 第148章:二张 “要说这附近,竺确实难再举荐,不过,昔日在徐州时,却知道南边有位大贤。主公若不嫌远,倒是值得去拜访一下。”糜竺笑着对刘璋道。 刘璋哦了一声,也真没想到糜竺这儿还真有货,不由大感兴趣的道:“不怕远,子仲且说来听听。” 糜竺点头,想了想道:“江东之地,向来文风鼎盛。若论起其中佼佼者,却首推江东二张。彭城张昭张子布、广陵张纮张子纲。张昭其人,弱冠后便举孝廉,后常与江东名士相交,坐论时事,高知灼见,人皆称道。 其兄张纮,更是惊才绝艳,少年时便举茂才,曾游学京都。其时,京都之人多有赞誉,称其有经世之才。后归本郡,只一心读书,京中曾数度征辟,俱皆退却不就。 如今,这二人俱在秣陵闲住,主公求贤若渴,不知可有意乎?” 刘璋听到张昭、张纮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拍腿暗叫。可不是咋的,自己怎么就把这两人给忘了呢? 这二人,历史上都是被孙策请了出山的。两人虽对于军略计谋不擅长,但治政之能可称得上当世翘楚。 张纮更是玩外交的高手,受命往许都出使曹操,不但促成了两家的联姻,甚至在关键时刻,进言曹操,使得曹操打消了征伐东吴的意向,从而使得孙权最终获得了发展的时间,成就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张昭,在孙策临死前留给弟弟孙权的话中,一句“内事不决问张昭”之语,便足可见其人的才智学识了。 以这两人的能力,自己若能将其请出,内政纷扰的障碍,定可应手而解。 想到这儿,霍得站起喜道:“子仲可是帮了大忙了。我也早听闻两位先生大名,只是军务倥偬,竟至一时未能想起。此大贤也,我当亲往求之。” 糜竺见刘璋纳了自己的推荐,也是暗暗欢喜。他虽说与刘璋相识最早,两下关系也是极为亲近,但今天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加入。以新晋身份,连连举荐,均得接纳,这事儿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认可。 屋中众人各有所得,几件事儿也都有了定计,都是心怀大畅。欢谈一番后,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糜竺写了家书,让甄逸回蒲州交与家人,一来调弟弟糜芳来青州任职,二来便让家人跟着甄逸一家一起往蜀中迁移。他自己却是不能走了,这边政事千头万绪,即刻便要投入到工作中去。 甄逸应了,与张辽一起向刘璋拜别。分手之际,自有一番不舍,刘璋拉着张辽,谆谆嘱咐一番,张辽方才洒泪而别。 等到这二人走后,刘璋一边派人发文往泰山郡调诸葛珪兄弟,一边让人先备齐礼物,准备等诸葛珪兄弟到了后,便立刻往扬州走一趟,将二张请来。 三日后,诸葛珪、诸葛玄应招而至。刘璋接着,假作不经意的问起之下,果然诸葛瑾和诸葛亮都是诸葛珪的儿子。只是,如今,诸葛瑾不过年方十二,诸葛亮才不过四岁。 刘璋心里喜翻了天。对于诸葛亮,他不会去特意干涉。这个人虽然历史上厉害的近乎妖孽,但其人的发展,必然和环境有关。 史书记载中,好像是因为后来曹操攻打陶谦,诸葛一家为了躲避战火,才迁离了青徐,在扬州住下。 而后,正值豫章太守周述病亡,其时诸葛珪已死,诸葛玄得袁术表奏,补了豫章太守的缺。 只是时过不久,在其时李傕干预的朝廷政令下,又以朱皓出任豫章太守。其中牵扯着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诸葛玄不愿参与其中,由此不但被朱皓等人仇视,也不招有着别样心思的袁术所喜。 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兄长一家老小,再次迁移,往时任荆州牧的刘表处投靠。不久后,诸葛玄病故,诸葛瑾出任江东幕僚,诸葛亮便和幼弟诸葛均在隆中耕读。几经磨砺之下,才有了后面的惊才绝艳。 这其间,他辗转四州之地,见识了数场政治角力。少年时的颠沛流离,也让他开阔了眼界。种种经历,其实都是之后他攀上顶峰的因素。 故而,刘璋绝不想因为自己的插手,从而人为的毁了他。至于原本涉及的那些经历,刘璋相信,在自己的治下,其父其叔,甚至其兄诸葛瑾,都会给他提供更广阔的资历,只会比原本接触的更多。 刘璋需要的,只是将这个人保持在自己视线之内。不要被别人搞了去,最终成为自己的敌手或者牵绊。如此足矣。 有了这种想法,刘璋在为诸葛珪兄弟安排工作时,便特意流露出注重孩子从小培养的意思,他二人接触的政事,不妨让家里孩子听听之类的。诸葛珪兄弟先是有些莫名其妙,随即便是感动不已。 主公如此说法,分明是以股肱相待,自己二人若不肝脑涂地以报,当真枉称为人了。 刘璋不知道自己一番心思,却得来二人死心塌地的效忠。眼见两人激动,心下自是欢喜。又再嘱咐他们将家小都接来城中安置,才令二人往政事堂去报到。 有了这一批的干才加入,青州内政之事,终于是渐渐纳入了有序的发展。刘璋松了口气之余,目光也转到了当日提及的演武堂一事上。 他如今麾下既定的格局,便是政事堂主持内政之事,军机处相当于后世的参谋室,演武堂自然就是军事培训基地。而刚刚有了想法的海事方面,目前还只能慢慢去积累。 当然,内陆的水战和短途的近海打击,还是可以通过招募精通水军的将领和士卒去达成的。事实证明,汉末时期的水战早已发展成熟,并没什么太大的阻碍。 但刘璋心中的海事,却是那种可以从南到北,甚至整个纵横黄海、渤海、南海几大海域的真正海军力量。 如今的制约,不在于造船业,而是对海域洋流、季风等的掌握,对于航海的线路等等。这些,却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或许,陈登能带给自己些惊喜吧…… 当日北海收的三个人,各有神秘的任务。两个主内,一个主外。陈登就是那个主外的。这也是刘璋做为穿越者,远超这个时代人眼光的地方。 教文识字的政令下达以来,军中低级将佐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刘璋在过问了一番后,很是满意。估计最多再有半年,便可通过演武堂进行真正的军事培训了。 眼见诸事皆顺,刘璋暗喜。数日后,下人来报,访贤所需的礼物已然全数备好,刘璋遂决定动身南下。 这一次南下是访贤,不似往日出征,中原之地大股的贼寇又几乎尽数剿灭,没什么明显的危险性。故而,也可看做是一次出游。 对此,军中各将倒没什么感觉,但刘璋后院却有些热闹。如今刘璋身边已然有了五个女子。吴苋身为正妻,自然日常行止要有一定的规矩,虽说刘璋总是刻意的去抹去这些规矩的痕迹,但古时对女子的教育,又岂是那么轻易能改变的? 所以,吴苋体现在外的,就是端重沉稳。由此,同样教育下的邹玉娘,还有一直处身大家规矩影响下的熏儿,便很自然的相对走的近些。 而赵雨和安琪儿,俩人一个出身草原,一个却是长于草莽,体现更多的,便是一种活泼好动。对于一些规矩什么的,便没那么多注意。刘璋也是深深喜欢两人这种性格。 两人又是最先认识的,故而,如今刘璋后宫,可谓隐隐分成两个小团体。吴苋、邹玉娘一个,赵雨、安琪儿一个。小丫头熏儿却算个小铃铛,两边都感念她一直照料刘璋的功劳,也没人敢看轻她。五女虽性格上有些分别,倒也相处的极为融洽。 赵雨虽然还没正式跟刘璋成亲,但在上次刘璋无意中听到她的心声,感念当日她为自己挡箭的情分,已然算是跟赵云定下了这门亲事。 对于这事儿,原本刘璋以为的不好开口,怕影响兄弟二人之间的情谊,却在赵云喜笑颜开的情绪中,彻底让刘璋郁闷了半天。原来人家巴不得有这一出,就自己还傻乎乎的躲的憋屈。他奶奶的! 刘璋暗暗郁闷之际,却也再次赞叹古代的制度,实在是天下最适合生存的乌托邦了。 相对上面所说几女的性子,对于这次出行,最最动心的自然就是赵雨和安琪儿了。其他三女虽也大为意动,却没那二人急切。 只是这事儿赵雨一提,就被刘璋断然否决。赵雨前次箭伤虽然差不多痊愈了,但终归是流了不少血。若没个长久的调理,很难复原到原先的地步。 这次出访,又是往南方而去,气候湿热,刘璋哪敢让她跟去?这么一来,赵雨去不了,安琪儿也只得偃旗息鼓,乖乖留在家里陪着赵雨了。 刘璋否了她二人的同行,心中倒是巴望着另一人能来相陪。就是那位黄巾圣女张钰。 当日广宗城下分手,张钰临别所言,其实就是暗示自己将会往当日两人初见之地等候。如今,刘璋主政青州,相见便极为便利。 只是等他去见张钰,说明来意后,张钰却黯然摇头。一来她正悲伤父亲死后都不得安宁一事儿;二来,她也怕这么堂而皇之的跟刘璋一起出游,万一泄露出去,怕给刘璋引来麻烦。所以,任凭刘璋怎么说,也是坚决不肯答应。 刘璋初时还当张钰是因为当日相约之事未达成的缘故,发誓赌咒之下,张钰却只是温柔的笑着不语。 而当两人相处时,除了最后一道线没过,诸如亲吻爱抚却都任的刘璋施为,看着佳人眸子里浓浓的依恋和爱意,才猛然省悟过来。 心中感动之余,还待再劝,张钰只是摇头,刘璋无奈只得作罢,但对佳人情重,却多了几分愧疚。 由此而致刘大耳朵和董肥猪,被刘衙内在意念中,不知被虐杀了几百遍,也可算是一种无妄之灾吧。 第149章:南下访贤 时值盛夏,烈日如炙。这一天,徐州往扬州境内去的驿道上,却有一队四五十人的队伍在行进着。 箱箱笼笼的带了不少,乍一看,还当是行脚商人。但这规模,却太过小了些。 要知如今虽然没了大股的黄巾,但大乱之后,各州境内小股的打家劫舍的蟊贼,却绝不在少数。尤其是像徐州这样,仍以朝中重臣持节兼领的,治安更是差上几分。像眼前这种规模的小队商户,一旦被瞄上,根本没任何脱逃的可能。 只是这队人马人数虽少,但个个精气神儿都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平平常常一打眼看上去倒没什么,仔细一看,或者留意那些人的眼神,便会凭生一种战栗的感觉。 个个都是一种漠然,冰冷中带着一丝丝的血腥味儿。要是多历战阵的老兵来看,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绝对都是军中百战余生的狠角色。 这种人,别说招惹,看到了赶紧离得远远的才是上策。不然,待得稍微久点,单只那种无形的压迫,就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很显然,盗贼们常年刀口舔血,眼神儿没个不好使的。一路上虽有人发现了这队人,打眼瞅瞅,也都偃旗息鼓,跑的比兔子还快。没人嫌自个儿命长的。 “主公,这一路上,我发现了好几股尾巴,可咋就没一个真的凑过来的呢?尽是些没卵蛋的,晦气!晦气!” 颜大将军左顾右盼的,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不时的摸摸挂在得胜勾上的大刀,满面忿忿的嘟囔道。旁边文二爷深以为然,点头不已,面上也是一副懊恼之色。 刘璋翻了翻白眼,理都懒得理这俩夯货。一天到晚除了打架喝酒,貌似就没什么别的事儿能引起俩人的兴趣。按理说,也早过了发育期了吧,咋就对那方面的事儿都没念想呢?刘璋有时候想到这个问题,对二人很是有些好奇。 难道这俩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太深,引发了某种变异,不知不觉的,发生了质的改变。从而成了传说中的BL? 擦!恶心!太恶心了! 想着两张丑脸凑到一起,满面柔情的对望的一幕,刘璋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这主仆三人相对YY,刘衙内却不知,早在某一刻,他此刻的猜想,两位BL哥哥也是对他想过的。 “这大热天的,都能把人烤出油来,您二位还想着跟人动手?真那么想打,再发现那些探头探脑的,大可主动上就是了,咱们找个树荫,喝点凉茶之类的,给二位观阵助威就是。” 刘璋懒得理会他们,拔都却是跟这俩人斗惯了,忍不住的就在后面开了声。 颜良文丑齐齐回头怒视,文丑怒道:“拔屌毛,你是不是想跟咱打一架?又来撩拨俺?来来来,咱们且并上两百回合。” 拔都听他猛然喊出这名儿,不由的满面通红,撇嘴道:“两百回合?可以,你一人挑咱们山部十八护卫,且看看用不用两回合?” 颜良文丑齐齐大怒,大骂无耻。拔都翻着白眼,慢条斯理的说着什么山部一体,进则同进,退则同退的原则,跟两人辩论不休。旅途寂寞,这倒也是一种不错的消磨时光的方式。 说起拔都那个混名,却是有一回因为拔都说起草原上的事儿,什么弯弓射雕,走马逐兔的,引得颜良文丑二人大是艳羡。被拔都趁机大大鄙视了一番。 两人不忿,找不到回击的事由,便指摘拔都的名字太土,一听就是蛮子。最后说来说去,忽发奇想,非要给拔都取个字。道是有了字,怎么也有一半算是中原人了,也符合刘璋主公亲卫的身份不是。 只是这俩人能有什么水平?对于说文解字那是半点学问也没,没办法,只能从拔都日常活动中去找玄机。听拔都说射雕时最是威风,商量半响,便起了个雕羽的字。 连起来念就是,拔都拔雕羽。初时拔都听着还行,虽不情愿,也未强烈反对。只是,不知怎么的,这二人觉得这名儿再引伸下才更能显示二人的学识。 于是,嗯,羽者,毛也!雕羽太过文雅,不符合武人的身份,粗一些才更能体现武人的本分。最后,拔雕羽便改为了拔雕毛,再最后,就成了“拔屌毛”了。 拔都为此大怒,再三抗议绝不接受。但是颜大爷和文二爷对自己想到的名字大为赞叹,洋洋得意。 这名字即朗朗上口,还能起到打击拔都的效果,那自然是绝不肯改的。抗议无效,驳回! 就这么的,拔都在他二人嘴中,便多出了这么一名儿。此刻,听到拔都接茬讥讽自己,文丑便脱口而出。 刘璋在前面听的一呆,险险没直接栽下马来。自己手下这都些什么人啊?好歹自个儿也是大儒郑康成的小友,名声响亮的一代名士啊。这手下人却张口如此粗俗,若被人听去,岂不要笑掉大牙? 哎哟,羞死了的说!摇头猛叹之余,想要回头教育教育这两人,只是目光落到那两张根本不知羞愧为何物的脸上,刘璋忽然感觉,跟这两人谈高雅,只怕多半就是鸡同鸭讲。 这大热天的,还是少浪费点口水,这俩人,没的救了,随他们去吧。刘衙内满面悲忿,摇头叹息,深悔遇人不淑,污了自家清名。一路上每每想及,便是一阵的捶胸顿足。 就这样,在后面三人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争吵中,在刘衙内深深的郁闷中,终是进了扬州地界。 向人一打听,张昭果然大名鼎鼎,极是好找。寻了个客栈,众人稍事梳洗,这才押着礼物前往张府拜访。 在刘璋认为,这位张昭跟他那个哥哥一样,都是多次推了朝廷的征辟的。自己此番亲自前来,究竟能不能一次见到,或者见到了,能不能顺利将之请出山,真都是难说的很。 说实话,他已然准备好了长期作战的心思。实在不行,就学学当年刘大耳朵的方式,来个三顾茅庐,不信打动不了这二张的心。 只是没成想,到了张府门前,向门上报过自己的身份,不多会儿,张昭便满面惊喜的跑了出来。神态间,恭敬而热情,倒让刘璋大吃一惊。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个时代的文人好多都是故作姿态而已。对事的态度,也是因人而异。 朝廷征辟,那是明令天下的。推辞不受,固然是看不惯朝中黑暗,但借此抬高自己身价,也自是题中之义。 而如今刘璋什么名声?大儒之友,枪神传人,堂堂汉室宗亲,广陵郡候,车骑将军,一州之牧伯,平定太平道大乱的盖世功臣。 抛开中间那一串名头,单只一个大儒之小友,平定黄巾功臣的身份,若是张昭再拿捏作态的,那就不是清高,估计要被人大骂成狂妄了。 张昭是什么身份?是文人。大儒郑玄那是什么身份?那是这个时代文人的精神领袖! 领袖都称呼人家刘璋小友,你张昭不过是江东一士,还敢跟人家端架子?传扬出去,天下文人铁定喷死你丫的。 太平道作乱,天下震惊,社稷动荡。忠臣义士痛心疾首,恨不能以头抢地,表达心中的愤懑。至于那样会不会吓死那些无君无父之人不必多考究,但若是有人敢于对平定大乱的功臣无礼,可以预见,那帮狠人绝不会吝啬于对其人的口诛笔伐的。 张昭是名士,名士都不傻!所以,应不应对方的招揽另说,这远迎恭敬的态度却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收下刘璋的礼物,自然好一通推辞。分宾主在正厅落座,刘璋很是真诚的提出请张昭出山的来意。 张昭沉吟半响,久久不做回答。刘璋什么人啊?那精的简直就是千年狐狸变得。 刚开始惊讶于张昭的热情,不过转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儿。自个人当年又是跑去拜郑玄为师,又是领军东征西讨的,不都是为了造势吗。有了势,有了名,也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 如今所有事儿都到位了,张昭却迟疑着不说话,刘璋转念想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不是张昭不想去,也不是拿捏。从之前各方势力征辟他坚辞不受,而后面孙策来招就千肯万肯,不是什么他和孙策对眼。说到底,这家伙本土情节太重! 不但是他,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有这种情结。越是家世庞大的,这种情结越重。而张昭身为家主,一旦往外地而去,岂不是要带着家族而动?一个大家族在一个地方扎了根,一旦迁动,几世的积累都将废于一旦。 但若不跟着走,家族所处不是己方效力的势力,这种乱世,谁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谁知道哪天哪一方就跟自己那方成了对头。一旦如此,想来首先打击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家族。 这种情形,就如历史上记载,袁绍跟董卓对立,董卓就先拿袁隗开刀。后来曹操和袁绍交战,袁家就拿帮着曹操的辛毗一家开刀,道理都是一样。 刘璋既然猜到张昭的心思,微微一笑,淡然道:“子布先生安知江东之地究竟何属?东吴地连荆越,西接蜀中,难道先生不知,家父现在便在蜀中吗?” 刘璋此话一出,张昭身子微微一震,霍然抬头看向刘璋,脸上霎时间显出震骇之色。 第150章:闹市侠客行 刘璋言语中露出的意思,真把张昭吓了一跳。天下大势未明?你老子在蜀中?江东离得很近?且不说这里面包含的潜台词,就算明面上,你这是来征召我还是恐吓我啊? 张昭有些郁闷。只是想想,刘璋说的还真是大实话。他父子二人,如今一个在青州,是朝廷明封的青州牧、广陵候。 另一个却是奉旨平叛蜀中,虽没说就此留在蜀中,但汉中被贼人占据,与中央不通,可不是实际上就把持了蜀中吗? 如此,一南一北的,整个江东就在这父子二人中间夹着。先不说刘璋刚才那番话中,明显的要将江东之地纳入自己的范围。 就算他不说,今天自己若是拒绝了,惹恼了这人,那么,回头任何人来了,估计早晚也要有一战。 张昭琢磨着刘氏父子现在的实力,只怕他们真要铁了心拿下江东之地,恐怕真还没人能挡得住。 自己的迟疑,本是一番保全家族的考虑,若因之而招来祸事,岂不是事与愿违了? 抬头看着笑眯眯的刘璋,好似一脸的人畜无害,张昭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想想此子出道以来做出的每一件事儿,单独看去好似并没什么关联,但如今看看这天下的局势,竟隐隐有从容布局的迹象。难道,这些都是此人早早算计好的? 若是如此,便委实有些可怖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岂不也说明了此人绝对有谋变之力? 自己拒绝朝廷征辟,只是发觉朝堂已然混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欲去趟那浑水而已。但平日未尝没有遗憾,自觉一身所学无施展之地。 再往深里想想,自己岂不也是在期待一种变化?那么,眼前这人显然有那种能力,且身世尊贵,如今来征召自己,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机会? 张昭面上神情变幻,霎那间便想了许多。等到再次抬起头时,面色已变为从容。 微微一笑,抱拳道:“明公如今主政青州,北地辽阔,正利驰骋,何舍近求远,而望江东?” 张昭这番话很明白,你刘璋如今身处青州,放着近在眼前的北方不搞,单单看向南边的江东,到底是怎么想的?让我效力没问题,可也得给咱个定心丸啊。 刘璋暗喜,他知道,张昭问出这句话来,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因为这已经不是应不应招的问题,而是战略层面上的事儿了。若没有心思,哪能问这些? “呵呵,子布大才,何必考我?江东虽小,但少历战火。长久以来,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安居而殷富,可谓膏腴之地。只是北隔大江天堑,南有夷越不臣。西临荆襄巴蜀,东依万里沧海。实是偏安一隅之势,此,强势之主据之可为所依,暗弱之主守之必成绝地。刘璋不才,身为汉室宗亲,为社稷计,为天子谋,若不顾之,难不成留待以资贼寇?至于北地嘛,呵呵,乱势初生,非朝夕可解,时机未至,虽近却不可图也。刘璋这么解释,子布可满意否?” 跟这些个文人士子说话,必须得咬文嚼字,不然定会被其鄙视。好在刘璋来了许久,又本是历史系出身,多少有些底子,倒也说的似模似样。 张昭听着刘璋所说,面上笑意果然越来越浓。待到刘璋说完,这才深深一揖,拜服道:“明公远见卓识,昭深服之。即蒙不远千里来召,不以昭浅薄,此情深重,愿为明公驱策。”说罢,拜服在地。 刘璋大喜,连忙扶起,二人重新以主从之礼见过。刘璋又说起欲要一并去求其兄张纮。 张昭听了,苦笑摇摇头,叹息道:“主公看重我家兄长,本是恩典。只是,我那兄长至情至孝,老母尚在,只怕多半不肯答应。” 刘璋微微一愣,皱眉道:“若是子布去说,难道也是不成?若肯屈就,令堂自可一起搬往青州,早晚侍候,岂不是好?” 张昭微微蹙眉,为难的道:“家母年岁已高,恐难千里跋涉。自昔日我张氏举族迁来扬州,几乎再未出过门。若此番因我等出仕而累的家母跋涉,一旦……这……” 说到这儿,不由顿住。刘璋大感无奈,这个时代,有父母在不远行一说。而且,除非特殊情况,做为子女,也必然要留一个在其身边侍候,或兄或弟,不能让老人身边没人。 张昭说出这个理由,刘璋还真不好下说词。想了想,又不死心的道:“那子布家中,便再无其他兄弟姊妹,可承欢老夫人膝下?” 张昭摇摇头,表示没有。只是抬眼看看刘璋面色,终是叹息道:“不若昭且去与家兄试着商议一下,看看有无转圜之处,再来回报主公可好?” 刘璋大喜,连忙点头应了。如今情形也只能这么试试了。他记得历史上孙策请这两人出山时,好像张家老母已然去了。 当时就是张纮在守孝的,只不过已快要出了孝期,又加上孙家本就是立身江东,张纮也是在孙策连番拜访下,才答应了出仕。 如今自己来的时候不好,也只能怪时运不济了。张昭肯先去尝试说说,比自己冒然登门去求,自然要好的多。 当下,张昭便在府中给刘璋安排了住处,请他静候自己的回音。如今二人主从关系已定,自没有再让刘璋去住客栈的道理。刘璋也不推辞,含笑应了。 第二天,张昭过来请过安,便往张纮那边去了。刘璋闲来无事,便带着众人轻装简从,在秣陵城中逛了起来。 这秣陵就是后世的南京。先是孙权主政时,便是由张纮建议,定都于此,改秣陵为建业,也叫石头城。之后,几经更迭,有金陵、建康、江宁、应天等称呼,直到民国时,定名为南京,直到建国后一直沿用,再未更改。 刘璋后世之时,久闻此地大名,却从未真正来过。如今难得有了这个机会,对于这个号称六朝古都的城市,自然是要好好游览一番了。 随行众人,也都是出自北地。拔都等山部十八铁卫,更是远自草原而来。虽然这些年也见惯了大汉的繁华,看过不少繁华大城,但北地风格偏重雄浑,若以人比之,正如燕赵悲歌之士,慷慨豪迈。 但这南方都市,却风格廻异。秣陵一地,山、水、平原,三种天工钟毓一处。处处可见其清丽婉约,秀美精致的风韵。一如江南女子,恬淡如水、素雅精致,于细微处动人心魄。 众人徜徉于闹市幽巷之间,但见两边亭台楼阁各有风韵,鳞次栉比。往来行人如熙,文人士子随处可见。偶有香车仕女经过,衣香鬓影,更增几分旖旎。 既是出来闲逛,刘璋自然要买些小玩意,以便回去呵哄自己那帮美人儿。碰着各色小吃,也招呼着众人挨个的品尝一番。只把个颜良文丑二人乐的见牙不见眼的。拔都在一旁时不时的讽刺几句,惹得两人一通反击,自也是题中之义。 待得逛了两条街,刘璋抬眼见前面一个酒蕃儿高挑,却是一栋四层高的酒楼,便笑着邀众人上去歇歇。 山部十八铁卫便就一层大堂占了几张桌子,刘璋带着颜良文丑和拔都,直上三层,寻了个临窗的地方坐了。招呼着小二点了几样特色小菜,四人便推杯换盏的吃了起来。 正吃得高兴,却忽听下面传来一阵喧哗。探头往外看时,见街上众人闹哄哄的纷纷往两边避去,长街南头处,一个虬髯满面的大汉,一手提剑,旁若无人的往这边走来。 大汉身后,三四十个仆从打扮的人,各拎着刀剑,离着十几步处跟着,满面的戒备仇视之色,却无人敢真的上前。只在后面呼喝咒骂,不肯离开。 颜良文丑看的两眼放光,此番出游,固然是玩的开心,吃得欢畅,但没架可打,这手心委实痒的难受。 如今,忽然见到楼下场面,两人简直如同小过年一般,趴在窗户上看着,恨不得直接跳下去参与一番才好。 刘璋眉头微蹙,仔细打量两拨人,目光在前面那莽汉的身上转转,脑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儿记不起来。 正自打量着,那汉子却似有感应一般,猛然抬头看来,目光正正迎上刘璋。待得看清刘璋是个文生模样,先是一愣,低头想了想,面上有一丝迷茫闪过。 他刚才明明感应到那目光中有着一种令他心悸的感受,只是怎么却会出现在一个文生身上?而窗口上趴着的颜良文丑,他虽也心有所感,却不似对刘璋那么敏感。 他本是个豪爽性子,既然想不通,只要对方不来招惹他,自也不去理会。转回头看看一直跟着自己的那帮奴才,面上浮起一丝不屑,哼了一声,大步往市集外而去。 后面众仆从推推搡搡,一哄跟上。待这帮人过去,两边众百姓才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刘璋侧耳听去,不多时,两眼猛然一亮,只是,随即却又是一片疑惑。 PS:鞠躬感谢各位打赏的亲们,我爱你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151章:喜得猛士 刘璋在楼上听到下面的议论,心中猛然记起一个人来,只是按照史书记载,那人像眼前发生的事儿,却不应是在这儿。而是更南边的富春才对。 难道又是变异了的历史吗?还是这人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刘璋心中疑惑,想到有可能碰上那位主儿,不由的心中激动。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大钱,往桌上一拍,起身就往楼下走。颜良文丑大喜不已,扯着拔都紧紧跟上。 开玩笑,老大这一路玩低调,从不主动惹事。今个儿不知怎的,眼看这架势是准备去参与一下了。这种事儿,若少了颜大爷和文二爷,岂不是笑话? 拔都知道这俩夯货的心思,面上一个劲儿的翻着白眼,心中却是暗暗苦笑。 他为人极是精细。尤其这些年跟随在刘璋身边,原先草原上的草莽戾气已然尽数化为沉稳。 打架他也是喜欢的,但他却明白,如今自己首要的职责,却是保护好主公。不然,一旦主公碰着伤着点,不说对不起主公待自己的恩义,也更无颜再见自己的斡日切了。 在拔都心中,他们的斡日切安琪儿就是公主,而身为斡日切的夫婿,刘璋主公,那就是他们的姑爷。他得蒙族长和斡日切看重,许他跟随保护主公,但凡出一点儿意外,都是绝对难以原谅的。 这次南下,虽说中原已然没了大股乱军,但如今可不是在自己控制的地盘上,这里也没有大军守护。一旦出现变故,后果殊难预料。 是以,在他心中,其实很不愿刘璋去参与这事儿。只是他知道自家这位姑爷英雄盖世,而且,但凡决定了的事儿,再怎么劝也是白搭。自己除了努力睁大眼睛外,实在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下得楼来,对着十八铁卫打出暗号,众人散开,分别混进人群中,但却隐隐的将刘璋护在中间。经过了这些年的配合,这种默契,已然深深的融入各人的骨子里。 刘璋急急而走,不多时,便远远看到前面那帮奴仆。当即脚下放慢,不远不近的吊着。看他们一路竟往城北而去,嘴角不由微微勾起。脚下一转,便跟了上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城北那边正是他们来时经过的路。刘璋记得清楚,那边多是一些贫民区,而且,城北门外,不过三四里地,就是大片的密林,可谓一个绝好的厮杀之地。 那汉子领着往那边去,看样是准备出手了。但后面这三四十号人一起涌上,他又没顺手的兵刃,只怕怎么也要费上一番手脚。 只要自己适时出手,从旁帮上一把,也有了对话的由头。这人如果真是他记忆中那位,那是无论如何也要拿下的。 三拨人各自间隔一段距离,中间那帮奴仆装扮的,有人已然发觉了身后的刘璋等人,不时回头狠狠的瞪过来。 只是瞪眼归瞪眼,在看到刘璋身边的颜良文丑二人那模样时,又不由的缩了缩头,显然也颇为顾忌。 刘璋嘴角含着笑,犹如闲庭信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对于前面瞪过来的目光,恍如未觉。 一路行来,两边百姓见到这些凶神恶煞般的人走来,都是忙不迭的往旁躲避。众人脚下不停,竟是直往城外而去。 城门处的守卒,瞪眼看着这情形,犹豫了一下,终是将头扭向一边,任凭他们直出城门。 如今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这些人不在城中闹事,便人脑打出狗脑来,也与众兵爷无关。赶着将他们送出去,上头知道了,兴许还要夸赞一番呢。 众恶仆见出了城门,微微有些骚动,有人面上已是显出踌躇之色。刘璋看的分明,那帮人中,有人扯着城门卒,正在低低的说着什么。城门卒只一个劲儿摇头,想来是不愿多事儿。 刘璋目不斜视,带着颜良文丑直接出了城门。拔都微微落后,在身后打出手势,十八铁卫分散往四下而去。 既然出来了,他们不但要履行护卫的职责。在无其他兵马的配合下,还要兼顾斥候的作用。 不多时,有人靠近拔都,低低说了几句。拔都面上微微变色,摆手让他去了,随即紧走几步,追上刘璋,低声道:“主公,不可再往前去。咱们的人,已然发现前面林中有伏兵。” 刘璋一听,不由的微微扬了扬眉毛。居然还有伏兵,却不知是哪一方的。要是前面那家伙安排的,可真是让他大出意外了就。不过看他那笃定的样子,还真说不好有这种可能。 微一沉吟,刘璋低声问道:“让咱们兄弟仔细点,看看大概有多少人。” 拔都微微着急,刘璋这话儿明显是不肯罢手了。有心对颜良文丑二人使个眼色,让他们帮着一起劝劝,但目光扫过,不由的一阵的气苦。 这俩人四只牛眼里满是兴奋之色,瞅那架势,比这位主公更要急上十分,巴望着他们帮忙相劝。只怕多半是劝着赶紧上,至于就此偃旗息鼓退回去,那是想也不要想了。 “主公,此地不是咱们青州,一旦牵扯深了,只怕……还望主公三思。”拔都既然指望不上别人,暗暗叹口气,只得做着最后的努力。 刘璋摇摇头,嘿嘿一笑道:“别怕,就算不在咱们势力范围,这天下能留的住你我的,只怕也还真不多。何况,眼下这事儿,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绝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牵连,不然,刚才城门那里,那些士卒就不会不管。前面那人很像我一个故人,咱们既然碰上了,岂有不管之理?行了,你赶紧去安排吧。” 拔都暗暗跺脚,就知道刘璋一旦动了,就绝难轻易罢手。至于什么故人云云,拔都打死也不信的。但刘璋是主公,他也不好反驳,只得叹口气,点头去了。 过不多时,等他再次返回时,已然出城三四里了。将所得跟刘璋说了,林子里人数倒是不多,不过也就一二十人的样子。 刘璋点点头,让拔都安排十八铁卫悄悄占住四下几个高地。山部亲卫手中,都配有一种小弩。藏于袖子中的小臂上,以机括发射。全铁制的箭支,三十步以内,能洞穿一指厚的木板。 十八个人十八支弩,每人腰中三十支箭,占据有利位置,就算碰上小股敌人,也能有极强的战力。 拔都既然知道刘璋要决心插手这事儿,自然早已安排过了。跟刘璋暗暗指了几个方位,刘璋点点头。 “你这恶汉,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入室杀人,真真胆大包天。快快将咱们主人头颅还来,不然,纵然跑到天边,也…也休想走脱…” 前面那帮人大概也发觉苗头不对,此时不再往前跟,就在原地围着,纷纷叫骂起来。 刘璋到了这会儿,也不再避讳,带着颜良文丑和拔都,大摇大摆的走到一边,满面笑容的看着。那架势,就差搬个板凳,大喊一声围观了。 前面那汉子停步回身,目光在刘璋几人身上打量着,瞳孔不由微微的一缩。只是见刘璋站在一边,摆明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面上又不由的升起一丝迷惑。 趁着这功夫,刘璋也看到了这人肋下挂着一个革囊,圆滚滚的,想来就是那个被他杀了的什么家主了。却不知为何他杀了人,还一定要取了人家首级,怨不得那些人明明惧怕的厉害,却不肯离去呢。 “哼,咯哩八嗦的呱噪些甚?想要李贼首级,大可放马过来就是,且看你家爷爷可会怕你们半分?若不敢上,趁早滚蛋就是,爷爷也懒得杀你们这些软蛋。”大汉看不出刘璋的意图,一边暗暗戒备,一边却不屑的冲那些人喝道。 他身型伟壮,面黄凶睛,这么一发威怒喝,登时让追来众仆从双腿打颤。 只是这人割了主人的脑袋,要是不追回来,家主族中之人来了,他们可是跑不了罪责。这些人都是那被杀之人的家仆,一家老小都在那边,跑都没处跑。 此刻虽然怕的厉害,但听这恶汉如此蛮横,走投无路之下,登时激起了拼命之心。 人群中先是一阵骚动,随即便有人悲忿的大叫道:“这厮如此歹毒,不给咱们活路,索性与他拼了……” 一个带头的,众人齐齐呼应,人多势大,胆气也就壮了起来,各抽兵刃往前围来。 那汉子面上冷笑不已,忽然猛的往前纵去,手中长刀带着一抹儿寒光,竟然先一步杀了过来。 “没卵蛋的孙子,要打便打,哪有许多废话!”口中大喝着,扑入人群中,登时犹如虎入羊群,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中,顷刻便斩翻两人,惨嚎哀叫之音响起。 众仆从又惊又怒,此时没了退路,纷纷呼喝着,各举刀兵,将那汉子团团围住,亡命厮杀。 那汉子虽只一人,但却悍勇无比,一口刀舞的如同风车一般,众人惨嚎声不停,不时有人带着一溜儿血花往外跌了出去。 “退后,退后,用弓箭射他!”人群中有人大喊,显然是个带头的。众人应声而退,便要摘下身后弓箭来射。 汉子大怒,望定那发声的人追去。那人却极是狡猾,早已离得远远的,躲在人群之后。 就在此时,林子里忽然响起一片大喊,藏着的那帮人呼啦冲了出来,提刀挽剑的,径往那些仆从杀去。 汉子显然一呆,看来他也不知林子里有人。那帮人中一个老者落在最后,脸上又是悲忿又是激动的叫道:“典大侠,咱们谢过你帮家主报仇之恩,这里自有咱们顶着,你老快快走吧。” 旁边的刘璋猛然听到这老者喊出的话,险险没一头栽倒。我勒个去,大侠?却不知是少林还是武当的? 心中虽是觉得滑稽,但从那老者喊话中,已是差不多确定了这汉子的身份。转头对拔都打个手势,忽然往前一步,哈哈大笑道:“前面可是典韦兄弟吗?哈哈,你且招呼着大伙儿退开,这些小虾,我来帮你打发了就是。” 口中说着,探手摘下噬血,一按压簧,锵的一声,便将大枪抖开。身旁颜良文丑大喜,锵锵连声,跟着拔出腰间佩刀,咧开大嘴,就要往前杀去。 典韦被这变化搞得一阵头晕。只是虽不明白状况,但敌友这会儿却是分的清楚,眼见四下里,远远近近的忽然站起十多个人来,人人手中端着一把精致的小弩,心中一凛,连忙拉住那个老者,让众人退回来。 拔都眼见两边分开,一挥手,空中顿时便响起一片锐啸之音,嘣嘣连声中,只一轮齐射,那帮仆从便倒下大半。 眼见这些弩箭有的竟一箭射死两人,势头犹自不减,不由的齐齐面色大变。这种霸道的家伙,已然绝不是普通家丁所用,必然是军中配制。 典韦在一边看到,也是面上不由一凛。目光再看向正挥着大枪杀过去的刘璋,已是一片震惊之色。 这些仆从不过是家丁之类的,碰上刘璋这几个杀星,哪有半分悬念,不待从一轮攥射下反应过来,便被众人四面围了上来,砍瓜切菜一般,顿时杀了个干净。 刘璋哈哈大笑,面不改色的将噬血收起,挥手让拔都等人收拾残局,这才笑呵呵的望着典韦走来。 林子里冲出来的众人,看着他过来,面上都是一片煞白,但却仍是不自主的踏上一步,将典韦护住。 典韦摇摇头,分开众人,上前迎着,叉手道:“典韦多谢义士相助。不知义士高姓大名,又如何识得典韦?” 刘璋嘿嘿一笑,指着他道:“我乃大汉广陵候、车骑将军领青州牧刘璋,草字季玉。至于你,嘿嘿,己吾典韦,悍勇无双,大名播于陈留。我曾专门探访过你,岂有不知?今日得见,可算天意,哈哈哈。” 典韦闻言大惊,惊呼道:“公莫非破黄巾之刘公?” 刘璋含笑点头,典韦面色激荡,翻身拜倒。这一拜,终是又让刘璋麾下,又再多出一员盖世猛将。 第152章:战火再起 典韦,陈留己吾人。曾因乡人刘氏与富春长李永结仇,遂单身前往,于闹市中直入李永家中,手刃李永并其妻子,而后,扬长而去,人莫敢追。 这是典韦在历史上,尚未投入曹操麾下时的一段记载。刘璋刚刚在酒楼上,听闻下面百姓议论,就猜测到了典韦头上。 只是,那事儿按史书上所记的,既然那个李永是富春长,自然也该发生在富春县才是。但这会儿却发生在秣陵,刘璋拿捏不准,这才有了一路尾随,到了此时才慨然出手的事儿。 刘璋南征北战,一路扫平黄巾无数。最后决定性的两战,也因皇甫嵩刻意的突出,而通过朝廷轰传天下。 草莽中,不知多少游侠儿对其推崇备至。典韦此刻未入军中,向以游侠身份游荡乡中。对于刘璋,自然也是如众人一样的心思。 刘璋是后世从书上知道典韦,将其列为崇拜对象,但在此刻尚未崭露头角的典韦来说,刘璋才是实打实的现实中被他崇拜的人物。 如此,刘璋一露出征召之意,典韦喜从天降,哪有不答应之理?这其中的因果变化,别说刘璋了,只怕老天爷也未必理顺的清了。 林子中埋伏的那些人,原来却是典韦那位乡人刘氏的家人。他们知道典韦只身来为家主报仇,便约着从后跟来。直到打听到典韦已然杀了李永,这才隐在此处,准备接应于他。不想,却先被刘璋手下山部发现,要做的事儿,也全被山部越俎代庖了。 此番两边说明白后,典韦将那李永的首级交给了那老者,让他回去祭祀刘氏,老者千恩万谢的去了。 刘璋无意中得了典韦,心中欢快,拉着典韦从新入城,往酒楼中坐了,和颜良文丑等人,一直喝到掌灯时分,这才返回张昭府中。 张昭早就听下人们说了今日白天集市上的事儿,虽不知道刘璋也参与了期间,但回来后,老半天不见刘璋回来,正急得火烧火燎的,待到见刘璋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儿。 只是,在问明白事情经过后,随即就毫不留情的对刘璋一通劝谏。言词之犀利,语气之刚硬,让刘璋不由瞠目结舌了半天。 直到终是苦笑着连连点头,表示全盘接受,并保证今后绝不再轻易涉身险地,这才平息了张昭的怒火。 记得当年那部电视剧三国演义中,这张昭没这么刚直啊。除了和诸葛亮斗嘴那段儿,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谦恭温良的样子,咋如今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刘璋跟张昭往屋中坐了,偷眼瞅着张昭仍有些悻悻的面色,不由心中嘀咕着。 他却不知,那部电视剧本就是根据演义拍的,其中再加上艺术手法,刻意的烘托诸葛亮,贬低东吴,自然全然不是历史真实原貌了。 张昭其人,在历史上,就是以性格严肃,敢言直谏而闻名。孙权对他尤为头疼。撰写三国志的作者陈寿对张昭的评价就是: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 由此可见,刘璋好多记忆中的这个时代,不论是人物,还是事件,都不是怎么太靠谱。而刘衙内开始时,完全不知,沾沾自喜,可发一笑。好在后面历史变化许多,如今他也不再依赖于记忆,免了闹出更多的笑话,犯下大错,又是何其幸也。 不说刘璋心中嘀咕,两人坐下后,刘璋便问起张纮一事儿,张昭满面羞愧,摇头请刘璋恕罪。张纮果然坚决不答应,但对他出仕辅佐刘璋一事儿,倒是持赞同态度,多少让张昭感到些安慰。 虽然早有预料,但刘璋得知这个结果,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两人商议良久,刘璋决定还是要亲自跑一趟。 虽然事有不谐,但去做最后一番努力是一方面,怎么也要亲自拜访一番,才显的诚意。越好第二天便去走一趟,两人才各自归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众人收拾一番,在张昭的带领下,刘璋终是见了张纮。 张纮见刘璋又再亲至,虽仍然是否定的回答,但也感其心意。最后隐隐露出,俟之异日,待家中之事安定了,自当凭明公驱策。言外之意,就是相约张母百年之后,再去投奔了。 刘璋想想历史上的进程,倒也算一番意外之喜。当下,感念一番,这才拜辞而去。对于这事儿,可不敢露出多么期盼之心,不然,岂不是让人误会,刘衙内盼人家老母早死吗?若要露出这种心思,别说张纮,只怕就是张昭也要立时跟他拼了。 拜别了张纮回来,张昭简单收拾了一番,便与众人一起回返青州。毕竟,两地相隔千里,来回一趟费时不短。刘璋身为青州之主,能早回一天还是当早回一天为好。 返程倒是顺利,一路无话。将近一月之后,众人终是回到了青州。与众人相见之下,自有一番热闹。 随后,刘璋便将政事堂交由张昭主持,将沮授调出,还是在军机处参赞。毕竟,沮授的长才在于谋略,当时因为没人,也只得赶鸭子上架。 沮授得以脱身繁琐的政事,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儿,夸张的样子,自是又遭到刘衙内一通无良的打击。沮授跟他日久,对此免疫力大增,权当听不到,也让刘衙内莫可奈何。 张昭对于政事,果然极是精通,有了他的主持,又有诸葛珪兄弟等人的辅助,青州政事顺通。不过半年光景,召回流民百余万,搁置的田地,也几乎全数分派下去。 只不过,有别于之前的是,在刘璋的明令下,土地不再掌握在大户世家手中,而是直接划归百姓自有。 一年辛苦劳作下来,只要照规定交纳粮税,其他皆为百姓自有。有多余的,还可作价卖于青州军。 如此一来,青州政通人和,百姓欢天喜地,往日繁华之景,渐渐有了恢复的景象。 此后一年多,刘璋在青州推行新政,减免税赋。做为大汉十三州,在北方的重州,青州已然隐隐有夺取冀州第一大州的趋势。 时光便在这种忙碌中不觉滑过,到得中平二年底,青州政事堂、军机处、演武堂都进入了有序的轨道,运行良好。 通过演武堂的培训,第一批中低级军官,已然开始在军中履职。青州军兵员素质,正在悄悄的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年中,刘璋终是纳了赵雨过门,小丫头得偿所愿,床底之间,竟也是痴缠娇憨,让刘璋暗暗大呼好爽,美的整天不知云里雾里。只是令人遗憾的是,包括跟他最久的安琪儿,直到现今,也是未能怀上一儿半女,这让后宫众女都是愁绪暗结。 沮授、陈宫、张昭等人,也是微微有些隐忧,但想想刘璋如今的年纪,旋即又放下心事。主公春秋鼎盛,天纵之才,安能有无后之忧?纯属无稽! 但却不知,这生不生的孩子之事,跟那个什么天纵之才,实在是半点也牵扯不上的。对于这一点,众文武自是全不去想。 总之,刘璋自当日白沙集起兵,时至今日,立足青州,终是根基渐渐有了基础。 有了甄逸和兀蒙在外线经营商事敛财,青州内部自己奋发。待到中平三年初,刘璋手里有钱,仓里有粮,再加上晏天牧场供应的马匹,他便将扩军提上了议程。 此次扩军规模不小,拟定在原有两万正规军的基础上,再增编一倍,便筹备编练一万后备军,共计三万之多。 青州经过放田召民的政策,人口激增,倒也勉强有了这个底气。刘璋之所以如此决定,也是算着差不多又要到了变化的时候了。到时候,手中势力太弱,地盘又太肥,必然成为他人眼中的肥肉。 所以,只有相应的展露出相当的实力,才能震慑住他人。当然,这种猛然激增的实力,不可能真正的达到原本的战力,这种事儿外面自然不会知晓。 招募令一下,青州民壮从者云集。之所以如此积极,一来是刘璋推行的政令真正给百姓带来实惠,百姓拥戴所致。二来,却还是因为演武堂带来的增益效果。 这个年代,士农工商四行,士排在首位的理念根深蒂固。进入军中,竟有机会得到习文识字的待遇,这样众多百姓简直要抢破了头。 于是,不过月余,计划的征募事宜,便已顺利完成。接下来,装备配置,操演兵马等等,皆有各部将领有序展开。青州境内,兵器坊、冶炼坊全力开动。一时间,一片热火朝天景象。 而刘璋老爹刘焉,如今也在蜀中站稳了脚,时不时的派兵跟汉中的马相对峙着,朝中使臣道路不通,又知道那边战事未完,也只得任由刘焉折腾了。 至此,刘璋当日部署,已然完成了大概。 这一日,正在与沮授等人讨论海事方面的事宜,忽有人来报,朝中有旨意来。 待得刘璋接了旨,不由微微有些错愕。原来西凉那边沉寂许久,前些时日再次乱了起来。边章、韩遂等人,奉凉州人王国为主,攻略三辅,兵围陈仓。 灵帝急调皇甫嵩、刘璋为帅,河东太守董卓、长沙太守孙坚,并议郎陶谦等组建平叛军,进讨雍凉。 第153章:教习中的大才 西凉又乱了,朝廷也终于正式发兵了。这本是青州方面众人期盼的事儿。因为这样,就可以推行既定策略,将高顺那支人马堂而皇之的推出去,从而设法占据雍凉。 但是,众人没想到的是,朝廷竟然将诏喻发到青州来,令刘璋千里迢迢的过去平叛。 这事儿从好的角度去解读,自然是刘璋威名卓著,已然成为了朝廷的擎天一柱。所以,一旦有事儿,皇帝最先想起来的,自然也就是刘璋了。 但是,若从阴暗点的角度去想,如今突然调动刘璋,平叛完了之后,将会怎么安排?还能让刘璋回青州吗? 要知道如今刘焉事实上已经盘踞了蜀中,朝中诸位大佬并不傻。只是我知道但我不说而已。而刘璋又受封青州,这种父子二人一人占据一个州的现象,怕是从所未有的。 要说朝中自那位天子汉灵帝,乃至下面诸公没有想法自也不可能。如果能借着此次平乱之机,趁机让刘璋动动,平叛完了直接往京中一留,嗯,当然名义上是要重用了。但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剥夺兵权,彻底将之架空起来。 刘璋就算再是能折腾,到了京师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自然手下的军队也不能由他带了。如此,兵没了,基地没了,还能将之当做一种质子,遥遥控制蜀中的刘焉,这事儿,众人相信,朝廷绝对能干的出来。这事儿,换成沮授等人,也会这么干。 所以,此刻大厅上,众人都是满面凝重之色,几个人各自蹙眉思索,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解了这个套儿。 刘璋自个儿也是有点瞪眼了。这算什么,事儿做过头了?一直以来,高歌猛进的,名声威势地盘全都按照既定规划达成了,到头来,却忽然发现,有给人一竿子戳翻了的危机。 偏偏此时还不能抗命,别说现在,就算灵帝嗝屁了,天下真的大乱了,所有人不也仍得顶着忠义的大旗去行事吗?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大耳朵的满嘴宗室皇亲,除了董卓那肥猪最后得瑟的忘了形,嚣张跋扈起来,其他人哪个不是先拉着扶保汉室的虎皮行事? 无他,这个时代,这个国度,忠义永远是最招人待见的,也是一切大面上行事的基础。 而若有人敢于挑战这一点,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董卓时这样,再后来的袁术也是这样。刘璋很明白其中的道道,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彻底跳出来当那个二百五。 “主公不如称病………”张昭迟疑着开了口,只是说了一半,又自摇着头没再说下去。 刘璋面上苦笑一下,也未搭茬。张昭自个儿都明白这是个昏招,根本不能行得通。 刘璋前一阵子怕人家觊觎他的地盘,又是推行新政,又是招兵买马的,折腾的那叫一个欢实,这会儿朝廷旨意一下,就忽然病了? 事儿真这么办了也不是不行,但天下人没傻子,谁不明白里面的猫腻呢?一旦这么做了,短期内是可以将这事儿卸下了。但刘璋的名声必然要毁去大半,这且不说,朝廷原本或许还只是一种试探,这次调遣,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但刘璋一旦敢玩这手称病,下一步,被朝廷彻底列入着重提防,甚而进一步打击的对象,那是绝不用有丝毫怀疑的。所以,这个称病的把戏,不能耍。 众人一时间都没什么好办法,刘璋左右看看,不由叹息一声,起身道:“算了,诸公先散了吧,这事儿做是一定要做的。至于具体的办法,都各自回去静心想想再说,好在就算出兵,也绝不是一天半日的功夫,还有时间。” 众人相对看看,都是默默点头。刘璋将众人送出,心中烦闷,信步往城中溜达。众亲卫连忙跟上,散在四周暗暗保护。 脑子里分析着自己一旦入了京,可能引发的各种变化,刘璋不由的眉头紧皱。 灵帝还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吧,他妈的,怎么就差这么一点点时间呢?要是再拖一拖,灵帝一死,何进那蠢货肯定和张让等人闹起来。 等那边一出事儿,接着就是董卓进京,然后行废立之事,再后来就是天下讨董。而后,汉天子蒙尘,大权旁落。到那时候,各路诸侯几乎都是占地之后,自封自官儿,然后象征性的往中央发个申请什么的,就算完事大吉了。 刘璋等着的,自然也是那个时候的到来。可如今这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怎么拖过去呢……… “……羌人擅骑,控弦飞驰突阵,我青州骑军也绝不差了他们。以骑克骑,配合长枪步阵,自可破之。” “不对不对!羌人皆边鄙之人,人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更兼马匹众多,地形熟悉,以骑克骑,首先从数量上就多有不如。再加上骑术和地理因素,此之谓以己之短迎敌之长,断不可取。” “那你有什么注意?难不成要全靠步卒去顶?你不闻昔日广宗对黄巾之事吗?除非羌人傻乎乎的跟咱硬来,否则,长枪步阵最多自保,岂有制胜之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想法是…………” 刘璋脑子里正想着辄,冷不防耳中却忽然传来这么一段对话。他如今所思正是西凉羌人起事所致,猛然听到这番对答,心中不由一凛,霍然抬头看去。 这一看却不由一愣。原来他信步而走,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演武堂的地方。而这番对答,却是两个低级士官打扮的校尉,正在树下相对争论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只这一时三刻,京中传旨便泄露了出来?竟连这些演武堂的低级士官都知道了? 刘璋想到这儿,不由的悚然而惊。自己身边的人有问题!这是他第一个想到的念头。长此以往,哪还有军事秘密可言?若只是自己身边人嘴巴不严实,偶尔泄露也还好说,但万一是对头安置的探子,自己岂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别人的掌握中? 想到这儿,刘璋面上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招手让人将那两个士官喊来。 那两人正自争论不休,忽然被人喊过来,说是主公召见,这一吓非同小可。 刘璋如今在士卒中的声望,可谓达至了巅峰。在众士卒心目中,那俨然是军神的存在。猛不丁以小兵头的身份,竟得蒙主公召见,两人紧张的,都快要走成顺拐了。 满头汗水的走到刘璋身前,头也不敢抬,噗通跪倒,叩头见礼。刘璋微微好笑,温和的令两人起来说话。 两人心中激动,慌张的爬起来,一张脸却涨得通红。刘璋注意到两人的紧张,只得先闻言抚慰一番,这才问起刚才二人讨论话题的由头。 两人还当是刘璋要考较他们,结结巴巴的理顺着自己所想,却是说起如何制胜羌人之策。 刘璋好笑,只得直接问他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是不是有人跟他们说了什么,又是什么人说的。 两人这才明白,只是对望一眼,给出的回答,却大出刘璋的意料。“此乃演武堂从事,戏先生给我们出的议题………” 嗯?演武堂的从事?出的议题?这…是巧合?还是别有蹊跷?刘璋两眼不由微微眯了起来。 想了想,又在问明了那位从事现在的位置,将两个满是兴奋之色的校尉打发下去,刘璋动身往后面寻来。这里面事关重大,若不能搞清楚,刘璋怕是再也难以安枕了。 沿着两个士官指点的方位,刘璋很快便在一处小院中找到了那位戏先生。青州对于这些教导演武堂的文士很是礼遇,不但有着不菲的俸禄,住宿之地也是官方提供,独门独院。 当刘璋进到院中时,那位提出制羌议题的戏先生,正悠然的坐于院中树下,独自浅斟慢酌着,颇有几分闲逸之气。 此人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矍,一双眸子光芒内敛,身上虽只是一身粗布白衫,却隐隐然有出尘气息。 听到门响,见到刘璋进来,眸子里有光芒闪过,面上却是一片沉静,毫无半分波动。只望定刘璋深深一揖,施礼见过。 刘璋心中一动,这人神态从容,明显是认出自己乃青州之主,却仍是不卑不亢,沉静如山。先不说别的,单只这份从容,便透出一份不凡来。 自己军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位人物,刘璋吃惊之余,油然的升起一丝好奇来。 也不端什么主公的架子,如同寻常文人相见一样,刘璋上前一步,拱手一揖,见礼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刘璋来的冒昧,还请见谅则个。” 那人见刘璋如此谦逊,眼中忽然掠过一道奇光,脸上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微微一笑,拱手轻声道:“不敢当明公下问,某,颍川野人,戏志才是也。” 这人口中说的轻淡,只是戏志才这个名字落入了刘璋耳中,霎时间便如同一个惊雷炸在耳边。猛然抬头看向他,脸上一时间,又是震骇,又是狂喜。 第154章:不谋而合 戏志才,颍川郡人,才智超绝,可谓汉末极顶尖的军事家、谋略家之一。 此人在三国演义中并未出场,但是,在正史中,却是有所记载。虽着墨不多,但聊聊数笔,便凸显出其惊才绝艳之处。 其人历史上,是曹操阵营里的人物,由荀彧推荐出山的。只是或许真是天妒英才,他辅佐曹操不久,便因病而死,让曹操慨叹不已。 对于戏志才其人的才学,从曹操问荀彧的一句话中便可看出。原文是: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 因着这句话,才又有了荀彧又推荐了郭嘉一事儿。想想当时曹操身边之人,荀彧、荀攸、程昱等,都是不世出的大贤谋臣,而曹操单单说,没有了戏志才,竟然没有可以商议事情的人了。这种评价,岂不明确的显示出其人之才? 而后,曹操得了郭嘉,这才大喜,也从侧面表达出一个意思,戏志才之智,与郭嘉等同! 刘璋后世之时,对这个戏志才很是感兴趣。曾难得的遍翻典籍搜寻其人相关的资料。只可惜,这人便如彗星滑过,史书资料少的可怜,让刘璋很是失望。 哪知道,今天冷不丁的,忽然在这儿听到了这个名字。看着眼前戏志才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刘璋可真是鸡动了! “你…你…你是戏志才!你是戏志才!颍川的戏志才?我靠!我靠!我靠来!”刘衙内满面涨红,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估计刚才见着他激动的那俩小校,要是看到他们家主公此时的模样,定然会为自己的表现深感羞愧。 瞅瞅,瞅瞅,主公就是主公,看人家那激动,这动作,这言语,这表情,那叫一个到位,这才是绝对的演技派!要么人家是主角,咱是龙套呢。 俩路人甲没在场,心思会不会是推断这样。但是,对于戏志才来说,被刘璋突然搞了这么一手,饶是戏先生多智淡定,这会儿也是完全晕菜了。 怎么个意思?俺是戏志才啊,没错啊。可俺是戏志才,你靠啥啊?还一连俩靠,最后还要靠来?毛意思啊? 戏先生有那么一瞬间,微微有些失神,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学问不太够,咋就听不懂刘衙内的感叹词呢?纠结! 刘璋小脸红扑扑的,嘴中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啥,只满地的转悠着。兴奋的。 只是,你转悠也好,兴奋也好,能松开手不?这倒好,死死的拽着人家袖子,搞得戏志才那无奈啊,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遛狗呢这是……… “咳咳,这个,嗯,明公,明公!”戏先生实在忍不住了,头有些发晕,眼见这厮好像发了神经一样,只顾嘟囔着溜达,偏偏还死命的拽着自个儿,这个,太有失体统了! 我的名字什么时候这么富有冲击力了?戏志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啊,啊?哦,哦,在的在的,我在呢,先生啥事?”某人终于听到了抗议声,停下身子,仰着一张跟花般的脸,口不迭声的问道。 戏志才就是一晕。 话说,这个是你来找我的好不好?一问完我名字,满院子疯跑的也是你好不好?这啥都不说的,你问我啥事儿?我…我…我真……,戏志才想翻白眼了。 “嗯,咳咳,明公来访,无以为奉,若是不嫌,且请入座小酌几杯可好?”戏志才无奈,用空着的手往树下的小案几一邀,另一只手却连连抖了抖。 “啊啊,不嫌不嫌,小酌小酌。”刘衙内感受到对方直抖,这才醒悟过来,有些不舍的松了手。 戏志才得脱,连忙不着痕迹的退出几步,先自往案几后面一站,伸手肃客。开玩笑,瞅着这位那眼光,还有脸上那遗憾,戏志才觉得很有被再次扯住的危险,不敢紧躲开点那能行吗? 许是也察觉到人家的尴尬,刘璋终是渐渐稳定了情绪,将那一副猪哥相收起,端着步子就座。 两人坐下后,戏志才又从一边取过一只陶盏,提壶给刘璋满上,这才举杯邀客。 刘璋端着,对着戏志才一照,一饮而尽。戏志才见他毫不以酒薄菜残为忤,欣然而饮,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赞赏。深深看他一眼,也是仰头饮下。 “明公方才闻听志才之名,所言靠来…呃,不知何意?”放下杯子,戏志才忽然想起这茬儿,顺口问了起来。 “呃!”刘璋一愣,随即微囧。 “咳咳,那个,咳咳,没意思。嗯嗯,那个,不是没意思,是…啊,只是一种感叹词,嗯嗯,感叹词,就像乎啊哉啊之类的。”刘璋挑选着词语,有些艰难的解释道。 戏志才眼中微微有些迷茫,歪头想了想,终是无所得,只得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 “明公日理万机,今日怎么忽然有兴,竟来了志才这里?”撇过那个雷人的“靠来”,戏志才问起刘璋的来意。只是眼中却有一丝笑意划过。 刘璋啊了一声,一拍脑袋,话说光顾着兴奋去了,竟忘了正事。连忙拱手道:“敢问先生,制羌的议题,可是先生所出?不知原因又是什么?呵呵,我偶闻他们争论,有些好奇,还望先生指教。”说罢,目光炯炯的看着戏志才。 戏志才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举杯啜了一口,这才淡然道:“西北之地已成痼疾,自十余年前,段颎将军去职殁后,羌人时叛时降,不肯安宁。其势不是平不了,实在是朝廷不平耳。究其根由,不过是没有可托之人罢了。今明公拥虎贲,破黄巾,数战而定河北,横空出世,概莫挡焉。此擎天之功,若放之于普通人身上,只怕此时罢权夺兵久矣。只是明公身为宗室之亲,天子顾忌宗亲,多有迟疑罢了。此时中原初平,唯有西北骚乱,值此良机,天子安有不动之理?明公兴办演武堂,所为不过是战事耳,我料不日朝廷将有令喻,必征调明公兵伐西北,志才既承演武堂从事一职,自当提前筹谋,此就职论事罢了。” 戏志才淡淡然一番话,刘璋听的瞪大了眼睛,心中只一个劲儿的叫绝。尼玛的!这才是顶级谋士的风范啊。料敌机先,预为之所,让人不服都不行。 而且,这话里话外的,岂不正是点出眼下自己的困局?自己愁思反转,放着这么个大神要是不拜,我勒个去,那趁早吃屎去好了。 刘璋心思转的那叫一个快,忽然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拜到底,恭声道:“先生当世绝才!刘璋不敢相欺,眼见朝政昏昧,致使百姓身处水火之中,社稷有累卵之危,璋不自量力,欲凭一腔热血,靖天下、保黎庶,再复盛世太平,恳请先生修辞劳苦,莫嫌璋之鄙薄,倾力而助。当如此,则天下之幸,百姓之幸,还望先生允之。”说罢,就此拜倒。 戏志才慌忙起身躲避,他早来了刘璋军中多时,观察了这么久,今日忽然出了那么个议题,本就是一种姿态。如今见刘璋礼数周到,谦恭下士,欣慰之下,正中下怀。 当即还礼道:“明公有命,敢不相应?志才身为演武堂从事,本也属明公麾下,何敢当公之重礼?快快请起。” 刘璋得了戏志才应承,大喜过望,爬起身来拉着戏志才喜道:“先生之才,经天纬地,今肯相助刘璋,便只一拜有何当不起的?来来来,你我且坐下说话。” 戏志才见他情真,也自感动,先以臣下之礼见过,这才重新落座。刘璋道:“先生远见,今日我已得了朝廷征调令喻,正烦恼这事儿,先生既早有所察,可有以教我?”当下将事情细细说了。 戏志才听罢,微微一笑,摆手道:“此事易耳。主公烦恼,不过是身在局中,糊涂一时罢了。” 刘璋大喜,连忙求计。戏志才道:“天子征调的,乃是主公罢了,却并没明令主公带同多少人马吧。呵呵,再者,之所以调动主公,也不过是因为周边平定,无战事牵绊所致。既如此,主公只管带上数千兵马,择一二大将同行就是。此番谕旨中,显然是以皇甫太尉为主,主公只要人到了,何人还有话说?至于青州这边嘛,想必盗匪乱贼总是有的,主公既仍是青州之主,何不分派各位将军,分守四方,以防贼寇?如此一来,待到西北平定后,主公若是滞留于朝中,只怕青州这边多有不便,朝中诸公皆人杰也,自不会坐视。既如此,天子又怎会一意孤行?主公细思,可是这般说法?” 戏志才风轻云淡而谈,刘璋只听的瞠目结舌。高,实在是高!这不明摆着是放赖吗?说白了,就是钻字眼的空子。 从古至今,没有那个君王征调臣下时,还一定要加上嘱咐,你得带着你所有人马哈,不然不行。 此时的圣旨,用词遣句,也都是简练精洁,虽不如魏晋之后的骈四俪六,但行文自有规矩。怎么可能长篇累牍的多一些废话?既然说是征调你去平叛,自然是要带着兵马的了。 而今戏志才促狭,竟然堂而皇之的玩了把文字游戏,以其鬼才,却忽然在圣旨的文字上做文章,如何不让刘璋惊掉了下巴。 其实这是一种思维惯性,好像出名的谋士,给出的计谋必然是千回百转,里面不知绕了多少圈子,含着多少玄机。但大家往往忘了,实用的就是最好的!计谋,有时候不需要太复杂。 戏志才玩这一出,任谁也得瞪眼认了。看咱多忠臣?让来就来,让走就走,哪有半分含糊?至于人马带的不多,一来咱本就是协助嘛对不对?再说了,刚才不是说了吗,青州这儿周边还不太平,需要守军镇着。 嗯嗯,至于分派把守各处要隘,自然是提防震慑宵小的,不是针对朝廷的。但自古这些个当兵的,都是粗鲁之人,要是长时间没人回来管制着,那出个什么岔子的,自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完全不需意外。 刘璋自身就是狡猾的跟狐狸一般,又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戏志才点个头,他就很快猜到了尾。 当下,眨巴眨巴眼,看着戏志才,君臣二人相对无言,眼中却都满是笑意,半响,终是相对哈哈大笑起来。大小两只狐狸,一切心思,尽在一笑之中了。 刘璋压在心头半天的憋闷,被戏志才三两下散手就解决了,心中大爽。当下开怀畅饮,只是想着沮授等人可别被憋坏了,才堪堪打住,拉着戏志才返回府衙。 待得进了正厅,两人刚刚落座,就听外面脚步声响起,沮授和陈宫并肩进来,脸上都是一份放松的模样,只是看到戏志才坐在一旁,不由微微一愕。 刘璋看着两人不再像先前那样凝重,心中不由一动。这两人也是老狐狸了,只怕多半也想到了法子,却不知又是个什么章程。 当下,笑着招呼两人,将戏志才与二人引见了,这才转头问起来。沮授见刘璋并不回避戏志才,就知道此人怕是又一个智谋之士,倒不知这一时半会儿的,主公从哪儿搜罗来的。 和陈宫对望一眼,面上忽的露出戏谑之色,漫声道:“主公,我与公台方才想了想,既然天子让主公去,那主公就走一趟好了。嗯,不妨带着张合与典韦二位将军,再配上华雄、潘凤二位副将也就行了,青州重地,不可轻视,所以这兵员也不能抽调太多,我看,五千就差不多了。嗯嗯,就这样吧。” 他这番话说完,旁边陈宫也是微笑点头,刘璋与戏志才对望一眼,面上都是一副古怪之色。 好家伙,这帮子谋士,一个个没有善茬儿啊。这沮授和陈宫虽然反应的稍稍慢了些,所得竟然和戏志才不谋而合,都一个路子,赖! 沮授说完,见刘璋面色古怪,又见他和戏志才眉来眼去的,先是一愣,随即猛省,望着刘璋张了张嘴,脸上有不可置信之色。 刘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戏志才大笑道:“二位先生之谋,亦是志才给我所谋一般无二,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啊,哈哈哈哈。” 沮授与陈宫闻言齐齐一惊,再望向戏志才的目光,便满是震惊与佩服。只是想想其中之谋,都感到一丝滑稽,不由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厅之上,主从四人相对欢笑,半响,这才又将细节谋划一番……… PS:4000字大章节,厚着脸皮说,算一个小小的爆发吧,嘿嘿 第155章:惊现红脸人 公元188年,汉中平三年四月,青州牧、广陵候、车骑将军刘璋奉诏提调,进讨西凉。 以大将张合为前锋,典韦为副将。华雄、邹靖为合后。刘璋自带颜良文丑、潘凤、晏明为中军,陈宫为行军参谋,发兵五千,一路浩浩荡荡,旌旗招展,直往司隶而进。 消息传到雒阳,灵帝谐一干大臣愣了老半天,都是满面神情复杂的相对无语。 这个事儿,真没啥好说的,挑不出毛病啊。青州原有军马两万,但有消息说,近来因为青州渐渐富庶,多有周边郡县的蟊贼蠢蠢欲动。至刘车骑发兵之日前,还连打了好几仗,据说斩获颇多,青州士民皆拍掌称幸。 甚至有民谣传出: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刘公兮复安居。 朝野上下,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是这种消息,大伙儿除了相对瞪眼外,还能说啥?就这种情况,人家刘车骑接旨即来,其中忠义,谁还敢怀疑? 至于说青州年初刚刚扩军,那不是说了嘛,刚刚啊,都是一帮新兵蛋子,跟农民没啥两样,真开仗的话,不但不顶事,一旦派上阵,反而是拖累了。 朝中诸公郁闷的啊,明知道其中应该绝不会像表章里说的,但却偏偏拿不到半点把柄。哑子吃黄连,这事儿,就得捏着鼻子认了,还得帮着歌功颂德,传扬刘车骑的忠义大名。 而忠义无双的刘车骑也尽显忠义之色,一路行军迅速,绝不刻意拖延。不过半月间,便已然赶到了河东郡地界。说起来,几路征调之人,除了董卓最近,来的最快的就是刘车骑了。 故而,到了河东后,刘璋的行进速度便放慢了下来。为啥啊,主将那是人家皇甫嵩皇甫太尉,你个副手,不等主将到位,就一呼啦的冲上去了。往好了说,那是心急国事;但往坏了说,那叫啥?叫不识进退,狂妄无礼! 咋的,要争功也不用这么吃相这么难看吧,矜持点还是必要的嘛。显然,刘车骑很低调,很会做人,所以,他不急。 废话,到了河东,那兀蒙、额科托那儿不去瞅瞅?那高顺、张辽那儿不去联络联络,安排下?话说刘衙内不容易啊,方方面面都得顾到了,还得悄悄的进行,免得露馅。 之所以前面一路急赶,为的也是抢这个时间差。只不过这事儿,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董卓那死肥猪没来接他,此次征调之时,西边已经小打小闹了好几回了。当时,董肥猪就在槐里,一直到这次圣旨下达。不然,也不可能特意提到他。话说,这肥猪并不怎么招汉灵帝待见的。 大帐中,刘璋正与陈宫细细商议,虚立旗号,自己要溜出去,往晏天牧场会高顺与张辽去。 这次没带戏志才来,不为别的,当日众人定完计,刘璋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找来四个名医,给戏志才来了个彻底的检查。 并下了死命令,打今个儿起,这四人就随时陪在戏先生左右。绝对要保证戏先生百分百的没病没灾,不然,四位老先生也就不必再浪费粮食了。 对于刘璋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举动,众人都是理解不了。只是见刘璋态度之坚决,大有谁敢反对,直接拉出去喀嚓了的架势,大伙儿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戏志才倒是心中感动,想想此次西行,不会有太大悬念,再加上有陈宫在侧足矣,推辞了几句,也就答应留下了。毕竟,对比起来,青州乃是刘璋根基所在,其保证稳定的重要性,比此次西行平叛要重要的多。 刘璋这里跟陈宫交代完了,便悄悄出了大营。这次颜良文丑算是随行大将,就没带他们。只有拔都带十八铁卫同行,也是乔装一番,散在远远的跟着,刘璋身边只拔都一人。 此次出行刘璋极力保持低调,毕竟这儿离着京都太近,不能将晏天牧场的真实归属暴露了。那俩夯货,再怎么乔装,目标也太明显,只能放弃。 大军驻扎在大阳,计划是等皇甫嵩和孙坚,还有京中派出的陶谦等人,齐齐往潼关汇合。 所以,刘璋出来后,便贴着首阳山而进,倒也极是隐秘。大阳离着蒲州不过半天路程,一早走的,中午前便赶到了。 兀蒙等人接着,自是有一番欢喜。两下里一别数年,高顺张辽更多的是想念自家主公,兀蒙老头儿说白了,更牵挂的却是自家孙女儿。这次前来,刘璋倒也带了安琪儿的书信,他来自后世,这方面心细的很。 兀蒙和额科托得了信儿,各有一番欢喜。知道刘璋此次前来,所谋者大,给他们找了间密室,刘璋、高顺、张辽三人进去说话,拔都亲自守着门口。 这次来之前,众人就商议过了。高顺这支人马眼下的发展,一旦暴露在大众眼前,可绝不是一件小事。到时候,能不能令的朝廷放心都是难说。 所以,这次出动,只动用一万本部铁骑,那两万附属军,则暂时隐藏起来,等到尘埃落定,高顺顺利主了雍凉,再出现也就无所谓了。 而且,既然这次刘璋亲自来了,高顺这支陷阵骑,需要是瞅准时机,打突袭战。最好是把握一个汉军比较难受的时候出手,毕竟,任何时候,雪中送炭的情分,要比锦上添花重上许多。 至于后面让高顺得以执掌凉州,其中变数太多,需要临机而变。好在刘璋亲至,又有陈宫在侧,就算拿不下一州,但获一个封号赏赐,堂而皇之的拿下一块基地,还是应该能做到的。 只要高顺在这边站稳脚跟,晏天牧场也要随之而动,下一步京畿之地不怎么太平。难保不被有心人惦记上,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三人在密室内翻来覆去将细节一再斟酌,敲定后,刘璋也不停留,正好趁着暮色往回赶,更加隐秘一些。 几人出了牧场,待到踏入首阳山时,太阳已经斜到山后去了。暮色中,前面山道处忽然发现一个人影,推着一辆小车,独自而行。 刘璋原本也没在意,只是为了尽量保持隐秘,便绕到林中而行。经过侧面时,偶然往下瞄了一眼,这一眼看去,却不由的刘璋面色大变,立时便停住脚步。 拔都不明所以,借着微弱的光芒凝目看去,却见是一个身材长大的红脸汉子。瞅着年岁不是太大,但竟然长须飘飘,留着一部胡须。 转眼看看刘璋面上一片凝重之色,眼中甚而杀过一抹杀机,不由的心中一沉,低声问道:“主公,那是何人?需要……”说着,做了个手势。 刘璋被拔都一问,身子一震,这才回过神来。目光紧紧盯着那人背影,轻轻摇摇头。 他刚才看的分明,那人面如重枣,五缕长髯,虽没看清是不是丹凤眼卧蚕眉,但那身型气势,却隐隐跟那个名传千古的关羽大有相似之处。 上次在邺城那儿,就听闻刘大耳身边有个红脸汉子,刘璋一度怀疑是关羽终于还是按照历史上那样,归了刘备。 后来想着当面确认一下,却哪知刘大耳腿长的很,竟然不等见面,就跑的没了踪影。后面任刘璋多方打探,终是一无所获,简直要成了他一块心病。 今天,冷不丁的在这儿发现了一个疑似关羽的,要是关羽没跟了刘备,自是一切好说。但若是不幸被自己猜中,历史并没改变,那么,关羽出现在这儿,刘大耳必然不远。 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候,刘璋一想到那个阴人有可能在附近,心中就万般的不实落。方才,甚至想干脆什么也不问,先干掉那个“关羽”再说。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只是缓了一缓,一颗心终是沉了下来。若那人是关羽,又跟了刘备,应该不会推着小车一个人走在这山道上。其中,只怕多有蹊跷。需的搞明白再说。 想到这儿,对着拔都低声吩咐道:“你去让大伙儿散开些,给我哨探的再远一些,主要留心一下,这人有没有什么人跟着。我慢慢跟上去,有什么情况,速来报我!” 说着,猫下身子,就要往前跟去。拔都大急,一把拉住,作色道:“主公不可,你一身多大的干系,怎可独自去跟。且待我安排完,陪你一起行动。” 刘璋眼见下面山道上,那人快要拐过山脊了,不由怒道:“你啰嗦什么?你身手难道比我还强?真对上了,除我之外,你们没人是他对手,你快去快回,安排妥当,就是尽到职责了。” 说罢,不再理会拔都,身子一矮,就窜了出去。拔都呆在原地,看着刘璋蛇形鼠伏,迅即去的远了,只得跺跺脚,自去紧着安排去了。 这边刘璋将噬血拔出,一路紧跟下去,只是转过山脊,放眼看去,却是不由的一愣。 山道上,暮霭渺渺,哪还有半个人影?方才那个身影,此刻竟然凭空不见了。 第156章:归心 杀气!刘璋只感觉脊梁后忽然毛骨悚然,多年练武的感应,让他下意识的,想也不想的猛然向前窜了出去。 呜—— 一声疾劲的风声,从刚刚他停身之处掠过。枝叶横飞之际,不待他转过身子,眼角余光处,便见一条身影挟着一根乌沉沉的棒子,再次猛扑了过来。 脚跟为轴,腰胯处猛然发力,整个身子如同风车般转了起来,手中噬血也未抖开,就那么划个半弧,迎着那搂头盖脸下来的棒子磕去。 笃!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声过,人分。 刘璋只觉得双臂一阵阵的发麻,一个身子站立不稳,蹬蹬蹬向后退出老远。他仓促迎敌,处于后手,这下算是吃了个小亏。 对面那人显然也不好受,同时连退两步,随即站稳身形,却比刘璋的狼狈要强上许多。 “呸!大好身手,可惜……”暗影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显然对方也未料到刘璋如此强横,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只是感叹归感叹,一句话未说完,将手中兵刃一领,再次向前逼来。 刘璋这会儿已然看的清楚,袭击自己的,正是刚才发现的那个推车人。此时离得近了,凝目打量时,不由的心中怦怦的跳了起来。 卧蚕眉、丹凤眼、面如重枣、五缕长髯……妈的!这…这要不是关老二才叫见了鬼了呢。 “停!停!你可是关羽关云长?”刘璋见关羽再次逼来,连忙退后两步,摆手叫道。 关羽身子一顿,低喝道:“狗才,既知我名,容你不得!”说罢,脚下发力,再次攻上。 他手中捏着的,原来却是一根扁担。只是,这普普通通的扁担,在这个悍勇的大将手中使出,天下绝没任何人敢等闲视之。 威猛霸烈,满是一往无前的惨烈之气。只攻敌、不顾己,如山如岳一般。 刘璋苦笑不已,这仗打的,妈的,就算要打,也要说明白再来嘛。你当老子很闲吗?娘的,要是你丫跟了大耳朵,今个儿别说你不算完,老子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的。 眼见关羽来的猛恶,刘璋脚下倒踩七星,手中噬血一按压簧,嘣然声中,三尺的噬血,忽然暴涨,前端的三菱锋刺,突兀的便刺向关羽面门。 关羽大惊,哪知对面小贼如此奸猾,手中兵刃竟也是含着机关算计。粹不及防之下,待要换招已是不能,百忙中只得将扁担一扭,用平面处一挡,借着一顿之力,将身子向一侧避过。 喀嚓! 噬血何其锋锐,关羽以钝挡锋,这一险招虽然避过,手中扁担却是不堪,登时便折成两段。 被刘璋这么逼退,关羽不由的更怒。细眸中寒光暴起,冷哼一声,索性将扁担抛下,却探手往怀中摸出一把短刃,幽光流转不定,显是极为锋锐。 只是他刚将短刃提起,却忽然面色大变,身子猛然半转,想四周看去。 不远处,呈现半弧形,十余个身着各异之人,个个手持一把小弩,望定这边。眼神冷漠,身上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之气。 这些都是历经战阵的军中好手!他一霎那,便察觉到了危险,心中不由暗暗一叹。 那边拔都急惶惶跑到刘璋身前,好一番打量,这才松了口气儿。转头望向关羽时,眼眸中杀机一片。 他安排一番后,刚刚回来,便远远见这边刘璋被逼的极为狼狈,大骇之下,立时便发出暗号,将关羽围住。此刻虽见刘璋无恙,但心中却是怒极,一只手抬起,便要下令射杀这冒犯主公的贼子。 刘璋忽然上前一步,摆摆手,阻住了他。转头看向关羽,微微皱眉,沉声问道:“你可认得刘备吗?” 关羽此时已知道自己难以幸免。将短刃揣起,闭目等死。忽听刘璋问出这么一句,睁开眼看了看他,眼底有一丝迷惑闪过,但随即却又嘴角微微一瞥,不屑的看他一眼,闭目不答。 刘璋一愣,随即却又恍然。这他妈关老二,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死到临头也不倒架儿啊。早听说其人孤傲,嗯,说难听点儿,就是属驴的!得顺着毛摸。要是呛着他,得,就如眼前一样,死也跩的跟二五万一样。 微微摇摇头,忽然苦笑摆手道:“得得得,你狠!我靠的,合着他妈的你偷袭我,我这还成了恶人了。行,关老爷,我得罪你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消消气儿,咱聊聊成不?唉,我就想知道知道,你到底认识不认识那刘备?还有,为什么上来就要我命?我跟你有仇吗?” 关羽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的一愣。睁开眼,重新上下打量一番他,面上显出迟疑之色。他自负豪侠,恤下而不媚上,刘璋这么一低姿态,问的也好像跟自己想的不一样,让他倒是有些迷惑了。 目光往四下里那些铁卫一扫,刘璋心中明白,一挥手,让众亲卫收起弓弩。拔都大急,上前一步,刘璋却摆手阻住。 他刚才是被关羽打了个措手不及,才致那么狼狈。但如今面对面,离得近,光线又暗,自己若想取关羽性命,哪还需要山部众人手中的小弩,便袖中的飞刀发出,关羽十条命也得撂下。 关羽见四下众人收了弩箭,虽仍不肯退,但这平和的姿态已然是很明显了,面色也不由缓和下来。 看了看刘璋,这才沉声道:“某不识刘备何人,你却又是哪个?若不是对关某有所谋,为何鬼鬼祟祟跟着我?” 刘璋听得第一句,就已然是心花怒放。只要是跟那大耳朵没关系,些许小小误会,哪会放在心上。话说,关羽不识刘备,可哥哥我识得你啊,这么个宝贝大将,既然碰上,如何有放过之理? 刘璋眉花眼笑,拱手笑道:“云长这可不是误会了?不错,我是在跟着你,但跟着你也正是因为你的长相。暗影之中,拿不准究竟是不是你,想要跟的近些,好看清楚,却不曾想让你倒是先给我来了一下。吓,搞得我现在还毛毛的,这番惊吓却要着落在你身上。” 关羽听他语气自然,又全然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跟自己如同老友相见一般,不由的更是诧异。 蹙眉道:“公究竟何人?如何识得关羽?” 刘璋哈哈一笑,笑眯眯的道:“关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人氏。因在家中杀了欺压百姓的恶霸,逃出家乡,以贩卖枣子杂货为生。不知我说的对是不对?” 关羽面上变色,两眼猛的紧缩,死死的盯着刘璋,心中已是一片骇然。 刘璋见他模样,呵呵一笑,接着道:“哈,我明白了。你可是以为我是来缉拿你的?嘿嘿,你也忒小看我了。别说你杀的那家伙是恶霸,换我也是一刀砍了再说。就算不是,我岂是无聊到要越俎代庖,为公门中人出手的?我乃广陵候,汉车骑将军刘璋是也。今奉天子之召,往西凉平叛。今驻扎河东,以候各路兵马集结,无事之下出来闲逛,不想见到你,觉得和传闻相似,这才跟上。哈哈,如何,云长可还有疑惑吗?” 关羽一听刘璋报名,不由的大惊失色,两眼猛睁,迟疑的道:“你…你…你是刘车骑?平黄巾的刘车骑?” 刘璋笑眯眯的点头,道:“可不是我吗。好家伙,我这钦慕你豪侠武勇,这才追你,却被你险险没一扁担砸死。” 关羽大囧,忙躬身赔罪,红脸发赤道:“关羽性子粗野,冒犯了将军天威,实死罪。将军但有责罚,关羽不敢辞也。” 刘璋饶有趣味的看看他,忽然把脸一板,哼道:“当然要罚,难道我为国家、为百姓征战四方,没死在贼人手中,却要白白挨你的棒子不成?” 关羽心中一凛,却是又在躬了躬腰,一言不发。 “哼!便罚你以后跟着我,扫平天下群贼,镇服四方之丑,传扬忠义之名,辅国安民,以建不世之功。如此罚你,你可服气?” 耳边传来刘璋淡淡的语声,关羽听的不由一呆,霍然抬头看去,却见刘璋嘴角微翘,含笑看着自己,满眼都是爱惜期盼之意,哪有一丝怒意。 关羽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激荡,竟有不能自已的感动。努力调整了下呼吸,噗通跪倒,磕头道:“明公不以关羽无礼顶撞为罪,不弃关羽带罪小民之身,反而谆谆以教,期以功业国家大事,此恩之重,关羽便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主公厚恩,关羽他日但有丝毫建树,皆主公所赐也!”说罢,匍匐在地,泪流满面。 刘璋大喜,急上前几步扶起,拉着他手大笑道:“云长乃不世奇男子,盖世英豪,何必做这小儿女之态?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横刀立马,尽展平生之志!你我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自后当并肩驰骋,建功立业,余者勿提!” 关羽见他待己意诚,豪气凌云,也是不由的心中激荡,血脉贲张,重重的点头。一时间,心中翻来覆去的便是一个念头,士为知己者死,如此是了! 第157章:招嫉 潼关,因为大河在内,向南流激荡关山,因而得名。与崤函古道东口的函谷关遥遥相对,守卫要津,乃关中东大门,向为兵家必争之地。 其地两百里内,皆大片桃林,是以,也曾有桃林塞之名。由长安往雒阳而入中原,唯此一条通路,可称三秦之锁钥。两旁山势险拔,兀峰陡峭,又有“畿中首险”、“四镇咽喉”之说。 自汉武以来,在西域建都护府,以制诸夷。但关外民风彪悍,数度作乱,都护府早已名存实亡。百年来,雍凉之地,时有征战,烽火不绝,但却从未有能真正进入此处的事儿。故而,此时的潼关,并无多少兵卒把守。 但这一日,潼关内外却是旌旗如林,刀枪如山。大汉为平定西凉乱事筹建的联合大军,在太尉皇甫嵩到达后,齐聚于此,热闹不似往昔模样。 关内议事厅上,皇甫嵩居中而坐,刘璋打横相陪。下面董卓、孙坚、陶谦、周慎等列坐两边。 此番,汉军聚集在潼关兵数并未有预期那么多,不过才三万多人。推本溯源,却是因刘璋这儿引发的。 本来在朝中众人意念中,刘璋麾下两万,朝廷出一万,董卓出一万,孙坚并其他各部都有所出,合起来,怎么也能有五万以上。以五万大军出长安,背靠坚城,合皇甫嵩、刘璋、孙坚等名将,进而击之,自当势如破竹,西凉无复患矣。 哪知到头来,刘璋这儿玩了个大乌龙,只带了五千兵卒而来,还都是步卒。如此一来,朝中诸公的算盘固然是完全落了空,便是身为主帅的皇甫嵩也是有些措手不及。 他虽也隐隐明白青州那边不可能真个如刘璋所说,但究其根本,刘璋这么做,却完全是等于被朝廷所逼,不得不这么做的。他本身就是领军出身,对于这种所谓的制衡手段,深不以为然。 但身为臣子,却又不好多说,对于刘璋只带着这么点兵来,也只能咬牙忍了。只是,忍了归忍了,这下一步的仗如何打,可就要大费思量了。 眼前全然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轰然而出,直接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猛攻了。这点兵,只能先过去看看情势,随机而动了。 今日召集众将,也是为了先统一思想,免得到时候各有主张,自乱了阵脚。 对于眼前之局,其实不用皇甫嵩说,众人也都心知肚明。此刻,坐在大厅上,目光都偷偷瞄着那位广陵候,面上个个是一片复杂难明之色。 刘璋笑眯眯的坐在那儿,任谁看过来,也是报以甜甜一笑,对于人家眼中的古怪,全然直接无视。怎么看也如一个温良谦恭的小书生,众人心头不由郁闷。 待到皇甫嵩将大体意思一说,刘璋第一个高高举手表示赞同,那架势那表情,俨然皇甫太尉的铁杆拥护者。 皇甫嵩固然是苦笑无奈,董卓也是一阵的腻歪。话说这会儿你丫不过才五千兵马,充的哪门子大头蒜啊?我这麾下一万兵马的人还没说话呢好不好?军中可是讲实力的! 只是不管董卓怎么腻歪,刘衙内却是一概看不到。我就举手了,我就抢话了,咋的,你咬我啊?军中实力不如你?那有个蛋用?谁让朝中大佬们觉得咱实力在你之上,硬要把排名放在你之前呢?要怪,你去找他们去。 董卓还真不敢公然跟刘衙内叫板,毕竟,名义上,刘衙内还是副帅不是?鼓了鼓腮帮子,闷闷的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如今军中,皇甫嵩麾下一万,董卓一万,刘璋五千,周慎五千,孙坚三千。刘璋和董卓这俩大头点头了,孙坚和周慎自然也没啥意见,这军议倒也顺利,全盘通过。 对于这种顺利,皇甫嵩却是半点开心也欠奉,心中暗叹着,意兴索然的挥手散了军议,下令第二日启程开赴长安。 众人应诺,各自告退而出。刘璋跟孙坚自上次讨伐黄巾时,就两下交好,这次又在并肩作战,当下挤到孙坚身边,眉花眼笑的聊着,毫无半分异色。 孙坚自然欢喜,拉着他走过一边,低声问道:“季玉,此番却是变得什么把戏?我看董仲颖面色难看,只怕心中大有怨怼之意,你当小心些才好。” 刘璋撇撇嘴,摊手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有啥法子?各位大佬以为我是大户,要斗地主,偏偏蟊贼们凑趣儿,让他们失望了。搞出这么个乌龙,也不是我的错是不是?董胖子不爽,怪的我什么?随他去吧。” 孙坚好笑,哪里不知道他惫懒,苦笑摇摇头,随即又正色道:“话是这么说,但万事还是小心些好。你放心,我自站在你一边,董卓老老实实便罢,不然,你我合力并之,也不见得差了他去。” 刘璋斜眼瞅瞅他,见他一脸真诚,不似作假,心中微微一动。这孙坚后来虽觊觎玉玺,但说白了,也不过是人之常情。说到为人,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慷慨豪侠之士,这番话当也不是胡乱送什么人情。 当下微微一笑,点头道:“嘿嘿,如此便多谢文台了。咱不惹事,不过也不怕事,真个想在你我头上动些首尾,怕也没那么容易。董胖子不傻,放心。” 孙坚也笑,两人说说笑笑,临到大营,这才各自散了。 第二天,潼关内号角连天,鼓声中,汉军一队队开拔。董卓紧跟皇甫嵩之后而行,刘璋暗暗冷笑,也不去争,等到快到午时,这才慢悠悠跟着出了关,直往长安而来。 到得长安,众军径往城外扎住。遥遥对着陈仓,以为威慑。那边北宫伯玉等人见汉军援军到了,也不敢大意,只将陈仓围了个水泄不通,暂停了攻城,以防皇甫嵩。 皇甫嵩带着众人站在城头望去,但见羌人大营中规中矩,不由微微皱眉。 旁边陶谦看他面色沉郁,知他想法,上前低声道:“羌人本不可怕,但此次推举边章、韩遂二人,却是深知我汉家军略,故而才有这般景象。”说着,目光转向刘璋。 这陶谦今年已五十多岁,本来一直在京中任事,其人少年时以不羁为名,后来不知怎么转了性,一改往日作风,勤奋好学,不久便举了茂才,拜尚书郎。后来历任两县之令,成绩卓著,朝廷加封议郎,调回京中任事。 此番得皇甫嵩点将,以参军事随侍左右,见皇甫嵩皱眉,这才上前解惑。 对于刘璋,老头儿很有亲近之意。打从见面起,便摆出一副殷殷的态度。 刘璋本来对他并无什么好印象,毕竟,在演义中,陶谦从出场就是以老好人的面貌而出。 直到最后,拍曹操马屁却搞死了人家老爹,被曹操吓的几乎半死,又将自己地盘巴巴的硬塞给刘大耳,凡此种种,让刘璋极不待见。 只是见了真人后,却觉得这老头儿很有些刚硬倔强之处,不似史书上描述那般无能,观念才略有转变。而且,既然人家主动示好,断无打人脸面一说,也就虚应着故事,面上一片祥和。 这会儿见陶谦说完,却来看自己,刘璋便明白,这是老头的谦让之意。那意思,我解释的,不单是对主帅,也是对你这位副帅的,老朽眼中有你。 当下也是颔首笑笑,表示收到。旁边董卓瞥眼看到,心中却是愈发不爽。 他本是个跋扈的性子,上次在广宗外,一来是刘璋那时兵强马壮,自己身为败军,面上装也得装出一副谦恭样子。再者,当时为的就是把这些人捧到前面,他好退往后面保留实力看戏,这才一直隐忍。 但如今,这西北之地却是他当日发迹之所,到了这儿,他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而且,如今大军之中,他的兵马算起来,其实尚在皇甫嵩之上,因为他还有两部人马未动。 一旦需要,不出两日便能到达。所以,在他想来,这里谁人都可以忽视,对他这个关键人物,却是半点怠慢不得的。 哪知道,眼下众人中,除了周慎对他大有亲近之意,旁人竟都仍是围着刘璋转,这心中的不满就愈发爆了开来。 “边章、韩遂,皆小儿也。眼前羌人,也不过五六万之数,我等可急速而进,进入陈仓,合兵一处而击之,贼子更有何能为?”说着,满面傲然的看着皇甫嵩和陶谦。 陶谦目中厉芒一闪,待要说话,皇甫嵩却先开了口,皱眉道:“仲颖差矣。羌人虽五六万,但却全是骑卒,最利于平原突驰。如今虽围住城池,但有我军在旁牵制,更难以攻下坚城。咱们兵马太少,又少骑兵,如何以己之短去迎敌之长?更何况,如今陈仓蹴不可拔,我军随时可动。主动尽在我手,何必急出而给敌之可乘?不若就近而待,羌人不擅经营,时日一长,必然粮尽,待其粮尽兵动时而击之,此全胜之策。我意已决,不必再言。” 董卓被皇甫嵩一通反驳,毫不留情面,不由的顿时面色铁青,虽不言低下头去,刘璋却捕捉到其眼中闪过的一抹怨毒之色。 第158章:战机显现 城头上的一幕之后,汉军严格按照皇甫嵩的命令,按兵不动。王国等人果然不敢全力攻城,每日只派兵叫阵,咋呼一通便收兵而回。 主将这儿沉住了气,众人也都不着急了。刘璋暗暗遣人往北地去寻高顺、张辽二人,将这边的意图提前告知。道是只要看到贼人兵动,就是出击之时。 不数日,二人那边有了回报,表示已然准备好了,刘璋遂放下心来。每日里,不是跟众将舞枪弄棒,就是拉着孙坚、陶谦欢谈。 既然一时半会儿不开战,军中无聊,与孙坚本来就极为交好,而在陶谦露出亲近之意后,顺势之下,三人来往的便密切起来。 直到许久后,刘璋才终于弄明白,陶谦老头儿为啥这么待见自个儿。明白之后,刘璋狠狠的骂了几句老狐狸,也不由的大大感叹了一番,这三国里的人物,他奶奶的,就没一个省油的灯!便如陶谦这种书上记载的老好人,原来也是奸似鬼。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后,两下里便一直维持着这种奇怪的对峙。羌人每日仍是一如既往的出来叫阵,接着是似模似样的小规模攻城,不待有什么大的损伤,便急急收兵,倒给人一种过家家似的感觉。 汉军这边沉稳的很,你打你的,只要不是陈仓撑不住,这边就坚决不动。刘璋本有心找找事儿,比如半夜去敲敲鼓,偶尔去放把火什么的,但想想万一没到对方山穷水尽就给吓跑了,坏了皇甫嵩的大计倒是没什么,但要坏了高顺张辽出头的机会,失去掌控雍凉的机会,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所以,只得将那番坏心思压下。悠悠然的,慢慢熬着。只是后来竟时不时的带着人往山中打猎,又满长安城的乱逛,军中便多有非议出来。只是,让大伙儿不解的是,向来以治军严谨的皇甫嵩,这次居然也不去管他,让不少人跌落一地下巴。 皇甫嵩明白着呢。管毛啊?毕竟,人家不但担着副帅的帽子,身份还是汉室宗亲呢。这次可算是受了屈了,不发泄发泄,那叫世家子弟吗? 管他?这万一管出火来,往京中一缩,闹将起来,只怕朝中那些人立刻就会将一盆子脏水,都往他头上扣来。皇甫太尉是耿直,但耿直不代表傻。 您爱折腾就折腾吧,只要不影响此番军略大计,却也没必要太过较真。更何况,以皇甫嵩对刘璋的认知,总觉得他这番表现出的太过放松,要说其中没有猫腻,打死皇甫嵩也不信。 刘璋哪里知道人家对他是这种看法,他也不在乎。后着是有,但不过不在自身这儿体现,而是另有打算而已。 真到了开盅见底儿的时候,怎么也划拉不到自己头上。他老人家只管驾鹰走狗,把纨绔进行到底就行了。这也算是一种低调,免得朝廷里那帮狐狸惦记他。 刻意的造成的一副表象就是,这人没啥大胸怀,稍一安稳了,看看,这二世祖的本质就露出来了。只要给人留下这种印象,等仗打完了,就算灵帝那短命鬼不短命了,他回青州之事也能少一些阻力。刘衙内鬼着呢。 时间就在这种有些诡异的平静中过去,从出兵到集结,再到一番对峙,中平三年转眼就到了根儿了。 羌人好像终于有些耐不住了,不但狠狠攻了几次陈仓城,甚至还来主动偷袭了皇甫嵩大营一次。只是,除了留下数百具尸体外,毛都没捞着一根。 当历史的挂历翻过了中平四年这一天,北地愈发冷了起来。连续几天大雪,将整个山川河流尽数染成一片银光。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嗯…………嗯…………” 刘璋望着满眼银装素裹,不由的诗兴大发,很想将伟大领袖那首沁园春拿出来秀秀,可惜的是,只吟出两句便卡了壳。气势倒是摆的十足,腰掐着,眼也瞪着。 嗯,那眼还越瞪越大,憋的,忘词了。陈宫等众人使劲憋着笑,一个个满面涨的通红。 颜良文丑两个粗胚却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了一眼犹自瞪眼望着远方的主公,又再看看远处,疑惑的嚷嚷道:“咦?吟啊,咋不吟了?诗跟屎都是一样的,不能憋的…………” 噗! 众人绝倒,主公却是气泄了。 尼玛的!败兴啊!老子吟个诗容易吗?两个夯货,居然拿腌臜东西来比,有这么比的吗?怒了! 老子不吟诗了,老子要淫虐你们两只猪! 主公很恼羞,后果很严重!颜良文丑又感到了杀气。 “天…天儿真冷………” “是啊是啊,真…真冷。咳咳,要不,回去烤烤火可好?” “好主意!这么好的主意大哥怎么想到的?佩服啊佩服。走着?” “好好,走,嗯嗯走,快走!” 两人推推搡搡的,面青唇白的转身就走,脑门子上却全是一头的汗……… “报!启禀刘军候,太尉请军候速速去大帐,要击鼓聚将了。”主公在后面满面狞笑,缓缓逼近之时,忽然一骑飞至,翻身下马叉手禀道。 众人俱皆一凛,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终于要来了吗?可是等了好久了。 刘璋身子顿住,眼中闪过一道精芒,转头看了陈宫一眼,陈宫微微颔首,示意明白。 刘璋这才大步而出,翻身上马,直往中军大帐而去。 大帐中,皇甫嵩居中而坐,见到刘璋进来,轻轻点点头,沉声道:“季玉,羌人要动了。” 刘璋先与一旁的陶谦拱拱手,这才笑嘻嘻的道:“那感情好啊,此番咱们在后面爆他们菊花,倒也是一件大爽之事。太尉这可是要发兵?璋不才,愿为前锋。” 皇甫嵩就是一阵的郁闷。跟你说这个,是想让你拿出藏着的后着好不好。什么愿为前锋的,从后面追击还要前锋吗?爆他们菊花?那是什么意思? 有心要再多说两句,只是见刘璋笑嘻嘻的,并不再接茬,只得暗暗一叹,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说。 对于刘璋,皇甫嵩也觉得朝廷做的有些过分。如今他一副从旁协助,毫不上心的模样,只怕也真是有些寒了心。自己倒也无话可说,就当他没有后着好了。 想到这儿,不再纠结,摆手请他一边坐下。随即喝令击鼓聚将。 隆隆鼓声忽然响起,瞬间打破了深冬的静寂。整个大营一瞬间,便在鼓声中活了起来,各营各帐吆喝声四起,各校尉士官将一队队士卒集中,往校场上集结。 董卓、孙坚、周慎顶盔贯甲,各提兵刃,带着亲卫旋风般往中军大帐奔来,便在皇甫嵩屈指第七下,三人已然进了大帐。 董卓目光一扫,眼见刘璋早早在座,不由的眼中又是划过一道嫉恨,冷着脸往一边站了。 孙坚却是冲刘璋、陶谦对了个眼色,一旁周慎两不得罪,对二人呵呵一笑,各自归位。 皇甫嵩待众人站定,这才起身沉声道:“各位,我得斥候来报,羌人今早后营已经开拔了。老夫料其怕是会趁着这几日大雪撤军。此正是大胜之机,特召诸公前来商议,准备追击。” 董卓面上微微抽动一下,忽然开口道:“太尉差矣。兵法有云,穷寇勿追,归众勿迫。今王国围城数月,并未有任何折损,此时追击,岂不闻困兽犹斗,蜂虿有毒乎?前时不肯乘势而击,何独此时弄险?窃以为不智也!” 皇甫嵩冷然看了他一眼,心中虽极不待见他,却仍正色道:“不然!我们初来时,正是对方气盛之时,若硬碰硬的去战,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也。所以不战,乃避其锋锐。而今,敌粮尽而走,我自后而击,是以整备之军击仓惶之敌,其并非穷寇,更不是什么归众。何来弄险一说?仲颖不必疑虑,但有差错,某一力担之就是。” 旁边刘璋忽然笑眯眯的道:“太尉说的哪里话来?董将军乃是当世豪杰,怎么会有疑虑?昔日黄巾百万,董将军也敢坦然面对的对不对?嘿嘿,不过说笑罢了。嗯嗯,太尉也不必说什么一力担之,这事儿要是败了,刘璋身为副帅,总是要与太尉共进退的。” 他这一开口,孙坚也是挺身而出,口称共担云云,陶谦更是不肯落后。周慎为难的左右看看,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董卓眼中直欲喷出火来。刘璋那一番话,表面上看是帮他说话,其实骨子里却不啻于是揭他伤疤。 什么坦然面对百万黄巾,那次是大败好不好?也正因那次大败,自己被削官去爵,虽得了实惠,但名声上实在不怎么好听。 至于说完这个茬儿,又在表示他愿意跟皇甫嵩共担责任,岂不是暗指董卓不但是个败军之人,而且还是个没担当的? 这人嘴上刁毒,骂人也要拐上好几个弯儿,偏偏还让人反击不得,真真闷煞人了。那孙坚小儿和陶谦老狗也不是个东西,居然还呼应在后,便是那周慎,只怕若不是顾忌着自己当面,也是要跟着奉承两句的。 这帮贼厮,哼,且让你等嚣张着,总有一天,老夫定要尔等知道厉害! 董卓面上一片铁青,死死咬着牙,不肯再发一言。刘璋面上带笑的看着,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这死肥猪,老子就是要使劲激你,若不然,你何时才肯发力,自己走上死路?你越是恨的厉害,做出来的事儿便越会疯狂。 嘿嘿,正所谓天欲使其亡,必先令其狂。董肥猪,老子家里的小钰儿可等着你的人头呢。 他这儿歹毒的想着,皇甫嵩不再理会董卓,将各人所应做的事儿,一一分派下去,让众人回去,不得懈怠,但听军中号令,便要立时出动。众人齐齐应诺。 待到回到营中,陈宫已回。刘璋细细问了,得知高顺、张辽早在数日前便已到了附近,此次得了陈宫派人传信,令人带话回来,万事皆备,请刘璋放心就是。刘璋大喜。 这样,当天一天,羌人并无大的动作,待到晚间,忽然中军传出号令,羌人动了。 刘璋顶盔贯甲,提噬血枪跨火龙驹,带着张合、关羽、颜良、文丑、华雄几将,领军四千而出。只留陈宫并一千军卒留守。 出的大营,皇甫嵩等人也已整军完毕,纵目看去,但见远处羌人大营果然已人去营空,只是此时走的还不是很利索,后面仍有一两千人急急往外退去。 皇甫嵩传令出击,汉军中鼓角齐响,战马嘶鸣,三万大军已是如出闸猛虎一般,直往对面杀去。 第159章:逆转再逆转 汉军追的很快,确切点说,是汉军中董卓将军追的很快。号炮一响,董字大旗便一马当先而出。 他久在西北之地,手下士卒也多是关西之士,地形也好,气候也好,适应度都不是其他几部人马所能比拟的。 他手下兵马人数占据汉军的三分之一,这么一冲在最前,其他各部便都被挡在了后面。 刘璋将自己本部聚拢在一起,并不急着猛冲。这次平叛对于他来说,就是协助,低调是最紧要的。 只是追不出里许之地,华雄忽然靠拢过来,低声对刘璋道:“主公,这么追下去不对。” 刘璋转眼看看他,扬了扬眉头道:“怎么?” 华雄道:“末将久在关西之地,对此极为熟悉。再往前十余里处,便多密林丘陵。前方军士速度太慢,若如此下去,羌人多骑卒,行进本就比我方为快。一旦先头所部有了余裕,随意寻个地方,都可设伏,到那时,这追敌变成送敌,只怕……” 刘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刚才也隐隐有这种感觉。如今得华雄提醒,顿时便醒悟过来。 那董卓一马当先而出,不是什么为了争功或是多积极,而是故意在前阻住大军速度。说到底,他被皇甫嵩驳斥,明面上不好反抗,便用这种方式消极怠工。其中嚣张跋扈之意,却显露无遗。 只不过刘璋王牌在握,对此却是毫不担忧。无论哪一方,都不会知道,这次追击战中,还有一支力量隐藏一侧。而这支力量,才是整场战役的主角。董肥猪玩这种把戏,等临到头来,不过是将他自己推向更深的坑中罢了。 正自想着,一旁马褂銮铃之声响起,歪头看去,却见乃是孙坚满面愤怒的靠了过来。不待靠近,就大声怒道:“季玉,这哪是什么追击?如此下去,还追个甚么贼人,你我且去面见太尉谏之!” 刘璋微微一笑,先摆手让华雄退下,一带缰绳,与孙坚走个并排,冷笑道:“文台没看出来吗?这是董胖子故意怠军罢了,太尉未必不知,只是他挡在最前,大军齐动之余,一时也无法变动而已。” 孙坚又惊又怒,大骂道:“狗贼焉敢以国家事为儿戏乎?若此下去,前方一旦有变,岂不叫我数万大军陷入险地?季玉,如此奈何?” 刘璋眼睛眯了眯,轻轻摇摇头,嘿然道:“董胖子聪明过了头,我料皇甫太尉这会儿必然已有了对策,你我等着就是。” 孙坚大急,还要再说,忽见前面一骑飞近,临近两人身前,抱拳大声道:“启禀二位将军,太尉有令,令二位将军归拢本部,与大军相持半里而进。若有变故,速速击之。” 刘璋颔首道:“得令!你可回复太尉,我等已经明了,绝不会误了太尉大计,请他放心就是。” 传令兵躬身应诺,打马去了。孙坚惊疑不定的看着刘璋,刘璋哈哈一笑道:“如何?皇甫太尉当世名将,董肥猪那点小把戏怎敢在他面前弄出。走走,你我且往侧翼去走,我在南,你在北,嘿嘿,送到嘴边的肉,却不可不吃啊。” 孙坚苦笑着叹息一声,抱抱拳,带着本部四将,拨马去了。刘璋眯着眼瞅瞅他背影走的远了,这才传令众将约束部众,微微改变方向,绕到南边,随着大部远远缀了下去。 董卓在前跑的欢实,眼见后面皇甫嵩几次欲要纵军超越,却无奈兵力散开,被自己所部稳稳的挡在后面,心中不由得意。 他少年时纵横西凉,羌人对他颇有惧怕,所以,对他来说,根本不会将这些羌人放在眼中。如今既然对方跑了,若是换在平常,他定要狠狠痛打一番。拿住这些蛮子,剜眼割鼻、剖腹摘心。 他喜欢那种血腥气十足的刺激,非常喜欢。而且,通过这种手段,也能极大的震慑那些野人边蛮。在他心中,别处不说,若说这西北之地要想平复,除他董卓外,再不做第二人想。 皇甫嵩枉称名将,竟然打从来了,一直拖延数月不敢接战,真是让人耻笑。而今追击虽没错,但既是皇甫嵩提出来,自己便给他来个明追实阻,让他一无所获,到时看看,他皇甫嵩如何向朝廷交代! 想来这么多日子了,那边也该是差不多运作的好了。皇甫老儿一旦无功而返,这平定西凉还不是要落在自家头上?届时,自己挟震慑西北之势,驻扎京畿河东之地,窥时而动,大事可图也。 他纵马飞驰,心中想着未来局势,不由的畅美难言。数月来的郁积,便在迎面而来的狂风中吹的了无影踪。 前面地势开始有些起伏,时有稀稀落落的林子出现。喊杀声中,羌人落在最后的那点尾兵,早被自己一万大军绞杀干净。此刻前面的那些家伙,怕已是窜的老远了吧。只要再往前追上个十里八里的,想必也只能收兵而回了。 想象着到时皇甫嵩铁青无奈的面孔,董卓忽的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 呜——呜——呜! 就在他笑声未绝之际,忽然前方一片林中猛然传出阵阵的牛角之声,将他的笑声,戛然打断。 苍凉的号角声中,林子里马嘶之声连成一片,竟不知多少髡头右衽的骑士杀了出来。一杆大旗高高竖起,黑旌白缎的旗面上,一个大大的王字赫然入目。 呼——喝—— 狂野的喊声响彻在密林旷野之上,弯刀映着满眼的大雪,更显得刺目难睁,夺魄生寒。 伏兵! 董卓霎那间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这些个蛮子,向来也就开头那么几下子,一旦逃跑,只顾着猛窜,什么时候竟也学会了诱敌设伏了?而且还是在这种粮尽回归的情况下。 董卓一瞬间忽然手足冰凉,刚才万般畅美,再也找不到半分影子。惨叫声随着前面的混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董卓甚至能看到那一柄柄弯刀划过空中,将飞舞的雪片割裂,然后带着令人心悸的光晕,扬起一片片艳红的血雨。 蹄声震天动地,恍如大河决堤。隆隆不绝声中,将地上厚厚的积雪扬起,合着空中仍自不停落下的雪片,搅成了一团混沌。 “主公,速退!前面顶不住了!” 耳边传来部将胡轸的大喝声,随即,胯下坐骑被人扯着向后转去。众亲卫团团护住,叱喝声中,拥着他掉头往后跑去。 董字大旗一溜儿歪斜,再无前时半分威风。身后雪原之上,哀声遍野,残肢断臂飞舞,人头滚滚。被践踏的一片狼藉的雪地上,到处都是刺目的腥红,未融化的冰面上,如小河般的血水蜿蜒着,冰冻竟然也阻不住那种流淌……… 心中的憋怒似要裂胸而出,董卓觉得自己简直要爆裂开来。皇甫嵩的大军呢?刚才还一直跟在自己之后的啊。怎么这会儿,满眼都是被追杀的自己所部,其他几部的人马,为何一个都不见? 他们抛弃了我!不!是出卖!他们让自己追在最前,等着被对方的伏兵伏击。这是阴谋!专门针对自己的阴谋! 董卓愤怒的想杀人!血红的眼眸子瞪的溜圆,心中将皇甫嵩、刘璋等人的十八代女性祖宗,不知问候了几百遍。这一刻,他牙根就没去想,一开始自己是如何抢占最前,将别人挡在后方的。 相对于董卓的愤怒,王国却是满心的兴奋。今年是他的幸运年吗?或许是吧。从当日北宫伯玉等人,忽然投奔自己,明言奉自己为主开始,王国就觉得自己的春天来到了。 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感觉,让他陶醉不已。甚至,完全忽略了北宫伯玉等人,眼底微微流露的不屑和讥笑。 或许他察觉了,只是他认为那不是针对自己的。那是西北英杰特有的一种傲视天下的表情吧。汉人总是看不起羌人,羌人又何尝看得起过汉人? 至于当年的段颎,还有前几年的盖勋,那都属于个例,完全没什么参考价值。 尤其那个盖勋,整个一书呆子,白痴,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前阵子要不是这块臭石头,领着一帮子人拼死抵抗大军,羌人早打到长安了。 但后面好容易杀光了他的军队,将他一个人围了起来,那老家伙不但不服软,还大骂不已,让人速速杀死他。 可就这样,也不知这些羌人哪根筋不对了,竟认为他是绝世的英雄,杀之不祥,反而将其送还汉地,真个是不知所谓。 不过还好,没了盖勋,大军挥进极速,不多时便打到了长安前面的陈仓。这是长安前面最后一城了,只要拔下这个钉子,必然能震动汉室。 虽说一时半会儿肯定打不倒大汉,但就此要挟些东西,逼迫大汉划地而治,也不是不可能的了。到时候,自己可就是名正言顺的西北王了。 可就在此时,汉朝派了皇甫嵩和刘璋来。这两个人可真不太好惹。王国一度有些恐惧。若不是北宫伯玉等人坚持不肯立刻退军,说不定他早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不过说也奇怪,那皇甫嵩和刘璋偌大名头,来了之后,竟然一直按兵不动,数月来,一次主动攻击都没有。哈,什么狗屁名将,看来也是怕了这西北铁骑。 说实话,这些个羌人个个剽悍,驭马控弦犹如常人吃饭喝水一般,又哪里是中原那帮泥腿子组成的黄巾可比的?皇甫嵩和刘璋打那些赤手空拳的老弱自是厉害,但遇上自己麾下这下野蛮人,不也一样缩了头? 王国兴奋了。犹如那首歌唱的一样:看到蟑螂,我不怕不怕了……,嗯,虽然对面不是蟑螂,是皇甫嵩和刘璋。但那有什么关系,比蟑螂也强大不了多少嘛。 王国大王不怕了,雄心万丈了,将陈仓团团围住,他本是大汉的官儿,了解大汉朝廷的事儿。只要拖下去,再拖下去,拖到朝中那位皇帝不耐烦了,怒了,什么皇甫嵩,什么刘璋,那就真的统统变成蟑螂了。会被大皇帝一脚碾死的。 等他们一死,这跑来自己对面的汉军还不是云散风流?援军一去,陈仓哪还有支撑下去的可能?必然是唾手可得。 他计算的很好,可惜,所有的计算,偏偏漏算了一点。那就是,西凉之地实在太穷了!那种穷乏,根本没法与庞大的汉朝哪怕一个上州相比。 六万大军人吃马喂的,这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没饭吃了。这真是太纠结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啊!他懊恼的想死。 但是,没办法,没了粮食,这寒冬腊月的,可不能在这儿活活冻饿而死。不过没关系,这次试探出了汉朝的力量,大不了回去再准备一番,来年再来过就是。 和众“手下”一番计议,大军准备撤离。 汉军会不会趁机来追呢?王国有些拿不准。不过都是些步卒,就算追来也不怕吧。大不了跑的快点,就算有些损失,只要自己能回去,就能再翻身。王国如是想着。 于是,大军退了。果然,汉军来追了,不过,那速度比乌龟快不了多少。这让王国很鄙视,也让这位未来的西北王手下很多人有了想法。 趁着这个机会,回头打一下不好吗?要是能一击而溃,直接转头拿下陈仓,也不用再往回跑了。陈仓里面有足够的粮食过冬,有温暖的大屋抵挡寒冷,还有汉家美妙的女子暖床…… 后世有个说法,当利益达到百分之二百时,就会使人铤而走险。而眼前,这已经不是什么百分之二百的利益了,而是关乎生计之本和造反大业的根本了。王国与他的手下们,便迸发出了可怕的疯狂。 在众手下的一再恭赞下,王国觉得,这次伏击,自己身先士卒,必将能起到难以估量的激励作用。于是,落后,埋伏,然后看着汉军软塌塌的跑来,他果断出击了。 势如破竹、泼汤沃雪。王国兴奋的眼都蓝了,大胜啊!这次伏击,完美的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了。 指挥着大军欢快的收割着人命,那种收获的喜悦,甚至令他完全忽略了对方人数的问题。 有些错误,一次都不能犯。犯了,结果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王国同学太欢乐了,显然忘了这一条。所以,当忽然从两边传来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后,望着两边杀出的如狼似虎的汉军时,他震惊了,表情一如被他撵兔子一样杀跑的那位董将军。 第160章:“捡”马 左边是刘璋带着关羽、张合、典韦、颜良、文丑、华雄等人,右边是孙坚领着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人。两下南北夹击,突兀的从侧翼窜出。 不过七八千兵马,但在王国麾下的羌人来感觉,这两拨人马咋跟前面那帮兔子完全不一样呢?一接上手,杀起人来那叫一个稳准狠啊。尤其变生肘腋,粹不及防之下,几个骑着马的家伙,更是如同杀神临世,修罗莅临一般。 正中的大路上,方才被追击的那帮汉军仍在撒丫子狂奔,那位董大将军也早已跑得不知踪影。 皇甫嵩的军马在哪里不知道,反正没遇上,这两边杀来的兵马又是从侧翼而来,败退的那些个汉军,根本没能有丝毫乱了这些夹击兵马的阵势。 王国在乱成一团的士卒中慌了手脚,满面苍白的嘶声大喊着。这次他喊的,不是不怕不怕了,这次他喊的是: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很可惜,或许是他一人的呐喊声儿实在太小了,也或许是,他祈求回来的人,自己也回不来了。总之,没人来。北宫伯玉没来,边章没来,韩遂也没来。 乱糟糟的战场中,一队亲卫的护卫中,仍是王国同学孤零零一个。喊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答。 求人不如求己,没人来救那就只能自救了。王国同学彷徨了许久,终于认识到了这点,舞着一把青铜剑,在亲卫的护持下,努力的往外冲去。 相对于王国的绝望,刘璋等人却是一派的轻松。这些个羌人虽然很悍,虽然很强,但当他们乱成了一团,完全失去了斗志后,又遇上如同刘璋、孙坚,以及他们手下那些杀星时,他们就变成了羊,很弱的羊。 看着这些羊,刘璋愤怒了。 尼玛的啊!败家子们,你们能不能瞄准一点啊?让你们来是杀人的,不是杀马的!多好的北地战马啊,这得多少银子啊!一个两个的,手里的刀子能不往马身上招呼不?喂,我靠,说你呢,孙子!唉哟……我的马啊……… 刘衙内奸商性子爆发了,在这完全一面倒的情形下彻底爆发了。也怪不得他,让谁眼睁睁的看着满桌子菜的时候,还有人把肉往外扔,也是会暴走的。 瞅着自家主公满脸的肉痛,跐溜跐溜直吸气的模样,关羽同学终于醒悟了。 他这会儿虽然傲,但还没傲到没裤裆里那一坨洛坠着就上天的时候,所以,他生怕别人伤了刘璋,一直控制着马速,始终在刘璋左右转悠。 此刻见到刘璋的面色,看那眼神盯着一匹匹关西良马,满是痛惜割肉一般的神色,他明悟了。便在明悟的那一刻,好死不死的,正好看到了那位王国同学在一帮护卫下,翻翻滚滚的往这边杀来。 只是你杀就杀吧,都这份儿上了,你老老实实的能混出去就是祖辈积德了。可王国冤啊,他委屈啊。那帮孙子,鼓动他来亲自伏击,激励士气。可这会儿,却只把他自己扔这儿,没一个人来救驾,这还有天理乎? 于是,他一边努力逃跑,一边忍不住的破口大骂。这会儿,嗯,声儿很大,好多人都听到了。 “主公,关羽蒙主公收录,寸功未立,实在汗颜。今日便将那贼酋为主公擒之,以报主公厚恩于万一。” 将出炉不久的青龙刀一横,关羽在马上向刘璋抱拳朗声叫道。不待刘璋答话,猛然一催胯下马。手中青龙刀高举,一人一马便如一道闪电般,直直杀入人群之中。 刀急马快,这后来威震天下的杀神突兀而出,半分征兆也没,倏忽便到了王国眼前。 便在王国满面愕然之际,蚕眉倒竖,凤目圆睁,猛然大喝一声,如同半空响起一个霹雳,青龙刀带着一股恍如垣古而来的戾气,唰啦一声,便猛然斩下。 噗! 一声沉闷的声音过去,王国只觉自己忽然成仙了,飞起来老高老高,远近景物瞬间尽收眼底。妈妈的!好美的景致啊,这是王国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思绪。 无头的尸身,在马上晃了晃,噗通一声跌落马下。关羽催马如电,刀光霍霍之际,数十王国亲卫尚来不及反应,便已纷纷跌了出去。 解决了这些死士,催马上前几步,一俯身便将王国落下的人头拾起,随即高高举起,宏声大喝道:“贼酋已然授首,何人还敢顽抗?速速弃械不杀!” 纵马如飞,往来奔复,喊声一遍又一遍的响着,众汉军看到,齐齐呼应大喊。如潮的弃械不杀之声回荡在雪原之上,众羌人满面惊惧,终是慢慢的停了下来。 刘璋满面惊喜,眼见这么一来,不知能保下多少良驹,脸上笑的如同一朵花儿一般。 “云长智勇双全,堪称当世无双也!”大笑着催马上前,挑起大拇指,对着关羽大声而赞。 关羽满面放光,心中欢喜不已。随着众羌兵下马跪倒,这场变幻的伏击,终是临近尾声。众将听闻主公夸赞关羽,都是面上露出羡慕之色,孙坚那边也带着四将过来,满是惊佩的看向关羽。 擒贼先擒王,乱军之中,突施奔袭,行斩首之策。这种行止,武、勇、智、和对时机的把握,缺一不可。刘璋所赞,绝不为过。 其实纵观后世对关羽的描述,其人每每都有此类举动,诸如出场首战时的杀程远志、十八路诸侯讨董卓时的温酒斩华雄、官渡之战中的白马刺颜良等等,都是突如其来,施展这种一击必杀的伎俩。 论武艺豪勇,当世之将有不少可堪与比肩。但真正能达至这种战果的,却唯有关羽一人,其中,固然有运气使然,但对时机把握之精准,显然却在诸人之上,却非幸至。 关羽一战露脸,心中也是得益,此刻得了刘璋等人夸赞,自也有一番谦逊。 孙坚心急前面皇甫嵩落单,连连催促。刘璋笑眯眯的却不着急,传令将所有羌人用长绳连了,将空出的马匹尽数圈来,眉花眼笑的对孙坚道:“文台,你急些什么?我保你赶得上就是。” 说罢,指着老大一堆战马诡笑道:“你我步兵变骑兵,不过瞬息就能追上太尉,何必争这一时半刻?” 孙坚先是一呆,随即骇然道:“季玉,你……所获物资,你怎敢私相授受?一但太尉怪罪,如何是好?” 刘璋眨眨眼,一本正经的道:“什么私相授受?这些马跑的漫山遍野的,明明是野马嘛对不对?咱们的士卒自己捡到了,骑上了,咳咳,这个,你我虽是主将,但也不好去管的嘛。嗯,至于那个物资,嗯嗯,那个那个谁,那些个缴获的刀剑箭矢需当妥善保管,以便上缴太尉收验,不可妄动,明白不?” 旁边刘璋这边众军士齐齐喜笑应诺。有那一直追随的老卒心里暗笑,咱们这位主公,雁过也是要拔根毛下来的,当日南皮城中,生生从人家手里赖出五百战马,如今,放着缴获你让他老实交上,岂不如同盼着日头打西边出来? 众士卒嘻嘻哈哈,纷纷牵马认蹬,翻身而上。孙坚等人面面相觑,看的目瞪口呆。捡的?一下捡好几千匹战马……这个……,你还敢捡点别的不? 这儿心中嘀咕着的功夫,见青州军已然个个端坐马上了,不由的又是一头的黑线。这位主儿彪悍,这手下的兵竟也是一个德行啊,貌似没人客气一句呢。这个,太…咳咳,太需要鄙视了。 只是鄙视归鄙视,眼瞅着刘璋所部已然全数上了马,有的甚至还想再拉上一匹,孙坚也不由的急了眼。我勒个去,我这儿还一匹没拿呢,咋能多吃多占呢。 当下,神马上缴,神马不可私相授受,全数抛到脑后去了。回身招呼着部众,各自抢上一匹,先占下再说。只是下手晚了,待到最后一看,仍有近五百人没有抢到。那眼神中幽怨的目光,简直快把孙坚给埋了。 孙坚这个汗啊,转头看看刘璋,那意思自然是想让刘老大匀出点来。话说你这人本来就比我多对不对?如今你人人有马,我这人少的,可还有这么多人没有呢,那个,是不是也让我再“捡”上几匹才对呢? 刘老大当然很明白这眼神儿的意思,当即很光棍、很大气的怒道:“你们一帮兔崽子,谁多吃多占啊?一人一匹行了,捡那么多干啥?谁多捡了,那个啥,赶紧给放咯,让咱兄弟部队也再捡点……” 孙坚头一晕,险险没一头栽下马来。得,合着全是白说。这人长着倒牙呢,只往里进,想往外出?没门! 两边人一顿闹腾,好歹是又匀出两百来匹,再想往外抠,那位刘老大已经是左右观望,一个劲儿看风景呢。 孙坚无奈,一劲儿的苦笑摇头。转念想想,就这些还不知道太尉那儿,到底能不能真让大伙儿就这么“捡”了呢,现在还争个毛啊?若是真能成,可也算是白得了天大的便宜了。得,就这么着吧。 当下,便让没捞着马的正好跟押送俘虏的一起在后慢慢走吧。两下里合兵一处,蹄声震天,万马嘶鸣,直往前面赶去。 第161章:差点吓死 皇甫嵩刚才去哪儿了呢?其实也没去别的地儿,他带人往右边山丘后面绕过去了。 董卓开始在前面的压制,皇甫嵩初时简直怒的想立马斩了这厮。从来时这肥猪就一副狂的没边了的模样,如今,居然阳奉阴违,给自己搞出这么一出来。 若不是整个军中,这家伙兵马太多,又面临着平叛的大事儿,皇甫嵩早就忍不下去了。总不能这对外还不等打,自己内部先开了战吧? 要是那样,别说会不会被羌人趁机捡了便宜,就算自己也丢不起那人啊。 好在他恼怒归恼怒,但不过片刻,已然也是猜测到羌人会不会设伏一事儿上。他跟董卓不同,虽然也了解羌人不过是一群只顾斗狠的,少有计谋。但一来,外族争斗,设伏此类计策也是会用的,不能不防。 二来,毕竟眼前这拨人,可不是单纯的羌人了,里面可是有着熟谙汉家军阵之道的人。这个,从刚来时,观察对方大营时就知道。况且,还有陶谦提醒过自己呢。 所以,综合眼前形势,不过略一沉吟,就估摸到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十有八九了。这才有了自己悄悄绕路,又让人传令刘璋、孙坚分别设伏之计。 至于周慎,眼瞅着皇甫嵩一番安排,也只能暗暗为董卓叹气祈祷了,他不过是一直保持中立,可没有到了去给董卓趾头的地步。 就这样,当董卓先被伏击,而后王国又遭了反伏击时,皇甫嵩带着大部已然是甩开左路各部,紧紧追了上去。 只是,他也没想到,因为董卓的愚蠢,再加上王国等人的疯狂,竟然惹的对方有了反攻的心思。 不过才追出不到五里,就猝然遇到了北宫伯玉等人的队伍。两下里都未防备,完全成了一种遭遇战。 好在北宫伯玉等人也没准备,骑兵之利因此未能施展,就双方杀到了一起。 对比起来,北宫伯玉和边章、韩遂所部,才是真正的主力。对于王国,他们不过是想借其人之名,以召两族人才的计略罢了。王国是死是活,完全不在考虑之列。至少,在都遇到危机时,没人会去真的拿王国当主子,拼死去救。 就这样,王国所部万多人,虽然装备不差于各部,但真论起实力来,差着这三人所部,实在不是一般的大。 如今,两下里这一混战,便导致了刚一接触,便直接进入白热化阶段。 双方开始都打着偷袭的心思,所处之地,便也相对狭窄,并不能一次性全数展开,只能由着前面杀成一团,后面却是干着急帮不上忙。 皇甫嵩、周慎所部,毕竟都是步卒,阵势又展不开之际,对方骑兵冲突之势固然因突然遭遇失去了,但己方人挤在一处,也是难以靠装备优势占到便宜。 这么一来,拼的就是双方士卒的素养了。西北之地苦寒,又时逢大雪漫天,汉卒短时间还能像模像样的抵抗厮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羌人主场作战的优势,便渐渐发挥了出来。 汉军前方渐渐有些散乱,有些向后退却的迹象。皇甫嵩眉头紧蹙,心中又是忧急又是愤怒。 若没董卓从中作梗,此番定是大胜,哪会出现眼前这种,竟然堪堪要败的局势。 对于汉军的势微,羌人也是感觉出来,呼喝之声更响,眼中、面上,都不由的露出狂喜之色。 就在这时,羌人侧后方忽然响起阵阵牛角号声。号声才起,所有人便感到了地面的震动。 北宫伯玉和边章、韩遂是面色惊疑不定,不知究竟是哪里的兵马,皇甫嵩却是不由的面色惨变。 这里本是关西之地,自己所带又都是步卒,而现在这种声势,分明是极具规模的成建制的骑兵才能发出的。由此说来,就算不是对方的援军,也绝不会是帮着自己这边的。此番,功亏一篑,一世英名,竟尔要丧在此处了。 “擂鼓!传令众儿郎,铁骑当面,后退即死!若能破釜沉舟,尚有一线生机!与他们拼了!” 深深吸口气,皇甫嵩面上焦虑之色再也不见,转而代之的,满是一脸坚毅之色。 传令兵四下奔突,将皇甫嵩的命令传达各处,众汉军士卒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自然明白其中厉害。如今没了活路,登时生出拼命之心,一时间,最前面胶着处,竟忽然有了起色。 战马奔腾声越来越近,蹄声如涛,宛如踏在众人的心头之上。皇甫嵩并一众汉军固然是满脸悲壮,但另一边的北宫伯玉和边章、韩遂此时也是不由的陡然色变。 为啥?殆因这奔腾而来的蹄声,到了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毫无减缓的趋势。以骑兵的脚力,此刻不减速,等到了近前,哪还能一时半刻停下来。 对方如此冲击,分明是对己方含有歹意。如今前面与汉军搅成一片,后面若再被骑军冲突,结局牙根就没任何悬念。除了死,还是死! 然而此时明知是这样,别说根本没法抽兵向后抵挡,就算能,到了这种情势,也是挡无可挡的。 三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默然半响,同时艰难的点点头,各带亲兵,悄悄往后躲去。这里,是真的顾不上了。虽然,如此多的部署就这么抛下,实在如同割肉一般,但跟自己小命相比,那是不舍也得舍。毕竟,人活着,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要是死了,那就万事皆休,什么也不用说了。 两边杀的正欢,没人发现一方的主将已然悄悄躲了。待到后面蹄声临近,铺天盖地的杀气临头,羌人在一瞬间,便轰然崩溃了。 这一队骑军霸道至极,人人重甲披身,长枪平端,竟然是重骑兵。突入人群,猛然间便如一块大石砸向冰层,激荡四射之际,坚固的冰层顷刻崩催。 “大汉陷阵骑高顺、张辽在此,前方是何人对战,速速闪开了!”随着这队骑军的突入,一片声的呐喊也轰然响彻了雪原。 皇甫嵩在后面听的清楚,初时一愣,随即却猛然狂喜起来。陷阵骑是谁的部队不知道,但说的明白,是大汉的,这却是明明白白的。 没想到绝境之中,竟然突现生机,这转换之际,简直让人措手不及。皇甫嵩此刻真想大喊一声:尼玛的!幸福来滴太突言了啊! 只是,此刻容不得他发感叹。对面这陷阵骑实在太过霸道,不过眨眼间,已是堪堪要杀到最前了。当下,慌不迭的传下军令,喝令众汉军由两侧向后退出,给陷阵骑让出冲突的空间来。 传令弓弩手上前接应,将跟着败退过来的羌人,全数挡回去。众汉军欢声雷动,有序的按照鼓声旗号而动,箭矢如遮天蝗虫一般飞出,只数息之间,已然泾渭分明的分了开来。 战场中,陷阵骑重骑兵后,无数轻骑往来盘旋,手中所持,并非骑弓,而竟然全是小弩。照准乱成一团,四处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羌人,竟尔实施精准打击。 两部分配合的天衣无缝,娴熟无比,只一轮弩箭之后,重骑已然完成回转,轰轰巨响之际,往回奔突,留下了一地的血池肉酱。 皇甫嵩站在一处小丘上,看着这一队陷阵骑的威势,不由的咋舌不已。西北之地,何时竟有我大汉如此威武的骑军?若早知有彼,何用调遣青州各部,便只这一军,就可靖清雍凉,威慑群夷了。 正自心神激荡之际,忽然觉得地面再次震动起来。轰隆隆的蹄声又在响了起来,只是这次响声,却不是对面陷阵骑发出的,而是从他身后而来。皇甫嵩霎那间面色大变,方才的欢喜欣慰,半丝也没剩下。 身后只有刘璋、孙坚两部奉命伏击对方伏兵。那两部全是步军,此刻来的却是骑军,难道,刘季玉和孙文台竟然败了?若如此,此地虽胜,却折了刘璋和孙坚,则胜也是大败了。 那孙坚也还罢了,可那刘季玉何等身份?汉室宗亲、青州之主、太常之子啊。且不说在此折了一个宗亲政治上将会引发的动荡,单此人留在青州的那些骄兵悍将,如何肯接受这个结果?再加上远在蜀中的太常刘焉,一旦得知自己幼子丧生,又将会产生什么变局? 皇甫嵩霎那间想到这些,这次可真是有些吃不消了。一个身子晃了晃,面色阵青阵白的,简直欲要晕了过去。 左右亲卫齐齐上前扶住,连声疾呼,皇甫嵩两眼无神,喉头一阵急动,半响,终是嘶哑着嗓子喊道:“传令,众军向后,准备…准备迎敌!” 他心神激荡,但终是久经战阵之人,东汉最后一位名将,这名儿却不是虚的。以后之事如何,也只能待以后再说了,现在,先打退了眼前之敌,才是最重要的! 他颤巍巍的推开众亲卫,伸手拔出腰间佩剑,便要亲自上前迎战。只是刚刚走出两步,眼神却猛然看到前面奔腾而来的骑阵中,旌旗招展,彩条飘飞,所有旗号,竟然全是汉军的旗号。 心中猛的一动,深吸口气,凝目看去,一杆红旌白底的大旗显现,大旗上,龙飞凤舞一行大字:汉广陵候、车骑将军刘。 这是,刘季玉!皇甫嵩看清这几个字,霎那间恍如忽然回阳,忍不住开口大骂道:“叵耐小子,差点吓死老夫矣!” 第162章:临阵换帅 雪原上的战斗,在随着刘璋和孙坚的到来,很快便归于终结。接下来,自有人打扫战场,处理善后之事。皇甫嵩引着高顺、张辽,并众将归营,半路上,也接到了那位董大将军。 董大将军盔甲歪斜,满面黑气。这仗打成这样,让他情何以堪?此战虽然没能最后抓到北宫伯玉、边章和韩遂三人,但终是一举瓦解了羌人部队。后面剩下的,只是派人搜索追击,捡拾胜利果实了。 自己纵军阻路,拖延战机,致使被打了个反伏击。若是所有都败了也还罢了,届时,只要咬死是皇甫嵩不听劝谏,将罪过尽数推到他头上就是。 但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除了他狼狈而逃,其他人却都获得了辉煌的战果。这样一来,纵然是他舌灿莲花,也是难以逃脱罪责了。 董卓心中又恨又气,满脑子转着如何应付接下来的问责,对于突兀而出,一举扭转战局的陷阵骑高顺、张辽二人,反而没多大在意了。 相对于董卓的心思,皇甫嵩却是有些复杂。大战胜了,高兴;董卓大败,愤怒;被刘璋搞了个乌龙,郁闷;偏偏这些情绪,当着此次救助自己的高顺、张辽面前,还不能发作,免得惹人笑话。 大帐之中,请众人坐了,皇甫嵩努力做着笑脸,再次向高顺、张辽二人致谢,并问起二人来历。 高顺按着早先约定,自有一番对答。道是早年曾效力于并州刺史麾下,后来因异族扰边,愤而辞去军职,与张辽二人散尽家财,纠集了乡中子弟,这些年便转战边地,最终有了眼前实力。最后,适当的透露出很是怀念当日效力军中的日子云云。 皇甫嵩闻听两人原是并州军官,不由大喜,大加抚慰一番,当即让陶谦起草奏章,将此次战事表奏朝廷,刻意对高顺、张辽二人赞赏一番,极力举荐。二人欢喜谢过。 由始至终,包括刘璋在内,众人都是一言不发,坐在一旁静听。待到皇甫嵩将高顺、张辽二人送出回来后,刘璋这才笑嘻嘻的拱手道:“恭喜太尉,得了如此两员大将。” 皇甫嵩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怒哼了一声,径自往中间坐了。先是冷冷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董卓,这才斜眼看着刘璋,撇嘴道:“我何喜之有?我又没拾得那许多野马。” 他言中带着揶揄,说到野马两字,重重的加深了语气。刘璋却是恍如未觉,反而眨着眼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自个儿运气特别好。哎呀,可惜当时还有好多跑掉了,不然,帮着太尉捡点,也是可以的。” 皇甫嵩顿时瞠目,被他这瞪着眼睛说瞎话的无耻,搞得愣是接不上话去。 半响,忽然一叹,转头看向孙坚,摇头叹道:“文台,这小子惫懒,怎么连你也……唉。”口中叹着,自是对于孙坚这次居然也跟着捡野马的行为,大不以为然。 孙坚涨红了面孔,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他一生任侠豪气,光明磊落,就算占便宜也是占的明明白白。 何曾有过今日这般,形同明抢,完了还要瞪眼把不是说成是的?至于后来玉玺一事,也是在无人看到的情形下,才有那番举动。但跟今天刘璋这种手段,可真真的是有些难以开口了。 站在孙坚身后的程普等人心中暗急,生怕孙坚一个忍不住,就此松了口,将那数千良马就此再交了上去。 正惶急中,一边刘璋却翻了翻白眼,不乐道:“太尉这话儿说的,咋我就惫懒了?那我当时看见的,明明就是满山跑野马的嘛。总不能看到了不让士兵们捉吧?如今国家久历战事,靡费极多,我这么做,也是为国家、为天子分忧嘛。好歹我自己解决了马匹,也不用再让朝廷费心给我张罗了。文台将军向来忠义,我想跟我多半也是一个心思,那啥,对吧,文台将军?”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上纲上线的,非常努力的表扬着自己。最后一句,却又转头对着孙坚问道。 孙坚脸色更好,却又不知该怎么回答。期期艾艾的吭哧了几声,最后索性把眼皮一耷拉,谁的话也不应了。程普等人在后面暗暗高兴,望着季玉公,只觉此公果然很够朋友,心中好感一时激增。 皇甫嵩瞪大了眼睛,气的一个劲儿的吹胡子。只是那小子一口咬定是野马,彻底豁上不要脸了,拿他还真是没辙。陶谦等人也是面上尴尬,各自在肚内暗暗摇头,却不好多说什么。 皇甫嵩瞪眼看着刘璋半天,终是长叹一声,将此事揭过。着令众将各自回营候命,休整之后,便要行最后的犁庭扫穴,扫清羌人叛乱余孽。 对于董卓,却是从头到尾半句没提。董卓知道这番梁子结大了,心中对皇甫嵩也是恨的要死,低头往外走时,眼中神色闪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刘璋笑眯眯的拉着孙坚、陶谦二人,道是要庆贺此番收获。言谈之间,毫无半分耍无赖的羞耻,众人尽皆无语。 如此后数日,各部犒赏军卒,励兵秣马,准备最后的平叛收尾之事。这一日,朝中忽有旨意到了军前,众将齐集,随着皇甫嵩接旨。 只是旨意一出,众人俱皆大惊。 原来,此道旨意中,对众将皆有封赏。尤其高顺、张辽二人尤其丰厚。高顺获封护羌校尉、武威太守,进讨虏中郎将。张辽封金城太守、平羌将军。其余众人,官职虽未提升,却各有赏赐若干。 但唯有对皇甫嵩,却是一顿申饬。说是他怠误战机、糜耗钱粮,若无此番高顺、张辽之事,必是无功而返云云。着令即日回返京师,夺去左将军印绶,削去封邑六千户,降为都乡侯,食邑两千户。 此道旨意一出,众将哗然,俱皆忿然不已。刘璋冷眼旁观,却见董卓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心中不由暗暗冷笑。 皇甫嵩领了旨意,东望京师良久,默然不语。半响,终只是轻轻一叹,将帅印留了给刘璋,自己稍作收拾,带着数百亲卫,启程回返京师。 众将送走皇甫嵩,陶谦、孙坚都是满面怒气,追到刘璋帐中抱怨。刘璋嘴角勾起,等两人发泄完了,这才淡淡的道:“朝中宵小进谗,外面又有人勾连挑拨,今日之事,原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陶谦双眉一扬,目中闪过一抹精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再多说。孙坚却是大怒道:“太尉劳苦功高,不赏反罚;那董卓数次抗命,阳奉阴违,兵败辱军却完全无事,我料其中,必逃不了此贼的干系!” 刘璋淡淡一笑,只是深深看他一眼,却未接话。孙坚心中醒悟,恨恨不语。三人又在说了几句,两人告辞而去。此时大军进退,却要候朝中再派人接替皇甫嵩后,才能决定。 两日后,终于有了消息。着令互乡候、司空张温,代理车骑将军事,主导剿灭北宫伯玉、边章战事。军前众将接报,都是各自心事。 原来这张温其人,为人极是和善,心胸气度极广。只不过此人一路升迁的方式,大为人所诟病。 刚开始,他便是由黄门曹腾举荐,担任大司农一职。不久,又迁升尚书郎。至后来司空张济罢免,张温心慕高位,便筹募银钱,最终以五百万钱的价格,跟灵帝买下了这司空一职。 本来以他学识,担任司空一职也是够了,但最终却以银钱购买,顿时便被众多清流鄙视。陶谦便是其中之一。更将他与司徒崔烈同列,称其铜臭满身之气。 对于这么个争议极大的人物,待人处事偏又有些软绵绵的,到了这前军阵前,究竟能有什么作为?众人一时不由的都是默然旁观。 这一日,张温终于到了,刘璋接着,便将帅印令箭一并交付完毕。张温传令,让众人第二日齐集中军大帐议事。 到得第二天,众人陆续而来,等到陶谦进来帐中,张温起身相迎,陶谦却冷着脸,只淡淡的拱拱手,也不理会他,径往刘璋身边一站,让张温大是尴尬。 但随后便只自嘲一笑,并未多言,倒让刘璋心中有了些佩服。不说别的,这种气度心胸,果然是胜人一筹。 只是待陶谦来了,遍观帐中各部,却竟然还缺一人。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董大将军。 张温微微皱眉,使人再去催促。直老半天后,董卓才慢悠悠的晃了进来。 张温心中不快,忍不住问责了几句,哪知董卓这会儿也是心中恼怒。他暗中施手段,勾结朝中张让、赵忠等人,将皇甫嵩治罪拿下,本以为如此一来,军前统率一职,必然要落到自己身上。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朝中竟又派了张温来此。 董卓对皇甫嵩都尚有不敬之心,更遑论张温了,接到张温今日聚将,便有意给张温个下马威。此时,听张温问责,哪会有好话应答? 当下阴阳怪气的说自己营中军伍繁重,哪有张司空般清闲,不过动动嘴就能使唤人来云云,将张温所问,尽数顶回。 旁边孙坚本就恼怒董卓,眼见这情形,起身往张温耳边嘀咕,劝张温拿下董卓,杀之以立威。 张温只是摇头,孙坚大失所望。至此刻,陶谦不服张温,董卓轻视张温,孙坚对张温失望,刘璋冷眼旁观,心中暗暗叹息。幸亏北宫伯玉等人大部已然剿灭,不然,这后面乐子可真要大了。 第163章:灵帝崩 汉军这边随着张温的到来,整个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徒增无数变数。 北宫伯玉趁机从零羌再次聚集人马,准备杀回。张温得报,传令众军拔营,径往美阳扎下。北宫伯玉亦率新募之卒,随后而到,两下里隔五里相对。 时值冬末,西北酷寒。大雪遮天盖地而落,深处竟能将人整个没顶。两边刚刚对峙,眼见这种情况,也只能暂且休兵。 刘璋在营中扳着手指,掐算着时间,隐隐觉得一个重大的转折将至。但眼前战事,若是一直拖延下去,怕是多有变故,遂出面兜转。 陶谦、孙坚碍于刘璋颜面,只得各自压下心思,至少面上和张温算是过的去了。 至于董卓,对于刘璋其人,心中其实大是忌惮。见他这次似乎是正经起来,也不敢太过分,行事大为收敛。如此,汉军在刘璋的斡旋下,经过一冬的休整,重又露出獠牙。 待到两月后,冬雪消融,春回大地。刘璋进言张温,暗暗调集高顺、张辽为辅。乘北宫伯玉不备之际,忽然发动闪击战,前后夹击,北宫伯玉再次大败,仓惶西逃。 张温率大军自后追击,所获极多。但不等战事彻底结束,忽有战报传来,道是荆州长沙区星作乱,自称将军,聚众过万,攻城略地。 战报传至朝中,时灵帝已身染重病,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政事多由张让、赵忠等人把持,兵事却皆被何进掌控。 张让、赵忠暗暗商议,有人进言,两位候爷在朝中虽威势无双,但若一旦灵帝薨逝,只怕立成无根浮萍,如何跟手握兵马的何进争斗?不如借此时机,培植自己在外的将领,届时,也能让何进投鼠忌器,不敢过于逼迫。 张让、赵忠深以为然。当即代灵帝下旨,调孙坚速回长沙,剿灭区星以定荆襄。 这边孙坚得旨,正中下怀。他早在这儿呆的够了,当下领了旨意,与刘璋、陶谦依依惜别,领军而回。 但没几天,又有战报,说是徐州附近黄巾死灰复燃,聚集大军十万,在昔日南阳黄巾余孽孙夏的带领下,袭扰州郡,徐州一州震动。 消息传出,朝中哗然。几番商议之下,何进只说禁军要拱卫京畿,不可轻动。众人无奈,正好得知西凉大捷,当即命刘璋速回青州,又使陶谦出任徐州牧,平定黄巾。 至于西凉残部,令周慎率本部追击北宫伯玉等人,令董卓进讨零羌。至于张温,命其回镇京师,自有制衡何进之意。由此,西凉平叛联军,尽数散掉。 刘璋领了旨意,不敢稍停。对于历史上第二次黄巾乱起,虽说没什么大的波及,但青州好容易得了安宁,正处在高速发展的阶段,可不能因这事儿毁于一旦。 他倒不怕黄巾去袭扰青州,但徐州紧邻青州,一但乱子大了,必有流民往青州迁移。这对青州来说,是一种危机,却也是个机遇。毕竟,这个年代,有了人口才会有兵,才能组成军队,扩充自己的实力。 所以,二话没说,立即伴着陶谦同行,往回而返。只是不等走到一半,就接到风部所报。道是西凉那边,周慎、董卓二人齐齐大败,狼狈而回。 信报中说,周慎处好歹终是斩了北宫伯玉和边章,结果得意忘形之下,却被韩遂算计了一把,联合原天水兰干校尉马平之子马腾,反身而击,将周慎杀的丢盔弃甲,狼狈而回。 其后,韩遂、马腾欲扶汉阳人阎忠为主。这阎忠本是天下名士,但对汉当前时政不满,当日曾有在冀州鼓动皇甫嵩自立之举,不被皇甫嵩采纳,遂黯然返回乡里。 此次,得韩遂、马腾挟持,宁死不从,愤恨而死。韩遂、马腾没了心服之人,两下里又起争执,各自攻战,渐渐趋于流散。 而董卓一路,却是在进攻至一半,忽然得了朝中灵帝病情加重的信报,当即设计摆脱战事,一路返回河东扎住。对外诈称大败,平羌一事,遂告终止。 刘璋将信报看了又看,沉吟良久,使人急速回报高顺、张辽二人。让二人自今而后,只管守好雍凉,努力发展,修养生息。除非接到自己手令,否则绝不要轻易而动。 回令中,特意点出,要二人留意马腾的动向,若有可能,不妨将之收拢麾下,但却务必要做的隐秘。 做完这些,终是松了口气儿。此次西北之行,已然达成既定的战略目标。至于后面的乱子,也只能见招拆招,寻隙而动了。至此时来看,历史在转了几个弯儿后,终是又带着巨大的惯性,重新回到既定轨道上。 刘璋暗感冥冥中这股力量的巨大,心中凛然不已。对于后面的举措,愈发加了小心。 一路自西北而返,待到终于踏入青州地界,已是盛夏之际。戏志才、沮授等人接着刘璋,自有一番欢喜。 当晚,青州城主府大宴文武,刘璋放眼厅中,此时文有戏志才、沮授、陈宫、张昭、诸葛珪、诸葛玄、糜竺、孙乾、邹靖、耿武、闵纯、李历、颜川等人。 武有赵云、太史慈、关羽、张飞、典韦、张合、华雄、管亥、颜良、文丑、徐盛、臧霸、褚燕、张牛角、丈八、潘凤、晏明等。 至于张任、张绣、高顺、张辽、陈登、臧洪、张超数人在外,自当日来到这汉末时空,十余年间,可谓文臣武将,集一时之盛,布局西南、西北,掌控青州。此时实力之强,当世不做第二人想,心下不由的欣慰不已。 快慰之下,当晚不由的大醉。回到后房,熏儿接着,吴苋等众女与他分别年余,相思极苦,自是百般温柔相待,不必细表。 第二日,刘璋召集众文武,重新调整几大关键部门人员。戏志才为祭酒,沮授为司马别驾,陈宫为主簿,三人主控军机处,以机略谋主为任。 张昭行内府掾曹,诸葛珪、诸葛玄等人皆用为从事,主政事堂内政之事。糜竺任商曹掾史、孙乾为外史,单独列出,分管林部,与兀蒙、甄逸呼应,掌管商事外务。 赵云为镇军中郎将,关羽、张飞、典韦、张合、颜良、文丑、管亥、华雄为八健将,进将军衔。太史慈为伏波将军,徐盛为破浪将军,余者皆做校尉。 赵云、关羽主掌演武堂,太史慈、徐盛主攻海事方面。张合、张飞等主练兵事。众人尽皆大喜。 随后,以关羽为主将,华雄、管亥为副将,陈宫为行军参谋,点褚燕、张牛角、潘凤、晏明四将为裨将,出兵一万,巡视青徐边界,剿灭孙夏。 令张昭等人做好接收流民,分田置地的安置工作。诸般后勤所需,政事堂各主事,全力配合。众文武禀然领命,青州霎时间上下俱皆动了起来。 所谓徐州黄巾,不过全是流民拼凑而起。孙夏也只是当日南阳黄巾中的小头目,本觊觎徐州殷富,又没有主政之人,想浑水摸鱼占些便宜。 哪知道,汉庭因内部争斗,这一次却是反应极速。不但陶谦即日上任,刘璋更是雷厉风行,派出精兵强将。 于是,自入夏起发兵,截止当年秋中,五战五捷,斩孙夏于下邳。随即,两边分进合击,相互呼应,九里山一战,大破余众。得首级万余,俘六万口,徐州黄巾遂灭。 消息传出,天下群贼股傈,不敢稍近青徐二州。与此同时,孙坚在长沙也是势如破竹。一边安民选吏,恢复生产。一边亲自领兵出击,不过一月,斩区星,郡中震服。 其后,有周朝、郭石两人在零陵、桂阳叛乱,呼应区星,孙坚不避诽言,毅然领兵越界而击,大破之,三郡皆平。朝中得报,进封孙坚县侯。自此,孙坚、陶谦、刘璋三州相接,相互呼应,俨然同盟。朝中众人不复再动心思。 公元一年秋十一月,大汉京畿雒阳城的皇宫中,被一片紧张氛围笼住。 宫内暖阁里,大汉最高统治者,汉灵帝刘宏仰面躺在宽大的龙床上,面颊深陷,泛着难看的青色。 喉间时有咕噜声,身子便是一阵的轻颤,脸颊上微微抽搐着。 屋子四角各有一个巨大的火盆,盆中烧的通红的碳条散出的热量,将附近映的诡异的扭曲着。 床榻一侧半人高的青铜坍犀中,丝丝缕缕的飘着淡淡的烟气,散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气。 烟雾袅袅,将高悬壁柱上的火烛映的有些模糊,火苗不时的猛然跳起几个火星,似是昭示着生命在做最后的挣扎。 床榻下,大太监张让满面阴沉的站在暗影里,一双眼中光芒闪烁,有着蛇一般的阴冷。偶尔目光掠过榻上的灵帝,忽又闪过惊惶之色。 他的一生都与榻上那人连在一起,正因为那个人,他有了无尽的权势,数不清的财富。朝中那帮子所谓重臣名士,也不得不对着自己笑脸相迎,虽然,他知道,那些人背后对自己可实在没什么好话。 可是,今天,榻上这个人,这个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强大的皇帝,如今,竟然虚弱至此。一旦,一旦这个人出现了什么岔子,那么,等待他的,只怕绝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不行!绝不能束手待毙!张让心中想着,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许多,有一丝狰狞显现。 眼睛定定的盯着灵帝看了半响,终是无声的转过身去,如同踩着棉花般,毫无声息的出了门,直往后面而去。 这个时候,是需要众人齐心合力,共谋对策的时候。实在不行,便退一步,往何后那儿哭诉一番。那个女人蠢如牛马,只要一番好话下去,怕是连自己老子姓什么都会忘记。 有了她的庇护,那何进便再强横,量也不敢来宫中撒野。只要能控制了何后,再想法蒙蔽住新主,哼,这天下,岂不还是在咱家手中? 就是那个董后有些麻烦,这个老鹫婆,若就是不识时务,说不得也怪不得咱家心狠,该让她哪儿去哪去。 张让一路行去,如风送浮萍,带着一股子阴戾之气,心中反复算计着种种……… “嗬——嗬!咳咳……” 暖阁中,昏沉沉的灵帝忽然一阵巨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是那眼睛内一片浑浊,不见丝毫神采,似乎也在显示着这具身体内,再也难以聚起什么精力了。 “传……传……传蹇…蹇硕,来…来见寡人…”如同风匣般喘息半响,他努力的发出声音。大限将至,帝王传承的延续,却让他奇迹般的又聚起了几分精神。 有人轻声应着,快速的跑了出去。不多会儿,蹇硕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弓着身子,一刻不停的直趋榻前,跪倒叩头。 灵帝抖颤着手,轻轻招了招,示意他上前。蹇硕急忙小心的往前凑凑,侧耳听着。 暖阁中,一阵断断续续的低语,模糊不清的响起,蹇硕面色变幻不定,不停的点头。只是等到后来,却不闻再有声息,惊疑之下,壮着胆子偷眼看去,霎那间不由的面色狂变………… 第164章:乱世来临 公元一年十一月己亥日,申时,东汉第十一位皇帝,汉灵帝刘宏,在京都皇宫的西暖阁中,结束了他昏庸而荒诞的一生。终年三十四岁。 其在位二十一年中,天下各种灾祸不断,外戚与宦官争权乱政,战火不停。 两次党锢之祸,举世闻名的黄巾大起义,俱皆出自灵帝一朝,堪称中国历史上极有名气的一位老大了。 青州府衙后院的一处房屋内,刘璋身披玄色大氅,静静的立在推开的窗子前,任凭呼啸的北风扑到面上。 有雪花飘舞,纷纷扬扬之际,将视界内的一起,都裹入了一片迷蒙纷乱之中。口鼻中呵出的气息,漾起一阵阵的白雾,显示着严寒的酷厉,只是刘璋的眼中,却有着火一样的光芒跳跃着。 那位老大终于去了!接下来,就该是何大将军和张阴人一帮的较量了。想必,不用几天,自己这里也该接到那位何大将军的召集令,入京清君侧、诛阉宦。 嘿嘿,要热闹了,终于要大热闹了!许多年来的布置,终是熬出了头,不过,真正的角逐,也拉开了帷幕了。刘璋面上闪过兴奋之色。 心中虽是有着难言的激动,但面上除了有着一丝丝潮红,再无半分波动。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刘璋不用回头就能听出来,这是妻子吴苋的足音。这个女子许多年来,终是循规蹈矩的,不肯有半点逾距,便连这走路,也是有着固定的频率。 刘璋听着那足音走近,眼中有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几分温馨。妻子虽固执的按着规矩生活,但对他却是极尽温柔,体贴照顾的无微不至。 “夫君,戏志才、沮授、陈宫三位先生,正在前厅求见呢。”轻轻靠近刘璋,伸手将刘璋肩头飘落的血花拂掉,吴苋柔柔的说道。 随即,被冷风一吹,激灵灵打个寒颤,连忙上前一步,将窗子拉上。室内顿时暗了下来,风声止息,暖意渐渐回复。 “外面这场好雪,等到停了,想不想去堆个雪人?然后喊上玉娘、安琪儿她们,再来打上一场雪仗可好?” 刘璋转过身来,没接吴苋的话头,却歪着头,满是调笑的对妻子说道。 吴苋面上一红,不由的微嗔了自家夫君一眼。这个夫君,总是整天琢磨些古怪的点子,好让自己失了礼仪。也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刘璋见吴苋娇态,不由的哈哈大笑。上前一手托起她下巴,扬了扬眉头,轻佻的道:“小美人儿,要不要你家夫君疼疼你啊?来,先亲一个。” 吴苋顿时大羞,慌的手足无措。话说这位夫君没少干那白日宣淫之事,她天性温良,虽顾着规矩,但在刘璋的魔掌下,又哪能逃的掉?已是由着他折腾过许多次了。 只是现在可不行啊,吴苋虽不过问青州政事,但也知道,前面那三位对于夫君,乃至整个青州意味着什么。 自己身为正妻,无论如何也是要规劝夫君,万不能因这等事儿,对三位先生失了礼数。 心中想着,正要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冷不防刘璋忽然大手一揽,将她搂入怀中,啧的狠狠在她白玉般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吴苋啊的一声轻叫,身子不由的就有些发软。正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却见刘璋松开自己,哈哈大笑着往外走去。 坏夫君,竟然这般吓我………,吴苋不由撅起嘴巴,狠狠嗔了刘璋离去的背影一眼。只是,旋即,却又轻抚面颊,眼眸中浮起欢喜的神色。 刘璋心情愉悦,调戏完小娇妻,径直出了后院。院门处,一个仆从正自恭候,见刘璋出来,连忙行礼见过。 刘璋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这才往前厅而去。戏志才三人过来,必然是为了灵帝薨逝一事儿,刘璋心中明白的很。 只是却不知这三位顶级谋士,对此会有什么反应呢?自己是从后世而来,对接下来的变数自是了如指掌。他相信,历史虽然受了蝴蝶效应的影响,有些改变。 但是,这件事上,应该不会有太大岔子。毕竟,自己身在青州,又没去插手此次事件,那么,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才对。不过,对于自己麾下这三个智囊,究竟会做出如何反应来,他此刻也不由的甚是期待。 “志才、公与、公台,怎么如此好兴致?可是眼见雪景怡人,来找我饮酒赋诗不成?” 迈步进了大厅,目光在三人面上一转,刘璋拱拱手,笑眯眯的开口玩笑道。 戏志才和沮授陈宫两人对望一眼,都是一阵的无奈。跟这位主公待得久了,哪有不知他诗才什么的,根本就是折磨人?每次开始赋诗,这位倒是张嘴就让人赞叹。可是,这赞叹毫无列外的,都是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为啥啊?只因刘衙内记性不太好,嗯嗯,用他话说,那就是,咱是历史系的,不是中文系的。古诗词嘛,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只记得名句,嗯,记不全。 但这对于古代的文人们来说,可就是一种折磨了。犹如老饕闻到了肉味,刚要下筷子,忽然那肉被吃光了,没了。 这种状况,不但让人憋屈,还很招人恨的知道不?但这位主公貌似很喜欢搞这种吊人胃口的事儿,乐此不疲。 几次之后,再听这位说什么赋诗之类的,大伙儿几乎是一个表现,坚决无视,不接茬。 所以,这一次,三人还是老规矩,不接他茬儿,只同时躬身见礼。神马雪景,神马赋诗,你老人家自己包袱包袱收拾着吧。咱们来可是为了大事,不是来找罪受的。 刘璋见三人神色,心中暗暗好笑。举步往上首坐了,摆手让三人落座,笑眯眯的看看三人,这才笑道:“三位先生,这般大好景致,你们却没观赏之欲,啧啧,说明你们的心失了活力啊。这样可不太好,不太好。” 待三人落座,刘璋口中仍是调侃着。戏志才三人面面相觑,忽然觉得牙帮子那个痒啊。 “咳咳,主公,天子薨逝,必将引发一系列反应。主公身系天下之局,对此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不能由着这人发挥了,三个谋士不约而同的想到。戏志才微咳两声,首先问道,直奔正事儿。 刘璋眼睛眯了眯,看了看三人,扬了扬眉毛,淡然道:“以三位先生之见,会有什么变化?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戏志才微微一愣,和沮授、陈宫相互对望一眼,都是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他们早知道这位主公的智慧,真要说起来,其实并不下于他们。很多时候,他们不自觉的,也将刘璋做为一个共同商量、共同辩论的同行看待。 对于历次所谋,这位主公都有着令人惊奇的论点。其对事物、对政治的敏感,如今竟似毫无所觉,这事儿透着一分诡异,戏志才三人打死也不信,主公真的无动于衷。 “主公,如今皇帝薨逝,帝位空悬。先帝二子,皇子协虽得先帝之爱,但却在京中并无根基。以授料之,怕是多半由皇子辩接位。若如此,不但会更进一步激发外戚与中涓的矛盾,只怕就算顺利接位后,因为新帝年幼,辅政之争,也将没个消停。不知主公以为然否?” 眼见刘璋面色沉稳,不慌不忙的。三人猜不透刘璋心思,沮授无奈,只得先抛出引子来。 刘璋微微一笑,举起茶盏轻啜一口,点头道:“先生请继续说。” 沮授一窒,看看另外两人,只得又道:“授等三人根据京中传来情报分析,预料下一步,京中或许会有极大的动荡。当此之时,主公之势最强,却不宜妄动。但京中之势,却不可不掌控。如今,高将军坐镇雍凉,何不让其带兵入长安,以窥关中?如此,既能威慑京师宵小,不至让事态脱离咱们掌控;而世人不知高将军与主公的关系,也自牵连不到主公身上,此一举两得之策,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沮授说到这儿,和戏志才、陈宫都盯着刘璋,等他做出决定。 刘璋面上半丝波澜不兴,挨个看看三个谋士,心中暗赞不已。若是不预知后事,沮授此计,绝对是最最适宜的。临之以威,遥控掌握,比之李儒给董卓所献的主动求进,以维持京畿安定为借口,而强势入主中枢之计,更要到位。 当然,这也是依赖于世人不知高顺与自己的关系。不过,任凭这些个谋士想破头,只怕也想不到何进那个蠢货,竟蠢得会主动传檄天下,纷纷招外兵入京,以至于搅得天下大乱了。 “呵呵,此计,三位先生可达成一致?”想着后面的变化,刘璋缓缓问道。 戏志才三人对望一眼,都是同时点头。 刘璋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忽然道:“志才,你们传下将令,令赵云、张飞率血旗军即日开始准备,一待令下,便开拔进河内而驻。令关羽率典韦、华雄,领兵两万,临虎牢而驻。再传风火两部,自即日起便潜入京中,给甄逸先生传信,请他与林部配合,在京中秘密设置几处落脚之地。还有,自京中往子龙、云长两边大军沿路上,也要设置几处落脚点。至于京中嘛,嘿嘿,过几日我将亲自前去走一遭。此番盛会,却不能少了咱们。高顺那边,绝不可动,仍继续隐忍发展就是。” 刘璋此话一出,戏志才三人同时面色大变。戏志才霍得站起身来,急道:“主公,万万不可!如今,咱们虽声势极大,但尚未到可与天下为敌之时。此时不奉诏而擅自入京,挥大军而临京畿,是为取祸之道也!高将军本就镇守雍凉,只要借口追击贼兵,至长安而停,任何人也说不出什么,与主公如此大动,绝不是一回事啊!主公,还望三思,万请三思啊!” 旁边沮授、陈宫都是站了起来,齐齐出言相劝。陈宫额头上青筋都蹦起老高。 刘璋面色不变,望着三人,也不说话,半响,忽然嘿嘿一笑,诡秘的道:“先生此言有理。只是,全是建立在我不奉诏而动的说法上。那么,如果我是奉诏而行呢?” 第165章:入京 对于刘璋主公所说的奉诏,戏志才三人全是摸不着头脑。怎么主公手里藏着什么密诏之类的吗?可没听说过主公与天子有过接触啊。 三人一头雾水,刘璋嘿嘿一笑,起身走到门前,看着外面纷扬的大雪,轻声道:“这天下的局势,很多人都看的明白,三位先生所言,他人又如何不知?只是你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戏志才三人一呆,相互看看,沮授疑惑的道:“还请主公指教。所说究竟是何人?” “大将军何进!” 刘璋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 嗯?三人听刘璋说到这个名字,不由的都是一愣。何进他们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也正因为是知道何进做为外戚的领军人物,和中涓那帮阉宦之间的矛盾,这才有了这么一番思量的。但为何,主公竟说自己等忽略了此人呢? “你们只想到何进和宦官的矛盾,只去根据形势推断,这不能说不对,但却不够精确。要知道,任何事的形势,都是由人去推动的。事件中的人,才是最关键的要素。” 刘璋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三人,接着又道:“何进其人,不过是个杀猪的。本身并未真正有多少治政治国的本事,这种人,若说有一身武力,从军而战,或有可期待之处。但若指望他在复杂的政治角逐中,分清时势,砥柱中流,那却是有些缘木求鱼了。 而且,何进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优柔寡断,却又临事而慌,易于仓促定计。但往往,最后所定的却是最差的。偏偏又狂傲自负,不肯轻易听他人劝谏。这也是小人得志,一朝走上高位的通病。 嘿,此次京中之势,你们都是从一个聪明人的角度去判断、去分析。但我却是从一个蠢货的角度去想,因为,主导此事的,本就是何进那个蠢货。一个蠢货的思维,你们又怎能期望他能高明起来?看着吧,我料他必将蠢的让天下人瞠目结舌,蠢的让天下大乱。” 戏志才三人听到最后一段话,不由的脸上都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即眼中露出佩服的神色。只是对于何进能蠢到什么地步,却又不由的苦思了起来。 “以主公之见,那位何大将军,会有什么举措?难不成他手握京畿禁军之重,还能不战而逃,自己跑了出来不成?”皱眉想了想,陈宫思量着,开口问道。 “嘿,公台所问,虽不中亦不远矣。只是若说他直接不战而逃也绝不可能。此人身上市井痞气十足,单看他那个弟弟何苗便能知一二了。他不会逃,肯定会战,但这种街市痞子,跟人打架,最先想到的就是召集最大数量的帮手,或者说是呐喊摇旗的。嘿嘿,公台,你猜他会不会传檄天下,令各郡诸侯一齐进京清君侧呢?”刘璋面上露出玩味的神情,看着陈宫笑着道。 “什么?!” 刘璋此话一出,不但陈宫吓了一跳,就是戏志才和沮授也是满脸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怎…怎么可能?”陈宫眼神有些呆滞,呐呐的张口道。“他若想动兵剿灭中涓,只需一部禁军足矣。而一旦纷纷召外兵而入,英雄齐集,各怀心思,岂不是……不是欲使天下大乱吗?” 刘璋淡淡一笑,又再转身望向外面,轻轻的道:“看吧,我想他多半会的。蠢人的思维,又怎能正常的了?去吧,按我所说去办。甄逸与林火二部,需要立刻动身,以最快速度进京准备。其他人,待檄文一到,立刻开拔。” 戏志才三人缓缓的点点头,起身去了。出门之际,个个都是一脸的凝重。只是眼中,也隐隐有一丝兴奋跳动。 对于刘璋的分析,他们先是震惊,随即却又觉大有可能。若一旦真如刘璋所预料那样,那么,接下来,必将会是一场任何人都再也控制不住的大乱。究竟会最终演变成什么局势,没人看的清。 但是,他们能确定的是,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风云变幻,欲主沉浮的,终是要凭着实力说话。而青州,自家主公这边,实力,却刚好是最大的筹码。 接下来的日子,大汉的政治中心之地雒阳,上演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大戏。 首先果然是由皇子辩继位,改年号光熹。随即,传出说上军校尉、黄门蹇硕谋反,大将军何进下令收剿其人。 只是等重兵入内,却是由中常侍里的郭胜,早将蹇硕斩了,献上头颅。原本蹇硕所部,尽皆归附。 正当天下人认为,此番为祸宫中的十常侍必然会被连根拔除,但却出人意料的,后面再无声息了。简直就是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闹剧。 随即,新天子有明诏传下,由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辅助新帝以治朝政。 不几日,忽说董太后出现在朝廷上,降下懿旨,进皇子协为陈留王,封国舅董重为骠骑将军,并十常侍等共相辅助新君,参议朝事。 董太后?虽说是先帝的母亲,但因为其夫,也就是灵帝的亲生父亲刘苌不过一个三等候,所以即便是当年灵帝被过继来登上了皇位,其母董太后的身份也一直不是很高。而今,怎么会突然上了朝,还主了政事呢? 皇子协封王、国舅封将军倒也说不出什么,但怎么十常侍又要参与政事吗?况且,以君王宗亲而辅助理政虽不是没有过,但那都是因为君王年幼,辅助之人也是年长之人才行啊。 如今,皇子协本是新君之弟,年纪比新君还要小,又能辅个什么政?这到底要搞什么? 天下人正为这变化发懵之际,忽又传出,两宫失和,董太后被引出出身问题,随即被发送出宫,往河间安置。而刚刚升任还没几天的骠骑将军董重,也忽然自缢于家中而亡。 如此,朝中不过一月之间,连续几个重量级人物突兀登场,又突兀离场,局势之动荡混乱,犹如深陷迷雾之中,扑朔迷离。 待到又几日后,忽有传闻说,何进使人暗杀了移出宫外的董太后,天下不由哗然。要知董太后虽出身不高,但毕竟是先帝亲母啊,何进以臣下身份,竟然说将其杀了就杀了?何以嚣张跋扈一致如此? 可不等人反应,又一颗重磅炸弹炸响,直将众人震的一阵迷茫。 这个消息就是,大将军何进被中涓害了,而害了大将军的十常侍等人,又被何进手下愤怒的士兵杀了。 而混乱之中,新帝并陈留王,以及太后,都被宦官劫持,不知所踪了。 天下一片大乱。 就在这种乱糟糟一团混乱之中,各地诸侯忽然都先后接到一纸檄文,正是由大将军府发出的。 看其落款,却是大将军何进遇害之前发出的,乃是征召大伙儿入京,共诛阉宦,以保新君的。众人一时间,各自心思。 青州城主府内,戏志才、沮授、陈宫三人,如同看神人一般的望着刘璋,心中的佩服,简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般诡异的变局,竟然能推测的如此精准,三人很想如紫霞仙子问至尊宝一样问问:神仙?妖怪? 对于手下三位智囊的目光,刘璋只是撇撇嘴。老子不是神仙,更加不是妖怪,老子是穿越!穿越,就是这么牛逼! 有着他预先的安排,甄逸等人早已在京中等地布置了一切,血旗军和关羽所部,也都已整装待发。檄文一到,立时便奉令而动,直往关中而去。 刘璋让戏志才三人坐镇青州,自己带着颜良文丑并山部亲卫,也在当天启程,往京中赶去。 此番进京,他心中有个大图谋。 天下虽然乱了,但还不到出来摘桃子的时候,此刻来说,桃子不过刚刚挂果,远未到成熟的时候。 他需要再乱一些,乱到天下人都认可了汉室完了,那时,才是动手收获的时机。 而要想达到这个目的,有些人就得让他站出来,引导他们去发狂、发疯,将他们的野心全部激发出来。让他们去拼杀,去互相攻击,去各自割据。 但在这种混乱中,他还必须有能支撑自己在大义上的高度。或者说,是一个可以抗衡的高度,至少,挟天子而令诸侯的限制,在自己这儿变得没有预定的效果。 要做到这一步,这次进京的运作,就非常非常的重要。此刻的他,就像一个阴险的魔鬼,一手拿着诱惑,另一手却藏在身后,握着锋寒的利刃…… 轻车简从,一色的骑军。除了护卫外,只有五百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卒,也是当年赵家村,由赵云征召而来,午山里,他亲自训话的原血旗军班底。 没有辎重,每人都是自带干粮,一路倍道而进,往京畿而驰。待到过了荥阳,有消息传来。帝后并太后都已找到,已然送回宫中,护送之人,正是嫠乡侯、河东太守董卓。刘璋嘴角微微勾起,浮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第166章:兄弟重逢 听闻广陵候、车骑将军、青州牧刘璋到了,京中文武百官又惊又喜。董卓却是心中一沉,惊凛不已。 两人之间,数番交汇,董卓总感觉看不透刘璋。但只明面上的势力,便实在不容小觑。且不说其人自身之能,但只他家老子,如今等若格局蜀中,自成格局,任谁想要对付刘璋,都要好生掂量一下。 如今,此人一到,董卓再想一手遮天,显然不会是那么简单了。当然,真正的结果,还是要看刘璋的态度。 与女婿李儒一番商议,李儒也是心中沉重。刘璋身在千里之外的青州,但与近在河东的董卓到达京师,不过只相差一天。 而且听闻,不但青州最厉害的血旗军,忽然离了大本营,同时还有一支精锐之卒组成的队伍,也同时出发了。 只是,这两支队伍究竟要去何地尚未搞清楚,但目前来说,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京畿! 这就说明一件事儿,刘璋此来,绝不是单纯的接到何进檄文那么简单。 只是其人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具体会如何去做,李儒也是拿不准。翁婿俩商议良久,也只得了个尽量避免冲突,见机行事的结论。 相对董卓的惊疑提防,皇甫嵩、朱儁、刘范、刘诞却是欢喜无比。前两位是与刘璋相交许久,数次并肩作战的战友。 如今,在董卓强势入京、居心叵测的局势下,有了刘璋这个汉室宗亲,坐镇一方的人物到来,实在是大汉之幸。 而刘范、刘诞虽然一直在家为老母守孝,却也知当前朝局混乱,自家兄弟的来到,对他二人来说,可谓是最牛叉的指路明灯了。对于自家这位幼弟的智慧,二人从当日密室所谋时,就已深为佩服。 而后,一步步走来,当日计划,都已然成为了现实。这,足以证明,这位兄弟目光之准,手段之高,绝非普通人可望其项背的。 在城门处,谢过众文武的相迎。刘璋便辞却任何人的邀约拜访,道是要先回家为母亲进香。待到明日,再通往参见新君,共议朝事。 这个理由太大了,谁也说不出什么。只得虚言相应一番,各自散了。只是,没人发现,刘璋的目光,曾在众人相遇之时,与人群中的某人有过短暂的交流。 而那人也在双方目光一触之下,便即满心欢喜,了然于胸。 当晚,在与两位兄长一番长谈后,刘璋独自在房中备下酒菜。令拔都亲往后门处等着,说是将有贵客来访。 鼓交二更时,拔都果然领了一人进来。一进房门,将兜头大氅掀开,已是满面喜色的上前一步,低声喜道:“三师弟!” 刘璋也是面色激动,两手反握住来人,颤声道:“二师兄,别来可好?真想煞小弟了。”这人原来竟是一别多年的张绣。 师兄弟二人,打从当日太行一别,至今已然十多年了。期间,虽也偶有书信来往,但却怕被董卓察觉,极是小心。如今,重逢在这京都之地,昔日同门学艺时的点点滴滴,不由同时涌上心头,心下一片温馨。 “二师兄,你如今可是比之当日高大威猛多了。小弟听闻你现在的大名可是响亮的紧,闯出了个北地枪王的名号,只怕师傅得知,定要大大的欢喜。” 扯着张绣在桌边坐下,刘璋提壶给张绣斟满,这才含笑打趣道。 张绣脸上显出孺慕之色,随即又划过一片黯然,摇摇头道:“今日所得,皆出于恩师所赐。却不知他老人家云游何方,如今好也不好。” 刘璋也是面色一暗,轻声道:“师傅老当益壮,武艺高强,天下能有何事难得住他老人家?二师兄却也毋须挂怀了。” 张绣轻轻点头,随即抛开思绪,抬头看着刘璋笑道:“你这小子,方才竟还说我,可不知你的名头,如今何等威势。便只今日往城门处相迎的众位大臣去看,也足以证明了。师傅当日便有言道,说你之后成就,非凡人可期,此语言犹在耳,果不其然。” 刘璋在张绣面前也不作态,微有些得意的道:“那是,我可是千年不遇的奇才,这点成就再没有,岂不是让师傅自打了嘴巴子?真那样,我只怕师傅便在天涯海角,也必然追来打我个星光灿烂,这种险还是不冒为好。” 张绣哈哈大笑。一直以来,便只当年兄弟三人山上学艺时,才有如眼前般畅快而笑。胡说八道、肆意而言,全不受俗礼拘束。十余年来,每每想及,便是不由的向往。今日一见刘璋,见他仍是如往昔一般,心下大是欢喜。 俩人欢喜畅饮,说了些别情之后,张绣才停杯不饮,低声问道:“季玉,你当日分手之时,说什么日后我到了宛城之事,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这些年来,我思之再三,也是想不通透。此番你定要说个明白才是。还有,眼前之事,我又当如何,你也要给我拿个章程。” 刘璋微微一笑,呵呵道:“二师兄,当日所言,不过是一个假想。如今局势变化,也没了再说的必要。至于今日之事嘛,小弟自是早有安排。” 张绣大喜,连忙催问。 刘璋笑笑,没急着回答,却先问道:“董卓此来,具体是什么安排?手中实力如何?你将其中所知,尽可能的给我说详细些。” 张绣微微皱眉,想了想道:“此番过来,说是奉大将军何进所招。从接了文书后,使其女婿牛辅守河东,自带李傕、郭汜、樊稠还有家叔一起,带兵五万而来。只是来了之后,令我等每日分批自西门而出,然后在外集结,再自北门而入,不知是何意。至于河东之地,若是算上所有兵力,应在二十万左右。” 刘璋嘴角微微勾起,轻轻点头。从张绣所说来看,这董肥猪果然暗中积蓄了莫大的力量。至于那个什么一门出另一门入的,不过是迷惑人的把戏。给人一种他势力庞大,此番前来军势浩大的威慑罢了。 “唔,我当日曾嘱咐你,定要与一人交好,如今尽展如何?”点点头,刘璋也没解释,又在问了起来。 张绣一愣,随即恍然,点头道:“你说的可是贾诩贾文和?嗯,这些年来,因为有李儒在,他在董卓身边并不得意。为兄刻意交往之下,不敢说已得其心,但若遇事,亦可算得一可托付之人。” 刘璋点点头,心中却是暗暗叹息。贾诩心机深沉,哪会像张绣所说这么容易。听这意思,分明就是仍然抱着独善其身,冷眼旁观的架子。至于说什么可托其事,也自然需得看是什么事儿了。这个人计绝而毒,必须要设法死死控制住才行。 想到这儿,心中一动。压低声音又道:“此人家中还有何人?居于何地?你可清楚吗?” 张绣一呆,微微变色,疑道:“季玉,你……” 刘璋轻轻摇头,正色道:“二师兄,你太过大意。此人之利害,绝非你能想象到的。我若不能将其牢牢控制,日后你我必受其害。你自放心,我问他家小,不是欲要害他,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张绣面色惊疑不定,沉吟半响,这才道:“此人家中有一老母,妻妾数人,还有一子一女,都在华阴县。” 刘璋目中寒光一闪,点头道:“好!” 随即起身,至门外将拔都唤来,低声嘱咐一番,拔都叉手应是,转身去了。 刘璋回身坐下,见张绣面上惊疑,摆手笑道:“行了,这事儿你不必多问,我自有道理。嗯,你此番前来,有几件事儿好好记着。到时按我所说去做,你我兄弟自有一番作为。” 张绣精神一振,抛开为贾诩担心的心思,听刘璋细细解说。兄弟二人低低而谈,直到天将五更,这才散了。 张绣仍是用大氅蒙了头,自后门悄悄而去。刘璋送了张绣离开,望着天边的微曦,眼中露出激越之色。接下来龙争虎斗,究竟这中原大地,谁主沉浮,且拭目以待吧。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此时又一夜未睡,但精神却极是旺盛,眼见天将大亮,索性也不睡了,提了噬血而出,便在院中练开了枪法。 直到旭日东升,前面刘范、刘诞遣人来喊他用饭,才收了势子,略做梳洗,往前面来见两位兄长。 对于这两个亲哥哥,刘璋心中感觉,比之当日先死的那位三哥刘瑁,要亲近许多。 其中,也许是当日共同谋取过大事儿,有一种并肩而战的情节。也或许是因为这二人在京中做官日久,没有刘瑁那种浮华烦躁,却多出几分儒雅大气所致。 回想历史上,这两人也是早早死了,好似便是跟董卓有些关联。但具体为了什么,却是知之不详。但也因为这两个哥哥之死,直接导致了老父刘焉承受不住打击,不过半年后,便在蜀中患病,伤痛而死。 如今自己既然来了,这么多年来,已是早已融入了这个家中,对家中亲人,真切的感到了那份亲情。前次母亲柳氏的去世,便让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而现在,他决不能容许亲人再有不测,从而使得老父再有什么差池。 眼下京中局势混乱,自己这两个哥哥颇有些迂腐愚忠之气,处身其中,只怕必然没什么好处,还当早早安排,将他们送往蜀中最好。一来可免去那未知的杀身之祸,二来,父亲那儿年纪大了,自己身系大局,不能放下离开。有两位兄长过去,尽孝膝下也是大善之事。 至于老父百年之后的接位之事,刘璋并不担心。说到底,一切都需凭实力说话。只要他自己的实力放在那儿,谁争也争不去。况且,他早看的明白,这两个哥哥,都不是那种沉迷名利之人,甚至可以说有些淡泊。所以,那些担心,纯属多余罢了。 心中有了主意,与刘范、刘诞一起用过早饭,这才辞别二兄,往皇宫而去。 初升的旭日,照在远处皇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迷离的光晕。刘璋双目微眯,看着那美景,心中一时间全是昂扬斗志。 第167章:初上朝堂 火云驹轻踏四蹄,踩在平整的石板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刘璋端坐马上,白袍红马相映,显得神采飞扬,英挺不凡。 京师之中,虽然朝堂之上政权更替,暗流激涌,但于寻常百姓却是并无多大关碍。 街上众百姓往来不绝,各自仍是忙着自己一天的生计。多有仕女俏婢走过,目光落在刘璋身上,便自闪出熠熠的光芒。 汉代虽也尊崇儒术,但尚未到后世大宋那般苛刻。尤其关中之地,临近边地,风气便开放许多。女子偶有外出,便也实属再正常不过之事。 刘璋信马由缰而行,察觉到许多妙目睇来,心中也是得意,每每顺着目光回望过去,惹的那些眸子如惊惶的小鹿一般闪躲,不由的心中快慰。 越往宫中临近,路上便渐渐遇到一些个朝中大臣。或乘车,或骑马,三五随从的都往一个方向而去。见了刘璋,自是满面堆笑,远远招呼。 刘璋含笑抱拳,不论识与不识,都是满脸的和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众人见他没什么架子,倒觉得这位广陵候爷,亲近可善,果然气度非凡。 及至将将到了宫门前,已看到许多早已过来的大臣,见了刘璋到来,纷纷抱拳见礼。 人群中挤出两人,正是皇甫嵩和朱儁,迎着刘璋大步走来。刘璋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拔都,自己也是含笑大步迎上,嘴中呵呵笑道:“义真公,公伟公,刘璋有礼了。” 皇甫嵩和朱儁笑着回礼,拉着他往前一并而行。皇甫嵩目光看着四周,嘴上却低声道:“季玉,你此番能来,我等也算安心了。董卓狼子野心,非季玉不能制也,望你千万以国家为重,保我大汉度此危厄。” 刘璋目光溜了溜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也不动声色的道:“义真公乃当世名将,中流砥柱,公伟公更是名士重臣,有二位在此,董卓何敢造次?璋年轻望薄,自当以二公马首是瞻就是。” 朱儁谦谦君子,听闻刘璋应答,只当他已答应,面上不由现出喜色。皇甫嵩却是见识过刘璋的无赖,从这话中,却听出一丝狡猾推卸之意,不由的眉头轻轻蹙了蹙。还待再说,却已到了宫门前,众人围了上来,只得将话头又咽了回去。 宫中经过一番劫难,昨日帝后才得以回来,所以,这往日本应早早开启的宫门,此时却还未开。一众臣属都围在门外,刘璋目光一扫,已是看到了曹操和袁绍都在。 或许是天生的感应,刘璋目光一至,两人都似有所察觉,霍然抬头迎来。 曹操看到刘璋,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面上露出笑容,微微颔首点头招呼。袁绍却是目中闪过一丝厉芒,但也随即隐去,换上一副假笑,对刘璋点点头。 刘璋心中撇嘴,促狭心起,忽然对着二人扮了个鬼脸,随即将头扭向一边。 曹操看的一愣,瞳孔缩了缩,脸上仍是笑意不改,眼中却闪过一道复杂之色,深深望了刘璋一眼,便即转过头去。 袁绍却是面上忽现怒色,狠狠的瞪了一眼刘璋,眼中有不屑之色。对于这小子,袁绍实在很难提起好感。 在他心中,这小贼崛起如此之快,如今成就偌大威名,可说是完全借助自家之力得来的。当年此人刚刚起兵,就从堂弟袁胤那儿狠狠的刮了一笔。 为了那事儿,堂弟袁胤气的足足病了一月才好。偏偏其中牵扯诸多隐秘心思,又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个中情由,怎一个郁闷说得。 袁绍认为,刘璋若无当日从自家勒索去的那些东西,决计不会达到今日的威势。说不定,那些成就还该是自家所得才是。有此心思,又哪会有好面孔给刘璋。 众人正各自心思之际,宫道两边先后响起马蹄车粼之声。循声看去,但见大道两边各有一队车马而来。 左边所来,大都是步卒,旌旗林立,铠甲铿锵。队伍中,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胡须飘飘,一脸坚毅。 刘璋正自暗暗猜测来人身份,旁边朱儁低声道:“此乃荆州牧丁原,也是昨晚才赶到的。” 刘璋心中一动,点了点头,目光却绕过丁原,往他身后看去。只微一打量,便看到一个长大的身形。 那人年约二十七八岁年纪,脸颊长瘦,目带精芒。头上一顶束发紫金冠,身披锁子连环甲。狮子头蛮绶带,紧束腰间肋甲绦。下身一件大红战袍,得胜勾上一杆乌沉沉的大戟,两边开刃,中锋粗利。 整个人高大雄壮,散着一股凛凛杀气。只是脸上颧骨略高,嘴角微微翘着,显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傲气。 嘿,飞将军吕布! 刘璋心中叫着,眼中不期然的滑过一丝精芒。 与这边丁原走了个对头的,刘璋只一打眼就知道,来的是董卓那肥猪。看那排场,足有数百人的甲士卫扈,前后伞盖,旌旗密集。不惟步卒,尚有一队骑卒围在外侧。 中间,一辆四马拖拉的车乘上,董肥猪峨冠博带,披着玄色大氅,手扶车辕,洋洋不可一世。 众人心中都是一阵的腻歪,却无人敢于面上表露。待到车队走近,纷纷抱拳相见。 董卓鼻中哼了哼,这才缓缓抬手,冲着四周抱了抱拳,脸上与其说是笑容,还不如说是一种抽搐。只是目光落到负手而立的刘璋等三人身上,眸子猛的一缩,面上才显出几丝真笑,只是却大有勉强之意。 刘璋笑嘻嘻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靠上。董卓目中一道怒色一闪而过,随即扭过头去,望着迎面而来的丁原,也不下车,只抱抱拳嘿然道:“丁使君原来辛苦。昨晚老夫宫中事忙,未曾相迎,还望莫怪啊。” 丁原坚毅的面孔上微微抽动两下,也在马上抱拳,淡然道:“董将军救驾有功,事务多驽,不敢劳烦。丁原此来,也是为参见天子,没敢想着谁来接谁不来接的。将军却是客气了。” 这两人一搭话,便透着一股子不太和谐的味儿。众人都是将头微微转过,生怕被夹在中间。 董卓面色阴沉,眼中有凶光闪烁,正要说些什么,旁边一个文士却忽然轻轻扯扯他衣袖。董卓斜眼看看,这才低低的哼了一声,再次朝丁原拱拱手,喝令甲士上前敲打宫门。 刘璋目光在那文士身上一转,已是瞬间确定,这人必是那个李儒。目光垂下时,心中已在算着如何才能取了这厮性命。 那边丁原见董卓竟然让军士去敲宫门,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怒色。只是不知想到什么,终是扫了众人一眼,没再多说。 宫门在一阵猛敲之后,终是缓缓打开。开门的内卫眼见是西州军,面上都露出惧色。 董卓怒哼了一声,直接令车马直入,众人看得都是心中恼怒,暗暗大骂这家伙简直嚣张跋扈到了极致。 皇甫嵩与朱儁身子颤抖,满面铁青。直到众人陆续进去了,这才醒悟过来。 皇甫嵩转头看看刘璋,低哑着嗓子道:“季玉公,汝见否?汝见否?!” 刘璋看他双目圆睁,眼角处竟微微有血丝溢出,不由吓了一跳。本不想说什么,此刻却也只得暗暗一叹,低声淡淡的道:“天欲令其亡,必先使其狂。静心平气,且拭目以待。” 皇甫嵩闻言,身子一震,急伸手一把拉住刘璋,死死的盯着他。 刘璋心中苦笑,看看他,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皇甫嵩脸上闪过狂喜,忧色尽去。低笑两声,拉着二人往里走去。 刘璋心中暗叹。这个老人忠直无双,自己虽说不是故意骗他,但让他这么误会,到时候不出手,却不知会不会气死了他。 只是想想后面诸般变化,眼前这一环却是怎么也绕不过的。思来想去,最终只是决定,在不影响大变化前,尽可能的做些事儿。不为别的,就算是为这位可敬的老人吧。 皇甫嵩得了刘璋的暗示,心中块垒尽消,步履之间,大有轻松之意。朱儁与刘璋都是各自心事,也不多言,跟在他身后,直往大殿上而去。 大殿中,众人早已各按位置站好。刘璋进来后,左右看看,却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站。 众人眼见他一脸迷茫,不由的暗暗好笑。董卓、袁绍等人满面不屑,眼中有嘲讽之意。 曹操却轻声道:“季玉公,你当随丁使君一起站。喏,就是那儿。”说着,嘴巴微微一努,往右首最前那儿示意。 刘璋拱手称谢,迈步走了过去。心中暗道,这曹白脸不愧为一代枭雄,便只这一件小事,便可看出个高下来。 丁原昨晚来的,尚不知刘璋是何人,听着曹操说话,再看刘璋走到自己身后,面上微现诧异之色。待刘璋站定,不由轻声道:“公何人也?” 刘璋微微一笑,低声道:“在下青州刘璋,见过丁使君。” 丁原哎哟一声,连忙将刘璋往身前让,满面都是惊讶之色,赫然道:“原来公便是青州刘车骑,当真失敬失敬。按爵,理当公在丁原之前,这朝堂位置,却是错不得的。快请快请。” 刘璋微微一愣,还待谦让,忽见上面有小黄门走来,开声唱着:“陛下驾到,众臣见礼——” 第168章:老关系 云板九响,大殿东侧门转出数人,当先一个,年约十三四岁。头戴十二旒,身着黑色长袍,长袍上金丝绘就山川、大河、日月之形。脚下一双珍珠青玉靴,正是刚刚就位的汉少帝刘辨。 小黄门上前几步,虚扶少帝登上台阶,少帝自往龙案后坐了,小黄门倒退两步,大声唱礼。 众臣摆袖整束,跪倒行大礼参拜。刘璋排在最前,又不是个本分的,微微抬头向上看去。 但见这少帝面色略黑,双目灵动,颇有几分俊俏。只是显然从没经过什么大场面,又经历了数番惊吓,这会儿眉宇间有疲倦之色,面上也带着几分茫然。目光落到那边董卓身上,身子微微一颤,眼中有惊恐之色闪过。 刘璋看的暗暗叹息,这个年纪,放在后世,正是淘气好玩之时,而这少帝如今却如笼中鸟一般,陷在不堪的政治纷争之中,夹缝里求存,当真是可怜亦复可悲了。 他跪倒参拜,完全不知口中该念啥词儿,眼珠子却骨溜溜的乱瞟,不防上面少帝目光一转,正好也向他这儿看来。两人目光一碰,少帝不由微微一怔,刘璋却下意识的对他一笑。随即,感到不妥,连忙低下头去。 众人参拜完毕,在小黄门的唱和声中,各自起身。上面少帝却兀自怔怔的看着刘璋,面上有古怪之色。 方才刘璋那下意识的一笑,让少帝忽然感到一种难言的亲切。他自坐上这个皇位以来,万事皆不由己身。所谓的皇帝,对他来说,半分皇权都未曾享受过。 一直以来,都是母亲何太后,舅舅何进再主理所有的事儿,再不就是那些太监张让等人整日的呱噪。对他而言,两方从未有过什么关心呵护。刘辨甚至每每能从这些人眼中,感到那种无形的冰冷和漠然,包括自己的母亲在内。 其后,宫内大乱,一晚上冒烟突火的被人挟持着乱跑,心中之惊惶恐惧实是到了一个临界点。他自幼被养在民间,住在道观里面,自由自在,从无这些日子来的憋闷和惊吓。 于他而言,这个皇位,毫无半分吸引。他多么想念当日在道观中,跟着师傅史道人的日子。那时候,无忧无虑,母亲有时候见他,也是多有慈爱之意,但如今,所有一切都变了,好似世界一夜之间全剩下冰冷。 那个董卓,当日一见之下,那凶神恶煞的跋扈,就留给他无尽的恐惧。他年纪虽小,却极是聪明,从董卓那狼一般的眼神中,他感到了极大的危险,如同面对着一只噬血的猛兽,似乎随时都能扑上来,将他连皮带骨的嚼烂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有些麻木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生活,如何面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活下去,又能活多久。 但是,就在刚才,那个站在最前排的人居然对着自己笑。他的笑很真诚,像朋友、又像是亲人,没有攫取,没有冷然,什么都没有。那应该怎么形容?嗯,是纯净,对的,是一种纯净。 让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久违的温馨,他忽然好想和他亲近,看着他便有一种难言的安全、不知为什么,两人从未见过,也从未说过话,但他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他绝不会害自己。 他年纪也不大,但却站在一大堆老头的前面,他是谁?为什么会这样? 少帝坐上这个皇位虽说没多久,但有些规矩也是明白的。能站在这个大殿上,并且站在最前面,那么,这个人或者是官职高,再要么,那就是身份最贵。 按说这人的年纪,官职怎么也不会太高吧。那么,只能是身份了。少帝想到这儿,忽然心中不由的隐隐激动起来。 “你…你是何人?” 大殿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说话,只是等的也只是一种形式。按照排演的程序,少帝应该向众臣问事。那么,接下来,就是几个重量级的人物开始真正的讨论一些政事了。这个少年皇帝嘛,他只能在一边听着,看着,没有任何发言权。 要等到下面这些真正的掌权者们确定好事情后,才能再出言,也不过是传旨符宝郎用印什么的,再然后,就可以退朝回去了。总之,这个皇帝在这大殿上,没啥用,至少目前是这样。 而此刻,正当董卓等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的时候,这位少帝终于开口了,但却不是按照既定的过程走,竟然忽然自行其事,跟人说起话来。众人不由的都是一愣,心中隐隐有古怪的感觉。 当然,其中不乏欢喜的,比如皇甫嵩、朱儁等人。他们觉得这是一种好兆头,皇帝敢于按自己的心思而动了。虽然,仅仅只是向人问个话而已。但,谁又能保证,这个良好的开端不能继续下去呢?皇甫嵩忍不住的热泪盈眶起来。 相对其他人心中的复杂,董卓却是先一愣,随即面色阴沉下来。他不能容许这个小皇帝有自己的主意,更加不能接受这个小皇帝和刘璋有什么来往,刘璋,这个人一直是他心中的大忌。 “咳!陛下,这些个闲事儿还是退朝再说吧,今日众大臣是来此议政的。这朝堂之上,当以国事为重,你往后要记住了。” 不等刘璋说话,董卓已然森然开口,两眼狠狠的盯着少帝,口中虽称陛下,却全是一副教训的口吻。少帝面泛恐惧,身子微微发抖,下面皇甫嵩却是气满填膺,面孔涨得通红。 “咦?我说,老董啊,你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这议政议政嘛,本就是先议啊对不对?但是要议,怎么也得先认识认识嘛。这就好比你要请我吃饭,总要认识我先的对不对?不然,你不认不识的,忽然说要请人吃饭,人家不当你有病才怪呢。所以,皇帝问问我是谁又有什么?你何必这么激动?唉,不是我说你啊老董,你这张脸吧,唉,让我咋说好呢。” 大殿内,董卓一开口,便是一片沉寂。有害怕的,有叹气的,有愤怒的,有还没反应过来的。 但是,就在这一片沉寂中,刘璋却忽然开了口。不但开了口,还是犹如老朋友见面相互问候一般,对着董卓一口一个老董的,竟尔扯到吃饭上去了。众人相顾愕然之际,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 董卓听的头一个劲儿的晕。我请你吃饭?我凭什么啊我?我说的议政,怎么就跟吃饭联系上了?你个奸猾小子,你啥意思?我这张脸咋了?你他妈的想说什么? 董卓一张脸本来就黑,这会儿更是像块烧过的碳一样了。话说这要是别个人说话,他只要一个过去就能吓死对方。但偏偏是这个刘璋,他知道,那种可能,只能是做梦。他甚至要尽量避免激怒他,因为,这个人实在不怎么好惹。 “你……你……哼,季玉公,不知老夫这脸又如何了?”董卓身子有些不易察觉的抖颤,努力调整了一番呼吸,使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这才转头对刘璋问道。只是,那眼中暗藏着的忿怒和忌惮,怎么也不能尽数掩去。 “唉,你真想知道?”刘璋满面轻松,歪着头,一本正经的问道。 董卓一呆,下意识的点点头。刘璋这才点点头,摇头叹息道:“好吧,看在咱俩老关系的面上,我就说道说道。” 董卓就是一阵郁闷。老关系?毛的老关系,老子恨不得弄死你知道不? “你吧,唉,其实这事儿也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你老爹老娘,他们怎么就给你造了这么一张脸呢?丑,并不可怕,这个,不是老话说了嘛,不以相貌取人的对不对?可是呢,你说你丑就丑吧,但为啥还那么黑呢?这人一丑,再加上脸黑,哎呀,那就是凶了。这一凶,那可就没亲和力了,没了亲和力,还有谁敢跟你一起搞三搞四的?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没人跟你了,大事怎么做?再说了,这人要是脸太黑,嗯嗯,只怕多半做事也会不顺,不吉利,非常不吉利的说。要我说呢,你以后啊,应该多笑,笑懂不?温和的笑,善意的笑,真诚的笑,千万不要皮笑肉不笑。嗯,那样脸容易抽筋,总抽筋容易得老年痴呆的。” 刘衙内满面真诚,一脸的担忧,很是推心置腹的对着老董喋喋不休的念叨着。 大殿中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宛如头顶上雷霆霹雳,人人都感觉自己外焦里嫩了。只是听到最后,却又个个都是一副古怪的面色,肚子里简直要笑抽了,偏却不能表露出来。痛,并快乐着,原来如是。 董卓站在原地,脸上肌肉抽搐,身子一个劲儿的抖着,他已经快要气疯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当众说我丑?我你大爷的!且不说敬与不敬,就算老子丑,碍着你个小王八蛋毛事儿啊?这还不说,这厮竟说自己图谋大事儿,会因为丑,因为脸黑不顺。这诅咒,太他妈恶毒了!最后那个老年痴呆又是什么?听着似是一种很不好的病,你竟咒我发病!我……我……尼玛的!我跟你拼了! 董卓同学抓狂了,眼神儿在大殿上众人面上扫啊扫的,只觉得所有人都是一副嘲讽的神情,似乎每个人都在相看他的脸如何如何丑,如何如何黑。 他喉头嗬嗬作响,两眼冒火的盯着刘璋,正想要大喝一声,豁出去跟这可恶的小子拼了,却见那小子嘴角忽然一咧,又嘣出一番话来。 第169章:原来我也是皇叔 “咦?老董,你咋了?怎么抖的这么厉害啊?难道是接受不了我的直言相告吗?不对不对,应该不是,你是宰相啊,哦哦,当然,只是实质上的。这个宰相肚里能撑船,宰相胸襟大如海,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几句话,就变得如疯狗一般模样呢?不会不会,不可能的,你是做大事儿的人对不对?这要是传扬出去,你不过为了一番话就怒的跟个什么似的,以后还怎么令人信服?嗯嗯,看来不是!” 刘衙内满面的真诚崇敬之色,仔细的端详着董卓同学,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嘴中嘟囔不停,却是句句诛心,董卓狂怒的头脑一清,霎时间将情绪稳住,额头上不由的冒出汗来。 这小王八蛋该千刀万剐才是,不过这话里意思却是不错。自己如今刚刚入京,所谋者大,万不可因一时之气,就失了分寸。且等大局底定,再来收拾这王八蛋才是。 董卓其实不是很蠢,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也正说明了这一点。所以,不过片刻间,便认识到了关键,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刘璋见他虽仍是脸黑的如锅底一般,但却终是渐渐平复下来,眼底的笑意却是越发浓了起来。 他先贬后扬,就是拿准了董卓心思,知道他不会,也不敢在现在这个时候发飙。因为他虽然利用诡计,将自己的威势立了起来,但终归尚未完全掌控局势。 他也有顾忌,总要等他那番废立之事做完,搞掉几个差不多的朝臣,才能真正的为所欲为。 不过,有了自己的今天这一番发挥,怎么也要给他制造点麻烦。如此一来,首先能给自己后面的动作,争取到更从容的时间;再者,有了这一闹,也让其他人留下个印象,那就是天下还有个刘璋,能抗衡这只肥猪。 这是一种隐性的资本,现在看上去没多大作用,但是当条件成熟时,这种资本的力量就会显现出来,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利益。 再说了,这不也算是安慰皇甫嵩,那个可怜而又可敬的老头的一种方式吗? 刘衙内很坏很精明,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瞎闹腾。没有好处的事儿,偶尔做做无伤大雅,但大事儿上,从不无的放矢。 “看看,看看,果然好多了,我就说嘛,老董你不可能那么小气的对不对?现在看起来就好多了。”刘衙内心中得意,笑眯眯的夸奖着董卓。 董卓心中憋闷,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得恨恨的哼了一声,索性不去接茬。 可是他不接茬,刘衙内却似乎仍然不准备放过他。眼睛在他身上骨溜溜的一个劲儿的溜着,那眼光,让董卓很想上去把那俩眼珠子挖出来,然后扔到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 可惜,这只能是个想法,虽然对于董卓同学来说,是那么的诱惑。努力的平稳着胸中翻腾不已的气息,微微将眼睛闭上。 老夫不看你!眼不见为净!看你还折腾个什么。董卓心中想着,这一刻,他完全忘了这是在朝堂之上,完全忘了要怎么趁着此时,再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威,他,气糊涂了。 “哎呀!不好!” 董卓同学想眼不见为净,刚闭上眼,冷不防耳边忽然一声大叫。那叫声中,满是惶急忧虑之情,又是突兀而出,让他冷不丁的吓了一跳,险险没原地蹦了起来。 众大臣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只是今个儿这朝上的,绝对是千年罕见,从所未闻。就算受点惊吓也是物超所值了。 皇甫嵩等人满面红光,老怀大慰,若不是顾忌着朝堂礼仪,简直忍不住要放声大笑一番才好。只是欢喜之际,又哪里想到,这位刘衙内这么一闹,朝堂礼仪云云,又哪还有半分? 但这会儿,皇甫老头便是想到也只会当忘了。心中翻翻滚滚的一个念头就是,今晚定要好好宴请一番季玉公。若没有他,这朝堂之上,哪来这一番新气象? 老头儿两眼乐的快眯成一道缝儿了,老神在在的安然立在一旁,从所未有的镇定。众大臣也是个个有样学样,俩眼皮一耷拉,在各自位子上一靠,只把耳朵竖的老高老高… 少帝刘辨两眼放光,心中激动的如翻江倒海一般,忽然觉得今日朝堂阳光明媚,满眼都是春天。 “你又怎的?发的甚么疯?这朝堂重地,如何敢这般失礼大叫?”董卓两只眼里喷着怒焰。要是能把那火焰就此喷出来,定然比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还要炽烈三分。 “呃,抱歉抱歉啊。唉,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刘衙内被董卓一喝,面现愧然之色,随即却又满是忧虑的看着他说道。面上之真诚,感天动地,让董卓看了,都是想要生出一丝感动了。 “我…我…你…你…嘿,不知老夫又需要广陵候担心些什么?”董卓同学这个纠结啊,偏生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怒哼一声随口问道。 “当然担心了。你刚才那副疯了似的样子,我还当你快死了呢。既然不是心胸狭隘,那会不会是真的发病了啊?话说都那模样了,真是发病可不是个小病。老年痴呆……不像,没那么灵敏。小儿麻痹……呃,你不是小儿了,那……这手抖口颤的,难道是口蹄疫?”刘衙内一脸的忧急,随口道出一个个病症,如同绝世老中医一般。 董卓听他口中对自己张口一个死,闭口一个死的,不由的两眼阵阵发昏。身子颤抖之际,两手在袖子里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面上肌肉抽搐。被刘中医刺激的久了,脑子里一时竟有些发木的感觉。 只是到的最后,竟然被诊断出“口蹄疫”来,这三个字一出,听着大殿上终是扑哧扑哧几声憋不住的笑声时,董卓同学彻底崩溃了。 口蹄疫,嗯,很强大。貌似也很符合症状,但那是牲口才能得上的病好不好………… “叵耐小儿,住了!”董卓双目圆睁,霍得上前一步,两手握拳,那架势如同要生撕活裂了刘中医一般。 大殿中众人心中一凛,暗暗心惊。 刘中医却动也没动,淡定的跟敦煌大佛底座一样,眼神中只一副大堪玩味的神色,似笑非笑的望着董卓。 董卓狂怒的眼神迎上,心中猛然一动。这小子,他……他是故意的!他想激怒我!为什么?为什么?啊,是了是了,他想让我失态,落下口实,打乱我后面的安排! 董卓心中有鬼,突然发现异常,不由的陷入牛角尖,只顾往自己想法上靠,不由的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急忙收住步子。 深深吸了口气,装作不经意的向后退回两步,沉声道:“季玉公,老夫好得很,不劳挂怀。陛下方才问话,你不去答却来纠缠这些,岂非大不敬?你我来日方长,总有好生聊聊的机会,现在还是议正事吧。”说罢,一抖大袖,转头不再去看刘璋。 刘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不想这董肥猪说清醒,就忽然能清醒过来。这般心态,果然达成今日成就不是侥幸得来,对付他,还当小心才是。 心中想着,嘴上却做出一副放心的语气道:“啊,没病?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啊。没病没灾就是好啊,不然死了死了,可就没的玩了。” 董卓同学不理会了,刘中医似乎很是失落,溜达着回了原来位置,口中犹自嘟嘟囔囔着。只是那嘟囔声稍稍有些大,令的众人都是憋不住的想笑,董卓同学忍不住的想要吐血。 “哎呀,看看,我这记性。唉,那个,皇上啊,您刚才问我啥来着?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年纪小,被人轻视惯了,有时候啊,也就不太留心那些个大人物的说话了。呵呵,您可别见怪哈。” 好像没看到董卓同学痛苦的样子,刘衙内终于不再扮演中医了,笑嘻嘻的转头对着上面的少帝施了一礼,口中却是貌似随意的说着。 只是这殿上之人,又哪有一个是简单的?刘璋话中之意,矛头直指董卓轻慢皇帝年纪幼小之意,自是都心有戚戚。 只不过这种暗指,很有些把殿上好多年纪大的人也殃及了进去,众人虽心中尴尬,却也没人傻到去对号入座。 不说大臣们各有心思,这番话落入少帝耳中,却更多的听出刘璋鼓励自己,对董卓之流直接无视之意。言下那份呵护,让这年幼的皇帝,不由的面上露出欢喜之色。 “呵呵,卿家快人快语,何罪之有?我,咳咳,寡人刚刚是问,卿家姓名身份耳。”少帝得了刘璋支持,胆量便大了许多,也不去看董卓,只对着刘璋温言笑问。董卓看在眼中,眸子里有狠戾之色闪过,暗暗咬牙。 刘璋哦了一声,躬身回道:“皇上,我叫刘璋,字季玉,是太常刘焉第四子。如今,蒙先帝恩德,有几个小官儿在身,嗯,就是广陵候、车骑将军、领青州牧了。此番接了昔日大将军手令,奉命进京打扫垃圾来了。哦,打扫垃圾,就是把那些藐视皇上,欺负皇上的垃圾都统统干掉的意思。” 众人听着这不伦不类的解释,都是哭笑不得,面面相觑。少帝却是听的两眼放光,啊的一声,竟然站了起来。喜道:“原来你,呃,原来卿家竟是老太常的儿子吗?那那,啊,来人,快,快,快取宗族谱册来。”最后一句,却是转头对那小黄门喊道。 小黄门连忙应了一声,匆匆跑了下去安排。董卓在下面听到少帝要宗谱,两眼瞳孔猛的一缩,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战列中,曹操与袁绍也是心中一动,面上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多时,有太监将宗谱取来,少帝抢上两步接过,就于龙案上展开,用手指对着察了起来,不多时,脸上猛然显出狂喜之色,霍然抬头激动的道:“爱卿,爱卿,以宗谱论之,原来,原来你竟是寡人之叔父,你竟是寡人之叔父啊。” 大殿之上,少帝满面激动,眼眶泛红,不可自抑的对着刘璋连声叫道。于这个少年皇帝来说,身处四面危机之地,今日不知明日死活之时,忽然发现竟有了一个如此英雄了得的叔叔在侧,如何不让他激动振奋,欢喜不已呢。 “皇叔,皇叔,你是寡人的皇叔呢!”少帝两眼含泪,激动之下,竟从台上走下,两步迈到刘璋身前,伸手扯住刘璋袍子,忍不住的就要哭了出来。 众大臣过了初时的震惊,相互对望一眼,忽然同时躬身向少帝恭喜。随后,又对刘璋道贺,皆以皇叔称之。 刘璋傻傻的听着,怎么,自己也是皇叔了?他忽然觉得很好笑,自己这一番轨迹,跟那大耳朵何其相似? 区别不过在于自己这个皇叔是少帝所认,大耳朵却是献帝所认。而两个皇帝不但是兄弟,更都是在被强势的野心大臣威压下,认下了一个期盼依赖的叔叔。 第170章:要忍耐 望着眼前这个少年皇帝,身子刚刚到了自己胸口,仰着的脸上,还满是稚气。只是那泪眼中,却多了好些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忧郁和沧然。 刘璋那一瞬间,心间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猛的撞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将心神稳了稳,伸出手去,就那么将少帝拥入了怀中。 大殿上众臣顿时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刘璋竟然做出如此不符体统之事。甚至连皇甫嵩都愣了,嘴巴张了张,似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面色一暗,只背过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而被刘璋蓦然拥入怀中的少帝,也是身子一颤,但顺即却心中充满了无限温暖,同时带着的,还有数不尽的委屈,陡然放声大哭起来。 大哭声中,两手死死搂住刘璋,直欲将一个身子全部挤入这宽阔的胸膛之中。 这还是个孩子,还是一个应该充分享受童年童趣的孩子。说是十四岁,其实还只是十三岁。但他,却因生在错误的家庭,过早的承担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刘璋忍着心中酸楚,将少帝紧紧搂住,微微弯下身子,嘴巴却悄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要忍耐,使劲的忍耐,终有一天,我会把你救出去,再也不用忍受别人的欺负,相信我!” 怀中的少帝身子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使劲的抱着刘璋,借着哭泣的架势,默默的点头。 刘璋心中欣慰,这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历史却对他何其不公?他或许不是一个好君王,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但,又有谁有权利,去剥夺他享受生命的权利? 让我来吧。我将给你最安适的生活,让你再也不需去承受那些不该你承担的责任。刘璋心中默默的如是说道。 轻轻拍了拍少帝的脊背,刘璋让他微微离开自己的怀里,稍微提高声音,恭声道:“陛下,臣得陛下相认,心中实在欢喜。举动失措,还望陛下宽恕。这便请陛下正坐,容臣谢恩。”说着,暗暗对他使个眼色。 少帝抽噎着,两眼中满是孺慕之色,微微点头,手上暗暗用力捏了捏刘璋,随即,转身走上台阶,就位子上坐好。只是,那面容上,似乎忽然多了几分镇定和坚毅之色。似乎便这一瞬间,忽然长大了许多。 董卓眼中厉色更深,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刘璋斜眼瞅了瞅,心中暗暗冷笑了笑,这才对着少帝规规矩矩的拜倒,谢过相认之恩。 少帝眼中流露出暖意,温声请刘璋起来,随即开口让众臣议政。到了此时,众人哪还有什么心思议政。今天一连串的变化,桩桩件件都匪夷所思,令人眼花缭乱。 当下草草提了几个议题,不过都是如何恢复宫中秩序,如何安排宫中守卫等等。 对于守卫之事,董卓傲然开口,说是此番他外有大军在京,内有禁军在握,绝不会容宵小再乱宫禁。这守卫之责,责无旁贷,自有他来负责就是。 众人俱皆不言,曹操与袁绍对望一眼,都是面上浮起无奈。他们虽然仍顶着西园校尉的名头,但手下兵丁,早被董卓收去。如今不过一个光杆司令,便是想争也没个争头。 荆州牧丁原虽也心中不甘,但他本是外军,绝无以外军而守皇宫之理。是以,只是闷闷的哼了一声,将头扭过一边。 董卓满面傲然,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面上闪过不屑之意,丁原握紧拳头,一脸怒气,只扭头看向刘璋。 刘璋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的轻轻摇头,丁原面上不由一暗。他刚才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倒也没指望这方面刘璋能插的上手。就算刘璋再是皇叔之亲,也不能以私兵而卫扈皇宫,这是规矩,否则,便要落人话柄。 几个议题过了,少帝命人取了印盖上,今日的朝议便算结束了。小黄门大声唱退,众臣躬身相送。少帝深深看了一眼刘璋,这才起身而去。众臣待少帝退去,这才起身,纷纷往外走去。 董卓一脸跋扈,冷冷哼了一声,众人一愕,停下脚步,董卓这才大步而行,先自走在最前,扬长而去。 众人面上均有不忿之色,丁原呸了一声,怒道:“此獠不杀,国无宁日矣!”说罢,再也不看众人一眼,也是大步而去。 众大臣面面相觑,都是心中暗暗叹气。勉强挤出笑脸,对着刘璋与皇甫嵩等人招呼,请二人先行。 刘璋哈哈一笑,拱手道:“诸公不需如此,刘璋虽有点身份,却真还不敢像人家那么牛逼。我怕老天打雷劈我呢,各位就不要推辞了,咱们同走,同走吧,哈哈哈。”说着,伸手对众人想请。 众人心中大感舒服,纷纷拱手相让,不由的对刘璋亲近许多。皇甫嵩对着众人摆摆手,众人明白,这是老将军有话欲要和皇叔单独说呢,当下也就不再谦让,三三两两出了大殿,各自离去,只有朱儁留了下来。 皇甫嵩待众人走光,这才转头对刘璋、朱儁道:“皇叔、公伟,且随老夫回去,你我喝上几杯如何?” 朱儁点头,刘璋笑道:“义真公,这喝酒就喝酒,那皇叔之称还是算了吧,你唤我季玉我才更舒坦些,不然这酒怕是下不去肚啊。” 皇甫嵩大笑,指着他道:“你这刘季玉,便是惫懒。好好,就依你就是。”三人俱皆大笑,一路出了宫门,各自上马,往皇甫嵩府上去坐。 到得府中,皇甫嵩将二人让到书房,令人摆上酒水,请二人坐了。这才长叹一声,举杯对刘璋正容道:“今日得季玉在朝,终使天子得些威仪,乱世见忠义,国破出贤臣,季玉,老夫敬你一杯。”说着,对刘璋一举杯,随即仰头饮下。 刘璋苦笑摇摇头,也举杯喝了,这才叹道:“义真公以为这就算胜了吗?不过困兽犹斗罢了。你可知,董卓在京畿附近,已备下二十万大军,他今日之所以让步,不过是另有所图、时机不到而已。如今局势,已然非一人之力可为,之后局势,义真公当有所准备才好。” 皇甫嵩朱儁齐齐大惊,对望一眼,朱儁惊疑道:“季玉这个消息如何得来?那董卓调动兵马,穿城而走,其中把戏,骗别人易,但却瞒不过我与义真。若说他此地有五六万军卒,确是实情,这二十万,哪里可能?” 刘璋苦苦一笑,摇头道:“这就是此贼狡猾之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会瞒不过你们?之所以这么做,正是欲要迷惑你们二人。至于朝中其他人,便有那五万大军足以震慑了。如今,他已令其女婿牛辅,坐镇河东,我有细作在他那边,这才得知详情。” 朱儁大惊,道:“季玉,你是说,他想对付我与义真?” 刘璋黯然点头,举杯饮了,这才道:“如今,卢尚书刚刚复职,还未上朝。更兼前次遭奸宦诟病,便有些清名,也只在清流中有用,对于军中,影响力已然减少到最低了。而今,唯有你二位,数次领兵,平定四方,京中军中,虽一时臣服董卓,但他对你二人实有忌惮之意。那般迷惑你们,就是想令你们跳出来,他好借题发挥。一来取杀鸡骇猴之意,二来,如今之势,京中越乱,对他越是有利。枪杆子里出政权,只有乱,才能显示出兵力的威力啊。” 皇甫嵩满面震惊,半响,忽振奋道:“季玉,你方才说,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虽粗了些,却是关键。如今,你坐领青州,麾下兵精将猛,如能……”说到这儿,两眼放光,期盼的看着刘璋。 刘璋露出苦笑,平静的看着他,轻轻的道:“且不说我与他如今兵力相差悬殊,便算不差,我以何名目举兵?一旦我轻动,被他扣上一个谋反之名,我自身声名无妨,但若天下人不明其中关窍,义真公以为会有何人肯跟我共谋之?此,不是不可动,是不能动啊。” 皇甫嵩瞬间眼神黯淡下去,半响,忽然老泪纵横,语意寂寥的道:“若如此,我大汉……我大汉……便,便当真没救了吗?” 刘璋不答,举杯再进一斛,这才轻声道:“时机不到,且屈身以待。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才是不可活!” 皇甫嵩精神一振,急看向刘璋,眼神焦迫。 刘璋点点头,又道:“让他跳!现在,他跳的还不够高!你我要做的,就是忍耐,忍耐,再忍耐!他做的越大逆不道,我们的机会就越大。相信我,那一天不会太久的。” 皇甫嵩久久的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终是点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这次府中相谈后,皇甫嵩果然不再多言。此后数日,朝中竟由董卓把持,大臣升降任用,概由董卓令出。 少帝处紧紧记着刘璋嘱咐,也是苦苦撑着,只卢植复了职后,多有其在中间调和,又加上王允、蔡邕等人斡旋,保留下不少元气。 刘璋自被认了皇叔,却并未再次出头,每日只在家中闲坐,或与人小酌,或闲逛于街市。丁原等人见他不动,不明所以,也自不敢轻动。 董卓初时提防了许久,但随着他渐渐将朝中清洗的差不多了,心中慢慢放下心来。那个酝酿许久的计划,便如在心中长了草一般疯长起来,再也压制不住。 第171章:酒宴风波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便在朝中局势一天坏过一天的变化中,送走了一年。 公元一九零年,汉少帝改光熹为昭宁,这一年,便称为昭宁元年。也就在这一年春,董卓终是迈出了刘璋盼望已久的一步。 这一晚,昔日的大将军府外灯笼高挑,火烛通亮,车马往来不绝,熙熙攘攘煞是热闹。这如今的大将军府,却是董卓的行辕了。而今晚,朝中众大臣都接到了董卓的请柬,来他府上赴宴。 这一段时间,董卓通过征调、外放、拔擢、拉拢等手段,对朝中人事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听从女婿李儒的设计,大肆为党人平反,封爵荫子,以达到分化清流,掌握舆论的目的。 昔日太尉陈蕃、大将军窦武皆恢复名爵,并对其子孙加以分封,以期为己所用。 刻意拉拢司徒黄琬、司空杨彪为己臂助。胁迫大家蔡邕入朝为官,一日三迁其职,升至宫廷随行官。 升王允为右司徒、伍处士为右司空。以周铋为吏部尚书,伍琼为侍中,郑公业为尚书郎,何颥为长史。一时间,幽滞之士,多所显拔,倒也别有一番气象。 更为进一步掌控京中与地方军政,将原荆州牧丁原去州牧职,该任执金吾。门下亲信刘器为司隶校尉,掌京畿巡察事。 以韩馥为冀州刺史、刘岱为兖州刺史、孔伷为豫州刺史、张咨为南阳太守、王匡为河内太守、王睿为荆州刺史、孔融为北海相。 调皇甫嵩为御史中丞,往长安任职。其时,朱儁因老母去世,去官回家丁忧。至此,刘璋在朝中的两大臂助,尽皆离开中枢。董卓心中稍安。 对于刘璋,董卓不是不想动,只是即便他免去刘璋青州牧之职,也不过只能是个名头,以此时在青州刘璋留下的部属,谁敢去接? 没人去接,实际上还是刘璋遥遥控制,一旦出什么变故,却反而牵连不到刘璋身上。 更何况,如今天下各路兵马,唯有刘璋当日派出的两支,仍然在外,却不明踪向。 董卓对这两支兵马,虽不怎么怕,但也不敢小觑,由此竟牵制着他布于京畿附近的大队也是不敢轻动。 而刘璋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根本没有插手朝政的迹象。只除了偶尔往宫中见见少帝,其他事概不过问。 对此,众大臣猜疑者有之,叹息者有之,便连董卓也在想,该不是刘璋终是怕了自己,这才刻意隐忍,低调行事的。所以,今晚的宴席,便也存了试探之心。 对于董卓的请宴,刘璋细细问过来送请柬之人,都有哪些人出席。待到问完后,心中已然明白,不由的一阵暗喜。 沉吟一会儿,这才抱歉的说自己身体不适,就不去参加了。如今朝中,董卓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发的请柬,众官皆不敢不至。但唯有刘璋,虽平日不太过问政事,但他说不去,即便董卓也绝不敢有什么异议。 所以,送信之人自然不敢多说,只得喏喏应了,自回去禀告董卓。董卓得了回报,心中惊怒不定,招来女婿李儒商量。李儒想了想道:“恩岳不必烦恼,刘季玉不来也好,可先观察其他人反应,正好趁其不在,先下手为强,剪除其隐形依附,等到他再反应,也只孤身一人,翻不得大浪了。” 董卓闻言,这才大喜。当下令李儒去了,自己去准备今晚将要实行之事。 这边刘璋送走来人,立即将拔都喊来,低低嘱咐了几句,拔都躬身去了。随即,又将颜良文丑喊来,低低嘱咐起来,两人听着,面上显出兴奋之色。 刘璋负手站在门前,遥望城中烛火星星点点,想着马上要做的事儿,不由的嘴角微微勾起,两眼中有异彩划过。 这一夜,注定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大将军府上,此时宾客云集,朝中众大臣分燕翅席两边分坐。董卓高踞上首,频频举杯而邀。众人多有阿谀之词,董卓满面春风,得意不已。 待到酒过三巡,董卓拍拍手,将乐师歌女赶下去。众人相互对望一眼,知道这是要说正事了,心中不由的都惴惴起来,竖起耳朵听去。 “诸公,自卓入京以来,辅政安朝,至今日,才算稍有规矩。此中,亦赖诸公相佐,老夫欣慰之余,心中也自感念。”董卓双目扫视众人,缓缓开口说道。 众人连忙谦逊,“我等不敢居功,此皆明公运筹得当,我等不过尊令而为罢了………” “是啊是啊,这都是明公之功,我等不敢妄居…” “大汉有明公辅佐,何愁他日不再现光武之治?我等能得附骥尾,于愿足矣…” 董卓耳听着谀辞如潮,面上含笑,微微颔首。人群中,曹操、袁绍、丁原、卢植尽皆皱眉,只低头饮酒不语。 待到众人说的差不多了,董卓这才一挥手,厅中静了下来。面上笑容渐渐敛去,一双凶睛挨次看过众人,众人心头战栗,都是勉强挤出笑容相对。 “诸公肯有为国之心,老夫甚慰。只是,以老夫来看,却有一事亟待调整。否则,便是我等再如何尽职,也是枉然。今少帝愚昧懦弱,不堪敬奉宗庙,实难担天下之主。为国家社稷计,我欲效法昔日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之事,废少帝而改立陈留王。陈留王聪敏得体,昔日先帝亦有其意,若非宦官乱政,外戚势大,恐怕此事早已得行。不知诸公意下如何?”说罢,两眼中射出阴戾之光,看向众人。 大厅上,众人忽闻董卓扔出这么个话来,不啻于在耳边猛然响起一个炸雷。 这废立之事,自古便是最为忌讳之事,但凡牵扯上,一个不好,就是破家灭族之祸。再说如今董卓之势力,此刻既然已经明白说出来,自然是势在必得,众人个个面白唇青,哪个敢去多言。 “不可不可!明公此言差矣!” 就在厅上一片寂静之时,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却见正是老尚书卢植挺身而起。 “昔日太甲继位多有不清不楚,昌邑王罪责滔天,数不胜数,故有废立之事。但今上虽有些懦弱,却不过是年纪幼小而至。其行并无所缺,怎可与太甲、昌邑相提并论?明公今位高责重,当正心守份,万不可作此乱政之举!” 卢植今已五十多岁,此刻立于筵前,斑驳华发,正言而谈,面上毫无半分惧色,众人看得又是感叹又是惭愧。 董卓今日本就是想针对他和刘璋,刘璋不在,卢植这一跳出来,又毫不留情面,顿时大怒。 拍案而起骂道:“汝何太无礼耶?竟敢当面忤逆于某!来人,给我将其拿下,斩讫报来!” 左右甲士轰然而应,上前便将卢植押下,直往外面去了,卢植满面悲忿,却只闭紧双唇,一言不发。 厅上众人大惊失色,不意董卓说杀就杀,竟要对老尚书下手。蔡邕与议郎彭伯急急起身相劝道:“明公息怒,卢尚书宇内大儒,声望播于四海,今若杀之,天下震动,殊为不妥也!” 众人见有人带头,亦纷纷出言求情,董卓方忿忿罢了。当席罢免卢植官职,逐出京师。众人心中战栗,不敢再劝。 董卓怒气未消,转目望向众人,怒道:“可还有人欲学卢子干否?”众人维诺不敢言。 在座中,曹操闭目不语,袁绍咬牙欲起,忽然就听一声大响,吓了一跳。急忙转头看去,却见执金吾丁原已然是掀翻面前案几,愤然而起。 “老贼嚣张跋扈,何德何能,竟敢妄议废立之事?今天子乃先帝嫡子,并无过失,你大放厥词不说,还竟欲斩杀卢尚书这般贤士重臣,真国贼也!” 灯光下,丁原须发炸起,戟指对着董卓大骂不已,众人面色大变,暗暗叫苦不迭。 董卓先是一愣,随即不由怒极,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怒道:“贼匹夫,无礼太甚!我便亲来杀你!”说罢,便要上前。 丁原身后,吕布霍然踏步向前,手按剑柄,望着董卓只是冷笑。旁边李儒早见,急急向前拉住董卓,使个眼色道:“今日不过饮宴,非是讨论国事之地,不若来日朝堂再议。” 两边厢,众人俱皆上前劝住,那边曹操、袁绍等拉住丁原,扯着他直往外而去。这边黄琬、杨彪等挡住董卓。司徒王允也劝:“废立之事,不可酒后商议,还是改日再说为好。” 董卓得了李儒眼色,又见丁原去了,便顺着众人所劝住了。之后,自然少不得一番作色大骂,众人一再相劝,才皆不欢而散。 待到众人去后,董卓皱眉向李儒问道:“我方才欲杀丁建阳,文忧何故拦我?”这文忧,便是李儒的字了。 李儒眉头紧锁,低低说出一番话来。没有人能想到,就是李儒自己也想不到,他这一番话,终是引出一场血案、一场疑案。围绕着这两个案子,进而衍生出一堆的郁闷人来……… 第172章:谁动了我的奶酪 当李儒正在将军府与董卓低声说话时,外面众人也将丁原安抚住,各自散了。 袁绍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越想越是不忿。正在屋中烦闷之际,忽有人来报,道是骑都尉鲍信来见。 袁绍一愣,连忙使人请进来。这鲍信跟袁绍一样,本都是大将军何进属下。前时,奉何进之命,往外招募士卒去了。只是等他招到士卒,返程一半时,何进便丢了性命。 待得回了城,眼见董卓势力,当时便曾找过袁绍,说董卓手握重兵而入,必有不臣之心,不如趁其初到,军士疲惫,挥军击之。 袁绍其时顾忌董卓兵多,犹豫半响,终是不敢答应,鲍信叹息离去。今日眼见席上情景,这才又来相见。 将鲍信迎了进来,袁绍请他坐了。鲍信不坐,只沉声道:“本初,你今日也见了董卓做派,若当时肯听我言,何来今日之事?” 袁绍大惭,低头不语。鲍信叹息道:“如今此贼羽翼已成,我料在这京中,早晚无立足之地。今晚来见,实为辞别之意。” 袁绍大惊,急抬头问道:“公欲何往?” 鲍信道:“董贼势大,不能急图,我欲返回家乡,征召子弟。待积蓄些实力,再来征讨此贼。本初当世英杰,四世三公之家,若能早早脱身,你我并立图之,不世之业可期。望公能三思之!” 袁绍心中大动,起身来回踱步,半响停住,点头道:“如此,你先行一步,我在此再寻些人手,早晚与此贼决一死战。” 鲍信大喜,两人又再细细商议一番,这才去了。当晚,鲍信离去的消息便报到董卓那里。董卓不知其中之意,召李儒相问,李儒并不在意,让董卓顺势封其一个官职,以安其心就是。 董卓以为然,以济北相封之。 第二天,董卓正自琢磨,昨晚之事不知刘璋是个什么态度,有人来报,说是丁原在城外讨战。 董卓大怒,当即点起兵马,出城来迎。待到两军对圆,丁原纵马而出,扬鞭大骂。身边吕布挺戟相陪,满面不屑。 董卓立马伞盖之下,凝目看去,问李儒道:“那人便是吕布?”李儒点头,董卓打量一番,吸口气道:“果然猛士。” 正自准备上前搭话,却见那边丁原往旁闪过,吕布已是纵马挺戟杀来。两下一场混战,董卓抵挡不住,大败三十里方才停住。 回到大营,叫来李儒,叹道:“果如子干所言,有此子在,丁建阳殊难诛除。” 李儒点头再劝道:“那刘季玉麾下赵云、太史慈等,皆万人敌。日后对上,如何能制?今有这般猛士,恩岳切莫再犹疑,宝马明珠虽重,孰与天下可比?还当速速决断才是。” 董卓沉吟半响,叹然点头道:“便依子干,只是此事何人可去?” 旁边李肃听了许久,闻言暗喜。他在董卓军中一直不曾得到重用,打从昨日见了吕布,心中便有了些打算。 此时听董卓果然有招降吕布之意,连忙上前道:“主公,某与吕布曾是同乡,深知此人禀性。若主公肯多与金珠,肃不才,愿去说此人来投。” 董卓大喜,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不但与你金珠,并将宝马赤兔一并相赠,但能说的吕布来投,便是大功一件。” 李肃大喜,拍胸脯表示绝没问题。 是夜,月色朦胧,微云浮动。李肃带着几个家人,捧了自董卓处领来的金珠宝物,又使人牵了宝马赤兔,这才出了大营,悄悄往吕布大营而去。 一路上,想到不久后便终能得以擢升,以董卓今日之势力,他日未尝没有面南背北之日,到那时,论功行赏,封妻荫子,终不算一生蹉跎。 心中想的高兴,脚步越发轻盈起来。便连天上时隐时现的月色,也忽然觉得大是美好。 如今,董卓与丁原交战,两边距四十里相隔。吕布身为前锋,自是单立大营。李肃要来见吕布,自是需的隐秘才是,便就舍了大路,专找小路密林而行。 时近子时,一行人隐入林中。出了这片林子,再有不远就是吕布大营。 李肃心中欢喜,脚下加快,走在最前。几个家人牵马的牵马,拎包袱的拎包袱,急急跟上。却谁也没发觉,疏落的月影之下,身后十余条黑影,已然渐渐跟了上来。 这些人个个一身黑衣,连头到脚,全在黑衣中裹住,只留下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在黑夜中发着幽幽的光泽。望着前方李肃几人的身形,眼神中露出猛兽窥伺猎物的光芒。 赤兔马不安的喷着响鼻,脚下碗大的蹄子,有些烦躁的轻刨着,口中发出轻微的低嘶声。 这低嘶并未让李肃等人有什么感觉,对于他来说,如今满心的,都是如何如何进言,而后回去董卓会如何封赏自己的臆想了。 天上淡云飘过,将月色掩住,林子中越发暗了起来。 黑暗中,忽然有风掠过,随着风声,连续几声闷哼响起,随即,赤兔马一声惊嘶响起。 李肃激灵灵一个冷颤,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兆,急回身去看,黑暗中,但觉头上猛然似被什么重物敲了一下,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下去。 几声低笑响起,几个黑衣人凑到近前,一个大个儿伸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李肃,低声道:“喂,没把他打死吧?不然老大定会剥了咱的皮。” 另一个魁伟的身形哼了一声,怒道:“我亲自出手,怎会打死了他?你当我跟你一样笨吗?” 大个儿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得得,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也不知为啥非要留着他,这种软蛋货,只浪费些粮食罢了。” 另一人嗤道:“你要能想到,便也可做老大了。” 大个儿怒了,转头气道:“我便为什么想不到?你又能想到不成?” 那人还待说话,一个身影转了过来,低声斥道:“闭嘴!离开时,主公如何吩咐来着?赶紧,牵了马走人。” 两人听这人呵斥,齐齐恼怒,待要还嘴,想了想,终是没再多说。几个人过去牵了赤兔,都是一阵的眼热,低低嘀咕了几声,打出几个古怪的手势,随即离开了原地。 天上云朵飘开,月亮再次将朦胧的光辉洒下。林中,李肃几人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旁边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隐隐有光泽透出缝隙。那几人对这包金珠,竟然连看都未看,透出几丝诡异来。 李肃只觉的头上疼的厉害,脑子里一阵阵的晕眩不断。好半响,才渐渐清醒过来,翻身爬了起来。 他此时还有些不太清醒,一手捂着头顶,只觉有黏黏的液体流出,摊到眼前,月光下,一片殷红。 低低怒骂了一句,猛然一个激灵,连忙转头四顾,但见众人倒了一地,那个大包裹也在,不由一阵迷糊。 被人偷袭,没取了自己性命,竟然也没抢那包金珠,那究竟是为什么?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搞出这么一出来? 心中疑惑间,几个仆从也慢慢醒了过来,一人忽然低呼起来。李肃怒道:“乱叫个什么?是不是你们招惹了什么人,竟连累我遭此池鱼之殃?” 那人连连摆手,急道:“老爷莫要冤枉小人,平日里我等都安分的紧,哪敢惹事?只是,只是,那马,那马不见了。” “什么?!” 李肃心中一惊,身子不由晃了晃。原来如此,竟是冲着那赤兔而来的!我说怎么刚刚觉得少了点什么,可是,谁能知道我今夜要带这么匹宝马出来?而且,竟似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一样,躲在这里算计。 他其实很有些算计,初时的慌乱一过,顺即便想到了关键处。知道自己今晚行踪的,除了这几个家人外,就只有主公董卓,还有李儒了。 自己这些家人绝不会出卖自己,就算要出卖,也没那个机会。这些人在出发前,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府的,而且,出府之前,也都不知道要去何处。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主公董卓与李儒了。主公自然不可能,那…那……,难道是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肃念头想到了李儒身上,不由的顿时惊出一头的汗来。对于今晚的事儿,打死他也不信是外人所为。谁又能未卜先知?他想不到,世上没人能想到。 于是,他联想到李儒身上,自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可一想到是李儒在对付自己,他便不由的浑身冒汗。 那人阴柔狠戾,便是他对上,也是不由的心中发毛。此番搞出这么一出,只取了宝马,却留下自己等人性命和财物…… 啊,是了是了,他定是原本想自己来立这一功,不想却被我争了先。他只抢去宝马,便是盼着我少了筹码,空跑一趟。到时候不说我大有可能被吕布一怒之下杀了。 就算不被杀,若是此番不成,回去后,活没干好,却丢了宝马,以那董卓狠戾性子,又怎肯放过我?还不是一死? 好毒辣!奸贼!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只不过为了一件功劳,竟欲置我于死地,今日但得不死,绝不与你干休! 哼,你只道我没了宝马,便说不来吕布来降吗?我便施展手段让你知道知道我的本事,你只当这样可害了我,我又何尝不能利用这个,让你惹下一个大敌?咱们便走着瞧! 李肃想到这里,面上显出狰狞之色,吸口气,定了定神,让人拾起那包金珠,重又往吕布大营而去。只是,这一次,却让几个人散开几步,各自提高警觉,权作哨探。 几人一路加倍小心,挨挨蹭蹭的终是到了营前。营中巡哨眼见这几人狼狈而来,不由的奇怪,倒也少了许多戒心。 李肃上前只说自己是吕布乡人,请求一见。小校不敢怠慢,连忙跑去通报。 吕布本已准备歇下了,忽接到来报,不由疑惑。着人将李肃请进来,一见李肃模样,不由大吃一惊。 李肃苦脸叹息道:“贤弟,你可知为兄今日为了见你,险险丢了性命吗?” 吕布急忙让他坐下,唤人来为李肃包扎一番,待到军医下去,这才问起缘由。 李肃苦叹道:“我素知贤弟之能,当世无出其右。今闻贤弟有扶保社稷之心,来日名标史册,创不世之功亦反掌耳。是以,寻得一匹盖世良驹,欲要送与贤弟。哪知,唉,半路竟遭此毒手,宝马丢了不说,这性命也险险没了。” 吕布初时听他奉承,心中大乐。及至听到后来,不由大怒,道:“兄可知是何人所为?某这便与你去报了此仇就是!” 李肃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只是长叹。吕布跺脚,暴躁道:“兄有什么话,照直说来就是,这般遮遮掩掩,岂配称大丈夫?” 李肃心中鄙视,你还不是听说自己宝马被抢才怒?又哪里是为我抱不平。只是这话却是说不得,面上犹疑再三,忽然起身对着吕布跪倒。 第173章:埋下一根刺 大帐中,李肃忽然跪倒,吕布一愣,随即连忙扶起,诧异道:“兄这是何意?” 李肃诚恳的道:“你我兄弟自小相识,今日实言相告,便贤弟杀了我,也绝不负你我兄弟之义而欺瞒。” 吕布皱眉道:“兄无须顾虑,你我之情,如何至于生死相向?就算所言再不投机,只说过便过就是。” 李肃心中暗喜,这才坦言道:“好,既然贤弟如此义气,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吕布道:“正当如此。” “敢问贤弟,以贤弟之能,今日担何官职?可堪与贤弟之能相符?”李肃暗暗窥着吕布面色,轻轻问道。 吕布一愣,面上有不虞之色,不乐道:“我今在义父丁建阳麾下,担任主簿一职。我与其有父子之谊,却也不必只看职位大小。” 李肃摇头道:“贤弟便是实在。我来问你,你这儿看重父子之情,倘若一朝丁建阳去了,其职位可肯传于你?所谓疏不间亲,你便再亲,也不过假子,哪有亲子亲厚?若如此,难不成贤弟便一生屈居于主簿贱职吗?” 吕布闻言,面上更是难看,默然不语。 李肃拱手道:“以我观贤弟之能,他日封侯称爵,成就栋梁之才,扶保明主以安天下,才是最最堪符的。贤弟岂有意乎?” 吕布叹道:“兄所说,布亦有心,然不逢明主,奈何?” 李肃抚掌笑道:“明主今便在眼前,贤弟为何竟视而不见?” 吕布惊疑,不知所指。 李肃正容道:“实不相瞒,为兄现在前将军、湄候、司空董卓麾下任事。以为兄这般樗栎之才,尚担任虎贲中郎将一职。若贤弟肯往,封侯望爵之事,有何难乎?肃今日前来,委实便是董公看重贤弟,你来看,这便是董公相赠之礼。何其相厚?便那千里马,其实也是董公相赠,却可恨被人设计,但这番心思,拳拳之意,想必贤弟当能尽知了。” 说着,将身后包裹推过,伸手打开,满眼珠光宝气,耀的烛火都有些昏暗。 吕布眼中有惊喜之色掠过,微一沉吟,慨然道:“董公如此相重,恨无晋身之礼。” 李肃大喜,深深看他一眼,低声道:“贤弟何其糊涂?晋身之礼,在贤弟岂不反掌之间。”说着,伸出手掌,忽然一翻。 吕布面上一惊,微一犹豫,随即眼中闪过冷厉之色,点头道:“既如此,待某取丁建阳首级进献,不知兄以为如何?” 李肃大笑,低声道:“若能如此,贤弟前程,势必贵不可言。” 吕布奋然道:“好,既如此,兄且请回,待来日,某必引军前去相投。” 李肃大喜,起身告辞。吕布却忽然拉住,又道:“兄刚才说那千里马一事,究是何人所为?” 李肃面上一抽,面色转为凝重,低声道:“贤弟先不必问。待你过去后,我再与你细说。你自放心,你我兄弟,总不能叫小人得逞,须慢慢图之。” 吕布迟疑一下,点头应了。李肃这才大喜而去。望着李肃离去的背影,吕布站在门外,沉吟良久,终是面上现出狠色,返身回帐,提了短刀,直往丁原大帐而去。 这一晚,没人知道戏法是怎么变得。雒阳城外,一桩桩手段,一个个阴谋依次登场,最后,却以无尽的鲜血做了了结。 第二天,董卓带军返回城中。队伍中,吕布提戟相随,原丁原部署,尽皆随在其后。董卓乘坐的车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挂着,面上犹自是一副震惊不信之色。 众大臣看着那颗首级,不由的都是手足抖颤,汗出如浆。躬身相迎董卓之际,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只是,有心细之人发觉,整个队伍中,有几个人脸上,笑容全是勉强做出,细细看去,眉头间却是锁着无尽郁闷。便连董卓,偶尔也会有霎那的出神。 李儒在郁闷中,还是很深的郁闷。莫名其妙的,就被扣了一盆子屎在头上。好处这盆子屎还真不好洗,颇有些黄泥落在裤裆里的味道。 眼角余光看着李肃与吕布阴沉的面孔,再瞅瞅前面董卓的背影,李儒心中几乎有了杀人的冲动。谁在玩我?到底是谁在玩我? 人群里,颜良文丑二人挤眉弄眼的看着,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待到见董卓车驾过去,这才迫不及待的往刘府飞奔而回。 一进大门,便相对哈哈大笑起来,勾肩搭背的往前厅去见刘璋。刘璋正悠闲的立在庭前回廊处,纵目望着满眼的春光,嘴角也是惬意的勾起。 听到身后嘻哈声,转头看着俩夯货笑的跟花儿一般,眼中闪过暖意,嘴上却微微一瞥,不耻道:“瞅瞅你们俩个那德行,玩背背很过瘾吗?” 这一声传到颜良文丑二人耳中,两人笑声顿时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跟着这位老大时间这么久了,有些名词自然也是懂了的。比如这个所谓的背背,两人一听之下,相互看看,猛然相互推开,显出一脸的恶寒。 刘璋眼中笑意越发浓了,嘴上却淡淡的道:“咋,看完热闹了?精彩不?” 说起这个,颜良文丑脸上同时又在露出兴奋之色,哈哈大笑起来。颜良屁颠屁颠的靠了过来,嘿嘿道:“精彩!太精彩了!那李肃和吕布看向李儒的眼光,全是怨毒,好像给那小子强搞了一把似地。那李儒却是跟死了爹妈差不多,一脸的闷气,整个一……一…嗯,那个啥来着?内……内……嗯嗯,跟拉不出来一样。” 刘璋一头的黑线,我勒个去!那叫内分泌失调!什么拉不出来!俩笨蛋,这辈子是没指望能开窍了。 昨晚的事儿,自然是刘璋的谋划了。也就他知道,这中间会有这么一出。 打昏李肃,偷走赤兔,不但自己得了一匹绝世良驹,最重要的是,要提前从内部引发他们的矛盾。刘璋相信,再坚固的堡垒,也抵挡不住由内向外的溃烂。 如此搞法,不但让吕布与李肃与李儒那个阴人对上,也会让董卓惊疑不定,虽不能说就此疏远李儒,但心中却无形中落下一个刺。这根刺会慢慢的,慢慢的长着,等到某一刻,或许就会爆发出难以预料的威力来。 对刘璋来说,董卓若是一条毒蛇,那么,李儒就是那毒蛇的毒牙。要想最终搞掉这条毒蛇,先拔了那毒牙,或者说,减弱那毒牙的危害,怎么都是必要的。 至于说史书上记载的王允用美人计,刘璋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貌似演义上是有貂蝉其人,什么凤仪亭掷戟,什么女诸葛用间,好像煞是热闹。 但他记得真正的史书上,只不过是吕布和董卓的一个婢女私通而已。那凤仪亭掷戟,也不过是因为吕布有小事上得罪了董卓所致。而跟所谓的貂蝉完全没有关系。 当然了,至于王允老家伙家里是不是有那个绝色美人儿,刘衙内早晚要去瞅瞅的。 在他想来,只怕空穴来风,绝非偶然,那般美人儿,怎么也当由刘衙内这般少年俊才去疼才是,若是留在王老头那儿,岂不是一颗好白菜让猪拱了? 就算他不拱,只放那儿看着,不但浪费,也是一种亵渎。对于这种事儿,做为早就立下宏伟后宫计划的刘衙内,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貂蝉,那是要拯救滴! 这些都是题外话,刘璋昨晚所做,就是一种预为之所。不管后面王允等人如何算计,至少自己这儿,也要暗暗推波助澜一番。时机到了,便王允等人不下手,他这儿下手也会方便些。 颜良文丑两个夯货,昨晚首次去干阴人的把戏,对于他们来说,不但新奇,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美感觉。由此也能看出,这俩家伙,心理之阴暗,并不因为那份粗直而比别人少些,甚至,还更加旺盛也未可知。 瞅着这两人在那兀自沉醉昨晚的把戏,刘璋很是无语,没好气的挥手将两人打发走,暗暗思索后面的步骤。 昨晚得到了赤兔,直接连夜让早就等在一侧的林部送往青州了。至于那马是不是还是给关羽,刘璋还想考虑考虑。毕竟,自己麾下现在那么多大将,任谁得了,都是不会次于关羽的。 其实,若不是二弟赵云有了那匹照夜玉狮子,这马怎么也是要给赵云的。关羽,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刘璋暗暗想着。 如今,卢植被贬官发配回老家了,丁原死了,吕布降了,董肥猪势力不是一般的大了。再次进行废立之事,也就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当然,前提是自己不会去插手。 想到这儿,刘璋眼前那个少年的脸庞再一次浮上心头。他会不会在意那个皇位?以后会不会因之跟自己有了隔阂,甚至演变成一种仇恨呢? 刘璋有些出神的想着。半响,终是轻轻一叹。管他呢。要没有自己的到来,那少年的性命怕是连一年都不会有了。不论今后怎样,自己都算对得起他了。 当然,自己也会尽量让他活的开心和舒服,毕竟,享受生命,这种权利,做为后来者的刘璋,是根深蒂固的。只要不触及自己底线,他愿意用真心和真情,给这个侄儿一份人间该有的温暖。 那么,就这样吧,等到那肥猪把所有事儿做绝了,自己做完最后一件事,也可以返回青州了。 离开好久了,他忽然很想念家中的妻子们。苋儿、安琪儿、玉娘、小雨、熏儿,还有那个倔强的钰儿……… 春风轻轻掠过面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缱绻幽怨之气,如同情人望穿天涯的眸子…… 第174章:废立 吕布跳槽了,丁原被和谐了。虽然过程有些曲折,结果有些瑕疵,但董卓同学仍然感到了春的气息。 于是,在李儒秘书长的敦促下,他再次召开了中央才常委委员二次扩大会议。就国家领导人的问题,展开了新一轮的讨论。 刘璋仍然没有参加。据说,他游邙山去了。对于刘璋的行径,李儒在惊疑,曹操在沉思,董卓在狂笑。 死孩子,终于感到怕了吗?董卓心里想着。当丁原事件发生后,他能明显感到众人看他眼神中的那种战栗。 刘璋在这个时候选择去游邙山,在他认为,这是一种保面子避祸的举动。也等于默认了他的提议,算是一种折中的退让吧。所以,董卓很爽。 当天的会议开得还是比较成功的,虽然中间也出现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袁绍这小子居然又跳出来反对废立。 言词很犀利,态度很强硬,结果很可笑。嗯,跑了,当大家在一旁劝住了两边后,袁绍愤然离席,回家连等都未等,直接收拾收拾,撒丫子走人了,去了渤海。 整个过程,太傅袁隗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满头是汗。老头哪知道自家侄子跟人早有密谋?袁绍这一去,果然董卓那阴冷的目光就冲他去了。 “太傅觉得废立之事如何?”董卓的语声如同万载寒冰。 如何?还能如何,当然是英明睿智,明见万里了。袁隗老头虽然四世三公,但眼瞅着大祸临头,显然并没什么风骨可言。唯唯诺诺,全是恭服之意。 董卓心中得意,想想跑了的袁家小子,心中又有些不实落,暗问左右意见。 “事情还未定,当前首要之事,是完成废立之事,其他的在说,不要节外生枝。”这是李儒的意见。 “袁家隐形势力不小,若逼的急了,只怕狗急跳墙,反而出事。不如顺势给他个小官,他一高兴,这事儿算有了面儿了,也就安分了,他家这叔叔袁隗不是还在嘛。”侍中周毖认为袁绍有些能力,安抚为上。 “袁绍好谋无断,没啥可担忧的。随便许个郡守的小官儿,既暂时安抚了他,还能体现明公的心胸,收了民望。”校尉伍琼认为袁绍没用,意见倒是一样。 既然几个心腹都一个意见,董卓也顺了心气儿。于是,渤海太守便新鲜出炉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后,众望所期的刘璋又不在,董卓的决议,得以全数通过。废少帝,立陈留。 第二天,嘉德殿上,众大臣依次而入。只是让所有人,包括董卓大感意外的是,刘衙内也来了。 满面的笑眯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频频和众人点着头打着招呼,似乎对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完全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好事的冷眼瞅着,心头暗暗期待。董卓心中又是格痒,又是忐忑。这小王八蛋来干啥呢?会不会给自己捣蛋呢? 董卓有些纠结,他忽然发现,这些日子虽然一切顺利,但在自己心中,其实这个小王八蛋才是分量最重的那个。恨到了骨髓,也忌惮到了骨髓。 正因如此,这才在完全掌握了局势走向后,乍一看到他,心中却仍是生出无数的不安。 只是,如今形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怎么算现在局势也已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难道还怕了他一人不成?董卓咬咬牙,重新昂首挺胸,不去看那个小王八蛋。 云板九响,少帝升殿。 董卓步出行列,忽然拔剑,转身面对众人道:“天子暗弱,不足以君天下。今有策文一道,即行宣布。”说罢,令李儒上来,当众宣读。 “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居丧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毋乃有阙?陈留王协,圣德伟懋,规矩肃然;居丧哀戚,言不以邪;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兹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宣读完毕,喝令甲士上去,将少帝扯下,解下玺授,令其跪在下面,称臣听命。又将何太后扯出,一并撤了服冕,跪在少帝身边等候安置。 少帝从董卓一开始拔剑说话,就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此时,见母亲何后都给扯了出来,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吓得面色惨白,转头对着刘璋大哭叫道:“皇叔救我,皇叔救我啊。” 何后在一旁也是嚎哭不已,这个狠毒的妇人,也不知可曾悔悟昔日之歹毒跋扈?一朝由天上落到了地狱,原本百般娇娆的名色,也化作一团抖瑟,满面涕泗。 众大臣看的心酸不已,却个个都只是低头不语。 刘璋忽然走出班列,大殿上突然静了下来,便连大哭的少帝和何后,都忍着慌惧,满是期盼的看向他。 董卓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机,拎着剑的手,却微微有些不可自抑的颤抖。 “皇叔有何话要说?可是想逆天而为,以一人之力而抗天下吗?”咬着牙,那语声好似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杀机森然,却又有着一丝隐隐的惧意。 刘璋嘴角微微一哂,斜眼看看他,脚下不停,直到少帝身边,伸手将他拉起。 旁边甲士待要拦阻,刘璋忽然双目一睁,冷冷的扫了一眼。几个甲士只觉一股如山岳般的气势,扑面而来,森寒入骨之际,竟似连呼吸都艰难了起来。瞬间脸色大变,连连后退两步,再不敢抬头去看。 刘璋哼了一声,一手揽着少帝肩膀,一手握住他手,这才对着董卓淡淡的道:“老董,怎么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人跟我说过呢?怎么说,我也是当朝皇叔,朝廷重臣吧。该有的商量都没,这事儿做的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董卓一愣,他只当刘璋既然出头,必然是跟卢植、丁原、袁绍等人一样,对自己大骂奸臣逆贼什么的。只要他一激动,自己也好趁机将他拿下,除去心中这个大患。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璋如此风轻云淡,虽仍是逾越的拉起了少帝,但话中之意,却似是只责怪自己没事先跟他打招呼而已。 这让他犹如鼓足了劲儿的一拳,打出去了,却忽然发现没了目标,闪的那叫一个难受啊。 “皇叔错怪太尉了。对于这般大事儿,太尉如何能不想与皇叔商议呢?只不过,两次议事,皇叔均因有事儿,拒绝了参与。但好在众位大臣都在,也算一致通过的。”眼见董卓面色僵硬,李儒忽然上前,含笑作揖,对着刘璋说道。 刘璋斜眼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道:“这位是何人?既然能在这嘉德殿上代太尉发言,该当是品级不低才对啊。但以公这绶带所看,似乎不过只一低阶末吏而已,其中缘故,可能为我解惑否?” 这番话一出,李儒登时满面羞愧,一张白皙的面孔便涨成了猪肝色。 他虽得董卓看重,但一直都躲在幕后参谋,这官儿也不过小小的博士之职,牙根上不得台面。刘璋这么当众疑问,不啻于重重打了他两个耳光。 只是,偏偏刘璋眼中并无什么讽刺之意,好像是真的疑惑不解似地,让他解释都无从解释起。又气又羞之下,心中也不由的有些怨气,眼底暗暗划过一道怨愤。 刘璋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眼色,眼中闪过一道异彩,随即归复平淡,只是仍然看着他,等他回答。 “此乃老夫女婿李儒是也,皇叔难道真的不识?咱们这儿正商议国家大事,皇叔身为重臣,这般纠缠旁枝末节,究竟意欲何为?”董卓总算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怒声问道。 “呀,竟是李儒先生吗?哎哟,先生大名,璋可是如雷贯耳啊。当日在青州时,尝与众名士坐论,都说先生才气纵横,堪称天下绝才!不想先生竟然还是太尉之婿,呵呵,呵呵,这个,还要请先生莫怪,都是刘璋也犯了以官职取人的毛病,唐突了先生,实在无礼,实在无礼了。”说着,连连点头,以示歉意。 李儒微微一愣,没想到刘璋对自己竟如此推崇备至,只是见他面色诚恳,谦恭赔罪,面上稍缓。口中连连谦逊,心中虽舒服了很多,但那股数不出道不明的怨气,却不知不觉的更是浓了起来。 董卓见刘璋仍是笑吟吟的只顾跟李儒寒暄,竟似完全无视自己,不由的更是恼怒。偏偏这重要关头,他却拿不到刘璋短处,一腔怒气没处可发,只得扭头对着李儒哼声道:“子干,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且先下去候着,我回头再找你说话。” 他这话里意思,不过是暗示李儒,这会儿是处理大事的关头,别跟那小王八蛋啰嗦了,免得夜长梦多。 但他心急之下,却忽略了此时这么一说,不啻于同意了刘璋开始的疑问。那就是,李儒这么小的官,怎么跑到朝堂上来了呢? 李儒面色霎时变为铁青,心中羞怒交迸,低下头低低应了声是,转身走出大殿。 刘璋嘴角不由的微微勾起,笑眯眯的望向董卓,点头道:“太尉此番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原来竟是与诸公都商议过了的吗?” 董卓听他竟主动将话题拉回,一时也没多想,哼道:“皇叔方才不也听到了吗,再问岂不是多余?” 刘璋轻轻哦了一声,淡淡的道:“这么说来,诸公也都是这个意思咯?”说着,转头目光依次在众大臣身上看过去。 众大臣心中惭愧,见他看了过来,都是不自然的将头扭过一边,或是直接低下,沉默不语。 董卓站在一旁看着,面上挂满了冷笑和得意。眼前情景,他直到此刻才感到真的放下心来。看着刘璋面上的那种无力感,不由的心怀大畅。 刘璋看过众人,并未多说,只是点点头。拍拍少帝肩膀,这才抬头对董卓淡然道:“太尉,说实话,我对你这次废立是反对的。” 董卓面色一变,眼中有狂喜划过。他不怕刘璋反对,甚至希望刘璋反应再激烈些,这样,他才有名正言顺的借口,趁机除掉这个祸害。眼中光芒一跳,就想出口再激他一下。 只是不等他出口,刘璋忽然松开少帝,对他摆摆手,叹息道:“不过,既然大家都是一个意见,我虽不同意,却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但是,我保留自己的意见。这个官儿,唉,我也懒得当了,就此辞去,从此安心做个富家翁,倒也逍遥自在。诸公,多多珍重,刘璋告辞了。”说罢,对着众人环环一拜,再不看一眼,转身便大步走了出去。 第175章:不见了 嘉德殿上,董卓行废立之事,刘璋现身,正当众人以为将掀起滔天波浪,再现一番龙争虎斗之际,却突兀的以刘璋辞官而戛然而止。 刘璋这一个举动,让众人跌落了一地的眼镜,董卓也是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付。 这…这算是什么?害怕了?逃跑了?我完胜了?可…可咋感觉哪里不对呢?董卓愣在当场,内心中纠缠百结。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简直有种忽然老去十岁,憔悴沧桑之感。 辞官?辞你妹啊!你他妈的一堆骄兵悍将扔在青州,自己却在这儿轻飘飘的一句不干了,我勒个去的,你让老子怎么派人去接手? 富家翁,富你妈个大头鬼啊!丫这是临走还要玩自己一般啊,你个小王八蛋的,为毛就不能安安分分的配合哥一把呢?为毛啊?为毛啊?为毛啊………… 董卓心里这个憋屈啊。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原本想就算不能一举拿下这个心腹大患,也要趁机狠狠打压一番,将刘璋的影响降到最低点。然后,再寻找机会慢慢对付他。 可如今,刘璋根本没出手。或者说出手了,却全然不是他想的那码事儿。 他不同意废立,但又不干涉。一头让自己的杀着落空,另一头还在天下人面前表现出了不屈之气,也不知这下子让他赚了多少声名。 一句辞官,将青州顿时变成了一个大炸弹,董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现在废立之事走到眼前这一步,根本没停下的可能。 接下来,新帝继位,他一堆的事儿要处理,单只京中杂务,就够他折腾一阵的。又哪有余裕去顾及远在东海的青州? 随便派个人过去,不说去了能不能达到效果,究竟能不能到了地头都不知道呢。要知道,刘璋手下还有好几万军队不知藏在哪个旮旯呢。 上任的人,路上不知怎么就可能忽然人间蒸发了,到时候,往某某劫匪头上一推,又有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不得吃这个哑巴亏?估计但凡是个人物,也绝不肯这会儿去接受这个任命吧。 但是,若是不管,那么青州算怎么回事?以其他州郡之守,持节节制?节制个屁啊,那老虎可就蹲那儿呢,谁会自个儿找不自在,去那儿节制去? 不能派官,节制又是空谈,派兵又没名头,也倒不出空来。这样下来,自己一番心血,虽说成功实行了废立,可最终的结果,跟不行废立之前有何变化?令不出京畿之地,出了这雒阳城,天下还有谁真把自己放在眼中? 既然如此,那自己辛辛苦苦忙活这一大通,又他奶奶的是为了什么?董卓这个纠结啊。 该死的小王八蛋!他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咒骂着,却也拿那个小王八蛋一点办法没有。 人家虽然辞了官,但爵位可不是辞的啊。仍然是广陵候,而且,现在还是天下尽知的皇叔。如今,自己不但不能去对付他,还得做出一副谦恭之态,免得给人落下口实。 这事儿整的,搁谁身上不闹心啊?董卓面色阴郁的似要滴出水来,一双凶光闪闪的眸子,来回的在众人身上踅摸。 当目光落到那个被废了的少帝身上,却忽然发现这孩子虽满面惨然,但却再没了那副惊慌之色。只在那儿扶着何后,低头默默不语。看那样子,终是也认了命了。 董卓好歹在心中找到了点安慰,哼了一声,这才高声宣布,继续废立仪式。原本这事儿该是李儒做的,但是如今李儒被刘璋三言两语挤兑的下去了,后面只能他老人家亲自撸胳膊上阵了。 只是呼喝完了,不等后面动静,大臣班子里,忽然冲出一人,口中大骂着就冲董卓撞了去。众人大惊之下,凝目看去,原来却是尚书丁宫。 丁宫何许人也?丁宫,字元雄。沛国人,历任交州刺史、光禄勋、司空、司徒等职。卢植去后,进尚书。为人颇有风骨,至今日,已年有五十多了。 董卓两次宴请,老头儿也跟刘璋一样,不去。只是,刘璋的不去是知道董卓要干什么,别有目的的不去。而丁宫老头却是只为了不去而不去。 在他想来,专心政事,为君分忧就是了。那些个宴请什么的,不过是附庸权贵,阿谀媚上的举动,老头儿自负君子,不屑为之。 但今天,从董卓开始发难,老头儿就有些懵了。完全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儿。直到刘璋辞官离去,董卓再次呼喝,这才反应过来。 这老头一旦反应过来,想到刚才皇叔离去前好像扫来的那不屑的一瞥,简直如同狠狠的在他老脸上猛刮了一巴掌,火辣辣的令他羞愤欲死。 浑身颤抖之际,眼见着董卓站在那儿,哪还忍得住?大骂着便冲了出来。结局没有悬念,直接架出去,一刀就完事儿了。 董卓没料到经了两次会议,到了今天真正实行起来,竟然还有这么多曲折。先是刘璋果然给他添了一个大大的堵,现在,甚至都闹出了血祭。 新帝继位,雪光迸现,这个兆头,实在很难让人愉快起来。董卓到了此时,眼珠子红的如同受伤的野兽。满大殿的睨视着,直到将众人看得都是浑身发抖,没人再往外跳,这才挥令仪式继续。 在小太监颤抖的唱声中,九岁的陈留王刘协,身着龙袍,头戴十二旒,在一干小黄门的簇拥下,走上台阶,在那代表着大汉至高无上的位子上,慢慢坐下。 自这一刻起,又一个孩子走上了一条转折之路。他,就是汉献帝。新帝继位,董卓带人三呼朝拜,改元初平,大赦天下。 从当日灵帝薨逝,到今日献帝继位,这一轮的政治角逐算是告一段落。董卓最终将果实收进了囊中,虽然,这个果实已经变得不是甜美,而是带着说不出的酸涩,但,好歹不也是个果实吗? 果实收了,接下来自然是分赃了。 董卓同学以身作则,以大无畏的、当仁不让的姿态,从自身开始了。 以三公之首太尉而升相国,加节杖、斧钺、虎贲等一系列仪式。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真正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封自家老太太为池阳君,嗯,董卓同学还是蛮孝顺的说,自个儿升官,也没忘了生他养他的老娘。就是不知这样的孝顺,给他老娘带来的,究竟是福?还是祸? 老太太有了封爵,再下来就是兄弟了。嗯,兄弟董旻封左将军,进鄠候。侄儿董璜封侍中,任中军校尉典兵。五岁的孙女也封为渭阳君,没满月的子侄等辈,也统统封为列侯。没差,这种玩意儿,咱家大把的有,董卓同学很大气的。 七大姑八大姨,什么三外甥他六姥姥的侄儿的小姨子之类的全封完了,开始对外分封。 除了几个铁杆之外,其他人一律官升三级,当然,前提就是,必须一颗红心向董公,必须有对董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献身觉悟。 立了大功的李儒,这次也没落下,封了个郎中令。郎中令啥官儿啊?九卿之一,也就是常说的光禄勋。皇帝身边的近臣,掌守卫宫殿等职。 吕布封中郎将、都亭侯。掌近卫,守护董卓同学的中宫内院。嗯,典型引狼入室型。董卓同学头上开始长草了,要不怎么童谣里开头就隐晦的称他千里草呢?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草会长出绿芽的。 一连串的封赏结束,这起子废立的游戏落下了帷幕。至于这出大戏中,各个登场的角儿,到底都花了多少心思,里面还有什么道道儿,没人知道。 将皇帝和废了的少帝都赶回了后面,新鲜出炉的国相大人传令设宴,宴请所有此次友情出演的演员。这钱场、人场的,不管中间过程如何曲折,必要的答谢还是要的。 国相大人虽然过程中大大不爽,但最后瞅着满眼的谄媚笑脸,满耳的谀辞如潮,终于还是得意占了上风,将万千郁闷暂时抛诸脑后,放怀畅饮。 待到月上中天,方才酩酊大醉,众人陆续散去。国相大人醉了,劳苦功高,回不了自己家了。咋办?好办,龙床貌似还空着呢,嗯,还有几个灵帝的妃子,似乎也正好有闲,介个,马马虎虎,凑合着用吧。 骚动的一晚啊,大家都很骚动。等到了二更天,再骚动的也骚不动了,该骚动的也骚完动了。夜,很静。 偌大的皇宫内某个角落,似乎有些微响,似乎有耗子出没,又似乎只是风吹过树梢,谁在乎呢? 看守着被废的少帝的院子外,几个侍卫抱着佩刀,靠着墙壁打盹儿,月光静静的照下,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有低低的惊呼响起,旋即,又归于平静。没人感到任何奇怪,皇宫之中,从来就不缺怪声。只因在这个大的让人无法想象的大宅院中,总是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故事。 而这些故事,往往又都是让人不忍粹闻。凄厉、惨绝、惊怖、骇人的种种故事下,便会衍生很多容易惊梦的人。黑暗中,飘荡的白绫、枯槁的面容、诡异的梦呓、偶尔的尖叫,让所有人都具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所以,惊呼,太正常了…… 第二天,当日光初起,将光芒照在灿烂的宫城琉璃瓦上,万千瑞条中,小黄门带着膳食,往小院中送膳。 少帝虽然被废了,但还是弘农王不是。何太后不是太后了,但依然是先帝的皇后。在相国大人没做出进一步的指示前,虽说这二位昔日贵不可言的人物,再也难以享受那份独有的荣宠,但必要的生存基础,还是要给予的。 只是,当门外的侍卫伴着小黄门进了院子后,却在愕然半响后,浑身抖成了一团,随即,便是小黄门惊惶的喊叫声,响遍了皇宫。 不见了,被废的少帝和何后,都不见了。 第176章:搜查 消息如同炸雷一般,震响在每个人的心头,也震响在刚刚从龙床上爬起,享受了一夜帝王妃子温软身体的董卓同学耳边。 挑衅!赤果果的挑衅!刚刚才被废的皇帝和太后,不过一晚的功夫就不见了。 董卓的脸阴沉的如同洒在地上的那碗黑芝麻糊一般。被废帝后的失踪,由此引发的各种传言虽然极让人头疼,但是,一旦落入有心人手中,引发的政治分化,却对这个刚刚拿捏住大汉权利的政府,更是有着致命的危机。 两个大活人,一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另一个不过是小脚妇人,在偌大的皇宫内院中,怎么会无声无息的就不见了? 就算是看守那个院子的侍卫被买通,那也绝不可能,从最后面的深宫往宫外的所有人都被买通吧。 院子里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没有任何血迹,平静的如同这里从未有过人一般。甚至昨晚就守在门外的侍卫,也没听到什么响动。或者,就算听到了,也决然想不到里面的人会消失这事儿上。 诡异!一切都显得不合常理! 带着李儒等人,站在那院子外,董卓面上肌肉不停的抽搐着,一双凶睛中,有着择人欲噬的眸光。 “恩相,就算有人将之救了出去,也决计出不了雒阳城。城门自未时关闭,寅时才开。何况守卫之人,皆我心腹之士,从门开之时,并无车马等出城。”李儒眼中闪着幽光,看着眼前空空的院落,轻声提醒道。 “封锁九门,全城大索!不论王公大臣,还是士子百姓,给我挨家挨户的搜!”董卓顺即便反应过来,当即下令道。嘴中迸出的话语声,如同冰碴子落到人脖子里。 “皇宫大门也关了,挨个角落的给我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想了想,相国大人又加了一句,面颊上的肥肉抖得更是频繁了。 “义父,孩儿亲提甲军去搜,绝不使贼人逃脱!”旁边吕布忽然上前一步,躬身请命。 从他的称谓中可知,吕布同学的前程是光明的,不但跳了槽,还顺便傍上了老总,身价倍增。 “唔,好,我儿肯亲自出马,宵小之辈还能有何做为?去吧,不论何人,只管去做!若有反抗者,可先斩之!”董卓听吕布说话,面上浮起几丝柔和之色。只是,说到最后,又溢出一片杀气。 吕布躬身应是,他当然明白董卓的意思。由他去搜,只怕主要对象就是那位刘皇叔吧。别人怕是去了也奈何不得人家,先不说那身份,单就其人自身,听说就是极为高明,再加上一帮亲卫,皆为万夫不当之勇,别人去了,还真可能连门都进不得。 不过,吕布不怕刘璋,但这番主动请命,为的却不是刘璋。他另有打算! 躬身辞别董卓,到了宫外,挑出一队禁军,便往几个主要大臣家中而去。一来就冲刘府,那也太明显了。吕布大事上看不清,但小事儿却并不蠢,甚至,可以说很有些小智慧。 刘璋高卧家中,一身中衣,赤着脚,手里举着一本自个儿也看不明白的古书,俩眼微微眯着,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任你智谋超绝,奸猾似鬼,但也想不到我能掌握的信息。那些信息,没人能知道。只有在后世网络世界,如同大爆炸的年代,才可能搜索到蛛丝马迹。 外戚,呵呵,这个特殊的政体,有着任何人估量不到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单单体现在对外掌控上,也极隐秘的体现在对内的联系上。 这种隐秘,被鲜血和白骨覆盖着。甚至,此后千余年间,都未被发觉。直到后世建国很久,偶然的考古,才渐渐揭开了那层面纱,隐隐露出了当年的一丝真容。由此可见,那隐秘的程度,是何其惊人了。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很急促,阵阵低语之声过后,拔都的声音在门外传了进来。 “主公,董相国麾下,都亭侯、中郎将吕布吕将军过来了。说是奉相国之命,搜查贼人。” 刘璋嘴角微微勾起,将手中书放下,懒洋洋的道:“哦?既是如此,便请吕将军随意吧。咱们如今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人家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啊,可千万别得罪了人家,不然,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搞死咱。” 外面拔都恭声应了,一边的吕布听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却是无法发作。只是好歹里面那位身份摆在那儿,虽然出口说破了己方的用意,但在情在理,自己也该有个求见的表示,不然就是篡越了。 只是,不等他发话,却又听里面刘璋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道:“哦,对了,你转告吕将军,我这房里要想查也行,咱一定全力配合。还有,你去把咱府上所有门户全部打开,包括对外的,这样,查完了有没个结果,天下人也都能知晓,否则,莫叫人栽了赃都没地儿说去,咱们岂不是要冤死?话说,你家老爷我,可不想跟那位窦娥大姐有什么关联。” 拔都又恭声应了,吕布在一旁听的发呆。里面那位是大汉皇叔吗?这话儿怎么听着跟外面那些泼皮无赖一个调调? 什么叫栽赃没地儿喊冤啊?那窦娥大姐又是何人?为啥自个儿从未听闻呢? 不过这人的手段虽然无赖,倒也极是老到。如此大声嚷嚷出去,别说自己原本就没特意针对,搞什么栽赃的意思,就算是有,这会儿也真搞不下去了。 想到这儿,吕布不由的又暗暗呸了几声。栽赃?有往人家家里栽赃大活人的吗?就没听说过!这明明就是磕碜人呢! 悻悻的对麾下摆了摆手,沉声道:“速速搜查每个角落,不过,手脚都轻着些。这里可是皇叔府邸,若有个差池,便你们赔上全家也不一定赔得起,尔等明白了否?” 众人轰然应诺,四下去了。吕布也不往别处去,站在原地,想了想,终是咬咬牙,对着里面抱拳道:“皇叔请了,吕布奉命而来,公务为先,若有唐突不敬之处,还望皇叔见谅。不知皇叔可能赐予一见?” 里面刘璋哈哈一笑,随即,房门吱呀一声拉开,刘璋光着脚丫子,一身随意的中衣,笑吟吟的站在门边,看着吕布,抱拳笑道:“天下第一将军亲临我这陋室察看,安敢阻拦?吕将军,这便请进就是,不知刘璋是否需要回避?” 吕布一呆,没想到刘璋竟这么一副模样见自己,明明忒也无礼,偏偏嘴上竟然推崇自己为天下第一将军,这一巴掌连一个甜枣的,让吕布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略略尴尬了一下,终是抱拳道:“皇叔谬赞,布愧不敢当。布受命而来,本是冒犯,怎敢让皇叔回避。此番也不过只是按礼当参见皇叔罢了,谈不上察看,又说的什么回避。” 他口中说着,目光只一转之际,就将屋里看了一圈。这间房并不大,显然只是个书房之类的。所谓求见,也只是为了安心,将这屋里别露过了罢了。 此时一目了然,自也不会真的进去。刘璋虽一直笑眯眯的在一边满面的不在意,吕布却能感应到他身上那一股隐藏极深的锐气,心中不由的暗暗吃惊。 他在后世名声极响,号称天下第一,自身艺业固不待言。所以,强者之间的那种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感应,自也能察觉到刘璋的强大。 对于刘璋,他原本并不放在心上。再厉害,还能挡得住自己大戟一击乎?但就在方才这一刻,吕布猛然省悟,这个笑眯眯的皇叔,实在是真人不露相,别说一击,只怕三五十击,两人也不见得能分出谁更强一些。 自己身为武将,整日里练习的就是金戈铁马、冲锋陷阵之术,武艺高强,那是本分。但这人却以皇叔之尊,统御之位,竟隐隐可与自己并肩,其人之能,可谓深不可测了。 他心中惊异,说完话,便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避开刘璋正面。刘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未多说什么。 不多时,各处搜查的士卒回报,并未发觉异常,吕布便向刘璋告罪请辞。刘璋笑呵呵的抱拳相送,面上毫无半分异色。 待到吕布退去,刘璋微微眯着眼,抬头瞅瞅天色,心中暗暗的道:这会儿,他们也该要快出了司隶地界了吧……… 官渡,顺着滔滔大河往东而去的官道上,十余人正护着一架轻车而行。离着这队人五里后,赵云挺枪立马,站在一处高岗上,纵目而望。 身后,一队队血旗军静静的行进着,无论人马,出了马蹄声外,再无半分声音。只要那车子安全到达青州,他此次的任务,就算功德圆满了。 “母后,咱们…咱们终于活下来了。” “嘘!我儿,自今日起,这般称呼再也不可露出。否则,一旦泄露,必将引发难以估摸的变化。唉,荣华富贵、金玉满堂,到头来,若没了性命,又有何可留恋处?尔后,当谨守本分,切记切记。” “是,孩儿记下了……” “唉………” 马车中,一个少年人和妇人的对答,极轻微的传出,随着一声幽幽叹息,转瞬不闻。 第177章:师叔门人 轰轰烈烈的京城大索持续了三天,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了。直到第三天,搜查宫内的士卒偶然在原董太后的别院中,发现了一道暗门。打开后,发现竟是一处地下通道,当即报于董卓。 当董卓派人下去查探一番,又亲自看过之后,瞠目结舌之余,又不由的恍然大悟。 这地下通道四通八达,密如蛛网,几乎遍及整个后宫的地下。离地皆有两米多高,所有出口,都设在极隐秘之处。若不是董卓这次发了狠,只怕永远都不可能想到,这皇宫下,竟然还有这等隐秘。 但这些通道只在后宫下面有,皇帝的寝宫,以及一些重要的殿阁下,却并无这些设施,让众人一时间猜疑不已。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从当日关押帝后的所在,终于也找到了暗门,派人下去一看,果然见许多凌乱的脚印,显然是近期才留下的。通道中一条直通城外五里处,出口却在一个山脊后。 飞了,在嘴边的鸭子飞了。董卓心中的恼怒,几乎要冲了顶去。一边令人将所有通道尽数堵死,一边与李儒等人商议如何善后。 现在虽然知道了帝后确实跑了,但究竟是自己跑的,还是与外面哪个诸侯勾连的,这些尽数都成了谜。若是前者还好说,但若是后者,后果将不堪设想。 “恩相,城中搜索可暂停了,还应立即明告天下,就说废帝不忿,做怨诗以讽当今,是为大逆不道,已斩之。此釜底抽薪之计!”李儒想了想道。 董卓猛省,即时派人安排,欣慰道:“子干大才,如此,化危厄于无形,我无忧矣。” 李儒赶忙谦逊,低下的头,眼中却有复杂之色掠过。李肃在一旁眼中闪过狠戾,忽然躬身对董卓道:“相国,虽说那地道能通往城外,但此中之秘,只怕非常人可知也。若如此,一个孩子、一个妇人,缺衣少食,绝无不做任何准备而直接潜逃数十里之理。以肃所料,只怕多半是现在城中落脚,待我松懈,再乔装而出。故而,大索不当停。而且,之前,全是搜索他人之宅,我方之人的宅院却并无搜过。外敌易却,家贼难防,相国可忘了赤兔马乎?” 他此言一出,董卓和李儒齐齐身子一震,霍然转头看向他。只是,一个是满面阴戾,目中凶光乱闪。一个却是震惊之余,满面的怨毒郁闷之色。 “子干,以你之见,如何?”半响,董卓目光闪烁,转头看向李儒问道。 李儒与他翁婿已久,听他言语中虽是问的平淡,但其中惊疑之心已露。上次赤兔马一事儿,已然让自己有些不清不楚了,此次若是稍有不慎,只怕往后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只是前面几天的大索,城中不知毁了多少人家。这帮如狼似虎的西兵得了依仗,几乎是明火执仗的硬抢了,城中如今多有怨怼,再这么下去,只怕惹起众怒,必将引发难以控制的恶果。 这李肃本身并不蠢,如今竟出这种主意,显然是认定了自己当日害他,又嫉妒自己在董卓面前得宠,此番是借此机会,公报私仇了。到时,即便查不到什么,也要趁机打压自己一番。 李儒心中瞬间便算计的明明白白,只是明白归明白,这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根本难以化解。只得暗暗叹息一声,躬身道:“恩相若觉得可行,自无不可。” 董卓眼中闪过一丝放松,点点头,这才转头含笑对李肃道:“好,李肃一心为公,我心甚慰。自纠之事,便由你与奉先去做。城中也莫要停下,嘿,这京都之地,富户多如牛毛,平日里要他们拿些犒军之资,便推推搪搪,今可好好查查,本相当令刘器协助于你,尽可放手去做就是。” 李肃躬身应了,眼中有喜色掠过。李儒面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是一个劲儿的长叹。如此一来,对于后面局势,便是他也难以把握了。事到如今,是死是活,便看天意吧。 他颇有些心灰意冷,忽又想起当日嘉德殿上,刘璋那番说词,不由的胸中发堵。站在那里,只觉阵阵逆气上涌,竟是头晕目眩起来。对董卓说自己身子不适,告辞而出。 出得相府,仰天长叹,一路悻悻而回。到了家中,不待回房躺下,就听外面鸡飞狗跳,吕布竟然已经迫不及待的这就带兵来搜他了。心中越想越气,忧愤之下,竟尔就此病倒。 有了董卓的明确指示,那些个兵痞接下来的手脚,可就比之刚开始三天不知狠了多少倍。 不过十余日,京都之地破家之数,竟达数百户。每日被搜出的“贼人”用长绳串连着,穿街过市以游。到得第二日,便当众斩杀。然后,再一天,借着前日所获,硬栽其他大户窝贼,再一次将旧事重演。如此,日复一日,竟不停歇。一时间,雒阳街头恍如人间地狱一般。 多有一些昔日被董卓打压的朝臣,此番也遭了大难,众人皆敢怒不敢言。随即,又传出少帝之事,天下人震惊之下,更是吓的胆颤心惊,唯恐哪一晚,自家大门一响,接下来的就是家破人亡。 董卓实行了一段大索,眼见并无人敢于跳出来反抗,便是刘璋似乎也真的只窝在家中,安心当他的清净候爷、大汉皇叔了,心中渐渐没了顾忌,行为越发狂悖起来。 除了每晚闯入宫中,宿龙床,招宫内嫔妃侍寝外,白天更是带了大队的甲士出游,每每见了城外百姓,便是一番洗劫,然后将妇女充入军内犒军,男子尽皆斩了头去,挂在车下,自称剿匪多少多少。京都一片愁云惨雾,嚎哭之声每日不绝。 刘璋每日便在家中静坐,只是脸上神色,却是一日严峻过一日,人前还好看些,到了人后,往往就是一副铁青的面孔。 他后世对于董卓的逆行早已了解,但他从未想到,从书本上看到的,和现实中活生生的看到,那种身临其境的冲击,竟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可他却是清醒的知道,现在,还不是他能动的时候。一旦他现在就与董卓硬抗上,即便动用了所有力量,鹿死谁手也是难以预料。 就算他最后终能惨胜,但等在暗中的那些豺狼呢?刘大耳朵、袁绍、甚至曹操,这些人到时候一出来,自己便再无半分还手的余地。十余年的布置,也将毁于一旦。 所以,他现在只能像当初告诉皇甫嵩的那样,忍耐,忍耐,再忍耐。要等董卓早晚天怒人怨,被群起而攻,各方势力都浮现出来后,才能站出来收拾这只丧心病狂的肥猪。 也只有那样,才能令的天下众诸侯之间,取得一种微妙的平衡,好让他从中最稳妥的保全自己和家人,进而获得最大的利益。 黎明前的黑暗,新生命降生前的阵痛,便是如此吧。刘璋心头满布痛苦,无奈的仰望着天空喃喃的低语着。 外面乱的如一锅粥,但却没人敢来刘府找茬。广陵候、皇叔刘璋的威名,并未因辞去官职而落下一丝一毫的震慑力。虽然,这种震慑,目前只能保证他自己。 这一日,刘璋在府中待的烦闷,忽然有了出去走走的心思。也想看看,如今的雒阳在这番打击后,那些人还能沉得住气多久。 沿着大街一路而走,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烧灼人体的味道。人们在街上低头匆匆而过,少了许多昔日的喧嚣,多了几分躁动和沉郁。偌大的繁华之都,如今虽不说满目苍胰,却只空余表面的光鲜。 “咦?那是何人?”一路体悟着紧张的氛围,在经过一处豪宅时,刘璋忽然看到前面那宅子门口,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跟门房上说了几句后,随着那门咣当一声关上,顿时满脸的落寞。抱了抱怀中的一把长剑,转身喁喁而去。 “啊,那是剑师王越。听说他来京很久了,曾被宫中聘为教习,教导两位皇子习武。后来,先帝薨逝,宫中数番大乱,他便没了去处。又不肯投往董卓,如今更是无人收他。唉,可怜可叹。”身旁的拔都凝目看了看,认出了那人,轻声对刘璋解说着。 刘璋听的王越的名字,心中一惊,脚下当即站住。王越!难道是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叔的大弟子? 昔日听闻孔融对王越推崇备至,而自己也从后世所知,这个年代,真正称得上个人武艺的,貌似便是这位同门大师兄了。 至于吕布、赵云、关羽等等,这些猛将所习,都是战阵冲突之技。若相对于马下,真正以武艺相较,只怕当时无人能是这王越的对手。 如今自己师傅童渊仙踪渺渺,师叔李彦早绝迹人间,今日竟能在此巧遇王越,不但是一种机缘,也当算是一种责任了。 若能有朝一日,集齐师门所有兄弟,共创一番事业,也自可留下一段不弱于桃园结义的佳话。 想到这儿,刘璋猛然抬头,拔腿便赶了上去。 第178章:王允之邀 “前面的可是王越仁兄?且请留步。”紧走几步,在大宅转角处,刘璋终是追上了那人,不由在后面大声喊道。 那人听到后面呼喊,霍然转身,凝目看来。见到刘璋领着几人奔来,眼中微露戒备之色,身形却是如岳停渊峙一般。 刘璋奔到近处,猛然间便感到一阵凌厉之气,心中不由一凛。这位师兄果然大有本领,身形并未有丝毫动作,那锐利之气,却似如出鞘的宝剑一般,竟尔外放却不伤人。看来,师叔所学,与师父虽是同处一门,却各有机巧,大不相同。 眼见王越只是面色淡然的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刘璋知他心中防备。当下,面上堆起笑容,就在那气机之外站定,长施一礼,恭声道:“敢问壮士,可是王越大侠?在下刘璋有礼了。” 王越听的刘璋报名,不由微微一怔。他这些年少在江湖走动,对于刘璋之名却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却也只知道刘璋是大汉皇叔、广陵候,掌一州之政。 世人对于刘璋的认知,因如今风气,仍是独尊儒术,重文轻武,所以大半都是传着他是大儒郑康成的小友。至于他的武力强悍,反倒没人有真正的了解,更遑提师承何处了。所以,王越也没想到,这位喊住自己的皇叔,竟然还和自己有着同门之谊。 他打从丢了宫中差事,又不擅战阵厮杀之道,更无治政之才,这日子便过的有些艰难。这些天,每日便在那些官员的府邸投帖,希望能在其中某一位的府上,谋个一官半职。 他年轻时游侠天下,到了中年便多了些功利之心,总想也能建立一番功业,名标史册。 故而,虽然很多大臣官员,都知道他的名号,但只肯让他担任护院之类的职位,他便兴趣缺缺,搪塞推辞。一来二去的,很多人便也渐渐对他失了兴趣,后面再上门时,几乎连主人面都见不到,便被下人打发走了。 对于刘璋,他却从未想过去尝试。主要是刘璋的位置太高,他不过一介布衣,又加上宫中前一阵子的大乱,今天这个皇帝,明天那个皇帝的,搞不清各方势力纠缠,他哪敢冒冒然的往一个宗亲府上去靠。在宫中待得时日久了,别的不知,这势力角逐的狠辣之处,他心中却是极了解的。 “原来是刘皇叔,王越这里有礼了。不知皇叔唤住在下,有何事吩咐?”心中忐忑,中规中矩的施过礼,小心的问道。 刘璋笑道:“王大侠无须多礼。呵呵,我这儿有个问题请教,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越暗暗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沉稳的道:“不知皇叔欲问何事?王越若知,自不敢隐瞒。但越不过一介布衣,实在想不到皇叔能有何问题问及王越。” 刘璋听着这位师兄回答的汤水不露,不由的心中暗赞。先是毫不犹豫的答应,随即却暗点自己身份,暗示不往浑水里掺和,却又不明着得罪人,这般沉稳劲儿,便叫刘璋忍不住的喜欢。 摆了摆手,刘璋呵呵一笑,伸手相请道:“王大侠不必多心,我所问的,乃是私事,绝不涉及国家之事就是。不知王大侠现在可有空暇?不若你我寻个地方,饮上几杯,边喝边说如何?” 王越听刘璋这么一说,面上不由放松下来,心中却是更加奇怪,不知自己与这位皇叔能有什么私事可说。只是刘璋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好回绝,当即点头应了。 刘璋见他应下,心中欢喜,也不再逛了,两人转头往东市而来,拣了个差不多的座头,分宾主落座,拔都等人散在四周,远远卫护着。 刘璋招呼小二上了酒菜,这才举杯邀饮。王越举杯应了,放下酒杯等他开口。 刘璋微微沉吟,这才看着他道:“敢问王大侠,不知令师可是昔日河洛大侠李彦李前辈?” 王越一惊,霍然抬头看向刘璋,心中不由的惊疑不定起来。他一向在外行走,很少透露自己师门来历。这位汉室宗亲、大汉皇叔,又怎么能一口喊破自己来历?以他皇家身份,竟尔关注一个江湖草莽,这事儿可大可小,却要小心了。 想到这儿,暗暗提气戒备,这才沉声道:“不知皇叔从何得知王越的师门。” 刘璋得了确定,不由大喜,哈哈一笑道,就座上直起身子,长施一礼,嘻嘻笑道:“果然是王师兄,小弟这会儿可要给师兄见礼了。”说着,一揖到低。 王越大惊,满面惊疑不定,直直的望着刘璋,呐呐不能言,脑子里急速的搜寻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师傅何时又收了个师弟。难道是跟师傅分手后吗?倒也可能,毕竟,自己跟师傅分手总有二十多年了,焉知师傅不会静极思动? 一念至此,心中也是不由狂喜,若真如此,岂不是说,这个师弟定能知晓师傅眼下何处了?自己跟师傅阔别已久,心中几乎无时不思念恩师。若能得见,当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想至此,不由颤声问道:“皇…皇叔,你…你可是见过师傅?他…他老人家可好?师…师母安好?” 刘璋见他目中霎时间红了,激动之色满布,心中感动之余,也是大为欣慰。这位师兄果然也是个性情中人。 当下摇头道:“呵呵,王师兄误会了。家师名讳,上童下渊,跟尊师乃是师兄弟,小弟十岁那年蒙恩师不弃,收为关门弟子,是以知晓李彦师叔与王师兄之名。” 王越啊了一声,面上先是一惊,随即大喜,接下来又是一黯。点头道:“原来皇叔竟是童师伯高弟,王越真是失敬了。不知童师伯身体可好?二十年前,曾有缘得见师伯一面,王越也是受益匪浅。” 刘璋不乐道:“师兄,你怎么如此见外?我喊你师兄,你却以皇叔相称,你我虽不是同一个师傅所传,但怎么也是同门,如何生分至此?” 王越微微尴尬,心中想着,虽是同门师兄弟,可你这身份也太高了,我哪敢昝越啊。不过,眼见刘璋神情真诚,不似作伪,心下也是高兴。 他本是草莽出身,虽离了江湖日子久了,却也没将那份豪爽都扔了。当下微微一笑,抱拳重新见礼道:“好,是为兄的不是了,这里给师弟赔罪了。” 刘璋这才回嗔作喜,笑道:“这便是了。咱们师门本就人丁不旺,再那么生分,几代下去,到时候怕是连认都不认得了。对了,师叔门下,除了师兄外,可还有其他兄弟?” 王越摇摇头,叹息道:“应该是没有。当日师父因着师母身子不好,带师母四处寻找治疗之法,便是我也没能在师门待多久。唉,一别便是二十多年了,也不知恩师现在何处,他老人家与师母身体如何了。”说着,脸上现出孺慕之色,眼圈微微发红。 刘璋早从颜川口中知道详情,估计其中纠葛,多半这位师兄也是不甚了了。牵扯到长辈的情孽纠葛,他也不好多说,只得温言安慰一番。王越这才收了思念。 兄弟两人相对而坐,各自说起些昔日随师学艺之事,倒也其乐融融。王越听闻师伯门下,竟有四个徒弟,不由大是欢喜。连连喝了好几杯,道是师伯一支能发展至此,尤其有刘璋这个徒弟,师门光大有望了。 刘璋自有一番谦逊。几轮过后,这才问起王越现况,王越微微一叹,将自己目前境况说了。言下有些唏嘘,更多的却是落寞和无奈。 刘璋笑道:“师兄一身本事惊天动地,何愁没处发挥?小弟不才,有点基业,就是不知师兄是否肯屈就啊?” 王越微微沉吟,有些为难。他这些日子,好多人都给他开出的护院职位,只怕刘璋也是如此。如果真这样,这位师弟开口,自己却是不好推辞了。但想及自己的理想,又不由的大为为难起来。 刘璋心中有数,呵呵一笑,戏谑道:“师兄可是想着到了小弟这儿,能否偷懒吗?咱可有言在先,那是万万不行的。小弟可是有大事需仰仗师兄的,若只单纯护卫,有他们却也足够了。”说着,目光往拔都他们那边一扫。 王越面上一阵激动,霍然抬头看向刘璋,目光中有询问之色。刘璋笑着点点头,也不多说。 王越抖颤着手,举起面前杯子,一饮而尽,深深吸口气,随即避席而起,对着刘璋跪倒拜倒道:“即蒙主公不弃,王越愿效犬马之劳。” 刘璋大惊,连忙扶着,苦笑道:“师兄,你这是作甚。你我师兄弟之间,乃是至亲之人,何必搞这些?” 王越正色道:“主公差矣!既要为主公做事,自当首正主从。你我虽兄弟至亲,然上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刘璋瞠目,见他极是认真,只得苦笑点头,叹道:“得得,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王越这才欢喜。 两人即定了关系,一番欢饮后,便就通往刘府而回。王越也不再多问刘璋给自己的安排,听刘璋话里的意思,只怕多半牵涉隐秘,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刘璋偷眼看着,心下暗喜。他对于王越的定位,自然是火部之主的不二人选。火部有了这个大高手坐镇,才是真的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他倒也不是想要通过暗杀什么的去完成制霸大业,那种手段,也只能偶尔为之,收些奇兵的效果而已,对于大局来说,并无多大意义。 各诸侯哪个不是世家大族?不说刺杀是不是那么简单,就算能杀,难道还能杀了人家一门几百口不成? 所以,火部更多的是一种打击和震慑,乱敌阵脚,协助己方找出可胜之机。再多的,就是刺探谍报之事,那才是最最关键的。 回到府中,刘璋带着王越进了后房,将下人全数打发出去,又令拔都守在门外,这才将自己打算细细说出。 王越闻听大喜过望,他原本以为,这位师弟即便要用自己,怕多也是要观察一阵再说。刚刚过来,更多的,估计不外乎是些教习护卫之责罢了。 哪成想,这个师弟当真是出手不凡,一下子就给了自己最犀利的一个位置。这份情谊和信任,可是大了去了。 王越感念不已,暗暗发誓定当以死相报。两人又在说了一会子话,外面拔都来报,有人送来请柬。 刘璋心中奇怪,唤拔都进来,接过一看,不由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看样子,那边终是要出手了。 这个请柬,是王允送来的。 第179章:你去杀董卓好不好 史书记载,最先谋诛董卓的,正是这位王允王司徒。刘璋这些日子苦苦坚忍,等的也就是这王允的动作。 正因为王允的密谋,才有了后来的曹操行刺失败,然后逃回老家,最终掀起了十八路诸侯伐董卓的大戏。 其实历史上,十八路诸侯伐董卓并未像演义中写的那么富有戏剧性,还有什么酸枣会盟云云。更多的,是一种自发性的行为。由当时的渤海太守袁绍、济北相鲍信先动。 后来鲍信早死,各路兵马纷纷而临,因着袁绍的首发,再加上他当时的名望,才有了暂时推他为盟主的说法。 当然,史书记载是一码事儿,如今这现实究竟是什么样,刘璋此刻也是难以预料。但王允的首倡密议,却是引发这一系列变化的导火索却是不错的。 手中掐着这张期盼了许久的请柬,刘璋长长出了一口气,举步走到门外,眺望着远方天边的落霞,眉宇间有着一丝说不出的喜悦。 王越刚刚归了刘璋,既然碰上这个事儿,自然当仁不让的要随行相护。刘璋想了想,却是并未同意。要知道王越手中掌握的力量,本就不该显露在天下人之前,他自己又正好一直处于被动的低调中,这将是最大的一种隐秘。如何能为了一个宴会的护卫,就将他暴露出来? 王越听了刘璋分析,这才猛省,当下不再多言,仍由拔都带十八铁卫,颜良文丑二人贴身相护而行。 待到晚间时辰到了,刘璋带着一行随从直趋司徒府。王允得报,知道刘璋来了,不由大喜。 这阵子刘璋一直闷头不出,旁人只当刘璋怕了,王允这老狐狸却心中怎么也是不信。非但不信,反而隐隐猜到刘璋的一些心思。 今晚思来想去,还是给刘璋发了这张请柬,其中未尝没有试探之意。要知道董卓两次请宴,刘璋可都是找各种理由推了的。今日虽说自己打着过寿辰的幌子,但若刘璋真是怕了董卓,自也绝不会出席,以落董卓嫉恨。 而今刘璋来了,那么,说明自己前些时日暗暗猜测的事儿,就八九不离十。老狐狸心中如何能不开心? “哈哈,老夫贱宸,能得皇叔亲至,实不胜之喜啊,迎接来迟,还望皇叔莫怪。”大门外,王允亲自出迎接着,见了刘璋下马,拱手上前见礼笑道。 刘璋眉花眼笑的点头,哈哈道:“司徒客气了,生日好生日好啊,你这再不过生日,我都想过了。” 王允心中一震,偷眼窥了刘璋一眼,却见他面上毫无半分异色,一时还真拿不准刘璋这话究竟是顺口所说,还是另有所指。心中暗凛之余,忽然有些忧喜参半,忐忑起来。 刘璋也不理会,一路随着王允往里走去,指点着园中各处景致,一副兴趣极浓的模样。 王允就忍不住的郁闷,这小子年纪不过刚过弱冠,咋怎么看怎么像只千年小狐狸呢? 我这园子又哪里好看了?你丫皇室宗亲,世代富贵,那园子却不知比我这好上多少倍,却来我这儿装疯卖傻,大赞特赞的。也好,大家都在演戏,且看谁演的更到位就是了。 大小两只狐狸各自心事,面上却均是一片喜气洋洋,肩并肩的携手进了偏厅。 一进厅中,但见里面已是坐了不少的人。见了刘璋到来,先是惊奇,随即纷纷起身见礼。 刘璋含笑应酬,暗暗打量。但见尚书仆射士孙瑞、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公业、执金吾杨瓒等人都在。再往里看,一人白面黑须,细目长眉,不是曹白脸又是哪个?心中越发笃定,哈哈笑着,与众人拱手见礼,往王允安排的席位上坐了。 刘璋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来了,便也开始了筵席。一时间,水陆俱陈,菜香酒醇。两边一溜儿乐班子,鼓瑟生肖,好不热闹。 王允心中有事,只是不停的举杯邀客劝饮,众人也个个都是人精,自也不会为了真个来吃什么酒席的,都是虚应故事一番。 唯有刘璋同学,那叫一个埋头苦吃啊,一手掐着杯子,一手举着筷子,简直都要忙不迭了一般。 滋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的,吃的那叫一个畅快滋润啊。这且不说,一双眼珠子也是骨溜溜的不停往那些歌者舞女身上瞄着,挨个瞅的那叫一个仔细啊。 王允等偷眼看着,都是不由的暗暗皱眉,只当他年纪幼小,见色心动。却哪里知道这位刘衙内,这会儿一门心思的,正找那个传说中的貂蝉呢。 众人不知道刘衙内心思,心中虽说有些腻歪,却也不至于因此见怪。少慕方艾,本也不算什么毛病。就是这吃相难看了些,瞅着那吧唧着的嘴上,油腻腻的一片闪亮,就都是忍不住的咽口唾沫,再看向眼前的菜肴,更是少了三分胃口。 王允也完全没料到刘衙内这般好胃口。原本以为大家都会随便吃几筷子,然后个个露出些阴郁,自己也好借此施展。但如今有了这么个另类,一时间却不好多说了。 你总不能在人家吃的正欢快的时候,忽然嚎上一嗓子吧,那得多掉份儿啊?大凡君子,就不可能干出那事儿来。 所以,只能慢慢再等等了。到了最后,满席上,众人都停了筷子,便只剩下刘衙内一个人仍自在吃。 嗯,鸡翅膀不错,啊,这个糟熘鱼也不错,咦,这是啥?哦哦,是萝卜丝…… 刘衙内一边吃,一边不断品评着,众人尽皆一脸的惨不忍睹。 好歹总算是等某人打着饱嗝放下筷子了,大伙儿都不约而同的长出了口气儿。 王允略一酝酿,就要来个放声大哭,却忽听刘璋同学开声道:“哦,对了,王司徒,那啥,有汤吗?” 王允那一嗓子没来得及嚎出来,险险一口气走岔了。脸红脖子粗的咳了半天,才木然吩咐下人,给皇叔奉上鲜汤一份。 刘皇叔乐的见牙不见眼的,捧着那碗鸡汤,滋溜滋溜喝的那个香啊,众人尽皆一头黑线搭下。 正当大伙儿一个个都强自忍耐着快到极限了时,却见刘皇叔忽然停了下来,两手抱着那碗,定定的出着神。 众人看得奇怪,方待要问,却只听一声声抽抽搭搭的哭音儿传出,不由俱皆大惊。 眼瞅着刘皇叔那泪串子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哟,王允已是看得张口结舌起来。 话说这是俺的保留项目好不好?你这一哭,让俺待会儿咋演下去啊?王允老头儿有些发懵了,被人抢了戏份儿,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士孙瑞眼见刘璋只是啜泣不停,要是没个人问他,只怕这阴霾的小雨,还真不知何时能停,只得叹口气,假作关心的道:“皇叔,皇叔且请节哀,不知何事竟让皇叔如此悲戚?” 士孙瑞这话问出,众人都是又觉的心头一口憋气再次喷了出来。大厅中一连串的呼呼之音儿。日的!总算有人发话了,再这么下去,非憋死不可。众人不约而同的忿忿想着。 “我…我…唉,我喝着这鲜美的鸡汤,忽然就想起了那苦命的侄儿来,也不知他这会儿身在何方,可能喝的上口汤不能。”悲戚的刘皇叔抽噎着,断断续续的泣道。 众人又是一呆,你苦命的侄儿?怎么刘范还是刘诞的孩子找不见了吗? “呃,这个,难道是大公子,呃,或是二公子的孩儿出事了?怎么回事?”尚书郑公业年岁大些了,见他哭的着实伤心,心中不落忍,不由问了出来。 “嗯?我大哥二哥?他们家孩子都挺好的,谢谢老尚书挂记。”刘皇叔用袖子擦了擦泪,很是感激的说道。 郑公业险险没背过气去,瞠目结舌的不知所对。你大哥二哥的孩子都挺好,嗯,我不挂记,我挂记他们干啥啊,我吃饱了撑的吗?可他们没事,你这一口一个侄儿的,你哭你妹啊你! “唉,我是哭我那皇帝侄儿呢,咱们大汉少帝。也不知被天杀的董卓弄哪里去了,我日他祖宗个猴的!”刘璋同学一脸的愤恨,满面悲戚的骂道。 众人脑袋都是一晕。介个,您崩惦记了,董卓不都说了吗,做怨诗给杀了啊。唉,而且,那也不是皇帝了不是。 士孙瑞醒过神来,轻声的劝了两句。 刘璋忽的放下碗,怒道:“毛!什么杀了?谁见了?尸首呢?埋哪儿了?他说杀了就杀了?骗谁呢?要真杀了,前些日子,他满城的搜什么呢?哼,再说了,我当时就说了,我不承认现在这个皇帝,董卓算哪颗蒜?他说废了就废了,他是先帝吗?反正,没见到少帝尸首,我就只认少帝,别的一概不认!” 他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都是闪过一抹异色。这些人哪个是傻子啊?提头知尾的,刘璋这么一说,哪还有个不明白? 少帝死没死的不知道,但眼前这位,是打定主意在这上面做文章,至少让董卓挟制起来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了。话说,这个名头倒是不错。可最大限度的限制董卓的势力外延。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都是目光一闪,心中暗暗有了主意。董卓说杀了,咱们回头就去散布少帝还活着的消息,绝对能让董卓头疼死。 正各自算计着如何完成这个计划,刘璋忽然歪头看着王允道:“王司徒,我听说你有把好刀子是不?叫什么七星刀的。” 王允没捞着演戏,正郁闷呢,听他问起,愣愣的点点头,问道:“是,怎么?” 刘璋点点头,忽然又转头看着曹操道:“孟德,你去杀了董卓好不好?” 曹操正自举着杯子喝酒,心里琢磨着刘璋呢,耳中忽然传来这话,不由噗的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第180章:你很好色 “孟德,你去杀了董卓好不好?” 刘衙内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出来,曹操全然没有准备,一口酒就喷了出来,其他人也是被呛的不清,厅中一片咳嗽声。 众人相互木木的对视一眼,都是一副茫然之色。虽说大伙儿凑在这儿,想着的就是怎么折腾董卓,但张口就叫人去杀人的,这位皇叔可全没半分客气。 “咳咳,皇叔,这个,不知皇叔何出此言?操闻听皇叔也熟谙技击之术,如何不去,却让操去?”曹操有些郁闷,半响,定了定神,抬头看着刘璋问道。 “这有啥不理解的啊?”刘衙内一副想当然的神情。“我是会技击之术,可董卓他不给我杀啊。在座的其他几位,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哪个技击之术在你我之上?既然我不行,当然就是孟德了。” 饶是曹操权变多智,听了刘璋这话,也是一阵的猛翻白眼。你去杀董卓不给你杀,这不废话嘛,你杀谁人家也不给你杀啊。 可为毛你去杀人家不给杀,就得我去啊?难道我去杀,人家就给我杀了?凭什么啊?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刘璋左右看看,摇头道:“你这阵子费劲心思的留在董卓身边,委曲求全的,别说是真的要投靠董卓啊。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难道我也不知道吗?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吗?现在这机会有了,你拿着王司徒的刀,就说献宝刀。董卓必然不防,然后你抽刀趁着给他看的功夫,喀嚓,给他来一下子,多给力啊是不是?去吧,你将会是咱大汉的功臣,天下人都会记着你的。” 刘璋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说拿刀切个西瓜一样那么轻松。曹操一片木然,众人却都是眼中升起一片异彩,齐齐转头看向曹操。 曹操现在说不出是个啥滋味,震惊、郁闷、憋屈、不甘、羞怒、忌惮,种种情绪纷至杳来,混杂一处,都不知该说啥好了。 自己的所有准备,刘璋竟然足不出户,却把握的如此精准。一番心思,也是全然说的半分不差。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千年狐狸变的嘛! 可你这么牛没关系,那咋也得给俺们留点表演的空间是不是?至少等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了,然后俺再来大笑三声,潇潇洒洒的一番豪言壮语,慷慨而去,那样才有易水寒的一去不还,有荆轲同学的悲壮嘛对不对? 可现在呢,这算啥?孟德,你去杀了董卓吧……,介个,你让人怎么提的起心气儿嘛!曹操这个郁闷啊。 “孟德………”王允老头鸡动了!眼见着曹操木木的不说话,不由开口颤声叫了他一声。那两眼泪花激涌着,幽怨哀婉缠绵到了极处。 曹操目光迎上,不由的就是一阵的不寒而栗。 “既如此,好,我去。”曹操很无奈,曹操很愤懑,曹操很受伤,很委屈。 厅中众人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面上都显出一份狂喜之情。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董卓横尸当场,被大伙儿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一样。 刘璋耸耸肩,自顾自的叨了几口菜下肚,在众人一片激奋之色中,又慢悠悠的道:“嗯,提前留好后路,万一杀不掉,你就跑。跑回家去,他也就拿你没法了。我相信,你会做好这些的。” 众人一呆,这还没去呢,咋就想着跑路了呢?曹操却是又一阵的郁闷,只觉着脊梁骨后面一阵的发凉。 这人打从进来,就好像没怎么真的正经说话,每每都是轻飘飘的,就好像跟人闲话家常一般。你吃了吗?上街去啊?哦,回见哈。全是这么一副样子,可明明这是掉脑袋的事儿好不好?怎么可以这么一种态度呢? 这会儿,甚至考虑到万一自己不成,帮自个儿想着逃跑的事儿,都跟买了颗白菜一样,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曹操很想扑过去,扒开丫的脑袋瞅瞅,里面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只是目光在他面上一转,忽然心中又有些明白了。 多简单啊,死道友不死贫道嘛,又不是他老人家去冒险,他紧张个屁啊?这本就是拿别人当炮灰,大喊着兄弟们上,我殿后的牲口嘛,既然如此,还有啥不能理解的? 只是这家伙,一步步,一环环,算计的也太让人恐怖了。先是把董卓得罪了个死,却又让董卓心有忌惮,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他。然后又玩了手辞官,将所有矛盾轻轻松松化解了,转移了。 等天下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全被移开了,没人关注他了,他又蹲在角落里,给这个扇扇风,给那个点点火,自个儿却在一边跟没事儿人一样偷着乐。 曹操甚至能想到,一旦真的得手了,这丫的肯定第一个跳出来,义正言辞的数落董卓各种罪状,大作痛心疾首状。 这些事儿,曹操想明白了。但是却根本没法化解,这就是阳谋,除了按照他的步骤接招拆招,没别的办法。 曹操心中想着,寒气儿大冒之余,牙根儿忽然也痒痒的厉害。瞅着王允令人奉上的七星短刀,拔出来看了看,又在揣到怀里,起身告辞而去。 他这一刻想的,除了明天怎么既能刺杀了董卓,还能安全的撤离。他从来就不是个慷慨赴义的性子,大义之事自然要做,但自个儿的性命却永远是第一位,这个原则不能变。 哦,还有就是,但愿以后跟这个刘皇叔不会有什么交集,对于刘璋,他已经不知不觉的有了阴影。 刘璋眯着眼送曹操出去,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不由微微的勾起。曹阿瞒、曹白脸,别怪我,没办法啊,既然后面还需要你搅风搅雨的,不能现在消灭你,那么,给你在心中留个深刻的印象,也便于咱们他日好见面不是?哥对你也是一片苦心了,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啊。 众人不知内里关窍,想着或许明日就能除掉国贼,扶起了大汉,自个儿等人成为挽狂澜于即倒,名标青史的人物,个个都是一副昂然之态,兴奋莫名。 各自相互一番辞别,往家中做梦去了。 刘璋笑眯眯的落在最后,也不和王允告辞,拉着架子,却又要随着王允回屋。 王允今个儿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激动混合着郁闷,憋屈与期盼齐飞。眼瞅着这位说话行事很有些颠三倒四,偏偏又总能奇峰突出的大汉皇叔,好像还有话说一般,只得强笑着请他回了屋中坐下。 “王司徒,我听说你很好色啊。”刘衙内施施然坐了,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王允先是一愣,随即涨红了面孔,额头上青筋一个劲的跳着,霍然起身指着他,却是气愤填膺,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是什么人啊?那是清流!是君子!这种身份,怎么可以被冠以好色两个字来形容呢?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侮辱,是诽谤!王老头怒了!死,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 “暧暧,别激动。你这么大岁数了,激动个毛啊。好色又不是什么不好,但凡是爷们,谁不好色?我也好色!”刘衙内风轻云淡的看看他,淡淡然的说着。 王允听他自承好色,这心中倒也有些顺畅了,盯着他一阵猛瞪,这才恨恨坐下。 人就是这样,做得说不得。但若说了,那就得有个差不多分量的一起担了名头,不然就是侮辱。刘璋很明白这种心思,所以,等王允坐下,瞅瞅他,又笑嘻嘻的道:“咱们不同之处,就是你们好色,只偷偷的做,只做不说。我好色,却是正大光明的做,敢做就敢说。所以,我是君子,你们是小人。当然,这个君子,是花中君子。” 王允又是一阵头晕,口中有些发苦。我今晚干吗请他来啊?我很贱吗?这一晚上的,好像他才是主人,是主角,我整个就一小铃铛,跑龙套的。这种感觉,说实话,王允很不喜欢。 从年轻求学之时起,他就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叱咤朝堂,挥斥方遒,成为一个人人瞩目的领袖人物。他没有叛逆之心,他要的只是那份属于一个臣子最无上的荣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王允,将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人。 他喜欢众人的目光跟随着他,崇拜着他,仰视着他。他自负自己身具这种素质,只要想做,就一定可以做到。而且,也只有自己做出的,才是最正确的。只有在自己正确的参议下,天下才能国泰民安,富裕祥和。 可是,今天,今天完全没了自己什么事儿。打从这位刘皇叔来了,好像什么事儿,都是他在主导。而且,现在居然还说自己好色,自己自问从未得罪过他,甚至有了今晚之事,两人更应该是一种同志,一种同盟之友的关系。他这么说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允很纠结。 可怜的王允,他哪里知道,从后世书上对他的记载,实在让刘衙内很难对他有好感呢。 其中固然知道貂蝉一事大概是虚构,但终归那演义对后世影响深远。即便是刘衙内明白他或许是冤枉的,但也总压不下那口气。 自个儿躲在后面,却将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子推出去,用自己的美丽,自己花一般的身体去周旋于虎狼之间。于国固然有恩,但却绝不为刘衙内接受。 美丽的女子,是上天的恩赐。是拿来疼的,是放在身后呵护的,怎么可以将应该由男儿去解决的事儿,找那么蹩脚的借口,从而无耻的推倒她们的身上呢? 这且不说,等到女子牺牲了自己,换来了和平。本该顺顺利利,以天下,以大局为重时,这位王允王司徒,却因为那份令人愤恨的固执,令人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的所谓忠直,再次将和平击的粉碎,使来之不易的和平果实,彻底成了泡影。 很伟大吗?最后为了国家,好一番慷慨陈词,然后毅然自己跳城而死,果然壮烈。但刘璋很鄙视他! 没有这个王司徒在董卓死后的趾高气昂,没有他那个愚昧到了极致的刚愎自用,不准西凉士卒投降,何来后面的一场灾难? 那个时候,甚至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可曾想起过,那位默默付出的女子? 他可曾有想过,所谓的胜利,本不是他该染指的。他没那个权力,最有权力的,应该是那个被他弃如鄙履的可怜女子。 既然如此,知道了这些事儿的刘衙内,又怎么可能对他真的尊敬了? 第181章:所谓貂蝉 “皇叔究竟想要说什么?王允自问从未对皇叔有任何失礼之处,为何竟受此辱?”王允不明白,喘息着忿忿问道。 刘璋笑眯眯的看着他,耸耸肩,摇头道:“王司徒怎么说?我哪里有侮辱你?我只是说了个男人们都有的通病而已,不过是直白了点,你非要对号入座,我可是真的无奈了。” 王允不明白什么叫对号入座,但琢磨着里面的意思,倒也不算难理解。一时间,面孔又涨得通红。 “我挺喜欢演戏的,你可以把我当做偶像派的。”刘衙内满嘴跑火车,新名词儿一个接一个的,王允瞠目不知所对。 “何为演戏?又何为偶像派?”王司徒感到一丝愧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没学问,这位皇叔所说的话,竟然完全不懂。 “哦,很好理解啊。所谓演戏,就是表演,嗯,就比如歌舞、奏乐啊之类的。那个偶像派嘛,嗯嗯,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我是一个很英俊、很潇洒、很有魅力的表演者。懂了没?” 刘衙内很自得的解释着,并非常期许的望着王司徒,希望他能清醒、清楚、清晰的表示出赞同之意。当然,主要是对于刘衙内自身的那番解释。 王允愕然,心中翻腾如排山倒海。嗯,不是震惊的,是恶心的。堂堂皇叔之尊,竟然自比最最低贱的乐师、舞姬这些下等人。王允实在难以理解这位主儿究竟是个什么心态。而毫无半分扭捏的说自己什么很英俊、很潇洒、很有魅力,王允只想呕吐。 “皇叔到底想要说什么?”连连几次深呼吸,王司徒好歹压下那股翻涌,强颜欢笑的问道。 “哦,其实也没啥。我听说你这府上,有个叫貂蝉的舞姬,属于演技派的实力选手,能不能请出来,我们也好切磋一二?实话说,我这也算慕名而来了,王司徒不会为了好色而敝帚自珍,不肯让她见我吧。”笑眯眯的端起杯子,轻啜一口,刘衙内图穷匕见,扬了扬眉头问道。 “什么?!一派胡言!”王允闻言,脸上先是一副迷茫之色,随即便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叫道。 “皇叔欲要害某哉?究不知允与皇叔哪里得罪了,竟以此大罪陷害王允。貂蝉乃宫中女官之职,王允何敢以宫中之人为舞姬?此便说与谁人也是不信,王允身正不怕影斜,自也不惧任何人诟之!”老头儿浑身哆嗦着,真怒了。 什么演技派、实力选手云云,前面有了刘璋对于另一个相近名词的解释,王允不过稍一转念就明白了。但后面竟说他用皇宫中的女官为自家私人歌姬,这却几乎就是可以屠九族的逆天大罪了,形同谋反。老头儿安得不急?不怒? 呃,刘璋微微一愣,随即也就释然了。他自然知道貂蝉一词,其实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宫中女官的一种职司。只是,他只怕若真有以这个为名的女子,自己不说明白了,王允老头会不清楚。 嗯,不过,瞅着这老头眼下的模样,史书所记,多半才是真实的。所谓貂蝉,怕真是只是后人的一种误称,不过是指的一个美丽的歌女而已。 想到这儿,呵呵一笑,摆摆手摇头道:“王司徒别误会。我只是说,那个女子的名字叫貂蝉,并不是指你以宫中女官的意思。怎么,难道你府上没有唤作貂蝉的女子吗?” 王允听他解释,这才明白,只是明白后,却又呆愣。谁没事会用这个当做名字的?找死吗?只是,看眼前刘璋并没玩笑之意,皱眉想了想,这才肯定的摇摇头道:“皇叔从哪里听的这种传言?绝无此事!允府上虽歌姬众多,却并没以此为名之女。” “没有?嗯,那,我听闻司徒府上,有一个绝色佳人,最擅歌舞,司徒还有收为义女之心,这事儿可是有的?”刘璋皱着眉,沉吟一阵,这才试探着问道。 王允面上青红不定,目光不由的有些躲闪。这事儿当然有了,可这也不过是没几天的事儿啊,这个刘璋却是如何得知的?此时问起,又是何意? 什么切磋之类的,王允就是再傻上百倍,也是绝不会去信的。有心要不承认,但见刘璋目光灼灼,心下却是不由的一虚,咳了两声,这才不自然的点头道:“这个,咳,嗯,想来皇叔所言,乃是指的红昌了?前几日在街上偶遇,见她欲要卖身葬父,一时动了恻隐,这才将其买回。今日也不过刚刚将其生父丧事办好,却不想皇叔足不出户,竟连这等小事也知道的如此详尽……” 王允开始本是有些嘲弄之意,只是说着说着,面色却不由的渐渐变了。 正如他所言,这本是个极小极小的事儿,这位皇叔又几乎是很少出门,但竟能这么快的,并且如此精准的了解了此事,其中所透露出的含义,可真真的是让王允不寒而慄了。 他一来是惊怖于刘璋这么做的含义,以及刘璋显露出和平日行为完全相反的势力; 二来,却是由此想到,连这种小事,刘璋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么,做为至少表面上势力比刘璋强大无数倍的董卓,会不会也知道了今晚自己府上之事呢?若是知道了,又将会是个什么局面? 曹操若明日得手了,自然是万事大吉,可万一出现岔子,董卓要是知道今晚之事,自己阖府上下,又哪里还有命在? 想到这些,王允再没了考究刘璋怎么知道自己买了个歌女的事儿,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片刻间,便湿透了几层内衫。 刘璋哪知道误打误撞的,竟把个王允吓成这样。见他两眼无神,身子微微发抖,不由的有些奇怪。 他听王允承认了有这码子事儿,心中已是有些了然。估摸着这个叫红昌的女子,必然真是国色天色,从而后来在民间都有些流传了,这才导致那位小说家,为了增加噱头,将其插入了这错综复杂的汉末政治争斗中。 不过,虽然知道这事儿果然是虚构的,但有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在这,却是不容置疑的了。既如此,在刘衙内得知这颗好白菜还没被王老头拱了前,那是怎么也要想法子挖过来的。 既然定下了这个心思,对于王允的心中所思,也就不太在意。在他想来,也不过是老头想到自己或许在监视他,从而感到了莫名的危险而致。对此,他自然不会多解释,眼下自己身处危险环伺之地,震慑力只会嫌少,哪会怕多? 当下微微一笑,咳了一声,打断王允所想,笑道:“哈,果然是有这么个人啊。那好极了,王司徒可肯请这位红昌姑娘一见吗?” 王允定了定神,只想着赶紧怎么打发走这个瘟神,好静下心来思索下其中可能出现的变化,当即强颜欢笑道:“皇叔有幸,允焉敢不尊?便请稍后。”说罢,命人去传红昌来见。 刘璋大喜,既然达到了目的,便不再去撩拨王允,只自顾捏了杯子轻啜着,目光有些迫不及待的往门口瞄着。 不多时,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淅淅沥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奴红昌奉命前来。” 王允啊了一声,扬声让她进来,刘璋放下酒杯,一瞬不瞬的望着门口。 珠帘轻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似玉般洁白,如瓷般细腻,堪堪能见的几根小指,有如春葱一般,泛着一层朦然的萤光。 帘笼向边上一挑,清脆的珠音相互敲击,有着如同泉水飞溅的脆声,清澈玲珑之际,一个如梦如幻的身影,袅袅而入,室中便忽然似腾起一阵轻雾。 如云青丝重叠,斜斜在一侧坠下,一支雀嘴青玉簪别住,微微弯曲的雀嘴,似是勾住了几抹流云。 云影疏淡之际,细瓷般的一张俏脸显现,黑宝石似的眸子流光微盼,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柳枝拂过平静的湖面,漾起一圈圈水纹,惊惶着蔓延了开来,胭脂被水湮湿,霎那便淡淡的铺了开来。 长长的睫毛,将月光晒得细细碎碎,浅浅的,便是低垂着眼帘,微微的翘起,也似能在上面放住一根火柴。 挺翘的鼻翼犹如打磨的到了极致,微微有着剔透之意,轻轻翕合几下,鼻翼下一点樱红抿了抿,便似抿住了整个屋中的烛光。 脚下有些迟疑,长长的孺裙下,莲花弓鞋上,翠绿色的轻绒微微颤动,落足无音,听在刘璋耳中,却分明有种夏季的火热。颤的人心头也跟着一动一动。 云流水袖拖曳,斜斜往左一收,翠色的交领小衫,便将那两堆雪脂琼堆颤巍巍的拥起,洁白的孺裙晃动起一帘轻纹,女子矮了矮身,风儿般轻柔的腰身弓着,默默的施了一礼。 “此,便是红昌。红昌,这位乃是当今皇叔,受封广陵候的刘璋刘季玉公,你且去见过了。”王允目中闪过一丝火热,转瞬不见,微微捋须,对着红昌向刘璋一引,开口介绍道。 “奴红昌,见过皇叔。”红昌脸上有惊色划过,微微抬头窥了刘璋一眼,只是迎上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眸,却如忽然受了惊的小鹿一般,连忙敛起,轻吐樱唇,施礼拜下。 这么……年轻……的,呃,皇叔。红昌心中在震惊完刘璋的身份后,却不期然的升起无数的好奇。 只是刚才蓦然不及躲避的对视,那人亮亮的眼神,却让她被灼痛了似的不敢再去相迎。 “擦擦的,擦擦的,我擦擦的,极品!妖孽!祸水啊!介个,不行,要收!一定要收的!唉,会不会受不了?不管了不管了,死就死吧………” 微微弓着身子,半天不见对方让自己起身,红昌心中很是委屈,却不敢露出半分异色。 正自哀叹之余,耳中却忽然传来一阵阵的碎念,古里古怪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壮着胆子,再次偷偷拿眼去看,心头却忽如深山中静寂的幽谭,突兀的被一颗顽皮的落石击中,咕咚的清音袅袅,在极深处、极静处,颤悠悠的连出回声无数。 第182章:名字 这个世上,有些事是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联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缠。但有些事儿,却往往毫无半分逻辑,之所以有了关联,只不过源于一种单纯。单纯的美丽,或者单纯的不美丽。 刘璋历经了两世,前一世,他以风华正茂的年纪,自认在青春云集的金字塔里,见识了诸多风光。这一世,他又遍尝了如安琪儿、赵雨、吴苋、邹玉娘、熏儿、张钰等的各种妖娆。 在他认为,他几乎已经看遍了世间的妩媚妖娆的风景,再往后,估计最多就是慢慢品味其中的细水流长。 但这一刻,在蓦然见到了红昌,这个后世所谓的貂蝉后,他忽然察觉到,原来世间的风景,他才只不过看到了山这边的景致。 而在他忽然兴之所至,偶然翻过了一座小山,蓦然发现,原来,还有那么一种美丽,等待着他去激动和拥有。 “皇叔,咳咳,皇叔!” 耳边有人在喊,嗯,哦哦,是在喊自己,刘璋收回了有些茫然的目光,定了定神,转头循声看去。 一个老头,呃,很面熟啊,啊,是了,是王允。刘衙内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是想起了自己身处何方。 方才一瞬间的惊艳,他出奇的并没有露出任何猪哥相,他只是震惊于一种极致的美,只是一种欣赏、一种沉醉,是那种不关乎任何色与欲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惊艳太过于突兀,他一时没有防备,这才有了这种失态。对于所谓的古代美人,他其实多半是有些不信的。 来了这汉末时空,又有了家中那些娇娆,他更是有些坚信了原本的看法。古代美女美则美矣,却也并无什么真的如同书中描绘那般,令人见之便会震惊云云。 古代的美女们,其实不过只是比之现代美女们多了一些时代属性的沉淀。多了些含蓄,少了些张扬,甚至,有一些,都比不过后世的美女。 毕竟,再美的基因,也是需要饮食营养的支撑。若一个天姿国色,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只怕多半也只能去臆想一下那美人的骨头了。 至于那骨头是不是真的就是不同,只怕也只有偏执狂或者神经病才能分辨出来。 刘璋的失态,只是一种粹不及防,却也侧面说明了红昌之美。被王允喊醒后,倒也有些难得的小尴尬。 “啊,呵呵,咳咳,这个,嗯,王司徒,唉,我理解你了。”刘衙内摸了摸鼻子,眼珠儿转转,先礼貌的请红昌坐下,这才歪头对王允叹息着。 王允就是一呆。理解我?我有什么需要你理解的? “如此绝色,可以称的上是清丽人间了,王司徒虽然这个年纪大了些,毕竟也还是凡人,见之而心动,嗯嗯,当然可以理解。”刘衙内老神在在的剖析着。 王允登时老脸通红,有心要发作,却是顾及身份和脸面,忍的半天,终是闷闷的哼了一声不作理会。 红昌在旁低垂着臻首,灯影摇曳下,天鹅般优雅洁白的颈子,勾勒出一个完美的曲线。耳中听着旁边一老一少的对答,心中忍不住的羞涩之余,却是有些憋不住的想笑。 这个少年皇叔,言语古怪,却是有趣的紧。如老爷这般地位身份,平日里又何曾这般被人损过,偏生却反驳不得,只怕定然心中憋屈的紧。 她只是个小女子,便是再美,也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在这个时代,女子除了依附男子存活,再没了他途。 她怀着小心思偷偷取笑着,蓦地却又想及死去的爹娘,从此后自己孓然一人,人世间便再无所依。 眼前两个男子,少的也罢,老的也罢,对于自己都是一般的结果。甚至,自己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便纵有千般有趣,自己却又暗笑的什么劲儿?想及此,不由的又是一阵黯然神伤,自爱自怜起来。 “红昌姑娘,我已经听王司徒说起你家人的事儿了,还望节哀顺变。人之一生就是如此,坎坷荆棘遍地,你只有往前走,才能趟出属于自己的坦途。想必,令尊令堂九泉之下,也是盼着你能一生平安喜乐,勇敢面对一切的。” 心中正自哀切,耳边却忽然传来少年皇叔清朗的语音。字字句句之间,不见半分调笑之意,却殷殷的满是安慰鼓励之气。 红昌初时听的一怔,随即却忽然觉得心中极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初见时的惊惶羞涩,便如被温水浸过了冬雪一般,暖暖的让她有些懵然。 不知哪来的勇气,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那张俊朗的面孔。体会着那星般眸子里的关切之意,微翘的睫毛抖动起来,将一眸子的雾气漾起,化作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暖意,来回的将她裹了起来。 “呵呵,你可千万别哭啊,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那啥,咱们说点别的,嗯嗯,我现在知道你叫红昌了,却不知你姓什么,这名儿也是你的本名吗?可能跟我说说?”少年眼中有着一股怜惜,笑眯眯的向她发问着。 “奴姓任,小字红昌便是先父所赐。”红昌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觉得少年的声音让她很是舒服,让她有种莫名的信任,想也不想的,便张口回答着。 对于自己的姓氏,便帮着自己安葬了父亲的王司徒都是未曾知晓的。是了,王司徒又怎会想知道自己的姓氏呢?自己原就是个低贱的平民罢了,也只有他才会如此不同,竟能想到问自己的姓氏。红昌暗暗的想着。 “哦,姓任。任红昌,任红昌,果然,果然,呵呵,这老罗看样也不全是胡扯,总是有些个功底的。” 耳中听着少年低低的念叨着,红昌不知他口中的老罗是谁,但自己的名字在他念来,却忽然感到一阵的心跳,又有着说不出的开心欢喜。莫名的,似乎极想让他就一直这么念下去。红昌想到这儿,不由暗暗吓了一跳。脸颊有种烧灼的感觉。 “哦,对了,任姑娘,我听说你极擅歌舞,不知可有此事?”少年的思维似乎完全不可捉摸,突然就又问起了歌舞。 红昌有些愣怔,却下意识的点点头,轻声道:“红昌家贫,原是想着以此为家中谋些出路,奉养爹娘,此番却是……”说到这儿,陡然打住,醒悟过来,这些事儿可不应该多说,免得惹人不快。 “嗯,我有个想法,哦,当然了,只是个人的建议哈。你听听,若是觉得还行,就用,若是觉得唐突,也就只当大家一笑。”少年眼睛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有些亮亮的,那亮光却让红昌的心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便请皇叔示下。”红昌不敢多看,微微抬眸,又赶紧敛下,轻轻的回答道。 “嗯,我的意思呢,任红昌这个名字呢,是你父母给你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这个是很有意义的,不可以不珍惜。而且,这个名字,还承载着你当初一番苦难的心思和经历,但是,从今而后,你将有新的生活,有新的人生,你或许还会去舞蹈,去歌唱,那么,不如给自己选个其他的名字,比如艺名什么的,在外便用这个名字相对,将原先那个名字珍藏起来,只对自己用,对自己最亲近的人用,这才能区别出其珍贵之处,不知你感觉如何呢?” 刘璋眼珠转着,心中却有种不为人知的恶趣味,一发不可收拾的涌了上来,谆谆诱导着。 红昌听的却是心中感动。自己的名字很珍贵吗?是的,对于自己逝去的亲人,还有自己本身,自然是极珍贵的了。以后随了旁人,多半人家是不肯让留住的,与其那样改,自己重新选个对外的艺名,嗯,这个说法有些奇怪,咳,管他呢,他说的倒是真不错的法子。 “多谢皇叔。只是……只是红昌不知改如何取名。”红昌低着头,星子般的眼眸敛着,里面宛如藏着无数宝藏的星海,微微露着期盼的神色。 “哈,这有何难,不如我帮你取一个好不好?那啥,嗯,我是当今大儒郑康成先生的朋友,帮你取名倒也还勉强够的上份儿。”刘璋听她应了,两眼笑的要眯成一条缝儿了,随口就搬出了郑玄的名头。 旁边王允目瞪口呆的看着,心中却为郑玄大大不值。好嘛,一个堂堂大儒的名号被人搬出来,却只为了给一个歌姬取名,竟然还说勉强够的上份儿。却不知康成先生得知,会是何种神情。 红昌却不知郑康成是哪一只,她只听到这个少年皇叔肯给自己取名,心中便忽然涌动着要满出来的欢喜。 轻轻吸口气,勇敢的抬头看了刘璋一眼,两颊便如染红了遍山群岭的十月枫叶,惊喜的眸光,霎那间迸出令人晕眩的妩媚,迎着刘璋亮亮的目光一对,随即低下,点头轻声道:“奴多谢皇叔赐名之恩。” “好!哈哈!”刘璋见美人儿应了,不由兴奋的一拍掌,眉花眼笑的道:“那便叫貂蝉吧。” 第183章:绝世美娇娘 站在大门外,王允亲自送刘璋一行。比之来的时候,刘璋队伍中却是多了一辆小车。 瞅着渐行渐远的众人背影,王允负手立在门外,神色复杂至极。月影暗昧不明,从时时飘过的薄云中,挤出疏疏落落的银光挥下,左近的树木、房檐便尽皆变得晦涩迷蒙,一如王允此刻的心情。 一场请宴,由主角变成了配角,失去了一把宝刀,送走了一个美人儿,这,便是今晚王允王司徒的收获。 貂蝉歌舞不俗,这个王允自然是知道的。但上升到刘璋口中所谓的艺术,王允就有些瞠目结舌了。 跟这个刘皇叔喝了一晚上的酒,新名词儿层出不穷,让王允不是一般的郁闷纠结。做为一个老牌的清流名士,他从未如今晚般觉得自己原来学问还是少了些。 正因如此,当那位刘皇叔大义凛然的告诉他,自己想要为貂蝉买回身锲,并将与之进行深层次的艺术探讨,希望王允答应时,王允只得忍痛割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美娇娘,就变成了刘衙内的艺术交流对象。 其实王允本不想答应的,但是刘皇叔言语间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他隐隐感觉似有所指,应该是与董卓一事有关,这却由不得他为了美色而耽误。 大丈夫何患无妻?王司徒只要有朝一日登上峰顶,何愁没有美娇娘?所以,他一旦察觉跟所谋大事可能有关联,那是怎么也不会扯后腿的。 只是,他究竟想要怎么做呢?王允在门口好似站成了望夫石,皱着眉头苦思不解。今晚最后讨要貂蝉时,他似乎隐隐透露出曹操不一定能成功,这叫王允心头陡添无数压力。 此人行事莫测高深,言语思维有如天马行空,完全让人捉摸不透,却偏偏每每都点到点子上,让人不得不好好思量。 “唉——” 长长的叹息一声,王允终是抬起头来,看看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转身进了自家大门。 跟在后面的管家将门关好,望着自家老爷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是那么的凄凉孤寂,心中不由一阵的沉重,跟着也是一声轻轻的喟叹。 相对王司徒的郁闷惆怅,愁思百结,此刻坐在小车中的貂蝉却是心如鹿撞,浮想联翩。 她不知道后面等着自己的,将会是如何一种生活。至于这位少年皇叔所言的什么艺术,她也是不懂的。但不知怎么的,在王司徒看向她询问的目光时,她却巧妙的暗示刘璋说的对。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驱使的?少女心中有着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绪。只是感觉他是对的,很纯粹的感觉。再有的,就是似乎也极希望能和他多呆在一起。如果因为所谓的艺术就能达到这个目标,她又怎么可能不去争取下呢? 貂蝉感觉面颊有些发烫。 时值二更,四下里寂寂无声,迷离的月影,将四周皆耀的恍惚隐约。朦朦胧胧之中,让人无法看清真相,一如车中少女的心思。 前面传来铿锵的甲胄之声,拔都面色一凛,挥手间,众亲卫已是将刘璋并小车围住,颜良文丑伸手握住鞍旁的大刀,双目瞪了起来。 刘璋将马勒停,微微摆摆手,示意众人不需紧张,两眼微眯,看向前方。 暗影中,一队甲卒转过街角,灯笼火把之下,当先一人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擐唐倪所叶甲,腰间系着狮蛮宝带,得胜勾上挂着一把乌沉沉的方天画戟。正是吕布带着士卒巡夜。 看到这边的光亮,目光扫过,不由微微一怔,略一沉吟,这才面上堆起笑容,催马上前抱拳道:“原来是皇叔大驾在此,这么晚了,怎么如此好兴致?” 刘璋斜眼看了小车一眼,心中忽然一动,也是笑眯眯的一抱拳,笑道:“哦,原来是奉先将军。嘿嘿,也没啥,今晚刚得了一个绝色美人儿,心中畅快,就这月色下溜达溜达,这不正要回去。怎么,今晚是将军临值吗?我还道将军只在内府奉值呢。” 不论是演义中,还是史书中,都是记载着吕布因为跟董卓身边的女人有了纠结,这才有了凤仪亭掷戟一说,这就说明,此人也必是一个好色之人。刘璋随口点出说得了绝色美人,心中便存上了坏心思。 果然,吕布听的美人两字,眼中不由的一亮,目光在帘幔低垂的小车上一转,眼中有火热的光芒闪动。抱拳笑道:“皇叔艳福,好不令人羡煞。末将也是闲来无事,出来发散一二,顺便巡视一番,总不能负了相国恩遇罢了。” “哦?”刘璋双眉一扬,随即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这大半夜的,将军如此跑出来,可不知要令多少美人儿伤心失望了。据我所知,相国府中,董相国那儿可是藏了不知多少美丽女子,个个都要比刘璋今晚所得更佳。将军有大功于相国,又是相国义子,难道相国就没赏赐几个给将军?这我可是不信了。” 吕布听的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摇头笑道:“皇叔说笑了,义父府中之女,自然乃是属义父侍妾,布焉有觊觎之理?又怎可拿来赏赐于人?” 刘璋嗳了一声,凑过去低笑道:“可不是这个道理。老董那儿美女如云,岂能真个都是自己照顾?若那样,可累也累死了。侍妾自然不能赐,但下面侍女之类的,可也是个个都是绝色。我听说里面有个绝色尤物,老董也未曾收入房中。将军也是个风流人物,武勇冠于天下,若能先得其人,英雄美人,可不是一番佳话?相国乃是你的义父,难道还能为了个侍女不肯相送?哈,这老话说了,手快有,手慢无啊。将军有这功夫,便该多多在内府巡视,这个,咳咳,保护内府安宁,也是将军的本分嘛对不对?可别等的时日久了,真要被相国收了,那可真是万事皆休了。” 他满面贼笑,面上全是一副靡靡之相,吕布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被撩拨的心头不觉有些发热,已是有了几分心动。 刘璋看在眼中,心中暗笑。眼珠儿转了转,又加火道:“怎么?奉先可是不信?我跟你说,绝对千真万确!我曾亲眼所见,真绝色也!若不是老董跟我有些别扭,我总要去讨了来的。只是后来几番事儿下来,也懒得登门,这才退而求其次,纳了车中这小娘。喏,也罢,怎么你我也算朋友,今个儿相遇,便与你引见了我这小妾,你当以嫂嫂之礼相见,休要失了礼数。要知虽不如老董府上那个,我可也是宝贝着呢。” 吕布闻听刘璋说和他算朋友,心中欢喜。又听他要引见美妾相见,更是心中感念。连忙下马,躬身道:“皇叔厚爱,布自知晓,万不敢无礼。” 刘璋暗笑,也下了马,面上点头笑道:“既是自家兄弟,不过嘱咐一二,不用那般拘谨。” 说着,踱步到车前,掀帘笑道:“蝉儿,我遇上一个朋友,乃相国义子,可称为英雄,特引他来与你拜见,你看可好?” 貂蝉坐在车上,从车子停下,就竖着小耳朵偷听。隐隐听见刘璋似在极力赞美另一个女子比自己如何如何美丽,心中不由黯然。只是听的最后,竟说自己是他刚纳的小妾,不觉又是心中砰然。 正自又是欢喜又是迷茫之际,忽听刘璋说引着人来拜见,不由的羞得耳朵都红了起来。连忙在车中正身坐了,声如蚊呐般道:“贱妾遵命,全由皇叔做主。” 刘璋笑眯眯的点点头,这才转身对吕布招招手。吕布心中跳动,几步上前,叉手施礼相见。借着躬身之际,暗以余光瞄去,这一看,不由的心头轰然一跳,口中拜见的言语都呆了回去。 车中貂蝉见他愣愣的望向自己,满眼都是爱欲之色,心中不喜。只是碍于刘璋所命,只得淡淡的点点头,就坐着处微微敛衽一礼,随即垂下眸子,不再相对。 刘璋心中冷哼,将帘子唰啦放下,阻住了吕布目光。吕布这才如梦初醒,转头看看刘璋,见他面有不虞之色,心头不由一跳,惭惭的道:“皇叔好福气,嫂嫂果然好相貌,倒是布不觉之下,失礼了。还望皇叔勿怪。” 刘璋这才假作收了怒色,拍拍他肩膀,拉着他走过一边,嘿然摇头道:“你这嫂子虽也算绝色,但比之我方才说那位,可真是差了不是一筹两筹,唉,那等人物,才真可谓绝世佳人。奉先,你我兄弟,我既得不了,这世上,除你之外,便再无能堪相配之人了。你当早早寻到,圆了这段姻缘才是。若是被老董真个收了,我想想那佳人承欢他那体态之下,就要忍不住的想吐,唉……”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感叹,一副不忍粹睹之色,吕布只觉的一阵神思摇动,不由自主的跟着臆想刘璋描绘的景象,也是只觉一阵的腻歪升起。 想想刚才所见貂蝉的绝世容姿,再想想刘璋所言的那女子竟然胜出貂蝉不止一筹,那将是何等风采,心中恨不得立时便去将那美娇娘抱的怀中。 第184章:凭君做主 这人便是这样,什么事儿,就怕个比较。如果没有刘璋不停的说,那个相府里的女子如何如何,吕布见了貂蝉,多半惊艳之后,便要总是挂在心头。 但此时此刻,他却是半分念头也没在貂蝉身上。一来这貂蝉刘璋说的明白,已经是他的小妾了;二来,有了貂蝉的样貌比较,那个比之貂蝉还要美上一筹的佳人,又将是个什么样子?这有更好的,而且,正在鲜嫩嫩的等着人去采摘,谁又会舍易取难,自找麻烦的求一个低一等的? 刘璋两世为人,熟谙人心的阴暗欲望,不过小小推动一把,便将一柄绝世神兵伏下。 望着吕布神思不属的匆匆离去,嘴角不由的微微勾起。越想越是得意之下,终是嘿嘿坏笑了起来。 车内貂蝉听的笑声,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狂跳。忍不住想要挑开车帘偷看,却听车前脚步声响起,帘子一掀,刘璋已是满面笑容的跳了上来,就在车门处倚着坐了,挥手令继续往家中而去。 貂蝉何曾见人这么不拘仪态的?见他以堂堂皇叔之尊,竟然如一个乡下老农一般,一膝屈起,一腿伸直,两手交握的搭在膝上倚着门,只满面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不由的又是惊奇又是羞涩。 “蝉儿方才可是有些生气?怪我夸别的女子好看?”刘璋两只贼眼滴溜溜的转着,亮亮的眸子,似乎要看到貂蝉眼睛里去,让貂蝉更是心头狂跳不已。一双眸子敛着,似受惊的小鹿,无处可躲。 “贱妾…贱妾不敢。”貂蝉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惊,倒将羞涩去了大半,满是惶惶。 刘璋看她面上忽然变得苍白,翘起的睫毛都在轻轻发抖,不由的心中升起一分柔软痛惜。 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那只雪白如瓷的柔腻小手,摇头低声道:“傻丫头,我那是骗他的。这个世上,更有何人还能有你这般姿容?真个要有,怕不是山精狐妖,就真个是天上的仙女了。呀,不对,便是天上仙女又怎么能好看过你?嗯,怕是天上仙女个个都是丑八怪,只因人间有了蝉儿这般好看的女子,天帝被晃晕了头,便是美丑也分不清了,弄几个母猪当美人儿也是有的。”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貂蝉先是一呆,随即不由咯的笑了出来。只是笑完,却又忽然变色,急急阻住道:“皇叔切莫乱说,怎敢对上天不敬。” 此时之人,对神鬼之说极是敬畏,便平日里念想里都不敢多想,更不会像刘璋这么宣之于口。况且,还是拿来调侃取笑,只把个貂蝉吓得花容失色,面上阵青阵白的。 刘璋见她一副娇怯怯的模样,直有种让人将她揉入怀中疼着的娇柔,心中不由情动。 手下微微用力,一个身子就此偎了进去,探手穿过她腿弯,另一手揽住细腰,将她抱入怀中。车帘荡下,旋即将柔柔的月光阻住,车里便昏暗一片。 貂蝉陡然被他抱住,只觉的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一片空白起来,一个心思飘飘悠悠的,竟不知往哪里落去。但觉柳腰处、腿弯处,从那贴着的大手上,一阵阵的热气窜了进来,眨眼间便烫的浑身发软,再也没了半分力气。 嘴中不绝发出一声如猫儿低吟的声儿,就那么软软的缩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中,满鼻子都是男子的体息,熏得她不知天上人间。 刘璋抽出放在她腿弯的手,将胳膊就搁在貂蝉丰腴的大腿上,一只手却自然的抚在翘臀一侧。只觉触手之处,虽隔着层层衣衫,仍是腻如滑脂,丰凝温软,全是一片软玉温香。 “蝉儿,可愿嫁了给我?”将头凑在鬓丝一旁,伸出双唇轻轻沾了沾那小巧的耳垂,嗅着阵阵处子特有的香气,刘璋轻轻问道。 貂蝉被他这么一碰,只觉得小耳处一阵麻痒,热乎乎的呼气喷在耳中,身上心里便如忽然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爬、在啃噬着。身子抑制不住的抖着,唇瓣儿张了张,哪还听得到这冤家说了什么。只是紧紧攥起了小拳头,低一声浅一声的呢喃着。 “嘻!”耳中传来一声轻笑,恍惚中,搂在腰肢处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垫在臻首下,绕着脖颈揽住圆润的肩头。正在轻一下重一下的揉捏着。貂蝉神智微微清醒过来,不由的又是一阵大羞。只觉有些什么东西,从体内泌出,浑身都软的厉害。 “怎么不说话?到底是愿不愿意啊?”耳边又传来那冤家的声音,貂蝉有些茫然,不知他问的什么。 “君…君所问何事?”貂蝉如同一个身子浸在热水之中,声音腻腻的轻问着。那声儿听在自己耳中,不由的一阵羞不可抑。自己什么时候说话竟这般妖媚了? “哈” 耳畔一声揶揄的笑声响起,貂蝉愈发心慌起来,觉得脸蛋儿好似要烧了起来。一个身子轻飘飘的,心儿也荡啊荡的,没个着落。 坏了…坏了……要坏掉了……,她心中便只一个劲儿的叫着。 “嘻嘻,我是问你,嫁了我可好?”刘璋体悟着怀中这具活色生香的种种美妙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销魂,再次轻轻问道。 貂蝉这次总算听的清楚,霎那间,只觉一股极欢喜的情绪,在心尖儿上爆了开来。虽然身处在这黑暗的车厢里,她却觉得恍如置身春光之下。好似有雀儿从稻田中突然飞起,欢鸣着冲上瓦蓝的天际。 “全…全凭…凭君做主。”颤颤的、怯怯的、似生怕声儿大了,震碎了这份梦境般的甜蜜,貂蝉晕晕的轻声应着。 “哈,那以后可要称呼夫君咯,再皇叔皇叔什么的,小心夫君打你屁股。”冤家在耳边笑着,貂蝉能感觉到,那里面有着满满的疼爱和宠溺,心便像花儿一般开了,花开的轻响,写满了幸福,悄然在黑暗的车厢中摇曳着。 “主公,咱们到了。” 车外,拔都沉稳的声音响起。车厢中,一对都有些晕晕的男女同时一惊,貂蝉想要起来,却怎么也不够力气,又羞又急的频频娇喘着,吐息如兰。 刘璋轻笑一声,扬声对外吩咐直接将车驶入大门,这边将貂蝉轻的如棉絮的身子往怀中又紧了紧,低笑道:“莫怕,待会儿夫君抱了你进去就是。” 貂蝉又羞又喜,明知那么做不妥,却是奈何身上半分力气也无,只得将头扭过,藏到那温暖宽阔的胸膛下,轻轻点头。 车子停稳,有人撩开车帘,外面的月光迫不及待的挤了进来,艳如桃花的精致面庞,便蓦然蒙上一层淡淡的萤光,恍如绝世珍宝。 刘璋哈哈一笑,抱着貂蝉,轻轻一跃,跳下车子,让众人各自去休息,自己抱了佳人往房中而去。 刘府在京都乃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自也有丫鬟仆从伺候。见得主子回来,对主人怀中的女子,都撇过羡慕的眼神,忙前忙后的将一切收拾停当。 貂蝉经过这一番缓和,身上力气总算是恢复了一些,感觉屋中烛火摇曳,其他人似乎都出去了,这才微微挣动着下来,含羞带怯的抬头看了一眼刘璋。见他笑眯眯的一个劲的看着自己,心中又是一慌,连忙低下头去。 就是今晚吗?她心中想着,有着几分欢喜,几分紧张,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情绪。 刘璋呵呵一笑,上前轻轻拥了拥她,揽着她柔软的腰肢,坐在榻上,低声笑道:“在想些什么?哎呀,看你脸红的,嗯嗯,肯定是在想些坏坏的事儿。” 貂蝉听着这话,直羞得连粉白的脖子都透出粉色,一颗臻首直欲埋进胸前的高耸中。这冤家便总说些话来作践人,明明是他说要自己嫁了他,这会儿却说自己想坏事。 “呵呵,傻丫头,我既然说了要你嫁我,自然要等娶了你,才做那些你憧憬的坏坏的事儿啊。现在嘛,你可要乖乖的好生睡觉,不要心急知道不?好东西是要慢慢品的,你家夫君我又是正人君子,哪会这么轻易吃掉你?焚琴煮鹤的事儿,打死也是不能做的。”刘璋眉花眼笑的继续调笑着。 貂蝉心中忽然满是感动。泪珠儿忍不住的便在眼眶里转着,使劲的忍住不让掉下来。长长的翘翘的睫毛上,便宛如挂上了一颗璀璨的珠儿,剔透的动人心魄。 两人从相见相识,才不过一晚的功夫,竟让她有种宛如穿越千年轮回,寻到了前世的刻骨铭心一般。那种相重、相恋、相依的心绪,便如沉醉了许久的老酒,盈盈绕绕的,全是被爱着的满足。以至于对这个陌生而又似乎极为熟悉的夫君的调笑,没了尴尬,剩下的全是满满的温馨。 刘璋轻轻吻了吻她光洁如瓷的额头,扬声唤下人进来帮她安置好,这才转身出了房门。走到门边,又转头笑道:“你好生歇息,明早,咱们用过饭,我带你去城里转转。”说罢,这才转身离去。 他得了貂蝉,心中喜悦至极,却并没有那种猴急的去夺了她身子的心思。正如他说的那样,好东西自然要细细品味,慢慢浅尝才能品出其中的芬芳。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没品的,对于他后宫里每一个女子,都是如此。他好色却不急色,看到就想推倒,那不是情人间的举动,那是发泄。单纯的发泄,一向都是他所鄙视的。 明天,曹操将会行动,自己也该着手开始了。这个时代,没人知道什么重要,可他知道,早早下手,将能搞到的全部拿到,不单是自己的需要,也算是为后世保留一份珍贵的财富。有了这笔财富,想来华夏再不会如历史记载那样,任由虎狼逞威,残虐蹂躏了。 他站在园子中,仰头看看暗青色的夜空,月亮乳白色的光芒铺展着,虽有些地方被轻云遮蔽,但存在就是存在了,终有云开月现的时候。 回身看看走出来的屋子,轻声一笑,这才举步往自己房中而去。一切很美好,他相信,后面将会更美好。 第185章:不务正业的刘璋 杨柳依依,鲜花吐蕊,晚春的初晨有着一股别样的清新。城外远处的邙山有白雾飘荡,趁着微风,翻翻滚滚的拥到护城河上,将带着湿润的气息,尽情的挥洒到四处。 于是,翠绿的青苔、古色的半湿的檐角、深幽的巷子,还有那四处伸展枝叶的柳柏,便慢慢凝着水气,浸浸润润着,勾勒出一副工笔画般的画轴。 一身白色轻袍,披着轻氅,牵着身边佳人柔腻的小手,走在这两千年前的雒阳古城,刘璋心中有种行走在历史长廊般的感觉。 歪头看看身旁同样披着轻氅的貂蝉,星子般的双眸,有着宝石变幻的色彩。白玉瓷般的面颊上,全是洇开来的淡晕嫣红,恍如淡淡远去的细眉间,溢出藏也藏不住的欢喜与满足幸福之色,刘璋心中便满满的全是温馨之情。 夫妇俩携手而行,眉目传情,低声呢哝。男的英挺俊拔,潇洒不羁;女的千娇百媚,弱柳依依。在一群面目冷肃的亲卫护持下,更显得和谐而完美,恍如神仙中人。 携美散步,踏露承新,这种事儿,本不是这个年代该有的景象。但在刘璋的坚持下,貂蝉也只得满怀着别样的幸福,柔柔的依顺着她的爱恋。 佳人如藤萝,附君而婉转,既是这个年代女子的行为准则,也是貂蝉如水的依恋。 身边这个男子,是自己的夫君,他高如巍峨的大山,挺拔如苍翠的大树,他可为她抵挡任何风雨,他不会让她受到丁点儿的伤害。 貂蝉没有任何理由的笃定着,就那么笃定着,仿若生来就该是如此,不必去想任何的为什么。他是我的夫君了,我有夫君了,她小心眼里一遍一遍的想着。爱恋,便如夏花般璀璨。 他们只是信步而行,并无什么一定的目的。远处有金碧之光,在晨雾中隐隐透出,那是皇宫里大殿上的琉璃瓦。 清湿的空气使得寥廓的苍穹上,隐隐的驾着一弯虹桥,色彩绚丽,美丽如少女初春的心情,神秘而充满幻想。 刘璋随意的看着,目光掠过两边的铺子和匆匆而过的民众,心中有着闲散淡逸的轻松。只是当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匆匆抢过身边时,不由忽的停下脚步,微微蹙了蹙眉头,若有所思起来。 貂蝉诧异的回头看他,不知什么事儿牵绊了夫君的心思。刘璋迎着她璀璨如星的眸子,展颜一笑,轻轻捏了捏手掌中那只小手,貂蝉便满心欢喜起来,羞羞的微微侧首,不让他看到自己眸子里的娇羞。 “蝉儿,我见到一个熟人,有些事儿要去办了。我让颜良文丑送你回去,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刘璋淡淡一笑,眼睛微微眯起,瞟着前面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低声说道。 貂蝉眼中微微露出失望,只是随即却柔柔的应了,抬起如奶酪般的纤手,为他整理了下大氅在胸前的系带,低声道:“夫君早去早回,贱妾先告退了。” 刘璋握着她手,轻轻拍了拍,转头对颜良文丑吩咐了几句,两人叉手应是,又指了四个亲卫,簇拥着貂蝉往府中而回。 刘璋站在原地,看着貂蝉如扶柳般的身姿袅袅而去,这才转身对拔都沉声道:“走,追上刚才那个人。” 拔都恭声应是,打出一个手势,众人脚下加快,急急赶了上去。走不多远,便见到了那青衣人的背影。 刘璋眼睛一眯,急行几步,远远叫道:“前面可是越骑校尉伍孚伍将军吗?” 随着话声传出,青衣人身子一震,霍然回头看来,看清刘璋面目,微微一愣,连忙躬身施礼道:“啊,原来是皇叔在此,伍孚有礼了。” 刘璋抱拳还礼,走近伍孚,扯着他袍袖将他拉到一边,左右看看,这才笑眯眯的道:“将军形色匆匆,不知要去何处?” 伍孚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躬身回道:“哦,董相国召我问事,正要前去回禀。怎么,皇叔有何吩咐吗?” 刘璋面上仍是笑眯眯的,也不搭话,只是看着他。伍孚眼中微有慌乱闪过,微微侧头,避开他的目光,吸口气,淡然道:“皇叔何以如此?有话但请吩咐就是。” 点点头,刘璋微微转身,超前半步挡着去路,忽然淡淡的道:“留有用之身,方可除贼报国。刚则易折,白白牺牲,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坏了大计。” 这几句话,刘璋平平而出,听在伍孚耳中,却如同雷霆霹雳在耳边炸响,面色霍得大变,脚下不自禁的连退两步,探手就要往怀中摸去。 肩膀上忽然一沉,伍孚心头狂震,扭头看去,却见一个面目冷厉的汉子,浑身散着刺骨砭肌的寒气,漠然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毫无半分人类该有的情绪,恍如在看一个死人。 伍孚心中激灵灵打个寒颤,只是,蓦地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面上红潮一闪,身子随即挺直,转头怒视着刘璋道:“皇叔究是何意?可莫要忘了,你也是汉室宗亲!大汉之臣子!” 刘璋轻轻一叹,挥手令拔都退开,转过身来,对着伍孚深深一揖,正容恭敬道:“德瑜忠义无双,豪气盖世,堪称万古丈夫!我大汉能有德瑜这般臣子,真国之大幸也!” 伍孚被他忽然的夸赞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璋这么当面盛赞,反让他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刘璋又是轻轻一叹,上前一步,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知德瑜今日欲要行刺董卓,此刻怀中,可是握着尖刀耳?” 伍孚面色巨变,死死盯着刘璋,抿紧了嘴唇。他欲要行刺董卓,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更是今日才揣了短刀,准备趁董卓不备之际,一刀结果了这奸贼。但这刘璋,却如同未卜先知一般,竟忽然拦住自己,将自己行藏喝破。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心意的?又将要如何做? 刘璋见他目中惊怒之色,微微摇头。伍孚刺杀董卓之事,他早在后世书中所知。只是,他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出事,但具体发生的时间,却是无法确知。 刚才偶然看到,许是因为有貂蝉的陪伴,让他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弦,有了那么一刻的缓解,却让他竟忽而得到了一种空灵的敏锐,这才从伍孚的身上,察觉到了一种杀气。 当他看明白伍孚的身影后,自然便想起了书中所记。这才将貂蝉送回家中,拦住伍孚。一番试探之下,果然竟是伍孚也选了今天。 只不过,历史上,却是伍孚的刺杀在前,曹操在后,如何会搞到一起撞了车,却不是刘璋所能想的到的。 但他只知道,今天,任何人不能去打扰曹操。曹操的失败,将直接导致后面一系列的变化,这种变化,才是刘璋一直需要的。所以,他怎么也要拦住伍孚,况且,此人忠义无双,如果就此白白死了,堪称一大损失。 “德瑜今天想做的事儿,已经另有人做,把握要比你大上许多。你今日便只沉住气,在旁看着就是,倘若你先来上这么一下,打草惊蛇,使他有了防备,岂不坏事?且稍安勿躁。” 刘璋目光远远望着远处的屋脊,恍如漫不经心的低声说着,伍孚心中轰然一震,眼中显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之色。 对于这位皇叔刘璋,朝中如今有许多大臣都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只觉这个人枉为宗室之亲,亏当日少帝称之为叔,将其依为依靠。 打从当日废立之事后,这位皇叔每日便是在城中乱窜瞎玩,好似真的完全辞了官儿,无事一身轻,任嘛事儿不管了,整个就是一个不务正业。 众人多有对其不屑的,只是碍着他皇叔的身份,他既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倒也懒得去指摘他,只当没他这个人就是了。 哪成想,就是这么个昔日威震天下,如今却碌碌无为的人,忽然间竟吐出这么个惊天的消息来,哪能不让伍孚又是震惊又是欢喜? 原来,原来皇叔竟是韬晦之计,原来,他竟也在暗暗图谋董卓!这下当真是太好了,有这位主儿暗暗筹谋,以其昔日之雷霆霹雳手段,董贼哪还能嚣张起来? 伍孚绝望中忽然发现了转机,一时间不由激动的热泪盈眶,一把扯住刘璋袖子,泣声道:“皇叔,你…你瞒的我们好苦!那贼子,那贼子之恶,罄竹难书,罄竹难书啊!”说着,目中眼泪已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刘璋也是心中发酸,轻轻拍拍他手,示意他不要激动。伍孚醒悟,微微转身,用衣袖将眼泪拭去,这才转身道:“皇叔既有所谋,伍孚不敢擅专,若有需伍孚所做的,便请皇叔示下,伍孚便粉身碎骨,绝不敢辞!” 刘璋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道:“其实行刺乃是下下之策,我虽同意了这次行动,但若不出所料,必将以失败告终。若要取那贼子性命,这种手段实难凑效,你当留有用之身,不可轻生赴险。” 伍孚大惊,急道:“皇叔此言何意?不知哪位英雄去了?有无接应?如今可有完全之策?” 刘璋苦笑,你这会儿到是知道想着接应、万全之策了。你自个儿傻乎乎的准备冲去的时候咋不想想? 他心中这么想着,嘴上自然不会说出来。他也知道,伍孚之所以贸然行刺,不过是一种绝望后的孤注一掷罢了。 眼见他急得额头青筋都蹦起老高,这才轻叹一声,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第186章:再宴 这一天,大汉的政治中心雒阳发生了两件事儿。一件大事,一件小事。 午时,相国府忽然发出缉捕令,缉拿原西园八校尉之一,骑都尉曹操。罪名是意图谋反、刺杀相国。 曹操一直以来极为低调,在好多大臣认识中,他也是与董卓来往的比较密切的。忽然蹦出这么一则消息来,众人纷纷猜疑之际,却也有一份暗喜。 但据说曹操早有准备,等相国府发出这份缉拿令时,已然出城好久了。他在雒阳城内无亲无故,家人都在山东。这一走,真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给董卓空余一地鸡毛。 董相国暴跳如雷,悬赏万金,传檄天下。但就在他这份缉捕令发出不到半日的功夫,又一个消息在雒阳城中传播开来,并迅速的漫过雒阳城,往中原四面八方传开。这个消息是:少帝没死!并已经逃离了京都。 这个消息一出,天下震动。不但将曹操刺杀一事儿变成了小事儿,相国府那边似乎一时间也是有些失措,傍晚时,才发布一条禁令。少帝之事再有非议者,斩!并严查谣言来源,进而又一次引发刚刚有些消停的全城大索。不过,这样一来,似乎对于曹操的追击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相对于这件事,另一件事儿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甚至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大汉皇叔刘璋,在匠作监整整呆了一天,跟众匠师饮酒…… 这事儿传到董卓耳中,董卓呆愣了半响,完全想不透这个刘璋在干什么。思来想去,也只当这小子真的闲的蛋疼了,开始做些无聊的事儿。以堂堂汉家皇叔身份,竟跟一帮低贱的工匠混在一起,董卓很鄙视他。 不过鄙视之余,心中却也有份说不出的轻松。曹操的行刺、帝后逃跑的消息泄露,这两件事儿,让他又怒又惊,偏偏李儒病的厉害,一时半会儿,他只能和李肃等人简单商议一番,做些筹谋。如今刘璋肯自毁名头,做些荒唐事儿,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当下,传令下去,莫要去招惹那厮。若能一直这么相安无事那可是最好,只要他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也不怕他翻出什么大浪来。 有了董卓这条命令,刘璋在雒阳城内更是超然闲适。整个城乱成一锅粥,他这皇叔府邸也是静悄悄的,如同隔世而立,丝毫不受骚扰。所有董卓麾下军兵,都知道这位主儿不好惹,老远的就赶紧避开。 之后数日,刘璋也不理会旁人。每日里,仍是与貂蝉散散步,然后便是一头扎进匠作监,和一帮工匠杂学之人混在一起,饮酒瞎扯。据说这位皇叔每每有些观点,令的众工匠大为叹服,两下里竟是讨论火热,极为相恰。 如此数日后,董卓彻底放下心来,只将心思用在进一步巩固中央统治上,对于这个他深深忌惮着的小子,慢慢的放下了戒心。 刘府平日似乎没多少访客,只有越骑校尉伍孚似乎经常走动下,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后来,早已经弃官离职的前侍郎郑泰也时有来往,据说起因还是跟工匠有关。因为,郑泰之弟郑浑,乃是当世匠作大家,众人听闻也都恍然。 也有人发觉到,刘府每隔几日,都会有些小车之类的,封的严严实实的,出京往青州来返。董卓闻听,让人留意了下,察了几次,里面却是些书简杂品等物,并无什么异常,也就不再过问。 毕竟,这位皇叔虽说离了职,但家眷子弟,却仍是在青州着落,两下有些物品往来也是常事。董卓绝不想这会儿去刺激刘璋,要知道那厮自己肯老实比什么都好。青州军战力惊人,刘璋自身声望又高,惹的他跳出来,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当日离开青州的两支部队,血旗军据说曾在青州附近出现过一次,随即,又一如既往的消失不见。对于这支闻名天下的强军,没人敢于小觑。 而另一支步卒,却自始至终不见动静,这也是董卓偶尔想起来就如芒刺在背的事儿,心中总有些疙疙瘩瘩的。好在刘璋肯安心呆在雒阳,这才让他安心不已,也是决心不去招惹他的主要原因。 除了刘璋这边整天的荒唐事儿外,最令董卓烦心的,却是终于跑出去的曹操。据说那厮已然回到了家乡,正在招兵买马的,意图显然是针对自己而来。 每天哨探回来的消息中,听说有不少名士、草莽纷纷投奔。当地大户卫家更是倾尽家财而助,一时间声势不小,让董卓恨的牙根发痒,每天不知要摔破多少杯子。 随着曹操的举动,还有帝后逃出的消息传播,董卓明显感到了一股不祥的骚动。只是一时半会儿并没显露出来,他也莫可奈何。总不能什么证据没有,就贸然去察撤一方诸侯,若真的那样做了,只怕牵连出的后果,便是他也承受不起的。 于是,汉初平元年,便在这种带着点诡异的平静和隐隐的波动走过。 年关之前,刘璋那边往青州去的物品明显多了一些,最近一次,忽然竟将他新纳的小妾也送了回去,这番举动表面上似是为了让家人团聚,但某些有心人,却悄悄上了心,暗暗猜疑起来。 这个人,便是司徒王允。 旁人或许不清楚刘璋的为人,只当他真个是闲散无事,混吃等死。但王允打从上次跟他饮宴,共同导演了曹操刺杀董卓一事儿,哪会不知道这个皇叔心中心思? 甚至在当晚众人离去后,此人竟对曹操的行刺便有必然失败的隐约暗示,但之前却半点口风不露,更是积极主动怂恿曹操去,这其中暗藏了何种玄机,王允猜测了许久,也是猜测不到,心中对刘璋便放到了一个极高的关注度上。 那貂蝉被他纳了后,两人不顾世俗之礼,每日里如胶似漆的,这会儿忽然单单将其送回青州,又在天下暗流涌荡之际,哪能不让王允多想? 于是,这一天,王司徒想来想去,终于再次发出了邀请。遍请朝中清流大儒饮宴,刘皇叔那儿自然不会少了这份殊荣。 第二天一早,刘璋欣然赴约。到得司徒府中,这才发现此次来人着实不少。不但有杨彪、黄琬、蔡邕等名流在座,便是吕布也在其中,刘璋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哎呀,这不是奉先将军吗?哈哈,多日不见,将军看上去春风得意,可是有什么好事在身,何不说来听听,也好让为兄跟着欢喜欢喜?” 施施然站在吕布席前,刘璋笑眯眯的见礼问候。言语中,却藏着只有两个人都明白的机锋。 吕布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更多的却是一股喜意。连忙起身回礼,便请刘璋在自己一旁落座。 刘璋一边谢着,心中却也有些惊异。怎么,看这家伙那模样,难道真让他在董肥猪那儿,发现了什么赛过蝉儿的美人儿?我擦的,天下什么时候这么多美女了?他心中暗暗猜测着,竟尔有些不舒服起来。 “皇叔总爱说笑,布只是吃得好睡得好而已,何来什么喜事一说。倒是皇叔去岁纳的佳人,这顿喜酒却一直未曾摆下,真是该罚才对。”吕布目光微微一扫周围,略有些慌乱的说道。 刘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嘿嘿一笑,不再作答,举杯与众人相饮,各自应酬着。对于上首主座中王允若有深意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去多看,让王老头大是郁闷。 这些个清流名士聚在一起,又有吕布等董卓一系的人在内,便多是在席上说些风月诗赋之类的,没人傻的去议论时政。 说到诗赋才学,却首推坐在王允下首首位的蔡邕蔡伯喈。蔡邕不但以文学经赋名扬于世,更是精通音律,写的一手好字。尤其那手字,当世成为飞白体,便在后世都有着极响亮的名头。 此时,一帮人围着他,个个吟唱说词的,倒是极为热闹。相形之下,刘璋与吕布这儿,反倒有些冷清了。 刘璋给自己和吕布斟了酒,目光随意的扫着那边众人,这里却低声笑道:“怎么,看贤弟这模样,那佳人可是得手了?休要瞒我,如实说来听听。” 吕布慌忙四下看看,见无人注意,这才暗暗松口气,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欢喜,低声道:“布能得此佳人,却要多谢皇叔提点的。只是她如今在相国内室做事,总须小心些才是。皇叔自家知晓就是,切莫张扬。” 刘璋眼睛眯了眯,心中暗暗咒骂。喵了个咪的,还真有,我去!面上堆起了解的笑容,嘿嘿道:“是吧,我从不虚言的。那美人儿却叫什么名字,这般赛过我家貂蝉的美人儿,若不知晓其名,可是一大遗憾啊。哦,对了,奉先可求的相国所赐?” 吕布面上一沉,轻叹一声,低声道:“她叫倾月,容貌虽过得去,却也比不得嫂夫人。如今身份虽低,却是相国近身侍婢,不好开口,且容些时候再说吧。” 刘璋略略惊讶,目光在他面上一转,随即恍然。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再加上两人偷偷摸摸的,在董卓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的,这种刺激心跳,只怕才是让这吕布沉迷不已的地方。那容貌比不得貂蝉,想必也不是什么谦词。 倾月吗?嘿嘿,这名儿倒也清丽,刘璋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光彩划过。 第187章:飞白 大厅中,吕布与刘璋在一旁低语,蔡邕等人那边却是兴致高涨,越发热烈了起来。时有吟喔之声而起,接着便是阵阵之乎者也的辩论,刘璋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却是完全不知所云。 对于王允此次邀约,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也知道眼下的大宴之后,待到曲终人散时,才是真的戏肉上演之时,故而,稳坐席上,巍然不动。 眼下天下大势一触即发,他这次送走貂蝉,便是为后面的变化做准备。 此次入京,收获之丰,简直让他喜不自胜。得了美人儿貂蝉自是意外之喜,但那不被人察觉的,每隔几天送往青州的典籍图谱,才是真真的实惠。 谁能料到,这大汉一朝,造船术原来竟然达到了这么一种高度。虽说多为内陆河道所用,但竟尔也有适应近海航行的一些研究。这汉代的匠人智慧,便是刘璋有着超越两千年的眼光,也不得不叹为观止。 都说后世大明,在郑和下西洋时,中国的造船业才达至一个巅峰,但在刘璋看来,那时候的造船术,也不过是将如今的水平恢复了罢了。 随着汉末的战乱纷争,不知多少人类智慧的瑰宝精华付之一炬,尽数毁于战火之中。打从两晋之后,胡人以铁骑金戈,以落后粗蛮而临中原,便如后世的满清对中国的摧残一样,带来的全是倒退,其中之痛,不身临其中,怎么也难以让人真正的感受。 他这次进京,主要为的就是两件事儿,一是就近弄死董卓,另一个就是要从京中,这个天下人才、典籍的聚集地,看看能不能搞到些对自己有用的。 如今,第一件事儿正在顺利进行中。而第二件事,却给了他出乎意料的惊喜。不但得了大批的珍贵典籍和图谱,更是联络了无数的当世精工匠人。回头只待乱起之后,自会在他安排下,人不知鬼不觉的次第移到青州去。 有了这些当世顶级大匠的加盟,再加上手中所得的典籍图谱,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将会产生质的飞跃。不但对今后的战争带来无尽的好处,更是会对战后整个国家的恢复、发展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时至今日,第二件事已然接近尾声,而第一件事儿,估计曹操那边的准备也差不多了。自己这里却要好好配合一番,整个事件中,王允老头的作用不可忽视,自当好生利用一番。 至于自己,当然还是藏在幕后推动,冷眼旁观才是最爽。也最是符合自己的利益。对于即将来临的诸侯伐董,他自有另一套打算,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却无半分建树的举动,奸商性子已然深入骨髓的他,自然也是半分兴趣欠奉的。 但从中渔利,获取最大的好处,却是刘衙内一贯的手法和原则。所以,他本身不能走。不然,以他今时今日的名望,必然被那帮蠢蛋推上那什么狗屁的盟主之位。那么一来,自个儿可就成了董卓的主要打击目标,为他人做了嫁衣了。 如今身处董卓一侧,通过手下四部和庞大的信息情报网络,他大可不必自己亲身上阵,一样能通过遥控指挥,完成外部兵事战略目的。而且,这样才更隐蔽,才能进退留有最大余地。 这场历史盛宴,最终胜出的,只能是他,是这个穿越了千年而来的怪胎。 心中想的得意,耳边却传来呼喝之声。循声看去,原来是司空黄琬在喊自己。 “呵呵,怎么,诸公妙论正当兴头,刘璋也自听的获益匪浅,如何不继续下去,唤我这半瓶水有何指教?”刘璋笑呵呵的站起身来,跟吕布招呼一下,迈步走了过去。 黄琬笑道:“皇叔乃当今大儒康成公之友,此等盛事,焉能独自坐在一旁?若传了出去,可不让天下人笑我等狂妄了?来来来,公也当指教一二,才是道理。” 众人尽皆点头,满是期许,刘璋不由的一阵头大。让我指教?指教什么?也指教月经吗?这不搞笑嘛。 心中打怵,只是此刻情形,却由不得他推脱。只得满面含笑,脑子里便一个劲儿的转着,想着应对的辄。 “呵呵,璋不过一小子,哪敢在诸位大贤前班门弄斧?倒是伯喈公乃当世名士,当静聆蔡公高论才是啊。”没地儿退了,艰难的移了过来,话锋一转,便将题目引到蔡邕头上。 “呵呵,皇叔何必太谦?不过,咱们这却正是说到蔡公之书呢。方才大伙儿说及此,杨太尉认为,蔡公之飞白堪称绝才,然与大篆、正楷相比,却少了分统一,写出来全不相同,观赏更胜庙堂之用,对此,我等各执一词,特请皇叔来判上一判。”黄琬笑着将众人议论说出。 刘璋愕然,转头去看蔡邕,蔡邕却是毫无半分异色,反而两眼放光的看着他,显然极是期盼能得到这位当世大儒之友的点评。 对于蔡邕这番心思胸襟,刘璋不由的大是敬佩。人都是喜欢听赞美的,尤其蔡邕所创这飞白,更是可谓巅峰之作,到了这种高度,竟然还能虚心耳听他人的批评,单只这份胸怀,便非常人能及了。 只是说到写字,刘衙内却是对自己的斤两太了解了。不高不低,能让人看而已。要想写出人家那水平,嗯,或许再穿越个十次八次的,重活个百十年,或许还有可能,现在嘛,还是哪儿远哪玩去,拿出来就剩丢人俩字了。 有着这心思,嘴里便打着哈哈,哪里肯去丢人点什么评?众人谁能料到这位大儒之友心中发虚,只当他不肯显露,皆不肯依。 蔡邕微微皱眉,起身作揖道:“皇叔当世大贤,蔡邕诚心求教,如此一味推脱,岂不寒了我等士子之心?便请赐下片言,邕感激不尽。”说着,一揖到底。 刘璋头晕,张了张嘴,心中恨不得一脚踹死这老头。评评评,评你妹啊!你丫这么一大文豪,大书法家,却让老子来评,是他妈你想找抽,还是老子想找抽啊?这还赶鸭子上架,不依不饶的,我勒个去! 他这翻着白眼运气,众人又是一阵的催促,刘衙内额头不由的微微冒汗,正自窘迫之际,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有了对策。 尼玛的,不就是唱赞歌吗?行,老子美死你!神马点评的咱不会,但咱后世有百度大神附体,左拉右扯一番,你们也不能说咱错了,先应付过去再说。 想到这儿,面上做出无奈状,摇头叹道:“得得得,伯喈先生这是逼我出丑啊,好吧,好吧,小子也不敢说点评,便斗胆说点自己的感悟吧。还望诸公莫笑。” 蔡邕大喜,一再称谢。旁边众人也都连称不敢,齐道洗耳恭听。 刘璋定了定神,将记忆中的文字理了理,这才张口道:“方才黄公言太尉说飞白不如大篆严谨,在小子认为,这本身就是一种误区。呵呵,伯喈公,小子这里斗胆相问,公平日做书,可是觉得每个字单独去看都少有瑕疵,但通篇看去,却总有松散不实的感觉,故而,才有今日之问对吧。” 他此言一出,蔡邕便是双眼陡然一亮,满面激动的点头道:“皇叔果真大才也!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刘璋心中得意,面上却淡淡一笑,点头道:“其实,蔡公所创之飞白,空灵隽永,已达书法之美的巅峰。飞白之体,也并不如太尉所言,固于单一形体。确切说来,每人皆有每人的写法,每人皆有每人的神髓,百样人有百种字,不可一言而概。” 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见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再道:“飞白之美,可如流星划过苍穹,可如小艇驰过水面,纵如悬崖飞瀑,横如细密织布,如柳枝随风飘逸,如女子青丝婉约,各有其妙,气象万千,此方为飞白之精髓。 其中各自变化,非源于字体本身,乃源于写字之人。人之性格心性,融入其中,便各有不同。如灵动处,便楚楚动人;如妩媚处,便顾盼生姿;如敦厚处,则酣畅醇厚;如冷厉处,则严谨险劲。或淋漓痛快,或清丽秀逸,或潇洒自如,凡此种种,皆源于心境罢了。” 他娓娓道来,将后世对飞白的描述照本宣科的说出,众人却是听的如痴如醉,暗暗与自己平日所书印证,不由各有所得,心中大是佩服。人道刘皇叔被康成公推崇,果是名不虚传啊。 这边众人欢喜赞叹,唏嘘不已,刘璋正暗暗擦汗,低呼过关,蔡邕却满面激动之色,起身长拜道:“公大才,数言便将飞白之精髓道尽,邕实不胜感之。然,方才公言邕之弊端,却又如何避之?还望能不吝赐教。”说着,又是一揖。 刘璋这会儿只觉得脚下发痒,只觉那蔡邕站的位置,怎么看怎么帅,真有些忍不住想一脚踹过去。 我你妹的!没完了是吧,我这还当过了关了,你丫又蹦出来干啥?弊端?避之?那是你丫自己发明的字好不好,为毛总咬着老子不放啊?我踹死你好不好?刘璋暗暗咬牙切齿。 其实他这却是冤枉蔡邕了。要知这飞白虽是蔡邕所创,但此时正是初创之时,很多经验和运用,都尚未尽善尽美,而他后世所得,却是已然经过了数千年的归纳、总结后的论点,这让蔡邕等人闻之,哪能不欢喜赞叹?尤其做为创始人的蔡邕,更是字字句句搔到了痒处,让他情难自已,这才有追问不休之事。 刘璋眼见蔡邕两眼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不由一阵的无力。这叫他妈什么事儿啊,明明自己一笔臭字臭不可闻,偏偏被一个书法大家当面求教。便刘衙内面皮再是厚过长城,这会儿也是不由的发热。 不说别的,单就回头他老人家一旦动笔,必然会让众多人跌碎一地下巴了。感情这位真只是一评论家,说可以,做就全不是那码子事了。 刘璋可没想到今日竟有这么一番尴尬境地,只是到了此时,更是退无可退了。一边暗暗咒骂蔡老头多事儿,一边只得咬牙死撑了。奶奶的,过的一关是一关,后面爱咋的咋的,眼前面子先保住再说。 心中打定念头,不动声色的将额头细汗拭去,咳了两声,这才满面无奈的道:“伯喈先生倒是执着。也罢,璋便尝试着说说,我这姑且说之,诸公便姑妄听之吧。” 众人这会儿谁还敢小觑他,连连说不敢。蔡邕更是又再一揖,全然一副学生受教的模样,让刘衙内的脚,又是一阵的发痒。 “若说飞白,书写起来,当有五忌。”刘璋想了想,这才斟字酌句的缓缓道。众人都是一凛,蔡邕更是紧张的竖起耳朵。 “一忌单字起笔处或笔画的前端出现在一幅作品的首字。否则,即不能造势,有显散漫,也不合笔法规范;首字过多出现则显轻浮,不合章法。 二忌一字多飞白。倘若一字中过多出现飞白则导致笔画不实,有飘浮之嫌,心到而手未到。 三忌整篇多飞白。飞白美则美矣,却因追求灵动,而占据空间相对稍大,如此,整幅作品中过多运用飞白,便易导致松散不实,气断而乏力。这便也是蔡公之所以感到纠结处。 这第四忌,便是飞白过长。刻意去追求用过长的飞白凸现,便会显得虚浮,失去了那份自然。故而,运用得长短适宜、挥洒自如才是真髓。 五忌嘛,便是软弱乏力和不自然了。刚柔相济,多用中接,方能水到渠成,浑然一体,神采奇妙了。 综上所说,便是小子狂妄揣摩之言,诸公便只当一笑,休要当真才好。” 刘璋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润润嗓子。众人面上皆是凝思之态,良久,蔡邕忽的退后一步,对着刘璋就又是一拜。 只是不等他说话,刘衙内就噗的一声,将刚刚入口没咽下的酒喷了出来,你大爷的啊,又来?还让人活不? 第188章:裂痕 “打住!打住!我勒个去的!” 司徒府上,众人扯着刘璋评论蔡邕的书法,刘璋殚精竭虑的应对了两轮,眼见蔡邕老头又要拜,当即急了眼了。 众人被他喊的吓了一跳,蔡邕也愣愣的头看他,莫名所以。刘璋怒道:“别问了啊,实话跟你说,让我说我尽力说了,但咱只会看,不会写。而且,便是说也没得说了,你左一揖右一揖的,还让人活不?我说老蔡,咱聚在一起,扯点闲篇儿,说说风花雪月不好吗?干吗摁着这字儿不算完了?大好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眼即过,你累不累啊?” 他这儿是真急了,再也顾不上掩饰了,嘁哩喀喳的就是一通喷,众人呆然半响,这才反应过来,相互对望一眼,只觉一股子怎么也憋不住的笑意涌了上来,不由的齐齐大笑起来。 这位刘皇叔率真言直,竟是如此一个妙人儿,众人虽是大笑,心中却陡然平添无数好感。 蔡邕搞明白状况,也是不由莞尔,想想刚才自己每次发问,都是作揖,这原本是一种敬意,却不想竟让这位年轻的皇叔误会了。要知道,自己现在这一揖,只不过就是感谢他的解答而已,并无再追问之意了。 既然知道了刘璋的心思,蔡邕倒也洒脱,果然不再作揖,只笑呵呵的解释了一番,众人愈发笑的厉害,却将刘衙内搞得尴尬不已,一个劲儿的暗暗后悔,为自己的光辉形象受损而懊恼不已。 好在这人脸皮之厚真不是盖得,瞅着众人眼中的善意,不过片刻,也就视之如常,谈笑自若,不复见半分羞惭。 这一举动落入众人眼中,对他又是一种赞赏。只觉其人心胸寥廓,无拘无碍,这份洒脱不羁,果真非常人可及。 有了这个小插曲,厅中气氛更是和谐热烈。只是吕布自己一个插不进来,又念着刚到手的那个小佳人,便先自向王允告辞。 有了第一个走的,众人眼见天色不早,便只得耐下兴奋,陆续向王允告辞。 蔡邕临行前,却扯住刘璋,一再邀请他改日往府上叙话。刘璋本待退却,忽然却想起这蔡邕那个女儿蔡文姬来,据说不但是当世才女,更是一个美人坯子,心下不由暗动。 他刚得了貂蝉不久,家中诸多娇妻美妾,于当日那伟大的后宫理想,已然不似起初那般热烈了。只不过蔡文姬名气太大,他倒是极想一见。 想了想,一再申明,去可以,喝酒说笑都成,但谈经论赋、再点评什么这字那字的,却是提也休提,不然打死也不去的。 蔡邕愕然半响,终是摇头苦笑,只得点头应下。道是改日给他下帖,刘璋这才欢喜应了。 待到众人皆散,刘璋仍是落在最后,转头看看王允老头,老狐狸也正捻须微笑,见他望来,虚虚伸手向里一让,也不去厅中,却往后面书房中来坐。 到得房中,两人各依主次而坐,待下人上了茶水,王允将闲杂人等俱皆打发下去,这才端颜拱手道:“前番孟德行事,公便有所提示,后来果然应验,允既惊且佩。只是,眼下国贼未除,朝堂上忠义之士越少,之后何去何从,不知皇叔可有以教我?” 刘璋不答,假作痴呆,愣愣的道:“司徒问的什么东东?我咋听不懂呢?这些个国家大事,我不过一个过了气的宗室,身无一官半职的,哪里会有办法?上次也不过是气不过,胡乱鼓动,好在孟德激灵,要不然,唉,我都要懊悔死了,你说他一旦有个好歹,我…我可咋向人家家人交代啊。” 王允脑门子上开始冒汗了,黑线一道道的往下耷拉,这人无耻到了这种境界,果然已是天下无敌了。胡乱鼓动?懊悔?他我咋就没看出来呢? 懊悔的从我这儿骗走了貂蝉,然后又懊悔的整日介携美而游,懊悔的天天往匠作监喝酒取乐,我勒个去的,这种懊悔,你让我也懊悔把成不? “近日闻皇叔将家眷遣回青州,不知却是为何?”老头气的有些晕,也懒得再去兜圈子,直奔主题了。他算看出来了,跟这小狐狸绕圈子,纯属自己找虐。干脆利索的问完,哥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才是正经。不然,不定多会儿自个儿就得犯个心肌梗塞什么的。 老头想的倒是明白了,可惜却仍是对某人的一些恶趣味了解的不够彻底。某人闲了这些日子,诸事顺心,身心愉悦之下,不欺负欺负人将那乐趣无限扩大些,又如何甘心? 所以,当老头儿觉得自己开诚布公,直奔主题了,得到的回答却险险没当场脑溢血,直接嗝了屁。 “我擦,司徒这是何意?难不成你仍在惦记着我家蝉儿?介个,现在她可名正言顺是我的小妾了,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又道是银货两讫、概无纠葛了哈。我说老王啊,你再这么惦记着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刘衙内满面紧张,振振有词的激动着嚷嚷起来。 “你……你!”王允呆愕半响,腾的便老脸通红了,颤抖着手指着刘璋,气的一口气儿上不来,就此憋在那儿,竟说不出话来。 刘璋见他额头上青筋都蹦起老高,似乎一口气转不过来就要死了一般,也是吓了一跳,知道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连忙上前轻轻拍了拍他后脊梁,帮他将气儿顺过来。 王允好歹喘上那口气来,咳咳连声,半响,忿忿的推开他怒道:“老朽以诚相待,何以皇叔总是这般羞辱于某?亦不知老朽何时何处得罪了皇叔,便请明言,若错在老朽,自当请罪就是。” 老头真生气了,喘息如牛的红着眼瞪他,戟指质问道。刘璋颇有些惭惭,他看不惯这老头那副清高样子,又受了后世书上记载的影响,每次跟这老头相对,就忍不住的揶揄嘲弄。其实说起来,从头到尾,人家也没半分对不起他的地儿。如今,被这么当面质问,还真让他有些气短。 伸手摸了摸鼻子,眼珠子拼命转了转,这才咳了两声,拱手赔罪道:“这个,咳咳,王司徒,是刘璋的不是了。这一来嘛,刘璋好开些个玩笑,但这二来嘛,刘璋此举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王允一呆,实在不明白这厮未雨绸的什么缪。闷闷的问道:“皇叔有何言语,还请说明白些。王允老迈,猜不得那些弯弯绕绕。” 刘璋干笑两声,这才正色道:“好,既然如此,刘璋便正言说之吧。刘璋希望,来日董贼授首之后,王司徒能少些凛冽之气,多些宽容之心。凡事不要一意孤行,执着于所谓的纯粹的对错,一切当以稳定、安民为重。如此,司徒可能答应?” 王允一愣,全没想到他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半天,才疑惑的道:“皇叔何以竟出此言?王允自问绝无半分私心,也无暴虐残虐之意,何以竟有一意孤行之说?好好好,也罢,我这便应了就是。” 刘璋微微皱眉,他自是明白这王允此刻心中不快,只是碍于形式应付而已。只是他又不能装成神棍,将后面发生的事儿提前拿来说教。既然事情没发生,凭什么去说人家的错处?毕竟,一切还在未知呢。 想着后面因之而起的变故,刘璋不由的有些无力,只得晃晃头,将那些恼人的事儿抛开,轻叹一声道:“也罢。实不相瞒,孟德此番出了京,又有前番离去的袁本初,我料不日天下各州郡,即将有兵事对雒阳而动。只是众人各存心思,帝位又多有暧昧,其后只怕是乱上加乱。若欲有所作为,还当着落在京中施为。我将家眷打发回青州,一为避开京中战乱,二来,就是为放开手脚,觑机而动。行了,便是这个意思,司徒如今明了了刘璋心思,自可慢慢斟酌,刘璋便告辞了。”说罢,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起身向王允告辞。 王允被他一番话搞得还没消化,欲待再多谈谈,却见他似有不耐之意,终不知究竟哪里有些问题,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点点头,起身送了他出去。 两人这次相谈,情势急转直下,虽然同盟共谋除贼的心意更坚,但若论私交,却是多出了难以相融的裂隙。其中固然是刘璋心性使然,却也有些天意其中,令人不由的无奈唏嘘。 离了王允司徒府,刘璋回了家中,倒头便睡。如今没了女子在身边,其他诸事也都安排的七七八八了,心中莫名的烦闷便随着等待而多了起来。 直到第三天,家中下人忽然送来蔡邕的请柬,刘璋这才打起精神。令人备马准备,他走出房门几步,想了想,又转身而回,取了一件东西,这才哼着小调出了门来。 蔡家父女皆通音律,只怕这次去了,那蔡老头被自己逼得承诺下不谈经义典籍,这风花雪月中,音律之道怕是绕不过去的。师父当日传下的吹奏之术,也不知今日用不用的上。 手抚着温润的长笛,刘璋心思悠然飞起,忽然极是想念起师父来。 第189章:蔡家有女初长成 叮叮淙淙的琴声悠扬不绝,犹如山泉吟唱。奏琴之人功力超绝,把一曲古风演奏的千回百转,动人心弦。 细微处,似乎几有不闻,偏偏断断续续的并未有丝毫停歇,似乎是从人心底处发出,本来就存于心中的串串的乐符。高昂处却又犹如凤鸣于九天,扣人心扉却全不绝刺耳。 刘璋双目微阖,面上一片宁静安详,整个心神已与那琴音溶为一体,整个人便觉得空灵起来。 他来了蔡府,意外的发觉今日的客人便只有他一个。蔡邕老头笑容可掬的邀着他在花园中的小亭设宴,一侧相陪的,竟然是那位他如雷贯耳的才女,蔡琰蔡文姬。 蔡琰,这时候还是字昭姬。至于说后面改了文姬,却是两晋一统后,为了避司马昭的名字忌讳,这才改为文姬的。 这蔡家女儿今不过才十四岁,却是落落大方的随父宴客,并无半分扭捏之态。虽身负极响亮的才名,但言谈之间温婉如水,令人如沐春风。 双方寒暄完毕落座,一番对答后,果然将话题转到了音律之上。当刘璋盛赞蔡邕当世大师时,蔡邕却捋须看向自己的女儿。 目光中有鼓励、有自豪、还有说不尽道不完的爱怜之色。刘璋自是知道这位蔡家小姐的名声,恭请演奏一曲,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他从未想到,这个如水般的女子,音律之学竟然达至了这般高山仰止的水准。 琴声淙淙,恍如观音座前的灵泉,淅淅沥沥的,便将他心头纷乱的尘俗洗却,一颗心便如稚子般鲜活起来,如生之初。 初春的午后,已经繁密的枝叶将日光细细的筛碎,疏疏落落的将光影斑驳的漏下。 少女神情专注,纤长的十指如葱白,轻勾慢捻,柔美而和谐。低头抚琴之际,露出一段如天鹅般优美的颈子,修长而高雅,那里的肌肤细腻如婴儿。 在刘璋心中,安琪儿、赵雨的美是活泼俏丽,吴苋的美是端贤雅丽,邹玉娘的美是一种极致的妩媚,熏儿的美是青涩的甘甜,张钰的美是散着野性的张扬,貂蝉的美是入了骨的惊艳。 但是,眼前的蔡琰,给予刘璋的感觉,却全不同于任何一种。那是一种真正的古典雅致,也有着颠倒众生的面庞,却总透着一丝丝的书卷气息,如水般柔,如水般纯净。 恍如垣古以来便静静凝成的一汪清泉,清雅恬淡。刘璋每每与其目光相对,里面没有任何的惊惶失措,有的只是淡淡的微笑,让他那颗在尘世中熬练的心渐渐归于平静,纯真如初生般的稚子。 这个女子虽然不过才十四岁,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纯粹的女性魅力。那种唯美的气质,甚至令的刘璋在那双眸对凝的一刻,才忽然极强烈的感受到了自己的穿越。 那是一种仿若走过了轮回的永恒,当踏遍千山万水后,蓦然回首的一片绿洲。她给他的感觉是一种难言的亲近和孺慕,明明年龄比他小很多,却让他有种如姐如母般的安宁祥和。 对着这样一个美人儿,刘璋首次心中全没半分世俗的欲念,恬淡温馨,只想将这一刻画面凝成恒古。 铮,一声颤音轻荡,余音袅袅,却宛如点睛之笔,将方才所有的乐符凝起又爆开,绕耳不绝。 蔡琰抬起头来,白如细瓷的手轻扶了下因演奏而抖颤的双丫髻,对着刘璋和蔡邕淡淡一笑,蛋清般的玉颊上有一抹儿轻红,敛衽一礼,细声道:“奴家拙劣之技,献丑了,还请皇叔与爹爹指教。” 蔡邕捋须微笑,面上满是神采飞扬,连连点头,显然大是满意。目光中带着一种自豪,颇有些卖弄的斜眼看向刘璋。那种目光,这一瞬,竟如同小儿得了宝贝,迫不及待的展示给别人看,毫不掩饰的喜悦中,却带着期盼的褒赞。 刘璋微微一笑,此刻的他再无往日的充傻装楞,嬉笑怒骂。只觉若是那样相对,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昭姬妹妹的琴音,堪称天籁。浑然如璞,大巧不工,已然臻至返璞归真之境。以璋料之,此乃心之音,非寻常演奏音律之技也。”刘璋两眼中清澈如水,面上首次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挚,颔首轻叹道。 蔡邕眉花眼笑,花白的须发都要翘了起来,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全没半分谦逊之意。对女儿之宠溺自豪之情,竟没半分掩饰,倒让刘璋觉得这老头儿的可爱之处。 蔡琰听了刘璋的称赞,却是眼眸中闪过诧异之色。往常她也多有陪父亲宴客,每每抚琴一曲,自是一片赞声不绝。但多半都是说她如何如何演奏的好,曲音如何如何美妙,以心而奏之说,却只有今日这个少年皇叔一口道破。 她每次演奏,不论是不是出于礼貌,都是以一种虔诚之心相对。她喜爱音律,每次的弹奏,都有一种心灵交融的感觉,让她畅美难言。但演奏完,听着毫无味道的褒赞,却总有一种淡淡的落寞心绪。但是今天,这个少年皇叔便只一句话,便让她忽然有一种伯牙子期之感,知音难觅,竟不想偶然回眸,却忽然而至,让她有种惊喜莫名的激动。 “皇叔以心之音而赞,尚是蔡琰首次听闻。但不知皇叔所言,何为心之音?与寻常演奏技法又有何不同之处?” 蔡琰星眸之中,有着黑宝石般的光泽流动,尽力克制着那份情绪外露,婉声向刘璋发问道。 刘璋望着她的眼睛,只觉心中一片祥和喜乐,点点头温声道:“音乐,是一种技法,更是一种艺术。这种艺术,是源自于一个人的所感、所知、所悟而来。 这个世间,可弹奏乐曲者,何止千万?不说宫廷大家,便只民间俗野,皆有艺人精擅。或大雅、或共俗,将不同的声音以特有的次序,通过一种乐器发出,使人愉悦,便可称之为音乐。 但是,如此多乐师,何以真正传于天下者,不过数人呢?盖因,演奏者之心耳。 音乐,是一种感情的语言,是一种心灵的宣泄。单纯的为了美声而发,便流于表象,或能娱人,却忘却了娱己。殊不知,真正的音乐,首先便是要先娱己而后娱人。 用心而奏,将心中所悟、所感通过乐器发出,便目瞽耳聋之人亦可做高山流水。若只用手而奏,便高山流水亦不过是长江大河而已。所谓心之音,乃是心灵与音乐相融,灵魂与乐曲交汇,无媚俗之念,无娱人之谄,清华高洁,得其乐中,此,便是心之音。” 刘璋侃侃而言,面上有着一种莹然的光泽流动,似自言,又似讲说,旁边蔡邕蔡琰都是目中异彩连连,大有深得我心之感。 刘璋生于后世,本就对音乐有着系统的认知和理解。来了这汉末时空,机缘巧合之下,又从童渊处习得音律之术。童渊之师玉真子,虽然传下两大弟子,却都是以武见长,却不知道家首重心境,音律之道隐隐与心境相通,故而,玉真子一身本领真正的精髓处,正是音律之学。 刘璋在最后几年中,得了童渊所传玉真子音律之学,因着后世的底子,其所得,早已在这一项上比之童渊所传要多的多。放眼今世,单以眼界而论,可谓不做第二人想。今日能有这一番话说出,自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了。 但是,这番言论,此刻落入蔡家父女耳中,却不啻于春雷震耳,叩入心扉,如何不令父女二人因为知音? 蔡邕面上有敬重之色升起,蔡琰却是星眸婉转,只觉心中欢喜无限。眼望刘璋清澈的眸子,只觉其中深邃浩瀚,竟不知隐藏多少秘密,隐隐觉得,那初见之时的跳脱飞扬,全不过都是一种掩饰表象罢了。 要知这个世上,音乐正是直指真我的东西,便千般隐藏,万般掩饰,在这原始的艺术下,也将露出最初的真如。 刘璋久不触碰这行,今日乍一接触,在蔡琰心之音的突然撞击下,种种外壳粹不及防的轰然而去,竟不知已然被那玲珑的女子,一瞬间窥破了他的本神。 “皇叔妙论,奴家获益良多。能有此等认知,想必皇叔亦为个中圣手,今日知音难逢,敢求皇叔赐下一曲,不知皇叔愿否?”蔡琰晶亮的双眸定定望着刘璋,如星子般闪烁,满含着期盼。 刘璋对此自然早有准备,也不矫情,当下慨然贲出长笛,笑道:“小姐珠玉在前,刘璋本不敢卖弄。然正如小姐适才所言,知音难逢,但求伯牙子期之乐,某便献丑了。” 蔡邕蔡琰俱皆大喜,刘璋微微一笑,随即敛容静心。半响,这才举笛凑近唇边,凝息鼓荡之际,十指轻扣慢拢,奏了起来。 那曲声初时极慢,悠悠扬扬之际,透着一股委婉、明澈、圆润。不疾不徐之间,便犹如蓦地在人面前拉开一幕画卷。 蔡邕蔡琰二人都是听的一呆,只觉这曲子调子怪异,分明与以往所闻大不一样。只是再一细品,却只觉一股别样的清新欢快之气,不可抑制的扑面而来,心境竟如被笛音放飞了起来。 耳中似是有扑棱棱振翅之音响过,眼前似有秀丽山川、河如玉带之景显现。芦苇丛生如林,随风摇曳,似将日光也晃的温柔如水。几处水鸟低掠水面,带出层层涟漪,波纹荡漾之际,清鸣便宛如在耳畔回响起来……… 第190章:鹧鸪飞 雒阳的蔡府外,许多人忽然似是听到了什么,急行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终至驻足倾听起来。 那是一种从所未闻的调子,清新、自然、和谐、优美,让人不觉得似被带入一卷卷江南莺飞的画轴之中。 所有人面上都渐渐显出一丝恬然的笑容,被尘世疲惫的心灵,在这一刻,竟如被净水浸透,活泼泼的清澈起来。 小亭中,刘璋横笛在唇,两眼似睁非睁,气息与笛音相和,丝丝入扣,若断若续,竟不闻隔阂疏离之气。 他此时所奏,却不是这个时代的曲子,乃是后世极有名的一支笛子名曲——鹧鸪飞。 鹧鸪,乃是一种生活在南方的小鸟,喜欢朝着太阳飞,故而,又名随阳鸟。这首鹧鸪飞,也本是一支民间调子,乐曲清丽动人,活泼灵动。 以繁变复杂的指法,运用音色、音量的收放变化,透过滑音、轻音、打音、叠音等技法,将鹧鸪飞翔的姿态,形象的完美演绎出来。争首曲子体现出来的,便是一种人心灵中向往自由,追求光明的欲望。 笛音淳厚而又细腻,时快时慢,忽强忽弱,便如鹧鸪飞翔时,时远时近,忽高忽低,在辽阔晴空上尽情翱翔一般。 这首鹧鸪飞,却是分了慢板、中板两个部分。待得第一段慢板过后,曲风忽然一变,轻疾灵动,活泼琉丽起来,使得闻听之人心绪,便不由的跟着欢快起来。 这一刻,音乐以它独有的魅力,再次证明了其无国界、无时空的无限概念。在这两千年前,一切皆要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桎梏中,宛如挣破枷锁的禁锢,自人心中一飞冲天。 旁边静静听着的蔡邕蔡琰二人,脸上均是如痴如醉,欢喜无限之色。便蔡邕般老脸上,也竟忽现追忆的微笑,沧桑渐去,显露出一片童稚般的纯真。 蔡琰此刻已是身不知在何方,两只原本若黑宝石般的星眸,蒙上了一层迷离陶醉之色,轻巧的鼻翼翕合着,竟似嗅到了那田野水边的气息,鹧鸪轻鸣,声声入耳,一个身子便如送上了蓝天,融入了空灵。 旁边闻听之人尚且如此,身为演奏者的刘璋,其心感受却是更深。此刻的他,早已全忘却了时空,脸上有着淡淡的晶莹之气,朦朦然,似是罩在玉光之下。 前世儿提时代的种种,一一闪现在心中,一张接续一张的连环而动,将他思绪、心念全数带入了进去。 瓦蓝的天空、无垠的原野、星星点点的野花,河水轻快的吟唱,清风拂过芦苇,一只小雀箭一般从草丛中冲上蓝天,灵动的一绕,便在欢鸣声中,没入了远方的空际。 鼻息间,似有泥土芬芳的气息缠绕,金黄的麦浪起伏如海,少年手握一把尚带着湿气的麦穗,蹦跳着,一边将麦穗放入口中,随即,那清新的、甜甜的气息,便满口舌的延绵开来…… 这一刻,再没了金戈铁马,这一刻,再没了绝世计谋,这一刻,有的便全是纯纯的童稚,简单的心情。有的,全是放飞的自由,和洒遍天地间每一寸所在的阳光。 笛子声悠扬不绝,袅袅萦绕,数起数落之后,在无声中落幕。当刘璋停下笛子,墙里墙外的人,却仍是痴痴不觉,嘴角边仍挂着恬然的微笑,两眼迷离间,那乐声似并没从耳边消失,反而却从心间又在升起,往来缠绕,不肯醒来。 “唉——” 一声轻轻的叹息,仿佛自远古跨越而来,穿透了无限的轮回,轻荡在亭中、院中。 几人被这一声不觉而发的叹息同时惊醒,这才猛然发现,原来笛声早停。相互对望一眼,似乎都觉的对方有了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少了许多世故,多了几分真诚。 蔡邕面颊微微抽搐,两眼望向刘璋,目中复杂至极,半响,深深一揖,颤声道:“昔日韩娥之歌,有绕梁三日之说,邕尝以为无稽之谈,今闻皇叔一曲,始知音之道,岂止三日可以蔽之?今闻此曲,可以死矣。” 蔡邕这里欢喜赞叹,心感如潮,却不知刘璋心绪牵动,比之他所感受到的,更是强烈无数倍。 他从前世诸般不顺,身死而穿越千年附于刘璋身上,其后,百般设计,整日里便是布局算计,一颗心便如顽石般被尘俗蒙尘,今日机缘巧合之下,先是被蔡琰一曲破去心结,后又被自己这曲鹧鸪飞引发了体内气机,竟尔产生了莫名的变化,对他自身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完全质的飞跃。 这就像是常年绷紧的心弦,虽然仍是时时刻刻保持在一个巅峰的状态,但若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终有一日,会在不经意中猛然崩断。到时候,别说什么争霸了,小命丢了都不知怎么丢的。 但是,有了今日这么一出,却借着音乐的威力,不但尽数化去,更让他思绪臻至圆满之地,彻底将危机解决了。 这一刻的他,面上忽然显现出勃勃生机,白皙的肌腴下,隐隐有萤光流动,气质陡然更加沉稳起来。 听着蔡邕的称赞,既不似往日般搞怪特意耍宝,也无任何自矜过谦之语,便只是淡淡一笑,点点头,转身坐下,自取了酒盏,轻轻啜了一口。心下,只觉一片清明。 蔡琰目光如痴,直直的盯在刘璋面上,玉颊潮红,恍如胭脂滴入了水中。一直以来,平静如幽谭静水般的心绪,这会儿却怎么也回不到那份静滞自然上去,乱乱的,不知自己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皇叔这是什么曲子?奴家自问平日便不说翻遍了古籍,但未闻知的却也不多,皇叔此曲,却是毫无半分印象,不知皇叔可肯告之?”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便在这心神激荡之际,仍是淡雅如菊,不疾不徐。 刘璋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却忽然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眸子底一闪而过的那抹儿羞涩,忽的只觉满园阳光,都别样的灿烂了起来。 “这首曲子叫鹧鸪飞,并不是什么古曲,只不过是民间一个调子罢了。说的便是江南鹧鸪飞天之景,昭姬妹妹生于富贵家,不知也是常理。” 刘璋心中有着说不出的一种欢喜,他不知道这种欢喜是什么,就是欢喜,很纯粹的欢喜,似乎没有原因,却又情不自禁的着紧着,连忙安慰着蔡琰,柔声回答道。 “啊,竟是民间之曲?唉,竟美的一至如斯,为何却无人收录到典籍之中呢?”蔡琰微微蹙眉,葱白的手指轻轻抵着腮边,翠眉间便如轻云笼雾,有着淡淡的懊恼。 刘璋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些刺痛,想了想,忽然道:“其实,这首鹧鸪飞,若能以琴音相和,才是最最完美的。昭姬妹妹如不嫌弃,刘璋便将此曲教与你,待你学会,你我再来合奏一曲如何?” 蔡琰啊了一声,先是满面欣喜,随即却又蓦地满面通红。一颗臻首有些尴尬的微微扭动,眸光中有希冀,却又带着一丝羞意,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璋哪里知道,古时这男女之间,往往以琴瑟相和暗喻追求之意。他这么堂而皇之的向人家小姑娘说出来,还是当着人家老爹的面,饶是如蔡琰这般淡婉性子,一时也是慌了手脚,有些不知所措。 蔡邕也是一愣,只是转眼看看自己女儿,又在看看刘璋,却不觉间渐渐满面堆起了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浓,到得最后,竟尔忍不住捻须大笑起来。 蔡琰面颊如火烧一般,本以坐立不安,忽听老父纵声大笑,再也吃不住劲,蹭的跳了起来,对着刘璋狠狠白了一眼,忽觉不妥,脸上越发红的要滴出血来一般,匆匆敛衽一礼,小手拎着裙裾,头也不回的便往后面跑去。 刘璋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那角翠裙在花树后掩去,脸上不由的显出失望之色,转头看看犹自笑的欢畅的蔡邕老头,心下不由的郁闷。 “皇叔肯青睐小女,却是小女之幸了。只是此刻,令尊尚在蜀中,这媒聘之礼却如何来下?”蔡邕老头眼见刘璋一脸悻悻,只当他脸嫩,不好再开口,索性便直言提了出来。 对于他而言,给董卓逼着来雒阳为官,虽感其重用之恩,却总是有着被清流隔阂了的味道。如今,难得这位清流之首的儿子、自身又是当世皇叔的刘季玉,竟对女儿起了心思,偏偏看自家女儿那模样,多半也是欢喜的。若能结成这一门亲事,不但女儿幸福有依,便是对于他自身,也是有着莫大的好处,哪里还有犹疑之意?自是千肯万肯的了。 刘璋哪成想自己一句话,竟尔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他对于蔡琰,究竟是个什么心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甚至从未有过去和蔡琰有什么情欲方面的幻想,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那简直就是一种亵渎。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可以就那么默默的在一旁守护着就行。 他两世为人,虽说纵横花海,堪称花中圣手,泡妞中的战斗机,但其实真真正正的恋爱,却是从来没有的。 在这一世,家中娇妻美妾已然娶了很多,更是连貂蝉那般绝色妖娆都纳入了私房,但究其感情方面的根本,大多却是基于亲情、友情、怜惜等等情绪。 他毫无察觉的是,自己此番才是真正的懵懵懂懂的动了爱情,这才会生出不敢亵渎,甚至是哪怕偷偷在一旁守护的念头。 只是他又哪里知道,人一旦有了一份真正的恋情,又哪里是可以偷偷守护一边就能满足的?他仓促间还没去细细品味那恋情的甘甜,当真个心中的爱恋要被另一个人夺去时,多半他所做的,就是立刻提枪上马,挥军去抢亲完事。 少年情动,尤其是初恋,青涩、冲动的表象,多半都是茫然不知所对,完全的失措不知进退的。便如他这般自以为深通感情的,也绝不会有半分不同。 此刻,听了蔡邕所问,傻在当场,老半天后,才忽然警醒过来。一时间,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起来。 双手似乎也没个放的地儿了,就在膝头上搓了搓,干笑两声,这才小心翼翼的道:“那个,咳咳,蔡侍郎,咳咳,这个,此言当真?当真愿将昭姬妹妹,嗯,嫁了给我?” 第191章:檄文到了 这些天,侍郎蔡邕府邸外,总是有好多人不约而同的驻足围拢着。因为,几乎每天的午时后,蔡侍郎府中总会有一支美妙的曲子响起。 从初时的单独横吹(笛子汉代的叫法)开始,渐渐的,后来竟变成了丝竹合奏之音。那美妙的曲声,总是能让闻者心神愉悦,在这苦难的乱世中,给他们一种心灵的慰藉。 附近的人们都知道蔡侍郎精通音律,原本就经常听到一些乐声传出,对于这些天传出的这支曲子,大家惊叹喜爱之余,却也并无别的想法。 没人知道,在蔡府的后花园中,比他们更为欢喜的,却是那一对演奏者。 当日在蔡邕明确回答了刘璋的问话后,刘璋简直要被幸福击晕了。自己老父、兄长虽然都在蜀中,但以他的身份、名望,又怎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说媒之人? 回去后,想了许久,第二天直接带人杀进了董卓府上。险险没把董卓吓死,不知这个瘟神怎么突然跑来自己家中。 惊惶之下,甚至紧急让吕布暗暗调了一队甲卒团团围住内府,这才出来与刘璋相见。 当听明白刘璋竟是欲要让他帮着说媒,求娶蔡邕之女蔡琰时,董卓呆在原地,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对于这事儿,刘璋想的明白。蔡邕虽也不是真的喜欢董卓,但对董卓着意拉拢他、提拔他,还是非常感激的。毕竟,在董卓未掌权的时候,这位老头可是被远远发配出去的。 董卓对他,可谓是恩同再造,不管心中如何不喜董卓的施政做法,但恩情两字,却是如何也抹杀不去的。 刘璋既然想要娶人家的宝贝女儿,这个面子怎么也是要给的。更何况,如此一来,更是能麻痹董卓,给他造成错觉,自己是刻意与其交好。至于等到后面,自然也是该怎么下手怎么下手,所谓的仁义道德,刘衙内可以跟朋友去讲,跟这头肥猪,却绝没有半分心思。 现在趁着这丫还健在,能利用而不用,那才叫一个傻B呢。所以,他堂堂皇皇的往董卓府上一坐,开口让董卓帮着去求亲,根本半分心里压力都没,却把个董卓差点惊死。 既有当朝第一权贵出面说和,又是身为蔡邕恩主,蔡老头这面儿也就大了。其后,汉献帝听闻那位皇叔这事儿,也派人送来贺礼,其中心思不问可知,但对蔡家来说,对天下人来说,毕竟也是一大美谈了。 就这么着,刘衙内与蔡家才女的事儿,便顺利的定了下来。当然,传书给自己老爹汇报的事儿,自也早早安排人去办了。毕竟,这可不是纳妾,而是娶妻。 古时三妻四妾,便是指的有身份的人,必须有三位妻子。除了第一个原配,还要有两位平妻。婚嫁手续等,都是一视同仁的。刘璋娶蔡琰,乃是门当户对,若以妾室相待蔡琰,别说蔡邕老头不干,就是刘璋这个从不将这事儿当事儿的,这次都有了点别样心思了。 欢欢喜喜的将诸多前续办完,这完婚之事却要是按诸侯例,等半年之后的。这是规矩,不然就会被人耻笑。 这个规矩,刘衙内自然现在不会去坏。不是他安分,实在是他知道,不用多久,中原那些大佬们,就要蜂拥来讨伐董肥猪了,雒阳根本呆不住,乱世之中,自然许多定例便都无所依据了。他既知道未来,又何必为了这些事儿去烦心? 至于什么婚前双方男女不能见面,这一点,刘衙内却是怎么也不肯的。当然,对外,还是他去寻老丈人谈诗说赋。只不过,当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来传授昭姬妹妹音律之学时,让蔡邕老头就是狂汗不已。 话说大家都是文明人,能含蓄点不?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圣人之道,还是要遵守的嘛对不对? 对此,蔡邕老先生那是绝不肯让步的。刘衙内倒也不为己甚,当即点头答应,不就是不见面嘛,简单,到时候,咱与昭姬妹妹一个墙里一个墙外,隔着一道院墙,只说话传授音律,不见面不就行了? 蔡老头瞠目结舌,这样也可以?好似圣人说的不见面,不是这么个意思吧,可是,貌似也没说不可以。 老头犹豫不决,只是又看看刘衙内那副你不答应,老子便赖死你的架势,只得哼哼唧唧的半推半就了。 于是乎,刘衙内心满意足了。第二天便大摇大摆的登门而来,堂而皇之的直往后院而来。老头儿空自吹胡子瞪眼睛的瞅着,却也没了办法,只得由着他去了。偏偏为了给这无赖女婿圆谎,还要老实呆在家中躲着,委实郁闷的要死。 好在老头好研究学问,自个儿往书房里一猫,挥毫染墨一番,继续深化改革那飞白之学,倒也能自得其乐一番。只不过,让老头大为不忿的是,这都是自家女婿了,自己还如此帮忙打掩护,帮你小子泡自家闺女,好歹跟咱也多讨论讨论这飞白什么的啊。 结果,重色而轻泰山的刘衙内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老头打发了。“嗯,已经绝顶了,多练习就好,熟才能生巧,不然多说无用。” 老头被噎的瞪眼半天,再想说点啥时,人报,姑爷已经跟你家闺女那儿黏糊上了。老头腻歪了半天,只得郁闷的将书房的门摔的山响,自个儿去熟能生巧了。 相对老爹的郁闷,昭姬妹妹却是幸福的没了边了。古时十三岁便可嫁人了,也即是所谓的豆蔻年华。 对于男女之事,这些个大户人家,自然也有专门的教习婆子传授。所以,相比于后世许多这个年岁的少女,尚懵懵懂懂的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这个年代的女子,却是明白的许多。 既然明白了,自然也会对自己以后的夫君多有遐想。刘衙内一曲鹧鸪飞,虽不说让昭姬妹妹一下子就那么深的产生了爱情,但是,在几乎见不到除了其他同龄男子的情况下,对于这个堪称自己知音的刘衙内,昭姬妹妹还是生出了无数的懵懂春情的。 这种情绪,若是并无外力推动,放在后世,多半会在见到其他男孩子后,产生比较而慢慢淡漠。但在这个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天经地义的大帽子下,简直就是一剂最强烈的催化剂。 是以,昭姬妹妹在得知自己的终身,确定的与这位知音绑到了一起后,越来越多的便是思念和爱慕了。 等到某一日,忽然传出未来夫君要与自己隔墙说话,传授音律之道时,昭姬妹妹先是大羞,继而便是喜不自胜。 不说她对音律的痴迷,便只能与夫君日日说话,想想都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浪漫。 当然,昭姬妹妹是绝不懂所谓的浪漫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感觉很好,非常之好。幸福,非常之幸福。甚至,有一种打破禁忌的快感。 对于这种形式的相约,昭姬妹妹几乎当晚兴奋的没睡着,一遍遍的不停想象着两人相会时的样子。 只可惜,任她想破头,也绝不会想到,两人的相会场面,竟与她想象的全没一种相符合的。 头一次的相会,留给她的印象便是两字:震惊!三字:很震惊!四个字:非常震惊! “昭姬妹妹可是来了吗?”第二天的午时后,按照约定时间和地点,昭姬妹妹满心羞喜的到了墙下,就听到外面惊喜的问候声。 “唔,奴家……到了。”昭姬妹妹心慌慌的,低头绞着葱白的十指,羞羞的在里面应着。 只是说完后,半天不听外面的动静,惊疑不定之际,不由靠近墙边,侧耳去听。 好像有重物落地之声,还有奔跑之声,似乎那位夫君在忙着什么。昭姬妹妹很奇怪,不由的暗暗猜测起来。 等到半响过后,听到外面似乎低低的嘀咕了几句,正自百思不解时,忽然头顶上却传来一个欢呼声。循声看去,却是当场石化,目瞪口呆在那儿了。 那位知音夫君得意洋洋的跨坐墙头之上,满面的眉花眼笑,瞅着自己,正笑吟吟的上下打量个不休。 “昭姬妹妹,你家这里的石头,要么就是个太大,要么就是太小不合用,我好容易找到合适的,这才爬了上来………”知音夫君很自豪的说着,满眼瞅着自己,似是非常希望得到自己的大声赞美才好。 打从那一刻起,昭姬妹妹便觉悟了,这位知音夫君绝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神马规矩,神马圣人之言,只怕在他那儿多半是不理的。 只是,对于夫君这种行为,昭姬妹妹感觉不对的同时,却也隐隐有种极刺激的感觉。每每看到他得意洋洋骑在墙头的身姿,便如自己也冲破了那层禁忌似地。 要不是还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就此直接跳进自己的院子,说不定真个就要忍不住开口称赞他几句了。好在,这位夫君似乎也是还多少顾忌着,并没有就此跳了进来的意思。 几次之后,昭姬妹妹才知道,他不跳进来,不是他顾忌什么规矩,他只是顾忌心爱的昭姬妹妹的脸面,怕羞跑了她。 昭姬妹妹对此又是感激,又是甜蜜。哪个少女不希望自己的爱人,能细致入微的体贴着自己,宝贝着自己呢?于是,每次的音律教习,墙上的少年便常常会收获无数甜甜的笑靥。 可惜,这种甜蜜的日子没多久,忽然却被打破了。不是什么人发现了,而是被一纸檄文给搅乱了。一纸天下各州郡诸侯,讨伐董卓的檄文。 第192章:暗中有只黑手 逃回了家乡东郡的曹操,在蛰伏了半年后,终于拉起了大旗。手下汇集了自己家族中的一干兄弟,又得了程昱、荀彧、荀攸、郭嘉、李典、乐进、于禁、等一批文武大才,声势一时间大增。 在一番练兵之后,与渤海袁绍、济北鲍信计量一番后,汉献帝初平二年夏,传檄天下,发动了这次讨董之战。各地诸侯纷纷响应,虽未像原本历史上形成所谓的十八路诸侯,却也从者云集,天下震动。 消息传到雒阳,刘璋握着信报,立在窗前,久久未发一言。陈宫坐在他身后,眉头也是深锁,他倒不是发愁如何应付眼前这局面,而是猜不透这位主公到底要怎么做。 没人知道刘璋此刻的心情。伐不伐董卓,这事儿压根儿不需要他多想,这本就是历史进程,也是他一直在暗暗推动所致。 他心中起伏的是,曹操终于站了起来,而且,竟然一下子就被他找到了那么多文臣武将。其中,竟然还有郭嘉。 对于郭嘉,他打从来了这汉末时空,就从未放弃寻找过,但却找遍了颍川也是未能找到。不想,曹操一个简单的招兵买马,郭嘉便立刻出现了,这难道是宿命吗?还是历史的一种必然? 他并不怕郭嘉,来了这古代时空,对于冷兵器战争,他已经有了很深刻的认识。一个人的智慧或者能影响一场战役的走向,但绝不会成为整体胜负的决定因素。如今在有了他亲自安排的几大机构,再加上前期的布局,他有信心跟任何人放对。 他此刻,只是有些唏嘘,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真有什么力量,在默默推动这一切。这种神秘的力量,又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大略?天意难测,前途看似掌握在手中,却又朦朦胧胧的隔着一层雾气,难以尽知。 轻轻吁出一口气,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转身走到陈宫面前坐下。眼下,只能先按照自己的部署继续下去了,至于后面能不能顺利的按部就班而为,也只能由天而定了。 “公台,你速去轘辕,然后………”刘璋声音低了下去,开始安排一切。 这一天,刘府中如往常一样,几拨人出城而去。虽然城中气氛紧张,城门把守森严,但对于皇叔刘璋府上之人,却仍是不敢拦阻。众人得以顺畅通行,只是,没人发现,这次出去的人,并未再像往常那样回返,而是一去便再无踪影。 同一时间,在相国府中,董卓却在大发雷霆,面色铁青之余,一双凶睛凶光乱闪,瞪着在座的众人,呼呼大喘着。 曹操小儿竟敢串联天下诸侯来造反,当真是胆大妄为。自己一直以来,光去提防刘璋、皇甫嵩等数人了,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骑都尉、宦官之后,竟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他被动到如此地步。 那个袁绍,当初都说他没用,不会反,可如今呢?竟是和曹操东西呼应,正是有了他参与其中,因着他袁家的家世,这才能招的天下这么多人相应吧。真是悔不该当初轻易放过了那厮,这都是眼前这帮蠢货的主意。 董卓心中怒火忍不住的往手下头上迁延,一对凶睛便不住在当日几个劝阻自己派人追杀袁绍的人身上瞅去。被他目光瞄住的几人,只觉阵阵发冷,心中俱皆大骇。冷汗浸透衣衫之际,不由的都偷眼向吕布望去,满是求肯之意。 吕布立在董卓身后,对于众人投来的求助目光大是享受。他自打投了董卓后,除了最初因为被人算计,没得到那匹千里马,后面的一切,可谓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 先是一步而上,得了封爵高官,此刻更是被封为温侯。有了董卓的倚重,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这个所谓的一人,并不是指皇帝,而是他前面这位义父董卓。那个名义上的皇帝,不过只是一个牌位罢了,不值一提。 再往后,又得了倾月的青睐,得偿好事,可谓事业爱情两两得意了。只不过跟倾月之事,眼下实在拿不上台面,这位义父他跟的时间虽不长久,却也能感到其人占有欲之强,只怕一旦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今天,中原诸侯造反,却不啻给了自己一个大好机会。只要自己好好表现一番,打退那些诸侯,为这位义父消去心中怒火,争得面子,到时候,再依仗所立大功向其求肯,料来这位义父怎么也不能再对自己为难了吧。到那时,大可与美人儿双宿双飞,不必再整日价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了。 想到这儿,心中畅美不已,似乎已然看到美好的未来在向他招手了。如今,又见义父麾下众人求肯的目光,此时出面,不但正得董卓心意,也能赚取许多人心,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自是不可错过的。 当下,挺身而出,躬身对董卓道:“义父无须担忧,儿视曹操、袁绍之辈皆土鸡瓦犬耳,他们不来便罢,若真敢来,孩儿不才,愿提虎狼之师,即刻荡平,以报义父恩德。” 董卓见他说出这么一番话,面色稍稍好看,点点头,勉强笑道:“唔,有我儿在此,为父无忧矣。只是这帮小辈,竟然敢如此对我,我若不把出雷霆手段,却要让天下人耻笑了。哼,来日上朝,当先斩几颗人头立威,再发兵迎敌,让这帮大臣看看,这天下到底谁才是主事人,看看还有哪个敢妄动的。” 他心中杀机涌动,怎么也是压制不下。一旁被他死活拖来的李儒,强忍着阵阵的头晕目眩,想要出言劝阻,却是浑身无力,又想及前事,终是暗暗一叹,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这一病,极是沉重,每日里昏昏沉沉的,总觉的无力。这次要不是董卓派人来将他抬了来,他是怎么也出不了府的。 对于中原诸侯这次联合讨伐,李儒并不看好。在他看来,这些人各自肚肠,看似声势极大,但却只是一盘散沙。这样的联军,只会相互掣肘,要想凭借这股气势就取得胜利,简直犹如痴人说梦。 所以,他从来了后,便简单的跟董卓说了自己的意思,只是这次进言,却再没了往日那番细致尽心,颇有些应付之意。董卓倒未在意,只当他是重病所致。 对于自己这个女婿的智慧,董卓还是非常相信的。所以,在听了李儒的分析后,再加上吕布的表态,他心中已是笃定许多。但越是这样,那股愤怒杀机也就越发盛了起来。 将一些准备迎敌的事情安排一番,嘱咐李儒好生休养,这才散了。第二天早朝,董卓当堂咆哮,直吓的小皇帝并众文武大臣颤栗不已。 董卓发作一通后,勒令小皇帝颁布诏书,通喻天下,曹操、袁绍之流皆为反叛,献帝不敢不从,哆嗦着让人拟了圣旨,令符宝郎用了印。 董卓得了圣旨,随即令人当庭拿下太尉袁隗,使五百军将袁家团团围住,不论男女老幼,一并杀了个干净,当真可谓鸡犬不留。众大臣更是股傈不已,生恐触了董相国霉头,惹来灭门大祸。 董卓既杀了袁隗满门,震慑住了朝臣,心中这才稍除一口恶气,当即分派手下众将,各往几处迎敌。 此时对于刘璋,董卓已然大为放心。虽说一直未曾寻到当日青州派出的那支部队,但这么久以来,也未曾有过任何不利的消息。此次关东诸侯发难,刘璋那里仍然是毫无半分异动,这让董卓终于彻底安下心来。 于是,这一次应对各路诸侯,他终是将隐藏实力尽数显露出来。先是令李傕、郭汜领兵五万,往汜水守住,自己率樊稠、吕布、胡轸、李肃等人麾兵十五万,往虎牢扎住。 此时,张济却因早得侄儿张绣劝说,当日便求的在西面弘农驻扎,此次大战,便也未曾参与。消息传到,张绣骇然不已,暗暗叹服这个师弟算计之精。以至由此心中愈发坚定念头,暂且按下不表。 回头再来说关东诸侯,此次相应曹操、袁绍檄文的,大半都是河北与中原之地的。历史上的公孙瓒、孔融、陶谦等人,却并未参与。而南方之地,只有孙坚喜而应之。荆州、益州、吴越以及西凉几处地方,都不曾有任何反应。 待到众诸侯齐集,袁绍不出意料的,仍然借着显耀的家世,得以通过众人推举,获得联军总司令的大权,一时间不由的踌躇满志,真个儿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心气儿了。 当日歃血为盟,犒赏众军。待到第二天,往中军大帐一座,满眼见各州郡诸侯列席两旁,心中得意。只是这当日第一个议题,并非是如何讨伐董卓,而是各自加官进爵。 这个调调儿,虽说其中有趁机自抬身价的味道,却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毕竟,如今虽传说少帝活着,但无人得见。 那么,实际上的皇帝,便只有献帝。而这位皇帝却在董卓手中,刚刚发布了圣旨,说自己等人为反叛。这凡事都要占个大义,自己等人加官进爵一番,上表而奏,虽是过场,却也是在大义上不落下风的手段。 只是,没人想到,这一番封官,由此引出的几个人,将会对今后天下的局势,就此产生了何等深远的影响。 第193章:一地鸡毛 汉献帝初平二年的造反委员会,经过了热烈的讨论和充分的友好协商后,选举并产生了造反委员会主席,即盟主,那就是袁绍同学。 同时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进而选举出了几位常委委员,并分别委任了几个头衔。 这些头衔包括:委员会主席袁绍,加车骑将军衔,发起人曹操同学为奋武将军,本次造反大会的坚定支持者、最早的先遣者鲍信同学为破虏将军,鲍信同学的弟弟鲍韬为裨将军。 做为本次委员会主席的弟弟,那位汝南袁家本家嫡子的袁术袁公路,则推举了处于自己势力范围的孙坚为破虏将军、乌程侯、假中郎将、领豫州刺史。 什么叫“假中郎将”?所谓假,就是后世所谓的代理之意。比如代理市长、代理书记什么的。要等具体流程走完,才能去掉这个代字,转成正式的。 说起来,孙坚此次倒是白捡了个大便宜。他本就对董肥猪早看不过眼了,即便没有曹操、袁绍的檄文,他也准备差不多的时候,起兵去蹂躏蹂躏那堆肥肉。 这次得了曹操檄文,当即想也没想的便发兵而来。但他起兵之后,便连续做了两件大事儿。这两件大事儿,也是奠定了他捡了这个便宜的主要原因。但由此,也为他埋下了危机。 孙坚做的两件大事,第一件,就是杀了时任荆州刺史的王睿。说起这个王睿,也算是个没有虱子找痒痒的货。 孙坚一直任长沙太守,因此,曾于孙坚一起平叛过荆州地区的黄巾乱匪。 按理说,这男人交朋友有四铁。一起上过山、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那啥啥。做为曾和孙坚一起扛过枪的战友,本来就算不能成为铁哥们,那也是极好的朋友关系。 但是,偏偏这位王睿王太守,他作为一个文官,却看不起身为武将的孙坚。在那段一起扛枪的日子里,常常轻视甚至蔑视孙坚。这样当时的孙坚就极度的不爽了。 而这位王太守不但轻蔑孙坚,还跟当时的武陵太守曹寅也不对付。要不说,这人在江湖行走,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吗。做人应当低调谦虚才好,多交朋友少竖仇才是。 这位王太守也不知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曾经被门夹了,总之,他是左得罪一个,右得罪一个。得罪完了不说,还得瑟着惦记着再去搞别人。接到了讨伐董卓的檄文后,他没去讨伐董卓,却扬言要讨伐那位他看不顺眼的武陵太守曹寅了。 做为他势力范围里讨生活的曹寅当然害怕了,左思右想一番后,既然没了活路,索性先下手为强,与其等你来搞我,那咱还是先搞了你吧。 在这种心理下,曹寅也不是省油的等,当即假冒了,当时负责檄文撰写的案行使者温毅的檄文,檄文中历数王睿的罪责,然后将之下发给了孙坚。 孙坚得了檄文,当即直奔荆州治所而来。他才不管这檄文真假呢,只要有了名头,他很不介意推动一把,将那个蟑螂弄死。 可惜那位蟑螂根本就是个蠢货,完全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见部队到来,派人一问,部队回答说是要去讨伐董卓,特来请求些补给。王蟑螂一听很大方,当即点头,让人打开库房,让众人挑选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上的。 只是,当他在队伍中发现了孙坚后,却终是大吃一惊。一问之下,孙坚坦言是奉案行使者檄文来取他性命的,王睿问自己何罪,孙坚给了他个很经典的回答,嗯,那就是“我也不知道”。 随着这句回答,手起刀落,一颗大好头颅,一个一州刺史就此交代了。 杀了王睿后,孙坚继续前行,等到到了南阳,按照檄文所定,他给南阳太守张咨下文,让张咨拨付粮草。张咨接报,询问自己幕僚意见。有幕僚认为,孙坚不过是邻郡一个太守,没权利从自己这边调拨粮草。于是,张咨当即回绝。 孙坚得报也不着恼,反而以酒肉礼物拜访张咨。这张咨自认为自己是君子,既然得了人家的拜访,按礼数,自然要回访了。 所以,第二天,他便带着礼物也来回访。只是这次来了,他便一脚踏入了鬼门关。被孙坚便在酒席上当即拿下,并出示了檄文所约,按照约定,直接喀嚓了事。 这两件事做完,孙坚名声大振,再也没人敢于小觑他。等他赶到鲁阳,见过袁术,备说前事,袁术大喜。 话说袁氏之中,袁术一直对袁绍大为不满的说。自己好歹是袁家嫡子,袁绍再强,也是庶子,为何好事、名声却全归了袁绍了呢?说到底,不过实力二字。 认清了这点,对于这个处于自己势力范围的狠人大将,袁术自然是打点起精神拉拢,由此为他争取了一系列便宜,自也就是题中之意了。 总之,经过了一系列封赏完毕后,那啥的奏表只是随意一说。献帝都在董卓手里,还表奏个屁啊。这事儿大家你知我知天下皆知,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就行了。要的就是那个调调儿,有了名就算目标达成。 热热闹闹的一番选举、犒军、封赏后,接下来该干活了吧。很可惜,没有。 来的这些人,除了曹操和孙坚等寥寥几人外,说实在的,还真没有敢跟董卓动心思的胆量。 于是,在主席袁绍同学的安排下,将各路诸侯分别派发了驻地和任务。其中,袁绍、王匡、张扬驻扎河内;曹操、张邈、刘岱、桥瑁、袁遗和鲍信驻扎酸枣;袁术、孙坚屯兵鲁阳;孔伷驻扎颍川;韩馥则留在大后方冀州,负责支付各路诸侯粮草事宜。 安排完这些,众位造反的同学们,便充分发挥了后世惯用的官方作为——开会。 五日一大会,三日一小会,充分讨论辩证各种假设的可行性,当然,对外宣称,这自然是一种稳妥的精神。革命嘛,总是不能一拍桌子,就莽撞的喊出什么“兄弟们给我上”的言论。 所以,与会众人都是纷纷响应,一时间,造反委员会的大本营内,每日里莺歌燕舞,那会议开得叫个如火如荼啊。 一心寻找革命真理的曹操同学,在耐着性子参与了数次会议后,终于忍不住爆出了一句I服了YOU,之后,愤而领兵西进,准备进驻成皋。 与会众人中,只有张邈与他向来交好,派出部将卫兹领兵随军。两路大军行至荥阳汴水,便遇上了董卓部将,大将徐荣。一番乱战,饶是曹操再有才能,但众寡悬殊太大,也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了。 这次大战,也充分的说明了一点,再高明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都是苍白无力的。所谓的以少胜多,说到底,还是通过计谋分化对方,在局部形成优势或者对等的力量,从而才有胜机。 很可惜,这种分化,诸位造反的同学们不用对方施展,就已经完成的非常完美了。而曹操同学还不等有所图谋,便被这种分化打的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了。这次战役导致的结果就是,曹操、鲍信双双负伤,鲍韬、卫兹双双战死。 败退回酸枣的曹操,在面对着己方十余万大军时,简直欲哭无泪。愤而发表了一番著名的论讨董战。只可惜,最后便连他的好友张邈也是不愿支持他。 无奈之下,曹操只得带着夏侯惇等人,往四下再次征召了一些兵员,转而进驻河内,与主席袁绍同学靠拢。在他想来,咱跟着领导走,总该不会再有问题了吧。要不然,这个委员会还成立来干吗? 不过,曹操同学的这个疑问,很快便在委员会主席袁绍同学那儿得到了完美的诠释。这个委员会成立的目的,就在于造反,还是那种很彻底的造反。 董卓废立皇帝,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咱们也可以。他拥护他的皇帝,咱们大可拥护咱们的嘛对不对?袁绍同学看中的,就是幽州的刘虞。 对于袁绍主席的主意,曹操在愕然半响后,除了大笑还是大笑,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干点啥了。合着费了半天事儿,咱这不是讨董大会,而是玩“打造明日之星”的游戏来了。居然还是很超前的养成游戏,牛逼啊! 曹操很郁闷,但却很无奈。靠着他自己眼下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打的过董肥猪,于是,他只能在郁闷与无奈中,慢慢的跟众委员们周旋,以期能有朝一日说服他们。 就在这边曹操的郁闷中,南路的孙坚却是一骑当先,先是在鲁阳城外,以诈术逼退董卓数万大军,随即移兵梁东,但却不幸在梁县遭遇董卓麾下徐荣、李蒙联合大军,一战而大败,险险丧命。 孙坚大败后,只得暂时收复残兵,屯兵阳人,舔舐伤口。此时,得了两番大胜的董卓却盯上了王匡。 王匡屯兵河内,在孙坚跟董卓大战时,觉得有机可趁,便派兵进驻河阳津,准备在董卓疲软时,捡个便宜。 哪知道孙坚不慎大败,董卓立时掉头,将部分兵力摆到平阴,摆出欲要渡河一战的架势。暗地里,却偷偷从北面渡河,绕到王匡大部的背后,便在王匡尚自懵懂之际,忽然杀出,一战而溃,大破王匡。 至此,三支主动出击的造反诸侯,尽皆折翼。众造反头头们,大为惊恐。坐镇后方冀州的韩馥,眼见前方众人并不跟董卓开战,自己却不停的运送着给养,唯恐这帮人坐大了,回头不去打董卓,却来把自己吞并了,便有意识的开始减缓粮草的供给,终于在这年年底,此次轰轰烈烈的造反一次运动,以粮草告罄而落幕。 诸位委员纷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临别之际,依依惜别,约定仍为兄弟之盟,共同进退。 只是貌似兄弟总是拿来出卖的,这句后世名言,却在两千年前,便被刘岱与桥瑁二位同学,完美的演绎了一遍。因着本就有些间隙,再加上粮草不继,刘岱同学忽然施展出后世纳粹的闪电战,一战而定桥瑁,将这位刚刚依依惜别的兄弟拿下,吞并了桥瑁的地盘。 这事儿之后,身为委员会主席的袁绍同学,觉得韩馥做为当时的后勤部长,实在有些渎职,一番翻云覆雨之下,成功的夺取了冀州这个天下第一大州,虽然因此跟北地的公孙瓒结下了大仇,却也因而完成了袁家在河北的战略部署,成为了数一数二的真正的大头。 说起来,领导的榜样是耀眼的,明显的!先是有了刘岱和桥瑁的举动,后面又有了主席袁绍的作为,各位委员们终于顿悟了。原来,游戏是应该这样玩的啊。 大家都不是笨蛋,既然明白了规则,接下来的局势,便彻底明朗化了。为期不到一年的关东诸侯联盟相继瓦解,空余无数冤魂,还有的就是一地鸡毛。 便在这个时候,一直在雒阳城中阴笑着看大戏的刘衙内府上,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嗯,确切点说,是一位愤怒的客人。 第194章:毒士来访 一袭青衫,白白胖胖,年约四十四五岁,留着三缕儿长髯。就那么静静的往席上一座,却让人忽然感到,这人似乎整个人都隐入了暗影之中,虽然,这间书房并不暗淡。 刘璋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人,对于他的来访,他早有预料,也一直在期待着。他,就是贾诩贾文和,那个后世闻名天下的毒士。 对于贾诩其人,后世但凡是读过三国,或者了解些三国历史的,提起此人,都会不自禁的吸口冷气。咒骂者有之,赞美者有之,厌恶者有之,喜爱者亦有之。 但不管是什么态度,对于这位毒士的智慧,却从没一人敢于去质疑。若论汉末顶级谋士,这位毒士,堪称与诸葛亮、庞统、周瑜、郭嘉、司马懿等人比肩。 而遍观整个历史,像贾诩这种争议到如此地步的人物,也可谓独一无二了。 此人智谋超绝,每计必中。但却从少年时就籍籍无名,一生行事都极为低调,少有在人前显露他的智慧。 但整个汉末,自董卓死后,带给中原切肤之痛的,便源自于他的手笔。究其根本,竟不过只是为了个自保两字。只为了自己能活的更滋润些,他不惜挑动天下大乱,将汉末整个大乱推动到了巅峰。 而后,当他安全了,又屡屡设计,帮助汉献帝脱险,只是不过才稍露一小手便又缩回,随在当时势力很小的张绣身后,辗转各地,偶尔展露下他的胸中所学。直到后来遇上曹操,才算正式安顿下来。 而到了曹操那儿,立即便又故态复萌,不参合任何政治斗争,避居家中,少有和人来往。只在后期两代君王交替的关键时机,再次出手,一举底定乾坤。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面无表情的坐到刘璋面前,打从进来后,施完礼便再一言不发,只静静而坐。只是那张木然脸孔上偶有肌肉的抽搐,才略略显出他内心的一丝不忿。 “唉,文和先生竟然直到今天才肯前来相见,可知道刘璋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的何其辛苦?先生当真是好狠的心。”刘衙内收起面上的笑容,转为一脸的幽怨叹息着。 贾诩身子微微一颤,被他那语气刺激的,险险没当场跳起来逃走。话说文和先生虽然智谋超绝,却也绝不愿和一个拿腔拿调的人妖对坐闲话。 这小子明显是在恶心自己,贾诩目光一转,心中忿忿的想着。只是此刻一家老小都在人家手中,不论什么委屈,也都得暂且忍下了。 “皇叔有何吩咐,但请吩咐就是。贾诩不过相府一小吏,家小竟蒙皇叔费心照料,实在是不敢当的很。若往日有何得罪之处,还求皇叔高抬贵手,放过则个,诩当牛做马也不敢忘。”面颊微微抽动了两下,贾诩这才缓缓抬手作揖,嗓音低沉沙哑,给人一种苍老无力的感觉。 刘璋定定的看着他,两眼渐渐眯了起来,口中却是一言不发。贾诩目不斜视,静坐如初,如老僧入定。仿若方才那番话,并不是他说的一样。 厅中此刻并无别人,俩人都不说话,一时间寂静无声,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不求奢华富贵,不求闻达诸侯。于乱世之中,以保障家人己身的安全生活前提下,放纵自己胸中所谋,只求那份才华施展的愉悦。嘿嘿,文和先生,这般心思,会不会有些阴暗呢?”刘璋一手轻轻敲击着桌面,静默了半天后,忽然嘴角勾起,望着贾诩轻声问道。 这番话古怪突兀至极,只是落到贾诩耳中,不啻于猛然一个接一个的霹雳震响,饶是他心神坚凝,这一刻也有着摇动欲坠的感觉。 细长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抹精光,顺即隐没不见,伸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轻啜一口,借此掩饰面上不小心露出的一丝骇然,只是那微微抖动的袍袖,却又明明的泄露了心中之意。 “贾诩不明白皇叔所言何意,此来只是求皇叔宽宥,放还诩一门老小而已。”放下茶盏,贾诩重拾那份沉静,淡淡的继续向刘璋求道。 “你想要的,任何人给不了你,因为你太阴。一个人太阴沉,心思太阴暗,那么就很难取得他人的信任。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胸中藏有百万甲兵的超绝之士,没有野心,而只是单纯的在追求那种谋略的快感。哪怕再开明的君主,也会对你有所提防,你就像一把开了锋的利刃,用好了便是对敌的绝世神兵,用不好,便是自掘坟墓的一剂毒药。只有我,这个世上,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舞台,让你在上面毫无顾忌的感悟自己的快乐。你收获快乐,我收获成功,你我各取所需,互为良补。文和先生,你是聪明人,还要跟我继续装下去吗?”刘璋毫不为其言语所动,也端起茶盏,淡淡的扔出这番话来。 贾诩两眼渐渐眯了起来,但眼眸中的精光却是再不隐藏,定定的望着刘璋,嘴唇抿了起来。 刘璋说的对,他不知道刘璋究竟是如何知道他的心境的。他并不在乎什么名标青史,更不在乎什么引人瞩目。相反的,他认为,一个合格的谋士,更应该是隐藏于黑暗之中,化身为虚无之中。 计谋便是用来达成目标的,不关乎正义还是邪恶,重要的只是结果。当然,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自己活着。若是连自己的安全都保不住,哪还谈的什么计谋,只能称之为笑柄。 他喜欢那种计谋得逞后的快感,看着人在自己的设计中,一步步走进去,然后无奈而又悲忿的倒下。他像是一只隐于暗夜中的枭,计谋本就是带给他人不祥;他又像是累累尸骨上空盘旋的鹫,计谋的结果,只有痛苦和血肉才能淋漓尽致的诠释,没有善缘。 他知道,自己这种心理,这种脾性,不会有任何一个君王能放心用他。因为他们在利用自己算计别人时,当胜利之后,往往最先顾忌的就是,一旦自己觊觎那份权势,会不会将这可怕的计谋转用到他们身上。 他不知道刘璋为何竟能一口说破自己的性格,对于自己的个性,甚至连他自己很多时候,都有些迷茫。是幼时在北地边境生活的磨砺?还是那一直潜伏在心中暗藏着的匪气作祟?他不得而知,人,往往看别人如掌上纹纹,但看不透的,永远却是自己。 “为什么?”贾诩没再深思,直接向刘璋问出。至于什么为什么,他相信,刘璋明白。 嗤,刘璋笑了。这个问题在两千年前的时空,真的好难回答,但是放到后世,却又简单至极,甚至可以说,只不过是一种非常堂皇的答案。 “自我价值!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不需要理由,只因为喜欢。”刘璋笑罢,淡淡的回答着,如同在说着吃了个馒头一样随意。 “自我价值……”贾诩目光一凝,低头细细品味着。这个词儿从未听过,却偏偏极形象的诠释了他的性子。 “需要我做什么?主公。”半响,贾诩目光恢复清明,起身给刘璋从新见过礼,这才淡然问道。那礼,却是臣下之礼,嘴中最后所称的,也是主公两字。至于家小,现在已经不必问了。 刘璋面上堆起笑容,点点头。他知道,贾诩现在虽然认了主,却并不代表着他真心归顺。这种人,他只忠于自己,不会忠于任何人。但是,只要能掌控他,他就会认真去完成任务。更何况,他喜欢那种生活。 刘璋不认为自己是神人,可以让任何人都对他效死忠。那纯属胡说八道。他只要能让人为他所用,便足够了。 “我要董卓的脑袋。其他事,再说。”刘璋举起茶盏轻啜一口,淡淡的说道。 点点头,微微闭上眼睛沉思一会,贾诩起身行礼告辞。走到门口处,忽然停下道:“吕布兵败之日,便是董卓授首之时。届时,还请主公发兵配合。诩,将会往弘农恭候主公大驾。”说罢,脚下不停,一路径自往外而去了。 刘璋眯着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的,眼中笑意越来越盛,半响,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贾文和,果然不愧为顶级阴谋家。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贾诩为何说出吕布会败,甚至吕布败了就是董卓死期,但是,单只最后两句话,便已见其人之智了。 若他猜不到自己有兵力部署,如何会要求发兵配合?董卓等人,甚至包括李儒在内,都拿不准自己那两万大军的动向,贾诩却明明白白的点出了大军必然的目标。 至于最后一句,更是分明看透了张绣与自己的关系。以他近乎于妖的智慧,结合自己如今对他作出的布置,哪里还能想不到这些年来,张绣刻意的接近他?哪里还能想不到,他一家老小的信息,都是通过张绣透露出来的? 他在董卓麾下,呆了那么久,从未真正露过什么本事,若说有人关注他,除了今日的刘璋,更有何人? 这个贾诩,心机敏锐,稳准一至于此。刘璋现在忽然非常期待,期待着吕布的大败。 第195章:汉中之变 天空一片漆黑,翻翻滚滚的乌云堆叠如峦,有蓝色的光隐隐穿行其中,不时将一丝微光乍起,旋即,却又归于寂静。 起风了,先是一阵阵的,不大。随着微风而来的,还有朦然的水气,温温润润的。 但只不过片刻,风声便急了起来,呜呜的跑过街巷,转过檐角,在古城的每一寸角落肆虐起来。 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打了下来,眨眼便形成滂沱之势,轰的一声,在一道刺目的电光耀起后,倾盆而下。 闷雷如同天将的战鼓,隆隆响起不绝。一道接一道的电光唰啦啦将黑暗划开,拇指粗的雨线将一切分割成丝丝缕缕。无数黑影忽然从各个角落冒出,如同黑夜的幽灵,矫捷的奔向各个要隘之地,偶有光亮闪过,却是手中的兵刃散出的幽光。 汉中城的城主府内,马相醉醺醺的站了起来,在一个妖娆的妇人扶持下,对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笑嘻嘻的摆摆手,嘴中嘟囔不清的往后房踉跄而去。 妇人妩媚的笑着,图着豆蔻的十指纤纤,柔声提示着怀中的男人小心门槛。在转过屏风的一霎,臻首微转,和躬立在厅上的白胖男子对了个眼色,媚到了极致的眸子中,忽的闪过一道极狠戾的寒光。 厅上白胖男子面色不改,仍是笑眯眯的看着,见了妇人的目光,只是微不可察的点点头,随即转身而出。 “公祺公,今夜这般大雨,可要在府中安住?老仆已然安置好了客房了……”院落角门处,一个老家人转了出来,宽大的斗笠下,竭力的将散着黄光的灯笼护住,大声向那人笑问道。 “哦哦,烦劳安老丈了,正要叨扰,呵呵。”公祺公手抚短须,笑呵呵的应着,细长的眸子中有光芒闪过。 “不麻烦不麻烦,唉,这般大雨说来就来,这天儿变的…”老家人躬身应着,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转身引着那人自回廊上走着。 天上卡啦啦一声巨雷响过,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哼,老家人面上有诧异之色掠过,微微驻足,侧耳听去,身后公祺公白皙肥胖的面上忽的露出凶戾之色,慢慢靠了过去。 “公祺公小心脚下,这天儿路滑,可要当心,莫要摔着。”那声闷哼过去,便再无声息,老家人蹙蹙眉,未在放在心上,细细嘱咐着,又再往前走去。 白胖男子面上一松,眼中微一迟疑,口中笑应着,脚下加快,紧紧跟上。 啊—— 便在俩人再次举步之际,忽然又一声喊声响起,似是一种痛苦的惨叫,但却只喊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老家人神色一惊,霍然抬头,两眼警惕的循声望了过去。急转头示意公祺公往暗影中隐藏,自己却靠到院门处的墙边,微微探头向外看去,一边大喝道:“赵石,赵石,孙贵何在?” 老家人喊过之后,却唯有哗啦啦的大雨嘈杂之声,并无任何人回应。老家人面上一紧,有惊惶之色闪过,方待要转头,却忽觉后心一阵刺痛,努力回过头来,但见公祺公满面狰狞之色,心中不由一沉,待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全身力气如潮水般泻去,手中灯笼落地,空着的手虚抓了抓,终是无力的软了下去…… 公祺公冷冷一笑,大步而出,将内院与外院相连的大门打开,目光左右一扫,撮唇打出一个唿哨。 随着唿哨之音过去,无数黑衣人自暗影中涌出,奔到近前,齐齐躬身施礼道:“师君!” 公祺公面色肃立,微微颔首,沉声道:“外面各处可都控制住了?” 当先黑衣人再次躬身道:“师君放心,几处城门俱皆拿下,北营处也有两位祭酒控制了。想必此刻,阳平那边也该得手了。” “好!”公祺公面上闪过一片喜色,旋即侧身扬手道:“去,速战速决。小心,护好了圣母周全。” 众黑衣人齐齐应诺,各自提刀而入。公祺公面上闪过一道阴鹜冷厉之色,缓步而出,自往对面一处高楼上走去,四个黑衣人紧紧跟上,护住四面。 不多时,城主府内忽然窜起老高的火头,那火起势极猛,便在这般大雨中,仍是顽强的烧了起来。随着火苗的窜起,整个城主府猛然骚动起来,接着便是一片声的惨叫哀嚎之声。 稳稳的坐在楼上窗前,公祺公手中端着一杯美酒,白皙的面庞,被天上时不时闪过的电光耀的忽明忽暗,眼眸中却映出两簇火焰,那是对面宅子中的火光……… 公元一九一年春,汉献帝初平三年五月,汉中五斗米教起事。教主张鲁连接巴夷土族杜濩、朴胡、袁约,先以其母媚惑占据汉中的马相,里应外合,一夜之间,尽占汉中之地。 张鲁既得汉中,斩马相并其亲眷,降者无数。张鲁使手下各祭酒、理头择选一番,尽皆使为鬼卒。一时间,势力大涨。 因前时往投刘焉,刘焉得儿子刘璋嘱咐不肯收录,常怀恨在心,遂将重兵临阳平,以防蜀中。一边派使者贲奏表往雒阳,表示臣服,并求为汉中太守。 与中原、关东各地乱成一团的局势相比,屈居一隅的汉中发生的变故,只不过掀起一个微不足道的浪花而已。但消息传到刘璋处,刘璋却是大吃一惊。 蜀中可谓他的全盘计划中,最后的大本营,本来他千叮咛万嘱咐自家老爹,一定要提防这个张鲁,万不可结纳其人,怕就怕老爹受其人其母的媚惑,在身边埋下大祸。 哪知千防万防,自己老爹是防住了,那个马相却栽到了张鲁手中。过程虽然曲折,结果却仍如历史一般无二,汉中仍是落到了张鲁手中,甚至在老爹健在之日,双方便已结下了大仇。这种种变化,让刘璋不由的苦笑无语,深觉冥冥中那股力量的可畏可怖。 如今,雒阳大势几乎已全部掌控在手中,刘璋绝不会容忍董卓再次搞出火烧雒阳,迁动百万民众迁都长安一事儿。取董卓性命,便在眼前。 此时此刻,汉中突发的变故,却让他大为被动,思量再三,只得派人通知老爹小心提防,待自己这边事情解决完,便亲自提兵,扫平祸患。 随即,又亲往蔡府,费了好大唇舌,劝动蔡邕,派人将其一家老小尽数迁往青州安置。董卓此时正应付关东诸侯,接到密报,因已知道刘璋结亲蔡琰一事,又不想节外生枝,便也未在多问。由此,蔡家父女的命运终于从此逆转,倒也算历史车轮下的一个小转折了。 鉴于自己处理完雒阳之事,便要转战汉中,蔡家迁动之时,刘璋密书一封,将青州之事尽皆托付戏志才、沮授二人,这才稍稍放心。 关东诸侯在经历了曹操汴水之败、王匡河津之败和孙坚荥阳之败后,所谓联盟等若尽散。袁绍等人开始各自为自家扩张势力,整个中原北方争斗不息。 曹操被表为东郡太守,眼见诸侯不成气候,只得长叹一声,也自埋首发展自己势力。至于日后走向,心思中已然生出无数变化,也不再似当初一般了。 董卓连番大胜,愈加骄横不已,班师回朝,当即自封为太师,号尚父。发兵三万往长安外兴建媚坞,搜刮财富、粮秣充实其中。众大臣、百官尽皆不敢多言。 但不久之后,忽报豫州刺史孙坚在前将军袁术的支持下,再次聚集大军,进驻阳人,兵锋直指雒阳。董卓大惊,慌忙调动兵马迎击。 以胡轸为大都护,吕布为骑都,率马步军五千以为前锋,京畿之地再次风云突变。 这胡轸自董卓出仕起便一直相随,深的董卓信赖。前时连番大胜关东诸侯,又仗着董卓信任,不觉便自大起来,对于后进的吕布等人,也是大有傲慢之意。出兵之日起,便勒令众人小心军法,不然必要斩一员大将,以震慑诸军。众人心头大忿,吕布更是暗暗怀恨不已。 大军一路急行,待得到了离阳人三十里处,天色已晚,军马尽皆疲惫。按原定计划,应于广成歇息,待兵马恢复力气,连夜进击,天明开始攻城。 但诸将皆厌恶胡轸,不欲使其功成。当即联合吕布等鼓动胡轸道:“得探子回报,阳人城中得闻大都护亲来,心胆已寒,此时已然多有逃亡者,若在此迁延耽误,只怕到了阳人,不过得一座空城而已,届时于尚父面前,怕是多有难看。” 胡轸闻言大急,当即传令大军倍道而进,即刻奔袭阳人。众军一时尽皆叫苦,士气低落。 待得赶至阳人,却见城中防范森严,哪有半分松懈?胡轸至此尚不知是被自家人算计了,只当是对方听闻自己到来,惧怕所致。 没办法,只得传令扎下营寨,欲待第二天再行攻城。是夜三更,营中忽然大乱,胡轸惊起,有人来报,道是城中孙坚袭营。胡轸大骇,暗夜之中分辨不清,只得仓促上马而逃。却不知这番乱语,不过是有心人早有算计,刻意为之,所乱者,也不过一马厩而已。 但胡轸这么一跑,却真真的引发了整个大营的混乱。便连吕布等人也是惊讶不已。原本吕布等人确实想吓吓胡轸,但却不成想一语成畿,真个乱了。至于其中是真是假,便连他也分辨不清了。只得率领麾下诸将,跟随败逃。 城中孙坚傍晚便得了消息,本正犹疑,但当看明敌营中真真乱了,当即大开城门,乘势掩杀,董卓军大败。 第196章:李肃的自保之道 阳人一役,孙坚声势大振。只是,不单是失败的胡轸一方,还是战胜了的孙坚一方,两边都有种稀里糊涂的感觉。败的固然莫名其妙,胜的也是全然摸不着头脑。 对于给自己报信,让自己半夜出击的人,待到整个大战结束,孙坚也再未得到任何消息。对此,孙坚又是惊喜又是忐忑。 惊喜的是,本以为这一战便胜了只怕也是惨胜,后面将要迎击的董卓本军,只怕更是难以为继。但不想却情势急转直下,竟尔生出这种变化来。 忐忑的是,打到最后还是不知道到底什么人在帮自己。若是真的同样和自己一样的仁人志士也就罢了,怕就怕会不会是董卓一方搞出来的阴谋,故意先败以慢自己军心呢? 介于此点,孙坚不敢莽撞,挥军进至大谷,离雒阳九十里处,便扎下了大寨。一边派人向后催督粮草,一边向周边诸侯派出使者,邀击董卓。 且不说孙坚那边休整,董卓这边在得到胡轸大败的消息,不由吃了一惊。 对于孙坚,董卓其实也是非常忌惮。当日两人曾一起在皇甫嵩麾下听令,征伐西凉叛乱。其时虽有刘璋从中斡旋,但孙坚之勇,也让董卓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此次大败,胡轸当场战死,败逃回来的吕布等人,自然将所有罪过尽数推到那倒霉蛋头上。董卓虽面上信了,心中却对孙坚之能又再看重了几分。 李肃眼见董卓打发走了众将,面上却仍是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微一迟疑,这才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尚父,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小败,并足以撼动我方根本,缘何尚父仍这般忧虑?” 董卓眉头微微蹙起,转头看看他,这才叹息道:“此番战败,文才阵亡。听奉先等人回报,虽有文才之过,但那孙文台世之虎将,其能不小,只怕其中之败,并不似表面这般简单。孙文台不死,我心甚忧啊。” 旁边长史刘艾道:“孙坚虽勇,却好斗轻身,便有小胜,何足虑哉?今关东诸侯屡败,心胆早被尚父吓破,便只他一人,如何撼动尚父基业?况我闻其人听命于袁术麾下,那袁术心胸窄小,虽一时能用,我料必也忌惮其人之能。今可使人往袁术处做间,使其疏离孙坚,若没了袁术支撑,孙坚可擒也。” 董卓大喜,待要采用此计,李肃却摇头道:“长史此计虽好,但杀一孙坚,哪有收而用之更好?以肃之见,不若同时用计。我闻尚父有女,今已堪婚配。不若使人前去联姻,许以好处。若肯来降,则此长彼消,尚父得一虎将,关东之人少一爪牙。届时,以此虎为前驱,扫平关东诸州,岂不为美事一桩?愿尚父思之。” 董卓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当即照准。一边使人往袁术处勾当,一边调大将李傕来此,亲往孙坚军中说项。 李傕得了董卓将令,当即启程来见孙坚。孙坚还不知后方将要起火,但对李傕来意却也猜到了几分。当下也不说破,只冷笑着命进。 李傕见了孙坚,备言董卓之意。道是孙坚若肯联姻,不但许其子子孙孙世代富贵,并许孙坚开列自己亲属名单,但凡所需官职,无有不准。 孙坚面上冷笑不绝,等到李傕说完,不由仰天大笑,笑罢忽的大喝道:“董卓国贼也!孙坚累受国恩,焉肯为私利而侍国贼乎?今不杀你,你可回去转告董卓,他日决一死战,我必夷其三族,悬示四海。”说罢,喝令左右,乱棍将李傕打出。 李傕狼狈逃窜,回来备言孙坚之无礼,董卓大怒,摔杯怒道:“是儿焉敢如此无礼!且看是我夷他三族还是他夷我三族!” 说罢,当即传令,让吕布领军一万为前锋,进扎永宁,自率大军三万进驻渑池为合后。 安排完毕,转头却见李肃立在一旁,想起此番受辱皆是这人进计所致,不由迁怒,目光中凶芒闪烁起来。 李肃看的大惊,霎那间便冷汗流了下来。对于这个主子的脾性,他早已摸的透透的。看这眼色,只怕接下来若没有好的应答,重则性命难保,轻则也是有罪受了。 眼珠儿急急转动之余,忽然心中一动,上前施礼道:“尚父且暂息雷霆,肃前日闻听街上小儿童谣,道是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董卓听的一愣,压住火气,皱眉问道:“此谣何意?” 李肃偷眼看去,见董卓听了进去,不由暗暗松口气。这首所谓童谣,却并不是什么小儿传唱的,而是昨日傍晚,在自家府外,“巧遇”贾诩,听他低头嘟嘟囔囔嘀咕的。 当时他听的迷糊,拉住贾诩求问,贾诩摇头,说是去求签所得,自己也是不甚明白,只说是什么保命的咒语云云。随即,便又神神叨叨的走了。 李肃当时听过也未当回事,今日被逼的急了,忽然想起这个,心中瞬间有了主意,这才拿出来忽悠。 “启禀尚父,此谣之意,便是说这雒阳的气数已尽,如今气运已然西移至长安了,只有进了长安,才能再次享受气运。而谣中的鹿,当应昔日逐鹿之意,所以,以肃想来,皇帝此刻当送往长安安置,只要这鹿进了长安,气运才会回来。” 他口中解说,眼神却在偷偷觑着董卓。董卓平日最信这些,常常问卦求道,只要能让董卓认可这畿语,自己大可借此机会躲了出去,自也就躲过了这杀身之祸了。 董卓闻听,低头想想自己入京以来的几件事儿,若然不由的砰然心动。 旁边刘艾却是听的大惊,迁都一事非同小可,不但牵扯到国运,更是劳民伤财,一发而动全身。若董卓真个起了这番心思,只怕对于雒阳,顿时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如今已然四方被敌环伺,若再搞出这种天怒人怨之事,大伙儿非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可怖处,不由的满头冒出汗来,急上前一步阻止道:“尚父万不可听信谗言!迁都一事,关系重大,不但天子要动,三公九卿、各部衙门皆要随之而动,岂是一二日之功可成?况且长安荒弃许久,殿阁早废,民口凋敝,如何可为一国之都?一旦贸然而动,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李肃此乃误国谗言,可立斩之!” 李肃听的额头青筋暴起,心中大骂。不待董卓说话,立时反驳道:“长史谬论也!畿语关乎天意,如何能违天而行?长安虽废,却仍是中原除雒阳外第一坚城。只要稍加修葺,如何不能为国都?至于说迁延繁冗,大可分成几步而行。只要先将天子送入,寻一处所在安置,长安便再废弃,岂有无安置一人之所?届时,只要再发雒阳之财力、物力、民力,不过数月,最多半年,便可复雒阳之繁荣,众臣文武,也自可酌情分批而去,如何会动摇国本?如今,事关尚父大业,便有些不便,你我做臣属便遇难不为吗?此如何是臣下之道?你舍本逐末,百般阻扰,不过是只重自己身家,不肯出力,真佞臣也,正该斩之!” 刘艾听他胡言,只气得手足抖颤,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董卓平日便重神鬼,如今听李肃一番话,正中心中所忧,又见刘艾说不出话来,只道他被李肃说中心事,不由的大怒。 当即喝令左右拿下,刘艾又气又惊,哪料到董卓听信谗言,说翻脸就翻脸,待要再说,一口气上不来,当即昏了过去。 董卓余怒未消,传令即刻缉拿刘艾全家,尽数斩了。可怜刘艾一片忠心,反而落得个身首异处,致死连句冤枉都没来及喊。 李肃虽侥幸过了关,却也吓得心中突突乱跳。董卓发付了刘艾,自己又再想了半天,这才抬头看着李肃道:“你很好,不过,便是先送皇帝过去,何人可使?又要哪些大臣随从?” 李肃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由大松一口气。谁人可使?当然是我了,至于哪些大臣,我管他们哪个能去呢,只要我去了便是最好。 只是他心中这么想,嘴上却是不敢乱说。想了想才道:“尚父,此言本是肃所闻,肃自当为尚父分忧。若尚父信得过肃,肃不怕长安残破,愿随天子先往长安打点安置。至于大臣,自然是匠作监官员,再选些闲散官职,一来可过去立即投入建置殿阁的工作,二来,也不会因异动离了尚父眼前,而使得政事受到影响。待到退了孙坚,自可从容随尚父同行就是。” 董卓听他安排的周到,这才大喜。转身轻抚他后背,点头道:“卿思虑周到,果然是真忠义也。如此,便照卿所言,待得老父回转,必大大升赏。你这便去依计安置,不过,护送天子一事,却须隐秘而行,不可张扬。后续之事,我自会有所安排。” 李肃心中狂喜,连连躬身应诺,转身去了。董卓看着他离去,想了想,这才使人招来李傕、郭汜二人,低低嘱咐一番。二人听的吩咐,先是愕然,随即躬身领命,各自去了。 待到这两人离开,董卓又使人命董越屯安邑,令段煨屯华阴,一左一右暗暗护住关中两翼,命女婿牛辅带兵五万,往雒阳东扎住,以防关东诸侯。 把这几人安置完了,这才召集王方、李蒙、徐荣、樊稠等众将,点五万军,直往渑池扎住,迎击孙坚。 董卓这边一番调派,早有探子报于刘璋。刘璋的火部在得了王越的加入后,果然实力大涨,此番虽然打探不到李肃、刘艾和董卓到底说了什么,但从后续的安排,还有刘艾全家被斩,以及李肃出来后,带了甲兵直入宫中等等迹象,刘璋想了想,和后世所知稍加印证,已是霍然贯通。 背着手在屋中转了几圈,当即传拔都进来,附耳低低嘱咐几句。拔都面上喜动颜色,连连点头,转身去了。 刘璋又喊来山部一人,亲自手书一封,让其速速送往弘农,当面交给张绣。诸事作罢,想了想,这才嘴角微微勾起,迈步出门喝道:“备马,我要去拜访王允王司徒。” 第197章:大谷之战 皇叔刘璋打猎去了,据说还是去的邙山,说到那里去打野猪。这个消息报到董卓面前时,董卓先是一愣,随即将之撇到一边,不再理会。 那个二世祖,打从当日辞了官,貌似就没干一件什么正经事儿。每日里不是跟些下贱之人喝酒胡闹,就是到处寻花问柳。在京都一年来,估计最大的收获,就是又讨了一妻一妾。 董卓从开始的忌惮,到如今的不屑,对于这个人,在他心中已然是彻底废了,再也称不上自己的对手了。眼下,在董卓眼中,只要摆平二袁和孙坚,余者皆狐兔耳。 那袁绍自己一时半会儿够不着他,不过据说跟北地的公孙瓒正打的如火如荼,不可开交。让他们先互相咬着,反正狗咬狗一嘴毛,待到自己腾出手来,正好渔翁得利,倒也省去无数手脚。 至于袁术,如今只藏在孙坚之后,空自喊的响亮,却不敢真个往前凑来。此次自己集中优势兵力,只要一战而破孙坚,引大胜之势,顺势而下袁术,自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到那时,这个天下虽不敢说传檄而定,但只一支偏旅,料来也能从容收拾了。 而如今,对面的孙坚只怕正头疼吧。嘿嘿,那刘艾虽说竟敢以私心而误自己大业,但前番那离间计使的倒是不错。据探马回报,这几日孙坚军居然缺粮,已有军心涣散之相。 在众诸侯皆败之余,唯有这个孙坚,屡次敢来捋自己虎须,依仗的不过是袁术那边的后勤补给。如今忽然缺粮,便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必是那计策起了效果。 董卓得意而阴阴的笑着,孙坚那边果然正如他所料一样。眼见大战在即,后方一直未曾出现的补给,忽然连续几日不见了动静,这让孙坚心头不期然的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在连续几次催促不果之后,果断令程普代替自己督军,他亲自领着祖茂、韩当往鲁阳去见袁术。 袁术这些日子心中也是郁闷,前次孙坚阳人大捷,他本极是开心。当天下诸侯皆败给董卓,唯有自己麾下大将一往无前,连战皆胜,如今竟堪堪逼到了雒阳,这份荣耀摆在眼前,天下更有何人还敢小觑自己? 便是在家族之中,那位堂兄再如何本事,空自顶着个联军盟主的名头,迟疑不进,最终使得联盟风流云散了事。后来竟打起了废立的主意,妄图坐大。 嘿,可惜,不但好多人反对,便是那位刘虞也半分面子不卖,直接将其骂了个狗血淋头。袁术每每想起来,便是大感痛快。 前些日子,那位堂兄跟公孙瓒交战,听说颇有斩获,自己不过求些良马,竟然百般推脱不肯给,哪有半分兄弟之情? 也罢,此番看我破了董卓,到时候号令天下,看你还有何面目见我。等到那时候,别说良马百匹,就算是一匹骡子、驴子,你也休想我给你留下。 他想的很美,但是不几日后,便听说孙坚迟疑不前,进驻大谷而停,只一个劲儿的派人来催督粮草。 他本没多想,正要吩咐发付,却有人来报,说闻听孙坚迟疑不进,只怕多半是有了贰心。那孙坚本就武勇,一旦再让其羽翼丰满了,打败了董卓从而进占了雒阳,届时还有谁能限制的他?到那时,他若反戈一击,只怕最先遭难的,就是将军你啊。 袁术本是个没主意的,一听这个,顿时就犹豫起来。他倒也没傻的即刻去与孙坚反目,只吩咐粮草暂停,自己关起门来,仔细考虑其中利弊。 对于孙坚,他其实心中也是矛盾。正如身边人所说,这员大将猛则猛矣,但是一旦有朝一日不为自己所用,岂不是养虎为患吗?但传言终归是传言,若真个听信了,眼看着到手的大胜,还有拿了董卓后的偌大好处,难道就这么白白放了不成? 纠结啊,真是太纠结了。袁术每每想到这个问题,简直有种脑袋炸了的感觉。孙坚到底会不会背叛自己呢?他要是也从后世穿越而来,只怕多半会找一朵花,也撕下花瓣,撕一瓣问一声,背叛,不背叛,背叛,不背叛…… 就在他彷徨纠结之时,孙坚却忽然跑回来了。袁术吃惊之余,粹不及防,只得接见。 孙坚见了他,并无半分无礼,只是以杖柱地道:“孙坚之所以不顾己身,上为国家讨贼,下为将军家门之私。坚与董卓,并无骨肉至亲之仇。今甘冒矢石,几次险死还生,将军只听闻小人谗言,便对坚存疑,可有半分道理吗?” 袁术闻言,不由大羞。想想孙坚所说,果然是这个道理。孙坚又道:“眼下咱们历数战之功,眼见大功便在眼前,但却竟因粮草不继而停,想想当日吴起洒泪西河,乐毅功败垂成,今日之局,何其相似?将军世之英杰,此中道理,不需孙坚多言,还望将军早做决断。” 袁术悚然而惊,浑身大汗,起身赔罪。当即下令斩了进谗言之人,立即发付粮草。 孙坚大喜,辞别袁术,连夜返回前线。待到回了大营,程普接着,禀告道:“主公,这几日董卓似是窥到咱们粮草不继,昨夜起,隐隐有来强攻的意思。” 孙坚听后,不惊反喜,来回踱步半响,忽然拍掌道:“好!既是他们觉得咱们软了,那就不妨顺了他们的意。你们传下令去,今晚三军饱食之后,虚扎营寨,全军尽数后移,如此如此………” 当晚三更,万里晴空。湛湛的夜空上,月明星耀,竟照的大地一片通亮。 吕布这几日憋的厉害,每日叫战,对方却只是不理,待要强攻,又无险可凭,里面只箭如雨下,牢牢的守着,让他空自暴跳,却毫无办法。 好在探子回报,道是对方似乎粮草将尽,这几日每天两顿的伙食,已然减为一顿。这些情报,只从对方大营中的炊烟升起情况,再加上留心观察对方防守士卒的状态,便可掌握到。 得知了这个消息,吕布不由大喜,当即传令斥候轮番监视,自己这边却召集众将,暗暗整合人马。众将领命去了,本当准备好,与来日全力强攻,一举击溃对方。却不料当晚斥候来报,道是对方营中异动,前营不动,后营有马嘶声不绝,有撤退逃走的意图。 吕布得报,亲自上马观看,一看之下,果然见远处隐有旌旗晃动,那杆孙坚的中军帅旗虽仍在大营中,但旁边旗斗上,显然并无瞭望之人了。这是虚扎营寨,实则逃跑了。 吕布大喜过望,立即传令,全军即刻出击,务必追上敌方,这番大功便在眼前。只要拿得孙坚头颅,回去大可向义父求了倾月,想及佳人柔软的身子,不由的他一阵爽利,两眼放光。 鼓声隆隆而起,轰然间,便将静谧的月夜震的粉碎。一万大军呐喊着冲入了敌营,只不过稍微抵抗一番,便顿时作鸟兽散。 吕布大喜,猛催坐下马,此时心中更恨当日那偷马贼,若此刻骑着千里良驹,必能再快些追上孙坚。他相信,在自己方天画戟之下,要取孙坚的头颅,一对一的情况下,那是绝没任何悬念的。 大军滚滚而过,数里营盘眨眼奔过,不过奔出几刻功夫,便见前面一路而逃的豫州军正仓惶而走。 “众儿郎于我并力向前,但有拿住孙坚者,赏千金,官进三级啊!”吕布鸡动了。他仿佛看到了孙坚在自己的大戟下惨嚎,又仿佛看到了倾月在自己身下曼妙的呻吟。 “杀!杀!杀!” 耳边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吕布浑身热血贲张,只当自己一番激励,换来了众士卒的激情澎湃。 只是那杀声起处,为何却是全从两边而来?为何自己明明在追击前面的逃军,身后却传来一片声的惨叫? 他脑中幻象便在这一刻忽然如潮水般褪去,激灵灵打个冷颤,猛然勒停战马,便在战马长嘶人立之中,扭头看去,却见无数的豫州军漫山遍野的从两边冲来。 不待近前,空中便呜呜作响,密集的羽箭如同遮天的蝗虫飞落。随着瞬间遮住了明月光芒的暗影过去,身后拉成了一线的队伍中,便顿时翻起无数的血花,大片大片的士卒,便在这突兀盛开的血花中,惨嚎着倒了下去。 笃笃笃的声音不停,地上只片刻间,便如同忽然长出了一片的野草,密密麻麻的,竟不知有多少。 他呆呆的看着,身边一人忽的探手拉住他的马头,急声道:“温侯快走,咱们中计了!” 是魏续,他手下六员亲将之一。艰难的转头看看他,却见魏续满头大汗,焦急的死命拉着他的马头,一边往回跑,一边扭头去看,面上有着惊慌之色。 吕布下意识的跟着扭头看去,但见原本自己拼命追赶的方向,此时也显露出无数的战马,一杆高高挑起的大旗下,一员头戴赤帻的大将,手挺一把四尺多长的长刀,在无数的军卒护拥下,正纵马而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忽然交碰,瞬间爆出一溜儿火花。是孙坚!吕布霎时间倒抽一口冷气,再回头看自己部下,如今早不成任何队形。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到处都是横尸断臂,血流成河。 随着整个队伍的崩溃,两边也正有无数豫州军向着自己冲来。左边不远处,两员大将,一使大矛,一使铁鞭,对着四周的董卓军,只挥舞兵器扫开,毫不停留,两眼只是盯着自己。 右边,也正有两员大将,一使大刀,一使长枪,与左边两人毫无二致,目标全然锁定在自己身上。 吕布心若死灰,他自负武勇无双,不想今日竟成了他人眼中的肉。这四个人,若放在平时,便算他们一起上,自己也是不惧。但此时,万马军中,一旦落入其中,便他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是十死无生了。 心中怒发欲狂,偏生却憋闷的发不出来。闷的厉害,不由猛的大叫一声,催动胯下马,舞起手中大戟,直往来路败去。 梦,总是与现实差的好远。有时候感觉近在咫尺,其实却是远隔天涯。 第198章:雒阳之乱 这个世上很多事,都是在不经意的当儿开始了变化,先是某一个微小的,然后变成局部的,最后一点点堆积,直到整个的蜕变。 相对于吕布的突然大败,董卓除了最初的愤怒外,尚并未觉得有什么别的异样。 急急提兵接应下吕布,孙坚终于是收了兵。只是正当他准备整肃败军,趁着孙坚立足未稳发动一次反击时,忽然京中传来消息,让他不由的大吃一惊。 不知为什么,京中整个大乱了起来,到处都在说着董卓欲要迁都之事。众大臣、各世家都沉默不下去了,纷纷开始联合,准备上谏董卓,不可行这种撼动根本之事。 他们可以容忍董卓跋扈,可以容忍董卓忤逆,但是一旦迁都,那却是牵动了他们所有人的根本。多少人几辈子的积蓄都在这雒阳一地,一旦废弃离开,再想恢复往日兴盛,哪有那么容易的? 所以,为了皇帝,他们可以喊口号,为了汉室,他们可以背里叹息,但是为了自己,那就怎么也要据理一争了。 董卓不知道这个消息怎么就这么快泄露了,他的本意是先把皇帝弄走,后续再慢慢分走一批大臣,然后遍搜雒阳富户,先杀一番,震慑住这些贱民,然后一举将整个雒阳迁空。 但现在,所有事儿忽然全部挤在一起爆发出来,让他简直措手不及。放在平日里,这些个所谓的世家大族什么的,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消大军出动,该灭的灭,该杀的杀,屠刀血腥之下,哪还容他们放肆? 但是如今不行,这边孙坚步步紧逼,也不知为何,当初关东诸侯那么多人都被自己打的落花流水,狼狈而散。但只对上一个孙坚,却反而连次大败,损兵折将。孙坚固然武勇,但应该也没有这么邪乎。 只是此刻,他来不及多想了,偏偏他在退去关东诸侯之后,又去了对刘璋的防范之心,将自己势力尽数分散开来,分别手把各处要隘,如今想要调回,一时半刻也是根本做不到的。 眼下攘外必先安内,不能在自己前面对付最大的对头时,却让家中乱了起来。回去马上镇压,既然泄露了迁都的意图,索性直接一次性搞定就是。至于后面这个孙坚,只消让吕布稍微挡住,等到自己离开雒阳,他没了目标,自然也就只能退了。 毕竟,在雒阳往长安一路,自己还有十余万大军分散左右,若孙坚真个不知死活的追来,董卓绝对不介意顺手将这个心腹大患除掉。 他想的明白,当即给吕布分下两万大军驻于渑池,自己则连夜返回京都,布置一切。 等他一回来,就有无数大臣前来求见,上谏不可迁都。董卓怒不可抑,连斩数人,强令众人随行。 好在前几日李肃先行时,几个顽固的老头也被一并带走,此番屠刀刚举,便吓退了一大批人。 董卓再不停留,一边分派人手,遍搜宫中财宝玉器,一边派人往城中大户洗劫。贴出告示,勒令全城百姓跟随迁移,城中一片哀声。 正当这边收拾停当,欲要上路之际,忽有人送来一封密报。董卓疑惑之际,打开一看,本来就被这些时日不断挑起的怒火,再次升到了巅峰。 吕布竟然与自己的内室私宠有染?虽说那个倾月自己并未临幸,但早晚也是要纳入房中的。难道他不知道每个在自己内室侍候的女子,其实都是他早已定下的禁脔吗? 这个混蛋在前面屡战屡败,给自己损兵折将,无能至极。在后面,却往自己房中偷人,忤逆无礼竟至如此地步,若不是现在正要用他出力,董卓甚至有种现在马上去亲手宰了他的冲动。 怒发欲狂之际,当即下令将那倾月乱棍打死,这才上车出城。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出城不久,城内忽然窜出无数平民装束之人,很快便将各大户、世家组织起来,跟留在城中抢劫、逼迫的士卒展开了巷战。 有了人领头,雒阳城中的普通百姓在最初的凄惶无依下,也渐渐省悟过来,纷纷拿起所有能用的家什,走上街头,跟董卓兵拼死搏斗起来。 雒阳有民众百万余口,这么全城一动,董卓再次分兵留下的万把人,哪还抵挡的住?尤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和组织下,不到半天功夫,便被挤入皇宫中,拼命死守。 城内之乱,董卓不知道,他肯本不相信平日里温良如绵羊的老百姓,竟也会在某一刻变成吃人的猛兽。他只知道天子之怒,流血百里。却从不知百姓之怒,却是会天下流血的。 他在前面只顾奔走,只等后续将搜刮的财富送来就行。所以,他走的很安心,走的越来越远。 但是为他殿后的吕布,却早有斥候将城中之事报来。吕布得报大惊,若真个董卓走了,而后方雒阳却完全失控,那么他将陷入前后夹击的死地。 这个时候,便算再愚蠢的人也知道该当怎么做的。所以,他当即下令,全军退回雒阳,依靠坚城,一边抵挡孙坚,同时回城平乱。 只是等他退回城中,满心的忠诚准备为义父收拾烂摊子时,却被一个消息震的心神大乱。 倾月死了!因为义父董卓得知了两人的奸情,当场将那可怜的女子乱棍打死了! 吕布懵了,他忽然感觉自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下一步要怎样才好?继续抵挡孙坚,平息城内叛乱?之后呢?追上义父,求义父宽恕?还是怎样。以义父的脾性,他会宽恕自己吗?他那么决绝的杖杀了倾月,显然是恨到了骨里,他真的能放过自己吗? 如果不能,自己又该如何?再反还是逃走?以自己手中兵力,大部分都是董卓的旧部,他们会听自己指挥吗?吕布头晕晕的,直到有人给他送来一封信,他才回过神来。 信上写的什么不知道,谁送来的也不知道,只是吕布在看完后忽然有了生气儿。确切点说,是杀气。 两只眼睛变得血红血红的,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后,传令兵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感受到了吕温侯身上那股子比万载寒冰还要冷冽的气息,便毫不犹豫的去执行了。 “主公,这雒阳城内不管了?那……”魏续听到吕布下令大军直接出城追赶董卓,左右看看乱成一团的四周,有些担忧的问道。 吕布腮帮子鼓了鼓,冷凄凄的道:“只传令给咱们自己人,其他人……不必多说了。” 魏续一惊,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微微颔首,转身去了。吕布站在原地,仰首望天,口中喃喃着念叨什么,面上有些扭曲。 半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面上已然恢复一片冷意。翻身上马,探手将挂在得胜勾上的大戟摘下,身上顿时暴起一阵冲天的杀气。 不多时,魏续带着宋宪、郝萌、侯成、成廉、曹性几人过来,在马上相互对望一眼,吕布点点头,将手中大戟一摆,带着本部七千人直出皇宫。对外面乱成一团的局面,看也不看,就往西面追了下去。 没了指挥者,没了防御的,雒阳城如同失去了所有的规矩,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但是,这种混乱,比起历史上曾经的大火,遍地的哀嚎,却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孙坚挥军而上,没费多少力气,便拿下了城门,终于冲入了这座大汉的心脏之都。眼见满城的乱像,还有皇宫那边的硝烟,又不知董卓究竟在哪里。 这种情况下,再加上顾忌董卓一直未曾出现的其他兵力,孙坚也只得先顾眼下了,指挥着部下迅速平定乱事,扑灭火势。于他而言,战事到了这一步,实在没什么是他能再去掌控的了。 望着满城的烟火,看着昔日繁华在火光中的凋敝,孙坚目光悠远,想及天下之势,忽然有种欲哭无泪。前路,究竟在哪里?又有谁与自己一起,去支撑这将倾的大厦…… 与城中心绪复杂的孙坚相比,此刻坐在车中一路西去的董卓,却兀自满心踌躇。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吗,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哼哼,只要等我到了长安,将运势掌握了,定要将所有忤逆我的,尽数诛绝,一个不留! 他面上阴沉如水,满是戾气。扫帚眉下,两眼中凶光闪烁,暗暗发着狠。 车声粼粼,四周除了随从护卫的马蹄声外,再无其他声响。两边道旁皆是群山莽莽,大片的森林覆盖之下,不但少有人迹,让他感到有些怪异的是,竟连鸟声也是不闻。 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挑起车帘向外看去,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平静和谐。只是风摇草动之际,他却忽然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悸。 他毕竟是领兵多年的人,一生戎马,便在心中悸动的一霎那间,忽然面色一变,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停……”他急急探出身子,拍着车厢叫道,只是刚刚喊出一个字,便听到两边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山崩海啸似的呼声。 鼓声震天价的响了起来,整个队伍中,战马惊得喺律律长嘶不已,踏踏踏的在骑士们的呵斥声,原地不安的踩出一片嘈杂。 一团乱中,随着那鼓声,无数的旌旗忽然如林立起,董卓凝目看去,待到看清楚那旗上的大字,不由的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面色大变。 第199章:我爱吃猪头肉 汉广陵候、车骑将军刘。 黄缎子面的大旗,黑色的旌条随风招展着,将旗面上几个大字,便那么刺目的映入了董卓的眼中。 刘璋! 董卓瞳孔陡然猛的缩了起来,身子僵硬在掀开的车帘那里,死死的瞪着对面无数军卒下,排众而出的一个人身上。那个最近以来,简直快要被自己忘却了的人,大汉皇叔刘璋刘季玉。 “呜哇,啧啧,这么巧啊,我的运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看看,看看,这是谁啊,唉,我竟有幸遇上,可真是老天照应呢。” 此刻的刘璋,哪有半分平日里的懒散?一身金盔金甲,血红战袍,手中提着乌沉沉的一杆大枪,面上却是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猎物,口中啧啧连声的感叹道。 左右关羽、典韦、华雄、颜良、文丑几员大将依次排开,手中刀枪剑戟,映日生辉。两边厢,山林中,大道上,一排排一行行,全是青州军,无数的弓弩上羽箭闪着森寒的光芒,将拖成长长一列的董卓军围得水泄不通。 董卓望着眼前的情景,不由的手足一阵的冰凉。自己跟这个小混蛋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就忘记了这人狠如狼,滑似狐的性子呢? 他从出道以来,何曾吃过半点亏?睚眦必报,什么时候看见过他让人半分?自己入雒阳,废少帝,揽大权,高下由心,虽未对他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但以其人汉室宗亲、大汉皇叔的身份,又怎肯甘心屈服? 可恨自己被他一番韬晦之计蒙蔽,还真当他心灰意冷,就此罢手了呢。这厮当日派出的那支大军,自己曾遍寻不见,不想却早已潜伏在家门口了,这可不是标准的灯下黑吗? 他从一开始就存心算计自己,可叹自己却懵然不觉,竟对这个曾经最大的敌手,一再放松警惕。终是一步步的将身边的力量分撒出去,到了今日,明明手中掌握的兵力足以灭这厮个上百次,却因大意,反而演变成今日这个强弱互易的局面。 董卓越想越恨,阴戾的目光死死的瞪着刘璋,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只怕便刘璋有百条命,此刻也已经变成了碎片了。 如今自己落入了这厮的算计,已然完全处于挨打被动的境地。但是,自己身边这支队伍,却是打从出道伊始就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西凉悍卒。如今,两下里兵力相当,就算他再占据地利,但若想就此取了自己性命,却也不是说办就能办到的。 更何况,后面在雒阳城中还有万余大军,只消能坚持到后续援军到来,哼,鹿死谁手,究未可知呢。 想到这儿,董卓暗暗打个手势,示意亲卫将自己护的更加严实起来,这才嘿然道:“原来竟是皇叔在此。听闻皇叔出城打猎,怎么竟跑来此处了?还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来?” 刘璋似乎并没发现他拖延的意图,听他问话,竟毫不在意,眉花眼笑的点头道:“是啊是啊,相国大人,啊,不对,应该是太师,或者尚父了对吧。这个,我就是在打猎啊。我要打野猪,很大只的那种,可是等了好久好久了啊,唉。经过这番事儿,我终于知道,要做个好猎手,原来真的不容易,生活是何其的艰难啊。” 董卓暗暗咬牙,听他在那满嘴的胡说八道,虽然心中怒发欲狂,却也不由的暗暗欢喜。接着他的话头道:“哦,皇叔既然是想猎野猪,不知可有收获?” 刘璋听他问起这个,两眼霎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笑道:“有有,当然有了,我这不猎了个正着吗?好大一只呢,哇哈哈哈。” 董卓听说他猎到了,先是一愕,随即却见他目光直往自己身上转悠,嘴角上那丝贱笑越发的欢快起来,登时反应过来。这厮是说自己是野猪!我日! 董卓只觉的肺都要气炸了,霍然站起身来,只是身子才挺直起来,便觉几股凌厉的杀气瞬间将自己笼住,不由的心头一颤,目光一扫,已是将刘璋身边几人的神色收入眼底。 努力压制住心头的骇然和愤懑,正要说话,目光却忽然一凝,停在刘璋身旁一员身披鹦鹉绿战袍的大将身上,看着这人胯下那匹赤红的战马,身子不由的一阵抖动,颤抖着手指向刘璋怒道:“你!原来是你劫了我的赤兔!” 他认出来了,那绿袍将军胯下骑着的,可不正是自己当日让李肃拿去贿赂吕布的赤兔马吗,当日李肃回报,半路这马被人抢走,思来想去不得头绪,却让所有人都暗暗猜疑起李儒来。这也导致后来,自己对李儒都无形中多了几分戒心。 但今日,眼见这赤兔马竟然出现在刘璋麾下武将的手中,他刚忍下的那口恶气,顿时再次不可抑制的升腾起来。 这天下做贼的,还有能嚣张过此人的吗?偷了人家的东西,却堂而皇之在苦主面前拿出来显摆,做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董卓这一刻间,怒火攻心,双目不觉已是一片通红。 “咦?怎么,这怎么说着说着打猎,就变成我劫了你的马呢?这可不是冤枉人吗?这马叫赤兔吗?嗯,看着倒是贴切,我还当叫红毛啊、小红啥的呢。这不过某天上街,我从骡马市淘换来的而已,瞅着怪好看的,就顺手买了,送给我这兄弟了。咋就成了你董太师的了?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知道不?我脾气好,大家又是熟人,不与你计较哈。”刘璋满面不乐意的嘟囔道。 董卓气的发昏十三章。红毛?小红?骡马市随便淘换的?我擦,你个小王八蛋,真……真…真是欺人太甚了!你还不跟我计较。我…我……尼玛的!我日你个二大爷的! 董卓要疯了。只是怒火冲顶之际,猛然由此想到一件事。自己打从入京后,委实发生了几件诡秘事儿,既然这赤兔马忽然出现在这刘璋手中,安知那些事不是他从中捣鬼? 一念至此,脑子里忽然从所未有的清明起来,猛然瞠目喝道:“弘农王可也是你劫走的?” 刘璋一愣,没想到这董肥猪怎么就突然能联想到这上面,伸手摸摸鼻子,左右看看,耸耸肩道:“弘农王?弘农王是谁?你们知道不?我咋没听说过呢?你们听说过吗?” 他一脸的迷惑,身旁众将都是一脸的木然,肚子里却是暗暗鄙视不已。自家这个主公总是这样,明明已经吃死人家了,偏偏不肯给人家个痛快,总要这样玩上一玩,谁跟他成为对手,简直就是上辈子祖宗没积德啊。 董卓身子颤抖,看着对面这小厮眼底那贼贼的光芒,哪还不知道自己果然猜对了?想想一直以来,他将自己当个傻瓜一样,蒙过来,骗过去的,自己还当完全掌控了局势,得意不已,不由的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叵耐小贼!你屡次欺我,今日便死在此处,也要与你拼了!”董卓连连吸着气,眼角都因为气大而迸裂开来。抬手戟指着刘璋,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杀!给我杀!”已经被撩拨的有些癫狂了的董卓同学,这会儿再也不去想什么等待后续了,浑身颤抖着嘶声大喊了起来。 众西凉兵得了主子命令,齐齐发一声喊,猛然向四周涌动。刘璋嘴角勾起,耸耸肩,轻轻摆手道:“既然太师这么着急,那么,咱们就送他上路吧。” 随着他轻描淡写的这句话一出,身后令旗挥动,四下里登时响起一连串的弓弦震动之声,无数的寒光瞬间对着渐逼渐近的西凉士卒射去。 随着一阵阵令人牙根发酸的噗噗声,无数的惨嚎声顿时响彻在这古道之上。鼓声隆隆而起,犹如排空的闷雷,众将齐齐叱喝一声,各挺刀兵,望定董卓座驾而来。 董卓这时早弃了车驾,翻身坐上亲卫牵来的战马,探手将腰间七星刀拔出,靠着车厢隐蔽处,指挥着众士卒一波波的向外死命冲击。 刘璋挥动着手中的噬血,心中暗暗叫着可惜。他那么配合的董卓拖延时间,可不是为了什么显摆。 对于董卓手下这队悍卒,他其实极为眼红。之所以一直迟迟不动,却是因为接到贾诩传来的信息,告诉他自有来取董卓性命之人。只要他能拖住董卓,待到人来后,大可兵不血刃的解决战斗。 到那时,这些百战老卒,还不是他囊中之物?话说对于自己的东西,刘衙内总是很爱护的。 至于说对于这个毒士的本领,刘璋可谓绝对信赖。他固然能在此凭实力拿下董卓,但一旦交上手,必然就会有伤亡。于他而言,这一队老卒,全是青州老班底的劲旅。便损失一个,都要让他心疼。若真能等到贾诩所言,自可不去费事。 只是没想到,董卓竟被他气疯了,便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也悍然首先发动起来。唉,正所谓人生不如意事,每十之八九啊,刘衙内心中颇有些哲学者的感叹。 两下里这么一对上,西凉兵在青州军的弩箭攻势下,顿时便倒下一大片。只是这些百战老卒果然心境强悍,眼前这局势,不用鼓动,也都知道,除了背水一战外,只怕再无活路了。好在己方胜在人多一些,虽局势不利,却并无一人退后。 前面倒下的,很快被后面的扶住,利用同伴的尸身抵挡利箭,翻翻滚滚的努力向前冲去。 这关中古道,并不宽阔。两下里又都是山势延绵,如今青州军两万,西凉兵却有三万,整整五万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杀成一团,霎那间便被血腥气笼罩起来。 所有人每一呼吸,都是湿湿黏黏的,有着一股特殊的甜腥之气,令人直欲呕吐。惨嚎声中,断肢残臂不时飞起,手中握着的兵刃,便在蓦然飞起时,将头顶的日光耀的整个山野间一片乱闪。 一边要拼死冲出一条生路,另一边却要竭力将对方压死。战事似乎在一开始,便直接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冷兵器战争的残酷,在这狭窄的空间,被不断抛飞的断臂头颅,诠释的淋漓尽致。 天边传来马蹄声,那方向却是自雒阳而来。董卓这会儿早已冷静下来,他原本就期盼着后续的援军,这会儿虽在大军绞杀中,却仍是最先发现了那队军伍的到来。 凝目细看之下,先是一愕,随即却狂喜起来。身子在马上挺直,大喝道:“众儿郎并力向前,吾儿奉先来了,且叫刘璋小儿看看,我西凉勇士的豪勇!” 众西凉兵本已势颓,忽听董卓喊声,亦有外围之人看到,果然是温侯吕布的兵马,不由齐声欢呼起来。一时间,众西凉兵士气如虹,浑如疯狂一般。 刘璋听的董卓叫喊,纵目望去,心中却是不由一动。贾诩传信虽未明言,但刘璋有着后世的先知。虽说此时情况并不与历史相似,但他却隐隐感到,吕布的到来,只怕真的是一个转折了。 暗暗传令众军躲避着来人,将其放了进来。他看的清楚,吕布所带不过数千人,就算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影响不了大局。大不了一锅闷了就是。 吕布早在数里外便听到这边的动静,想及那封信上所言,只觉胸中热血贲张,眼见挡在身前的青州兵有意无意的让开,也自尽量躲开,纵马直趋阵中董卓身边。 董卓目中喜动颜色,迎着跑到身边的吕布喜道:“吾儿来的正好,快快救我出去。” 吕布面上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却是冷凄凄的,手中方天画戟高高举起,一边点头应着,口中忽然大叫道:“董卓逆贼,谋国叛君,特奉诏诛之!”言罢,便在董卓尚未反应过来,那大戟半空中微一停顿,呜的一声已是瞬间斩下。 董卓肥胖的身子,在马上微一摇晃,噗通一声就此跌落下去。身边众亲卫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吕布却早已横过戟身,双手舞动,带着一路冲来的六将,如同风扫落叶般,将数百亲卫尽数诛绝。 战场上忘情厮杀的双方,眼见这诡异的一幕,不觉都渐渐停了下来,茫然的看着地上那具无头的尸身,浑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噗 一声脆响,飞到老高的头颅,此刻堪堪落下,却猛然被一杆大枪在半空迎住,就那么高高的挑着,定在空中。人头上,那满面都是一副惊讶的神情,让人望之,有着难言的诡异。 “这颗头,我要了。多谢奉先厚赐了。”刘璋一手挑着董卓的六阳魁首,笑眯眯的对着吕布说道。 吕布呆了一呆,点头道:“皇叔取了就是,可要拿回京去展示吗?” 刘璋摇摇头,嘻嘻道:“不,我只是爱吃猪头肉而已。” 噗通,四周一片声的落马之音响起………… 第200章:毒士说谋 董卓死了,没有什么动人心弦的激斗,也没什么曲折百回的磨难,只是简单的一击,一颗肉身的脑袋,便跌落在乌沉沉的枪尖上。 刘璋让人小心的将脑袋处理了,用匣子封好,随即唤来拔都,嘱咐几句,拔都点头接过而去。 刘璋笑眯眯的看着,心情大好。对于远在青州的那个执拗的女子的承诺,直到此刻,终是完成了一半。虽然剩下那一半他知道或许还要很久,但他仍然感到很开心。 因为他知道,钰儿好老婆,其实并不是一定要他真的全部完成承诺才肯嫁,那只是一种如同投名状般的仪式。有了董肥猪这颗猪头,相信等他再次回到青州,必然会有一份他期待已久的惊喜等着他。 董卓既然死了,他的随身铁杆亲卫也被杀了干净,剩下的西凉兵便没了主心骨。刘璋当仁不让的指挥着关羽尽数接收,吕布刚刚转投这边,自然不敢有什么想法。刘衙内深知这人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大方的主动送给他,为他增添什么实力。 令士卒打扫战场的空儿,刘璋细细问了吕布城中的情况,在得知孙坚还是进了皇宫,不由的眉头一皱,心中有不祥的感觉升起。 孙坚会不会发现那颗玉玺?发现了,又会不会如同历史记载那样,就此起了别样心思?对于孙坚,刘璋是真的欣赏,两人经过几次相处,虽说不上如兄弟般的情谊,却比之寻常朋友间的友情要深厚许多。 他真的不希望孙坚因为一个根本没任何价值的死物,而最终落个惨死的结局。只是,别说他要赶着,趁董卓之死还未传播开来的空挡,去解决汉中那边的事儿,就算有时间,只怕孙坚一旦真起了那番心思,自己说了也是白说,更会引发难以预料的结果。 想了半响后,终是暗暗叹口气,转头让吕布尽早赶到长安,去和王允等人会合。早在他出来算计董卓前,他曾去了王允府中,早已安排好一切。如不是他提前嘱咐,以王允那九头牛拉不回的性子,哪肯安安静静的随着李肃而走? 吕布喏喏应了,刘璋想想,又一再叮嘱,让他嘱咐王允,一旦董卓旧部求赦免,千万不要拘碍于什么忠义礼法,一切以稳定大局为重才是。吕布不明白刘璋为何断言李傕等人会求赦免,心中却是颇不以为然。 在他想来,那些人不过跳梁小丑而已,没了董卓这蛇头,自己只要挥挥手,便可将之尽数灭了。只是,如今刘璋威望极高,他既这样安排了,吕布却不敢多言,自是满口答应着,领着部下,将董卓尸身抬了,往长安去了。 望着吕布等人走的远了,刘璋却只觉得心中不定,思来想去,也说不上究竟是担心什么,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似乎会有什么事儿,脱离自己的掌控。 望着天边慢慢飘动的浮云,良久,才长长叹口气,转身将关羽唤来,低低嘱咐起来。 关羽听的愣愣的,对于主公交代下来的事儿,简直有些匪夷所思,只是他却并未多问一句,只躬身应下。 主公对他之恩,浩如山海。不但给了他一个施展的舞台,更是将那么珍贵的一批千里驹,就那么赐给自己,惹得好多人眼红的不行。关羽心中不想别的,他只知道,这一生一世,能为主公做事,那就是他整个人生的意义。 招呼着众人收拾完毕,两万大军转头往雒阳而去。在城外,让大军继续前行,自己独自进了城,寻到了那位孙破虏,一番话说完,便告辞而出。 孙坚微微张大了嘴,他不但是因为听关羽说刘璋宰了董卓震惊的,还在于关羽带来刘璋的另一番话。 “文台世之英杰,当知取舍。天命之立与不立,非在死物,而在于人。你我兄弟之情,山高水远,肺腑之言,切记切记!” 孙坚足足愣了好半天,才在面色变幻不定中醒过神来。自己得了那东西不过才一时三刻,刘璋言中有物,难道竟是神仙?却不知到底是不是说的那话儿。 便在他念念叨叨着刘璋的时候,刘璋却已经带着颜良文丑等人,翻山越岭,一路往弘农而来。 他终是放不下心事,让关羽去给孙坚捎了那番话,至于孙坚到底能否听进去,他也实在管不了,但朋友之情必须尽到。后事,便顺其自然吧,至少,他还安排了关羽,总能有些防范吧。 一路急行,夜里也未停歇,待到第二天午时,几人终是进了弘农。寻到城主府,张绣见他来了大喜。引着他往厅中坐了,去后面请来叔父张济相见。让刘璋高兴的是,贾诩果然早已到了,见到他,只是默默的施了一礼,坐在一边不再多言。 刘璋见怪不怪,只与张济等人将董卓一事说了出来,张济叔侄听得骇然不已。 张济早得侄子说起刘璋之事,此刻既然得了确切消息,自是顺水推舟的改换了门庭。不过,刘璋却不让二人声张,对外仍是以独立旗号露面。张济虽不解其意,倒也不敢多言,只喏喏应了。张绣早知这位师弟才智非凡,想必自有其道理,倒是并不在意。 他并无太大野心,能在多年后,得以师兄弟重聚,共创一番事业,才是他最最开心之事。听闻下一步要去汉中,想起大师兄张任,不由心头火热,拉着叔叔急急而去,忙着张罗,恨不得立时便走才好。 待到两人下去,刘璋这才问起贾诩前事。贾诩淡淡的道:“其实诩也并未做什么。不过是提前散布些流言,将水搅浑。再使人暗暗报信给孙坚,令其大败吕布,待到吕布落败,董卓必然恼怒,我趁机使人告知其侍妾私通吕布之事,诱使他打杀那女人,如此,吕布必深恨之。待到时机到了,再将此事告知吕布,分析利害,让其利用董卓不妨之际,突然发难,就是如此简单。” 他淡淡而言,刘璋却是听的心头阵阵寒意大冒。这番话中,件件事儿都布置在前,一环套一环,将各方人心悉数算计进去。不但如此,更是对那个倾月的女子毫无半分怜悯之心,以其一人之死,激化吕布与董卓间的矛盾。这份狠辣,当真是只问结果,所有事与人,皆为棋子罢了。毒士之名,果然名至实归。 刘璋苦笑着,却也说不出什么。他当初挑拨吕布去勾搭董卓侍妾,本也没安什么好心。区别不过在于当时并未存牺牲那可怜女人的性命罢了。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其中的纠葛,自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如今董卓即死,后面事只要王允肯好好安排,自能将历史上异族侵入关中之事避开。关东、中原的大乱已然展开,他身上也再没了任何限制,战略目的达到了。后面,就是展开手脚,真正的争霸天下了。 当然,先解决汉中之事乃是首要,正好可顺路去探望下老父,一家人自当日母亲去世,便天各一方,自己未能尽孝膝下,总是亏欠良多。 将此事的打算拿出来与贾诩说了,贾诩只点点头,却让人送上一个匣子。 刘璋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他,贾诩淡淡一笑道:“主公之意,诩已猜到,此匣中之物,便是为主公此行先备下的礼物,想必主公应是欢喜的。” 刘璋心中疑惑,汉中之事发生的突兀,他也不过是临时起意,亲取汉中。贾诩在这个时候,却怎么说竟是为了此事给自己备下的礼物呢? 他暗暗猜测着,在贾诩的示意下,终是打开了匣子,只是一看之下,却不由的是大吃一惊。 第201章:进汉中 人头,匣子内竟是一颗人头。看其面目栩栩如生,显然是切下时日不久。刘璋细细端量,却是并不认得,不由疑惑的看向贾诩。 贾诩抱拳道:“此华阴守将段煨之首。” 刘璋啊的一声,眉头不由的一轩。当日董卓分置手下大将,把守各处要隘。这段煨便是其中之一,手下兵虽不多,却也算员上将,不知怎的竟被贾诩如此轻易拿下。 贾诩淡然道:“诩既知主公之志,如何不知汉中之重要?今老大人坐镇蜀中,原本马相不过鼠兔耳,尚容其苟延残喘。但今日之张鲁,托五斗米教之众,若不早图,他日必又是一个太平教。主公欲取汉中,又不想引的天下人注意,必然要用张济叔侄。若此,华阴这一支偏旅,便成肘腋之患。诩以小计,邀其过府饮宴,一举拿下,如今大河之南,再无忧矣。” 刘璋这才省悟,两眼瞅着贾诩,这心中直是一个劲儿的赞叹了。他以后世人超越千年的资历,本来对这些古之谋士,虽极喜爱推崇,但真正说到骨子里,其实不过是一种犹如后世追星一般的心理。而且,从他出道以来,多数设计,大都在他引导之下完成,所以,在他心中,其实武将的分量更重一些。 而今天,面对这贾诩风轻云淡的几下散手,他才蓦然发觉,自己那点智谋,只能算作聪明,但对于预为之所,分析进而干脆利索的定计,离着这些真正的谋士,实在还有莫大的差距。 便是此次要攻击汉中,他也仅只是想到要打。但要怎么打,又要防范这华阴段煨之事,他却真的未曾想过。如真像贾诩所说,自己一门心思冲过去打了汉中,半路却被这段煨蹦出来给自己一下,只怕那损失可难说的很了。 想及此,面色不由一正,恭恭敬敬的起身,对着贾诩深深一揖。贾诩微微动容,连忙起身躲开,诧异道:“主公这是何意?” 刘璋慨然叹道:“先生未雨绸缪,料敌机先,这才使得刘璋未能因自大而至伤损,此皆先生之恩,刘璋岂能不谢?更要代麾下数万将士,因此少流血而谢过。便请先生受我一拜。”说罢,再次躬身施礼。 贾诩目中闪过光芒,侧身扶住,面颊上有红潮闪过,摇头道:“诩身为谋士,为主分忧乃份也,不敢当主公之礼。” 刘璋见他仍是一派沉稳,也不过分去做,拉着他再次坐了,这才道:“先生既知刘璋欲取汉中,不知可有以教我?” 贾诩微微沉吟,手捻胡须想了想,这才道:“汉中之地,若自司隶而行,有两条路可行。一是出青泥隘口,穿子午谷而行。一是由陈仓,穿斜谷而进。然此两条路,最终都将汇于阳平关。 这阳平关西控川蜀,北通秦陇,后依景山,前有定军、卓笔、天荡,右边据白马、金牛二岭,左边有云雾、百丈之峰,其中,更有汉水、黑水、烬水围绕环伺,多有深涧断狱之地,实极天下之至险。 纵观汉中之地,最险无如阳平关者,堪称咽喉之所。主公若取汉中,但下了阳平关,余者皆不足虑,汉中唾手可得也。” 刘璋早知蜀地险恶,却从未来过,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后世之时,科技发达,公路、铁路纵横,再难过的地方,还有飞机可行,对于这个时代行军之难,虽说前时也有些心得,却当真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如今听贾诩一说,不由的就是一阵的直嘬牙帮子。 他心中原本有些小计较,想要玩一手打着董卓军旗号,快速推进,奇袭汉中的打算。但听说这道路这般险峻,他就知道,别说奇袭了,就是能完整安好的走进去,都是天幸了。 所谓奇袭,必然要快,但这路数万大军而行,又怎么可能快的起来?只怕不用走到一半,对方就早已得报了。难道真要靠着武力,打一场硬仗吗?刘璋不由的有些头疼了。 贾诩抬头看看他,微微摇摇头,笑道:“主公也不需担忧,汉中虽险,却也不是不可破之。如今,张鲁新得,威信未立,虽有巴夷异族相附,但号令不一,以一教派之组织而控数百里军机之地,必然处处漏洞。再加上原马相旧部,必存报复之心,我料此时,张鲁也必是捉襟见肘之势。咱们以正军临之,威之以势;以奇兵克之,胜之在险,汉中,易取耳。” 刘璋啊了一声,转头看着他,虽听明白他的意思,但却还是没想到具体的细节,不由的面现迷茫。 贾诩摆摆手,轻声道:“主公不需忧虑,此刻诩也只能说个大概,具体用兵,还当身临其地,再随机应变才是。” 刘璋大出一口气,想想也是。这毕竟是活生生的现实,又不是什么YY小说,不待出门,便早早就运筹千里了,那种几近于妖的事儿,偶尔凑巧还说的过去,若是每次都这样,那还何必费力去搞什么内政、人事、军略了。 想想自己可不是钻了牛角尖,不由暗暗好笑,遂放下心事,点头笑道:“先生说的是,咱们先过去再说。到时候亲自考察下地形,探探敌情,再针对着做出计划才是。我这现在就忧虑心焦,可真是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了,呵呵,璋受教了。” 贾诩见他从谏如流,坦言承错,眼中不由再次划过异彩,暗暗点头。 当下,两人只拣些闲话随意聊了,这才各回房中安歇。第二天,张济张绣已然准备妥当,尽起弘农三万大军,以大将胡车儿为前锋,刘璋、张绣、贾诩为中军,张济亲自押后,兵出青泥隘口,直往汉中而来。 此时,董卓之死,已然由王允、吕布等人传檄天下。汉献帝一朝得脱贼手,恍如梦中,欢喜之下,立即下诏对众臣封赏,对于那位皇叔,更是极尽荣宠,不但尽复旧职,更是进骠骑将军,显封威侯,食万户,假节以制青、徐、扬、越四州之地。各地诸侯每每接报,俱皆震惊。 刘璋沉寂许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杀着。轻轻巧巧的便将搅了个天翻地覆的董卓当场拿下,想想当日众诸侯齐集,连战皆败,对比之下,刘璋此举愈发显得举重若轻,天下诸侯皆是心中震骇。 刘璋之名再次顶上一圈光晕,所部青州之地,无不侧目,不敢轻犯。 只是这位候爷,堂堂大汉皇叔,骠骑大将军在做了这件大事后,忽然竟又玩起了失踪,不但不理会朝政之事,据说麾下一部劲旅,再次隐去了踪迹,不知去了哪里。众人百思不解之余,却也都是心中惴惴,小心提防。 话说这一手,与之前对付董卓时何其相似?可不知又有哪一个倒霉的,怕不是被他盯上了吧。众诸侯心中栗然之余,相互间的动作忽然都和缓了起来,大汉献帝初平三年,难得的,竟相对平稳了下来。 这其中变化,便是始作俑者的刘璋也是未能料到,他更未料到,有了这么一个缓冲的时间,竟让某些人就此壮大了起来,给他后面平添了无数困厄。 此时的刘璋,并不知道外间的变化。他此刻,正艰难的行走在秦陇大地的崇山峻岭之间,为着解决自己大本营的隐患而挥汗如雨呢。 “人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平日虽有所感,但如今真实的身临其地,才知其中三味啊。这他奶奶的,哪里有路嘛,分明就是开荒。” 刘璋没骑马,这里山路崎岖陡峭,坐在马上,有时候简直感觉就要随时会翻倒一样,更是怕伤了马蹄子。所以,此刻的他跟众多士卒一样,一手提着袍襟,手中将噬血拄着,权当拐杖了,边走边和身边的贾诩抱怨道。 贾诩被两个山部部众搀扶着,也是气喘吁吁的,只是他倒是一脸的平静,纵目望着远山近峰,目中光彩闪动,竟有陶然之意。听的刘璋所言,先是惊奇于他初时两句,但随即却又被最后两句雷了。 苦笑笑摇头道:“主公这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语却是精辟之极。川陇之地,自古便为不毛之所。昔日蚕从、鱼凫开国,至今已有数万年之久,而后秦据三关而临天下,我高祖于蜀中而出,若非得这蜀秦隔绝之势,何能有所作为?至于再后,五壮士开山辟路,因之而成栈道,方有人迹往来。到得今日,已是不知好过多少了。” 刘璋听的发愣,他只知道什么西蜀,什么秦汉,对于那什么蚕从,什么鱼凫的,完全不知所云,更不知道栈道又跟什么五壮士有啥关系。听的贾诩娓娓道来,不由大感兴趣,扯着贾诩给他细细讲了起来,听着其中典故,不觉间,那份辛苦倒也稍解。 一路指点江山,谈古论今,贾诩见他喜欢听,兴致便也高了起来,君臣二人本因刘璋强行掳了人家家小,几乎是半强迫式的挟持了贾诩落下的隔阂,经此一路,竟不觉消散许多。直到前方斥候回转,报说前方阳平关便在不远,两人这才相视一笑,住了话题。 第202章:拿钱砸死他 层山跌宕,纵峰如戟,苍苍莽莽的延绵在前方的险峻山关,让立于高处观看的刘璋除了一个劲抽气外,再没了别话。 他在中原纵横捭阖,往来冲突,数战未曾有过一败,说到底,靠的不单单是后世的先知先觉,让他麾下有了无数的猛将悍卒,更多的却是他庞大的财力打造出的一支强悍骑队。 但骑兵冲阵在平原地带无往不利,但到了这处处险峰断崖的川中,却几乎是寸步难移,更别提什么冲阵杀敌了。 眼前的两山一关,正好呈一个三角型。定军位于关南,天荡位于关北。相互之间,各有缓冲,但却极其狭窄,兵力稍微一多,便会施展不开。 但是若要有外力来攻,攻其一,而其他两处来救,三方合击,攻者便成关门打狗之势,就算真个万人敌,怕也多半是最终变成肉泥而已。 除了两山的地势险要外,便单单那阳平关,也是横亘在两座陡峰之间,四下峰险陡峭,猿猴难攀。关墙不似中原之地寻常意义上的关隘,竟然如同一些大城般高大厚实。 就算没有左右天荡山和定军山的犄角之势,便单只以硬碰硬的强攻这阳平关,只要关上准备足够的滚木礌石、箭支等守关之物,便耗百万大军攻上一年,也休想能打的下来。 而所谓的攻关先攻天荡和定军,更多的意义,却在两山皆高于阳平关,不但能俯览关内布置,兵力调动,最大的好处就是免除后顾之忧,不使自己处于三方夹击被动之地罢了。 刘璋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霎时间晃过十七八条计策,却又都一一否掉。这种地势,简直让他有种老虎队刺猬,无从下口之感。 站在高岗,凭风而立,满目的寥廓青绿,本是极尽赏心悦目的美景,但此刻的他,却是将双眉拧成了一团肉疙瘩,便千般景致,也全然索然无味。 遥想后世描述,老黄忠定军山下挥刀斩夏侯,自己二弟赵子龙横枪立马拒曹军,其是何等的勇烈威风,竟不知他们是如何拿下这块硬骨头的。那大耳朵征战一生,从无到有,开创天下三分而有其一,称一代雄主,果然真真是很有一份本领的。自己与他宿命为敌,若今日竟拿不下区区一个阳平关,日后更有什么凭借,能与其相争? 想到这儿,刘璋猛然吸口气,精神陡振,两眼中爆出坚定的光芒,面上已是一片坚毅之色。 旁边贾诩一直默默无语,眼角余光却在暗暗打量着他,见他开始先惊而后颓丧,目中不由闪过失望之色。只是不过片刻,却忽觉身周寒气大涨,惊诧之际,循迹看去,但见刘璋一脸的斗志昂扬,与方才的颓丧简直判若两人,心下蓦地一喜之余,也不由好奇了起来。竟不知这个胁持了自己家人,逼迫自己效力的主公,心境何以转变如此之快。 “此地果然难啃,先生可有什么好办法吗?”刘璋目光不断寻索在两山一关之间,随口问道。此时的阳平关早得了探报,关门紧闭,关上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影往来。 遥望左右两座山上,也各有一个大寨竖着,葱郁的密林遮挡之际,里面具体的情况却是看不清楚。 贾诩两眼微眯,不答刘璋问话,却忽然反问道:“主公之见又如何?” “打!”刘璋想也不想的便脱口而出,“阳平关先不管他,这两座山,却是非打不可。先想法打掉这两个门神,才能最后考虑怎么对付这最后的硬骨头。” 贾诩微微一笑,点头笑道:“拿下这两座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主公决心已下,不知可有想法,你我探讨一番可好?” 刘璋这才转头看看他,哈哈一笑,点头道:“好,不过这次以你为主,我只给你当参谋,当先锋,你来全权指挥!” 贾诩目光一凝,随即心中感动。不说别的,便只这份全心全意的相信,便足以让他甘愿趋驰了。要知道这个时代,做为君王,能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竟从自身而起,甘愿听调,这份坦诚,可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 微微侧头,压抑了下心情,他并不是个喜欢让人察觉内心心思的人。向旁边一块大石边站定,俯身拾起一块山石,就石头上刻画起来,寥寥几笔后,便将两山形式画出。 刘璋走近来低头看着,一手抚着下巴,沉思一会道:“以璋之见,这两座山要打就要一起打,而且,还要想法拖住关内,使其不敢出来救援,不然,三方夹击,我们又展不开队形,乱攻之下,必然溃败。” 贾诩微笑点头,又问道:“那以主公之意,如何才能不让关内之人出来?” 刘璋想了想,忽然大手一挥,撇嘴道:“老子有钱!大不了我拿钱砸死他们。” 贾诩满脸笑容顿时僵硬,怎么也想不到听到这么一个答案。被雷的外焦里嫩,只觉的头都有些发晕后,这才咽了口唾沫,问道:“敢问主公,这…这如何用钱,咳咳,用钱去砸?” 刘璋嘿嘿道:“简单啊。咱们这就让人准备,反正这里木头石头应有尽有,咱们索性做上几百投石车,从大到小的,分成几轮。然后给他往大道中间、还有几处小山头全给他堆满了。分出两队同时攻打左右二山时,只要关内的人露头,咱就拿石头猛砸。我就不信了,不间断的满头石头之下,他们还能出的来?喵了个咪的,老子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埋也埋死他们。咱进不去,但他们想出来,哼,那却也休想。” 强,真强大! 听完刘大款这一番豪言壮语,贾诩忽然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尼玛的,这是什么啊,暴发户吗?这简直就是败家子嘛! 办法真不错,可这么搞,那要白白耗费多少银钱啊。话说木头、石头是到处都是,但那些边角料可要花银钱买的啊。几百上千的投石车,不间断的砸,我去,这还真是要用钱埋了人家呢。 顶着一脑门的黑线,老半天,贾诩才抬袖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叹口气无奈的道:“主公也不需这么破费,诩有一计,或可于数日内拿下此关。至于那什么投石车的,咳咳,还是不必了吧。” 刘璋一愕,本以为自己的大手笔,必能得到一番欢喜赞叹,但看贾诩满面的悻悻,这才察觉,原来自己的阔气,大概并不怎么实用。 当下惭惭一笑,拱手笑道:“嘿,这不是先生问我的办法吗,我也就随便那么一说,当然有好法子,谁愿意砸钱啊对不对?咱有那钱,干点啥不好是不是?喝喝花酒听听小曲,总也好过扔在这儿,呃,咳咳,那啥,先生说有计,快快说来听听,究竟怎么个章程。” 一不小心,差点露出猥琐本色,刘衙内暗暗汗了一把,连忙转移话题,向贾诩请教起来。 贾诩一脑门子的汗,任他智谋超群,料事如神,也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会有朝一日,竟会和这么一位极品主公共事。 抬眼看了看他,这才暗暗一叹,靠近刘璋一步,附耳低低说了起来。 刘璋歪头听着,起先微微错愕,只是慢慢的却是两眼渐渐弯了起来,到最后终是眉花眼笑,连连点头不已…… 阳平关内,大将张卫盔甲整齐,按剑立于城头之上。双眉锁成一团,只将目光望向极远处连绵一片的大营。 他本是汉将,当日马相占据汉中之时,整个汉中之地皆被拿下,唯有他镇守的这阳平关却是不曾被撼动分毫。 后来,马相平定了汉中,几次派人来招降他,张卫却是不为所动。只是他一直守卫关卡,手中掌握的兵力毕竟太少,若说以这点兵力去反攻马相,那也纯属痴人说梦。 他的想法就是,这边先拖延着,然后上报朝廷,让朝廷速发援军,届时援军一到,马相没有这阳平关的护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自己在这之前,大可虚与委蛇,怎么也要将这关口占住了。 外面定军、天荡两处,分别由杨昂、杨任两兄弟守把。两人都是军旅宿将,只要不轻易冒动,任谁来了,也休想轻易破开这天下险关。 只是他想法虽好,但随后京都便开始动荡起来,几经变化,别说援军了,听说连皇权都被董卓老贼掌控了,整日里斗成一片,谁还来管他们这偏僻一隅之地啊。 这且不说,南边老太常那儿,现在也是联系不上,只听说当时刚来之际,也是颇费了一番手脚才稳住局势,开始时还间歇性的对汉中发动了几次攻击,但最后,便全然隔绝了消息,再也不知那边的情况了。 张卫每日里愁闷不已,自己形同自污,为汉家守住这小小关卡,但若长此以往,只怕再也洗脱不清贼名了。等到那时,便日后有了转机,自己又如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他郁闷难消,几次都想放手一搏,但终究理智始终占据了上风,一直坚持隐忍着。 但就在前些日子,忽闻汉中人张鲁发动大事,以五斗米教为基,一夜之间斩杀了马相,终将汉中从贼人手中夺了回来。 五斗米教在川蜀之地发展极深,张卫自己也身属其中,如今既是教主取了汉中,而且取了之后,立时便上表奏报朝廷,求了汉中太守一职。如此一来,自己身居其下,终于得脱贼身,这令张卫大喜不已。连夜派人去向张鲁师君投诚,表示了自己的忠诚之意。 师君果然大喜,传令自己谨守关卡就好。张卫自是百般应诺,誓死效忠。 但好景不长,不知怎的,前些日子,忽闻朝中董卓派大将张济要来攻打汉中,张卫早听闻董卓逆行,虽说此刻董卓代表汉帝,但一来忠奸不两立,二来,自己也决不能辜负了师君的一番厚恩,董卓便势力再大,想要攻破自己这个阳平关,哼哼,除非踏着自己尸体过去才行。 张卫暗暗下着决心,每日里便严令军士小心提防,但是等到对方来了,却是数日不动,这却让张卫不由的大为忐忑,不知对方究竟要干什么。 两方对阵,不怕打的狠,就怕猜不到对方的手段,这种掌控不了局势的微妙,才是最最危险的。张卫为此愁眉不展,数次派人往两处山寨叮嘱杨昂、杨任,让他们小心。得了二人回报,才稍稍放心。 但今日,他心头忽然莫名的惊悸起来,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儿一般,便连傍晚的晚饭都没心思吃,只胡乱扒了几口,便顶盔贯甲的往城头而来。 此刻,站在城头,透过落日的残红看去,远处那静谧的大营,在模糊中如同蛰伏的怪兽,隐隐的竟似要跳起来择人而噬一般。 张卫两只眸子禁不住的缩了缩,忽觉残阳如血,风中似有哀叹呜咽之声……… PS:感谢兄弟们的体谅,鞠躬。一早起来赶出两章,待会儿马上出门了,赶5点的家庭饭局,明天是个全天的,路上就要走半天,后天回来后,恢复更新。其实,越是节假日,我这时间越是紧张,因为不但牵扯到这些走来走去的破事,还因为孩子老婆都放假回来,大量的家务事也要处理,中年男人的悲哀啊。爆发我不敢明确承诺,只能说瞅时机尽力吧,惭愧着给大家鞠躬了。 第203章:计赚阳平关(一) 夜,如漫卷的魔毯一样延展开来,似乎在人还未来得及适应那明昧之间的转换,便突兀的吞噬了一切。 天空中带着暗边的云懒懒的舒卷着,将有些朦胧的月牙子,也遮的明明暗暗的,晦涩不晴。 关内梆子声清脆的敲过二更,高大的城门楼上,檐角处的挂铃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虽然厚重到足有百斤,但这八百里秦川的山林中,闲逛的风,还是有着足够掀动它的力量。 这种力量看似平静无波,但总会在不经意的一些爆发中,让人措手不及,便如耐心等候猎物的野兽,一切的静默,都只是为了最后起跳、扑出,然后撕裂的那一瞬间。 咚! 沉寂的山谷中忽然突兀的迸出一声巨响,随着这声巨响入耳,还待人们去反应,第二声、第三声便次第响起,余音震颤中,一声叠着一声,只旋踵间,便忽然连成一片,将原本静谧的夜,撕扯成片片碎片。 宿鸟惊飞,小兽奔窜,一霎那间,似乎整个山林都在这鼓声中活了起来,继而转为一种喧嚣。 随着鼓声的愈发密集,呜呜的牛角号,也忽然苍凉的嘹亮起来,震的人血脉贲张。这古老的乐器,在这一刻吟唱的并不是什么高山流水,因为它们的呐喊,震天价的喊杀声已是铺天盖地的笼罩在两山一关之上,响遏云霄。 关内,张卫猛然跃起,只一探手,便将长刀提起。甲叶子哗哗作响之际,三步两步便窜出房间。 他傍晚时心神不宁,回房后衣不卸甲的便倒下小憩而已,此刻闻声而惊,接过亲卫递过来的兜鍪,翻身上马,直往城头而来。 “情况如何?”纵身下马,快步往城垛口前走的同时,他沉声向前面的校尉问道。 “古怪……” 校尉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只是兀自缩在城垛的女墙之后,两眼努力的向下看着。 远处两边山上星星点点有火光闪动,偶尔有耀目的光芒刺来,那是兵士手中的利刃反光所致。看样子,定军和天荡两边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并未因深夜而有所松懈。 张卫扫了远处一眼,心下略略放心,只是对于自己的问话,未得到应有的回答,不由的又皱起了眉头,凝目向那个校尉看去。 “赵小二,我在问你话,什么情况!”张卫走到了城垛前,也将身子藏在女墙后,一边向外探看,一边提高声音问道。 “啊,将军,哦,有情况,呃,没情况……”赵小二的回答前言不搭后语,有些缠夹不清。 张卫这会儿却不用问他了,因为他也发现了,眼前的情况就是没情况。 鼓号声仍然不绝,喊杀声也并未停歇,但是城下黑漆漆一片,只城上的火把光亮,根本看不到城下的景象。但是诡异的是,似乎下面并没有什么人。 “来人,用火箭射下去看看。以烽火向定军、天荡那边落实情况。”微一沉吟,张卫果断发布命令道。黑夜之中,如果没搞明白状况,绝不能随意出城。 身后亲兵大声回应着,随即,在一队弓手上来后,嘎吱吱的开弓拉弦之声响过,无数道火光,在暗夜中划过道道弧线,落向远处。 城下显出一溜儿光亮,但是光亮四周却是半个人影也没。张卫心头疑惑,刚要说话,忽听夜空中一阵轻响,随即,那刚刚亮起的火光,便转瞬被什么东西所灭,四周旋即又是一片黑暗。 张卫手一抖,两眼顺即睁大,死死的盯着远处,但是任凭他怎么看,却也只是看到一片的黑暗。 身后小校跑来禀报,定军、天荡两处并无任何动静,也没人攻击。张卫眉头蹙的更紧,心头有惶惶的感觉。 他刚才本以为只是对方的扰乱战术,这种战术虽然极其讨厌,但大不了自己这边轮番换班盯住就是。毕竟,对方才是远来之军,若是打这种持久战,先天从补给方面就没法跟守军比。更何况,自己这边只是一个关卡,若是没粮,大可放心大胆的从汉中送粮,甚至连粮道都不需要担心。 但是刚才火光才起,却被突兀的扑灭,那就不是简单的骚扰了,说明对方是真的隐在暗处。那么,他们有多少人隐藏在暗处,又在那做什么? 张卫额头微微有些冒汗。这种诡异的手法,他还是首次遇到,偏偏这是夜晚,什么也看不到,让他想凭借一些观察去分析都做不到。一切,都无法掌握。 他不敢放松,再几次发出火箭被扑灭后,又不见对方进攻,只得下令全军戒备,人不卸甲,马不下鞍,怎么也要保持最高警卫状态。 这一夜,忽然变得好长。 梆敲四更,连绵的鼓声、号声、喊杀声忽然极其突兀的突然顿住,恍如一个人正在嘶喊,却猛然被捏住了喉咙,就那么突兀的止歇了。 习惯了嘈杂的声响,这忽然而来的寂静,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阵的惶惶,就好像人突然从高空中落下,那份自由落体的速度大过了心脏的跟随的速率一般,一时间难受无比。 城头上一片静寂,有火花忽然暴起,炸出一声脆响,众人心头一跳,接着却是一片出气之声。 张卫满面黑云,心中只觉有股子无名火一拱一拱的。这夏夜本就让人难忍,尤其在这西南之地,那股子湿热,更是让人闷的发狂。这么一宿折腾,忙忙碌碌的搬送守城物资,浑身上下如同刚才水里捞出来一般。 目光趁着晨曦的微亮看去,远山葱葱郁郁,处处透着一股子清新之意。这要是一觉好睡,起来看到如许景色,该当是多么惬意的事情,但如今心境,却竟是截然相反。 眼见并无丝毫动静,奶白色的雾霭之中,那座模糊着的大营仍然是沉寂一片,张卫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挥手让众兵士轮流下去休息,自己也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去。让人打来洗澡水,身体往里一泡,忍不住的一阵疲倦袭来,渐渐模糊了意识。 这一天什么动静也没有,似乎昨晚只是偶然起的一个噩梦,噩梦醒来,一切依然是鸟语花香,静谧祥和。 张卫从浴桶中爬出来时,紧张的问了城上的情况,却被告知一切如故,他真是彻底感觉有些崩溃了。 没见过这么打仗的,对方到底在干什么?扰敌不像扰敌,打又不打,哎哟,难道是找到什么小路之类的,要绕过这里?张卫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的面色微变。 急急的穿好衣服,一叠声的派出十余个小队,在后面的山野间细细搜索,只是待到傍晚回来,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死,不可怕,但明知道有人无时无刻的在算计着自己,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摸到枕头边,然后当头一刀斩下,却偏偏不知道这一刀究竟什么时候落下的那种等待,才是最最折磨人的。 张卫现在就是这么一种心情。他相信,只怕在定军山和天荡山的杨氏兄弟,也和自己一样的感觉。 “坚持吧,尽力坚持吧……”张卫有些木然的坐在厅中,嘴中忍不住喃喃的自语着。 接下来的一晚,他本以为对方又会来这一套,早早让人准备好,但空等了一晚,却是风轻云淡,祥和静谧,竟是任何事儿都没发生。可就这样,张卫第二天的胡子却疯长了一寸。 第三天,第四天,没事。第五天,当他终于觉得那一晚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的时候,噩梦再次降临了。 张卫几乎处于暴走的状态,狂吼着让人将无数的火箭射下去,他一定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他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这次,没人去灭火,在他射了无数的火箭后,所有鼓声、号声、喊杀声都再一次停歇了。似乎被他这一轮火箭给射断了一般。 这一夜,再没任何声息,安静的持续到白天。张卫两眼血红,疲惫的回了房中。只是,当他刚刚惬意的泡进浴桶,外面忽然再次响起那如同魔咒般的鼓声、号声、喊杀声。 他身子一颤,往外爬时,险险没一头栽倒地上。等他慌忙披挂整齐,跑上城头时,赵小二一脸木然的告诉他,刚才有几个对面的兵士满山乱跑着敲鼓,有个好像是将军的人,正大笑着在,打猎。嗯,是的,他看的很清楚,是在打猎。 张卫想抓狂,想暴走,但最终却是木然的转身而去。王八蛋,你丫爱干嘛干嘛去吧,老子不伺候了。他如是想到。 就这样,这种诡异的情形,不时的发生着,或者白天,或者夜晚,有时候时间很长,有时候却又很短,整个阳平关的士卒,连同张卫,都在这种如同十八层地狱中不断轮回的折磨中,慢慢的煎熬着。 直到这一天,这一天的半夜,当天荡山那边忽然升起报警的烽火时,张卫哭了,激动的哭了,我日,你终于肯打了吗?感谢三清老君,感谢玉皇大帝,感谢无上老祖………,他有些神经质的喃喃念叨着,犹如一个神经病一般。 第204章:计赚阳平关(二) 拒马寨顶上,三道火焰在黑暗中明显的很。那是情况紧急时的表示,这西凉军乱搞乱搅了好几天之后,首次发起的进攻,竟然是如此犀利吗? 张卫虽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但却依然还保留着底限的警觉。以犄角之势构成整个防卫体系的三个支点,就算再怎么危急,也不会被人一时半会儿就攻入进去。 只要待到其他两边夹击之军到了,敌人除了逃跑就是被全歼的下场,这一点,张卫从来没怀疑过。 所以,他派出了一支五百人的小队。这些人都是山地兵,熟悉山林作战,配合着处于险要位置的防守方,足以打退进攻的部队。在上面是根本不可能展开大规模会战的,因为地形决定了,容纳不了太多的人。 赵小二亲自带队,他算是张卫的心腹之一了。人也激灵,积功升任旅帅,挂着一个校尉的头衔。 这些日子,他也早被西凉军魔咒般的袭扰搞得火大,心中憋着一股邪火,只想找人打架拼一场。 一路呵斥着随行兵卒,穿林攀石而上,离着天荡上拒马寨老远,就看到了那边熊熊的火光和往来奔窜的身影。 战斗打的很激烈,西凉军统一的制式武器显然占了不少便宜。甚至弩箭都比汉中军要密集许多,每一箭都带着火光,寨中守军一边顽强还击,一边还要分出人手灭火,这也是导致他们迅速告急的原因之一。 赵小二看的清楚,西凉军人数并不多,大约有两三千人吧,密密麻麻的围成半弧,将拒马寨困住。除了外围的弓弩手,前面有两个大汉极是凶恶。一个使一对大戟,一个挥动一口大刀,守军但凡迎上这两人,都是只剩挨宰的份儿了。 好在其他人虽也勇猛,但杀神终究也就这两个,单凭这两个人,虽然带的兵也不少,想要一鼓作气的攻进寨去,也是没可能的事儿。 赵小二鼓着腮帮子,挥手令众人从后掩杀进去。众士卒都憋着气,鼓噪而进,火光中,显然西凉军对于身后忽然出现的援兵极为震惊,有些人脸上有惊惶的表情,这让赵小二等人心头暗暗舒爽。几天来受的憋屈,终于有了宣泄的口子。 不多时,定军山那边的援军也到了,两下里合兵一处,和西凉军搅杀成一团。寨中士卒也趁机开了寨门,一涌而出,不过片刻功夫,西凉军便抵敌不住,拉成长长的一线,直往山下退去。 若不是那两个凶恶的大汉时不时的猛然返身杀回接应,只怕全歼了这批攻击的部队,也不是什么难事。 战事纠缠了一个更次,两边渐渐拉开了距离。赵小二等人撵兔子一样,从山上直直追到对方大营附近,眼见那大营处,黑压压无数士卒顶盔贯甲,整装以待,只得悻悻收兵,不敢再追下去。 这一晚,西凉军似乎只是一种试探性的攻击,在天荡失利之后,并未再进一步攻击,但是骚扰却忽然频繁了起来,好像是一种失败后的发泄,跟抽风似地,整晚的不消停。 返回各自防地的士卒,拿不准对方究竟是不是诈术,只得全力保持警戒,便是身子再累,也只得硬挺着,俱皆进入战位,候命而动。 第二天,白天又是一通折腾,似乎西凉军的统帅之人也有些急了,有几次甚至跑到了平阳关前,但一见两边山头都出现援军,便急速退了。 张卫虽累的两眼通红,精神反而是好了许多。毕竟,这种明面的搏杀,实在比那种看不到摸不着的暗斗,要省心许多。 所以,一边令后军煮些肉食,犒赏守关兵卒,对于好多躺在地上,抱着枪矛的兵士,也未苛刻的用军规去约束。抓紧一切能恢复体力的时间恢复,这是很多老兵的绝技。也正因这些老兵,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真正的作用,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 入夜,连续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士卒都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是,随着梆子声敲到二更,忽然又是山崩海啸般的鼓声、号声响起。 不多时,定军山那边如出一辙的,与前夜天荡山那边一样,发出了紧急求救的烽火。 看样对方真是沉不住气了,张卫望着定军山那边的烽火,心中反而稳定下来。昨天攻天荡,今晚打定军,这都是在试探火力,这才是正常的一种战术。 至于前些日子,只怕多半是想要骚扰自己,看看能不能让自己乱了方寸,轻身而出罢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种诱敌手法而已。 挥手下令,再次派出五百的小队援军前去增援,又再嘱咐这边守军打起精神,这才返身回了城主府,令人摆上些吃食,稳坐其中,等候消息。 不出所料,待到天将微明之时,派出去夹击的人回来了,虽也如同前晚一样,损伤不少,多有带伤难战之人,但死的人却不多。张卫温言抚慰一番,令众人下去休息。 将众人打发走,又在饮了杯茶,张卫连日来,首次在天亮前,安心的躺下睡了一觉。对于外面的连天战鼓、号角,如今他已很有免疫力了。只嘱咐城上士卒提高警惕,只要没明确的攻击出现,众人便轮番休息,不必理会。 这一晚,果然平静无恙,西凉军白白敲了大半天的鼓号,并未给守关将士带去多少麻烦。众军惕然之心,也都渐渐放下。 第三天白天,西凉军正式以五千人对阳平关进行了一次硬撼,但在天荡、定军两边协助夹击的攻势下,留下数百具尸首,仓惶而退。 阳平关并不大,守军三千余众,仗着地利和两边配合,自身伤亡极小,张卫心中大是宽慰。一边令医官尽力给伤卒治伤,一边再次加餐,保证士卒充沛的体力。关上士气大振。 到得晚间,还是二更,西凉军却一如既往的开始进攻,这次却是同时分兵对天荡、定军两处攻击,看那架势,动用兵力不在少数。 张卫不敢大意,即刻派出一千士卒,分赴两处增援。激战半夜,才将西凉军打退。只是此番显然对方有些发了狠,回来的伤卒明显增多,关上一片哀嚎之声,断手断足的躺了一片。 张卫只得让人将马道下面划出单独的伤兵营,安排受伤士兵就近歇息治疗。让轻伤者在下面负责担土挑石,运送物资。如今的伤损率还在关内承受的额度中,后面如果再不行,也可发动部分附近百姓来帮忙。 转过天来的白天,西凉军显然耐不住了,一整天轮番的对三处防御体系进行攻击。好在这犄角之势,显然将对方的攻势有效的弱化不少。因为要避免被夹击,就必须同时分兵三处进行攻击,西凉军兵力虽众,也颇有些捉襟见肘之势。但关上关下,这一天箭雨如飞,却是自战事以来,最最激烈的一天。 到得晚间,双方各自收兵。有了白天的大战,西凉军也没了闹腾的力气,原先每晚二更准时响起的鼓号之声,也没再响起。张卫暗暗吁出口气,安排完临值之事,便也回了府中歇息去了。 夜,静谧而祥和,月色有些晦暗,天空总有些暗云飘过,将无边的黑暗拉伸的更加无限。 临近四更,关上守卒也渐渐支撑不住,眼皮子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相互碰着,身子斜倚着墙根儿,微微打着小盹儿。 黑暗中有莫名的声音响动,如春蚕啮噬桑叶,又好似细雨滋润大地,悉悉索索的。 有人睁开朦胧的眼睛往城下望了一眼,但见一片黑暗,轻轻晃晃头,换了个姿势,继续幸福的打着小盹儿。 吱——钮钮钮…… 静寂的暗夜中,一种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城头上许多人在迷迷糊糊中惊醒过来,循声找去。只是下一刻,猛然间心头大跳,面色巨变之际,立即大喊起来。 “敌袭!敌袭!敌军进关了——” 阳平关外,随着关头上的叫喊声,忽然亮起无数火把,一排排一队队,铺天盖地的,一直延伸到极远的地方。最近处,却竟然就咫尺的阳平关下。 “杀!杀!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就那么突兀的响起,无数的兵士潮水般涌入关内。这有着最险不过阳平之称的阳平关,甚至在根本未破除外围两座护卫的山寨的情况下,就这么关门洞开。 这一刻,天堑变通途。古老的汉中大地痛苦的呻吟着,在阳平关关门洞开的一霎,便如一个被剥光了的少女,等待她的,便只有无情的蹂躏了。 张卫还在懵懂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为什么自己的关门会被打开?自己的兵去勾结西凉?绝无可能。这些人都生在汉中,长在汉中,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去投敌而出卖自己的父老乡亲? 这些疑团他来不及去想,不等他穿戴整齐,如狼似虎的西凉兵便蜂拥而入,将他反拢二臂,直接绑下了。 阳平关,破了。 第205章:被阻 拿下了阳平关,汉中之地再无险可依。张鲁得报大惊,急急发出米教召集令,召集分散汉中各地的祭酒、埋头,统统返回汉中,做出闭门坚守之势。 这个时候的张鲁,初尝权利滋味,并无后来那种亲民、爱民之心。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坚壁清野的策略。 一时间,汉中之地,自阳平关往汉中城一路上,百姓皆被驱赶迁移到山中,良田多有被毁,唯汉中城里,积粟如山,民众怨声载道。张鲁让教众趁机挑动,将罪过全数委过到董卓头上,民怨遂止于张鲁,而转向董卓。 可怜董卓死后还要被刘璋利用,平白担上这么一么桩罪过。若其地下有知,怕是所受诅咒,又要重上几分。 只不过对于这些,做为当事人的刘衙内似乎并不在意。此刻的他,正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张卫,一个劲儿的大下说辞,欲要降伏这员战将呢。 只是貌似人家张卫似乎并不领情,不管他如何的做出礼贤下士,又是松绑,又是奉座的,张卫只不发一言,闭眼等死。 旁边贾诩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他忙活,眼中全是一副玩味的神色,也不多做劝说。 对于张卫,贾诩看的很明白,此人绝不会降。一来其人家小皆在汉中,如果降了,留在城中的老小岂有活路?二来,这张卫本身就是五斗米教的中坚人物,这种人,有着明确的效忠信仰,哪会轻易而降? 这位主公算计起人来,刁钻无赖到极点,却不想竟还有如今这么执着的一面。这样贾诩对他的兴趣,已是越来越大了。 前番算计,贾诩的本意是通过夜晚进兵,两方混战时,趁机混入关中,到时候,里外夹攻,只要能保证将城门打开就行了。至于说损伤一些士卒,打仗又哪有不死人的?贾诩从不为此多费脑子。 但他讲出自己一番计较后,不料这位主公大为兴奋,不断的拾阕补遗,到了最后,竟演变成袭扰疲敌而后掺沙子的计略了。只是诸般手段委实猥琐到了极点,令的号称毒士的贾诩看了都是木然摇头,大骂刁毒不已。 不过这么一来,己方的损伤却是降低了好多,只是进程时间却延长了好几日。在贾诩看来,稳是稳了许多,但效率低下,不值提倡。 要知道计谋运用,本就是一种奇兵。拖延时日越长,越容易暴露,为真正的智者所不取。这位主公的所行所为,已经有些脱离了计谋的本意,而趋近于刻意折磨他人的一种阴暗心理了。 只不过也正因这样,倒让贾诩不由兴起一种知己之感。两人都是喜好算计别人,由这次事件看来,这位主公在这方面的热望,竟似绝不在自己之下,这让贾诩对后面的时光,忽然很是期待起来。 耳中听着主公喋喋不休的劝说,贾诩终于忍耐不住,上前对刘璋摇摇头,挥手令人将张卫带下去,直接斩讫报来。 看着刘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贾诩摇头道:“主公何必多费唇舌,此人身份特殊,家小被执,绝无降伏的可能。” 刘璋耸耸肩,干笑道:“我也知道没大有可能,这不刚打完仗,张鲁那孙子又玩了一手坚壁清野,一时半会儿没事可干,有些无聊,便跟他多说说话,兴许能多了解点什么。” 贾诩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位喋喋不休半天,竟是存了这么份念头。瞠目结舌半响,这才木然点点头,道:“如今先不管汉中城,阳平关既然已经拿下,外面天荡、定军两处便没了存在的必要。主公若想寻点事儿做,倒不如派人去招降那边两处将领,当有所收获。” 刘璋搓着手喜道:“哦?对哦,他先人板板的,我咋忘了这茬儿了呢?好,咱们这就去招降他们,然后再研究怎么去打碎张鲁那龟儿子的乌龟壳去。” 他这几天,从当地人口中很是学会了几句俚语,时不时的便拿出来说一说,令的张绣、贾诩等人每每直翻白眼,倒是颜良文丑二人见怪不怪,自家老大若没这份德行,那还是老大吗? 只是刘衙内这种兴奋没来得及实现,就忽然胎死腹中。因为杨昂、杨任兄弟眼见西凉军破了阳平关,自己二人被封在外面,彻底没了念想。要是不降,难道等着人家来剿不成? 这俩人年轻,无牵无挂的,没家小拖累,俩人一商量,倒是暗合主动自首,争取宽大的政策。 这让刘璋郁闷之余,很是盯着两人看了一通,不禁有些怀疑,这俩混蛋是不是也是穿越而来的。而且,还是后世犯了事儿的穿越而来的那种。 阳平关内外的大旗仍是姓张,只是此张非彼张了。刘璋刻意低调,自是不会打出他自己的旗号。 大军在阳平休整了三日,留下张济坐镇,杨昂仍去天荡,却让胡车儿去了定军。至于杨任,则作为随军向导,跟着大军一起行动。 这样,一来天荡仍是位于其外,杨昂便有二心,也是孤掌难鸣。二来,也是一种外表提拔,实则以其为质的意思。二杨倒是未曾察觉,或许就算明白,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接受这种结果罢了。反正,明面上都是欢欢喜喜的,完全服从调配。 大军一路而进,沿途但见到处都是残桓断壁,数处村落都被焚烧一空。有几处也能看到些人,却都是年岁极大之人。看着大队人马而来,眼神空洞,了无生气。 对于这些老人来说,生命已然全没了意义,来的是人也好是鬼也好,便收了自己去,也算是死在了乡土,原也不存什么遗憾了。 刘璋心头有些沉重,不期然的,还有些忿忿。凭什么后来大耳朵、曹白脸来打的时候,这张鲁便曲意奉承,封粮封仓的,自己来一趟,这厮却搞出这坚壁清野的招数? 这鸟人搞的什么五斗米教,果然属于邪教一脉,蛊惑人心倒是有一套。自己当日嘱咐老爹不要接近他,果然是大有先见之明。 传下令去,让人不要去骚扰百姓,不过两日,便到了汉中城下。望着这西北之地,数一数二的大城,刘璋也是有些头疼。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这坚城,怕是真要费一番手脚了。 传令大军离城三十里下寨,埋锅造饭。第二天,令张绣领三千军前去叫战,城中张鲁却是毫不理会,打定主意坚守。 张绣挥军强攻了两次,丢下三百多具尸体,无功而返。垂头丧气的回报刘璋,刘璋也是无奈,只好言安慰一番,让他下去休息。 扯着贾诩,两人跑到一处高岗上查看一番,回营后,刘璋向贾诩问计,贾诩微微蹙眉,一时间也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刘璋想及当日攻打广宗时,采用的火油弹,不由的暗暗可惜。此刻,那些火油弹都在青州,到了这儿,张鲁搞出这么一副坚壁清野的架势,他便想临时赶制,也是无从下手。 而且,看这汉中城的坚固,显然要比昔日的广宗坚实太多,只怕即便是有,也用处不大,只得恨恨的熄了那个念头。 接下来几天,两边只得采用常规攻城战。张鲁颇有些才能,守城有理有章,诸如巢车、撞车、蚁附、掘洞种种手法,各有应对之术,他打定主意不出站,就只死守,刘璋这边虽没任何的后顾之忧,但要想快速拿下汉中,又没有后续军力支撑,也是束手无策。 此时已是夏末,西川之地虽地处极边,却也多有潮湿瘴疠之虞,西凉军拖延日久,渐渐士气渐低,张绣等人不由的暗暗担忧。 “主公,何不求老大人那里分些兵来,若能使得大师兄来此共战,以我两家之力,便拼也拼死这贼厮了。” 这一日,再次吃了瘪的张绣返回大帐,恨恨的将兜鍪摘下,忍不住向刘璋进言道。 刘璋看了身边半闭着眼睛的贾诩一眼,苦笑着摇摇头。先不说真要那么做,只不过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其中还牵扯到两处不便。 第一,刘焉入蜀时间不长,此刻根基不稳。若是一旦全力开战,由此引发的各种支出,只怕会在这尚未稳定的政治基础上,落下难以估量的损伤,不利于后期的统治。 第二,此时虽说汉庭中央已几乎失去了控制,但对地方的名义,还是具备的。到时候,一旦刘焉参与了战事,打通了汉中,有朝一日,朝廷一纸谕令下来,刘焉是接还是不接?接了,岂不是这些年的付出,全然给别人做了嫁衣?但若不接,岂不是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处,由暗转明,便也失去了那份韬晦发展的战略目的。 所以,这次刘璋甚至根本没调用自己麾下的力量,而是借着除掉董卓后,做出董卓旧部仓惶后撤,不得已抢占汉中落脚的假象。只要到时候拿下汉中,起一份表章做出臣服的姿态就可。 一般对于这种现象,朝廷只会做出安抚的态势,绝不会贸然派人来接手政事,免得激化矛盾,引发动荡。这其中的细节处,便是人心变化的细微处了。 就如同对于自己人来说,怎么予取予求都是天经地义的。一旦不予配合,便是大逆不道。自然会有无数人站出来,从一个大义的高度,进行堂而皇之的各种打击。 但是,对于一种不太稳定的势力,更多的却是考虑如何先期安抚,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政治环境。那么,这种态势下,便会少了很多干预。甚至,还可能有暗令,指使处于一旁的刘焉,暗暗监视汉中。 这么一来,刘焉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并名正言顺的独立一旁,安心发展。只有这样,才符合刘璋目前的战略意图。 到时候,当北方各地乱成一团,刘璋则可腾出手来,顺势而下,将吴越之地也囊括手中,进而觊觎荆襄之地。 待得这些地方发展几年,积累了足够的国力后,正好北方也差不多变乱已定。到时,一边国富民强,一边百废待兴,只要随便寻个大义的由头,便可挥军而动,以雷霆之势,横扫天下,一举底定乾坤,大治可期了。 这些整体规划,是刘璋早在开始布局天下就确定下来的,如何肯为了区区一个张鲁,就将自己完全暴露出来,从而引起诸侯注意,转头针对自己呢? 是以,对张绣的建议,刘璋也只能苦笑笑,先将他安抚一番,让他下去休息。只说自己这边自有道理,张绣悻悻而去。 刘璋送张绣出去,轻轻一叹,心中也是郁闷。回头看看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贾诩,不由微微皱眉。 他总觉得贾诩心中有些想法,但偏偏却不肯名言。他拿不准这是古代谋士们特有的德行,还是贾诩别有心思。他与贾诩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却是首次感觉自己很难看透他,这让他也不由的小心起来,有些怀疑,便一直压抑着,想要等贾诩自己说出来。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尊重。毕竟,这个贾诩的心思,还是与别些建功立业的人全不相同的。 许是察觉到刘璋的目光,贾诩半闭着的眼睛忽的睁开,看了刘璋一眼,突然站起身来,淡然道:“主公可有兴致,不如且往山上走走?” 刘璋一愣,随即心中不由的有些激动。这附近地貌复杂,多有小山高岗环伺。当日来了之后,两人便已将四周地势尽数调查了一番。 今日,贾诩忽然主动邀约,想必是终于想要说些什么了。两人出的大营,贾诩却拨转马头,直往南边斜地而去,刘璋心中一动,催马跟上。 第206章:毒计催生出的妙计 汉中城,在这东汉末年时空,还叫南郑。地势南高北低,属于陕南山地的组成部分。 这里本属亚热带湿润症候区,春季忽冷忽热,气候多变。夏季却是东南风强劲,雷雨与干旱贯穿整个季节,几乎是交替出现。到了秋季,便如十八变的大姑娘,一转前面捉摸不定的脾气,全是整个阴雨绵绵的缠绵悱恻。 此时,正值夏末时分,刚刚经过一场暴雨的洗礼,天空如同洗尽铅华,有着一种剔透的晶莹。 绕城而走的汉水,在城东北角转了个弯儿欢畅而下,滚滚东去,注入大江。激溅飞流的水声,到了南边,不见减小,反而增大,却是因为西流、碑坝、后河、长潭、焦水几条溪水在此齐聚,交相碰击所致。 出了大营,一路走来,鼻中嗅着雨后清新,耳听着水声欢唱,满眼叶绿苍郁,繁花如锦,刘璋心中不由一畅。眼见贾诩并不多言,也不去问,只管一路贪看景致,倒是难得的起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闲逸心境。 “诩知主公心中多有存疑,但隐忍至今却并无半句发问,此中之情,固然有拿捏不定,却也是对诩的容让。贾诩自当日随了主公,或有勉强之意,今日却是感知良多,总是要谢过主公的大度包容的。” 贾诩选了一处高岗,背风而立,大袖飘飘之际,沉默良久,忽然低声说道。语气中,竟然有着难言的一番波动,表露出心中的感动之意。 刘璋转头看看他,面上往日嬉笑之色敛起,虽仍是微微笑着,却有着真正的真诚。 “文和不怪我侍强而为,一路相随,设奇局,诛董卓,跋山涉水而入险峻瘴疠之地,阳平关献奇谋,一战而定,刘璋心中除了感念,便是愧疚,所谓宽容,岂不讽刺?只是,便是如此,璋也从未后悔过,如果再要选择一次,璋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殆因璋知道,这个天下,先生之能,意味着什么。此中之情,璋不敢隐瞒,也无需隐瞒,便只能求先生体谅。至于对先生去下什么承诺,呵呵,以璋想来,凭先生之智,犹如亵渎了。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璋之诚意,先生终有一日可见的。” 刘璋淡淡而言,目不斜视。这一番话,在这雨后的下午,如同随意闲谈而来,听在贾诩耳中,却让他悚然动容。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贾诩喃喃念叨着,眼中神情复杂,面上不由的闪过挣扎之色。 他是那种绝不轻易信任任何人的性子,这倒不是说他刻意的针对刘璋,只是以他这种智慧超绝之人,不可避免的,什么事儿都会比寻常人想的更多、更远。 再加上他昔日出身低微,又多经历人生,如今的年龄之下,一颗心早已磨砺的如同坚冰一般。戏志才、郭嘉之流,固然也是智谋无双,当世几已无人能及,但终归圄于年纪、见识的缺陷,少了如他这样的一份沉积。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今时今日,天下第一谋士的位置,郭嘉等人比之贾诩来说,实在是还少些资历。总体战略上或许各有长短,但于细节处,便会有些小瑕疵了。对于人生、识人、信人,进而谈到忠诚上,贾诩却总比之那些人少了些热情。 但今日,刘璋坦言承错,也并未刻意承诺什么,只是简单而真诚的述说着自己的心意,却让贾诩冰冻的心防,终是打开了一丝缝隙。 至于这道缝隙,会不会以后越来越大,终于彻底放开,没人知道。但便就眼前这一道缝隙的出现,刘璋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将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惊喜。 “主公欲取汉中,诩虽有定计,却一直未曾开口,主公可知其因?”激动的心绪显露不多,便转眼被平静取代。但口中问出的话,却忽然多出了实质。 刘璋眼眸一缩,转头看向贾诩,半响才微微一笑,摇头道:“未知也。先生可肯相告?” 贾诩抬手一指,随即自左向右一圈,淡然道:“若欲破其龟缩谨守之策,便在这数里方圆耳。诩之所以一直不说,非不肯尽心,实此计太毒,恐主公不肯用罢了。” 刘璋一愣,顺着他手指范围看去,却唯见山翠水黛,一时间把握不着。不由将疑惑的目光看向他,等着解释。 “南郑城高墙厚,积粟丰实。若只以常规攻之,便十而围之,费时上载,最终所得,也只在五五之数。攻守之道,除人力而为,不外乎以借外力,常人所思,所谓外力,最犀利者,水、火二道。然,如今之南郑,内有数万甲兵,更有数十万人口,防御之所宽阔,准备之物充分,此火之力不达也。除此外,便只有水了。”贾诩说到这儿,顿了一顿。 刘璋微微一愕,若有所思,只是左右看看,又摇摇头。贾诩笑道:“主公非庸碌之主,诩闻主公出道以来,最擅用谋,水火二道,几次重创于敌,此间之势,自是明白。若用水攻,则一无可借足够之水,二来,有汉水之绕,多半也是水过即泻,顶不得事儿,不知诩所猜可对否?” 刘璋点头,他刚才摇头,正是为此。 贾诩深深看他一眼,目光在前方几处地方停了停,这才淡淡的继续道:“其实,借水不难。此地南高北低,以水灌之,正相适宜。一渠之水不够,何不连五渠之水?” 刘璋眼睛一亮,仔细观看一番,果然如贾诩所言,要是引导开凿一番,将就近五条大渠的水尽数集中起来,其势只怕还要在汉水之上。只是,就算有了水,也能灌到城中,但以南郑的地理位置,城防之严密,里面必然有泄洪的渠道。 自己这边如果采用这种方式,若是城里真有这种设施,但凡做的好些,或许能给城中防御带来极大的冲击,但若想就凭借这一点破城,却只怕还是力有未逮的。 想及此,不由的又在皱起了眉头。 贾诩却似没看到一般,负手立在高岗上,双目中忽然爆出冷厉之色,淡淡的道:“世人皆说洪水猛兽,都道水火无情,至为可怕。却不知万物相辅才是真正可怖之处。此地其后潮湿,山石松滑,若我方先聚五渠之水,再发水路行进之处的草木、沙石,届时,共工之怒再承载山神之威,不知天下又有何物堪当一击?水消土沉,便有不死者,由此至城头的康庄大道也已天成,到那时,又有何人能阻主公大军而进?” 贾诩说到这儿,忽然转身,面对刘璋,脸颊上有一抹潮红泛起,低沉道:“只是,此计若出,诩只怕半城生灵不存,用或不用,便在主公一念耳。若此计不取,除非人变飞鸟,再无速胜之途,主公三思之。” 他这里说完,躬身一揖,随后往边上一站,再也不发一言。刘璋这里听的却是面目失色,心中直如惊涛骇浪一般。 我勒个去!勒个去啊!好毒的手段,这……这分明是人造泥石流啊。 掘水灌城,往往冲塌城池,更冲塌城中无数民房,令守军一方遭受重创,所以,长长被兵家所用。不过,单只大水,好歹经过数层房舍冲抵,给许多人以缓冲时间,历次大水灌城,多半都是首当其冲的守军死伤最多,民众虽也跟着遭殃,多半性命却是能保住的。 但若是以贾诩这种设计,泥石流倾泻之下,就等于瞬间将一座城市给活埋了。但凡泥石流所过之地,水势伴着巨大的冲击力,又有何人能在泥石流下憋气,或者在泥石流中游泳的?水中的沙石、树木杂物,无一不变成致命的凶器。这般一来,跟那掘水灌城,已然全不是一码子事儿了。 刘璋想不到这贾诩一直以来,闷声不响的,心中琢磨的竟是这么一条毒计。想想若真个如他所言,其后的汉中城,只怕立时便成为一片鬼蜮,那副情形,便只是想想,就让刘璋不由的一阵寒颤,面色发青。 难道,真要用这种手段吗?虽说慈不掌兵,战争不管再怎么去粉饰,也都是用人命去填充的。但,真的到了抉择的时候,刘璋却忽然感到心一阵阵的发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出道以来,大小数百战,期间征伐之际,不知看过多少生命在他的唇间、指缝间流逝。但那时候,他从没犹豫过。但今天,他忽然胆怯了。只因,今天如果听从贾诩的计谋,流逝的不是军人的生命,而是数以十万计的平民的生命。 刘璋面上青白不定,神色变幻,久久不发一言。许久许久,他恍如经历了一次涅槃,面上的迷茫之色尽去,代之而起的,却是一份坚毅。 “不!先生之计虽妙,然璋不能用!”刘璋缓缓而低沉的说道,声音中有着巍然不动的坚决。 贾诩两眼微开,平静的看着他,半响,忽然展颜一笑,点头道:“主公现在可知诩为何一直不肯说了?” 刘璋一呆,猛然明白过来,这贾诩,原来竟也是有些小孩子脾气的。他这会儿才说,不过只是告诉刘璋,我不是没办法,而是知道这个办法你不会用罢了。我的办法你不用是你的坚持,但并不代表我无能。 刘璋嘴角勾起,笑意越来越浓,终至哈哈大笑起来。贾诩阴翳的面孔,也在渐渐溶化,袒露出一分清朗。 刘璋目光转动,笑声一敛,面上忽起促狭之意,对着贾诩眨眨眼道:“文和之谋我不用,不过,我却因之有了一条妙计,文和大才,可能猜到?” 贾诩刚刚绽放的笑容猛的僵住,愣愣的看着刘璋,刘璋却耸耸肩,仰头哈哈大笑而去。笑声回荡在雨后的山林之间,有着说不出的清灵之气……… 第207章:天使军团 汉中城外,西凉军的大营忽然热闹起来,好多人纷纷将帐篷收了起来,改为伐木建造营房。张鲁在城中得报,带领一干祭酒、埋头登上城头,纵目远眺,面上一片惊疑不定之色。 “先生,彼军此何意也?”对着身旁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文士问道,张鲁面上略显恭敬之色。 这人乃巴西安汉人,姓阎名圃,是张鲁打下汉中后,请来的一位谋士,此刻官拜功曹。 对于张鲁,阎圃心中此刻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开始有感于他的诚意,这才答应出来辅佐,但前些日子,阳平关一破,张鲁未听自己所劝,退往巴夷,反而听信手下之言,坚壁清野,使得百姓多有流离之苦,阎圃心中已是甚为失望。 此刻听张鲁问计,看着远处,微微摇头叹息道:“西凉军如此做法只有两个解释,第一,是打通了补给之便,欲要长期围城了。若不是这样,那就是他们有了别的计较,只怕多半就是针对咱们而来的。至于具体是要做什么,圃愚昧,猜测不透,主公还当早做打算才是。” 张鲁微微失望,也感觉出阎圃的冷漠,知他为前时自己的作为不满,惭惭的不再多问。众人在城头观看良久,百思不得,只得吩咐守卒提高警觉,各自回府而去。 城头上张鲁的疑问,城外贾诩等人也是全然摸不着头脑。有心去问刘璋,却被侍卫告知,主公正在作图,任何人不见。只传下军令,让拔都派人将汉中城四下看死,但有探子细作,一律擒拿格杀,决不许走漏一个。 另外,让张绣率本部人马,往后退入一处山坳中,却往高岗处扎住,操演准备。山坳之中,以青布帷幔,遮的紧密,不知里面捯饬些什么。 众人尽皆迷惑,待要问贾诩,贾诩也是摇头苦笑。他一生喜欢算计,如今偏偏算不出刘璋所谓的妙计,于他而言,实在是如猫爪挠心一般。 其实他知道,真要自己去问,刘璋必不会隐瞒,但上次他借着说计,小小的摆了刘璋一道,这其中固然是报复刘璋掳他家小之恨,也算是君臣二人之间的一种小游戏。如今,刘璋明显出下题来,贾诩又怎么可能去厚颜相问?也只细细推敲,暗暗猜测罢了。 第二天,刘璋忽然传令,集合军中所有工匠,齐齐往小山坳中聚齐,外面颜良文丑二人亲自把守,不许任何人接近。 山坳中每日里便是一片嘈杂之声,十余日后,众工匠放出。众人有扯住问起的,众工匠满面迷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到最后,似是每人所作,皆为某种东西的一部分,看上去极尽精巧,却又大是古怪,单凭自己所为,实在难以分辨。而且,主公有言,不得对外泄露,故而,说到各自负责的东西,便不肯再言了。 众人无奈,只得作罢。待到刘璋出来,却仍然令人守住山坳,他自己却往中军大营,传下一道将令。谕令三军进行选拔,以近身格斗,体轻剽悍者为准,选出五百之数。 众人面面相觑,偏偏刘璋卖弄,就是不肯明言。张绣腆脸相问,也被刘璋轰了出去,众人无奈,只得按令而行。不一日,已是选出五百人。 刘璋遂令贾诩代为掌管中军,自己却领着五百军,往山谷中拿了东西,随行只要亲卫带同一部斥候相随,自往山中去了,道是十日后回来。 众人到了此刻,也知道问也是白问,贾诩大有挫败感,只是心中那份好奇,却如春天的野草般疯长起来。 如此十日后,刘璋果然返回。随行五百军卒,个个身后背着一大卷物事,满面的兴奋之色。但有人问起,却都是三缄其口,不肯吐露半分。便吃饭休息之际,也只将那物件抱在怀中,显得宝贝至极。 刘璋不理众人发问,传令第二天傍晚三军饱食,令杨任、张绣、胡车儿各领一军,当晚初更出兵,二更攻城。又将颜良文丑二人叫来,细细嘱咐一番,二人去了。 等到众将各按令而行,帐中再无他人,刘璋这才笑嘻嘻的邀着贾诩同行,问道:“文和可猜得到璋之计了否?” 贾诩苦笑,脸上微微涨红,摇头表示不知。刘璋嘿嘿一笑,附在贾诩耳边,低低说了一番话,又从怀中取出一副图示,细细讲解一番,贾诩看的目瞪口呆,老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待走出老远,这才醒悟过来,低头再看手中之图,良久才轻轻一叹,面上显出敬服之色。 是夜二更,汉中城外号炮连天,鼓号齐鸣。沉寂大半月之久的西凉军忽然疯了一般,开始全力攻击。 漫天飞矢投石,巢车、撞车、云梯等各种器具一拨接一拨,大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架势。 张鲁率众文武亲上城头指挥,斥候将战局情况报上,道是唯有通向阳平关一侧的城门没有动静,其余三门皆攻势猛烈。 旁边有人哂然,进言道:“此围三阙一之法,不足为虑。我等又不想出城,只要拖住他们耗下去,西凉军更有何能为?主公可不比理会,只管调兵全力应付攻城就是。” 张鲁大喜,按计传令下去。旁边阎圃张了张口,却又迟疑着终是没说出话来。 对于西凉军沉寂这么久,忽然却摆出一副硬拼的架势,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透着一份诡秘和不妥。只是阎圃看过三处城门的战事,其惨烈程度,并无任何假象可言,心中虽觉不妥,却终是拿不准,只得将疑问放在心中。 暗青色的夜空中,云涌月暗,没人注意到,自东面半空中,却忽然多了好多云彩。那些云飘移极快,只是处于晦暗的月色下,却难以分辨的清楚。 堪堪到了城头上方,云彩忽然发生变化,似乎是飞鸟敛起来双翅,晃晃悠悠的直往各处落下。 直到此刻,才有少数人察觉到这些从天而降的云彩。只是每个看到的人,此刻都是一副满面骇然之色,浑身抖索成一团,更有甚者,直接软倒在地,只剩磕头的劲儿了,偌大的城头上,竟无一个人发声示警。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对天地之敬畏,实在是已经到了渗入骨髓的地步。面对着这些从天而降的兵卒,虽看的明白,都是身着西凉士卒的服饰,却也不敢兴起半分抵抗。 管他是哪里的士卒,能从天上而来,御风而行,那便是天兵。上天派来的兵卒,难道还不够臭屁的?又有谁失心疯了,敢去撩拨,大喊大叫?嫌自家命长了不成? 是以,在这种心理下,五百西凉军除了十几个倒霉的,终是落到城外去了,剩下的全部安然降落城头。对于身上的装备,早已经过主公亲自教授使用方法,并经过十天的操演。此番一出,果然“天使”二字的称谓。所谓天使,天上的使者也! 落下的士卒将城门打开,埋伏在外的颜良文丑二人,带着众军一拥而入,直往其他三门杀去。 只因此事发生的太过玄妙,根本没人去通知在另一边督战的张鲁等人。待到城中杀声四起,已然有两处城门被打开,西凉军如狼似虎般杀了进来,张鲁等人才大惊失色,懵然不知为何这固若金汤的汉中城,为何就这么被陷落了,一边仓惶而走。 待到急惶惶终于杀出了西门,回首遥望汉中城里,已是处处火光,沸反盈天了。 张鲁身边只余数百亲卫,护着一众文官,甚至连个包裹都未曾来得及带出。城中将四下聚集起来的偌大财富、粮秣,这下却是全数便宜了西凉军。 众人凄凄惨惨而走,直往巴夷避去,准备往投杜濩、朴胡那边。巴夷地处巴中,山高林密,蛮兵那边总有个三五千人,好歹也算最后的凭仗。 到了这时,张鲁才悔恨起来,悔不听当日阎圃所劝,早早而走,竟至落得这般下场。如今情形,只怕就算到了巴夷,没了势力,过去也只能主从易位,落个依附的下场。 他这里心中惴惴,暗暗盘算见了杜濩等人,该当如何说辞之际,猛听前方一阵的号炮连天,猛然色变之际,抬头看去,却见一队骁骑将去路拦住。 旌旗招展之下,一员大将挺枪跃马,满面冷笑的看着他,大叫道:“张鲁小儿,某家张绣,奉主公之命,恭候你多时了。”说罢,大枪一摆,已是挥军而上。 张鲁面如死灰,再也想不到这最后的活路竟也被堵住。他身边此刻不过数百卫士,那是这帮虎狼之军的对手,不过眨眼间,便被尽数擒下。 张鲁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白皙圆胖的脸上,哪还有昔日算计马相之时的自得?浑身瘫软的,若不是身边两个士卒架着,简直就要倒在了地上。 张绣面上不屑,挥令要将他带下去,被俘众人中,阎圃忽然猛然挣动,上前一步,高声叫道:“汝休的无礼!我有一言,关乎汉中安危,要见你家之主。” 第208章:南郑决议 汉中城城主府内,刘璋并贾诩等人坐了,自有军校去处理善后事宜。刘璋奇兵天将,城中各处仓禀皆完好无损,让他凭空得了个盆满钵溢,不由乐的眉花眼笑。 众将里,除了颜良文丑和贾诩外,直到此刻,也是完全不明白这戏法如何变得。此番大胜之余,纷纷问了起来。 刘璋笑嘻嘻的斜眼看看贾诩,贾诩轻轻一叹,躬身一揖,满面敬服之意。刘璋这才满足的哈哈一笑,将一番安排讲说了起来。 原来,当日两人城南一番对答,刘璋虽否了贾诩的绝户计,但却猛然想起贾诩随口说了句从天下而进。 他后世战争,全是立体作战。对于空军的作用,自是知晓其犀利处。只不过,这个年代要让他搞出飞机,那简直比让他再次穿越还不现实。 但是,凭借他后世的见识,再加上墨家精义上的各种机关术知识,做出后世简易的单体滑翔器,却并不是不可尝试的。 他之所以猛然间萌生了这个想法,不单是源于贾诩随口一句从天上飞,更是因着贾诩为他讲解的此地的气候。 值此夏季,汉中一地,最多的就是东南风。而且,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小范围季候特征极为突出,有了这天时、地利,再加上他的知识,所谓的天使军团,便凭空出世了。 接下来的就简单了。将行军帐篷全数拆掉,换为木头搭建营房。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木,而且,如此一来,也可迷惑汉中城中的张鲁等人。 而后,他亲自制图,将滑翔器描绘出来,由工匠做出。至于工匠们说不出所以然来,自然是他为了保密,采用了后世的流水作业法。各自只负责一个部分,最后却由使用者,在他的指点下,进行组装。 这也是为什么全军选拔时,他非但要勇猛善战的,还特意强调了身轻体建的原因。毕竟,御空而飞,载重量绝对是一个大问题,是目前这种简易飞行器不能忽视的因素。 人和物都有了,剩下的就是熟悉装备,并进行操演了。刘璋亲自带领五百军士,选了处山林深处的高岗,十天时间,天使军团便新鲜出炉了。 他后面安排攻城,只打三门,却单留一门,并不是什么围三阙一,只是兵法上的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运用而已。也是为了配合天使军团的空中操作。 要不然,等天使军团的士兵从空中飞来,一旦被下面守城士兵发觉,如果起不到威慑的作用,单以弓弩点射,他这些天使,就真的彻底变成鸟人了。无凭无依的,全无遮挡,能顺利降落下来的,估计不会有多少。 所以,他猛攻三门,造成欲要围三阙一的架势,诱使对方将最大限度的兵力充实到其他三门去,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击必中,进而取得大胜。 大厅中,刘璋细细讲说完,众将听的如痴如呆,全没想到这仗还能这般打法。空中兵种首次登场,便华丽丽的将所有人震撼了一把。 此次出兵汉中,所部俱皆为董卓旧部。原本心中还有对刘璋存了些小心思的,在这一战役后,俱皆股栗不已,将刘璋视为天人,再不敢兴起半点反抗之心。 刘璋灵机一动的点子,不但顺利拿下了汉中城,更是由此拿下了这三万将士的心,便他自己也全是意料不到,可谓意外之喜了。 待到外间诸事安顿已毕,张绣将一干俘虏押了上来。附在刘璋耳边,将阎圃指了给刘璋看。 刘璋眯着眼睛打量一番,微微一笑,先不去理会软成一堆的张鲁,只对着阎圃道:“我素知先生之名,乃汉中名士。今有何言要说,但请直言就是。”说着,令人给他松了绑,设席请他坐下。 众人眼见他温言相向,又得知这位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刘璋,打了半天,原来却不是跟西凉董卓放对,心中不由的诧异又是惶惶。 更多人却是暗骂不已,早知是你这位大汉皇叔,咱们何苦费这些手脚?此番担惊受怕、挖空心思的,竟尔全是无用功,真个让人闷煞。 只是,这位皇叔果然好手段,董卓麾下这么一整支军马,竟然也说拐到就拐到了,可谓拐人高手中的高高手了。 相对众人心思,阎圃心中固然也是震骇,但瞬间便琢磨透了其中的味道。深深看了刘璋一眼,淡然施礼道:“边地罪人,眼拙寡闻,不知皇叔大驾当面,竟尔还当抵御贼人,冲撞之处,这便请皇叔治罪。” 他口气平淡,只是话中之意,不但暗点双方这次战事的不公,更是隐然抬高己方的政治出发点。言外之意,自是我们只当和国贼董卓对抗,可不知你这位大汉皇叔竟然暗中指挥着,由此发生这一切,最多算冲撞,不知者不罪。 刘璋自是听的明白,心道此人也算个有才的,当下摆摆手,淡然道:“无妨,璋行事只对公心,功过之处,别有理会。先生请罪之言,不需再提。只是那关乎汉中安危之语,却作何说法?” 两人话中都是暗含机锋。刘璋此言,等若明确告诉阎圃,你只安分说你的事儿,对于这次战事,我心知肚明,要怎么处理,心中有数着呢。 阎圃面色一暗,暗暗叹气。微微扭头看了张鲁一眼,迟疑了一下,这才昂然道:“汉中地处西南,其间不单唯我汉人,更有异族往来于山野险岭之间。今皇叔以龙虎之姿,反掌间破阳平、取南郑,诚当世之英杰也。然,皇叔若欲一劳永逸,安定汉中,则单纯拿下这南郑,却远远不够。只有令四方巴夷宾服,方算平定。今我主张鲁,世代与巴夷交好,若皇叔肯放过我主,则我主必效死力,说服巴夷安分。此两利之事也。更何况,我主已然上表朝廷,并未有致罪之处,所罪者,实不知皇叔身份耳,还望皇叔能察分明,酌情以定。如此,方可稳汉中人心,望皇叔三思之。” 他斗胆而言,这番话却是为了给张鲁解脱,刘璋听的暗暗点头,对此人的忠义大是赞赏。想及史书上对此人的评价,虽只寥寥数语,倒也中肯,心中遂定。 “先生忠义之士,不避刀斧为旧主直言,璋佩服之至。不过,张鲁倒行逆施,不论是否迎王军,竟胆敢残民以逞,难不成这也不算罪吗?既食朝廷俸禄,若真对敌,自当安民以保国,未曾闻弃民害民以拒敌的,先生之言,乃狡辩也,不足为论!” 刘璋面色森冷,毫不留情的指斥道,阎圃面上阵青阵红,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对当日张鲁不肯听自己所劝,此刻已是无力至极。旁边张鲁听的两人对答,也是追悔莫及,面上一片死灰。 “这且不论,便张鲁其人,以五斗米教而悍然夺朝廷城池,虽剿灭贼人,但却敢私授官职,拒地要封,此篡逆之道也,何来忠义之说?五斗米教不过江湖帮派,假以时日,岂不又是一太平教?先生睿智,张角黄巾之事不远,又岂有不明之理?”刘璋口中不停,一番话说出,阎圃再也没了说辞,低头不语。 刘璋冷冷一笑,转头看了看两眼空洞的张鲁,心中暗道:丫挺的,别怪哥心狠,你这家伙天生就跟老子是对头,宿命啊,今日我虽取你性命,谁又能知道,你会不会因此投个好胎,或者也有个穿越的好命呢?一切都是天意!别怨我! 想到这儿,挥令将张鲁带下枭首,与其一同受刑的,并有其母及五斗米教几个为首之人。 不多时,刀斧手捧着一溜儿托盘,将人头奉上,刘璋摆手令退下,汉中众人看得股栗不已。 刘璋杀了张鲁这个祸根,心中大感松快。眼光一扫众人,已是将众人心思了解。呵呵一笑,摆手道:“列为皆汉中名士,汉中之地能有今日之仓禀食,皆出诸位之能。璋此来,只为除贼,诸公不必惊扰。日后,当辅佐张将军,治理好地方就是,他日汉室中兴,某必为诸公请功,还请休要疑虑。” 众人心中原本忐忑,忽闻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由的都是长长出了一口大气儿。多有抬起袖子擦拭额头汗水的,今日等若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儿,那份死而复生的心情,令的众人对上这位皇叔,哪敢有半分异心,连忙纷纷拜倒,大表忠心。 刘璋目光扫视一圈,挥手令众人起身,这才淡淡笑道:“诸公不需客气。其实说来,刘璋此行多是游历,欲要往蜀中探望老父罢了。这汉中一事嘛,与刘璋可说并无半分关系,全是张将军心系国事,自发而为。至于与董卓之间,与朝廷之间,那些个事儿太过复杂,璋年轻视短,也不知该如何置喙。所以,还望各位言谈之下把握分寸,莫要将刘璋拖入其中。唉,刘璋只愿闲云野鹤,悠闲一生,才是最好,诸公可明白刘璋之意?”说着,目中忽现煞气,在众人面上一转。 众人心头猛然一跳,连连点头称是。有那反应快的,已是明白其中关窍,不由的心中暗暗大骂不已,面上却是不敢稍露半分异样。 阎圃自刘璋斩了张鲁,便一直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此刻听了刘璋所言,心中一片苦涩。他从开始见到刘璋,就已然猜到其中的蹊跷,此时刘璋几乎是明言心意了,他如何还能不知。 这趟水深着呢,自己不小心踏了进来,若是能退,还是早早退身,虽没了什么大富大贵,但若能在这乱世中保个一家平安,便清苦些,也是好的。他心中暗暗想着,只是不知这位皇叔心思如何,可不知能不能放过自己了。偷眼觑向刘璋,却猛见对方正眸子亮闪闪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心头咚的一跳,一股不祥之感升起。 “呵呵,方才先生一番言论,深得我心。汉中之地,蛮夷混杂,若欲长治久安,单治汉家,乃舍本逐末之法也。只不过,也不能如先生所言那般,一味的安抚纵容。法之可依,首先要让他们知其威,心存惧意,而后抚之,方知恩宠。此事,我欲请先生为参赞,与张将军共为之,还望先生休要推辞啊。”刘璋嘴角勾起,言语间淡淡然的,却有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阎圃心头一沉,额头见汗。心中那股不祥之感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位主儿不但厉害,还是个极强硬的。只一句令知其威、心存惧意,而后抚之,其中隐含的血腥气,已是要弥漫整个大厅了。自己若不遵从,只怕日后便想清苦也是不可得了。罢罢罢,既然身逢此世,索性便拼个出路也好。 想到这儿,舍了方才心中逃避,躬身拜倒,以臣属之礼见过刘璋。再起身时,面上已是一片坚定之色。 第209章:草菇石 公元一九一年,汉献帝初平三年秋,汉中州治南郑往巴中的山岭之中,刘璋亲率大军,征讨巴夷。 巴夷乃是巴族与夷族的合称,世代居于山中,依然靠刀耕火种为生,条件极为艰苦。西汉时,曾有求告,请求出山而居,然其时政府为防不测,不予允准。 两族被拒,又艳羡汉人华服美食,心中怨气愈甚。自两汉以来,便时有劫掠之事发生。甚至每次政治动荡,背后都能见这些异族的身影。 对于汉政府鄙薄少数民族,不是一味的打压,就是无限制的放纵,刘璋心中简直鄙视到了极点。这次他亲自带队而入,就是要一劳永逸,将这种民族问题彻底解决。也未日后各处边地与异族相处,定下一个调子。 但不论如何进行,首先要让他们认识到实力,才能让他们乖乖的坐下来听话谈判。否则,这些人野惯了,虽然向往汉家富裕生活,只怕就算应了他们出山,安分不过多久,又会感到受到了约束,反复起来,到时候便是肘腋之患。 临之以威,诱之以利,晓之以理,示之以恩,双管齐下,并纳入融合之后,才能真正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刘璋自后世而来,对于昔日伟人对待异族一事上的手法,却是推崇备至。此时来了这千年前的时空,自己又面对着这个避无可避的问题,岂能不亲力亲为,重而视之? 这其中的火候把握,除了他熟知后世手法的人,他人还真难做到好处。至于说后面七擒孟获的诸葛童鞋,不是就那么一个人嘛,而且,这时候丫还稚嫩的很,根本指望不上。 这巴夷两族之地,便在南郑与巴东之间的巴中地区。由大小金三岭组成。两族中如今有三支主要力量,分别是巴族的杜濩、朴胡,还有夷族的袁约。 前些时日,张鲁能一举拿下马相,也是得到了这三族的支持,才能得逞。当然,张鲁投桃报李,相应的回礼,不但有金珠银钱,最大的好处就是,承诺等他安定下来,会适当的开放一些边地,给三族迁出,学习耕种之法。这才是三族全力相助的最大砝码。 刘璋自然乐得让三族出山,但这之前,却要先打上几架再说。否则,这帮子野人,还当是他们耀武扬威的,汉人怕了才开放政策的。一旦形成这种心理,放出来的可就不是纯良的山民,而是贪婪并不知天高地厚的豺狼了。 此番出兵,刘璋只带了五千人马,全部由汉中本地拣选而出的,熟悉山地作战的老兵。将领中,也只带了杨任和阎圃,对付这些原始的部族,以夷制夷,才是根本之道。 对于他刚刚训练出的五百天使军团,刘璋想了想,还是带上了。但不到非不得已,他并不想使用。要知道,这所谓的天使军团,其实脆弱的很。一旦碰上莽撞的,理也不理的抬手一箭,但凡折损一个,立马就会打破其神秘性,没了神秘感,反而暴露出致命的弱点,这天使军团,便成了笑柄了。 不过,在这险峰处处,断涧满地的川中,拿来进行一些行军方面的增补,却是事半功倍。而且,只要运用得当,定能给愚昧的异族以强大的威慑,这种优势,刘衙内自然不会不用。 大军一路而行,有了阎圃和杨任两个地理通,相对云南那边真正的瘴疠不毛之地,巴中地区虽也山高林密,但与汉家的交流上,却比之频繁许多。是以,刘璋等人行进极其顺利,不过数日,便进入了第一道岭,大金川岭。 这里是朴胡的领地,再往后是杜濩的中金川岭,最后才是最弱的夷族袁约的领地。 相对这三家势力,只要打败杜濩,后面就无需多言了,所以,刘璋很笃定。 而对于汉军的进伐,巴夷三家头人,各有心思。袁约打死不愿跟汉家正面作对,一力主和。杜濩心中犹豫,毕竟他一身决定,便牵连两族数万人的生存,所以,想先斗斗看。 而朴胡却是个好战的,对于出击到汉家地头他倒也知道难斗,但是,汉军居然敢进入他的领地,在群山中与他们这些天生的猎手对抗,在他看来,这些汉人简直是疯了。此次,若是不把这些汉人的头人拿住,狠狠敲诈一番,简直对不住天地,对不住父老,对不住自己整天奔跑于山中的双腿。 所以,他主动出击了。在丛林之中,悄悄伏下七百部众,设下无数陷阱绳套,趴伏在高岗的林荫出,舔弑着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有着难以名状的兴奋,那是即将看到猎物落网的兴奋。 所谓大金川岭只是一个范围的地名,而他此刻埋伏的地方,却是一处左依断涧,右靠峭壁的孤峰,名叫草菇石。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山峰最上面,猿猴难攀,自半山起,陡然而成一个巨大的圆盖,形如蘑菇而得名。 山峰间草密丛深,蛇虫极多。地势虽然不广,却是进入大金川岭的必经之路。在这儿设伏,他们各有秘制草药驱蛇避虫,但外人若要过去,没有针对性的打击,倒还有些生路,但是一旦遭遇伏击,几乎是九死一生之地。 主要是这里最可怕的,是一种唤作铁线飞的虫子,形如蜈蚣,一旦被惊动,便会猛烈还击,蜇人必死。就算朴胡族人,也都尽量躲避与其正面交锋。好在族中秘制药物够劲,一般情况下,遇上铁线飞,离着数尺开外,就会将之驱散。 朴胡打的主意就是,等到汉军经过这里,被陷阱发动引发的慌乱,必然会惊动草丛中遍地都是的铁线飞,到时候,下有毒虫袭击,上有族中七百勇士的打击,汉军别说数千,就是上万,也必将乱成一团。 再加上地形险恶,估计将会有半数要落下旁边的深涧,到那时,大伙儿自上而下,毒箭刀斧齐下,定要让汉军见识下巴族勇士的悍勇。 相对于静卧上面的朴胡,正督率着大军逶迤而进的刘璋,丝毫没意识到危机的来临。四下里被秋老虎肆虐的热浪蒸腾,但处于密林幽深处,却有怡人的清凉气息。 川中之地,即便在后世也多有些地方少有人迹,在这两千年前的时空,原始森林吐露出的韵味,更让刘璋心旷神怡。若不是此番是带兵作战,而是来游山玩水,刘璋相信,自己会爱死这个地方的。 “主公,前面就快要进入大金川了,过了这个草菇石,前面虽也有些险处,但相较之下,会好走许多。”杨任圈马而回,靠近刘璋,指着前方解说着。 跟着刘璋这些日子,杨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原本自己是降将,应当有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感觉才对,但是跟这位主公在一起说话时,偏偏片言只语后,心中便有一种认识很久的味道。 而且,主公对自己说话,似乎很是随意,如同平日两个朋友相见一般,有时候,甚至主公会随意的一句吃过了吗的话问出,弄的杨任莫名其妙,却又忽然感动备至。 人和人之间的情绪,有时候极其玄妙,不必非得什么大道理,或者煽情的语言,只要一点朴实,一点真诚,便可让人如沐春风。 这次,主公点将让他跟随,他甚至为此大为兴奋。不是因为能随着立什么大功,只是因为能随主公一起出战,为主公而战,杨任深感荣耀。暗暗的,有着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决绝。 “唔。这么说,眼前这里,倒算是最最险要之处了?”刘璋眯着眼睛打量着前方,仰头看看高高耸起的蘑菇石,随口问道。 杨任点头称是。 旁边阎圃催马过来,面色沉静的看着前方,沉声道:“主公,此地险要,大军若要通过,当先遣斥候哨探,并分批而过才是。” 刘璋点点头,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阎圃平日话不多,也不见显露多大的智慧,但是行事稳重,不急不躁,怪不得历史上张鲁稳坐汉中那么多年,却一直顺风顺水的,有这么一个助手在旁协助,可不是要省心多少呢。 “好,这样吧,暑气太盛,那不如让大军在入险地前,暂时休整一下。杨任,你安排斥候分批而进。嗯,半山腰处,若能上去,最好也上去看看,小心无大错。”刘璋忽然起了游兴,索性令大军就地休整。趁着哨探的机会,好好享受下这原始的韵味。 阎圃见刘璋既纳了自己的谏言,对于是缓过还是休整,自然并不在意。倒是杨任很是欢喜,便就马上恭声应是,安排斥候往前趟去,自己则翻身下马,亲自带着人往半山腰攀去。 草丛中悉悉索索之声不绝,无数不知名的虫儿,都惊奇并慌慌的躲开这些外来者,对它们而言,这些巨大的家伙太没礼貌了,就那么大摇大摆的闯入了自己的领地,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210章:定金川(一) 朴胡怎么也想不到,汉军竟然会然停了下来。眼看着几波斥候向前趟去,甚至还有个将军样的人,带着几人往山腰爬来,不由的大急起来。 这样下去,所设陷阱几乎等于白费了。眼瞅着对方士卒越来越近,朴胡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原本就盼着他们惊动草丛中的毒虫,这一刻,他却忽然好希望那些毒虫不要随便动。 只是,事情往往并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就在他额头冒汗之际,下方忽然传来的一声长长的惨叫,让他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那是伴随着杨任一起往山腰攀登而上的汉军,此刻,两手抱着小腿,小腿上,一条尺许长的褐色铁线飞,正摇头摆尾的被那士卒抓在手中,但那士卒只是哀嚎数声,便脸上浮起一层青气,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下面正准备四处溜达下的刘璋闻声仰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心头不由的猛然一震。只是还不待他反应,却听前方斥候又是一声大叫,翻滚着向后落了下来,小腹处,一支乌黑的竹箭,只露出小截箭杆。 等到斥候身子停下,正好落在刘璋等人身前,只不过这时,却已经是一具死尸了。那竹箭,正是以铁线飞的毒液浸泡所制,见血封喉,哪还有半分活路。 刘璋等人齐齐面色大变,单有毒虫,只能说那斥候点背,但是,如今竟然有毒箭袭击,那只说明一个问题,此地,有埋伏。 “速速传令,弓弩手在内,刀盾兵在外,众军莫要慌乱,慢慢先向后退开。” 刘璋面目阴霾,目光在山坡上、草丛中往来巡视,一边下令众军做出调整,一边令人接应杨任等人下来。 众汉军轰应着,在校佐的呼叱下,缓缓的变换着阵型,慢慢向后退开。好在刚刚是要扎营休息,大多数人都靠近山根下,并无靠近断涧处的。这让朴胡原本想凭着混乱,将汉军挤下断涧的想法彻底落空。 眼瞅着汉军有序的外撤,朴胡知道此番设计已然等于失败,若是再不当机立断,只怕等对方全数撤出,那便什么也不用想了。 山腰上,一阵怪异的竹哨声呜呜咽咽的响起,各种样式古怪的旗子竖起,随着黑压压一片人的出现,朴胡猛力向下一挥手,众蛮兵登时纷纷张弓搭箭,望定下方的汉军射来。 汉军粹不及防,登时响起一片声的惨嚎,数百处于最外围的士卒,登时翻身倒地,只微微扭动几下,便再没了声息。 众人看得面色大变,纷纷倒退不跌。山腰上,众蛮兵眼见汉军面上惧色,不由的士气大振,哇呀呀的便向着下面冲来。进退之间,全无整齐统一的指挥,落在后面的朴胡,也只能焦急的喊着,一边让族人投掷草药,催逼草丛中的毒虫向下避窜。 汉军外围刀盾兵高举盾牌,这些个野人的弓箭虽然失去了威胁,但旋即便发现了漫山遍野窜出来的毒虫。那种种怪异形状,让人望之生寒,其中更有许多刚才一口咬死那个斥候手中抓着的虫子。这会儿哪还有人不明白,这虫子的歹毒处?当下,整个大阵微微乱了起来。 上面朴胡看的大喜,跳了起来,对后面大吼着敲起牛皮鼓,带着众族人便冲了下来。手中弓箭不绝,夹杂着投矛、吹针,一路倾泻了下来。汉军大败。 山顶处,众蛮兵敲锣打鼓,鬼叫纵跳,显然是对于得来的胜利大喜。刘璋转首望望,和身边面色有些惊惶不定的阎圃、杨任相互对视一眼,苦笑摇摇头,传令各校尉、卒长收拢败军,往五里后扎住大营。 这些个蛮人,小胜即喜,况且实际上并未给汉军造成多大的伤害。除了开始被毒虫、毒箭射死的数百人外,其他多是奔跑之际,摔伤、碰伤的更多一些。 当日晚间,汉军大营遍燃火把,巡视极严,中军帐里,阎圃、杨任等人俯身在案几上,将整个所知的大金川岭地形,一点一点的描绘出来。 刘璋安坐案几之后,细细研究着,时而蹙眉指点着几处问问,时而独自思考着。 对于今日之败,他并未放在心上。蛮人虽胜,但从今日一战上也显露出极其弱小的实力。兵不过千,装备武器落后,所依仗者,不过是熟悉环境,再就是利用天然的一些资源,比如那些个毒虫什么的而已。 由此及彼,刘璋大体便能推断出,后面的杜濩和袁约的实力情况。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多了解下此地的地理,还有其中隐藏的各种危险,做到防患未然就是了。 当夜,借着杨任和阎圃画的简易地图,刘璋又派人往山口处找到一户跟汉军交好的猎户,细细问了一些东西。待到东方天色微明,已然是心中笃定。 第二天,传令大军用完朝食,拔营起寨,再次往大金川逼来。朴胡昨日一战小胜,虽未达到打痛汉军的战略目的,但是众族人显然士气大振,不复开始畏缩之态。 既然对方有了准备,陷阱埋伏什么的,便也不管用了。朴胡在半山腰处竖起了大旗,七百蛮兵一溜儿将上面排开,各持弓弩竹枪,对着下面远远排开阵势的汉军纵跳叫骂,大声恐吓着。 刘璋眯着眼看看上面,对杨任挥挥手,杨任躬身领命。纵马向前,在山脚下立住,扬声道:“上面的人听着,咱家主公有言,昨日不察,致有小败。今日正面迎敌,我大汉天威所至,尔等若想活命,当速速来降,咱家主公当酌情赦免,并给与你们安排出山安置等事。如若不然,一旦震怒,必鸡犬不留,令尔等灰飞烟灭,何去何从,速速决之!三刻之后,若不来降,后果自负!”说罢,掉转马头而回,再不理会。 山上众蛮兵面面相觑,完全想不到昨日大败的汉军,何来如此底气,竟然敢威胁他们投降。若在昨日之前,他们或许还有些惧怕,但此刻,除了对出山安置一事儿大感诱惑外,心中惧意却是不再有多少了。 朴胡满面狂傲,鹰隼般的眸子左右看看,傲然道:“汉人怕了,他们怕了咱们的长矛和武勇,怕了山神对他们的惩罚,所以这才来诱惑咱们。哼哼,但是,既然他们怕了,咱们又何必需要他们来给予我们土地和粮食?只要我们打败他们,像昨天那样打败他们,汉人的土地、豪屋、甚至女人,还不都是我巴族勇士的战利品吗?巴族的勇士们,用你们手中的武器,去打败那些懦弱的汉人们吧,将他们的一切抢来给你们的族人。我们,不需要他们的施舍!” “不需要!不需要!去抢!去抢!”众蛮人满面兴奋,嗷嗷乱叫,齐声大喊,一时间,整个山顶沸腾了。 刘璋静静的立于下面,侧耳听着上面的嘈杂鬼叫,嘴角微微勾起,浮现出冷酷的笑容。 转头看看插在一边的线香,双眼微微眯起,透过林缝看了看天色。那里,串串光晕泄下,有着凄迷的色彩,似乎注定着某种预示。 “报!时辰已到!” 负责照看线香计时的小校,眼见到了规定时刻,转身跑到刘璋面前,叉手躬身禀告。 刘璋微微颔首,挥手令他下去,转头看看杨任,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开始吧。” 阎圃面上露出怜悯之色,微微一叹,转头望向一边。杨任躬身应诺,满面兴奋的转身而去。 山上朴胡眼见下面汉军动了,挥手令众族人准备。但见下面一排排一队队汉军,各自间隔尺半距离,手中所拿的,却全是弓弩。粗略一看,大约有两千之众。 朴胡面上显出不屑之色,挥手令众族人将手中的药物点燃,山上升腾起一阵阵的轻烟,等着朴胡下令。 只要这些东西扔下去,草丛中潜伏的杀着,将再次发挥出可怕的威力,将山神的愤怒带给那些汉人。 而伟大的朴胡头人,只需要带着众勇士从后而追,像驱赶羊群一般,将对手碾碎。众蛮人心中如是想着,毫无察觉,他们将面临着怎样的一种厄运。 “第一队,点火,斜指过肩,一百步,覆盖齐射!” “第二队,点火,斜指过肩,一百五十步,覆盖齐射!” “第三队,霹雳车装弹,引火,目标三百步,放!” “第四队………” 一声声命令,随着传令兵的喊声,次第响起在这原始山林的上空。随着这些喊声,步出的汉军方阵中,忽然耀起片片火光,然后在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咻咻声中,数千支火箭,腾空而起。紧接着,便是嘣嘣嘣的牛筋牵动声,无数的黑压压的火油罐也相继飞上了半空。 山上的众蛮人看的先是一呆,但随着笃笃笃一片声箭支落下后,轰然的大火映红了眼帘时,终是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再毒的毒虫,也只是肉体,在这满山的野火肆虐之际,除了按照本能向尚没有被波及的地方奔窜外,哪还有别的选择。就算往日大为顾忌的药草也是顾不得了。 整个草菇石,大火从半山处迅速蔓延开来,借着不断下落的火箭、火罐,在强劲的东南风吹送下,熊熊而上,不但将草丛夺命的煞星向上逼去,烟火也以毁灭一切的疯狂,向着满面死灰的蛮人围来,死亡,霎那间,笼罩在整个草菇石的上空。 PS:4章,过瘾吗,兄弟们?给我时间,只要我有时间,一定回报你们的 第211章:定金川(二) 大自然有着巨大的破坏力,它可以扬起飓风撕裂坚固的房屋,也可以发动大地的抖颤,将山川断为平原;它可以搅动大海,以狂暴的海啸湮没一切,也可以用炙热的阳光,将万物烤成龟裂。 当秋季的艳阳,不经意间使得山林间出现了大片的枯黄时,再加上以火油引发的山火,便演变成一副势不可挡的山林之灾。 当朴胡得意洋洋的利用自然之力,催动山林间的秘密去抵挡并杀戮时,却忘记了,在这个世上,任何事儿都是相互的。他可以用的,对方同样可以用。甚至,比他用的更狠辣,更精通,更彻底。 山火爆发引起的烧灼气味,里面有着无数的有毒气息。这些,别说做为两千年前的古人不知道,便是后世许多不曾接触过的人,也是毫无所知。 但是,刘璋知道。有着互联网海量的信息,他知道,当山火燃起时,树木燃烧时释放的烟气,比大火更要可怕上数百倍。相对于被火直接烧死的,更多的人,却是死在那看起来无关痛痒的烟气之下的。 在这种蔓延范围极广的山火中,处身其中的人,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 所以,当朴胡在他规定的时限内,最终没肯下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大金川岭的朴胡,和他那七百族中勇士,从此将烟消云散了。 刘璋不是上帝,也没有那些所谓多余的怜悯之心。既然走上了争霸之路,杀戮便不可逆转的,注定伴随着他的脚步。所以,他不会生出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的感慨,虽然在汉中城下,他拒绝了贾诩的绝户计,但那是对自己的同胞。如果换做别的什么人,如果真没别的办法,刘璋知道,他将不会有半点犹豫。 浓重的黑烟飘荡在草菇石上空,翻翻滚滚的如同来自远古的怪兽。山火的威力大的惊人,即使在数日后,大军走过这里,仍然感到一阵窒息和难忍的热度。 面上全部用沾水的面巾覆盖着,这让阎圃感到舒服许多。走在刘璋身后,偷眼看着前面这个年轻的背影,他心中却满是惊惧和佩服。 惊惧的是,这么一把火说烧就烧,只为了不过区区七百人,其中显露出的铁血霹雳手段,该是何等的铁石心肠。 佩服的是,对于善后的工作,这位主公却是做的举重若轻,所用方式古怪而有效率。便是如眼前这用湿巾覆面的办法,竟也是别出心裁,显出一份难言的智慧。 果敢决断、智谋如海、对敌狠辣铁血,对自己人却是平和如沐春风。这样一个君王,自己跟着他,或许真能走出一片以前从所未曾想及的局面吧。阎圃如是想着。 “先生可是怪我太过狠辣?”沉思中,耳边忽然传来问话声,阎圃心中一惊,抬头看时,正迎上刘璋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面有着颇堪玩味之色。 “阎圃不敢。”阎圃微微低头,避开刘璋的审视,躬身答道。 刘璋微微一笑,坐在马上,探手过来扶了扶他肩膀,感受到手中有一丝颤抖,随即又归于平静。 “你我领兵之人,身处险恶之地,既是对敌,首要考虑的,便该是如何保护自己的战友。仁慈不是罪过,但若是因仁慈之心,而有可能导致自己战友付出生命,岂不是更大的罪恶?毕竟,敌人为的是消灭你,而只有你的部下,你的战友,才是为的保护你,他们在为你而战!既如此,你有何理由,让他们牺牲生命,而来成全你对敌人的仁慈之心?” 刘璋清澈的眸子盯在阎圃身上,口中淡淡而言,却是如锋刃一般锐利。阎圃悚然而惊,心中也忽然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战友,这个词,他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虽然新颖,细一品味,却竟是如此贴切,如此亲近,而又是那么的沉重。 身边听到两人对答的士卒,脸上都露出一丝激动之色,不觉间,头颅便高高的昂起,面上有种激昂的潮红。 阎圃留意到这种变化,先是迷茫,慢慢的,却是霍然而通。就在马上躬身一礼,正容道:“谢过主公,圃受教了。” 刘璋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这个时代的人,被忠仁君子之道桎梏的近乎愚昧。尤其体现在这些文人身上,若是总这样下去,渐渐的便会离心离德,那可不是他期望看到的。 在今后的一统大业中,他要走向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都要留下一些铁忠于自己的人。这个阎圃有才,他既然想用他,就必须要抹平他心中任何的疙瘩才行。有时候,往往一些不被重视的细微之处,才是导致一个庞然大物崩塌的原因。 细节决定成败,这个后世著名的名言,刘璋深以为然。 汉军火烧草菇石,朴胡并七百士卒,无一生还。消息传出,三川震动,尽皆股栗。 穿行于大金川之境,原本朴胡一族,不是畏惧避入深山,便是颤抖着跪迎在道边,不敢直视。 对于这些,刘璋却一改霹雳手段,但凡来迎的,都是好言抚慰一番,派人引导他们往山外安置。告诉他们,山外已经给他们准备了良田房屋,从今之后,只要愿意遵守大汉律法,他们便和大汉之民一样,再无二致。 听到这个恶魔将军如此解说的人,先是吃惊,又是迷惑,等到有人真的走出去,看到准备好的种种,却又欣喜的泪流满面,感激涕零。 多少代,祖祖辈辈,他们期望的不就是走出大山,得到大汉的认可,学习先进的耕种之法吗?有了这些,他们再也不必担心冬天的寒冷,再也不必忧伤孩儿的夭折,这个传言中的恶魔将军,原来竟也有着慈悲的一面。 可既然如此,这位将军为何又对自己那些族人那么狠戾呢?有人在思考着。是了是了,那是那些族人触怒了这位汉人将军。触怒他的,得到了毁灭。顺从他的,却得到了奖赏。天堂与地狱之分,原来早已握在自己手中。 想明白此点的巴人,纷纷返回大山之中,呼儿唤兄的将躲藏的亲人们喊了出来,巴中之地,在大金川的势力范围中,刘璋一战而定人心,影响深远。 坐在金银洞中的杜濩此刻很纠结。越来越多的消息证明,大汉的强大是不容置疑的。朴胡主动挑衅,换来的,是干脆利落的打击,付出了全族勇士的生命。 而那些据说留下来的部众,竟然全数被接引到了山外,而且什么条件也没有的,就给予分发了田产粮种,简单至极的将几百年来,三川之地巴夷两族的奢求达到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鬼?是汉人的诱而杀之的诡计,还是真心的接纳融合?做为三川之地,巴夷两族的领头人,杜濩想的更要多一些。 而他的手下,也是分为了两派,吵吵嚷嚷的,这些天让他不胜烦扰。 他与朴胡不同,朴胡只有七百勇士,但杜濩却有近三千勇士。他占据着中金川最丰沃的领地。广袤的山川为他的部族提供了相对充足的猎物,并使得他的勇士,在这群山中,锻炼成最犀利的战士。 大汉虽然强大,但若真是他铁了心要与其一战,苍茫的丛林中磨砺而出的猎人,必将让汉人留下深痛的教训。 但是,之后呢?杜濩知道,他虽然强大,虽然在三川之地拥有这么多的勇士,但跟大汉比起来,还是如同萤火与皓月相比。 大汉有着几万倍于自己的地方,那里的汉人比天上的繁星,比山林上的树木还要多。今天他可以消灭这支闯入的五千人,但是,往后呢。要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即便如他麾下最勇猛的战士,也会在没有止境的战斗中,渐渐的越来越少。 等到这些战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对着源源不断而来的汉人,他这种优势又能坚持多久?杜濩想想那种情况,就是心头一阵的发寒。 可是,如果这真是汉人的圈套怎么办?一旦离开熟悉的山林,自己赖以生存的战士,便成了离了水的鱼,没了爪牙的老虎。到那时,还不是如同最终结果一样,落得个毁家灭族的下场? 若真那样,反倒不如奋起一战了。巴族的勇士,宁肯站着死,也绝不屈辱的跪着活! 长长的吐出口气来,杜濩抚着发胀的脑袋,忽然感到好累好累。这该死的汉人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缓一缓呢?至少,让大家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少诚意啊? 这么紧逼着上门而来,自己又怎么敢贸然用全族人的性命去冒险?要知道,自己一族,可不是像朴胡那家伙一样。自己这里,可是有着数万的族人啊。 杜濩恨恨的想着,正自烦恼之际,洞外脚步声响起。听着那交替的频率,杜濩便是不由的一阵的冒火,什么事儿竟然慌成这样?听那声音,简直就是踉踉跄跄的,中途甚至都能听到跌倒一次的声音。 转身往石洞正中的大椅上一坐,杜濩面色铁青,目光如鹰般瞪向外面。 “头人,头人,不…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族人大喘着,满面是汗的跑了进来。出乎杜濩意料的是,这人虽然跑得急,面上并不是惧怕之色,有的只是忿忿焦急之色。他认的,这是多桑,一个非常坚毅的小伙子。他可以说是部落中最勇敢的战士,绝不会因为惧怕敌人而变色。 “怎么回事?多桑,你先喘口气再说。再凶猛的熊罴,也不该让我们的勇士惧怕。”杜濩微微皱眉,沉声喝道。 多桑下意识的应了,随即却摇头,怒道:“头人,多桑从来不会惧怕。只不过现在是愤怒!袁约,那个夷族的袁约,他竟然举族投了汉人去了。” 第212章:定金川(三) 当所有人认为刘璋在灭了朴胡,并成功将朴胡部族全数接引到山外后,下一步要打击的,必然是杜濩这只最大的老虎时,刘璋却悄然绕过了杜濩,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夷族的小金川岭前。 相对于巴西、巴中地区的结界,唯有两条通路可行,整个巴中地区,大中小三川,却是在进了金川岭后,四通八达。 刘璋没去打杜濩,只因为他知道,越是大的势力,想的便是越多。他们之所以大,也不只是自己大,而是因为有许多小组成了他们的大。 这就犹如后世的俄罗斯一样,当日的苏联很大,但是,一旦各个依附的公盟体瓦解后,苏联便轰然倒塌,顷刻间,化为历史长河中的一个浪花。 眼前的三川,杜濩虽然大,却和后世的苏联有着异曲同工之理。他是三个联合体组成的。 没了另外两族的依附和支撑,单只杜濩一族,任他再怎么大,也不过只是孤单的一只困兽罢了。 自己欲要彻底解决巴中,现在与其在杜濩左右摇摆之际,贸然去攻击逼迫他,岂不是逼着他身后的夷族出手吗? 但是,如果自己绕过他,先去解决相对弱了许多的夷族,不但简单,而且,一旦解决掉夷族的问题,只剩下孤家寡人的杜濩,便从底气上彻底没了依仗。 一只没了爪牙的老虎,一只被拔去了毒牙的毒蛇,便没了生存的根本。 刘衙内两世为人,精于算计,一出手便直指对手软肋。面对着他想一劳永逸的对手,如何肯不用这种终极手段呢? 于是,他率众军绕着中金川之地,兜了半个圈子,极其突兀的出现在了小金川岭,令的所有人掉落了一地的下巴。 只是,便在刘璋自己也颇有些得意的情绪下,当他刚刚扎住大营,外面便有人来报,小金川岭族长,夷族头人袁约求见时,还是让他呆愣了足有半分多钟。 虽说袁约是地头蛇,但也绝没可能在毫无防范下,就能轻易探到自己的动向,从而在自己连喘息的功夫都不到时,就主动上门求见了。 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早已算定自己要走的这一步棋。只有这样,才能利用地利之优势,在自己不曾发觉对方时,一待自己落足便直接找上门来。 而且,从袁约这家伙直接找上门来求见的方式上来看,分明是看破了自己的来意了。否则,就不会是求见,而是偷营劫寨了。虽然,刘璋并不怕他那样做,甚至隐隐有些盼望。 但是,显然这个袁约大不简单,并没给刘璋任何动手的借口,堂而皇之的一个求见,首先便将刀兵之事撇开,变成了温和的谈判之事。而更难得是,这份精准的眼力。 刘璋愣了半响,终是省悟过来,收拾了心绪,亲自往营寨外来接袁约。 当眼中看到大营中走出的那位二十来岁的少年时,袁约眼中也是划过一道异彩。 双方可以说暂时还处于敌对之势,自己突兀来访,这个少年身为主帅,却毫无异色的坦然亲自出门来迎,并无半分少年人的倨傲之气,单只这份胸襟气度,便让袁约心中又是惊凛又是庆幸。 惊凛于汉人果然地广人杰,便只随便一少年就能有这般成就,实在不是自己小小一个夷族所能抗衡的。 庆幸的是,此人少年勃发,眼神中却是沉稳老辣,精光暗隐。幸亏自己没错打了算计。若是但凡有些别的想法,只怕在此人的面前,必然要跌入他早早谋划好的陷阱,步上那朴胡的后尘了。 “边鄙小民袁约,叩见上朝大将军,袁约地位卑贱,怎敢劳大将军如此礼遇。”将目中的精芒尽数掩去,袁约刻意的堆起谄媚的笑容,弓着身子,向刘璋行礼问候道。 刘璋两眼微微眯了眯,忽然耸耸肩,笑嘻嘻的左右看看,笑道:“大将军?这里有大将军吗?我不过是汉天子御前一小臣,听闻这巴中风光独好,特来欣赏一番。老丈身为地主,主动来给我做导引,于情于理,我也该亲自来迎的,老丈,你说对是不对呢?” 大小两只狐狸,普一见面,便开始各打机锋。袁约眼见刘璋年纪,偏偏以大将军称呼,自是暗藏试探刘璋来意心思之意。 而刘璋却干脆瞪眼说自己是来游玩的,偏偏又一口咬定袁约是来给他做导游的。这样一说,不但表明自己的善意,却又暗暗将袁约套了进来,那意思自然是要他在后面的事儿上出力才行,不然,这御前一小臣,某天忽然变成大将军,却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袁约听的心头震动,目光迎上刘璋,二人四目相交,半空中竟似有火花迸现,不由的都是眼睛微微一眯,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袁约笑道:“公真妙人也,约既然添为地主,敢不效力乎?。”这次却是不称大将军了。 刘璋也笑嘻嘻一手挽住他,伸手向里肃客道:“老丈也是妙人啊,不然怎么我这儿刚到,便如此热情而来,让我就算推辞都觉得会有些不近人情呢。哈哈,来来来,咱们且进去一叙如何?” 袁约点头称是,二人一老一少,携手而进,一路微笑而谈,竟似多年老友一般。身后跟着袁约来的夷族护卫看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颜良文丑二人却是满面鄙夷之色,自家这个老大最最无耻之事,最最欢喜之事就是装B,偏偏来个老家伙投其所好,真真让人好生想要呕吐。 不提身后众人心思,却说刘璋引着袁约入大帐而坐,一路行来,也不避讳,只将大营中士卒物资,尽数让他看在眼中。 待到命人摆上茶来,这才伸手邀客。袁约于路暗暗打量,眼见汉军兵甲犀利,士气如虹,不由的脊背发寒,此时坐于帐中,心中若说不忐忑,也是胡说。 听闻刘璋举杯邀客,连忙端起,轻轻啜了一口,待那温润的茶汤落肚,这才稍稍平复下心绪,微笑道:“明公此次来巴中,可曾听闻外面有战事?老朽听闻,似是极为激烈,巴族位于大金川一族,几乎遭了屠族之祸,这乱世如刀,人命低贱,唉,似我辈这般,只图个安逸温饱,与世无争的,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刘璋睁大了眼睛,满脸无辜的诧异道:“怎么?竟有这种事儿吗?哎呀,这可不好,兵者,圣人无奈而为之,什么事儿不能坐下来解决?却要动刀动枪的,真是的。我们汉人夫子说了,做人要五讲四美的,打架不是好孩子。” 袁约耳中乍闻此语,额头上青筋蓦地一跳,满头黑线之余,口中一口茶水险险没直接喷了出去。咳咳连声之余,将茶杯放下,抬袖搌搌额头嘴边,面孔涨得通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口了。 这是个妖孽!袁约心中忿忿的想着。见过无耻的,但无耻到这般地步,可真是首次见到,今个儿算开了眼界,这辈子不白活了。打架不是好孩子,这话你丫怎么就能说的出口呢? “咳咳,明公此言,咳咳,嗯,说的有理。万事皆有商讨,总好过伏尸千里,血流成河啊。”袁约努力平复着心绪,点头表露自己的观点。 刘璋眉花眼笑,连连点头,道:“老丈一看就是个明理的,我很喜欢。听说外面汉家准备了好多地产,为的就是给山里的兄弟之族一个长久安身之所。话说这山里也不是不好,但若是偶尔来度度假不错,但整日的住着,唉,不是我说你们,袁老丈,这地贫苦寒的,你们也住的下去,我可真是佩服你们的很。” 袁约脑门子上的黑线又深了数分。我日你大爷好不好?哪个愿意一门心思窝在这穷山恶水里啊,还不是你们汉家不肯让我们出去,如今你却来说这风凉话,这可不是得了便宜卖乖吗?你就不怕老天打雷劈死你吗? 袁老头心中忿忿,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点头叹息道:“明公说的不错,其实哪个又愿意住在这儿呢?只是,外面那些准备,谁知道哪一天又会变化?一但大伙儿去了,万一等待的不是田产大屋,而是屠刀利箭呢?” 口中说着,眼眸忽的犀利了起来。刘璋瞪大了眼睛,摇头道:“袁老丈为何这么认为?难道有人犯贱不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杀的你死我活的,怎么流血结仇很好玩吗?我看也不见得啊。山里人出去耕种了,就会为州郡增加赋税,跟当地百姓融合成一体了,就会增加人口数量。有了人口,有了赋税,就会让国家和百姓都富裕起来,君王也会有更多的钱财治理国家,这种明显的好处,外面的人,又怎么会鼠目寸光的不肯做呢?绝无此理,我可不信。若真如老丈那般说法,我便第一个不答应,定要将那祸害之人抓来问问不可。” 袁约听的眸中异彩连连,一直有些紧绷的面皮,至此方算真正的松懈下来。 只是想了想,又迟疑道:“明公这些话听着可心。但是,为何之前却从无人肯这么办呢?如今这外面地方,毕竟属于大汉天下,可不知汉天子是个什么想法啊。” 刘璋嘻嘻一笑,探过头去神秘的道:“我只跟你说哈,你别传出去。” 袁约一愕,随即慨然道:“公既信得过老朽,但请明言,若有半句泄露,袁约以夷族全族为誓,必遭天谴。” 刘璋连连摆手,笑道:“也没那么夸张啦。我就是跟你说,我是汉天子的亲戚。尤其在这汉中、川蜀之地,我想我说的话,应该没什么人反对。嗯嗯,天子也应该不会反对,不然,我会打他屁股。” 袁约这会儿是真喷了,噗的一口茶就吐了出来。这人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不把人雷死会很难受吗?你打汉天子屁股?我勒个去,你丫什么人啊?哎哟,不对,他说是天子的亲戚,那么,怪不得,怪不得,既然这样,这事儿倒是可信了。 想到这儿,袁约忽然眼珠儿一转,正容起身拜道:“原来明公竟有如此尊贵身份,天潢贵胄,袁约失礼太甚了。”说着,深深一揖到底。 刘璋笑眯眯的安然受了一礼,这才两手一扶,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倒也不必拘礼。之前有些人总不明白事理,但人总是会进步的,有些事儿想啊想的,想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想通了,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袁约大喜,点点头,这才正色道:“既如此,我夷族一族,克日便举族外迁。不过,还有一事,却要明公相应。” 第213章:定金川(四) 小金川锣鼓喧天的热闹了两天,刘璋在这儿得到了皇帝般的待遇。两天后,在袁约的亲自带领下,带着夷族部众,有序的分批而走,出山接受汉家安置。 与此同时,小金川往中金川的路上,刘璋一行缓缓而行,队伍中比之当日来时,却多了一个小队,由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领着。 那青年虎头虎脑,满面峥嵘,身上一袭夷族民族服饰,腰间别着一把长长的向内而弯的大刀,坐在马上,左顾右盼,却显得有些别扭。 他叫袁胜,是夷族的少族长,袁约的长子。一身武艺,在整个三川之地,都能排到前五的。只是他们一般都是善于行走山林之中,这般骑着大马,反而却很有些不适。 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当日袁约,向刘璋提出的最后一个条件:让我们加入你的军队! 对于袁约,刘璋原本是佩服这老家伙的眼力。而当提出这个条件时,刘璋才是真正的高看了袁老头一眼。 这老狐狸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加入我的军队,自然就使得夷族和自己绑在了一起。这样,不但巴族不敢在日后为了今日之事衅隙,而且,出去之后,当汉人知道这个消息,又有谁敢于去找他们麻烦的? 而且,有了自己族人加入,为刘璋卖命,刘璋于情于理也要偏心照顾一下自己的族人。自己长子的亲自加入,更是如同质子一般,让刘璋放心。 将诸方面的事儿想的如此透彻,又能准确的将势借的如此炉火纯青,这其中的智慧,又哪里像个粗鄙蛮人?这也是刘璋极为赞赏的地方。 有了袁胜的加入,这三川之地更是如履平川,根本不需多余的向导。 刘璋下令缓缓行军,一路逶迤而进,并不是为了什么真的欣赏风景,而是让杜濩有个缓冲,给他思考的时间。刘璋相信,杜濩不傻,信息在这方圆之地,更绝不会不知道夷族这边的事儿。 在得知自己只剩孤家寡人后,何去何从,也该有个明确的态度了。现在空出的时间,不怕他们准备什么,而是给他空出统一族中族人意见的时间。 能不打仗,兵不血刃的解决川中之事,才是刘璋最喜闻乐见的事儿。善之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刘衙内很想臭屁的,拿吕布当时辕门射戟时那句话来宣扬下:我不好斗,唯好解斗。 他觉得吕布一辈子的风光,都不如当时说那句话时的风光夺目。自信、够范儿,有着大哥大一样的气势。 对于刘璋的想法,杜濩并不了解。但他明白的是,此番怕是真的没有退路了。三家联盟已去其二,剩下自己一个,就算想拼,在对方有了跟他一样熟悉地利之便的夷族相助后,也没了任何的优势。 于是,在召集了全族长老商讨的会议上,杜濩果决的通过了与汉家将军谈判,以求获得更大利益的决议。随即,便派出使者,主动来迎接刘璋。 谈判地点设在他的老巢金银洞。金银洞虽说是洞,但也是指一个地名。就是中金川头人杜濩的本族根本之地。围绕着他直系本族之外,还有五涧七谷的支脉,都是他麾下延伸而出的部众。 对于杜濩要求的地点,刘璋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下来,这样跟随在一旁的袁胜大为敬佩。敢于孤身而入杜濩头人的地盘谈判,这份胆识,在三川之地,绝对可算是头一份了。对于勇士,总是能让这些外族青年热血澎湃,甚至于誓死追随。 刘璋却是偷笑。自己单刀赴会怎样,杜濩已经蔫了。别说自己外面陈有五千大军,就算没有,这个敏感的时候,他也绝不敢出些事端,凭空给汉家攻击的借口。当然,这也是他根本无从了解刘璋身份的重要性所致。 刘璋只带着颜良文丑和山部十八铁卫而行,但是袁胜死活要去,最后拗不过他,也只得将他带上,加上他的护卫,一行三十人,便施施然进了金银洞。 杜濩亲自率领众头人、长老迎着,双方见面,却是颇有一番紧张气氛。这丝紧张,不是来自双方领头的人,而是来自袁胜与杜濩一方的年轻一族上。 几乎是甫一相对,双方的目光便纠结在一起,空中无形的目光碰击,若能实化,只怕不但可看到那火花,还能听到金铁金铁交击的声响。 “贱狗,背盟负义之徒,有何脸面敢踏入咱们的地盘。”两边厢在杜濩和刘璋相互寒暄完,并肩往早已设好的筵席上去的时候,多桑微微偏过头来,斜睨着袁胜,不屑的撇嘴低声道。 袁胜手按住佩刀,面上一片羞怒,霍得站住,怒道:“你说什么?” 多桑哂道:“我说什么你听不到吗?我说你们是贱狗!为了求活,摇尾乞怜,背盟负义!” 袁胜大怒,锵的一声,佩刀拔出一半,铁青着脸道:“多桑,难道你以为自己无敌于三川吗?你可知,将为你这句话付出什么代价?我要用你的头做成骨饰,挂到颈间,让敌人知道,羞辱一个夷族勇士,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多桑哈的大笑一声,也锵的拔出刀来,不屑道:“那便来吧,看看到底是谁把谁的头砍下来做饰品。” 随着两人的吵闹,跟随两人的双方青年,都纷纷拔出刀来,对峙着,咒骂声中,便要相斗起来。 后面的喧闹,终于传到前面杜濩和刘璋耳中。杜濩面色沉郁,使劲压着胸中的怒气,勉强对刘璋一笑道:“还请将军莫怪,少年人热血,总是喜欢闹事,我这便去约束一下。” 刘璋笑眯眯的点点头,并不停留,却转身随他一起往回走,笑道:“没关系啊,杜头人也说了,少年人嘛,热血也是应当的。约束不约束的也没什么,不过杜头人麾下就是想考较下咱们,我也是大大欢迎的,你我兄弟之族,相互切磋切磋,倒也是一番佳话。” 杜濩心中咯噔一下,暗暗后悔说话莽撞了,竟忘了眼前这位,可不正是一位标准的少年嘛,只怕比之后面要动手的那几个更要少年。自己这番话,怕是多半被他认为看不起他,这才有了如此带着刺儿的说话。 当下有心再来转圜,却见刘璋大步而行,竟不理睬他,面上微微闪过怒色,却终又是轻轻一叹,急忙紧走几步跟上。既然已到了这一步,再多说反倒落了下乘,若能借着切磋之名,真打败这个汉人,倒也能让巴族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怎么也多些个筹码。 “住手!” 走到两方对峙的场地前,杜濩面色愠怒的大喝道。目光在袁胜面上一转,凌厉如刀。只是稍放即收,只望定多桑怒道:“你在做什么?难道忘却了我巴人的待客之道吗?还是说,你也不将我这头人放在了眼里,竟然搞出如此丢人的局面。” 他语含讥讽,虽是喝斥多桑,言中却是暗指夷族,袁胜面上羞红。只是一来见刘璋过来了,二来,杜濩积威日久,他虽不惧多桑,却还真不敢跟杜濩叫板。 多桑却是个直肠子,并未理解杜濩的暗指,梗着脖子,嘟囔道:“我便看不起小人嘴脸。” 杜濩眉头轩起,心中却是暗暗叹气,还要说些什么,刘璋忽然笑道:“这位大哥好风采,不知怎么称呼啊?” 杜濩见刘璋搭话,只得默默站到一边。多桑心中也是一颤,但却随即昂然道:“我叫多桑,知道这样得罪了你,你只管杀我好了,休要难为我的族人。” 刘璋瞅着这耿直的青年,心中忽然兴起爱才之念,笑道:“这有什么得罪的?若是这样就得罪了我,那我每天岂不要生上十七甘八遍闲气,便只气也气死了。少年热血,当如是也。我也知你不服,总觉得好像这样低头,有些委屈了。这样好了,你也不必跟袁胜过不去,毕竟,来跟你们谈判的是我们汉人。你看我们汉人中这些人,你随意挑选一个,只要你胜的过,我这便转头就走,再也不来啰嗦于你们。每年还给你们主动来送物资粮食,白白养着你们,如何?” 多桑听刘璋开始说的直爽,不由大起好感。但等听到最后,却不由的愕然,呆了半响,才呐呐的道:“我…我…咱们巴人从不占人便宜。赢了也不要你白养着,只要…只要…” 他只要了半天,却是想不到只要什么,不由的面孔涨红,说不下去。 刘璋愈发觉得有趣,哈哈一笑道:“好,就是这样,那若你赢了,也不说什么白养不白养,便在出山安置一事上,你们说怎样就怎样好了。这样可以不?” 此言一出,巴族众人都是嗡的一声,纷纷低声议论不休起来。便连杜濩也是目中一亮,有些暗暗期盼起来。 多桑偷眼看到头人鼓励的眼神,心气儿便足了起来,正要说话,却听刘璋笑眯眯的又说了一句话,登时便愕然当场,瞠目结舌起来。 第214章:定金川(五) “你若赢了,便为你一族之人争的完全的权利。但若你输了,我要你从此之后,再也不要提及巴族,只一心一意效忠于我。就算日后我与你族起了争斗,你也只能全心效忠于我。怎么样,你可敢赌?” 刘璋笑眯眯的说着,面上风轻云淡的,几句话扔出来,却让这淳朴的青年立刻陷入两难之地。 虽然不信自己能输给这些汉人,但牵扯到他挚爱的族人,如何能让他拿来割舍?但若是不答应,岂不又让全族之人跟着丢人?多桑为难之际,不由再次抬头看向杜濩。 杜濩也完全没想都刘璋竟然提出这么个条件。按理说,这个条件对巴族一族来说,简直优渥到了极点。就算多桑输了,也不过只是输了多桑一个人而已,对巴族并无什么损失。 但是,杜濩隐隐觉得,刘璋此举只怕大有深意,绝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一时间,也是眉头微蹙,有些犹豫起来。 场面渐渐静了下来,两边人都看向了杜濩。杜濩面上变幻不定,身后却忽然转出一个老者,对着杜濩施了一礼,沉声道:“头人,此事关乎我一族之利,我等觉得大可应下就是。多桑输赢不过一人之去留,更何况这事儿本就是因他而起,他也没有躲避的道理,没的让汉人看低了咱们。” 这老者此言一出,旁边众巴人多有响应的,多桑却是面上一暗,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巴人中,多有眉头轻皱的,目光望向那老者,面上有不满之色。 杜濩却是眉头皱的更紧,看了那老者一眼,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只轻轻一叹,勉强点点头,不再多言。 刘璋游目看着众人神色,注意到站在后面好多人面色不忿,不由心中暗笑不已。 他所用的,不过是小小的攻心分化之术而已。不论这场比试赢还是输,都已成功将巴人的心分化了。一个不那么团结,感觉随时会被族人当做牺牲品而抛弃的部落,便再没了一种向心力。待到出山之后,只怕最先被融合的,就将是这个所谓最大的势力。 赢不赢的这场比斗,刘衙内已经站到了一个高度,在另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已然获得大胜了。 多桑心中黯然,他从没觉得自己对部族有多么重要,但即便如此,也没想到自己说被放弃就放弃了,这一刻,他忽然有几分明白了汉人那句,“弃如鄙履”这个词的意思,心中隐隐作痛。 刘璋笑眯眯的上前两步,站到他身前,看他有些茫然的望着自己,伸手拍拍他肩头,忽然正色道:“你若输了,从此后便等若我的兄弟。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我敬你忠义之心,哪怕世人都弃了你,我也终会与你共进退。”说罢,两眼满是真诚的看着他,瞬也不瞬。 多桑身子一震,鼻子中忽然有些发酸。当他朝夕相处、满心挚爱的族人将他“弃如鄙履”的时候,这个强大到可以决定自己一族的汉家将军,却来拍着自己肩膀,告诉他输了不可怕,并愿意将他视为手足兄弟,不离不弃。前后落差,让他这般热血青年,怎能不心潮澎湃,不能自己呢。 面上显出坚毅之色,重重的点点头,正要说话,那个老者却忽然怒道:“多桑,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巴族之人,若是贪图富贵,刻意落败,我巴族一族将再也看不起你。” 老者这话一出,众巴人面色各异,后面原本面有不忿的,此时也不禁有了迟疑之色。唯有杜濩却是面色大变,终于反应过来刘璋的心思。 满怀戒惧的看了刘璋一眼,抢在刘璋发话之前,忽然向前一步,探手扶向多桑。 但是多桑却满面悲忿,下意识的向后一步躲开,昂头望向他,杜濩心中一沉,知道这一刻起,这个自己部下最勇敢的勇士,再也不会跟他一条心了。 咬咬牙,缓缓将手收回,却依然低沉的道:“多桑,我的兄弟,我相信你。去吧,为你的族人而战,为你而战。不论怎样,你永是我杜濩的兄弟。” 多桑目中微微亮了亮,定定的看着他,却终是慢慢黯淡下来,默默的施了一礼。这才挺身面对刘璋,深深的看他一眼,吸口气,目光在众人身上一转,抬手指向刘璋道:“既如此,我请求与你一战!因为,多桑的兄弟,从无懦弱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的尽皆面色大变。便杜濩也是忍不住身子一抖,霍然看向多桑。 多桑此举,不但间接向众人表明他的决心,更是将他自己陷入万险之地。 此战不论输赢,比武之际,一旦有个失手,伤了对方主帅,这些人怎肯甘休?输了还好说些,若是赢了,只怕多桑想要留下性命也不可得。不然,出了山后,巴族一族又怎么能真正的得到公平对待?多桑此举,分明是欲要以自己一命,来换整族的利益啊。 此时,便连先前那个呵斥多桑的老者,也是面上一愣,随即浮起羞愧懊悔之色。 刘璋望着多桑,面上却仍是毫无异样,只是淡淡点点头,轻声道:“你可确定了?” 多桑面上坚毅之色更甚,只将嘴唇紧紧抿了抿。刘璋点点头,慢慢收起笑容,点头道:“好,如你所愿。” 身旁袁胜大惊,没成想刘璋竟然真的答应了。对于多桑之能,他又如何不知?别看他毫不惧多桑,但却知道,其人武艺,只在自己之上,乃是三川除了死去的朴胡,还有巴族之长杜濩外,最强悍的人物。 而相比之下的刘璋,虽身为汉军统帅,但只看其外貌,不过算是比之常人健壮些而已。汉人文弱,长于计谋,这种观点,早已根深蒂固于他们这些异族之人脑中。 如今,刘璋竟答应与多桑比武,败是必然无疑的,他担忧的却是,一旦刘璋有所损伤,他将如何向父亲交代?自家一族,又如何能托庇于刘璋的护持? 想到这儿,便要上前拦阻。只不过脚下方动,刘璋目光已然森然而至,微微摆摆手,旁边颜良文丑也上前拉住他,慢慢往后退去,将场地让开。 袁胜急得一头大汗,偏偏无法可施,眼见场中两人各自上前两步对立,终是跺跺脚,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相对于袁胜和巴人的紧张,颜良等人却是面无表情。自家这位老大的实力,他们最是了解的透彻。别说眼前这个略有些武勇的青年,就算自己等人上前,一对一的情况下,也是完全被虐的命运。与这些人不明所以的人为刘璋担忧,他们更担忧的,却是跟自家老大这大魔头对阵的多桑。 愿老天保佑他吧。颜良文丑等人对视一眼,相互在心中开始为多桑祈祷着。 多桑悲忿之下,选了刘璋为对手,原本心中打定主意,感念刘璋刚才对自己的深情厚谊,此番只要稍稍胜过他就好,宁可伤了自己,也决不能让刘璋伤的太重。 但是,当刘璋面带微笑的轻轻两步站到自己对面时,多桑忽然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凭借着他多年练就的超人感应,他忽然发现自己错的厉害。此刻面对的刘璋,虽只如闲散的往那一站,却忽然让他有种面对着最危险野兽的感觉。 目光中无喜无悲,似有隐隐的光华流转,一股子重如山岳的强大气势,便从刘璋身上蓦地升起,瞬间向他压来。 四周空气忽然如同凝滞了一般,一个身子便如置身于熔浆之中,每一丝的移动,都要竭尽全力,呼吸都极不顺畅起来。 场外众人渐渐的也发觉了异象,在他们眼中,多桑腰背微弓,两眼中精芒四射,面色却是凝重到了极点,而且,隐隐间竟有恐惧之色。单只看他额头跳起的青筋,还有那双臂间忽然贲起的肌肉,便可知他几乎已经调集了全身的精气神。 而处于他对面的那位汉家将军,却仍是挂着一幅恬淡的笑容,只是缓缓的转动着身子,随着多桑似乎艰难至极的脚步而动,始终保持着面对的姿态,渊渟岳峙般,如亘古不变的巍峨高山一般。 杜濩首先面色郑重了起来,目光死死盯在刘璋身上,面上已是越来越显震惊,最终,眼中露出震骇之色,不可置信的望着刘璋,面上已是如一片死灰。 场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呀!” 被气场压迫到退无可退的多桑,终是受不住了。在猛然的一声嘶声大叫中,锵的拔出佩刀,空中忽如划过一弯明月,在那璀璨的光华残影还留在人眼眸深处时,锋寒的刀刃,已是瞬间到了刘璋面前。 这一刀,在被刘璋强大的气机压榨下,竟尔爆发出了超越往日数倍的威力。一直瞪大眼睛观看着的袁胜满面震骇之余,心中也已是瞬间落到了谷底。 他自信自己完全挡不住这一刀。没想到,这个多桑的武艺,竟然能达至这个境界,自己往日只当即使不跟他在伯仲之间,也是略低一筹而已。而今看来,却是自大的太多了。 寒气如山如岳,那一瞬的光华刺的人眼目生疼。杜濩等人目驰神摇之际,便颜良文丑等人,也是不由的微微变色。 多桑这一刀臻至的境界,已然脱出了他们的意料,高明武勇到颜良文丑二人,估计遇上这一刀,也要全力应付,能不能全身而退,也在五五之数。 “沧!” 满眼的光华中,似乎有一抹儿幽光流过,极细微又极明显。那抹儿幽光似乎从开始就存在于那儿,从未移动过,又或一直没被人捕捉到过。直到某一天的某一刻,因着某种外力的激发,才蓦然显出那动人心魄的霎那光彩。 清脆如玉磬敲击,又好似初春解冻的河水碰击未及消融的冰凌。声起影散,多桑长刀没入地面,持刀的手臂微微抖颤着。 在他面前,刘璋白衣飘飘,手臂前伸,食中二指间,一抹散着幽蓝的光芒伸缩不定,静静的指在多桑的咽喉处。 “现在,你是我的兄弟了。”忽然微微一笑,幽蓝微闪,消失不见。刘璋缓缓收回手臂,却淡淡的对多桑笑着道。 多桑面色潮红,定定的看着刘璋,半响,拔刀而起,入鞘,点头道:“是的,我,多桑,自今日起,将以你的意志为意志,再无二心。” 第215章:欢聚成都 汉中平定了。 当刘璋引领着三川之地中,最后一支力量杜濩,举族出了巴中,并在早已令贾诩等人安置的土地上,分派房屋田产后,整个汉中终于完全掌握在了刘璋手中。 对于走出三川的巴夷两族之人,汉中官吏完全按照刘璋制定的策略施行,不敢有丝毫折扣。 破而后立,这种变化,从当日的青州过后,再次出现在汉中之地,充分证明了刘璋布局天下,高瞻远瞩的眼力。 若果他只是一味的按照历史走向,按部就班的在旧有制度上去下功夫,那么,等待他的,必然是和无数利益阶层的无限制争斗和内耗。最终,或者一身疲惫的惨胜,却留下无数隐患。或者无声无息的倒下,如千百年来,无数变革家一样,成为青山绿野间一处荒冢。 但当他刻意的推动着,将一切碾为粉碎,让一切复原到几乎为一张白纸后,他终于可以畅意涂抹,以他的意志为最高意志,布下远迈这个时代的一张蓝图。 连带着这种得益,还有无数的百姓,和巴夷两族族人发自内心的拥戴。公元一九一年夏末秋初,川中人永远在他们心中刻上了一个名字:刘璋。 这一刻,刻入了灵魂,刻入了历史,刻入了永恒。 长空高阔,群山翠黛。无垠的川中平原上,数百骑纵情而奔,在无云的日光下,显得渺小如沙。 喺律律的马嘶声中,自地平线上升起,旋即,却又随着风儿在远方响起。 从汉中过了葭萌关,一路经阆中而出,便是沃野千里的成都平原了。刘璋这一阵子,看久了险峰峭壁,乍一看到这天地寥廓的景致,不由的心胸大畅。 此时的成都平原,完全是一副原始状态。青山高远,三水入江,时有野生动物悠然而食,当静谧被刘璋这批不速之客打破时,不时惊起一泓混乱。 过葭萌时,便已是蜀中地界,早有人派出信报往成都送信。此刻纵马原野之上,刘璋心头思念老父,忽然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哈哈,主公,这一番跑,当真痛快。不想此地竟也有塞外之美,若斡日切能看到这里,必然会欢喜的。” 众人一番奔驰过后,渐渐收住战马,拔都面上流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陶醉的看着四周,口中不觉说起了安琪儿。 这个淳朴的草原汉子,无时无刻都是始终把他们的公主,放在最神圣的位置上。 “安琪儿……” 刘璋听着拔都的话,心头浮上那张宜嗔宜喜的娇靥,不由的又是思念又是欢喜,嘴角漾起的温柔,连照下来的日光也恍惚起来。 “是的,她会喜欢的。终有一日,我将带着她们,走遍每一处美丽,让她们看遍每一处风光。拔都,我的兄弟,你也会,你也将是那一刻的见证,我保证。”刘璋目光炯炯,面上有着一种豪迈张扬之气,令的四周众人都是忍不住的血脉贲张。 “主公,从跟随你那一天起,拔都便从未怀疑过,从未!”拔都面上神采飞扬,重重的点头说道。 身边多桑和袁胜等人相互看看,心境忽也似受到感染,有一种无限开阔起来的感觉。便连贾诩平日里平静中带着些阴鹜的神色,都透出一丝阳光的味道。 刘璋哈哈大笑,抬手扬鞭指向前方道:“你我加鞭一程,若无意外,今晚便可在成都城中,领略锦官城之美了。走吧,我的兄弟们。”说罢,大喝一声,轻轻一踢火云驹。火云驹欢嘶一声,已是瞬间奔窜了出去。 众人纷纷叱喝声中,紧紧跟上,蓝天下,一骑当先,百马相随,不瞬间,便消失于地平线下。 斜阳浮于屋脊,成都城巨大的角楼上,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身戎装,稳稳的站在落日的剪影中,恍如一尊石雕。只是那目光老半天都未曾移动过,只是望定城门外通向远处的驿道,偶尔有焦灼之色闪过。 “张将军已经站在那儿近两个时辰了,却不知是做什么,真真古怪……” “咳,说的也是,不过看那样子,似是在等什么人呢。你没看他一直望着驿道那边吗?” “吓,怎么可能?咱这成都城,除非刘使君外,还有何人能配让张将军如此等候的……” “嘁,那你说为啥,总不能说他老人家是在没事看落日吧。” “你…,龟儿子,这不是抬杠嘛,你仙人板板的。” 城头上,有守城士卒悄声议论着,眼睛不时的望向上面那坚毅的身影,面上是一片敬服爱戴之色。 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如今成都城,益州牧刘焉麾下,大都督张任。打从午时接到葭萌那边的信报,知道阔别多年的两位师弟终于要来了,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早早在这儿已是等了多时了。 十多年了吧,张任眼睛微微眯了眯。夕阳如丹,流光溢彩的将光影嵌入他的身姿,使他远远看去,如同一尊金甲战神一般。 城楼檐角上挂的铜铃,两边耸起的屋脊,苍郁如网的树冠枝桠,都被定格在黄昏漫天的流云之上,合着他挺拔的身影,便凝出了这成都古城的风貌。 如同这古城一般,从当日下山回来后,每日里军务倥偬,家族里的,军伍上的,各种上官之间的,往来人情中的,十年便在这种无穷无尽的琐碎事务中堆彻而过。 张任有时候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然踏入了迟暮之年,心境在如刀锋般的世事中磨砺的支离破碎,直到慢慢愈合,再破碎,再愈合。便在这种似乎永无止境的轮回中,渐渐如同顽石般坚硬。 但即便在这种开始痛彻骨髓,而后渐趋麻木,终至全然没了感觉的磐石之心里,总是有些东西,在某些半明半昧的夜里,突如其来的浮现,然后轻而易举的破开那层层坚硬,让他贪婪的品味着久远的稚嫩清香。 青翠的群山、满眼的黄竹、三个半大小子,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另一侧竹屋中老者的目光,兴奋的在浅溪中摸出一条条白色的小鱼,然后蹑手蹑脚的窜到林深处,生上一堆火,狂咽着口水,盯着架子上慢慢变得焦黄的鱼身。 而后,或在如眼前般的黄昏剪影中,或在竹屋斜檐下的暗影里,三个垂头丧气的小子排排站好,迎接着头上传来的严厉呵斥声。 再然后,便在那个总是最后花言巧语一番,却将一切罪过独自抗下来,满面不在乎的跪在院子中一宿的鬼脸中,另外两个面色煞白却又满是侥幸的关注下,偷偷将当晚的馒头、鸡腿之类的,塞到跪倒孩子的怀中,随即撒腿跑开,当晚便躺在竹榻上,望着窗外繁星渐渐入睡,梦着第二日,跪在院子里,那个小小身影编织出的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 故事中有能腾云驾雾的猴子,有会使动钉耙的猪妖,有美丽的没了边的仙子,还有各种想也想不到的山妖鬼怪…… 在渐渐发白的记忆中,这些东西却似永远不会褪色,总是金灿灿的,如同故事中千奇百怪的法宝,带着圣洁的馨香,一次又一次的在疲惫至极的心上流过,如水般清澈,柔柔的拂过,于是,心便一片平安喜乐,第二天便又再斗志昂扬,不复颓唐。 那个弱小的身影,如今会长成什么样子?该是高高大大,也健壮的如小牛犊子一般了吧。张任嘴角不由的微微勾起,流淌出一丝柔和之意。若是让手下那般兵卒,看到这丝笑容,只怕必然以为太阳打从西边而出了。什么时候,这位苛严端谨的大都督,竟还有如此温和的一面啊。 眸子忽然动了动,那是因为远处驿道上飞腾起的烟尘所致。张任面上忽现激动之色,急上两步,手扶在墙垛上,纵目望去。 片刻后,当远方一抹红影显现,一面黄缎子面大旗映入眼帘后,张任终是神色大动,霍然回身,急急向一旁牵着马的亲卫而去,扳鞍上马,猛然挥鞭而下。 “速速去报使君,少将军来了。” 声音回荡在城上,乘马的人,却已经飞也似的驰下,转眼间便纵出城门,直往远处迎去。 亲卫傻傻的愣了愣,为着他看到大都督眼角竟有的晶莹吃惊。半响,才反应过来,转身急急跑下城头,往城主府中而去。 “大师兄!可想杀小弟了!” 驿道上,三个人影几乎同时纵下马身,随即,六只手紧紧相握,相对欢呼之际,三张面孔上,已是涕泗横流,俱皆激动的浑身颤抖着。 “来了,来了好,好。” 张任双眼模糊着,喉头哽咽之际,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抓着两个人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一双眼却努力的睁大着,将两个昔日的身影,从坚如磐石的心中,融合,再融合,终是融为一体。 这一刻,没人上来打扰,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看着,心中有着莫名的情绪流淌,酸酸的,暖暖的,却又似乎带着呼啸难抑的贲张,想要大声呐喊起来。 那一刻的驿道中间,三双手握成了永恒的定格,坚如磐石,不动如山。 成都的城主府中,大排盛宴,成都城中各世家大族、众文武大臣难得的齐聚一堂,推杯换盏,每个人面上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神色。眼光时不时的都往席上中间那边望去。 那里,一个英挺的少年含笑而坐,不时转头与旁边众人招呼着,举杯邀饮。得到少年注目的,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最中间上首中坐的老者,益州牧刘焉捋须微笑,看着少年,满眼都是慈爱之色。 这个少年,就是刚刚平定汉中,赶到成都探望老父的大汉皇叔、威侯、骠骑将军刘璋,老太常家中最幼的美玉,刘季玉。 在城门外便与张绣一起见过了远迎的,阔别十年之久的大师兄张任后,众人齐聚城主府,刘焉得见爱子,又知晓爱子这些年来的成就,老怀大慰,当即摆下大宴,将整个成都的官员、世家大族皆邀请了个遍,为自家这老儿子接风。 如今,刘璋之名头,认真说起来,却是比之老子刘焉要大上许多。毕竟,被天子当朝认为皇叔一事,便是老子刘焉也不曾有过的殊荣。 而当这些个大臣们初见这位温文尔雅的少年皇叔后,谁也不知道,他便只这一趟短暂的停留,又会在蜀中掀起什么样的风暴……… 第216章:治蜀之论 秋日的斜阳如锦,透过隔楞的窗户照入,将浮沉筛成一束束的浮金,翻着一股令人舒爽的暖意。 雕饰精美的栋梁立柱下,鹤灯铜炉,轻烟袅袅,呼吸之间,没有令人熏燎之感,却反而提神醒脑。 “爹爹入蜀以来,可还顺利吗?”留神看了看那铜炉中的烟气,估计不是普通香料,刘璋微微蹙了蹙眉,做淡不经意的问道。 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在跟蜀中各路文武在当天晚上欢宴后,第二天自然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了。对于这位大汉皇叔的到来,更让蜀中文武看重的,反而是州牧大人公子的身份。 刘璋在送走众文武后,又在自己房中重开小宴,与宴的便只三人,他、张任、张绣三兄弟。 张绣身份特殊,打从来时,就隐身在众侍卫之中。从大道兄弟三人相见后,直到此时,才得了空儿,真正坐下来说话。 而需要张绣挡在汉中,做为蜀中的屏障,故而,也不可能长久留在此处,当晚三兄弟聊到天色渐明,这才分手,由张任亲自将他送出城去。 而刘璋则简单的洗漱一番,来到前面,跟早已回来的两位兄长闲聊,等着处理公务的刘焉回来。这番心境,竟然恍如十余年前,自己还是个垂髻童子之时的场景。 那时候,也是如这般,只不过,陪伴他等着父亲的,却是已然故去的母亲。刘璋感到鼻中酸酸的,心胸呼吸有些不畅,有着心悸刺痛的难受。 刘范、刘诞两兄弟自然能感受到兄弟的心思,对望一眼,暗暗叹息,虽也心中难过,但却笑着岔开话题,将话儿引到他与蔡琰的婚事上,兄弟三人说说笑笑,刘璋这才稍有发散。 等到刘焉回来,刘璋心中有事,不等刘焉问起他这边的事儿,他反而却先问起刘焉来。 刘焉非但不怪,反而心中甚喜。自己儿子如今功成名就,威震天下。便自己这边许多事情,也是多亏儿子早做预谋,才有这般顺利。如今,儿子先来发问,愈发显得儿子担忧自己,老头只有欣慰,哪会发怒。 “唔,还算顺利。只是有些个边远之地,个别大族不肯买账,颇有些划地而治的意思,嘿,不过,我儿不必担忧,为父早晚收拾了他们,也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别说他们,便如成都、嘉陵、巴郡这些地方,还不是要乖乖服从,又哪容得他们依仗。” 刘焉淡淡的随口说道,目中却射出如鹰般的光芒,一闪而过。刘璋看的暗暗摇头。 话说他担心的就是老爹这个样子。他没记错的话,正是老爹入蜀之后,推行强横政策,损害了不少大家氏族的利益,最后,终于引发了蜀南之地的大乱,后来虽然平定下来,却大伤元气,也伏下隐患无数。这些隐患,或直接或间接的,也是后来蜀中易主,在那大耳朵一来便有无数人争抢着去投奔的原因。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看着老儿子听完自己所言,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刘焉微微一愣,不由的有些不乐。 刘璋轻叹口气,转头看看刘范、刘诞二人,笑着问道:“以二位兄长之见呢?” 刘范、刘诞对望一眼,面上都现为难之色,只干笑两声,附和道:“爹爹亲力亲为之事,自然是好的,四弟又何必问。” 刘璋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不由的心中失望。他本当两个哥哥回到老父身边,必然能帮助老父把稳这艘船的大舵,让其行驶的更稳妥些。但如今看来,这二位哥哥,一门心思的天地君亲师,惟命是从,哪还起到半分谏言提醒之责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便又心中释然。这个年代,所有人都是如此,大概像自己这样的另类,天下也是少有的,又何苦去为此怨责两位哥哥? 想到这儿,轻轻摇头,对刘焉叹道:“爹爹,孩儿此番急急赶来,一来固然是想念爹爹与二位兄长,二来,也正是担忧爹爹在此地的施政啊。” 刘焉一呆,随即面色沉了下来,哼道:“为父施政怎的?你又有何担忧的?” 刘璋正色道:“爹爹且休恼怒,待孩儿把话说完,若爹爹觉得无理,如何责罚,孩儿都甘愿受了。按理说,子不言父之过,便无论爹爹如何做,孩儿也不该多言的。但,此地关乎到咱们一家老小性命,关乎咱们刘氏今后数世兴衰,其中之理,不可轻忽,孩儿便有谮越失礼之处,也请爹爹大量容忍一二可好?” 刘焉见他说的郑重,心中不由一沉。对于这个小儿子,他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总难将他看做一个孩子,与其相处相谈,每每出言,都让他不觉的,将其当做一个可堪与自己比肩的有识之士。 当下也是面色一正,正容道:“我儿有话但讲无妨,为父并非昏聩之人,岂有不辨好恶之分?若你有理,自当改了就是,你是我儿,一家人关起门所言,哪有那些顾忌,但且讲来。” 刘璋心中感动,又对着父亲施了一礼,这才坐下道:“爹爹初来蜀中,兵不过数千,将不过十余,若与蜀中本地世家相比,爹爹自认如何?” 刘焉摇头道:“这还用问,自是大有不如。我知你意思,你可是担心他们反抗?嘿,若此,你大可放心。本土势力便再是强横,但难道还能强横过王法去?民心似铁,官法如炉,我挟天子圣旨来此,大义之下,便有些怨言,又有谁敢跳出来?只要杀鸡骇猴,自可平息下来。正因我初临此地,才需要临之以威,否则,后面面对诸多豪族,政令不通,何以施政?岂不早晚被架空,为人鱼肉?如此,何谈咱们刘氏在此立本?” 刘焉侃侃而谈,刘璋这才醒悟,自家老爹在这官场中不知摸爬滚打了多少年,如何看不到其中利弊?但既然看到其中弊端,却仍然施以雷霆手法,还是基于长远立足之虑的。自己方才所忧,虽不说错,却仍是忘了中国官场的老规矩,新官上任三把火了。 想到这儿,不由自失一笑,点点头道:“是,爹爹说的有理,倒是孩儿想的差了。不过,如今既然爹爹初步安定下来,却要小心而为,对于蜀中大族世家,还当多以怀柔之策相待才是。不然,强势之下,必有反弹。这蜀中之地远离京都,民风剽悍,若有敢于铤而走险之辈勾引,只怕必成祸乱,不可不防啊。” 刘焉闻言,微一沉吟,这才点头道:“我儿所言有理。唔,只是若如此,难道那些强横之处,便由得他们不成?” 刘璋笑道:“岂有放任之理?孩儿所说,其实不过是择地而治罢了。” 刘焉一愣,疑问道:“何为择地而治?” 刘璋道:“所谓择地而治,便犹如国与国之间的远交近攻相仿。只不过,这择地而治,多有相反,且必须甄选情况,分别对待罢了。” 刘焉若有所思,想了想,这才道:“你不妨试言之。” 刘璋道:“爹爹置身治所之处,当禀之宽,拉拢安抚为上;偏远小县、根基相对薄弱之地,当以雷霆迅发,明法严令以威为上;而若牵扯异族杂居,或瘴疠险恶之所,当以分化、融合为上。同时,应减免赋税,鼓励生产,教化耕种蚕桑纺织之道,使百姓得安,商家得利,世家得名,如此,三五年后,蜀中可期大定。” 刘焉默默听着,半响,才轻轻点头,叹息道:“我儿高见,轻重缓急,为父不及也。” 刘璋被刘焉一赞,反倒有些羞赫,惭惭摸了摸鼻子笑道:“爹爹谬赞了。我不过是这几年,经历稍多,有些心得罢了。” 刘焉面现微笑,摆摆手,欢喜道:“我儿不需谦逊。你这些年所为,为父早有听闻。青州能得大治,此次汉中平复三川,皆出自你手,有儿如此,我心甚慰。嗯,不如这样,我闻西南边地,近期有些异动,你既来了,便代为父巡视一番如何?正好这蜀中也有些好风光,你走动走动,权当发散好了。” 刘璋大喜,他正想跟老爹讨要这个差事,不想老爹就送到了眼前,当即点头应了。 刘焉看他欢喜,也是微笑。便就房中写了手令,又取了蜀中地形图来,与他细细指点一番。 刘璋目光移到一处,轻轻点了点,抬头看向刘焉。刘焉目中闪过一抹精光,满是欣慰的点点头,微笑不语。 刘璋心中有了数,不再多言。随即坐下,父子四人又论起如今文武。刘璋随口点了几个人,一一问起。 刘焉大是惊讶,不料儿子初来此地,便能知晓这么多人,而且每每问到的,皆为干才。这且不说,还有些名字,便是自己也是不知,当下取过笔来,一一记下。 刘焉只是下意识的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却不知道,便这一番对答,刘璋所推荐的这些人才,将使蜀中发生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217章:拐两个小弟当导游 别家从事张肃今个儿真高兴,高兴的原因不是今个儿过大年,也不是有人请客吃什么八盘子八碗。相反,却是有人要来他家吃饭。 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如今蜀中最高长官,刘焉刘使君前些日子刚来的小儿子,大汉皇叔刘璋刘季玉。而且,还是刘皇叔主动要求来的。 对于自身官位并不高,身份才华也并不出众的张肃来说,每次饮宴,不过排于末席,议论政事,不过附和点头摇头而已。这种生活,一直是他比较郁闷的,也一直是他想要着力改变的。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总是骨感的,还是那种连一两肉都不带的骨感,所以,确切点说,对张肃来说,现实与其说是骨感,不如说是骨架更贴切一些。 可是今天,就在众人出了议事厅,当刘璋刘皇叔笑眯眯的主动和他打招呼,温言说笑一番后,竟提出到他家作客时,张肃兴奋了。 肾上腺分泌一霎那间,估计能爆发出令人眼珠子都爆出来的数据。如果能搭上刘皇叔这条线,这以后的日子,就想不滋润都不行啊。单看刘使君那天对这位小儿子的态度,再想想这位主儿在中原偌大的名头,张肃知道,抓住这次机会,他的春天就要到来了。 匆匆赶回家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勒令那个顽劣的兄弟禁足到后房去,不得召唤,不准往前院而来。 话说对于这个兄弟,张肃大感头疼。整日里放荡不羁,偏偏又长相难看,身矮头大,鼓目大嘴,两颊无肉,乍一看去,简直犹如山魈厉鬼一般。 张肃父母早丧,一直便与这个唯一的弟弟相依为命。兄弟俩感情甚笃,兄爱弟恭,但等到张肃成了婚后,情形却陡然急转直下。 对于弟弟的容貌,妻家之人厌恶非常,一度曾有要求张肃将其赶出家门的要求。张肃大感为难,一边是自己亲弟弟,一边却是势力强大的妻家。要知道,他之所以能在府衙中混上如今的官位,全凭当日妻家出资出力为他运作而来。所以,对他而言,妻家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最终,弟弟张松虽然并未被赶出去,但因着他每每总是任由妻家欺侮张松,兄弟俩之间的感情,再无从前般和谐。张松原本只是丑陋,但经了这事儿之后,脾气更是变得古怪,玩世不恭,放浪形骸,有时候令张肃都恼怒不已。 最后,随着张松年纪渐大,张肃所性也不管他了,每月只拨过去例钱,由得他自生自灭去了。 但今天,面临着自己人生又一次的转折,张肃绝不容许这放浪小子出来毁了自己的人生,当机立断,将其禁足完事。 张松也不闹腾,只是冷笑连连,坦然迈进给他准备的小院,由着下人将院门上了锁。只是等到外面再无声息后,面上却忽现悲愤之色,紧紧的握起拳头,额头上青筋都蹦起老高,老高……… 整个张府上下都在大扫除,里里外外的清理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斜阳半坠,瞅着时辰就要到了,张肃这才让人停了下来。又再叮嘱了一番,亲自瞧看过筵席准备的菜品后,这才换上一身崭新的长衫,往府门外恭候刘皇叔的大驾。 府中下人们眼见老爷这般紧张,一个个的也都是战战兢兢,连声儿都不敢高出。 可偏偏就在这会儿,后院里却传来如同杀人般的凄厉叫喊,一声接一声的,便连站在府门外的张肃都能听到。 张肃面色大变,满面铁青之际,自是知道,这定然是那个混蛋弟弟搞出来的。他想要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次的饮宴,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吗?若是被他搞砸了,便是扒了他的皮也挽回不了啊。 “去!去看看他要做什么,不管如何,我要他闭嘴!马上闭嘴!”张肃面容甚至有些狰狞着,转头低声对家人怒叱着。 家人激灵灵打个冷颤,一路连滚带爬的去了。等到老半天,这才喘着粗气出来。 张肃阴冷的看了他一眼,家人苦笑笑,躬身道:“没什么,二爷只是要了一桌酒席,要自己给自己庆生。今个儿,是他生辰……” 张肃一呆,随即面上一暗,心中却有一丝愧疚升起。是了,今天是二弟生辰呢,打从成了家后,好像自个儿再没这个弟弟庆贺过什么生辰,兄弟俩,只剩下相对的冷漠和淡然了。 前方有马蹄声响起,张肃一惊,连忙晃头将脑中纷杂的念头甩开,凝目看去,旋即露出大喜之色,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上,老远便长长一揖,喜道:“皇叔大驾光临,肃不胜之喜,特在此恭迎多时了。” 刘璋目光一转,哈哈一笑,纵身跳下马来,上前一步扶着,笑道:“如何敢当张别驾如此礼遇?你我投缘,相互走动走动,若是这么客套,可就显得远了。”说罢,哈哈大笑。 张肃受宠若惊,嘴上连连谦逊着,心中却如同刚吃了个人参果一般,浑身八万六千个毛孔都要张开了,舒服到了极致。 面孔涨得红红的,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美好生活,已然展现在了面前。从今日起,他将再不是一个小小的从事,高官厚禄,从没一刻如今天这般,让他感到离着自己是如此之近。 “肃何德何能,敢当皇叔如此相待,请,快快请入府中上座。肃已备下薄酒,便请皇叔赏脸一品。”张肃弓着身子,向里邀着刘璋。 刘璋也不矫情,呵呵笑着,手中却一把拉住张肃,两人同时并肩而入,这让张肃心中又是一阵的激动。 一路穿堂过院,到得厅中,张肃请刘璋上座,这才挥手令下人上菜摆宴,又使伶人歌姬进来,等候上菜的空挡,厅中已是丝竹管乐之声轻扬,倒也雅意十足。 刘璋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面上始终挂着微笑,似是极为满意。张肃偷眼看着,心中大定,一边小心说着话,眼力言语,倒也到位,虽有些谄媚,却也并不遭人反感。 刘璋暗暗审视,或有心或无意的与张肃聊着,其中所涉,从蜀中山川、风俗、人文,一直到民生、军事、政治,张肃答来,虽无什么精辟闪光之处,却也中规中矩,显得极为熟练,刘璋暗暗点头。 及到菜肴上齐,厅中菜香酒浓,歌舞热烈。两人停了闲聊,举杯对饮,偶有说说风花雪月,相对大笑。张肃眼见刘璋态度平和,渐渐也放开了心胸,言谈流畅,倒也偶有几分峥嵘,让刘璋有些眼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相谈愈欢。正在此时,忽听亭外响起一阵破锣般的歌声,歌声恣意放纵,似孕育着满腔的愤懑,却又带着一股狂放不羁。 “……孤儿生,孤儿遇生。父母在日兮我驾驷马,乘坚车兮我乐融融。今日父母俱亡兮欢喜皆亡,独留孤儿兮不复欢容。有兄嫂嫌我兮如弃蔽履,欲鞭笞我出门兮惶急如火。原本同根兮彼何太急,我自乘风兮去游神州,放眼广袤兮前事小渺,大志得偿兮还报同胞……” 随着歌声不断,踢踢踏踏的脚步拖拉之中,一个人浑身酒气,衣衫不整的昂然而入。 张肃打从那歌声响起时,便手一抖,一杯酒尽数倒在了襟前,两眼里说不出是愤懑还是痛苦,面色阵青阵白的,只傻傻的盯着来人,一时间却并无一句话出口。 刘璋此时却是不由的微微蹙眉。打从这人出现在厅门,他便隐隐猜到这人的身份,他今日来此,本就是为了此人而来,眼见他出现,那欢喜之情才起,却忽然听到那歌声,不由的顿时心中一沉。目光再望向身边张肃时,便有着刀锋般冷寒。 张松今日被大哥禁足小院,不由心中忿然。打听之下,才知道是要宴请什么重要人物,若在平时,他也懒得掺和,但今日却让他实在难忍这口气,这才算定时间,翻墙而出。 在他想来,你不要我来,好好相商,我自不来与你捣乱。偏你要用强,我便偏来呱噪一番,瞧瞧你能耐我何。 就这么的,他原本想装醉闹事,但心情郁郁之下,此刻却真的有了三分醉意。酒渍淋漓在胸襟上,拉拉踏踏的便高歌而进。 目光一转,却见大哥面色木然,眼中虽有些怒色,但更多的,却竟是一种复杂的神色,让他一眼看去,竟也有着刺痛般的难受,不由的便有些愣住。 只是,目光一转之际,却见大哥宴请之人,目光看在自己身上,眉头紧皱,满面冷意,不由的傲意上涌,眼睛一斜,撇嘴道:“你是何人?为何坐在高席,却犹自不满?难道嫌这菜不好吗?” 说着,忽然大踏步上前,探手便从刘璋眼前的菜盆中捞出一只肥鸡,也不顾油汤淋漓,放入口中,嘎吱嘎吱咬了起来,嘴中兀自含含糊糊的叫道:“好肥鸡,好肥鸡,这般好东西,偏你不喜,我却大爱,那便由我帮你解决了就是,这谢却免了就是……” 他边吃边说,随手而抖,油渍飞溅,已是数滴溅在刘璋的袍子上。张肃一张脸愈发惨白起来,颤巍巍站了起来,哆嗦着手指向他,怒道:“你……这也该够了吧!” 说罢,转身对着刘璋木然拜倒,惨然笑道:“皇叔休怪,我家小弟生性狂放,念他年纪尚幼,还请皇叔恕罪。但有惩戒,肃愿一力担之。” 他这番举动一出,张松忽的愣住,兀自咬着那鸡,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幕。 刘璋看到此刻,哪还有不明白的。轻声一叹,起身将张肃扶起,微微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兄弟手足,安忍逐之?” 说罢,不再理会如被雷噬的张肃,扭头走到张松身前,歪头看看他,忽然笑道:“谁说我不爱吃这肥鸡?恰恰相反,我却最爱这口。只是偏偏你把最好吃的鸡翅膀和鸡屁股都啃掉了,我这可真没了胃口。你既然抢了我的肥鸡,那便需的赔我,这罚你认不认?” 张松听他说话,抬头看他,却见一双眸子清澈如水,里面满是笑意温和,哪有平日他人看见自己那些厌恶之色,心中不知怎的,忽然一紧,有种抽搐的感觉。涩声问道:“认便认了,却要怎么个赔法?” 刘璋微微一笑,转身取过两只酒壶,一只抛给他,一只自己拿了,笑道:“便罚你赔我喝上一壶,这便叫罚酒了。” 张松接过酒壶,定定的望着他,半响忽然道:“我长相丑陋,你不怕我?还有,我虽身矮,但年纪可也不小,与我喝酒,你不觉难堪?” 刘璋看都不都看他,自顾仰脖喝了,待到喝完,这才淡淡的道:“我知道,你愤怒、你自卑、你委屈,因为世人嘲笑你、鄙弃你、欺侮你、甚至羞辱你。他们只把目光放在你的外在,从来不去发现你的聪明,你的睿智,你的能力。那么,我的意见是,感谢并无视他们吧,正是他们的嘲笑、鄙弃、欺侮和羞辱,让你有了进步的动力,终有一日,当你站到顶峰俯视他们时,才能更爽快的将这一切尽情的都还给他们。” 刘璋说完,转头看看愣在原地的张肃,拱手道:“感谢别驾今日的招待,他日有缘,你我再聚吧。璋这便告辞了。”说罢,再不停留,转身而去。 “我将要出去转转,你若愿意跟我交往,来给我当向导吧。哦,我知道你还有个好朋友叫法正,带他一起来吧,我会很高兴。”脚下不停,刘璋清朗的话声,却清晰的传到张松耳中。 张松呼吸急促,两眼中闪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定定的看着那渐渐没入暗影的背影,半响,忽的大喊道:“我会去的!” 第218章:架梁子的 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坐落在这秀、幽之间的犍为,便愈发的凸显出一份令人心悸的美。 岷江浩浩荡荡绕城而过,马边河不甘示弱,将身躯延展开来,硬生生的挤入这座古城一隅,也将一份温润注入。高大的桫椤树团团如盖,便在这秋日,将日光筛成一条条彩线,在这西南边陲,勾勒出一卷如水墨般的画轴。 “犍为乃秦时所置,属于蜀郡,汉武时,建元六年,开西南夷,始称为郡。得名之由,却是因那犍为山了。” 坐在一座两层的竹制酒家中,法正淡淡的讲说着犍为郡的由来,身边刘璋和张松对坐,三人占据了一张小桌。至于颜良文丑等人,各自在旁边选了桌坐下,拔都和袁胜、多桑的人,都化了装,隐入人群中,暗暗护在四周。 法正这会儿不过才十五岁,跟张松向来交好,这次被张松叫来,心中虽然好奇,但却一直矜持着,随时随地都保持着君子风范。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后来的繁复心计,但那份从容智慧,却已经渐渐显露出端倪。口中讲解着犍为的由来,目光却始终在暗暗打量着刘璋。这番话,不外乎存着考较之意。 这份考较的心思,却是起自一路上刘璋给他们说的奇闻趣事而来。张松找上法正,对刘璋赞不绝口,法正少年心性,便有些不服。 刘璋知他后世本事,一路上,便拣些后世江湖桥段拿出来忽悠,什么三侠五义,伏牛山山大王的,当年他还小的时候,便以一部西游记故事,连童渊都被吸引住了,如今随便讲讲,自是将二小听的如痴如醉。 说完桥段,张松自是大感有面儿,便洋洋得意向法正显摆。法正心服口不服,只说那些轶事从所未记,不能做为博学而论,这才有了眼下的考较。 只是看到刘衙内貌似对面前那份拌牛肉更感兴趣一些,他便有种被打败了的感觉,鼓了鼓腮帮子,索性端起杯子,悻悻的饮下。不料喝的急了些,咳咳的咳嗽了起来,倒让自己失了风度。 张松饶有趣味的看着,两只鼓的跟青蛙一样的大眼,这会儿却眯成了缝儿,脸上有着促狭的坏笑。 这小子蔫儿坏蔫儿坏的,刘璋扫了他一眼,心中暗暗下着评语。打从那天出了张府,他就知道,这个原本对他极度不满的家伙,这一世,已经成功被自己彻底征服。 刘大耳朵再想来打这蜀中的主意,至少没了那份该死的地形图了。至于法正这个日后的绝对谋主,他则是搂草打兔子,本着顺手牵羊的心思,先围到自己栏里再说。 现在的张松、法正,都还只有十五六岁,若是武将之家,或许已然有了峥嵘之姿,甚至已经可以领兵上阵厮杀了。但是,对于文士,终归还未成熟,他们的成长,还需要经历更多才行。 刘璋这次来犍为,也不只是游山玩水。犍为太守任岐近来有些异动,刘焉接报后,也是拿不准情况,便嘱咐刘璋顺路过来看看。 对于这个任岐,刘璋貌似有点印象,好像是当时老爹初来蜀中时,还出过不少力,很是联络了几个世家支持,这才能一举突入,终于在蜀中坐实。 但也正是这个当年曾帮助过刘焉的人,好像首先发现,这位太常大人并不一心只是为了大汉,所以,后来似乎发动了一些人,又展开对刘焉的反叛。 但这一次,很明显他忽略了对手的功力,被刘焉几下散手,便打的落花流水,最终化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砾,转瞬不见。 但是,正因为这个沙砾,刘璋却清楚的知道,里面牵扯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才是他真正注目的。这次来,平复这股隐藏的反动力量只是捎带,如何掌握住那个人,才是刘璋真正上心的。 至于对法正眼下这些小心思,刘璋除了觉得好玩有趣,倒也没什么反感。少年轻狂,每个人都有这个过程,也正因为有过这种轻狂,才会有后面的沉淀,沉积出丰厚的果实,让他们成长起来,最终在这个时代的风浪中,傲啸天下,演绎出令人瞩目的精彩。 这个犍为郡地处西南边陲,不可避免的,便形成一个多民族聚集地。除了汉人外,多以彝族为主,再加上一些苗、藏和摩梭人。 摩梭是个古老的民族,直到后世,还有一些地方保持着原始的母系氏族的特色。在这个时候,那就是个绝对的女儿国。女人掌权治国,在生活、生产中决定支配地位。 刘璋早在来之前,就对犍为有过细致的研究,当然,像法正刚才说的那些,他也知道一些,但并不详细。这会儿听着,也是有些乐趣。比法正了解的更多的是,所谓犍为,其实却是两种上古动物的名字。 这两种上古动物外貌形似猴子,但却只生了一只眼,眼睛又如同豹眼,故而得名犍和为。 瞅着张松蔫儿坏的看法正笑话,刘璋便将这番典故说出,小小的打击了下这小子。果然,法正听的出神,面上显出敬服之色,张松却面孔涨红,只是眼中敬佩之色也并不掩饰,反倒有种自豪的意味。 刘璋微微愕然,但转念一想,却又莞尔。这不正是小孩子的心理嘛。在张松心里,自己当然是他引荐给法正认识的,刘璋的强大,正诠释了他的高明,少年心理,不外如是。 楼上两小一大各自逗着小乐儿,楼下面却忽然起了一阵骚乱。骚乱就发生在刘璋等人就坐的酒楼斜对面,侧耳听去,隐隐能听到有人说着刀什么的,显然又是一起外族与汉人的纷争。 在这种地方,这个时代,如果两种不同种族起了冲突,多半其中一放就是汉人。因为这个时代,是以汉人为尊,汉人统治的。许多汉人便因此有了更多一些的优越感,虽然,许多时候,在战场上,汉人总被周边的外族杀的人仰马翻。 但在汉之一代,当年那句敢犯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却也绝不是白喊的,汉之强大,即便是在这个破落的时候,依然对着周边异族有着强大的震慑力。 刘璋此次前来,本就是要摸察民情,消除隐患的。此刻既然出现这种争执,当下对拔都暗暗打出一个手势,拔都点点头。 不多时,一个汉子挤出人群,进来酒楼。然后拔都走上来,低声在刘璋耳边说了起来。 刘璋听的眉头微蹙,想了想,忽然转头对法正、张松二人道:“想不想找点事儿做?” 法正眉头一轩,有些警惕的看着刘璋,张松却是大喜,连连点头道:“那可是好。要只是这般整日闲逛,可要闷死人了。要做什么,你只管说来。” 他心中将刘璋定位在知己大哥的位置上,此刻却是没什么拜主投诚的念想,说话也随意的很。 刘璋笑道:“那下面,有个人在卖刀,说是苗家十六锻的,但有人不信,不肯出人家的价码去买,非要强买,只给人家五十钱。这个买的人是汉人,好像是有点背景来头的,旁人不敢得罪他,又不肯吃亏,便僵在那儿了。你敢不敢去搅合一番,咱们去玩玩那家伙?” 张松想了想,嘻嘻一笑,沙哑着嗓子点头道:“这个好办,不过你可要护好我,免得我吃了亏,自也丢你的面子不是?” 刘璋好笑,点头应了。带着二人下楼,往人群中挤了进去。瞅着张松往一旁闪去,刘璋暗暗点头,暗赞他的机灵。 这么一来,旁人只会真将他当做一个孩童,戒备之心便小很多,也方便他施展手段。单从这一小细节上,就看出这张松的机智。 “你要对付那汉人后面的人吧。”正笑眯眯的看着张松的身影,身边的法正忽然看着他冷声道。 刘璋一呆,忽然大感有趣,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张松身上,笑问道:“何以见得?” 法正撇撇嘴,哼道:“这还不好解释?如果不是你想对付那人身后的人,你手下那么多,随便出去一个人就能将这些人解决了。再不济,你只要亮明身份,谁敢在你面前乱动?你却让子乔出手,分明是怕对方知道你后,不敢出头,让你无从下手而已。不知我说的可对?” 刘璋面上笑容越来越盛,这俩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一个机灵大胆,一个聪明细腻,果然不愧为日后搞得风起云涌之辈。单只眼下这小小年纪,就有了这般水平,看着他们慢慢成长,刘璋忽然有种极大的成就感。 “嘘,戏法说出来就不灵了,咱们看戏。待会儿才轮到咱们登场呢。”刘璋转头对他眨眨眼,低声说着,随即又转回头去。 法正见他坦然承认,并邀请自己一起,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眼光左右一扫,见无人注意,这才松口气,兴致勃勃的靠了上去。 圈子里,两边对峙的人,一边一看就是一些外族之人。另一方,却是一个二十四五的汉家青年,身边带着四五个腆胸叠肚的恶汉。这汉家青年手中,此刻正横着一把精光四射的铁刀,满面的傲然之色。 对面几人面上忿忿,只是张口讨要,却不敢上前抢夺,但隐隐然将四下里围着,不肯放行。 便在这时,张松出手了,微微整理了下衣衫,大摇大摆的就那么走到汉家少年身前,抬头打量他一番,那少年见是个汉人少年,微微一愕,却见张松伸手捏住那刀,微微一挣,便将那刀夺了过来。 这一下突兀的变化,众人都是一呆,那汉家青年也是一愣。待到反应过来,不由大怒道:“哪来的小子,竟敢如此无礼!” 张松微微撇嘴,目光只在刀身上瞄着,听他吆喝,这才懒洋洋的一晃手中刀,嗤了一声道:“伏牛山的好汉,架梁子的。” 第219章:做大买卖的 在一群吵架的大人们之前,出现一个看热闹的孩子不奇怪;或者说,在双方吵架对峙之时,出来一个横插一杠子搅事的也能理解。 但是,如果这两种景象重叠为一,而且这孩子还大咧咧的喊着自己是什么伏牛山好汉,张口叫着自己是来架梁子的,这如果不是诡异,就是纯粹来消遣人的了。 任重看着面前这个三寸丁的丑陋孩子,鼻子都快气歪了。这他妈什么世道啊,这还是自个儿老爹一手遮天的犍为郡不是了?竟然随随便便蹦出个小孩子都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话说当日要不是自家老爹纠集了秦川大户贾龙等人,一起帮着赶走了马相那贼子,便是今日在成都的那位刘使君也休想安然而坐啊。打从那事儿之后,自己一家人,莫说在这犍为了,就算整个蜀中,又有哪个敢小觑了去? 前阵子他偷偷听说,那个刘使君也不是个什么安分的主儿,貌似正在整治各郡的世家大户,牵扯到了好几家的利益,终惹到了自家老爹的头上。 这些日子,家里老子招兵买马的,准备要给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户州牧来下狠的,让他知道知道,这蜀中之地,终还是要咱们本地之人来掌握的。可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的,就可以耀武扬威的。 这次,老爷子似乎有了些心思,干脆将那外来户赶出去,自个儿坐了这个蜀中,反正听说现在汉家天子也不大管事儿了,这个机会可是自己家族一飞冲天的好时机啊。 若是老爹能一举成事,那自己以后也就是这整个蜀中的少主了,任重每每想到这些,简直做梦都要笑醒好几回。 今个儿出来,一眼看到那些个苗人正在卖刀。这苗刀可是好东西,但却极少有人肯卖。只因每个苗人从出生起,都会在自家地下埋下一块精铁。然后,每长一岁就拿出来锻打一次,如此一直到十六岁成人,才终将打成一把真正的刀。 如此而成的刀,想想就能知道,该是何等的上品。但也正因如此,这苗刀几乎成为每个苗人的贴身宝物,若没有特殊情况,那是绝不会肯拿出来卖的。 所以,当他一听说这些苗人要卖刀,顿时便起了心思。老爷子那儿正准备大事儿,若是能给老爷子献上一把好刀,自己在老爹那儿,必能增加很多分数。 是以,他借故拿了那刀观看后,就一口咬定这刀不够十六锻,这是欺骗汉家百姓的举动,要罚没,这才引发了双方对峙。 眼见对方群情汹汹,他心中虽然有些惴惴,却也不怕。因为他早已让人偷偷回去调兵,待到郡内部伍一到,这些个蛮子看看哪个还敢拦阻。 可是就当他得意洋洋的以为十拿九稳之时,却突兀的钻出这么一个小屁孩,堂而皇之的从自己手中把刀抢走,还出口调侃,这如何不让他大为恼火?当下便要上前,将那刀抢回,并决定教训教训这个半路蹦出来的野孩子。 众苗人眼见一个汉家孩子帮自己抢回了那刀,又惊又喜之余,纷纷上前将张松护住,不让他吃了亏去。 张松躲在众人之后,两眼在那刀上不停的打量,口中啧啧连声,称赞道:“好刀,好刀啊。我说,各位,这刀卖多少钱啊?我家兄长最喜宝刀了,这刀可一定要卖给咱们啊。” 任重在外面听的肺都要气炸了,这丑陋的小鬼,竟毫不将自个儿放在眼中,眼睁睁的竟要黑吃黑啊这是。 “这位汉家小哥儿,你快快走吧,那人乃是这犍为使君的儿子,你得罪了他,哪有好果子吃。快快把刀给我们就好,你不过一个孩子,跑了也就跑了,量他也不会再难为你。这里自然有咱们帮你挡着,待此事过后,咱们再来谢你就是。”一个精壮的汉子将张松挡着,扭头悄悄的对张松说道,一个劲的使着眼色。 张松既然是来闹事的,哪会怕这些,更何况他这年纪,正是跳脱好闹之时,又有刘璋在身后撑腰,只怕事儿折腾的小了没了趣味,听那苗家青年说完,嘻嘻一笑,摇头道:“这位大哥你别怕,我看那家伙面青唇白,就算是太守之子,也不过是个废物。他若敢抢,你们只管打他,狠狠的打他一顿,这厮也就消停了。嗯嗯,这刀呢,真不错,你们开个价儿吧。” 苗家青年听的瞠目结舌,暗暗叫苦。外面任重却是听的明白,听他说自己是废物,不由的气的满面铁青,喝道:“小丑鬼,我若不将你捉来,好生折磨一番,可真枉了你一张利嘴了,你便于我等着。” 张松目光在人群中与刘璋目光一对,见他目中大有鼓励之意,胆气更壮,笑嘻嘻的只一个劲儿的挑衅,众苗人暗暗叫苦,但既然得了人家相助,虽见张松年幼,却仍是不肯丢下他,只将他护在里面。 两边厢推推搡搡,一时间闹的不可开交。便在此时,街市一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的吆喝呵斥之声。 众苗人面色大变,任重却是大喜,跳出门外,指着里面众人得意的道:“你们这些刁民,聚众闹事,坑骗百姓,这次休想逃了。”说罢,急急迎上走近的那帮人,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 刘璋两眼微微眯起,顺着那任重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五十上下的人正满面严肃的侧耳听着,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转来转去,细长的眼中,便时不时的闪过一丝丝寒芒。 “主公,这人就是犍为太守任岐。”拔都不知什么时候挤到身边,凑近刘璋耳边低低说完,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一站,恰恰将刘璋和法正二人挡住。 “尔等休要喧哗,是非曲直,皆随我回府衙处理。此地乃市集互易之所,莫要扰了他人。来啊,给我全部带回,若有反抗者,以作乱论,斩!”任岐听完自家儿子讲说,目光只在张松面上一转,并不停留,挥手下令,就要将众人全部带回去。 众苗人哪里肯去。在这众人之前,怎么闹腾那任岐也不敢玩花样,但要一进了衙门,那还不是官字两张口,他怎么说怎么是了。只是眼见任岐面含杀气,看这样子,却是正欲激起他们反抗,好有借口动手,众苗人心中暗暗提防,一面使人悄悄从后面出去报信,一面均沉默不语,磨蹭着不走。 任岐目中冷芒闪烁,正要开口用强,忽然人群被两边分开,一个人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一把拉住张松,也不看众人便数落开了。 “让你不要乱跑的,你便不听。倘若出个好歹,我如何跟你家里交代?这里地处偏僻,好多人冒充官府,专抓小孩去卖,你在家里也不是没听过的,出门时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出来便转头就忘?我跟你说啊,这次咱们带的货实在太多,我也没时间整天这么到处寻你,你若再到处乱跑,我便让孝直看着你,你俩就都老实在客栈呆着,哪里也不要去了。” 刘璋一脸恼怒,絮絮叨叨的只顾教训张松,身边众人看得愣住,任岐也目中闪过疑惑的神色,目光在刘璋身上转来转去,面上若有所思。 张松、法正两个眼见刘璋演的似模似样,俱皆大感有趣,当下也配合着一个露出不服的神色,一个露出沮丧的神气,法正还在一旁不时拉拉张松,那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让张松服软呢。 三人旁若无人的闹腾着,任岐忽然咳了两声,上前两步,拱手道:“这位小哥儿请了,不知如何称呼?你这小弟惹了些事儿,若要离开怕是不太方便呢。” “嗯?” 似是刚刚发现异常一样,刘璋满面惊愕之色,扭头看看任岐,再四下瞅瞅,忽的面上显出傲色,哼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这犍为的差役吗?我乃大商甄家之人,此次与西番人有大生意要做,便你们益州牧刘使君也要仔细一二,我劝你们还是识相些,莫要拦阻。不然,翻了面皮,俩家上须不好看!” 他耀武扬威一番,对着外面摆摆手,袁胜、多桑带着数十个人轰然围上,颜良文丑二人和拔都却仍隐在暗处不动。 任岐面色微微一变,甄逸自前时举族迁来西蜀,名声早被蜀中之人尽传。以上蔡令的官身,进而行商天下,甄家一族实是具有莫大的潜伏势力。 对于这么一个家族,任岐别说正在图谋大事儿,便是往日,也是巴不得能多亲近些,哪肯去稍有得罪。要知道,川蜀地处边隅,许多物资都要赖于商家交流才能获得,而甄家这样的大商,尤其重要。不但牵扯民用,许多军事物资,也是多有依赖的。 如今,忽然听闻刘璋亮出甄家身份,登时目中一亮。自己这里正愁着物资不足,却是瞌睡着,便有送上枕头的,若能拉拢住这个甄家的主事,数日来头疼之事,必将迎刃而解。 想到这儿,面上顿时堆出无数笑来。 第220章:约筵 “哈哈,原来竟是上蔡令甄先生家的,失敬失敬了。某乃犍为太守任岐,不知公如何称呼?”任岐摆摆手,令众人退下,抱拳见礼,面上一片春风,丝毫看不出刚刚正要对人下手的模样。 刘璋一手一个拉着张松和法正,面色稍缓,点头道:“在下乃家主内侄,单名一个璋字,草字少玉。方才任使君说我家小弟惹了事儿,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 任岐面色一僵,仰天打个哈哈,摆手道:“小事小事而已,既是少玉公之弟,便算些许误会,也自当抛开就是。” 旁边任重眼见形势变幻,面上恼怒,上前待要说话,任岐却忽然冷冷扫了他一眼,任重心中打了个突儿,下意识的停在了当地。 张松眼珠子骨溜溜一转,忽然叫道:“大哥,我看好他们的刀,他却想要白白抢了,便是这么码子事儿,你却来说我的不是。” 刘璋暗暗好笑,斜眼看看他,眼中全是笑意,面上却是一寒,作色道:“什么好刀非要从这儿来买,咱们此番交易便有上好刀具数千件,随你去挑个玩玩就是,总要胡闹,来外面买的什么刀。” 任岐听的砰然心动,也不搭话,只由着张松耍赖说话,想要多摸摸这个“甄璋”的底细。 张松急道:“真是好刀,大哥,是苗刀呢。” “哦?竟是苗刀?”刘璋假作一怔,这才转头看看任重,又再看向任岐,面上有为难之色。 任岐哈哈一笑,摆手道:“少玉公毋须介怀,两家小儿顽闹,既是这位小哥儿看上了,相让于他就是,倒不至坏了咱们交情。” 刘璋面上现出笑意,点点头,心中却是暗暗惊凛。这任岐只一味退让示好,看来所谋者大啊。自己这里算计人家,但此人城府深沉,可要提高警惕才是,莫要没算计到人家,反倒给人算计了,那可是丢了大人了。 心中念头转动,转头看向那几个苗人,温和的道:“不知各位卖的刀在哪里,可容在下一观?”既然要演戏,自然要做全套,到了这一步,刘璋也只得顺着问了下来。 几个苗人相互望望,还是刚刚偷偷劝张松逃跑那个青年上前一步,一手抚胸,微微躬身见礼道:“小人苗家金虎,此刀乃是为我兄弟所卖。若不是家中有事儿,急需银钱,这刀是断不会拿出来卖的。你如要买,却不能短了咱们的银钱。”说着,面上警惕的看着刘璋,却不肯就此再把刀拿出来。 张松撇嘴不乐,嘟囔道:“那刀方才还是我帮你抢了回来,我大哥要看,你却来讲什么条件,刚才若不给你又如何了?” 他人小声儿却不小,那叫金虎的苗家青年面上一红,大觉羞愧。微一迟疑,自背后取了那刀奉上,慨然道:“小兄弟说的是,是金虎的不是了。” 刘璋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抽出鞘来,但见那刀如一泓秋水般,苍然轻响声中,颤出幽幽光芒,刀身上隐有波状水纹,端的是一把上好的利刃。 “果然好刀,不知这刀你要多少银钱肯卖?”刘璋自是其中大家,只一眼便看出这刀不凡,心下也存了几分喜爱。 金虎面上迟疑一下,搔了搔头,回头看看几个伴当,嗫嚅着道:“我那兄弟家里出事,急需用钱,嗯,这刀,这刀想要五百钱。” 刘璋手腕微微一振,那刀漾起一阵轻啸,蓝光闪烁之际,点点头笑道:“不贵,倒是贱卖了。” 当下还刀入鞘,将刀递给张松,自从怀中取出钱串,数了五串递过去,笑道:“此番我们倒是占了便宜,也算接个善缘。日后若有缘,自当有所回报就是。” 金虎不料刘璋如此利索,茫然接过五百钱,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边任岐上前抱拳笑道:“恭喜少玉公得此好刀,相请不如偶遇,今日得见,可否赏脸,便有某做个东道,往鄙府小坐,容任某进些心意如何?” 刘璋似是心情大好,微一犹豫,随即点头应了。任岐大喜,当即令人前面回去准备,这里伸手肃客。 刘璋点点头,举步而行,目光却似不经意般在人群中扫过,与拔都使个眼色,拔都面无表情,转身而去,刘璋这才转头,一手一个拉着张松与法正,跟任岐往府衙而去。 街上众人眼见熄了纷争,也各自散去。这边金虎等人如梦初醒,掂了掂手中钱串,面上欢喜不已,招呼着众苗人一起,便要离开。 拔都目光在四下看看,见拐角处几个张望的人,忽然消失不见,这才嘴角微微勾起,迈步上前,拦住金虎。 犍为太守府的偏厅上,任岐请刘璋与张松、法正坐了,让人摆上酒席,举杯相邀。 刘璋坦然而坐,端杯相和。任岐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几个问题,却都是关于甄家之事,刘璋肚中暗暗好笑,知他并不全信自己身份,这是在探查自己底子呢。 当下有问必答,时不时的还带出几分世家子的傲气,任岐看在眼中,渐渐信了个八九分。 待到气氛渐渐热烈,面酣耳热之际,任岐忽然探头问道:“方才听闻少玉公说及此次与西番有生意往来,似是牵扯到些刀具铁器,不知究竟详情如何,可方便相告否?” 刘璋目光一凝,猛然抬头,停住杯子,看了看他,决然摇头道:“不方便。” 任岐一愣,想不到他竟然毫不掩饰的就拒绝了。只是转念一想,却又释然,这些个世家少年,又能独立操作一宗生意,想来定是在家中获得了一定的地位。有此态度,正是常理。一念及此,心中更是实落了几分。 当下微微一笑,摆手道:“少玉公莫要着恼,我问及这生意上事儿,也非是有别样心思。只是,我大汉律法明有规定,这铁器、盐茶等物,往边地异族互易,都是有定数的。任岐身为汉臣,职责所在,不得不多问两句,其中牵碍,呵呵,还要少玉公多多体谅啊。” 刘璋目光一闪,嘴角微微勾起,不屑道:“使君哪里话来,我甄家行商,从不违法。与西番此次的交易,也在限制之内,前时州牧刘使君也曾过问,哼哼,家叔也不曾透露。其实此中道道,你我哪个不知,还不是想要扒上一层皮?嘿,别人怕的他刘焉,我甄家生意遍及中原,朝中亦有扶持,真个要碰碰,也不见得就能吃得下我甄家。况且,你们刘使君打从来了蜀中,半分税赋也未向天子交纳,嘿,朝中大佬对此已然多有议论,任使君,这其中进退,还当好好把握才是。有些水,不趟进去为好,你说呢?” 刘璋目中光芒闪动,话里言外之间,狂傲之气显露,将一个世家子弟的跋扈模样,演绎的到位至极。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只顾埋头苦吃的张松和法正看的暗暗心折,只觉此番跟了出来,所见所为,实为平生之乐,惊险刺激处,竟不下于战场对决。 任岐听了刘璋一番话,面上静默,心中却是狂喜不已。这小子狂傲嚣张,但透露出的信息却是让任岐极为振奋。 甄家对于那位刘州牧貌似很不感冒,甚至很有些抵触。是了是了,那甄家本在成都,以其身家,当属数一数二的大户了。按照刘焉前时执行的政略,安能不受牵连?想必因而存下了龌龊,这才有了这小子的满心怨怼。 若是能………,嗯嗯,这事儿还当谨慎,不若回头与贾龙兄弟商议一番,若能扯的甄家结盟,休说眼前事儿可得大助,便事成后,也必将成为自己一大助力。 任岐想的明白,哈哈一笑,点头道:“承少玉公良言,任岐有数了。但不知公能在这犍为停留几日?我这儿还有几个朋友,一向仰慕上蔡令甄公的风范,但苦无机缘相见。今日难得少玉公莅临这边鄙小县,倘若肯于折节下交,令彼等拜会一番,想来必然感恩戴德。日后公商行于蜀南之地,也能多些个路子,却不知少玉公肯否?” 刘璋闻言,微微蹙眉,面现为难之色,迟疑着道:“诸公厚爱,璋自是感怀。只是具体在这儿停留几天,却要看对方那边什么时候来接洽了。对此,璋也难定的下啊。” 对于任岐的心思,刘璋自是摸的明白。这人心思大着呢,只怕介绍给自己认识的,多半就是此次要与其共谋起事之人。而什么仰慕甄逸云云,若换成仰慕自己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大宗铁器,则更为靠谱些。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以此为饵,将这些牛鬼蛇神全数钓出来,然后一网打尽,将兵祸掐灭在萌芽中,折冲樽俎,岂不是上上之策?若要达成这一目的,那么,这事儿的节奏便要控制在自己手中,让他们跟着自己的步子而动才行。 有了这番打算,刘璋才有了如此说辞,为的就是让任岐先召集这批牛鬼蛇神,看看究竟有哪些人,然后再来定时机下手为上。 任岐听刘璋定不下时间,果然面上显出焦灼神色,想了想,这才道:“若如此,那便及早不及晚,暂定明日晚间,便由我来召集,在城里最大的集贤居摆下一席,大家共谋一欢如何?倘若真是运气不巧,偏偏明日对方来了接洽,那,哈哈,便再做计较就是。少玉公可肯应否?” 刘璋面上做出感动之色,拱手道:“也罢,就依使君就是。明晚,璋必准时赴约就是。” 任岐大喜,目中有异彩一闪而过。 第221章:危机暗伏 月色有些稀薄,浅浅的挂在尚有些残红的长空。 刘璋谢绝了任岐邀请他住在府衙的好意,天知道这个满心造自家老爹反的家伙,会不会半夜爬起来,一声令下,点把火把自己烧了?刘璋别说清醒着呢,就算喝醉了,也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所以,看着他醉眼迷蒙,在张松和法正将他一路搀扶着出来,袁胜和多桑急忙上前接手后,站在后面一路目送着他们一队人离开的任岐,面上笑容渐渐敛去,两眼渐渐眯了起来。 “爹爹,你……”看着那牙痒痒的嚣张小子终于走了,房门后探出任重大少爷的脑袋,恨恨的盯了一眼远去的背影,对他爹叫道。 任岐转头瞪了他一眼,低喝道:“嚷嚷什么,进去说话。”说罢,心中微微一叹,迈步往后房走去。 任重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又在愤恨的看了一眼早已看不到什么的远处,这才急急跟上几步,追在老爹身后,进了一间小小的书房。 “爹,你就那么相信他?我看这小子只怕不是好鸟。”任重不满的坐在下首,给刘璋上着眼药。 “哦,怎么说?说来听听。”任岐沉稳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小口,淡淡的问道。 “呃,这不明摆着嘛。他不过就一个商贾的侄子,再怎么有势力,也不至于用了那么多护卫吧。而且,我看其中,很多都不是汉人。甄家一直行商在中原,虽说跟边地也有来往,但就能驭使外族蛮子给他们卖命?那些蛮子一个个的都骄傲的跟什么似的,这里面要是没猫腻,打死我也不信。”任重挖空着心思,组织着言词说道。 任岐定定的看着他,面无表情,什么话也不说。任重被自家老子看的心里发毛,话声越来越小,终是嗫嚅着停了下来。 半响,任岐终是摇摇头,叹息一声,对他摆摆手,淡然道:“你这辈子都不要入仕,也不要从商。如果命好,等我给你准备下足够的家财,便做个富家翁,混吃等死就是了。否则,只怕早晚有一天,任家必葬于你的手中。下去吧!” 任重愣愣的听着,慢慢的涨得满面通红,眼见老父面色不对,不敢多言,只得悻悻起身施礼退下,转身出门。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任岐微微闭上眼,叹息一声,旋即,睁眼道:“你有什么看法。” 他这话说的极是突兀,但话音儿落后,身后屏风处也传来一声叹息,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淡然道:“主上所见极是。少主心智平凡,绝非能持家之人。若肯平淡而过,才是最安稳之计。” 任岐无声的点点头,闭眼想了想,又道:“对于那甄璋,其人如何?” 屏风后一阵沉默,半响,那沙哑之声又起道:“不好说,不过,疑点有三………” 小屋内,一灯如豆,映的屋中人影摇曳不定,拖曳出长长的暗影。明明灭灭之间,似将一切都晃成朦胧。 离着城主府三条街外的马车内,张松与法正相对而坐,托着腮瞪视着斜倚在车壁上的刘璋,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不时的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促狭。 “好吧,我承认,你们赢了。怎么看出来的?我自问没什么破绽啊。”身子一挺,原本醉眼曳斜的刘璋忽然坐正了身子,两眼间神光重聚,大感兴趣的看了俩小子一眼,摸了摸鼻子问道。 “嘢!” 俩半大小子满面兴奋,相互击了一掌,似是获得极大的胜利一般。 张松撇撇嘴抢着说道:“嘁,这有什么难猜。要知再是酒醉之人,也不可能打从上了车就一动不动。越是醉的厉害,随着车子颠簸,必然想要呕吐难受,就算不吐,至少也该适当的辗转反侧才是,哪有如你这般上来就一直不动的?你当是挺尸吗?还是觉得自己化装一根木头会比较好看?” 刘璋眨了眨眼,这一刻,他忽然有种很想在这小子脸上踩上几脚的冲动。怪不得历史上,这厮跑到曹白脸那儿,把人家气的半昏,最终被乱棒打了出来。这丫这张嘴,真够恶毒的。 转头不去看他,直接无视,目光看向法正。 法正竖起指头,淡淡的道:“满嘴酒气,步履踉跄,但呼吸却极平稳,此其一;被扶着上车,在脚跟着上来之际,泥醉之人居然还会顺手提了下袍襟,此其二;坐于车上,浑身都是醉态,唯有两耳却筋肉紧绷,不时耸动,此为倾听之态,此其三……” “打住打住!”刘璋满面悻悻,瞪眼看着眼前两个小狐狸,半响忽的微微一笑,点头道:“很好,你们很好,没让我失望。也不枉我一番心思了。” 法正、张松这次却都没笑,对望一眼,默然中,眼中都有感动之色掠过。 他们一个年纪幼小,一个相貌丑陋,从没人看重过他们。但是唯有眼前这人,却真切的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很棒。没人知道,这种认同,才是他们这个年纪最最渴望的。 “下一步怎么办?”良久,法正轻声问道。 “等”刘璋微微闭上眼睛,开口吐出一个字,想了想又道:“明晚先看看都是些什么人,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不了解情况前,或者没掌握胜机前,宁可不出手。但要出手,则必一击而中。” 法正、张松细细听着,各自若有所思起来。车厢里一时间静寂无声,三张面孔都沉入黑暗之中。 车子在客栈前停下,刘璋再次恢复成半清醒状态,由着多桑和袁胜将他扶了出来,一路进店,回了房中。 房中灯火点了起来,有着昏黄的光晕。袁胜和多桑对望一眼,一前一后出来,各自往两个方向守住。 拔都从灯影后面转出来,躬身道:“后面有个尾巴,已经回去了。苗家那边也都说了,只是他们还在将信将疑,看来要想达成一致,必得有些结果才成。” 刘璋稳坐榻上,对于拔都在此并未有任何意外,听他说完,只是点点头,想了想,道:“明晚多注意府衙四周,看看他们有多少暗牌。不必惊动,怕只怕他们不肯一次都露出来,要有些耐心。” “是”拔都应着,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刘璋似有所感,霍然睁开眼睛,笑道:“什么时候学会含蓄了,有话就说。” 拔都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略略有些尴尬,只是转瞬又郑重起来,沉声道:“主公,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是不是跟老爷子那边联系下?总会多些把握。” 刘璋想了想,微微摇头,道:“只怕来不及了。要想送消息回去,最快也要明早才能出去,但明晚我就要跟他们会面,除非他们明天一早就准备,不然得了消息也是白着急。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让颜良文丑二人带一百人,先埋伏在军营那边,一旦这边有问题,先控制军营。至于咱们这儿,料来能阻挡住你我的,这天下只怕不多。只要到时候,分派人手护住张松和法正二人就好了。” 拔都点点头,刘璋想了想,再没什么纰漏,朝他微微颔首,拔都悄没声息的溜出房去,消失于另一间房中。 第二天,刘璋仍是带着张松、法正二人在城中闲逛,只是面上似是时不时的露出些着急的神色,好像在等什么人不到。到了午时,在酒肆中用过午饭,面上已是有些不耐和阴沉。 下午再没出来,好似是发了脾气,在客栈里猫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府衙那边来人,恭请甄家少爷赴宴。刘璋才恢复满面傲气,踱着步走了出来。身边仍是两个童子,一般护卫散在四周,架子很大。 马车一路而行,沿着粼粼水色而行,于市集的最北端的一处四层高楼前停住。 楼前任岐笑眯眯的站着,见马车停了,带着两个人便几步迎了上来,亲自撩开车帘,对下来的刘璋笑道:“少玉公可算来了,看来我们却是好运,你那边接洽的倒是给了咱们个好机会,哈哈。” 刘璋苦笑摇头,道:“对你们说是好消息,对我来说,却实在不怎么样。越往后天气越冷,真等进了西番,岂不要冻死人了?” 众人大笑,任岐与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给他介绍,左边一人神情干练,年约四十上下,正是当日一起协助刘焉入蜀的大豪,秦川贾龙。如今,官至绵竹从事。另一人个头矮小,满面笑容,给人极亲近的感觉,叫沈弥。倒不在官场,只是任岐的朋友。 刘璋将身边二小介绍了名字,却并未多言其他。俩小狐狸机灵,任岐等人也未放在心上。几人说笑着,并肩上了酒楼最高一层。 任岐定的房间在最北头,三面开窗,放眼之处,外面就是静静流淌的岷江水,北面却是穿城而过的马边河,而东面却是一个极大的围湖,乃是引外水而入注成。 此刻,华灯初上,三面水波粼粼,映着桫椤树影和星星点点的灯火,犹如身处天上星河一般,端的一番妙境。 房间很大,靠近进门处却有两张极大的屏风延开,上面描绘着山川翠岭,岭间云雾迷蒙,合着周边的景致,更多出几分清雅。 刘璋却在一入房中,便心生感应,一股警兆升起。脚下微微一顿,目光在两边屏风上眯了眯,眼角余光处,却见任岐虽仍是满面含笑,但眼中却悄然滑过一道凶戾。 刘璋哈哈一笑,脚下不停,大步走到最里面,当中而坐,让两小紧靠着自己,这才抬头看向任岐,微笑道:“使君虽是地主,但今日却是各位朋友来见我,不介意我喧宾夺主一次,做个主位吧。” 任岐面上笑容有些牵强,和贾龙、沈弥对望一眼,上前对面坐了,淡然道:“少玉公一定要坐,也由的你坐,咱们几个都是随意之人,只不过还有一人,却是个性子急的,他若来了,倒不知肯是不肯。” 刘璋双眉一轩,哦了一声笑道:“倒不知是哪位名士?” 任岐深深看他一眼,轻轻击掌,门后灯光一暗,屏风处已是闪出一人,大踏步走了过来。随着他前迈的步子,似乎带着一股特殊韵律,让人有种错觉,便好像这人每一步都在跳跃,带着无穷的爆发力,随时都会扑上来一般。 “某,蜀郡甘宁是也!” 第222章:暴露 “某,蜀郡甘宁是也!”宏亮的语声,带着一股豪壮的气势,声入耳中,刘璋心中猛的一跳。 来了,终是来了。 刘璋面上笑容不变,抬头看向甘宁,这个他此次过来,一心想要挖掘的大将。 对于甘宁,他早从史书上知道,其人现在应该为蜀郡丞。也正是应为跟着犍为太守一起作乱之事,事败后,才流落荆州。而后,又因何黄祖不睦,最终得后来的东吴苏飞引荐,而投入孙家,终是成就一番威名。 这员大将,不但陆上作战勇猛,曾有百骑劫曹营的壮举,而且,还是一员难得的水军大将。刘璋心中早有兴建海军的野心,对于甘宁,自是极其上心,这才趁着此次之事,亲自来处理。 只是,看眼前这情势,似乎是自己不知什么地方被对方看破,今天这局面,已然等若是鸿门宴了。 而有了甘宁对阵,如果任岐铁了心的话,直接调动叛军过来,自己要和甘宁放对,又要保护张松、法正二小,这接下来的局势,还真有些让人头疼了。 刘璋心中暗叹,自己此番当真是大意了。明明知道有甘宁这么个大将掺和在里面,偏偏却因为惯性思维,对他未曾特意的提防,以至于今日如此被动。 眼下拔都等人都在外面,若真动起手来,胜负之数殊难预料。不过,只要自己能想法下了楼,届时,有颜良文丑两人任何一人相助,便可解去危机,从而将任岐等人尽数拿下。 但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了呢?刘璋面上不动声色,脑中却是如风车般转个不停。 “甘兄弟真豪壮之士啊,既然来了,便请入席就是。只不过,我一介商贾,竟能让甘兄弟这般人物也来相见,委实有些出乎意料啊。” 刘璋借机站起,不动声色的微微靠近窗子,抱拳笑着说道。眼角余光左右一扫,却见张松、法正也假作慌乱的样子,趁机爬起,靠近自己,甚至伸手牵着自己衣襟。刘璋心中暗赞两小机灵。 甘宁浓眉一轩,手扶上腰间佩刀,长笑道:“某闻少玉公携大批铁器而来,又是与西番交易,身有职责,岂能不来?只是不知少玉公的货物在哪里停驻,宁需得验上一验才合规矩,倒要请少玉公休要见怪。” 刘璋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明白,原来问题竟出现在这个环节。那日他虚言大宗铁器,任岐那家伙面上做出贪婪之色,不料却背地里从这里查察。 那铁器之物沉重,若真与西番交易,必然不在少数。这犍为一地并不大,就算挨家去找,也不过半日功夫就能知道了。任岐身为地头蛇,这种情报来的更是极为便当,想必遍寻不着,这才抓住了漏洞。 想到这儿,正要开口寻个理由,一旁的贾龙忽然阴阴一笑,目注着他道:“贾某家中也有些个生意,一向往来于成都附近各地,不巧正与甄逸先生有些交情,却从未听闻少玉公之名,但不知甄公何时有少玉公这么位少年英雄的侄儿?下次相见,定要罚上甄公几杯才是。” 贾龙这番话一出,刘璋已然彻底死心。自己一招疏漏,竟至全盘皆输。对方不但发现自己并没有相应的货物,甚至连身份都已经查过了。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但想必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将自己纳入必杀的名单里了。 想到这里,两手暗暗握了握张松、法正,猛然抬头哈哈大笑几声,就要先起发难。便在此时,忽听外面一声熟悉的声音喝道:“去看看,这笑声可不是那畜生的?让他滚出来见我!” 刘璋笑声戛然而止,面上忽现古怪之色。房中众人也是一呆,房门便在此时被人推开,一个下人打扮的汉子探头进来看了看,目光落在刘璋身上,不由欢呼一声,叫道:“侄少爷,你果然在这儿,咱们老爷来了,你快出来见过吧。” 刘璋目中划过异彩,啊了一声,面上微有慌乱之色,点点头,连忙绕过桌子,往门外走去。 房中任岐、贾龙、沈弥和甘宁相互对望一眼,都随着一起出了房门。到得厅中,却见临窗一张案几那儿,坐着两个人。贾龙目光一扫之下,面上一呆,脱口道:“甄逸!” 他这一声低呼,任岐、沈弥和甘宁都是身子一震,却见刘璋已是几步上前,躬身施礼。 甄逸面上一片阴沉,也不起身,转头先是对贾龙点点头笑笑,随即面色一沉,对着刘璋怒道:“让你在外面磨砺了这么久,这次本是给你些考验,将这么大笔生意交予你打理,你看看,你却办成了些什么?哼,如今西番客人在哪儿?咱家货物又在哪儿?若不是我早有后手,便由着你做,只怕此次真个要鸡飞蛋打了!简直胡闹!你且一边坐着,稍后在发落你,哼!” 刘璋躬身连连称是,面上一片羞愧之色,只是目光在甄逸面上一转,却见甄逸趁着半转身子之际,眼中划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不由的大感惭惭。 目光再往甄逸对面那老者看了看,那人却眼皮也不撩一下,只顾饮酒吃菜。刘璋觉得牙帮子有些发痒,却又无奈,举步走到那人身边坐下,用仅能两个人的声音低低道:“先生好手段,却怎么算到我这儿出了岔儿的?” “狮虎虽猛,但搏兔也当全力。临时起意,计略不周,若不出差才叫有鬼。我既然身为甄先生特聘谋事,自当尽力点出,得罪之处,还望侄少休怪。”老者淡淡而言,倒也不刻意压低声音。 只是这番话中之意,众人都是各有理解。刘璋面色微赤,拱手低头道:“受教了。” 这边两人低语,那边甄逸已经于任岐等人见过礼。贾龙拱手笑道:“昔日与上蔡令成都一见,也未来得及相敬几杯,今日巧遇,可定要好好痛饮一番才是。” 甄逸微笑还礼,抱拳道:“贾公客气了,不过这次也确实算是巧遇,唉,若不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只怕我此时还在川东那边呢。”说罢,又是长长一叹。 贾龙与任岐等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疑惑,当下假笑道:“甄公此话怎讲?那位少玉公……” 甄逸摆摆手,面现薄怒之色,叹息道:“他本是我一族中堂兄之子,向来有些才学。此次与西番铁器生意,我见他这些年做事还算上进,便将这事儿交付与他。哪知这畜生,唉,先是自己贪玩,只带了两个后生并一干护卫先走,那货物全扔给下人在后慢行,也不怕被贼人惦记上有个闪失。这且不说,明明与西番相约,是在犍为西的青龙场验货,他却自大的非要人家来此交涉,险险就黄了这一单生意。若非我及时得知,早早派人绕路过去解决了,这次定然损失不小。唉,真真气死我了。”说罢,又是连连叹息。 贾龙等人面面相觑,相对有些傻眼。他们打从任岐跟刘璋见面后,便着手查实几个疑点,结果一查,果然刘璋所言,全是子虚乌有。更兼贾龙曾与甄逸见过,当时并未提过甄家族中,还有这么个侄儿,两下里一凑,几人便感觉刘璋来意诡秘,当即定下杀招,欲要先下手为强。 今日那房中,已然早早伏下五十好手,正准备一击而定之时,哪知甄逸竟然突至,这一番解说,竟然天衣无缝。所得不过只是那所谓的侄少爷,果然是个志大才疏的纨绔之徒罢了,倒是险险真的错杀了。 想及甄家的势力,又见甄逸亲自跑来解决,对这侄儿不可谓不上心了,若真个杀了刘璋,这梁子结的可大了去了,心下都是暗道侥幸。 既然明白了其中关窍,任岐已打出暗语,令埋伏的兵士从暗道退了。邀着众人往先前订好的大间里去坐。言语之中,自是将与刘璋相识经过说了,只不过,此番说话,更是突出两下如何友好,如何有心结纳之意。 对于刘璋,也多是裕美赞益之词,甄逸一边谦逊,一边对着刘璋面色也算稍缓,言语之中,虽多教训,但众人听得明白,个中谆谆之意,却是极厚。 任岐、贾龙等人相互对望,暗暗点头,心中自然起了另外的念头。刘璋目光微动,将众人神色尽数收在眼底,微一盘算,已是有了定计。 当下,借着敬酒认错之际,便刻意将这几日任岐如何如何倾心相待,如何如何对自己友好之处,加意说了。 任岐听的心花怒放,他正想法子要与甄逸搭上,转着念头想要改日试探一番刘璋对今日安排有无察觉,若是没有,便要在他身上下下功夫。不料,刘璋竟然先自出头,话里言外,全是一番感念。 任岐大喜之余,心中对刘璋评价也终是定在无能愚昧之辈上,一边假意谦逊,一边刻意结好。两下里气氛溶溶,一时极为亲近。 席间,刘璋提了一嘴任岐对铁器生意的兴趣,甄逸微一沉吟,眼见刘璋目光闪烁,心中明了。当下应诺,让刘璋在这儿多呆两日,他自回去让人走上一车货过来,权当这些日子任岐对自家侄儿照顾之礼。任岐喜不自胜,两下尽欢而散。 第223章:夜谋天下局 正所谓细节决定成败,刘璋当日一个破绽被人抓住,险险没全盘尽输,将自己都搭了进去。 当晚两边散席后,众人都往刘璋所住客栈聚齐,屏退闲杂人等,刘璋躬身作揖道:“此番多亏先生与文和救场,否则只怕可真是麻烦不断了。却不知二位如何知晓这个消息的?” 甄逸还礼微笑道:“不敢当明公之谢,这本是逸份内之事。倒是方才为了应付任岐那帮人,对公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恕罪则个。” 刘璋自是摆手,目光却望定老神在在的贾诩。 贾诩面色木然,拱手道:“诩也非神仙,此番过来,乃是有大事禀告。走至半路,正碰上拔都派人回报,一问之下才知其中纠缠,主公身在局中,看不清局势,致有此失。诩身为属下,岂有不拾遗补阙之理?这才紧急联系甄公,终是赶到,解了此中危机。然,此次之事,若主公不心存轻视,以主公之智,焉能有此疏漏?主公身系天下兴衰,还望日后行事,务要深思熟虑,再莫轻忽而动才是。” 刘璋大惭,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受教。贾诩面上虽无表情,眼底却有欣慰闪过。 待到重新落座,刘璋想起贾诩方才说起大事,心中一沉,连忙问起。 贾诩眉头微蹙,这才说出一番话来。刘璋听了,起身站立窗前,久久未发一语。 原来,当日雒阳斩了董卓,王允虽听了刘璋所劝,在李傕郭汜投降之事上保持了缄默,原本历史上的长安之乱倒是避过了。 但是,正因如此,孙坚强势而入雒阳之事,终还是引起了旁人的妒忌。这个嫉妒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造反大元帅,号称盟主的袁绍袁本初。 打从当日众诸侯联合讨伐董卓,结果彻底变成一出闹剧后,各方势力便开始了正式的相互倾轧。 在得知自家兄弟袁术麾下的孙坚竟然大败董卓,攻入了雒阳,袁绍唯恐兄弟势大,一边自己吞并了冀州后,加紧了与公孙瓒的争斗,另一边,则以盟主兼大将军的名头,假诏令九江太守周昂,进击阳城,夺取豫州,并公然上表封为豫州刺史。 孙坚闻听大惊,只得紧急撤兵,赶回迎战。但在其赶回之前,袁术已经与公孙瓒勾连,公孙瓒派遣其弟公孙越与袁术合兵,共同攻打豫州,结果,公孙越被周昂射死,两家联兵大败。 孙坚赶回,已然回天无力,只得跟着袁术而回。然而,因为孙坚的撤走,雒阳之地再没了强有力的忠于汉室的势力坐镇,李傕郭汜二人又与吕布等功臣不睦,最终演变成两人联手,要求迁都长安。 究其其中理由,竟是当日贾诩为算计董卓传出的畿语。朝中众臣不肯,两人恼将起来,不闻不问的便仗着兵多反了。 王允终是忍不住,挺身而出,大骂二贼,道是若不是当初皇叔刘璋一再说情,定不容其降云云。吕布也在旁傲然叱喝,说是不看在刘璋面上,早已准备拿下他们这些当日的反贼。 这下子,众西凉军终于明白,原来朝中之人,根本早存了相谋自己的心思。若真还傻乎乎的呆在这儿,不定哪日人家腾出手来,自家脖子上的瓢儿可就不太安稳了。 思来想去,貌似天下只有皇叔刘璋肯为自家说话,如今皇叔却不知所踪,如今之计,不如依仗现在手中有兵,劫了皇帝,往汉中去寻当日同济张济,待到寻到皇叔刘璋,再做打算才是。 一念至此,终是引发大乱。二贼夜袭皇城,逼杀王允、吕布。结果王允还是臭脾气发作,终于仍如历史记载一般,死于阵前。而吕布也只得仓惶逃出京都,往边地而去,不知所踪。两都之地,战乱又起,虽未如历史上那般凄惨,却也被祸害的够呛。 多亏皇甫嵩在长安坐镇,又紧急向西凉高顺、张辽求援,两人早得刘璋嘱咐,一旦关中大乱,务要注意外族动向,不可使异族趁机而入。 当下,借着皇甫嵩之召,兵进长安,一战先斩董卓原手下大将徐荣,扼住三辅咽喉,将混乱控制在关中、河内之地。 李傕、郭汜被逼在中间却因此发生了分歧。李傕要东进,索性占了河内,图谋并州之地。 郭汜却认为还当按照原计划,往西去投张济才是。结果两下越说越僵,终是翻脸,各自挟持了一些大臣,李傕却挟持了献帝,两下里对峙不让,每日里杀伐不断,搞得关中一片大乱。 与此同时,关外匈奴部,果然蠢蠢欲动,但因高顺、张辽早有准备。不待其动,便派出附庸军,径直出边塞,直插匈奴王庭,连战连捷,杀的匈奴心胆皆裂,直直退出漠南之地,从此不复兴盛。中原北地始安。 此中各路消息,待到送至贾诩手上,已是大乱早成。贾诩得报,算计到其中变数,当即起身,匆匆赶往犍为,欲要和刘璋好好商议一番,这才有了半路遇上信使,急回头安排了今晚一幕之事。 刘璋听着贾诩报来的信息,心头浪潮翻涌,自己已然努力去改变一些东西了,却也终不过是改变了局部。整个大局,却仍是按照历史轨迹,势不可挡的运行开来。 不过,好在便只那些局部改变,已然挽救无数生灵,保全了华夏百姓元气。也让自己所布下的制霸之局,略略有了些收获,可算意外之喜了。 长长吁出口气,刘璋转头望向贾诩,平静的问道:“以文和之见,我等当前该当如何?” 贾诩眸子一凝,抬头看向他,半响不语。以他对刘璋的了解,现在该怎么做,刘璋绝对应该心知肚明才是。但如此反问自己,显然先前自己所想有误。 对于刘璋,别看这次犍为之事出了些小插曲,但其人大局方面的智慧,和敏锐把握,贾诩自衬也不敢轻视。刘璋现在一副听听你的见解的态度,反而让贾诩不由的踌躇起来。 想了想,贾诩还是咬咬牙,将自己原先设想说了出来。抬头道:“当此之时,天下纷乱,掌大义而行令天下,王道也。主公身为汉室宗亲,出面收服乱军,扶保汉帝,然后传檄天下,或令其斗,或令其分,待其疲弱,挥军而出,天下可定。此,万世难逢之机,主公岂有意乎?” 贾诩这番话一出,旁边甄逸听的两眼放光,不由的眉飞色舞起来,两眼间满是热切的看向刘璋。 刘璋面色平淡,看着贾诩,半响微微一笑,淡然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贾诩一愣,随即缓缓点头。 刘璋不置可否,转身立于窗前,望着苍然的夜空不语。良久,忽然道:“若此,天子有令我尊是不尊?若尊,则何来挟天子之利?若不尊,我以皇叔之身份,岂不成为又一个何进、董卓之流?真到那时,皇亲变国贼,大义之名已失,反成他人诟病之因,利耶?不利耶?” 他并不转身,淡淡而言,甄逸闻言,目光渐渐黯淡下来。贾诩嘴角动了动,微微蹙眉,却终归是没说什么。 在贾诩认为,天下事但可做的,却不能说的。只要掌握住势,便可应势而动。最终功过善恶,皆有胜利者书写,其间是非,何必多虑?是以,对于刘璋所言,颇有些不以为然。 刘璋听身后两人不作声,嘴角微微勾起,对于后面的变局,早在他意料之中,也早有应对之法。不过,这其中谋划,却也不必事事都让下面人知道。有时候,君王之道,便是让下面人摸不透心思,才是最高境界。 “这天子,天下人皆可挟得,唯我挟不得。此事不必再议,我自有计较。” 缓缓回过身来,刘璋扫了两人一眼,张口淡淡的说道。顿了顿,又道:“传令本部所辖,俱各守好边界,战略转为防守发展,屯粮演兵,以待天时。至于外面之乱,但若没有外兵以临,全不理会就是。” 贾诩两眼微眯,若有所思,和甄逸对望一眼,默默点头。刘璋摆摆手,忽然又道:“孙文台此刻在什么地方?我令云长潜伏在侧,如今可有消息?” 贾诩眼中闪过迷茫,他虽智谋高绝,但终归囿于局势,并无刘璋这种先知先觉的妖孽,对于刘璋特别派关羽关注孙坚一人,隐隐竟有扶持暗报之举,委实想不透其中缘由。 此刻听刘璋问起,微一沉思,才回答道:“据闻现在仍在袁术麾下。前些时候,袁术曾偷袭兖州,结果败于曹操手下,此刻正盘踞寿春,自请扬州牧一职。” “曹操……” 刘璋听到这个名字,眼眸微微一缩,看了贾诩一眼。贾诩心头一跳,觉得刘璋这一眼的眼光有些怪异,不由奇怪的看了看他。 想了想,却微微皱眉,道:“天下诸侯,曹操此人,主公当多多关注。其人如今羽翼已丰,麾下文臣猛士皆世之才俊,其人更是胸怀大志,多谋善断,他日必为大敌!主公既然志在天下,当早做筹谋才是。” 刘璋微微点头,回身在案几前坐下,取灯钳挑了挑灯芯,待到那晕黄明亮起来,放下灯钳,一手在桌面轻扣起来。 “拔都!” 半响,刘璋忽然沉声低喝道。 门外轻应一声,拔都闪身而进。刘璋目中闪过精光,低声道:“传令师兄那儿,令火部盯住一人,此人复姓司马,单字一个懿,乃司马世家中人,若有一日发现曹操与其接触,火速报我知晓。” 拔都躬身应是。刘璋想了想又道:“刘备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拔都面现愧色,摇头道:“此人奸狡至极,只知道当日绕往北地而去,再无所查。不过我已传下赤字令,所属三部之下,但有所获,必然第一时间可知。” 刘璋眉头紧蹙,手指敲击桌面愈急。半响,忽的一停,又道:“你速速派人告知云长,令其传话给孙文台,若袁术有令其攻打刘表的命令,切不可接!如果实在推脱不过,小胜即可,万万不可追击!切记切记!哦,对了,令云长移军岘山附近,小心掩藏行踪。” 拔都面无表情,只是再次躬身应是,刘璋微微闭目,想了想,这才挥挥手,拔都躬身行礼,转身悄没声息的去了。 第224章:盟誓 中原大地偏处大西南边陲的犍为小郡的一座客栈内,没人知道这一晚几个人谈论的话题,会引发什么结果。也没人猜到,那几个简单的指令背后,隐藏着什么样惊天动地的纠葛。 对于刘璋看似完全没有联系的几个指令,甚至贾诩也是全然摸不着头脑。 孙坚、曹操他自然知道,而且,还多有研究思考。但是,相对于刘璋口中所说的司马懿和刘备,后者当日乍现即隐,怕是除了当日适逢其会的人外,再无人有所了解。 而前者,对于世人来说,更是从所未闻,而刘璋如今却郑而重之的派人盯住。贾诩心中忽然有种荒谬的感觉,似是眼前这个主公身上,始终罩着一层暗影,总让人看不透。 就如同此刻映在身后墙上的影子,那黑暗看上去,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着,并变得极大,极大。不知不觉中,就悄然的笼罩在整个中原大地的上空,竟似要遮阳蔽月一般,令人总时不时的,从心中透出莫名的敬畏。 对于这种感觉,贾诩心中总有种想要冲破却又禁忌的战栗。他自负才智,对任何事儿都要稳稳掌控在手中才安心。 但对于眼前的主公,开始愤懑于他的霸道,竟然敢向自己家人下手,虽然自己知道,家人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却仍然让他感到愤怒和不甘。 他本想自己必然有一天会让这个人知道,这样对他贾诩,将会是如何的错误。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跟在刘璋身边一刻刻的经历,他只觉自己的这种心思越来越淡。或者说,是越来越不敢兴起。 因为,从没有任何人,让他有过这种把握不定的感觉。他再如何高明,终归还是个凡人。有着凡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下意识的敬畏心。 而越是他这种智慧高绝的人,对这种感应的反馈便越强烈。这无关忠诚,却深入骨髓,让他表现出来的,便是近乎于死忠的表象。 这也是这次半路闻听刘璋出了纰漏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如何弥补,却牙根兴不起半分借机而反的心思。 谁敢保证他没有后手?谁又能保证,他的后手不会针对某一个人?这样的未知存在,强大妖孽到即便他人不在,仍能掌控很多人的生死命运,那么,除了尽全力让他知道自己的价值和忠心外,实在是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边的事儿……” 贾诩努力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和隐在最深处的战栗,转而问起犍为这边后续的安排。 “呵,这边简单。”刘璋并不知道自己偶然的神神叨叨,给贾诩造成了如何的心理障碍,淡淡的笑着答道。 要是他知道了贾诩的心思,只怕尾巴都能翘上天去。将这样一个牛人吓成这般模样,这份荣耀,岂是一般二般的? 当然,也正是由于贾诩本身的个性,带着浓重的阴暗属性,和完全不同于他人的偏执,这才有了这个结果,纯属个案。不然,如沮授、戏志才、陈宫等人,为何就不会这样? “明日甄先生便可放心回去,至于那铁器调不调的,不必认真,只要做做样子就成。文和明日起,却要做些工作了,我要你去办些相关问案的事儿。”刘璋眉头轩了轩,有着偷到了鸡的狐狸般的笑容。 孤灯下,几个人低低的说着,黑蓝的夜空下,那点光晕湮没在无尽的重檐檐角之下,便如同这个边陲小镇,每日里都要亮起的所有寻常灯火一般无二。 天明,烛灭,唯余一缕轻烟。 第二天,甄逸走了,和那个据说是特聘的谋事一起走了。留下的甄家侄少爷,很有些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 当天上午还规规矩矩的窝在客栈中,但到了下午,便试探着溜达出来几回,随即在没发现什么叔父留下的阴影中,再次恢复了那副臭屁的神气。 而后几天,带着两个半大小子,满城乱串,甚至连苗家一些地方都去溜达了几趟,淘换回来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全然没发现什么心思在经商上,倒是好像颇有些小正义,遇到什么不平事儿,便要伸手管一管。 这让后来几天一直陪着他的甘宁,却大为赞赏,认为这个少玉公虽满身纨绔之气,但骨子里却是激情热血,隐隐和自己大有臭味相投之意。 任岐听了下人回报,心中渐渐安了下来。这个纨绔不学无术,骄奢傲气,正是他所需要的。 只要将他套进来,等到起事之后,偌大的甄家便等若被自己绑上了马车,再想脱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对于反叛之事,只要沾上边,自古至今,便没有能尽数脱干净的。 所以,届时,甄家这棵大树,除了跟着一条道儿走到黑之外,再没了任何余地。即便他们杀了这个纨绔的侄少爷,任岐也有一百种法子让他们洗脱不了干系。 对于这个想法,贾龙和沈弥都是赞同的,自然,隐在那个书房后屏风的人也最终通过了。瞒着的,只有甘宁。那是个武夫,任岐不认为跟他说多了会有什么好处。正如孔子说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很精辟! 世上事儿,有时候就像多米诺骨牌,不论是从开头还是从中间,只要推到一块,便是一连串的反应,没人能有力回天。 “兄弟这些日子过的还好?为兄事务多驽,没顾上你,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啊,哈哈哈。” 坐在酒楼东头的阁子里,任岐满面笑容的拍着刘璋的肩头问道。如今这个阁子几乎成了刘璋的专用,自然屏风后面已经没了埋伏的刀斧手。 而帮着出钱出力,派出专人带他游玩的任岐,已经升格成了任兄,这种无形的关系拉近,也是必然之事了。 “好极妙极啊,不想这边鄙之地,竟也有如此风致,小弟昔日在中原之地见识也算不少,这里的风光却是别有不同,大有韵味。便如吃腻了肥肉鱼鸭,忽然上了一道可口的小菜一般,大佳,大佳啊。”刘璋满面陶醉,点头赞道。 “唉,那便好,那便好啊。”任岐忽然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点点头,面上有着强作的欢颜。 “怎么?任兄有心事?”刘璋眉头一蹙,凝目看向他问道。 “呃,没,没什么,来来,咱们喝酒,且及时行乐就是。些许烦心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任岐摆摆手,豪迈一笑,举杯相邀。 砰! 刘璋不乐意了,将被子重重放下,皱眉道:“怎么?任兄可是看不起小弟?你我相交这许多时日,若有事何不直言?若如此,在下就此告辞,不敢多交。”说罢,满面怒气,就要起身。 任岐心中暗乐,面上却做无奈状,连忙一把拉住,欲言又止的叹道:“兄弟,你,你这,唉,你只是一介商贾,我是不想牵累与你,你何苦定要掺和进来?” 刘璋怒道:“我虽商贾,但也知义气二字。兄待我以诚,如今既有难事,小弟岂有不闻不问之理?天下万事,皆有理可循,但有何事,兄长只管说来,我信得过你为人,你也休提什么牵累不牵累的。” 任岐深深的看着他,半响,才重重叹口气,伸手拍拍他,点头道:“为兄没看错人,你果然是个重义之人。” 说罢,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起身站到窗边,半响才道:“如今的益州牧刘焉刘使君,兄弟知道吧。” 刘璋点头,皱眉道:“这个自然知道,你有话直说就是,别绕。” 任岐回头一笑,点头道:“好,我就直说了。我近来发现此人有大逆不道之心,想要图谋叛汉。原本正搜集他的罪证,哪知却好像被他发觉了。为兄估计,再过不久,怕是那拿我的军士就要来了。你我兄弟相识以来,大为投缘,只是这事儿怕是我怎么也躲不过,想及这些,心中便有些堵,故此叹息。” “啊!竟有此事?那刘使君,他…他……嘿!怎会如此?任大哥,你……你真的有…嗯,有证据,那人要谋反?”刘璋起身走到他身边,左右看看,这才小心的问道。面上已是阵青阵白的,有些惊慌之色。 任岐看的暗暗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悲忿之色,重重点头,吐出口气道:“这种事儿,岂能乱言?我只恨,唉,算了,兄弟,你记住,你只是个商人,这事儿听过就好,别多管,哼,为兄身为汉臣,事到临头,便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束手待毙的。” 他口中劝着,两眼却盯着刘璋面上,但见刘璋先是显出惊惧慌乱之色,但听自己相劝后,却又显出一抹潮红,随即便听他怒道:“任大哥说什么话来?这便是瞧我不起吗?世人皆说我商贾重利轻义,难道你竟也这般看我?” 任岐眉头紧皱,摇头道:“兄弟说哪里话来,你我相交,你之性子我岂有不知?但此事毕竟太过危险,我们身为汉臣,为忠义而战,虽死却留名青史,此份也。但你还年轻,一旦被牵连进来,岂不冤枉?听为兄劝,这事儿,你别掺和。” 刘璋面上神色变幻,半响,忽然一掌拍在窗栏上,沉声道:“任大哥,你不必说了,这事儿,我不知便罢了,既然知道了,倘若就此撒手而去,只怕此后一生都要无颜见世人了。小弟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大哥既然起事,想来各种物资、银钱总是要的。我这便返回府中,向叔父处要些来,也算为大哥尽一份力。此事你不必再劝,否则,便不如直接划地绝交就是!” 说罢,转身就走。任岐眼中闪过狂喜之色,但却一闪而过,见他要走,一把拉住。 刘璋怒道:“怎的?” 任岐定定的看着他,半响才道:“好,我便不说了。不过,既然你决定了,这事儿却不是我一人在做。我自信你,但他人却未必信,你若要去也行,咱们参与之人,必歃血为盟,留字为誓,兄弟可肯否?” 刘璋双眉一轩,随即嘴角使劲抿了抿,重重的点下头去。 第225章:收网 岷江水奔腾欢流,滚滚向东注入大江,并不因世间任何事儿停留半分。日子仍然在过,时间也仍然在走。一切都在一种隐然的秩序下,按部就班的运行着,契合着某种韵律。 灯火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灭去,人流从熙攘渐渐转为稀少,喧闹的市集渐渐被偶尔的醉语惊声取代,天上云流漫卷,自明至暗,又自暗而明,随着东方的第一缕曦然,迎来了又一天。 新一天里的甄璋甄公子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一大早便将部下那些异族亲卫派了出去,但身边却着实留了几个好手样子的人,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只带着两个半大小子。 这种异常报到了任岐那里,任岐先是微微皱眉,随即释然,嘴角微微勾起,牙齿似乎都闪着白光。 这样才算正常嘛。以那个二世祖的心性,若是突然遇到这般大事儿,还能如之前那样,稳坐钓鱼台的,该干啥干啥的,任岐还真要开始担心了。 而如今那位甄公子这种做派,才符合他的作风。身边多留好手,自是出于一种做贼心虚的心理。而派出去的那些人,估计一半是去准备物资等物,另一半,多半是去打探消息,自认聪明的安排后路去了吧。 你还有后路吗?任岐有些得意的想着,从开始算计这个甄公子起,他就没打算给他留任何后路。 任岐的打算很明确,等今晚的盟书一签,起事前第一件事儿,就是将盟书的内容泄露出去,绝了甄家的退路再说。虽然这样会让甄家因为被动,导致给自己的物资帮助少很多。 但是,也正因如此,才能逼迫甄家也在成都那儿引起风暴,哪怕只是传闻争论,也可将刘焉的精力,先拖在大本营里,更有助于自己这边初步的奠基布局。 至于说因此是不是会引发刘焉直接动手对甄家,那更是最好。成都内,早有贾龙安排好联络的。 只要真个闹起来,联系几家早先被打压的大族,便就成都趁机举事,南北呼应,成事把握更大。 怎么算都是自己有利,甄璋这步棋就算圆满完成了使命。即便之后甄家完了,大事底定后,自己再伸手接盘子就是。 甄家几世的沉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怎么可能死的那么彻底?终归还是能挖出一些好处来的。前提是,这次大事成功。 所以,任岐很淡定。甚至在接到刘璋要求的,晚上将几人会面之处改在苗人地盘的一处酒肆内,也不过是微一迟疑,便即答应了。 刘璋的要求也算合理,并充分显出其胆怯小心的心性。城里那处酒楼自己等人总在那儿相聚,已然太过惹眼了。此次会盟大事,应当选个令人出乎意料的地方,这样才能保险。 而苗人地盘,因着两族一直以来隐然的相互提防,这对于成都方面,也自然是一种出乎意料,故而,任岐稍微考虑了下,便痛快的应了下来。 几人约在这里,对外的借口自然是想要换换口味,吃点不同的。相约时间在酉时,任岐却早早在申时便来了,当然,是邀约刘璋一起来的。 他虽然已经相信了刘璋,但仍是早早而来,并随身带着五十兵丁,这番小心细致,倒让刘璋心中不由的高看了三分。 苗家所处之地,正在一个小山岗之下,建筑多用长竹所搭,凭湖而建。 两人在湖心亭中叫了些山野之味,浅斟慢酌,五十亲卫在岸上散落四周,倒是只需看好前方半圆就可。 任岐对这个地方大是满意,遂也放下心来。待到相约时间到来,沈弥、贾龙、甘宁相继而来,五人就亭中坐了。刘璋也让人将两小带了下去,别有安置。 任岐见闲人下去了,这才自怀中取过一副白绢,面色转为凝重,众人皆知到了说正事的时候,都面色沉肃下来。 任岐盯着刘璋道:“兄弟,你可想好了,当真要这么做?此时后悔,可还来得及。” 刘璋面上忽然也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亦盯着他,眉头扬了扬,淡然道:“任兄可是想好了?若任兄想好了,小弟便想好了。” 任岐微微错愕,随即笑道:“如此,便由得你吧。”说着,将白绢就桌上铺开。 刘璋低头看去,见上面除了眼下几人外,再无别个,微微蹙眉,摇头道:“任兄,难道就只有咱们几个?你好歹也是执一郡之地,军中竟未能发展发展?” 任岐微微皱眉,低声道:“军中不过都是些个地级校尉,自然早有说法,只是大事上,为保险起见,哪能真个让他们参与?怎么,兄弟可有什么说法?” 刘璋摇头道:“没,我只是觉得,只咱们几人,这力量果然是单薄了些啊。” 任岐恍然,微微一笑,轻声道:“兄弟毋须多虑。此番我等表面虽弱小,却也并不是孤身而斗,有些事儿,为兄囿于承诺,不到事临,不能多言。总之,大家只要各自做好份内之事,此番大有可为。” 刘璋眼中闪过异彩,微微点头,笑道:“是吗?好好好,那就好。”口中说着好,面上却已然没了笑意。 任岐心中忽生警兆,面色一变,正待说话,却听岸上接二连三的响起噗通噗通之声,转头看去,但见自己所带五十亲卫,此刻忽然相继扑到。外面竹林处,影影绰绰的,正不知多少人影围着,人人手持一个竹筒,对着这边。看其打扮,正是苗人。 亭中几人至此哪还不知中计,俱各面色大变之时,纷纷起身退后,甘宁已是大喝一声,先自往前突来,便要来拿刘璋。 刘璋轻笑一声,手中微微一动,噬血便已解下,瞄向甘宁。随着他笑声,整个湖心亭四周水下一阵水花翻动,十余个黑衣人霍然自水下冒出,纷纷吐掉嘴上叼着的吸管,手中一副精致到了极点的小弩,已然将亭中几人全数笼住。 其中一人眼见甘宁动手,小臂微微一动,便闻一声锐啸响过,一点乌光瞬间而至,直往甘宁身前射到。 甘宁面目凄厉,身形猛然停住,手中刀迎着乌光磕出,身子却急急向后躲去。 锵的一声大震,声响光散,众人瞧得清楚,那乌光竟是一支通体皆为铁制的小箭,随着甘宁这一磕,此刻不过微微偏离方向,笃的一声,钉入了旁边立柱之上,整个箭身深深插入立柱近半,唯余箭尾,兀自嗡然抖动,发出一片的颤音,可见这机关发射的力道是何等骇人了。 甘宁也是面色大变,哪里还敢向前,握紧手中短刀,护在众人之前,目光扫到刀上磕出的那个缺口,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少玉公,你这究竟何意?”任岐等人被四周弓弩逼住,眼见岸上自己亲卫已然或被擒或被杀,不由的面色凄厉的问道。 刘璋笑嘻嘻的摆了摆手中噬血,安稳的在桌前坐下,举杯轻啜一口,这才抬头道:“你等为一己之私,妄自反叛,当真以为天衣无缝吗?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在做,天在看,世上终归是没什么真正秘密的。” 任岐怒极而笑,仰天打个哈哈,忽然戟指怒道:“你究竟是哪个?竟连甄逸也为你掩护?此番咱们认了,倒让我等死个明白。” 刘璋点点头,一边挥手令亭外之人进来,将几人挨个绑下,一边起身,淡然笑道:“某,青州刘璋刘季玉,任使君可识得我否?” 此言一出,任岐四人齐齐身子一震,面色大变。甘宁瞪大眼睛,满面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脱口道:“刘皇叔?” 刘璋微微一笑,对他点点头道:“正是刘某。”口中说着,忽然身子猛然一动,手中噬血已然顷刻间划出,正正点在甘宁咽喉上,眼睛曳斜着甘宁手中已然半举着的短刃,微微摇头叹息道:“向闻兴霸勇烈,但却刚直秉正,此番我大费手脚,为的便是你而来,这些个手段,还是不要施展了。你倒也不必着急,待会儿,我自会与你看些东西,若是到时,你仍是这般心意,我自会给你个公平一战的机会。” 甘宁微微变色,盯着他半响,这才哼了一声,忿忿将刀扔下,由着几个士卒上前将他绑了。 两人这里忽然交锋,兔起鹘落,不过瞬间分出胜负,任岐等人已是面若死灰。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威名震于华夏的大汉皇叔,此刻竟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了这人在此,哪还会有半分成功的希望。几人对望之下,都从对方眼中看见绝望,轻轻一叹,再没了挣扎的心思。 刘璋喝令将几人带下,却将甘宁单独留下,亲自起身为他解了绑缚,便在甘宁迷惑之中笑道:“我知兴霸英雄,此番从贼,可是因为听闻我父在蜀中乱杀无辜之事?” 甘宁这会儿也不去多想了,闻言愤而怒道:“哼,你刘皇叔所作所为,甘宁自是佩服。但你父倒行逆施,甘宁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既知因由,又多问什么?只斩了某头就是。” 刘璋微微一笑,也不理他,对外拍拍手,岸上颜良文丑二人护着贾诩应声而出,走到两人身前,将几方卷宗放下,对着刘璋施了一礼,默然立于刘璋身后。 刘璋伸手指着那些案宗,这才歪头看向甘宁,笑问道:“兴霸可认字?若是认字,便自己去看,这便是我父来蜀中后,所杀的几个所谓世家大族。若兴霸看完,觉得这便是倒行逆施,说这几人不该杀,那么,我即刻便放你走,再无多言就是。” 甘宁微微一愣,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了顾忌,当即伸手取过其一低头看了起来,只不过看了几眼,面上已现怒色,随手抛下,再取过一份,又几眼,愤怒之色更甚,等到全数看完,面上愤怒之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满是羞怒惭愧之色,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刘璋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甘宁身子一震,睁眼看他,刘璋正容道:“周王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世间之事,岂望单从风闻而准?兴霸刚直,偶尔中小人算计,非你之罪。然事已至此,岂有功不赏、恶不罚之理?我判你入我军中,戴罪立功,真正为世间百姓而战,你可服气?”说罢,笑呵呵的望着他,两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甘宁两眼猛睁,望定刘璋,面上渐显激动之色,半响,扑通跪倒,就此拜了下去。 第226章:隐藏的危机 苗地湖心亭中,刘璋令人重整杯盘,笑呵呵的引着众人坐了一圈儿。颜良文丑叉手立于其后,贾诩打横陪了,张松、法正满面兴奋,唯有坐在下首的甘宁,一脸羞愧之色。 刘璋也不多劝,对于甘宁,他可算了解的极透。此人武勇过人,又颇具侠气。性子有些孤傲,从不因自身之错而文过饰非。正因如此,刘璋也不多去说什么感动人的言语,只一句戴罪立功,便终于使其折服。 他此番亲自奔波,一番忙碌,为的便是这员大将,如今事儿办成,心绪极佳,连连邀饮,欢喜不已。 张松、法正以年幼之身,参与其中,立下殊功,想及往日遭人轻视种种,此次可谓出尽了心中憋闷的恶气,杯来盏往之间,倒数他俩最活跃,席间气氛便大是融洽,甘宁过了初时的尴尬,打定主意以死相报,便也不再萦怀那些蝇营狗苟,放开心胸而饮,尽显豪气,刘璋看的暗暗点头。 几人正自欢快,外面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去,却见拔都带着几人匆匆而来,半边衣袖扯破,肩膀处隐隐有血迹渗出,颇有几分狼狈,刘璋不由微微一怔,眉头微微蹙了蹙。 “何人暗算?伤的可重?”起身走上几步,拦住他见礼,却张口先问他的伤势和是否被人暗算。 众人面上都闪过感动之色,拔都羞愧道:“那任岐府中有个密室,伤我的是个道人,属下无能,未能拿得住他,让他跑了。” “哦?”刘璋双眉轩了轩,亲自帮他看了看已然包扎好的肩膀,这才让人加了一席,让他坐下说话。 拔都也不推辞,坐下先吃喝一通,捡了个饱后,这才将事儿细细说了。 原来,刘璋此次收网,乃是两边同时而动。他借着上次相助苗人金虎之事,正好加以利用。暗暗以刘焉使者身份,与苗家签订汉苗两家结盟之事。 外族在这个时代,总受汉家歧视,如今刘璋主动伸出橄榄枝,苗家头人自是欢喜不已,哪有不应之理?更何况有了前次刘璋出手相助之恩,两下里几乎是一拍即合。 此次,竟收网缉拿任岐等人的场地设在此处,一来也是为了坚苗人之心;二来,也算给金虎等人出口气。众苗人大喜,这次倒是出力极大。 与此同时,刘璋早分别派拔都亲自带人围了府衙,缉拿任岐一族人等,另一边,由袁胜、多桑控制住军营方面。几个地方同时动手,可说全在算计之中。 哪知道,等到拔都拿下任岐家人,带人捡视任岐家中之物时,藏于密室中的那人便躲不住了,忽然冲出,拔都与其对了不过三招,便被对方一拂尘扫在肩膀处,若不是他平日练功刻苦,一个身子早已打熬的钢铁一般,这一下子就能将其一条胳膊废了。 想想当时那一拂尘的威力,拔都仍是面带惊悸之色。刘璋也是暗暗凛然,心下警惕不已。 拔都的一身艺业他明白的很,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如今,虽说跟颜良文丑略有些差距,却也差的并不是太远。而面对面之下,竟被那道人三招而伤,虽有些偷袭的便宜,但对方的身手,确实也够惊人的了。 “兴霸,你可知道任岐府中这道人的来历?”问了拔都对头情况,拔都却是一脸茫然,回答不出,刘璋只得转头向甘宁问起。 甘宁皱眉想了想,迟疑着道:“主公,我虽与他们共谋,但平日来往却并不多,这道人究竟是哪个我也不知。不过,听闻任岐早年有个朋友曾外出学道,唤作娄发,道号娄梅子的,却不知是不是此人。” 刘璋心中微微一惊,面上只微微点了点头。娄发是谁他不知道,但那个娄梅子的名字入耳,却让他忽然记起,在演绎中有一段相关此人的记载。 那便是后来曹操对马超之时,被马超连日踹营,立不起营寨来。正苦恼之时,便是这个娄梅子出现,教他结土泼水,以冻成寨栅之法,结果,半夜而成坚寨,着实吓了当时马超的西凉兵一跳。而后,才有了大破马超一军之事。 这个娄梅子,难道便是如今这个藏在任岐密室中的人吗?刘璋暗暗推算时间和地点,倒也差不多,心中暗暗皱眉,但想想此人后来终不再出现,便也暂时将其放下,不再理会。 拔都见他舒展开眉头,这才又从怀中取了一封信,双手递给刘璋,恭声道:“我等虽没留下那道人,打却仍是找到了一封信,主公不妨过过目,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刘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却并不急着打开看,吩咐士卒过来,先安排着拔都下去将养着,这才伸手打开信箴。只是双目落到纸上,待到看完,面上不由现出古怪之色。 旁边张松、法正见他若有所思,神情古怪,不由的抓耳挠腮,都抻长了脖子,想要一窥究竟。 刘璋被二人响声惊动,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这才将信箴递给贾诩,面上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的道:“先生看看,作何想法?” 贾诩接过,微微侧身,将张松、法正二人眼光尽数挡住,漫不经心的扫了二人一眼,这才施施然看了起来。张松大怒,面孔涨红着怒瞪着他。法正却是哼了一声,将身子端正,面上显出不屑,只是眼光,却忍不住暗暗瞟去。 贾诩也不理会两人,看完信,闭目微微想了想,睁眼看刘璋道:“主公之意呢?” 刘璋端着杯子起身,站到栏杆处,望着满湖幽碧,轻轻的道:“我原本倒是小看了他,只当他不过徒负虚名,但若由此信来看,真要是他在后谋划,嘿,也可算枭雄一个了。” 他这番话没头没脑的,偏偏似是在指点天下人物,只把个张松、法正引的心痒难耐,恨不得上前夺了那信来看。只是终不敢在刘璋面前放肆,只得强自忍着。 贾诩目光扫了两人一眼,又再看看一边满面疑惑的甘宁,这才转头望向刘璋。 眼见刘璋嘴角微笑,微不可察的轻轻点头,这才装作漫不经意的将信箴放在桌上,起身走到刘璋身边,想了想道:“他也算宗室之一,当初上任伊始,便费劲周折,若真个是个没心思的,岂能站住了脚?只不过,此时他自身地盘还不算稳,竟把手先伸到这边来,可见非明见之人,虽有眼光,却并不足虑。” 刘璋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啜了一口,望着湖水凝思。正思考之中,忽听身后一声惊呼,“哎哟,原来是刘表这厮!唔…” 刘璋微微一愕,扭头看去,却见法正正手忙脚乱的捂着张松的嘴,两人面色慌张,见刘璋转头来看,眼珠子同时一阵的转动,面上微现尴尬。 刘璋心中好笑,顺势坐回桌边,拿起那封信递给甘宁,示意他也看看,这才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松、法正二人道:“看了便看了,不过,你俩倒是说说,这里面究竟怎么个章程?” 两人被识破,相对干笑一声,张松想了想道:“这封信既是那个什么荆州别驾刘阖写的,而且字里行间,全是挑拨任岐那冤大头跳出来闹事的。如此推算,这次事儿,就不是单纯的咱们益州内部之斗了。背后若说没有刘表老贼的黑手,打死我也不信。不过他自己占着荆州,又来搅合咱们益州之事,只怕心中多有图谋,绝不是个什么外面传的清流淡泊之辈,大哥你可要提醒使君小心才是。” 刘璋眼中闪过赞赏,笑了笑点点头,又看向法正和刚看完信的甘宁。 法正皱着眉,半天不说话,刘璋也不催他,只将目光看向甘宁。甘宁抬手搔搔头,想了想道:“末将也觉得这事儿必然与刘表有关,那刘阖不过一个别驾,要是没刘表在后支持,断不敢这般随意插手邻郡之政。主公若要讨伐此贼,宁愿为先锋,定斩的刘表首级,以报主公。” 刘璋笑着点点头,甘宁能说出这番话来,就已经算不错了。他并未指望这员大将有多高的政治智慧,各人能在自己的职位上把事儿做好就可以了。他之所以刚才让甘宁也看那封信,只是不想令甘宁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而已。这封信并不牵扯什么大秘密,而且,以后荆、益二州早晚必有一战,甘宁心中有个准备也是好事。 如今听他豪迈请令,微微一笑,正要勉力几句,却见甘宁忽然又蹙起眉头,变色道:“不对!若我记得不错,这个刘阖向来与巴西赵韪相交甚密。若是这次事儿有刘阖参与其间,那么,那个赵韪也必然不会不知道,主公,这………” 他此言一出,刘璋面色微微一变,两眼瞬间眯了起来。这个赵韪身份绝不一般,在外来看,可谓自家老爷子绝对的心腹之人。 赵韪,巴西人,在刘焉入蜀之前,本身已是太仓令,不但素有贤名,更是极有才华的一个人。自己老爹刘焉入蜀,此人毅然辞去官职,白身而随刘焉入蜀,在刘焉平定蜀中,治理蜀中一事上,立下汗马功劳。 在外人看来,赵韪的身份地位,在刘焉那里,应当绝不下一直相随的吴懿等人之下。如今,此人若是牵连进来,一个处置不当,必然将在刚刚稳定下来的蜀中局面上,掀起难以估量的风暴。 而且,对于这个赵韪,刘璋此时也忽然记起,好像书上记载,在自家老爹死后,他接掌了蜀中,最大的一次内乱,就是好像这个赵韪假意和荆州对抗,从而联络荆、益两地豪强搞出来的。 这家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 第227章:坏消息 刘璋犍为一行,本不过是为了甘宁这员大将。因为按照原本历史进程,甘宁本是蜀中之将,但是受人蛊惑,兴兵作乱,最终导致一路向南,最终入了孙家阵营。 如今,虽说孙家尚未成为独立的诸侯,还只是袁术手下一将。但刘璋不知此事便罢了,但既然知道,而且也有能力解决,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事情那么发展下去,那是绝对不符合刘衙内性子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趟犍为的挖掘大将之行,竟然牵连出内外之敌的连番隐手。等到从甘宁口中听到了赵韪这个人名时,刘璋真的感到有些棘手了。 “文和,通知下去,立刻给我安排人看死这个人。小心些,他不动我不动,此刻,蜀中新定,百废待兴,本地势力还未完全安抚,再要引起相随而来文武的恐慌,大事去矣。” 刘璋微微蹙眉,沉吟半响,只得叹口气,让贾诩安排下去。对于这个赵韪,此刻绝对不能动,只能先提前预为之所了。 贾诩应了。刘璋这才转头看向一直还在沉默的法正。对于这两个日后的谋主,刘璋绝不吝于培养,一点一点的提前开发他们的潜力。 方才通过那封信,张松能看出后面刘表的影子,并且指出刘表的野望,就已经让刘璋很是欣慰了,毕竟,以张松眼下的年龄和位置,看到这一步,全靠他自己的聪明天赋,这就是潜力。 “嗯,刘表这人,很厉害啊。”法正留意到刘璋看着他,皱着眉头缓缓说道。 刘璋哦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法正整理了下思路,这才说道:“荆州地处四战之地,刘表初来,在自身还未站稳的前提下,便已然将手伸到益州来。虽说有失了自明妄大之心,但何尝不是其目光独到之处?” 他这番话一说,刘璋与贾诩都是一怔,贾诩也没想到这个半大孩子,竟然能有这样的见解。心下留了意,便捻须问道:“孝直说他目光独到,又指的什么?” 法正心中微微紧张,他知道眼前这个有些阴鹜的老人,实则具有大智慧。忽然听他问话,心中自然又是期盼又是紧张。 “嗯,回先生话,学生是这么想的。如今北方战乱不休,各地诸侯势力交错,一时半会儿,很难分出轩轾。但以眼下而言,荆州也好,还是益州也好,一旦牵扯进去,除了将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外,实在并无过多益处。以现在看来,最好莫过于让他们尽量相斗,待到局势变的简单,虽然坐大了其中一家或两家,但必然也是个强弩之末的态势。如此,趁此时机,这两地身处局外,却正好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等天下一朝有变,则可兵出河洛,或跨江而进樊城,以南方久蓄之精锐,而战北方百疲之卒,以修养多年之富裕国力,而对北方千疮百孔之残破,岂非势如劈竹焉?刘表不去参与北方之战,也不主动攻击咱们,却只派人借势,妄图挑动咱们内耗,正是折冲樽俎之计,其中眼光、时机、手段,都是极高明的,所以,我才觉得他,嗯,很厉害,要提前防备他才好。” 法正初时说的还有些结巴,但到了后来,已是越说越顺,条理分明,丝丝入扣。 刘璋和贾诩听的都是暗暗点头不已,相互对望一眼,贾诩难得一笑,拱手道:“恭喜主公。” 刘璋自然知道他恭喜的什么,他赞赏的看看法正,心中也极是欢喜。虽然法正还有一定的局限性,没能真正看明白各势力之间的强弱变化,但话中竟隐隐暗合自己布局之意,其本事,又高出张松一层了。 此刻,犍为一事已然算告一段落了。虽然跑了个娄梅子,暗藏了个赵韪,但终究这场原本爆发的乱事,不等出现,就被灭于无形,让蜀中少损失了一份元气。 而且,通过此次运作,刘璋安定了边地与异族的连接,得了一员大将,发觉了邻居的阴谋,并因而还培养了两个未来出众的谋士,怎么说都是大丰收了。 眼见天色已晚,便辞别了苗家金虎等人的挽留,带着众人返回犍为的客栈休息,准备第二日返回成都。 犍为虽然暗中风起云涌,但普通老百姓并不知情。一切,仍是在有条不紊的轨迹中,有序的运行着。 第二天一早,众人洗漱已毕,拔都等人正收拾准备,等众人用完早饭就起行。这次前来时,几拨人分为几批,并未引起什么人注意。但回去时,因为多了押解任岐等人的囚车,多桑、袁胜的人马,便都全部显露出来。 从犍为大门外出之际,守城士卒看了这架势,不由吓了一跳。只是眼见做为蜀郡丞的甘宁也在一边恭敬侍卫,这才放下心来。但瞅着队伍中覆着青幔的囚车,怎么也想不到其中押着的,就是本郡太守等人。 早在三天前,刘璋准备动手之时,便已然将信息送回成都,就是那个被贾诩遇上的斥候。所以,此次刘璋押着任岐回去,也不用担心犍为没了主官而乱,相信这一半天时间,足够老爹那儿安排政事官儿来接任了。 队伍出了犍为,一路往北回返,队中有了囚车,便慢了好多。待到走出半天后,也不过才过了一半的行程。 他们早上出发,此时已是午时,秋阳如炙,众人都出了一身的大汗。刘璋解决了大事儿,倒也不急着赶路,眼见前方林荫,便传令休息下,避避暑气,再上路不迟。 众人大喜。拔都安排了斥候远远放了出去,这才回身跟众人一起寻了阴凉处歇下。 只是刚坐下,接过军士递过来的大碗,还不等一口水喝进肚中,便见驿道上一骑飞近,身边陪同一人,正是刚才派出去的斥候。 拔都吃了一惊,连忙让人过来。那人满身又是土又是汗的,到得拔都身前,小声禀告着什么,拔都听完,面色已是霍然大变。急忙起身,来见刘璋。 刘璋也早发现了那报信来的军卒,此刻见拔都面色凝重,眉头便不由的轻轻蹙起。话说这阵子,似乎好多事儿总不肯消停啊。 心中暗暗诅咒着,等到拔都到了近前,低声禀告完后,刘璋已是霍然跳了起来,怒声道:“让那斥候来见我!” 众人被刘璋的反应吓了一跳,俱各将心拎到了嗓子眼。刘璋察觉到了异样,努力平息了下心头的烦躁,挥手让众人该休息休息,只招收让贾诩跟着,二人带了斥候往林中深处走了几步,刘璋这才回身对斥候道:“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那斥候不敢怠慢,这才又将方才跟拔都所言说了一通。只是这番话听在贾诩耳中,不由的面色微变,再看向刘璋的目光中,便简直如见妖孽了。 原来这个斥候报告的事儿就是,乌程侯孙坚,受扬州牧、前将军袁术所派,领兵攻击荆州刘表。结果,连战连捷之后,在岘山附近,却因追赶败军,中了埋伏,幸亏得了早就一直暗中注意他的关羽保护,好歹是将他救了回来,但是却已然身受重伤。 斥候来时,孙坚已然到了弥留的状态,究竟还能坚持几天,军医也说不准。 而此番斥候所来,不单单是来报信,竟然还有孙坚的请求,请刘璋尽快赶去相见云云。 这些事儿,刘璋不过前一晚才刚刚安排完,不想事不过一天多,就猛然爆发出来,所有细节,几乎与刘璋当日安排俱皆一致。若不是贾诩知道时间根本来不及,简直要以为这是两个人早已商量好的情节了。世事之合拍,竟一至于此,其中显露的信息,已然不是简单的智慧二字,而是到了匪夷所思的诡异了。 刘璋也知道到了这时,只怕不定贾诩心中怎么猜测自己了,但他此时却根本顾不上了。 对于孙坚,他不但很赞赏,从内心深处不愿这位英雄就此陨落,也更因他知道,孙坚一死,他的儿子孙策便会登场。而这个号称小霸王的家伙,野心之大,比之他老子可是不知大了多少倍。 更兼他老子之死,本就是因为忠于汉室,而后又偏偏死在汉之宗亲刘表的手中。这让孙策的心,更趋离着汉室无尽遥远起来。终于,在后面局势演变和家臣的诱发下,兴起了图谋天下的雄心。 以刘璋原本的打算,是想通过保住孙坚性命,将他暂时困在袁术手下,一边自己与其交好,慢慢接近他家那俩小子,一边慢慢等那个愚蠢的袁术自己跳出来称帝造反。 届时,只要袁术造反,以自己和孙坚的关系,再加上孙坚一直对汉室那份割不断的情分,由此将孙家彻底收入自己囊中,就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 这也是一直以来,他非常留意孙坚,并提前谋划,占据青州,并觊觎吴越之地的根本原因。 但是,如今这么一来,孙坚竟然还是如历史般遭了埋伏,虽然没像历史上那样,即刻死了,但自己偏偏现在远隔千里,孙坚能不能坚持到自己过去见上一面? 而万一孙坚死去,其子孙策又会如何选择?因着这一番变化,整个南方局势,甚至天下之势,又最终将会走向何方?是按照历史而动?还是朝着更加不可预知的方向而行? 刘璋拿不准了。 第228章:终未得见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当日李白自白帝城出发,一路顺水放舟,不过一日间便到江陵,期间虽是流放,心情却是豪放。但在今日,立于舟头迎风而立的刘璋来说,心情却除了想要快点,再快点,实在没半分领略那种惬意的感觉。 他接到孙坚终于还是在岘山而伤的消息,难以估量后面局势,心中焦急,当日便令多桑将任岐等人带返成都。又一再嘱咐,让法正、张松小心盯着赵韪那边,自己率甘宁、颜良、文丑、拔都、袁胜等人,一路急赶,直往荆州而来。 法正、张松二小虽不舍与刘璋分开,但得了监视赵韪的任务,陡然感觉身上责任重大,这才忍着离别之情,送了刘璋,恋恋不舍而回。 自益州往荆州而来,虽有大江水路,但前半段水道落差极大,却不能全程行舟。若全程走陆路,则需在白帝折向北去,直线距离虽近,但山路崎岖,反而不易于行。 所以,刘璋等人自陆路奔到白帝,便登舟而行。从江陵而入襄江,逆水而上,入汉江进入襄阳地界。那岘山,便在襄阳西南。 如此,几经周折,待到众人赶到时,已是七日后了。等到靠近后,刘璋抬头看到那满营挂孝,登时一阵心悸,勉强在马山定了定神,这才翻身下马,大步往里闯入。 早有小校报了进去,不待走到半路,前方一众人拥了出来相迎。最先一人一身孝服,年约十六七岁,生的剑眉朗目,虎背熊腰,望见刘璋一行大步而来,疾趋几步上前跪倒拜见,话不及出,已是放声大哭。 “孩儿孙策,叩见叔父。叔父何来太迟,父亲,父亲苦候叔父不至,已然…已然去了。” 刘璋双目通红,看着跪在眼前的孙策,恍惚间犹如当年初见孙坚模样,心中难过,强忍着泪,一把将他拉起,喝道:“大丈夫,哭哭啼啼个甚!且带我去见……去见文台。”说到最后,自己眼泪却终是忍不住,潸然而落。 孙策被他喝住,不敢再哭,可抬头却见刘璋满面泪水,真情流露,哪里还忍得住,只得忍着哭声点头,带着他往孙坚停棺处而去。眼见刘璋脚下微有踉跄,连忙在旁扶住,旁边转过关羽,亦在一边扶了。 进的帐中,孙坚之棺便停在后面,因着先前有话盼着刘璋来见,所以一直便未封棺。也幸亏此时天已入秋多时,孙坚又极力挺着,前日才坚持不住,散了最后一口气,故而,尸身未坏。 眼见棺中孙坚面目栩栩如生,眉宇间似仍有万丈英豪之气,刘璋心思激荡,遥想当日二人并肩纵马,破黄巾、战西凉、谋董卓,东征西讨,一路何等快慰。不想如今再见,竟是天人永隔,心中霎那宛如刀割一般。 两臂忽的猛然一振,力到处,孙策、关羽齐齐仰翻出去,刘璋却如未觉,跨前一步,双手扶着棺椁,盯着棺中孙坚,拍棺而哭道:“孙文台,孙文台,你一世英豪,多少险厄都闯了过去,今日怎的就这么个小坎儿却过不去了?当日你约我后会之期,如今为何却又毁约?如今天下他妈的更乱了你可知道?你当杀了董卓便万事大吉了吗?那些个狗屁的诸侯,个个自顾自家,你这走的倒是痛快了,却留个烂摊子给我一人担着,你这算什么兄弟?算什么兄弟,啊?你说话啊!” 大帐中,孙、刘两家众将团团围着,眼见他站在孙坚棺旁,须发戟张,又哭又骂,如癫如狂,显然是心中伤痛到了极点。 有心要上前劝慰,但却被他气势所摄,竟无人敢多言半句。原本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此刻被他这狂暴悲忿之气所激,再也忍耐不住,大帐内顿时哭声一片。 “主公,是关羽该死,未能完成主公所命,主公要杀要打都由得主公,只是但请主公身系天下安危,万祈稍止悲伤,千万莫要伤了身子。”人群中,关羽眼见刘璋痛哭,想想当日离别时的嘱咐,又是慌愧又是担忧,噗通一声,跪倒刘璋身前,伏地哭劝。 “你当然该死!”刘璋心中悲恸,霍然转身,猛然一脚,已是将关羽踢了个跟头,大怒喝骂道。 “当日分手之时,我嘱咐你什么来着?我给了你近两万大军,我青州几乎所有精锐都给了你,只让你护得孙文台周全。你向日精细,心思不在子龙之下,我又一再告诉你,千万留意别让他中人暗算。如今,你却做了什么?你给了我什么?” 他这一刻暴跳如雷,关羽伏地半句不敢辩驳。旁边孙家众将,并孙策却是听的感动不已。 眼见刘璋暴怒之下,只怕就此真的斩了关羽,程普等人急忙推着孙策上前护住,俱皆跪倒,连连叩头道:“叔父息怒,叔父息怒。此事怪不得关将军啊,若非关将军死命护住,我父只怕当日便要去了,如何还能容得孩儿得见父亲最后一面?还望叔父开恩,饶的关将军性命啊!” 旁边程普、黄盖、韩当、祖茂齐齐大哭相劝,颜良文丑等人也都跪倒相劝,刘璋咬牙切齿,仰首向天,半响才长吸一口气,缓缓低下头来,看看众人,摆手令众人起身。自己上前拉起关羽,拍拍他肩头,叹道:“我心中不好受,说话过了,你不要怪我。我知道你尽力了,天意!天意难违啊!”说着,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关羽感动,只是心中那口气愈发憋的厉害,一张红脸竟如紫靛一般,忽然昂然道:“主公,此番关羽无能,终未护得孙破虏性命,这便求主公允我提军南下,定斩了那刘表人头回来,以祭孙破虏之灵!”说罢,再次拜倒。 此话一出,旁边孙策双目蓦地一亮,也是噗通跪倒拜道:“叔父若肯为父亲报此大仇,孩儿愿为前锋,此生也不敢忘叔父大恩!” 孙家众将齐齐跪倒,俱皆请命。帐中一时间,群情愤愤,一片声的喊杀。 刘璋双目寒光闪烁,目光挨个的看了过去,众人但凡触到那目光的,都觉霎时间如置身冰窟,大气也不敢出,帐内不过片刻便安静下来,都只静静的望着他。 “这仇,要报!此生若斩不得刘表老贼之首,我更有何面目见文台兄于九泉之下?只是,你等以为,咱们的仇人,便只一个刘表吗?嘿,那人只怕巴不得咱们现在就跟刘表去打生打死呢,想要耍着咱们当他鹰犬,需放着刘璋不死!” 目光在看过众人后,刘璋面上显出冷厉之色,嘴中的言语,如同冰碴子一般吐出,众人听得都是惊惧不已。 孙策尚不知其中纠葛,他自打接到父亲病危召见,来后几日,孙坚时昏时醒,根本未曾多说什么。他除了知道父亲中了荆州之计,被乱石击中头部,终至伤重不治外,再无所知。 等到后来,孙坚死前忽然回光返照,只是谆谆嘱咐他,定要等刘璋前来,让他投奔刘璋方可谈及报仇一事,待他应了,这才放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去。 如今,忽闻刘璋口中,竟然还有仇人,不由两眼血红的看着刘璋,等他说明。 刘璋仰首向天,面上神情变幻,半响,轻轻吁出一口气,摆手道:“先给文台发丧,万事待文台丧事完后,咱们再做计较。嘿,此番我若让他们漏下一个,便随了他姓!” 众人见他主意已定,只得暂时按下激愤,领命应诺。随后,盖椁封棺,一边往曲阿孙坚两个妻子处报丧,一边奏表报知朝廷。大小一应事宜,在刘璋到后,悉听他调遣安排。 待到头七过后,刘璋命孙策扶棺回曲阿安葬孙坚,嘱咐他安排好后事,直接来青州见自己,孙策含泪应下,带着众家将洒泪去了。 刘璋打从接报,直到此刻才算消停,便在原地驻扎修养了两日,随即拔军而回,数日后,终于返回青州。 青州得报,戏志才、沮授带领一干文武出城十里接着,两下相见,自有一番欢喜。只是说起孙坚陨落,都是唏嘘不已,平添一份悲戚。 刘璋即回了青州,消息传出,天下诸侯放心之余,又都心头惴惴,各方眼线纷纷踏入,不知这个搅动天下的皇叔,下一步要怎么做。几家原本动身往京中去的,包括兖州的曹操在内,也都不约而同暂时停住动作,以观青州动作。 要知道刘璋身份特殊,如果他要入京,其他人便是先自接了,一旦刘璋不同意,那不论从明面上还是暗中相争的,都将陷入尴尬被动之局。 此时天下局势,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刘璋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能并且迫不及待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却又忌惮他忽然出面干涉。毕竟,从如今的声望和名义上,刘璋的意见,已然能左右天下局势了。他一天不表态,有些事儿便总存着不可预知的变数。 刘璋自然早知其中关窍,回到青州后,却并未立刻做出什么举动,而是只顾拜访亲朋好友。直到数日后,忽然有消息传出,刘皇叔因为大半年在外奔波劳累,又心伤好友孙坚之死,终于病倒。 据说,病势极为沉重,此刻已然拒绝任何人的探望,只传话关东诸公,唯望以天下为重,休负了汉家历任天子之恩云云。 消息传出,众诸侯虽皆有猜疑,却也都松了口气。盖因这番举动暗含之意,其实也是置身事外,不愿参与之意。 暗流激荡,关中京洛之地,风云再起。 第229章:中原风云 对于刘璋的态度,天下各郡心态廻异。猜忌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忧虑者有之,叹息者有之,窃喜者亦有之。 而随着这众生百态的心思之后,便是浮现于表象的各方举动了。率先而动的,便是袁术与曹操。 自古救驾之功便在百功之上,且不说实际意义,单只政治意义上,便首先会占据一个制高点。对于这一点,天下诸侯哪有不懂之理?只是,如今有这个实力,而又能动的,除了那位侧身青州不理事的刘皇叔外,剩下的,便只有袁术和曹。 袁绍与公孙瓒打的如火如荼,两家在界桥一番大战,公孙瓒先败后胜,制胜之机竟是忽然而出的两支令天下人出乎意料的人马。 一支便是当日仓惶离京的吕布,此人辗转边地,竟尔最后投了公孙瓒,并在界桥一战中,三和而斩袁绍麾下大将鞠义。虽没了后世陷阵营和赤兔马的吕布,仍然以强悍的武力,向世人显露出他第一飞将的实力,令的诸侯震惊不已。 而另一支人马,却低调的多,直待公孙瓒大军一路直逼冀州,世人才弄明白这支人马的底细。而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至青州,也令的暗暗窥伺的刘璋大吃一惊。这支人马,竟是刘备。 此刻的刘备,已然是以辽西太守,持节兼领辽东郡的大员。麾下很是聚集了一堆能人,不但整合了原本辽东、辽西的公孙度世家,更是有着乌桓一部的支持,做为公孙瓒麾下右路锋刃出现。 界桥之战,便是由其设计,诈败引得袁绍轻身而进,再由吕布自左翼突出奔袭,公孙瓒居中,刘备自右,三面夹击,大败袁军。 而今,公孙瓒以大军五十万陈兵幽、冀交界处,与袁绍三十万大军对峙。之所以暂时未动,一是因京中有消息传来,道是献帝有诏,令两家罢兵讲和,以国事为重。 二来,却是因着尚在幽州的,身为幽州刺史的刘虞出面阻止,让公孙瓒内外掣肘,只得暂且按兵不动。 面对公孙瓒势如压顶的攻击,袁绍使逄纪为使,与曹操结盟,冀、兖、并、豫四州结成联合之势。 曹操听从郭嘉之谋,使大将曹仁领兵两万,窥伺公孙瓒左翼,并截断北方往京中之地的通路。至此,北方陷入内部消耗,暂时没有精力参与京中夺帝之战。 刘璋将麾下火、林、风三部运用至极限,终是查明刘备的实力,访查刘备之余,却也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当日两次错过的谋士田丰,如今果然是呆在袁绍处,只是毫不出意外的,以其刚直犯上的脾气,并不得袁绍待见,日子过的极其艰辛。 刘璋暗暗头疼刘备已然羽翼渐丰,一边传令各部,悄然潜入冀州,伺机作为。对于田丰,他始终并未放弃。 有了北地的相互牵制,空出的曹操和袁术果断出手,只是,袁术本就是个废柴,此番没了孙坚,哪是曹操的对手,几番散手下来,屡战屡败,最终龟缩在寿春,眼巴巴的看着曹操大军长驱直入,只数战便大破李傕、郭汜,成功拥立汉献帝,坐镇于雒阳。 至此,天下之势渐渐分明。曹操政治上仍然如历史般,获得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目的,坐拥司隶、兖、豫、并四州之地。居高临下,俯览北方并中原之地。 公孙瓒以幽、辽东、辽西三地,排在第二位,若能进而击败拦路的袁绍,则有取曹操这个老大代之的可能。 袁绍混的惨了些,只占据了冀州这个天下十三州之首的地盘,好在冀州底蕴丰厚,虽只一州,所辖之地倒也不让公孙瓒多少,再有曹操在后支持,并未显颓败之意,反而隐隐有逆攻的趋势。 东边刘璋以别具一格的姿态,领青、徐二州。虽不参与北地之战,但没人敢于轻捋虎须,前来挑拨于他。徐州陶谦占了刘璋的庇护,日子过的倒也滋润。 南方之地,刘表稳稳占着荆襄九郡,袁术把持着扬州,在屡次败于曹操之手,不敢再往西北试探,隐然有窥伺吴越和徐州之意。 而整个西南、西北,皇甫嵩坐镇长安,后面有高顺、张辽辖控雍凉,张济叔侄窝在汉中,似是并无扩张之意。老太常刘焉独自掌控蜀中,间中和汉中,或者荆州有些小龌龊,却并未引发任何大的硝烟。 这种势力格局下,与历史上的变化已全然不同。首先曹操并未建都许昌,此番却坐镇雒阳,平白得了无数实惠。大将许褚、徐晃也终是被其网罗至麾下,这让刘璋心疼不已,却只能眼巴巴瞅着,垂涎三尺。 袁绍和刘备的命运几乎完全改变,一个被削弱到了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另一个却是忽然强势崛起,一鸣惊人,让刘璋几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大局便在这种变化下,一年的时间,又再翻了过去,进入了献帝初平四年。 公元一九二年春,献帝传召天下,正式加封曹操丞相之职,协助天下政事。传喻天下诸侯皆需奉令而行,只是对于青州刘璋,却是单独出了个听调不听宣的谕令,让人微感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但这道诏书到了青州,那位从不按理出牌的刘皇叔果然再次不负所望,概然打出一张怪牌来,惊掉一地眼镜。 “臣祈搜寻少帝之身,并请国之符宝加谕。现今之局,可暂行弟待兄职,为国家谋事。但所下谕令,臣等当汇聚诸宗室群议通过,方可为之。” 很强大,不但先抛出一个失踪的少帝,暗有指献帝帝位之意,后面更是要求献帝下诏时,必须加盖玉玺才行。谁人不知,玉玺在雒阳大乱时丢失,传言被孙坚所得,后来孙坚身死在荆州,玉玺便再无所闻。 这且不说,刘璋以皇叔之身,申明如今局势未明之下,所有诏令,需皇室宗亲群议通过才算数儿,这才是最厉害的杀手锏。 其他诸侯不敢提这茬儿,也没资格提,只能被动接受现下的天子诏喻,但刘璋身份特殊,既然提出这个提议,别人不知,至少他父子二人,便大可将曹操的假诏无视。 当然,哪位诸侯若是也根据此言,无视天子之诏也行,只要不怕被曹操诟病,进而能抵挡住曹操的报复就行。说到底,就是手中的实力说话。像刘璋这种异类,身份、名望、又有一定的实力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刘璋这番言词一出,首先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曹操忙活半天,对别人可行,到了他这儿,抱歉,咱们再商量。不商量也行,咱无视你。 对此,天下人看得明白,曹操也明白,只是他除了郁闷,也真没什么招数应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脆也将青州无视算完。 别人不知道,曹操心中明镜似地。什么号召天下人寻找少帝,少帝八成就在丫手里呢。自个儿要是真的跳出来,接了这茬儿,一旦逼着刘璋扔出少帝来,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就不是自己了,连眼睛都不眨的,立马就换成姓刘的了。 所以,曹操不傻,得了刘璋的回应,一时间朝野上下全体失声。既不闻反对之声,也不闻同意的动静。一切该干啥干啥,献帝的诏喻该怎么往外发还是往外发,只是不再发给青州了。 两下里闷声大发财,我好你也好,哥儿俩谁也别管谁就是,很默契的说。于此,刘璋前期布下的局,再次达到了所需的政治目的。 时间推移到这年夏末秋初,沉寂了许久的幽冀之战,再度拉开了帷幕。河北大地,烽烟处处,近百万大军相互厮杀不休,寸土必争,互不相让。 做为袁绍身后的盟友曹操,数次发出诏书,呼吁停战,并且强烈谴责公孙瓒的野蛮行为,同时,对于盟友袁绍同学,给予了巨大的精神上的支持。但是布阵于并州的曹仁大军,却仍是一动不动。 袁绍催促多次,曹操总有万般借口,只动口不动手,一副君子之态。袁绍心中忿忿,却是无奈。只得四下募集壮丁,拼命抗住,一边派出人向青州求援。 便在冀州使者往青州来的同时,为父亲丧事全部办完的孙策,也在同一时间,踏上了青州的地界。这个雄壮英雄的少年,没有忘记父亲的遗命,也相信那位威震天下叔父的承诺:等你诸事办完,咱们将跟那些仇人挨个算账! 此时的孙策,还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心中想兹念兹的,就是如何报了那杀父大仇!摸着怀中父亲给他留下的那个物件,他决定,只要叔父肯发兵,他便将这个东西献给叔父。他觉得,也唯有叔父才配拥有这个东西。 在少年孙策壮怀激烈的去找叔父时,扬州的袁术见北方打的热闹,也将目光瞄向了吴越之地,而此同时,另一件阴谋事件,也同步登场了。 九里山,又名九凝山。楚汉相争时,曾一度是双方鏖战的主要战场之一。到得东汉时,这里山下已然发展出多个村镇,隶属徐州,颇有繁华之相。 九里镇紧依九里山,镇上不过二十来户人家,是这一片极小的一个镇子。这一日,一大队人马拖车载物的悄然而入,让这个甚至连个里长都不具备的地儿,忽然热闹了起来。 这里没有客栈,这队没有任何旗号的车队,便分散住进众百姓家里。队伍中的长者倒是极温和,许了不少银钱给众百姓,每个人都大是欢喜,只道是善人过路,顺手给他们积下了善缘。 就在这晚,没人知道,这个小小的镇子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多天后,有人偶尔路过,这才发现,变成了一座空镇。没人知道镇上的人去了哪里。 而这个事件,在当地人中,只是作为一个饭后茶余的谈资,没人知道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忽然变成了空镇的小镇,那晚上,其实还是有个人逃了出去的。那个人,叫应劭。 第230章:谋父之战 三国演义中记载,徐州牧陶谦为了讨好,已经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强大的曹操,派遣自己部将张闿护送曹操之父曹嵩往许昌汇合。因为张闿半路贪财,所以杀死了曹嵩一家,夺了他们的家财。 三国史书上记载,却是陶谦因与当时的公孙瓒等结盟,特意透露路过徐州的曹嵩一家的消息,直接谋害了曹嵩一家。 虽然史书各方面记载,都似乎在指向了陶谦实则是真实害死曹嵩一家的凶手,而且是绝对的故意杀人罪。但,时隔千年,里面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没人知道。 这些所有的记载、猜测、还有推论中,唯有一个人被明确的记载下来,那个人,就是应劭。 而这个应劭,最终的去处,却是与曹操结为同盟的袁绍处。而这位应劭同学本来却是曹操的麾下,此次也是奉命来接曹家老爷子的。 他到了袁绍处,据说极为狼狈,而跑到袁绍处的原因也是因为害怕没完成护送任务,怕回去被曹操治罪,才躲到袁绍那里的。 当然,人家既然给面子,前来避难,袁绍同学身为一方诸侯,四世三公之后,怎么也要兜住的。但同时为了给盟友曹操同学一个交代,还是仔细询问了可怜的应劭事件具体的细节。 于是,在应劭的描绘中,一件大阴谋便浮出水面。他奉命带兵护送曹家老头,但是老头先行一步,将他抛在了后面。结果半路上,却被据说是徐州兵先迎上了。 然后,曹家的白痴老头认为,这些徐州兵就是儿子派来接他的,所以根本不设防,大摇大摆的就那么迎了上去。再然后,便被徐州兵嘁哩喀喳很干脆的干掉了。 哦,其中自然还有些曲折,比如什么其实当时曹老头和自己侍妾已经跑了,只是在钻一个狗洞时,侍妾因为太肥而穿不过去,没奈何,俩合肥只好躲到了厕所里,最终被终结在里面云云。 总之,袁绍同学觉得这个解释足够了。当即发文给了曹操,曹操接报后,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足够了,所以,一声令下,集大军十万,兵发徐州。 与孙策一样,红了眼要报杀父之仇的曹操,将一直猴视着袁绍与公孙之战的曹仁调回来,与大将于禁一起,分兵两路。 一路由于禁带领,一战而克广威,随即沿泗水而下,直至彭城。另一路则由曹仁带领,一战而斩陶谦大将吕由,随即与曹操合兵,汇集于彭城之下。 便在外面杀的腥风血雨,千里无鸡鸣的时刻,青州城主府内,年轻的孙策激动的拜倒在刘璋面前,告诉刘璋,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叔父当日曾说,侄儿的仇人,并不只有刘表一人,敢问叔父,究竟是什么意思?”孙策目光看着立于庭前的那个高大身影问道。 刘璋轻轻一叹,也没回头,淡淡的道:“当日你父带兵而入雒阳,想必定是得了一样东西吧。我曾特意派云长带话给他,让他切莫贪图那东西,那本是取祸之道。想来,你父究是未能听我之言。” 刘璋淡淡而言,孙策听的却是心中狂震,手下意识的就想往怀中探去,总算最后一刻省悟过来,止住了动作。目光微微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个文士,却见几个文士都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并无人注视自己,心下稍安。 “不知叔父所指,到底是何物?”孙策小心的求证着。怀中的东西,他虽然觉得留着无用,但若能因之成为催促叔父出兵的一个砝码,自然不会一上来就暴露出来。他年纪虽小,但继承了父亲优秀的血统,这点脑子,总还是有的。 刘璋转头看看他,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不揭穿。随即却岔开话题道:“你父当日在前将军袁术麾下效力,袁术此人,贪婪性狭,嫉贤妒能。当日鲁阳一战,就因听信谗言,险险害死你父亲。后来还是你父亲自跑回去解释,这才转危为安,也终于成就了一战而入雒阳之功。但是,这番功劳却引起了他人的嫉妒和提防。这嫉妒的人就是如今正在河北和公孙瓒对峙的袁绍。那提防的人,就是你父效力之人,袁术袁公路。” 孙策静静的听着,面上虽无表情,眼中冷厉的光芒,和不知不觉握紧的拳头,已然是将他内心的想法,暴露无遗。 刘璋也不理他,继续道:“而这嫉妒你父和提防你父的兄弟二人,他们自己之间,也有龌龊。于是,有了后面周昂袭击鲁阳,占了豫州之事。想周昂不过袁绍手下一将,千里行军而来,又怎么可能一下子便打败做为地头蛇的袁术?更何况,袁术还有公孙瓒之弟,公孙越相助呢?此是因为你父当时被表为豫州刺史的缘故。 若单只这样,你父也不过最多是失了封地,仍继续在袁术手下效力就是。向来以你父之武勇,袁术绝不会轻易让他受到伤害。但是,唉,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那样东西啊。你也不用隐瞒,那玩意儿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否则,我早去取了,哪还用等你父去拿?只可惜,我想到这些,派人去嘱咐你父时,你父还是没能听我劝。这便遭了人妒了。 袁术既然觊觎那样东西,又不好直接向你父索要,当时正好他跟刘表求粮,刘表不肯。袁术记恨在心,又探的你父得了那样东西,这才有了派你父去攻打刘表之事。 不过,在他而言,只是想让你父跟刘表打个两败俱伤,然后他再来出面收拾局面。届时,你父大战才完,必然精气神都要损害的厉害,那时候,他就算硬要,只怕你父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认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你父刚勇忠烈,宁折不弯。岘山一战,不待等到他想的结果,便使得你父就此去了。那时候,我派去的关羽又出现在一旁,他心中忌惮,这才只得放手。嘿,他只道自己做的隐秘,却不知我一直关注着你父,与他相关的人、事,都在监控之下,那些个小心思,又如何瞒的过我? 所以说,若要真说起仇人,这袁术才是头一号。哼哼,后面自然就是那刘表,至于袁绍,其中那袭取你父豫州之仇,日后若有机会,也自要阴他一把,让他知道,我刘璋的兄弟,岂是那般好欺之人? 所有事儿,此番我便全数说给你知道了。我知道你年纪虽小,但武勇英雄不下尔父,并不是个没担当的。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却是要你记住,万事不可莽撞,这个世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人死了,便什么也都白搭。只有留着命在,才能去谈后事,你可明白?” 刘璋娓娓道来,将前因后果俱皆一一解说明白。对于孙家父子,在他心中,其实一直觉得他们应当属于那种真正的金戈铁马,气势万里如虹的大将之才,而绝不是那种坐于高殿之上,心计百出,或左右逢源,或玩弄权谋的君王。 所以,在对待孙坚当初的态度上,便是多往战阵上引导,并加了许多心力去关注。究其根本,他是想将孙家这父子二人,最终变为麾下难得的大将去用。 而今,不幸孙坚早亡,两人之间,因着当时并未达到刘璋期许的主从关系,更多的却是一种袍泽、战友之情,这才让他伤恸不已。 现在对着自己昔日战友之子,想想若是放任他去自己飞,一来不符合自己争霸天下之道;二来,难道也像对他父亲那样,费尽心力去看护,最终还是一个不小心,令其英年早逝不成? 故而,他此时殷切嘱咐,谆谆而教,实在是真心以一个长辈的心态去对待孙策。 孙策并不傻,相反他很聪明。从刘璋的字里行间,从眼神中,都能读到那份如同父亲般的期许和关心。想起当日父亲临终前,一再要自己以叔父相待刘璋,临去之时,更是望眼欲穿的等待这位叔父前来托孤,此中之情,哪有半分虚假。 想及叔父刚才说到那个东西,虽然叔侄二人都未点明,却各自明白。而自己来时,还想着以此为求叔父出兵之资,实在是难对得起叔父与死去父亲之情了。 想到这儿,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动,当下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方形布包,放在身前拜道:“叔父待侄儿天高地厚之恩,侄儿不敢相瞒,这便是当日父亲所得之物。今献给叔父,还请叔父纳之。” 刘璋目光扫过那个布包,坐了下来,探手取过,随手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方雕龙玉玺。 旁边贾诩、戏志才、沮授、陈宫眼见这代表着大汉最高权力的东西显现,面上不可遏止的都显出激动之色。 刘璋苦笑着随意拎着那玉玺,摇头叹道:“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为了这么个破玩意儿,文台啊文台,你一世英雄,可就怎么堪不破呢?伯符,你可知道,我现在看到这玩意儿,最想做什么吗?” 孙策在刘璋拿起布包时,心中便猛然跳着,两眼一刻也没离开过刘璋面色。他不知自己在期望着什么,又在怕着什么,总之心中满是复杂之情。 这会儿眼见刘璋从头至尾都是平静至极,甚至在打开后,对着这玉玺也全然不见半点珍爱之色,竟是随意摆弄着。那神色,竟和拿着一颗白菜没什么两样,心中不由的又悲又喜。 悲的是,爹爹怎么就看不透,最终却因之而死。而喜的是,这个叔父果然气度恢宏,单看对待此物的态度便见一般了,那么,其人对自己之心,也必然全是一片真心了。 他心中暗自度量,忽听刘璋问出这句话,下意识的摇摇头。刘璋面上忽现怒色,轻声道:“我恨不得将这块破玉砸个粉碎。” 此言一出,孙策固然动容,旁边贾诩、戏志才等人也齐齐惊呼,连道不可。 刘璋苦笑着看看几人,摇头叹气道:“你们又紧张什么,我不过说说而已。这玩意儿虽不在我眼中,但一来,这好歹也是个艺术品;二来,唉,咱们还是要用它帮伯符去多搞点好处来的,我又怎么舍得真砸了?只是看着这玩意儿,我就生气,还是早点出手才好。”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但是刘璋的意思却是明白无误。这个玉玺,他不要,要拿去不知换什么好处给孙策。 孙策这时候哪还忍得住眼泪,伏下身子,哽咽不能语。刘璋叹口气,伸手扶他起来,正要说话,外面忽有人来报:徐州有使者求见。 第231章:贾诩论势 听到外面的通报,刘璋先是一愣,随即就是轻轻一叹,转头对戏志才道:“志才去接待下吧,先将那使者安排到馆驿歇下就是。” 青州现在四个谋士,贾诩喜欢躲在后面,所以,刘璋轻易不安排他出面做什么,对外一些事务,仍是以戏志才为首去处理。 戏志才笑笑,点头去了。孙策一路而来,也听过曹父一家被害之事,如今听闻既是徐州使者来见,必然是为了此事。见刘璋为了自己不见使者,心觉不妥,犹豫着道:“叔父,报仇之事不在这一二日,徐州之事却在眼前,不如先见见那使者才是。” 刘璋抬眼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欢喜。孙策能这样说,表明已经不知不觉的,在为青州的利益优先考虑了。微笑道:“哦?伯符且说说,为何却要先见那徐州使者?” 孙策蹙眉道:“曹父遇害,皆言乃是徐州所为。如今侄儿听闻曹操发兵十万,一路攻城拔寨,势不可挡,已然在彭城汇合了。今徐州危急,使者来此,必然是为求援,青徐二州相连,唇齿相依,自当先见上一见,不论是战还是如何考量,也自有些依据才是。” 刘璋眼中喜意更甚,温言道:“你能想到这些,很好。那你可知,为何我却不立即见他?当然,你这里的事儿需要解决只是一方面,可还能想到其他方面吗?” 孙策一呆,旋即微微皱眉苦思起来。 刘璋笑着看他,心中着实欣慰。对于孙策,虽然两人相差不过七八岁,他却有着一种父辈爱护的感觉。不知不觉的,什么事儿,都想着培养他一番。 此刻见他低头苦思,也不扰他,只是自己喝茶。外面戏志才进来,点点头,示意已经将使者安置下了。 刘璋目光转动,看了几个谋士一眼,笑道:“几位先生,如何看此事?咱们又要拿出个什么态度?” 几人听刘璋相问,互相看了一眼,贾诩仍是眼眸半阖,整个人如在暗影中不动。戏志才苦笑摇摇头,只得先道:“此事虽是曹操有心试探,但其他两方,也未必没算计咱们的心思。以某之见,且不论哪一方的算计,这个兵,咱们都是要发的。” 沮授也点头道:“正是如此。既然人家出招了,咱们若是不能接着,后面便要被动,时不时的便要应付他们,别的事儿也不用做了。” 陈宫想了想,也道:“要打,不过,也不需打的太狠。过犹不及,不利于主公整体战略。” 戏志才、沮授想了想,都是点点头。刘璋眸光转动,瞥了眼仍是一言不发的贾诩,又见孙策一脸茫然,想来是听不懂众人所说,目中有着些微的羞惭和自卑。 当下看着他,拍拍他肩膀,笑道:“伯符,你不了解目下局势,自然也猜不到局中之复杂了。呵呵,不过你所言该当与徐州接触,却正是解决目前之局的方法之一。再说了,每个人皆有所长,有所短。你之长处,乃是在于战阵决胜之机而非在谋,便猜不透其中关窍,又何必妄自菲薄?”说着,满是鼓励的看着他。 孙策面上微微一红,眼眸却渐渐亮了起来,面上显出坚毅,重重的点点头,一扫颓然之色。 刘璋这才转头,看向贾诩,淡然道:“文和大才,不若给伯符讲说讲说,也议议此事如何?” 贾诩这才微微抬头,两眼中波澜不动,要是不了解的人,看那眼神,竟如一个垂垂待毙的半死之人一般。此时,听刘璋发话,目光在孙策身上一转,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曹嵩一家之死,多有蹊跷。若想看透,便需知如今北方各处势力的动态。如今袁绍与曹操结盟,曹操势大,据四州之地,挟天子以令诸侯。袁绍据有中州冀州,独自相抗公孙瓒,左右支拙,曹操却并无实质性的相助,此驱虎吞狼,坐待渔翁之利耳。 徐州陶谦,向来与公孙瓒交厚,若非摄于曹操势力,又顾忌主公坐镇青州,不明主公心意,只怕早已挥军北上,南北夹击袁绍了。 故而,此番曹嵩之死,虽被安在他身上,他却未必没有此心。此次徐州之败,其中固然是双方兵员将才之差距,却安有稍触即一溃千里之理?而既是如此之败,却又能集结彭城,堪堪抵住,此中之意,皆项庄舞剑罢了。 曹操其人,胸有大志,前次入主雒阳,却被主公化解。此人既有吞服宇宙之心,早晚与主公必有一战。此次虽知其父遭害疑点极多,却并不深究,而是借势而为,明攻徐州,实则试探青州虚实也。 若以贾诩计,此番主公不需明战,只要将兵往袁绍之后而动,袁绍必扬言防范主公,趁机放开左翼,借曹操攻徐州之际,使吕布直下兖州,以攻其后,逼迫曹操与公孙瓒交锋,将其拉入河北之战,以解自身压力。 如此,曹操试探之计则解,徐州逼迫之心亦除。而徐州经曹操一战,虽能胜也必惨胜,届时,主公可借持节总领青徐之名,回身趁机一举拿下徐州,进窥吴越,牵制扬州袁术,也可辅助伯符将军行事,此一石数鸟之计。 诩之谋,尽在于此,如何取舍,主公自决之。”说罢,两眼一眯,又恢复死样活气模样了。 厅中众人听完贾诩之谋,不由的都是头皮发麻。此人号称毒士,其谋果然毒辣狠准,只管利益最大化,哪管旁人死活。 什么徐州百姓将死伤多少,什么当初跟陶谦情谊,全是狗屁。不但不想怎么帮助徐州,却反过来谋算其地,进而还捎带着吴越与扬州袁术,目光之远,手段之狠,可谓真纯粹的谋略之士了。 在其而言,天下万物皆为刍狗,所有人尽为棋子,没什么仁义道德,也没什么正义公理,只要结果,其余一概不论。 戏志才等三人相互看看,都默然不语。孙策一脸骇然,刘璋只是摇头苦笑。 贾诩打从来了青州,一反在益州等地的态度,不复那般做出来的活力,却有些恢复了当日在董卓麾下时的状态。 对于此,刘璋心中反而释然了。这其实也表明了贾诩的态度,即他真的将自己溶入青州了。既然已经将自己当做其中一份子,又何必再刻意做出什么积极的样子?只需该如何就如何就是了。尽到了一个谋士的本分,足矣。 戏志才、沮授、陈宫三人也都是多智识人之士,对贾诩此人,自也有自己的看法,是以,对他现在说出这番话来,也没法去指责什么,只能沉默。 而孙策却尚年幼,对正义邪恶有着别于这些老油条的明显判别。所以,在听了贾诩这番唯利益论后,虽震惊于里面的复杂和利益纠葛,但对于这人的狠辣和全然不顾道义,自然是又惊又怒,只不过碍着刘璋的面子,却不好多言,只能涨红了面孔,抿了抿嘴,不再多说。 刘璋明白他的想法,拍拍他肩膀笑道:“曹操为了自身利益,见死不救于袁绍,袁绍为了自己利益,谋算盟友曹操,陶谦为了盟友之利,将祸水引来青州。此中,所有万事万物,皆非巧合,都不过围绕着一个利字而已。所以,看问题,有时候不要只看表象,要明白其中之势,顺势而为则易,逆势而为则难,借势而为则利。文和先生之谋,乃纯粹以自身职责出发,并不牵扯其他,此尽责耳。做为君王,可结合自身利益、对待事物的观点,去斟酌、去判断、去选择,却不必多有想法。” 孙策低头想想,眼中若有所思。 刘璋知道说的多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了,转头对戏志才道:“曹操此番强势而来,陶谦老儿也想看看我的动静,我又岂能辜负了他们?若怕他们试探,我又何必前时做那么多事儿?嘿,此次,咱们就陪他们玩玩就是。不过,我虽不至于真个去取了徐州,也要教训下陶老儿。至于曹操和袁绍,一个要打疼他,另一个嘛,他既然找死,这次也不妨在后推上一把。” 戏志才等人精神一振,齐齐看向刘璋,眼中微有兴奋之色。自家这位主公智谋高绝,偏偏每次出手,总带着些戏谑之意,令人吃了亏又憋屈,这种近乎于恶趣味的把戏,众人觉得又是新奇又是鄙视,可每次看着,又都觉着过瘾,回味无穷。此中味道,当真不足为外人道了。 现在眼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两眼微眯的样子,众人期待之余,也不自觉的为曹操、袁绍、陶谦开始祷告了。 “传令,令臧霸将军率吴敦他们往泰山之北,除本部五百亲军外,青州预备兵给他配上五千………” “……令子龙将血旗收起,乔装一番,如此如此……………” “令云长、翼德带兵三千,哦,公与你也随军前去,如此如此…” “令典韦、华雄等集合本部待命,命陈琳做劝和文书一封,派人给曹操送去……” “令子义、兴霸、文向三人抓紧海事局事宜,督造战船,演练水军,不日我将有大用。” 刘璋眼中光芒闪闪,坐镇大厅之上,一道道命令随口而出,霎那间,青州上下俱皆动了起来………… 第232章:谋士之争 徐州使者欢天喜地的去了,因为青州刘皇叔明确的答复了他,此事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孙策也离开了青州,却是往扬州去了。只是走的时候,身后却多出了五千人的一支杂编队伍,带头的,是巴人袁胜和多桑,手下大部都是山地兵。 除了这些,他的怀中还揣着那方玉玺。叔父说了,那玩意儿别的用处没有,不过能换来五千军马和很多粮秣。而且,还能让某人发狂。只要某人发狂了,大家才有机会打落水狗。 貌似这位叔父对打落水狗之类的,这样欺负人的活动,极是喜欢,说的时候,那眼神都亮亮的,孙策有些苦笑着想到。 只是想到叔父临别之时,让他去找的两个人,孙策又是忍不住的吃惊和佩服。那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极为熟悉的,另一个却是自己极为熟悉的那人的朋友。这两个人,一个叫周瑜,另一个叫鲁肃。 想想叔父给自己设计的规划,孙策思前想后,除了佩服还是佩服,若说这个世上,有生而知之的圣人,孙策觉得,除了叔父外,还真没人能担得起了。 只要跟紧叔父的脚步,他日不但报的父仇家恨,进一步统一华夏,青史留名,眼见就在掌握之中。父亲生前平生之志,便由策儿代您完成吧。孙策仰首向天,似是看到天空显出父亲安慰的笑脸,如此欣慰,如此欢畅…… 相对于现在还是小人物的孙策满心对未来的憧憬和欢喜,大boss,河东诸侯曾经的造反老大袁绍袁本初,却是满心阴霾。 袁老大愤怒的原因不是别个,而是针对自己第一谋士的田丰田元皓的。 原本在他的谋算内,自己全线兵力布于河间一带,西至中山,东至渤海,不敢说这道防线堪称钢铁防线,但公孙小儿要想将之撕破,一时半会儿却是休想。 如今,在自己的谋划下,将北边易县放开一个小口,引得那无谋的吕布从那边而出长城,一路直入并州,只要在那边撼动一番,必将震动雒阳,曹阿瞒难道还能安坐的住? 那家伙一直以来坐山观虎斗,存着什么心思,又有哪个是傻子会看不出来?此番,公孙瓒的军伍威胁到了他的根本,看他还坐的住不? 至于青州那家伙,哼,厉害倒是厉害,但他却显然没什么进取之心,如今又面临着边翼受到威胁,自然也不会对自己形成什么威胁了。只要等曹阿瞒被牵入河北之战,公孙小儿还能有多大作为? 届时,自己挟大胜余威,占据河北之地利,先期占了幽州之地,再留下吕布或者刘备任何一支,驱赶这两匹饿狼,无论是进伐并州,还是青州,顺势统一北方,临大江以俯视南方诸州,天下还不是传檄而定? 这等宏图大业,指日可待,是多么的令人期待啊。可田丰,这倔老头,竟然说自己异想天开,说什么吕布不可期,攻不进并州。曹操不可打,青州不可碰,这不行那不行的,反过头来,让自己与公孙瓒讲和,安心发展,慢慢挑动其内部自溃,这,简直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他还指望老天去收了公孙小儿不成? 若不是,哼,若不是这老儿名气太大,自家爱惜羽毛,真想就此治了那老匹夫之罪,看谁个还敢这般忤逆自己。 袁老大气哼哼的在大帐内走来走去,肚中已是将田丰家中女性亲戚,逐一问候了个遍。 立在一旁的郭图眼珠儿一个劲儿的猛转,今日眼见一直瞧自己不起的田丰被袁绍喝斥出去,心中简直比吃了伟哥还要兴奋。 那死老头仗着有些虚名,每每总要做些与众不同的事儿,似乎不这样便不足以显示出他名士的范儿来,我呸!我郭图难道就不是河北名士了?此番,你得罪了主公,我若不趁机将你彻底打死,让你知道知道,谁人才是真名士,那可真是枉活一世了。 “主公,主公息怒。”郭图想了许久,心中已有定计,面上做出一副焦虑关心的样子,上前一步,叹息着劝道。 “主公何须为田元皓那顽固不化之辈烦恼?其实说起来,他倒也只是目光短浅,其心还是为我河北的。只不过,这平常言词,唉,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眼前大战在即,主公敲打敲打他,也是好的,免得动摇了军心,招致大祸。”说着,连连摇头叹息着。 袁绍闻言不由皱起眉头,刚刚压下的心火不由又起,怒道:“怎的?他又有何妄言了?” 郭图偷眼见袁绍脸色,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一片尴尬之色,迟疑半响,这才叹道:“也没什么吧,就是…就是…咳咳,就是听人说,他好像早年与青州那边相识,对那刘璋其人,大有推崇之意。咳咳,又曾说,嗯,曾说主公,呃,那个,主公……” 他吞吞吐吐着,面上变幻不定,似是不想说下去。袁绍愈加恼怒,怒喝道:“让你说便说,犹豫个甚么!” “呃,是是是。”面上假作惧怕,抬袖似模似样的擦擦额头,这才接着道:“他曾说,主公只是占个四世三公的家世之便,若论真实本领,不但差着那刘璋十万八千里,便是与曹操相比,也明显的相形见拙。若想有所作为,当屈身守时,韬晦低调,自退于渤海一地,或暂臣服于任何一方,安心等待,若有机会便出,若没机会,便就此一生过了,也胜于不自量力,自取死路的好。呃,这些,这些都是田丰所言,我是不信的…” 袁绍静静的听着,出奇的面上竟无暴怒之色,郭图看的心中咯噔一下,只当自己说的过了。 正要想着法儿再圈转些回来,却忽听袁绍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满是酷厉愤怒之意,心中骇然之余,抬头看时,却见主公面上隐泛青色,额头上青筋都蹦起老高来。 “好好好,匹夫骂的我好!我不如刘季玉,我不如曹阿瞒?让我安心做个富家翁,以保性命?好好好,怪不得他一直那样劝我,嘿嘿,好,好,真个是好啊。” 袁绍在大帐内来回踱着,步子越走越急,两眼内凶光乱冒,郭图瞅着,心头也是不由的猛跳不已,竟不敢再有多言,生怕就此迁怒到自己头上,跟着遭了池鱼之殃。 “来人!去,去给我将那田丰压下大牢!别饿着他,每日里好生照应着,我要让他看看,看看他这位天下名士,等我大胜而归后,他有何面目见我?” 帐外亲卫大声应着,帐内袁绍这才猛然站住,伸手抄起一个茶盏,砰的猛然摔在地上,喃喃咒骂不已。 郭图心中暗暗大喜,面上却是一片惶遽,低头不敢多言。正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斥候唱名而进,将一封信报报上。 袁绍眉头一轩,伸手接过,低头只看了几眼,眼中已是爆出凶光,几把扯碎,怒道:“高唐那边是何人驻守?便几个蟊贼都守不住?我要他何用?” 斥候大恐,低头不敢接言,袁绍还待再骂,外面高喝,审配先生、逄纪先生到。 袁绍面色稍缓,挥手令斥候站到一边,扬声让两人进来。他手下除了田丰、郭图外,便是这审配、逄纪两个谋士了。 至于历史上还有那位许攸,这个时空,却早在当年被刘璋趁着王某人政变案时,不等跑多远,就给弄死了。 “二位先生来的正好,我这儿接报,高唐那边山贼闹的厉害,竟然烧了我一处谷仓,以二位先生之见,我当如何应对才是?” 袁绍忍着怒火,面上恢复笑容,努力维持着自己过人的风度,抱拳向审配、逄纪二人问计。 审配与逄纪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忧色。目光在一旁侍立的郭图面上一转,审配尚未发话,逄纪却暗暗扯扯他衣袖,抢先抱拳道:“哦,竟有此事?却不知公则兄可有定计?” 袁绍手下四个谋士,论才学,当推田丰第一,论阴险,当推郭图第一,论忠直,则推审配,论机灵,却是逄纪为最。 四人中,田丰心无私欲,刚烈敢言,便是审配、逄纪虽常常觉得他言语让人难以接受,虽不喜,却多有敬重。郭图虽有智,但为人热衷功利,睚眦必报,田丰、审配不屑其为人,只有逄纪左右逢源,两不得罪。 此刻,他二人本是听闻田丰被下大牢,正要来看情况为其说情,但见了帐内郭图在侧,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听闻袁绍又说起高唐来报,瞬间便联想到紧邻那边的青州,心中担忧,审配就欲要进言,逄纪却顾忌到郭图,当下阻住,却转头向郭图问起。 郭图心中暗暗得意,偷眼看看袁绍,见他正望定自己,这才清了清嗓子,摇头道:“高唐不过一小埠,蟊贼因粮而就,非是什么大事。眼前主公大计当前,不可为此分心。可遣张楠、焦触二位将军,沿江巡视,击散之即可。” 审配闻听,不由紧紧皱眉,当即也不顾逄纪暗中拉扯,起身抱拳对袁绍正色道:“万万不可!主公,高唐虽小,却是我河北门户,青州刘璋,威名素著,此次既然将之算计在内,安知贼人不是其所施诡计?以配之意,还当请主公派大将亲往镇守,并派人小心清查郡内,以防青州军混入才是。” 袁绍听审配这么一说,也是吓了一跳。他嘴上不屑刘璋,实则大是忌惮。正要就此应下,郭图却恼怒审配抢了自己风头,不由反驳道:“正南先生便是危言耸听。那刘季玉如今正面临救助徐州,以保自己侧翼之险,此时却忽然出兵来我河北骚扰,他难道得了癔症?自己主动两线作战,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北方之地,当日经黄巾之乱,平日便多有小贼作乱,若每次都这般杯弓蛇影,屡屡将兵力大将派去巡察,主公便有百万大军,也将被分派摊薄,届时,战机一至,何以为战?主公,审正南之言,万不可纳!” 袁绍听郭图一说,想想也是在理,一时间,不由犹豫起来。不由转头望向逄纪,问道:“然,则理先生以为如何?” 逄纪暗暗叹气,不想今日自己竟被逼入死角,这按实说,则得罪郭图,若违心而论,既不符为人之谋,也得罪了审配,一时间,好生为难起来。 袁绍见他沉吟不语,不由着急起来,欲要再催,逄纪情急生智,忽然假作不知道:“主公何不请田元皓问之?其人虽刚直无礼,见识却是有的。此事不妨先问问他的意见,或可有所得。” 逄纪只当自己聪明,还以为袁绍今日将田丰发落,是因为又顶撞了他。殊不知,这次却是郭图给扔的小石头,直接从田丰的见识上,就将田丰生路绝了。 此刻,袁绍忽听逄纪提起田丰,刚刚压下的火气,猛然又跳了起来,啪的拍案而起,怒道:“他又有什么见识了?罢了罢了,此事也不需多议,令张楠、焦触多派兵士巡视,小心提防就是了。”说罢,大袖一摆,怒气冲冲的,已是转身向后去了。 郭图阴阴一笑,看着审配哼了一声,转身也自走了。大帐内,审配、逄纪相对愕然,半响,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垂头丧气而出。 秋日斜阳照下,两人的身影,拖得越发瘦长,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苍凉……… 第233章:田桑,还记得…. 刘备意气风发,他感觉自己的春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上次黄巾之乱,他投奔老师卢植,结果不等摘取胜利果实,老师卢植便折戟沉沙,载到太监手中,他认为那是上天对自己的磨砺。 后来董卓掌军,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连连设计了几个小计,终是脱身而出。 说不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总是感到身周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乎随时都要危及到自己的性命。 这种超常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他却绝不敢轻忽。他性子坚毅隐忍,自小的社会底层生涯,让他具备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一种本能。 脱离了董卓之后,为了摆脱那种萦绕在心头的危机,他带着部下化整为零,悄悄绕过边地,最终投奔到昔日的好友公孙瓒麾下,凭借着和公孙瓒的关系,再加上他天生的枭雄脑袋,协助公孙瓒北定乌桓,东击公孙度,最终整合了整个幽州之地。 由此,也奠定了他在公孙瓒军中的位置。并成功与公孙瓒结为兄弟,取得了极大的权利。 演义中记载,刘备一生落魄,最后崛起是靠的徐庶、诸葛亮等人,都说没有这两人,刘备就是废材一根,这种认识,若真有人信,那不是被驴踢了,就是头被门挤了。 要知道,诸葛亮精于内政,而非真的长于谋略。而且,其人主要的作用,都在刘备死后才渐渐发挥出来。 而徐庶,出道不过多久,便被曹操算计,彻底退出了刘备阵营,之后,更是渐渐淡出政治,傲啸于琅琊等地,参道悟法,不复红尘之争了。 真正的历史上,入蜀之前,诸葛亮起的作用,更多的是旁观者清的指点和引导。真正操作的,正是刘备本人。入蜀之后,第一谋主却是法正。 能跻身东汉末年诸侯之列,并最终胜出,三分而有天下的刘备,其人才能,绝不在曹操之下。 这次与袁绍之战,其中一步步所谋,背后都有他的身影。此刻,手中拿着刚刚得到的高唐那边异动的情报,相对于犹豫不决,而又暴躁简单处理的袁绍,刘备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战机。 看来有人也是看袁绍不顺眼了,刘备面上沉静,眼底却悄然滑过一道异彩。 如今河北大地风起云涌,各路大军云集,这个时候,竟有盗匪出现袭扰粮仓?如果不是那盗匪发疯,就是压根一傻2! 所以,此刻出现的盗匪,绝不会是什么偶然事件。来处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曹操,二是青州。 若是曹操,则是为了提醒袁绍,注意青州动向的意思更多。毕竟,若是曹操正言相告,以袁绍那蠢货的智商,多半还要反驳几句,以示自己多么智慧。 但是,如果不是曹操呢?刘备心中有些隐隐的期盼。如果不是曹操,那就说明青州那位厉害的本家,这是要给袁绍个教训了。 也是,以其人的名望地位,居然此时敢有人算计于他,他若不给予回应,岂不让人削了面子?一旦如此,天下还有谁人再把他放在眼中?即便不敢明面上无礼,但背地后的小动作,只怕再也不会少了。 刘备暗暗思量,若将自己放在刘璋此刻的地位上,只怕要做的,也将是狠狠回击一番才是最上之策! “来人!速速召集众将听令!”想到了某种可能,刘备压着心底的兴奋,大声向外传令。公孙瓒右翼大营中,顿时一片乱起。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北方之地都在一种异样的氛围笼罩下。各地虽然都处于战火纷乱之际,却偏偏突然显出一份平静。 只是这平静也时不时的会被一些小事搅起几个涟漪。比如先是袁绍领地的高唐一处粮仓被盗匪袭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接着,曹操领地内的济北,忽然有个小县爆发了小规模的反叛。而后,这种小骚乱像是一只没头的苍蝇般,茫无目的的持续着,但却主要集中在河北的渤海郡,再就是兖州的济北、范县等地。 这给短暂的平静平添了无数阴霾,恰如暴风雨来临前,时不时总会刮上几阵小风,带来几滴雨滴一样,让人有些憋闷,有些烦躁。 对于这些小骚扰,曹操一方派出了荀彧往范县坐镇,以大将曹洪领兵巡视境内,显得极是重视。 而袁绍处,在初时的不理睬,最终因曹操的举动,似是把那股盗贼全数逼向了河北,闹腾的全是河北之地后,袁绍暴怒之下,调动渤海城守,右翼大将高览麾下吕旷、吕翔二将,亲率三千军马,对境内大小山寨来了一次犁庭扫穴,杀的各方隐藏的小毛贼哭爹喊娘,渤海一郡,忽然动荡了起来。 没人注意,便在这种动荡下,一支千人规模的队伍,从昔日白沙集方向悄然而入,什么旗号也没有,却目标明确的直指渤海郡最前锋的守城,渤海城。 渤海一郡,郡治之地在南皮。地处偏后,城高而险,但真正的渤海城,只能算个县,只不过此刻因着有大将高览坐镇,抵御公孙瓒右翼大军,刘备军的进攻,才彰显出重要的位置来。 当袁绍调动了渤海城的军力出来靖匪,每日里抓获甚多,陆陆续续的,除了往南皮送了一些,更多的,却是送往渤海。 古时战阵,这些人往往会成为一种称为掘子军的编制,也即后世的敢死队。多由囚犯、盗匪组成。历次战斗,都是冲在最前,除了个别祖辈十八代上跟老天爷有些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得以狗屎命的活下来外,几乎是十死无生之局。 吕旷、吕翔两人这一通扫荡,倒也给渤海城输送了不少这样的战力,无形中,让高览大是欢喜。初时的担忧,渐渐也就放下了。 但就在这种平缓中带着小刺激的氛围下,某一晚,渤海城终是迎来了整个河北最先崩坏的一环。 大火从马厩方向燃起,几乎瞬间便引发了周围多处建筑,高览第一时间赶到,挥令灭火。只是,不等他这边搞定,城北大营忽然也冒起了大火,火势之大,几乎是瞬间便笼罩了整个城北,这让高览立刻警觉起来。 只是,不等他下令,城外便传来震天的战鼓之声,刘备军攻城了。高览心惊之下,当即令众军登上城头抵住。城中则令军士将两边冒火之处尽数围住,全然不加理会,任凭烧完算完。 他这种临机决断堪称大将之才,孰重孰轻,当机立断,应是并无瑕疵。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吕旷、吕翔二位将军遣送回来的掘子军。 就在他下令放弃两处着火之地,全心应对城外刘备军的攻击时,忽然城内杀声震天,半天后,有将校拼死来报,掘子军内组织了一千余人的队伍,拼死从起火的北营中杀出,开了东门。 而东门外,竟然早已藏了一支千人队,两下呼应,东门立时告破,此刻,这些人舍了城门,却满城追杀城内守军,而不幸的是,刘备的军队,似乎已然发现了这个变化,此刻,正从东门疯狂涌入,渤海城,陷落了。 高览盔歪甲斜的冒火突烟而出,跑不多远,却被绊马索绊倒,耳边不过响起一片轻笑,脑袋上一震,便就此昏了过去。手下亲卫,不待反应,道两边一阵弓弦响动,便齐刷刷如麦子般被放倒。 随后,一队人七手八脚将高览塞入一个袋子,在领头的人一打手势下,轰然而散,竟是各走各道,眨眼不见了踪迹。 渤海城陷落的透着诡异,守城大将高览失踪不见。消息传到袁绍中军,袁绍面色惨白了半天,这才艰难的下令,全军后退,进入第二道防线。 所谓第二道防线,乃是西起常山,中间以博陵为主,东至右翼渤海郡治的南皮。 至此,他的老家,渤海一郡,等若一半落入了刘备之手。其中,粮草辎重无数,损失可谓惨重。 南皮大牢里,狱卒崔三儿蹒跚着腿,欢天喜地的跑到田丰牢门外,大叫道:“先生,先生,大喜啊。” 草堆上的田丰淡淡一笑,将手中摊开的一卷木渎放下,抬头看看这个带着憨厚笑容的牢头,笑道:“何喜之有?” 崔三儿兴奋的道:“我听闻大军在前面吃了大亏,渤海陷落,主公已令大军全数退后。先生早有预见,此番主公还不要后悔死没听你老的,可不要将您老放了出去了?” 田丰面无表情的听着,半响,微微一叹,闭了闭眼,又睁开道:“我命休矣。崔头儿,看在往日情分上,且与我弄些好点的酒食来吧。” 崔三儿一愣,问道:“先生何以如此说?” 田丰站起身来,仰头透过高高开在一面墙上的小窗,从木栏空隙看向外面的夜空,声音如空洞一般道:“主公外宽内忌,若此次能胜,我尚有一线活路。但此次既败,必然羞于见我,又怎会容我活着?嘿,大丈夫择主不明,自取死路,无复惜乎。” 说罢,只催促崔三儿准备酒菜,便要吃罢寻死。只是半天不闻动静,回身看时,却见崔三儿已然打开牢门,正自笑嘻嘻的站在身后。 田丰楞然,不明所以。崔三儿忽然笑道:“先生若要吃酒,自后有的是时间,此刻却是没时间吃了。”言罢,不待田丰答话,忽然纵身上前,一掌击出,田丰应声而倒。 待到再次幽幽醒转,但见身处一间小屋,身上枷锁早已不见。房中一案几上,酒菜据陈,一人笑眯眯的端然而坐,目视着他拱手笑道:“田桑,可还记得当日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第234章:陶谦之痛 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是哪一只田桑肯定是不记得的,但是,眼前这一只,田桑却是绝对的记得。所以,当他看明白之后,饶是田桑智计超群,也是瞬间那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大鸭蛋了。 对于刘衙内那什么大明湖畔夏雨荷之类的,这种恶趣味的见面问候,田桑很无语。但他知道,能将他从南皮大牢里弄出来,刘衙内绝对是费了不少的劲儿。单凭着这份情谊,这次,他可真是怎么也推不了了。 其实刘衙内这次将田丰捞了出来,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原本的安排,只不过是搅浑河北这湾水,让袁绍吃个大亏。而后,要在刘大耳朵得意忘形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有机可趁。 对于刘大耳朵,他从未放弃能先搞死就搞死的念头。这天下,让他惦记的人,不多。刘大耳朵,却是目前绝对的首选。 当日的操作,他是让臧霸等人四处惹事,然后便于关羽、张飞混进去。然后,两人各分一组,一组化整为零,特意被抓进去,另一组却悄悄潜伏在外接应。 等到渤海陷落,趁机逮了大将高览,他知道,他要不出手,这个高览最终也难免会被牺牲掉。与其资敌,不如充实自己,反正是搂草打兔子,顺便的事儿。 让袁绍吃上这么一个大亏,也算报复了他两次算计自己的仇。而且,袁绍失了渤海,全线只能后退,刘备必然跟进。然后,当刘备大胜得意之时,给他来下阴的,若能干掉这厮,自然最好,就算达不到目标,也能让河北之局更混乱。 目前,一个混乱的河北,才更符合青州的利益。所以,在眼下河北之地,王越已经亲自赶到,暗中布置。 刘璋自己也没想到,当日早早布在袁绍那边的暗棋,忽然传出救出田丰的消息。 那个牢头崔三儿,不是别个,正是火部三号,只不过其人既不瘸也不老,身手反而高明的很。而且,一手化妆术,正是当日刘璋将其吸纳进去的原因。这次,终是凭借这一手,正好通过退下来的关羽、张飞,将田丰带了回来。 王越等火部众人,仍在继续活动着,而刘衙内自己,只是稳坐青州,以四两拨千斤之术,在各方后面使劲。下一个,就是陶谦了。 其实对于陶谦,刘璋并未有什么恶意。这倔老头脾气死硬,但当日跟自己还有孙坚,算是蛮合得来的。 这次,陶谦玩了这么一手祸水东引,刘璋虽恼怒,倒也能理解。乱世之中,各找盟友,陶谦与公孙瓒结盟,也是符合远交近攻的策略的。 而对于自己,因着身份和名望,再加上一直特意做出的模糊的举动,陶谦拿不准情况,自也是情有可原。但,理解归理解,可既然惹到了自己,不给点威慑和教训,那也会被躲在一边窥伺之人轻视的。 所以,有此一念,陶谦就有些悲剧了。 老头儿战战兢兢的,等到派往青州的使者回复了来自青州的消息后,终是心中大定。亲自坐镇彭城,调派指挥,将曹操大军稳稳的挡在外面。 曹操恼怒之余,遍屠周边郡县,一时间杀的河水淤塞,尸横遍野,徐州西南三县皆成空城。 只是到了这一步,却仍是不见青州承诺的相助,陶谦老头儿又是着急又是惊恐,眼见曹兵残虐,自己羞对百姓之面,当即决定出城对战。 结果,一场大战,想陶谦如何是曹操的对手,不过一天工夫,便华丽丽的大败,弃了彭城,一直退到治所郯城,这才稍缓了口气。 曹军趁机连下彭城、傅阳两地,左路兵锋,擦着青州边沿,假作不知,攻击费、华、即墨、开阳数城。 青州大将张合,果断带典韦、华雄迎战,一上手就摆出决战的姿态,大败曹军先锋淳于导。 曹操得报,心中暗凛,遂绕开青州之地,齐集郯城,欲要一战而下,将青州围在瓮中。 就在这个时候,陶谦盼星星盼月亮的青州之人终于出现了。只是当他看明白来的不过只是陈琳一个文官,而且听陈琳来说是给双方劝解和解的时候,不由的顿时呆愕半响。接着,惊怒羞急之下,顿时病倒。 刘璋这明摆着是看透了自己的手腕呢。他所谓的不会坐视,竟然是摆出一副中间人调解的姿态。按照明面上来说,却也正符合刘璋的身份和之前的表态。 只是,如此一来,就算曹操听从了劝解,自己前面惨重的损失,却又向谁去说?陶老头玩转半天,终是将自家套了进去,偏偏哑子吃黄连,满肚子苦水,无从倾吐,这一病,徐州眼见便是危在岌岌了。 便在这危机之时,青州来使陈琳却依然按照刘璋吩咐,以青州牧、大汉皇叔、威侯、骠骑将军的名义,给曹操明正严令的发出了和解书。指责曹军为私仇而滥杀无辜,有失天下大义云云。 前时有张合开阳大捷,后面有刘璋明文行书,曹操虽怒却也有些犹豫。毕竟,此时全面与刘璋开战,他也并无十分的把握。若因此引得刘璋传檄天下,以刘璋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怕就算不似当日诸侯讨伐董卓那样,也会有嫉妒自己势大之人跳出来相和。一旦那样,对他大事不利。 远的不说,便就荆襄刘表、蜀中刘焉、幽州刘虞这三个汉室宗亲,再加上坐于自己身后,身为长安太守,一向和刘璋亲近的皇甫嵩、朱儁二人,这些人将会是什么态度,就让曹操有些拿捏不准。 进退为难之际,忽然得报,一支骑军越过太行,突袭了袁绍左翼的常山郡,将袁绍左翼彻底打残后消失不见。 由此,公孙瓒大军,在左翼的领军吕布舍弃了翻过长城之难,一路狂泻,径往赵国、魏郡一带杀来。与此同时,那支消失的骑军,也忽然出现太行以西,似乎在雒阳之北的箕关之外,似有寻机而入的迹象。 曹操心中狂震,种种迹象,俱皆与刘璋昔日对敌的手段暗合,若说其中没有他在操纵,打死曹操也是不信。 此番试探,虽仍是未能试探出刘璋真实的潜力,但只这种无形的影响力和神出鬼没的抵隙而进战术,便让曹操大是忌惮。 思来想去,正逢连续数日不雨,中原大旱,曹操遂罢兵而回,徐州之围暂解。皇叔刘璋之名,由此更行大振,时人莫敢东望。 而因着曹操的罢兵,还有袁绍左右两翼连续两次遭受的莫名打击,使得袁绍元气大伤,只得全线收拢,缩于渤海、清河、安平三郡之地。 就在天下诸侯以为北方战局逐渐清朗,公孙瓒必将胜出之际,忽然再次传来一个消息,令的北方局势又一次陷入暗昧难明之地。 公孙瓒右翼领军刘备刘玄德,于渤海城城守府遇刺,虽最终保的性命,却已完全失去了指挥大军的能力。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就是,袁绍原先的收缩兵力,趁机而出,一举将刘备军击溃,收复渤海一郡。 而公孙瓒因为此事事发突然,兵力分配登时出现漏洞。同时,因着右翼那支不明身份的骑军威胁,吕布也不敢过于深入,便借此机会,停下进伐的脚步,转而扎在中山,两边再次进入相持阶段。 至此,这次牵扯到整个北方五个主要势力的或明或暗的争斗,终于在渤海城诡异的一失一得,两易其手后,暂时落下帷幕。 整个北方局势通过这一轮波动,以公孙瓒、曹操小胜,袁绍惨败,陶谦遭受重创,青州巍然不动的结果,宣告平息。 这一次的博弈显示,几方都是风起云涌,唯有青州明面上只发出了一封劝解的文书,始终处于一个超然的位置上。这也让世人认识到,那位淡泊的刘皇叔实在并不怎么好惹。哪怕只是动动嘴,也绝不可轻忽。 当曹操返回雒阳,满心不甘的寻找下一个机会;公孙瓒疑神疑鬼,重新调兵遣将的布置兵力;袁绍羞怒交迸,紧急动员手中各项资源集结;陶谦心疼损失,望着满眼苍胰的治地舔舐伤口时,一支支散在各处的军伍,悄然返回青州。青州府衙内,大宴文武,一片欢欣之相。 只是,没人知道,甚至包括刘璋也不知道,就在这番搅动整个河北之地的波动后,接下来并未如所有人期望的那样,暂时进入一个缓冲期。 因为中原之地的大旱,又遭了兵祸蹂躏的徐州之地,一股暗流涌荡。没人知道,这股暗流将带来如何的变局。 刘璋自己也未曾想到,这一番变局,他本未准备如贾诩所谋那样,出手拿下的徐州,竟然以另一种方式的推动,却生生的送到了他手上。 历史的车轮下,将细微的差异轰然碾碎,便如滚滚大河东去,虽然被人扔下一块大石,也只是激起了一片水花,水流在大石两边打个旋儿,却并未丝毫改变走向。 这种结局下,唯一造就的,就是某人的意外收获,和徐州刺史陶谦,永远难以平复的伤痛。 第235章:广陵之变 没有风,枝不摇,叶不动,烈日将大地烤的龟裂,许多地方,都可见一道道如同刀劈斧砍的豁口,徐州西南之地,便如一个将死的巨人,残喘着却发不出一声呻吟。 宏大的浮屠寺里,无数的人跪在堂阁里,对着满身金饰的佛像,虔诚的祷告着。木然而呆板的面容上,多有嘴唇起着燎泡,干裂的口子不见鲜血流出,唯余风干的血迹隐然。 人们不知这大旱因何而来,他们质朴的心中,只以为是自身的罪业,承被了上天的惩罚。喃喃的诵念之中,绝望的眼神里,偶有希冀的火焰跳跃,转瞬又化作一派虔诚和机械的叩首。 昔日路旁延绵数十里的浴佛宴早已不见,长长的案几上,除了些干瘪的如同石头的食物,再无他物。 遥想当日水陆俱陈,酒香饭足任人取用的繁华景象,于今相比,几个身披袈裟的沙弥,都是满面悲苦之色,暗暗叹息着地低颂佛号。“彼使我之愿力以解众生之苦,当陷身地狱以承刀山火海,舍肉体成大般若,无相无我,般若波罗蜜……” 低低的诵念之音徘徊在浮屠寺上空,合着那案几上干瘪的干粮,偶尔飞过的蝇虫,别有一股苍凉悲怆之气。 炽阳不闻人间之苦,依旧将怒焰喷向下届,高峨华丽的九镜塔上,被日光照的彩光粼洵,无形蒸腾而起的热浪,将一切都扭曲着,化作诡异的形状。 这座九镜塔乃是众多信众集资而建,塔高九层,上有金盘,下有重楼,九层八角,层层皆有飞檐,各以铜镜镶嵌,精致华美。 此刻,塔内的二层密阁里,一僧一俗相对而坐。僧者年逾六旬,满面黯然慈悲之色,肥大的袈裟红黄相间,自有一股威仪透出。 对面的人,身材瘦削,两颊无肉,看其穿着打扮,却是一副官身,正是此地身为彭城相的乍融。 “唉,阿弥陀佛,使君,如今民众凄苦,便这浴佛会也到了如此地步,老衲有心关停,稍减民负,不知使君以为如何?”老僧法号如空,正是此地主持,眼见现下惨象,不由开口向乍融问道。 此时的佛教虽不如后世兴盛,却也已然据有一定的规模。昔日被汉明帝得以允诺,佛教东来,时至今日,在这徐州、吴越之地,渐成气候。 此中得以发展,这为彭城相乍融,却是当得首功。是以,便似如空这般大德高僧,在遇上重大决策时,也要向其请示商议。 乍融眉头微皱,有些晦暗的眼神望了望外面的炙阳,摇摇头道:“主持差矣。信众心慕佛法,此大善之事,岂可因苦而废之?今日之局,虽因天灾所致,然前些时日兵祸也是致由之因。如今要想于仓促间恢复昔日景象,只怕难为。以我思之,不若举众向南。南方膏腴之地,佛道昌盛,更易于宣扬佛法。因食而就,并将佛法沿路而播,此一举两得的功德,不知主持以为然否?” 如空一愣,不由双手合什,低声唱了声佛号,不忍道:“使君,且不说这般长途而走,天干物燥的,众生如何支撑的住,便这大浮屠寺,难道就此荒废于此?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非是弟子贪念之毒,众生百姓性命,委实堪虑啊,阿弥陀佛。” 乍融双眉轩了轩,缓缓站起身来,凭窗而立,淡淡的道:“若不早走,这许多信众早晚往登极乐。与其等死,不如一拼。前日我与广陵赵昱赵使君说起此事,他那边大是欢迎。曾有言道,但能过去,自当协助我等重起庙阁,将我佛大法弘扬,若能乘此善举,想必信众必欣而往之,何惧身入阿鼻?主持着相了!” 如空身子微震,目光复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连连诵念佛号,半响,方才长叹一声,艰难的点点头。 乍融目光余光见到,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转身微笑道:“主持毋须多虑,只要咱们沿途多多宣扬佛法,多做些准备,佛祖有大神通,必将善佑我等。” 如空面上黯然,只是默默点头,并不再多言。乍融目中闪过一丝戾色,随即却化为一片平和,拂袖道:“既如此,便请主持宣布下去,今日各自回去准备,明日,咱们皆往广陵去。沿途,我自当以转运之便,多做些准备就是。好了,就这样吧。”说罢,转身大步走出,不复回头。 如空躬身相送,待到直起身子,望着空自摇曳的帘笼,久久不语,半响,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之音。 第二日,浮屠寺钟磬长鸣,如空并一众僧侣,各自袈裟缁衣,芒鞋云袜而出。 众僧个个身后都负着一个小包裹,面上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之色。随在如空身后,躬身聆听寺内钟鼓,直至声响隐没不闻,这才转身往外行去。 浮屠寺外,早已聚集无数百姓,推车拉驴者,扶老携幼者,羊咩驴嘶之声不绝,熙熙攘攘乱成一片。 但便如此,众人也都同走出的众僧一般,面上有着希冀欢愉之色。他们得了通知,如空大师和乍融使君,要带所有信众,前往一个美好的富裕之地去,那儿,佛祖已然为所有信奉者,准备了华屋美食,只要大家努力弘扬佛法,诚心以奉佛祖,必能得佛祖庇佑。 队伍中,如空双目缓缓扫过众人,看着一张张满是欢喜的面孔,不由的心中深深叹息。 引领着众人慢慢走出城门,乍融早在城外等候,车龛箱笼的拉了长长一溜儿,如空目光扫过,低低喧声佛号,两眼微阖,上前合什拜了,却并无一言而发。 乍融也不理会,亦合什见礼,登上车顶,振臂大呼道:“诸位居士、父老乡亲们,此次大伙儿一同往极善之地,当守望互助,结成一团。若有人欺我一人,便等若欺我众生,若有人杀我一人,便等若杀我众生。我等乡亲、兄弟、施主,必当同进同退,佛祖必佑!” 众人听的这话,俱各相应,一时间,同进同退,佛祖必佑之声不绝,响遏云端。 如空听的皱眉不已,两眼中忧色更重,只是眼见群情激昂,也只得不停暗念佛号。 乍融眼见众人相和,眼中大有得意之色,当即跳下车顶,登车喝令启程。这一队人浩浩荡荡而行,城门卒处,亦有相随者,兼有乍融领着,哪会拦阻?逶迤而行者,竟有万许人之多。 消息报至陶谦处,陶谦仍是昏昏噩噩,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听了此事,也只是艰难的摆摆手,长长叹道:“由得他们去吧……” 昏暗的暖阁中,他低沉虚弱的声音,如同摇曳的烛火一般,忽强忽弱,究不知何时而灭。 便在这些人踏上南下之路,远在广陵的城主府中,广陵太守赵昱正一叠声的吩咐着,令人清理整饬居第,为即将到来的大德高僧一行安排驻地、饮食等物。 赵昱,汉末徐州名士也。自幼有闲名,少举茂才。灵帝时,曾有国相檀谟、陈樽共同举荐,相召为官,皆辞不至。 初平时,陶谦以势强辟之,不得已出任广陵太守一职。上任之后,以高洁廉政、忠直见疏著称。向来心慕佛法,这次得闻浮屠寺举寺而来,自是欢喜激动不已。 等到第二日,得人来报,道是如空大师一行,已将不远,忙沐浴更衣,领着广陵一般世家、信徒,往城外来迎。 只是等他远远看到这浩大的场面,也是不由的愕然而呆,浑没想到竟有如此大的阵容。 不说那相随之人早已过了万人,便只队伍前,竟有近千骑军开道,这让赵昱简直有些措手不及了。 只是事到临头,却容不得他再去布置,只得慌忙使人回去,圈出一块空地,用以安扎军马。自己这里上前接着,乍融满面笑容,亲自引他去见如空。 赵昱见着如空,这才心中安定。两边客套一番,赵昱引众人进城。使军校带着乍融所带军马往临时驻地安排,又让各书吏、从事一起,劝导附近民众,安置相随而来的万多百姓。 待到诸多事务安置完毕,已是华灯满城时分了,等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府,简单洗漱一番,又在问过如空大师安置情况,这才往榻上小憩。 是夜,更敲两响,驿馆内,乍融满面兴奋之色,在屋中走来走去。坐在屋中的,尚有三个一身武装打扮的军士,烛火之下,个个满面狠戾之色,眼中满是贪婪。 乍融转了几圈,又再闭目沉思一会儿,这才上前,几人凑在灯下,低低说了起来。 烛火摇曳下,将几道身影拉的老长老长,映在墙上,越发的显出几分阴森凶煞之气。 小屋中的会议并未持续多久,不过半个时辰功夫,便已各自散去。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没人料到,一场天大的灾难,已然悄然临近。 第二日,赵昱照例将府衙之事处理完后,这才唤来下人,问了午时宴请如空等人的事情,得知一切准备就绪,当即更衣,径往偏厅宴席而来。 进到厅中,下人来报,乍融并一众客人已至,赵昱大喜,连忙迎出。只是相迎之际,却不见如空大师,不由愕然问起,乍融只说大师劳累一路,略有不适,又道来日方长,自当待大师歇息过来,再相聚说法不迟。 赵昱不疑有他,只得应了。将乍融一行让进大厅,自有一番招待。只是饮宴过半,却不料忽然变生肘腋。乍融等人忽然暴起发难,当场将赵昱斩杀,随即,无数恶徒窜了进来,将整府上下屠戮一尽。 随即,众恶徒提刀而出,怒叱赵昱欲谋陷害佛徒,号召全体信众同进同退,誓与凶徒不两立。 众人多有懵然,哪知其中关窍。乍融早将一颗光头扔出,号哭说是赵昱欲要驱赶相随百姓,如空大师不肯,这才争执起来,如空大师被害云云。 众人顿时炸了,昔日一个富裕繁华的广陵郡,就此乱了起来。到得晚间,处处大火,血流成河,整个城中尸骸满地。待至天明时分,乍融集合民众,言道:“如今既杀了官,只怕徐州府必不相容,只是咱们皆为佛徒,虽问心无愧,却也不愿与官府为敌,自当迁往他处州郡暂避。” 众人皆从,于是,乍融带人将搜刮而来无数银钱金珠,皆入私囊,弃了已是一片狼籍的广陵,直往南去了。 这边等到有人挣扎而起,将消息送往郯城,陶谦将将有了起色,乍闻这个消息,呆愣半响,大叫一声,吐血便倒。 第236章:入主徐州 郯城城主府内,徐州牧、溧阳候、安东将军陶谦仰面卧于榻上,鼻息沉沉,前襟之上,满是血迹湮然。 他自昔日入主徐州,借青州之势,广纳流民,积粟屯军,徐州数年之间,民附州富。 然,前时一番算计,终于招致大祸。曹操兴兵十万以临,横扫数郡,徐州五郡之地,四郡皆毁。死伤民众数十万口,鸡犬无余。唯有南边广陵一郡得以幸存。 陶谦本就因而郁郁,既心伤治下损失,又悔恨不该轻率而动。这些时日,本已略略有些起色,哪知祸从天降,广陵郡一日崩坏,往日大好的一个繁荣上州徐州,顷刻间,便沦为人间地狱,五郡俱毁。 到此刻,别说他已然心力交瘁,年事已高,便算年富力强之时,也是无脸施为了。 要知这佛教之盛,之所以在徐州大行其道,究其根本,乍融的推动固然是根本之因,但真正引导推动的,却正是陶谦本人。而且,乍融每每打着兴盛佛教之事,他皆持鼓励的态度。虽也曾闻乍融多有贪墨舞弊之事,却始终未曾在意。 尤其这次,乍融带万余民众,迁往广陵,最终也算是他亲口放行的。他当时只是想着四郡之地被废,难以兴盛佛教,迁往广陵,也是一个暂时的办法,只要到时候这边恢复元气,再将之迁回就是。 哪知,乍融在此时,竟狠狠的将刀从背后刺来。这一刀,却真真的刺到了徐州的软肋上,终使徐州彻底瘫痪了下去。 陶谦一生自负,自觉清高忠义,如今一州皆毁,究其根本,全在他一人之错,这种打击,以他此时身体,不啻于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这会儿吐了口血,半响悠悠醒转,胸中郁气倒是借此喷了出去,但浑身的精气神,也堪堪到了极限。 长长叹了口气,自知大限将至,让人将别驾王朗请来。待得王朗到了,只留下几个亲近的属下,这才叹道:“我自弱冠而仕州郡,后举茂才,出任卢县,一路迁州刺史,征拜议郎,后得天子器重,参将军事,西击章、遂之贼,进讨黄巾乱寇,而后天子以我为能,委以徐州一地之事,至今不觉已四十载。然,如今一朝踏错,步步皆输,上愧天子信重,下负黎民所望。曹贼东来,我只望算计于人,使数十万黎庶皆为肉糜,此获罪于天,不可求恕也!”话说到这儿,语音颤抖,满面泪流。 王朗等人尽皆流泪,唏嘘不已,欲待相劝,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陶谦急促喘息半响,摆手又道:“广陵之事,其罪在乍融不在民也,若有一日,万不可迁延百姓。但有所罪,谦愿一肩担之,望诸公将此言附于威侯。” 王朗等人皆凄然点头,陶谦停了片刻,微微闭上双目,旋即又睁开道:“我死之后,代我嘱咐二子,不可再入仕途,陶家略有薄产,可觅地而居,若能勤俭而持,富家翁可期耳。至于徐州一地,南北之联通也,其地非强势之主不能守也。威侯其人,外表温和,其心冷厉,然其人本属宗亲,乃我汉之胄也,你等当亲往请之,有他坐镇,此州自安。此次北方之乱,料其未必没有取本州之心,只是他虽有持节之权,却无夺领之名,你等此去,只要苦求,其人必来。” 说到这儿,他眼中忽现得意之色,眼神直勾勾望着帐顶,半响又道:“诸君随我多年,今日行将离别,我有一言,还望诸公记下。” 王朗等人连忙称是,留神静听。 陶谦气息有些紊乱,努力深吸几口气,这才道:“如今汉室颓危,奸雄伺立,天下局势,晦涩难明。刘季玉少年英发,又份属汉之宗亲,若能相依,尔等当尽心相侍,其人之后,必成大事。君等万勿学我,到得头来,悔之晚矣。” 王朗等人面面相觑,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陶谦身子忽然挺起,两眼内光芒散乱,嘿嘿笑道:“我自负一生,到头来铸成大错。愧对天子百姓,死不足惜。嘿嘿,但此番既落此下场,这徐州虽送了你,顺了你意,却也要你自己有本事守的,我活着没赢了你,我死了,你又怎赢得我?你怎赢得我………” 他满面红潮,语声却是渐渐低了下去,待到最后,两眼直视,僵坐在榻上,却不再有声音发出。 王朗等人骇然看着,待到半天,猛然省悟,上前一探鼻息,果然早已死去。享年六十一岁,比之历史上,却是早死了两年。 众人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内宅中,陶谦妻妾及两子闻讯赶来,俱皆齐齐大哭。 王朗叹息一声,上前将他眼皮抹下,才算闭上双眼。一边吩咐安排丧事,一边将陶谦遗言与众人说了。 众人哭哭啼啼跪倒,皆言不敢违背。王朗这才转身出来,与众人商议半响,派出使者,往青州去请刘璋。 刘璋此时刚刚接到广陵那边的消息,正召集众人商议、分析。忽听徐州来人,心中不由一动,连忙起身,将人请了进来。 来人施礼见过,哭着将陶谦临死请刘璋代领徐州之事说了,刘璋垂泪道:“恭祖公一生为国,今之离去,是为国家之不幸也。他事休提,我当亲往拜祭才是。” 言罢,温言抚慰一番,打发使者先往馆驿安置,这才回身与众谋士商议。 陈宫道:“陶恭祖这一去,虽明言请主公代领,主公也有着持节节制之权,但只怕这徐州却不好拿啊。” 众人都是人精,哪有不知其中关窍的,闻言都是点头不已。 戏志才想了想,却拍手笑道:“便不好领又怎的?难不成咱们不去,还有他人敢去不成?” 众人一愕,旋即却都是恍然,相互对望一眼,不由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刘璋也是微笑,只是不过片刻,却又叹道:“志才此言虽是如此,但那徐州之地,也不能真个弃了。唉,我如今全心谋划海事一事,州中一切物资调配,尽皆围着这个打转儿,徐州虽可虚领,但建设却不可废置,此中之难,才是最最挠头的。你们可有法子?” 众人止住笑声,都是沉默下来,纷纷低头苦思不已。陶谦临死玩了这么一手,不过是斗了一口气。他活着时,想逼刘璋站到台前,结果导致大祸。如今死了,主动请求刘璋代领,刘璋又有持节节制徐州之职,自是推脱不了。 但如今之徐州,百废待兴,民众流离失所,百不存一。戏志才所言,是让刘璋不表态,也不过去,这样一来,天下虽皆知陶谦之言,也算正了刘璋占据徐州之名,但刘璋一日不在徐州,便不算正式上任。自可不用去烦恼、 但刘璋之言说的清楚,徐州能拖上一阵,但总不能一直拖着。里面真正让人头疼的,不是政治上的意义,而是内政治理上的。 青州虽然富裕,但若突然将一州所得,摊薄到两个州上,还是在这边大肆开发筹建水师之际,这各种物资、银钱的调度上,便突然变得捉襟见肘了。究其根本,是徐州整个废了,短期内,根本没法靠税收去建设。 众人一时没什么好办法,都是沉闷不语。田丰想了想,摇头道:“主公先不必多想其他,可先去把恭祖公的丧事办好,然后何不即刻上书朝廷,请拨赈济?” 众人闻言一愕,随即刘璋大笑拍掌道:“田元皓真妙计也。这老实人平日老实,一旦玩出这般手段,却端的让人刮目相看,厉害啊厉害。” 众人这时也反应过来,齐齐大笑。田丰面色微赤,却只是将眼一闭,不去理会。 原来田丰被逼的急了,想出来的竟是将念头打到了青州赋税之上。要知道此时,虽然天子之事青州说辞暧昧,但毕竟大汉中央并未散去。 而刘璋一直以来占据在大义的峰顶,这青州往中央的赋税,也自从未断过。虽说其中大有水分,但眼下之局,若能节省出来,怎么也比白白给了曹操强。 如今刘璋领了徐州之事坐实,转头将徐州残破一事扣到曹操兵祸之上,堂而皇之的请求赈济,被曹操把持的朝廷,在陶谦在任时,还可借口其地为反贼不予理睬。 但是,如今到了刘璋手上,这种借口如何能拿出来说事?既然不能说,自然要给个说法。让曹操反过头来拿钱给徐州,那不啻于天方夜谭。但是,借此青州可拿徐州说事儿,将原本流向中央的赋税用于徐州建设上,曹操处自也是哑巴吃黄连,难以阻碍了。 如此,一个原本棘手的难题,反而成为了青徐二州彻底脱离中央财政,转而纯自治自给,眼前虽困难些,但放眼今后,实则是大大有利今后发展。只不过,这种手法,颇有些胡搅蛮缠的无赖味道,是以刘璋才有那番言词。 田丰向来以刚直君子著称,忽然冒出这么个计策来,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衙内取笑之余,倒也大有成就感。 第237章:袁术的野望 啪! 京都雒阳的丞相府上,曹操一张圆圆的白脸上黑的如要滴出水来,狠狠的将一份奏章摔到案子上。 “叵耐刘璋,嚣张跋扈一直以此,我欲再举大军伐之,如何?”看着坐在下首的一众谋士,曹操低沉的声音中压抑着一股狂躁的愤怒。 “不可!” 谋士中,荀攸首先起身拦住,摇头否道:“刘季玉身为皇叔,又本就持节领青徐二州,如今陶谦已死,州内之士共举刘璋,名正言顺也,主公将以何名义伐之?辄而动兵,恐被天下诟病,望主公三思。” 曹操面色愈黑。 旁边程昱也皱眉道:“公达之言是也,主公万不可轻动此念。况如今之局,青徐虽俱名望,然其意不明,僻处东海一隅,于主公并无实质威胁,贸然而伐,岂不是于其口实?一旦刘季玉急了,登高一呼,我等前时大好局面,岌岌可危矣。今北方诸侯,公孙瓒独大,麾下吕布、刘备皆猛士奸狡之辈,上次主公兵临徐州,便有吕布直下兖州之险。袁本初如今不能全线对抗,我若将兵往南,公孙瓒自后而袭,如何拒之?兵阵之势,非必要,何曾有两线同时开战之理?以昱之见,便是要动,也当先北而后南,方为上策。” 两大谋士俱皆反对,曹操面上虽怒气依然,心绪却已然沉下,想了想,这才道:“若依二位先生之意,孤若对河北用兵,万一刘季玉来攻,又当如何?况且,尚有寿春袁术窥伺在侧,其人兵势不小,地连南阳、寿春,不可不防。” “青徐二州,主公勿忧。”一直未出声的荀彧忽然开口道。曹操以目示意,等他说下去。 “主公虽不能伐刘季玉,刘季玉亦无由来犯雒阳。况且如今徐州残破,百废待兴,青州再强,安有后方空虚而妄动无由之战,以一州之力而犯我袁、曹两家之理?况且眼前既有其人上表请求赈济,主公正可顺势予之,令其自治。如此,虽让青州脱离,但却以徐州将其羁縻,便其有心亦无力矣,此画地为牢之计。”荀彧眼睛微眯,手捋胡须,微笑着说道。 曹操目中精光闪烁,沉吟一阵,缓缓点头。想了想,却又转头看向一旁一个年纪最轻之人,微笑道:“诸公皆有计,奉孝可有以教我?” 那人呵呵一笑,双手抱拳一礼,带着一股不羁,正是曹操手下最擅机变的郭嘉。 此刻听闻曹操问起,双眉一扬道:“主公所忧者,非是刘璋、袁术。实是二人联手耳,不知嘉猜测可对?” 曹操一愕,随即大笑,指着郭嘉大笑道:“我便知瞒不住郭奉孝,既知我心,如何解之?可速说来。” 郭嘉好整以暇的甩了甩袖子,轻笑道:“此事易耳。袁术其人,性狭贪婪,燥而无谋。今虽占据南阳、寿春两地,虽从未向青徐而动,非不想,实不敢也。扬州刘繇,辄据富有之地,赋税却时断时续,依仗地利藐视朝廷。今可假诏,使袁术以兵讨之,并令附近州郡协助办理粮秣物资之事,袁术必喜而从之。如此,其若向刘璋讨要物资,刘璋若给,则此次上表想要赖下青州赋税之计则废,没了赋税,文若公之画地为牢之计便更趋完善。若其不给,袁术必恨,以其心性,安有临近徐州又有诏书在身,而不强夺之理?若此,刘、袁便断结盟之路,两方反目,哪来余力北顾?主公之虑可解矣。” 曹操闻听大喜,连连点头。 郭嘉却又笑道:“嘉闻昔日孙坚之子孙策,如今正欲南下伐刘表以报父仇。主公可使天子赐其一职,接替昔日其父长沙太守,如此,孙策师出有名,刘表亦无余力袭袁术之后,袁术无后顾之忧,安有不倾力东征乎?若此,东南大乱,我乘此时而连袁绍,先定北方,而后挟大胜之势以逼袁绍,河北可定。北方既定,可与青徐结盟,而后,绕其后而击吴扬,届时,青徐再强,入我围中,还有何作为?或迫而降之,或攻而取之,皆在主公之手耳。” 这一番话说出,曹操哈哈大笑,抚掌大悦。当即传令,便按众谋士之策而行。 圣旨传至寿春,袁术接着,果然大喜。前些时日,刚刚从孙策处得了传国玉玺,不过换给其五千兵马并粮秣若干而已。今又得朝廷支持,以取扬州之地,袁术心头火热,暗暗思量,莫不是天意使然?不然为何才得玉玺,便有这般便利? 野望,便如同春日城边的野草一般,在心中疯长起来。当即召集众文武,明示朝廷旨意,准备挥兵以向扬州。 主簿阎象劝阻道:“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其诏焉可俱奉?扬州与我唇齿相依,向日无冤无仇,供给亦多赖其地,何以接令便伐,此自毁之道。主公当上表婉拒,并为其开脱,将此事拖延才是。” 袁术正想着美事,被阎象一拦,不由怒气暗生,怒道:“尔有异心乎?”喝令左右推出,要斩阎象。 两边急忙拦住,陈纪劝道:“曹操虽矫诏,却据大义,不可不奉。但阎公之言,实为主公,岂有二心?更兼刘繇一向对主公恭敬,若辄而动兵,恐伤人望,又断我补给,主公何不三思?” 袁术大怒,拍案而起道:“我袁家四世三公,岂可依赖一小吏?刘繇富裕,我自取之,何必他再供奉?今有孙伯符取荆州,我奉诏而取吴扬,刘繇小儿,何敢阻我?大军之下,南方之地,指日可下,此乃不世之基也!我袁家祖上本姓陈,乃昔日大舜之后,近有谶语,道是代汉者,当涂高也。我表字公路,正应其谶,而曹操此时假诏于我,此岂非天意乎?我自欲取天下,便无他曹操又有何干?吾意已决,不必再言!” 众人听他忽然露出反汉称帝之意,俱皆大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法。 其时有昔日兖州太守,京兆人氏金尚,被曹操击破后,投奔袁术,一直留于麾下。与同郡好友韦端、文休二人,皆称东郡名士,号称“三休”。 此时,听闻袁术之言,纷纷站出来劝阻,袁术这会儿早红了眼,哪还听的进去? 他信心满满,已然不知做了多少美梦,却被人接二连三相劝,心中怒火升腾,再也忍耐不住,当即喝令将三人推出去斩了,并言再有违背者,一并杀了。众人尽皆惧怕,不敢再言。 袁术这才回嗔作喜,时值冬季将临,大军难行。袁术便传令淮南所属治地,皆打造器械,贮备粮秣。定于来年春后,发兵吴扬。 对于这一系列动作,青州风部已然探明,消息送至青州,刘璋得报,召集众谋士议事。 一番商议之下,众人不由都有些郁闷。这里面弯弯绕绕虽多,但座中几人都是当世英杰,哪会猜不透关窍?只是,郭嘉此计厉害便厉害在这纯属阳谋,让你明知其意,却是不好破解。 眼前摆在青州面前的难题有三个:第一,便是徐州内政。如何尽快恢复民生? 其二,便是应对袁术必将而来的物资粮草供应。至少在袁术还未公开打起大旗反汉前,他乃是奉诏而伐,这是王命,占据着道义的制高点。这一点,不论青州承不承认,袁术借此虎皮来伸手的话,青州便会处于两难之地。 毕竟,刘璋当日发布声明,也只是遏制曹操对自己的挟制令。但却左右不了他对别人施展。而青州不论应或者不应袁术要求,都如郭嘉算计那样,将青州拖入泥潭之中,再也难以安心发展。 其三,便是如何化解曹军所设的计中计,画地为牢之策。若不中此计,则曹军只怕不会轻易出兵,投入河北战场。那将不符合青州疲敌养己的战略。 若中,则等若自缚手脚,授人以柄,就算以后能靠着刘璋早早暗中布局摆脱,也必然成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结局,前期一番积蓄,便有化为乌有的危险。 所以,面对着这三个难题,便是以刘璋天生乐观的性子,也有些笑不出来了的感觉。暗暗咬牙,知道这种算计,只怕必然出自那位号称鬼才的郭奉孝之手。 当日自己千方百计的寻找此人,却是一无所获,如今果然遭受其害。这争霸天下,有时候,不只是在两阵对决之上,更残酷、更厉害的地方,便在于这些看不到硝烟之处。 这便如高手博弈,着眼处全在布局,牵一而发全身。若是一个应对不当,接下来必然是一败涂地的结果。而到了这种时刻,败了便几乎意味着死亡,毫无中间途径可选。 这该死的郭嘉,历史上记载他年纪轻轻就死了,尼玛的!那他为什么现在还不死呢?记得这家伙是死在曹白脸北伐之时,如今,虽然历史变化不小,但眼下来看,曹操北伐也是必然之局,但这必然之局,偏偏联系着自己这边的应对之法。 刘璋纠结的这个难受啊。 第238章:阳谋VS阴谋 刘璋隐隐觉得,这一次自己面临着的,将是穿越以来最大的一个变局。 一直以来,他顺风顺水,虽然每次都有些小坎坷,但都能履险如夷,依仗后世的先知先觉,和手下一干苦心挖掘来的人才,无惊无险的渡过。 而到了今天,他在大的布局上,已然再没了可操作的余地。不管怎么搞,都终将落实到实力上说话了。 可是,现在的局面是,虽然综合来说,他整合所有的隐藏实力在任何一家诸侯之上,但是难也就难在这里。 这个世上的事儿便是这样,你可以比人略高一筹,这会让别人仰视你,忌惮你,从而不会轻易去招惹你。 但是,如果你强大到了让所有人感到了你的威胁,那么,随后招致的,就必然是几方弱势的联合抵抗。便如昔日七国纷争,秦国之强,终于导致其他六国联合而战,最终逼的秦国不得不重新谋划,以连横破合纵,分而化之,个个击破才取得最终的胜利。 但对于刘璋来说,他眼前的强大不差于昔日秦国,但区别却在于,他的强大,本身就因为初始为了最大限度的隐藏而自我分散了。 整个实力,搞的东一簇,西一堆的,这种布局,固然在之后机会到来时,可给予对手粹不及防的致命一击,但也导致了在这之前,只能各自为政,难以聚成一体,形成一个总体力量出击。 所以,他现在空有最大的实力,却仍是不敢暴露。用一句术语来说,他整体的发展,已然到了一个瓶颈。 而今,郭嘉一计而钉到了他软肋上,面对这一计,若能顺利化去,便可更进一步,打开一个更广阔的局面。 但是,若化解不掉,那么,除了冒险奋起相抗外,将再无别途。一旦走到那一步,最好的结局就是归于历史原本的进程,缩到蜀中一隅,慢慢的被消耗致死。最差的,却是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瞬间灰飞烟灭。 如今好在老天作美,竟然恰巧寒冬临近,使得各方都难以动弹。这总算给了他较为充足的应对时间。只是,这应对的策略,又哪有那么好出的? 青州府衙内,这几日来,众人反复商议推演,都是未能达成一致。每个人的脸上,都如同那冬日的天空一般,少有晴空,阴霾暗隐。 真的要冒险决战吗?刘璋仰首透过窗棂子,望向微有清雪飘过的天际,口鼻中喷出的白气缭绕,瞬息之间,却又被北风吹散,不留半分痕迹。 “我有一计,或可化解。”数日来,从未出言,却一直蹙眉摇头的贾诩,忽然开口道。 刘璋身子一震,霍然转头,紧紧盯着他,半响,点头道:“只管讲来。” 贾诩微微眯了眯眼睛,面上现出几分阴戾,轻声解说了起来,那语音便如窗外冷风一般,带着一股子寒入骨髓的气息…… 王朗这阵子简直有些心力交疲了。 不但是心力上的,便是体力上,也感到实在有些撑不住的感觉了。他自负名士,曾以通晓经义而闻名,先后被拜为郎中、县长,后举孝廉。 待到陶谦到徐州后,被陶谦亲举为茂才,委以治中从事一职,大小事务,俱皆与其商议而后定。 说起来,王朗还是很感激陶谦的,这也是为什么在陶谦死后,他仍然这么积极的奔走,去实现陶谦的遗言。 但是,从内心来说,王朗其实并不太认可陶谦的一些政治主张。尤其是在对待汉室的问题上。 在他认为,汉室的正统与否,便在于汉帝。谁能掌握汉帝,那就代表正统。所以,在陶谦对待曹操的问题上,他一直保持沉默。 而当终于因为这个问题,导致了徐州的一系列变故,使得陶谦丧了性命,他本以为此时当由中央收回政权,由汉帝重新委任太守时,陶谦却临死玩了那么一手。 王朗愕然之际,心中又是叹息又是无奈。只不过,不管如何,他倒是始终记得陶谦对自己的恩情。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往青州跑,先是派人跑,而后是自己跑,为的就是请那位皇叔刘璋尽早过来就任,也好交卸当日陶谦留给自己的遗命。 可这个皇叔,却总是百般推脱。虽然明面上答应了接掌徐州,但这迟迟不至,岂不等若虚谈? 徐州如今百废待兴,原本一个户籍百万的大州,现在民不存十万,到处都是荒地草野,便是商业也只在一些大城里艰难存活着。至于手艺人,已然几乎不见,据说早些时候,就都往青州去了,也不知那边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过,这些王朗不关心。士农工商,工商为末,少些便少些,一个州郡,若是少些工商,多些士子农人,才是立本之道。就像青州的北海那样,以孔府为半城,往来皆读书之人,那才是泱泱华夏的盛世之景。 但是,最近听说,淮南袁术那边奉了圣旨,要讨伐扬州的刘繇。徐州临近其地,更不知会不会被牵连进去。这上次经了那两番兵祸后,民众闻听兵祸便惊。如今,这风声传出,更是又跑了不知多少。 偏偏那位刘皇叔迟迟不肯过来,也不发个安民告示。当日陶使君还道若保徐州,必非此人不可。如今看来,真真是大错特错了。此次自己这便算最后一回来请了,他刘皇叔来与不来,往后自己也不管了。 这次之后,便辞了这破官儿,往京中走走,总胜过在这儿受夹板罪。自己已然尽力了,也算对的起陶使君当日之情,那刘璋就是不肯来,可不是自己不出力。 他心中想着,已是暗暗打定主意。只是沿途见到许多徐州百姓,拖儿带女的,在寒风中往青州迁移,心中仍是忍不住的恻然。 像王朗这样的心态,徐州官场上已是不乏其人,就在这天王朗再次没能请动刘璋,毅然辞官而去的时候,徐州也有多人同时辞去。整个徐州之地,渐渐人烟愈少,几成空地。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民众少了,官儿少了,但却成为了盗匪的天堂。虽然寒冬腊月的,但徐州四边的盗匪,渐渐察觉了其中的漏洞,慢慢的便有人向这里聚集。 偏偏此时,青州忽然展开了又一轮的所谓打黑风暴,在几员悍将的引领下,以训练新编民壮的口号声中,竟然于平日都不肯进的深山老林中,穷搜猛打,一时间,逼出不知多少小股蟊贼。 好在天气原因,这些人躲避的又远,借着地形之便,虽被赶出了青州,实力却并未受到多少大害。 逃出来的匪盗们,一时间没地可去,或化妆成普通百姓,或托身为外郡富户,都往少了许多管束的徐州而汇集。 如此,不过一个冬天过去,徐州之地竟然颇有了几分人气。只是若仔细看看,却会发觉,许多城中、乡中、郡县,那些所谓的民众,总是带着一些与众不同的野气。 刘皇叔始终未来,但徐州之地却也自有一些管束,许多奇怪的法规渐渐出现,使得移民们在这种规矩内,各依各职的运行着。 但是,没人发现,这里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这徐州城你进去容易,但要想出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普通民众还好说。总有些往来商业什么的,也没人去管。但若是那些移民来的“山民们”,可就很难走出了。往往走不多远,就会被在一些紧要路口处,被突然而出的巡视军校挡住。 一但两方碰上,对方便是下手不容情。几乎都是被宰个干净,然后将头颅悬挂在大道两旁,宣示剿匪的战绩。 如此一来,这事儿就在江湖上传开。徐州城堪称罪恶之城,那里是江湖人士的天堂,但若出来,便要摇身一变,成为最温良的百姓,不然,天堂瞬间就会变为地狱。 罪恶之城里很少有汉家正规的官儿,便连眼下的城门守卫,虽仍是身着汉军士卒服饰,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身上的气质。他们倒也不管别的,只管按照人头收着进出城门税。 这种税法,原本其实也有,只是要低很多。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虽然现在这进出城门税高了,但其他的税却少了。相对比起来,移民们似乎颇为喜欢这种感觉。 整个徐州城,不知从什么开始,隐然有种特区的味道,无为而治。城中虽常有些碰撞和流血事件,但总体上来说,经过一个冬天和初春的蕴集,竟然显露出别样的生机。 就在这座东方之城暗暗发生着某种诡异的变化中,公元一九二年过去了。 次年春后,经过了数月的雌伏和准备的原大汉前将军,自号扬州牧的袁术袁大将军,对扬州刘繇举起了屠刀。 奉诏讨贼,沿路附近州郡一体负责物资粮秣供给。袁大将军此次起兵共十五万之多,号称二十万,水陆并进,声势极为浩大。 此次讨伐刘繇,袁术对名义上掌握青徐的刘璋自是大为忌惮。是以,虽然是水陆并进,但左翼陆路相对薄弱,而水路,却以大将纪灵为首,亲提七万大军而进。 兵至洪泽时,便使人贲诏书往投青州,令徐州供给补养。天下各方纷纷瞪起眼睛,期待着一番龙争虎斗。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各方关注的人物,掉了一地的下巴。青州刘璋接到诏书后,当即宣布,自己虽然仍是强调之前以寻少帝之事,但此番既然是朝廷讨逆之举,于情于理也当先予配合。 为此,青州方面驰书讨贼大将军袁术,愿以整个徐州之地赋税以养三军。自即日起,徐州内但凡袁术将军部队,皆可自由征收给养,青州方面只负责军事防御,其他一切都对袁术将军开放。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各家斥候纷纷往徐州汇集,只可惜,围在整个徐州四周,尽皆是青州兵马,但见可疑之人,全数抓起。只说为保证袁术将军后路无忧,配合汉庭中央之决策而为。 事实证明也是这样,似乎从那宣示开始,徐州之内似乎多有逃户外逃,但却被青州军团团围住,每日里围着徐州边境,不知多少场小型战役在上演,煞是热闹。 各方斥候眼见这番景象,无人敢靠太近,生怕被当逃户或者奸细,就此给误杀了。 消息传至雒阳,郭嘉等人俱皆皱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也只是猜测,青州方面举动,似是与以往那位刘皇叔的风格大不相同。只是,从传回来的情报来看,别的且不说,单纯那牵制青州,以徐州之地羁縻其军的作用,已然是尽到了。 战事之道,绝无可能一切尽知敌手底细。只要达成自己一方的战略目的,便可按照计划展开。 所以,虽然对于此次青州方面表现出的举动,还不是能完全把握,但却并不妨碍曹操这边展开后续战略。 于是,随着某日中山国吕布防线那里,忽然自雁门方向杀出的曹军大将乐进的身影,曹袁两家联兵,与公孙瓒河北之地的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至此,整个中原之地上,自南到北,整个偏东一线,俱皆卷入战火。 北方有曹操、袁绍、公孙瓒的河北之战。中间腹地有青州支撑的袁术与刘繇吴扬之战。最南方,却是小将孙策率领孙家众人与荆州刘表的荆南之战。 变局,彻底拉开了。 第239章:仲氏 袁术很得意,他没法不得意。任谁忽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忌惮之人,原来也是能全心为自己臣服时,那种一跃而登峰顶,指点江山时的激动。 打从传书青州后,他意外的得了刘璋的回复,起初只当是有什么诡计,没用任何人劝,便是小心翼翼的。 结果,先于灵璧,以小规模部队进驻,赫然发现,里面果然没有刘璋的人出来拦阻。虽然有好多绿林人氏捣乱,但这些人却也颇有家底。 他派出的小队,不过来回几个盘旋,就将这些乌合之众打散,缴获银钱粮秣无数。 当然,以袁氏自由征收法,哪会去顾虑通过什么正途的税收法收取?自是挨家挨户搜集,全数搬上车为准。 待到征收完毕,直到全部撤出,也未见刘璋的青州军来干涉。袁术又是欢喜又是疑虑,略略放慢步子,狠狠心,将下一个征集地便瞄上了郯城。 这个曾经的徐州治所之城,在他大军来临之时,竟然也是并无阻隔,只有当时城上城下一些杂兵,在看到大军来后,发一声喊便四散逃开。 袁术命人分批入城,极尽小心之能事,结果,城中还是如在灵璧所遇一样,但有些抵抗,不过皆是些亡命徒和刁民而已。 所谓的青州正规军并未出现,待到全军入城,一番征集后,已然是满载而归。 至此,袁术方才真正的放下心来。那刘季玉竟然真的将徐州向他敞开了,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天意所属!袁术如此想到。否则,为何连刘季玉这样的厉害之人,也对自己这般顺服? 想想当日孙策将玉玺献给自己时,那番奇怪的言词,袁术这会儿哪还会有半分怀疑? “袁公,家叔让策献上此物,一来是恳求公能看在昔日先父为公奔波的苦劳上,给予些许兵士粮秣的资助,以报先父之仇;二来,家叔亦让策带几句机密话给公。大势所趋,命不可违,该出手时就出手,莫等时过来后悔。” 这便是当日孙策所带的刘璋的言语。袁术当日听不明白,只是见孙策说的郑重,又是刘璋托付而来的,这才牢牢记在心头。 眼下这般结合看来,可不是其人早有算计,眼下只说将徐州放开给我自由征收物资,还不是避人耳目吗?好好好,你既然如此识相配合,我又岂能相负于你? 袁术大将军自觉想的通透了,当下也是极力配合。一路而过之处,只顺手搜刮粮草金银,并不去分兵占据城池。但有所杀戮,也都是一些穷凶极恶,拼死迎上的家伙。 在袁术看来,这些人都是刁民,或者附近一些蟊贼而已,久而久之,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待到大军折而向南之时,左右翼兵力部署,便已然悄然变化,只把精锐调在锋头,势要以泰山压顶之势,尽快打垮刘繇。 只要打垮刘繇,自己便可登基为帝,届时,以吴扬为中心,先挥军而定交州的士燮,再从后帮着孙策打通荆州。 如此,握有整个东南之地,既然刘季玉已然臣服,那么其父刘焉的蜀中,又岂会不从?这样一来,天下半数已在掌握,就算北方不易一时半会儿平定,也可划江而治,如楚汉之初那样。 想袁家多年以来,数代人的成就,又有哪个能与自己比肩?那个在北方总跟自己唱反调的庶出子,到时再见自己,跪拜称臣之时,又将是何等模样? 袁术越想越美,一路上大军攻城拔寨,竟也是如有神助,直到横江,这才堪堪与对江牛渚驻扎的张英、樊能二将相持下来。 张英、樊能皆为刘繇麾下有名大将,精擅水战,铁了心守御之下,袁术虽仗着兵多,却也一时难以取下。两边就隔江对峙,每日里艨艟、飞舟相对,大江之上,时不时的便是箭雨蔽日,各有损伤。 如此,相持半年有余,袁术始终不能拿下,不由的焦躁。这一日,正在帐中训斥众将,拍案发泄之际,忽有人来报,说是有故人前来,有军情相送。 袁术暗暗奇怪,当下屏退众人,将人请了进来。 来人进来后,以目示意,让他屏退左右。袁术犹疑,直到来人面现不耐,这才迟疑着将侍卫都喝退下去。 那人见没了人,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告知明公,近日将有江右来人,望明公善待之,破敌便在来人身上。家主在北方日夜期盼,只待明公大业成就,举旗之日,即我主来投之时,望明公切莫自误,切切,切切!” 来人说罢,便要告辞。袁术哪里肯放,上前扯住,低声问道:“你且休走,你家主人又是哪个?那江右之人,又如何要助我?” 来人笑道:“该出手时就出手,莫等时过来后悔。这便是家主要我带给明公之言,道是明公听后自知。至于江右之人,乃是家主早些时日安排之人,本是家主之侄舅父,但要明公信之听之,破敌只在反掌耳。” 袁术听了,先是一惊,随即大喜。令人取来金银赏赐,那人却摇头道:“我家主人说了,如此相助,只为顺应天意,非图这些阿堵之物。只要明公日后但有所成,休负了今日相助之情,善待我主一家,善待天下百姓即可。” 袁术听闻其人话中殷殷之意,心中激荡,低声应承道:“你可回复汝主,孤但有那日,决不负忠臣良士,若违此言,天人共戮!” 来人这才欣然而笑,施礼请辞而去。 袁术得了这番对答,终是放下心来。也不急于派人相攻,数日后,果然有江右来人求见。 袁术大喜,屏退闲杂人等,细细问起。一问之下,不由大喜。来人原来竟是孙策舅父,乃曲阿大户,姓吴名景。 昔日,曾随孙坚为将,官拜骑都尉。后孙坚死于岘山,这才返回曲阿隐居。 此番,得了北边那人指示,早与族弟孙贲两人,暗中集结了数百死士,只等和袁术这边约好才好动手。 袁术大喜,当下许了个丹阳太守的官儿,两边约定,三日后,袁术这边倾力猛攻,便由吴景、孙贲二人从后协助,前后夹攻,一举破敌。 吴景大喜,千恩万谢去了。这边袁术也紧锣密鼓的准备,三日后,正巧大雾迷江,袁术催大军,借着大雾而进,千舟万轲,箭雨如蝗,自辰时直至午时,两边杀的血染江水为之发赤。 正自胶着之际,江岸上张英、樊能大营之后,果然大乱。冲天大火而起中,无数头裹赤帻之人自后掩杀而至。 张英、樊能抵敌不住,大败而走。袁术挥军上岸,自后一路急赶,直追出数十里方止。 刘繇经此大败,剩余残兵败将不敢再战,舍却治地,往豫章逃去。只是不料豫章那边,早有先前在广陵骗了赵昱的乍融在。乍融此时已杀了太守朱皓,正自逍遥快活。 刘繇败军来时,不及关城,被一拥而进,取了豫章。乍融逃入山中,不久为山民所获,竟自死在山中。而刘繇至此,也已是连败带气,一路厮杀过后,不过数月,便就死在豫章。 袁术得闻大喜。当即一面派出大军往四下去占据江东之地,一边令臣下准备登基大典。 阎象等人再三相劝,袁术到了这份上,更加不会听这些啰嗦。发了狠若再有敢说半个不字的,一概先斩了再说。众人由是默然。 大汉献帝初平四年,公元一九三年夏末,汉前将军、扬州牧袁术,在拿下吴扬二州一月后,叛汉自立。建国称帝,号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龙凤撵。 随后,祭祀南北郊,立冯方女冯氏为后,立子东宫。消息传出,天下震动,四方骂声不绝。 北方正与袁绍联手,大战公孙瓒的曹操闻听大怒,立即假天子诏,令天下诸侯共讨之。 袁术自以为大事尽在掌握,毫不理会。只是不久之后,忽闻青州兵动,直跨徐州,不过数日间便渡江而过。大军前锋已然直抵秣陵,领军之人,赫然是刘璋麾下大将关羽。 与此同时,原本正与刘表交战于荆州的孙策,也忽然返身而回,自江夏顺江而下,先击九江,收复彭泽、柴桑、豫章,两日后,过鄱阳,自旱路向南挺进,兵锋直指新都。 袁术一日三惊,哪成想原本万事皆顺,忽然间就是天崩地裂。老半天反应过来后,便在会稽所建宫殿上,跳脚大骂刘璋反复无常。 阎象叹气劝道:“陛下何必再骂?此中之事,必为刘季玉早已安排下的。此时再骂,于事无补,当速发大军相迎,不然,万事休矣。” 袁术猛省,连忙下令,命前些时候各路派发的大军急速回拢,一路用大将张勋为将军,桥蕤、陈纪为辅,出富春往迎孙策;一路命上将纪灵为主,雷薄、陈兰为辅,出乌程往秣陵来战关羽。 两路人马派出后,心中稍安。只是不过一日后,忽有探马来报,道是东边余姚海上,忽现连天战船,看其规模,总有数十艘模样,皆为楼船,左右艨艟数百,帆桅遮天蔽日而来,不知是何方势力。 袁术大惊,令人再去打探,不待半日,来人回报,桅杆上悬挂乃是大汉旗帜,上面所书之字,乃是汉威侯、骠骑将军刘。 袁术听罢,呆愣半响,猛然大叫一声,已是仰天就倒。 第240章:陈登归来 袁术想不通的地方很多。比如为什么刘璋这么快的就到了,孙策为什么能说转身打他就打他,刘表就那么肯放过他?还有,这刘璋就算算计他,又怎么能从东边大海上而来? 时间退回数月前,青州议事厅上,贾诩阴冷的声音回荡着…… “……今曹操欲要羁縻我也好,挑拨袁术与我为敌也好,围绕着的,不过都是一个徐州。若要破解,便只需抓到关键就是了。将徐州弃之!无徐州之累,青州便可轻装上阵,或主动出击,或退而自己,皆在主公之心罢了。” 弃之?! 众人闻听都是一愣。 “我等才领了徐州,这如何说弃就能弃的?传将出去,岂不有污主公之名?”田丰微微皱眉道。 贾诩没有表情的目光在田丰面上一转,淡然道:“驱四方盗贼以入徐州,隔绝道路便可。” 田丰大惊,起身惊怒道:“若此,岂非是出卖百姓而换之?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与曹操何异?” 贾诩淡淡的看他一眼,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言。堂上戏志才、沮授等人都是面现苦笑,微微摇头不语。 田丰刚来,尚不了解这位贾诩先生的性子,其人用计,只问结果,牺牲些许百姓,何曾顾忌过。只是这话却不好说,不由都把眼看向刘璋。 田丰见贾诩不说话,涨红了脸,转头望向刘璋,怒道:“主公……” 刘璋轻轻一叹,对他摆摆手,自己起身在厅内慢慢踱步。贾诩此计虽毒,但却提醒了他。 后世领袖曾有句很经典的战术术语,那就是不以一城一地之得失为重。贾诩此计,倒也颇和其意。只不过,却需要改进下来用才是。 他在厅内踱步良久,渐渐嘴角终是微微勾起,笑道:“元皓勿忧,此计虽毒,但若操作好了,自可最大限度免去百姓之苦,反而利于战局的拓展。” 田丰将信将疑,不肯放松,追问道:“计将安出?” 刘璋笑道:“可使人先散布袁术将犯徐州的消息,徐州经了两番战火,所余百姓本已不多。只要布置得当,可令剩余百姓尽量先迁出徐州,若只剩一个空城,再驱四方之贼填充,岂不是好?贼人多有财物,我放开徐州,届时让袁术自己去取,既帮了咱们剿贼,又不伤我青州根本,更可迷惑袁术与曹操。我只将兵布于徐州外围,号称剿贼,谁人能说出个什么来? 如此,我以盗匪之人、物充实徐州,袁术征集全为盗匪所有,却不伤徐州之民。待到袁术退去,我再以大军进驻,围而迫之,便原来之匪,也可转为民。 而且,如我所料不错,袁术其人野心极大,一旦拿下吴扬,必然起不臣之心,只要咱们给他加吧火,他若真的有篡逆之举,届时,咱们自后尾随袭之,不但可拿他俘获充实徐州,更可趁他新取之地不稳,一战而定。如此,等若有他给咱打头阵,出苦力,你我坐享其成,岂不开心的很? 这样,一不伤徐州之民,二不用费我青州之力,三能安曹操之心,四可避袁术之锋,一石数鸟,元皓、文和,诸位先生,以为此计可行否?” 众人大汗,这位主公占人便宜的心思果然极快,虽嫌刁毒,但对眼前之事却是好计,当即纷纷赞同。贾诩目中闪过赞叹,也是微微点头不语。田丰也是面色缓和,想了想,这才点头道:“主公此计大妙。” 刘璋见众人一致通过,这才大喜。吩咐下去,按计而行。随后,亲自跑到海事局,与太史慈、甘宁、徐盛一起,督造战船,训练水军。 他当日从雒阳拐带无数大工巧匠,又搜刮了宫中历代所藏船舶图纸等物,今日终是派上用场。青州临东海之处,日夜繁忙不休,工程进展极速。 刘璋又使人寻来海边老人,详细询问海流、气候、诸般航海问题,虽所获不多,却也大体心中有数。 这一日,正一点点比对数日来绘出的海图,细细分析,忽闻有人来报,道是一个自称陈登的人在外求见。 刘璋先是一愣,随即由不得的狂喜,站起身来,撒腿就往外跑,竟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旁边从人大惊,连忙给他拎着鞋子,从后急追。 刘璋一路狂奔,待得窜到府外,一眼看去,身子微震之余,不由的已是热泪盈眶。 外面站着三人,当先一人,面膛黑红,身子瘦削,一张脸上满是风尘侵蚀之色,只是那眉眼间不是当日陈登又是哪个?但眼前这模样,却又哪还有昔日半分青州名士的风采,整个一海上老渔民的形象,其在外吃了多少苦,不问可知了。 “元龙……你……终是回来了……”刘璋心情激荡,上前一步,先陈登拜下之前,一把拉住,眼泪竟是有些忍不住要落下来。 陈登也是心情激荡,尤其见刘璋身后跑出的仆从,竟然拎着一双鞋子,再往刘璋脚下一看,心中感动如何抑制的住? 当即哭拜道:“是,主公,陈登愚鲁,当日一别,至今才有小成,有负主公之托,还劳主公如此相待,登…登…惭愧。” 刘璋两手扶住,那容他下拜,转身拉着往里去,欢喜道:“不负不负,今日回来,却是正好。这些年来,你一人在外,其中不易,我如何不知,快快随我进去,青州海军但有寸功,皆出元龙之手矣。” 陈登得了刘璋如此言语,只觉这些年的苦楚,再没了半分。悄然抹去眼角泪水,回身招呼着一同跟随而来的两个人,一齐往厅上来坐。 待到几人坐下,陈登这才为刘璋引荐。这两人一个汉人,另一个却是个外族人。汉人叫常五,乃是辽东人氏,因早年不堪境内郡吏逼迫,又逢乌桓战事,便与人冒险私造船只,往近海讨生活。几年下来,俨然竟是一个近海航行的好手。 这个年代,人们对于海洋的认识极少,多存畏惧之心,似常五这等熟悉海事的,可谓凤毛麟角。陈登当日受刘璋所托,遍寻通晓海事之人,勾画沿海海图、岛屿、暗礁分布之事,遇上常五,哪有放过之理?当即许以重金,做为自己臂助。 至于那个外族人,名字叫那和连祈,刘璋细细询问之下,竟是后世所谓的满洲人。 那和一族生活极其艰苦,此时尚处于刀耕火种,结绳记事的阶段。平日了除了靠渔猎为生,再就是下海捕捞珍珠,以向周边其他种族换取生活物资为生。 让刘璋惊喜的是,这人不但熟悉海事洋流,更是对辽东山川、地形极为熟悉,更懂得训鹰之术。所谓的训鹰,便是后世万金难买的海东青。 这海东青是一种生于东北苦寒之地的鹰类,个头不大,却生性猛恶。但是一旦被训练出来,不但可帮助主人捕获猎物,更可成为高空侦察,往来传递情报的工具。在这个时代,能有这么一只空中力量,刘璋如何能不心花怒放? 当即传令,摆下盛宴,就筵席上,以陈登为海事顾问,以常五为从事,封那和连祈为伏波校尉。常五、那和连祈皆大喜,再三而拜。 席间,刘璋问起那和连祈,可能多提供几只海东青,并加以训练为军中所用之事。那和连祈面色大变,满面为难之色。 陈登在旁解释道,这海东青极为凶猛,便如今这一只,也是那和族人付出数人性命才得,如刘璋期望,只怕搭上那和全族人的性命,也是难能为之。倒不是训练难,委实是太难抓获了。 刘璋方悟,眼见那和连祈面有惧色,知他怕自己怪罪,连忙好生安抚,并许诺待青州大船造好,可北上引导其族人往青州或者内陆安置,再不必受那苦寒无食之苦。 那和连祈听后,先是呆愣,随即满面激动,跪倒不停叩头。激动之余,满嘴极快的说着什么,接着又是砰砰砰的叩头不已。 刘璋愕然,一边令人扶起,一边看向陈登。陈登苦笑解释道:“主公许他族人入中原居住,使其族人再没了时时面对死亡的威胁,他这是代族人感谢主公,并愿意奉主公为之人,自甘世世代代为主公奴仆之意。若主公就是喜欢那海东青,他也愿回去告知族长,倾全族青壮之力,再为主公去捕捉。” 刘璋这才恍然,由此联想到后世女真建国,以金、清两朝之力,给华夏带来的无数灾难,不由心中微动。也不知今时的那和连祈一族,跟之后那些崛起于白山黑水间的人有没关联。若是有,自己今天这番举措,可不知能不能就此改变日后局势,便此化解了那未来的苦难。 只是想想往后将有上千年的变迁,自己不由的又是苦笑。便只自己有生之年所能改变的,都不过寥寥,又何期于千年?当下,放开心思,不再多想。只好言安抚那和连祈,也不需再去拼命捕捉那海东青,眼前既有一只,便好好用着,也是能起到极大作用的。 那和连祈见主人爱惜自己族人,更是感动,暗暗发誓,必要为主人再去捉来一只,这番心意,却是不必再去多说,只管做了就是。 有了陈登和常五、那和连祈数年来对海事的详尽描述补充,刘璋终是掌握了这个时代对近海的了解。待到袁术称帝,青州海事督造的楼船、艨艟也已初步完成。 刘璋大喜,一边按照原计划从陆路分派攻击收复吴扬,一边又分别令人给刘表和孙策传信,国贼在前,当先放弃双方私怨。请刘表可趁虚而拔南阳,孙策自后而击袁术,两方遂罢兵。 至此,整个南方战略局势,皆按刘璋设计而到位。在刘表、孙策各自撤兵而动之际,刘璋也率海军,登上楼船,亲自参与了这大汉时代的首次跨海攻击。 大汉的战略史上,海军,闪亮登场了。 第241章:袁术覆灭(一) 此时的余姚,尚未如后世般地貌演变。是以,其地背靠会稽,南枕四明,以连奉、嵊诸县。东、北面临海,北边沿着海岸向内凹进,在富春方向,以三十度角,折而向上,形成一个如同豁嘴般的内港。 刘璋站在楼船最高层,极目远眺,身边贾诩、田丰、沮授、陈宫、太史慈、甘宁、徐盛、陈登、颜良、文丑、拔都等文臣武将环绕。 此番,因着是首次以海战奇袭,为了让自己麾下谋士对这种战术多有了解,除了不得已让戏志才留守青州外,其余众人,刘璋尽数都带了出来,堪称极华丽的阵容了。 这个季节,季风刚过,刘璋所乘的主船,乃是青州眼下打造的最大的一艘,船成之日,不知多少人前来船坞观看。自试下水之后,取名奉天。 这个名字取来之时,青州众人尽皆心中暗喜。便连田丰,也是少有的目中闪动激奋的光芒。 其实刘璋并未多想,只是顺口而出,却不知古时这等主上所用之物,名字、排场都是极讲究的。奉天隐隐有顺应上天之意,在青州诸人心中,早将刘璋奉为汉室之主,闻听他给自己座驾取了这个名字,岂有不欢喜之心? 这个时代,战乱纷争,各方诸侯又有哪个没存了称王道寡的心思。各方势力下的文武,自也有从龙之意。一旦大业有成,这些人便立即便是鱼跃龙门,成开国之臣,此中暗喻,虽不能宣之于口,却各在心中有数。 刘璋并不知自己临时起意,竟起到了振奋暗示军心之意。此刻,立于楼船最上层,眼望海天一色,心中也是大有豪气丛生之感。 自青州一路顺流而下,连日来风平浪静,鼓帆而动,虽然比之后世动辄成万吨、十万吨级数的大船相比,这楼船不过如同玩具,但却只是偶有微微起伏之感。 众文武中,只有个别文官有些不适,但眼见海天辽阔之境,倒也心胸大畅,抵消了那些微的晕眩之苦。 此刻,放眼望去,整个海面如同翡翠一般,日光散落其上,恍如上天随手洒落的金币。 这里离着海岸还有十余里,只是再往前,便有无数的小岛、暗礁密布。那些葱葱郁郁的小岛,静静散落在蔚蓝的海平面上,宛如碧蓝玉盘上的翠玉,交相映照,煞是好看。 刘璋微微蹙眉,抬手指向前面,转头问太史慈道:“子义,这里的水势可都摸的清楚了?下面暗礁,还有吃水问题,是不是都有了明确的数据?海战非比内河大江作战,风向水力固然重要,洋流流向、水下情况也是重中之重。而且,海上气候变幻莫测,别看这一刻风平浪静,下一刻可就有可能惊涛骇浪,长久停留外海,没有避风良港,终是危险至极的事儿。你身为海军总督,此事当与兴霸、文向并元龙等人早做打算才是。” 太史慈躬身应了,抱拳笑道:“主公勿忧,此事,慈早与诸公有过计较。余姚之北,凹进富春之处,末将已派人暗暗探过,其下洋流稳定,兼有南边四明为屏障,南边滩涂,正适宜登陆,并以之建造岸堤,乃是上佳的天然良港。如今整个沿海之地,从未有人以兵临之,故而,只有些个别大胆的渔户住于其上。主公请看。” 说着,将手一指下方,刘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但见前面数十丈外,楼船前方已然忽现数十艘艨艟、舟轲,密密麻麻的从船队中而出,灵巧的绕过那些小岛和暗礁,去的方向,正是余姚北岸。 “等他们上岸后,便会就地修筑简易工事,设置大营,待到设置好,咱们可往北边绕至钱塘入口,从那边便可进入那处港湾停泊了。大队人马,也可自那里登陆。”太史慈两眼闪光,满是兴奋的介绍着。 “斥候可已派出?如今袁术部伍在何处,具体什么情况?”刘璋静静听着,忽然问道。 “袁术军分为三处。一处由纪灵为帅,此刻正在乌程、嘉兴一线,凭借太湖之险,以迎关将军人马。另一路由张勋率领,眼下驻于新都一线。不过,伯符将军自陆路而回,所过之处水泽遍布,行军大为缓慢,两方尚未接触过。张勋也未再往前迎,想来也是查察过地势的。” 听刘璋问起对方的部署,沮授上前将这边得来的情报一一报上。如今有了那和连祈的飞鹰,消息传达速度大增。 “袁术本部已到了余姚,用阎象为行军参谋,尹大目、方悦、胡赤儿等为大将,总兵力在三万左右。只是,他们似乎只想死守余姚,并未有主动出击,与我军争夺滩头的意思。孤城困守,此战易定耳!”沮授嘴角微微勾起,显然对袁术的短视,极是鄙视。 刘璋微蹙的眉头又紧了紧,想了想道:“传令登陆各部,休要大意。袁术虽蠢,却也是常年带惯了兵的,怎会不知半度而击的道理的?这会儿不动,不见得是好事,可派斥候细细向前探察四周,看看有无埋伏。抢滩登陆的部伍,第一阶段唯一需要做好的就是立住大营,给后续登陆部队,空处足够的展开空间。切忌挤在一处!” 沮授听闻此言,悚然一惊,连忙点头应下。这一路而来,因着首次以大船迂回运兵而战,直迫对方城下,这使得刘璋麾下众人,有着从所未有的震撼之感。无形中,竟生出对方不堪一击的轻视。 直到此刻,得了刘璋的提醒,这才猛然省悟,之所以如此迅疾的推至眼前之功,非战之力,实为借助了先进的工具和从未运用过的战术所致。 他们面对的袁术,仍然是曾经陆路上的最有实力的诸侯之一。若真一个不小心,只怕必然会遭受致命的打击。 想到这儿,不惟沮授出了一身的大汗,其余众文武,也都是心中暗凛不已。 旗舰上迅速打出旗语,这些旗语,除了刘璋后世现学现卖来的一些,又有陈登等人和太史慈、甘宁这些熟悉水军作战的将领,经常于内河作战时使用的糅合一起而成。 随着旗语的传出,原本聚成一堆的艨艟,在临近河岸之前,终是有序的划出几个梯次。最前的竖起大盾,登陆水兵皆隐身其后,两侧也以竖盾兵相护,中间的则张弓搭箭,虚虚指向斜下,只要一声令下,便可瞬间形成仰角攒射。 数艘轻舟已经提前冲上滩涂,那是一百斥候,个个以圆盾护身,右手提着短刀,上了岸去,便散开成扇形,三人一组,相互护着,往前趟去。 后面赶到的兵卒,有条不紊的陆续上岸,在岸边先自集结成阵,缓缓向前推进。 远处的半山腰处,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 t 8 0 8 0 . c o m 尹大目看着下方严整的队伍,额头不由的滴下汗来。青州军突兀而来,不但不见远途奔袭的劳累,甚至到了这荒无人烟之地,竟也如此严整布阵而进,刘季玉治军之严,兵卒之精锐一至于此,让他不由的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主公不听众人谏言,一意孤行而妄篡帝位,眼下虽取了两州之地,但四周反抗者无数,如今更是被传檄天下而讨,殊不知后事将会糜烂到什么程度。 轻轻叹口气,晃晃头,将混乱的思绪赶出去。想那么远有什么用,便眼前这场面都不知能不能应付过去。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既随了陛下,便当尽忠以报,生死由命吧。 “将军,对方的斥候快要接近百步了。”暗中监视的小校,蛇行伏身过来,低声禀报着。 “不急,再等等。等他们进入五十步,后续登岸的人再上来些。”尹大目两眼瞪的老大,目光在不远处的身影上一扫而过,又盯在滩涂上,层层递进的军伍上。 这些狡猾的家伙!看着下面刚刚登岸的第二拨人,并未向第一拨那样凑到一起,反而往侧翼分开,拉开阵势,尹大目心中一沉,暗暗咒骂着,额头上的汗水滴落更急。 “将军,对方已进入五十步了!”小校提醒的声音再次响起。尹大目绝望的看了一眼下方,咬咬牙,沉声道:“射!” 随着这一声令下,半山腰处忽然响起一阵急遽的鼓声,随即,一片箭雨倾泻而下。 青州第一批刚刚爬上来的斥候,登时便哀嚎着向后仰倒。翻翻滚滚的一路往山下栽去。 “敌袭!敌袭!半山腰有埋伏!”剩余的斥候,尽力的用圆盾护住要害,一边借着山石树木掩护,一边向后迅速退去并大叫起来。 山下滩涂上,刚刚登陆的三支部伍立即变阵,中间向前,两边向左右延展拉开距离的同时,疾步开始往上冲来。 尹大目霍然起身,鼓号震天声中,一扬手中大刀,怒喝道:“贼人已至,有进无退!全军弓弩先行,枪兵跟进,将这些王八蛋全赶到海里喂王八去,陛下有旨,斩十级者,官进一级,赏十金,杀!” 众袁军闻听重赏,登时鼓噪起来,自上而下,呐喊着如潮水般冲下。 抢滩登陆第一战,拉开了帷幕。 第242章:袁术覆灭(二) 晏明伸手抹了一把脸上,随即一抖,日光下,红色的液体晶亮,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 他此刻手中提的是一把厚背砍刀,自己原本顺手的三尖两刃刀早已砍翻了刃口,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了。 做为第一轮登上滩涂的领军校尉,手下五百人,如今已不足五十了。在他原本的心目中,这个没人的荒地,所谓的登陆,不过就是带兵上来,安营扎寨而已。 但是,先是身后传来的命令,令他派出斥候哨探,而后便是半山腰忽然杀出的伏兵,让他原先的念头彻底成为了空想。 这片滩涂并不大,除了方圆数十丈的一块略微向上倾斜的沙地外,再往上,便是嶙峋山石和稀疏的树木。 若单以兵力排开,只能最多允许两千人展开而已。对方此刻又是居高临下,第一轮的碰撞,便让青州方面吃了个小亏。 晏明恼的眼珠子都红了。他打从当日归降以来,随着皇叔东征西讨,大小数十战,何曾被人打成这样?从来都是大伙儿压着对方打,虽然地势上自家很有些吃亏,但像今日这般硬茬子,还真是头回遇上。 他不知道后面跟上来的兄弟部队如何了,放眼看去,只见整个滩涂全是翻翻滚滚杀成一团的两方士卒。鼓声号声回荡在海山之上,合着远处隐隐的海潮之声,他只觉胸中血气激涌,分明有些发酸的臂膀,竟然又在生出无限的力量。 大吼一声,上前一步将一个挺枪冲来的士卒砍翻,眼瞅着对方扭曲着面孔,双手捂住脖子,一路歪着身子滚下去,他却看也不再看一眼,大刀一领,径自往另一处杀来的几个士卒冲去。 眼前的面孔上明显有着惧怕的表情,晏明面现狞笑,他知道自己的长相。当年在村中时,那时老娘还活着,想要给他说房婆娘,可对方来看亲的人,只见了他一面,就吓的手脚乱颤的跑了。 打那以后,他打死也不肯去见什么说亲的了。大丈夫当立马横刀,自沙场上夺取泼天功业。有了功业,何愁没有婆娘?便算自个儿再怎么丑,届时就算强抢一个,又有哪个敢看轻了自个儿? 打那时起,他不再以自己长相为耻,反而颇为自豪自己的长相。因着这幅凶相,战场之上,不知吓破过多少敌人的胆,也让他因此立下无数军功。 “呀——吼!” 大喝声中,手中大刀轮成半圆,斜斜兜起一个弧形,手中一连串的碰撞脆响,随即一空。脸上有热辣辣的水滴溅飞,凭着感觉,他知道,那是敌人的血。 前方人影晃动,一拨倒下,又一拨冲了下来,似乎无穷无尽。他挺起大刀,再踏上一步,举刀,大吼,斜劈,敌人倒下。再举刀,大吼,斜劈,血水飞溅…… 左臂处忽然有些异样感觉,双手握刀的力气有些松懈,低头看去,却见一杆长枪的枪尖,已然刺入左臂上贲起的肌肉之中。 持枪的兵卒脸上,有着恐惧和兴奋混杂的神色,只是两手却在不可自抑的抖着。 这是个没胆子的新手,不过也算个幸运的,竟然乱戳,戳中了自己。晏明心中判断着,面上却露出不屑的神色。 身子向后微退,将那枪尖猛然抽出,两手挺刀再进,刀锋如轮,噗的声响中,那个幸运的小子终结了他的幸运,大瞪着惊恐的眼,一颗头颅直直飞向半空。 腔子里的血水飞溅而起,如雾气喷薄,晏明一手驻刀,一手抹了把脸,咧开大嘴想笑,胸口处却忽然一疼。 微微一怔,低头看去,一截明晃晃的枪头透出,上面尚自带着丝丝血水,蜿蜒着,在锋亮的枪头表面,形成了诡异的形状,迅即向两边退去,化作一滴滴血水滴下。 我被刺中了! 在他想着同时,身子一震,踉跄向前扑去,透胸而出的枪头抽离了胸口,浑身的力气似乎霎时间便从那处向外涌去,一阵疼痛涌上。 “啊——” 他大叫一声,手中大刀舞动如车轮,嚯嚯两声,已是瞬间劈翻两个想要占便宜的士卒,眼前一阵模糊,他努力喘息着,以刀驻地。 “好汉子!”耳边有赞叹声响起。他抬头看去,一个身披锁子甲的将军挥枪挑飞自己一个亲兵,目光却望向自己,满脸的赞赏之色。 就是他刺伤了自己!晏明心头满是狂怒。他要剁碎了这杂种!他竟敢伤了自己,他心中怒喝着。 眼前越来越模糊,脚下踉跄两步,本想要大喝一声挥刀的,却只变成了喉咙深处的一声嗬嗬怪响,噗通,随着两耳中忽然消失的声音,就那么面朝下的扑倒在地。 好累! 他模糊的意识中想着,杀了多久了?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不能退,下面这块地儿太小,要是退了,后面就上不来人。上不来人,主公怎么去捉袁术? 主公待自己极亲厚,有时候,就像是自己死去的老娘那样。天冷了,会嘱咐自己多穿点。“你小子,亮膘呢?等受寒了,有他妈你受的,滚,去多穿件衣裳……” 晏明想笑,主公那时说话哪有个主公样?倒像是个多年的朋友,半笑着,还作势欲踢的。每每那个时候,大伙儿总是笑的很开心,然后轰然散去。 记得那个时候,好像漫天的寒风都没什么威力了一般,心中暖暖的。那时候,晏明就想,要为主公做些什么,再多做些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多,嗯,是太少,少到没法儿报答主公对自己的那种亲情。 晏明记得自己家里很穷,真的是穷在深山无人知的地步。记忆中,老爹早死,这辈子,除了后来也死去的老娘,再没人像主公那样对自己亲厚的笑,亲厚的骂着自己,赶着自己去加件衣服。 所以,他总想多做些事儿,这一次的登陆抢滩,他第一个抢到了位置。跟他一直搭档的潘凤也被他挤到了后面,他记得那厮当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可是,这上面竟然有埋伏。不过,不怕,有埋伏咱打垮他!跟着主公这些年来,见过多少阵仗啊,哪次不是被主公带着自己和众兄弟,将对方打的屁滚尿流的? 百万黄巾怎么样?西凉反贼怎么样?以至于后面那么强大的董卓又怎么样?还不都是被主公打趴下了?跟着主公,帮着主公打那些不开眼的!真爽! 可是,自己为什么现在那么想睡?好困啊,或许是打了太久了吧。嗯,是啊,好久。这上面得埋伏着五六千人吧,娘的,这帮烂人,五六千人藏在半山腰,仗着地利,想要暗算主公。 杀!杀!杀!杀光他们! 晏明呐喊着,想要再要站起身来,再站起来为主公而战,为那个笑骂着他去加价寒衣的主公而战。 但是,黑暗就那么忽然降临了,当他感到好像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也褪去了的时候,黑暗降临了。 主公,我这就去加件衣服去,等我回来,再来杀这帮贼子…… 靠近半山腰的一处小树下,晏明丑陋的面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趴伏在地,静静的,停止了最后一丝抽动……… 越来越多的青州军冲上了滩涂,随着所占的滩涂面积的慢慢增大,两边的战事愈发白热化起来。 狭小的战场,决定了战事的惨烈。尹大目一条胳膊已经断了,头皮也被削去了半边,此刻如同厉鬼一般,披头散发的,半身浴血,手中的长枪早已不见,只有一把满是锯齿的断刀仍在挥舞着,斜斜依着一块山石,如同机械般的,下意识的抵挡着青州军疯狂的冲击。 这场大战,没有人想到过会如此惨烈。两边军卒丢下的尸首,层层叠叠的,翻滚到岸边堆聚着,惊涛拍岸,激起的水滴散着暗红,如黑夜中绽放的红花,透着晦涩,别样的动人心魄。 刘璋面上微微抽搐着,如同钉子般立在船头,袁术这是真要拼命了。 也是,自己突兀的杀到他眼皮子底下,他便想逃,也要时间。这个时间,必须用人命来换取。不管是对方士兵的,还是自己这一方的。 海面上,陆陆续续的艨艟终是渐渐开阔起来,送完士卒的舟轲急速的向后退去,为楼船和大型战船让开位置。 船头微微晃动了下,在略微调整了风帆后,船体两侧伸出的浆橹同时摇动起来,侧着水线,往内港靠进去。 “弩炮准备——” “床弩准备——” “长弓手上前——” 无数的喊声,在传令兵的一声接一声的嘶喊声中响了起来。楼船和大型战船,在终于等到将海面让出航道后,缓缓的进入攻击位置。 嘎吱吱——,令人牙齿发酸的拉弦声中,带着点燃了火头的弩炮油火罐,长达数丈的大型三弓床弩,还有最前排的长弓手,俱皆进入射程,在一声“放”的喝令中,空中忽然一暗,腾出无数亮光,带着曼妙的弧度,咻咻的往半山腰后方射去。 胸前被插了十余支长矛的尹大目,两眼没有一丝光彩,仰头向天的身子,被牢牢的钉在大石上,身下,暗黑色的血汇集成一汪水畦。不时的,吧嗒一声,还有没有流尽的血水,在经过艰难的积攒后,慢慢滴落,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 做为一个武将,他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他用生命在这小小的一片滩涂上,拖住了敌人的大军近半天的时间。 山间哔哔碌碌的林火,在青州兵的努力下,渐渐扑熄,只余无数黑烟不绝升起,将这一片原本宁静的海滩,笼的如同世界末日。 刘璋单腿跪地,两手托着晏明的尸首,仰首向天的脸上,任泪水恣意横流。 打从自己起事以来,这是他麾下第一个死于战场的大将。这片小小的滩涂之战,竟然就这么夺去他一员骁将的生命。 看着晏明那面上最后挂着的笑容,刘璋只觉的心瓣如同捏在掌中,一抽一抽的,有着让他窒息的感觉。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磨砺的心如铁石,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见惯了生死之事,他本来以为自己绝不会因为战场上的诀别而流泪…… 但是这一刻,当他看到晏明的微笑,他却是怎么也忍不住那种悸动,就那么的半跪着,双手捧着晏明的尸首,潸然而泪下。 缓缓站起来,刘璋抱着晏明的尸身,仰首向天,静静的迎风而立。晏明身子软软的,原本昂藏的汉子,是那么铁一般的脊梁,此刻再没了半分支撑,四肢无力的垂下。 海风吹过,满头乱发蓬起。众青州军寂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望着那个伟岸的身影,这一刻,如龙之陨落的悲凉,便深深的刺入了他们的灵魂。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是谁唱起了国殇? 悲怆的苍凉在海风中。 惊涛拍岸, 浪翻呜咽 第243章:袁术覆灭(三) 袁术投入在海边滩涂之战中的兵力是八千,几乎接近他剩余部队的三分之一。 这一战,在最后关头,青州军依仗着强大的远程力量,终于将其全数歼灭,几乎没有俘虏。青州军这一战,也付出了三千多人的阵亡,伤者却不多,不过数百人,可见期间之惨烈。 海边积尸焚烧,两日多方才烧完,空气中到处都是一股子怪味,浮着朦朦的黑尘。好在海风强劲,比之在其他地方,倒是好受了许多。 尹大目的尸体刘璋下令不许糟践,两阵相交,各为其主,当日死战不退,战死沙场,也称的上是一个好男儿。好生下葬他,也是对晏明的一种尊重。 海边竖起一座大冢,所有此次战死者皆埋在其中,当然,只是青州军方面的。 刘璋亲自命名为英雄冢。设幡招魂,对海祭拜。晏明的尸首最后下葬的。选了上好的棺木,以青州军旗覆盖棺身。 下葬之日,所有船只落半旗,众青州士卒单腿跪地,一手扶膝一手拄着兵器,低头默默相送。刘璋亲自与太史慈、甘宁、潘凤三人抬棺,送入英雄冢内。 是日,天空阴霾不雨,怒浪激滔。将棺木送入坑底,刘璋取刀划破手掌,让自己鲜血滴落旗子上,这才退后,让人上土。 “以后,我将建纪念碑一座,以记我青州将士英魂为国为民而战的功绩。也令天下百姓知晓、永记他们今日的牺牲。我亦将以吾血与长眠的烈士共溶,以彰其荣。”刘璋立在英雄冢前,朗声向众军大喊道。 “袁术逆贼,叛汉篡立,今伤我将士三千余,害死晏明将军。此恨不消,誓不罢休!晏明将军忠魂不远,且慢行一些,看我将士为你报仇!誓以敌血慰忠魂!”刘璋双目发赤,嘶声大叫。 “誓以敌血慰忠魂!” “誓以敌血慰忠魂!” “为晏明将军报仇啊!” 众青州军士不约而同的流下泪来,同时嘶声大叫着。能得主公如此相待,便是死后亦能留名丰碑,好男儿沙场鏖战,便身死更有何求?青州军士气如虹。 三日后,两万登陆大军越过外围高地,猛扑余姚城,杀气激的天地变色,数日不晴。 余姚城头,袁军气势早泄,哪能抵挡的住这些哀兵?袁术手足抖颤,他手中之兵本就大部分派出去,如今滩涂一战,已去三分之一。眼瞅着青州军如狼似虎,状若疯癫,只守了半日,便趁夜色,仓惶逃回会稽。 主将一跑,守军更是兵无战心,是夜城破,青州军蜂拥而入,但见士卒打扮的,一概不留俘虏,尽数诛绝。袁术军卒,闻之胆落,会稽城中,几日内,已是逃兵不断。 袁术眼见抵挡不住,连夜收拾车马乘撵,带着剩余万人,在青州军合围之前,好歹逃出会稽。 如今,北边有关羽,西边有孙策,东边刘璋亲率大军逼迫的紧,袁术无奈,只得一路南下,往交州而去。 刘璋进了会稽城,传令发榜安民,分置属官,一边派出使者分往各处。一路往西给张勋,一路往北给纪灵,这两路自是招降文书。敕令但降者,自当免其从逆之罪。 袁术西路军张勋得报,在陈纪劝说下,全军不战而降。刘璋大喜,进其忠武将军之职,便令暂归于孙策麾下听令。 北路纪灵却是极忠心,决死不从,在神亭摆开阵势,挡住关羽大军,欲要以死决之。 关羽大怒,令张飞领一军,绕过太湖,奇袭吴郡,尽占附近郡县。而后挥军南北夹击,将纪灵团团围在神亭岭上。纪灵依仗地势死守,仓促之间难以急下,两方对峙起来。 刘璋得报,传令关羽不必进逼,只管四下围住,断其劫掠。自夏至秋,数月之后,纪灵粮绝,手下兵士逃窜死伤无数,自刎而死。北路遂平。 刘璋令关羽分派众将,守把险隘,不过旬日,吴扬皆平。又使人设置招贤馆,广招吴地英杰,投者无数。其中多有后世刘璋记忆中人物,文臣武将,皆一时之选,刘璋心中喜悦。 吴地初定,军卒跨海越湖而来,长途奔袭疲惫,又见冬季将至,刘璋遂暂时坐镇会稽,修养士卒,督命海港建造,只命人通牒交州士燮,令其擒拿袁术。 此时的交州,并非后世那般繁华,整片地区,多为原始森林、苍茫丛山。其中,瘴疠横行,沼泽遍布,毒虫蛇蚁出没,更有蛮族穿越其中,与汉家言语不通,时有相互攻击之事。 刘璋早知其地凶险,也知道交州刺史士燮一家一直以来,虽表面臣服大汉,却以道路险阻,难通使驿为由,名虽汉地,实则割据。 此次袁术既窜入其地,传檄而令,也存了趁机收复其地的念头。只是道路艰涩,就算士燮听调,也非短时可得消息,便安下心来,耐心等待。 孙策那边骤然得了张勋五万军士,一时也需要消化。早些时候,他听刘璋之命,已成功请出周瑜、鲁肃二人。 有了这两人辅佐,当下也驻扎柴桑,一边积蓄粮秣物资,一边演练士卒,等待时机,再次对荆州发动攻势。 对于自家那位叔父,忽然如天将军一般,竟能跨沧海而至,终使得袁术势力覆灭,孙策虽也惊奇,但毕竟当日在青州见多了诸般其人手段,倒也算淡定。 但对于周瑜、鲁肃二人来说,其中震撼,却是极大。他二人本是好友,周瑜又是与孙策自幼论交。故而,虽知二人出仕,皆由刘璋嘱咐孙策而为之,但心中,未尝没有只以孙策为主,进而图谋天下之念。 但余姚一战传出后,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刘季玉其人果然非人所不能,日后所图,只怕将千难万难,不由都是暗暗忧虑。 刘璋、孙策两边既然暂且休兵,便先暂时不表。回头却来说当日北方之势。 其时,刘璋以开门揖盗之计,表面上令曹操的战略目的达到,曹操心喜。为解除后顾之忧,当即发兵北上。 令曹仁、荀彧坐镇雒阳,随即兵分两路。一路以大将于禁为帅,李典、乐进为辅出并州,牵制吕布部。 一路由他亲自率领,以夏侯惇为先锋,徐晃、夏侯渊、曹洪、许褚为将,郭嘉为行军司马,荀攸为参谋从事,刘晔为主簿,吕虏、满宠为合后,出太行,两路大军共计二十万,一边隐隐压制袁绍,兵锋直指公孙瓒本军。 于禁,字文则,泰山钜平人,本济北相鲍信麾下。昔日鲍信进讨董卓大败,残兵败卒与曹操合兵一处,不久鲍信悲郁而死,所部尽归于曹操,于禁也附于麾下。 于禁武艺精熟,擅晓兵事,自归于曹操,极受曹操器重。此番出兵,便存了立功争先之念。 麾下李典、乐进二将,也都是初生之犊。更兼此次出兵,隐隐有亲族与外臣之分,是以,三人心思相通,得令后,一路倍道而进,存了比个高地上下之心。 当日出的关来,三人凑在一起计议。此次北上,虽负偏军牵制之责,但也未必没有建功之机。只是吕布武勇,当世无双,若要有所建树,却要先想法子对付了此人才是。 乐进奋然道:“吕布再勇,不过一人耳。岂有为一人而踟蹰不前乎?进不才,愿先趋兵击之,以寒敌胆。” 于禁大喜,慨然道:“文谦敢死战,某岂能落后?今日便叫吕布小儿,见识下我军风范。” 三人中,李典最是精细,此刻虽也血脉贲张,但却拦阻道:“二位将军勇烈,自是大善。不过此乃我军首战,战则必胜,当好生算计一番,以免万一有失,挫动我军锐气。” 于禁、乐进深以为然,点头道:“曼成有何想法?” 李典微微一笑,上前低低说了起来。 这边曹军三将,奋勇准备破敌,消息报到吕布寨中,旁边李肃献计道:“曹军远来,可趁其疲惫而击之,必获大胜。” 吕布不听,摇头道:“曹操狡猾,岂有远来疲兵不防之理?此非稳妥之策。况以某武艺,便容他扎住,又何惧哉?只待来日对决,叫你看我如何破之!” 李肃心中不乐,回帐后,思来想去,自当日两人相见,吕布一路升迁,无论是在董卓处还是后来算计董卓,自己在其中皆多有动作。只是结果,偏好处都落入吕布袋中,自家却并无多少实惠。 上次李傕、郭汜乱政,逼杀众人,李肃慌张,也随吕布跑出来。及至后来关中平定,才知不过虚惊一场,李傕、郭汜要杀之人,不过王允、吕布两人罢了。 李肃当时便大是后悔,按理说,自己护着献帝先走,只要隐瞒得当,可不反成了擎天保驾之功?只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后悔药却是没的买,也只能过的一天是一天。 今个儿,眼见吕布又一意孤行,狂妄自大,暗思此人早晚必死于非命,思量再三,当下暗暗唤过亲卫,嘱咐一番。 是夜二更,月色晦暗,李肃使人悄悄取了财物,搬开营门鹿角,一行人趁着月色而走。行不多远,猛然撞上一彪军马,两下里都是措手不及,要待避开已是不及。 李肃还待要问,却不料对方竟是狠角色,便在当先一人挥手令下,众马奔腾而上,刀枪齐举,不过一个照面,李肃并众亲卫便尽数倒下。 是曹军!他们竟敢先来偷营! 这是李肃脑袋飞上半空,终于瞅到旗子上的大字,脑中最后闪过的念头。 第244章:河北风云起 李肃死的够委屈的。要知道,他可是料到吕布难能是曹军对手,从而才要先一步逃走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出门就遇上鬼,想逃命,却先丧了命。 李肃想不到,吕布当然更想不到,没人能想到,于禁、乐进、李典三人会如此疯狂。 疲军远来,不防被对方守军偷营,却反而敢于一鼓作气,先去偷袭对方营寨。若是刘璋在这儿,定会大叫天才。因为李典他们这种思维方式,正是后世所谓的逆向思维。 兵法之道,千变万化,却不离人的思维定势和习惯心理。所谓计谋,也正是充分分析、掌握并利用之而已。 而这一次的强势出击,正是完美的一次逆向思维诠释。 吕布炸营了。 漫天的火箭无差别覆盖射击,整个营房四下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战马惊嘶着,拼命挣脱了束缚,自马厩里狂奔而出。 撞到的木栅、帐篷引燃了更多的营帐,带着火星的马尾,将祝融的愤怒,肆虐于每一处所过之地。 公孙瓒军恍如无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着,等到惊惶的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时,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便都成了他们下意识要粉碎绞杀的目标。 吕布仓促中提戟上马,在六健将的护持下,来不及招呼部众,只带着数百亲卫,冒烟突火的奔了出去。 直直跑出数十里外,这才纷纷勒住战马,回身望去。但见来路处,浓烟滚滚,火星子直直窜起数丈多高,无数人影在忽明忽暗的营寨内,奔跑着、惨叫着,然后扑倒。 “温侯,且先撤吧。待到收拾兵马,再来战过就是。”成廉在旁劝解道。 吕布满面铁青,血赤着双目瞪着远方,半响,终是闷闷的怒哼一声,圈转马头,往黑暗中遁去。 于禁三人的首战逆袭,便这样拉开了河北之战的序幕。 首战告捷,于禁三人也不贪图追击,便就原地扎下营寨。关中士卒千里行军,来后不待休息,便行奔袭,也着实疲惫至极了。此番一击溃散敌军,左路牵制之功已竟,当下命人传报曹操。 曹操得报大喜,催促中军前行。一日后,与袁绍大军汇合于博陵。两边相见,自有一番寒暄。 待得军旅之事安置完毕,自有袁绍安排酒宴,设于大帐中款待曹军。此番,虽面上是联合,说到家,却俨然是求救于曹军。袁绍心中虽憋屈,却也无奈。 两边坐定,袁绍举杯苦笑道:“昔日自与孟德京都分手,我自回了河北,想当日你我二人曾有问及日后之事时,我曾有言,要御燕代之众,南临黄河以望天下。如今言犹在耳,却不料竟遭贼子所叛,一蹶至此,如今思之,深愧不已。然某以一人之力独拒公孙、吕布、刘备三人之力,今尚未死,可堪足称道否?” 他这一番话,明面上是叙旧,骨子里却是讥讽曹操不顾盟约,坐视他一人迎敌,暗行渔利之心。 曹操微微一笑,摇头道:“本初何太谦也?袁氏一门四世三公,海内名望大族,据以汝南、渤海两地百年之久,厚积薄发,眼前小败,岂能动根本哉?操前时在兖州,为迎帝驾,殚精竭虑,只愁手中实力薄弱,不堪承天子厚望,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河北鏖战,非不欲为本初效力,实兵力捉襟见肘,心有余力不足矣。本初汉之栋梁,当能谅解我为国家之心。” 他一番话冠冕堂皇,面上全是奉承褒赞,实则暗点如今自己才是掌控汉帝之人。袁绍听的怒气勃发,却是只能忍着,暗暗咬牙,待到过的这关,那汉帝便再不值钱,也是要抢上一抢,免得让这阿瞒小儿嚣张。 两下里还未等迎敌,心中已是各自龌龊。曹操偷眼看的分明,心中暗暗冷笑不已。他所占之地虽有四州,但多贫瘠之地,或人口稀薄,或邻近边境,再要么就是历经战火。所以,综合实力,反倒不如袁绍公孙瓒两家。 这两家打的越是激烈,对他越是有利,他没在后面推波助澜已是天大的面子了,袁绍居然还指望他为其打头阵,真当自己是傻的吗?而且,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自己如今挟天子以令诸侯,若不能顺势已除北方这两个最大的政治集团,后面还如何实现自己的抱负? 袁本初目中暗含恨意,欲谋自己,可不知自己也早对他图谋许久。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且看各自手段就是。 想到这儿,呵呵一笑又道:“今日我与本初再次携手,麾下儿郎也算为本初出了口气,一战而溃公孙瓒左路吕布大军,士气如虹,本初休要心疼粮秣等物,这犒军之事,还请多多费心啊。”说罢,捻须微笑。 袁绍心中这个怒啊,但眼下之局,曹操在算计他,他也在算计曹操。将曹操拖进河北战场,为的就是消耗他的实力,免得自己与公孙瓒两败俱伤,却被这白面贼得了便宜去,故而,也只得忍了。 当下闷着声点头,强自做出欢颜。一席酒罢,两边又再仔细定了一番发兵事宜,曹操遂告辞,自往安国扎住。 第二日,袁绍出渤海,曹操出安国,与公孙瓒对阵于河间。上次刘备遇刺,这会儿正在辽东养伤。公孙瓒右路便失了领军之人,索性便将右路军与中军合了,声势复振。 两军对圆,各以弓弩射住阵脚,接下来便是一阵对骂。古代这骂阵也是一个特色,并不是单纯的为了什么单挑之类的,而是一种激励己方士气的手段。正如后世演绎过来的那句话那样,哥骂的不是阵,是士气。 待到骂完了,大餐这才正式开始。公孙瓒首先摆开的就是他名震边地的白马义从。 上一回白马义从出手,惨遭袁绍麾下大将鞠义的屠戮。此番修养过来,含愤带气而来,数千白马奔腾,个个弓马娴熟,曹操在后看了,也是点头不已。 面有忧色对袁绍道:“公孙伯圭久在边地,威名震于边疆,这白马义从果然精锐也。” 袁绍撇嘴,不屑道:“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罢了。他有白马义从,我却有大戟士。” 曹操眼底划过笑意,面上却满是慎重,沉声道:“可能抵挡的住?若不行,操手下倒有点骑兵,名虎豹骑,可勉强应付。” 袁绍被曹操激的傲气勃发,怒道:“何用什么虎豹骑?且看我破他。”当即,挥令向前迎住。 袁绍所谓的大戟士,其实就是重步兵。每个人不但配备弩箭,还要身强体壮,一手持大盾,一手持长戟。对敌之际,先以弓弩攥射,待敌临近,弃弓弩而以盾、戟迎敌,乃是袁绍所部精锐中的精锐。 袁军的大戟士并未如众人所料,上来便在中路正面相迎,而是分在左右。中间却以部分长弓手对阵。大戟士俱各持盾伏下,各取弓弩端平。 待到赞军奔近,呼啦发一声喊,中路长弓手往后退去,大戟士却将弩箭的威力发挥出了个十足十,一时间,箭如雨发,白马义从落者无数。 待到临近,众大戟士尽皆弃了小弩,提盾持戟而上,上刺人下斩马,白马义从不像重骑兵,说白了,还是基于轻骑兵略微改进而来。这骑兵一道,本就该是以机动力为先,但公孙瓒本以为鞠义已死,再无人能破自己骑军犀利,他这边大意之下,又加上袁军得了曹军之助,士气正盛,这番顿时便遭了重击。 两边厢不过稍一接触,顿时便演变成一边倒的趋势。大戟士以长戟相隔,白马义从骑枪却够不到对方,一时间,纷纷被戳落马下。再加上后边长弓手不断延伸射击,赞军大败。 曹操觑的便宜,哪还容公孙瓒反应,当即挥令全军冲击。曹操所部虽是远来,却一直是养精蓄锐,并未接战。再加上接了战报,得知先锋部队于禁将军那边大胜的消息,更是士气如虹。 这会儿得了曹操的军令,一时间,人人争先,个个奋勇。曹军本就精锐,此番又是憋着一股气而战,公孙瓒所部又先失了锐气,右路没了刘备,左路吕布新败,如今白马义从又被破,哪还抵挡的住。 待见对方众军黑压压大叫着冲了上来,不过稍稍抵挡一下,便继而转身而逃。有了第一个,接着就是第二个,溃败便如瘟疫传染一般,迅即便传染了众军。 公孙瓒在后面连连呵斥,喝令刀斧手斩了数十人也是收拢不住,眼望着曹袁联军铺天盖地而来,没奈何,只得长叹一声,领军向后败去。 他这边一败,后面袁军登时便紧紧咬上。曹操暗暗使人传令,叫己方所部只衔尾相随,并不积极向前。却将兵暗暗占了险要之处。 待到最后,追的最猛的,全是袁军将士,公孙瓒士卒被追的急了眼,拼命之下,袁军死伤也是极重。待到将将退至任丘,扎在高阳的吕布已然收拢了部分败军,连忙出来接着,袁军这才不舍而退。 这一战,公孙瓒军元气大伤,不待曹袁联军向前,便全线撤出冀州,往涿郡屯驻,收缩防线,由原本战略进攻转为防守。河北之势逆转。 曹袁两军敲得胜鼓,唱凯歌而回。回到大营,自有一番犒赏,众军只顾大吃。 只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帐中欢宴正浓,忽有小校进来,在袁绍耳边低语一番,袁绍听的先是一呆,随即便是勃然大怒。 第245章:各方之谋 袁绍怒什么?换谁谁也怒! 原来小校来报,公孙瓒全线自冀州而退,袁军自然而然的便去接收地盘。哪知到了一些郡县,却早有曹军占着,只不肯退。两边说的僵了,动手之下,袁军却吃了不小的亏。 这来帮人的,原来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躲雨躲进了鬼屋,袁绍听了能不怒吗? 当即在堂上向曹操质问,曹操慢条斯理的,先是假作惊愕,随即摇头只说绝不可能,让袁绍稍安勿躁,说等自己回头查实再说。 袁绍无奈,只得暂且按捺,一席酒草草散了,憋了一肚子火拂袖而去。 曹操暗暗冷笑,老子大老远跑来帮你打架,这请神容易送神难,难道自个儿是傻子不成,白白替你打工?进了嘴的肥肉,岂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他得意而归,只是待到回了大营,郭嘉面色郑重的递过来一封情报后,却令他的好心情当即不见了半分踪影,大吃一惊。 袁术授首!刘璋三日而下会稽,尽得吴扬之地,传檄而定交州! 看着这个情报,曹操傻了足足有半分钟,这才手足抖颤的强自按捺着心中震惊,往案后坐了。 “奉孝,这……这如何可能?刘季玉莫非神仙?如何能三日便拿下会稽?便不说战事,便是青州离着吴地千里之遥,何以三日便至?其中莫非有诈?”再次翻看着手中的情报,曹操定了定神,立刻便发现了其中的关键,不由狐疑的向郭嘉问道。 郭嘉苦笑着摇摇头,叹息道:“应该不是诈。据探马回报,青州先是让孙策停了和刘表的大战,鼓动刘表袭取南阳。而后,令孙策自南顺水而下,自陆路而进,再令关羽领军跨过大江,直插秣陵,从而将袁术大军引开。他自己却打造战船,竟尔越过苍茫大海,自海路而下,两日到会稽,一日连下余姚、会稽两城。袁术手中没了兵,仓惶而退,东临大海,西北两边都被封死,只得往南。刘璋坐镇会稽,传檄给交州士燮,令其斩杀了袁术。 如今,袁术所部,西路军张勋已经降了孙策,北路军纪灵被围神亭,至嘉得了消息止,纪灵已自刎而死,余者除了战死走失者,也已尽数降了青州。” 曹操面色僵直,两眼望着虚空,久久不语。半响,才收回目光,看着郭嘉道:“此人竟能横跨沧海,莫非神助?还有,当日咱们以袁术相攻,以徐州之地牵制之计,为何却未见效?” 郭嘉叹息道:“刘季玉以开门揖盗之计相应,尽迁徐州之民,而后驱四方盗匪充实徐州。当日羁縻之计也好,画地为牢之计也罢,全都建立在徐州一地之上。刘季玉真雄才也,竟尔大胆放弃一州之地,咱们所谋,岂有不落空之理?此人之胸怀、气度、心计和眼光,他日必为主公大患也!” 曹操面上忧色更重,起身来回踱步,半响回身停步问道:“如今又怎样?奉孝可有计较?” 郭嘉一直在皱眉思索,闻听曹操问起,这才抬头道:“刘璋身份特殊,名望播于海内,一时间不可急图也!以嘉所见,袁绍此人虽身世显耀,却好谋无断,非成事之人。如今有其在侧,正可做我屏障。主公可将所得之地,尽数发还于他,并实表其为冀州牧,挟制青州,其人必喜。再令其与公孙瓒罢斗,如此,待其自大,以其人之脾性,日久必与刘璋起龌龊,届时,主公只消在后稍稍推动,辅助胜者而击弱者,吞弱后再转而攻强,则强亦不强,安能抵挡主公一统之志?此其一计!” 曹操微微点头,沉吟不语,细思其中厉害。 郭嘉停了停,又道:“吴扬之地初定,此正可用计之时。孙策年少,酷肖其父,皆胸有心思之人。主公可立时上表,表奏其为扬州刺史一职,既可笼络其人,又可疏离其人与刘璋的关系。孙策即为吴扬之主,吴扬之地便成二桃杀三士之饵,中与不中,皆与我方有利。此其二计也。” 曹操目光闪动,眼中渐有喜意。 郭嘉笑笑,又伸出一根手指道:“交州士燮,向不服王化,此番虽助刘璋取了袁术性命,不过恐刘璋趁机吞并耳。主公可明向朝廷再表其功,允其世震天南,暗中遣使与其交好,怂恿其向吴地渗透。如此,孙策不论肯不肯与刘璋决裂,皆可有所牵制,不复多余精力发展。此其三计也。” 曹操面上喜意更浓,捻须微笑,不断点头,笑道:“奉孝计计连环,各方俱皆牵入其中,真天下奇才也。可不知还有其四否?” 郭嘉抱拳笑道:“丞相过奖了,正是还有其四。” 曹操大喜,抚掌笑道:“快快说来。” 郭嘉点头,笑道:“荆州刘表,与孙策有杀父之仇。便他不去打孙策,孙策又岂能饶他?主公在表孙策为扬州刺史时,可表其持节以巡视荆南四郡之权,如此,孙策必喜而从之。他若欲报父仇,便需补给,这补给或从刘璋那儿出,或者自给自足。若从刘璋出,则分刘璋之势,引刘表与刘璋结仇;若不从刘璋出,则必然自吴地出,如此,其必然与刘璋产生裂痕,如此一来,东南之地,各有互制,刘璋便再想置身事外,整个吴扬之地,又再牵连荆、交二州,北有袁绍在侧,其安能有暇应付?以上四计,便是嘉为丞相谋,还请主公纳之。” 曹操哈哈大笑,起身拉住郭嘉道:“我得奉孝,实文王之得姜尚,汉之得张良也。” 当即使人按计而行,传令将冀州之地尽付袁绍,袁绍果然大喜。又从天子处讨得诏书,往各处送达。 却说诏书送至孙策处,孙策接了,请来周瑜、鲁肃二人问计道:“公瑾、子敬,天子忽然来诏,封我为奋武将军、领扬州刺史,并持节以巡荆南四郡,此中究为何意?” 这会儿,两人正刚娶了大小二乔,少年得意,正英姿勃发之时。听了孙策所问,周瑜与鲁肃对望一眼,同时一笑。 周瑜起身轩眉道:“将军先翁本天下英雄,虽不幸中途遭小人暗算崩卒,然在世时,亦为一方之候。今汉室衰颓,天子之位不明,正英雄顺势而起之时。瑜与将军,总角之交,今又结骨肉之亲,今有一言,敢问将军,这大好天下,将军可有意乎?” 孙策一愣,随即大惊道:“公瑾何出此言?且休说我父当日乃大汉之臣,便无当日身份,今日我叔父身为皇叔,策身受叔父大恩,又有先父遗言,岂敢有非分之想?此事万万不可!” 周瑜笑而不答,却拿眼去看鲁肃。鲁肃微微颔首,抱拳躬身道:“主公仁义至孝,肃深佩之。然天下大势,非只亲情,尚有运势也。今天子诏书既至,主公奉是不奉?当知天地君亲师,伦常之中,除天地外,君为先,亲在后。况主公亦言,先坚公乃汉之忠臣,今天子明诏既下,主公若是不奉,岂非不忠不臣不孝乎? 这且不说,此番天子之诏,虽曹操之谋,但天下除皇叔自有说法,身份特殊,可以不奉外,更有何人能抗?而此诏书既出,便主公谦让,刘青州处,又岂有不猜疑之心? 主公与荆州杀父之仇,若报,则需自身有根基、实力。如此,吴扬之地,便势在必得。否则,单赖刘青州处贴补,与求吴扬之地自补有何两样? 江东之地富庶,若主公能得据此地,稍加经营,而后借助天子诏书之事,向西而取荆州,刘表好虚礼而少真才实学,主公大军一至,岂能挡乎? 待得了荆州,北有大江之险,东有沧海之凭,数年之后,蜀中老太常若去,则蜀中便成无主之地,主公顺势取之,又有何不可?川中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地势险要,乃大业所成之基。 届时,主公背依川蜀险要,横跨荆、吴富庶之地,一待天下有变,跨江而击,百姓岂不箪食壶浆以迎?若此,大事可成矣。 至于主公所言恩情,只要主公届时好生侍奉刘青州,早晚问候,使其生活无忧,一生恭谨相待,便先坚公又岂能怪责主公?故,眼前之机,实万世不遇良机,还望主公三思之。” 孙策听着鲁肃侃侃而谈,心中不由翻起惊涛骇浪,半响起身大怒道:“汝竟要我谋夺叔父基业,甚而还要算计其父之地,孙策受叔父之恩,天高地厚,若真如此,与禽兽何异?便得了天下,除了沦为人之笑柄,更有何益?此言不必再说,孙策大好男儿,绝不做此无情无义,背恩忘义之举!” 鲁肃面孔涨红,还待再言,周瑜暗以目示意,呵呵一笑拦住道:“将军既然不肯,此事便再做后议就是。只是眼前之事,总要有个说法。以瑜之见,不如便就此呈送皇叔处,请皇叔定夺如何?” 孙策这才回嗔作喜,点头道:“我便是如此想,公瑾可速速使人将此事报知叔父,万事听叔父安排就是。” 周瑜点头应了,扯着还要说话的鲁肃,一路出了府门。到得外面,鲁肃急道:“公瑾拉我作甚?士为知己者死,忠臣当直言为主而谋,此番机遇,乃我主大好良机,岂可错过?” 周瑜见他跺脚发急,不由好笑,摇头道:“子敬便是老实人。只是主公执意不肯,难不成你还能逼他答应?” 鲁肃一呆,随即怒道:“成与不成,总要将话说透。主公仁义,但终归年少,只要你我尽心相佐,安知没有可能?” 周瑜见他真急了,这才哈哈一笑,凑过去揽着他肩膀,一边推着他走,一边低声道:“你只想说服主公答应,怎么不想想,若是青州那儿,也是这个意思呢?” 鲁肃一呆,摇头道:“哪有此事?那刘青州虽对主公爱护,但涉及天下之事,单看其各方布置手段就知,岂肯授人以柄,太阿倒持?” 周瑜哈哈大笑,指着鲁肃笑道:“子敬可敢与某赌上一赌?以瑜料之,刘青州必然答应此事。” 鲁肃瞪眼,半响,迟疑道:“公瑾何以有此把握?” 周瑜笑而不答,只是闲庭信步而走,两眼中,却满是熠熠生辉,闪着智慧的光芒。 第246章:巡视徐州 鄱阳湖中,一舟横陈,水天寥廓。叮叮咚咚的琴声,如水银泻地流淌,又似珠落玉盘般磬然。 久久之后,余音袅袅而散,舟中鲁肃紧皱双眉,自端着酒杯,满腹心事。对面周瑜却是将琴推开,笑眯眯的举杯邀饮。 鲁肃看了他一眼,抬头叹道:“公瑾倒好兴致,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周瑜白袍轻拂,自顾饮了,这才微微摇头道:“子敬可知北方之势?” 鲁肃微微一愣,点头道:“怎么?” 周瑜淡淡的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莫敢不从。惟独刘青州一人独自相抗,曹操对其,非不欲伐,实不敢伐之。前次,咱们与刘青州南北夹击,共谋袁术,其人才空出手来,北上联合袁绍而战公孙。而后,公孙大败,曹袁两家尽复失地,何以曹操宁可百忙,却要将冀州让出?子敬对其,可有高见?” 鲁肃目光一凝,想了想,点头道:“北方一战,公孙赞实力大损,三方僵持之局已解。其后,公孙或擒或杀,不过一念间耳。曹操伐不得刘青州,当是欲要以袁绍为媒,行驱虎吞狼之计。此正是我主发展之机,如何公瑾却不多劝?” 说到最后,鲁肃不禁又在急了起来。 周瑜摆手笑笑,摇头道:“子敬只见其表,不明其里啊。”说着,又在执壶给两人斟满。 “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其人虚有其表,便有中原第一大州,可是刘青州对手?曹操自己摸不透刘青州虚实,又缺了大义名头,不好对青州动手,这才有了借刀杀人之策。 袁绍处是其计中之一罢了。而后,种种算计,皆为针对刘青州而去。伯符将军这儿,无论动与不动,都将被牵扯进去。此中,我料不但我已料到,刘青州处,只怕也早已是心知肚明。 前些时候,刘青州神兵天降,跨沧海而击袁术,其行也速,其行也诡,青州发展可见一斑。此时此势,更多的休养生息、更多的准备蓄势,不单是曹操、袁绍以及咱们所需,更是青州方面所需。 吴扬初定,徐州残破,交州心迹不明,值此之际,同时发展数州之地,以子敬所见,便刘青州可有能耐否?” 鲁肃听的愣了愣,低头若有所思。 周瑜风轻云淡的举杯而饮,微微斜过身子,依了软垫,目光望向水波粼粼的湖面,手中把玩着酒杯。 “蜀中老太常处,以我观之,乃是刘青州定位根基所在。虽与吴扬相接,亦与荆襄相隔,其地自打取下,便是一副全力修养巩固之态,所以,绝不会参与到荆襄、吴越之争。否则,必惊动天下诸侯。不说远的,只怕坐镇长安的那位皇甫嵩与朱儁两位,便会大有猜忌之心。 刘青州布局天下,西北处的动静,安能不算计在内?所以,蜀中不可动。如此,新定之地,还有何人能比咱们将军所领,更让他放心? 至于说其中猜忌,嘿,君王之道,帝王之术,何曾有过放心一说?只要尚在掌握之中,便有所猜忌,也当应势而动。 以上种种,故而以我料之,伯符将军领吴地一事,刘青州必然应允。 至于将军处,此时却也不必多劝。待到时机成熟时,你我共诸将同时进言,大势所趋,将军又如何再推?若到了那时,将军还要坚持,那你我即为人臣,便当全力辅佐也就是了。虽不能开元继来,总也算不负主公一番知遇之恩就是。 这其中,来日方长,时局难料,何必为他日之不可知而在此时长吁短叹?子敬高士,当不需我再赘言了吧。”说罢,呵呵一笑,意甚洒脱。 鲁肃这才恍然,眼见周瑜轻言淡笑,指点江山,不由暗自羞惭,愧然起身行礼道:“公瑾明见万里,肃不如也。今蒙指点,受益匪浅,当受一拜。”说着,便要行下礼去。 周瑜急忙扶住,谦逊一番,这才重整杯盘,放怀饮了起来。 江南岸,晓风碧波里,东吴两大高士对坐论谋。与此同时,会稽议政殿上,刘璋也在聚集众谋士,商议眼前之局。 前日,袁术首级已被士燮派人送来。刘璋使人用匣封了,急送雒阳,并同时昭告天下,奸人伏诛。 由此,刘皇叔之名,海内更显。世人尽皆暗暗议论,刘皇叔向不轻动,一动便是雷霆霹雳,历次出手,均是在大汉飘摇之际,一举底定乾坤,堪称国之柱石,社稷之中流砥柱。 长安皇甫嵩、朱儁皆使人送信盛赞,期间殷殷期许,一再申明共扶汉室之意。刘璋得信,感叹唏嘘,好言打发了来使。转头,便又收到曹操那边的动静,随即,孙策派来问计的人也到了。 “诸公对此有什么看法?”刘璋稳稳的坐在上首,这几年养移体、居移气之间,再加上年龄渐大,不觉中,威严日增,一举一动之际,已是法度森森。此刻,只是淡淡一扫,众人便尽皆一凛,停了议论。 “此次可是阴谋、阳谋齐上了。封赏孙伯符为阳谋,还土袁绍、进而封赏士燮,皆为阴谋。”沮授当先而言,眉头略略皱起道。 旁边田丰、陈宫、张昭等人都是点头,贾诩两眼微眯,细目中闪过一丝寒芒,面无表情。 刘璋淡淡一笑,摆手道:“咱们跟老曹之间也打了多少回交道了,他若不算计我,我反倒要睡不着了。这阴谋也罢,阳谋也罢,自不去管他,几位先生可有应对之策?我又当如何回复伯符?” 几人对望一眼,田丰拱手道:“眼下之计,尽可应允孙伯符执掌江东之地就是。” 刘璋眼皮微微撩起,看他一眼,哦了一声道:“元皓有何高见?” 田丰坦然道:“如今我青州正大力发展海事,尚有徐州待赈,吴扬虽富,却正值新定,民心尚未尽附。此时曹操借天子之诏而行,我若不应,必将引发动荡,更与孙伯符之间产生裂隙,此不见其利,先见其害也。 伯符将军一心为报父仇,以丰之见,其人刚勇忠直,非背义忘恩之辈。所需小心者,不过麾下将校耳。 若此,主公可分派官吏掌握治政,只分其赋税养军,以吴地为其基地,孙策必喜。其下便有二心,一时之间,也难以蹴然成事。二者,我青州演武堂如今毕业之生员,大可多多充实其间,一来借此练兵,二来,也可实际掌握中低级士卒。如此,便算有变,自也不会引发什么大变。 曹操、孙策处皆不知我青州军制,此计虽妙,于我却实无大用,主公顺势应之,一可使孙策承恩,更收其心;二可迷惑曹操,以慢其心。 如此,我等安心休养,发展生产。冀州袁绍,无谋之人,贪婪而无断,只要稍许好处,届时,其人向东还是向西,只怕也由不得曹操了。”田丰侃侃而谈,神色淡然,显然已是彻底融入了青州团队。 刘璋面上微笑,心中极是喜悦。见他说完,微微点头示意赞许,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人。 沮授、陈宫都是点头,并无补充。贾诩却忽然道:“主公可调袁胜、那桑二人所部出来,直接发往交州,事便万全了。” 众人一惊,随即恍然,连连点头称好。刘璋哈哈一笑,起身道:“诸公所议,正合我意,便是如此。”说罢,转头又对张昭道:“子布,如今吴地已得,令兄处也当安置一番,适机而出了。” 张昭笑着应了,两人都未多说,自有一番默契。刘璋随即传下令去,一边让使者回复孙策,一边命大军整束,来日拔营,返回青州。 待到众人去后,唤来拔都,又在低低嘱咐一阵,拔都躬身应了,转身而去。 刘璋独自踱步到了厅门口,仰望着远处天际,久久不发一言。半响,才轻轻的喃喃道:“伯符,孙策,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微风吹过,语音低喃。 三日后,徐州境内的驿道上,刘璋轻袍缓带,带着颜良文丑和山部众人,独自而行。 大军已然先行而回,刘璋诸事安排完毕,想想既然要着手徐州之事,便起了微服巡视之心。 当日来时,众人都是乘船而下,速度极快,也未在徐州停留。此刻,一路走来,但见境内处处残破,原先聚来的盗贼,在经了袁术梳理一茬后,又被接踵而至的青州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个七零八落。徐州境内以及周边,虽破败,却难得竟少有盗匪之患。 待到吴扬平定,择选俘虏,使呔下士卒以充徐州,又将土地重新厘定,分赏有功将士,行至徐州中部时,已是颇见欣欣向荣之相,刘璋心下欣慰。 这一日,几人进了沛县,眼见天色已晚,便往城中安歇。待到洗漱完毕,听拔都说起城中有派发施粥之所,刘璋想起当日自己青州化妆富大善人之事,不由满是温馨,遂拉着几人往施粥处察看。 此次施粥,也算政府行为。徐州经了几次兵祸,如今虽然人气恢复了不少,但毕竟那庄稼却不会立马就能收获。徐州各处郡县,便在刘璋命令下,提前安排赈济之事,派发粥米,帮助州民先期渡过艰难时期。 几人出来时,已是天近傍晚,日光斜照屋檐,落影参差之间,但见长长的领粥队伍有序而进,旁边自有青州派来的官员小吏维持秩序,一切皆井然有序,刘璋大是安慰。 正待回身夸赞几句,却忽听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刘璋眉头微微一皱,转身去看,这一看,却不由的面色大变,心中猛然便如同被大锤击中一般。 第247章:似曾相识 长长的领粥队伍前,一个身着布裙的女子,此刻正将领到的粥水递给一个老者。老者满是感动之色,佝偻着不停谢着。旁边众人目光中,尽皆灼热的看着那女子,低声议论不止。 “呀,是甘家女儿来了,好美……” “是啊是啊,都说甘女是咱沛县第一美人,好在兵祸过去了,不然,唉…” “嘁,便是有兵祸,又有谁肯舍得伤了这好女子?” “正是正是,温婉知礼,心地善良,唉,只可惜她爹娘去的早,也是个苦命的……” “也不知谁能有福娶得这般人儿,便是少活十年也当值了…” “你就别打这主意了,我闻曾有人托人求过,每次都被客气的请出,你说说,这甘女一无身份,二无钱财,却并无人敢无礼,可不是怪事吗?” “你懂什么?我曾听闻啊…” 众人阵阵的低声议论着,眼神儿在那女子身子转着,又是炽烈又是爱慕。待到一阵议论后,却又是阵阵低呼不绝…… 刘璋面色有些发白,两眼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女子。随在一边的拔都心细,见主公袍袖竟然微微有些波动,稍一思索,不由大吃一惊。 袍袖哪是什么波动,分明就是袖子里的手颤抖所致。这女子却是什么人,竟让主公如此失态? 拔都目光在那女子面上转转,微微皱眉,忽然踏上一步,轻轻扯扯刘璋衣袖,低声道:“主公……” 刘璋如同未闻,拔都待要再扯,旁边颜良一扒拉他,低声道:“你作甚,没见主公已经色授魂与了?你若扰了他清兴,有的你受,到时没的连累了咱们兄弟。” 拔都哭笑不得,狠狠瞪了他一眼,以他对刘璋的了解,自家这位主公虽然可以称的上好色,但却绝非那种没品的色中恶鬼。而且,就算见了美丽的女子,以其心境地位,也绝不会有眼下这种反应。 所以,按拔都想来,只怕其中多半大有蹊跷,他身为贴身护卫,又负有总管内务之职,有些事儿,不但要提前问清楚,更要准备安排到前面才是。 当下,甩脱颜良,再次扯动刘璋衣袖,略微提高点声音,低呼道:“主公,主公!” 刘璋这才如梦初醒,目光虽仍落在那女子身上,却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道:“怎么?” “可需将那女子情况查明?”拔都面色郑重,尽量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刘璋身子微震,回头看他一眼,又在扭头看看那女子,目中显出复杂的神色。半响,却出乎意料的微微摇了摇头。 拔都一愣,抬眼看看刘璋,却见刘璋眼眶似乎微微泛红,眼中满是追忆之色,心中一震,遂不再多言,默默退下。 刘璋就那么静静站在那儿,他粹不及防之下,忽然看到那少女面孔,心中一些遥远的记忆,便忽然毫无征兆的跳了出来。如同卷了边的发黄的照片,当某一日偶然打开,以为原本早已忘却的记忆,其实却早已根深蒂固,只是随着时间,扎到了最隐秘的角落里罢了。 而今,当那份有些发白的记忆猛然涌出,瞬间的冲击,便将他的心扯的支离破碎。 那个许久之前的小屋,那个穿着一身绿裙的少女。那时,便也如眼前这女子一般,头上梳着双丫髻,颤啊颤的,脸上总是恬淡温柔的笑容…… “钗儿姐姐,你累不?我给你按摩按摩吧。” “不…不敢劳烦公子,奴婢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呢?你看你脸都红了,哎呀,看这气喘的都不匀了,要不,我给你按按胸口好不?” “啊!不…不用了…” 多久了?刘璋几乎有些记不清了。可是,他永远忘不了,那些他每日在山上学艺,累的死去活来后,仍要记得捡一些五彩石头回来,想着回去逗她欢喜的女子。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终于回来后,却发现那个一直挂念在心中的身影,忽然不见了的惶遽和愤怒。 他忘不了,就是为了那个身影,他大闹教乐坊,暴打史大奋……也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甄逸,认识了糜竺,为后面铺下了坚实的每一步。 似乎冥冥中有条线,牵引着他,线的尽头,站着的,便是那个一身绿裙,总是满面温柔爱怜微笑的笑靥…… “钗儿姐姐…”刘璋眼前有些模糊,嘴中不由的轻轻呢喃着。那是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尚在懵懵懂懂的时候,第一个挂在心头的人;是他此后多少年,都深深藏在心底的一个人。 日光有些昏暗,眼前的景物朦胧起来,让他再次有种迷失在历史与现实中的错觉。 光影交替,四周一切似乎都在急速的变化着,鳞次栉比的房屋高低变幻不停,景物如车轮般旋转,转瞬回到那个下午,那间带着晨曦温暖的小屋…… 那日的分别,甚至说不上分别,而是一种失去,他只道今生再也看不到那张面容,再也找不到那份馨然,今天,却在不经意中,就那么毫无防备的蓦然撞到了眼前。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是她,那不是她了。只是那眉眼之间,为何却又如此神肖?便是嘴边时常勾起的微笑,每一条纹路,恍如都是如出一辙…… “主公,主公!” 耳边忽然传来拔都焦急的喊声,刘璋神智一清,猛然醒来,竟觉得眼角似有湿润之意。 抬袖不落痕迹的轻轻拭去,抬头问道:“怎么?”只是话音儿刚刚落下,面上却不由微微一变,眼光焦急的四下搜寻起来。 “主公,那女子往城西去了。”拔都低声相告,他既然察觉到主公的异样来自那女子,目光便一直未曾离开过。刚才见那女子走了,便是要告诉刘璋。 刘璋啊了一声,微一踌躇,还是转身往城西而去。拔都对身后十八铁卫打出暗号,众人微一躬身,留下四人在侧,其他人转身四散,片刻间,便消失在暮色中。 提前将前方情况摸清楚,并掌控有利地形,这是山部的规矩。对于一直护在刘璋身边的十八铁卫,更是雷打不动的铁律。 甘媚挎着篮子,一路轻巧的走着。十六岁的她,在去年母亲走了后,便自己坚强而独立的活着。 对于母亲临去絮絮念着的事儿,她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那个人不是说在冀州的吗?那么和如今的青州的那位刘皇叔就不可能是一个人咯? 吓,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自己父母都是普通百姓,如何能和那般大人物扯上关系。但也说不定呢?听说以前母亲便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的,后来才随了爹爹来了徐州的。 可就算如此,难道自己还能找了去,张口说,我母亲让我问你,要不要我侍候你?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只怕那种人家,自己连门都进不得的。 二十岁,母亲要自己等到二十岁。若是二十岁无缘相见,才能嫁人。 甘媚有些无奈,她倒不是急着嫁人,而是这事儿在她认为,母亲有些近乎成痴了。打从记事起,似乎父母之间,就隐隐有着某种隔阂,两人都极力的避免谈论母亲以前的事儿。 甘媚后来大了,便能感觉到父亲眼中,时不时流露出的那种无奈和痛苦。她也曾暗暗怪责母亲,但是当她看到母亲一个人时,望着天边发呆,眼中那份落寞和凄然时,又觉得母亲好可怜。 甚至,当母亲临去前,忽然拉着自己,说出那番让她又是震惊又是惶然的话后,她点过头后,剩下的便是茫然。 父母在世的时候,因为住的偏僻,并没什么人打扰。等到双亲去世,她为了生计,只得自己出去抛头露面,结果惹来不少啰嗦。好在自己机灵,真真假假的,用母亲透露的一些事儿,将那些人吓退了。只是,也不知能不能真的如母亲希望那样,凭着她一个弱女子,一直坚持到二十岁。 城里兵祸总算过去了,恢复了平静,又有官府开仓赈济,对于甘媚来说,虽然能接些女工勉强维持生活,但能凭着赈济省下一顿,还是大有吸引力的。所以,这些天,她每天都会往城中走一趟,凭着她的美丽和忍让的温柔性子,却意外的得到了许多乡亲的爱护,让她感到了父母去后,久违了的一丝温暖。 明天要早些去,还可以趁着早走,多摘些鲜蘑。兵祸几番来势汹汹,将城里祸害的不轻,却让山中反而获得了修养,难得的有了些产出。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甘媚推开院门,将篮子挂到灶台一旁的墙上,开始动手生火做饭。一碗粥,是怎么也吃不饱的。 火光明明暗暗的闪烁几下,在她轻轻翻腾的火棍拨动下,活泼泼的烧了起来,映的她愈发肌肤如玉,冰肌玉骨。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甘媚心中一惊,伸手摸起烧火棍,紧了紧,这才迟疑的低喝道:“谁?” “哦,姑娘莫怕,我…我……我赶路路过这儿,渴的很,想讨碗水喝。”门外,刘璋声音有些颤抖。眼前的院门在他眼中,不过一掌就能拍碎,他却半点也不敢失礼。 “……你等下。”甘媚微微皱眉,迟疑了下,终是开口应了。她想的清楚,若是外面真个是祸,便是自己不应,薄薄的院门,只怕也挡不住人。反倒不如大方的应了,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让他们摸不清家中情况,反倒是最好的应对。 她不是什么军事家,也不是什么计谋高手,却有着先天的聪慧,不过片刻间,便有了决断。 取碗倒了水,走到院门前,只微微拉开门缝,目光在刘璋身上一转,淡然将碗递了出去。 第248章:缘,延续还是轮回 甘媚偷眼打量刘璋,面上虽满是戒备,心中却暗暗好奇。这个气度不凡的男子,怎么似乎极为紧张,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总有股莫名的悲切和亲近之意。 而且,让她更隐隐奇怪的是,这男子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又是清澈如水,并无丝毫亵渎之意,让人忍不住的生出亲近之心,似乎,还有种莫名的安全。 “多谢相赠。”刘璋借着喝水的功夫,渐渐将心情稳下来。将碗递过的同时,目光忽然停留在甘媚腰间佩戴的一个坠饰上。那一霎那,他猛然面色苍白。 “这…这五色石,你……你从何得来?”刘璋只觉两耳中,一颗心跳的如同雷鸣。 他原本也只是抱着一种说不明白的思绪,就想靠近这个女子看看。或许只是一种心结使然。但此刻,当那块小小的五色石头落入眼中,却由不得他心中狂震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当年他曾经让三宝第一次捎回去的,后来三宝回来禀报,说钗儿大为喜欢,他便留意起来,攥了好多各种不同的,当日下山时,还用其中一颗,戏耍了那个买马的家伙,从而和安琪儿结下了一生之缘。 甘媚见他忽然面色大变,又问起自己母亲留下的遗物,不知怎的,心中也是猛然狂跳起来。 面色巨变之下,颤声道:“这…这是先慈所留,怎么…怎么…” 刘璋猛听到“先慈”两字,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猛的就是一颤,身后跟着的颜良文丑,在顾不得刘璋嘱咐,抢步上前,一边一个扶住,大呼道:“主公!” 甘媚昏暗中,被两人喝声吓了一跳,再猛然抬头见到两张丑脸,只吓得以为看到了山中厉鬼,惊呼一声,慌不迭的向后一退,猛然将门关上,随后紧紧倚住。 刘璋没甘媚惊呼声震醒,两臂一振,低喝道:“闪开!退下!”颜良文丑二人对望一眼,满面委屈的赶紧松手,退后几步,肚中却暗诽不已。 刘璋定定神,望着紧闭的柴扉,努力平息了下心绪,这才颤声道:“你…你不要怕,那是我两个下人,人长的虽然丑,却不是坏人。” 甘媚在门里,一颗心兀自噗通噗通直跳,哪里还敢答言,只是使劲靠了靠门扉,强自撑着不坐到地上。 刘璋伸手按在门上,犹豫半响,终是颓然放下,又在颤声问道:“你…你…你母亲可是叫钗儿的?我…我…” 门内甘媚猛听钗儿两字入耳,心中轰然一声,险险没惊叫出来。那时候女子闺名,若非极亲近之人,或是上下身份差别极大的,是绝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 如今,刘璋一口叫破母亲名字,甘媚心中忽然间许多念头如电般连在一起,冥冥中,似有股说不清的情绪升起。 猛然间,蓦地拉开院门,直直的瞪视着刘璋,颤声问道:“你…你…你究竟是何人?如何知道我母亲的名字?” 刘璋毫无准备,忽见眼前大门打开,耳中乍闻甘媚问话,下意识的道:“钗儿姐姐,是我,是……啊,你…你真是钗儿的女儿?” 甘媚此刻听的清楚,心中狂震之余,两眼中已满是泪水,努力咬着嘴唇颤声再次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如何识得我母亲?” 刘璋这会儿再也忍不住泪水,抬手指着甘媚腰间石头,泣声道:“我是何人?我如何识得?我怎会不识得!那是我送给你母亲的,是我亲手从河中捞起来送给她的。我叫刘璋,钗儿…钗儿,你母亲,是我当年身边最亲近之人,我如何不识?” 甘媚面色苍白,一双美眸瞬间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刘璋,心中霎那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怎么也不信,竟会有如此巧事。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不成?母亲临终前,难道真有感应,能感应到自己终将与这个人相遇? 甘媚只觉胸中一口气闷闷的喘不过来,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竟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又是震骇又是激动之下,猛然间,只觉的头一晕,无边的黑暗陡然袭来,身子晃了晃,向后便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甘媚幽幽醒转,脑子中仍晕晕的,勉力睁开双眼,但见一团晕黄的灯光在模糊中摇曳,四周景物似乎都在微微晃动,心烦欲吐之下,连忙再次闭上眼睛。 “你…可是醒了?饿不饿?我让人弄了些吃的东西,吃一些好不好?”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甘媚心中猛然一惊。 浑身都绷紧之余,努力向后缩着,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张满含关切的眼睛。 那眼中有疼爱,有怜惜,有依恋,有欢喜,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让甘媚猛然间,只觉的心底最柔软处,似乎被轻轻撞了一下。 “你…啊,是你。”脑子里断掉的片段忽然浮起,甘媚总算想起这张面孔。 慌忙低头看看自己,眼见身上并无异样,这才长长松口气,只是随即又是一阵的心慌。白皙的面庞上,蓦地腾起两朵红云,瞬间便氤氲开来。 她既然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便自然想起了母亲临终的遗命。母亲喃喃的说要自己代她去还债,若是在二十岁前能有幸遇到他,就用一生去侍候他,照顾他。那个送了母亲一颗五色石的男子,他,叫刘璋。 她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虽然她也曾经觉得,母亲当时或许是处在一种半昏迷的状态下,所以才有那番遗命,但是,她是孝女。就算母亲神智有些不清醒,她也会遵守母亲的话。况且,婚姻之事,本来也该是遵从父母之命的。 但忽然之间,当那个人真的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后,她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做了。只是,她只觉得一种难言的情绪徘徊在心头,期待、欢喜、恐惧,说不清道不明。只因这种遇合,实在是巧的让人不敢相信。 缘,是延续还是轮回? 甘媚不懂缘,也没听过这个词,更不知道什么延续和轮回,她只是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对于这种巧合有种蒙头涨脑的迷茫,但里面,却又夹杂着一种认命和莫名的喜悦。 “还不想吃东西吗?好吧,那,嗯,先喝口热水吧。”耳边再次响起男人温和的声音,随即,一只冒着热气的陶碗递到了眼前。 甘媚下意识的接了过来,目光迎上那双清澈的眸子,不由的心中又是一慌,险险没将那碗热水扔掉。 “小心!莫要烫着!”一只大手伸过来,帮他稳稳的扶住,言语中,却满是关切之意。 甘媚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温暖,热乎乎的,湿润润的,却又有着一种难言的平静。她两手捧住了陶碗,脸红红的盯着水面,长长而微翘的睫毛上,兀自挂着一滴晶莹,如露,如玉。 “钗儿…哦,就是…你你母亲,她,她什么时候…去…去的。”身前微微一亮,男人站起身来,绕到窗边站住,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甘媚能听出来,里面有着压抑的悲怆,如孤独的北风呜咽。 “年前,初平四年腊月…”甘媚轻轻的回答着,望着男子瞬间似乎低塌的背影,心中忽然有种悸动,想要将那身影揽入怀中,抚平那份悲郁。 “去年…初平四年……怎么会这么早?她…怎么去的?为什么?”甘媚轻轻的一句回答,如同一只玉瓶炸裂,瞬间让刘璋气息一窒,一颗心便就那么支离破碎开来,呼吸有些艰涩。 “病了,天又冷,就…”甘媚面上黯然,想起母亲未老先衰的面容,心中大恸,垂下泪来。 刘璋没有再说话,就那么站在窗前,好久好久。他不说话,甘媚也不敢说话,屋中静静的,直到灯花毫无征兆的爆出一声轻音儿,两人才同时惊醒过来。 “这些年,你们过的好吗?你…你…父亲呢?”刘璋仍然没动,话音中,却有着一股郁郁。 “还好,爹爹去的早,那年蚁贼起事,爹爹带着我们躲到山里来,受了伤,就没好起来……”甘媚小心的回答着,她直觉中感到,眼前这个男子对爹爹似乎有股说不出的敌意。 屋中再次沉寂下来,半响,刘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些恍惚,如同从天外飘来。 “她…你母亲,可…可曾…曾说起过我?嗯,或者,说起过那块石头?” 甘媚眸子抬起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沉稳如山的男子,此刻的话音中,竟是满透着紧张和期待,与之前虽然悲郁,却有着厚重的沉稳,截然不同。只是听他问起这个话题,又不禁想起母亲的遗命,面孔便不由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嗯…”蚊子般的低应了一声,微微侧过臻首,眸子有些飘忽。“说过的……” “怎…怎么说的?”刘璋霎那间心中满是激动,这一刻他才忽然发现,原来他虽然几乎掌握了天下,虽然将诸侯玩弄于股掌,却仍抵不住内心最柔软的一次轻触。 “啊”一声轻呼,甘媚听他追问起来,忍不住满心羞意。丰满的胸部急遽的起伏着,暗暗以眼角余光偷窥,却见刘璋清亮的眸子,正自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己看,不由吓的心中砰然而动,急急将头转过一边。 刘璋微微有些不解,轻轻皱皱眉头,想了想,终是没再催问,只是静静的等着。当年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没人知道在他心中占着什么样的地位。那是承载着他两世的焦点,两世的情结,还有一种如姐如母的,如夏花般璀璨的恋情。 “……她本想一生都可以照顾他,爱护他,侍候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儿,只要他不嫌弃她……”甘媚慢慢平复下心情,扬起白玉般的小脸,眼中漾起雾气,有些追忆般的呢喃诉说着。 “……那块石头很漂亮,是她第一次得到的礼物,她一直贴身藏着,视若珍宝。后来,她病了,病的很重,好多次都迷迷糊糊的,但却总是死死握着那块石头…… 直到后来,后来她要走了,才将那块石头给了我,拉着我说,让我代她去照顾他、侍候他,要一辈子对他好,听他的话………她说他夜里喜欢蹬被子,哪怕冬天也是,总爱抱着被子睡,一定要轻轻的帮他抽出来,给他摁好被角才行……… 她就那么说着,握着我的手,还有那块石头,一直到走的那一刻……” 屋中,甘媚忘了羞涩,两眼中满是泪水,喃喃的说着,柔柔的语声,在刘璋的心头一遍遍的流过,如同细细的流水,将那层坚固轻易的击破,又碎碎的捻成一片一片…… 第249章:公孙瓒的邀约 回忆像带着棱角的五色石,不但有着美丽的颜色,也有着不可触碰的灰暗。趋吉避凶、忘却痛苦是一种本能,不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是一种共性。 十六年的岁月与千年的历史比起来不值一提,但是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却是承载着冗长的珍藏。 善于忘记者,或许觉得只是一种遥远的曾经,他们或许会嗟叹、会唏嘘,但却不会有太多的负累。 但对于执着者,却是一种发白的岁月沉积,历久弥新,表面上不会显露什么,但心中却悄悄将之深深的埋起,然后在某个午后或者月夜,在无人处翻出,一遍遍的咏读,最终成为一种定格的永恒。 就像金庸笔下的杨过和小龙女,时间只是一种酵母,催发之后便凝成一壶令人沉醉的美酒,薰然其中。 刘璋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杨过式的人物,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美丽的邂逅和缘分,只要有能力,便会将沿途所见的美景尽数移植到自家的后花园。 他也不喜欢悲剧,他认为悲剧是一种对人生掌控不了的失败。所以,他不管是在对待如何制霸天下,还是如何经营家庭上,都是用一种近乎苛刻的态度去对待。 只是他毕竟还是一个人,一个凡人。所以,对于曾经自己不小心失去的东西,虽然没像杨过那样执着,但却依然是偷偷的藏起,小心的不去触碰,将一种刻骨铭心强硬的封存在最深的角落里。 但今天和甘媚的不期然相遇,耳中陡然听到钗儿临终,那近乎于病态的嘱托,他费了那么多心力,多年埋藏的心情,还是如同被从厚土中拖出来的木箱一样,拂去上面的尘土,露出的全是一张张斑驳的心痛。 没有任何犹豫,也不需任何解释,他带走了甘媚。即便不为了钗儿那份沉甸甸的感情,单只甘媚默默守着母亲的遗命,独自等待的这份沉重,他也绝不会有半丝迟疑。 甘媚,如同独自开在深山的幽兰,不因无人来嗅而失其香,反而因为那份离世茕茕,凝成了春风化雨般的暗香,让人才一靠近,就不觉沉醉。 偶然的发现甘媚,刘璋心情紊乱,对于后面的巡视徐州便也失去了兴趣。拔都虽不知其中纠葛,但对于刘璋出来后,眼角尚遗留的泪痕,却是看的暗暗吃惊。 当即一边嘱咐颜良文丑二人少说话,一边传令众人放弃巡视,立即往青州返回。沿途,以青州府衙之令,让各郡县以邸报的形式,将各处情况汇总政事堂就是。 甘媚也最终确定了母亲口中,那个让自己一生侍候、关爱的人,就是如今鼎鼎大名的大汉皇叔、青州之主。 抛开初时的震惊和羞涩,一路随刘璋而行,眼见他多少次的背着所有人,抚摸着母亲留给自己的那块五色石潸然泪下,黯然神伤,心中便隐隐的作痛。 这个年轻而伟岸的男子,他掌握着庞大的帝国,他生杀予夺,他一怒可令山河变色,但是又有谁能知,他心中也是藏着如同自己的那般苦。 让我为你抚平那些忧伤吧,不是因为母亲的遗命,只是因为我想。甘媚躲在暗影的拐角,坚定的心中说着,对自己,也是对那个在月下独自垂泪的人。 刘璋不知道甘媚的心思,虽然知道了钗儿的遗命,但却一时半会儿很难将甘媚和钗儿重叠起来。他只知道对于甘媚,现在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非常重。至于日后要怎样,他没去多想,从没一刻如现在这样,他感觉很累。他只想回到家中,听听琰儿的琴声,躺倒她柔软的胸前,静静的睡上一觉。 大汉在又一次经历了短暂的混乱,终于又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和。各地似乎都沉寂下来,受伤的忙着躲起来舔舐伤口,设计别人的,安坐钓鱼台,静静的等着自己的计谋开花结果。 太阳东升西落,日复一日,这种平静中,渡过了三年。 三年中,大汉各处休养生息,呈现出生机勃勃之相。其中,因为刘璋横空出世而改变的历史,此时除了一些势力割据的格局变化了外,历史在时间的进程上,又再次展现了他的强大。 汉献帝在曹操的挟持下,还是按照历史那样,更改了两次年号。先是兴平,而后又是建安。只不过,这次更该建安的原因,不是因为迁都许都扑灭的那次天火,而是因为幽州的变局。 “此次公孙瓒相约,局势复杂,主公答应亲身前往,诩窃以为大为不智!” 青州往幽州的驿道上,一队骑士卫扈下的马车内,贾诩与刘璋相对而饮,面无表情的说道。 “公孙伯圭昔日于我有恩,今既相请,我如何能不去?他的心思,我自然明白,但能借此亲自往北地走走,却也是我之所愿。”刘璋斜斜依着一个软垫,嘴角含笑回道。 “我知主公欲亲自窥探河北虚实,只怕其中多还有借此一观那刘玄德之心吧。”贾诩嘴角微微抽动,声音仍然没有起伏。 刘璋微微一笑,却不作答。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贾诩见他不答,终是有些无奈,面上现出一丝关切和不满,但却随即又掩去,微微提高声音道。 “哈哈,文和也会激动?嘿,固然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岂不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北地局面虽乱,但却乱不到我身上,我此行看似凶险,实则稳如泰山,文和何必担忧?”刘璋哈哈一笑,目光饶有兴致的在贾诩面上一转,笑着说道。 贾诩塌了塌肩,他自然也知道,以刘璋此刻超然的地位,和身后的实力,但凡在中原之地,只怕无人敢轻捋虎须。 但他以谋士角度出发,一向都是隐身暗处的,这会儿突然走向前台,要周旋在几方势力面前,心中便有说不出的别扭。 这会儿眼见刘璋满面促狭,微觉尴尬中不禁来气,还待再说什么,车外拔都的声音响起道:“主公,先生,前面已到了渤海,进是不进?” 刘璋眉头一轩,坐正身子,伸手挑开车帘,探头向外看去。但见光影炽烈,不过刚过午时,想了想,摇头道:“算了,直接越城而过,不做停留了吧。” 拔都应了,纵马向前队传令。刘璋放下帘子,回身坐好,贾诩看着他,皱眉道:“主公此行,必然瞒不过袁本初,既如此,到了渤海,为何不停?” 刘璋将车窗帘挑开,眼睛看着外面景致,微微笑道:“袁大将军外表谦和,实则骄傲的紧,当日在我母灵堂上,并未得了什么颜面。此番我又是去见他的对头,他既不曾来迎,那么,相见争如不见。” 贾诩看了他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车队粼粼声不绝,也不入城,绕城而走,直往北顺路而行,望着幽州地界而走。 消息报到城中,袁绍面上涌过怒气,只是,转瞬却又微微蹙起眉头,满地转悠起来。 他生性多疑,外宽内忌。对于刘璋,心中也是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感觉。那是一种既怕又不肯承认,既顾忌又瞧看不起的心里。总觉得刘璋头上的皇叔光环,压根就是取巧而来,那是怎么也比不上自己实打实的四世三公的身份的。 刘璋此次北地之行,面上虽听说只是公孙瓒喊着自己寿辰,特请昔日好友相聚,但其中只怕未必那么简单。 公孙老贼在自己之前,那刘璋又身处自己之后,虽说几次征伐,青州都是一贯的冷眼旁观,并未参与。但谁知以后之事?尤其此次相约,明眼人谁不知道,其实正是公孙瓒想要玩的远交近攻之计? 只是知道归知道,却没人能说出什么来。一来青州并不参与天下争斗,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二来,青州实力强悍,上次对付袁术一事上就可看出,简直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三俩下便让袁术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了。 这种恐怖的实力,便算刘璋现在孤身而动,又有谁敢打他主意?谁敢忽视他身后的青州?更何况,如今更有了徐州,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徐州竟然发展极速,繁荣不下青州。都说刘季玉统军手段厉害,谁知道治政竟也是如此妖孽。 如今的青徐二州,户籍百万,兵强马壮。其人麾下谋士如雨,悍将上千,更兼与吴地孙策南北呼应,西面蜀中又是他亲爹刘焉坐镇。而朝中虽被曹操掌握,但长安那边,皇甫嵩死后,代之而起的朱儁,也是极力声援刘璋的。 这种格局,几乎已过中原半数之地,其人本身又名望播于四海,威名显赫,偏偏做出一副洵洵君子的模样,从不主动找人麻烦,让天下人既怕且敬。这种情势下,若是有人去打他主意,那要不是头被门夹了,就一定是被驴踢了,袁绍恨恨的想道。 不过,也正因为刘璋从不主动介入各方争斗,所以,他此次往北地赴公孙瓒之约,袁绍虽知定然是公孙瓒想要结盟,心中却并无多少惧怕。 而单论身份,刘璋以皇叔之尊路过他的地盘,本应他出面相迎一下,以示尊汉之意。但他心中一来不忿当日在刘母灵堂上,几乎是被赶了出来的羞辱;二来也是心中别有打算,这才端着架子。 本想刘璋怎么也会敬一下自家四世三公,特意来走上一趟的,哪知竟是连城都不进,难道说,他竟要打破以往的规矩,真个有插手地方争斗的打算了? 想到这儿,袁绍心中不由拿捏不定起来,烦躁之余,再也坐不安稳,令人去请几个谋士,渤海城主府里,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第250章:再入幽州 相对于渤海城中的鸡飞狗跳,始作俑者的刘璋,却在两日后,优哉游哉的晃着,进了幽州。 此时的幽州,太守虽是刘虞,真正掌握军事大权的,却是公孙瓒。两人既然尿不到一个壶里,自然也不会在一处办公。 如此,刘虞便自己在蓟县主政,公孙瓒却因为要防范袁绍,将治所前移到范阳扎住。 刘璋车马一行刚入了幽州地界,前方便有一队人马迎来,为首一人,金盔金甲皂罗袍,狮蛮玉带束腰,头戴紫金冠,身形长大。 见到刘璋车马,哈哈大笑声中,催马上前,直趋车马之前,这才翻身下马,大叫道:“可是皇叔到了?可还记得昔日故人否?” 此人意态嚣张,眼中虽见颜良文丑等人怒目而视,却仍是毫不在乎的大叫大笑,语气之中,也并无多少尊敬。 刘璋掀开车帘,便就车上看去,微微一笑,抱拳笑道:“哈,我道是哪个,果然是温侯驾临。奉先威名远播,刘璋如何敢忘?他日雒阳一别经年,这一向可好?”口中说着,已是跳下马来,往前来见。 吕布见刘璋神态亲近,脸上大觉有光,哈哈笑着,急忙迎上几步,抱拳见礼道:“有劳皇叔记挂。当日与皇叔一见如故,蒙皇叔不弃下交,布一直承情不忘。其后与皇叔并肩诛杀国贼,向来为平生快事。今番相见,实不胜之喜也。” 刘璋见他跟自己说话时,左顾右盼的,满嘴都是宣扬当日之功,心中一动,眼光瞄向他身后,却见那边数人中,多有面露忿忿之色。其中,尤其有个红脸长髯之人,面上满是倨傲不屑,对于吕布一番话,只是冷笑不已。 “呵呵,当年机缘巧合,与董卓老贼偶遇,幸得奉先斩了老贼首级,擎天之功,刘璋从未或忘。莫说刘璋,只怕便天下人,又有几人能不知温侯之勇?此番伯圭老哥寿辰,得他相邀,与温侯再会,也是璋之幸啊。哦哦,不知后面几位都是何人?我看着也都是不凡之辈,英气毕露。温侯可能给我引荐一下不?” 对于公孙瓒没什么念想,但对于公孙瓒如今麾下的刘大耳朵,刘璋却是上心的很。曾记得当日传言其麾下有个红脸将军,他差点以为就是关羽,还因之在河东跟关羽打了一架。此次忽见相迎队伍中,竟有这么一个红脸之人,又显然跟吕布不合,刘璋岂会放过机会? 当下一番话,明着是捧吕布,其实是暗暗挑拨,要使两家不合,才好施展手段。这会儿一番话完,果然见有几人面上更是难看,那红脸之人,也是露出嫉妒愤恨之色。 吕布听刘璋问起,面上全是不屑之色,转身看看,轻描淡写的道:“哦,除了布手下几个偏将,还有玄德公手下魏延魏文长,再就是刘虞刘使君麾下一些偏裨将校而已,当不得皇叔盛赞。如今公孙将军与刘使君皆在城中得月楼相候,不如这便同去见过,届时再细说如何?” 他 这番话一出,身后队伍中,除了几个人面现尴尬外,其余人尽皆面现怒色,忿忿的怒目瞪视着吕布。 刘璋听到魏延之名,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只是据史书记载,这二五仔不是应该在后来荆州出场吗?怎么竟然现在就和大耳朵混在了一起? 目光在魏延面上一转,又不由因这魏延,想起另外一个人物,正是那位五虎上将军的另一个,老将黄忠黄汉升。 孙策前些时候数次与刘表交锋,因着根底尚浅,终是不得存进,却不知有没有那位黄汉升的功劳。老头儿也不知是不是按照历史那样,仍然在长沙猫着,这事儿,回头可要上上心才是。 心中盘算着这些,看着眼前之事,却又不由暗暗好笑,这吕布果然狂傲无比,怪不得历史上投奔谁都不得好,最终落个身死白门楼的下场。 话说人不怕有才,怕的就是恃才傲物,不识进退。他一张嘴,除了突出自己外,却把一圈儿人都得罪了个遍,要不遭人嫉恨那才叫一个怪呢。更何况,里面还有个跟他一样脾性的魏延,妈妈的,既然如此,老子要是不给你加把火,如何对得起大老远跑来一趟? 心中想着,面上却摇头道:“嗳,奉先这话可就太谦了。我可是听说伯圭兄着实收纳了一批英雄之士啊,怎么,难道奉先怕我挖你们墙角不成?哈哈,放心,大家认识认识,又不耽误多久,想必伯圭兄和刘使君,不会因为这个怪罪的。但眼前这些英雄若是不识,到时候喝起酒来,可也没味道的紧。来来来,且先引荐引荐再说。”说着,扯着吕布袖子,径直往众人迎来。 众人听他一劲儿夸赞,心中熨帖至极。都说刘皇叔名满天下,礼贤下士,最喜结交朋友,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偏生这吕布,仗着将军护持,总要压大伙儿一头,真真可恨可恶至极了。 吕布哪知刘璋心思,被他一扯,还当他是特意表现的亲热,当下也不往心里去,想想介绍就介绍吧,也正可凸显自己的身份。当下得意洋洋的迈步上前跟上。 “哈,这位就是文长将军?璋早闻将军威名,武勇无双,号称万人敌。据说万马从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璋原本以为误传,今日一见将军威仪,果然大将啊。” 到得众人之前,不待吕布说话,刘璋已是抢前一步,拉住魏延大夸特夸了起来。 魏延大喜,只觉这位皇叔真是天生的伯乐!听听这对自个儿的赞美,我勒个去,太慧眼了啊,要不是跟着玄德公见的早,单凭这份赏识,自个儿就该立马拜了皇叔为主才是。 鸡动啊!知音啊!魏延红脸冒紫光,没法,太红了涨得,都快炸裂毛细血管了。浑身上下如同吃了个人参果一般,八万四千个毛孔都透着舒畅,简直就是那个冬天的白菜,心里儿美啊! “这…这…怎敢当皇叔如此盛赞。咳咳,魏延早闻皇叔大名,恨不能早见,实是平生憾事。今得皇叔之赞,无憾矣。”热泪盈眶啊,魏延说着,深深的一揖到底。 旁边跟上的吕布面上闪过一丝不愉,眼神儿在魏延身上一转,满是不屑之色。 魏延被刘璋扶住,眼角余光碰上吕布的眼神儿,瞳孔猛然一缩,冷芒瞬间泻出,在空中似是如实质般一撞,恍如有火花四溅。 两人之间瞬间的眼神交锋,刘璋早暗暗撇到,心中偷笑。面上却装作一副兴奋之情,一手拉住一个,又往众人身前凑去。嚷嚷着要两人为他引荐一众“英雄”。 得了刘皇叔这般礼遇,原本还有些忍让的魏延,哪肯掉下份儿来,抢在吕布之前,就为刘璋引荐起来。 “这位是奋武校尉邹丹邹将军……” “这位乃是乌丸校尉邢举邢将军……” “这位乃是军马掾曹田楷田将军…” “这位是兵曹掾史单经单将军” “这位是……” 魏延滔滔不绝,手指口说,吕布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待到醒悟过来,面上已是一片冷厉之色,两眼微微眯起,冷冷看了魏延一眼,又在不屑的扫了众人一眼,索性不去多说,由着魏延一个人引荐。 刘璋满面含笑,每个人都是礼数周到,温言相向,引得众人都是对他大有好感。再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吕布,便愈发觉得其面目可憎。 吕布哪有感觉不到的,一面冷笑相对,心中却是对魏延恨之入骨,目光闪烁着,暗暗打着主意。 一番熙攘之后,总算是介绍完了。原来此番刘璋前来,不但公孙瓒一方派人来迎了,刘虞这边也派了人共同相接。毕竟,现在刘璋身份摆在这儿,由不得人不去重视。 只是相对于公孙瓒这边的人,刘虞的人便多了些儒雅之气,如鲜于辅、鲜于银、齐周等,皆一身儒衫。只是刘璋留意到几人手掌骨节粗大,眉宇间颇有峥嵘之气,显然也必是领军之人。至少,并不是单纯的文人,每个人都应该有着不俗的艺业在身。 两边人都介绍完了,这才请刘璋上车。刘璋摆摆手,笑道:“此番与北地英豪同行,岂有诸公骑马,璋独自乘车一说?自当与诸公同乘,说话也方便些。”当下,让人将火云驹牵来,翻身而上。 众人眼见他毫无半分架子,更肯与众人一般骑马而行,心中都是感念。又见他胯下火云驹神骏无比,轻嘶声中,各人马匹竟有恐惧避让之意,显然乃是马中之王的姿态,心下更由是敬服。 刘璋知道贾诩性子,也不去刻意引他出来介绍,只自己在前,跟一众赞将说笑,言谈之间,风趣幽默,直如老友重逢,令的众人如沐春风,倍感亲切。 只是刘璋也隐隐发觉,只这些人中,也是隐隐各有派系。刘虞一方,公孙瓒一方,两方虽面上欢笑,相互之间却都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而吕布与麾下六健将,虽然身处公孙瓒一方,却又自成一系,一路上除了与刘璋交谈外,对另外两方,都是一副昂然颐指之气,显然谁也没放在眼中,刘璋看在眼中,心中暗暗有数。 两方人马凑在一起,俨然成了大队,走不多远,便见范阳城在渐渐西沉的落日余晖中显现。 鲜于辅就马上抱拳,恭声道:“皇叔还请慢行,容辅等告罪,先行一步通知使君,也好让使君早出相迎才是。” 刘璋连忙还礼,自有一番谦逊。两边稍一客套,鲜于辅等几人打马先行而去。吕布与魏延没了鲜于辅等人夹在中间,反而少了缓冲,刘璋不说话,两人也没了谈兴。 刘璋看的暗暗好笑,扬鞭前指,笑道:“你我不如急行几步,也免得伯圭兄等人等的心焦”。 吕布、魏延齐齐称是,众人喝斥声连连,不多时便直入城中。待得随众人七转八拐的过了几条街,前方一座三层高的酒楼便映入眼帘。 吕布呵呵一笑,扬鞭指着前面对刘璋笑道:“皇叔,那便是得月楼了,咱们这便过去吧。”口中说着,向前一引。 刘璋笑着点头,催马跟上,待到楼前驻马,抬头时,却见门前两人含笑而立,显然也是迎接之人。 待到目光一转,双目却是猛然一缩。 第251章:终见大耳朵 得月楼前,两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躬身而立,只是,其中一个明显稍微落后半步。 两人都是一副白净面孔,头戴进贤冠,身着儒士衫,一青一白,各以丝绦束腰,脚下蹬着白袜布鞋。大袖飘飘之际,稍后那个一张圆脸上有着谦恭的微笑,目光却有着一些飘忽不定。 前面那人方面大耳,冠玉般的面孔上,双眸清亮,淡淡的微笑中透着一股恭敬,让人一眼看去就大生好感之心。 此刻眼见刘璋下马,略微上前两步,在刘璋身前不到两步前便止住身子,这距离透着一股子亲近却又不失尊敬之意。随即双手抱拳,一揖到底,恭声道:“涿郡野人刘备,奉公孙将军之命,恭迎皇叔大驾。” 刘璋一打眼时,心中便几乎已经认定了刘备的身份。那是一种近乎于直觉的本能一般,似是野兽对天敌的本能。 但等到刘备一开口,他心中却仍是不自禁的微微一跳,暗道了一声:果然是他! “哦,呵呵,原来你就是玄德公,哎呀,玄德公的大名我闻之久矣,不想今日才得相见,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嗳,那啥,别多礼别多礼,快快请起说话。” 听着刘备恭谨的问礼,刘璋忽然生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刘皇叔,此刻自称野人,却以本应是他头上的名号,转而称呼自己,这种转折,当真如庄生梦蝶,有着几分不真实之感。若是此刻自己告诉刘备,你才是真正的刘皇叔,可不知刘备将作何感想了。 脑子里微微有些混乱,身后贾诩也跟着下了车,站在身后,两眼微眯的暗暗打量身前之人。颜良文丑二人叉手立于其后,四只牛眼骨碌碌的转着,倒也别有一番气势。 “是是,多谢皇叔。使君与公孙将军都在楼上恭候皇叔,皇叔这便请高升一步相见。”口中说着,身子半侧,刘备目光先是在贾诩身上一转,眼底蓦地划过一道精光,随即隐去,伸手向刘璋肃客请道。 刘璋打从见到他起,几乎一半多的心思便都锁定在他身上,对于刘备刚刚眼底的一抹精光,自是半丝不落的收进眼中,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这家伙向来以善识人著称,自己身边几人,颜良文丑二人最是出眼,反而贾诩却是低调平静,这刘备目光却偏偏关注于贾诩,此人之能,当真不可小觑。 “此乃我好友兼幕僚贾诩贾文和先生,呵呵,文和,这位便是公孙将军右路统帅,刘备刘玄德公。”刘璋也不拿捏,先是给二人引见了,这才举步向前。 刘备闻听贾诩之名,目中闪过思索之色,但显然并无所获,只是面上却丝毫不曾显露,反而迅即堆满笑容,躬身见礼道:“文和先生大有儒风,能得皇叔为友并担幕僚之职,必当世大儒也。刘备这里有礼了,便请先生一并移步,往上面落座,想来刘使君处与我家将军必然欢喜。来来,请请,快请。” 不因未曾听闻而有丝毫失礼,相反满脸恭敬仰慕的发出邀请,隐隐间还透出擅自做主,以担擅专之罪也要尽到礼敬的心思,这般手段,不但刘璋心中暗赞,贾诩也是两眼微眯,略略有些动容。 “全仗皇叔抬爱,贾诩不过无名小卒,当不得将军之礼,请、请。”贾诩面皮微动,只拱了拱手,便再一言不发,跟在刘璋身后向上走去。 “呵呵,不知玄德公身边这位如何称呼?想必亦是当世之名士了,可否引见一番?”脚下不疾不徐,微微侧身,与落后半步的刘备保持着同一速度的步子,刘璋目光落到另一个白衣人身上,微笑着问道。 “哦,此乃备自幼好友,姓简名雍,字宪和。”刘备见刘璋竟留意自己身边之人,微微一愕,随即连忙介绍道。 简雍抱拳一揖,只简单的笑道:“简雍见过皇叔。” 刘璋眼中闪过恍然,微微点头为礼,不再多言。几人依次拾阶而上,待到上到三楼,但见场面忽然一空,这三楼竟是整个一个大开间,除了以燕翅排开的坐席外,四周皆有木窗,透气极好。 此刻,各个窗子都开着,楼高四望,似乎整个城中景物尽在眼底,可见此楼设计之人的不凡之处。 临近南墙处,数个伶人低首垂眉而坐,显示等着主人吩咐,才开始奏乐。 刘璋一行方踏上来,便见北面上座处几个人站了起来,其中一人哈哈大笑,大踏步向着刘璋迎来,口中欢喜道:“刘皇叔,可还记得我这昔日老哥哥否?” 来人步子极大,激动之下如一阵风般跨了过来。旁边颜良双目猛然一睁,霍然踏前一步便要挡住。 刘璋后发先至,伸手扯住,顺势将其拉到后面,也是张开双手大笑道:“记得记得,我记得你个大头鬼!” 他满面笑容,跨步而进拉退颜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跟在一旁的刘备眸子猛然一缩,眼中若有所思。只是忽然感到似有人在盯着自己,略略侧头,却迎上贾诩一双似乎毫无生气儿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凛,勉强一笑,低下头去。 他这里心思一分,就没注意刘璋方才的言语。只是楼上众人却都是听的明白,不由的同时一愣,便迎面而来的人,也是愕然止步,满面尴尬之色。 刘璋仍是张开着双臂,站在当场两眼一个劲的翻着白眼,撇嘴呲牙的冷哼道:“你妹子的,既然自称是我老哥哥,居然还以皇叔什么的狗屁称呼来喊我,这是臊我脸面还是怎的?我那公孙老哥豪迈侠气,何曾这般市侩过?咋的?不欢迎我,我掉头走还不成吗?” 满楼上人听着他满嘴跑火车,都是忍不住一头的大汗,两眼就有些发直。心中一个劲儿的暗念,这可不是来错了人?此人真个是那位刘青州?真个是那位堂堂大汉皇叔吗?这咋听起来,像是街上泼皮拜码头呢? 众人尽皆愕然中,座中却唯有一人嘴角微微苦笑,暗暗叹息着想道:此人数年不见,却仍是那副无赖形象,倒也算不改本色了。 这个叹息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见过刘璋一面的幽州刺史,刘虞刘伯安。他当日初上任之际,曾遍邀幽州属官,当日便被刘衙内这股痞气雷的不轻,今日再见,眼见其人已然身居一郡之主,贵为汉帝之叔,却仍是如往昔一般,不由的暗发感叹。 他这感叹着,楞然的公孙瓒也是反应过来,一张黑脸难得的泛起羞红,微微搓搓手,点头笑道:“好好,兄弟骂的是,是我的不是了,这便饶我一遭,待会儿我自罚三杯如何?” 刘璋这才笑嘻嘻的上前一步,叉开的双手对着公孙瓒就是一个熊抱,大笑道:“三杯怎么够?三坛子还差不多!别忘了,你还差我五百匹黑马好不好。” 公孙瓒一听黑马两字,双肩顿时一垮,哭笑不得的摇头道:“得得得,就三坛子,那什么黑马的,休要再提,休要再提。” 众人直到此时,才搞明白这两人原来是在玩闹。只是熟悉公孙瓒脾性的,眼见公孙瓒今日忽然露出这么一面,免不得眼珠子掉落了一地,心中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刘皇叔,却是又有了一份深刻的认识。 两人闹腾够了,相对哈哈大笑。想起当年初见之时情景,俱各心有所感。 公孙瓒把臂引着刘璋往上席来坐,一边走一边大笑道:“来来来,兄弟,先来见过幽州诸公,如今只怕你可有些不认识的了。”口中说着,已是站到了刘虞身前。 刘虞苦笑着起身,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部属,如今却跟自己同级,甚至在爵位上,竟然还要高上一级。就算不说爵位,单一个汉天子亲口所认的叔父,便让他再也没了半分矜持之处。 当下微微整束衣衫,恭恭敬敬的一揖,见礼道:“幽州刺史刘虞,见过皇叔。” 刘璋连忙伸手扶住,两眼望住刘虞,见他两鬓斑白,面容瘦削,两只眼睛也微微凹陷进去,比之当年初见的意气风发,不知苍老了多少,心下不由戚戚,知他在幽州又要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又要对抗公孙瓒的强势,其中之难,实在是磨人的紧。 对于刘虞,他心中其实是佩服的,也知道按照治国的原则,刘虞的兼容并蓄的政治主张是正确的。但错就错在这老头儿脾性太直,太倔,又生不逢时。想想他最终的下场,直落得个身死他乡,死后甚至被人误会成一个外表忠厚,内里贪婪的赃官,一度被百姓唾弃,不由的大是唏嘘。 “老太傅,一别经年,你这可清减了。政务多驽,岂是一二日可能尽为之?还当多多注意修养才是啊。” 刘璋难得的收敛起嬉笑,有些动情的扶着刘虞,感叹着说道。刘虞听他话中之意甚诚,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却蓦地只觉一股辛酸冲上心头。 “…我…我…皇叔,你…唉,多谢皇叔谏言,有心了。老臣身为宗亲,既得天子所付,岂可一日懈怠?唯尽心而为,鞠躬尽瘁而已。”喉头有些哽咽,刘虞身子微微颤抖,却仍是双目透出坚毅的光芒,坚定的说道。 刘璋见他眼色,知他终是不改心意,只得暗暗叹息一声,不再多劝,扶着他坐下,这才又回头来和众人见礼。 席间除了当日所见的杨终与公孙昭外,那位刘政却是不见了,不过另有两个生面孔却躬立一旁。这两人一文一武,一黑一白,虽然都站在刘虞一侧,却又隐隐相互保持着隔阂。 公孙瓒目光看着两人,嘴角浮上一丝别有味道的笑容,伸手给刘璋引荐。文的那个叫阎柔,武的那个,待到刘璋听完名字,心中这才恍然,原来是他。 第252章:角斗 蹋顿,原辽西乌桓大王丘力居侄儿。 乌桓一族分布很多,各地均有自己的部族大王。其中有亲汉的,也有些仇视汉家的。待到公孙瓒鼎盛时期,乌桓也好,鲜卑也好,都被打压的喘不过气来。 直到刘虞上任后,采用温和的策略,多以安抚、帮助之策,边地许多本就亲汉、仰慕大汉的,便渐渐凝聚到了刘虞身边。有一些,还得以移居到汉地居住。 丘力居便是其中一支。 只是民族问题向来比较复杂,其中牵扯到各族风俗习惯等禁忌,也有些是汉民自持天朝上国,看不起欺压、甚至欺骗等事发生,这就导致许多归顺的部族,有时候,便又再起来反叛。 当日黄巾之乱后,渔阳张纯兄弟作乱,丘力居便是其中一支。虽然有被煽动、利用之嫌,但公孙瓒高压酷厉的对待外族手段,也是催化剂之一。 后来丘力居并张纯兄弟之乱平复,辽西乌桓复平,丘力居之子楼班年幼,便由这蹋顿接了大王之位。 蹋顿勇猛,但却极有头脑。一边讨好公孙瓒,一边又向刘虞投诚。双管齐下之余,终是让公孙瓒勉强接纳了他,只是,对于他摇摆在自己和刘虞之间大为不满。这一次做寿相邀,也是一种变相的威压,要令蹋顿做出选择。 蹋顿对公孙瓒自是大为忌惮,但是因着自身地处边疆,对于刘璋的大名却是并未听闻。 此刻眼见打从刘璋上来后,众人几乎全数都将目光集中在刘璋身上,不由大为好奇,内心隐隐也有些不服。 少数民族游牧为生,整日与大自然搏斗求存,再加上各族之间也存在着争斗,生存空间狭小。 所以,相对汉民族来说,他们便少了一份民族的沉淀,更多的,却是信服适者生存,强者为大。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异民族,都是崇尚武力的根本原因。 公孙瓒的酷厉让他们畏惧、害怕,让他们认识到大汉的强大。刘虞的仁慈、宽容,便让他们感动。但是对于刘璋,眼见他不过也是年纪不大的一个瘦弱身板,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自然也就生不出畏惧之心。相见之下,那份野性就有所流露。 刘璋对这些外族的心里很清楚,但既是公孙瓒所邀,也懒得去多理会他,虽见他面上有轻蔑之色也不以为意,略略点头,便自随着公孙瓒落座。 众人等公孙瓒、刘璋、刘虞都坐了,这才各按官职、身份对应而坐。一番祝寿之意,自然也是先期尽到,公孙瓒哈哈大笑,传令开席。 得月楼今晚整个被包下,除了三楼上他们这些主要人物,一二楼,便都是由各家仆从、跟随占住,自有人安排吃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蹋顿眼见自己陪在末座,又见刘璋嘻嘻哈哈的,周旋在诸人之间,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心中那份不服,就借着酒劲上来了。 在他看来,这人估摸着必然只是个汉朝的官儿,靠的不过只是身份而已。但却让自己崇拜的强者公孙瓒,还有族人们都感念的刘使君俯首低头,简直就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或许刘使君和公孙将军不好出头,但自己却是不怕的。如今何不趁着热闹,羞辱这厮一顿,也好回报刘使君一二呢? 他虽武勇,但却并不傻,早看出刘虞眉宇间,对刘璋隐隐有着一丝不满,却又带着几分无奈。想及刘虞对自己族人的亲近,心中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只是他心动归心动,终究不蠢。眼见公孙瓒跟刘璋似是极为亲近,若是太过,唯恐惹怒了公孙瓒,那可是大大划不来的事儿。当下眼珠一转,悄悄让人唤上两个人来。 “将军乃汉人的大英雄,今日既是寿宴,仆介本族此次正好跟来两个力士,不若让他们相斗一番,也为将军助助兴可好?”暗暗对两个人嘱咐了几句,蹋顿这才起身举杯,躬身向公孙瓒请示道。 公孙瓒闻言先是一愣,目光随即往刘虞处看去。却见刘虞也是一脸惊讶,知道不是针对自己而来,当下微微一笑,颔首应了。 蹋顿大喜,对着两个手下一使眼色,两人俱各微微点头,转身来到场中。 先是对着场上众人,单手抚胸,团团一礼,这才齐齐大喝一声,就在场中空开处,分站两边,缓缓游走起来。 众人正自喝的欢畅,被这一声喝,多有文官吓得一哆嗦,险险没将手中酒杯扔了,待看清是两个蛮人角斗嬉戏,这才定定神,重拾仪态,笑嘻嘻的看了起来。 贾诩坐在后排,此刻却忽然起身,走到刘璋身后,低头轻轻说了几句,又再回身坐下。刘璋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目光往蹋顿身上一扫,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场中两人此刻已是互相抓住对方,抵力起来。但见两人粗壮的胳膊上,都是肌肉高高贲起,显然皆是极雄壮之士。而此刻施展的,也正是流行于外族的摔角之戏。 两人四只手相互纠缠一起,你拉我拽,各以腰间发力,间或下面以腿脚发力,或勾拌,或进击,一时间妙着纷呈,竟是都奈何不得对方。 众人看得紧张,连声叫好加油之际,引得下面一些跟班,也都慢慢围了上来观看。 人群中,拔都盯着场中两人身形,忽然微微皱起眉头,低头想了想,快步走到刘璋身边,躬身要待说些什么,刘璋却忽然摆摆手,嘿然低笑道:“无妨,你既看出来了,便在一边瞅瞅,要是手痒了,倒也不妨下去耍耍,想来你也是多日未玩这个把戏了吧。” 拔都面上微微一笑,只是点点头,却并未再多说。他本就是昔日鞑靼一族的顶尖勇士,对这摔角的技法,自是精擅。刚才不过打眼一看,就发现场中两人并未真个出力,反而在场上借着乱转的势子,似乎有想靠近刘璋那边的意思。 他跟着刘璋多时,此刻之眼界,早已比之当日又不知高出多少,心中既有所疑,当即便向刘璋来警示,哪知刘璋已经得了贾诩提示,心中笃定,还隐有让他下场玩耍的心思。 拔都此时的身手,早不在当世任何一个高手之下。其中固然是多年实战摔打出来的,也有整日和颜良文丑二人扭打训练的成果。而前时在雒阳,刘璋师兄王越的加盟后,更是针对单人对决,专门传授了一番。所以,眼前这两人在拔都眼中,实在跟小儿儿戏没什么两样。 听着刘璋笑言,也只是微微点头,只静静站在刘璋身后护着。颜良文丑二人自始至终便叉手立在刘璋身后,并未入席。这俩家伙外貌憨厚,实则也是心思机变的主儿。在贾诩过来提醒刘璋时,便早已留上心了。 俩人双目发光,正想等着好戏开演,也好找些乐子,却见拔都颠颠的跑来,不由大忿,齐齐怒目相视。 拔都一心只顾护着刘璋安危,这会儿哪有心思去跟这俩浑人计较,只将目光随着场中两人身上转,却是看也不看他们,这让颜大爷文二爷两位更加郁闷,对个目光,暗暗打着主意。 此时,场中两个乌桓武士已是渐渐纠缠着靠近了这边,偷眼觑的刘璋一手执杯,满面含笑的似是毫无防备,当即互相使个眼色,大喝声中,其中一个已是猛然发力,将另一人忽然一个背转扭了过去,接着,双臂叫力,向外一送,那人便直直冲着刘璋席上摔来。 这一来,变故突生,若让这近两百斤的大汉落下来,再加上这顺势的一摔,单只压也能将一个普通人压断手脚,临近刘璋几席的人都是忍不住惊叫出来。 隔着空场而坐的另一边,刘备目光闪烁,两眼不由闪过一丝精芒。一旁的吕布也是瞳孔蓦地一缩,唯有魏延猛然双目一睁,霍然站起身来,只是在随后刘备的一瞪之下,面上微一迟疑,终是忍住没动。 便在众人各自心思的瞬间,那大汉已是堪堪飞至,公孙瓒高坐主位,虽也大惊之下站起,却已然来不及动作。正自惊凛中,却忽见刘璋身后猛然三条身影窜出,其中一个恍如一缕轻烟,另两个却如同一双猛虎。 “敢玩阴的!接招吧小子!” 场中猛然响起一声爆喝,这一声喝,如同半空打个霹雳,直震的得月楼顶,都扑簌簌一阵细尘落下。 随着这声断喝,但见飞来的大汉已是被人在刘璋案几之前,将落未落之际先自托住,也不待再有动作,双臂却顺势一送,然后忽然踏前半步,身子一转之际,已是顺势将那人整个抡了个半圆,随即肩头往上一靠,砰的一声,那人随着这一撞,已是瞬间落到了南墙根下,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随着这人身子落地之音未停,另一个大汉也是忽然怪叫一声,整个人飞了起来,直往楼梯口处摔落。轰然声中,人才落地,已是面色忽然由红变白,噗的吐出一口血来,众皆骇然。 这两下里动作,直如兔起鹘落,令人应接不暇,待到两个大汉一个被摔出去几欲昏厥,另一个直接被击飞吐血,场上两人位置,已然被拔都和颜良二人取代。只是,拔都面上一片淡然,颜良却是满面狰狞。 众人心神不及归位,耳边却忽听一连串砰砰之声不绝,应声看去,但见蹋顿双目中满是骇然绝望之色,两手拼命舞成一团,抵挡着一个身影的进击,此时身处临窗之处,退无可退,而他面前,文丑满面狞笑,一只大手成拳,已是在眼前渐渐变大…… 第253章:皇室一家亲 刚才眼看着自己导演的一出大戏,正要到了落幕之时,蹋顿满面喜动颜色,不由的双目放光。 按他的本意,倒也没有真个伤害刘璋的意思,只是要让刘璋大大出个丑,当然,顺便断个手脚什么的,在床上躺上个仨俩月的,也只当为刘使君出气了。 是以,他吩咐角斗的两人,只管真个出力,只是最后关头,导演一出意外。这样,便是公孙瓒怪罪,也不会真个惹来麻烦。毕竟,化外蛮人嘛,斗起来一时收不住手,又不是直接对刘璋下手,只是被人摔出去不小心碰到了。这种纯属天灾人祸的事儿,任谁也是说不出什么的。 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刘璋身边偏偏有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算计人的毒士,打从下车伊始,便悄悄的盯着在场的每个人的眼神动作。他的一番举动,早已落在贾诩眼中,让刘璋做好了应变的准备。 不但如此,更是因打斗引来了拔都这个高手。而又因着拔都的出现,让颜良文丑两个煞星没了目标,转而起了直接对付他的心思。 正是这种连锁反应之下,下场两个武士,拔都好歹也是外族出身,按着规矩,只是用摔角技将暗算刘璋的那人摔了出去,小小的教训一番算完。 但另外一个,却是被颜良雷霆霹雳般的一拳,险险没直接一击轰毙,受了重伤。 而他自己,也因文丑没了目标被其瞄上,一通老拳下来,他只挡的两三下,便被震的双臂发麻,如同迎上一座盖顶的巨山一般,眼见也是要落个重伤当场的结果。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却都只不过在眨眼之间发生。眼见对方钵儿大的拳头,带着一股厉风而至,蹋顿不由的面现死灰,这人的武勇,别说是这般突然而至,就算是自己准备完全,也是决计挡不住三招的。汉人之中,竟如此多勇士,这下,他可算是真个领教了。心下骇然绝望之际,对大汉的惧怕,不由的又攀升上一个台阶。 “嘿嘿,你个混球,来捣个甚么乱?给老子老实呆着去!”他闭上双眼,正等着那拳头击打到头面上的痛苦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轻笑之声。 笑音儿不绝中,只感到一阵厉风刮面生寒,随即却随着一声怪叫戛然而止,接下来,左臂上忽然一紧,一个身子便被一阵无法抗拒的大力扯过一边。 砰! 一声大震过后,整个酒楼似乎都在颤了起来。 “你妹的,滚,滚,都给老子滚下去,自个儿找地儿喝酒去。法克你个老母的,今个儿是我老哥的寿宴,你们当这是鸿门宴吗?一个两个的,还打的来劲了,滚!都滚!” 耳边传来一连串的笑骂声,蹋顿心头巨震,猛然睁开眼睛,却见一个白袍人正站在身前,一手仍握在自己左臂上,另一手却指点着场中,满面笑着大骂道。 场中此时,那个方才险险没将自己打死的丑恶汉子,正自慌里慌张的爬起身来,垂头丧气的听训。 蹋顿努力的平复下心情,扭头再看,笑骂那人,还有握住自己的这个人,可不正是那个自己要捉弄的什么皇叔吗? 他是何时到了自己身边的?哎哟,从一直握着自己左臂上的手,刚刚可不是正是此人救下自己的? 蹋顿相通此处,猛然想到刚才那股大力,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的面色大变。 那股大力在当时他的感觉中,对自己简直就是如提童稚一般,自己心中竟是连半分反抗的力道都使不上,再加上看看场中趴下又爬起来的那个差点宰了自己的猛人,这个…这个皇叔,岂不是……岂不是… 我的天天,山神啊,长生天啊,佛祖啊,还让人活不?怎么汉人都是这么变态的吗?这外表看着瘦瘦弱弱的皇叔,原来竟是厉害到如此妖孽。可笑自己还想算计他,此番命大没死,可真个祖上积德,祖坟冒烟了。 蹋顿两眼发直,面青唇白的抖着,至于也不知怎么自己重新落座了,楼上又恢复了热闹老半天后,才猛然省悟过来。目光再看向早已回到座上,跟旁边众人嘻嘻哈哈的刘璋,眼中已是如同望着一只洪荒怪兽一般恐怖的所在了。 一场闹剧便在刘璋的突然出手下平息了。结果就是“伪范增”吓的半死,“众樊哙”齐齐被打发到楼下,自个儿滚一边找乐,楼上刘衙内小出一把风头,惊落一地眼珠子。 “皇叔好武艺!昔日尝闻皇叔扫黄巾、定西凉、平乱匪、诛董卓,南征北战,不曾一败。世人只知皇叔韬略过人,乃不世兵法大家,却不知皇叔自身,更是万人敌。刘备生而有幸,竟能亲眼得见皇叔身手,真真毕生幸事啊。” 刘大耳朵双目中神采飞扬,一张白净的方脸上,满是倾慕崇拜之色,双手举杯,恭敬的向刘璋敬道。 楼上众人齐齐点头,看向刘璋的眼色中,各有不同,但那份深深的忌惮和惊骇,却是并无二致。便连吕布、公孙瓒等人,也是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刘璋心中冷笑。他刚才突然出手,也是福至心灵,灵机一动临时决定的。一来,眼见文丑要伤了蹋顿,这毕竟是公孙瓒对外宣称的寿宴,真个伤了做为来宾的蹋顿,公孙瓒面上也不好看;二来,也是要借此震慑下暗中某些人,想要打他主意的,趁早自个儿掂量掂量,别说自己身边护卫的力量,就是他自己,也绝不是一般二般人能轻易动的了的。 此刻,眼见效果受到,刘大耳朵亲自登场表演,当即目光一转,笑嘻嘻的道:“什么武艺?什么万人敌?没有,没有,玄德公误会了。刚才不就是大伙儿随便活动了下,娱乐下气氛嘛。你这话忽然升到这般高度,倒让我不知该怎么谦逊了。过了,哈哈,过了哈。” 他口中喊着过了,面上却是一副洋洋得意之态,不时向四周颔首致意,只差起身挥手高呼:后面的朋友你们好吗?我爱你们! 刘备有些楞然,料不到此人皮厚一至于此。暗暗盘算着,只怕今后此人,才是自己真个的强敌。 想到这儿,面上丝毫不露半分异色,只顺着刘璋话头道:“皇叔何必想着谦逊,事实如此,备岂是那种阿谀奉承的小人?” 刘璋面上欢喜之色更甚,连连拍着他肩膀道:“哪有哪有,你不是小人,绝不是小人,是大人,还是个很大很大的大人。嘿嘿,头大耳朵大,手大心也大,我懂的,懂的,哈哈,哈哈哈。” 刘备听他张口拿他耳朵大头大,手长说笑,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只是转瞬刚刚掩饰,却猛听他说自己心大,不由的暗暗大吃一惊。偷眼去看,却又见他似乎只是顺口而言,并非有意所指,心中一时惊疑不定。 “咳咳,皇叔这话,咳,呵呵,皇叔目光精准,备面相中些微不妥,皇叔一眼便可看出,当真不俗,当真不俗啊。”刘备拿不准刘璋话中意思,只得打着哈哈附和道。 “嗳,这可不是什么不妥,而是福相!大大的福相啊!”刘璋似乎喝的有些高了,不理会刘备的附和,却认真起来。 “你看你看哈,耳大有轮,天方地圆,这是百世难得的福相;手长过膝,手掌宽大,这是随时可及任何别人达不到的位置,这是实力!有福有实力,再加上胸怀远大,哎呀呀,玄德公,你日后的造化啊,啧啧,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兴许,这前途,比我这劳什子皇叔还要远大着呢。”刘璋两眼笑眯眯的,嘴中蹦出的话,却让刘备越听越是心惊,听到最后,几乎都要吓得蹦了起来了。 “皇叔醉矣!这都哪里说起,哪里说起啊。”刘备额头冒出汗来,眼光四下里瞅瞅,但见多有人面现古怪之色,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唉,其实皇叔有所不知,备其实也是汉室宗亲,只因昔日祖上坐酎金而失候,家业自此凋敝,至备这一代,不复兴矣。备本中山靖王之后,汉…”刘备双目中开始发红,似是极为不愿提及自己家世,张口沉重的说道。只是说到一半,却陡然被刘璋打断,不由顿时呆住。 “知道知道,汉景帝阁下玄孙,先祖雄,父刘弘,世仕州郡嘛对不对?若再推算推算,其实你也是皇叔的是不是?”刘璋曳斜着醉眼,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张口将他后面的话尽数说出,末了,更是抛出一个大炸弹来。 刘备霎那间但觉浑身冷汗冒出,险险没直接跳起来就要跑掉。总算他心里素质过关,强自深吸几口气,努力做出笑脸道:“皇…皇叔…叔……说笑…笑了,备…备岂敢妄称…称…皇…皇叔…” 刘璋忽然敛起笑容,郑重的道:“这有啥不敢的?其实我倒是希望多些个皇叔皇伯的,如今朝局不稳,社稷动荡,我大汉天子暗昧不明,到处都是惦记我大汉天下的贼骨头,黄巾完了有乱匪,乱匪完了有董卓,董卓完了又来个袁术,唉,若多些宗室之亲,大家齐心合力,岂不对大汉有利许多?我看不如你直接往雒阳走一趟,找上天子,让他查查看,说不定真是皇叔呢?到时候,咱们找上一堆皇叔皇伯皇爷爷皇外祖皇姑皇婆的,大伙儿人多力量大,总能护得大汉社稷的。” 他真的假的,荤的素的,唠唠叨叨的一大堆,只把个刘备听的目瞪口呆,众人听的是瞠目结舌。 第254章:变生肘腋 得月楼上,刘璋开始只当刘备是来拍马屁的,只是听到最后,忽然醒悟,刘备忽然凑过来,那是什么拍马屁,只不过是充当马前卒,想要借此提及结盟之事罢了。 既然搞明白对方目的,以刘衙内的本事,岂能由着对方牵着鼻子走,当即一通满嘴跑火车,只听的众人头上一片乌鸦乱飞,老半响没人敢接腔。 刘璋左右看看,不乐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难道你们认为现在天下一片太平?还是觉得所谓天子过的小日子很滋润?做人要有良心的嘛对不对?你们好歹也是汉臣的嘛,要有为国分忧的主观能动性嘛真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刘备苦笑道:“皇叔这…这都…都从何说起嘛,咳咳,皇叔忧心国事,备等身为汉臣,又怎敢有一刻懈怠?正如皇叔所言,备也算宗室之人,如今天子蒙尘,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与董卓更无他致,备与公孙将军之所以征战河北,也正是因由为此啊。只是,备等势单力薄,空有救国之心,却少救国之力,听闻天子被禁于曹贼之手,欲前去相救,却苦于被袁绍阻挡,每每思之,肝肠寸断,为人臣者,主忧臣辱,宁不悲乎!”说着,不由掉下泪来,情真意切,众人尽皆黯然。 刘璋看的瞪眼,丫的,还真哭啊。尼玛的,都说大耳朵绝对演技派高手,说哭就哭,昔日天下三分有一,百分之八十是哭来的,我勒个去,原本不信,今个儿看来,还真有些个道道儿哈。 眼见他泪水涟涟,满面悲痛欲绝之色,刘璋眼珠儿一转,忽然间也是大放悲声,霎那间,哭声震天动地,山河变色。声嘶力竭之间,偶有岔音儿响起,便如鬼声啾啾,令人闻之悚然。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相劝道:“皇叔,皇叔休要悲戚,何事非要如此?且收悲声,但有何难处,何不说来听听?” 刘璋满面涕泗横流,狠狠拧了一把鼻涕,众人不由的一阵恶寒,却见他满面抑郁,犹如海棠承露,秋荷载雨,抽抽噎噎的泣道:“也…也没啥,就是…就是看玄德哭的痛快,好歹配合一下嘛。” 这是什么理由?众人一呆,只觉头顶电闪雷鸣,瞬间绝倒。 不待众人从惊雷中反应,刘璋又道:“……这也不怪我们,想想现在,就不算这个天子来路如何,好歹也是先帝骨血,但却被曹操把持,偏偏大伙儿都没能耐救的。再想想少帝,打从董卓老贼谋逆,迫害他一个小小少年,我每次一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孤零零的正不知在这世上哪个地方受苦,这心中便是忍不住的痛。就像现在这样,我吃着这肥鸡,就想啊,少帝啊,你在吃什么?可能吃的上鸡肉不?” 刘璋说着,伸手扒拉着菜盆,拎起一只鸡腿,狠狠的一口咬下,众人忍不住的同时咽下一口唾沫…… 刘璋嚼了两口,放下鸡腿又端起酒杯,一口饮下,继续抽噎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又比如这酒,我喝着喝着啊,就忍不住的想,我这儿喝的痛快了,可不知少帝在外面,他可能喝的是什么?便酒喝不上,水可喝的上不……” 他抽抽噎噎的说着,越说越惨,开始还说的有些谱儿,到了最后,却是将后世网上看来的什么孩子走丢了的,被人拐带了的,不幸染上不治之症的,因为家贫提前懂事操劳的,种种种种,凡是能感动人的,全数掺和到一起,都往少帝身上按去。 说到动情处,原本一个诉说讨伐佞臣,连接盟约的话题,竟尔变成了一场谈及少年儿童悲惨遭遇的催泪大会。只听得众人忍不住的鼻中发酸,各自深深的掬一把同情之泪。 得月楼上,一片悲风惨月,哭声隐隐。 刘备在哭,刘备哭的是,我不过只是想提个结盟的开头而已,用得着这么打压我吗?好歹我也是演艺圈的名宿嘛,你这么搞很欺负人的对不对,以后还让人混不混了啊? 蹋顿在哭,蹋顿哭的是,我靠来,俺不活了,这不过就来赴个宴嘛,干吗搞得这么惊心动魄的?俺原本在草原上快快乐乐的,这不过兴之所至来趟中原,咋就那么欺负外乡人尼?肉体上蹂躏完了,这还要从精神上摧残,木有人性啊,怎么外乡人木有人权的吗? 公孙瓒也在哭,只是公孙瓒哭的是,尼玛的,今个儿是老子的寿宴好不好?你们这么个哭法,老子是该死还是该活啊? 众人中,只有贾诩没哭,可是贾先生木然的脸颊上正在不停的抽搐着。高,真高!原来拒绝一个人,不用非得说不,还可以有这么据有杀伤力的办法,要学习啊,一定要学习,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 得月楼上,众人心中满是悲戚,墙角处,众乐师伶人完全找不着曲调,茫然坐在原地苦思,寿宴之上,若遇悲忿之气,当以何种曲目以悦众乎? “唉,那啥,咳咳,我想今天就到这儿吧,唉,一想起天子来,一想起少帝来,我就吃不下喝不下的,老哥啊,我改日再去看你哈,你们继续吧,我自个儿回去难过一会儿去,你不用理我的。” 众人默然无语中,刘衙内满是落寞的起身告辞,神情之间,愁云惨雾,让人观之伤心,见之落泪。 公孙瓒脸上呆然,木木的点点头,眼瞅着刘璋一路叹着气走下楼去,心中不知是个啥滋味。 众人眼见刘璋离席,也都觉得无味,什么咱们继续啊,继续在这儿哭吗?话说俺们又没死爹娘老子的,闪人先。 蹋顿第一个起身,心中隐然竟有种解脱之感。终于要走了吗?唉,中原汉人有句话,叫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果然大有道理啊。 他喃喃念叨着,若是会唱的话,想必这会儿要高歌一曲,《谁不说俺家乡好》也说不定了。 耳中听着楼上陆续有人不断的告辞声,靴声橐橐,都是一片下楼之音。 待到下至一楼楼梯处,一片声的下楼声中,却忽听楼下传来一个声音:“那啥,掌柜的,给咱看看,上面有啥能打包的,咱们要打包回去,那可都是付过账的。” 掌柜的先是一愕,随即一连声的应着,蹋顿身子一震,忽觉脑子一阵眩晕,噗通哗啦之声不绝,已是一路跌了下去。 你大爷的,你不是吃不下喝不下吗?这还惦记着打包,我日! 蹋顿只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今天一天的经历,完全颠覆了他原本的认知观。 耳中一片声的惊呼中,他总算有些清醒的在护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只是待要出口下令回去时,却听得混乱的呼声,似乎越来越大。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受人待见了?不就是一个不留心踩空跌了下来吗?怎么大伙儿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了一样,还在一个劲儿的乱,乱嚷嚷什么呢。 蹋顿面上不乐,心中却忽然有种被人认可的感动。咳咳了两声,想要表示下自己其实没事,但耳中却忽然传来数声大叫,待到听明白了后,猛然间面色大变,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而这混乱,是因为真的出了大事儿了。 “捉拿刺客!将军被刺了!” 这是蹋顿冲出店去前,终于搞明白混乱原因所听到的喊叫声。 外面整个大街上都是一片的混乱,无数的士卒在城中沿着巷道跑着,封锁着每一个可能的岔道和路口。房屋上,也陆陆续续的有弓弩手爬了上去。 “回去!所有人等,一律暂时不准离开!”蹋顿正要跟着去看看怎么回事,一骑马已是蓦然出现在面前。 蹋顿大怒,待要发话,却忽然感到一阵无边的冷气将自己整个围住,似乎身边的空气都凝固起来,呼吸艰难起来。 努力的抬头看去,正迎上马上人冰冷的一双眸子,脸颊欣长,金冠束发,一身金盔金甲中,手中却横着一杆黑沉沉的方天画戟。 嘶—— 蹋顿浑身一个激灵,是吕布! “温…温侯,这…这是…是,是什么情况?”蹋顿连退了几步,好容易脱离了那骇人的气场,这才缓过气来问道。 吕布冷冷哼了一声,面色有些铁青,沉声道:“方才有人刺杀将军,所有人等,且暂勿离开,以免为刺客所趁。” “那…那…”蹋顿脑子这一刻忽然福至心灵,瞬间便想到了先一步离开的那位刘皇叔身上,便想开口去问。 吕布两眼微微一眯,深深的看他一眼,这才轻轻撇撇嘴,淡然道:“某也不知怎么回事,大王还是谨记自己身份,安心留在此处一会儿为好。想必不用多久,待到抓住刺客,一切自可水落石出的。”说罢,不再理会,留下站在店中发愣的蹋顿,策马往各个路口巡察去了。 身后,众幽州士卒挺动刀枪,将整个得月楼尽数封死,除了当先离开的刘璋一行外,端的是再无一人走脱。 吕布心中很愤怒,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在他认为,这是不是挑衅别人,而是挑衅他这天下第一飞将。 在他面前,居然还敢有人对自己的主公出手,这简直就是当面打他的耳光。虽然,那人选择的时机真的是刁钻至极,正好在自己刚刚下到一二楼之间。 公孙瓒受伤不轻,胸前一片的血迹,一柄短剑正插在其上。待到医士来了,取下短剑,包扎好,人已经昏迷过去。 当时正是所有人心神不属之际,究竟是谁最后一个出来的,哪一个也说不清楚。眼下,唯有先安顿好再说。那刘虞摆出刺史阵势,想借着这个名号离开,哼,又哪有这般容易?他素来与将军不合,此番可容不得他了,便是真个拿了他,看看幽州究竟是不是离了他就转不了了。 究竟是谁想要公孙将军的命呢?吕布骑在马上,一边安排众人沿着刺客离去的方向搜索,一边不停的问着。 与此同时,驿馆内,刘璋也是双眉微皱,看着贾诩问道:“究竟何人要取公孙伯圭的性命?我开始还当是咱们的人对付那人而误伤了公孙瓒,但已然查问过,咱们的人并无出手。” 贾诩两眼微微眯起,面上忽然凝重起来。 第255章:公孙瓒的弟弟 公孙瓒遇刺,刘璋虽然先一步离开了,别人是不是会疑心到他头上并未可知,但是做为公孙家,这信息自然是必须传递过来的。 刘璋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大吃一惊。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当日为了寻机取刘备的性命,火部留在幽州不少人,甚至师兄王越也亲自坐镇在河北,该不会是自己人见有机可趁,一击之下,却误伤了公孙伯圭? 所以,一得到消息,首先便招来拔都,让他去落实了一番,结果得到的回报是,刘备处一直防范甚严,根本没机会下手,王越在这儿只留下三五个人盯着,其他人已经转往颍川、雒阳两地,查寻刘璋交代的另一个人——司马懿去了。这里的事儿,跟青州势力没半分关系。 与贾诩对坐房中,两人研究了半天,一时也没有头绪。眼见夜色已深,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两人稍作洗漱,便往城主府来探望。昨日闹腾到最后,也没追到刺客,对于刺客的模样众说纷纭,竟是没一人看的清楚,只说是一个褐衣人,身手高超,有外面的士卒看到那人身影一闪,便沿着层层叠叠的屋脊遁去。 这范阳城本是幽州数一数二的大城,城中人口数十万,身穿褐色衣服的,何止千万之多,只这么一个线索,如何找的到? 负责缉拿刺客的吕布气的暴跳如雷,也是空自上火,半点办法也无,只得恨恨的偃旗息鼓。只让人外松内紧,留意进出城的面孔,暗暗搜索罢了。 至于当日赴宴的众人,既然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又没证据,公孙瓒一方也只有赔礼一番,各自打发回去。 只是如此一来,似刘虞那样,原本就关系极度紧张的,心中自然更是恼怒,便平日游离于两方势力外的一些人,也是心中多有怨怼。只是眼见公孙瓒遇刺负伤,一时不好发作出来而已。 但随之后面搜拿、查访刺客之时,便有些冷言冷语,更有借故拖延,不给于配合的事儿发生。公孙家众人也是暗暗恼怒,城中气氛便如冰川下的暗流,渐渐湍急激涌起来。 刘璋与贾诩二人进的公孙府上时,却正遇上一人向外而出,见到刘璋进来,连忙退到一边行礼让路。送他出来的人,是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文士打扮之人,目光在刘璋面上一转,微有惊疑之色。 刘璋停下脚步还礼,这人却是认得,昨日曾在酒席上见过的,正是被朝廷封为乌桓校尉的邢举,但是后面那人却是不识。 那人闻听来探望的这位竟是刘璋,眼中一亮,连忙上前赔笑道:“原来竟是皇叔驾到,某乃中郎将之弟公孙范,这里给皇叔见礼了。”说着,深深一揖。 刘璋面现恍然,随即却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要问些什么,公孙范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好像知道刘璋要问什么,却不待他问出口来,便急急让家人引着刘璋先往后面奉茶。 刘璋微微皱了皱眉头,不便再多说什么,与邢举告别,让家人带着自往后面来看公孙瓒,那茶却是不必奉了。家人不敢违拗,只得遵命。 一路转两进院落,到得后宅,早有人通报进去,不多时,一个少年迎了出来,见了刘璋,恭敬行礼,行止之间,虽年幼却极有规矩。 刘璋惊奇,一问之下,这人原来竟是公孙瓒的独子,唤作公孙续,今年不过才十四岁。 刘璋暗暗点头,古时男子还未及冠时,便算不得成年,所以,像昨天得月楼那样公开的宴席,便不能参与,这才未见。 在公孙续的引导下进了房中,一进去便闻到浓重的药气,闷闷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略显幽暗的屋中,一张锦榻上,公孙瓒仰面而卧,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胸前用白布缠住,上面仍是渗出一片殷红。 “怎么伯圭兄还没醒来吗?郎中如何说?”刘璋微微皱眉,坐在榻前的胡凳上,看过公孙瓒的样子,转头向侍立一旁的公孙续问道。 “回皇叔的话,家父子昨日回来便一直昏昏沉沉,郎中说是失血过多所致,那一剑刺的虽深,好在应是仓促之际,并未伤到心脉,但要醒来,却须多将养些时日才行。”公孙续面上显出悲愤伤恸之色,躬身对刘璋回话。 刘璋点点头,拣着些病情又问了几句,外面帘笼一挑,却是公孙范送走了邢举,走了进来。 刘璋见他面上带着阴郁之色,跟刚才在外面所见大不一样,心中一动,不由便多看了他一眼。 公孙范拱手道:“多谢皇叔来看家兄,这屋中秽气极重,不如请皇叔移步客厅稍坐如何?” 刘璋和贾诩微一对望,眼睛眯了眯,点点头,笑道:“也好,反正伯圭兄现在也不方便说话。哦,对了,这屋中最好经常开开窗透气,这种空气,对伤者并无好处。” 公孙叔侄连忙点头谢过,刘璋不再多言,起身随着公孙范出了房门,直往偏厅坐下。 公孙范喊来下人上了茶,自在下首陪了,看看刘璋面上一片平静,似乎毫无问什么的样子,心中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他刚才一见刘璋,眼见他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心中未尝没有些许轻视之心。只是此刻,见他沉稳如山,但身上却隐隐透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心中暗暗想道:此人偌大名头,果然不是一般之人,便这份沉稳,又有哪个少年人能达至?自己想在他面前弄些手段,可别弄巧成拙了。一念至此,不由的额头微微冒出汗来。 刘璋端着茶盏,慢条斯理的吹着,一口一口的轻啜着,好像真的就是为了来喝杯茶而已。只是眼角觑着公孙范游离不定的眼神,心头不由暗暗发笑。 “咳咳,范早闻皇叔大名,一直缘铿一见,甚是遗憾,今日不意竟在此等情形下相见,倒令范不知是当幸还是不幸了。”公孙范终是抻不住,微微尴尬着,当先开了口。 刘璋微微一笑,仍是不开口,只笑眯眯的看着他。公孙范额头汗冒的又有些细密,不自觉的抬袖拭了拭,又陡然惊觉太落痕迹,急忙放下,强笑道:“呵呵,这个,自大哥那边出来,便有些个闷热…” 刘璋嘴角笑意更浓,只是点点头,仍不答话。公孙范心中更是忐忑,咬咬牙,忽然抱拳道:“我知皇叔心中必有猜疑,若有所问,何不直接问来?” 刘璋微微一笑,这才出声道:“哦?不知二将军何以有此一问?刘璋为何一定要有猜疑?又猜疑个什么?” 公孙范面色发红,鼓着腮帮子道:“昨日家兄寿宴,范以胞弟之亲,却并未出现,皇叔岂有不疑?” 刘璋淡淡的哦了一声,微微摇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疑的,本就是你们的家事,谁出席谁不出席,旁人又多疑个什么?二将军今日却为此坐立不安,忽然郑而重之的提出,倒是让刘璋有些好奇了。既如此,可能为刘璋解惑否?” 公孙范一窒,心中不由大骂刘璋狡猾。什么不疑,要是不疑,你刚刚在外面一见我干嘛满面的若有所思?要是不疑,又何必跟我过来坐下,却静静的一言不发,满脸的问号?你疑而不问,却非要我自己说出口来,弄的好像我多心虚一样。你个小狐狸,真不是个东西! 公孙范心中恼怒,面上却不敢显露,暗暗连吸了几口气,将心神稳了稳,这才苦笑道:“我以胞弟之亲,昨日不曾参与家兄寿宴,今家兄又忽然遇刺,皇叔便有所疑也是理也。唉,今日也不瞒皇叔,范往日与家兄多有不和,无论政见还是脾性,总是有些争吵,故而,平日便走动不多。但如今家兄遇刺,偏偏却未曾抓住凶手,只怕多有对范有所疑者。而今幽州之地,各方势力盘错纠结,幸得皇叔来此,范不信任何人,只得厚颜求皇叔做主,帮我公孙家查明此事,既还范一个清白,也别让有心人得了算计,此中关乎北方局势,还望皇叔莫要推辞。” 刘璋不说话,静静的听公孙范说完,这才与贾诩又再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喜意。 他们此次来幽州,固然是公孙瓒邀约,其中真实意义,正是因着北方局势而来。 北方之地,因着刘璋的横空出世,已经和历史所记偏离的大不相同。曹操虽然仍然挟天子以令诸侯了,但却并未迁都许昌;袁绍与公孙瓒之间,虽然几次争战,但却以公孙瓒先胜后败,但并未最终被袁绍击溃; 这且不说,其中更是多了吕布、刘备、刘虞三方势力的影响,使得整个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曹操与袁绍的结盟,因着这些变化,并未过早的崩坏,虽然相互之间隐隐有了裂缝,但却忽有顾忌,反而相对平稳下来。 三年多来,整个北方并没进一步混乱,反而各据一方,开始有了打持久战的架势,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刘璋喜闻乐见的。 虽说这样一来,似乎北方民生有了恢复之机,但其实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几方势力之间的争斗爆发的越晚,到时候产生的破坏力便越大。届时,不但这数年表面的安宁将彻底毁去,更会因为各诸侯的休养生息,使得他们变得强大起来,便真到了最后,就算胜出的一方是惨胜,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璋再想从中渔利,也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所以,介于此,刘璋才有了此番毅然亲身赴约,其中目的,就是想觑机从中寻到支点,打破这种平衡,使得北方提前进入乱局。但他刚到,一时半会儿还没摸准局势,自然也根本没法展开手段。 但此次公孙瓒忽然遇刺,又碰巧引出了公孙范,公孙范一句各方势力盘错,刘璋敏锐的感觉到,河北的局势,只怕就要从这一刻,渐渐显出端倪,从而产生变化了。 第256章:幽州势力 公孙瓒府上,刘璋听公孙范述说幽州的势力,不由心中暗喜。面上不露声色,耳朵已是全神贯注的竖了起来。 “皇叔有所不知,这幽州之地,表面上看来,不过只有我家兄长和刘虞刘使君二人,其实不然。”公孙范面上微有苦涩,叹着气,一张嘴就将重点点出。 “如今若说势力,从大面上讲,当有四处。刘使君与我兄长各为其二,另外两方面,一个是朝廷原本设立在幽州的旧人,再有一方,却是北地外族势力。” “嗯?等等!”刘璋听到这儿,忽的一愣,抬手止住公孙范继续说,自己微微蹙眉想了想,忽然问道:“外族?你是说外族竟然已经参与到幽州内政之中了?” 公孙范满面沉重的点点头,叹息道:“正是如此。只不过外族一直让人感到只是附庸于我兄长,或者是刘使君麾下。其实不然,他们各有所属,但又相互有所勾连,自成一系。借着家兄与刘使君之间的不合,两边渔利,多有政事之争,皆是由他们引起的。” 刘璋面色凝重起来,想了想,这才沉声道:“你接着说。” 公孙范道了声是,又道:“这面上的势力,或可说三方,也或可说四方。但究其其中细节,则又分成数派之多。其中,朝廷原来部署在幽州一方,如今各有所主,其中,或有袁家的影子,或有曹家的背景。但究竟哪个是哪一方的,却非范看的清楚了。” 刘璋瞳孔缩了缩,问道:“如二将军所言,哪些人牵扯其中?” 公孙范伸出三个手指,低声道:“乌桓校尉邢举、范阳令田楷、振武校尉单经。这三人表面乃是朝廷原班幽州人马,但早已各有所主,分属曹、袁两家。” 刘璋点点头,微一沉吟,点头示意他继续。 公孙范接着道:“除此之外,外族共分四派,其中,辽西大王蹋顿、上各大王难楼、辽东峭王苏仆延、右北平汗鲁王乌延各有所图,既相互倾轧,又相互暗连,辽东峭王苏仆延和属国乌桓大王贪至,名义上是支持家兄一方的,而另外三派,却是依附在刘虞刘使君麾下,近数年来,幽州境内几次争执,背后皆有他们的影子。刘使君与家兄间的争斗,也正是因之而越演越烈。范便是因此相劝家兄,为家兄不喜,故而兄弟多有失和之处,唉,说起来,也算是我公孙家的丑事,让皇叔见笑了。” 刘璋面色凝重,摆摆手,摇头道:“边地政局复杂,多是因为民族问题处理不当。当军事行为处于相对稳定时,政治导向与渗透,便成为最为犀利的手段,其中可不能只算作家事。二将军能看透其中蹊跷,难能可贵,何来丑事一说?唔,这么说来,伯圭兄遇刺一事,只怕不是什么简单的内部矛盾了,既有外族利益掺杂其中,难保他们就是干净的。毕竟,一个混乱的幽州,才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公孙范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点头道:“正是!正是如此!皇叔当真高见,一针见血。” 刘璋皱眉,摆摆手,想了许久,这才起身道:“好,此事我知道了。不过,正因为这其中牵扯太多方面,我虽身为汉室宗亲,但若明面插手也是师出无名,过多介入,只会引起更多麻烦。我想,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赶紧让伯圭兄早些好起来,待到伯圭兄醒来,再由我出面联系刘使君,两方坐下来,开诚布公的共同研讨,才是解决问题的上策。” 公孙范闻听刘璋如此一说,眼光不由黯淡下去,有心再说,见刘璋已有去意,也知道他所说有理,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刘璋与公孙范拱手作别,一路往外而走。公孙范跟在一边相送,只顾低头沉思,眉头紧蹙。待到出的府门,刘璋命人牵来火云驹,正要翻身上马,公孙范忽然上前一步扯住,迟疑了片刻,又在低声道:“皇叔,吕布似乎摇摆不定,有传言似是跟雒阳方面有些往来。刘玄德,嗯,刘玄德处,心胸广大,其志不小。” 说罢,松开手往后退开几步,不再多说。刘璋眸子微微眯起,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翻身上马,就马上抱拳道:“二将军好生照看伯圭兄,璋先告辞,改日再来探望。” 公孙范点头称是,躬身相送。 刘璋不再多言,轻叱一声,在众侍卫的护持下,自往远处去了。直待刘璋走远,公孙范才缓缓直起身来,望着已然不见了影子的街头,眼中有精光闪过,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一路信马由缰,刘璋只是低头沉思。待到进了馆驿,与贾诩二人坐定,刘璋这才抬头看向贾诩,问道:“先生如何看?” 贾诩面皮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淡然道:“所言应是基本属实,却不可轻信。而且,其人所知,必然还有隐瞒,并未全部说出,当小心求证,谋定而后动。” 刘璋微微一笑,看着他道:“哦,怎么说?” 贾诩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道:“主公之智,只在贾诩之上,岂有不察之理?那公孙范一不是幽州之主,二不是领兵之将,偏偏却对幽州局势了如指掌。若说只是天纵奇才,也当只是涉及表象,如何能知各方身后背景?可见其人谋图远大,绝不似表面这么简单。既然如此,其人身后必有势力,又何必口口声声请主公做主?无他,不过欲使主公遮风挡雨耳。若如此,其人手中安能不握有牵制之计?由此可知,其人所言,必然还有不尽不实之处!” 刘璋哈哈大笑,抚掌笑道:“文和号称毒士,公孙范在你面前耍弄心机,嘿嘿,我倒真是期待,后果将是什么下场呢。文和,我看好你,可别让我失望哟。话说这场大戏,我倒觉得越来越是有趣了。期待,真是期待啊。” 贾诩听的他满嘴都是幸灾乐祸,更是明言要搬板凳看大戏的心思,不由的额头一片黑线垂下,只恨不得上前在那笑脸上踩上两脚。只是眼前这位偏偏是自家主公,那份憋闷可就别提多难受了。 刘璋眼见贾诩悻悻之色,心中暗暗好笑。这个毒士,打从当日被自己绑了来,几番手段下来,早已是被彻底同化到青州体系里了。只是性子使然,偏生不肯在外表上显露,刘璋也不点破,但每每与其斗上一斗,也是乐在其中。 此时,眼见他终又失了平静,心中大乐,哪肯给他机会反击?立刻转换话题,端颜道:“成了,这些事儿你自多操劳些。不过,外族竟然牵进我大汉政局一事,此绝不可容忍,定要狠狠打击。文和可有妙计教我?” 贾诩最好谋算别人,刚刚满心愤懑,此刻听闻刘璋话题一引,不由立时跟着转了上去。两眼微微眯起,片刻间,便冷笑道:“这有何难?我有上中下三计,可供主公选择。” 刘璋精神一振,急道:“快快说来听听。” 贾诩眼中一片阴冷,寒声道:“如今公孙伯圭遇刺,主公可借此由头,诈言其不治身亡。然后传令各外族大王、族长尽皆前来吊唁,便就灵堂设伏,一举屠之,然后勒令幽州兵出边关,一扫而清,永绝后患。既解决了外族之患,又断了北地马匹来源,定可拨动北地局势,此为上策!” 刘璋听的一个激灵,心道好嘛,果然毒士,不问青红皂白,整个一绝户计,利索是利索了,但将边地杀个精光,我还要名声不要了?而且,没了人,那么大一块地盘空出来,后面又如何收场?就这还上策,我勒个去! 心中苦笑,摇头道:“中计又如何?” 贾诩微微闭上眼眸,淡然道:“驱使北地商户,只以银钱交易,多买各部牛羊马匹,而后,借口调查公孙伯圭遇刺事件,尽数扣下各部首领,关闭边贸之所,不使一丝一线,一口余粮外流,待到一冬之后,外族必然元气大伤。若有忍不住来犯者,正可给予口实,调兵屠之可也,此为中计。” 刘璋脸白了白,嗯,以经济打击为先,逼良为娼,再反手打人闷棍,够狠。只是,自个儿真这么做了,以什么名义行使此计? 公孙瓒虽然受伤不能理事,可还有个刘虞呢,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幽州刺史,行使这条计策,不用说,必然是要先控制刘虞了。 以他此刻的身份名望,这事儿倒也好办,但办完了呢?刘虞咋整?杀了还是不杀?不管杀不杀,这份嚣张跋扈,酷厉残忍的名声也必然家喻户晓了。得,这中计,还是免了吧。 干笑一声,搔搔头,又在问道:“那,咳咳,下策又如何?” 贾诩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底悄然闪过得意之色,淡然道:“外族之所以乱我汉政,所依不过刘虞、公孙瓒二人之争罢了。借如今公孙瓒遇刺一事,或谋其一,或二者尽皆拿下,幽州必乱。幽州乱,外族无所依凭,必相互争斗。届时,要么主公亲自扶持其中之一或两家打击其他,要么退出去,自有人会觑机而进。如此,借力打力,稍费时日,北地外族可定,此为下策。弊端是,外族之力恐为他人所用。其中得失,主公自决之。” 唔,这下策嘛……刘璋眼珠子开始骨碌碌转开了。不急不缓,又和自己此次来北地,拨动北地乱局的目的暗合,倒是可以好好考虑下。只是,到底拿谁开刀呢? 公孙瓒向来与自己还算有交情,真忍心对他下手?要是不对他下手,那就只能是刘虞了。可刘虞能力虽差,又跟自己不对胃口,偏偏是个谦谦君子,仁爱有道,杀他似乎也有些伤天害理啊。而且,这两人哪一个也不是说拿下就拿下的啊,总要好好设计一番才是。 刘璋心中盘算,一时间竟有些委决难下。贾诩说完,不再理他,自顾起身告辞回房了。 刘璋信步走出院门,瞅着墙边伸出一朵小花,沉思着摘了下来。目光转动,不由动了心思,摘一片暗道一个名字:公孙瓒,刘虞,公孙瓒,刘虞,公孙瓒,刘虞…… 第257章:大耳朵犀利的出招 杀谁不杀谁,刘璋很有些纠结。来了幽州,为的就是拨动幽州政局,借此引发河北乱局的展开。 所以,不论是公孙瓒也好,刘虞也好,对他来说,必然要有人为乱局埋单。至于说与公孙瓒的私交,说到家,不过也只是五百匹马,当日的一面之缘。 而且,这次邀约他前来,公孙瓒对自己的算计之心,也是昭然若揭,哥儿俩你知我知,都是心知肚明。说破大天去,归根结底,还是利益驱动,所以,就算拿公孙瓒开刀,刘璋心中也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的。 但是说归说,真要拿下哪一个,人情虽不是坎儿,但机会却不是那么好找的。尤其,此刻公孙瓒遇刺,猛然间,他因为自身是被公孙瓒相邀,又和公孙瓒麾下众将多有交集,隐然成了公孙瓒的代言人,这颇有点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的味道了。 这种情况下,要想算计公孙瓒,隐秘性虽然增加了,但也越发的增加了不少的难度。 如今几方势力盘根错节,不但牵扯外族在侧虎视眈眈,想要趁机咬几口肉下来,更麻烦的是,曹白脸和袁绍也藏在背后,不知是个什么打算。 还有吕布,刘大耳朵……,嗯?对了,刘大耳朵这会儿在干啥?公孙瓒遇刺,他怎么反而销声匿迹了?不对! 刘璋猛然间想到了刘备,心中忍不住一激灵。刘备其人最善利用时势,如今局面,错综纷乱,其中暗藏无数杀机,但也有着很多变化之机,以刘备的脾性,岂有默默无闻之理? 想到这儿,刘璋哪还有心思算计别个,匆忙返回屋中,便要叫拔都去查一查。 只是不待他出声,拔都却先一步来了,低声禀报道:“主公,刘玄德在外求见。” 嗯?! 刘璋一愣,两眼猛然一缩。沉吟一下,回身坐到上首,沉声道:“去请文和先生来此,再请玄德公来见!”拔都应了,转身而去。 这个刘大耳朵此时来见,想来必然是有了想法,倒要看看,他欲要做什么,倒也能从中推断出些子丑寅卯来。 心中打定主意,刘璋反而沉下心来。不多时,贾诩先自过来,两人一对目光,并未多言,贾诩自在一旁坐下。 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随着拔都大声禀报,刘璋起身拉开房门,哈哈笑着,大是热情的将刘备并魏延二人让了进来。 两边分宾主落座,刘璋让人奉上茶来,待到闲人下去,这才笑眯眯的道:“哎呀,上次得月楼说的投机,竟至最后失态,唉,丢人了丢人了。不过好在玄德公也不是外人对不对?那啥,想好了没?可是准备按我的意思,往雒阳去认亲不?玄德你要是打定主意了,没二话,我自当给你写封介绍信,咱就是赖,也给你赖个皇叔的头衔来。” 他满面热情,两眼发光,瞅那架势,大有立刻喊声笔墨伺候,挥毫泼墨一番的姿态。 刘备只觉头顶一只乌鸦呱呱飞过…… “咳咳,皇叔,那个,皇叔取笑了。”面上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刘备未曾开口,便被这一番话搞得乱了方寸。只得借着举茶轻啜,含混着抵挡了过去。 妈妈的,什么叫赖啊?你都给老子定下了这么个调子,不说以后能不能得到这个头衔,就算真个有这种机会,到时候这话传出去,真的也变成假的了,老子岂不成了骗名号的了?刘备又气又怒,心里这叫一个郁闷啊。 “嗯?取笑?取毛笑啊!你当我闲的蛋疼吗?这是大事,要上升到政治高度去看待的。我说玄德,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啊,别怕旁人说闲话,没听过那句话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为了大汉,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咱刘家江山社稷,你就牺牲一把色相,咱潇洒骗一回又怎的……”刘衙内满面大义凛然,口中滔滔不绝。 刘备一口水刚刚入口,噗的一声,呛在嗓子眼里,险险没直接呛死。 好嘛,这大帽子都扣上了,还拿名句忽悠人,你妹啊!你是禽兽不?禽兽也没你狠好不好?话说还没咋地呢,你这先定了性质了,骗!我勒个去的。 刘备两眼泪汪汪,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瞅着坐在对面那厮开合不停的两片嘴唇,生平头一次,有了上去狠狠对男人的嘴咬一口的冲动。 他这悲忿莫名,身后的魏延却是感动莫名。看看,看看,这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的态度啊。但为天下事,不计身后名啊。刘皇叔为国而谋,毫不顾旁人毁谤,真忠臣也。 哎呀,要是自家主公也得了皇叔之名,这以后咋区别呢?旁人要是一喊刘皇叔,若是二位皇叔都在,自家主公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不答应,恐落了气势,答应了,只怕对季玉皇叔有所不敬,哎呀,头疼!魏延不由的暗暗为自家主公发起愁来…… 刘备要是知道身后魏延的想法,会不会跳起来,直接咬死他真是未可知也。但此刻,候选皇叔刘备同学知道,自己再要不让对面这位皇叔住口的话,想要扑上去咬死他的心,是怎么也难以按捺的了。 “咳咳,那个,皇叔,皇叔!且听备一言可好?备有重要下情容禀!!!”刘备同学面红耳赤,几乎要嘶喊出来了。 “呃,咋的?”刘皇叔被打断了发言,似乎很是不乐,微微皱起眉头,很是悻悻的看着眼圈儿发红的刘备同学问道。 “今公孙将军遇刺,幽州局势大有不稳之相,前番我方与袁绍争伐不断,后虽经天子调解,暂时安定。但袁绍小人也,难保其人不会趁机发难,备在公,身为公孙将军右路领军,在私,乃是将军多年之友,如今危急关头,不敢不尽心竭力。今日前来,是为向皇叔辞行,备欲今日起,亲往大营中坐镇,公孙将军一日不醒不亲自理政,备便一日不回。还请皇叔明了备之心思,代为转告温侯一声,公孙将军遇刺一事,也请皇叔多多费心,为公孙将军讨还一个公道才是。”说罢,起身深施一礼,满面坚毅拜托之色。 嗯?要去大营坐镇? 刘璋一听刘备这番话,心中登时咯噔一声,与贾诩不着痕迹的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忧虑。 这个刘备,果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极凌厉的招数啊。稳准精狠之至,而且还是堂而皇之的阳谋,让人化解都无从化解。 后世伟人在最乱的年代,自个儿最糊涂的时候,也要保持一个底线,那就是怎么乱都行,就是部队不准乱! 刘备在此刻忽然提出要去大营坐镇,这不但躲开了即将发生的变故,躲到混乱圈子外静静的等待机会,更是等若一手先掌握了最根本的实力! 偏偏他身为右路军统军,公孙瓒这一倒下,吕布又要负责防护、查察之责,刘备此时往军中拿权,可谓神来之笔,令任何人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厉害!太厉害了! 刘璋面上微微抽搐一下,头回想要笑却感到笑不出来。刘备这么一拿权,掌控了军队,后续自己便想要拿公孙瓒做文章,也要好好费一番思量了。否则,旁人好糊弄,这大耳朵岂是好糊弄之人?一个搞不好,自己可就成了人家嘴里的肉了。 嘬了嘬腮帮子,刘璋如同牙疼一般吸了口气,问道:“那啥,玄德公要去大营,这个,咳咳,奉先那儿如何说?还有,这个,伯圭兄遇刺之事还没查实,现在正是需要群策群力的时候,你这么一走,咳咳,很纠结啊。” 刘备眼底闪过一道精芒,只是瞬间却又隐去,面上毫无半分波澜,庄重的道:“这儿有皇叔坐镇,皇叔本就是将军好友,身份尊贵,爵高位显,正是最佳发令之人。备才微德薄,也只适合去领军这种粗活儿。便强要留在此,也不过只是跑腿打杂,帮不上什么。至于温侯处,正要凭借他的名头来震慑宵小,靖清贼人,否则一旦有大胆狂贼,知道他不在将军身边,再来骚扰,万一将军有个闪失,岂非因小失大?此,也是温侯与备共识也。” 好嘛,这都联合好了啊,一步步,一环环,压根就没留下任何漏洞。成!大耳朵,这一回合,老子认栽! 刘璋听着刘备侃侃而言,心中恨的牙根发痒,面上却也只得连连点头,满是赞赏感叹之色。 “既然如此,那么,军事便劳玄德多多费心了。嗯,我这趟出来也很久了,唉,再坚持个三天五日的,等伯圭醒来,看看也该回去了。你的心思,待伯圭醒来,我自会代为转达,你就放心的去吧。嗯,去吧,一路走好。” 刘皇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微笑道,刘备答应着,一边转身而出,只是听到身后最后一句,差点没又直接摔倒。这话,他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 等到两人走后,刘璋与贾诩面面相对,良久,终是同时一叹。贾诩点点头,首次仰首,面上带出极凝重之色道:“刘玄德,真枭雄也!此人不除,日后必成我青州大患!” 刘璋收起面上笑容,起身站到窗前,眸子中寒光闪闪,微微摇头道:“这厮走出一步好棋啊,躲到大营之中,正好也解了咱们针对他的计划。嘿,眼下看来,这边暂时不能动了,要动的,也只能是那边了。” 说着,目光遥遥望向西北,眼中多了些许无奈…………… 第258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因着公孙瓒的突然遇刺,刘备趁机独领军营,消息传出,冀州袁绍处也随之而动,调集大军压到了两州交接之地,并州于禁随即相应,自白马关而出,陈兵关下,幽州境内一日三惊,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刺客仍是毫无踪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公孙瓒虽然经过几天修养,已然醒过来,但却是昏昏沉沉,仍然不能理事。 刘璋中间又去探望了两次,每次去了都正好刚刚用完药睡去,刘璋也不好去惊动他,只得无奈而回,只是走在街头上,眼见街上形色匆匆的人群中,多出不少扎眼的人物,与贾诩两人对望之下,都是不由忧心忡忡。 局势愈发复杂了,刘备这一动,居然能惊动袁绍和曹操,并使两方陈兵边界,显然是有心为之。而剑锋所指,显然不单单是幽州之局,甚至还将刘璋也算计在内。 毕竟,这个敏感的时期,刘璋要想轻松脱身,回到青州,只怕很难过的两军交界处。凭着刘璋身边五百亲卫,身处后方自保绝对有余,但要是说在千军万马中安然无恙,可就是有些悬了。 这大耳朵一生最擅利用时机,如此一来,不但在幽州凸显出他的作用,给后方境内各方势力增加压力,而变相的,也成了与外界袁、曹两方的一个支点。 密云不雨,整个北方局势都在一股酝酿中,暗流激荡着。 “主公,据林部来报,冀州袁绍处此次陈兵边界的兵力约有十万,后续正集结的,大概有三十到四十万的样子,曹操处,于禁前锋五万,后续动向不明,但有迹象表明,其所掌控几个州郡,都在集结粮秣物资,看其规模,也不在少数。” 馆驿中,拔都面色凝重的向刘璋汇报当前的各方情况。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刘璋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刘虞处有什么动作?” 拔都微一迟疑,摇头道:“刘伯安并未有任何异动,只是…”说到这儿,微一停顿。 刘璋目光一凝,拔都连忙道:“只是他府上这阵子外族之人进出频繁,而且,坊间有流言传播,说是刺杀公孙将军的人,乃是出自刘府,有人曾看到,当日有个褐衣人出入过其府上,不知真假。属下已经命人盯紧刘府,现在具体情况还未确定。” 刘璋与贾诩对望一眼,都是微微摇头,贾诩忽然开口问道:“可有人对邢举、田楷、单经几人探察?” 拔都一愣,摇头道:“如今幽州局势紧张,进出城的人查察甚严,风、林二部所留之人都不多,人手有些紧张,所以…” 贾诩摇头道:“不可疏忽,立刻增派人手,加强对这三家之人的盯防,还有,那吕布处,也当安排人看着。嗯,公孙府内可有人在?” 拔都大吃一惊,摇头道:“先生之意…” 贾诩摆手打断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公孙瓒既然能在自己势力范围内被人行刺,只怕他那府中,也未必可靠,多些暗中布置,总是好的。” 拔都楞然,看向刘璋,刘璋点头道:“便按文和先生定的去做。人手不够,就近命青、冀二州调拨人手就是,实在不行,雒阳那边可先放一放,只安排人盯着就可,不需下太大功夫。” 拔都应诺,转身出去,只是不多会,忽然又在回来,禀道:“主公,公孙府上,少将军在门外求见。” 嗯? 刘璋一愣,与贾诩对望一眼,都有些狐疑。微一沉吟,沉声道:“有请!”。 口中说着,脑子中却浮现出那个瘦削的少年人身影。面容沉静,进退有度…… “皇叔,求皇叔救我性命!”门外人影一闪,不待刘璋看清楚,一个人已经跪倒在身前,嘴中说出的话,却让刘璋吓了一跳。 注目一看,可不正是当日那个少年公孙续是谁。只是,此刻,公孙续面上显然有着一股惊慌之色,身子微微颤抖,口中说着救命,眼光却时不时的向后面门口处瞧看。 刘璋上前扶起,皱眉道:“少将军请起,怎么回事?你放心,既到了此处,便没人能伤的你一根毫毛。” 公孙续原本极是慌乱,但听得刘璋出声说话后,显然大是安慰,大喘了几口气,慢慢的,气息便平复下来。 刘璋让人给他端来热茶,公孙续两手抱着,目光却有些发直,显然有些神思不属。 刘璋与贾诩对望一眼,见贾诩微不可察的摇摇头,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自己不要轻易答应什么,微微颔首,这才又转头对公孙续温言道:“少将军,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公孙续“啊”的一声,险险没跳起来,随即发现自己的失态,脸上微现红晕,但随即又是一片苍白,放下手中茶盏,伏地对刘璋道:“有人要害续,还请皇叔看在家父面上,救我一救。” 刘璋皱眉道:“少将军何以知道有人要害你?你自在家中,又有谁人能害的你?” 公孙续面上闪过一丝惧意,目光有些躲闪,微一迟疑,低声道:“续也不知,只是,昨日偶感风寒,正逢来为家父复诊的郎中在,便请其帮续察看一番,结果,却偶然发现,下人给续端来的蔘汤中,竟然有毒。那毒毒性不强,但是经常饮用,却对身子为害极大,怕是活不过二十岁。续自小身子薄弱,这蔘汤每日不曾断过,如今喝了这么些年,也不知…不知…”说到这儿,面上愈发惨白起来,身子微微发抖,满是惊恐之色。 刘璋眼中猛然一缩,和贾诩对望一眼,低声问道:“那少将军的蔘汤都是哪个下人打理?可曾查过?” 公孙续身子抖的愈发厉害,目光有些散乱,颤声道:“是我的贴身侍婢,乃是…乃是二叔安排的…” 刘璋身子一震,脑中登时浮现出公孙范那张忠厚的面孔来。只是若真是跟公孙范有关,公孙范又是为的什么? 他脑中高速转动着,却听公孙续又道:“我…我…,我怀疑,怀疑家父的遇刺,也…也跟…嗯,大是诡异,不一定,不一定是外人所为。” “什么?”刘璋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少将军如何这么说?可有证据?” 公孙续面上一惨,眼中有着委决难下的神色,只不过终是一咬牙,道:“二叔…二叔一直对家父不满,他…他想掌军,父亲不肯,我听到他们吵过好多次。嗯嗯,我还看到,他…他跟父亲麾下刘…刘备,偷偷来往…” 刘璋眸子猛的一缩,转头看了看贾诩,见贾诩面上也是现出凝重之色,心中不由翻涌了起来。 公孙瓒,公孙范,公孙续,刘备,四个人物原本应为一体,但是随着一件刺杀,再加上现今公孙续一番话,陡然间,似乎有一根看不到的线串了起来,刘璋模模糊糊的似乎感觉到一些什么。 刘备本是枭雄,当日投身卢植军中,是想借助卢植之力起来,结果,很不幸,卢植遭了阉宦陷害,他失去了凭借。 后来来了董卓,董卓不但看不起他,还有让他当炮灰的想法,于是,这大耳朵立刻施展金蝉脱壳之计,先自逃走了。 走了后,几经周折,却投奔了当日的好友公孙瓒。公孙瓒性格豪爽,又看重这个昔日学弟的本事,便委以重任。但是,却不知这个学弟胸怀大志,有制霸天下的野心。 他委以重任甚至以大军相托,不但没让大耳朵感激,反而引起了大耳朵对他势力的觊觎之心。而他的弟弟公孙范,又因跟他政见不和,也在暗地谋划,欲要从亲大哥手中夺权。 于是,两下里一拍即合,一个针对公孙瓒的阴谋就此展开。而公孙续是公孙瓒的亲子,要是公孙瓒一死,如果有公孙续在,只怕军中将士,多半是要推举公孙续接任的,故而,将公孙续搞死,便是题中之义了。 而大耳朵前些时候忽然坐镇军中,又触动袁绍、曹操两方势力的异动,多半是怕自己在这里影响到他们的大计,欲要借助外来的军事力量来害自己,而且,只怕其中更是怕最后被公孙范独自摘了桃子,才有了提前一步坐镇军中的一步棋。 手中提前掌握兵权,触发外部压力,既给幽州内部压力,凸显其重要性,又先公孙范掌握了实权,便算以后要分权,也会比公孙范多一些话语权。 结合刚刚拔都那儿听来的街坊流言,他往军中一猫,避开内部搜寻的同时,还将脏水泼到刘虞身上,混淆视听,顺便将自己摘个干净,更将矛头暗暗引到刘璋身上。如此一石数鸟之计,可不是算计的精细到了骨头怎的。 刘璋起身在厅中踱步走着,将几方得来的信息归拢到一起,心中已是渐渐清晰起来。目光一转,已是瞬间有了主意。 “少将军,你仍然要回去,一切只当什么也没发生。”刘璋停下脚步,转身对公孙续吩咐道。 公孙续啊的一声,只道刘璋不管他了,登时面色一片惨白。刘璋摆手道:“你若不在,你父亲处岂不危险了?你回去后,所有饮食都要注意,每餐必要以银针探过才可入口,我再派一人随在你身边保护,对外就说你刚招的仆从就是,量来也没人敢怀疑什么。后面一切,我自会在适当时机,告诉你怎么做。” 公孙续这才明白,只是想想回去后,身周所处的危险,心中实在是怕极,但想想若没了自己在身侧,老父如今遇刺虚弱,只怕也是大有危险,一时间六神无主,只得听从刘璋安排。 刘璋心中暗喜。这边刚刚决定往公孙府中派细作,偏就有这么个大大方方的机会送来,也算天意了。 当下,让拔都进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拔都目光在公孙续身上一转,点头应下。待要退下,忽有下人来报,有人求见。 只是等听到求见之人姓名时,房中众人顿时都是大吃一惊。 第259章:扑朔迷离 “启禀主公,将军府公孙将军之弟,公孙范求见主公,道是有大事禀报。”下人在房外恭敬的禀道。 房中公孙续面色一白,刚刚站起的身子,噗通一声又再坐倒,面上霎时一片惊慌之色。 刘璋等人也是心中一震,暗道来的好快。目光一瞥浑身发抖的公孙续,却又不由的一皱眉。这孩子太过老实,可不知能不能当得大用。只不过如今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只能尽可能的小心了。 当下,对着拔都使个眼色,让他搀起公孙瓒,自后面出去,这才沉声相请。 不多时,公孙范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一见刘璋,行礼完毕,便目光在周围一转。 刘璋心中明白,挥手让闲杂人等尽数退下,只留下贾诩坐在一边,这才沉声道:“二将军忽然而至,究竟有何大事?” 公孙范向前一步,低声道:“皇叔,大事不妙。今天一早,我那侄儿忽然不见,我令人一查,竟尔发现他身边侍婢被人投了井中。如今那刘玄德领军在外,而袁曹两家却不约而同的兵临幽州,莫不是要理应外后,取我幽州?还有,这几日我着重留意了吕布的动向,昨晚得到消息,道是吕布与人秘密谈了许久,直到今早开城,那人便匆匆出城而去,我派出去的人手一路跟着,却见那人竟是最后往曹军大营而去。皇叔,我公孙一家唯续儿一根独苗,如今吕布、刘备皆不可信,我那侄儿却忽然不见,莫不是落到了他们手中,还请皇叔做主,千万保我那侄儿性命,我公孙一家具感大恩!”说罢,扑地跪倒磕头,满面泪流。 说实话,要不是有公孙续前面一番话,如今公孙范这么一来,刘璋即便不信公孙范为人,也必然会感动于两人叔侄情深。 但此刻,他却打死也不信,公孙范是真心为了公孙续安危而来的,只不过,公孙范主动说出公孙续侍婢的问题,偏偏那侍婢竟又被人杀死,究竟是公孙范杀人灭口,还是另有内情?刘璋忽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整件事儿似乎刚刚明朗,如今又再蒙上了一层迷雾。 “二将军何时发现少将军不见的?”刘璋不说话,一旁贾诩忽然出声问道。 公孙范侧头想了想,道:“今早我去看望大哥,按理说,每日这个时候,续儿都应在那多时了。但我去后,老半天不见他踪影,心下不放心,便使人去他房中寻他。但去人回来报我,道是房中没人,而且,看房中模样,似乎续儿昨晚并未在榻上安歇,我这才隐约感觉不好,连忙使人在府中寻找,结果,续儿未曾找到,却在井中寻到那侍婢的尸体。想及今早得到的消息,再联系刘玄德前时的举动,这才感到不对,便连忙来报知皇叔。” “二将军何以确定那侍婢是被人害死,而不是自己投井?或许其中另有别情呢?二将军对那侍婢了解多少?再有,少将军不过才一早不见,许是自己出了门呢?二将军会不会是多虑了?至于吕布、刘备两边,皆为军情,二将军何不向刘使君明禀?毕竟,此为幽州公事,我主不好插手啊。”贾诩两眼微眯,不疾不徐的说道。 公孙范额头微见汗水,皱眉道:“先生有所不知,续儿绝少出门。我已然问过门上,续儿并未离开。至于刘使君处,他一向与家兄不合,更兼吕布、刘备二人之事,并无实际证据,只我留心之下才知道,他岂会信我?故而,我才急急来寻皇叔,便是求皇叔出面,让刘使君以刺史名义,勒令吕布、刘备交人。相信有皇叔坐镇,才能震慑住他们,否则,我那侄儿性命堪忧啊。还请皇叔切莫犹豫,快快救我侄儿一救,迟恐生变啊。”说着,又流下泪来。 眼见他满面焦灼泪流之态,刘璋虽明知有假,也是不好多说,微微皱起眉头,正要说话,贾诩却递个眼色,刘璋会意,做出沉吟不决之色。 贾诩却两眼猛然一睁,逼视着公孙范道:“二将军何以确定我主出面,那刘使君便能听从?若是我主出面,刘使君以本州太守之名拒之,二将军以为该如何应付?” 公孙范面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悲忿道:“若真如此,范斗胆,敢借皇叔亲卫一用,便直闯大营,找那刘玄德拼了就是。否则,我那侄儿若有个好歹,我更有何面目再见家兄?” 贾诩眼光一沉,看着他半响不语,公孙范被他看的心中发毛,正要再说,贾诩忽的嘿然一笑,冷笑道:“公孙范,你好大的胆子!” 公孙范身子一震,面现惊色,抬头看向贾诩。 贾诩面沉如水,冷声道:“我主何等身份,亲卫岂是能随意由你所用的?你家将军之子,不过才一早不见,即便门上不知,但焉知不是自后门而走?那所谓侍婢投井,又焉知不是被你家将军之子逼迫?你口口声声一口咬定此中诡异,非要我家主公介入刘玄德军中,究竟是何居心?” 贾诩忽然翻脸,一连串疑问出口,公孙范霎时有些发懵,面孔涨得通红之际,一时间呐呐的竟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下人禀告声,道是公孙将军府上下人前来,说有要事禀告他们家二将军。 刘璋与贾诩对望一眼,心中明白,必是公孙续已然回去了,当即传那家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人进来,一见屋中情势,面上显出迟疑之色,看着公孙范微微发青的面孔,嗫嚅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孙范怒道:“狗奴才,当着皇叔的面儿,便有何话不能说,速速讲来!” 下人吓得一哆嗦,无奈只得低声道:“二爷,少爷,嗯,少爷已然回府了。” “什么?!” 公孙范乍闻下人回话,面上一片震惊之色。刘璋眼尖,早见他眼底在听闻这个消息时,划过的一道惊疑之色,心中不由一动。 贾诩在旁冷冷一笑,沉声道:“大胆公孙范,你还有何话说?明明是你家少将军自身不修,做出丑事逼死仆从,竟还敢来愚弄我主,你可知罪?” 公孙范满头大汗,噗通跪倒,连呼冤枉。 刘璋与贾诩暗暗一对眼色,这才转身皱眉道:“算了,伯圭兄此刻正有伤在身,此事不宜宣扬。二将军回去后,也当好好说说少将军,多以老父安危着想,休要再惹出笑话来。至于你所说那两处动静,我自会斟酌,你且去吧。”说罢,大袖一挥,满面不虞之色。 公孙范喏喏连声,抬手擦擦额头大汗,慌里慌张的带着那个家人退了出去。 待到屋中再无别人,刘璋歪头问贾诩道:“先生,以你之见,公孙范意欲何为?” 贾诩不屑撇嘴,冷笑道:“此人自作聪明,自以为行事天衣无缝,说到底,不过欲要夺权耳。” 刘璋微微一笑,点头道:“先生高见,只是他何以竟敢咬定公孙续定是被人害了?” 贾诩哼道:“他既然发现那侍婢暴露,下了杀手,岂有放过公孙续之理?以我料之,必是早早派出人手,欲要在外要了公孙续之命,只是他想不到,公孙续竟会先他一步来求主公,有了主公派人暗中护持,一般的宵小,又岂能得手?如今他行踪暴露,若回去发觉公孙续却似并无所觉,必然心生疑惑,只要盯紧他,定有想象不到的收获。” 刘璋颔首微笑,只是俄尔,忽又敛去笑容,皱眉道:“此人不过局中小节罢了,但他所言吕布、刘备两边,文和有何看法?” 贾诩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想了想,叹息道:“此时实在是最好的时机,若不是刘备特意引来袁曹两家,主公大可借机而动,只要挑起两家纷争,真个动手了,便可抽身而走,坐等乱局形成便了。可惜可惜,有了刘备这个变数,却将主公陷在此处,要想搅动局势,当先筹谋退路,待到退路安置好了,再寻良机也就是了。好在有了这个引子,如何布置,先手已然在握,不愁没有机会了。” 刘璋微微一笑,点头道:“我已让拔都传令回去,估计再有几日,青州方面便会将接应之事安排妥当。只不过这几日,却要劳心劳力,让幽州平稳一些才好。” 贾诩面皮微一抽动,将眼皮耷拉下。刘璋一呆,随即释然,这贾文和又犯了脾气,这般做作,那意思自是不屑多管之意。 刘璋哈哈一笑,也不怪责,自己回房歇息去了。至于公孙续那边,他并不担忧,有了自己安排之人照应,想必公孙范一时半会儿摸不到头绪,绝不敢再第二次出手。 等到自己这边布局完毕,连环之势引发,这公孙范自己跳出来甘当炮灰,刘璋自然是举双手欢迎。届时,在后推动一把,那厮身家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又何来精力再去害人?至于说公孙瓒,又或者公孙续、刘虞,也只能各安天命,自求多福了,毕竟,刘璋不是救世主。 他算计停当,心情大好。只是,天意难测,一切便真能按他设想而走吗?刘璋想不到,他算漏了一步,险险将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260章:要挟 接下来几天,各方势力似乎都沉寂了下来。便连吕布也不追着满城搜寻刺客了,因为,公孙瓒醒了,虽然仍是精神萎靡,但好在已经能稍进饮食,每日里简单的口头处理些杂务了。 对于刘备坐镇大营一事,公孙瓒没表示什么不满,反而显得极是欣慰,这让有心人看的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刘璋在公孙瓒醒过来后,看了他好几次,对于公孙续的处境,刘璋并没多说,从公孙瓒几次隐隐流露出,想要托付儿子回头随他去青州的意思看,显然父子俩已然有了沟通。 刘璋也不矫情,想及之后幽州的乱局,很难说到底是公孙瓒能胜出还是刘虞能胜出。 万一不幸是公孙瓒败了,照顾一个故人之子,也自是分所当为,便慨然应诺。 公孙瓒显然大大松了口气儿,只是,眼底偶尔跳跃的火焰,让刘璋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闷闷的,萦绕难去。 至于吕布、刘备,还有其他据说几方与袁曹两家有牵扯的事儿,在风、林二部加大了人手之后,自然也渐渐浮出水面。 如今的风、林二部极其强大,在糜、甄两家大商贾,还有晏天牧场这个马匹贩卖大户的掩护下,中原之地,除非不想查,不然,几乎连某一刻飞过的苍蝇是公是母都能立时搞个清清楚楚。 刘璋提前十余年的布局,在运作了这么久后,终于体现出强大的威力。 邢举,身为乌桓校尉,竟然是袁绍的人。而另两位,田楷和单经,却是实打实的朝廷的人,只不过,在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后,自然而然的便转为曹操的耳目。 吕布确实暗中跟曹操眉来眼去,而且,从曹操处还得了天大的好处。这一世,他的赤兔被刘璋半路打劫,直接给了关羽,但是曹操为了笼络这员号称天下第一将的飞将,居然给他送来一匹爪黄飞电。 这匹栗色的骏马,也是大宛国汗血马,虽稍稍逊于赤兔和刘璋的火云驹,但所差也是有限,至少绝不比赵云胯下的玉狮子差。 这让酷爱宝马的吕布大是满意,再加上金珠宝物,和曹操表面上代表的汉天子身份,从而许诺的种种封赏,吕布要是不动心才叫一个怪。 只是,对于吕布究竟和曹操之间如何协议的,刘璋麾下的风、林二部再是强悍,也不可能打探到。故而,刘璋除了提高警惕外,也别无他法。 只不过当他委婉的将这个信息透露给公孙瓒时,眼见公孙瓒面上浮着丝丝冷笑,却毫无半分意外时,刘璋忽然惊出一身冷汗来。 由公孙瓒的反应来看,对于吕布的行踪,分明早已心知肚明。由此可知,这些个诸侯,不论外表是憨厚、豪爽、木讷什么的,几乎都是外在的面具罢了。 能坐到一方诸侯的人,又有哪个是简单的主儿?若真以他们的外表去判断一个人,只怕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呢。 由公孙瓒不经意表露出的这个破绽,刘璋哪还再去多管闲事,当即每日里就是在馆驿中闲坐,静静的等着青州方面的消息。一边让众人准备好,随时准备撤离。 这一日,正在馆驿中闲坐,忽有人来报,说是刘使君派来使者相请。 刘璋愕然,刘虞向来看他不顺眼,要不是自个儿头上顶着个皇叔的名号,只怕得月楼那次,刘虞就不会给自己好脸子看。但今天,却忽然主动邀请自己,这却是唱的那一出? 想不明白,也懒得多想了,当下出了门,带着众亲卫浩浩荡荡直往城主府而去。 其实说白了,刘虞所居的这个城主府才是真的城主府,毕竟一来刘虞才是大汉对外承认的真正幽州最高行政长官。二来,刘虞与公孙瓒之间也是小摩擦不断,就在上次的交锋中,刘虞小胜一场,公孙瓒不忿,便自己动手在城边盖了个城主府。一城两个城主府,倒也算这范阳城一景了。 待得到了府前,自有人将众侍卫招待到一边用饭,刘璋带着几个亲随穿房过院,直往后面偏厅来见。 到得庭前,早见刘虞站于阶前相候,见他过来,急忙走下台阶迎来,满脸堆欢。 刘璋眼见人家主动示好,自然不会拿捏着,抢上几步,和刘虞同时见礼,这让刘虞心气儿倒是平复了不少。 这古代官场上的礼节,只比现代还要繁复,单只一个降阶相迎,便有许多讲究。其中下几级台阶,谁先行礼,揖礼行到哪种程度,具有规定。 刘虞以一方诸侯,封疆大吏的身份,又同是汉室宗亲,能亲自下到最下级台阶,便已是冲着刘璋皇叔的身份而尊了。而刘虞的年纪,却是与刘焉相仿,刘璋若是不知进退,还让对方先施礼,虽符合他皇叔的身份,但在家族内却是失了礼数。 故而,刘璋这么一做姿态,刘虞心中顿时好过许多。心情好了,面上自然也就多出几分真心的笑意。刘璋看在眼里,肚里也是暗暗好笑,这刘伯安倒也算是个异类,能以此耿直的性子,在官场上这么多年不死,估计跟他平日为人还是大有关系的。不过,也正因为是他在边地为官,平日打交道的,多是少数民族,这才如鱼得水罢了。 两人打着哈哈,各自肚肠,进了厅中,满厅已是高朋在座,十几个人见两人进来,都是纷纷起身相迎。 刘璋笑着一一招呼,既然刘虞不给他拿架子,他也不搞怪,给足了面子。 这次相见,比之当日得月楼所见刘虞一系多了几张新面孔,分别是公孙纪、程绪、阎志。 其中阎志是阎柔的弟弟,程绪乃是刘虞从事,而公孙纪却让刘璋留意看了几眼,刘虞看在眼中,微微笑道:“呵呵,皇叔可是听闻公孙先生之名,想起了公孙伯圭吗?嘿,那倒也不必,须知,天下姓公孙的极多,倒不一定每个姓公孙的,都和公孙伯圭有什么关系。” 众人在旁哈哈大笑,公孙纪满面谄媚,连连点头称是。刘璋就觉得此人油滑至极,却非善类。只是事不关己,自然也懒得去主动得罪人家,只点点头当打过招呼算完。 等到众人分宾主落座,趁着上酒菜的空挡,刘璋这才微微一笑,假作不在意的向刘虞笑道:“使君如何得空,竟有兴致邀我这闲人饮宴?刘璋很有些受宠若惊啊。” 刘虞呵呵一笑,大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答非所问的道:“我闻皇叔虽身在朝中,但却精擅商贾之道,手下所创林字商号,遍及中原各地,更与甄、糜等诸位大家交好,不知可有此事?” 刘璋心中一震,眼睛眯了眯,不置可否的道:“哦?怎么,刘使君也对此道偏好不成?昔日有陶朱公专美于前,我等晚辈邯郸学步,稍稍涉及罢了,贻笑大方,贻笑大方,哈哈。” 他口中打着哈哈,却并不接跟甄家、糜家的关系云云,心中却是暗暗警惕起来。 刘虞微眯双眼,目光往左右席上撇了撇,这才又恍如不经意的道:“近来听闻乌桓校尉邢举邢校尉言道,他发现幽州境内有不少商贾,借助商人名头,行不轨之举。前时公孙将军遇刺一事,只怕与之多有关联。言谈之间,似是提及过有关林字商号之事,呵呵,我也是曾闻别人听过这个林字商号好像与皇叔有些牵连,这才多嘴问问,若是皇叔不知,那便没事了。” 刘璋闻听双目猛然一睁,闪过一道精芒,随即敛去,点点头,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倒是多谢使君有心了。不过,邢校尉最好是将事儿查察清楚的好,不然动了不该动的,碰了不该碰的,咳咳,要知道商贾的东西,有些都是很值钱的,一旦搞坏了,有时候只怕赔上性命也是有的。” 刘虞身子微微一震,看了他一眼,随即哈哈一笑,转过话题,不再提起。两人各打机锋,暗有所指。 刘璋心中纳闷,那个邢举明明是袁绍的暗桩,难道刘虞竟然不知吗?竟然还拿他出来说事儿,竟隐隐有要挟自己之意。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释然,自己能查出来邢举的隐秘身份,乃是通过风、林二部多少人的努力才成,刘虞老实头一个,只怕还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呢。可怜这老头如今还蒙在鼓里,不过要是他真想凭此要挟自己,那么究竟想要自己做什么呢? 想到这儿,看了看刘虞,忽然笑道:“刘使君刚才说了一大通,可还没说今个儿怎么想起刘璋这么个闲人来?不知使君可能为我解惑否?” 刘虞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颇是矜持的举杯邀饮,刘璋两眼眯了眯,肚中冷冷一笑,举杯陪了。 刘虞这才低声道:“皇叔乃是明白人,老朽也就直说了。如今幽州局势皇叔该当看的清楚,先不说袁绍、曹操觊觎在侧,便此处地处边塞,周边全是异族,你我得天子信任,代天而牧,自当以安民定国为最高目标。如今,老朽不才,费劲心力,总算小有成就,各族族长、大王,也都愿意给老朽几分薄面,幽州眼看就是一个歌舞升平之所,国家边疆有望平定。若能得此平安十载,则我大汉再无北地之患也。然,公孙伯圭,一意孤行,从不曾体恤百姓,只知一味杀戮,长此以往,何来安定一说?此次皇叔北来,料来必是公孙伯圭欲要皇叔结盟,共抗冀州袁绍、曹操之流。既如此,老朽但望皇叔能上体天心,下体民意,对公孙伯圭加以劝勉一番,休要再任意杀伐,若皇叔能促成此事,非但对国家、对天子有功,亦是北地数十万百姓之福,此意,还望皇叔深思。” 刘虞洋洋洒洒,侃侃而谈,面上全是一副激动慷慨之色,刘璋默默的听着,待他说完,只是点点头,忽然问道:“若我不做,又如何?” 刘虞一呆,完全想不到刘璋会有这般回答,愣了半响,才满面怒色的道:“做与不做,全在皇叔,老朽何敢措词?” 刘璋见他恼了,忽然却又笑了,耸耸肩道:“没问题,不过帮你带句话的事儿吗,又不掉块肉,用得着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吗?简直小题大做。只不过,我只负责带话,成不成的,概不负责哈。” 他这番话一出,只把刘虞噎的半天说不上话来,等到反应过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厅外一人哈哈大笑,趋近前来,抱拳道:“使君,某不负所托,那个褐衣人已然伏法,你看,这块牌子便是那人身上而来,其中诡秘可见一斑啊。” 这人话一出口,刘虞霎时面色大变,刘璋抬头看去,却见正是那乌桓校尉邢举,只是当他目光落到那块牌子上时,也是瞬间面色巨变。 第261章:怒火 山林风火四部最初创建时,不过总数才六十八人,其中火、林二部人最少,殆因精擅其中门路的,实在是太稀少了。 而后,随着刘璋的地盘越来越大,路子越来越广,陆陆续续的,才开始填充了不少人,但是不管怎么填充,最开始的一批人,也就是当时赵云从赵家村中带出的那批人,才是刘璋最信任的班底,向来视为拱璧一般。 后来十几年来也证明,这些人确实经得起考验,不论从品性还是忠诚,乃至业务上,都是个中翘楚。 对于四部之人,每人都隐去本身名号,以编号明定身份。此刻邢举手中那块牌子上,应着阳光,刘璋看的清楚,两个小篆写的分明:林五。 刘璋霎那间只觉心一阵揪然的痛,缓缓的站起身子,那动作极慢,极慢,似是忽然背负了千万斤之重一般。 邢举此刻也看到了刘璋,正要微笑抱拳见礼,却见他这般异象,不由的微微一怔,愣在那儿。 “…这块牌子,可容我一观?”刘璋面颊上微微抽搐着,嗓音嘶哑如风匣一般,口中虽然是问询的口气,伸出的手却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姿态,坚定向前,将那牌子握在手中。 邢举只觉的刘璋身上这一刻忽然爆出一股如山般的气势,压的他几乎要窒息似地,浑身上下,竟尔半分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手中的牌子被刘璋取了过去。 待到反应过来,手中已然空空,那股子压力也随之不见。他猛然后退几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骇然的看向刘璋,脸上满是惊怖之色。 刘璋握着那牌子,只看了一眼就紧紧握住,闭上了双眼。昔日那帮老兄弟,多少大风大雨都闯了过来,不料今日却在这儿,因着一场政治角力,而意外的葬送了一人,刘璋这一刻,心中的怒火和心痛,几欲肝肠寸断。 慢慢的睁开眼,转身看向刘虞,刘虞早已满面惊惶,此刻迎上刘璋一双眸子,只觉其中满是冰冷气息,如同身坠万载冰窟一般。 “皇…皇叔,这…这…”刘虞看着刘璋渐渐发红的眼眸,恍然间,如同面对着一只暴怒的垣古荒兽,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口中不由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邢…邢举!我只是…只是让你留意一下,谁…谁让你动手了?那人…那人不过一商贾罢了,你…你…你怎敢擅自…擅自杀人?”心中焦急之下,刘虞再顾不得别的,愤而转头怒叱着邢举。 邢举啊了一声,呐呐的道:“此人身着褐衣,这几日又…又行踪诡秘,而且…而且数次,数次探问公孙将军遇刺之事,使君不是说…说他…他…呃…” 张口结舌的辩解着,可是抬眼间,碰上刘虞几欲杀人的目光,邢举不由的又将话咽了回去。只是慌张的低头之际,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杀得好,杀得好啊。” 大厅上众人早发现了异常,都是静悄悄的屏气凝声,看着几个人。便在这静寂之中,一直没再出声的刘璋忽然无声的笑了,喃喃的说道。只是那笑容让人只一看就寒气凛然,说不出的萧瑟煞然。而且,这突兀的两句杀得好,更让人心头忽然寒气大冒,恍如冬日的北风吹过。 “你可知这人是我的兄弟吗?”就在众人尽皆心中惴惴的时候,刘璋忽然平静的转头向邢举问道。 邢举面色大变,不由的再次向后退开几步,猛然间浑身肌肉绷起,心中狂跳起来。 “他只不过是穿了一件褐色的衣服而已,就因一件衣服,你就说他是刺客,你就杀了他,呵呵,哈哈,嘿嘿…”刘璋忽然低沉的笑了起来。 邢举浑身发抖,努力的压抑着混乱的气息,辩解道:“他…他…,他行踪诡秘,还…还多方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打听公孙伯圭遇刺之事对不?那你可知道,我受公孙伯圭所托,暗中调查他遇刺一事吗?你可知道,林五身为商贾,处身市井之中,正能接触许多底层之人,乃是受我所托而为的吗?哈,可是你却杀了他,嘿嘿,你居然杀了他…”刘璋口中解说着,发着嘿然的冷笑,但所有人都看到,他的面上实在是半分笑意也没。 邢举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两眼乱转个不停。 “你真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吗?可你们怎么斗我不管,为什么要惹到我头上来?”刘璋微微摇着头,缓缓解下腰间噬血。轻声问道:“准备好了吗?我要取你人头,去祭奠我的兄弟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就如同再说要去拔一颗白菜一样。厅中众人尽皆变色,邢举也是面色大变,沧琅琅拔出佩剑,连连倒退几步,紧张的看着他。 此时颜良文丑与拔都早已发觉里面不对,各提刀剑冲到了刘璋身边。刘府几个家丁被打得鼻青脸肿,断腿断胳膊的躺倒一片。 刘虞面色铁青,刘璋当众喊着要取邢举性命,手下又将自己家人打伤了一地,这不啻于当面打他的脸啊。 只是,这事儿他理亏在前,又有求于刘璋,虽说经过这事儿,只怕刘璋多半是不肯相助的,但人的心思,往往是不到最后一刻,总是抱着些幻想的。 刘虞半生心血费在边地,总想在这边地一事儿上有所建树。故而,这份患得患失之心就重了许多,这也是他竟发昏一般,拿着林部之人要挟刘璋的原因。 只是,他未想到,邢举本就不是他的人,本就想置他于死地。若能引得刘璋怒火发到他身上,岂不正好借刀杀人?于是,原本一个盯紧人的命令,便成了一道斩杀令。 这里面转了几道弯他不知道,但他虽然仁厚,但却绝不傻。在刚才刘璋忽然说出那番话来,他立刻便醒悟过来,自己只怕也是被人算计了。对于这个邢举,此刻早已恨之入骨。 所以,虽然眼见刘璋手下无礼,而刘璋此刻又要当着自己面杀人,他也并不出声,只是紧抿着嘴唇,满面铁青的看着。 “主公,不劳你出手,末将请令,斩这厮狗头,为林五兄弟报仇!”拔都搞清了怎么回事,不由的目眦欲裂,大声向刘璋请令道。 当日四部成立,他正是与各部之人联系的纽带,可以说跟各部之人感情最深的一个。如今忽见老兄弟被害,其心中之悲忿,哪会在刘璋之下。 “不,我亲自来。不然,怎么对得住林五?”轻轻一拨,拔都但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蹬蹬蹬向后退开,心中又是伤痛又是骇然,他知道,主公这番是真怒了。 “刘…刘皇叔,某…某是奉公而行,你…你私斩朝廷命官,难道…难道要…要造反不成?”邢举感受到了危机,一边口中叫喊着,一边两眼四下打量,脚下微动,寻找着逃跑的空隙。 “你准备好了没?”刘璋似乎听到他的嘶喊,只是平静的再次问道,脚下却不疾不徐的跟着他,每一步都带着一股特殊的韵律,不但将气机牢牢的锁定住他,似乎还有某种气场牵引,让邢举只觉得身周如同被看不到的蛛丝缠绕,渐渐陷入一个泥沼之中一般。 死亡其实不可怕,但被死亡的气息,无时无刻的追逐着,那种逼人欲疯的恐惧,才是最最折磨人的。 刘璋心中恨透了邢举,他在看到林五牌子的霎那间便已经想的明白。这分明是袁绍欲要借刀杀人,袁绍想要杀刘虞。至于其中的原因,刘璋懒得去猜,他只知道,眼下,他要为林五讨回公道。 说他是心胸狭窄也好,睚眦必报也好,随便了。只要是他麾下的人,他碰的,其他人碰不得! 既然邢举碰了自己的人,还是最让他看重的老兄弟,那么,他就要用最痛苦的方式让邢举死!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刘璋的人,不是可以随便动的!不论是谁,只要算计到我头上,那么,就等着迎接我的怒火吧! 杀鸡儆猴! 邢举脚步开始踉跄了,只觉得每一次抬足都要费好大的劲儿。死亡的阴影浓浓的笼罩在心头上,他此刻呼吸都极为困难,有心想要求饶,那话到了嗓子眼处,却变成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嗬嗬之声。 绝望,布满了脸上,合着豆大的汗珠,混杂成一片惨白。发辔凌乱之际,整个人便如同从水里爬出的水鬼一般。 而此刻,刘璋只是仍然冷冷的看着他,一步步的踏前跟着他,并未出过一招,厅中众人看得心旌摇动,骇然欲绝。 早听说刘季玉文武双全,一身艺业不凡,但竟精妙一至于斯,实在令人大吃一惊。上次得月楼头,虽然也曾惊鸿一瞥,但毕竟嬉闹之意更重,如何比的眼前情景震撼。 “那么,接招吧。” 淡淡的语音响起,众人心头齐齐一震,欲要睁大眼睛去看,却似乎只见有什么残影晃过。 刘璋身形不停,已然转身向外而走,步子不大,身后忽然一股冲天的血雨窜起,邢举瞪大了双眼的头颅猛然飞起,不片刻,随之落下,如同设计好了的程式一般,刘璋一探手,已是拎个正着。 白衣的下摆上,微微滴落几点猩红,如同开在冬雪中的寒梅,散着萧杀之气…… 第262章:变起 风,起于清萍之末。 没人料到,整个幽州的争斗,整个河北的乱局,一场牵扯了三方的百万人的大战,只是从范阳城主府上的一件小事上引发的。 这件小事,就是乌桓校尉邢举杀了一个叫林五的人。 “这笔账,咱们容后再算。” 这是临出门时,刘璋冷冷的扔给刘虞的最后一句话。众人茫然不解中,等到目送着刘璋几人身形不见,再回头看刘虞时,却见刘使君满面铁青之色,已是颓然坐倒席上。 公元一九六年夏,汉献帝建安元年夏,幽州刺史刘虞忽然宣布治下公孙瓒数条大罪,悍然召集士卒,并引各外族之力,集兵十万,诛杀公孙瓒。 范阳城外,往霸县去的一处山岗上,刘璋率五百亲卫遥望城中火光,淡然向贾诩问道:“其他几处都安置好了?” 贾诩眯着双眼,轻轻点点头,眼中有着略带兴奋的光彩转动。熟悉贾先生的人都知道,这是贾先生狠狠算计了别人后的表露。 “走吧,火已经点燃了,剩下的,就等着星星之火,变成燎原大火吧。”半响之后,刘璋转身下令,轻踢火云驹,当先下了山岗,直往东边而去。 身后五百亲卫滚滚跟上,队伍中,一个瘦削的少年落在最后,遥望城中,忽然翻身下马,满面泪流的对着远处的城池,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再次上马,在几个护卫的护持下,紧紧跟上。 这个少年,却是公孙续。 数日后,幽州忽然传出消息,太傅、幽州刺史刘虞暗连冀州袁绍,欲要图谋自立,以构陷麾下中郎将公孙瓒反叛为由,举兵起事。 从事程绪进言被斩,幸得有校尉公孙纪及时通报公孙瓒,公孙将军带伤上阵,亲率数百勇士,在刘虞城外大军未至之前,顺风纵火,趁势突袭,一举斩杀刘虞数千家将,刘虞大败,逃出范阳。 公孙瓒独领范阳,一边整合士卒,从容追击。刘虞本待退回蓟县,但忽然得闻,公孙瓒麾下右路领军刘备部将魏延,已然先一步抢占了蓟县。 刘虞无奈之下,只得一直往北,退到上古的居庸,在各路异族从属的接应下,终得喘息。 对于刘虞的溃败,本就在刘璋的算计之中。上次因他之故,害死了林五,刘璋虽当时放过了他,过后岂能饶他?本就是为了搅动北方局势,打破僵持局面,可以说局中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支点,任何一个被削弱,都可以撬动整个天下布局的倾斜。 在这种情况下,刘虞主动向刘璋挑衅,刘璋当然不介意给他扔几颗小石头了。 他不过是提前跟公孙瓒打个招呼,然后借着林五之事,显出愤怒之气,隐隐透露出欲向公孙瓒结盟之势,刘虞心惊之下,岂有不动手之理?他一动手,便落于公孙瓒的谋划之中,变局便整个拉开了。 至于公孙范之事,原是公孙瓒的家事,他自也不去插手,目的达到,青州那边接应之事也安排妥当了,这才抽身就走。 所有事儿,都在计划之中,可是,接下来传来的消息,却突然大出他的预料之中,整个事件,开始呈现他措手不及的局面了。 先是公孙瓒费时三日,终于攻下居庸,顺利擒拿并斩杀了刘虞。但不等公孙瓒开始整合部众,忽然传来曹操军于禁直下代县,次日忽然转向,并未预料那样直攻上古,而是绕过上古,转而在吕布的配合下,直下涿郡,兵锋直指幽州治所——广阳郡。 而原本驻扎在霸县之前的刘备军团,竟尔忽然出现在广阳之北,不但将整个南方防线让出,这么一来,竟然等若是,在西北,将公孙瓒围在他和曹军之中,而在东南,却是他与曹军,还有大步北上的袁绍,将刘璋这一小股人马,围在广阳之南。 如果青州接应人马出现,顿时便是一个瓮中捉鳖的局势。与此同时,南边也传来信报,交州士家连接山越之力,进犯吴郡,孙策本有进取荆州之意,如今只得再次转头,先平定后方才行。 而一直作势欲要北上与袁绍联手的曹操,忽然兵锋急转而下,一战下南阳,再战破新野,三十万大军兵锋直压襄阳。刘表一日三惊,不出数日竟尔连惊带吓的病死了。而后,历史再次上演了强悍的惯性,荆州在投降派的运作下,开城而降,曹操不过略一展示兵势,便兵不血刃的得了荆北之地,名义上控制了荆襄九郡。 荆州既破,蜀中、汉中震动,雍凉也紧张起来,整个中原局势突然风云激荡。 好在曹操漂亮的玩了一手声东击西,顺利拿下荆州往南的通道口后,也是顾忌前军突入了四面环伺的局面,并未急于轻动,而是就地停步,大肆经营起来,以期稳定桥头堡的局势,各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而同时在北方,刘虞残余势力,在鲜于辅、鲜于银等人的策划下,勾连北地各族,暗与曹军于禁眉来眼去,纠集十万大军,只半日内拿下上古郡。 公孙瓒待要退往右北平郡,却被右北平乌桓汗鲁王乌延挡住,刘备军团之后,辽东乌桓峭王苏仆延也顺时而动,使得其不敢稍动,公孙瓒四面被围,只带数千白马义从仓惶退到易京。 待到退到易京,虽未像历史上那样筑起高塔,自困而死,却也相差无几,只顾封城自守,不过两日间,便被破城,一方诸侯,终是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后,曹军与袁绍联手瓜分胜利果实,鲜于辅、鲜于银等次第归降,刘备再度展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外交手段,北连乌桓诸部,谨守辽东,将曹袁两家挡在了幽州以西。 而处于三方犬齿交错的中间地带,刘璋带领着五百亲卫,面临着被碾为齑粉的危急窘境。 青州来接应的军队,自登陆后,便被压制在泉县不足二十里方圆里的一处洼地,幸亏其地天生有着深港优势,使得楼船远程攻击,得以能有限的支援登陆部队。 饶是如此,太史慈、甘宁二人也是大为艰难,所率万余海军士卒,围着几处湖泊、沼泽,勉强抵挡。但想走出去,北上接应远在唐县的刘璋,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由此,青徐二州群龙无首,势力被截分为二,幸得有戏志才等人连番设计,曹袁两家在未落实明确刘璋身死的前提下,也不敢真个轻易涉险,这才让青徐暂得保住。 但刘璋此时的处境,却已然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主公,西南两边现在全是游骑,咱们目前跟外面的联系全断了,据闻子义将军和兴霸将军,也被困在泉州一带,进退不得。如今看来,除了派人联络刘玄德,期望他能看在公孙将军面上,从右北平来救外,咱们再无别的法子了。” 唐县的一处山坳中,拔都皱着眉头,在地上将各方势力标注出来,轻声向刘璋进言道。目光却时不时的,瞄向身后不远处的公孙续。 他此时样子也极为狼狈,右臂处绑着绷带,隐隐透着血色,正是前日遇到游骑,一番苦战下,被对方弓弩所伤。 拔都口中的游骑,指的是大批分不清从属的散兵,没有任何旗号。但刘璋、贾诩一加分析便知,必然是袁曹两家之人。 此次曹袁两方,好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哪会轻易放过?连日来碰上的上百个小队,各自呼应着,是存心欲要将刘璋压死在北地。只要刘璋一死,再返身拿下太史慈、甘宁,青徐没了主脑,在曹袁联军下,这块最让人头疼的骨头,便顺利解决了。 世上事儿便是如此,要是刘璋身在青徐,任谁去打,都是失了大义。但是,若在几方混战的战场上,致使刘璋死去,大家谁也没法说清责任,不过一笔糊涂账。但换来的政治、军事意义,却是极为深远的。 故而,刘璋此时的处境,实在是到了最最危险的地步。 此刻,听了拔都的建议,刘璋微微皱眉,沉吟半响,转向一边面色苍白的贾诩问道:“文和,你有什么看法?” 贾诩这会儿也没了往日的从容,闻言轻轻摇头,低沉的道:“不可!此次的事儿,透着古怪,谁也不可轻信。刘备虽是公孙伯圭的旧部,但如今一来公孙伯圭已死,其人能念几分旧情?二来,我总觉得今日之局,与当日公孙伯圭遇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其中的线索若是理顺不明,一旦贸然显露出咱们的位置,只怕必然招致大祸。” 刘璋两眼微微眯起,轻轻的点点头。对于今日所处境地,他也隐隐觉得古怪。 林五的被害,公孙瓒的反击之准,自己等人的撤退显露,还有刘备的神出鬼没,这所有的事儿,似乎隐隐间,都有着莫名的联系,让人如同隔着一层雾,看不清楚。 而且,当日公孙瓒被刺之后,自始至终便没捉到凶手,除了林五被当了替死鬼外,不论是哪一方,似乎都很快遗忘了此事。 当日刘璋也只当是各方势力推动,在紧张的氛围下,各方包括公孙瓒,不得不暂且放下此事。但此刻看来,这事儿绝不简单。 尤其,到了今天的局势,显然自己早被人算计在内。否则,以自己当日安排,哪里会陷入各方乱战的战场之中,早在各方进入战乱前,就该登船远飒,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了。 若是自己不在局中,又何来的曹操南取荆州,刘备北据辽东之势?如今,一番混乱之下,现在看来,最大的赢家,除了曹操就是刘备,袁绍也不过是顺势捡了个便宜。而其他几家,包括自己在内,都成了别人桌上的菜。而这所有的一切,源头,却都起于公孙瓒的遇刺。 刘璋想到这儿,忽然悚然而惊,猛然转头,眼光落在孤零零立在一旁的公孙续身上。 第263章:惊天之局(一) 咻—— 一声锐利的哨音响起,山林边缘忽然响起接二连三的惨叫之声。 刘璋目光一凝,霍然起身,一把将贾诩拉起,挡在身后,大声叫道:“颜良文丑!” “在!” 随着左前方传来二人的应声,不多时,枝叶一分,颜良文丑魁伟的身形显露出来,急急跑了过来。 “主公,山下发现几个斥候,已被兄弟们摆平了。只是此地怕也呆不得了。”颜良抹了把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的,低声禀告道。 刘璋面沉如水,点点头,轻声道:“从此刻起,你二人只管护好文和先生,先生若有半分差池,我砍了你两人的脑袋!听明白没?” 颜良文丑二人对望一眼,面上都现出迟疑之色,还待再说,却见刘璋目中已是射出森寒之色,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大声应诺。 身后贾诩面上忽现激动之色,只是片刻又再隐去,涩声道:“主公,诩非是毫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刘璋断然挥手,不客气的道:“我知你懂些武艺,但这些日子,穿山越林的,你那些射御之术,哪有半分用处?往后局势愈加艰难,先生之长在用脑,而非用力,便就这么定了,休要再言。” 说罢,又在对颜良文丑二人道:“你二人只负责先生安危,便是轮流背,也要护好先生周全,万万不可落下。这原始森林之中,处处危机,更容易迷失方向,一旦走散,便是神仙只怕也难独生,切记切记!” 颜良文丑齐齐应诺,上前两步,分站到贾诩身侧。贾诩嘴唇翕动几下,眼中闪过炽烈之色,随即紧紧抿住嘴唇,不再多言。 刘璋目光再次看了看那边的公孙续,正要传令去召拔都,却见前面枝叶一分,拔都已是窜了过来。 “可有伤亡?”刘璋见他一头汗水,当先问起。 拔都心头一热,摇头道:“没,不过几个斥候而已,若不是担心穿心弩箭支无处补给,根本不必费什么手脚。不过,对方斥候已现,后队该当不远,这里却是呆不得了。主公可先带人继续往东而行,只要暂时不出林子,对方人再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咱们。我自带兄弟们将此处痕迹处理干净,随后就来。” 刘璋点头,伸手拍拍他肩膀,轻声道:“先保护自己!留下命才有的拼!” 拔都目光坚凝,咧嘴一笑,返身又在下去。刘璋挥手招来传令兵,将人集合起来,各拉战马,一个接一个的,慢慢往林深处隐去。 身后,拔都带着人随即采来枯叶树枝等物,细细将遗留的蹄印、马粪等物,俱皆清理干净。 他本是草原出身,在这密林之中,玩潜踪匿迹之术,显得游刃有余。不多时,便将一切掩盖停当,目光往四下打量一番,轻轻打个唿哨,十余条人影自四面八方冒了出来,相互一打手势,往刘璋身后追去。 几刻钟后,山林外的小道上,一队兵士散开着往前巡视而来,在林子外缘查察一番,便又往前而去。等到所有人过去后,一颗大树上,一道人影悄然站起,远远的看了看,面上划过一丝不屑,纵跃而下,宛如一只灵猴般,顺着暗记,也往林深处而去。 夜色如水,倾洒在暗青色的山石上,如同水银流淌,折射着凹凹凸凸的白光。 一处断崖下,隐隐有火光透出,却是来自于其中一处天然而成的山洞。 洞外,四下里寂然无声,夜枭不时咕咕低鸣几声,草丛中偶有小兽惊起,唰啦啦窜过,随即又在平复。 这原始森林中,向来渺无人迹,似乎一切都平淡至极。但如果有人细细感应,必然会发现,围着那个透出火光的山洞方圆数里间,都似乎有着一股不安分的气息暗暗流动,如同隐于暗处的野兽,随时准备对猎物发起致命的一击。 一处草丛中微微一动,两声惟妙惟肖的枭啼之声过去,随即,拔都身形显现,满意的四下看看,这才矮身进了山洞。 山洞中,刘璋、贾诩、公孙续三人相对而坐,颜良文丑二人各自隐身在洞口两边的凹陷处,见月色下,拔都闪身进来,只微一点头,并不多言。 篝火上,一只獐子已经烤的焦黄,刘璋撕下一块后腿,先是递给贾诩,对他摆摆手,示意不要谦让,又在撕下一块,递给了公孙续。 公孙续面色微动,喉头虽然急急动了几下,却仍是摇着头不肯接。拔都轻笑一声,大步走了过来,拍拍他肩头,低笑道:“少将军不了解咱家主公脾性,不需客气,只管接了就是。这里别的没有,野物倒是不少,多了不敢说,就算躲上个三年两载,也饿不死咱们这点人。” 说罢,自顾自坐下,将獐子拉到身前,自怀中取过一把银饰小弯刀,几下便削下一只前腿,先将刘璋手中后腿接过,直接塞给公孙续,又将手中前腿递给刘璋,这才又去斩下大半身子,拎着去洞口,与颜良文丑二人坐了,埋头大嚼了起来。 公孙续面色复杂,低头看看手中烤的喷香的腿肉,又再看看刘璋,心中微微一叹,默默的吃了起来。 刘璋咽下一口獐子肉,这才抬头看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少将军,此番一路惊险,可还适应?” 公孙续面上一暗,嘴中停了咀嚼,点点头,又再低头吃了起来。 刘璋与贾诩对望一眼,心中已是有了谱。也不再多言,只顾低头进食,待到几人俱皆吃饱,刘璋才沉声道:“少将军,咱们现在面临着什么,也不必我再多言。此后危局险恶,要是大家彼此不能坦诚相待,只怕多半要交代在穷山恶水之中了。而今伯圭兄不幸遇难,还有什么可值得隐瞒的?少将军风华正茂,难道真要就此死在这里不成?” 刘璋在一想到几件事儿的源头上,再加上暗暗观察公孙续举动,便知道他心中藏着事儿。想想一路而来种种,哪还肯糊里糊涂的一条道下去,怎么也要问个清楚明白,才能正确的判断后面的局势,死中求活。 公孙续毕竟年幼,被他这么突然一问,面上神色大变。眼中闪过恐惧犹豫之色,呐呐的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璋观其色,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如果公孙续只是表露迟疑之色,隐瞒之事应当只是他家族中的隐秘,但此刻,眼中明显露出的恐惧提防之色,那就显然不是那么简单。因为怎么自己这边也算帮他之人,而他竟对自己露出提防恐惧之色,那只说明一件事,从头开始,就有些什么阴谋,是针对自己而来的。 想到这儿,心中不由的暗暗怒气涌动。自己此番虽也有利用公孙瓒之处,但实则并无明确害他之心,反而在最后关头,对他有通风相助之德。 若说从开始时,公孙瓒就对自己有谋害之意,刘璋再是豁达,心中也是恼怒。 他心有所思,面上已是不由的沉了下来。这么多年来,他久处上位,威严早已不知不觉中沉积而出,现在面孔一肃,公孙续登时只觉喘气都极为困难起来,不由大骇,惊声道:“不…不关我事,都是…都是家父所谋。” 刘璋听的更恼,只是眼见他怕的厉害,生恐吓的他狠了,出现意外。当即努力平复着情绪,微微放缓口气道:“贤侄莫怕,如今伯圭兄已然不在了,便有万般过错,也都人去消散了。我只想知道其中究竟,也是为了你我性命。你且慢慢说来,我绝不会怪你。” 公孙续得了他安慰,这才惶惶的喘息了几下,迟疑半响,才呐呐的道:“我…我,我只知道,父亲并未受伤…” 他此言一出,刘璋只觉的脑中轰然一声,无数个念头闪电般从脑中划过,一些事情已是渐渐清晰起来。 为什么找不到凶手公孙瓒不急,为什么刘虞忽然能提到林五,为什么刘虞发动的时机那么正好,这些事儿,随着公孙续一句公孙瓒根本未受伤,已是瞬间明朗起来。 所有的一切,开始可以说都是公孙瓒一手导演的。他先是邀请自己前来,为的就是造成刘虞的心理压力。 然后,得月楼头自导自演一番遇刺,趁机将自己掩藏在后,而将刘璋推出,借着刘璋的名头,继续给刘虞施加压力。与此同时,也等于是变相的对外宣布,自己跟刘璋亲密的关系,即便没有公开的结盟,但是,单从他遇刺后,所有事儿都由刘璋取决,就已经等若表明一种态度了。 他只是用遇刺一事儿,便达到了威压刘虞、暗示袁曹,并将青徐绑到自己战车上的目的,此中手腕,可谓高明之极。想必他也肯定明白,自己肯来的用意。 北地僵持之局不动,青徐的优势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失去。正因如此,他忽然发出邀约,就形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局面。这公孙伯圭外貌豪侠直爽,竟然也是算计如此精明之人,自己可真真的是小瞧天下人了。 刘璋只觉嘴中微微发苦,心中说不出的是一种什么滋味。想想公孙瓒所谋,前期可谓大获成功,却不料后面他在算人,别人又何尝不在算计他? 林五的秘密自然是他泄露给刘虞的,那公孙纪也好,程绪也罢,想来都是他暗伏在刘虞身边的人,只因当年他送自己五百匹马时,就是林五亲自参与的。 他将这事儿让暗桩露给刘虞,刘虞自以为可以用这个要挟自己,以他对刘璋的了解,刘璋便是答应,也会跟刘虞之间的割裂更剧,先是断了自己跟刘虞之间可能的联合,进而加剧这种分歧,他初步的目的便已达到。 而后,哪知刘虞傻乎乎的竟也想利用别人,却不知所用非人,竟尔是袁绍潜伏的棋子,邢举假作糊涂,直接杀了林五,便是想借自己之手,除去刘虞,这与公孙瓒又不谋而合。 等到自己终于一怒斩了邢举,既刺激了刘虞,加速了刘虞莽撞对付公孙瓒的计划,又意外的加深了与袁绍的矛盾。虽然那时候,公孙瓒自己也不明白刘璋不怕袁绍的原因,但这种效果,却是只对他有利而无害。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要将公孙续托付给自己呢?刘璋又有些想不透。想到这儿,他不由抬目看向公孙续问起。公孙续面色一变,下一句话一出,刘璋不由的又是面色一变。 “当日,当日要杀我的,只怕…只怕不是二叔,而是,而是爹爹……” 第264章:惊天之局(二) “当日,当日要杀我的,只怕…只怕不是二叔,而是,而是爹爹……” 山洞内,公孙续这句话一出,刘璋登时大吃一惊,霍然抬头看向公孙续,满脸的不信之色。 虎毒尚不食子,公孙瓒就算再狠辣,如何会对自己儿子动了杀心?但此刻,眼见火光映照下,公孙续的面孔上满是痛苦、扭曲之色,显然这事儿必然有因。 “少将军,你…你,你何出此言?究竟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刘璋大喘了口气,声音中已是透出萧杀之气。 公孙续两手交握,十指扭在一起,似是正在与什么东西搏斗一般,用力之下,指节都显得发白。 “咄!到了此时,你那父亲和二叔,已然全都去了,你若还有话不说,可真是不想活了?”旁边贾诩忽然嗔目大喝,公孙续身子一震,茫然抬起头来,脸上却是阵青阵白之色。 “临行前一晚,我…我…我听到爹爹在和二叔吵,似乎…似乎…跟…,跟家母有关…”公孙续大口大口的喘着,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后,脸上的肌肉震颤,满是羞愧之色。 刘璋与贾诩闻言之下,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显出古怪恍然之色。只是不过片刻,二人又同时猛然脸色大变,不约而同的道:“中计了!” 话音儿出口,公孙续一脸茫然,刘璋与贾诩却是相对苦笑。 一切的一切,在随着公孙续透露的这些信息下,已然渐渐还愿出清晰的轮廓。 北方的局势僵持,青州急于打破。而公孙瓒在面对袁曹两家的联手之下,也是倍感艰难。偏偏身后还有个刘虞,因为政见不和,屡屡加以掣肘,所以,除掉刘虞,便成了公孙瓒最大的心愿。 他看出青州的局势,是以趁机向刘璋发出邀请,就是拿捏到刘璋必然会为破局而来。 待到刘璋到了,他只是稍微示意,让刘备帮他透露下结盟之意,而刘璋必然不可能在明面上答应。 于是,接下来,他自导自演了一番遇刺之事,正如前面刘璋与贾诩两人分析那样,设计了一石数鸟之计。只不过,与前番两人分析有差别之处就在于,从一开始,公孙瓒就将刘璋也算在局内。 刘璋走的时机、路线,必然是公孙瓒提前透露给袁绍的。他知道,这个时机是袁曹两方杀死刘璋的最佳时机。五百人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被乱军冲散,进而丧命,简直就是完美的结局。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来,刘璋遇到的游骑全部没有旗号的缘故。 不是没旗号,而是这些人都有意识的撤销旗号,打的主意就是造成刘璋死于乱军中的假象。公孙瓒这一招借刀杀人,可谓高明之极。 对于公孙瓒来说,与其说想与刘璋结盟,倒不如说想利用青徐二州的实力。所以,刘璋若是死了正好,在利益和仇恨的推动下,青徐将与他不用结盟而结盟。 没有了刘璋的青徐,也必然会引的袁曹两家的觊觎。尤其是曹操一方,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来,偏偏只有刘璋堂而皇之的不买账,而今刘璋意外而死,他与袁绍只怕都会立刻将精力,转向富裕的冒油的青徐两地。 这样一来,公孙瓒通过一招巧妙的推手,牺牲一个刘璋,不但顺利解决了自己后方的矛盾,更是引得两个强大的对手将目光转移,自己还得了一个臂助。 不但如此,进而可能因着青徐的诱惑,破除袁曹两家的结盟之势,如此一来,局势的天平便将引发颠覆性的变化。 而对于公孙续,估计大有可能是公孙范与其嫂私通的结果,而公孙瓒隐忍这么久,此次正好拿来以稳刘璋的心思,用一个他恨之入骨的假儿子,将刘璋牢牢的套住,让刘璋自己步入死局。 至于说吕布跟曹操的暧昧,现在想来,若是没有公孙瓒的暗许,哪会那么顺利?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吕布天生就是个以利益为至上的性子,在和曹操眉来眼去一番后,竟然假戏真做,彻底倒向了曹操。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局势发动后,于禁忽然转头而下涿郡的原因。因为他必然早跟吕布约定好了,曹操何许人也,自己本就是多智之人,手下又有郭嘉那样的鬼才,公孙瓒只顾算计大局,却忘了自己也身在局中。 而曹操不但顺势而为,配合着他算计了刘璋,更是欲要一举将刘虞和公孙瓒都算计进去,进窥幽州之地。 公孙瓒整个布局可谓宏大深远,但却忽略了两个致命的因素,一个是吕布,另一个就是刘备。 吕布固然靠不住,刘备又何尝真的甘心臣服于人下?虽然前期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让出边防,谋算刘璋,但在他面对鲜于辅等人的反噬时,却突然袖手旁观,终使得他死于自己的布局之中。 如此整个结局就是,曹袁刘三家瓜分了幽州,刘璋陷身于必死之局,公孙瓒千算万算之后,将自己和刘虞先算的失地身死。 可以说,要不是刘璋依仗山部的强悍,还有自己的警觉,事到如今,整个谋局可算完美实现了。接下来,曹袁两家便可大快朵颐青徐二州,而后或战或和,便是全在他两家的掌握之中了。 至于刘备,虽然得了公孙瓒的残余力量,但偏居一隅之地的辽东,暂时也只能蛰伏守势,但相对刘璋那般的强势,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之上。 这样一来,天下之势,曹操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威势下,已然等若站在了制高点上,其后运作,多半也会朝着历史所记那般延展开来。 刘璋与贾诩两人直到此时,才算全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通盘算来,竟发现得失均衡,己方这边,若是刘璋回不到青州,则此次北上之策,便告彻底失败。 若是能得回去,则搅动北方之局的策略得到了小胜。但却意外的让曹操得了荆北之地,让刘备趁机坐大了一方。 “好一个公孙伯圭,好一个曹白脸,好一个大耳贼!”刘璋站起身来,想着前因后果,不由的长声发出感叹来。 贾诩亦是郁闷,他自负一步三计,谋略过人,不想此次竟也被人算计了个底儿掉,可谓是栽了。 而且眼下之局,显然几方都在围堵这支深陷险地的孤军,后面局势之凶险,可想而知了。 “如今南下已是绝不可行,刘备处心思难测,若要求存,暂时来说,只能继续北上,出关绕开汉地,然后寻机发出信息,使青州派船自水路接应而回方是稳妥之策。”贾诩沉吟半响,这才低沉的道。 刘璋点点头,蹙眉道:“现在看来,唯有如此了,但愿志才他们能稳住,只要你我一日不死,青徐便稳如泰山。只是后路艰难,怕是大伙儿要吃上一阵的苦头了。” 贾诩扭头看看已然坐在一边发呆的公孙续,目光又转向刘璋。刘璋明白,如今之局,后路险恶难言,这公孙续并不是自己人,无论怎么说都有着不可确定性。估计贾诩之意,必是杀之后快,不留祸患之意。 刘璋想了想,微不可察的摇摇头,上前几步,探手拍了拍公孙续肩头。 公孙续身子一抖,茫然的抬头看向他。刘璋见他面色憔悴,心中暗叹。这还是个孩子,才不过十四岁,不论他父亲究竟是谁,又做过什么,都不该让这么个孩子去承担后果。 想到这儿,将面色尽量放温和,轻声道:“少将军,如今情势你也明白,后面可有什么打算?若是跟我们走,可谓九死一生之局,若是你想自己离开,我这里也不难为你。毕竟,外面那些人针对的是我,或许可放过你一命也未可知。”说着,两眼灼灼的看着他。 公孙续身子一颤,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半响,忽然咬牙道:“皇叔,续如今家破人亡,更无亲人,不过一飘零在世的可怜虫罢了。若是皇叔肯收留,续感恩不尽,便多少苦也不怕。若不肯留,续不敢强求,自往这林中山中寻一处所在,自己了断就是。” 刘璋见他身子发颤,委实是怕的厉害,但言语中却透出一股坚决和凄然,不由暗暗点点头,沉声道:“好,如此,自今而后,你便是我青州一员,我必与你祸福与共!只要你能坚定心念,日后何愁不能出人头地?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待到他日你功成名就之时,还有何人敢小觑于你?前时之事,自今日起,便即断了吧。” 公孙续听他言语真诚,想想之前种种,满心凄惶尽皆化为感动,大哭着翻身拜倒,再站起时,面上已是一片坚毅之色。 刘璋欣慰的拍拍他,不再多言。贾诩微微蹙眉,满是不以为然之色,只是刘璋既然做出了决定,他也不好多说,毕竟一个公孙续,也影响不了什么大局。而他应该考虑的,却是怎么化解眼前的危机。 低头沉思了一阵,先打发公孙续往一边去歇了,这才与刘璋低低的说了起来。 第265章:人心鬼蜮 自当晚山洞中一番相谈,而后几日,刘璋领着队伍便在大片的原始森林中穿行。 好在拔都等人都是天生的猎手,十八铁卫个个都是当日草原上顶儿尖的好手,在这山中也不虞食物饮水的问题。 如今众人早已深入山中,五百人投到这林野之中,如同沧海一粟,外面袁曹两家再是搜索的细致,也难以探察到他们的踪迹。故而,一队人竟是难得的获得了充足的休整和平静。 只是虽然如此,但面临的两个问题还是日渐危急了起来。一是马匹的问题,刘璋知道,越往北去,待到出关后,便应该是后世的东三省地带了。 如今天气渐渐入秋,而东北之地寥廓万里,要绕过白山黑水之地,说的容易做起来怕是极难。如果没了马匹代步,在这个年代,只怕靠两条腿走不知要走到几时去。 所以,虽然穿山钻林的,行走艰难,也一再的叮嘱众人,看好各自的马匹。只是这战马虽然能啃食些青草,但没了敷料,也是不行。人可以靠打猎,烤食野味为生,这马儿却不行。眼见战马渐渐掉膘,都是慢慢消瘦,众人不由的都是一筹莫展。 再者,便算是人,也面临着断盐的危机。食物、清水,山中到处都是,但没了盐,却难以为继。 必须要想法补给一些了。 当再次休整之时,刘璋与贾诩等人围坐一起,都不得不正视起面临的问题。 “此处离着边关怕是还要走上个十几日,但咱们的物资却坚持不了三日。如今咱们所处之地,以末将算来,该当是在龙鲜水一带,如果确是这样,那么,往西去十里便是徐无,往东去三十里便是令支,这两处都有集市。若能想法在这两处任一处停留半天,必能补满所需……” 拔都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简易的地形图,一边就着泉水啃了口干粮,一边向刘璋和贾诩解说道。 “如今刘备大军主要集中在右北平郡,其人心思莫测,故而,徐无最好是能不去就不去。令支虽小虽远,但是驻防之人,多是当日公孙瓒遗留之军,刘备便算整合,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力度,所以,末将之意,若是取舍,不如舍近求远,令支当为首选。” 刘璋与贾诩听着拔都所言,都是低头看着地下,默默想着。半响,刘璋抬头看向贾诩道:“先生之意如何?” 贾诩微微摇头,两眼轻轻眯起,看了看地上简陋的地图,道:“刘备枭雄也!既然能叛了公孙伯圭,安能指望他对咱们存了好心思?更何况,咱们不死,袁绍等便不敢直下青徐,下一步,若不是与曹操接战,便是要谋算辽东了。所以,若无十分把握,绝不可贸然显露行迹。” 刘璋颔首微笑道:“先生高见,我也是这个看法。大耳朵那厮绝不会好心的让我回去,只怕他盼着我死的心,比之袁曹更为迫切呢。但目前补给之事迫在眉睫,说不得怎么也要火中取栗一番了。以先生之见,咱们该当如何取舍?” 贾诩面皮微动,眼睛抬也未抬,手指却指向了一处……… ……………………… 刘备这些日子既得意又忧虑。 得意的是,一番运作,他终是初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并盘踞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地方虽然不大,而且又处于偏僻之地,但好在也正因如此,现阶段还入不了袁曹两家的眼界。只要给他些时间发展,他相信,只要真正整合了身后所有实力,必然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这些年来,他东奔四波,四下里无头苍蝇一般,费尽心力,从无到有,期间苦楚,唯有自己清楚。 至于说算计了公孙瓒,这个世上,谁又不是在算计对方?公孙伯圭算计刘季玉的手段,便是前车之鉴。自己不过只是顺水推舟,大面上并未对公孙瓒出手,不过是未按照约定发兵救援而已。 这事儿说出去,只要一句异族异动,牵绊住了,便可向天下任何人交代,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而他忧虑的是,原本计划中,早该被清除掉的刘季玉,却迟迟没有讯息。刘璋不死,袁绍等人的目光便不会转向青徐,如今外面数十万大军压境,化整为零,虽说是搜寻刘季玉踪迹,但各处骚扰不断,更有军士趁机劫掠,整个幽州,包括自己新得之地,都是一片鸡飞狗跳的局面。 这种情形,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对他而言,绝不是个好苗头。刘季玉!刘备暗暗咬牙,想想当日两人相对之时,刘璋话里言外的暗示,他便后脊梁阵阵发冷,这人眼光犀利,其人不死,别人不知道,他刘备绝对是睡不安枕。 五百多人凭空消失了,能去哪里?肯定没回去青徐这是一定的,否则,那被诱来的青州水军,就不会一直坚持在泉县不肯离去了。 五百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人吃马喂的,便随身带着补给,能坚持多久?哼,早晚还要现身,按照时间算计,他们应该跑不远,不过就是在右北平郡左近的某处藏着,只要自己布好陷阱,还怕他们迟早不来? 想到这儿,刘备面上不由显出阴冷的笑容来。当即传令,让众将前来听令。 待到众人赶到,刘备取过令箭,左右看看,这才喝道:“裴元绍听令!” “在!”一个精壮的汉子应声而出,双手抱拳,躬身接令。 “给你一千人马,速速赶到令支,埋伏于城左,但见城中乱起,火速接应,只管咬定领头之人,其余的休问。还有,莫要打咱们旗号,令全军尽打公孙将旗。” 裴元绍微微一愕,但却随即大声应诺,并不多问,转身而去。 “周仓!” “在!”一个黑脸大汉挺身而出,躬身接令。 “我与你一千人马,也是赶到令支,伏于城右,也是照元绍所令行事,你可明白?” 周仓点头而应,刘备挥手令去。 “杜远!”刘备目光再次巡视一番,开口喝道。 一个瘦削的汉子叉手接令,刘备冷声道:“我给你两千人马,你伏于令支城中,兜住出城的各个路口,一旦接战,务求全歼来敌,不得有误!” 杜远大喜,大声应诺而去。 刘备连下三令,一旁简雍不由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另一边魏延却是面孔涨得通红,忍不住上前一步,抱拳道:“主公,延自从随了主公,大小战役,从不敢落于人后,何以今日竟没有魏延差事?” 刘备呵呵一笑,起身走到魏延身边,一手抚其背,笑道:“文长大将,我岂有不用之理?此番为的是围剿那人,文长当与我同行,守在最最紧要之处才是。” 魏延恍悟,这才大喜。只是转念却又疑惑,问道:“主公要擒的究是哪路人马?可是那苏仆延?” 刘备看了他一眼,嘿然道:“苏仆延虽有不臣之心,却何须我这般费心思。我要拿的,便是那刘季玉!” “啊?”魏延闻听,不由大吃一惊。他对刘璋印象极好,只是既然敌对,却也并无纵敌之心。但猛然听闻刘备安排,仍是大惑不解。 “主公,那刘皇,呃,刘季玉虽然如今下落不明,但以时间推算,必然还在右北平境内,主公既要擒他,何以竟往辽西令支发兵?” 刘备微微一笑,目光却看向一边的简雍,笑道:“宪和可能知我心意?” 简雍抬头,笑道:“主公可是算到他们必然要添加补给,但如今补给之处,除了徐无便是令支了。徐无虽近,但我军离得也近,令支虽远,但我军掌控却是大不如这边。那刘季玉不过数百人马,又对咱们提防的紧,必然不肯轻身涉险,那么,舍近而求远,便是题中之意了。主公此举,乃将计就计,不知雍所猜对也不对?” 刘备大笑,回首看向魏延道:“文长如今明白否?” 魏延恍悟,只是忽而又道:“既然如此,何以要打公孙的旗号?我知外面袁曹两家也在搜索,但都是不打旗号…” 刘备眼中闪过异彩,嘿然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岂有在咱们地界,也和外面一样之理?” 魏延和简雍闻听,对望一眼,都是默默点头。刘备想了想,又转头对简雍道:“宪和,你与元俭便留在徐无吧。” 简雍应了,当下去寻廖化,那元俭自是廖化的字。刘备此番安排,稳妥至极,徐无虽略显空虚,但有自己和廖化在,就算刘璋往这边来,也自抗的住,等到刘备等人回军。 诸般事务全数安排完了,刘备这才与魏延点起三千人马,自为三路先头军接应,从后而进。 大军自无终而发,待至徐无,廖化与简雍自进城安顿。刘备催军自大路而行,行至到离着令支二十里处,便见前方斥候飞驰来报,道是令支已现敌踪,伏于城中的三位将军,已然与对方对上了。 刘备大喜,连连催促,勒令大军倍道而进,赶去接应。 二十里地,大军加速而行,不过个多时辰便已赶至。离着老远,便听到前方金鼓之声大震,号角连天中,正不知多少人呐喊厮杀成一团。 刘备喝令全军排开阵势,稳步向前逼去。青州铁骑威震天下,他早有所闻,虽说此次他安排到位,却仍是小心翼翼,绝不肯有一丝一毫的轻敌之心。 两方渐渐离得近了,但见城中果然一片大乱,杀声震天。正要喝令全军而进时,却见城门处一阵大乱,随即,从城中杀出一队人来,个个悍勇,手中人手一把精致的小弩,不时的回身排射,随着弩声不断,追出来的士卒便排排倒下。 刘备登上车顶,手搭凉棚而看,却见那队人不过百十多人,但进退有度,虽只百余人,却各有分队,互相之间配合,如臂使指。此进彼退,缤纷错落,虽百人却竟似有千人威力一般,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眼见百余人边战边退,只是绕城而走,却并不急于退兵。而后面追出来的,已然全是自己这边的人,杜远、周仓、裴元绍尽皆现身。刘备正要下令合围,猛然间心头一跳,霎那间面色大变。 第266章:计取令支城 且说刘备算定刘璋必然舍近求远,打的避实就虚的主意。一番安排之下,果然在令支堵上了青州军。 只是便在准备发起冲锋合围的一刻,忽然心头一动,立时面色大变。 急匆匆自车上跳下来,回身大叫鸣金,前队变后队,火速往回行军。又派传令兵,速速前去通知周仓、裴元绍、杜远三将,休要跟当前之敌纠缠,尽速摆脱,齐往来路杀回。 魏延满头雾水,好容易乱糟糟的将队形调整过来,转身回撤之际,这才向刘备问起。 刘备面色铁青,两眼似要喷出火来,怒道:“那刘季玉此次北来,乃是五百骑军,可方才所看,哪有一匹马?冲击此处的,也不过只有百十人而已。既如此,那刘季玉何在?他手下颜良文丑二将何在?那五百骑军又何在?” 魏延啊的一声,瞪大眼睛不信道:“莫不成…莫不成,他…他竟打的是徐无的主意?” 刘备怒哼一声,挥鞭紧催了一记,气道:“此人当真好手段,人人都猜他避实就虚,他却偏偏避虚就实,便只五百人,也敢在我境内玩弄花招,其人之胆魄、谋划,倒令备好生佩服!” 他口中说着佩服,两眼中却如同要喷出火来,一叠声的催促大军急行,后面不远处,周仓、杜远、裴元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得着刘备军令,拼命追着后军急赶。 六千人前后分成两截,沿着官道急急而奔,只是再怎么赶,终究也只是两条腿赶路。打从辰时安排出兵,远赴令支埋伏,一番小规模激战后,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众士卒身子再如何强壮,也是支撑不住。 一路上拖拖拉拉,渐渐拉成一溜儿的长队不说,待到好歹将将赶回徐无时,已是夕阳斜挂,将要日落了。众人此番出击,与其说去战斗,倒不如说是来了一次近百里的长途拉练。 好容易在余晖中看到徐无高大的城墙时,众士卒欢呼之余,已是个个吐着舌头,恨不得就此躺下,再也不用动上一动。 与众士卒不同的是,刘备等将校好歹有马,这番来回疾奔,固然是颠簸的也是满身疲惫,但不过只是马力尽废,人好歹还算精神。 刘备心急火燎一般,却也知此时兵马疲乏,一旦接战,虽人数众多也难能取胜。便在离城三里处,一边派斥候往城中打探,一边传令就地休整,准备接战。 众军大喜,勉强围成个防御阵型,已是七歪八扭的躺了一地。后面陆陆续续而来的,直直有小半个时辰不曾断绝。 刘备心中焦急,寻了处高岗,纵目眺望。暮色中,却见徐无城似乎一片平静,不见战火硝烟不说,更是连杀声、鼓声也不曾听到,心下不由大是疑惑。 正自猜疑之际,却见先前派出去的斥候远远奔来,身后还跟着一队甲卒,当先一人大袖飘飘,凝目看去,不是留守的简雍又是哪个? 刘备心头隐隐有不祥的感觉升起,不待众人走近,已是急急迎了上去,一把扯住刚刚下马欲要行礼的简雍,急道:“怎么,宪和,你如何竟出来了?元俭呢?城中伤亡如何?为何不闻厮杀之声?难不成…难不成…” 他对刘璋实是大为忌惮,又被刘璋名头所摄,忽然见简雍孤身而来,一时间越想越急,还当是徐无城就此被刘璋夺下了。想想对方不过才五百余人,竟能生生拿下一城,不由的心中骇然。 简雍见他双眼发赤,扯住自己袍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心下也是惊骇。只是听他问的急,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等他一连串的发问完,这才躬身回道:“主公如何回来了?元俭将军没事,正在城中坐镇,这边也并无战事,何来伤亡、厮杀之说?” 刘备初时没听清楚,等到半响搞明白了状况,先是心中忽然大放,只觉得悬在半空中的心,噗通落了下来,这才感到了浑身从里到外的疲乏。 只是刚刚放松下来,却猛然一个念头划过,不由的顿时呆住。这里没事! 既然这徐无没事,那究竟是哪里出了事?令支那边是虚,这边徐无也是虚,那,究竟哪里是实? “…这…这左近方圆百里之内,可还有物资集散之地?我是说,是说,除了……除了徐无和令支之外。”刘备两眼有些呆滞,忽然冷不丁的向简雍问道。 简雍奇怪,仔细想了想,这才摇头道:“没了,除了此两地外,再就是咱们无终,如果说起还算有些集散的,却是要出了卢龙塞,在卢龙之西,大约四十里处,有一处叫俊靡的小县。” 刘备木然的听着,其实不用简雍回答,他也知道答案。只不过人在某些时候,对于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儿,便会下意识的向身边人再次求证一下而已。 答案果然还是一样,没有。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刘备此时心中乱成一团,眼前明明一片安宁,他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强。他知道,刘璋不会不出手,更不会无缘无故出手。 既然在令支出了招,就一定会有后着!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一个可怕的念头,突兀的升起… “报——!”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随着蹄声,一个斥候拖着长音的报声,赫然入耳。 “启禀主公,两个时辰前,令支遭贼人洗劫………” 刘备两眼看着斥候一张嘴急急动着,从听清了令支被洗劫两字后,后面的便已是充耳不闻了。 令支!果然还是令支! 什么声东击西,什么实者虚之、虚者实之的,玩到最后,还是舍近求远,不过只是多加了一层障眼法罢了。 刘备嘴唇颤抖着,老半响站在原地不动。等到耳边听清,如同从天外传来的简雍等人的呼唤时,转头看了他一眼,但见数张面孔围着自己,都是一副焦急担忧的模样。 他努力的咧嘴,想要笑笑,但却觉得一口闷气涌上心头,眼前忽然一黑,已是仰天倒了下去。 而此刻,远在四十里外的令支城,守城小吏终于被人松开了绑缚,带着几个浑身瑟瑟发抖的官员,仓惶跑到物资大库时,看着大开的两扇库门,不由的瘫软在地,那大门如同一张裂开大笑的嘴,无声的嘲弄着他们。 远处,山中往北而去的密林中,众亲卫俱皆满面兴奋,所有人战马上,都是大包小包的驮着一个个的包袱。那里面,不但有马匹所需的秣料,还有一大堆的盐巴、金珠、铁器等各种物资。 由官兵身份,一转身扮演了一次强盗,华丽丽的一次打劫,让这一队人彻底变成了富翁。 队伍最前面,颜良文丑二人唾沫星子乱飞,相互吹嘘着自己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睿智,只把个公孙续听的汗毛倒竖,一额头的黑线。 刘璋与贾诩相对而笑,都是摇头不语。 此番由贾诩设计的火中取栗之计,大获成功。描述起来虽然复杂,实际却极是简单,不外乎充分利用了人的心理而已。 先是让人散播出他们要补给的消息,而后,选出最精锐的百人,在哨探到刘备军进入预备位置后,分批潜入,故意露出行踪,引得刘备军伏兵尽出。 这百人亲卫中的精锐,都是自演武堂中而出的精英,最善于小规模配合作战。利用城中地形,边打边退,待到刘备后军赶到之时,再杀出城来,故意绕城而走,给刘备造成一个以百人为诱饵,将他兵力拖在令支的假象。 而后,在刘备果然如愿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心惊徐无安危,从而迅速撤军回赶,救援徐无离开后,先是由人牵着数十匹马扮演的商队逶迤进入令支,让城门来不及关闭。 剩下四百人便利用这个空挡,呼啦一拥而入,在城中所有人都以为战斗早已结束,完全无备的时候,迅速控制了守城的几个头目和官员。 这令支不过才藏兵数百,被四百悍勇青州骑卒一冲,本就完全无备,又见头目被抓,哪还有半分抵挡的心思,不待真正接战,便一哄而散。 接下来的事儿就简单多了,一部分人往市集搜刮能搜刮到的一切,另一部分人直接大摇大摆的冲到府衙大库,可劲儿的搬,将但凡需要的,全数搬了个空。 五百匹马暂时充当驮马,负重比人轻,东西可是海了去了。从头到尾不过个把时辰,整队人马驮人挂的,个个如同阿里巴巴四十大盗,喜笑颜开的满载而归。 令支城中的百姓开始大为恐慌,只是看到最后,却见这些强盗并不闯入百姓家中,只是哄抢官府,心中渐渐安定。有那胆大的,甚至也跟在后面拣些便宜,众亲卫也不多管,只管自己拿够拿足了,转身就走。 这样一来,众百姓算是看清楚了,瞧明白了,这些盗贼老爷们是指定对象,专业对口啊。所以,直到整支队伍出了令支城,整个过程也不见丝毫烟火、哭嚎的。如此友好抢劫的,端的是大汉史上首次所见。 事件前后的细节,最终落到刘备耳朵中时,已是掌灯时分。刘备斜依在木榻的软垫上,听完后,半响不语。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摆手让众人退下算完。 这大耳朵心胸豁达,虽然被大大算计了一次,却也只是当时气昏过去而已。若是这事儿换做袁绍等心胸狭窄之辈身上,多半要气的吐血斗升算完。 刘璋亲率五百骑,虚张声势,计夺令支城的消息,第二天便传播了开来。 消息传到袁绍耳中,袁绍当场摔了好几个茶盏,大骂刘备是猪。等到再一问,说刘璋等人已然往北似要出关,他愣怔半响,终是长叹一声,传令收兵,不再到处搜索,费那些无用功了。 消息传到曹操处,曹操却仰天大笑,连连夸赞,道是刘季玉世之大家,兵略之道已臻大巧若拙之境,非一般之士可据也。遂也传令收兵,重新部署。 此两家收兵后,困于泉县的太史慈、甘宁二人终得活动开手脚,只是等他们赶到原定接应之地时,刘璋早已出了卢龙,深入塞外。 两人不得已,只得怏怏而回,但却驾了战船,每日里沿海而走,发誓定要接的主公。他二人却没料到,只因这一番忠心,却险险没让青州出了大事。 第267章:向左走向右走 金秋草长,天高寥廓。草原上青黄斑驳,野花点缀,放眼望去,让人心胸畅阔。 蓝的不见一丝云的天空上,一只大雕正在展翅翱翔,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俄尔,一声长鸣,两翅微动,渐渐向天边没去。 天空下,隆隆之音响起,雀鸟惊飞成群,叽叽喳喳一阵乱,在空中盘旋两圈,重新聚成一团,向着远处冲天而去。 “哈哈,主公,这塞外当真好所在,让人畅快的很啊。”一声粗豪的声音破空而至,随着叫声,一队雄壮的骑士,自天地交界处奔驰而出,众马踏地之音,恍如惊雷掠空。 “颜无良,这才不过刚刚进了草原,后面畅快处你又如何懂得,少见多怪!” 队伍中,那位主公显然还未答话,另一人却大笑着对当先喊话之人打趣道。只是被喊那人的名字却忒奇怪,竟然叫做无良。 “拔屌毛,你家颜大爷恭俭温良,何来无良之名?你乱改老子名字,来来来,咱们且并三百回合再说!” 当先开口那人大怒,回头大声驳斥着,一张嘴就是不雅之词,偏偏自夸什么恭俭温良,众人听得哈哈大笑。这人也不着恼,话音儿听着发怒,一张鸠面黄睛的脸上,却是佯怒忍笑之色,不是别个,正是刘璋身边哼哈二将中的颜良。 他们在山林中穿行半月之久,这一日终是出了卢龙塞,乍从满目阴翳的原始森林中出来,忽然但见满目辽阔,放马而奔,直觉心中一股豪气奔腾,人人都是面带兴奋,大呼痛快不已。 拔都等人本就来自于草原之上,打从跟了刘璋,已经十余年不履关外,今日再入故地,心中激荡,更非旁人可以比拟。 便是一直以来,面上沉静无波的贾诩,此刻也是两眼现出欢喜之色,面上带出淡淡的笑意来。 卢龙塞乃是边关重地,本来他们这五百多人的大队,若想出关必须有相关文碟才行,但一来昔日公孙瓒经营边地已久,守关将士大都识得公孙续,有他在,便少了许多麻烦。 再者说,便没有公孙续,刘璋身上自有皇室玉牒,当真亮出,又有哪个敢大胆相拦的,故而,出关极是便当。 刘璋也知道众人憋的久了,一出关便由着大伙儿撒欢儿奔腾。话说前些时日,被人撵耗子一般的撵的东躲西藏,任谁也是憋屈。刘璋虽不说,又何尝不郁闷难平? 此刻奔驰了许久,已是离着汉地几有数十里之遥了,眼见众人的马匹都是喷着热气,刘璋这才勒停战马,招呼众人停下。 “传令扎住大营,埋锅造饭,今日便先在此安顿下,明日再定行止。”刘璋手抚火云驹的鬃毛,平静的对众人下令道。 众人虽不知他为何这么早便停扎,但却没人去问。轰然应诺,各自圈营搭建帐篷。 待到中军帐扎起,刘璋请了贾诩进去,这才面色凝重的道:“先生,如今咱们面临两条路。一是向西,绕并州、关中而入雍凉。到了雍凉,自有高顺、文远接应。只是这其中路途遥远,所过之处皆为鲜卑、匈奴掌控,间中还要横穿几处沙漠之地,其间之险,自不必待言;第二条路,便是向东,绕玄菟郡,寻机进辽东或者乐浪郡,搜寻船只,从海路而归。这其中,要过乌桓、扶余、獩貊、沃沮等族之地,最后始终还要在刘玄德后方地盘中寻活路。但东短西长,各有各的难处,委实难决,先生可有建议没?” 贾诩闻言,沉吟半响,这才道:“若以诩之见,还当走东路才是。” 刘璋哦了一声,蹙眉道:“何以见得?” 贾诩淡然道:“西路虽然看似平和,其实步步危机。先不说路途遥远,单只所经之地,唯有两大族盘踞。鲜卑虽自檀石槐死后,对大汉多有依附,然其下仍有不少散部不服王化,时有侵犯边地之举。且依附之势,也多与曹操勾连,此与我不利之一; 匈奴乃我大汉世仇,叠经打击,如今退往西域,然前时李傕郭汜之乱时,亦曾有复来之举,虽被高、张二位将军击退,但若深入大漠之中,不识路途,敌暗我明,此我就彼势之略,兵家大忌也!此不利者二; 我军今不过五百,长途而走,期间必然需要多次补给,易于暴露目标。届时,只恐接应之军不到,而敌军先至。岂有千里行军,以劳击逸而胜者乎?此不利者三; 便当一切顺利,自雍凉之地往返中原,或由荆襄,或由川蜀而入吴扬。如今,荆北之地为曹军所据,若过荆襄,则需举雍凉之兵或汉中之兵。如此,主公费劲心力隐藏的布局,便再无掩饰。若不过荆襄,绕道而行,费时日久,青徐处飞地之势,群龙无首,其势恐难支撑,不为曹袁所图,吴地孙策之处,日久也必生异心,此不利者四。 有此四不利,故西行不可取! 而东路之势,虽所过之地多异族,但正因其多,相互之间便多纠葛,更兼公孙伯圭以狠辣著称,各族畏汉之心更盛,我军虽少,可就中或拉拢、或扶持,间中取事,正可得渔翁之利。此利一也; 东路地域小于西路,而分属部落众多,则少有大族掌控之力,我虽兵马五百,却举汉旗而震之,必要时,择一二小族,杀而屠之,立时便可收威慑之力,更有何人敢正眼觑我哉?临之以威,破敌之胆,不战而屈人之兵,此折冲樽俎之策。其利二也; 辽东之地,早晚要纳入主公版图,今借此行,或以王道抚之,或以霸道威之,皆竖主公之名,他日图之,一檄传来,抚剿随心,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此利三也; 刘备新得辽东,人心不附,将士多有所疑,我等虽处身其中,但先有公孙续在前,可以蛊惑人心,后可多设疑兵之计,惑其耳目,刘备初来,政令不通,军行不畅,岂有处处皆能害我之力?故,穿行东路,看似凶厄,实则有惊无险,不但可早日回归青州,更能借此积累海路资信,一举数得。此四利也! 有此四利,主公不行东路,岂有是乎?” 贾诩端坐帐中,侃侃而言,四弊四利之说,让刘璋登时拨开眼前迷雾,大喜而起,躬身道:“文和高见远识,璋受教了。便依先生之言,明日整军以备,向东而进。” 策略既定,刘璋当即唤过拔都,令其派出斥候,一边打探四下情况,一边将各处地形、险隘、山川、河流尽数绘成图册,以备查用。 如此三日后,所有准备完善,大军方始开拔,直往东面而来。 这一日,正行之间,前方忽有斥候来报,前方二十里外,有两方厮杀,看其规模不大,各有百人左右。 刘璋微微一惊,他们数日来行军,虽也极尽小心,却一路顺利,有时虽能见一些部落,但都是不过二三十顶帐篷,他们不去主动招惹,对方更是不敢靠近,自然相安无事。 此刻,忽听竟有厮杀之事,刘璋不敢怠慢,一边喝令继续打探,一边传令展开战斗队形,谨慎向前推进。 随着斥候不断回报,等到将将靠近战场,情形已然摸清。战斗的双方,并不是通常的部落之争,而似乎是如同盗匪打劫的方式,一方百余起围剿另一方,被围的一方,似是在竭力保护一辆马车。 拔都驱马上前,躬身道:“主公,草原之上多有马匪往来,专劫客旅或是小型部落。轻者取财,重者屠族灭门,手段极是狠辣,向为草原各部痛恨。今日遇上,若能伸手帮上一帮,必能收获些好处。” 刘璋见他跃跃欲试,不由好笑。这些人都是厮杀汉,战斗几乎渗入了骨髓之中,多日来闲散下来,估计也是手痒了。 当下,不置可否的笑笑,只让众人准备好,自己却驱马往一处高岗上瞭望。 此时离着战场不过里许之地,顺风而来,已是可隐隐听到马嘶人喊之声,不时有惨叫声过,显然战事仍在进行。 刘璋登上小丘,纵目看去,但见极远处,不时有光芒闪过,正是刀剑被日光所映,离着尚远,虽看不真切,却也大体能分辨出,被围的一方显然处于劣势。只因眼见外围少有厮杀,全是绕场而奔的骑士,不时向里突进,或是以骑弓点射。 刘璋略略算计了下,果然人数并不多,心下已是笃定。见到便宜不拣,那叫白痴,而能顶着正义的名头再捡便宜而不去,那就叫伤天害理了。 刘衙内不是白痴,更是一个心怀天下,满腔正义的有为青年,眼前这种明显能欺负别人,还能收获好处的事儿,如何肯白白放过?当即传令,全军分段次递进,务要一战而定! 鼓声忽然震天价响起,随着战鼓隆隆,五百骑如同出鞘的利剑,轰然如泰山压顶之势,直向场中驰去。 没人知道,刘璋也不知道,他这一冲,竟尔无意中介入了一个大大的漩涡,也使得他东进之路,平添无数精彩。 第268章:扶余之乱 草原征战,皆以牛角号为指挥,极少能听到锣鼓之声。是以,当刘璋这边隆隆战鼓一响,战场上原本杀成一团的双方,都是不由的同时惊愕,随即便是一通的大乱。 各方异族没少与大汉打交道,尤其此时,对于大汉更是多存畏惧之心。当震天的战鼓声传到耳中,怎么也不敢相信,此地竟然会出现汉朝的部队。 有备打无备,一方气势雄壮,另一方却惊恐莫名,这本就是一场绝对不平衡的对战。 刘璋一方五百亲卫,其中有大半都是当年血旗军的老底子,兵甲犀利不说,更是久经沙场。其后青州推行演武堂,以超越时代的目光和手段,培育中低级将校,使得青州军的战力,一跃而凌驾于当世任何一支强军。 刘璋的五百亲卫,不但是从军中拔出的佼佼者,更是青州演武堂的第一批毕业学员,其战力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何他只以五百人,却能在数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下,仍是有惊无险的跳出险地,从而借着山林全身而退的原因。 如今,这么一支在当世可称之为怪胎的强军,突然在草原上杀出,胜负之数哪还有半分悬念。 第一轮穿心弩过去,外围原本围攻的百余骑便折损大半,剩余之人,大骇之下,轰然四散而逃。五百骑军却不慌不忙,也不需主将指挥,自然而然的陡然分成无数小队,应声散开,自后一一追上,或以弩箭,或以马刀,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竟是一个都没放过。 此刻原本被围在中间的一拨人,只剩下不过数十人,紧紧的护着中间一辆锦车。 车上端然而坐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男子,额宽眉浓,面色虽然略显苍白,但却仍自能保持着镇定。 身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男孩略大些,大约七八岁年纪,散发披肩,浓眉虎目,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不凡的威严之气流露,显然不是普通孩子。 此刻双拳紧握,警惕的瞅着四下的汉军,只是微微颤抖的袍袖,却显露出内心的紧张。 女孩却不过五六岁样子,有着草原人特有的微黑泛红的肌肤,一头麻花辫子,挂着许多银饰,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小手紧紧拽住中年人袍襟,怯怯的看着四周的兵士。 车前一个三十上下的壮汉,浑身浴血,半身皮甲上满是刀痕箭孔,两只袖子,一只精赤,另一只也只是象征性的半挂着,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纠结,贲突而起,虽然伤的极重,却仍是死死的挺立在车前,瞪大了双眼,不肯稍退一步。 一众人眼见刚才几乎将自己折磨死的百余敌人,在汉军前如绵羊般被杀了个干净,都是心中惊骇不已,但此刻却并无一人后退,让刘璋看的不由暗暗点头。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被人追杀?这些要杀你们的,又是什么人?”刘璋缓缓催马向前,蹙眉左右看看,眼睛看向车中那个中年人,淡淡的问道。 在他向前之时,守在车前的壮汉显然大是紧张,猛然向前一步,想要阻止。只是刚一踏前,忽然感到刘璋身上暴起一股如山如岳的气势,令他不由的顿时呼吸不畅,如同碰上一堵看不到摸不着的坚墙,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伸手一扶车辕,这才勉强站稳,这一下,顿时将他惊得面上血色全无。 刘璋目光淡然在他面上一转,温声道:“你忠心为主,很好,只是身上伤重,最好不要逞能,我并无恶意。” 许是见刘璋目中温和,那壮汉微微一愕,随即慢慢松懈下来,只是却仍将身子护在中年人身前,不肯退下。 中年人缓缓站起,便就车上弯身行礼,口中叽里咕噜一番说,刘璋听的一个劲儿的皱眉。 奶奶的,完全听不懂,整个一鸡同鸭讲。有心喊拔都过来,问问他是否能充当下翻译,左右看看,却没见到。想来刚才必然是追击敌人,此刻正带人收拾战场呢。 正自头疼之际,忽见对方队中走出一个老者,对着中年人抚胸见礼,低低说了几句,又在指了指刘璋这边,那中年人面上神色大缓,现出温和的笑意,连连向刘璋躬身行礼。 刘璋楞然,却见那老者已是满面含笑走了过来,待到马前几步远处,停身作揖道:“不知是边关哪位将军至此,老朽乃中原糜家商队领队,姓任名泉,草字畅之,这里给将军见礼了。” 刘璋听老者说的是汉语,正感欢喜,忽听他自报门户,竟是糜竺族人,不由更是大喜。 目中一亮,翻身下马,上前扶住,笑道:“哦?老丈是糜家之人?不知可识得糜子仲?” 任泉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刘璋,迟疑道:“明公识得家主?敢问如何称呼?” 刘璋微微一笑,点头道:“某乃青州牧、官拜汉骠骑将军、威侯,姓刘名璋,草字季玉,老丈可曾听说过?” “啊?” 刘璋淡淡的报出名号,听在任泉耳中,却如同在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炸雷一般,一张嘴蓦然张大开来,啊的一声,便再也合不拢来,简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进去了。 天天的,谁?青州牧?骠骑将军?威侯?刘…刘…,哎哟! 任泉身子发抖,满脸都是激动之色,噗通一声已是拜倒在地,重新磕头,恭声道:“竟…竟是主公大驾…大驾,老儿,老儿…”他激动之余,一时间,竟然语不成调了。 后面车上中年汉子看的先是一愣,随即目中闪过一道异彩,再看向刘璋的目光中,便忽然若有所思起来。 刘璋哪去管那人怎么想,他方才坦然报出姓名,乃是刻意张扬。这次北上,他左冲右突,好容易脱身进入北地,但与中原已然是彻底失去了联系。 早在前些时候,那晚于山洞中与贾诩分析当时局势时就知道,只要他不死,各方势力便会投鼠忌器,青徐之地便越安全。 如今,他来了塞外,正好借此扬名出去,让人知道他已然安全,不但能使各方不敢对青徐妄动,也能将消息传扬回去,令青州众人知晓。相信,以戏志才、田丰、沮授等人的智慧,必然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呵呵,任老丈快快请起,你既是子仲家人,便不是外人。眼前这里却是怎么回事?”口中说着,一边拉起任泉,一边抬手指向那一圈人。 任泉啊的一声,这才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一大圈人。想想主公何等身份,自己刚才一个没控制住,只怕多半暴露了主公的身份,可不知会不会给主公带来不便。想到这儿,不由面色惨白,额头瞬间便流下汗来。 刘璋哪会不知他心思,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我既敢说,就不怕别人知晓。” 任泉听他这话,这才放下心来,想起刘璋方才所问,这才躬身道:“车上那人乃是扶余三王子葛思,那个男孩乃是扶余带苏可汗之子,叫做依虑,女娃儿是带苏之女,叫做依罗。此次扶余内乱,二王子别磻勾连高句丽王高成,突然发动政变,杀死带苏,抢了王位。方才主公麾下杀死的,都是别磻派来追杀葛思和依虑、依罗的追兵……” 任泉在刘璋面前仍是激动非常,言语便有些跳跃。刘璋皱眉听着,半响才终于搞明白始末。 原来,眼前这队人,竟是北边大族扶余王宫逃出来的,那中年人乃是扶余可汗带苏的三弟,名叫葛思。 扶余一族,早在西汉时便已立国,公元前一零八年,当时的扶余可汗解夫娄在位时,掌控不利,最终被宰相阿兰弗假借天帝之名篡权,扶持其弟高豆莫为汗。 解夫娄仓皇出逃,一路向东,并在现在的地方,一个叫迦叶原的地方建立了政权,史称东扶余。而早先阿兰弗控制的,便称为北扶余。也叫卒本扶余。 北扶余经过多年发展,高氏渐渐夺回政权,及至后来朱蒙继位,改卒本扶余为高句丽,对外正式称高句丽国。只是高句丽与东扶余之间,一直便征战不断,忽有胜负。 到了这一代的扶余王带苏,共有兄弟三人,老大带苏宽仁爱士,深的族内之人拥戴。老二别磻掌控国内军事,常有窥伺之心,老三葛思担任宰辅,掌扶余内政,政治上却是以老大为主。 此次带苏病重,按照扶余王庭之制,若是君王故去,自当由太子接任。但一来偏偏太子年幼,当年带苏也曾有过言语,说是若自己儿子不堪扶持,便将传位给弟弟之言。 当时之言,或许只是一次醉话,也或许只是为了稳定政权,安抚别磻的,但说者或许无意,听者却是有心。这次眼见带苏病重,别磻本就觊觎王位,登时就起了心思。 前些时日,便忽然带兵而回,行逼宫之举。带苏连惊带气,不等明令传下皇位,便就此一命呜呼。 别磻哪还客气,当即宣布继位,并将反对他的三弟葛思并年幼的太子依虑,还有公主依罗一并囚禁起来。 别磻作战勇猛,但却并不得人心。他如此强横手段施展出来后,便引起忠于老汗王的人的反抗。多有军中大将带兵起事,结果,却被别磻迅速出兵剿灭。大军之中,竟尔有高句丽的部队参与,众人这才明白,别磻原来早与世仇高句丽有所勾连。 如此一来,举族哗然,只是碍于别磻势大,却是敢怒不敢言。但有些忠心的臣子,便开始默默寻求曲线救国的法子,就是救出原汗王带苏之子,太子依虑,指望他能逃出去,登高一呼,召集族人,推翻别磻。 一直护在车前的那个大汉,就是时任王帐侍卫长的年特,向来忠心于老汗王,并有扶余第一勇士之称。 在众人一番精心策划下,终于成功将三人营救出来。而任泉作为大汉商人,在各外族部落中,都有着极高的待遇。因为外族总是需要汉家的盐巴、丝绸等物,如果没了汉家商人往来,那是他们极难搞到的。 而任泉昔日往来各族之地,在这东扶余内,主要便是和时任宰辅,负责内政的葛思交好。如今,葛思有难,他岂有不相助之理?当即允诺,将三人藏在自己车中,这才躲过别磻的眼线。 只是谁知很快便为别磻察觉,派兵一路追了下来。一场大战,年特虽然武勇,但好汉架不住人多,也渐渐抵挡不住了。若不是刘璋及时出手,众人今日还真是要葬送在这儿了。 等刘璋彻底搞明白事情始末,已是天色将晚,当即传令安营扎寨。是夜,正在帐中思量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有人来报,扶余三王子葛思,带太子依虑、公主依罗求见。 第269章:扶持 扶余也好,高句丽也好,都是大汉北境的大族。相对于此时的獩貊、沃沮等族,显然政治地位都要高很多。 对于扶余,刘璋印象并不太深,只是隐约记得似乎历史上有过这么个民族。但是对于高句丽,却是久闻大名。 不说别的,一提高句丽,作为后世之人,必然会和隋、唐两朝联系上。隋炀帝四伐高句丽,劳民伤财,损兵折将,终至国力彻底耗尽,从而被李唐取代。 而强悍如一代天可汗的李世民,也在有生之年,未能尽下其地,直到后来高宗继位,也是耗损无数财力物力,终于穷举国之力,才拿下这个边鄙之国。 今日刘璋偶然插手一事,竟然牵扯进了扶余与高句丽两国在内,刘璋若只是个普通的宗室也就罢了,但他既然有一统华夏之心,对于这种关乎着后面政治走向的外部局势,就不得不多动些脑子,慎重对待了。 只是他这还没想明白,葛思便上门而来,不用问,只怕十有八九,就是来请他相助,帮助扶余复国了。 刘璋轻轻一叹,不由的抬手捏了捏额头。略微沉吟了下,便让人将葛思三人请了进来。又使人去请了任泉过来,顺便也让拔都和贾诩过来。 待到众人齐至,刘璋为几人简单的介绍一番,葛思此时再见刘璋,已是满面惶恐之色,行礼言语之际,全是一副臣下面对君王的恭敬,想来必是回去从任泉处,得知了刘璋的身份。 大汉此时本就是各外族的宗主国,一个宗主国皇帝的叔叔身份,岂同小可?葛思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激动,那份期盼自然也就相应高了许多。 两边坐定之后,果然葛思张口就是跪求大汉皇叔做主,痛陈别磻种种罪过,请求刘璋出兵,助下国恢复朝政,并言复国之后,必然年年来朝,岁岁去贡,大表一番忠心云云。 刘璋面上温言有加,心中却只有苦笑。貌似自个儿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难保,哪有心思去管别人国内政事。 心中存了这个念头,言语间便少了些诚意。葛思辅政多年,岂有看不出之理?微一沉吟,当即做了个举动,却让刘璋几乎无言以对。 “上国皇叔容禀,我扶余小国内事,本不该劳烦上国大王。只是如今我扶余实在无力自保,今伏地泣血哀告,若上国肯于相助,下国愿将公主奉上为皇叔侍妾,两国结为姻亲之国……” 口中说着,已是一手一个,拉着那个少年依虑和女孩儿依罗,就此跪在刘璋面前,满是痛苦绝望的哀告。 依罗此时不过才五六岁,哪知姻亲是什么意思,只是隐隐觉得跟自己有关,心中不觉害怕。两眼泪水涟涟,怯怯扯着哥哥袖子,跪在那儿,令人望之心酸。 依虑却是双目血红,两手攥成拳头,咬牙低头不语。但额头上青筋突突跳着,嘴唇都咬出血来。 让他以妹妹来换取王位,他本来怎么也是不肯的,但经不住叔叔一再哭求,让他以国家大事为重,以他死去的父亲,还有为了营救他而死去的那些族中勇士为重。 依虑想起一张张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在血泊中期盼的眼神,终是支撑不住内心的煎熬。他虽只七八岁,但生在皇家,如何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但此番屈辱,却让他一颗心宛如被万蛇噬咬,感受着妹妹小手拽着自己的无助和彷徨,他连转头看一眼妹妹的勇气都没了。 刘璋张大了嘴,听着拔都翻译过来的话,再瞅瞅那个叫依罗的小女孩,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了许久,好容易醒过神来,忍不住兴起深深的哀叹中,却也不由怒火中烧起来。 他本是后世而来,对于他来说,什么扶余,什么高句丽,后世都是中国人。都是中国东三省的同胞手足。 对于古时,来不来的就用女子和亲,将本该由堂堂男儿扛起的天空,却付托于一个稚弱的女子,用她们一生的屈辱和不幸,去换短暂的,甚至不对等的和平和政治目的。这种手段,是刘璋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愤怒了!出其的愤怒了! “你…你…放你娘的狗屁!”刘璋猛然间跳了起来,满面铁青,额头上青筋蹦起老高,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飞。 这猛然而来的一记,不但葛思等人吓了一跳,便是贾诩等人也是吓了一跳。 他们与刘璋相处日久,也曾见过刘璋不高兴的时候,也有刘璋生气的时候,但曾几何时,却见刘璋如此暴怒过? 大帐中,随着刘璋的忽然暴怒,先是一静,随之,却是哇的一声大哭响起。 哭的正是那位扶余小公主依罗。她原本就受了不少惊吓,打从今晚被叔叔和哥哥拉来这里,忽然感觉一直时刻疼爱自己的兄长,也不再看自己一眼,这让小姑娘心中的惧怕和惶恐,一直便处于临界点上。 刘璋这忽然的暴怒,旁人固然是吓得浑身发抖,依罗却是再也承受不起了。 刘璋一句大骂出口,猛然听的依罗大哭,只觉的心中大疼。两步跨过去,一把将依罗搂过来,眼眶红红的,待要安慰些什么,却觉得心中发堵,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一动,却又将依罗吓了一跳,哭声先是一顿,随即便是拼命扭动身子,两手直向依虑伸出,口中嘶声大叫着什么。帐中众人,莫不大惊失色。 拔都等人是满面羞愧,只道主公真个来不及了,竟然如此急色。葛思却是先惊后喜,在接下来却是一脸黯然。依虑却是忽然浑身大震,霍然站起身来,两手来夺妹子,口中一叠声的叫着什么,满面的愤懑不屈,帐中一时间,竟是乱成一团。 刘璋见依虑兄妹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只怕更是吓坏了孩子,连忙松开手,任凭依罗大哭着扑进依虑的怀中。 他满面悲忿的站起,一探手扶住依虑肩头,登时让依虑感到如同肩头压上一座大山一般。依虑只当他要用强,虽然心中惧怕,却为了妹妹依然拼命反抗着。 刘璋两眼通红,霍然转身对任泉怒道:“你…你跟他说,你说我不要他的妹子,要他放心,要他答应我,一生都不许用自己的妹妹去交易!他如果做不到,别说帮他复国,老子腾出手来,必定先带兵来踏平了扶余再说!” 任泉本来被眼前的状况搞得目瞪口呆,被刘璋忽然这么一喝,下意识的想也不想,当即便将刘璋的话原原本本的翻译了出来。 等到说完,这才猛省,感情自家主公刚才压根就不是什么急色,那番怒色,反而是因为对方用依罗为条件而惹来的。想到这儿,心中陡然一阵触动,两眼中已是露出崇敬之色来。 他这边心思如此,拔都和贾诩也是反应过来,都是大为欣慰。毕竟,再怎么样,也没人愿意自家主公是禽兽的。 只是任泉翻译过来的这番话落到了葛思和依虑耳中,葛思却是登时面色苍白,心中一片死灰。他只道这是刘璋恼羞成怒,彻底表态不管的意思。 而依虑却是蓦地住了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刘璋,待见了刘璋双眼中看向妹妹的眼神,全是怜爱痛惜之色时,忽然福至心灵,拉着妹妹噗通跪倒,对着刘璋就是一通磕头。 口中大哭着叽里哇啦的说着什么,只几下,额头上便是一片殷红,竟是磕出血来。 刘璋急忙上前扶起,目光却向任泉和拔都看去。 任泉长叹一声,恭声道:“他说,谢谢主公对依罗的疼爱,他保证,就是他死,也不会再让妹妹去换皇位了,无论给什么都不换!” 刘璋面色和缓下来,轻轻拍拍他,这才转头对葛思叱道:“国家之事,自当有我辈男儿汉扛着,来不来的就用女子去换取,就算得来了江山,你可有脸面去坐?枉你活了一把年纪,竟还不如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你要换江山,怎么不拿你家老婆,拿你家姐妹、女儿去换?堂堂男儿,若连自家亲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保国安民?一个一心想着靠出卖家人,出卖一个六岁侄女儿的人,你有何资格与我谈什么国之大计?” 说罢,大袖一甩,又转头对依虑道:“你记住!男儿当自强!便有万般屈辱,也当由自己承当,任何时候,都不能,也不允许有任何借口,去用自己姐妹、爱人换取任何东西!若做不到这点,如何敢称男儿?又与禽兽何异?你这件事儿,我自应了。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休息,待我细细想过之后,咱们再来说话。” 旁边贾诩听他竟然就此答应下来,眉头不由的微微一皱,随即却又似想明白了什么,轻轻一叹,将两眼微阖,不再多言。 任泉自是大喜,将刘璋话一字不落的翻译给依虑听了,依虑两眼放光,小脸上涨的通红,重重的点头,扑地再次跪倒磕头。 刘璋这次却没拉他,任他磕了头,这才将他扶起。这番举动,自是算正式答应他的表示。旁边葛思此时方才明白,刚才刘璋忽然暴怒是为了什么。 脸颊如同被人左右开弓打了一般,只觉火辣辣的,低头不敢再说半句。只是心中却大是不解,自古和亲一事,便当年以汉武也曾为之,何来到了自家这儿,偏生受了这般闲气?只是如今既得了刘璋允诺,哪里还敢多事,唯唯诺诺的跟刘璋等众人施礼告退,带了依虑兄妹出帐而去。 这边,待几人尽皆出去,贾诩才睁开眼睛。刘璋才要说话,贾诩却只摇摇头,轻声道:“诩乃谋士,主公既已定计,谋划自在贾诩。”说罢,自顾出帐而去。 刘璋微微一呆,望着贾诩风中略显孤寂的身影,忽然间,觉得世上人,又有哪个真的了解了这个毒士? 远处天际,一朵素洁的轻云飘过,随着月光明暗,忽黑忽白起来… 第270章:金瓶可汗 王殿上,高建成微微蹙着眉头,略有些焦灼的来回踱着步,面上则是一片若有所思的神情。 袅袅的檀香淡烟中,丞相萨隆两眼微眯,一手捻着半黑半白的胡须,瞄了瞄高建成的身影,开口劝慰道:“王上何必焦虑,如今整个北地,乌桓部虽离汉地最近,但各部互不统属,单纯一部的话,哪个更能比我高句丽为大?而今,扶余又新换其主,民心浮动,别磻更要仰我鼻息,汉帝之封,便如何算也只当王上所得才是正理。” 高建成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面上神色微缓,但却仍是微微摇头,轻轻一叹道:“寡人岂有不知此时之局?我担忧者,不是其他各部是不是敢与我高句丽相争,而是汉使忽然此刻而来,究竟有几分可信?我闻中原之地,情形混乱。先是太师董卓,后有丞相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偏偏还有个皇叔,据说另外扶持着汉之少帝,也是无人敢犯。这会儿来的,又是哪一方的?那玉册金瓶真到了我高句丽这儿,其后所奉,又当如何选择?唉,便是这个让寡人为难啊。”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出来。 萨隆听着高建成一番话,也是微微皱眉,只是略一沉吟,便即舒展开来。 “王上,汉室此次册封,实为我北地一统之难逢良机,不可错过。王上之忧,其实大可不必。他们既然自己都分不清,我们又何必强要去分?”萨隆两只细长的眼眸中,闪着幽幽的烁光,如同一支千年老狐狸一般。 “嗯?怎么说?”高建成微微一愣,愕然转向萨隆,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嘿,王上,咱们所需的,只是大汉皇帝的封号,只是一个名义罢了。至于究竟是哪位皇帝所封,其实并无任何干系。北地各部势力犬牙交错,便大汉境内,据老臣所知,只那幽州境内,便非只一方势力存在。那么,这般复杂局势中,咱们受了册封,按规矩虽要遣使入朝谢恩朝贡,但路途不靖,又岂能怪的我等?无论哪位大汉皇帝,也不会因此而发兵来打吧。那么,究竟是哪位皇帝给予的册封,又有什么关系?届时不论汉使如何要求,王上只管应着就是,做与不做,却在咱们。”萨隆嘴角微翘,两眼眯成一条缝儿,透出得意之色。 高建成听的目光闪动,半响,忽然也是哈哈大笑,方才忧虑之色,一扫而空。返身往殿上王座中坐了,面上现出睥睨之色,宏声道:“传寡人之旨,令礼部速派接应使,以迎天朝使者,务必将使者与玉册金瓶,接入我高句丽境内……” ………………………………………………………………………… “…汉天子要册封最强部落为北疆共主,赐下金瓶可汗之称,诏发玉册记之……” 这个消息不知什么时候起,如旋风般传遍整个北境。得闻此报,各部落中稍大者,都在暗暗盘算着,计算自己所部的得失胜算。 其中,乌桓诸部登时纷乱,更不复往日之盟。自幽州境内往北延伸,各部心思各异,都将目光放到汉境往草原上的通道。 乌桓各部如此,高句丽如此,东扶余刚刚得了君王之位的别磻,更是如此。一场风暴,随着这个消息的出现,便突兀的在北地的上空,悄然酝酿着。 原本平静的草原上,忽然多出无数探马斥候,往来之际,但不同部族的,皆互相怒目而视,小规模争斗,在草原各个角落时有发生,却又在各部头人不约而同的约束下,各自忍耐着。 没人知道汉使何时到,又或者走哪条路。而对于这个消息来源的确定性,汉室出奇的失了声,一直在保持缄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般情形,落在各部眼中,便成了一种默认。 大家都在猜测,此番大汉忽然玩出这一手来,只怕多半是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边地问题,扶持一家而一统北疆。若真如此,这汉使神神秘秘的,只怕是暗中在考察对比各部实力,毕竟,扶持一个有实力的部族,可要比扶持一个没实力的要省心的多。 而最终被汉使认可的部族,将得到汉室颁发的玉册金瓶二物为准。玉册为记录之物,金瓶则为象征之物,二者缺一不可。 北地之境,各部纷杂错落,打从当年檀石槐在世之时,虽然建立了庞大的鲜卑实力,但也从未真正让哪一部彻底消失过。而后,檀石槐死去,各部重新划分势力,群雄纵横,各不服气。推本溯源,实力固然是原因之一,没有名头大义,也是关键之处。 如今,大汉这玉册金瓶一出,却是给了自负实力强大的部族一个难得的契机。不论哪一方,管你与大汉亲近不亲近,只要得到这两样东西,便有了堂而皇之的名义。 这便如同战国之时,天下诸侯争霸,但明面上仍是共尊周天子一般无二。也如今日之中原之地,所谓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相仿。大汉,名义上,仍为各外族的宗主国,能得到宗主国的认可,自然便站到了政治上的制高点。 玉册金瓶,便如那把传说中的屠龙宝刀,带着一股乌沉沉的杀气和神秘,蓦然莅临北地。四方云动! 便在这种日趋紧张的局势中,天气渐渐转凉,当西伯利亚强劲的北风率先刮过北地平原时,长白山外围的一处山坳内,却正一番纷杂热闹的景象。 酷寒将至,处于极北之地的长白,大雪初临。这个时代,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指向装置,棉质衣裤也并未出现,故而,一到此时,不论塞外还是中原,都会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不然,茫茫雪原之上,一步踏错,便是再也寻不到来时之路的下场。再加上可怖的白毛风,便是神仙,也难以在这种酷绝的环境下,保证能进退自如。 诱饵已经成功放出,要想达到效果,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和耐心等候。 刘璋率五百亲卫,护持着葛思和依虑兄妹,便在这塞外称之为圣山的一处隐秘山坳,潜伏下来,一边等着计策的开花结果。 刘璋既然定下了帮助依虑复国的决定,贾诩虽初时大不以为然,但最终仍是殚精竭虑的一番设计,其中究竟是为刘璋大义凛然而感佩,还是他也被依虑兄妹处境之情而感动,他不说,无人猜测的到。 但既然出手,便要一切利益最大化,向来是毒士的不二标志。大张旗鼓的散布玉册金瓶之事,却又不明确汉使的具体行径,以此先保自身处于安全位置,自是第一步。 借此挑动各部之间的纷争,搅乱整个北地局势,令刘备占据的幽州政局,得不到快速整合,便于下一步浑水摸鱼,间中取利,这是第二步。 别磻与高句丽勾连谋夺了扶余之事,乃是以利相合,那么,借玉册金瓶之名,便是再以利而分。同为北地最大的两方大族,在没了外来威胁后,又面临着利益之争,原有同盟自然转为仇雠。分化了两方同盟,再接连忠于原老汗王的旧部,自内而反,大事可定,更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这是第三步,也可算是顺手为之了。 一个玉册金瓶的抛出,俨然便是在塞外埋下一颗随时可引爆的炸弹。从此绝了塞外诸部联合的可能,只要适当时机,顺势散播出信息,便会形成乱势。此消彼长之下,日后刘璋一统中原之后,便可酌情利用,将整个北疆彻底收于囊中,这便是第四步了。 计略出之于毒士,玉册金瓶之谋,却来源于刘璋。对于自己只不过提个开头,便将谋划达至如此之深,布局延伸至日后之远,刘璋固然深为叹服。而对于不过皱眉踱了几步,便扔出个玉册金瓶创意的刘璋,贾诩也是暗暗惊骇于这位主公对于人心的认识和利用。 君臣二人对坐半日,互添互补之后,相对抚掌大笑。天下大势,便在这笑谈中,埋下冲天的血腥,无边的杀气。 有了刘璋的定计,葛思便忙碌了起来。偷偷的与忠于原老汗王的势力相连,接应一些军中陆续被打压而出的将校军士,和任泉加强商贸上的联系,打造战具兵器,准备粮秣物资等事,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 至于这番计策中,对于扶余之后的影响,却也非他智慧所能看透的。或者说,眼前对他来说,复国才是最大的念想,除此之外,便算知道此计对于之后的影响,也只能当做不知道。没了国,便如无根浮萍,什么计不计的,跟他又有何干? 在见识了刘璋手下亲卫的强大,依虑满是崇拜,整日里便跟在众亲卫身后,学习一些治军领兵之道。刘璋不发话拦阻,众人自也没去难为他的,由得他旁听旁看,让依虑大有所得。 小公主依罗经了最初的畏惧,却渐渐对这些汉人叔叔大有亲近之心,平日里哥哥不在之时,多半是牵着刘璋衣袖,依恋之态俨然,惹的刘璋极是宠溺。 时间便在这种或忙碌或温馨中流过,第二年的春天来了,只是,草原之上,春的气息中,不见多些暖意,反而萧杀之气愈重。 暗流激荡,一触即发。 第271章:风起 公元一九七年,这一年,后世许多历史研究者都将其单独划出,着重分析,认为这一年,是整个汉之一代的转折点。 因为这一年,自北至南,从远处塞外的白山黑水之间,到四季繁花的江南之地,期间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几乎与当时还是大汉皇叔,而后被称为振武大帝的刘璋,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期间,每件事都带着一种扑朔迷离,迷雾重重的味道。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浮陀河蜿蜒流淌,千古不变。这是条由山中冰雪消融而成的小河,冬日里由于极浅,便会被埋于厚厚的积雪冰层之下,每年春后,又会如同冬眠而醒的长蛇,恢复它的生机和活力。因着这种规律,所以在地图上,也一般不会载录其上。 河水清亮,尚未完全消融的冰凌,在欢快的流水中激溅着悦耳的清音儿。两岸边蒿草及膝,春暖花开之际,便有了许多小兽、鸟雀藏身其中。 初春尚有些发白的日光,将光芒倾洒而下,在水面上恍如度上了一层金粉,合着旁边的白山和周边的绿树,如同人间仙境。 苏图嘴中叼着一根草梗,静静的趴伏在岸边的草丛中,日头照在身上,有着一股惬意的暖融融的感觉,让他两眼不觉有些微眯起来。 据说汉使已经到了这边,从这浮陀河分界,往北来就是迦叶原,往东去就是高句丽了。 王帐里那位别磻可汗早早传下令喻,提前安排一队斥候在这儿,其意不过是想抢在汉使到达时,先高句丽一步将汉使请到扶余这边。但又顾忌高句丽横加一杠子,临来时,千叮咛万嘱咐,此事只可悄悄进行,只要将汉使引到王庭,便是大功一件,却修要惊动了高句丽。 苏图微微撇嘴,使劲的嚼了嚼口中的草梗,让那股春后青草的气息,更多的刺激着味蕾。 对于眼下这位别磻可汗,他面上虽然恭敬有加,心中却是不知有着多大的痛恨。他是忠于老汗王的,是老汗王给了他一家牛羊,让他一家有了落足之地,这才得以生存下来。对于老汗王,他一直感恩于心,总想默默的报答。 但是,后来别磻突然发动,扶余一夜变天,大势已定。苏图不是没想过是不是去刺杀了那个别磻算完,但冷静下来却知道,若真去了,也不过只是搭上自己一家的姓名。 好在葛思大人和小王子,还有小公主都逃了出去,想来后面必然会有一些举动,届时,这内部若是没了接应之人,只怕也难成事,自己反倒不如隐藏其身,在关键时刻出手,效果才更好一些。 眼下,听说葛思大人的踪迹时有出现,这让别磻可汗极为愤怒,总怕葛思大人和小王子,不知什么时候就领兵杀了回来。由此,近来脾气之暴躁,已经有些神憎鬼厌的味道了。 苏图认为,时机,到了。 汉使要册封什么金瓶可汗他不明白,他只知道,如果借着此事,能挑起扶余和高句丽两边的仇视,便可断了别磻的外援,对小王子复国大业,乃是极有利的事儿。 高句丽岂能有好心真个帮扶余?苏图再次撇撇嘴。那个别磻蠢如猪狗,只顾争权夺利,就算明白高句丽的野心,只怕早晚也会落到高句丽的算计之中。 这次,他要悄悄的进行此事,苏图心中便有了定计。他带着人没往预定之处等候,却在高句丽使者必经之处潜伏下来。 他的猎物,不是汉使,而是高句丽的接应使。 天边有旗帜显现,苏图眯着的两眼霍然睁开,定定的望向那边。随着旗帜的渐近,顺风隐隐有人语之声传来。 来了! 苏图眼中闪过异彩,嘬唇发出一声短促的鹰啼。高空上,一只雄鹰优雅的划过,微微振翅,呼应般也是轻鸣一声,破云而上。 高墩儿手搭凉棚,抬头仰望,河水辉映的阳光刺入眼睑,如同被利箭连成一串的彩球,绚丽而多变。 作为大王的近侍,又身为外戚,这次接应大汉使者的美差,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是的,在他,以及所有高句丽王公大臣的心中,都认为这是一桩美差。 不过带着一队仪仗,出来溜达一圈儿,便能得到大王的厚赏,为高句丽拿回大汉天子的封赐,还有什么差事比这更美的?他如是想着。 至于说危险,他从未想过。扶余刚刚内乱,新登位的那个别磻只不过一个莽夫,整个国内在他接手这么久还不能统一声音,若不是外面有咱们高句丽的震慑,怕是连晚上睡觉都不能踏实吧。 高墩儿想起别磻来,就是满面的不屑。“那匹被阉了的种马………”,这是高墩儿给别磻的称呼,他总觉得别磻眉宇间的阴郁,跟王庭里那些太监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就是,别磻身子壮硕,那身体里似乎藏着不小的破坏力。 但那有什么?一匹被阉掉的键马,只能孤单的跑完短暂的余生,就算有些冲击力,也再称不上真正的王者了。 而这一片土地上,除了那匹被阉了的种马外,除了那个现在满是内乱不定的扶余外,更有哪个部落,敢来与高句丽叫板?现在的扶余也不敢! 呜——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号角,正眯着两眼,享受着暖洋洋日光沐浴的高墩儿,不由的微微一愣。 仍自坐在马上,转身待要向后队侍卫喝问是哪里吹号时,猛然间但听一阵咻咻之声大作。 一侧的林中,无数削尖了的刺枪划空而至,整个接应仪仗队中,登时响起一片声的惨叫。马匹嘶律律长嘶不已,蹦跳着惊撞起来,整个队伍刹那间乱成一团。 亲卫拼死搂抱着他滚下马鞍,刚刚从他身上站起,便惨嚎着在一支突兀而至的羽箭下,捂着脖子跌了出去,战马轰然倒下,在他面白唇青之际,整个将他压在了下面。 高墩儿只觉的身上一阵剧痛袭来,意识失去前的一刻,扶余人的身影,正如出闸的猛虎般,从林中争先恐后的杀来。 “那匹被阉了的种马……” 高墩儿又惊又怒,心中怒喝了一声,黑暗下一刻如潮水般掩来,将他昏然吞没。 ………………………………………… “别磻!!!” 高句丽王殿之上,低头细细察看了一番高墩儿的模样,高建成满面铁青,自牙齿缝中迸出了别磻两字。 不知是高墩儿就是命大,还是扶余人疏忽了,被压在一匹司马之下的高墩儿,终是被人发现,并送回了高句丽。 前往迎接汉使的高句丽使臣对,被杀的干干净净,哦,除了这个幸运的高墩儿除外。 在被救醒之后,高墩儿强撑着说出了遭到扶余人的袭击后,再次陷入了昏厥中。但,这已经足够了。 高建成挥手令人将高墩儿抬下去,目中闪着莫测的光泽,似是一条欲要择人而噬的毒蛇。 “寡人欲发兵扶余,一举拿下别磻,丞相有何建议?”良久,高建成负手站在阶上,语声如同冰沫子般向萨隆问道。 萨隆恭恭敬敬的立在下面,自始至终并未发话。这是他聪明的地方,他知道,贸然进言绝不是一个聪明的臣子所为,或者,那样做应该是一个尽心的臣子。 但只知道尽心的臣子,一般多半没好下场,因为,盲目的尽心,有时候,多半只是站在国事上,而不是君王的角度考虑。他要做的,只是做一个聪明的臣子就可以,一切,以君王的意志为转移。 在君王还没确定目标前,便算有天大的计谋,也要藏着掖着,不能稍露半分。 此刻,在终于听明白了高建成的言语后,萨隆这才恍如睡醒了一般,两眼微微睁开,淡然道:“大王何须劳师动众?要想拿下别磻,只要做两件事便可。” 高建成双眉一轩,霍然转身,问道:“哦?哪两件事儿?” 萨隆躬身道:“别磻之所以能有今日,非是他自己德望达至。一半利用其国内新旧交替,正值混乱之时。另一半,却是仰仗我高句丽大军在外,帮他压制了边军,这才使他得以登上王位。如今要想拿他,如果硬要开战,一来胜负之数难定,二来,正值汉使北来,若有伤损,其人倒也没什么,但万一那玉册金瓶有损,岂不是白费一番功夫?故而,以臣之见,只要我们派出细作,大肆将别磻谋害带苏,篡夺王位之事宣扬开来,同时,撤回两方边境之军,并表示声援扶余原老汗王血脉复国,则别磻在扶余就再无一日安宁。只要不断有人鼓动,大乱一起,别磻离了我高句丽外面牵制,如何应付扶余边军清君侧?如此,其人便是不死,也就只剩逃离扶余一条路了。到那时,他外无爪牙,内无可托,便只数十小军便可擒之,何劳大王再去费力?” 高建成听完这席话,面上不由渐渐放缓下来。来回沉吟半响,这才点头道:“好,就依丞相所言,按计而行吧。只是如今那汉使只怕已在别磻小儿处,却好生令人着恼,此事由当如何?” 萨隆闻言不由一窒,他方才百般巧言,就是想要避开这一问。那别磻既然下手了,又哪会放过汉使一行,偏生现在实在没好办法,一来就算大军去打,不见得就能打胜。二来,就算能打,也绝非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只怕不等分出胜负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了。 扶余有了汉天子封赐,再借此发出征召,赶上汉使正在其手,很难说周边各部落将会如何行止。作为丞相,他若是考虑不到这些,那可就早该回家抱孩子了。 也正是因此,高建成此问,让他实在是大大为难了。只是,正在他为此挠头之时,殿外忽然传来探报,大汉天使,军师中郎将,贾诩将军一行,已然进了高句丽境内。 高建成闻报大喜,一时也未多想汉使怎么就忽然而至,当即传旨,着令丞相萨隆亲自相迎,并派出大都督高建武亲自率殿前司禁军随同,务必保证汉使的安全到达。 高句丽王殿内外,一时间上下都动了起来。便在同时,远在迦叶原的扶余王庭上,斥候也正在向别磻禀告,汉使者,大汉皇叔、威侯、领青州牧、骠骑将军刘璋,到了! 第272章:试探 “下番小王别磻,恭迎上朝天使刘皇叔大驾。”扶余王庭外,别磻带着一干文武大臣,恭敬的对着逶迤而来的一队人马相迎。 车马之中,一骑当先,马上人此刻,瞪着一双牛眼,左右来回看个不停,满是好奇之色。 听到别磻的问候之声,口中嗯嗯的应着,坐在马上,却并未再有什么表示,看其模样,竟如同好奇宝宝一般,对别磻的问候,显然未曾听的明白。 众人都是一头的黑线,相互对望一眼,面上都微有尴尬之色。别磻也是暗暗恼怒,只是碍着颜面不好发作,心中却对这个“汉使”大是腹诽:都说天朝人物风神朗秀,所派使者,怎会如此丑陋凶恶?真个是闻名不如见面! 心中想着,见那汉使仍是一副走神的模样,只得口中咳咳两声,目光瞄向身后一个老者。这个老者叫单于寒,官拜大宰之位,却是当日他从老汗王那儿接下来的旧班子中人物,到了他这儿,倒也尽心尽力,被他用为辅政大臣。 单于寒得了别磻眼色,自是明白其意,连忙上前两步,再次高声将来迎之意大声说了一遍。 这一次,汉使终是回过了神,口中哦哦连声的应着,面上大有失望之色,一边跳下马来。 单于寒离着近些,耳中却听这汉使低低嘟囔道:“……我道这外族王庭有什么好看呢,也不过就是些帐篷什么的,真是无趣……” 我勒个去,怎么你是来旅游的吗?还对咱们这儿的景物挑挑拣拣的。单于寒听的明白,心中对这汉使的不着调,也是不由多了些腹诽。 “咳咳,那啥,嗯,那个大伙儿有礼了。咱家主公,汉威侯、领青州牧、骠骑将军刘皇叔便在后面,着令末将先来禀报,嗯嗯,就这样了。”这位汉使眼珠子转动半天,这才摇头晃脑的对众人说了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只是众人听完,却几乎人人气歪了鼻子。我你丫的,既然你是来报信打前站的,丫倒是提前说明白啊。咱大王刚刚恭身而迎,你却嗯嗯啊啊的,装个毛的大瓣蒜啊? 轰,人群中静穆的气氛不再,叽里哇啦的一阵低低议论之声响起。别磻也是满面怒气,瞅着眼前这丑家伙,恨不得上前狠狠踹丫两脚。 他们却不知道,这位爷不是别个,正是刘璋麾下贴身两侍卫之一的颜良颜大爷。 颜大爷走南闯北的,这汉家皇宫、中原风景自是见的多了,但对于异族的王庭啥的,还真是首回得见。对于颜大爷来说,塞外大草原上走一圈,深入白山黑水之间,来到这异族皇宫之地,可不正是跟旅游一样嘛。 对于打前站,先来一步瞅瞅王庭是个啥样,这般差事,颜大爷也是拳打拔屌毛,脚踢文二爷,多方争取才得来的。哪知道如今一看,这毛的王庭,比之汉家皇宫,那却是天差地别了去,简直如同乞丐窝。这么一念之下,对这扶余族,不由的就是大为鄙视。 只是他这鄙视人家,却不知人家也在鄙视他。要知大汉再大,扶余再小,这都是两个国家。虽分主次,终归是轻慢不得的。这使者出使,更是代表着一个国家的颜面。颜大爷懵懵懂懂的,只顾观光,却又哪去想这些。 眼见的对方一个两个的都是怒目瞪着自己,颜大爷也是牛眼一竖,咋的?要开架吗?那咱可是不怵的。 旁边单于寒一直在暗暗观察颜良,这会儿见他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彩,浑身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一动,连忙上前扯住别磻,低声道:“大王,此人不过一莽汉,不值得动气,且莫怠慢了后面上使才是。”说者,暗暗使个眼色。 别磻猛省,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怒哼一声自管一边站了,让单于寒上前应付。 单于寒点头,面上堆出笑来,迎着颜良,拱手道:“好叫这位将军得知,咱们这边已然准备好了,便请上朝使者吧。” 颜良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才点点头,道:“嗯,看你还是懂些礼数的。那好,咱这便去请了主公前来,你自嘱咐他们,可莫要跟咱们主公这般嘴脸,否则,休说那玉册金瓶不肯给了你们,便咱们哥几个也须是放着摆设的。” 单于寒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面上谦恭一片。颜良大是满意,回身上马,自往后面去请刘璋去了。 单于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细长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精光,攸乎不见。 去不多时,前方蹄声再起,却见旌旗漫卷,彩缎飞扬,一队彪悍至极的骑士缓缓走近。正中大旗下,一人白衣飘飘,丰神俊朗,胯下一匹赤红火云驹,人如玉,马如龙,别有一番显贵之气逼人。 单于寒看的明白,方才那个颜良此时也在那人身后,跟另一个丑陋的汉子一起,一左一右护持着,心中已然明了。微微退后,对着别磻使个眼色,示意正主儿到了。 别磻早见了刘璋模样,但见那火云驹,心中就是一懔。塞外之人,几乎出生伊始,便是在马背上渡过。对于马性,最是了解。眼前别个不说,单是能骑这般神驹的,其人之能,只怕也是非同小可了。 当下,连忙装束一番,再次见礼。神色之间,却比之方才更又恭敬了几分。 他外貌粗鲁,实则大有算计。否则,又怎会那般轻易的就能发动政变,一举拿下王位,逼走葛思?只是外人不知深浅,往往被他外表迷惑,而结果便是但凡小看他的,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只是他这般做作,在别人面前自是无往不利,但在刘衙内这种千年狐狸眼中,却根本毫无施展余地。两边不过一个对脸儿,别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芒,便被刘璋捕获到了。 满面含笑的翻身下了马,抢前几步,躬身扶起,刘璋这才笑眯眯的道:“我在中原之地,便早听说北地英雄之名。其中,尤以三王子,啊,不对,现在该称呼大王了。哈哈,尤以大王之名为最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嗯,想我天子所赐下玉册金瓶,若是能与了大王,倒也是实至名归了。” 别磻满面感动之色,听到玉册金瓶四字,眼中热切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掩饰道:“皇叔谬赞了。小王不过边鄙之人,便有些名声,也不过以讹传讹罢了,当不得真。哈哈,来来来,快请皇叔入内上座,小王已备下酒宴,为上使接风洗尘。” 刘璋大有深意的看他一眼,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大王忒也客气了,请请,哈哈。” 两人言中各有机关,别磻心中暗暗吃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说说笑笑着,已是将众人让入了王帐之中。 刘璋此番过来,随身除了颜良文丑二人外,便是五十亲卫。其余人众,在王庭外自有大营扎住,别磻早早探知,自也不会去多问。 待得上了宴席,两边厢摆开案几,便用大盆装了牛羊肉,少了中原之地的精致细腻,倒也俱显塞外风情。 边塞之地酒宴,少了汉家诸多繁文缛节,众人只管用银刀割了肉,就着大碗喝酒。初时还有些拘谨,待到几轮过后,见刘璋也是小刀飞舞,吃的畅快,众人不由都是大喜,气氛便渐渐热烈起来。 塞外多豪爽之气,最看不得扭扭捏捏,刘衙内却是生来就不知客气二字为何物,如此一来,自是大投众人脾胃,纷纷举杯相邀,刘璋总算有几分酒量,来者不拒,一时间宾主尽欢。 “前些时日,听闻上朝幽州之地多有战乱,有过往客商说,竟似连皇叔也被波及,不知可有其事?” 好似漫不经心,便在停著空裆儿,坐于下首的单于寒,忽然向着刘璋问起来。 刘璋心中一懔,目光在这老头儿面上一瞟,随即叹口气,点头道:“是有这码子事儿。唉,天下承平日久,总有些不肯安分的跳出来搞事儿,我大汉地域宽广,所辖众多,这种事儿便自然多些。至于说波及到我嘛……”说到这儿,微微一顿。 眼角余光一扫,见别磻面上毫无反应,手中伸出去的银刀却是微微一停,随即又毫不在意的慢慢割下一块牛肉,塞入嘴中,刘璋眼睛不由微微一眯。 这些个外族之人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单于寒突然问起这个,面上似是问的幽州之乱,实则是在质疑玉册金瓶之事。 要知道,如果幽州之乱属实,刘璋乃是被迫逃出关外的,若如此,何来玉册金瓶一事儿?其中必然有诈。但若不是,作为天子使臣,又有谁敢将他牵绊住?所以,单于寒此问,其中之意自然可知了。 “嘿,我奉天子之命,此次之行,本是暗中考较,当日出关之前,便是打算往贵部和高句丽而来。要知道,这北地塞外,纷争不断,高句丽更是借此多时不去朝贡,对此,若非我汉天子宽仁,只怕塞外早起刀兵了。”说着,目光转冷,在别磻和单于寒面上一转。 别磻和单于寒都是身子微微一颤,面上掠过一丝忧色。大汉一代,对外打击力度极大,是以这些边地异族,经过了这许多年,虽然都察觉今日大汉比之往日多有不如,也并不敢轻易得罪。 高句丽如此,扶余也是如此。此刻,听闻刘璋说起朝贡之事,话中又隐隐有怒意,如何不让二人心中微颤。 单于寒面皮微动,待要说些什么,刘璋却没容他说话,自顾接着道:“我天子仁厚,既然知道边塞众族多有纷争,这才欲要选个有能力的出来,管管这个乱局。只是,封赐自是一个方面,但临之以威,却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幽州之乱,不过是刻意为之,就是让那忍耐不住的跳出来看看。哼哼,乌桓有些小王不自量力,仗着与当地势力有些勾结,便想趁机捞些便宜,岂不知我大汉大军一动,何止百万?此次之乱,便是让他们知道知道,天子之怒是为何物!我此番也非波及其中,只不过是游走其间,多看多听罢了。嘿嘿,此番收获,果然也是不小啊。”说着,端起酒杯,面上浮起一丝冷笑。 别磻和单于寒这才恍然,再看刘璋面上神色,均是不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第273章:又见刺杀 扶余王庭上,别磻与单于寒一番试探,刘璋借机半真半假一番对答,却让二人不由的都是一阵的心惊肉跳。 汉地与周边各族的征战,其来有自,非是一时半日的事儿了。但是打从当日汉武远征、光武中兴之后,除了鲜卑檀石槐曾有昙花一现的表现外,各外族一直便屈从于附属国的地位,虽也时有骚扰,却没有敢于真正跳出来找事的。 刘璋这一番话说完,也在暗暗观察两人脸色。他此番来,自然不是为了什么给别磻封赏玉册金瓶的。不过也不单单是为了帮依虑复国,其中更深的含义,除了便与自己回归汉地,借此机会,充分的了解边塞诸部的情况,适当的进行布局才是真的。 这时眼见两人面色阵青阵白的,也算达到预期效果,便不再继续刺激他们,一边笑着举起杯来,频频邀饮。 别磻与单于寒暗暗对个眼色,都是心中惊凛。这个大汉皇叔,看来绝非一般人物,说话行事滴水不漏,让两人心中压力大增,一时间,也只能陪着笑,陪饮一番。 绕开了双方敏感的话题,不一会儿,倒是重又恢复了热闹。别磻和单于寒面色微红,显然也渐渐抛开了起初的谨慎,一时间宾主尽欢。 扶余一族与塞外各族一样,虽说这里是王庭,也不过是比之其他各部多了些固定建筑,人多了些而已。 别磻等王公大臣们在帐内宴客,众族人便在外面各起篝火,自寻欢乐,与汉家相比,倒也多了一份君民同乐的氛围。 半月如钩,一步步往中天而移。王帐内,宴饮已至高潮。内外熙熙攘攘一片热闹。随着这种氛围,整只整只的烤牛烤羊搬了上来,塞外特有的烈酒,让这些扶余的王公们,也渐渐放浪形骸。 宴席中间的空地上,扶余族的少女们跳起了民族之舞,钵饶羌笛声中,奴仆们往来不绝,添酒加菜,热闹非凡。 绕着中间舞蹈女人们妖娆的身姿,一个垂着头,手托一盘子烤肉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微微抬头打量了下众人,随即又在低下头去,一瞬间,目中却闪过一道寒光。 双手托着盘底,待到走至刘璋一席前,身子一晃,似是脚下忽然一拌,口中惊呼一声,那盘子便直直往刘璋头上盖落。汤水淋漓之际,刘璋面上微露愕然,慌不迭的待要躲避。 便在此时,却忽听帐内一声大喝。随着这声大喝,众人只觉一阵大风刮过,紧接着眼前一暗,整个帐内用作照明的火烛已是尽被这风吹灭。 黑暗中,没人发觉,开始倒下的那个仆从手底一翻,一道寒光已是乍然而起,直往刘璋胸前刺到。 “死吧,小子!” 乒乒乓乓的混乱之中,又是一声怒喝暴起,人影绰绰之中,一道明亮的刀芒,陡然耀起,随着那声大喝,众人耳中只闻一声金铁交鸣之音响过,随即便见一道人影夹着一声闷哼,呼的跌了出去。 那人显然已是受伤不轻,只是却仍极为彪悍,便在身子落地之后,手中一抖,又是亮出一把短刃,急速在身边挥舞着,一个身子却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随即,头也不回的直往帐外窜去。 帐门处一暗,一道人影已是堪堪追了过去,只是刚刚一到门口,随即却发出一声怒骂,猛然又向后霍然急退,手中挥舞的刀光带出一道半弧,沧然声中,已是将一把堪堪射到身前的短刃磕飞。 那刺客显然极是老到,人虽跑了出去,料到身后必有追兵,竟是此时将短刃当做暗器投了出来,让追击之人险险吃了大亏。 “来人!来人!苏图,苏图何在?” 王帐内一片大乱,人影乱窜之际,忽然响起别磻愤怒的大喝之声。随着他的喝声,众人先是一静,帐外已是有人大声唱到。 “掌灯!先掌起灯来!”听着苏图的回应,别磻的声音中微微有些安慰,却仍是惊怒交集。 帐内一阵的骚乱,随即,眼前猛然一亮,一道火烛已然点亮,随即,剩下的火烛依次亮了起来,众人不约而同长长出了一口气,都是微微眯着眼睛,适应着光明与黑暗的乍然转换。 大帐内此时一片狼藉,众扶余王公大臣们各个衣衫歪斜,身上汤水淋漓。 角落里,刘璋面色冷肃,嘴唇紧抿,身前颜良文丑满面煞气,各自横刀而立,怒目瞪视着帐中诸人。 别磻与单于寒一眼先看到刘璋,不约而同的都是面上一松,暗暗对个眼色。 “给我追!苏图,立刻派内卫追寻刺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本王倒要看看,究是何人,吃了豹子胆,竟敢对天朝上使行刺!”别磻面色狰狞,瞳孔中有火焰跳动,如同一头狂怒的狮子般,对着躬身立于帐门处的苏图怒喝道。 苏图恭声应了,转身而出,外面已是不迭声的传了下去,原本混乱的王庭,更是一阵的鸡飞狗跳。 “皇叔,皇叔可曾无恙?”打发了苏图,别磻这才紧忙上前几步,往刘璋身前靠来,躬身问安。 颜良文丑怒哼一声,手中佩刀齐齐划出,冷气森然。别磻眼底猛然一缩,随即微微退后,面上露出惶恐之色。 “收了兵器吧。”刘璋淡淡的声音响起,颜良文丑对望一眼,微一迟疑,却并未再说,沧琅琅还刀入鞘,身子却仍然挡在刘璋身前,面上怒气勃然,一片杀意,冷厉的目光,来回的在帐中众人身上扫过。 “我没事,不过,别磻可汗,这里似乎有人不怎么欢迎我到来啊。”轻轻拍了拍挡在身前的颜良文丑二人肩膀,示意没事,刘璋施施然走了出来,目光在帐中一扫,似笑非笑的将目光落到别磻身上,淡然说道。 他声音平淡,只是那目光一扫之下,但凡被目光波及到的人,都感到一阵如山的压力轰然而至,直待目光闪过,浑身才陡然一松。这一紧一松之际,帐内不由一片声的噗噗吐气之声响起。 别磻身在刘璋之前,首当其冲,感受更是深刻,那一瞬间,他只感到自己似是被一只远古荒兽盯上了一般,周身发寒,如坠九幽冰窟,竟是半点动惮不得,直到刘璋话音停下,不过数息时间,对他来言,却感到如同刹那过了千年。 心中骇然之际,后脊背处,瞬间便是一通大汗涌出。作为一个武者,他知道,这种气势,不单单是上位者的气势,也说明了眼前这位皇叔自身,亦有着非同小可的本领。 他隐隐觉得,如果是自己单独对上,只怕连一招都不会走过。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心头狂跳不已。气势所迫之下,耳中听着刘璋轻描淡写的质问,却是呐呐的竟说不出话来。 “皇…皇叔息怒,皇叔息怒,下臣等定当捉到那刺客,给皇叔一个交代,还请皇叔大量,宽恕我等护卫不周之责。” 旁边单于寒毕竟只是文人,又非正面相迎刘璋的气势,感觉上便轻了许多。眼见自家大王满面苍白,答不上话来,急忙躬身连连施礼赔罪,将话接了过去。 刘璋眼睛曳斜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大有深意的看看他,这才微微点头,挥手道:“大宰客气了,贼子狡猾大胆,竟能跑到王庭之内行刺,显然必是高明之辈,也怪不得诸位。嘿嘿,不过某一路北来,所行多历凶厄,也不是宵小便能轻易伤得。倒是大王这王庭内都如此热闹,可见人心不稳啊。我此番过来,路上偶有所遇,心中也有些疑问,呵呵,也罢,且待你们这里处理完此事,咱们再研究研究就是。哎呀,这一路而来,鞍马劳顿的,还要劳烦大王与大宰费心,安置个住处才是,这宴席嘛,今日便暂且散了吧,啊?哈哈。” 他淡淡笑着,口中轻描淡写的说着,别磻和单于寒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大汗一头一头的出着。 刘璋虽未多说什么,但口中却明明点出,在这王庭内部,竟有刺客深入,隐隐有怀疑之意。后面所言路有偶遇,却未说出偶遇了什么,别磻早在当日追杀葛思等人之后,所派之人无一而回,心中便是一直忐忑不安,今日猛然听刘璋一说,心中哪有不惊之理,不由的刹那间面色大变。 单于寒也是心头猛然一跳,嘴巴张了张,半响才勉强一笑,不接刘璋话头,只连连躬身道:“是是是,皇叔一路辛苦,我等自当尽心。皇叔放心,行辕之处,下臣等早有准备,便请皇叔先前往沐浴暂歇,待到明日,下臣等再向皇叔禀报事情结果就是。” 刘璋目光凝注在他身上,半响不说话,单于寒只觉那目光犹如芒刺在背,浑身不由的微微颤抖,两腿只想就此跪了下去。 “哈哈,也好也好,那就劳烦大宰了。”正觉的有些支撑不住了,耳边却忽然传来刘璋朗朗大笑之声,单于寒心头一松,大大吐出一口气来。 招呼着下人将刘璋等人往安置处送走,眼见他背影渐渐没于黑暗之中,只觉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坐倒地上,刹那间,已是满身大汗。 第274章:第三方势力 “怎会搞到如此地步?那边可安置好了?” 大帐内,烛火将人的影子拉出一个诡异的形状,随着火光的跳跃,不安分的晃动着。 听到脚步声响,一转头间,见单于寒神色不属的走了进来,别磻两眼闪过一道阴鹜,低声对他喝道。 单于寒以袖擦擦汗水,抬头看看别磻的面色,这才恭敬的答道:“大王放心,一切都已安置妥当。” “放心?你让我如何放心?”别磻听闻所言,来回在帐中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怒喝道。 “你今日也见了,他身边两人何等厉害,便不说那二人,便他自己,只怕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今日之事,已然引起他的怀疑,留不得了,你亲自去,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明日便将尸首给他看,后面按计行事就是,去吧。” 烛光下,别磻面目铁青,眼中透着一股森冷,如同毒蛇一般盯着单于寒,低声吩咐着,随即猛然一挥手。 单于寒身子一抖,张嘴待要说些什么,只是嘴角微一抽搐,终是默默点点头,低声应了,转身而出。 帐中,别磻等他出去,霍然转身,两眼死死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单于寒脚下急急而走,转了几个弯,这才往旁边一所建筑走了进去。 这里是他的家,整个王庭内,像这种固定建筑并不太多。他一向倾慕汉家风物,所住之所,也仿照汉家屋舍,并非如其他王公大臣一般,仍热住在帐篷内。 进到院中,抬手招来一个仆从,低声嘱咐了几句,待仆从躬身下去,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仰头看看天上月色,月光映照下,若有人看到定要大吃一惊。此时的他,面上满是淡定从容之色,隐隐的还带着几分兴奋,哪有半分方才在王帐内的惊惶和无措。 眸子里有异彩闪烁,不多时,方才那仆从便已转了回来,躬身低低说了几句,单于寒嘴角浮上一丝哂笑,随即敛去,微微摆摆手,这才一步三摇的往后房而去。 两旁树影摇曳,凄冷的月光下,他瘦长的背影被月光拉的长长的,四下静悄悄的,虫不鸣,蛙不叫,忽然透出一股难言的诡异来。 半响,房檐后一处暗影中,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身影如鬼魅般转出,凝目看了看院中刚刚吹熄的灯火,露在黑巾覆盖下的眼眸闪过一抹讥讽,脚下轻动,已是瞬间不见了踪影。 王庭东北角一处房舍内,刘璋负手而立,透过敞开的窗子,望着满天的星空,皎洁的月光照在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映着那两道紧紧深锁的浓眉之间。 耳朵微微一动,门外有飞花落地般的轻音响起。要不是他一直刻意留心,只怕还真难以察觉。 锁着的眉头一松,嘴角含笑,已是转过身来。随即,门上传来轻扣之音。 “进来吧。” 刘璋自顾往案几旁的胡凳上坐好,端起一杯热茶,微微吹拂一下,淡淡的轻声说道。 “主公。” 拉下面罩,露出拔都略带暗红的面庞,对着刘璋一笑,这才躬身唤道。 “如何?”刘璋伸手拿过一只陶盏,取壶过来,续上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胡凳,示意他坐,又将那碗水推了过去,这才点头道。 “谢过主公。”拔都微微一笑,又再施了一礼,坦然坐了。 “那边果然下手了,只不过,以属下看,那单于寒怕也不是简单之人。按照颜良将军所说,今日行刺之人,并未有留手的打算,只怕那位可汗也是不知道的。”拔都轻啜了一口热水,面色转为凝重,轻声禀报道。 “嘿,他不知道吗?”刘璋两眼微微眯着,一只手放在桌上,五指如同拨弦一般,轻敲着桌面,口中低低的接道,似自语,又似发问。 拔都两眼低垂,并不接话。他知道,自家这位主公天纵之才,别看平日嬉笑怒骂,但脑中所想所谋,便是有着毒士之称的贾诩先生也是极为推崇的,虽然贾先生并未宣之于口。 如今,两边同时进行,贾诩先生先一步往高句丽而去,主公自己在这边,他只要按着主公吩咐行事就可,主公心中自有一番盘算。 “外面的桩子可安分?”刘璋沉吟一会儿,微微晃晃头,目光在拔都面上一扫,眼中有赞赏之色掠过,张口问道。 “嗯,并无异动。只是……”,说到这儿,拔都忽然微微皱眉,略略迟疑了一下。 “怎么?”刘璋双眉微微一轩,目光停驻在他面上,轻声问道。 “以属下观察,似乎并不只两处,应该还有一拨,却不知是何人派出。”拔都两眼微凝,慎重的答道。 “嘿,有趣,有趣,越来越有趣了。”刘璋先是一怔,眼中闪过异彩,口中喃喃的低语着。 “嗯,不必惊动他们,让兄弟们好生盯住了就是。现在急得不是咱们,而是他们才是。那孩子处保护好就成,其他一切别管。”刘璋想了想,面上恢复波澜不惊的神气,口中淡淡的吩咐道。 拔都站起身来,低声应了,见刘璋摆摆手,这才再施一礼,转身轻手轻脚的去了。 待到拔都退下,刘璋起身走到窗前,微微皱起眉头。外面有两拨人这是他意料中事儿。 一拨应该是别磻派出来的,另一拨,却应该是那位单于寒。这个单于寒他打从见面起,便有种隐隐的感觉,看起来是别磻的近臣,但举动之间,却比之别磻更有一番气象,绝不是个一般的臣子该有的。 这些本来也只是他的感觉,直到今晚的刺杀之后,他才有了进一步的把握。 刺杀他的人,或许开始只是别磻玩的小花招。 如今自己一行而来,却分成两队而进,一边进了扶余,另一边进了高句丽。在人家的地盘上,要说能绝对瞒过人家,刘璋尚未自大到那种地步。 在来之前,他便和贾诩制订了各自相关的步骤。所以,贾诩往高句丽去,也并未刻意的去隐藏行踪。 如此一来,在知道了汉使者分别派驻两边,以刘璋从葛思等人口中掌握的别磻性子,他若是不玩点小手段,那便不是别磻了。 那番刺杀,必然会推到高句丽头上。如果自己因此而对高句丽记恨了,那么,必然就会对扶余倾斜。如果能得到大汉的扶持,便算没了高句丽的联合,扶余获得的好处,也能让其实力和名声,大大的提高一个层次。 如此,此消彼长之下,扶余一族又何必再怕高句丽?而若能因此牵动大汉对高句丽动怒,一怒之下出兵了,那就更是一件天大的美事了。 有鉴于此,别磻这个小花招岂有不玩之理?无论成败,都不会对扶余造成什么伤害。 只是他或许没想到的是,他这边打的是演戏的谱儿,可有人却想借此将戏演成真的。 如果汉使者真个在扶余出了事儿,别磻的一切谋算都将成空不说,更会招致大汉朝廷的震怒。就算如今大汉境内各诸侯割据,但若因此有了由头,无论哪一方随便往塞外溜达一圈儿,也够扶余喝上一壶的。 这种结果,绝对不是别磻能承受的起的。这且不说,如果刘璋真的在扶余王庭里出事,那所谓的玉册金瓶,岂不是等若扶余人硬生生的,将其塞进高句丽手中? 所以,别磻不可能干出这种蠢事儿。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假戏真做的后果,最大的得益者,必定是高句丽。再者,就是扶余内部反对别磻的势力。 从当日救下葛思和依虑兄妹后,刘璋就知道了扶余内部肯定有仍然支持老汗王的势力。贫家出孝子,国难见忠臣。每个国家在政权交替之初,都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自然也是题中之意。 刘璋特意留心,也是因为答应了帮助依虑复国的请求,所以,他必须对这些势力有所摸底。不然,真个等爆发之下,岂不玉石俱焚?一个残破的扶余,便再也难以牵制高句丽,那样绝对不符合刘璋的利益。 今晚之事出了之后,刘璋心中有数之下,自是对别磻和单于寒之间的眼神交流特别留意了。在他的有心之下,发现别磻固然是恼怒不已,但其眼眸内的惊疑,也让刘璋更加重了对单于寒的猜疑。 而相对于别磻,单于寒起初的惊惶之下,竟不经意流露出懊恼之色,这让刘璋心中不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单于寒,只怕多半是扶余内部反对别磻的势力代表。 只不过老狐狸隐藏极深,竟尔能让别磻如此信任,引为近臣,可见所下功夫不浅。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想,这才有刘璋暗暗派拔都去窥探单于寒的反应。只是,他也没料到的是,单于寒的反应固然在他预料之中,那刺客果然是藏在老家伙家中,但意外的是,自己周围的对方暗桩中,竟忽然出现了第三方的势力。 既然如此,那么老狐狸单于寒是高句丽早已潜伏的暗棋呢,还是这两方都是忠于原扶余老汗王的势力,但并未联络到一起导致的呢?刘璋一时把握不准了。 要知道,政变这种事儿,不论哪一方发动,都是会在提前尽可能的去准备。便如历史上记载大汉曾经出现的衣带诏事件,也是将能联合的人,几乎都联合到了一起。否则,一动发动,有配合不到位的,立时便是灭顶之灾。 从今日观察来看,刘璋不认为其他人能具备单于寒的谋划能力。若说另一方神秘势力是来自于扶余军方,自也解释不过去。毕竟,政变也是必须要得到军方的支持的。 以单于寒的手段、能力,岂有不利用内外勾连的方式?如果他早已和军方联系好了,军方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的也派人来监视他? 看来,自己开始的设想,稍稍有些偏差了。刘璋站在窗前久久的沉思着。 或许,是不是应该给他们加点催化剂?有时候,不怕乱,只有乱才能让事情的变化浮出水面,才能从其中找出脉络,也才能让人更好的把握局势。 刘璋眼眸中闪闪生光,一刹那间,便已决定下来,明天,他将扔出一条大大的鳗鱼,搅他个天翻地覆再说。 第275章:见面了 草原的清晨,极远处的天地交接处,有着如同马奶般的白雾游荡。漂漂浮浮的,将一切都渲染的隐隐约约。 太阳初起之时,不像在城市中那般遮遮掩掩,总是躲在檐角、屋脊上,一点点的探出头来。而是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就那么猛的跳出,红彤彤的,刹那间便流光溢彩,将自己的魅力,迫不及待的展现在世间。 王庭内早有人声传出,勤劳的草原人一大早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准备。 这里没有孩童的欢呼玩闹,没有呼朋唤友的奔跑,妇女们头上包裹着厚厚的面巾,仍然裹着一层层的衣物和饰品,将一桶桶的马奶挤出,然后送到王庭内卫处,由内卫转给里面的仆从,端上各个王公大臣的饭桌上。 孩子们多是默默的跟随其后,一趟趟的帮着大人将桶子之类的架到马鞍上,或者忙着去拾取马粪之类的,躲到支起的大锅下,燃起火堆,为整个部落的男人制作支撑他们做活一整天所需的饮食。 草原上的人都是以游牧为生,便算是王庭的人,也不过只是采用剥削的手段,从部落里牧民手中收取赋税存活。 他们不会农耕,也几乎很少会冶炼。虽然整个塞外有着丰富的铁矿,但这个时代,别说他们,就算最先进的大汉,也难以精确的寻找到矿源,从而进行有效的开采。 所以,草原上的人很缺铁。有限的铁,他们要用来更多的用于军事上,武装自己的士卒,进行打猎、征战、击杀敌人。 刘璋在短暂的眯了一会儿后,此刻正站在窗前向外看去。整个王庭内外,都处在一种忙碌的氛围中。偌大的王庭,点算下燃起的炊烟,也不过就是几十堆。 很难想象,一个有着数千人口的集中地,造饭时的炊烟竟少到如此地步。这也由此可见,为什么塞外之人,总是热衷于对大汉的向往,更是时时铤而走险,将手向大汉边民伸去。 大汉控制盐铁等物的流通,但汉民好歹总是能优先买的到一些必需品。比如铁锅、铁铲等物,而这些塞外之民,除了苦苦巴望着游商带来的有限的那点物资外,再没了正常的获得渠道了。 民族问题的解决,不单单只是军事和政治上,要想解决,还要从经济、乃至生活习性,以及科技普及等等诸多方面去做工作。所谓的汉化融合,也要经历一步步的潜移默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引导才行。 这些事儿,绝非单单的只靠强制移民就能一蹴而就的。刘璋站在窗前,眉头微微蹙起,首次明显的认识到,以前自己想当然的一些问题是多么的幼稚。 治理一个国家难,进而融汇百族,形成海纳百川之势,更非想象中那么容易。思及后世的五十六个民族终成一家,其间更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融汇,又夹杂着多少腥风血雨和各种演变,才终至在一个特殊的时刻,达成了那种局面。 自己有生之年,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刘璋不由的微微愣怔起来。 “主公,别磻可汗派人相请,请主公前往王帐用餐。”正自脑中盘算着,门外响起拔都的禀告声。 “嗯,知道了。”刘璋微微晃晃头,顺口应着,又将目光在外面忙碌的扶余民众身上扫了一眼,忽然自失的一笑。 如今自己便是大汉境内尚未完成一统,又何必多来想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帮助依虑复国后,如何快速回到青州,加快统一的步伐。 只有内部有了足够大的实力,才能再来考虑这些外部因素。好在如今世界上,除了万里之遥外的罗马,还并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威胁到自己,只要完成国内统一,总有自己发挥的余地。无非是早一天进行,早一天得利的问题而已。 心中想着,脚下不停,出了住所大门,颜良文丑早已等在外面。拔都则带着山部十八铁卫护持在最外圈,和一个扶余的仆从站在一起。 刘璋点点头,扳鞍上马,刚要催马而行,想了想,忽然点手将拔都叫了过来,俯下身子,低低说了几句。 拔都微微一愕,目光中带着询问,与刘璋对了个眼色,见主公确定的眼神后,这才躬身默默一礼,大步转身而去。 不多时,便牵着一人的手,自营帐中走出,来到刘璋马前立住。这人身形略显瘦小,一身汉家装扮,与山部护卫都是一样。 兜鍪下,隐见一张小脸,嘴角努力的抿住,带着一股倔强刚毅之色。只是,一个身子却在不经意中微微颤抖着,暴露了其人心中的一些真实反映。 “害怕吗?”俯身将那人抱了起来,就此让他坐在自己身前,刘璋笑眯眯的轻声问道。 “不!” 略带颤音的回答,尚带着童稚。只是简单一个字,虽有着惶惶之意,却更多是坚定和决绝。 “呵呵,好。莫怕,好男儿自当迎难而上。你若此时怕了,后面又将如何?我自与你一起,倒要看看,他们见了你,又是一副什么脸面。此番让你出面,也不只是对你的考验,还有重要的就是,你要学会观察,观察究竟哪些人是你可用的,哪些人是以后必须打击的。一个合格的君王,你必须学会这些,否则,永远担当不起来。” 伸手将兜鍪为他扶正,兜鍪下一张稚嫩的面孔显现而出,赫然正是老汗王之子,被别磻追杀的太子依虑。 两人相处,至今已然有了许多时日,不但依虑能以简单的汉语和刘璋对话,刘璋也在任泉和拔都的帮助下,熟练掌握了扶余族的语言,两人交谈,已是再无初时的艰涩。 刘璋此次决定直接推依虑出面,一是觉得也该让众人知晓这孩子的存在,并希望能看到带来的最直接的变化;二来,也是希望通过未可知的变化,借此插入扶余的政争之中。 这便如同大汉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样,刘璋没在汉境之内做那事儿,倒不妨在此地试试那滋味。而由此看看依虑的心性,并加以培养扶持的一番心思,自也是应有之意。 毕竟,他既然答应了依虑所请,那么依虑究竟是“阿斗”还是“曹丕”,都要拉出来试试,他可不想将精力和时间,浪费在一摊软泥身上。 好在,就目前来看,这孩子的表现完全合格,有血性,有刚性,至少不怕面对。 轻轻一抖缰绳,带着众护卫直往王帐而去。一路上,暗暗观察,但见依虑两眼含泪,面上却是越来越坚定的神色,心下不由暗暗欣慰。 “恭迎皇叔大驾,且先请,啊!” 王帐外,别磻与单于寒带着众人相迎,本是满面沉着的面庞,忽然却看清了刘璋身前人的面孔时,不由的刹那间面色大变,猛然倒退一步,两眼中露出狼一般的阴戾之气。 “哦,呵呵,有劳大王亲迎了。咦?大王何以如此模样?这位小兄弟乃是我半路偶遇,聪明伶俐,我极是喜欢。据其所说,也是扶余族人,大王可是认识?” 刘璋翻身下马,笑眯眯的随口说着,一边伸手将依虑抱了下来,暗暗却捏了捏依虑的手掌,示意他放松一些。 依虑紧紧的抿着嘴,两眼死死的瞪视着别磻,极其僵硬的站在刘璋身旁。他不过才岁年纪,心智便再成熟,也是断然做不到如刘璋这般,面对着生死大仇,仍然谈笑风生,沉着冷静。 像眼前这样,能克制住向前怒骂,已是他的极限了。想起去世的父亲,再想想多日来的苦难,一个身子已是不可自抑的微微抖了起来。 别磻两眼渐渐眯了起来,脸上一片阴鹜之气,冷冷的盯了几眼依虑,转头看向刘璋。 “皇叔遇合之巧,倒让小王大感惊奇了。此子本是小王王兄之子,因和叛离了我族的葛思一起出逃,小王曾遍寻不着,不想竟是被皇叔所遇了。倒不知皇叔遇到他时,可曾也遇到了那叛族之人葛思吗?若如此,倒还要请皇叔指点一二,容小王派人去捉拿叛臣才是。”别磻两眼盯着刘璋,口中缓缓说着,面上却已然显出不善之色。 感受到别磻的气势,颜良文丑齐齐怒哼一声,微微踏前半步,手已是扶上了腰畔佩刀。 别磻面色又是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抹惧色,却不过瞬间掩去,全身绷了起来。 刘璋却是笑眯眯的恍如未觉,目光不经意般的,却在众扶余大臣和单于寒面上扫过。 在依虑突然现身之后,众扶余大臣俱皆面色大变,其中有惊疑的,有大喜然后努力平复的,更有瞬间阴鹜起来的,各人神色,瞬间便被刘璋收入眼中,心中已是略略有数。 而单于寒在见了依虑后,却是眼眸明显一缩,一抹惊怒之色,在眼底一掠而过,顺乎消失不见。只将目光垂下,静静站在别磻身后,对所发生一切,似乎再无半分在意。 刘璋眼眸一凝,已然是若有所思起来。此刻听闻别磻发话,面上假作愕然,摇头道:“叛臣?葛思?那是什么人?却是不曾见过。我当日只见这孩子倒卧草中,显见是饿昏过去了,这才伸手救了他。怎么,原来竟是咱们扶余的小太子吗?这么说,大王倒应该是依虑的叔叔咯?哎呀不对,既然依虑是太子,那此番回来,大王岂不是要让位了?哦哦,大王面色这么差,该不会是怕王位受到威胁,想要对这么个小孩子下毒手吧?哎呀,那可不行,如此一来,岂非是成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吗?啊,不好意思,倒是本候多想了,想大王如何能是这般心胸狭窄之辈,竟连一小儿都容不下?若如此,又怎担得起我大汉天子之封赐,从而协助天子以镇边塞呢。呵呵,是我多虑,是我多虑了。” 刘璋忽而惊呼,忽而嬉笑,又是拍头又是抚胸的,言语中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进而竟忽然与玉册金瓶联系起来,别磻一张脸孔也是时青时白,变幻不定。 拔都与众护卫在旁看得又是佩服又是好笑,自家这位主公最善装疯卖傻,这位大汗遇上了主公,可是上八辈子没做好事,整个一倒霉催的。 经了这位主儿一番话,别说牵扯到玉册金瓶一事儿,就算在道义上,这位大汗这会儿也得装上一装,否则传扬开去,说他容不下一个八岁的孩子,他可还用混吗? 高!这一手,真是高啊! 第276章:渐露端倪 扶余王帐上,刘璋忽然携原扶余王太子依虑出现,又再一番真真假假的说辞,直让一众扶余大臣与别磻措手不及,难以应对。 这扶余一国,官位简单,自大王以下,分设大对卢、大宰二职。所谓大对卢相当于现在的主席一职,总管国事,原本葛思就是这个位置。 大宰便相当于总理,眼下的单于寒便是此职。在葛思逃出后,别磻乃是自领军而入王庭,一时间并未有合适的人手,也就未设大对卢一职,凡事皆以单于寒为主。 大宰以下,分十二级,皆以对卢称呼,各自分管一摊。再往外算,便是按城池大小论,大城设傉萨,乃是总督的意思,小城设道使,比中原的刺史一职。各有幕僚、佐使等。 故而,如今在这王庭内的,除了单于寒外,便是那十二位对卢了。那十二对卢又多是当日老汗王麾下,此刻个个都是面色尴尬,眼见依虑当面,上前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别磻篡权而夺,本就尚未完全掌握国局,多是依赖军事震慑,加上内有单于寒辅助,这才勉强相安无事。 如今乍见依虑出现,心中惊怒之余,偷眼观察各对卢面色,惊怒之下又添无数惶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啊呀,这果然是依虑?此真天神护佑,竟使先王血脉不断,可谓我扶余之幸啊。当日先王逝去,宫廷大乱,王子不知所踪,皆以为被贼所害,不想竟是为皇叔所救。唉,大王,如今既然依虑无恙归来,便不能再劳烦皇叔了,可速速命人为依虑接风洗尘,而后好生侍奉调教,大王百年后,我扶余有主矣。” 众人尽皆无语之时,旁边单于寒忽然满面激动之色,抢出一步,先是泪眼纵横的上下打量一番依虑,这才转身向别磻躬身进言道。 刘璋听的他一番话,面上仍是笑嘻嘻模样,心中却是暗暗冷笑。这单于寒果然不是好鸟!他身为臣子,却抢在别磻之前认了依虑,话里言外的,虽是一番维护别磻之意,但一个“先王血脉”便将争斗的由头埋下。 这且不说,其人对于依虑显然也是没安好心,话中隐隐是提示别磻,依虑虽活着,但是毕竟还小。在别磻上位已然形成事实后,依虑不成年就不可能马上威胁他。 当然,这个成年能不能等活到那时,自是另说。但眼下先要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是主要的。那句“使人好生侍奉调教”,才是话中重中之重。 此人阴毒,短短几句话,便将诸人尽数算计在里面,刘璋眼底掠过一道寒光,心中了然。 别磻被他暗示,心中猛省,面上强自挤出笑容,上前待要说话,刘璋心中早有定计,却哪里容他开口? “哈,如此看来,依虑身份已然确定咯?嗯嗯,那倒真是一桩大喜事啊。不过嘛,我与依虑小兄弟一见投缘,这些日子相处极是欢愉,这样吧,反正我也不急走,滞留王庭之时,便让依虑先随着我就是。唉,若不然,等我回头走了,再要相见,却不知要何年何月了。哈,我看大王眼圈发红,当也是性情中人,本候这点小小要求,大王不会不许吧?” 刘璋大袖轻挥,轻飘飘几句话一出,别磻刚要出口的一番话,活活的又憋了回去,只是一张脸愈发难看了几分。一旁单于寒也是双目中闪过一抹冷芒,目光瞄了瞄别磻,不好再言。 众人一时冷场,刘璋却拍了拍一直未曾开口的依虑,哈哈笑道:“依虑,我要你暂且陪我些时日,你可愿意?” 依虑打从过来,一双眼睛就狠狠的怒视着别磻,若不是刘璋暗中扯着,早已忍不住扑了上去,便是咬也咬死这大仇人。好在跟了刘璋多日,又逢大变之后,心性已非当日莽撞,在刘璋与众人对答间,也渐渐安定下来。 此刻听了刘璋所言,哪里不知刘璋意思,当即躬身恭敬的道:“是,依虑愿意的,一切都听皇叔安置就是。” 刘璋满意的看看他,又再轻轻拍拍他手,这才转身笑嘻嘻的对别磻和单于寒道:“呐呐,依虑都应了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哎呀,肚子好饿,大王不是喊我们来用饭的吗?怎么,莫非你们早饭还要举行什么仪式吗?” 别磻气的差点晕倒,偏偏发作不出,眼见单于寒也没了对答,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了。 此人既能夺了带苏之位,本也是个枭雄人物,当即哈哈一笑道:“刘皇叔乃上朝天使,身份尊贵,依虑既然蒙皇叔青睐,乃是我扶余之幸。来来来,快请入内,我等边鄙小族,一顿朝食,又何来什么仪式,皇叔取笑了。”说罢,转身肃客,面上竟是忽然冷静下来,再无异色。 刘璋双眸一缩,心中暗暗警惕,这别磻杀伐决断,当真也不可轻忽,这么快便能稳定情绪,审时度势,谁敢说边地无豪杰? 心中想着,面上不再多言,两边打着哈哈,一手牵了依虑,与别磻并肩而入。一餐早饭倒也算丰盛,别磻也未急于提起玉册金瓶之事,只殷殷敦请刘璋多留几日,赏看塞外风光。 席上对依虑也是言笑和蔼,一派嫡亲叔父面目。若不是刘璋早知其中底细,哪还会信有弑兄杀侄之事。 一餐饭后,刘璋自带着依虑并一干侍卫在王庭游览,别磻言笑晏晏,并不阻拦。只是十二对卢各个面色各异,刘璋暗暗观察,心中有数。 这扶余王城规模与中原小城相仿,只是却非金非石所彻,而是以木栅相围,形成一个大大的圆形。所有毡包、建筑,尽皆错落其间。 立马城外,众侍卫远远散开,团团护住。刘璋与依虑并马而立,听着依虑简单说明王庭左近的地形状况。 如今扶余整个在这迦叶原所居大概有八万户,人口总数当在二十万上下。王庭内总人口三万,抛却老弱妇孺,拱卫王庭军士,应有五千人。 这五千禁卫都是王族子弟,只忠于汗王,负责拱卫王庭安全。五千人中,又分内卫、外戍两部。其中,内卫等若汗王禁军,五百人单成一军,首领之人,名叫苏图。但凡王庭内主要建筑皆由他们巡视护卫。 而外戍,分五营四千五百人,各有营首所领。主要负责王庭四周,还有几处大门守卫之责。原本是由王族内血亲统率,当日名义之上,别磻便是领这外戍之人。 这也是别磻能顺利由外入内,拿下王位的原因。毕竟,不论内卫也好,外戍也好,都只负责对外,哪会料到祸起萧墙?便算变故,在无人指挥下,也不敢冒然干涉王族兄弟之争。 至于执政十二对卢,依虑年纪幼小,便连人都认不全,一时半会儿也是说不明白,刘璋也只得暂且将他们放在一边。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名言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不争的至理。十二对卢固然重要,但他们与军事系统并无纠葛,影响不到军中。若只单纯夺回王庭,只要能将五千禁军掌握足矣。 从昨晚发生刺杀,到今早刘璋忽然出手推出依虑,刘璋的用意很明确,就是破局! 他既然发现有三方势力窥伺,而自己身处王庭之内,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去接触各方,进而详细了解各方动态。那么,推出依虑,打乱对方部署,一来从能接触到的位面观察推断,分析出一些局势来;二来,也是分化手段,至少让一些中立的,或者说终于原本带苏的文武心中有数。这样,在下一步发动之时,便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除了这两个原因之外,也等若间接的向别磻和单于寒表明,那种刺杀的小把戏,自己已然看破。推出依虑,就是一种别样的反击,你们别急着算计我,先想想怎么应付内部的动荡再说吧。 他此次所带虽然只有数百亲卫,但总体战力不容小觑,扶余人若想来硬的,要想绝对保证压倒性的胜利,便需要从外调动军力。 而经过多时的暗中准备,葛思在奔走之下,已然联系上不少傉萨,相信届时一旦外部有所动作,有葛思在外运作,足以牵制住他们。那么,别磻也好,单于寒也好,要想跟自己斗,便只能限于王庭之内了。 只要将他们的目光转到依虑身上,刘璋便可从其调动中,看出王庭内的动态,从而选择最有利的发动方式和时机。 现场一番交流后,刘璋基本已然有了大概的轮廓。接下来,就要等对方的动作了。 依虑的这次露面,别磻那边的态度自是不用多想,单于寒的一番表演,却显然暴露出了狼子野心。 想来当日便没有别磻篡权,这单于寒也绝不是个什么忠臣,必然早就怀有二心。甚或是别磻的野心,或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而对于昨晚的刺客事件,今早各方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和忽略,更让刘璋敏锐的察觉到,只怕这第三方对那刺杀一事,也必然有着隐形的联系。 今晚,或许能有更多的收获吧。刘璋眼睛微微眯起,暗暗的想到。 第277章:偷窥者杀 是夜,刘璋笑眯眯的与拔都对坐于案前,案几上,一张白绢铺开,上面字迹俨然。 若谋储君,请燃三盏火;若护储君,请燃两盏火。 白绢是普通的白绢,字迹乃是用炭笔所书,没什么羽箭射入,而是从刘璋枕头下发现的,当时只是微微露出一角,若非人靠近躺上,断然发现不了。 刘璋虽然已经学会说扶余族语,但对这些七扭八拐的字,还是多半不识,让拔都看了才懂,不过与心中先前所想,倒也是八九不离十。 “主公,咱们怎么做?是燃三盏还是两盏?”拔都面色凝重,眼睛警惕的扫视着外面,沉声问道。 “嘿,什么三盏两盏啊?”刘璋伸手拈起白绢,凑着灯火又再看了看,这才若无其事的将之靠近火烛,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就此点着,看着白绢化为一堆灰烬。 拔都呆了呆,指着化为一堆灰烬的白绢,嘴巴张了张,却是不曾说出话来。 “灯油很贵的知道不?哪能那么浪费?一盏就够用了,还两盏三盏,败家子!” 刘璋满面不屑,毫不留情的打击着拔都脆弱的心灵,站起身来,两眼眯着向外看着。 拔都感觉有乌鸦飞过,几道黑线搭下。 什么吗,人家问了难道不给回话吗?总要讲些来往好吧。这三盏两盏也是信号,又跟自个儿败不败家有毛的关系了?话说那又不是我要求的。 拔都觉得自己很冤枉,不过也察觉到或许是主公不肯跟自个儿多说,索性闷声大发财,不再多问了。 刘璋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看他,嘿然道:“咋?是不是不明白?” 拔都愣了愣,点点头。 刘璋笑道:“这问我之人是谁?” 拔都一愣,摇头道:“属下不知。” 刘璋点点头,又道:“此人用心是好是坏?” 拔都茫然,只得又摇摇头。 刘璋笑意愈发深了,又问:“此人所问,我是不是必须要回答,没有选择?” 拔都张了张嘴,又再摇摇头。 刘璋拍掌道:“这不结了嘛,靠的,他是谁不知道,用心是好是坏不知道,我又不欠他的,凭什么他问我就一定要回答啊?还三盏两盏灯火,他以为这是玩江上渔火吗?还是把自个儿当地下党了?” 拔都听的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这跟江上渔火有毛的关系,至于地下党云云,就更是如同听天书一般了。他只知道的是,主公很不屑,根本就不想理睬这人。 只是,你老人家不是一直在等人主动联系咱们吗?要不然,又何必今早将依虑王子推出来?又何必今晚匆匆而回等消息?拔都有些忿忿的想着。 “准备笔墨,老子诗兴大发,也来写几个字玩玩。”不再理会拔都的发懵,刘璋忽然一挽袖子,很是有兴致的说道。 拔都下意识的起身应了,回身走出两步,身子微微一顿,随即又在苦笑摇摇头,推门去了。 不多时,手中捧着笔墨等物回来,一言不发的摊开在案几上摆好,自在一边将墨研开。 刘璋想了想,取过一方白绢,提笔饱蘸墨水,刷刷刷就上面写了起来。 拔都偷眼看去,但见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赫然其上,只是待得看明白所写,却又不由的目瞪口呆。 自顾自的举起那张白绢,自己打量一番,转头对着呆若木鸡的拔都问道:“拔都,少爷的字写的咋样?是不是很有一代宗师的境界了?” 拔都啊了一声,眼神在那白绢上转了几转,努力的咽了口唾沫,很是艰难的点点头,表示赞同。只是面上那副表情,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 刘璋也不理会,看着字迹干了,这才施施然起身,仍是将那白绢如今日发那样压在枕头下,这才回身摆摆手,懒洋洋的道:“行了,你也回去歇着吧,今个儿早点睡,明天咱们四下转悠转悠去,唉,也不知这儿有没有山草鸡什么的,整天羊肉牛肉的,吃的忒烦…” 拔都脚下一软,连忙深吸口气,将桌上笔墨等物收了,急急忙忙的转身去了。开玩笑,再呆下去会不会被雷死那就两说了。这种时候,这位爷还在惦记着这儿有没有山草鸡?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再想想刚才看到的那副惊天地泣鬼神的所谓书法,拔都不由深深的叹口气。高人啊,看不透啊…………,他又是颓丧又是敬佩的想着。 第二天,果然便如刘璋自己所说,带着疑虑并一干护卫,真的就在附近转了起来,哟了喝三的,漫山遍野的乱跑一通,说是要赶野物出来。 结果,麻雀倒是飞起一堆,其他的,别说山草鸡,兔子也不见一只。本来嘛,这里既是扶余王庭所在,人一多了,小兽之类的自然不会就近安身,他们一番咋呼,又哪里赶的出什么野物来? 只不过刘衙内对此感到大丢面子,到得后来,竟然气呼呼的往大营而去,要求扶余王庭派出禁军,连同他自己所带的人马,全数召集一起,定要搞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可。 王宫禁军知道这位主儿的身份,不敢明着推脱,一边点选人马,一边急速报于别磻。 别磻得报大惊,一时也想不透其中之意。若说对方要想害自己,总是该越隐秘越好,哪有如此大张旗鼓的道理?若说真个就是为了打猎,这…这……,以堂堂大汉天朝上使,汉天子叔父的身份,这位爷是不是也太荒唐了些? 左思右想之下,委实把握不到刘大使的念头。外面刘大使却是等的不耐,不迭声的催促,别磻也只得暗暗咬牙,只将内卫留下,又再留了一营外戍巡防,其他人手,尽数拨了出去,自己暗暗提防。 刘璋得了人马,却是眉花眼笑。领着数千军士,便围着王庭一通的折腾,到得日落之时,终是以两只兔子,一只小獾的华丽战果收工,得意洋洋的凯旋而归。 他这儿玩的开心,提心吊胆了一天的别磻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却更是疑惑的要死。让他相信这刘大使真个如此荒唐,总是打死也是不信的。但心中不信,这明面上却偏偏就是如此,一时间,就因这个念头,让这位草原枭雄不过一天下来,简直如同过了一年,怎一个憔悴说得。 将两方兵马各自归营,刘大使兴高采烈的发出邀请,道是自己全当回请,感谢来此之后扶余人民友好热情的招待,便请扶余最高领导人别磻大王和单于寒大宰共进晚餐,享用他老人家亲手所制的料理。 于是乎,那一晚,便成了别磻与单于寒终生难忘的一晚。没吃饱………… 话说能吃饱才怪,拢共就俩兔子和一只獾,烤的半焦不糊的不说,刘大使极是豪爽,浑没半分客气,就着好肉自个儿吃了一大半。黑糊糊的焦了的部分,都撕下来,殷勤的递给了别磻大王和单于寒大宰。美其名曰,这样的才说明是熟了,好东西,就要与好朋友分享。 别磻与单于寒欲哭无泪…… 当晚,将凄凄惨惨戚戚的两位友邦高层送走后,刘衙内很惬意的剔着牙,美美的喝了一盏消食茶后,先是检查了下枕头下的机关,这才转头看向拔都。 拔都早得了命令,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了。随即,又再迟疑的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 刘衙内翻了翻白眼,正气凛然的道:“想什么呢,只管去干活,别整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要纯洁知道不?” 拔都脚下一个踉跄,恨不得以头抢地。昨个儿自己看的很清楚好不好。那方白绢上写的多明白啊,明晚三更,老子洗澡,再敢窥探,利箭伺候! 这回答跟人家的要求半点不搭界不说,更是完全不知所云。今个儿这利箭什么的倒是准备好了,按照那白绢上所写,自己想问问,你老人家是不是真个要洗澡,他咋就成了不纯洁了呢? 拔都很郁闷,后果很可怕。 当然,是对于对手来说。嗡嗡嗡弓弦振动之音不绝,随着房顶上忽然钻出的十八铁卫,人手一张三石大弓的发威,早被侦察出的周围扶余暗桩,便在咻咻之音中,惨嚎着倒跌了出去。 十个人,箭箭入喉,干净利索。 当整个王庭被惨嚎声惊动,轰然乱成一片后,别磻与单于寒等人纷纷赶到时,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前番有刺客刺杀于我,今日我沐浴有人窥伺在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以为我大汉可欺吗?此事大王必要给某个交代,否则,玉册金瓶之事,也不必谈了!” 面对着满面铁青的别磻与单于寒,刘衙内头上缠着大蝴蝶结包头,裸着半身白肉,两手紧紧护着一条包臀浴巾,以又是悲忿又是委屈的面容吼着。 那模样,让人一见之下,不知他已然被摧残了几回似地,见者无不掩面而走,掬一把同情之泪。呃,确切点说,更应该是恶心之汗,这位爷的造型,太强悍了的说……… 啪! “欺人太甚!” 王帐内,别磻狠狠的将一个玉盏摔得粉碎,脸孔扭曲的形同恶鬼,急促的喘息着低喝道。 十个人中,八个是自己派过去的斥候。在这王庭之中,就算刘璋发觉,他本来也可用护卫王庭安危为借口混过去。哪成想,这刘璋下手恁的毒辣,竟是迅发雷霆,一出手就是绝杀,半分脸面都不曾留。事后还要寻了个那样混赖的由头,简直就是当面羞辱自己。 别磻两眼凶光闪烁,心中压抑的一股恶气,怎么也是按捺不住。 “大王,此人步步紧逼,又护着那依虑。如今葛思在外围也是频频显露行踪,多与各城傉萨往来,以小的之见,恐非好事,不如…”旁边转过来一人,低声劝慰着,正是别磻贴身内卫长图木尔。 别磻霍然抬头,眼眸中凶光大盛,死死瞪着图木尔半响,半响,猛然咬牙,上前一步,低低吩咐了起来。 半天后,图木尔面上微微抽动几下,躬身一礼,转身没入黑影去了。 别磻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只是眼睛却渐渐眯了起来,转头望向刘璋住处。 “死了十个人,那两个,却又是谁派过去的………”昏暗的烛火中,他忽然低声喃喃的念叨着。 第278章:烈焰 “果决狠辣,出手便不容情,厉害!厉害啊!” 便在别磻大怒咒骂的同时,另一处房屋内,单于寒却是遥望刘璋住所,喃喃自语着。 低头在屋中来回踱了两步,面上忽然显出决绝之色,快步走到门边,低声喝道:“来人!” 随着喝声,花树掩映中,一人闪身而出,躬身而立。 单于寒微眯双目,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猛然抬头,面上一片骇然之色,忍不住张口道:“老爷……” 单于寒目中射出冷厉之色,那人身子一颤,躬身行了一礼,不再多言,转身匆匆去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既是如此,便分个胜负吧。”他清矍的面孔上,忽然浮起阴鹜的神气,刹那间,哪还有半分龙钟老态,随着挺起的腰板,一股睥睨之气升起。 接下来几天,刘璋仍是每天带了依虑四处打猎,对于那晚射死的几人之事,事后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或许也算是接受了别磻的解释,那些暗哨不过是为了防卫内廷所设,从而招致了误会。 只是,内廷防卫本是应该由内卫安排,内卫方面却不见丝毫动静。对此,许是刘璋本是外人难以了解,也并没多做纠缠。这让别磻也好,单于寒也好,都暗暗松了口气儿。若是二人知道,刘璋早就从葛思与依虑口中了解了整个王庭的护卫安排,可不知两人会不会如此轻松了。 这些天来,两人都有些忙碌,对于刘璋每日纵马逐猎的张扬,倒也少了几分关注,且由得他闹,有些事儿,终归是要有个了断的。 这一晚,安静了许久的刘璋住处,却有一人来访。这人从头到脚都用一袭黑衣裹住,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刘璋身前,不发一言。 颜良文丑与拔都都是浑身绷紧,手扶佩剑,如同满弦的利箭,似乎随时都能发射而出,整个房间,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有朋自远方来,你们这又是要做什么?去去去,都下去,拔都,替我奉茶来。” 刘璋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挥挥手,让颜良等人下去,口中招呼着上茶,对这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好似遇到多年好友一般。 “皇叔好气度,就不怕某行不轨之举?”黑衣人冷森森的语音响起。只是,细细听去,却能发觉,那语音中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显然,在刚才三个高手的气势压迫下,他坚持的极为辛苦。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自己知道,只要刘璋再喊的稍晚上一分,自己只怕当场就要露馅了。 想到这儿,猛然又是一惊,刘璋早不喊停晚不喊停,偏偏直到自己坚持的极限时才出声,安知不是早已看破其中端倪?若如此,此人之能,真个可畏可怖至极,小王子若真能得此人扶助,复国有望了。 “内卫长忠心为主,实乃忠义之人,我又怕些什么?呵呵,方才我便说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来来,且慢饮几杯,熬过这漫漫长夜吧。”刘璋大袖轻扬,分点茶水,口中却是淡淡而笑,漫不经心中,便叫破了来人身份。 黑衣人身子猛的一僵,随即却又放松,帽子内嘿然一笑,随即伸手扯下包头、大氅,露出苏图那张略显木讷的面孔。只是此刻双眼中,却满是震骇之色。 “皇叔何以知是苏图?” “首次窥探我这儿的,共有三拨人。一拨是别磻,一拨是单于寒,此二人身份特殊,自然行走无碍。其余人若要出入此处,若无内卫相助,岂有是理?”刘璋目不斜视,将茶反复倒着,如同摆弄着什么艺术品。 他这几日折腾,竟然偶得几株野茶,遂自己摘了,用后世制茶之法,捯饬出一些来。在汉境,他早被那种加了酱料佐料的茶汤搞的够了,不想到了这塞外竟能有这种机遇,由是大喜。 苏图眼见他弄的新奇,目光追随着他的手法,耳中听他只随意便点破自己行踪,心中更是惊骇不已。再想想第二日那如轰雷迅电般的几箭,额头刹那沁出汗来。 “…内卫长差人留书相试,刘璋报之以桃,三方人只两方受损,刘璋要再是懵里懵懂,岂不让内卫长耻笑?又何谈相助储君?” 将沏好的茶推向苏图,刘璋自己捧起一杯,对着对方一邀,这才轻啜一口,随后陶醉的呼出一口气来说道。 苏图抬手抹去额头汗水,疑惑的低头看看眼前琥珀色的茶水,迟疑着端起,学着刘璋的样子小饮了一口,眉头先是微微一蹙,随即,却微微一怔,面上显出惊奇之色来。 “这…是茶?”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对于这种入口先苦,随即却蔓延开满嘴清香的味道,苏图虽是塞外之人,也感到了其中的不俗之处。 “正是,呵呵,怎么样?可还入的口吗?”刘璋大是得意,双眉微微一轩,似是专等着人家表扬一般。 苏图呆了呆,没料到他竟毫不谦虚。只是他虽多智,性情却是耿直,当即由衷的赞叹起来。 刘璋怡然自得的听着,大有你使劲的赞美我吧,我撑得住的意思。苏图看的苦笑,又再饮了半杯,话锋一转,低声道:“皇叔保我太子回转,此恩此情,我扶余一族肝脑涂地不能报答。只是皇叔既然插了手,如何不早做安置?可知如今大祸临头了?” 刘璋面不改色,如同未闻,淡淡的笑道:“哦?何来大祸?我有内卫长暗中相护,外有大军以震,更有何人敢来害我?” 苏图听他这么一说,先是一呆,随即面现焦急之色,急道:“如此说,皇叔竟真个不知?我见皇叔每日闲逛,潇洒的紧,只当皇叔智珠在握了,哪想……,唉,罢了罢了,皇叔速速收拾,赶紧先护着我家小太子,便由苏图亲自相送,先躲出王庭再说。”说着,霍然站起身来,连连催促。 刘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将军急些什么?且稍安勿躁。到底何人害我?又怎么害法,不妨说来听听再定不迟啊。” 苏图顿足道:“如何不迟?那贼子已然命人将这馆驿四下里全数堆了茅草,要待天明时举火,连同整个馆驿尽数烧了。又使人调动外戍五营,此刻已然往皇叔王庭外军营四下埋伏,只待这里火起,皇叔军马一动,便就半路截杀。以有备杀无备,以多对少,便皇叔军马再犀利,如何胜的?皇叔今还如此大意,毫无防备,如何对得起我家小太子相重之情?唉,天幸我早早得报,此时要走,总还能拼上一拼,只要能保的皇叔与我家太子平安,苏图也算对得起老汗王之恩了。走,快走吧!”说着,又是连连催促。 刘璋微微皱眉,迟疑道:“如将军所言,据我所知,内卫不过五百之众,外戍却有四千五百人,便此时走,如何抵挡的住?” 苏图急道:“我便拼了一死,总要护得你们周全。如今我已命人悄悄控制了一处城门,只要冲出门去,皇叔速速召集人马,杀敌虽不能胜,逃生却也大有机会。我这里自然也会带人牵制住那贼子,那贼子外援不至,必然要召回外戍,皇叔与我家太子便无危矣。如今,坐等待毙乃万死无生之局,奋起一拼,尚有一线生机,皇叔切莫再有犹豫了!” 刘璋静静的听着,眼见苏图眼红白赤了,这才哈哈一笑,起身上前轻轻拍拍他肩膀,点头道:“内卫长果然忠臣也!我自说了,稍安勿躁。岂不知人在算虎,虎亦算人吗?别磻小儿区区伎俩,我若就此载了,可要笑掉天下人大牙了。走,且随我去看场好戏去。” 说着,当先大步而行,直往外走去。苏图直到此刻才醒悟,呆了一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上。 王帐内,别磻全身披挂整齐,负手立于门口,双眉紧蹙,面上又是焦急又是紧张之色。图木尔带人准备了几天,好歹趁着刘璋整日在外,又将内卫调开,使人将整个馆驿堆满了柴草。 此次发动,他实是拼了血本,不但要牺牲部分内卫,更是将整个王庭东北角馆驿一带民众尽数搭了进去。而且,也早早派出人去,连替罪羊都选好了。只要馆驿那边大火一起,大功便算成了。 至于那劳什子玉册金瓶,这会儿他已然全然顾不上了。先稳定了自己的王位,才能考虑什么封赐之说。若丢了王位,一切都将是空谈。 只要过了今晚这关,那替罪羊自己也早早安排好了,到时候将其往大汉一送,既去了心腹之患,又能平息大汉怒火。说不定,还能就此再挽回封赐也说不定。他心中暗暗算计着,这一刻的心思,竟忽然如同谋算大哥之时一般,甚至比那时候更要紧张上几分。 “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动静?”他来回走了几步,心中不期然的忽又忐忑起来,说不上来的一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忍不住向身边的亲卫问道。 “大王莫急,时辰差不多了,图木尔机智无双,出手向来不曾落空,大王尽可放心就是。啊,快看,成了,起火了!”亲兵恭声安慰着,说到最后,猛见远处红光一跳,随即一大股浓烟轰然升起,不由的高声喜叫起来。 别磻身子一震,霍然抬头看去,但见东北角那边一片乱起,从亲卫呼声喊起,只不过数息之间,那边就已经腾起漫天的火光。那火显然猛烈至极,便在此处,离着足有半里远近,都看的真真的。 别磻心中大喜,猛然回身大喝道:“上马,传令,全军压上,过去后,但有往外冲突者,尽数以弓箭射杀,一个不留!” 众亲卫眼见他此时面上一片扭曲,竟有狰狞之态,不由的都是心中恐惧,哪还敢有半分违拗,轰然应诺声中,一队人已是纵马向那边冲去。 半里远近,纵马不过片刻即至,堪堪离着数十米时,众人便感到一阵灼热扑来。 战马唏律律长嘶不已,踏踏踏踟蹰不前,别磻两手猛压,一边拼命安抚住马儿惊跳,一边眯着眼睛观看。 此时正值初春,北地尚有积寒,木石湿气潮重之下,滚滚大火中浓烟冲天。整个火场内,多有哀嚎惨厉的呼声不断,显然是不及逃出来的民众等人。 别磻面孔扭曲,眼角狠命的跳着,眼光中却有一丝兴奋涌动。半响,忽的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汉使,什么依虑,统统葬身火海,看看可还能有谁来威胁自己?这一刻,他虽痛于族人的陪葬,却也忽然觉得无比的轻松…… 第279章:汗王之啸 “哦呀,好大的火,唉,看来里面的人很难跑的出来啊。”耳边传来一个感叹声。 “嘿嘿,跑?往哪里……啊!你……”别磻狞笑着,得意的张口答道,只是话方出口,猛然觉得不对,急转头看去,却见刘璋携着依虑,正满面沉痛的看着大火,摇头叹息着。 别磻面色大变,连连倒退数步,刹那间面无人色。“你你你……你怎会在外面?”他突然从天堂落到地狱,心神失守之下,不由的戟指着刘璋,颤声问道。 “哦,有个小贼跑我这儿来偷鸡,可巧被我拿下,我看那鸡也死了,扔了怪可惜的,就想烤来吃了算了。这不,怕柴火不够,烤不熟那鸡,就想出来多找点。不过,现在看来,不大需要了哈。” 刘璋两眼望着大火,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别磻身子晃了晃,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这火是他点燃的!烧了整个房子,就为了烤鸡?我…我…,你妹啊!这厮显然什么都知道了,却仍在这儿调侃自己,真可气可杀也! 别磻此时也不觉什么害怕了,事儿既然已经做下了,自然就是有进无退,半点回转余地也没了。 “图木尔呢?”他稳了稳神,一边向身边亲卫打出手势,一边沉声问道。 刘璋似乎没发现他的异动,听他问起,轻轻摇头叹道:“图木尔?哦,你说那个偷鸡的小贼啊。嗯嗯,我刚才出来时,怕他跑了,把他绑在里面了。这会儿嘛,哎呀,估计跟那鸡一样了,差不多也该熟了。” 别磻心头猛然一疼,这厮好毒!竟把图木尔绑在里面了,这会儿跟那鸡一样?熟了?勒个去!这大火,那能不熟吗?怕是都糊了吧。 “杀!杀!杀!给我杀!” 瞅着左右侍卫都靠了过来,别磻心痛图木尔的死,再也忍耐不住了,指着刘璋几人忽然大喝道。 众侍卫轰应一声,发一声喊就往前涌来,便在此时,左近屋顶之上、转角的暗影之中,忽然冒出无数一身黑衣之人,个个手持一把小弩。便在众侍卫身子一动之际,手中小弩嘣嘣嘣连声响起,众亲卫登时发出一阵惨叫,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一圈儿。 这些黑衣人并不停歇,一箭射出,手掌翻动极速,弦尺拉动之声宛然,已是瞬间又装好弩箭,不待众人反应,咻咻之音再响,众亲卫中又是一片血雨扬起,打着转儿的倒下一片。 只这两轮弩箭攥射,别磻身边亲卫几乎扫荡干净,只剩数十人面色惨变,紧紧的将别磻护在中间,却是再无人敢踏前一步。只怕微微异动,就引来那可怕的机括之声。 别磻眼见自己亲卫瞬间被打的七零八落,面上已是铁青一片,只是他本是军伍出身,一旦动上手,虽怒意昂然,但却并无半分惧色,倒让刘璋看的暗暗点头。 “大王技穷矣,还不束手待擒,更待何时?”面上依然是一片云淡风轻之态,刘璋淡淡的开声劝道。 “哼!我扶余男儿,但有站着死,岂有跪着生?你想擒我,那便来吧。”别磻一摆手中弯刀,傲然大叫道。眼光却向身边一人瞄去。 那人微微点头,悄悄的倒退向后,借着浓烟遮掩,直往暗影中隐去。 别磻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只是面色刚刚松弛下来,身后已是忽的传来一声惨叫,不由的他面色陡然大变。 “饽尔罕临阵脱逃,按律已斩之!” 一声大喝横空而响,随着喝声,一人大步而来,一手持刀,一手拎着一颗人头,便在后路当街一站,将那人头扔了过来。随即,大手一挥,数十人猛然现了出来。 “苏图!” 别磻心中猛然一跳,不由的脱口惊呼道:“你…你竟然也反了?!” 苏图双目怒火升腾,冷笑道:“我非你臣,你非我王,何反之有?你弑兄篡逆,勾连外敌以夺王权,今事已败露,还不伏地请死,更待何时?” 众内卫齐齐大喝,各摆兵刃助威。别磻面色大变,眼珠子一阵转动,冷笑道:“你们以为这就赢了吗?哼,你这才是勾结汉人,妄图坏我扶余社稷!待我大军一到,看你还能得逞否?”口中说着,探手入怀,摸出一物猛然掷向空中。 随着他的动作,一声锐利的尖啸猛然划破长空,远远传了出去。苏图微微一愣,随即面色大变,急叫道:“快!快拿下他!这是…这是汗王之啸!” 别磻在那声音响起后,面上已是大定,仰天哈哈大笑几声,猛然大喝道:“众儿郎听了,大伙儿并力向前,援军片刻即至,他们得意不了多久!” 众亲卫听闻别磻大叫,齐齐精神一振,再次鼓噪起来,护着别磻便向外闯去。 内卫众人被他们猛然一冲,登时大感吃力,眨眼间便让这帮人冲到了外围。 刘璋眉头微微一皱,微一挥手,十八铁卫收起小弩,各取短刃在手,身形矫越如龙,自后杀了上去。 自这边大火烧起,整个王庭便炸了锅,但早有内卫巡防各处要隘,勒令众人不得外出,故而,直到如今,虽然整个城中虽有惶惶之意,但并未及乱。 但是,便在别磻那怪异的哨音响起后,忽有数十道身影,自城中各个方位冒了出来,纵跳奔跃之际,只不多时,便已杀至别磻身边,立刻将围在四下的众内卫杀的人仰马翻,若不是靠着十八铁卫从中抵挡,只怕立时就会被别磻冲了出去。但就如此,情况也只不过维持了半刻钟,便在其中一人以一条胳膊为代价,努力将十八铁卫中一人逼退,包围圈立时被破,刚刚赶来的这些人中,分出数人,护着别磻几个纵跃,便已奔进暗影之中。 刘璋看的双眉蹙起,不由暗叫可惜。他一直未曾出手,一来是当着苏图的面儿,不好喧宾夺主;二来,也是觉得自出道以来,还没有人在等同实力前,从十八铁卫手中脱逃的先例。 只是不成想,忽然冒出的这些人竟是如此彪悍,不但身手上佳,更是毫不惜身,往往一命换一命的相拼,竟尔被他们得手了。 “这些是什么人?怎么先前不曾听你们说起过?”刘璋两眼含着冷芒,对着奔过来的苏图冷冷的问道。 苏图满面凝重,叹息道:“相传我扶余一族,当日立国之初,曾有一百义士,皆是百战余生残废之人。他们本就是扶余王的近卫,只忠于扶余大王一人。后来大王不忍他们以残缺之躯跟随,便将他们遣散,以上礼养其后人。这些人由是感念王之恩遇,遂相约以死报之。这些人平日里并不显露身份,并不隶属任何一部。但一旦需要他们,召集的信物,便是那个汗王之啸。不过这些据说都是大王口口相传之物,扶余立国这么久,据闻只有当日迁移来迦叶原之时曾使用过一次,及至今日,已然数代不曾见过,谁也说不清是真是假。不想,今日竟在别磻这个贼子手中重现,我们…我们…唉……” 苏图说到这儿,满面无奈,眼中却有着一股钦佩崇敬之色。显然,那是针对当日那一百义士的。 刘璋听的也是大为惊奇,这种事儿,简直如同传奇故事一样。不想在这边塞之外,竟真实的存在并发生在自己眼前了。 不过,此刻却不是感叹之时,管他什么汗王之啸,管他什么一百义士,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刘璋乃是深知,今日已然至此,那别磻总归还挂着扶余之王的名头,若让他跑出去,联络上当日军中旧部,不说自己此番来扶余的安排,将尽数毁于一旦,只怕也将增加无数的变数。 所以,别磻决不能放过,就算一时抓不到他宰不了他,也必须将他赶出境内,再尽快扶持依虑上位,解除别磻王号,更替边军部分军权,才能确保扶余内政顺利过渡。 是以,刘璋听着苏图所说,也只是稍微惊奇了一下,便没再多想,只管将一道道指令分派下去,勒令从后追击阻截。 此刻若无别的变故,估计别磻应当是先想法与外戍联系。毕竟,整个王庭之内,外戍乃是最主要的一支武力。若能控制住这支部队,就算有刘璋数百骁勇和内卫五百人,两下相争也是胜负难料。 而且,对比之下,别磻虽是篡逆,但经营日久,值此混乱之初,他以王命指挥,外戍在难以分辨之下,若无外力影响,除了听从他的命令外,再无别的选择。 将王庭内的整肃安民之事与苏图简单交代后,刘璋带着依虑并一干亲卫,纵马出城,径往大营而去。城中混乱,依虑尚无根基,刘璋自不会将他就此扔下。 只是依虑眼见此番激变,别磻式微而逃,复国便在转眼间事。思及当日仓惶外逃,生死难料,后来甚而差点出卖小妹一生,再看今日情形,跟在刘璋身边纵马而奔,不由的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第280章:穷途末路 当日刘璋来扶余之时,共带有亲卫队四百人。另有一百却是跟在贾诩身边。 刘璋将四百人安置在扶余王庭之外,固然是他别有所谋,而扶余王庭也不可能让这么大一队他国劲旅,冒然扎在自家心脏之地的结果。 此番别磻算计刘璋,当然也早已将这队扎在外面的骑队考虑其中了。王庭之内有内卫护卫,整个外戍五营,除了留下一营巡哨王庭外围,其余四营便尽数派了出来,在汉军大营通往王庭主要路途埋伏下来。 别磻打的主意自是等待汉军眼见城中起火,汉军担忧刘璋安危,必然派军前往接应,届时,待其兵动而半路截杀,汉军就算再骁勇,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之下,也必是个惨败之局。 只是他千算万算之下,却没想到,他本想依仗的内卫,竟然反戈一击,差点将他当场拿下。若不是还有汗王之啸这个杀着,只怕真就当场交代了。 这时,骑在马上亡命而奔的别磻,早已不知将苏图十八代女性祖宗,逐个问候了多少遍。要不是此人反水,自己何至于如此狼狈。 不过没差,现在自己身边虽然仅仅不过百余人,但除了原本忠于自己的近身亲卫外,隐藏的汗王之啸部众,个个都是一身过硬的手段,更兼他们祖祖辈辈相传下来的规矩,只忠于当前汗王,不管政争的特性,让他心中大是安定。 这时候,外戍那边差不多也该是跟汉军分出胜负了,只要跟外戍汇合了,那时或直接反攻,或转而先去汇合旧部,王庭仍是等若在自己手中。 至于说如今少了高句丽的外援,其实完全不当事。当日自己与高句丽协商,也为的是让那边在自己接位时,不来骚扰坏事就成。要是真个打起来,其实两边都知道,一时半会儿的,谁也胜不了谁。 前阵子虽然有高句丽使者被杀于富裕境内的传闻,也不过是让高句丽撤兵不再明确表明支持自己了而已。而高建成显然明白深浅,虽然表示震怒,一再威胁这边要如何如何,但却并无任何实际行动。 现在看来,对自己倒是一个大大的好处。没了高句丽的牵制,他大可任意调动旧部,先稳定内部再说。 心中算计明白,渐渐安定下来,奔行中扭身后望,但见百余人虽多有疲惫之色,好在并未崩溃。尤其一众汗王之啸部众,个个面色沉凝,端的是精锐中的精锐。 身后追兵之声渐小,应该是暂时摆脱了。别磻轻轻勒停战马,让众人与马儿都借机恢复下体力。 旁边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却催马上前,叉手沉声道:“追兵虽远,但未稍停,大王宜当派人自后消除痕迹,离开大路再紧赶一程才是,不可稍停。” 别磻一愣,眼见此人似是汗王之啸的头领,此时正是依靠之时,他也放下身价,勉强笑道:“我亦知追兵未停,只是如今大伙儿马力疲乏,人皆透力,若不略微休息下,一旦遇敌,岂不更是麻烦?况且,前面我早有安排,自有接应之人,长老不需担心就是。但不知长老如何称呼?此番却是多亏长老相助了,诸位真我扶余最最忠心之人了,唉。” 老者听他说前面有人接应,目中略显惊愕之色,这才面上略微轻松起来。听他盛赞自己等人,面上却是并无半分波动,只在马上略一躬身,淡然答道:“我等之众,祖辈相传,闻骨啸之音而动,倾全力而护持有者,如此而已,当不得大王如此。至于名姓,我等自当日成立起便全数舍弃,大王若问,便以骨首唤我便可。” 别磻微微一愣,眼见这老者对自己并不恭敬,不由暗暗恼怒。只是此时此刻,却也知惹怒对方显然是最愚蠢的举动。当即只得压下怒火,勉强一笑作罢。 他却不知,汗王之啸部众固然是只忠于扶余汗王,也不得介于任何政争,但究其根本,这些人却都是扶余民众。对于本族之中王位交替,以及他别磻这个王位是如何来的,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本帐。 所以,众人这次闻声而聚,只是碍于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但对他这位当前的大王,委实是半分好感也是欠奉。 两边既然不对味儿,自也没再有多少沟通。老者骨首只恪尽职守,指挥分派手下,四下哨探,将保护工作做到极细致。 别磻这边却是郁郁而行,满面阴鹜。正行之际,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众人面色一变,不待反应,前方一骑飞来,正是啸众所派斥候,便就马上大声报道:“启禀首领,前方有大批败军退来,宜速速躲避。” 别磻闻听不惊反喜,抢在老者骨首前面急问道:“哪方败了?可是汉军溃败,我方在追击吗?” 斥候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道:“回禀大王,双方混在一起,不顾看情形,似是追击之人两边皆有,前面败逃的,却只有一队,打的倒是我扶余旗号。现离此不过五里之遥了,望大王与首领速速定夺。” 什么?追击的两方都有?这是什么道理?啊,难道是个别镇的别军不成?别磻一时间只觉脑子不够用的,他毕竟乃是带兵出身的,这个时候倒是显得比其他人冷静许多。一边摆手让众人安静,一边又再沉声问道:“你可看的清楚,追击的扶余是哪里的旗号?溃败的又是哪里的旗号?” 斥候微一迟疑,随即躬身道:“皆…皆是我王庭外戍旗号。” “什么?!”别磻这一惊非同小可。若说是他先前所想,虽然有些棘手,倒也可以接受。但如眼前斥候所报,分明是外戍五营发生了变化。 王庭内卫外戍两部,虽说如今内卫也反了,但毕竟是因着苏图当时跟带苏老汗王近,但外戍出现问题,只凭刘璋一个外人,他又是如何能左右一向只忠于扶余王庭的外戍? “大队避开正面,准备接应败军。骨首,你来安排殿后事宜,咱们接了败军,先退出去再说。”这个时候,别磻并不含糊,当机立断下令道。 众人轰应一声,拉马扯缰的往道旁隐住,一边有人将后路通开,准备接应。 不多时,但听前方如山崩海啸一般,轰然的马蹄声,惨叫声,奔跑声,刀兵相击声,喊杀声,战马嘶鸣声混在一起,大地隆隆震动,树摇枝动,鸟兽惊窜。 尘头大起之中,隐见旌旗歪斜,先是一小队人马满面狼狈的奔在最前,随后便见败兵如潮水般,漫山遍野冲下。 别磻隐在林中看的分明,当先一队人马,正是外戍五营中人,营首当是叫做王高的。名字听起来虽然是汉人之名,却是地地道道的扶余族人。 早有伏路小军跑出去招呼,便在后面大队追兵临近之前,总算将那位倒霉的王营首寻到。这边勉强组织人力将后军挡了挡,别磻也来不及问话,领着刚退下来的败军和众啸众一起,裹挟着直往北边退去。 按照他的原意,本是想往东边去的,他所有旧部都在东南一带,布防在与高句丽相近的地域。但是一来此刻后面追的紧,二来,刘璋早已做了防备,分派内卫,再有山部之众协助,将东去之路拦的死死的,别磻一队惨败之军,哪敢自投罗网?只得恨恨往山中避去。 这一追,直直追出上百里远,以别磻原本心思中的盘算完全不是一码事儿。那架势,简直就是务必要赶尽杀绝。 别磻一行从头天下午用了一餐饭外,连着纵火、布置、大败、奔逃,一番折腾下来,早已是人疲马乏。等到好容易耳边渐渐没了追兵声息,勒停战马,那马已是悲嘶一声,轰然倒地。直将别磻跟斗把式的扔了出去,跌到地上,老半天没反过乏来。 待到两人艰难的过来将他扶起,别磻抬头看去,先是一愣,随即不由的悲从中来,噗通一声坐倒地上,心头刹那一片死灰。 原来这一番奔逃下来,他只道还能留下个一两千人马,至少不济也能有个数百人,但是此刻映入眼中的,却晃眼不超过两手之数。仔细点了点,七个!竟然只有七个人。 这苍茫北地,越往北边越是荒凉,扶余一族打从当年立国之后,便再无人往这边来过。从老辈的人相传中知道,极北之地乃是大片的雪原,常年积雪不融,万里不见人踪,乃是山魈鬼魅横行之地。只有些称为罗斯人的野人,间或流动其中。 如今自己身边只得七人,南归无望,更不用提什么招纳旧部了。只怕等自个儿回去后,所谓旧部早被清洗一空了。便是眼前这七人,也并无一人相识,都是啸众中人。 这些人职责明确,一旦部族中发出指令,消了自己的王号,顷刻间便不会再理自己死活。所以说,如今看似七人,实则只是他孤家寡人一个了。 原本要是身处族人之中,他倒也怎么还能有些念想,凭借消息传递缓慢,慢慢聚集点人马也不是不可能,但如今,这条路,算是也完全没了。 一战而溃,百里追击,那汉人刘璋来了短短几日,外表只是嘻哈胡闹,谁知道一出手便是雷霆霹雳,把出这等绝户毒招。别磻傻傻呆呆的坐在地上,仰首向天,半响竟说不出话来。 正自脑中一片空白时,眼角余光忽见那老者骨首向自己走来,心中剔然一惊,目光掠过处,早见远处一人背影离去,看方向,正是王王庭那边去的。 别磻心头一片冰凉,待骨首走近,不待他说话,便冷冷的道:“给我留下你们身上的干粮饮食,然后带着他们回去吧。自现在起,我自有安排,不用你们再跟着我了。” 骨首微微一愣,随即深深看了他一眼,招手让其他几人过来,将身上食用之物尽数解下,默默的放在他身边,这才齐齐躬身一礼,翻身上马,一阵叱喝声中,马蹄翻起大片雪花,片刻便隐没不见。 别磻孤零零坐在雪地之中,老半响才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挣扎着爬起身来,将身边几个包裹依次拾起,小心在腰间绑好,回头向王庭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翻身上马,轻提缰绳,渐渐走入皑皑雾气之中。 只是,临去那一眼,里面却含着无尽的疯狂与怨毒……… 第281章:正位 扶余王庭内欢声雷动,民众载歌载舞。在经历了二十多天的戒严后,终是迎来了新王的登基大典。 而让众民众欢欣鼓舞的是,新王不是别个,正是原来最受大家爱戴的老汗王带苏的儿子,年仅九岁的依虑王子。 此番依虑王子的就位,不但是顺应民意,更有天朝大汉皇叔、威侯、领青州牧、骠骑大将军刘公观礼。这期间所表达出的意义,一般人只是觉得荣宠无比,有心人却是能从中嗅出一股别样的气息。 扶余之后的地位,在这北地只怕不再是那么模糊了。就算传说中的玉册金瓶不在其身,只怕其他各族要想来打扶余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自个的分量,是不是能当得起那位大汉皇叔的怒火。 “皇叔此番仗义相助,于我扶余一族之恩惠,我族当永世不忘。日后无论何时,但皇叔有令,虽片言只字即可,扶余一族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帐内,一身全新袍服的大对卢葛思,满面激动的躬身对着刘璋说道。上首处,年仅九岁的新王依虑,白罗裹头,裹头上正中嵌蓝宝,一支洁白鸟羽斜插其上,左衽白袍,腰系黄金宝带,也是两眼激动的望着刘璋。 此刻闻听叔叔葛思之言,连连点头不已,目中泪光莹然,已是哽咽不能开声。 刘璋满面含笑,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态,颇有些懒散的坐在下首,听着葛思所言,先是轻轻拍拍依偎着自己的小公主依罗,这才淡然道:“当不得什么,说起来,这本是你们扶余族内之事,我一个外人本不该插手。不过既然碰上了,又与两个孩子投缘,这便顺手为之,所说起来,不外乎一个缘字罢了。其实认真说起来,大汉也罢,扶余也罢,高句丽也罢,皆在一片青空下,都被脚下一片大地托起,追溯至上古之时,也都是一个始祖。照这般说,你我实在是兄弟之族。既如此,你们有了困难,我岂有不帮之理?如今既然一切都纳入正轨,也不必说什么报答我的话,只消日后能常记你我两族之谊,互通有无,使两地之民往来顺畅,相亲相爱,此我生之愿,若能将此持续下去,足矣。” 葛思闻言,面上更是感佩,端颜正身,再拜道:“皇叔之言,小邦之臣必将奉为传国之言。若能使两族之民通好,实乃扶余之大幸也,我等绝不敢违。” 依虑也起身拜道:“叔叔相助之恩,依虑永铭在心,自依虑起,当代代告知子孙,使其牢记大汉及皇叔之恩。” 刘璋听的二人善言,心中也是欢喜。不管后面能不能真的做到,如今总算是开了个好头。要不是中间还隔着个乌桓和高句丽,估计等到自己一统中原之后,真要推行民族融合,扶余一族还真是可能起到排头兵的作用呢。 只是,此刻说这些一来尚早,二来也不太适宜。毕竟附属国与一国,还是有些分别的。对于普通民众没什么,对于这些个王公贵族来讲,那可是要关系到切身利益的。 这次别看帮他们复了国,但真要涉及到那一步,商议的基础有,但顺利可就未必了。刘璋心中有数,也不会去自讨那个没趣儿。 当下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赞许,有了这个态度,首先便于他后面解决眼前难题就行。 旁边小公主依罗,此刻瞪着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对于她来说,叔叔与哥哥说的什么她是听不懂的,但是在她小小的心灵中却知道,今天能再回到家里,像以前般穿上这么漂亮舒适的衣服,不用再吃不饱,睡不好,不用再担心一醒来就孤孤单单的没人理会,这一切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汉人叔叔帮忙才达成的。 这个汉人叔叔本领很大很大,这不但是她自己认为的,也是她听很多身边女侍和宫内卫士背后议论的。 正是因为这个汉人叔叔的帮助,他们打败了那个坏蛋三叔,帮助自己父亲报了仇,赶跑了那个在背后想害自己和哥哥的单于寒老头,还让哥哥当了大王。 依罗看呀看呀,就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做点什么才是。可是刘璋叔叔本领很大,好像也从不缺什么,自己又能给他什么呢? 依罗感到有些小郁闷。 王帐内,所有人都在喜笑颜开,说着自老汗王遇害之后,直到今天才有的高兴事儿,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小女孩的纠结心思。 依罗有些不开心,葱白的小手伸出胖的带着窝窝的食指,轻轻的在红唇中吸允着,黑宝石般的眼眸忽明忽暗,变幻如梦。 “怎么了?咱们的小公主可是在苦恼么?要不要说给刘璋叔叔听听,看刘璋叔叔能不能帮上个小忙?” 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身子一轻,已是被人扶着两肋抱了起来。依罗只觉一阵发痒,不由咯咯的笑了出来,待到坐到刘璋叔叔腿上,这才扭了扭小身子,轻轻叹了口气。 刘璋微微一愣,随即觉得好笑,这个小丫头如同小大人般的叹息,却有着让人说不出的可爱。 “干嘛要叹气?”伸手轻轻刮了下小丫头如堆玉般的琼鼻,刘璋笑眯眯的问道。 “那天,嗯,那天在帐篷里,依虑哥哥大哭的那天,葛思叔叔也哭了,那时候,是不是他们要把依罗不要了?要把依罗送给刘璋叔叔呢?”小丫头两只大眼睛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哀伤,忽然冷不丁的问出这么一句来。 刘璋与众人听的都是一愣,大帐中忽的一片安静下来。葛思满面尴尬,依虑却是又不由的红了眼眶。 刘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当日那情形,小丫头虽然因为年纪幼小不懂事,但却依然在其心中留下了伤痕,而且,显然如今也隐隐的猜到了些什么,虽不明确那种送是什么意思,但亲人对其的割舍,却是已然明白过来了。 “依罗为什么这么想呢?”刘璋没直接回答,想了想又反问道:“那依罗会不会不要哥哥和叔叔,会不会把哥哥和叔叔送给别人呢?” “不会!当然不会!”依罗小脸忽然涨得通红,紧紧握住小拳头,坚定的道:“依罗没有父王了,没有可敦了,依罗只有叔叔和哥哥了,怎么样也不会把叔叔和哥哥送给别人的。叔叔你也别要葛思叔叔和哥哥好不好?呐,依罗知道,刘璋叔叔这次帮助了咱们好多好多,咱们应该也给刘璋叔叔很多很多东西的。可是,可是依罗没什么能给刘璋叔叔的,要不,要不,你如果肯不要他们,等依罗长大了,依罗就给你做可敦好不好?父王曾经说过,依罗很漂亮呢,长大后,不管嫁给谁,都会是个好可敦的。不过,要等依罗再长大些,依罗以后每天都多吃一些,一定会很快长大的,好不好?” 小丫头歪过头来,很是郑重的拉着刘璋的手,满眼祈求的看着他。只是说到自己时,却很是骄傲的昂了昂头,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 刘璋怔怔无言,却转过头去看葛思和依虑。 葛思再也忍不住羞惭,霍然扭过头去,满面泪流之余,一个身子已是抖的如筛箩一般。 侄女儿无邪的眼眸,稚真的亲情,就那么纯纯的流淌而出。这一刻,没有外来的危险,没有外来的焦迫,在这平和的大胜之后,六岁的小侄女儿,却因着那份浓浓的亲情,竟说出拿自己去换叔叔和哥哥的言语。这是一种何等的挚爱! 无边,无际,简单而朴实,却偏偏压的他难以呼吸,窒息如跳出水面的鱼。 依虑大哭一声,两步跑下来抱住妹妹,只是一个劲摇头。依罗愣愣的看着,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又要哭,伸出白白的小手,抚着哥哥的头,认真的道:“依虑,你做了大王了。父王说,做大王的,不能哭了呢。” 依虑身子一颤,猛然抬头看着妹妹,半响才轻轻将依罗搂到怀中,只是点着头,藏在依罗背后的两眼中,却是泪落如雨。 大帐中,众人尽皆无语。颜良忽然对刘璋躬身一礼,闷声道:“主公,我…我闷的慌,我到外面站着去。” 旁边文丑也是目光躲闪,随声附和。刘璋摆摆手,将二人打发出去,这才轻轻拍拍依虑肩头。 依虑连忙在妹妹身后偷偷以袖子擦干眼泪,放开妹子,强自做出笑脸,看向刘璋。 刘璋微微一笑,伸手将依罗揽入怀中,摸了摸依罗黑如瀑幕的秀发,对依虑轻声道:“记住依罗的话。也当明白一件事,由己推人,人同此心。幼人之所幼,老人之所老,以情所聚,以法所衡,重情守义,自强自律,此,大治之道!” 依虑微微蹙眉,嘴中喃喃念叨着,脸上若有所思。刘璋知他仍是年幼,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明白。只是,借着这个时机,给他些点拨,总有一日,相信这个聪慧果敢的男孩,终能领悟自己的心意。 “依罗很好。”不再去管依虑,刘璋将目光转回,轻轻抚摸着依罗的头,温声赞赏道。 依罗就开心的笑着,如同雏菊绽蕊,刹那间仿若跌落凡尘的天使。 “依罗以后一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可敦,不过不是给叔叔当可敦。以后你会找到一个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喜欢到你吃饭啊、睡觉啊的时候,都要想着他。那个人啊,就是你给他当可敦的人,记得了吗?”刘璋淡淡的笑着,说着,心中却不期然的升起几张如嗔如痴的笑靥。 好想你们啊,我的爱人,你们可也这般念着我吗?他目光望出帐篷,望穿蓝天,望过草原,一直望到东海边那处所在…… 青州城主府内,吴苋手中银针忽的一凝,轻抬玉指,看着那慢慢浸出的一滴殷红怔怔出神;赵雨和安琪儿握着几根竹筹,心头猛然一跳,不期然的停下嬉戏,眼中渐显迷离之意,不约而同的轻声一叹。 邹玉娘房中,蔡琰琴声中忽起幽咽之音,崩然而寂,两女相对惊愕,若有所觉。 厨下,一个身着葱绿的少女,轻轻抚着一块彩石,侧耳听着旁边,抱膝凝望着火堆的熏儿喃喃的低呼:“少爷,少爷啊……” 第282章:交锋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望着远处高岗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刘璋也是不由的轻声一叹,眼前依罗哭的红肿的双眼,再次划过心头。 扶余之事已了,他必须要往高句丽去和贾诩汇合了。临别之际,扶余王庭自上而下全数出来送行。 依虑带着妹妹,一直送出十里才在刘璋的劝慰下停住脚步。只是小丫头与刘璋甚为依恋,却懂事的只是默默落泪。这种暗咽无声的送别,更令人魂殇三分。 骑队一行多出了十匹骡马,刘璋此次帮助扶余复国,葛思等人哪会吝啬,只不过所送之物,却少有宫中之物,大部分却是从那位单于寒手中而来。 当日城中大乱,那位单于寒果然有着超常的嗅觉,竟然毅然决然的壮士断腕,早早将家产处理完善,趁乱之际,竟给他逃出了王庭。 只可惜,许是他时运不济,躲过了大批的队伍,最后竟被护送别磻返回的骨首六人截个正着。 骨首等人对别磻无奈,对这位主可就没什么客气的,两下对上,不过三下五除二,便杀散了单于府上家仆,枭了单于寒首级,这才赶着车队回了王庭。 葛思接着,一番查点之下,众人尽皆骇然。这单于寒之富,竟是丝毫不下于扶余国库。 刘璋对此却是见怪不怪,后世之时,哪次治理贪腐不是让政府赚的盆满钵溢?更有乾隆一朝,特意养和珅巨贪,以肥嘉庆,其中心机之巧,政治所谋之远,令人叹为观止。 有了这些东西,对于刘璋这个扶余一族的恩人,葛思等人自不会吝啬,刘璋也不矫情,只是对所赠之物,选着好带和能用的上的收了一些,毕竟后面之路,总要有些花费和打发的。 一行人轻装上阵,及至到了高句丽边境,早有探子报知了那边。走不多时,刘璋在马上手搭凉棚,眼中首先映入的,便是人群最前,贾诩那显的有些瘦削的身影。 “哈,一别许久,看来先生在此却是过的惬意,这脸颊上都有些丰腴了。” 早早跳下马来,扯住贾诩,刘璋上下打量一番,止住贾诩的见礼打趣道。 贾诩胡子一翘,不由翻了翻白眼。自家这位主公的脾性,他已是摸得极透。谈正事时,沉凝如山,智深如海。但在平常,却是嬉笑怒骂,跟属下之间也是极为随意,这般打趣之事,更是如家常便饭一般。 “主公,且容诩来引荐。这位,乃是高句丽大王胞弟,大都督高建武将军。此番诩顺利到达,多亏建武将军相迎。” 不理会刘璋对自己的调侃,贾诩将身子微侧,让出身后一人,向刘璋介绍道。 “下邦之臣高建武,见过上朝天使刘皇叔大驾。恭迎来迟,还请恕罪。” 高建武大步向前,叉手宏声见礼,出口便是流利的汉语,所施汉礼也是中规中矩,让刘璋不由的目光一闪,心中暗暗惊凛。 以高建武的身份,对汉境礼仪如此熟悉,又如此精通汉语,往好处想,是高句丽一族倾慕大汉文明的表征;但往另外一方面想,其中含义也就深了去了。 “呵呵,将军何须多礼?某此次代天子而巡,行踪匆忙,各部大王皆尽心尽力,多有惊扰,倒要还请担待一二,哪有降罪一说,将军太过客气了。” 将心中想法收敛,刘璋笑眯眯的上前扶住,嘴上也是一片的温言抚慰。落到高建武耳中,心中不由大是舒坦,脸上便不由的带出喜色。 贾诩待二人寒暄完,这才又伸手引荐道:“这位乃是高句丽丞相,萨隆萨先生了。萨先生学贯古今,智略无双,这些时日与臣相交,每每相谈,常令臣深为钦佩,实当今名士也。” 刘璋听贾诩话中有话,两眼望向眼前这个矮小瘦削的老者,眸子不由的微微一缩。所谓相由心生,刘璋只一打眼,便能感觉出这老家伙的阴狡,高句丽这一文一武,皆非樗栎之才。扶余那边的人与之相比之下,高下立判。也怪不得一直以来,扶余总是矮着高句丽一头,其中缘由,也是其来有自了。 “文和先生谬赞,萨隆不敢担当。皇叔远来辛苦,我家大王已然备下酒席,恭迎皇叔。不若便请皇叔移驾,且去稍用些酒食如何?”萨隆两眼微眯,满面恭敬,对贾诩所赞,只不过略做谦逊,便将自家大王推出。 刘璋心中更是点头。此人深得为官之道,事事皆先奉主上为先,尤其身旁还有主上胞弟,这番对答,便显得大有进退之道了。 贾诩眼眸微微眯了眯,和刘璋对了个眼色。俩人配合已久,刘璋自是明白,贾诩方才面上一番解说,对高建武介绍的极简单,对萨隆却是郑而重之,本就是暗藏隐锋。但萨隆却不动声色间,便轻轻化解,举重若轻。这刚刚进入高句丽,双方便来了次小交锋,倒让刘璋对高句丽之行,大有期待了。 两边略做寒暄,这才纷纷上马,在高建武和萨隆的引领下,一并往王城而去。 行不多时,便见前方依山而建的一座城池显现。队伍中,一直默默跟在刘璋身后的颜良忽然低低“咦”了一声。 刘璋侧目看了他一眼,又再瞅了瞅身旁的萨隆,忽然笑道:“你这混赖家伙,大呼小叫个什么?可是见这城不似你想象中那般模样吧。” 颜良啊了一声,偷眼看看刘璋面色,见主公面上并无不虞之色,这才惭惭的嘿嘿两声。 他在扶余之时,本当去见识下外族王城跟中原之地不一样的地方,哪知道却看到一座如同营寨般,木栅所围之城,心中便不由的对外族大大看不起。 但如今一眼看到这高句丽王城,却着实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这高句丽王城却是实打实的可称为城池了。全是用大石所建不说,巍峨雄健,颇有一番王者气象。 王城虽也如扶余那般一样,建成一个大大的圆形,但无论从气势上,还是占地上,都绝不可同日而语。这且不说,这圆形石城之后,隐隐可见还有一城相依,老远望去,但见重檐叠加,鳞次栉比,虽不如中原长安、雒阳等王城的辉煌宏碧,但其匠心独具之处,却自有其出彩之处。 “嘿,好叫你个没见识的知道。这高句丽王城可不是别处可比,王城乃是由这平原城和山城共同组成都城,内里尚分国内城和丸都山城。那丸都山城也做尉那岩城。其构筑之巧,规模之大,岂是你能料之的?此番便好好开开眼界吧。” 刘璋端坐马上,目光随意四下看着,口中淡淡的娓娓道来,恍如这里本就是他自家一般熟悉。 身后颜良等众将固然听的惊奇不已,一旁的萨隆却是心中震骇,只觉的一阵寒气,自尾椎骨升起,登时全身冰凉。 这人乃是大汉皇叔,那大汉之都远隔高句丽千里之遥,但其人对自家王城竟然如数家珍,信口道来毫不见半分差错,这其中含义,只要稍稍一想便可明了。如非人家一直盯着你,如何能这么熟悉,简直似观掌上温纹? 想想高句丽近些年多有怠慢大汉之心,却不知人家一直就在暗中瞅着,如同含笑看着一个孩子拙劣的表演。萨隆想到其中关键处,再联系此次轰传的玉册金瓶封赐,汉使突兀而至,分为两处行那巡视查考之举,不由的顿时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刘璋眼角余光一直在悄悄注视着他,见他此刻忽然面色微变,额头见汗,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他借给颜良介绍高句丽王城之际,便是要给高句丽上下一个震慑。给他们一种万事皆在掌握的错觉,任何小动作都在大汉王朝的注视下的误导。只有这样,才能更便于自己在北地展开手脚活动,保证顺利回到青州。 对于高句丽王城,其实所有信息,都是来自于后世所知。若说这个时代,别说大汉朝中之人,便是最近的边塞之地幽州,也少有人了解。只不过这些状况,萨隆哪能知道其中关窍?被刘璋轻描淡写的这么一招散手,心中惊骇之余,只盼赶紧回城,好报于王上,这对大汉的策略,可要重新调整一番才好。 双方从接触,再到一路入城,两次暗暗交锋,第一次以平手告终,这第二次,却是以刘衙内仗着信息优势完胜。 萨隆被刘璋所震,态度言语上便更加了百倍小心。贾诩在旁看得心中暗暗赞叹,主公果然就是主公,自己在这王城一住数月,虽靠着学识取得了高句丽上下的推崇,但若论威慑震服,竟远不及主公方才简单几句话。都道能者无所不能,更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此语诚不我欺啊。 便在贾诩心中赞服惊叹,众将满心惊奇异域风光,而萨隆等高句丽众人心中忐忑不安的心绪中,刘璋一行,已是堪堪到了国内城前。 第283章:妖姬 “汉天子坐前,威侯、领青州牧、骠骑将军、皇叔刘璋刘季玉,见过大王。” 王殿上,刘璋领着贾诩,在萨隆和高建武的引领下,对着王座之上的高句丽王高建成,报名见礼。 刘璋虽是上朝来使,但到了人家地头,毕竟他不是汉天子,这外交礼仪上,便差了高建成一头,自当先往觐见。至于在扶余那边,之所以反过来,却是因着扶余内乱,情况特殊才有的个别现象。 “呵呵,上使快快免礼,看座。” 高建成在刘璋施礼之时,便站起身来,以示不敢托大。待到刘璋施礼毕,这才伸手一引,令人看座。 “上使一路远来,鞍马劳顿,小王已在偏殿设下酒宴,还请上使沐浴更衣,稍进饮食,今日天色已晚,上使可好生歇息一晚,待到明日,寡人再亲陪上使引上几杯,并恭聆天朝天子旨意,如此可好?” 待刘璋坐定,简单交谈几句,高建成这才缓缓开口,做出安排。两国之交,本不会一见面就进入什么实质性的谈话,这种安排自也是题中之意。 刘璋自不会在这上面丢份,当即施礼谢过,在内侍的引领下,辞别高建成,自往后面馆驿住下。 这边等到闲人退尽,萨隆才将路上之事详细禀告一番。高建成听的也是两眼中寒芒闪烁,心中栗六。 “如此说来,这刘季玉此来,实是别有使命了?难不成,大汉真有往我塞外动兵的意向不成?”偏殿上,高建成双手背负,来回踱了几步,皱眉向萨隆问道。 “大王,以臣之见,汉朝动兵的可能不大。毕竟,如今大汉境内不平,各方诸侯割据,单以中枢之力,已不复昔日强大。不过,若是一旦给其寻到借口,又再玉册金瓶的名头引导之下,麻烦就不可谓不大了。大汉远离边塞,自是不伤根本,我高句丽根基所在,一旦摇动,周边百族岂肯放过?此中机巧,不可不防啊。”萨隆单手捻须,眉头蹙紧着回道。 高建成面色凝重,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道:“既如此,我方该如何应对?” 萨隆想了想,躬身道:“以老臣之见,刘季玉此番前来,倒也算个良机。” 高建成面上闪过狐疑,诧异的问道:“哦?怎么说?” 萨隆微笑道:“玉册金瓶之事,虽然这次只是考察,但刘季玉大汉皇叔的身份,却是实打实的。他既然巡视北地,我等不妨全程陪护,直到其人回归大汉为止。” 高建成目光闪动,不说话,示意他继续。 萨隆又道:“前时扶余内乱,别磻大败,不知所踪。据闻期间多有这位刘季玉的影子,而后更是连单于寒那老鬼都栽倒了,被人割了头去。如今,扶余一族对这位刘季玉当是感恩戴德至极。而经了这连番两次叛乱,扶余想来必然要专于内治,不然,一个岁的娃儿,如何可控? 北地之上,除了扶余便是咱们高句丽,扶余既然无能向外,此岂不正是我高句丽放开手脚的大好良机?刘季玉先扶扶余,再来高句丽,如此只要他在北地期间,我高句丽时刻紧随,各周边小族,心中岂无猜疑? 乌桓临近汉境,原先颇有借势之意,与咱们之间的龌龊不断,各部落时降时叛,摇摆不定。今既有猜疑通过汉使,使我与扶余有联合之意,再加上咱们与汉使如此亲近之态,大王试想,各部落再要选择时,该当如何选择? 我等也不必多说,只待刘季玉前脚走后,咱们沿路自后而行,以我料来,等这刘季玉返回之时,扶余必然也会遣使来送。如此,顺势向南,一路而下,各部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 若能如此,待刘季玉回返汉地后,不论那玉册金瓶落于何人之手,还敢不乖乖为大王送来吗?嘿,至于说汉帝留心咱们,更可借此机会,打消其疑心,此一举数得之功,大王试想,此,可不是大好良机是什么?” 萨隆两眼微眯,眼中闪着烁烁的光芒,满面得意的说着,高建成越听越是高兴,终是哈哈大笑起来。 “王兄什么事儿这般开心?可是又纳了哪处美丽的妃子吗?”偏殿上,君臣二人正自因定计而兴奋,冷不丁一个慵懒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笑声蓦地止住,转头看去,但见一个女子聘聘婷婷而来,人未到语先至,那声音略显暗哑,却带着说不出的磁性,令人闻之似要媚到骨子里去。 待到此女出现,但见身量约有一米七二三,休说在这个时代,便算后世,也简直堪称模特身材了。 这且不说,那模样也是精致到了极处。肤色白皙,乍看上去,竟仿若闪着荧光的白瓷。黛眉琼鼻,樱红一点绛唇,两眼却微有凹陷,眼珠儿略带蓝色,刘璋若在此处,定然能一眼看出,此女必是混血。 出挑儿的身段,胸前高高坟起,似欲裂衣而出,腰堪一握,至臀胯处,却蓦然极丰满起来,形成一个标准的S形。臀瓣丰隆挺翘,下面笔直修长的两腿,纤然合缝,便从迈动之际的轻颤便可看出,那臀肌长腿,该有何等的弹性。 如此身材,再加上红馥馥的粉颊,两眼流波转动,恍如一泓秋水,未语先笑,顾盼之间,便生一股柔媚到了极致的媚意。 萨隆在这女子声音一出之际,眼底便不由的划过一道火热,随即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高建成却是面上堆出苦笑,转头叹息道:“珈蓝,你怎的又跑了出来?我这儿正与丞相说国家大事儿,又哪有心思纳什么妃子了?” 这被称为珈蓝的女子,却是高建成的妹子,高建成父母早亡,对于这个妹妹,高建成极是宠溺。早早封为大长公主,便以名为号。 珈蓝貌美如花,身材火辣,更兼生俱媚骨,被高句丽奉为第一美人儿。 自小失了父母管教,又被王兄宠溺,兼之其自身条件的优越,这珈蓝大长公主,便多有些风流韵事。只是她身份极高,又有高建成撑腰,哪有人敢在高建成面前多嘴?长此以往,这珈蓝竟能周旋于高句丽众多王公大臣、世家子弟之间,隐隐有高句丽交际花的态势。 此刻听了高建成的言语,白了大哥一眼,却将目光转到萨隆身上,妙目流转,瞥了一眼。 这一眼,风情无限,饶是萨隆年过五旬,也是不由的心中又是一跳,心中暗呼厉害,却知道此女万万招惹不得。当即眼观鼻、鼻观心,两眼微阖,竟如老僧入定一般。 珈蓝见他模样,琼鼻一皱,眼中闪过不屑之色。她虽大胆,但也不是那种饥不择食的,只不过天生喜欢勾的别人为她神魂颠倒,满足心中那份欲望。 “王兄,小妹听闻那大汉正使今日到了?却不知是个什么样人?怎么?你也没赐下一席好生款待一番吗?” 眼见萨隆被自己吓住,珈蓝大觉无趣,想起今日在宫中听到的传闻,便转头向高建成问起。 高建成眉头一蹙,不悦道:“大汉正使确实到了,我已安排他们馆驿歇息了。待到明日,才正式摆宴招待,你又问这个作甚?此中牵扯国家大事,你修要胡闹,坏了大事!” 他隐隐也听到些关于自己这个宝贝妹子的言传,见她忽然问起刘璋,心中一惊,连忙喝阻。 珈蓝微微撇嘴,以她的性子,既然上了心,安肯就此罢手?只是眼见高建成面色不虞,眼珠儿一转,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汉使即到了高句丽,想来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自己有手有脚的,还怕没有机会怎的? 想到这儿,不再理会建成,轻轻哼了一声,两只白生生的小手,轻提裙裾,转身向里去了。扭身之际,臀胯轻摆,漾出一圈儿的臀波颤纹,让刚刚松口气睁开眼的萨隆,又是一阵的心跳加速。 高建成哪知道自己的首席大臣,正在视奸自家妹子,眼见这妹妹总算消停了,长长叹口气,这才转头,又与萨隆说了几句,将诸般细节敲定,随即嘱咐他安排好第二天的酒宴,这才各自回去歇了。 刘璋此刻正在馆驿中,也与贾诩交谈,了解高句丽这边的情况。他当日派贾诩先来,一来是安抚住高句丽,便于自己在扶余的策略展开;二来,也有让贾诩先来打前站,暗中摸摸高句丽底细的意思。 贾诩学识渊博,老谋深算,数月来,对高句丽内政、军事、经济已然是有了初步的认知。跟刘璋细细禀报下来,让刘璋兴奋的是,高句丽如今的触角竟然已然伸至襄平一带,而且,在乐浪郡,竟然也形成一股小型水上力量。这就意味着,自己返家之旅,又多了一条路子。 他在这儿欢喜于归途有望,哪里知道,自己竟已经被人惦记上了。施施然与贾诩聊完,心中安定许多,这才与贾诩分手,各归房中休息去了。 第二天,洗漱停当,刚用过早饭,便听外边一阵大乱。正自心中奇怪,房外敲门声起,拔都满面古怪的走了进来。 刘璋莫名所以,皱眉待要问他到底何事,拔都已然躬身禀道:“主公,高句丽大长公主殿下,亲来迎主公往王殿赴宴。现正在房外候着,您看……” 嗯?大长公主? 刘璋听的也是不由的愣住,两国往来,本是国事。这汉之一代,虽不像后世那般对男女大防,看的近似病态一般严重。但独尊儒家,讲究之道,却正是自汉之一代起始。 一般百姓自然是少有这些讲究,但豪门大户,却几乎都有了较为严格的礼仪。这也是当日蔡邕因为他与女儿定亲后,每当他隔墙教习蔡琰曲乐之道时,仍要耐下性子,做出在家的样子的道理。 而今,这高句丽虽是边塞外族,但刘璋知道,整个高句丽甚至高句丽以南的地区,都是极为熟悉汉礼的,在与汉人相交之际,也都自觉不自觉的以汉礼约束自己。 高建成堂堂一国之君,高句丽最高统治者,便平常相交,也自当明白汉家之礼,更遑论这番明面上,还是打着国与国之间的政治交往,怎么可能竟然一个女子出面? 刘璋微微蹙眉,正迟疑间,外面却已然响起一个媚到极致的轻笑,随即,一句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便伴着主人一起出现在了门口。 第284章:马、驴子、骡子 上下打量着身边这个惹火的尤物,刘璋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有着令男人倾倒的本钱。 只是这种本钱,在经历了后世诸多练歌房、迪厅里的诸多异族风情的刘璋眼中,反而不如这一世,看到如蔡琰、吴苋等纯纯良家时的那种冲击。 不过就是一混血儿而已,美则美矣,也是火爆火辣至极,但若说吸引力,除了想到床字外,别的感觉,刘璋还真是半点也欠奉。 是以,当珈蓝有意凸显她无往不胜的异乎常人处时,刘璋眼中却是出奇的平静,甚至,还微微蹙了蹙眉头,这让珈蓝大感挫败,心中原本想要挑逗下这个大汉使者的心思,便无形中有了些许说不清的变化。 “皇叔在你们大汉可是见过如珈蓝这样的相貌?”随在刘璋坐骑旁,毫不顾忌自己身着长裙的不方便,珈蓝自顾自的也骑着一匹枣红马,大胆放肆的直言向刘璋问道。 刘璋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摇头道:“不曾见过。” 珈蓝不信,一双水汪汪的眼紧紧盯在刘璋面上,撇嘴道:“珈蓝自问向来见人,无有不对珈蓝满面惊奇的。皇叔既然从未见过,难道就不觉的珈蓝的相貌有些奇异之处?还是说,珈蓝当真生的貌丑,入不得皇叔之眼?” 刘璋微微一哂,漫不经心的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公主的相貌也没什么奇异,若我没猜错的话,公主与建成王,应当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吧。而且,公主之母,必然不是本族之人。” 珈蓝闻言,顿时张大了嘴巴,满面震骇之色。她与高建成虽是兄妹,但确实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她的母亲乃是高建成之父,当日纳了一个外族进奉的女子。只是,这其中的隐秘,别说外人,就算整个高句丽王宫中,除了相关的当事人外,都不曾知晓。但今天,这个汉人使者,却信口便道破了其中隐秘。如何不让珈蓝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珈蓝大张的小嘴,简直能塞进一个馒头去,下意识的便张口问道。 “这有什么难猜。”刘璋淡淡的道:“只有混血儿才能生的如公主这种面貌。我看令兄虽然仪表堂堂,但并无任何特异之处,由此可知,公主之母,必定非令兄之母了。” “混血儿?什么…什么意思?是说我这样的吗?你…你是不是还见到过?”珈蓝先是蹙起眉头,只是随即却又激动起来,两眼冒着熠熠的光彩,连声追问道。 她生来便与别人不同,小的时候,常常感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很奇怪。等到长大了,许多人慑于她的美丽,更惧怕她的身份,虽不敢像小时候那般对她报以古怪的目光,但她却能感到众人对她的孤立。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心态渐渐产生变化,从一个本是沉默孤单的性子,一转而成如今近乎有些放浪形骸的性子。她也是人,也需要认可和交往。尤其,当她最亲近的母亲死去后。 今天,她忽然不经意中,发现首个不以自己面貌为异的人,更隐隐间,似乎有些司空见惯的意思,如何不让她激动难抑?要知道,她曾经多么希望,希望周围的人都和自己一样,有着同样的眼睛,同样的面容……… 眼见这个带着些风尘气的女孩儿,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甚至能看到她眼底那份深深的自卑和渴望,刘璋忽然醒悟过来。 曾经在后世网络上看到一则故事,说的就是在古代,曾经有个混血儿,本是生的貌美如花,但却因为跟其他人不一样,被认为是妖怪化身而来。最后,竟尔生生被圈养隔离起来,最后孤独而死。 刘璋当时看到那个故事,还以为是人为杜撰,制造噱头招人眼球的。但如今看到了这个叫做珈蓝的女子,这才知道,在这个未开化的,对生物进化的认知,接近于零的时代,一个如珈蓝这样的混血儿,活的将是如何艰难。 这个珈蓝好在生在帝王之家,如果要是生于平民之家,只怕下场多半跟那则故事一样了。 只是他知道归知道,又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告诉这个女子,等到千年以后,像你这样的人,世界上一抓一大把,没啥奇怪的吧。 “嗯,那个,咳咳,说实话,我真没见过。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你的长相很正常,并没什么特殊。这个世界很大,就会有很多种族。比如现在你知道的我们大汉,你们高句丽,但咱们都是处于一个地缘的,同一个地缘的人结合后产下的孩子,就和大家一样。但是,在离着咱们更遥远的地方,还有很多长的跟咱们不一样的人,如果咱们这边的人跟他们那边的人有缘结合后,产下的后代,就会和你一样,兼具两族人的优点或者缺点,就会跟本地人有些细微的差别。我想说的是,这是很正常的,你没必要觉得有什么负担。至于别人不理解,那是他们没学问,你也根本不需在意。嗯,我说的,那个,你明白不?” 刘璋抓抓头皮,尽量用朴实的言语给这个混血女孩,试图补上一课生物演变的课程。只可惜,说了半天,却见珈蓝先是两眼间满是迷茫,慢慢的,又是再次黯淡下去,不由心里一阵的无奈。 “咳咳,那个,你知道这是马对吧?”刘璋急中生智,忽然拍着坐骑问道。 珈蓝一呆,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他问的认真,只得点点头。 刘璋大喜,好像珈蓝认得马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儿,这让珈蓝不由大是郁闷。 “嗯嗯,那你知道驴子不?那个,就是,嗯,个头比较小,黑黑的,或者青色的那种,有点…”刘老师继续谆谆善诱着。 珈蓝眉头微皱,大有悻悻之色,点头打断道:“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你们的皇帝在皇宫里,自己赶着驴车卖东西呢,那应该是你的兄弟吧。我听说他已经死了。”珈蓝有些懊恼,直言不讳的打击刘老师。 刘老师大囧,勒个去,那汉灵帝的荒唐名儿,看样很是响亮啊。这都走出中原,冲向亚洲了。连高句丽这远隔千里的外族都知道了,今日却被这小丫头片子拿来埋汰自个儿。 刘衙内不由翻了翻白眼,那是自己兄弟吗?你妹的,可不是咋的,按着现在自个儿到处显摆的皇叔称呼,那位爷可不是自个儿兄弟嘛。这事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很郁闷的点点头,刘老师摆手道:“咳咳,咱们现在讨论的是马和驴子,不是我和皇帝。”这话说完,刘老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 珈蓝许是也察觉有趣,不由咯咯大笑起来,方才一些沉闷的心思,倒是消解了大半。随着她在马上放声的大笑,胸前一对凶器,便抖出一片让人眼晕的波浪。 “嗯嗯,咳咳,那个啥,那你既然知道马和驴子,你又知道不知道骡子?”刘璋被晃的有些头晕,微微转开目光,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珈蓝捕捉到了刘璋这个小动作,眼中不由闪过一道得意,只是听他问起骡子,愣了愣,歪头想了半天,才迟疑着道:“是不是和驴子长的差不多那种?我有在记载中见过的,你们大汉可有?听说是一种奇兽。” 呃,奇兽! 刘璋有些无语了。他哪里知道,驴子如今虽然出现的比较普遍了,但骡子却是极少数。最早时,骡子其实在战国时便曾出现,但当时人不知道骡子的由来,便当做一种王公贵族才能观赏到的动物出现。 后来,及至西汉时,乌孙国也曾在进贡驴子时,同时带进来一些骡子,但其时,并无人知道骡子究竟如何来的。 所以,在此时,别说这处于北地塞外的高句丽,便是大汉一朝,也是对骡子知之甚少。 “呃,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骡子,就是马和驴结合的产物。你既然听说过,那不管它是奇兽也罢,普通兽也罢,你也就明白了,这就是不同种族结合的概念。嗯,那个,所谓混血儿,也就跟这个差不多意思了。”刘璋连比划带说的讲解着,总算是找到个能让眼前这女子,能实际联系上的实物解说。 珈蓝听的张大了嘴。骡子,是马和驴子交配的产物?!都说那是奇兽啊,怎么这奇兽竟是来的这么简单么? 她一时间只觉脑子不太够用,但是眼见刘璋信手拈来,言之凿凿,看样绝非胡说八道,心中惊骇之余,不由的对眼前这个大汉皇叔的感觉,蓦地升高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啊,你自己去王宫吧,我有事先行一步了。”呆了半响,珈蓝大长公主忽然大叫一声,拨转马头就走,只将手伸在脑后摆了摆,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片刻后便不见了踪影。 刘璋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而大队的护卫,也因着那位公主的突然离去,而乱成了一团。 多有高句丽护卫面色不善的对着刘某人瞪眼,这厮对公主做了什么?竟惹得公主如此急怒,回头可莫要被大王知晓,自己等人挨上什么瓜落才好。 刘老师哪知道自己不过是给人家补了节科普教育课,却平白无故被安上了个得罪公主的罪名,心中也是不由的有些小郁闷。好在他本来也对那位公主不感冒,既然走了更好,省的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话说自个儿虽没什么禽兽之心,但好歹是个正常的爷们不是。这看着一盘子肉,虽说看上去有些凉,但好歹总是肉啊。能看不能吃,总归还是有些难受的。 队伍中自有真正来接他去赴宴之人。公主走后,自然由原本的使者引着刘璋一行往王殿而去。 后面的事儿便也简单了,双方相互引见了文武大臣,就一些两国关系交涉了些必要的看法。在萨隆和高建成早有定计的设定下,刘璋又没有刻意要害人的心思下,自然是宾主皆欢,尽兴而散。 其后数日,刘璋在高建成派出的侍卫陪同下,尽兴的游览高句丽各处风光。刘大使在为期数日的考察后,也做了中肯的认同,如此双方都是一片喜气。 期间,山部护卫借着由头,侦缉四出,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暗暗敲定了一条归家路线。 也就在这个工作将近尾声,刘大使满怀兴奋,准备离去之前,忽一日,有人来报,珈蓝大长公主,再次登门拜访了。 而这次的拜访,见面第一句话,就让刘璋差点一头栽倒……… 第285章:以你之名 “喂,那马和驴子不肯…不肯做怎么办?”珈蓝公主瞪着湛蓝的眼珠,很是焦迫的向刘老师嚷道。 噗!勒个去的,我像驯兽师吗?刘老师满头黑线,很是悲忿的看着这丫头。 “那个啥,听说那要等其中之一发情的。”很是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刘老师尴尬的解释着。 “发情?哦哦,那怎么让它们发情啊?要诱惑它吗?可我那是母马嗳。”珈蓝公主两眼冒出小星星,大汉来的刘老师果然博学,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只是显然对于如何让一个男人发情她很精通,但让一匹母马发情,却非她之所长了。 噗!刘璋再次被雷了!毛意思啊?难道你觉得我合适让一匹母马发情吗?刘老师此刻一脑门子官司了,有只乌鸦嘎嘎叫着飘过… “咳咳,这个,你们高句丽难道没有驯马师?这个问题我认为公主殿下去请教一下他们比较对路。”刘老师身子颤抖,咬牙切齿的点拨道。 “哦,是的哦,嘻嘻,我倒是忘了他们了。”珈蓝公主转嗔为喜,笑靥如花中,两眼弯啊弯的,像极了狐狸。 “这些天,我好容易寻到了一匹公驴,花的。你说它们产下的骡子,会不会也是五颜六色的?嘿嘿,我要搞出很多漂亮的骡子来,让这种奇兽变成我高句丽的特有。”珈蓝公主面色潮红,两眼放光的宣布道。 很强大!太强大的理想了! 刘老师一时无语,只能拼命咽着口水,双手挑起大拇指,以示自己的崇拜之情。 “嗯,打从你来了,我都没好好招待你,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往咱们城里最好的酒楼吃顿饭吧。”珈蓝公主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说,终是说了一句抚慰很受伤的刘老师的话。 刘老师轻轻松口气,眼见对方殷殷的眼神,左右无事,便点头应下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往楼下而走。后面颜良文丑赶紧跟上,却都是一脸的古怪。憋得,这位公主好生强悍,在大汉可是如何也见不到的,堪称极品啊。 “这次若能成功,我决定以你之名,给产下的骡子命名,由此来彰显你的功绩…”珈蓝公主袅娜的在前面走着,忽发奇想,很是感激的,头也不回的欢喜道。 噗通! 身后传来一声大响,珈蓝公主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刘老师脚上头下,整个人四肢伸展着,趴在楼梯台阶上。 可怜的娃,竟然激动成介个样子,唉,名之一字,害人啊。珈蓝公主微微摇摇头,有些不屑,又有些感叹。 刘衙内灰头土脸的在颜大爷文二爷的搀扶下,颤抖着爬了起来,内牛满面。 用我的名字给骡子命名?这么伟大的事情,可不可以让给其他需要的人呢?刘衙内很想说,哥很低调的,不求名的好不好。 “那个啥,公主啊,你看哈,你搞出这么有成就的事儿来,最该感谢的,应该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使他们给了你如此聪慧的头脑,让你能在我不过微不足道的提示下,就完成如此成就。再应该感谢的,是你们高句丽王族纯正的血统,是这种优越的血统,才能促使你能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所以,那啥,作为高句丽王族的一员,你是不是在获得殊荣之时,该先将这份荣耀归于他们呢对不对?我不过一个外人,又并未实际作出什么贡献,以我之名,这个,咳咳,一来是实在不合适,二来,是不是也会引起你们王族其他人对你的不满,说你忘本呢?我不过只是一个过客,这个名什么的,真不需要,给他们吧。将这份无上的荣耀,归于你的王族先人们吧。” 刘衙内满面真诚,两眼中全是诚挚无比的神色,谆谆善诱的对着伟大的公主殿下劝说着。 嗯?是这样吗?珈蓝公主微微蹙起娥眉,歪头想了想,觉得果然大有道理。终于点点头,叹口气道:“是的哦,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只是对你实在有些不公平……” 呼,大大的松了口气,刘衙内连连摆手,恳切的道:“没有没有,我这人并无什么大志,而且就冲着你我两族的友谊,嗯嗯,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别管我,抛弃我吧!为了革命最终的胜利…… 刘衙内心中忽然响起后世无数的先烈,临终时激昂高越的口号,对着珈蓝公主的歉意,很是坚决的为她抹平道。 珈蓝公主大是感动,柔媚的眼眸中,荡漾着春潮般的情意,似水涟漪。 这个汉家男儿跟以往所见少年大是不同,沉稳博学,刚毅有情,难得的是,凡事都先顾及自己的感受,而且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非但没有自己最担忧的歧视,也全无半分欲念,清澈如水。 且看他四肢匀称,体魄健美,想必某方面也定是极强悍的。这般妙人儿,若是能将其招为驸马,一生相伴,可不知是何等美事。嗯嗯,他是大汉王室,自己也是高句丽王族,自也算门当户对了,真可谓天赐良缘,这事儿却要着落到王兄身上才好。 珈蓝公主眼波儿流转,忽然动了别样的念头。再望向刘璋英挺的面孔,健硕的身躯时,不由的双颊流丹,身子发热。便是股间,似也麻麻痒痒的,竟尔潮湿起来。 刘璋正庆幸着,终于将那用自己名字给骡子命名的“美事儿”好歹是解决了,顺手又恶心了一把高句丽王族,心情大好。哪里知道,下一刻,便给这高句丽公主给意淫了?只是忽见她面泛桃花,一双眸子看向自己身上,竟如同要滴出水来一般,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冷颤。 “咳咳,公主殿下,那啥,咱不是要去吃饭吗?我还真有些饿了,你看…”总觉得对方的目光有些古怪,刘璋不由的摸了摸鼻子,适机的提醒道。 “哦哦,驸…呃,嗯,好的呢,便都听你的就是。”珈蓝公主忽然柔顺的如同一只猫咪,乖巧的应着,一个丰腴惹火的身子,也略略扭动,不再当先而走,而是稍稍落后,紧紧陪在刘璋身边颔首道。 刘璋心头有些毛毛的,一时间又想不透哪里不对,只得闷闷的点点头,带着众人出了驿馆,往大街上走去。 身后贾诩两眼微眯,瞅瞅刘璋,又瞅瞅珈蓝,嘴角忽然微微勾起,若有所思起来。 这高句丽王城虽不如大汉雒阳等地繁华,但在这边塞北地,却也是最显著的大城。不但容纳各族之人,也是方圆数百里内的一个集散地,多有客商往来。 因着这种繁荣,城中酒楼店铺便五花八门,颇有汇百族风味的意思。在珈蓝的指点下,一行人走街串巷,终是在一处叫做清风居的地方停下。 这清风居全是木质结构,总有四层高。经营也多以汉地口味为主,珈蓝选了此处,也颇见一番心思。 店中小二显然识得珈蓝,眼见她亲自引着刘璋等人而来,自是不敢怠慢,慌不迭的引着众人直上顶层,选了一处临窗的位子坐下。 这顶层并不似下面那般热闹,摆设也是大为讲究。除了墙壁上挂着的不知何人的墨迹和画卷外,多有绿色植物填充期间。大开面的折式屏风,将整个一层分作四个独立的空间,倒很有些后世包间的味道。 高句丽处于外域,虽多数习惯都与汉地相同,但在这百族荟萃之地,却自有一股异域风情。让刘璋大是欢喜的是,桌椅竟然是以方桌胡凳相配,全不似汉地那般,单席方几,跪地而坐。 东汉此时,虽也多有世家大族内,采用一些胡凳胡床的,但毕竟只是点缀之用。在一些重要场合,如宴请、祭礼之时,还是以毡席跪坐之礼以为王道。这让坐惯后世桌椅的刘璋,在初时极为别扭。如今虽说十余年的沉淀,也早已习惯了这古代坐立之礼,但前世烙印却终难全数抛却。 如今,竟能堂而皇之的正常端坐而食,于他而言,实在是一种享受了。 珈蓝眼见刘璋满面欢愉,心下也是欢喜至极。她情动之下,什么马驴交配的,此刻再也比不得眼前这个俊俏郎君重要了。刘璋欢喜便也是她的欢喜,一颗心便随着刘璋的喜怒而动了起来。 颜良文丑自在下面选了桌,原本贾诩总是与刘璋一起,但今日却一反常态,非要自己单独一桌。刘璋不明所以,只道他古怪脾气又发作,也自由的他去。让人为其好生安置下,这才与珈蓝两人相对坐下。 珈蓝却是因为能与刘璋单独相对大是欢喜,一张美艳到了极致的脸庞上,笑容便如春花绽放,一刻也不曾停下。 捡着几个精致的小菜点了,两人正闲聊说笑着,却听楼梯处一阵足履之音,随着脚步声临近,人未见,一阵嬉笑之声便先传了上来。 刘璋初时并未在意,但坐在对面的珈蓝,却是笑容微微一凝,似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刘璋听珈蓝忽然停住说话,愕然抬头,正要说话,却见屏风对着楼梯的入口处,三个少年的身形走了上来。目光在刘璋身上一转,落到里面的珈蓝身上时,忽然面色齐齐一变。 第286章:争风 “我等见过珈蓝公主。” 短暂的愣神之后,三个少年面上都浮起一丝喜色,快步上前对着珈蓝行礼。只是神色间,恭敬的成分少,隐隐的竟还有几分猥亵放荡之意。 珈蓝面色羞恼,狠狠瞪了几人一眼,却又偷偷去瞄刘璋神色。刘璋却是笑眯眯的看着,面上神色不动。 只是,越是如此,珈蓝心中忽觉越是忐忑。心中不定之际,神色间便带出些不自然来,三个少年原本根本没去多看刘璋,但此时,三人却都发现了珈蓝的异常,目光转到刘璋身上,便多出几分不善来。 刘璋暗暗叹气,你妹的,哥这儿越想低调,看样越是不得安生啊。这个波大无脑的珈蓝,打从开始见到,就知道不是个什么淑女,现在看来,与眼前这三个家伙,必然是有些缠夹不清的关系。自己跟此女坐到一起,态度亲昵,只怕麻烦要找上身来了。 “公主,这位是何方高人啊?咱们怎么从来不曾见过?莫不是公主又新找到的新欢?”刘璋心中正琢磨着,三个少年中,最中间那个却先自开了口问道。 珈蓝听他口中不逊,心中更是着恼,两道娥眉竖起,怒道:“高阳,你修要无礼,这是大汉……” “哦,呵呵,在下是从大汉来的,嗯嗯,碰巧帮了公主一点小忙,蒙公主殿下体恤,设小宴以款待而已,可不敢当这位兄台什么新欢的称呼。”刘璋不欲跟这些浪荡子多有纠葛,出言拦住珈蓝话头,微笑着抢先回答道。 三人听刘璋如此说,面上神色大见缓和,珈蓝却听出刘璋话里疏离之意,不由的心中恼怒。 玉面一寒,冷哼道:“你们听到了,本宫在这儿宴客,你们自去一边找乐,修在此呱噪,扰了咱们雅兴。” 那被称为高阳的少年被她呵斥,面上不由一红,大感下不来台。他们平日里,没少跟这珈蓝公主混在一起。这位公主美艳无比,身份尊贵,只是性子冶荡,虽不说及于乱,但挨挨擦擦之事,却并不太在意。 这令的王城一干王介公子,甚至一些王公大臣都是心痒痒的,往日里没少在这公主身上揩个油,讨个便宜什么的。 而这位公主似乎也从不在乎,反而颇有主动为之的意思。高阳等人本是王城中一众少年之首,对这朵王城之花,已是暗暗看做禁脔般的程度。 但今天,平日里一见面就嬉闹无忌的美人儿,忽然神态大变,不但单独跟一个汉家少年凑在一起,而且竟为了这个家伙出头,当众呵斥自己。 看其神态,显然是极重视这汉家少年的喜怒,唯恐惹了他不高兴。这让高阳心中不由的生出无尽的愤怒。 “珈蓝,为什么这么大火气?呵呵,这汉人帮了你什么忙?汉人最是狡猾,又无信誉,还是少跟他们来往的好。你想喝酒,我来陪你好了好不好?” 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容来,高阳竟尔自顾自插到两人中间坐下,一边温柔的说着,一手却往珈蓝丰腴修长的大腿上扶去。 “是啊是啊,公主,若说男儿,还当看咱高句丽的,汉人有什么好?莫要理会他了。” 旁边两个少年眼见此情,也是嘻嘻哈哈的围了上来,径自在另一边坐了,其中一个略显瘦削的,更是直接往刘璋身边一挤,丝毫没将刘璋放在眼里。 珈蓝满面又气又急,她往日里与这些公子哥儿混在一起,荤腥不忌,擦擦摸摸的,更是寻常之事,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竟有了一种羞耻之感,只觉的刘璋清澈的双目注视下,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啪! 一掌挥开高阳搭过来的手,霍然站起身来,娇艳的面上已是一片铁青之色。 “高阳、长孙穷、苏奴儿,本宫刚才说的不够明白吗?我在宴客,这儿不欢迎你们,赶紧滚去一边去。再敢在这儿动手动脚的无礼,我便告诉王兄,治你们个大不敬之罪!到时,便是你们的老子,面皮须也不好看。” 被珈蓝这猛的一发作,那个长孙穷和苏奴儿都是一呆,高阳面上更是一片阴鹜。 缓缓收回被拍开的手,目光在刘璋面上一转,森然道:“公主,你忽然恶语相向,便是为了这个汉人吗?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与咱们三家不惜撕破面皮?以咱们三家的地位,只怕便是大王也不会只听公主一面之词,轻易将咱们怎么样吧。” 珈蓝听他语中威胁之意,想及三人身份,面上也是不由微微一变。只是目光落到刘璋身上,眼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又是心头一热,哪还管其他,冲口而出道:“我便告诉王兄,你们欲要对我无礼,且看王兄会不会顾忌你们三家?哼!” 高阳、长孙穷和苏奴儿齐齐变色,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惧。 大家私下里你情我愿的勾勾搭搭,甚或是干柴烈火都没什么。但要真是这位公主豁出去,直接向高建成哭诉,自己等人冒犯了她,以高建成对她的宠溺,自己三家纵然势力再大,只怕也立时就是大祸临头了。 再说了,自己三家在朝中势大,本就遭人嫉妒,高建成面上不说,心中只怕多半也是忌讳着呢,说不定早有寻由头动一动三家的心思。 高阳方才恐吓,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真要闹到那一步,两下里只怕都是顾忌重重,哪会如他所说那般轻易过关。 这会儿眼见珈蓝不管不顾的这么一嚷,高阳先自吃不住劲,缓缓的站起身来,另两个少年,长孙穷和苏奴儿也都有些惭惭的站了起来,尴尬的站到了高阳身后。 刘璋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管笑眯眯的看热闹。他眼下归途路线大致已然摸清了,归心似箭。哪肯在这儿跟这些纨绔子们,玩这些无聊的争风吃醋的把戏。 从两边对话来看,这高阳三人必是高句丽朝中,极有身份的重臣子侄,他若一旦露出身份,只怕必然引起骚动。 政治斗争无处不在,高句丽也是一样。朝臣与君王之间,有从属也有对抗,他此时需要的是顺利的离开,越是低调越好,哪肯被卷进去?这也是他不愿暴露身份的原因。 刚才两边冲突刚起之时,下面颜良文丑等人便已察觉,只不过刚一露头,便被他以眼神制止了。此时见珈蓝,终于在气势上拿住了三人,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也是暗暗吁出口气来。 “好,公主既然绝情至此,我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高阳竟尔也压住了火气,对着珈蓝微微拱手,不再纠缠。 却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刘璋,嘿然道:“咱们不敢对公主不敬,不过,这里可还是咱们高句丽地界,其他人嘛,哼哼,保不准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倒是要看看公主殿下能护的几时?”说罢,昂头转身,向外走去。 刘璋初时见这高阳竟能在暴怒中,忽而平静下来,心中不由暗暗点头。嚣张跋扈的不可怕,张牙舞爪的也不可怕,而能随时控制自己情绪的,却最是要小心的。 这个高阳在那种情形下,能果断收手,倒也算个角色了。心中暗暗评估着,果然再听这高阳后面言语,竟是将目标移到了自己身上,心中不由的又是叹气又是无奈。 他这里暗暗摇头自己无辜,珈蓝那边却是面色大变。她自然知道,以这高阳家世,在高句丽境内,真要想对刘璋下手,可绝不是说着玩的。 自己不怕他,若是眼前这冤家肯露出身份,想必怎么也能震慑一下高阳,但偏偏这冤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肯。如此一来,岂不是干等着要吃亏? 想到这儿,心中焦急,急迫之下,忽然大叫道:“他是我选的驸马,不日便会由王兄亲自提亲,你若够胆,便试试看,若伤了我驸马一根汗毛,看我王兄可能饶过你?” 噗! 此言一出,别人还没怎样,刘璋正自懒洋洋的举杯刚喝了一口,冷不丁听到这话,顿时便喷了出去。 我勒个去!想让我死也不必这么急吧?大波波公主,他我得罪过你吗?没有吧。可你这么一说,那小子明显对你有贼心,这没事也要出事了啊。我他妈咋就遇上你这么个极品呢?命衰啊! 他这儿目瞪口呆,暗暗叫苦,果然那已经走出去的高阳闻听此言,猛然身子一颤,霍得转过头来。 铁青的面上,额头上青筋暴跳,如蚯蚓穿行。两眼怨毒的盯着珈蓝,珈蓝不由心中一颤,后面的话,便再也不敢往下说去。 高阳努力的平稳了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刘璋,眸中却全是冰冷森寒之气。半响,忽的淡淡一笑,点头道:“哦,原来竟是公主选定的驸马啊。那么,公主最好今晚就能嫁了他,不然,一个死人是怎么也成不了驸马的。”说罢,不再停留,转身直往楼下而去。 后面长孙穷、苏奴儿也是狠狠盯了刘璋一眼,连忙跟了下去。但听下面一片乱起,喀嚓喀嚓几声响起,却是高阳盛怒之下,将楼梯踩的粉碎。 楼上,刘璋满面哭笑不得,瞪眼看着珈蓝。珈蓝目睹了高阳暴怒而去,也察觉自己刚才冲动之下所说,怕是起了反作用。 六神无主之下,眼见刘璋看过来的目光,呐呐的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你…你…” 刘璋以手抚额,叹息道:“不用说了,我懂的。不过,这哥几个究竟是哪路神仙,公主殿下可能详细介绍下不?” 第287章:麻烦来了 “嗨,大都督之子,左司徒之子,右司空之侄,都是好大的来头啊。” 馆驿中,刘璋的房里,刘璋背着手站在窗前,嘴角微微勾起,似感叹实不屑的说道。 身后,贾诩端然而坐,手捧着一杯清茶,惬意的享受着那缭绕鼻端的清香,听着刘璋所言,微阖的双眼抬了抬,随即又再闭上。 几人在清风楼遇上高阳三人,待三人走后,刘璋向珈蓝问起三人来历。珈蓝自知闯下大祸,当即竹筒倒豆子般,将三人的底儿抖了个干净。 高阳不是别个,正是当日去迎接贾诩,后来又随扈相迎刘璋的那位大都督高建武的独子。 高建武与高句丽王高建成虽然名字相近,但两人却并无血缘关系,只不过从整个高句丽族系中说,两人却属一族,加上高建武骁勇善战,乃高句丽当世名将,便是高建成也对其极为倚重。 另两个少年,唤作长孙穷的,却是高句丽左司徒长孙空的二小子。长孙空今年已年过六旬,虽不是丞相,却掌控高句丽内政职权。更兼其乃三朝辅政老臣,便是高建成当日登基之时,其中也有此老背后运作的影子,是以,高建成虽一直忌惮其家族势力庞大,却对此老仍是极为尊敬,由此结果,便是贵为丞相的萨隆,也不敢对长孙家有丝毫怠慢。 苏奴儿却是右司空苏莫的侄子。苏莫资历稍浅,但却掌管高句丽境内众官。也即是汉家所谓的吏部。因着这个原因,其门下门生,几乎遍及朝中,面上虽没有高建武和长孙空那么大势力,但隐形实力,却是庞大无比,隐隐已是高句丽一国中,最前面几大家族之一。 刘璋莫名其妙的,被珈蓝招惹到这么三个仇家,不怪乎珈蓝手足无措,张慌失神。刘璋离开在即,虽了解了这三人家世背景庞大,却也并不惧怕。只是当着珈蓝面前,却不能稍露半分,只得半吓唬半哄骗的,散了吃食。 珈蓝心下惶惶,又有了心事,也顾不上再纠缠刘璋,便顺水推舟,与众人分手,直奔王宫而去。 刘璋等人回来,说起这些,这才有不屑感叹之语而发。只是他说过之后,却不闻贾诩应答,心中奇怪,扭头看去,见贾诩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好气。 “先生,咱们戳破了天了,人家要不放过我呢,你就坐的这么稳?就不怕我被人家喀嚓咯?”刘璋大是忿忿的嘟囔道。 贾诩听他嚷嚷,微微睁开眼,撇撇嘴,淡淡的道:“主公的麻烦非是在那些鼠辈身上,此时还不好好筹谋对策,竟有心思在这与诩调侃,诩深服之。” 刘璋一愣,完全想不到贾诩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番话来。瞪眼看他半响,这才迟疑着道:“文和,你既说那三个小子不过鼠辈,我又哪来的大麻烦一说?那个高阳虽有些城府,但要想对我不利,必当要有所安排,也不是这一半天就能动手的。咱们不日将离开此地,届时自然一切皆明,且不说珈蓝一时气话不攻自破,便当走时,那小子自然会知晓我的身份,他又岂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真个仍来谋算我不成?” 贾诩双目定定的看着刘璋,半响不语。刘璋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眨着眼等他回答。贾诩才轻轻一叹,轻声道:“主公当局者迷,又怎知珈蓝公主乃是一时气话?倘若是真的,又当如何?” “什么?!” 贾诩这话一出口,落到刘璋耳中,登时让刘璋瞠目结舌起来。珈蓝真个想招自己当驸马?我勒个去,哥是很帅,这个哥承认,但是哥不是个随便的人好不好? 别说跟那个珈蓝公主不过几面之缘,根本谈不上半分感情,就算有些个交情,但就以那位放荡的性子,便是打死哥,也决计不肯从了她! 刘璋猛听贾诩之言,先是吓了一个激灵,随即便不期然的升起誓死捍卫自家清白的念头。那股子劲儿,简直要让无数革命先烈都惭愧不如。 可不咋的,娘的个鲅鱼的!不来电不说,这要给一交际花在境外逆推了,刘衙内还不得丢死个人啊。到时候别说什么江东父老了,家中那些个娇妻美妾也是无脸再见了。 “介个,不…不会吧。我…话说我和她之间,可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啊,也没发生什么激情四溅的事儿啊。先生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刘衙内面白唇青的咽了口唾沫,有些拿捏不定的呐呐问道。 贾诩撇撇嘴,只是微微摇摇头。刘璋还待再问,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拔都的声音便在外传来:“主公,高句丽大王使者来请,请主公赴王殿一行,有大事相商。” 呃,刘璋只觉身子忽然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口中一边下意识的应着,眼睛却看向贾诩。 贾诩淡然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淡然道:“怕是那话儿来了,诩这里可要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了。咱们这便走吧,看样珈蓝公主果然对主公情深意重,竟如此快搞定了高建成。主公坐了高句丽娇客,高阳之辈便更是不值一提了。” 刘璋啊的一声,慌不迭的拉住贾诩,跺脚道:“文和,这会儿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毛的娇客,那女人岂是好招惹的?先别说收了她,将让咱们归家一事儿生出无数变化不说,单是不知多了多少便宜小舅子,日后还要提心吊胆的准备多少绿帽子,那也打死也不干这事儿!要去你去,反正你年纪这么大了,虽说有些给人刷锅之虞,但好歹也算老牛啃了颗嫩草对不对?呐呐,这事儿你接了好不?” 刘衙内心中大恐,毫不犹豫的努力的出卖,干笑着竟将这事儿往贾诩身上安插。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事儿,他老人家是怎么也不肯答应的。 贾诩听的这个气啊,眼珠子一阵的翻白。这就是自个儿主公?我勒个去!简直就是禽兽嘛!什么叫我年纪大了就不在乎给人刷锅啊?再说了,老夫年纪很大吗?没感觉啊,跟老牛吃嫩草联系的上吗? 贾诩要郁闷死了。 “高建成来传召的是主公,那珈蓝公主看上的也是主公,诩便有心代主公也不可得,主公这便从了吧。主公得坐东床,咱们回程也大得其便,最多不过停留半载数月的,届时,咱们青州自当再派盛大迎接队伍,前来接主公与主母回去,到时,南北呼应,声势大造,便算曹操、袁绍、刘备之流也绝不敢明目张胆拦阻,还要为主公一行护驾,如此岂不是完全之策?嗯嗯,便是如此,主公便休要多做推辞了。” 贾诩嘴角微微勾起,慢条斯理的说着,仿佛间,刘衙内已然是吉服高乘,好事在握了一般。 刘璋傻傻的听着,待到最后已是不由的七窍生烟,怒不可遏。拍案大叫道:“贾文和,你!我……” 他猛然站起,骂到一半,却忽然猛省,两眼瞪着贾诩,半响,不由指着贾诩苦笑道:“文和,你究竟有何计策,便一发说了就是,又何苦来调侃于我?” 贾诩见他怒气不过才发便收,眼中不由滑过赞赏欣慰之色。君臣二人相交以来,许是因为当日刘璋就没用正常手段,使得二人之间这些年来,总时不时的,在些小事上互相算计一番,争个高下。两人的关系也似君臣不似君臣,倒不如像是知己一般的情谊更多些。 刚才他一番话,虽是故意刺激刘璋,但也藏着心思。如今见刘璋如此快的反应过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欣慰。 “咱们且先见了高建成再说,但有对答,诩自会斟酌。眼下咱们仍身处高句丽腹地,事儿既然临头,硬碰硬非是明智之举。”转身将门拉开,站在门口微微一引,不再说些不靠谱的,只淡然回道。 刘璋看着敞开的大门,再看看他,不由的颓然一叹,只得点点头,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去。 前生今世,两辈子加一块儿,他这也是头回被人倒追。更兼且此次身在险地,一举一动,更是牵扯两国之间的千丝万缕的关联,便如他聪慧机智,毕竟年纪上吃亏,少了些经验,一时间委实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听从贾诩安排了。 两人出来馆驿,外面高句丽王使早已恭候,只是刘璋打眼打量,今日来迎的使者,竟还带着一队盔甲鲜明的甲士,令他不由的微一皱眉。 那王使是个长眼色的,对刘璋的表情早已看在眼中,连忙上前几步,附在刘璋身前低声笑道:“皇叔无须多心,我家大王听闻大长公主有言,说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少了管教,唯恐得罪了皇叔,这才派出禁军来护驾,并无他意,还请皇叔知晓。” 刘璋听的解释,这才明白,但却不由的更添心事,无奈的点点头,便也由得他去了。 众人上马,一路往宫中而去。贾诩微笑道:“这大舅哥却是极好的,还没怎样,对妹夫倒是护的紧啊。” 刘璋无语,只一个劲儿的翻着白眼,脑中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了西游记里的女儿国那一章,自己此刻情节,竟是何其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徒弟在操作,一个却是属下在操作。往日自个儿总是自诩乃是多少少女的白马王子,这倒好,真个可应了那句话: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很可能是唐僧了。只不过今时今日角色转换,当自个儿真成了这唐僧,个中滋味,却不是那般美好了。 一路之上,王城中的百姓见王宫禁军出动,中间却护着十余个衣着不凡之人,不由纷纷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高句丽不比大汉,毕竟是从马背上建立的政权。所以,虽至今也过了近百年,但仍是守着昔日老祖宗的规矩,便高建成往来进出,也少有使用仪仗开道的。而今城中忽现这般规模,自是引的众百姓好奇心大起。 刘璋骑马走在队中,耳中听着四下里众人议论纷纷,心中愈发烦躁了几分。 好容易一行人进了宫城,刘璋终是耳边清静下来。王使引着刘璋和贾诩二人,径往王殿上来见高建成。 待到殿中传唤,两人踏入殿中,刘璋抬头看时,却是不由的一怔。今日殿上,并无往日那般齐整。虽仍站着数人,但皆是一时重臣。 而高高在上的高句丽王高建成身边,一人满面春花的依偎在旁,眼儿娇媚,如一朵盛放的海棠。 第288章:提亲 珈蓝看着刘璋心里就有些发热,她打小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怕了,后来发现那些人奇怪的眼神后面,却还有种令她心悸的光芒。 慢慢的随着她越来越大,她终于发现,那些人虽然对她的相貌歧视,却对她的身体极是感兴趣。那好吧,只要能让所有人接受她,就算被人碰两下、摸两下又有什么? 就这样,她的艳名越来越大,貌似很多人也都很喜欢和她腻在一起。而作为一个满怀春情的少女,她也非常享受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慢慢的,她从被动变成主动,每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令的那些少年人双眼发直,面红心跳。 可是,就是这个汉家郎,却忽然给了她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他根本不在意她的与众不同的容貌,他说她的容貌是完全正常的。虽然他看向自己身体时,也时而发着光,但她能感觉到,那又跟那些追逐在自己裙下的人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种清澈的、欣赏的目光,而且,她能感觉到,对高阳、长孙穷、苏奴儿跟自己之间的关系,他似乎有些不屑。这让珈蓝很担忧,而且,不知怎么的,往日里觉得没什么的举动,便在这种不屑中,让她有种羞愧的感觉。 当高阳扬言要对刘璋不利时,珈蓝再也忍耐不住了。和刘璋分手后的第一时间,便跑到了王宫,毫不顾忌的告诉自己的王兄,她要他,要那个汉家郎做她的驸马。 王兄对自己的要求似乎很吃惊,开始好像很生气,但后来不知怎么又想通了般,就真个答应了自己。 珈蓝知道王兄很疼爱自己,从小到大,对于她的要求,几乎没有拒绝过。这次,果然也没让珈蓝失望。 看着殿外走来的那个男子,那轩昂却又温文尔雅的气质,那英挺的鼻子,那总是微微挂着一抹懒散笑容的嘴,都让珈蓝迷醉。 当男人那明亮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时,珈蓝仿佛能感到一丝灼热。虽然今天那眼神有些飘忽,稍沾即走,但那丝灼热却似乎就此留在了自己体内。那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如同置身火炉之中,灼的她肌肤发烫,眼儿娇媚。 随着那灼热的延伸,股间麻麻痒痒的,似乎萌生出些什么,如同一颗发芽的种子,便在那潮湿中,化作秋日的蔓藤,从羞人处无限的蔓延出来,将她整个的包裹起来。 王兄好像在跟他说着什么,但珈蓝似乎一点都听不到了,她迷迷糊糊的沉醉在自己的意识中,浑不知天上人间。 “珈蓝,珈蓝!” 耳边传来王兄低低的叫声,似乎带着一股压抑的尴尬和怒气,珈蓝不由的一惊,蓦然惊醒过来。抬头看向王兄时,却见王兄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高建成这个羞啊。这都什么事儿?自家妹子发了花痴一般,忽然非要嫁了这个大汉皇叔。 他本不想答应,但最后考虑到如果真能促成这桩婚事,也能拉近两国关系,未尝不是一桩喜事。主要是自家妹子喜欢,珈蓝已经二十岁了,因着容貌和身份的缘故,却一直没合适的。 对于妹子的名声,高建成不是没有耳闻,只是他怜惜妹子,明白她的苦楚,便也由得她去了。 但是今日,在这大殿之上,自己正给她提亲呢,这位妹子却好像进入了情况,那咻急的鼻音,让高建成听了都心头跳动,这让他情何以堪?如果被下面几位大臣和那大汉皇叔发现,高句丽一族的脸面,可还能留下不? 高建成又气又急,这才不得不以袖掩嘴,低声唤醒妹子。只是,额头上已是不由微微沁出汗水来。 “呃,咳咳,这些时日以来,皇叔在我高句丽国巡察良久,想必对我国之事也当是有所了解了。呵呵,我高句丽一族一向钦慕大汉天朝,若能得与大汉结为更亲近的关系,必是两国之喜,皇叔以为然否?” 好歹让妹子清醒过来,高建成放下袖子,微微咳嗽一声,将话题从新拉了回来。 刘璋一进王殿,就被珈蓝的眼神扰的头皮发麻。这位公主确实是一个尤物,只是这个尤物偏偏风流冶荡,又是身份特殊,招惹不得。这真有种让刘璋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感觉,冰火两重天啊。 前面跟高建成公式化的问候了结了,此刻听到高建成话头微转,已是有往另一方面转动的迹象,不由的刘璋口中发苦。只是这种情况下,却又不能不答。 “呵呵,大王说的是。某此番北地边塞之行,遍及大小部落数十,皆愿与我大汉结好,此实为天下之幸。” 刘璋打着哈哈应着,心中却道,听明白没,哥的意思是不单单你高句丽,这边塞之地,愿意跟大汉交好的多着呢,不单是你一家,咱别的就甭说了成不? 他这打着哑谜,但是很显然,人家高大王似乎,并不想做那个高山流水,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反而因为发现刘衙内有些飘忽躲闪的眼神,心中不由微生怒气。 珈蓝回来明明说了,是当他之面说要让我做主促成这段姻缘的,而自己方才也隐隐有所暗示了,但这人却似隐有推脱之意。怎么,难道是看我高句丽不起? 你刘璋是大汉皇族,我妹子可也是我高句丽皇族,更兼貌美如花,怎么,我高句丽皇族便比你大汉皇族低一头,便配不得你不成?休说你便只是个皇族成员罢了,便是大汉天子,我高句丽国的公主,也绝无配不上的道理啊。 高建成心中不乐,脸面上便有些阴郁。 “刘皇叔,寡人便直说吧。寡人有妹珈蓝,贤淑美丽,今正值桃实年华,待字闺中。与皇叔这些时日相交以来,皇叔才华纵横,年少有为,与我珈蓝皇妹堪称绝配。寡人闻皇妹所言,与皇叔也是相谈甚欢,今有意将其配与皇叔,不知皇叔还肯纳否?” 很直接,高大王显然不耐烦再去绕圈子了,当面便将联姻之事抛了出来。口中说着,两眼却是直直的盯在刘璋面上。 这可不是民间普通的提亲,而是一国之主开了口。牵扯的更不仅仅是一对男女的婚姻,其中更包含了政治、外交诸多环节的变化,没人能冒冒失失的断然拒绝,那可是相当无礼的举动。 “呃,这个,大王啊,某家中妻妾成群,公主殿下又是正当茂华,刘璋不过一闲散皇室,岂是公主良配?只恐耽误了公主,大王是不是再好生考虑考虑?” 刘衙内首次在美人儿的事上,做出如此谦逊退让的变现。摸着鼻子,大有惭惭的模样。 高建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看样这厮真是看不起我高句丽了,哼!当面据婚,可不是辱我高句丽? 他这儿怒火渐升,身边珈蓝却是没那些弯弯绕绕,听的刘璋所言,只当刘璋真个是怕自己受了委屈,心下不由更是感动。伸手扯了扯王兄衣袖,低声道:“王兄,我不怕委屈,你让驸马尽管放心就是。” 这话一出,高建成不由的张口结舌,心中又是气苦又是无奈。好嘛,堂堂高句丽公主,人家那边看不上,偏偏这边却赶着非要往上凑。这连不怕委屈都说出来了,高建成不知道是该大骂刘璋不识抬举了,还是该大骂自家妹子猪头无脑了。 只是心中气归气,一眼看到妹子向往的眼神,再想到妹子自小的苦楚,心中终是不由的一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珈蓝的小手,微微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刘皇叔,咱们边塞之人,没那些个弯弯绕。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何来委屈一说?只要皇叔能纳了珈蓝,我高句丽一族日后定当全力支持皇叔。皇叔可要三思而行!”高建成两眼微微闪过威棱,口中淡淡然的,最后一句却颇有不善之意。 娶了我妹子,就是一家人,就能获得我高句丽以后全方位的支持。要是不娶,哼,言外之意,自是也将让我高句丽与你全力为敌了。其中差别,你也多想想吧。 这就是高建成话中暗藏的含义。刘璋不用多想,他脑子够用,只是让他就此娶这么个据说风骚的公主回去,他心里这一关怎么也过不去。 要是如后世般,遇上珈蓝这种级数的美人儿,又没有什么特殊身份的牵绊,大伙儿你情我愿的,逢场作戏的搞个一夜情、露水姻缘的,刘衙内自是欣然为之。但讨回去当老婆,这事儿,刘衙内再是喜好美色,也是决计不肯的。而诈言相欺,明面上应了,娶回去又不理睬人家,这种缺德事儿,他也不忍对珈蓝施为。 他心中为难,听的高建成这会儿又暗含胁迫,终是恼怒起来。想他如今何等身份,纵横天下,一言出口,将不知多少人头落地,岂能任凭一个小小外族高句丽的威胁? 如今虽身处高句丽辖内,就算真个翻脸,高句丽王城内虽有些兵力,但多是对外防御而非对内。凭自己身边五百骁勇悍将,真要逼到那一步上,便直接杀出王城,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 是以,高建成此话一出,他已是猛然眸子一缩,两眼微微眯了起来。 ps:兄弟们,我回来了,今日起,恢复每日两更。感谢一直不离不弃篷车的各位兄弟! 第289章:被抛弃了 高句丽王殿之上,高建成一番暗含胁迫的言语,旁边众高句丽大臣固然是人人面色微变,刘璋也是心头大怒。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将眼光看向刘璋,一触即发。 “咳咳,呵呵,大王如此美意,真我两家之幸也。我家主公方才之言,也是顾忌公主金枝玉叶,绝无他意。既然大王话已至此,贾诩斗胆,便代我家主公应了就是。” 便在刘璋准备大战一场之时,身后忽然闪出贾诩,淡淡然的接过话头,竟尔直接应下了。 殿上众人先是一呆,随即都不由松了口气儿。高建成也是面皮放缓下来,连连颔首微笑。 刘璋眉头一蹙,转目看向贾诩。出馆驿往王殿而来之时,两人就已说好,贾诩会在适当时机出面。是以,虽然此刻贾诩违了自己心意,刘璋也只得暂时忍了。 这边既然没了异议,两下里自然是皆大欢喜。珈蓝心中欢喜,便要去与刘璋痴缠。高建成早已拉住,他自然不会如珈蓝般毫无心机,刘璋不情不愿的模样,哪是真心肯娶?自己妹子这会儿过去,岂不是自找没趣嘛。 当下好生安慰一番,只说接下来要详细商议细节,她在面前却是不甚方便云云,好歹将珈蓝劝住,自往后面等待去了。 待到珈蓝下去,高建成总算松口气,这才转头看向刘璋,微笑道:“既然皇叔应下婚事,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只不过,这婚事该当如何安排,不知皇叔有何意见?” 刘璋蹙眉看向贾诩,贾诩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大王,我主与公主身份皆非凡人,此次联姻,更是涉及两国国体,故而,此事当慎重安排,不可仓促为之。” 高建成微微点头,目注贾诩道:“以文和先生之见,如何才是慎重?” 贾诩昂然道:“我主此番身份,乃是为汉天子之使,使节行出使之事,岂有妄自在外成婚嫁之举?此大不敬也。故而,首先,当两方备下国书,由我方带回大汉,奏明我大汉天子。再由我大汉天子下诏,按诸侯例,一年后,由高句丽亲送公主入境,行夫妻之礼。” 刘璋听到这儿方才微微舒展眉头,自己怎么就把这茬儿忘了呢?贾诩这是因礼成计,按照此时礼制,王公贵族婚娶之事,并非如普通人家一般,双方文定之后,两边定个日子就将事儿办了。而是要经过诸多繁琐礼仪,更是要经过规定时日后,才能进行实质性的婚嫁之举。 尤其是如刘璋、珈蓝这般,两边都是本国皇族,其中牵扯礼节更是繁琐数倍。眼下答应,不过只是口头有个意愿,真要实行,却不知要猴年马月了。只要自己一行回了青州,远隔千里,便不来相谈,高句丽还能杀过去抢亲不成? 而且,此事到了那时候,多半高句丽还要百般掩盖,否则一旦传扬出去,没人会相信大汉赖婚,只会说高句丽想要谄媚攀附大汉。毕竟,此时此刻,大汉强而诸族皆弱,仍是不争的事实。 高建成方才只想着刘璋当面据婚让他下不来台,却忘记了这礼制一说,如今却是骑马难下,自己将自己逼到了死角里了。 果然,贾诩一番义正严词的提议后,高建成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心中不由又是恼怒又是焦急。 事情到了这一步,且不说自家妹子那儿怎么办,便是刚刚逼着人家答应了,总不能自己这边再出尔反尔,就此先提出悔婚吧。可要是答应,后面多半是自己难堪。要不答应,偏偏人家是按理正言,并无半分不妥之处,高建成这个纠结啊。 “咳咳,大王,刘皇叔,贾先生,此事乃大汉与我高句丽两方喜事,小臣添为高句丽一方见证,这里有些话却要禀明,可能容禀?” 便在高建成进退无路之际,阶下丞相萨隆忽然站出来,拱手对着众人行礼,慢悠悠的说道。 高建成心下大喜,知道自己这个丞相素来多智,此时出来,必是有了计较,当下哪肯放过,急声道:“丞相有话请讲就是。” 萨隆躬身谢过,这才起身微笑道:“适才文和先生所言,正是理也。大王当速速派人拟修国书,便请文和先生回汉奏明汉天子此事。只不过皇叔与我高句丽公主的婚事,说起来,却是私事,皇叔此来边塞,岂非只为纳我高句丽公主一事?要知玉册金瓶才是主,此次婚事乃是次,这主次之分,不可不察也。 以小臣之见,既然皇叔身负王命,如今又与我方定下姻缘之亲,这后面查察之事的护卫之责,我高句丽当义不容辞,应予一力担之才是。 而婚约既定,也自当早早施为,否则岂不是虚负皇叔与我家公主年华?如此,两件事可齐头并进,皇叔与我公主之事,请托文和先生速回大汉禀明。该如何办,就如何办。待到文和先生回来之日,想来皇叔这边整个北地查察之事也当完结,届时,正可与我高句丽送亲使节一并返回,两不耽误。 而若能因之使我高句丽获大汉天子赐封,则更是喜上加喜,想来皇叔与我国已有婚娶之亲,也必会照看一二,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吧。 此乃小臣拙见,还请大王、皇叔和文和先生思之。” 这萨隆老奸巨猾,滴水不露,就事论事,忽然将玉册金瓶一事与两方婚事扯在一处。明面上不但达到了借刘璋身份行威慑四方之事,更是借此等若将刘璋独自扣在高句丽,一举数的,老辣至极。 高建成哈哈大笑,霍然起身,连连点头,赞道:“丞相此言正合寡人之意,也与礼制不违。刘皇叔、文和先生,二位以为然否?” 刘璋听的萨隆一番喋喋不休,便已是暗叫不妙,待到高建成不等旁人表态,便先自欢喜而赞,已是心下一片冰凉。你丫都美成这样了,还问老子然否,我然否你妹啊!贾诩啊贾诩,你这番设计,可被人家彻底的算计了个底儿掉,你把老子陷了进来,看你如何解脱? 他心里暗暗嘟囔腹诽,目光便望向贾诩。却见贾诩面上全无半分异色,仍是一片波澜不惊。 “丞相果然好算计,便是如此。就请大王早早写下国书,贾诩也好早些上路,早去早回才是。”贾诩老神在在,安然点头应道。全部理会一边刘璋嘴巴张开老大,两眼冒火的想要扑上来的模样。 高建成大喜,当即使人传文书伺候,就于殿上写就文书,又唤符宝郎来用了印,烧腊封好,给了贾诩。 贾诩躬身谢过,也不多言,扯了刘璋辞别高建成,只道要与刘璋商议回汉奏请事宜。 高建成既达成了目的,心中痛快,哪有责难之理,当即准了。两人拉扯着出了王殿,一出宫门,刘璋便一把拉住贾诩,沉声道:“先生究竟何意?如何便答应了他们?可是要先稳住他们,真个硬闯不成?” 贾诩见他急了,竟是难得的哈哈大笑起来,只笑的眼泪都忍不住,见刘璋脸色越发难看,这才勉强打住,喘息道:“主公终也有不耐的时候?嘿,萨隆小计,早在诩之算中,主公何必忧虑?此处可非说话之地,且回馆驿,别有商议就是。” 刘璋见他面色笃定,这才将信将疑的松开他,主臣二人招呼着众侍卫,仍在王宫甲士的护送下,一路回了馆驿。 待到进了房中,将闲杂人等打发下去,刘璋再次扯住贾诩问计,贾诩这才嘿嘿一笑,淡然道:“自当日那珈蓝公主来寻主公,诩便发现这个苗头,只是事未引发,也是不好多言。今日之局,皆在所料,主公且宽心安坐,容某细细禀来就是。” 刘璋瞪眼看他半天,终是恨恨放开他,就此在案几旁坐了,没好气的道:“行了,你说吧。” 贾诩笑道:“珈蓝公主对主公一往情深,敢问主公,若是贾诩等走后,那位公主可能忍得住性子不来寻主公?” 刘璋一呆,随即恼怒道:“她来不来的,又跟这有什么关系?” 贾诩摇头道:“主公差矣,若谋脱身之道,还当着落在这位公主身上,她若不来,我这计策可就真不灵了。” 刘璋啊了一声,若有所思,瞪眼看向贾诩道:“怎么,你可是想绑架她?” 贾诩啼笑皆非,摇头叹道:“主公往日智计无双,为何今日牵扯上感情,便大失水准?” 刘璋听他调侃,不由气的直翻白眼,却又不好反驳,只得恨恨端起茶盏喝茶,索性不再理他。 贾诩好笑,只得继续道:“我这计策其实也是简单,主公你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贾诩一行人走了,走的很直接,很利索,很干净。不但五百亲卫走了,连一直呆在刘璋身边的颜良文丑二人也跟着一同走了。这让高建成欣慰之余,又不由的有些疑惑,兼且竟有些忐忑起来。 贾诩这般做法,分明就是表明,刘璋的安危,自今日起,便全权交由高句丽负责了。人家这般做法也无可厚非,既然已经有了婚约,自己一方又暗使手段扣人,以贾诩的头脑,岂有不明白之理? 正是因为明白,知道虽然刘璋身份特殊,但疏不间亲,他整队人都离开,才能将职责分明。不然,真要出个头疼脑热的,这话儿可是不好说了。 而贾诩带着自己亲自写下的国书回了大汉,刘璋这儿不管有什么变故,都将由高句丽承担也就顺理成章,此明进退、善保身之策。高建成除了暗暗警惕,再三嘱咐保护好刘璋之外,实在也没什么化解之道。 而在他郑重嘱咐禁卫保护好刘璋的时候,丸都山城里一处高岗上,目送着贾诩一行渐渐消失的身影,三个男子满面阴鹜冷厉之色,眼中不时闪着兴奋的光芒。 第290章:相约 “高兄,那厮身边人当真都走了?就这么放心?莫不是有诈?”长孙穷站在高阳身后,眼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队伍,不由有些迟疑的问道。 高阳抿着嘴唇不答,他心中也是有些疑惑。苏奴儿在一边却撇嘴道:“嘿,你懂什么,我听家叔说过此事,这事儿没错。” 高阳和长孙穷听他这话,同时扭头看他。苏奴儿见二人都是一脸郑重的看向自己,不由更是得意,昂了昂头,这才道:“家叔说,这正是汉人的禀性。那个贾诩是个厉害人物,当日王殿上,竟然逼着大王当面写下国书,交由他带回大汉。如此一来,他回去后便彻底没了责任,而且,这边人撤的越干净,他便越利索。那姓刘的但凡有个长短,也都是咱们高句丽的事儿。” 他向来只是作为高阳和长孙穷的跟班形象出现,如今能借着从叔父处得来的分析,在这两人眼前显摆显摆,让他大感扬眉吐气。 高阳和长孙穷听完他说的,都是面上释然。长孙穷迟疑道:“如此说来,咱们还真不能动他了?要不然,大王那儿岂能饶过?只怕还要累及你我父亲,唉,我便不明白了,这汉狗究竟哪里好了?珈蓝忽然竟如中邪一般,就此迷上了他。要我说,高兄,要不放手算了,珈蓝虽美,终不能娶了回家,这次又明确了婚事,为了这么个女子,可值得大动肝火吗?” 高阳目光一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怎么?你可是怕了?” 长孙穷身子一挺,面上微赤道:“我怕个什么?我只是说值不值的而已。” 高阳哼了声,这才冷声道:“你懂什么?那骚货都说她风流放荡,但你可听闻哪个真个睡了她?手足占些便宜是有,便你我不也一样? 咱们三家如今在朝中,虽然风头一时无两,但终归是遭了妒的。那珈蓝容貌古怪是不假,但真个娶了回去,大王那里可不还是要另眼相看?况且只要那珈蓝还是清白身子,家里人自也交代的过去。这般尤物,待到玩的腻了,将之扔在一边就是,再去娶上十个八个美人儿,又有谁管得? 这且不说,就算不娶她,不想借助这骚货上位,但好歹都是咱们沾了手的,这些年却总也入不了口,就这么轻易的让一个汉狗吃了,你便能咽下这口气去? 哼哼,如今虽然他们定了婚事,要他命虽然不行,但人行世间,祸福难料,万一哪天忽然倒霉跌断了手脚的,却也应该是常事,须怪不得他人头上。 到那时,我高句丽公主便再是有什么,又岂能嫁给个残废之人?只不过花费些银钱金珠的,将那姓刘的打发回去也就是了。总之,这高句丽的公主,总还是要咱们高句丽男儿的,却不是哪家哪族外人能觊觎的。” 他阴阴的说着,口气虽然平淡,但却自有着一股森寒之意,如同蛰伏毒蛇的信子,便长孙穷和苏奴儿听着,都是不由的一阵身子发冷。 “那,后面咱们怎么办?”半响,苏奴儿缩了缩头,使劲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长孙穷,这才迟疑着向高阳问道。 高阳嘿了一声,回身上马,两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哼道:“且看着,总要寻个机会的…………” 高岗上,马蹄声骤然而起,留下一声冷冽的淡淡语音回荡着。 珈蓝这阵子很兴奋,对她来说,幸福来的似乎是那么的措手不及,但又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往日的那些玩伴如今她已经不知不觉的都疏远了,没人要求她怎么做,她只是隐隐的感到,自己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刘璋似乎很是不屑。 她父母早丧,少了引导。又因着容貌与他人廻异,宫中教习也对她疏离,虽然王兄极是宠溺于她,但终是因为国事繁忙,又因性别原因,不可能去跟她说什么。 这也造就了她懵里懵懂,对人事似知非知的境况。但出于少女的敏感,她仍是能敏感的把握到爱慕之人的心思和眼神。结合平日里不曾注意的宫中传言,忽然间便如一夜长大了一般,便对某些事儿有了朦胧的认识。 在那天殿上,眼见着汉使应了两人的婚事,后来虽然被王兄以她在场不合适为由赶走,但她仍是很快得知,两方已然签署了国书。一年后,自己就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这让她觉得世界从没这么美好过。 强自在宫中忍耐了几天,因为王兄告诫过她,既然事儿已经定下了,就不能再随意到处乱跑,引得人家误会。 但是,自己不乱跑,自己去看自己未来的驸马,这总该可以吧。珈蓝如是想着。 高建成千算万算,就是忘了算到自家妹子大胆奔放的性子。也忽略了自家妹子,从小就少了什么女驯之类的教育。所谓礼制中,定亲双方不到婚嫁之时不能相见,本也只是汉家礼法。 对于边塞之地,男女欢爱求的便是个直接畅快,原也没那些个束缚。于是,珈蓝很没负担的跑了出去,不是乱跑,她是去见自己的驸马呢。 “嗨,咱们去玩好不好?”当少女满眼幸福的出现在刘璋面前时,刘璋不由惊讶的张大了嘴。 勒个去!怎么可以不讲礼法了吗?刘璋虽说也将那所谓的礼法根本不放在眼中,但对于当日贾诩的分析,仍是有些怀疑。可如今看到珈蓝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根本没人相陪,心下不由的又是佩服又是有些欢喜。 “要去哪里?这附近我都几乎看遍了,再往远处去,只怕也不是一半天能回来的。”刘璋面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哈,那怕什么?我以前也经常出去几天的。”珈蓝微微歪着头,很是奇怪刘璋的说法。 刘璋咧咧嘴,摊开双手道:“我的意思是,咱俩这么出去几天,你王兄同意吗?再说了,弄那么一大队的人马。稀里哗啦的跟着,烦也烦死,还玩个屁啊。” 珈蓝一呆,随即大喜,忽然向前两步,左右看看,活像一只准备偷鸡的狐狸,低声兴奋的道:“那咱们偷偷的走好不?不带那些护卫,我也好烦他们。只喊几个近侍跟着就好,就咱们,嗯,咱们两个人。” 小丫头两眼发光的说着,只是说到最后,两颊晕红,满是期望之色。也不知又想到什么,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刘璋只觉心头猛的一跳,鼻息间全是一阵阵的女子气息,某个所在也是不争气的有所抬头。 猛然暗暗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这才点头道:“那好,今天看样是不行了,咱们总要准备准备,要不,后天吧,后天你来找我,咱们偷偷溜出去好不好?” 珈蓝大喜,连连点头。于她而言,能跟刘璋相约,且不论去哪儿,便这份心情和独属于两人的秘密,便让她忍不住的心跳加速,欢喜不已。 站在原地,眼神儿瞄着刘璋俊朗的面庞,心中便有着又是慌慌,又是痒痒的感觉。全身肌肤似乎都将感触放大了无数倍,便一阵风都能让她联想到男人的触摸和爱抚。 刘璋心中别有心思,暗暗惭愧利用这女孩儿的感情。只是想想贾诩的定计,却又不得不承认,眼下,似乎也只有这般才是唯一解决的途径。他不能只考虑自己,他身后,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那些为他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义士臣属,那些柔情若水,对他如藤蔓盘绕的红颜。他,没的选! 深深吸口气,抬眼间,却见珈蓝依然站在原地,两眼水汪汪的,面颊火烧般的红,神情迷离。他不由的一怔。 珈蓝也不知自己怎的,只是觉得热,身体里似乎有股子渴望,渴望被使劲挤压着,甚至是抓捏着。 迷迷糊糊的,脚下已是移到刘璋面前,就那么俏俏的站着,身子因兴奋而微微抖着,两条修长丰腴的大腿,直想使劲儿的并着,斯磨着,以抵消那股莫名由来的,如蚁爬虫噬般的潮痒。 不会要这么奔放吧?刘璋眼望着身前这具散着无尽热力的胴体,他甚至能嗅到女子发情的那股春潮气息,淡淡的,如潮般暗香。 有心躲开来,但是当他对上对方那渴望的眼神,心头再次浮上贾诩的计策,不由的就是一阵的心软。 这个女子何其无辜,便算她往日再怎么风流,毕竟对自己确实一往情深。而且,这次脱身,还要特意的去利用对方的感情,刘璋坚实的心房,便有些松动。 无声的一个轻叹,刘璋闭了闭眼,缓缓抬起双手,刚刚做出环抱的动作,一个火热的娇躯便偎了进来。 滚烫中带着颤抖,胸前颤巍巍的,两团丰盈弹软,略一斯磨,顶端双豆便勃发起来,如星火遇上狂风,瞬间点燃了草原。着手处,到处都是滑凝温软,带着扑面的热气,那张火烧云般的玉颊,艳若流丹,湛蓝色的眸子在翘起抖动的睫毛下,恍如惊惶的小鹿,躲躲闪闪着,却又带着无尽的魅惑。 红唇微微开启,内齿如玉,一点粉色舌尖轻吐,扫过红唇,留下一抹儿湿润,带出一声轻吟。 刘璋再也忍不住,猛然低头下去,狠狠的将那两片唇片含住,口舌微微用力,便启开那密合的贝齿,旋即捉住那躲闪的湿滑香舌吮吸起来。 珈蓝脑中轰的一声,只觉一颗心飘啊飘的,竟不知到了何处。她往日虽与人嬉闹,多半都是被人碰碰胸脯,挨擦下臀瓣大腿的,这种直入心灵的深吻,却何曾有人给予过。 口中只是嘤咛一声,一个身子霎时间便全没了半分力气,软的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蛇,若不是刘璋两手紧紧的抱住,早便瘫软成一团坐到地上了。 身上传来阵阵的战栗,随着那双恍如带着无尽魔力的大手,自脊背而下,再下至两肋腰畔,在弹软的腰肢处,猛然一收,摩挲的热力透过薄薄的衣衫,让她有着肌肤被烫起了水泡的感觉。 大手还在动,夸张贲起的臀瓣被猛然握住,那股狂暴者中带着嚣张的抓捏,微微的痛楚中却带着难言的畅美,完全不同于往日那些嬉闹同伴的挨擦。 弹软的臀肉在大手的揉捏中,不停的变幻着各种形状,沟壑中,仿若细草都在颤抖,洪水汹涌奔泻,珈蓝甚至能感到那水流冲过道道皱褶,洗刷着层层沟峦,畅美到极致的感觉,一波接一波的自最纤细的末端袭上脑际,最终,汇成轰然一声巨震,身子化为一片青羽,飘飞不知渺渺。 “坏掉了,坏掉了,坏掉了啊……”她将头努力的后仰,身子猛然绷直,随即软了下来,口中失神的喃喃念叨着…… 第291章:伏杀 望着星眸迷离,面颊潮红,至今仍仰卧榻上的珈蓝,刘璋不由的又是无语又是无奈,间中,还带着几分疑惑。 这丫头怎么会如此敏感?不过就是一个深吻,再就是自个儿忍不住挨挨蹭蹭,抓摸了几下而已啊,勒个去,这就直接飞了? 还有啊,从接触这些日子以来,从她周围的,还有她自己的言行来看,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个雏儿啊,可怎么那个吻却给他一种极其生涩的感觉? 刘璋虽自持多历女色,但若说像许多小说上那样,一打眼就能看出哪个是处女,哪个不是处女,他还没那个本事。但是一旦贴身靠上了,那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就由不得他不心中疑惑了。 小丫头浑身瘫软,心神儿遐飞,等到好容易魂魄归了窍,扭扭捏捏的起身,再次约定了后日之约,便飞也似的跑了。这番状况,与往日大胆火辣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刘璋只觉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呢,他却不知,小丫头不跑不行啊,小裤裤都一塌糊涂了,再不跑回去,可都要浸到外面来了。 在房中慢慢饮了一盏茶,一边将被珈蓝勾起的心火平息下去,一边将细节再次在心中捋顺一遍,随即取过一方绢帕,提笔写了几行字揣到袖中,这才晃晃悠悠出了房门,便就下面大堂口处,选了个地方,令人备下几个小菜,要了壶酒,慢悠悠的吃喝起来。 一手扶桌的手中,大袖遮盖,已是暗暗将那方绢帕塞入桌面下的暗缝中。酒足饭饱之后,也不再往外去闲逛,施施然自回房安歇。 外面饭桌处,这会儿已然坐了一个汉子,浑不在意间,也是以大袖遮挡,掌中一探,面上微露喜色,随即隐去。招呼着吃点东西,起身急急而去。 这馆驿兼营酒食,这般情景实在平常,谁也没去注意。离着馆驿一街之隔的一处客栈内,汉子匆匆而入,到了二楼上一处房间,按着奇怪的韵律,轻轻弹叩几下。 门开处,一个矮胖如富家翁般的人当门而立,口中笑呵呵的打着招呼,眼神中却闪着警惕的寒光,一闪而逝。两人寒暄两句,随即让了那人进门。 房中靠窗处,一人凝身背立,气势如山。矮胖之人与刚进房那人,此时都面上都是一副恭敬之色,对望一眼,上前见礼道:“头领,主人有信了。” 背立之人闻言霍然转身,鹰隼般的双眸中,瞬间射出锐利的光芒。烛光辉映之下,坚毅的面庞显现,若是有熟悉刘璋身边体系的人当面,必然能认出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刘璋的亲卫统领——拔都。 伸手接过那方叠成小块的白绢,抖开就着烛火看了看,拔都面上闪过一抹喜色,随即隐去,顺手将白绢就着烛火点燃。 “去吧,后天,北行五十里处。”拔都沉声安排道。后进那人躬身应了,转身而去。 待他走后,拔都这才又看向矮胖之人,目光微凝,轻声道:“那边什么动静?” 矮胖之人微微躬身,微笑道:“盯的紧,一直有三拨桩子轮流看着。” 拔都点点头,嘿然道:“好,就怕他们盯得不紧。不然,这出戏可是难演的紧呢。”说罢,想了想,又转头道:“林部联系先生那边耽误不了吧?” 矮胖汉子微微一笑,颔首道:“将军放心,绝不会误事。” 拔都面上一松,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再次走到窗前,凝目望向一条街外的馆驿,这里,却正好能看到刘璋所住的那个房间。 一切,都在暗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欲取先弃,推波助澜,打草惊蛇,瞒天过海。贾文和计计连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端的是算无遗策,拔都想着所有步骤,不由的暗暗称赞。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早春时节,江南大地固然是轻风宜人,杨柳吐绿。但在北地塞外,却依然是雪压苍柏,群山带玉。料峭的春风吹过,虽有微暖清新之意,冬日残留的冷厉,也是夹杂其间。 高句丽王城北方山道上,此时却正有数骑奔驰而来。众马四蹄翻飞之际,马鼻子喷出的白气缭绕,阵阵腾起。随着一声娇呼之声,最前一骑请拽缰绳,胯下马一声长嘶中,众人渐渐将奔马勒停。 身影显现处,一男一女并马而立,女子咯咯的娇笑之音,如银铃般回响,脆声道:“好久没这般奔跑了,果然快意的紧。璋哥哥,你那火云驹跑的太快,下次出来,要么你抱我骑,要么不许骑,不然可不公平。” 女子叽叽咯咯的说着,银狐大领中,一张宜嗔宜喜的笑靥红扑扑的如熟透的苹果,湛蓝的眼眸子,顾盼之际,勾魂摄魄。 两只白生生的小手,兴奋中边说边挥舞着,迎着日光望去,竟如透明一般。一袭劲装银剑衣,脚踏小蛮靴,此刻坐在马上,纯以双腿御马,无形中显出一份极上乘的骑术,使得魅惑的气息中,又带出三分刚健飒爽之气。 随着她似撒娇似娇嗔的欢呼中,歪头看向身边的男子,白狐裘帽子的额心处,一滴红色宝石,萤光流转,衬着白皙的面庞,红白相映,更增无限娇色。 这几人,正是相约偷偷跑出来的高句丽珈蓝公主,和大汉皇叔刘璋刘大衙内。 瞅着小丫头此时如洗尽铅华般的稚真,刘璋原本满是欢喜的心情,忽然竟有几分失落。此番为了脱身,如此设计,最终只怕要大大的伤害到眼前这个可人儿。 打从上次两人在房中,珈蓝情动索吻,刘璋一时把持不住,一吻之下,竟尔将珈蓝送上高潮后,刘璋就隐隐觉得,只怕初时对珈蓝的了解,多有偏差了。 回想这丫头曾经不经意吐露的幼时经历,再结合几次接触和那次深吻,刘璋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美丽的混血儿,在男女之情上,多半是懵里懵懂,压根不知人事儿。只是因着心理原因,只求能融进大多数人的圈子里,被一些龌龊心理的家伙刻意引导揩油,这才落下个大大的艳名。 早知如此,自己又何苦费尽周折,躲来躲去?只要此女不是真个放浪形骸,荒淫无耻,便真个娶了回去,也自不会有谁能说的出什么。或者自己若只是个贫民百姓,也大可不去顾及许多。但如今,也只能说造化弄人,天意如此了。 此刻,见她欢快的如一只小鸟,将其稚雅纯真的真实一面显露出来,刘璋心下不由微微一酸,勉强点头笑道:“好好,便依你就是。下次你说怎样便怎样好了,今日咱们只管玩个痛快,也不枉了出来一趟。至少,总能留下个最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刘璋看着眼前的少女,心绪不由微微波动,语气中便不觉透出一股子柔和宠溺之意。 出乎刘璋意料的是,珈蓝并没有如意料中欢呼,反而却是微微一呆,旋即,湛蓝的眼眸中却漾起一汪水雾,定定的看着自己,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起来。 “璋哥哥,你…你终是,肯…肯真心待我好了吗?你方才这般口气,这种眼神,我…我…,珈蓝知道,你…你之前实是不愿的对不对?” 少女美丽的双眸中,泫然欲泣,面上竟有一种凄婉的神情,说到后来,偏又强笑带泪,让刘璋不由的心中蓦然大震。 这女孩儿原来什么都知道。女儿家心思细腻,尤其对心爱之人,便一蹙眉一挑眼间的细节,都牵动着她的情丝。自己对她的心思,她又如何能察觉不到? 可她明明知道,却仍是故作不知,所求只是能让自己不开口将她从身边赶走。 直到这一刻,自己在即将离去的一刻,忽然因察觉这女孩儿,其实并不是如自己先前所想那般误解了她而生出悔意,进而由悔而歉流露出的些许温柔,她才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刘璋只觉心底极柔软处,忽然被猛然戳了一下,让他愣怔之余,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两个随从拉的远远的,他们是珈蓝带出来的近卫,只听珈蓝一人之命。对于公主与那个汉家郎的感情,他们并不关心,虽然见公主这会儿面色悲苦,却也不会莽撞的上前。他们只要保护好公主就行,别的,一概不问。 从来时的一路,并没什么异样,但就在此刻,他们却忽然心头升起警兆,那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感觉,有危险! 两人面色一紧,不约而同的齐齐纵马往这边冲来。便在一动的同时,雪地下忽然突兀的跳起数十条身影,面蒙白巾,各举刀矛,直往众人杀来。 两公主近卫急怒攻心,长声示警之余,抽出随身兵刃,仿若疯虎般对着人群冲击,一边大声喝问对方来历。 这帮人却是闷头不语,一边分出人手围住二人,另一边又分出十余人将刘璋与珈蓝围住。 “是乌桓人!”两侍卫中一个奋力将一人踢倒,扬起的衣衫下露出的特有佩饰,让他一眼瞅到,不由大怒着惊叫起来。 第292章:雪崩(上) “啊——” 两侍卫中,略高的那个惨叫着向后仰跌了出去。由肩至胸,斜至右肋爆出殷红的血线。 寡不敌众,两人虽都是王宫中顶儿尖的高手,却也架不住对方这么多人的围殴。一个不慎之下,已是被伤了一个,翻滚着被踢了出去,趴卧在地,微微努力挺动一下,便不复再有动作。 剩下一人大吼一声,显然是红了眼。手中弯刀猛然绕身猛然划个半圆,一片声的锵锵之音,爆豆子般响起。 随着一串金铁交鸣之音响过,围在他四周的人固然被拼命一击震开,他自己也是踉踉跄跄,一溜儿退出好几步。只是他有心之下,退的方向,刚好却是对着刘璋与珈蓝的方向。 他看的清楚,那个汉家郎此刻手中持着一把乌沉沉的怪兵刃,拨、挑、挥刺之际,虽是岌岌可危,却将公主护的死死的。而那帮人主要目标,似乎也只是在那汉人身上,手中兵刃,俱往那汉人身上招呼,这才让公主至今并无大碍。 珈蓝面色苍白,她搞不明白,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乌桓人。此地离着王庭不过数十里,乌桓人难道是疯了,竟敢跑到这儿埋伏杀人? 只是,这会儿也不是搞明白这些事儿的时候,看这些人的架势,分明是冲着璋哥哥而来,不过这倒让珈蓝发现了刘璋哥哥更吸引她的另一面。原来,刘璋哥哥竟是如此武勇,单看他以一人之力而抗这么多人,竟尔半天不落下风。 此时此刻,身外刀光剑影,但珈蓝眼中,却唯见爱郎紧抿着嘴唇,冷静的挥动着手中兵刃,将所有危险都挡在身外。侧面看去,刘璋明亮的双目此刻如同宝石般璀璨,棱角分明的脸部曲线,卓显出一份令人心醉的刚毅。 是的,她感觉自己沉醉了。今生能得如此驸马相守一生,还有何求?只是,上天为何却要待她如此相薄,这个冤家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大有隔阂。可今天,他为什么忽然对自己露出真心相待之意呢? 啊,是因为上次那一吻吗?珈蓝想到上次那羞人处,不由的心头鹿撞,身子瞬间竟有些发热起来。 早知他如此喜欢,自己又怎会吝惜身子?早知今天竟要毙命于此,自己前些日子为何不再主动些?那样,岂不是能早些得到他的疼爱,也不枉了来这世上一遭。 罢罢罢,这都是命中所定,自己从生来便难融世间,今日能得了这冤家真心,虽只短短半日,却终于他同死此处,也算自己福缘了。 珈蓝嘴角忽然微微勾起,一颗心便紧紧系在刘璋身上,生也罢,死也罢,刹那间竟全不放在心上。心神所至,面上忽然绽放异样光彩。 临近围攻的一个贼人,目光偶然瞟过,不由的登时身子一颤,只觉眼前忽如春回大地,百花竞放,一瞬间为她容光所摄,手中兵器都忘了递进。 刘璋心中早有算计,打从开头就沉稳至极。此刻忽觉周边出现漏洞,哪还客气,手中噬血枪向右虚晃一刺,凌厉的锋刺让那边的贼人心头狂跳,忙不迭的向后躲去。 刘璋却理也不理,顺势回带,尺长的锋尖诡异的划个半弧,却往失神那人的胸口划来。 那人正自神魂颠倒,忽听身边一阵惊呼,不由猛然警醒,待要看时,却觉得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意笼罩了全身,竟尔退不出去。正自骇然之际,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的直接向后仰倒。 嗤! 一声轻响,那人只觉的面上一阵冰寒之气掠过,刹那间,似乎整个头面都落入了九幽冰窟之中,一阵眩晕麻木之感袭了上来。 “是你!苏奴儿!”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却是因为他这一躲,虽逃了性命,但蒙面白巾却被刘璋一枪挑开,当即露出了面容,被那正冲过来的侍卫看到,立时大怒惊叫起来。 苏奴儿大惊,正不知所措之际,人群中忽有人沉喝道:“全力以赴,除了公主外,不留活口!” 混战以来,所有人都是闷声不响的死命打斗,但随着苏奴儿的曝光,行踪已现,再无遮掩的必要了。是以,此时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这人一开口,便连仍有些迷糊的珈蓝也立刻听了出来,不由脱口惊呼道:“高阳!你是高阳!” 人群中,高阳霍得扯掉面巾,恨恨的瞪了一眼苏奴儿,又对着珈蓝狞笑道:“我的好公主,可不是我吗?嘿嘿,我本不过只想打断这小子的手脚,可你们偏偏自寻死路,既说破了咱们的身份,咱们除了斩草除根,实在也没了退路了。众儿郎,并力杀了他们,他们不死就是咱们死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霎时间都是红了眼睛。轰然猛扑之际,比之先前又凶猛了几分。 众人里,一个面蒙白巾的汉子滴溜溜的转着,不时的寻隙而进,此刻忽然猛的踏前几步,叮叮叮与刘璋连接了几招,随即一个眼色使了过去。 刘璋两眼微眯,微不可察的略一颔首,反手将身边几个贼人逼开,扭头看去,却见珈蓝那侍卫已然紧紧护在左侧,身上虽然多处受伤,却仍是一脸沉着。 两边既然撕破了脸,高阳便再无顾忌,全力招呼众人对付刘璋。刘璋心中笃定,趁着空挡,忽然左臂一振,大喝一声,将珈蓝猛然推开,向着那侍卫身边靠去。 既然计策已定,本来也是要寻机摆脱珈蓝,此刻却是对方将时机送来,哪还容他多想。 一推之际,口中大喝道:“好生保护你家公主,赶紧走,不用管我。” 包括珈蓝在内,众人全没想到刘璋竟然主动放弃了这个保护伞。要知道,刚才高阳喊的明白,公主的命是要留下的。那么,只要刘璋拖着珈蓝,就等于无形中多出几分胜算,让对方有些顾忌。但现在这么一来,珈蓝固然暂时没了危险,可将刘璋自己彻底陷于死地了。 人群中,高阳猛的一怔,心中不期然对刘璋大起敬佩之心,只是不过片刻,这敬佩之心便更转为一种杀之而后快。这般人物,既已结下仇,更是决不能留! 珈蓝那个侍卫也是心神震荡,对这个驸马不由的大起敬服之心,一边扶住踉跄过来的珈蓝,一边大喝道:“驸马爷,你是好汉子,索伦能与你今日并肩杀敌,真乃平生之幸也!” 刘璋远远听到,心中也是豪情贲起,纵声大笑道:“你叫索伦吗?好,刘璋今日认了你这个兄弟,好生照顾你家公主,休负了我所托!” 索伦大声应诺。二人身处群贼环伺之中,生死瞬发之余,竟尔呼喝相交,一时间令的众贼面目失色,二人却都是胸中豪臆横生。 珈蓝朦然间被推了出来,待到胳膊一紧,被索伦扶住,这才猛然惊醒过来,心中不由又是甜蜜又是悲苦。 这冤家,你难道还不知珈蓝的心吗?这般舍了自己让我独活,且不说那高阳必不肯放过自己,便是他肯放过,没了你,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痴痴呆呆的望着人群中厮杀的那个矫捷身影,看着他一步步的离着自己越来越远,不由的心中如被刀割一般。 去吧,去吧,珈蓝知道,你是大英雄、大豪杰,你只会笑着战死,却不会向他们屈服。你别怕,你若去了,珈蓝便马上下来陪你!到时候,你可还会如那日般吻我吗?嘻嘻,珈蓝好喜欢的,你知道吗? 她痴痴的望着、看着,心中只一个念头,便是要与刘璋在一起。此刻的她,身边万物都已不在,眼中唯有刘璋一人。 微微挣动身子,将索伦扶住自己的手挣开,一个身子如行尸走肉般,嘴角却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一步一步的往刘璋那边坚定的走去。 她要过去,那里才是她的留恋,那个温暖宽阔的胸膛,让她如此沉沦迷醉,哪怕一刻也不愿离开。这些人为什么要挡住自己,他们真是太讨厌了。他们歧视自己,看不起自己,但是不怕,刘璋哥哥不会,他对自己只有疼爱,只有怜惜。虽然,只是从今天才开始…… 索伦察觉公主挣动,自是不敢用强,而此刻他也要全力应敌,单凭一手,实在难以抵挡,是以,便顺势放了手。但当他将身边敌人挡开,再回头看时,却见珈蓝已是离开自己好远,不由的心胆俱裂。 猛然怒喝一声,将紧紧咬住自己的贼人挡开,两个纵跃赶到珈蓝身边,刚要伸手去拉珈蓝,却见珈蓝淡然决绝的眼神转来,在他脸上一晃而过,随即又专注到远处刘璋身上,他不由的猛然顿住。 “啊——” 索伦只觉的胸中似被什么堵住,不由的仰天长啸一声,随即却忽然悲从中来,一边如疯了般返身杀向又在围上来的众贼,一边放声大哭道:“驸马爷,索伦对你不住,护不得公主。这便向你以死谢罪!” 口中喊着,出招再不顾自身,招招全是进手,霎时间,身上连披数十处创伤,但被他气势所摄,围着的众贼,也是哀嚎着被他眨眼砍死四五个。 刘璋边战边退,一边依托地形靠着山边而走,一边不时抵隙而进,将高阳等人拖在身边。 与贾诩早有定计,先是利用珈蓝会忍不住来找自己,自己顺势答应,再暗暗将消息露给高阳,促使高阳对自己出手。 而自己身份已被定为高句丽驸马,贾诩料定高阳等人必然不敢堂而皇之出手,那么,待到两方拼斗之时,暗中留下的拔都等人便会悄然出手,先将自己和众人分开,自己便可顺利脱身而去。 而高建成处,必然从开始就会有暗桩盯着,到时候等发现自己不见了,只会将罪责落到欲要对自己不利的高阳等人身上。这样,自己生死不明之事,正可让高建成觉得难以向大汉交代,只要大汉不主动找他,他绝无自己去找不自在的道理。 这样一来,整个安排,除了利用了珈蓝的感情,会让她初时难过一阵外,其余环节都顺理成章的解开了。自己溜开后,自有拔都等人过来接应,一起追上在前面等着的贾诩,剩下的,就是穿越乐浪,寻船回归青州了。 事情本来极为顺利,唯一意外的是,刘璋竟忽然发现了珈蓝的本性,这让他心中起了不忍的念头。不过,事已至此,也是没法回头了,此刻,他全副心神放在应对眼前之局上。 只要转过这道山梁,后面的人看不清楚,隐藏暗中的铁卫便会出手,挡住高阳这批人,自己便可脱身了。 他心中想着,脚下不由加快步伐,晃眼间,眼角余光一亮,身后一道山沟显现,就是现在!他心中念着,果然,追击的人群中忽然骚乱起来,几个蒙着脸的人猛然回身而击,将一干人尽数挡住,众人纠结在狭窄的弯角处,乱成一团。 刘璋心中大喜,哪还再等,身子转动之余,发足便向后猛跑。只是刚跑出几步,却听的后面一片声的惊呼,扭头看去,但见身后不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跟着跑来,离着自己不过十几步的距离,那满面的泪水,随着跌倒爬起,爬起再跌倒,撒成一串一串…… 第293章:雪崩(下) 钗横发乱,满面悲戚,脖颈间的白狐围领早已不见,露出如天鹅般优雅的颈子,在寒风中显得愈发抖瑟凄冷。 刘璋心中陡然一沉,这丫头怎么竟然跟了来?索伦呢?如何护的她? 这些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但随即却被随风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唤声,瞬间撕成碎片。 “刘璋哥哥,刘璋哥哥……”珈蓝两眼发直,她一路追来,一来因着高阳有令不得尚她,二来她神态不对,令的群贼竟然不敢对她出手,见她过来,竟然自发的让开通路,这才让她反而快速追上了刘璋。 刘璋又是感动又是顿足,这个时候,偏偏来了这么一手,这不简直是要人命吗?铁卫那边估计挡不住多久,自己要是不赶紧寻好地方躲藏,只怕多半要前功尽弃了。 他暗暗咬牙,忍下心不理,哪知刚一转身,却见珈蓝脚下一拌,一个身子又是扑地而倒。这一次,却是好半天没爬起来,显然摔得不轻。 刘璋心中大疼,只觉的鼻子中酸酸的,猛然顿住脚步,转身往回跑来。便娶了她就是!便娶了她就是!这般有情有义的女子,休说没那些龌龊事儿,便是有又怎的,刘爷爷本就是逆天而来,来便是做逆天之事的! 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抛开一切,再也顾不上其他。心下激荡之余,这身子便转的极是迅捷,只是刚刚迈出一步,猛听身后咻的一声锐啸,紧接着就是笃的一声闷响。 刘璋心头大震,凭着多年沙场厮杀的经验,他知道,这两声,乃是强力的大弓而发。也就是说,前方有人刚刚在用弓箭暗算自己。 若不是自己临时被珈蓝打动,放弃逃跑计划而突然回身,只怕此刻已然是一具尸体了。从那羽箭入地之音判断,这发箭之人乃是极为厉害的高手,至少这弓术一项,怕是能与二弟子龙,或者是麾下大将太史慈相提并论的级数! 他不敢停留,此地开阔,无遮无拦,对方一箭不果,必然会接二连三的发箭。虽说这弓必是三石以上,不见得对方能无限放出,但小心没大错,这小命可不能拿来随便赌! 他身子不停,努力向前,果然不出两步,身后再次响起锐啸,那羽箭入地之音,便如同死神缠绕的目光,紧随身后而落。 他额头冒出汗拉,打从来了汉末时空,这还是首次感到死亡离着他如此之近。 猛然再跨出两步,又再躲开一箭,身子也已是纵到珈蓝趴卧之处。目光及处,但见珈蓝艰难的扬起头,一张如玉的面庞上,青一道红一道的,全是擦伤,如同极精细的瓷器,令人心悸的被划上了刻痕。 而就是这么一张面孔上,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却并无半分痛苦之色,有的,只满是期望和爱恋之色。 刘璋泪流满颊,两手一抄,已是将那娇躯抱起,脚下却不敢稍停,猛然再次转向,直往山沟里面跑去。 后面羽箭之声终不再闻,想来那人的力气,如此硬弓,果然也只能开的三次。 但虽是如此想,他却仍然不敢大意。现在情形诡异,显然已超出了原本算计。这对面暗算自己的,只怕多半另有其人,并非是高阳所派。 因为若是高阳一方有这等高手,哪还用费那劲埋伏劫杀自己?这一路而来,尤其在初时停马之际,自己尚无防备,一箭就可取了自己命去。而且,就算在后来混战中,这般冷箭也最是难防,对方三箭连珠,箭箭精准,若说混战中瞄不准自己,那是绝无道理的。 那么,这个人又是哪一方的?刘璋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不由的脚下一个踉跄,猛然大喘了几口气,心头一阵的烦躁。 珈蓝被这一颠,险险没被扔了出去,这会儿忙自两手攀住刘璋脖子,将身子尽量放轻,减轻爱郎负重。 她浑浑噩噩而出,眼里全没别人,刘璋当时虽离着他已远,但在她眼中,便只如近在咫尺。但当看着刘璋忽然如星丸跳跃般远去时,一颗心顿时觉得不断的下沉,似要落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他要走了,他这是真的要走了! 那一刻,她猛然警醒了过来,敏感的发现了异样。不得不说,爱恋中的女人,那种直觉,有时候简直可用恐怖形容。 那一刻,她再也没别的念想,只想拼命追赶,拼命去抓。至于能不能抓住,或者要抓住些什么,却是毫无意识。 肝肠寸断中,当再一次扑到时,她只觉的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一个灵魂飘飘荡荡的无所依从,便连浑身的疼痛,也似是毫无所觉了。 可正当她近于绝望之际,上天却将垂青再度降到了她身上,当她仰头看到那张关切疼爱的面孔时,瞬间只觉天青高阔,似乎春回大地,万物都生机勃勃了起来。 他来接我了,他来接我了,他没扔下我,没扔下我! 心中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一句话,靠在那个温暖的胸膛前,忽然间但觉静谧温馨,再也不想动上一动。直到此刻,忽然感觉身子一震,竟似要被抛弃一样,吓的她急忙两臂下意识的用力,揽住了男人的脖颈。 “怎么了?你的面色好难看。”抬手为刘璋温柔拭去细密的汗水,她轻轻问道。这一刻,她忽然有种笃定,这个男人是真的彻底接受了她,不会再离开她了。所以,她此刻心思,便自然而然的转到了关心他、侍候他的上面,这才直接问了出来。 刘璋摇了摇头,停住身子,目光却转向身后。那边,究竟还能不能去?自己会不会是太多疑了? 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却又不由的轻声一叹。随着地位的显现,自己显然已经不能像以前那般胸怀了,虽然,只是私下里暗暗的想想,他有些自嘲,也有些叹息。 耳中传来些莫名的声响,悉悉索索的,渐渐的又变成一片一片的,唰啦啦,一阵清雪扬起,带着一片细微的泥沙洒下,落了一头一脸。 刘璋微微一愣,珈蓝却是猛然脸色大变,霍然挣扎着跳下来,拉着他往外就跑。 刘璋微微一呆,急问道:“珈蓝,珈蓝,怎么?怎么回事?” 珈蓝边跑边回头来看,面上已是一片惊怖至极的神色,目光越过刘璋身后,口中急喊道:“山神发怒!山神发怒了!” 山神发怒?! 刘璋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再加上耳朵中传来的声音,此刻已然变成隆隆之音,甚至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震动了,他才终于醒悟过来。 大片的白雪,大概有半个山峰的模样,就那么自山顶上奔流而下。沉凝的雪块混在着各类杂木、石块,在如洪涛般的冲击下,如脱了缰绳的恶兽猛然扑下。 扬起的烟状雪雾,纷飞挥洒,将整个天空遮蔽,大地在呻吟,四下里一切都在抖动着…… 雪崩!这是雪崩! 刘璋顷刻间便明了了自己和珈蓝的处境,两人此刻身处整个崩塌的中心,想要跑出去,只怕不等跑到山口,两人就会被彻底埋葬,若干年后,就会被当做两具僵尸刨出来。 两边都无路可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哈哈哈哈,汉狗,你也有今日,也有今日!你害得我失去了一切,今日终让我报了仇,终是让我报了仇,哈哈哈哈哈。啊——” 山脊间,一个疯狂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那最终轰然落下,瞬间将整个山沟淹没的雪崩,一个身背大弓的人,狂笑声忽然戛然而止,随即,长声惨叫着一头栽倒,瞬间淹没在又一轮的崩塌之中。 山沟外,所有人都已远远避了开去,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那壮观的场景。 大地不断抖动着,阵阵的白雾溅起十余丈高,随即化成猛烈的狂风,呼啸着肆虐而至。 所有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忙不迭的抬袖遮面,几匹战马惊嘶着扬起前蹄,狂暴的挣脱束缚,向远方冲去。 大风呜呜作响,坍塌的山峰一片一片的持续落下,待到足足大半天过去,一切渐渐止息下来,远山竟尔难得的露出一片青黛之色,在这初春还寒的季节,显出一分奇异的生机。 轰隆隆。 远处再次响起一阵隆隆之音,众人这会儿早停了相互之间的打斗,不约而同的扭头循声望去。 天地尽头处,一队轩昂的骑队出现,在天际交接处微一停顿,便猛然倾洒而下,势如奔雷。 “呔!我家主公何在?” 就在众人仍自没从震骇中醒过来的时候,那队骑士已是奔到了近前,在当先一个丑陋的凶汉厉声大喝后,众人这才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不约而同的同时啊的大叫一声,霍然分开。 这人,是那个汉人的侍卫,哦,对了,是叫颜良的好像。他怎么突然出现了?不是说走了吗? 人群中,高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脚下微微后移,悄悄的向后躲去。 “贼匹夫!某在问你们,我家主公何在?”颜良两眼瞪的溜圆,心头一阵一阵的焦躁之意,怎么也压制不住。刚才老远的被那阵怪声所摄,连胯下战马都不肯向前,好容易赶到相约地点,却见一片狼藉不说,还有这么一帮鸟人,问半天,一个屁都没有。 “你们…”颜良再也忍不住怒火,提刀指向众人。 “颜将军,驸马爷,驸马爷与我家公主,都…都…蒙山神召唤,埋在那沟里了。索伦有负驸马爷所托,待将此事前后报知我家大王后,必以死相报……” 索伦排众而出,悲忿的大声向颜良说着。颜良手中大刀沧琅琅脱手而落,身子在马上晃了晃,仰面而倒。 主公没了!这是他昏过去最后的念头。 第294章:连锁反应 大汉皇叔、威侯、领青州牧、骠骑将军刘璋出巡北地,遭遇山崩,殁在了塞外……… 消息如旋风般自塞外刮入了幽州,又从幽州刮遍了整个中原之地。青州城主府内,众女乍闻噩耗,顿时晕倒好几个。 待到七手八脚将几人唤醒,整个后府中一片愁云惨雾,吴苋两眼发直,如同没了魂魄。旁边安琪儿、赵雨、邹玉娘等也是哀哀而泣,如杜鹃啼血。 “各位姐姐,文和先生处尚未有确切消息传来,此时不过他人谣传罢了,何须哀伤?如今之计,还当请姐姐速速招戏志才先生前来商议,派人与文和先生取得联系,落实夫君信息方是上策。” 众女哀哭中,唯蔡琰强自镇定,贝齿紧咬红唇,半响,向众人劝慰一番,又对吴苋进言道。 吴苋身子一震,两只眸子顿时恢复神采,急急看向蔡琰道:“妹妹之意,可是说夫君……” 蔡琰淡淡一笑,一手轻抚自己小腹,似自语又似回答般轻轻道:“我也不知夫君究竟如何,只是隐隐觉得,夫君绝非短命之人,上天也不会那般残忍,让他连自己骨肉都不及见便那么去了……” “啊……” 此言一出,屋中众女先是一愣,随即都是轻轻惊呼一声。吴苋霍然起身,急急走到蔡琰身旁,伸手握住蔡琰道:“妹妹,你…你竟有了身孕?多久了?” 刘璋娶了一堆女人,但几年来,却一直无所出,这都快成刘璋后宫诸女的心病了。便连刘璋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那位项少龙一样,一番穿越后,让自己失去了生育能力。 哪成想,如今在刘璋忽然传来噩耗传闻之际,蔡琰竟石破天惊的宣布自己有了刘璋的骨肉,这如何不让吴苋等人欢喜若狂。 “总有两三个月了吧,小妹也是前时感觉不适,月葵不至,这才寻郎中诊脉知道的。”蔡琰粉颊发红,手抚着已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说着,面上焕发着母性特有的光辉。 夫君当日临行前的一夜欢愉,竟珠胎暗结,这曾让蔡琰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作为刘璋的女人,三妻中,吴苋乃是正室,自己与邹玉娘都属平妻。但如今正室与先于自己的玉娘都不曾有孕,偏自己这个后来的,却第一个怀上,蔡琰聪慧体贴,暗暗担心引起刘璋后宫会起波澜,这才一直隐秘不言。 但如今,忽然传出这么个惊天噩耗来,眼见众姐妹凄婉无主,蔡琰在众女中,却是最知政治和时局的,知道这个时候,更是万万乱不得的。这才慨然坦言自己身孕之事,唯有如此,才能将众人注意力转移,而且,刘璋有后,也可稳定青州诸人之心。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在这一刻,却显出遇变不惊的超强定力来。 众女此刻果然都被这个消息转移了心思,虽仍担忧自家夫君的情况,但总算没了开始的惊惶。 吴苋当即着人去请戏志才前厅来见,这边又使人扶了蔡琰往后面好生休养,作为大妇,刘璋的正室,在短暂的失神后,她也意识到自己该当负起的责任来。 蔡琰见她虽面容愁苦,但眉宇间已显坚毅之色,心下稍松,乖巧的顺着吴苋的安排,回了自己房中。 只是一进房中,两行泪水便忍不住的夺眶而出。这个狠心的夫君,该不会真个就这么抛下姐妹们去了吧?数年以来,这么多姐妹,却并未有一人能怀上,偏偏这次临行前跟自己一夜癫狂就蓝田种玉,这,难道是什么预兆不成? 她人前坚强,此时离了众人,心中那份压抑的惶遽,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再也忍不住千般思念、万般担忧… 而此刻,前厅中,戏志才正百般劝慰吴苋。眉眼间沉稳如故,甚而神色中,尚带着一股喜色。 “主母勿忧,我已安排人往塞外去了,想来文和先生那边也定会有信息传来。此时不同前时,主公传出这般消息,他们反而暂时彻底安全了。如今,蔡夫人既有了主公的骨肉,这才是我青州大喜之事,以才之见,当立即通传各处,并速派使者往蜀中报与老大人知晓……” 一个政权,在这古代时候,不怕弱小,不怕变乱,最怕的就是没有传承。以刘璋今时今日的地位,无后之事,不但是后宫诸女的心病,也是刘璋麾下众文武的潜忧。 只是,原本没什么事儿,刘璋青春鼎盛,众人虽有忧虑,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但这个时候,一旦真如传言一般,刘璋就此死在了北地,整个刘氏麾下,还有江东之地,便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轻者人心离散,重者全盘崩溃! 戏志才等人在起初听闻传言时,都是惊忧不已,但如今忽闻蔡琰有孕,顿时定下心来,也马上想到要借此事儿来安定整个局势。 吴苋听了戏志才所言,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她知道夫君对麾下这几个谋士的看重,也自知自己并不适合参与过多,当即请戏志才全权处理州事,但有消息,速速来报。 戏志才一一应了,吴苋这才回了后面。送走吴苋,戏志才面上才显露出沉重之色,凝目细细思量一番,大步出了前厅,直往政事堂而来,令人将沮授、田丰、陈宫、张昭等人请来。 待到众人到后,戏志才先通报了蔡琰有了身孕一事儿,众人都是精神一振,俱皆大喜不已。 戏志才待众人一番议论后,这才挥手让众人静下来,几人就眼下局势,仔细斟酌安排起来。 首先,派出探子往北地一事儿刻不容缓,接下来,一边要提防曹操与近在咫尺的袁绍,一边还要派人入川。并分赴汉中和雍凉两处,以防变动。除此之外,江东孙策处,此刻也是极危险的所在。 毕竟,孙策之与青州的关系,与汉中、雍凉与青州又不一样。孙策本身乃是顺承父业,手下之人,大半都是原孙坚的嫡系。便后来的周瑜、鲁肃等人,虽有当日刘璋指点之情,但实则周瑜本就是孙策总角之交,鲁肃又是周瑜之友。 所以,若是刘璋健在,便有人在旁撺掇,孙策碍于其父生前遗命,还有刘璋的恩德,也不会有什么异动。这支力量,不但能放心的用为大援,待得日后一统之时,顺势纳入版图,自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但一旦刘璋真的出现意外,只怕这层维系便显得太过单薄了。孙策便一时不会动摇,但时间一长,情形可就难说了。 而如今,荆州之地,尚未如计划中那样使孙策拿下,也没法如设计中,使刘氏以荆州换吴扬,将孙策围在怀中。 这么一来,孙策仍在青、徐之后,青、徐二州便成了飞地。与当日刘璋设计的以西川、汉中为本,雍凉、吴扬为两翼,青徐为触角,挟持荆州,进取北方的战略布局,就将出现断层。 所以,此时如何稳定军心,进而提前发动荆州攻略,完成战略布局,便已是不得已的迫切之举了。 众人将整个局势摊开,都是皱眉不已。素日有刘璋这个主公在,万事节奏都在控制之中,如今,一旦失去了刘璋本人的威望,顿时便显出后继不足的短处。 政事堂内,众人愁眉不展,正各自思索之际,忽听外面一阵大哭之声,间杂着呵斥大骂之声传来,众人俱皆大惊。 戏志才面色阴沉如水,霍然起身,当先推门而出。这个时候,最忌混乱,何人敢大胆放肆,竟而闹到政事堂来,戏志才此刻心中,隐隐竟生出杀机来。 待得出了堂口,却见当先两个黑大汉,正自揪着几个人,又是厮打又是大骂的往里走来。那哭声却不单是被打之人发出,打人的竟也是泪流满面。 众人看的愣住,戏志才早已怒喝道:“丈八、潘凤,你们如何竟敢大闹我政事堂,这是些什么人?难不成以为某斩不得你们吗?” 原来这两个黑大汉不是别个,正是丈八和潘凤。此时听的戏志才呵斥,丈八松了手中那人,却回身大哭拜道:“先生,主公究竟如何了?这些贼厮跑来胡说八道,说是什么天子吊唁,我呸!他们如此相咒主公,老子才不鸟他们那个狗屁的天子,便杀了我头,也要打死这些王八蛋。” 戏志才听闻这话,心中咯噔一声,凝目看去,那被打的如猪头一般的几人,可不都是一身太监服饰的? 曹操出手了!戏志才与沮授、陈宫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 “呜呼!劫发地北,祸起天阴。安内攘外,端赖忠臣。吴天不吊,折我股肱。朕以薄德,罹此蹇剥。临轩泗涕,痛何如之……昔日黄巾乱于内,中原板荡;贼匪掠于外,边疆不靖。幸有皇叔璋不避矢石之危,秉忠诚之心,怀宗室之念,崛起于河北。数载用兵,荡涤天下,昔先王与朕,额掌而依为干城……,其后董卓乱政,社稷倒悬,君臣共休戚之感;关外糜烂,朝野乏战守之策。卿不畏艰辛,躬亲戎行;未建懋功,遽成国殇。呜呼哀哉!岂天不佑大汉乎,折我柱石,断朕臂膀………” 看着手上这份发自雒阳的祭文,戏志才几人面色铁青,互望之下,已是都满面凝重之色。 第295章:诸葛初显露 “曹贼好毒计!” 政事堂中,田丰愤而拍案,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将那祭文摔在案几上大骂道。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都是默默不言。值此情况不明之时,雒阳忽然以天子之名发出这么一份祭文,打的主意不可谓不毒辣。 此时信息不畅,各处本就处于人心浮动之时,天下之人,虽都知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所谓天子之诏不过是曹操的意志罢了,但即便如此,雒阳的一举一动,仍是代表着大汉正规官方的声音。 如今这份祭文一发,首先坐实刘璋之死。除非刘璋此刻现身表明,不然,时间一长,便不是事实也给人造成事实假象,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焉肯安分? 而且,有了这份认定,朝廷自可以此为契机,借口青、徐无主,行任命、调配之举。如此一来,青徐二州必将陷入无休无止的泥潭之中,穷于应付。 不过简单一纸祭文,不但将青徐推向风口浪尖,更是一举破除了当日刘璋的不奉雒阳之命的政治围墙,使得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计,在青徐破开一丝缝隙。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道祭文,一石数鸟,稳、准、精、狠至极,明知是计,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让人无从所破。 “志才、公与,此计毒辣,如何破之?还当早做定计,万万拖延不得啊。”座中张昭思虑良久不得计,只得叹息着向戏志才和沮授求计。 青州诸文武,虽然从未有过什么座次排名之举,但也都隐隐知道,若以分工划分,贾诩、戏志才、沮授、田丰、陈宫乃是刘璋五大谋主,其余之人,多是以内政治理为主。 而这五大谋主中,贾诩以冷酷诡僪、毒辣无情见著,毫无异议的当坐谋主中第一把交椅。 其次,便是戏志才,以目光长远,绵里藏针闻名,可为第二人当之无愧。 再往后便是沮授。其人跟随刘璋最久,大局观强,对刘璋心思摸得最透,可稳坐第三人。 至于陈宫与田丰,智谋方面虽也惊才绝艳,比之前面三人并无太大差别,若实在区分,便是陈宫决断力差些,而田丰灵活度相对低些,而正是这点细微的差别,也决定了几人在军机处和政事堂里的位置。 这正是方才张昭转了一圈,最终却向戏志才和沮授直接问计的原因。贾诩远在塞外,青徐本也是以戏志才为主,众人也都觉的理所应当,无人争议。 戏志才手捻长须,抬头看了看沮授,他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只是却不知刘璋若在当前,会不会答应。他相信,以沮授的智慧,当也能想到,以沮授对主公的了解,此时听听他的想法,自然是极为必要的。 沮授见戏志才看来,哪会不知对方想的什么,只是那样做真的好吗?主公当日那步棋,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就是基于义愤,这其中,便是以他跟刘璋的熟悉,说实话,也是拿捏不准,此时如何敢妄下决断?故而,一时间也是沉吟不语。 “诸位先生,既然曹贼以大义临之,我何不也以大义应之?”寂静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不由一惊,循声看去,却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正站在一边,清澈的双眸看着众人,面上一片波澜不惊之色。 “咦?”看清对方,戏志才与沮授都是不由微微一愣,同时发出一声轻咦。 戏志才点点头,并未怪责对方,反而温和的笑道:“原来却是亮儿,不知你所谓之大义指的是什么?又当如何应对?” 这个少年不是别个,正是青州别驾从事诸葛珪之子,诸葛亮。自当日诸葛一家应刘璋征召而至,刘璋为了不妨碍这个历史记载上妖孽般人物的成长,曾特意嘱咐过诸葛兄弟,平常议事论政之际,可让诸葛瑾、诸葛亮兄弟都随侍在旁,或许能填补其人历史上,流转各地增加见闻的漏洞。 时至今日,诸葛亮已是昂昂然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了。他坐于末席,眼见众人被曹操一计而阻,戏志才与沮授却似是仍自犹疑的模样,不由焦急,这才挺身而出。 他这忽然一发言,吓了诸葛珪和诸葛玄一跳,本要拦阻,忽然想起当日刘璋所言,不由的都又是选择了沉默。 诸葛亮见父亲和叔父都没拦阻,心下愈发坦然。听戏志才发问,将言语想了想,这才躬身道:“亮所言之大义,便是指的南院那边。当日主公既然行了这一步,以亮所见,必是为有朝一日,拿出来应对如目前之局所用。” 戏志才与沮授都是脸色微微一变,相互对望一眼,沮授忽然道:“孔明,你可知你这个建议一旦通过,将会引发何种后果吗?” 诸葛亮虽未满二十,但早在十六岁那年,便由刘璋赐下字号,这其中,当然也是刘璋私心里的恶趣味,外人无从知之。只是诸葛一家,包括诸葛亮自己,却对这个孔明的字极是喜欢。故而,此时,沮授以他的字来称呼,倒也并无不可。 诸葛亮听沮授语意沉重,却是毫无所动,淡然一笑,摇头道:“未知也。” 沮授被他的坦然回答搞得不由一窒,心头不由微怒。平日倒也罢了,但今日所议,乃是事关青州生死存亡的大计,何其重要。你若有周密算计,进策进言自是好事,但如眼前这般,张口就来,更坦言连后果都未想,这岂是一个负责任的态度?胡口妄言,又怎敢堂而皇之的掷于这政事堂上? 他想到这儿,不由面色一沉,怒道:“既不曾有周密翔实的思虑,何敢遽尔言计?” 诸葛亮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然道:“先生所问,亮虽不知。但亮只知道,眼下之局不解,则我青州必陷于危厄之地,便后面再有何结果又能如何?敢问先生,要解当前之局,除此之外,可有计否?” 沮授听的一呆,嘴巴张了张,终是未再出言。只是看向诸葛亮的目光中,已是大有赞赏惊奇之色。 是啊,眼前这事儿不解决,后面一切都是空的,青州除了缚手缚脚,由主动变为被动相迎外,再没了别的办法了。未来都没了,还谈什么后果? 自己等人陷于思虑的死角,反倒不如这个孩子,身处局外看的更清楚了。 想到这儿,与戏志才对望一眼,都是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政事堂上,诸人相对商讨计略的同时,青州城主府南院的一处房屋内,也正有两人相对而坐,为着同一件事争论着。 “孩儿,此事事关重大,你可知一旦暴露身份,后果殊难预料。我所说的后果,不但是对外,也是对内而言。”一身简约服饰的妇人,侧依锦垫,望着身前的男子,满是忧虑疼爱的问道。 “母亲,孩儿明白。只是孩儿更相信皇叔是一个重亲情的,若不然,又怎肯于当日冒险相救?若只为政治,又何苦连母亲一起救出?如果皇叔一直顺顺利利,孩儿自不会多生事端,也愿这么平淡温馨的伴着母亲一生。我想以皇叔当日之意,也是如此。 但是今日,皇叔生死不明,青徐动荡,雒阳一纸祭文,已将青徐置于极其危险之地,便你我母子再想平淡,在青州不稳的情况下,又岂能得之?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唉,说起来,自孩儿记事以来,便是来了青州后,才觉得真正过上了人的生活,真正知晓了生的乐趣和家的温馨。这一切,皆皇叔所赐。如今,皇叔有难,需要孩儿出面,孩儿已不是当日蒙童,岂有惜身而无视之理? 此事孩儿主意已定,忤逆无礼母亲之处,还望母亲宽恕。”说罢,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叩头请罪。 妇人面上泛起复杂至极的神色,面色变幻良久,这才微不可闻的发出一声轻叹,欠身将男子扶起,拉着他坐在榻上,满是慈爱的为他将乱了的头发拢了拢,轻轻的道:“吾儿终是长大了。罢了罢了,生在帝王家,便注定了命运。为娘半生算计,造孽无数,如今能得这么久好活,也是上天所赐、皇叔之恩。既然我儿主意已定,那便去吧。只是有一点记住,若有机会脱身,还当把握,非是为了什么权势,而是为的与皇叔之间的一份香火情,你当切记,切记!” 男子面上显出坚定之色,默默点头。 这对母子母慈子孝,但言语之间,却是字字惊心。而若有识得关窍者看到,怎么也不会相信,那满面慈祥的母亲,曾经是一个如何手腕毒辣,掀起如何风浪的人物。 而这个此时满面孺慕,却面目坚毅的男子,当日曾身居何等高位,而那时,却又是何等懦弱可怜。 院门外远远传来一阵对话声,不多时,一个清朗的语音在院中响起:“汉皇叔、青州牧麾下,别驾从事诸葛珪之子,诸葛亮请求觐见,伏请照准。” 房内,妇人身子微微震了震,嘴巴张了张,终是化为一声轻叹,拍了拍看着自己的儿子,点点头,轻声的道:“去吧。” 男子起身,默默对着母亲一礼,随即,起身迈步。在跨出房门的瞬间,身子忽然一挺,猛然间,竟生出一份葳蕤之气。 “卿起身吧,传朕之诏,前厅议事!” 这个“朕”字一出,房内房外之人都是不觉身子震了震。屋中妇人双目缓缓闭上,两行泪水流下。起身下榻,在榻前一处龛下跪倒,嘴中只喃喃的诵念着,仔细听去,却正是《金光明经》。 “……我今当说,忏悔等法,所生功德,为无有上,能坏诸苦,尽不善业……,深乐是典,若得听闻,当知善得,人身人道,及以正命,若闻忏悔,执持在心,是上善根,诸佛所赞………” 第296章:刘焉之死 “……朕得先帝所指,以幼年而掌国家事,半途不幸,遭遇佞臣之灾。幸得皇叔璋秉忠义之心,冒身家之险,救驾于崩俎之境……………,今皇叔代朕以巡北地,遇险而避,不辞危厄。朕闻忠义不隔山川,贤愚不计远近,特传此诏于高句丽、扶余、乌桓诸王,幽、并、冀、兖诸州,并力唯物,通保皇叔归途,则朕之慰也……昭宁九年帝诏喻。” 惊涛骇浪!绝对的惊涛骇浪! 昭宁!昔日少帝的年号! 便在雒阳汉献帝发出祭文的数日后,青州忽然公然宣布了曾经被董卓废去的汉少帝的明诏诏喻。 诏喻中称皇叔刘璋代天子而巡边塞之事,并明言责令边塞各族、汉境北地各州郡,当全力为皇叔一行提供各方面便给。 这一纸诏喻一出,登时将刘璋生死之事的争议淹没,从而转发为东西二帝之争。 昔日早有青州方面明言不奉雒阳之诏,道是少帝乃先王所指,董卓逆臣之废立,不被承认。而于少帝未明确身死前,雒阳诏喻,青州酌情配合,听调不听宣。 而今,在青州之主生死迷雾之中,雒阳明诏其死,青州随即便有少帝现身,明诏昭告天下,天下各地一时间大哗。对东西二帝,各有拥趸者,争论不休。雒阳献帝之权被分,曹操声望大落。 而由此引发的直接结果,便是各地对大汉中央集权的进一步分离,加剧了各地诸侯间的私相争伐,整个中原局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雒阳丞相府中,曹操怒摔玉盏,召集众谋士,欲要发布征讨伪帝的檄文,拟调集举国之兵,进讨青徐,以正雒阳帝位。 谋士郭嘉出面阻拦,劝慰道:“青州遽尔以推少帝出面,不论真假,先立大义。丞相此刻冒然兴兵,岂不正给天下人口实?而今之计,当藏锋敛刃,连接幽、冀之地,以兵临其上威慑,若得使此二地而伐青徐,方可正视听。” 曹操以为然,即令前将军夏侯惇、振威将军于禁、奋武将军乐进,起并州之军以临太行,令温侯吕布为前锋,荡寇将军李典为监军,聚兵三十万,布于颍川。同时,持献帝诏喻,使冀州牧、大将军袁绍,辽东太守刘备整军备武,以讨伪帝。 诏喻行至两地,两地皆维维而应,却并无实际动作。只袁绍使大将吕旷、吕翔,提兵十万,进驻冀、青边地。 青州随即调动兵马,以关羽、张合、张飞为将,各聚兵五万相应,两下里遥遥对住,河北之地风云突变,却由动如静,保持着诡异的平静。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蜀中,成都府中,汉太常、领益州牧刘焉正双目发赤的盯着拦在身前的两人,牙齿咬的格格作响。 “我儿季玉当日待你二人不薄,今他生死未卜,青徐势危,正该前往相助之时,你二人如何敢拦阻于我?” 老头打从当日入主西蜀,在刘璋的有意指点和帮助下,如今已将西蜀上下经营的铁桶一般,彻底站稳了脚跟。 对于自己的小儿子,如今老头可谓是依为至宝,真个不枉当日自己所赐的字——季玉。堪称刘家之美玉! 在心中,刘焉老头其实早已隐隐将小儿子放到了国君的位置,不但言听计从,更是埋头经营四川,发展民生。间或,还以结余暗暗接续雍凉。便算汉中初始几年,也多有靠蜀中之助,才渐渐恢复过来。 如今算来,三地都已进入较平稳的发展期,只要安安稳稳的给个三五年的时间,必能形成一个庞大的后勤基地,整个基地的产出,足以支撑两次以上的连续大规模战事。 只是,老头万万想不到,正自大局在握之余,忽然天降噩耗,自己最最珍爱的小儿子,据说丧命于北地塞外。而这其中始作俑者,正是北地双雄,曹操和袁绍。 老头儿怒了,且不论是儿子究竟生死,但确确实实的是被他们欺负了。尼玛的!打了小的,当然要老的出面讨回来了,老头儿又是担忧儿子安危,又是愤怒于儿子被欺,这才有了欲要兴兵北上的念头。 哪知刚刚起了个由头,旁人还没说话,当日老儿子临走之际,一再要自己善待、重用的法正和张松二人,却首先拦在了身前,这如何不让老头暴跳如雷? 白眼狼!简直就是白眼狼! 老头儿愤怒之余,就差直骂出口来了。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二人,如同一只护犊子的牛。 法正和张松相对苦笑,这会儿主公生死未卜,天下大局动荡。作为大后方的西蜀,更是肩负着稳定一切的关键作用。不但要注视着汉中和雍凉,更要监视好江东之地。 此时此刻,便算要动,也只能是青徐做些动作,或者由江东出面,迅速打通荆州之地才是上策。作为西蜀,越是稳住越是能给予几方无形的压迫。 而主公的安危,其实也必须要借助这种局势来确保。眼下的西蜀,看起来是强大的,但真要算一算账,只能勉强支撑局部战役。如果一旦开动,一路赢下去固然没事,但稍有疏忽,便有彻底暴露的危险。到时候,别说为主公分忧了,那简直就是等于在主公身后再插上一刀了。 两人苦口婆心的劝着,好在旁边还有吴懿、王累、黄权等人一起,总算是将将把老头儿劝住,众人这才抹了把冷汗。 等到老头儿愤而踢翻桌子,转身回了后房,这边法正不由皱眉道:“老大人年事已高,性子难免执拗了些。此时虽被咱们勉强劝住,只怕心中多半纠结,这个结不解开,我只怕早晚还会出事儿。如今大都督领兵在阆中,大公子二公子也均在巴中与绵竹,论亲近,这三人若能回来劝阻,多半更有把握,以我之意,不如速速作书,请他们回来一趟才好。” 王累、黄权都是深以为然。吴懿却皱眉道:“眼下最关键的是四公子的安危,以我对主公的了解,便算大公子和二公子,并大都督回来相劝,虽能彻底打消主公出兵的念头,但四公子的消息一日不得确切,主公便一日不得安稳。孝直,我看此事还要着落在甄公身上,让他利用通达天下的商号,尽速将四公子的确切消息传回才是。另一边,最好也派人往青徐走一趟,将这边的情况说说,若能请的青徐政事堂中的哪位先生过来一趟,则为上上之策。” 张松拍手道:“将军所言正解!某亦是这个意思。不若便分头齐下,同时进行。还有,汉中和雍凉那边,也当加派探马,江东和荆州方面,也要增加暗桩,总要先把局势稳住才是。主公消息一日不得落实,这几方面就会存在变数。以我所料,反倒是雍凉最安稳,咱们可酌情令张文远那边帮着盯一下汉中……” 众人都是点头。当即,便由吴懿写了文书,成都城外松内紧,有心人陡然感到气氛有些紧张起来。 却说刘焉被几人所阻,虽是一时放下了发兵的念头,但思及刘璋在北地外族,正不知是生是死,若是死了,可不是连骨头都不得回归中土?想及悲伤处,又想起三子刘瑁早死,老妻早丧,心中愈发哀痛。 心中淤积不得发散,只让人调理了几样小菜,当天便喝了个酩酊大醉。这酒入愁肠愁更愁,老头醉酒后,跌跌撞撞回了房,蒙头大睡之际,却不防受了风寒。 想他本就年事已高,这又酒后受寒,一时间,便彻底倒了下来。待到刘范、刘诞兄弟自外面赶回来时,刘焉已是昏昏沉沉的有三天了。 老头这一病,竟是怎么也好不起来。眼见数副汤药下肚,时好时坏,及至阆中的张任再赶回来后,却发现刘焉背后生了个大疽。 众人慌不迭请了郎中来看,郎中看过之后,只是摇头,道这是忧急悲郁郁积而成,非药石之力可达。而今老太常又年事已高,有些药属于虎狼之性,也不敢冒然去用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刘诞哭拜道:“那家父岂不无救了?今我四弟生死未卜,父亲要再出事,我等兄弟也无再存世上之心了。” 言语悲切之余,众人尽皆落泪。郎中又是惭愧又是无奈,忽而想起一事儿,劝道:“听闻江东之地有一良医,能将断肢再复,接头而活之术。公子何不遣人往江东去寻此人,若是快去快回,或可来得及。” 刘诞大喜,向郎中仔细问了,原来这人正是华佗华元化。刘范、刘诞二人都曾闻其人之名,知道是一个奇人。当即封了银钱拜谢过郎中的指点,待得郎中去后,这边连续分派处数路使者,直往江东去寻华佗。一边又作书给江东孙策,请其也帮忙寻找。 他们这边慌了手脚,只道是不过一个小忙,哪知道这封求助寻找华佗的书信,却成了孙策遭遇宿命的引子。由此引发的后果,实不是他们此时能想到的。 几路人马派出去后,刘范兄弟便将蜀中之事,尽数托付张任与吴懿二人。日常事务,自有二人带着法正、张松、王累、黄权一般人处理。 两人轮番守着刘焉,端水擦身,片刻不敢离身。这一日,刘焉进了药,待到晚间,忽然清醒过来,兄弟二人大喜。 刘焉仰躺榻上,示意将他扶起,看着眼前两个儿子,心中却愈发感叹,悲从中来。 他感叹的是,自己今日还能看到这俩儿子活生生的在身前,全都是当日小儿子刘璋一再提醒,道是董卓把持朝政不会太久,二兄若在朝中,早晚将牵扯进去,一旦落入董卓之手,只恐再有折手断足之危,几乎是硬逼着刘焉召回两人。期间,更是刘璋一力运作,吸引着董卓的注意力,这才使得两个儿子终于安然归来。 而今,这两个儿子好好的健在,可最让他疼爱的小儿子,偏偏生死未知,凶多吉少。这如何不让老头心中更悲? 他此时清醒,两个儿子不明所以,他自己却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眼下只是回光返照,转眼便要去与老伴儿汇合了。 老头儿两眼流泪,殷殷告诫两个儿子,若寻得兄弟回来,当以兄弟为主,不可起争夺之念。若是真个刘璋死了,也当想尽方法寻回其尸骨,葬在自己身侧。 言下悲切,刘范、刘诞大哭着应了。都道绝不敢违父亲之命,是夜二更,大汉太常、益州牧刘焉,在喃喃念叨着儿子刘璋的担忧中死去,比之历史上,老头多活了四年。 第297章:江东之变(一) 成都府处处白绫,刘焉之死,举城皆哀。刘范、刘诞两人一商量,如今虽然兄弟下落不明,但既然老父遗命等若将基业处于他,那便等若是自己之主了。 故而,不论其如今身在何方,但诸位弟妇却俨然也是主母了,这老父之丧,于公于私,也当前往报丧,按礼制,妻妾也是要来守丧出殡的。 将这事儿与吴懿等人说知,吴懿等也均以为然,遂派人再次往青州而去,一边又将前番往江东各地寻华佗的使者召回。 他们这边哀哀戚戚,自有一番乱事。却不知江东之地,此刻也正酝酿着一场大祸事。 却说当日孙策得了消息,不由又惊又急,即刻便要提兵北上,接应刘璋。 旁边早有周瑜拦住,劝道:“将军万不可轻举妄动。如今皇叔下落不明,又有曹操间中弄计,青州此刻怕是也正提放着咱们。将军虽一片忠心,但未奉令喻擅自而动,一旦引起误解,岂不反误了大事?为今之计,当韬光养晦,并遣使往青州问策,以安其心。” 孙策怒道:“我与叔父,肝胆相照,既为至亲,又是臣属,安有叔父有难,侄儿坐视之理?我自胸怀光明,怕什么小人肚肠?” 遂不听,便要点兵聚将。周瑜、鲁肃叫苦不迭,正慌乱之中,忽而青州传出少帝显身,明诏天下,两人大喜,再次进言,孙策方始作罢。只是心中忧虑刘璋安危下落,心情烦躁。 不数日,蜀中来使,道是刘焉病危,请伯符将军速派人协助查询神医华佗。孙策大惊,不敢怠慢,急急发出数道指令,行文各郡县,勒令各地府县衙门,全力查察。 都道这冥冥中自有定数,世间举凡恩怨情仇,总是逃不出轮回桎梏。 江东一地,在这个时空,乃是被刘璋拿下,交付孙策打理,自也就避开了那许贡家臣为主复仇,刺杀孙策一事,该当改变了历史。殊不知,蜀中便因着刘焉病重寻医一事儿,却将另一个人物引了出来。这人,便是于吉。 原本演义中记载,这于吉是个有大神通的道士,后世诸般游戏里,更是将之归为神仙之流。以上种种,其实都不过只是民间一些传闻,经后世小说家为了增加段子的精彩,演绎而来。 而此时,这于吉只不过就是个普通的道士,但其人颇通医术,街里街坊的,有些个头疼脑热的,都能药到病除。日子一久,倒也积累了不少人气。一个小小的清平观,香火极盛,吴郡之地,便也小有名气。 待孙策文书行至这吴县一地时,于吉正行医返回,眼见了这榜文,不由心动。 他经营日久,随着名气渐大,那道家清静无为之心渐渐淡去,代之而起的,却是有些热衷名利。只不过他心中的名利之事,倒也不是什么做官入朝,而是想要慢慢做大,做到道家魁首的位置。 古往今来,无论哪行哪业,但要做大,都离不开官府的支持,对于这点,于吉年老成精,心中戚戚。此番见了这榜文,自衬在这医术上一道,不见得就比那华佗差了,若是就此能与益州之主拉上关系,自可将事业做大。届时,道家魁首之位,还不是顺势而为之事? 想的心头火热,便急匆匆返回观中,拉着几个徒弟商议。只不料,他这徒弟当中,却有两个人物,听闻这事儿,脑子里便活泛了起来,其中所谋,比之他又不知大上了几倍。 这两人便是昔日刘繇手下大将张英、樊能。当日江渚一战,两人被孙氏家族狠狠算计了一把,被打的狼狈逃窜后,也不敢回去见刘繇,便隐身化名,往这清平观里躲了。 待到后来刘繇败走,袁术称帝,刘璋天兵陡降,袁术伏诛,种种变化,犹如走马灯一般,令的两人战战兢兢,哪还敢稍稍露头。只是这观中虽吃喝不愁,安稳平淡,但于这两个往昔统带千军万马之人,实在是一种折磨。到得于吉看了榜文,回来欲要有所动作时,两人早不知动过几番心思了,这一刻,忽闻此事,心中野望便如催生了的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蜀中偏出一隅,地势险要,丰沃富足,若能借助此事而入川中,一边凭借于吉的本领治好刘焉,取得信任,一边联络昔日打散的旧部,再加上于吉在民间的威望,悄悄运作一番。又有刘璋远在北地边塞,生死不明,如今东西二帝相争,政局动荡之际,后事大有可为。 若能再往北和曹丞相勾连上,以荆襄之众里应外合,荣华富贵便在反掌中耳。甚而运作的好的话,便说趁机取刘氏而代之,割据蜀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两个不知死活的贪婪之辈既有了这番心思,当即大事鼓动,谀词如潮,于吉哪知半路投来的两个徒弟真实的身份和想法,本就心热之际,再无疑义,当即决定,揭榜而应,往蜀中治病。 张英、樊能大喜,一边收拾准备,一边开始联络散在各处的旧部,相约齐往巢湖而聚。到时,自巢湖顺水路而进,一来可接应己方二人,二来也可为曹军引路,一举两得。 众贼得报大喜,纷纷来投。两人又派人往关中雒阳,将诸般安排设计通报曹操。 曹操正为青州蹦出了少帝之事烦恼,原就有征伐青州之意。虽经郭嘉拦住,但心中怒气却未曾消除。此刻,得了两人通报,不由大喜。若能就此先搅乱了蜀中,牵动青州根本,于后面大略实是有着莫大的好处。 至于张英、樊能二人的死活,曹操并不在意。以他的眼光、智慧,自也看得出这二人非是成事的材料,此一去,求的只是个搅乱局面罢了,成也罢败也罢,对自己都无伤根本。 是以,当即对二人大加褒赞,封张英为德阳候,樊能为广汉候,着实勉力一番,将二人使者打发了回去。 使者自是满怀欣喜而回,却不料,途径舒县时,却因小事招摇,与人起了争执,被人拿住。而这舒县,偏偏正是当日周瑜所居之所,拿住这使者之人,也正是周家之人。 如此一来,整个图谋便迅即沿着这条线通报到了孙策处,孙策正满心烦躁之时,听闻此事,登时怒不可遏。 待到这边于吉得意洋洋揭榜而至时,孙策哪还听他辩解,当即喝令推出去斩了。旁边周瑜一个不及拦阻,于道人脑袋早被呈了上来。随即,下令搜捕清平观一干人等,捕获百余口,尽斩于市。 吴郡大哗,张英、樊能知道事情败露,趁机挑唆,多有无知民众不忿,反者无数。二人却趁机潜逃,汇合聚于巢湖贼众,索性公然举起叛旗。 孙策盛怒不已,一边使人往城内平乱,一边亲点兵将,起兵三万,自往巢湖杀来。 这巢湖之中,本就多有些水匪散在其中,多是些悍勇不法之徒。只是打从刘璋取了江东,摄于刘璋威望,不敢胡来。待到后面孙策治理江东,一直关注于和荆州的战事,这巢湖之中,众贼又有所聚集。 待到张英、樊能二人聚集旧部一来,登时将这些人也整合到了一处,声势一时间竟是不小。 此番,闻听孙策发兵来伐,张英有些慌张,便要顺水而走,欲往更南边去躲了。旁边樊能拦住道:“昔日袁公路退往南边而亡,便可知士家靠不住。今日咱们虽被围湖中,但麾下这么多儿郎,皆勇悍善战之辈,孙郎虽勇,不过一人耳。如今刘季玉生死难料,下落不明,我等若能胜了孙郎,便刘季玉回来也不敢小觑我等。届时,你我转头投了他,不一样可为其守这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他刘季玉用孙策是用,用咱们也是用,有何不可?若他回不来,咱们自可落得割据称王,不胜于四处奔逃,寄人篱下的好?” 张英闻言心动,二人当即召集大小头目,分派迎敌之事。湖寇邓龙出策道:“我知这巢湖中有葫芦荡,靠东一边有暗淤,舟行其中,多有被困不能动。我等不妨派人伏于其中,若能诱的孙郎进来,待其被暗淤困住,万箭齐发,怕他不死怎的?孙策一死,群龙无首,还不是任我等鱼肉?” 张英、樊能大喜。便着邓龙率人往葫芦荡内藏了,这边汇集大小舟楫百十条,摆开阵势,迎战孙策。 两边各以弓弩对射,旌旗蔽日,画角争鸣。鼓声隆隆中,孙策见对方竟堂而皇之来迎,心下愈怒,回身喝道:“谁与我拿下此贼人头?” 此时,鲁肃正在吴郡抚民,周瑜坐镇会稽,程普、黄盖、韩当、祖茂亦分在各处险隘。孙策身边众将,多刘璋昔日所招,再便是孙策到后,新来投的诸将,计有吴郡余杭人凌操、凌统父子,庐江人丁奉,九江人周泰,庐江松滋人陈武,东郡发干人潘璋,汝南富坡人吕蒙,寿春蒋钦,余姚董袭等。 闻听孙策喝问,大将凌操抢先领命,与儿子凌统各带十只小舟冲出,便来邀战。 第298章:江东之变(二) 巢湖贼众中,眼见对方冲来,亦是分出两人迎上,却是原本巢湖水匪陈生、陈能兄弟。 这俩人向以渔猎为生,后因避税逃入巢湖,领着乡中一干少年,在巢湖水匪中名声不小。俩人擅使飞叉,皆有一身不俗的武艺水性。 两边厢鼓声如雷,喊杀声、助威声震天价响起。凌操对上陈生、凌统对上陈能,各自提轻盾短刀。 四十条轻舟刚一交接,便迸出一片声的金铁交鸣之音,这些水匪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本就舍了性命做这水中劫道的勾当,个个悍勇,虽面对江东军,却并无半分畏惧。 凌操盯准了陈生,两边离着还半丈远,便大喝一声,已是合身纵了过去,手中轻盾在前,横着轮扫一圈儿,将舟上刺来的矛枪尽数挡在身外,便在众贼惊呼声中,抢步进身,手中短刀已是对着立于舟中的陈生刺到。 陈生大惊,仓促中不及抵挡,只得身子后仰躲开,脚下却对着凌操踢到。 凌操满面不屑,嘿然声中,抬脚相迎,一个侧蹬,正中陈生迎面骨上。陈生但觉小腿疼痛欲折,若不是有护腿板挡住,只怕这一下便真个要断了腿了。大叫声中,只能再次翻滚着往舟尾躲去。 旁边众贼眼见陈生危险,弃了枪矛,纷纷以短刃围上,凌操凛然不惧,左盾右刀,便在水面上打着转儿的舟上,纵跃如飞,不过片刻,便将众贼尽数斩落。 陈生得了缓冲,终是回过气来,眼见凌操霸道,不由恼怒,也不答话,挽起鱼叉圆盾,返身来战凌操。 两个人这一通杀,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来我往之际,火花四溅,铿锵之声不绝。那小舟在二人脚下,左摇右晃,打着转儿的浮沉,却是稳稳的浮在水面,竟不曾翻转,可见两人水性之精了。 两边众军看的目驰神摇,喝彩声、助威声响遏之上。 正酣战中,冷不丁却听一边传来惊叫,凌操闻声心中大惊,他听的出,那一声乃是儿子凌统的声音。 原来凌统自幼随父征战,虽年幼却从不肯落后,今年不过刚十五岁。在两边开战后,他连连杀翻对方两船士卒,待到第三次迎上,却正迎上赶过来的陈能。 这陈能正值壮年,一身武艺不在乃兄之下,眼见对方犀利,将自己这边杀的痛快,大怒之下,忙摇橹接着。初时对上时,凌统毫不畏惧,刀来盾往,竟不落下风。 陈能边战边看,不由的大是惊讶,这般小人竟能有此武艺,堪称难得。只是此刻两方对垒,却容不得半分留手,怨只怨各为其主吧!陈能暗暗心道。 心中打定主意,纵跳之际,猛然向前连连进击,这几下势大力猛,凌统吃不住劲,只得往后暂避。 陈能逼开凌统,脚下却不进反退,一个回身已是往另一艘小舟跃去。身后凌统哪里肯舍,急急抢前一步,先一刀劈翻一个拦在身前的小贼,望定对方落身之处,也自跃了起来。 陈能面上浮起得意之色,他这般举动,便是要诱使对方来追,落在小舟上的身形转身之际,已然自怀中摸出飞叉,猛然回身对着尚在半空的凌统,大喝一声:“打”,抖手便扔了出去,直往凌统胸前袭去。 凌统此刻正自全身腾空,哪料到对方忽出这种手段。避无可避之际,这才不由的惊叫出声。 凌操被儿子叫声所扰,手中招数顿时乱了,陈生与兄弟配合许久,哪会不知怎么回事,这般好机会更是不会放过,手中鱼叉上下交击,纵横开阖,瞬间便将凌操压在下风。 凌操正自焦急之余,不知儿子生死如何,却忽听两边士卒齐齐大喝,空中微闻一声轻响,随即便听连着两声惨叫响起。 定神看去,却见自己身前的对手陈生,还有那边小舟上的陈能,都是额头钉着一支羽箭,此刻,露在脑门外的半截,仍自颤巍巍抖着,令人心悸中,却宛如带着一股生气一般。 自己儿子此刻也已平安站到了小舟上,傻傻的看着倒在舟上的对手,也是一副震骇莫名的神色。 身后阵中,孙策满面冷屑,将大弓往身旁弓鞘中一插,毫不理会对面众水贼的鼓噪,古锭刀猛然一挥,江东军中看的分明,战鼓声愈发密集了起来。 轰隆隆如同震雷中,孙策已是率先冲出,带着大军趁对方士气动摇之际,直插对方本阵。众水匪大骇,张英、樊能暗暗打个暗号,也不再去管落入水中的陈家兄弟的尸首,将旗令打出,已是转头就走。 他二人这一退,众水贼登时大溃,原本响遍湖上的鼓声,忽然熄了一半,代之而起的,却是仓惶的鸣锣之音。随着锣音乍起,众水匪轰然一声,已是四散逃开,纷纷掉转船头,直往湖深处遁去。 后面江东众人紧追不舍,孙策恨张英、樊能二人,竟敢趁老大人刘焉病危之举,存了对叔父基业不利的祸心,哪肯容他们走脱。一舟当先,已是紧辍其后追了下去。 众将纷乱之际,早见孙策去的远了,不由都是大惊,纷纷舍了各自追的目标,各自传令掉头,顺着孙策身后追来。 张英、樊能二人在前看的分明,心中大喜,一边分派众人往四下散开,阻挡追兵,一边打出暗号,通知葫芦荡中埋伏的邓龙。 孙策哪知前面机关,他打从得知刘璋出事儿后,心中就一直烦躁不安,待到又接了刘焉病危的消息,更是焦躁。在他心目中,刘璋虽非亲叔叔,但感觉却比之亲叔叔还要亲上几分。其中,固然是有父亲遗命的原因,但当日他陡然丧父,刘璋以真心相待的诚意,无形中填补了他失去父亲的那份空缺,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是以,当初时鲁肃、周瑜怂恿他独立时,他怎么都不肯,听闻刘璋出事后,心中才会真的焦急,而当听闻刘焉病危时,也才会更加焦躁。 这种种心绪,进而在听闻有人居然想趁火打劫,对蜀中不利时,终是导致了他怒杀于吉,亲身来剿灭张英、樊能的举动。他自己或许都不察觉,这其实是一种情绪发泄。 这种情绪,其实也不单单是对刘璋的亲情,而是囿于亲情、恩情,使得他内心深处的野望,不能施展而导致的一种发泄。毕竟,他骨子里仍是继承了孙氏一脉的英雄血,如今被生生压抑住,让他如何能静心平气? 是宿命,还是注定?轮回的脚步,竟也不能阻止。 湖面上,因着火箭的发威,整个数十里方圆都笼在一片烟气之中。前面张英等人的坐船,正仓惶的转过一片芦苇,消失在眼中。孙策猛顿手中大枪,一连声的喝着驾舟小校加速。 身边亲兵紧张的左右看着,满面忧色。这里地形复杂,水道纵横,而且,一旦冒然进入其中,对方如果以火攻,只怕实在不易脱身。而且,在后面众将未曾跟上来之前,主公这般冒进,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有心上前拦阻,但看看孙策铁青的面孔和几乎喷火的双目,只得生生把把话头儿,又咽了回去。只给身边几人使个眼色,各自提高警惕,将孙策四下缝隙尽量填补。 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这片芦苇转过后,前方忽又敞亮起来,并未像亲卫担心的那样,走入什么狭窄的水道之中。反而在不远处,一片小小的沙洲显现,茂密的芦苇,正随风摇曳,带出阵阵哗哗之声。 张英等人的小舟此刻已然不见了踪迹,孙策心中恼怒,两眼左右梭视,半响,提枪戟指前方喝道:“沿着那小洲绕行,弓箭手,点火箭准备。” 整个湖面浩浩荡荡,那么大的舟楫会凭空不见了?孙策暗暗冷笑,这里除了这个小洲外,再无他处可以藏身。这帮家伙必然是躲在里面,此番不把你们烧成个烤全猪,当真枉费这一番追击之苦了。 小舟微微一晃,耳中似有轻声擦过,随即又再向前荡去。操舟的小校微微一迟疑,恭声禀告道:“启禀将军,前方水下,似有暗淤,若太贴近,只怕会困住舟船……” “贴上去,令后续舟船做好接应!弓手准备,待会儿弃舟登岸,将火箭往最中间攥射,发完即回舟上。传令各将,将此处围住,不准走脱一个!” 孙策两眼中闪着森森寒光,毫不犹豫的沉声下令。这种小舟,便困住又能怎样,大不了下来推一把就是,怕个什么。到时候,大火一起,里面之人估计跑都来不及,便外面困住一会儿半会儿的,又有何妨。 他心中不以为意,传令官打出旗号、鼓号,不多时,自四面八方都传来回应,众将纷纷向这边靠来。 船身微微一震,忽然猛的似插入了什么一般,晃了几晃,终是再也动弹不得。 孙策微微皱眉,对着刚要张嘴说话的小校一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这儿果然有暗淤,船被困住了。但是要想将箭射到中间,这里却离得稍远了些。 孙策当先跳下船,喝令众士卒上岸,直往沙洲上走去。脚下一脚踩去,却觉得微微一软,随即一股子吸力传来,竟要费大力才能拔起,孙策不由又是皱眉。 大枪驻地,连续两个跨步,已是踩上一块实地。身后众士卒纷纷上岸,艰难的跋涉向前,刚刚走不出几步,忽听芦苇中一阵急遽的梆子声响起。 众人一惊,急抬头看去,却见芦苇丛中,忽然爆出一片声的嗡然之声,随着那片声响起,头顶的天空猛然一暗,接着,便是咻咻之音骤然响起。 这一下变生突兀,不但亲卫皆一众士卒面色大变,便孙策也是悚然大惊。这里面早有埋伏,不然单只张英、樊能二人那只小舟,不过十几人,哪来的这般密集的箭雨?这等箭雨的数量,里面若不有五百人以上,决不能发出! 上当了! 孙策霎时间心头掠过一丝不祥,思虑不及沉下去,密集的羽箭已是从天而落。 手中大枪霍然展开,拨、挑、扫、打之下,将一蓬蓬的箭雨挡在身外。“速速向外退,先退到舟上!”手中拨打着不绝而来的箭雨,孙策一边大喝着传令道。 身子不时摆动,尽量躲避着露下来的箭支,正自刚刚退出几步,脚下忽然一软,孙策暗道一声不好,第二脚却已然同时陷了进去,一时间竟不能脱。 随着双脚的陷落,身子不可自抑的猛然一歪,手中大枪霍然斜向插地,眼前已是飒飒之声不绝,猛然一片暗影临近………… 第299章:江东之变(三) “啊——” 身前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正是亲卫奋不顾身的窜了过来,以自己身体,将落下的箭雨挡住。只片刻间,便如同一只刺猬般,那惨叫声,也只得出了半声,便再没了声息。 孙策心中大恸,奋力拔出一只脚,继续向后退去之际,手中大枪已是一时拔不出,只得弃了枪,将古绽刀拔出,不停拨打着飞蝗般的羽箭。 脚下一片片的淤泥,身子左摇右晃之际,随身十余个亲卫,每每在不及躲开时,便义无反顾的站到孙策身前挡箭。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每隔一两步,便有一个浑身插满了箭支的亲卫的尸体,直直的矗立着,恍如一座座丰碑。每个人都用兵刃斜斜支在地上,以使自己尸体不倒,尽可能的,在死后也为主公多挡几箭。 孙策虎目含泪,嘴角处因用力咬牙,一丝丝血迹殷然。古代大将的亲卫,可不像是后世的保镖啥的。他们保护主将,并不是像保镖那样,是一种工作,而是真的与主将形成一体。 按古律法,主将亡,则亲卫一体殉葬。而这些亲卫,不但平日几乎二十四小时与主将在一起,更都几乎是与主将同出一个家族的,这些人,与其说是亲卫,对于主将来说,却等同于亲兄弟。 孙策眼瞅着一个个平日鲜活的兄弟,就那么在眼前死去,偏偏却避无所避,躲无所躲,心中之悲郁,简直欲要裂胸而出。 岛上芦苇急动,里面的埋伏之人蜂拥而出,外面火箭射不到他们,他们在里面,随着孙策向外移动,渐渐也有够不到孙策的趋势。必须要跑出来才行。 吕蒙两眼都要红了,跺着脚喝令船工快划。他是离着孙策最近的一个,眼瞅着前面主公身边的亲卫只剩两个了,主公离着那小舟,却仍有四五步远。 “放箭!放箭!阻住他们!阻住他们!”堪堪快要到了,吕蒙顾不上这个射程能不能真正形成杀伤力,果断下令放箭。哪怕就是吓对方一吓也好,也能将时间拖上一刻半刻的。这个时候,便是眨眼的功夫,都可能出现完全难以预料的后果。 尖锐的羽箭破空之音大起,吕蒙率领的数十只轻舟同时放箭,密集的羽箭,登时将天空遮蔽。岛上众贼果然同时惊呼,纷纷后退不迭。对着孙策发出的箭支,明显减少许多。而此时,孙策离着小舟不过一步之遥了。 吕蒙眼中闪过狂喜,一边拼命催促着快划,瞅瞅距离差不多了,已是大喝一声,纵身飞跃过去。 “保护主公…………”歪歪的倒下前,最后一个亲卫半身是血,咧开满嘴鲜血的口,笑着向后倒去。 吕蒙满眼含泪,顾不上去扶他的尸身,只来得及对他始终没闭上的眼睛点点头,伸手将孙策扶住。 “子明,船被困住了,我来为你挡箭,你速速将船推出去!”耳边传来孙策坚定的声音,吕蒙挥动兵刃,将零星飞来的箭支挡开,抬头看去,正正迎上孙策闪亮的双目。只是,嘴角挂下的血迹,还有那双目中的苦痛,显示着孙将军内心是如何的悲痛。 吕蒙大声应诺,将兵刃背好,两手扳住船头,向外慢慢拖动。这会儿不是说什么废话的时候,赶紧离开险地才是第一位的。既然孙将军说了由他挡箭,自己推船,那自己就不必多管射来的箭支。 对于孙将军,吕蒙几乎就是当主公看待了。虽然自己当日是由招贤馆招来,当时,自己投奔的也是刘璋主公,但既然主公将自己等人皆交由孙将军指挥,那么,在主公并未有其他吩咐前,孙将军都等若是自己的主公。 而且,这么多时候,在随着孙将军收复整个吴地,征战荆州的日子里。孙将军的个人人格魅力和武勇,也让吕蒙极是佩服的。他相信孙将军,如同相信主公一样! 两只手臂上青筋暴起,扳住船头的两手关节,因着发力的缘故,都显出青白之色。小舟在这般大力下,终是一分分的向外移动着。 耳边咻咻之音不绝,但总有一抹儿晶亮的刀光闪烁着,将那夺命的羽箭,非常及时的或削断、或拨开,这让吕蒙可以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拖动小舟上。 呼呲! 一声轻响在耳边响起,水花猛然冒起,带起一阵的污泥飞溅,小舟终于是在一阵猛晃之后,彻底脱了淤泥的桎梏。 “好了,将军,咱们这便……”吕蒙呼呼喘着粗气,抬手抹去脸上溅起的湖水,一边爬上小舟去取木浆,一边抬头向孙策报喜道。只是目光所及处,却是心头猛然一震,话只说了一半,就此生生打住了。 一支长长的羽箭,斜斜的插在孙策右胸,口中鲜血不时的涌出,孙策却如同未觉,两眼只是盯着前方,手中古绽刀兀自有力的挥动着,将飞来的羽箭挡开。只是,遮挡的方向,却明显都倾向于自己这边。 吕蒙只觉心头一阵的发堵,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悸动着,忍不住的猛然一声长嚎喷了出来。 “啊——!孙将军啊!” 他怒吼着嚎叫而出,手上猛然用力,小舟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瞬间窜出老远,顿时脱开岛上羽箭的射程。 “传令!四下围剿,不留俘虏!”孙坚目光转动,欣慰的看了看他,随即面上闪过一丝狠戾之气,沉声说道。张嘴处,鲜红的血不停的涌出,将雪白的牙齿,染成一片赤色。 吕蒙两眼冒火,面颊上一阵抽动,猛然回身将孙策命令传达下去,一边大喝道:“军医!军医官何在?给老子过来啊!” 他嘶声大叫着,那声音听在耳中,如同受了伤的野兽嚎叫,让他不由的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 “子明,记住,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我累了,要歇歇了。”孙策在吕蒙的扶持下,慢慢坐下,手中古绽刀横在膝头,抿过战袍,爱惜的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小心的插入刀鞘。 右胸的羽箭仍是颤颤的横亘在那儿,吕蒙不敢去动,他知道,这会儿动不得。这会儿要是冒失的一下拔出,登时就会要了孙将军的性命。 孙策轻微的咳了起来,每一次的咳声,都让他眉头不由的微微蹙起,背脊耸动之余,嘴角处便会有大口的鲜血涌出。 湖面上,四面八方都是东吴战船纵横着,杀声铺天盖地,似要将整个湖水都翻转过来。无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漂在水上,载浮载沉着,更有一些烧的千疮百孔的旌旗,随意的在江波中若隐若现。 整个湖水,呈现着一种淡淡的红色,不复往日清澈。 没什么悬念,当整个战队进行全方位的汇合后,所有的水匪已然尽数被歼。张英、樊能两人终是未能跑的出去,令人嗟叹的是,他们没死在别人手上,却是死在那些召集来的昔日旧部手中。 为了活命,这些个昔日旧部显然并未想跟他们讲什么仁义义气,直接一刀将两人的头颅砍下,提着向江东诸将请罪。只是,他们也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就算拿玉皇大帝的脑袋来也没用了,因为,江东的头领,孙策孙伯符被他们伤了,而且,很严重。 一串儿的人头堆在各个小舟舟头,小将凌统红着双眼,手中单独挽着一颗首级,大步走入中军大帐。身子上,无数的细微伤口,预示着他曾经经历了怎样一番激烈的打斗。 “吕将军,孙将军如何了?末将将那邓龙的脑袋拿回来了,总算为孙将军报了这一箭之仇!” 面上显出狠戾之气,微微抖动了下手臂,将那人头掷于地上,恨恨的又啐了一口,这才向吕蒙问道。 战斗结束了,所有人回到了岸上,只有凌统带着几只战船,几乎是水上水下的连番打斗,终是将埋伏在岸上算计孙策的邓龙擒下,一刀枭了首级,这才赶回。 孙策胸前的羽箭已经取下,虽不是穿过心脏,但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这可以确定就是致命之伤了。 华佗没找到,但华佗的弟子找到了,这还是西蜀托江东寻人带来的便当。没想到的是,西蜀最终用不上这位弟子了,但受托找人的江东,却恰好正需要。 也正是因为有这位外科圣手的弟子,孙策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治疗。虽说后事几乎无可逆转,但终是能多留些时日。 “将军还未醒来……” 吕蒙满面黯然,对于丢在地上的人头,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如果孙将军因此而去,便什么都无意义了。 “接下来怎么办?”凌统呆了呆,不由问道。 吕蒙不答,将目光看向大帐里,众人已经向周瑜将军和鲁肃先生两边,分别派出通报了。至于后面,是通报青州政事堂,还是只报给吴郡老夫人处,却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孙策的倒下,使得整个江东,甚而整个南方的局势变得复杂起来,无人能提前料到后面的方向。 但是,就在半月后,在蜀中刚刚失去了他们的州牧,江东刚刚倒下了他们的头领。而作为这两个地方至关重要的纽带人物、领袖刘璋仍然还没确切消息的时候,忽然一个震动天下的消息,却先自传了出来。 这个消息就是,雒阳那边的曹操请得了献帝的诏喻,道是荆南四郡久不朝贡,原本因有吴候、讨虏将军孙策在彼讨之,故而朝廷一直隐忍。但如今,听闻吴候伤重,曹丞相请的圣旨,欲要挥军南下,一统荆州之地。 这个消息一出,中原半壁震动。 第300章:荆南之议 前时,曹操趁袁术一事兵临荆州,吓死刘表,只剩稚子佞臣,遂不战而取荆北,由大将曹仁坐镇襄阳以控。 而今,蜀中刘焉刚死,江东孙策重伤,青州刘璋下落不明,这个时候曹操忽然发动,时机拿捏之准,令人叹为观止。 围绕这个消息,几下里纷纷关注,汉中张绣、蜀中刘范、刘诞、都往青州政事堂派来使者,询问对策。江东处却不见动静,对此,青州政事堂自然也有所警惕。 “志才,如今孙伯符重伤不能理事,据闻江东之事,皆在周公瑾与鲁子敬操控。眼下曹操兵进荆南,汉中和蜀中皆不宜轻动,而江东至今尚未有消息来报,以某观之,怕是已然起了别样心思,此不可不防啊。” 政事堂中,张昭手捋长须,蹙紧眉头,缓缓对戏志才进言道。江东乃是他张家根基所在,当日刘璋请其出山之际,他便因此有些顾虑,今日眼见里面危机暗伏,不由大是忧虑。 “不然,伯符将军虽然伤重,但江东之众,多有主公旧部。况且,眼下局势,当以外敌为先,周公瑾与鲁子敬皆一时英俊,绝不会在此时有什么妄动。某所担忧的,恰恰是其内里之事。”一旁沮授缓缓摇头,虽否定了张昭所疑,面上却大有忧色。 众人听沮授一说,先是一愣,随即都若有所思。江东与青州之间,关系特殊,半是臣属半是盟友。若刘璋与孙策在,则万事无忧。 但如今,刘璋生死不明,孙策又伤重昏迷,无论从青州也好,还是江东自身也好,可算是群龙无首的态势。这个时候,若是孙家推出接替孙策之人,后面局势的变化,便将生出无数变数,这才是最最难以把握的。 戏志才背着手,在窗前默然不语。室内众人一番讨论,最后都将目光看向了他。 “如今老大人逝去,蜀中治丧之事,还需主母们过去。这一路跋山涉水,必当要派出重兵相护,不可轻忽。这随侍之人,本来二将军最是合适,偏偏他和那和连祈迁移那边族人并不在此,如今看来,唯有让云长将军走一遭了。” 戏志才没接众人话头,却先将入蜀奔丧之事提了出来,众人闻言,微一沉吟,都是点头。 “江东方面,可遣使过去,着令周公瑾等人一起派兵护送主母入蜀之事,另外,咱们这边也要派人过去,一来,算是代表主公看望伯符将军;二来嘛,我青州不论于公于私,都当协助江东稳定时局,只是这去的人选,却要斟酌一番,当得有些分量才行。以我之见,若能劳动公与走一趟,才是最好。” 戏志才面上古井不波,低沉的声音缓缓的说着,眼中却是微有幽光闪烁。众人仔细咀嚼其意,半响,皆不由的拍手称妙。 这戏志才绵里藏针,思虑周密,果然不愧为青州智囊二号人物。避开主事之争,让江东派人护送主母入蜀一事儿,是造成一种江东臣属的事实。 而再让沮授下江东,因着沮授跟随刘璋时间最久,又跟昔日孙坚及孙氏旧部多有交情,有他坐镇,孙氏便有什么想法,也不好明说了。而且,江东后续诸将,多是当日经沮授之手进入的,想来见他过去,自也是一种隐晦的提示,让众人不忘立场之意。 这两件事儿做到位,不见风不见雨的,便可将其中危机化解,手腕之高明,心思之缜密,实非常人可及。 众人想明白此处,都是暗暗佩服,并无异议。沮授也自颔首应了,却又道:“曹操南下一事……,诸公,你们如何看法?” 听沮授说起这事儿,戏志才眼睛微眯,嘿了一声,却未多言。田丰却面色沉重,摇头道:“此中非是那般简单,只怕多半另有所谋。以丰所料,调虎离山怕是其中真意。” 众人听得一愣,陈宫却笑道:“元皓果高士也,与某所料可谓不谋而合。” 田丰微微一笑,却随即又蹙眉摇头,叹道:“虽能料到,但这解法,却大有思量,难!难啊!”陈宫闻言,也是敛去笑容,面现沉重的点点头。 众人听二人如同打哑谜一般,都是有些迷惑,不由将目光看向戏志才。 戏志才沉稳不动,却将眼神在众人中梭视,待到落到一人身上,忽然微笑道:“孔明,对于曹操出兵之事,你这次可有何见解?” 末座中,诸葛亮忽听戏志才点名,微微沉吟一下,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先是对着众人团团一礼,这才朗声道:“以亮所见,曹操此计,乃是阳谋,亦是阴谋也!” 戏志才哦了一声,眼中闪过欣喜之意,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你且说说,何为阳谋?又何为阴谋?” 诸葛亮点头道:“其人择定时机,看明此刻,蜀中、江东皆无法出兵相抗,而慨然而下荆南,此为阳谋。而其阴谋处,却分为两处。”说到这儿,不由微微一顿,有些迟疑起来。 戏志才与沮授、田丰、陈宫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讶。诸葛亮小小年纪,能看到曹操招数中有阳谋和阴谋,已然不易。而竟能看出还是两处,这可就大见其人谨慎细致之处了。若没有一定的大局观,断然不会有此一说。 此刻见他有些迟疑,沮授不由温言鼓励道:“你只管大胆说来,那阴谋却是哪两处?” 诸葛亮目光迎向沮授,见他大有鼓励之意,这才沉下心道:“荆州之地,地处腹心,西护崤函,东临吴扬,南通巴蜀,北窥中原,此虽四战之地,却亦是八方出击之本。若容曹操得去,其挟关中之威,再辅以中原之势,以荆襄之富为资,则蜀、隆在望,江东更是无险可依,久必成大患!是以,一旦其对荆南有所谋,其他己方不说,便我青州也绝不会坐视。 而今,蜀中老大人新丧,不宜动兵;江东孙伯符重伤,不能动兵,若欲阻挡其人南下,唯我青州与汉中两地。而青州一动,兵势便有分化薄弱之势,若此时有敌来袭,胜负之数堪虑矣。此阴谋之一也!” 他朗朗而言,话说至此,众人都是面色微变,点头不已。借着进伐荆南牵动青州防御,分化青州军力,再以兵击之,此为兵家以不胜而寻制胜之机,乘其变而击之的妙策。 曹操世之枭雄,一代军事大家,出此声东击西之策,绝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意外。至于拉动青州防御后,这来犯之敌,是由近在咫尺的袁绍发动,还是由他自己动手,主动权也全在他手上。青州除了被动应对外,再无他法。 对于诸葛亮的分析,众人不由纷纷点头,张昭沉声道:“孔明方才有言,那阴谋处却有两处,此为其一,那其二又如何?” 从上次推出少帝化解雒阳献帝祭文一计,又到今日曹操下荆南阳谋、阴谋之说,少年诸葛亮的才华渐渐显露峥嵘,众人再无人敢小觑于他。张昭此刻不向戏志才发问,却向他问,便可知端倪。 诸葛亮不慌不忙的对着张昭行了一礼,这才继续道:“今天下之势,北方之地计有辽东刘备,河北袁绍,中原曹操及咱们青徐四处。除此之外,尚有雍凉高顺、张辽,汉中张济叔侄,蜀中乃是大公子与二公子,再就是江东孙家和荆州南方四郡。这其中,北方局势分明,江南蜀中、江东、荆州之地,隶属也大致可见,唯有汉中与雍凉两地,态势暧昧。以亮观之,曹操此次南下,明面上乃是剑指东南,实则乃是暗图西北也!此谓阴谋之二。” 张昭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曹操打荆南是假,欲图汉中才是真?唔,他借此牵动青州兵动,又将天下人目光都拉到荆南,荆北地连汉中,自襄阳而出,往下乃是荆南,出上庸却是汉中,若汉中不备,出其不意,却是大有可能。” 堂上众人都是皱眉沉思,暗暗分析,戏志才、沮授等人也是目中闪动喜悦之色,对诸葛亮的表现大为满意。 戏志才眼见诸葛亮已然将时势俱皆分析到位,便想开口再问他有何应对之策。毕竟,一个出色的谋士,不但要有精准的眼光和战略层次,更重要的,还要有相对的解决之道,这样才算是一个合格的谋主。 当日刘璋特意交代,让诸葛瑾和诸葛亮二人,可任意进出军机处和政事堂,便显而易见是对二人大为看好,有意培养。 如今,诸葛瑾更多的是表现在内政治理上的才能,对天下大局所谋,则稍稍欠缺些大局观和敏锐的判断力。但诸葛亮年纪虽小,不但目光长远,眼界开阔,更难得的是,心思细腻,对整个大局和局部势力的交错,都有敏锐的判断和分析,这让深知主公刘璋心思的戏志才与沮授等人,大为欣慰,暗赞主公慧眼识人。 戏志才暗暗赞叹之余,面上已满是笑容,点了点头,正要发问,却听诸葛亮摇摇头,双目看向张昭道:“子布先生差矣,亮之所料,曹操的目标,只怕不一定就是汉中!”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愕然,便连戏志才也是微微一愣。只是那愣怔不过瞬间,便豁然而通,刹那间,不由面色大变。 第301章:乐安攻防 曹操声东击西,明面上剑指东南,实际上欲谋西北。西北之地,诸葛亮既然说不是汉中,那么,剩下的目标便呼之欲出了。 诸葛亮囿于年纪,尚未完全融入青州政事里,对于刘璋天下布局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但戏志才等人却是心知肚明。蜀中固然是主公显露在外的大本营,汉中与雍凉实际上也都是主公早早就布下的棋子。 以汉中、蜀中两地为发展根基。以江东、雍凉为军事沉积培育基地,以青徐为前方桥头堡,吸引天下目光和火力,这原本就是刘璋这些年来,一步步推动出来的格局。 眼下势力中,汉中与雍凉二地都深隐水下,天下人并不知两地与刘璋的关系。再加上两地都偏出一隅,地贫民脊,这才少有人觊觎窥伺。 而今,忽听诸葛亮提醒,曹操真实用意,竟尔有瞄向雍凉的意思,登时让戏志才大为震惊。 高顺、张辽二人经营西北有年,身后更有晏天牧场和甄家财力支撑,这些年来,不但一直使得刘璋势力从来不虞马匹短缺,更是由此为刘璋积累出莫大的财富,这也使得刘璋在其他各地能顺利展开各种战略,并从而进行一些范围内的规模征战。 如果一旦雍凉真个落入曹操之眼,那对于青州来说,甚而可以称的上是一种灾难了。其地意义,甚至比蜀中、汉中、江东都要大的多。 “曹操兵进荆北,难道说竟能再分兵而进雍凉?”戏志才面色沉重,目光瞄向诸葛亮,微有些迟疑的问道。 诸葛亮摇摇头,微笑道:“亮未曾说一定是雍凉,只是一种分析。若亮是曹操,此番真要行声东击西之策,取汉中实际意义不大,除非全力一战,再下蜀中,否则,汉中拿下岂不成为飞地?而若将兵以临荆北,却另使计谋取雍凉,雍凉只怕多半会因而中计。曹操坐拥北方四州,据关中而俯天下,若将雍凉取下,正可舒展右翼,如此,凌击之势便成。而后,或收北地,或下南方,高下由心,再无所忌矣。亮之所推,正是源自于此,其中真假,还要诸位先生断之。” 诸葛亮说完,大袖一摆,施施然往后一坐,不再多言。戏志才与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由的摇头苦笑。 这孔明小小年纪,足智多谋不说,这行事之际,竟尔颇有主公刘璋的痕迹,真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成?话儿都说完了,然后任嘛不管了,简直就是管杀不管埋嘛。 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众人苦笑归苦笑,这却怪不得孔明,毕竟他才十八岁,能有此见识提醒,已然是超出众人所期了。至于后事应对,自当由军机处、政事堂诸公来定,否则,大伙儿可真成吃干饭的了。 几人一番商议,前番所定仍然按计行事。沮授下江东,田丰随关羽,会同各文武,共同护持一干主母入蜀,一来奔丧,二来也需就近观察曹操动向,加强与汉中的联系。而陈宫则秘密前往雍凉,与高顺张辽汇合,他当日在中牟,本与高、张二人有旧,比之旁人更好沟通。 众主母中,蔡夫人蔡琰已有身孕,不利于远行,只得留在青州,戏志才仍亲自坐镇青州,指挥青徐二州应对即将来临的风暴。并派出大将张合领兵五万,进驻三江口。若曹操转虚为实,真个要取荆南,便自后而攻,或取渔人之利,或夹而击之。 己方分派已定,众人各自下去准备不提。 公元一九七年秋,曹操大军十万进驻荆北,却果然不即进攻,只日夜操练,荆南四郡一日三惊,四郡诸侯各自心思,提心吊胆。 与此同时,冀州袁绍忽然有所异动,借口兵士走脱,欲要过河搜寻。青徐方面断然拒绝,两下里各不相让,大河两岸,情势陡然紧急起来。 袁绍陈兵十万,由大将吕旷、吕翔为帅,淳于琼、焦触、张楠等将为辅,袁绍亲提五万大军合后,窥伺青徐。 青徐方面,戏志才率华雄、臧霸、褚燕、丈八、潘凤等,聚兵七万,进驻乐安,两下里一触即发。 这月乙酉日,袁军率先发起进攻,兵围乐安。戏志才沿济水分东西二寨,与乐安呈三角之势相迎。 两下里自秋起至冬日将来,小规模相接数十战,各有胜负。双方谁也不敢真个全力会战,目光却都不由自主的盯着荆襄方面。要知道,曹操在荆北的大军,或可以直下荆南,但又有谁能保证,他不会北上迂回,或击袁军之后,或击青徐之后呢? 三江口处,虽有张合坐镇监视,但一旦真个两线开战,自也不是青徐所乐见其成的,那将让青徐彻底陷入泥潭之中。而今,曹操不动,张合五万大军也只能被拖在三江口处,由的袁、刘两家在乐安对峙,一时间僵持不下。 “主公,如今曹操陈兵荆北,累月不动,却使我军与刘季玉相持,眼看寒冬将至,冀州自去岁大旱,粮秣不足,再如此拖下去,只恐于我军不利。眼下,还当催促曹军同时发动,否则,两家结盟有何意义?若单以我方之利,此时与青徐相对,殊为不智,倒不如将兵返回,先取幽州才是上策。” 袁军大帐内,谋士审配紧皱眉头,手中抱着一杯热茶,望着杯盏中不断升腾而起的热气,向高踞上首的袁绍进言道。 对于此番两家联合,使出这声东击西之策,作为审配本是极不赞同的。刘璋虽下落不明,但一来其人经营青徐极为稳固,二来,不论少帝之事真假,此刻已然是牵扯帝位之争,冀州虽未明确表态支持哪一方,但如今借着莫须有的借口与青徐开战,实则已是被绑到了雒阳的战车之上,这绝不符合冀州的利益。 奈何袁绍好大喜功,总想与曹操相比。在曹操一番鼓动之下,趁刘璋不在,群龙无首之际而取下青徐,使他坐拥三州之地,这份诱惑,实在太大,这才有了袁军悍然向青徐发动之事。 审配这话一出,袁绍心中不喜,一旁郭图早已窥见,心中暗有主意。大袖一摆,脸现不屑道:“正南此言差矣。当今北方之势,曹操拥四州之地,我主只有冀州一地,刘璋独领青徐二州。其间孰大孰小,优势劣势一目了然。今幸得刘季玉陷于北地,正天赐良机。我若不趁势而取,难不成还要去打拥有四州之地的曹操不成?幽州边鄙之地,刘备新占,又多有公孙旧部牵绊,不足为虑。我冀州欲谋发展,此正其时也!” 审配听郭图说话,面上闪过一丝怒色,眉宇间忧色更重,待要再说,一旁逄纪暗暗扯他袖子,开声笑道:“公则误会了,我想正南公所言,非是不打,而是如今隆冬将至,粮秣不继,与其在这儿空耗相持,倒不如暂且收兵,待来年开春,收了春粮,再来战过,岂不更稳妥些?况且,曹操、刘备皆枭雄,我冀州居其中,凡事不可不防啊。” 袁绍眉头微皱,听着审配和逄纪的进言,心中也是摇摆不定。郭图偷眼觑见,心中更是不爽。田丰那厮现在不在了,自己本当可堂而皇之的坐稳首席谋主,偏偏这审正南和逄纪又冒了出来,每每总要与自己唱些反调,着实可恨。 眼下看袁绍模样,越来越有被这二人左右的迹象,长此以往,自己岂不又将沦为他人之下?这种情形,那是绝不容许发生的。 心中想到这儿,脸上做出决绝之色,霍然起身,奋然道:“二公此言,真误国误主之言!” 审配与逄纪齐齐变色,相互对望一眼,面上已是一片铁青。逄纪总想间中做和,哪知这郭图非但不领情,这话更是说的太也过分了。便是他此刻,心中也是怒不可遏。 审配本就憋气,这会儿见逄纪也是眼中怒火隐隐,哪还再忍的住,亦是起身怒道:“郭公则,你却来狂吠些什么?我等皆一片为公为主之心,何来误国之说?你自私心狭隘,总怕别人抢了你风头去,当日便步步设计,终害得元皓公差点身死,如今更是将其逼到刘璋处,你才是真个误国误主的佞臣也!” 他脾性刚烈,与田丰颇有些想象。本来一直有逄纪在旁劝着,还能将将忍着,此时放了开来,前面说的还好,只是说到后来,却将田丰一事儿拿了出来,旁边逄纪听的不由一叠声的暗暗叫苦。偷眼看去,果然见主公袁绍脸上已是一片阴云。 当日田丰一事儿,对于袁绍来说,实是奇耻大辱。他自个儿好谋无断、刚愎自用,不听田丰之言,落得个惨败收场,本想杀了田丰以免见了难看,偏偏田丰却莫名其妙的到了刘璋处,这不啻于当面掌掴他的脸面。 为了这事儿,冀州上下一度议论纷纷,让袁绍声望大跌,不知为此牵连了多少人人头落地。在整个冀州,田丰这个名字,几乎已然成为禁忌了。 而今,审配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竟尔拿田丰说事儿,便是有万般道理,到了这位主公耳朵里,只怕也全是讥讽之心了。自家这位主公外宽内忌,最是小气。这次曹操稍一撩拨,便毅然对青徐用兵,其中田丰之事,怕多半也是由头。审配此时提起,可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暗中叫苦之余,正要想法儿解套,却是已然来不及了。但见袁绍猛然一拍身前案几,霍然而起,大怒道:“审配,汝有二心乎?田丰反贼,背主忘恩,尔如今何敢为其张目?可是觉得他如今飞上了高枝,也欲学他不成?好好好,袁某便将营门为你敞开,你大可前去相投就是,某便不信,离了你们,便输给了那刘季玉?!” 他这一番发作,正是恼羞成怒,审配被他猛然一喝,初时猛省,正自暗暗后悔,但是听到后来,却是不由脸色越来越白,一个身子已然颤抖不已。 待到袁绍说完,审配大口的喘息着,只觉一口气憋在胸间,怎么也上不来,半响,终是化作一声大叫,噗的一声,已是一大口鲜血喷出,一个身子向后便倒。 第302章:间 审配吐血而倒,逄纪大惊,急忙上前扶住。袁绍见状,也是猛然省悟,暗暗后悔。 只是他后悔归后悔,这面上却怎么也下不来,只忿忿的怒哼一声,转身往后而去。 郭图满面冷笑,不屑的看了委顿在地的审配一眼,连忙跟了过去。逄纪满面忿然,望着二人背影,心中不由一片冰凉。 良久,终是长叹一声,将半是昏迷的审配搀起,这边招来两个兵卒一起扶着,两人脚步蹒跚的出了中军大帐,寒风料峭中,远去的背影显得更是萧瑟无比。 当晚,审配在帐中清醒过来,想及袁绍字字诛心之语,不由的泪流满面。他一生忠于袁氏,全心所谋,从未曾有过半分私心。今日却被袁绍斥为卖主求荣之辈,思来想去,那份悲郁更重。待到第二日凌晨,昏昏沉沉间,又再吐血斗升,不过盏茶功夫,便就此含恨而去。 消息传出,逄纪大哭来祭,抚尸痛哭,袁军众将皆来祭拜,各自黯然,私下里,有听闻此事者,也是议论纷纷,军心摇动。 袁绍闻听,又是惊惶又是羞愧,慌忙传令厚葬审配,并善待其子家人,军中方安。 逄纪冷眼旁观,心灰意冷,遂托病以告袁绍,请求回府休养。袁绍也羞见其人,当即准了。是夜,逄纪略作收拾,半刻未停,便直接回了南皮,关门闭府,诸事不问。袁军至此,谋略之士,除了一个郭图,再无旁人。 早有细作将事情报到乐安,戏志才接报,默然半响,眼中幽光闪烁,唤来几人,细细叮嘱一番,将人派了出去。 次日,青徐大营暨乐安城头,皆高悬免战,闭门不出,不复前些时日与袁军那般,往来交战。袁绍暗暗疑虑,不明所以。 数日后,忽有家人袁涣自南皮而来,见到袁绍,满面疑虑之色,将闲杂人等尽数撵了下去,这才低声说了起来。 原来,南皮城中近来有谣言四起,不但将昔日田丰一事传的沸沸扬扬,更是说审配也是被袁绍逼死云云。由此,又延伸到之前,大将高览投降青徐之事,种种说法,矛头直指袁绍,整个南皮人心惶惶,袁家之人闻听后,不敢怠慢,这才连夜使人来报袁绍。 袁绍听袁涣说完,不由的手足冰凉,险险没气的背过气去。在大帐中,一连摔了三四个杯盏,背着手来回踱步不止。 袁涣皱眉道:“主公,这传言来的蹊跷,家中虽然派出多人访查,却并无所获。更有甚者,听闻还有人……呃,有人……”说到这儿,言语不由迟疑起来。 袁绍怒道:“有人如何?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都给我说出来!” 袁涣吓得激灵灵打个冷颤,咬咬牙,只得低声道:“还有人传言,说是…说是我袁家不义,自毁长城,这样下去,早晚将被人所灭。又道是今番悍然攻击青州,乃是图谋造反,想要劫持少帝,好与雒阳分庭抗礼,争权夺利。所行所为,与昔日董卓一般心思,皆大逆不道也。由此,与其坐等被人所灭,不如…呃…咳咳,不如,嗯,不如早早绑了咱们,投了青州为好……” “什么?!” 袁绍听到这儿,面色霍然大变,随即一张面上不由显出狰狞之色,抬脚将案几踹翻。 “好贼子,安敢如此!”他满面铁青,怒发欲狂。来回在帐中踱着,如同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一般。 “主公,如今,如今……,呃,如今咱们当如何才好?”袁涣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家中遣他来此见袁绍,便是要袁绍拿个主意,如今虽见袁绍暴怒,他害怕归害怕,也只能仗着胆子追问了。 “怎么办?怎么办?查!给我彻查此事!看看究竟是何人散布谣言,一旦查实,尽诛满门,鸡犬不留,看看还有何人敢反我!”袁绍双目通红,如疯了般咆哮道。 袁涣满头大汗,喏喏连声应着。正自惶惶之余,外面来报,郭图先生抓获一名奸细。 袁绍大喜,喝令带上来。 不多时,郭图趾高气昂而进,身后几个军士扭着一人,正自挣扎不已,口中骂声不绝。 袁绍双目喷火,恨恨的盯了那人一眼,转头问道:“公则,此何人也?” 郭图躬身道:“图今早巡营,见此人鬼祟,遂使人拦他,他却转身就跑。被某拿住后,在其身上搜得文书一封,其中含义虽隐晦,但却显然是欲图谋我军之意,这才带来见主公。” 说罢,左右看看,忽然走上前去,附在袁绍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袁绍先是大怒,只是听完郭图耳语,却不由的啊的一声,霎时间,面上已是一片惊疑不定之色,两眼中冒出一片阴戾森寒之气,沉声道:“你可确定看的清楚?” 郭图满面坚定,重重的点点头。袁绍噗通坐倒,眼中凶光闪烁不定,身上袍袖也在微微抖动着。 “这个消息不要泄露,派人立即回去盯住他,若有异动再说。”半响,袁绍渐渐冷静下来,两眼微微眯起,冷声吩咐道。 郭图心中一寒,有心再要多说几句,却被袁绍冰冷的眼神一看,顿时将话头儿又咽了回去。 这位主公看样子终究是受了审配那厮之死的刺激了,怎么也不肯再冒然听自己一面之词而动。不过,哼哼,这次自己确实看的清楚,这个细作不但在吕旷、吕翔大帐那儿过来的,身上暗藏的印记,也表明就是那厮的,此番看他还不死怎的。 心下想的明白,也不再去触霉头,转身就要去安排。只是才走的两步,身后袁绍忽然道:“此事你莫管了,我自有安排就是。” 郭图一惊,转头去看,却见袁绍正对袁涣招手,心中一动,已是明白。这位主公虽然刚愎自用,但绝不是个缺心眼的,此举明显是怕自己以私废公,陷害对方,想必这事儿是要着落在那袁涣的身上了。 他心中一时间不由大忿,但转眼却又阴阴一笑,转身自顾去了。既然此事儿笃定,又何必真正自个儿出头?便躲在后面瞧个热闹,岂不更是妙哉? 大帐外,这家伙悠悠然一步三晃的去了,天空中阴霾暗隐。 南皮城中,逄府上。 这几天逄纪总是心口发堵,也不知是因为审配之死,还是因为彻底对那位主公失望了。每晚一合眼,审配那悲忿的眼神,便总是不期然的升上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这次的告病请辞,并不是什么赌气,而是想自己好好考虑下,后面的路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不像田丰、审配,虽也是文人,但并不迂腐。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如袁绍这般主公,是否还要一条道走到黑,陪着他往毁灭之途而去,逄纪自问不傻,若真如此,他是决计不去的。 而且,这次他隐隐也感觉到,再这么拖下去,最终得利的,只能是曹操,袁绍在这里面,最多只能是得点小便宜,而后背上一个大黑锅。那刘季玉岂是好惹的?虽说此时他下落不明,但此人一天没确定死了,没见到他的尸首,这事儿就悬着。 假若忽然某天他杀了回来,冀州接连青徐,地处北地几方势力之中,真惹了刘璋发狠,跟曹操、刘备一联系,三家就此分了冀州,想必以曹操、刘备之类的,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现在得罪刘季玉,真愚蠢到了极点!只要沉住气,哪怕多等些时日,只要刘季玉迟迟不现身,总有人忍不住的。到那时,冀州再发兵前往,或进或退,以何种名义,都大有可商榷的余地了,不怎么也比现今这样好上百倍? 偏自家这位主公,好大喜功,自觉不凡。只把个四世三公的家世,还真当做老天一般大了。 “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两眼微微眯起,仰头望着天边半月,口中呵出的热气蒸腾,飘渺中,如烟笼雾隐一般。只是,为何透过这白雾看去,那明月上却似镶着一块黑斑似地? 哎哟,不是黑斑。 随着风声隐然,逄纪忽然面色一变,身子猛的往旁边一闪,啪的一声,一块石子落地之音,在这静夜之中,清晰的响了起来。 目光一扫之余,但见一个白绢包裹着的一团,正静静的躺在廊檐之下。 逄纪心中一懔,不急去捡拾,却疾走几步,奔出门外。月光下,远远一个黑影闪过街角,瞬间不见。便想要去追,也是追不上了。 他站在门边,微微沉吟一会儿,转身进去,将那白绢捡起,就在月光下展开。 待到看完,却猛然间面色苍白起来,手中一紧,将那白绢紧紧握住,左右看看,转身往房中走去。 进到房中,将油灯挑亮,把那白绢再次展开,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脸上先是沉思之色,慢慢的,却是一片凝重之气。 白绢上只有几句话,大体意思就是有人构陷他与敌勾连,欲献南皮邀功,此番已被人盯上了,要他万万小心,莫要被人寻了把柄,遭到陷害。只是言语间,多有隐晦之意,但所指明显却是那个郭图郭公则。落款处,写的是双口将军。 逄纪审视半响,轻轻将白绢放下。自己在屋中踱步,细思其中真假。 所谓双口将军,他已然猜到,双口者,吕也。也就是说,这封报警书信,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军中大将吕旷或者吕翔。而推断下来,也只有他们,既与自己平日交好,又能接触到这个消息。 那个郭图害了田丰,害了审配,眼下只剩自己一人,对方一心想要独享主公袁绍的宠信,这般害自己,当不是空穴来风。而且,这几天,城中也有这种风声,却不知是对头发出的,还是那郭图搞出来的。 逄纪心中只觉的一阵烦躁,自己都避到家里了,怎么还避不开这些麻烦?这信不论真假,他知道,那郭图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却是真真的。 “来人!” 他在屋中转了几圈,先将那白绢就火烛上烧了,这才沉声喝道。 门外不多时传来回声,一个下人走了进来,躬身施礼。 逄纪面色阴沉,低低吩咐了几句。下人面上一片惊愕,随即却归于平静,躬身应了,转身而去。 望着下人离去的身影,逄纪不经意仰头又看了一眼明月,却见那月色早已晦暗不明,无端端的,一块黑云遮着,似在预示着什么…… 第303章:百口莫辩 “先生,情形似乎确实不太妙。有几拨人明显是桩子,在咱们府上左右游荡好几天了。” 第二天,逄纪用完早食,仆从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上大有忧色,低声禀告道。 逄纪手微微一颤,两眼中猛然射出森寒的幽光,铁青着脸,鼻子中哼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将饭碗推开,在原地转了两圈,返身径自回了书房。取过一张白绢,就于其上写了起来。待到写完,拿起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将白绢塞入怀中,沉声喝道:“来人!” 门外仆从应声而入,逄纪低低的吩咐了几句,那仆从连声应着,转身而去,不多时,门外再次响起一人足履之音,门帘挑处,一个面目冷漠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也不答话,只对着逄纪躬身一礼。 逄纪起身,走到汉子身边,探手入怀,将那白绢取出,递了过去。低声道:“此信关乎我身家性命,万万轻忽不得!你立即出门,小心尾巴,送往……”说至此,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那汉子眼神全无半分波动,只是静静听着,待到逄纪说完,这才再次躬身一礼,转身出门。 便在出门的一刻,逄纪忽然叫道:“阿勇!” 汉子身子一顿,扭头来看,逄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温和,低声道:“小心些。事若不成,性命为先!切记!切记!” 阿勇面颊上微一抽搐,古井不波的眼神也禁不住晃动了一下,看着逄纪,终是轻轻点点头,再次躬身一礼,转身大踏步去了。 逄纪静静的看着他背影离去,久久不动。半响,终是微不可察的轻轻一叹,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南皮城,呆不得了。 是夜,月暗星稀。乐安城外的袁军大营中,两个面目粗豪的汉子,正自相对而坐。两人前面案几上,摆着几样小菜,一壶浊酒。 烛火跳动不停中,两人都是默默无言,只顾对坐闷着头饮酒。半响,年纪稍大者微微一叹,低声道:“二弟,以你之见,如今这事儿可有机会?” 被称为二弟的男子微微蹙眉,两眼发直的看着眼前的酒盅,半响,轻轻摇摇头,也是轻声一叹道:“难!如今天将入冬,后面粮秣不继,若不早做打算,久必为对方算计。只是,这话儿如今又有谁敢去说?” 年纪大者又是一声叹息,点头道:“自昔日田元皓离去,高将军降敌,今时,审正南又死于军中,逄先生也…,唉,二弟,你说……” “嘘!” 那二弟忽听对方说起这个,不由的霍然面色大变,急忙竖指拦住,自己却起身走到帐门处,微微扒着缝儿左右看看,这才面色变幻的回来坐下,皱眉道:“大哥,慎言!” 大哥双眉一竖,似要发怒,但终归只是恨恨一拍大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那二弟见大哥闷闷不乐,也自面上黯然。拿起酒壶,默默给大哥满上,又给自己倒满,想了想,这才微微凑前,低声道:“大哥,你我如今总是有个头衔顶着,嘿,总领三军。这话说回来,若不是你方才说的几人如今不在,这差事如何落得你我头上?至于后事,天塌下来,总有个儿高的顶着,战还是退,自有主公与那位头疼,你我兄弟只管听令而行就是。” 大哥皱眉不语,面上神情变幻不定,也凑过头去,低声道:“你所言怕不有理,只是我只怕有那一日,咱们兄弟却当了替罪羊。嘿,人家家大业大,咱们吕家可只你我兄弟,事若不济,以为兄之意,何不早图?” 二弟面色微变,身子微微一颤,急声道:“大哥,你是说……”话才出口,忽然耳朵一动,霍然变色起身,转头对着门外喝道:“什么人在外面?” 随着喝声,帐帘一动,一人已是闪身而进。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沉声道:“二位可是吕旷、吕翔将军?” 帐内两人在这人进来之时,就已经面色急变,霍然起身暗暗提防。此刻听闻对方问话,上下打量了打量对方,这才由吕翔沉声道:“正是吕某兄弟,阁下又是何人?夤夜来此,鬼鬼祟祟,便不怕我兄弟拿下你吗?” 汉子面色不动,探手入怀,似要拿摸什么东西,吕旷面色一变,脚下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与兄弟呈犄角而站,手也扶到了腰畔佩剑之上。 汉子动作微微一僵,旋即又放松下来,自怀中取出一卷白绢,沉声道:“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拜……” 话才说至此,忽然面色一变,猛然将白绢塞入怀中,一个身子便往大帐暗影处躲去。吕旷、吕翔二人也同时悚然一惊,不约而同的同时望向大帐之外。 这三人都是身负武艺之人,便在方才,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显然不是一两人发出,纷杂混乱中,只片刻间,已是到了大帐之外。帐内三人同时变色,那隐在暗处之人已是悄然摸出一支短刃,吕旷、吕翔却是面色急变,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来的是谁不知道,但自己兄弟大帐内,却有一个不知哪一边来的外人,这要被发现了,那可真是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嘿嘿,二位将军好雅兴,这深更半夜的,竟然还不歇息,却不知是在商讨什么大事儿啊?” 脚步声在帐外停下,却并不进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 帐内吕旷、吕翔二人面色齐齐一变,惊呼道:“郭图!公则先生!” 帐外郭图哈哈一笑,颇为得意的道:“正是郭某。听闻二位将军夤夜宴客,郭某不请自到,可不知是否扰了诸位雅兴啊?嘎嘎…” 郭图此话一出,吕旷、吕翔哪还不知来人行踪已泄,只是这会儿连他们自己都没搞清楚来者是谁,便分辨都无从分辨。 两人霎时间急出一头大汗,吕翔机灵,正要先自发动,拿下那人。却见那人抖手向二人这边抛出一物,低声道:“家主谢过二位将军传警之情,有书在此,二位看过便知。” 说罢,不待两人回话,一个身子不进反退,便在刺啦一声大响中,隐在角落里的身子已是瞬间不见。两人目光所及之处,却见帐篷角上,早被利刃划开一道大缝儿,那人正是从那缝儿中钻了出去。 帐外一阵大哗,但闻郭图暴怒的声音喝道:“追!鸣锣示警,务要拿下此人!来人,来人,速速将这帐子围了,休叫走了吕旷、吕翔!” 随着他的话声落下,帐内吕旷、吕翔不由气的面白唇青,只听外面一片声的应诺,脚步声响之际,正不知多少兵卒往这边奔来。 吕旷深深一叹,沧琅琅拔出佩剑,沉声道:“二弟,此番百口莫辩,若落到那郭图手中,再无半分活路。你我便拼了吧!” 吕翔也是苦笑,将那白绢径自塞进怀中,这会儿却是看不看都是白搭,也没空理会了。随即也是拔出佩剑,回身就那大帐上一划,两人也学着方才那人一般,竟尔破帐而出。待到出了大帐,早见前面灯笼火把照的如白昼一般。 火光下,几排弓弩手各执弓弩,遥遥指向大帐,另有无数兵卒,正团团将帐篷围起。此刻见二人忽然破帐而出,不由纷纷惊呼,往前涌来。 吕翔心思灵动,哪还等众人围上来。手中剑照着固定帐篷几根大桩一阵乱砍,趁那帐篷轰然倒下之际,回身一剑又将一处火把砍断,望着倒下的大帐扔了过去。 此时正是北风,又逢夜间,正是风势最大之时,而这种大帐,本为了防雨,多以油脂涂抹,这火种扔出,刹那间便腾起丈多高的火头。 两人趁着大火烧起,不敢怠慢,边向后跑之余,口中连声呼喝,早有亲兵循声跟了过来。 他二人本是大将,营中兵卒随着郭图而来的,自是知道有主公袁绍的命令,但大多数却仍不知什么情况。此刻,黑夜之中,只见忽然中军处火头四起,更有无数自家兵卒对杀,一时间都是茫然不知所措。 吕旷、吕翔趁机大声呼喝,道是郭图谋反,喝令众兵上前围剿。众兵不知底细,既然大帅有令,轰然应诺声中,便往中军涌去。 这两下里各打各的,心中明白的暗暗叫苦,不明白的却是奋勇当先。黑夜中,一时间杀发了性儿,开始时,还能控制着只在中军附近,到得后来,整个大营已是一片混乱,方圆十余里内,杀声震天,人喊马嘶中,残肢断臂齐飞,血雨人头乱滚,怎一个乱字说得。 袁绍正在大帐中等着,待要等郭图将吕旷、吕翔带来问话,哪知人没等到,却等来了全军哗变。听的外面天摇地动的喊杀声,初时还当青州军袭营,正自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盔甲呢,外面帐门一人冲了进来,正是心腹大将淳于琼。 眼见他一头一脸的黑烟,正要发问,淳于琼已是先期大叫道:“主公快走,吕旷、吕翔反了!” 袁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怒,正要传令集合大军拿下反贼,却听外面又是一阵呐喊。门外一个斥候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不待站稳,已是大声报道:“主…主公,启禀主公,青州军袭营了!” 第304章:乘雪破袁军 乐安城头,戏志才身披大氅,望着远方映红了半天的夜空,嘴角微微勾起,两眼中不时跳跃着得意的幽光。 身旁诸葛瑾和诸葛亮静静的站着,看着下面如几条长龙般的火光蜿蜒向前,面上都是露出兴奋的神色。 “先生几句谣言,一方绢帕,便破得十万敌军,当真妙算也!”诸葛瑾面现敬服,不由的发出由衷的敬服。 戏志才微微一笑,抬手指向远方,轻轻摇头,笑道:“某之计,小略耳。孔明能拾遗补阙,预为之所,我心甚慰啊。” 诸葛瑾一愣,转头看看自家兄弟,却见诸葛亮面上一片平静,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有火焰跳动,待要相问,却见诸葛亮摆摆手,淡然道:“兄长不必问,只管看热闹就是。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在先生设计的基础上,略略加了些手段,乘势破敌罢了。” 诸葛瑾闻言不由一窒,只得将要问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眼中神色复杂,看了看兄弟,又看了看站立一旁的戏志才,终是不再出言,将目光又放在远处袁军大营上。 三人身后,丈八与潘凤抓耳挠腮,仿若浑身生了虱子一般。两人推推搡搡,都是面上憋得通红,却终是不敢说话。 戏志才身后宛若生出眼睛,也不回头,淡然笑道:“你俩个浑人,可是耐不住了?” 二人听的先生发话,先是一呆,随即大喜。丈八惭惭的摸摸脑袋,觍颜道:“先生,大伙儿都有安排,眼看着立功就在眼前,怎么偏我俩不得待见?莫不是瞧咱们不起?” 戏志才莞尔,转头斜睨了两人一眼,叱道:“你俩夯货,先头定计之时说些甚子来着?这会儿又来疯言疯语?我已说了,后面都由得孔明安排,你们要讨功劳,自去寻孔明去,休来烦我。” 丈八大囧,与潘凤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响终是耐不住心中痒痒,挨擦着往诸葛亮跟前凑来。 原来,当日戏志才闻听细作所报,袁军中审配气死、逄纪请病一事,顿生一条计策。 当日便派出数路细作,径往南皮城中潜入,大肆散播谣言,将审配之死全数推在袁绍头上。 随即又暗使人给逄纪夤夜抛石留信,却故意只说让他提防有人陷害。落款还用上双口将军的隐语,为的就是让逄纪将信将疑,由此,必然会派人往军中联系二吕。 以戏志才对郭图的了解,此人志大才疏,偏又心胸狭窄。得闻消息,必会盯死逄纪。以他开始打算,不过是为了由郭图之嫉,挑起袁军后方之乱,打压袁军士气军心。 到时候,袁军外缺粮草补给,内有军心动摇之势,只要这边稍加运作,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哪知,此事偶然被诸葛亮知晓,当即献策,顺势将二吕纳入计策之中,由一个死士前往袁军之中,让郭图发现他从二吕营中而出被捉,将火趁机烧到二吕头上。 如此一来,原本戏志才软刀子杀人的计策,登时转为凌厉的离间之计,直插对方前军。待到逄纪派出阿勇来联络二吕,正被时刻盯着这边的郭图抓个正着,由此引发了整个袁军的大乱。 诸葛亮起初运作之际,因他年纪幼小,诸将多有不服,其中尤其以丈八与潘凤两个浑人为最,冷嘲热讽的怪话不断。 诸葛亮也不理会,推断此计若成,后续诸般手段时,在分派诸将任务时,便特意将两人漏下。 原本二人也不当回事儿,压根不信这毛孩子能有多大作为。哪成想,事到如今,果然一切都如对方所料,眼瞅着下面袁军混乱,后面必是军功无数。这俩浑人,天生好斗,见着打架便如小过年一般。如今这般大场面,偏他二人无所事事,只能瞧热闹,如何不让两人悔的肠子都绿了? 只是眼见戏志才不肯帮腔,无奈之下,也只得老着面皮,来求孔明,看看能不能拣点零头也是好的。 诸葛亮斜眼看着两人,肚中也是好笑。他自胸怀大志,目光远大,又岂会真与这两人计较?听着两人吭吭哧哧的词不达意,满面通红,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微微一笑道:“二位将军,当真要去?可不怕亮年小不知军事,累的二位空跑?” 丈八面孔涨红,明知道对方是调侃自己,心中羞怒却发作不得。一旁潘凤却忽然怒道:“谁?谁敢如此说!亮哥儿只管道来,俺去把他头扭下来给你出气就是。” 这话一出,丈八与诸葛兄弟固然一呆,戏志才也是不由一愣,随即不由纵声大笑。众人反应过来,不由齐齐一头黑线,暗道这厮真是无耻到了极点了。 潘凤瞅着一旁怒视自己的丈八,搔搔头,得意洋洋的道:“咋?俺这么说不对吗?这可是当年主公教给俺的法子,他曾说过,做人要识时务,只要不违道义,见风转舵也是明智之举。关键时刻,可以死道友不死贫道……” 噗! 众人绝倒!那位现下不知在哪里的主公,原来背后竟是这般教导这些个浑人的吗?我勒个去!太邪恶了! 诸葛亮只觉满头雷霆闪电,似有无数乌鸦嘎嘎乱叫,眼见潘凤这厮得意洋洋的还要继续,连忙拦住,深吸口气道:“停!停!且住了!好吧,你二人要去,我这儿便有一事儿。” 潘凤闻听对方肯了,顿时大喜,当即将嘴紧紧闭上,一双牛眼只顾瞅着诸葛亮,生怕漏下什么。 诸葛亮叹气道:“如今袁军炸营,此正制胜之机。你二人可各带一队人马,趁黑摸下去,只管捉拿俘虏,而后,你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袁绍骑在马上,冒烟突火的抢出大营,一路只管疾奔,心惊胆颤之余,生怕一个走的慢了,就被青州军就此拿了去。 大半夜的混乱,此刻他已然大体了解了情况。二吕在郭图前去拿人时,果然心惊而叛,趁机放火,指挥着不明状况的军卒自相残杀。而后,青州方面顺势而出,大将华雄亲提大军掩杀,自家兵卒军心士气皆散,整个就是一面倒的趋势,别说对抗,能跟着跑出来逃掉,还因大半都是军中老卒,经验老到所至。 只是让袁绍心中忿怒的是,此次之败,全然有些莫名其妙。事先毫无征兆,犹如摩天大楼,说倒就倒了。真个要推算起来,显然是吕旷、吕翔那两个反骨仔。若没这二人的反水,何至于自家十万大军一夜而溃,狼狈逃窜? 此番,定要擒拿这二人家小,个个诛绝,鸡犬不留才能消心头之恨。 他直到此刻,还没醒悟到自身错误,直把所有错处,尽数安在二吕头上,却不知二吕又是何其冤枉,何等迷茫。 一行人死命狂奔,直直跑出三十里,方才渐渐摆脱追兵,袁绍缓缓勒停战马,令淳于琼收拢人马,盘点人数。 一查之下,十万大军跑出来竟然半数不到,左右不过四万多人。还多是马无鞍、人无甲的。更有甚者,竟是一马双跨,拼死拼活的只空着两手跑出来的。 袁绍欲哭无泪,心中愤懑简直要炸开了胸膛。此非战之罪!绝非自己不是敌手,生生是败在内贼手中啊,他不由恨恨的想着。 天边微现青色,这一夜大乱,又再狂奔数十里,已是黎明时分。前面一片坦途,数日前早早落下的一场大雪,将整个平原铺成白玉似的地毯,纵目望去,远接天边,一望无垠。 一阵寒风掠过,旷野上如同飘起一层白烟,打着旋儿往人的衣缝中钻。 袁绍激灵灵打个冷战,不由的伸手使劲裹了裹披氅,让那暖气外泄的缓慢些。 “前面是什么所在?” 微微暖和了点后,袁绍向身边问道。此时,一班大将都赶了过来,让他心中安定不少。 “此地应还是乐安境,往前十余里,便是济水,渡过济水,乃是一片滩涂,连着大河。只要过得河,便入了河北。自高唐上岸,平原城便在不远了。” 身边小校哆嗦着,倒也将路途指点的明白。 袁绍点点头,转头看看身后拖延的如一条长蛇般的队伍,忽然不由心中来气,将战马勒停,大声怒道:“大丈夫沙场鏖战,岂有长胜不败之理?偶有小挫,自当不折不挠,徐图再起就是。看看尔等,如眼下这般模样,可还有我河北健儿之风采否?” 众人见主公忽然发怒,都是微微一呆。妹的啊!主公,咱都败到这份儿上了,还毛的河北风采啊。大伙儿快快赶路,过河进了平原城歇息才是真的呢。 众人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只得强自打起精神,一时间倒是比刚才好看许多。 袁绍眼见自己一番振作士气,大见好转,心中微感得意,那大败之后的郁闷,倒也去了不少。正欲再说上两句鼓励一番,却忽听风中忽然一片声的鼓声响起。 微微一愣,还当是哪个知心识趣的擂鼓助威,刚要表扬几句,却猛听队伍两侧惊呼声乍起。随着呼声,但见雪原上,呼啦啦扬起漫天飞雪,那原本平整的雪原,竟尔刹那间自地上冒出无数人影,各挺兵刃,呐喊着直往这边杀来。 袁绍这一惊非同小可,险险没直接栽倒马下。身边众将围拢过来,不及搭话,猛然一拍他坐下战马,唏律律战马长嘶中,已是裹挟着他仓皇而逃。 袁绍边跑边扭头去看,但见风雪中,那自雪原下冒出的人,个个都披着一色儿的白色斗篷,从已然窜出的位置来看,显然是这些人早早埋伏在此处,挖坑藏在其中,以斗篷护住全身,雪花落下,却将整个平原藏的半丝破绽不露。 这些人并不太多,但却胜在突如其来,令人全无防备之下,又在大败之余,更是连抵抗之力都无。 喊杀声震天动地,响彻整个雪原,到处都是一片声的莫走了袁绍,活捉袁本初的叫嚣。一杆大旗此时已然高高竖起,旗上斗大的一个张字,正是青州大将张牛角的部属。 袁绍看着那旗子,再听着满耳放肆的喊叫,心中怒不可遏,只觉一口气闷闷的憋在心头,奔不多远,已是哇的一口血喷了出去。 第305章:袁绍的委屈 曾几何时,曾几何时啊,一个原来黄巾乱匪里的小头目,竟尔也敢大喊活捉自己了!这让一直以来,以四世三公这般高贵家族出身的袁绍,如何能吃的住劲? 奔行中的袁军众将,猛然见主公口喷鲜血,都是大惊失色,一边策马往中间靠来,一边大声惊呼起来。 袁绍两手死死抓住鞍辔,这一口血吐了出去,反而觉得心胸一畅,不复先前那般压抑的难受。 耳中听的众将和亲卫惊呼,咬咬牙,将身子挺起,一手持缰,一手举起摆了摆,示意没事。 众将这才稍稍心安。各自又再加鞭,催促着胯下战马狂奔。这一番截杀,四万大军堪堪又去了三停。待到奔至济水,终是甩脱了张牛角的纠缠。只是所剩部伍,连死带逃的,已然不过两万七八的模样。 一队残兵败将呼哧哧的喘着,人和战马喷出的白气,如同雾笼烟蔚一般。不但人人觉得身子又冷又乏,便是战马也是肌肉突突突的直跳,显然已将到极限了。 他们打从昨天掌灯之时吃了点东西,如今天光大亮,已近晌午了,粒米未进,人无食马没喂的,瞅着眼前滚滚的济水,虽是大寒天的,也禁不住纷纷扑了下去,掬水而饮。 袁绍纵目瞭望四下,但见河水激涌,河面宽有数丈。此时虽是入冬,但这一处的水却是极深,若要渡河,只怕还得寻些舟楫才行。 这济水自官渡而分,形成两条并行的河道。到了这儿,已然是大河支流,再往东,便奔腾入海。平日里渡河,或往西去,在历城界有往高唐的渡船,或往东去,自也有渡船达至对面的碣石,进入乐陵。但眼下这儿,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头不靠啊。 袁绍无奈,再看众兵将个个疲乏,实在也是走不动了,微一沉吟,只得下马,传令埋锅造饭,一边安排人去寻船只,或者能过河的浅滩。 众人得令,欢呼不已。纷纷解鞍下马,多有一落实地站不稳的,就此往地上一躺,再也起不来了。 大军仓促而逃,哪还有什么粮食,众人只得杀马煮食。又将就着沿河岸寻些草蘑之类的,好歹混成一锅。 济水岸边,战马悲嘶之声不绝,众人含着泪,狠心将一匹匹马放倒,听着那嘶鸣,再看看好多躺倒在地,再也起不来的士卒,多有忍不住嚎哭起来的。 这哭声如同传染病一般,先是一人,渐渐遍及整个河岸,喊兄唤弟,哭爹叫儿之音,在北风中搅的一片愁云惨雾,间中,再伴着战马临死前,苍凉的悲鸣,所有人都是两眼一片死灰之气。 袁绍被亲卫扶着,坐在一块大石后,听着满耳的嚎哭,心中又是烦躁又是难过,因为刚吐了一口血而稍稍平复的胸中,再度憋闷起来,让他竟有种喘不过气来之感。 有人将烧开的水,先自呈上。这一路奔窜,什么锅碗瓢盆的,也都不见了,用来烧水炖肉,和现在盛水的,都是武将头上的兜鍪。便连袁绍自己的黄金鍪,也派上了用场。 勉力喝了几口热水,袁绍只觉满口发腥,想那水中本是混着马肉炖煮,肉未熟,这血腥味又哪会轻了?一口下去,便如喝了鲜血一般。 有心喊人来训斥一通,换些蜜水来饮,抬头间,却见周围众将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手中冒着热气的兜鍪,袁绍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便如今这散着血腥味的热水,竟也成了好东西,又哪来的蜜水? 看看四周,听着满耳悲声,再想想往日荣耀,忽然不由悲从中来,将那兜鍪往地上一掷,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尽皆大惊,连连上前相问。袁绍哭道:“我袁家以四世三公之尊,经营河北之地数代。上不愧于天子,下不曾负了百姓,何以今日竟让某遭此大辱?此天不公也!” 众人闻听,不由均是面面相觑。感情你老人家为这个哭呢,勒个去,你丫心胸狭窄,听信谗言,亲近小人,致使良臣勇将死的死,叛的叛,便这次的二吕,又岂知里面有什么猫腻?今个儿大哭,竟然是觉得自个儿委屈了,真你妹子的让人无语啊。 众人心中暗骂,但是到了这个境地,也没法多去说啥。况且,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家主公。正所谓上下有别,尊卑有分,主公便有错处,也不当是臣子们可随意指摘的。 相互黯然摇头之余,鼻端已是忽闻阵阵香气传来,正是那兜鍪中炖煮的马肉将熟,众人不由的都是一阵喉头蠕动,纷纷将目光转向一堆堆火堆上。 大地忽然震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有感觉敏锐的,已是微有所觉,皱眉站了起来。只是,不多时,便迅即面色大变起来。 这震动渐渐连成一片,隐隐间,有隆隆之音自天边传来。各个兜鍪中,水波震起片片涟漪,整个河岸似乎都在抖了起来。 “敌袭——!是骑兵!” 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乍然而起,整个河岸瞬间便大乱了起来。有争着那已然不多的战马的,有茫然失神的,有四下乱窜寻不到路的,有顾不上死活,便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拼着烫的鬼叫也要捞起兜鍪里马肉胡吃海塞的…… 这一刻,众生百态,尽显万种表现。 远处,随着隆隆之音越发近了,天边一杆大旗扑啦啦展现出来。大旗上,一个大大的管字,众人与青州交战已久,早已对这些大将耳熟能详了。这个管,不是那个管亥又是哪个?!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蓦然而起,似乎在众人的心尖上猛的炸响。一声之后,又再一声,随即连成一片,滚滚而起。 伴着那奔腾的战马蹄声,“活捉袁绍啊”、“休叫走了袁本初!”、“杀啊!” 喊声也在同一时间猛然爆了开来,瞬间便铺天盖地而来。 战马嘶鸣,人乱如蚁,整个河岸恍如开了锅的沸水。青州的骑军如同利刃一般,瞬间便冲刺了过来,沿着河岸,赶鸭子似地,从后收获着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不知多少袁军失足落入水中,冰冷的河水浸湿厚重的冬衣,全没了体力的人影儿,只略略挣扎几下,便消失于滚滚涡流之中,不见半分踪迹。 青州军自东而来,袁绍没的选择,眼泪还没干,被扔在地上的黄金兜鍪也来不及拾了,呛毛垢面的上了马,在众亲卫和众将的护持下,急急而逃。 该死的青州军,真个要赶尽杀绝吗?几次三番的从后追来,这他妈都是跟他们那个主公一个臭毛病啊。他咋就吃不得半点亏呢?我不就去招惹了你一下,跟你们切磋了下军阵相对之道吗?至于的这么不依不饶的吗? 袁绍这会儿心思忽然转了,不再想啥失败了,不再想什么谁有罪了,他忽然感觉很委屈。 这青州混蛋们,也太他妈欺负人了。打从他们那个主公刘璋起,都是无赖!对,是无赖! 只容得他们欺负旁人,旁人却碰不得他们。你瞅瞅,这还没怎么的呢,我占了你家城池没?没有吧。我杀了你爹了,还是抢了你媳妇儿了?都没有啊。哥儿俩靠的近,偶尔玩玩不行吗?你妹的,这么不依不饶的。 许是刚刚大哭的委屈劲儿没过,袁绍这会儿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脑子里一个劲儿的发木,也不知该想些什么了。好歹等身边有人帮他拉住了战马,才渐渐回过神来。 “为…为何停下?” 哆嗦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铁青着脸茫然问道。脸色铁青这会儿倒不是气的,是冻的。 “主公,前面就是渡口了,可使人速速寻船,但要渡过大河,便一切好说了。”身旁帮他拉着缰绳的焦触,一边四下踅摸着,一边急急的解释道。 啊,到了渡口了,袁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吩咐人去寻渡船,后面似乎追兵已抛下的远了,趁这机会,赶紧过了河才是正经。老子不跟你玩了,你们都是坏淫!袁绍悲忿的想着。 一番搜寻,总算是在岸边不远处,找到十几艘小船。只是船家早被这边的声势吓跑了,这船是有了,却偏偏没了摆渡操舟之人。 眼巴巴的回身瞅瞅,貌似身边这回跑出来的,嗯,差不多能一下子数过来了,百十人吧。十万大军啊,现在只有百十人了,袁绍连哭都不想哭了。没啥,虱子多了不咬,麻木了,没感觉了。 可不管剩多少人,总的想法过河啊。但这北方之人,真个懂操舟之术的,貌似还真不多。百十人中,也不过只有两三人哆嗦着敢出来试试。不为别的,这大河,奶奶的,水流貌似急着呢,一个搞不好,那不是逃命,是送命了就。 众人七手八脚的先将袁绍扶上去,几个大将亲卫跟他一起,还不等那壮着胆子,勉强站在操舟位置上的小校动作,河岸上忽闻一阵的噪杂声传来。 众人面色大变,又有埋伏?!完了!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此刻人不过一百,没刀没枪的不说,人人都手足发软,便是拼命也没力气拼了啊。 也不知是谁,率先发一声喊,猛然直往小舟上扑去。过河!只有过河才能活! 这一个动作,似乎是迅即提醒了所有人,百十人再无先前的迟疑,争先恐后的往几艘船上爬去。便连袁绍的船上,也不知多少人往上挤。 这种小船,根本容不下太多人呢,众人这一拥抢,小船登时左右摇晃起来,驾舟的小校吓得面色苍白,不管不顾的就猛然划了起来。 几个大将和随身亲卫急的满头冒汗,手中有握着兵刃的,不管不顾的,对着船舷四周就是一通猛剁。人的潜力,在这时候全然发挥了出来。 这一通剁,愣是将小船稳住。船上船下,哭声、惨叫声一片,舟中之指可掬。 “主公,休要丢下郭图啊——” 岸上随风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喊声,好容易坐稳了的袁绍忽听这个声音,险险没又栽倒。 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那刚刚奔来的,不是什么青州军,原来却是自家那位军师,另一路败兵,郭图,郭公则。 第306章:完败 寒风之中,大河彼岸,君臣二人相拥大哭,旁边众人个个面色黯然。渡过了大河的袁绍等人,到了这一刻,终于算是长长松了口气儿。而郭图居然还能带着一队千余人的溃军而来,更是让大伙儿如同有了依靠。 在看明白并不是什么追兵赶来,众人这才定下心来,在几个大将的维持下,总算一拨拨的,将所有人都运了过来。 “公则,何以竟至如此啊!” 袁绍憋气良久,委屈良久,惊吓良久,这一见着郭图,宛如见到了组织一般,拉着郭图的袖子,不由悲戚的问了出来。 旁边众将冷眼旁观,听袁绍问出这话,不由的都是暗暗撇嘴。主公问这位何以如此,岂不如同去问偷儿为啥偷自个儿东西一样?不过话说回来,何以如此,还真就得数这位主儿最清楚吧。 郭图也是奔逃了一夜一天的,此刻听的袁绍这话,再见周围众人面色,不由的又羞又怒。只是他也知道这不过是袁绍的感叹而已,只得好言劝慰一番。 待到好歹将袁绍情绪安定下来,众人重新整肃队伍,如今好歹是有了千余人马了,虽说个个都是几乎光赤精溜的,马无鞍辔,人无盔甲的,却也强似先前了。 天将近晚,落日斜照,北风渐渐强劲了起来。不一会儿,云块在北风的推聚下,竟将那点落日之晖也全数遮掩了起来。 天空中微微飘起了细碎的清雪,更增了几分寒气。 一队人抖抖瑟瑟的在风雪中远去,向着平原城进发。每个人心头重又浮起了希望,期盼着回到城中,靠上一个温暖的火堆,喝上几口热汤………… 一个时辰后,凄迷的风雪中,平原城的身影,终是隐隐约约显露了出来,众士卒不由的一阵欢呼。 袁绍勒停战马,眯着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城池,再回头看看身后这队人马,不由的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勉强振起精神回身喝道:“诸公忠义,如今回得城中,休失了锐气,总要再聚大军,雪此耻辱!” 他这一喝,身旁众人都是面色大变,没人响应他啥的,却都下意识的就是扭头左右看了起来。 貌似第一次这位主公豪言壮语训斥大伙儿时,喊出了个张牛角;第二次在河边大哭时,哭出了个管亥。每次发出动静,都给大伙儿带来了“惊喜”,你妹的!这会儿又来,你还让大伙儿活不活了啊? 众人没有反应的,唯有郭图不知前面事儿,在一旁还待说上几句。可是世上事,正应了那句俗话,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众人心中忐忑之时,只听得平原城上号炮连声,号角长鸣。随着鼓号之声,呼啦啦北风漫卷之中,无数大旗竖了起来。 大旗下,一员大将按剑而立,正是那浑人丈八,此刻扶着城头,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道:“袁本初,尔等跑的如何这般龟速?咱家已取了这城久矣。” 城下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浮起古怪之色。看向此刻目瞪口呆的主公袁绍,眼神中流露出的,分明就是在看一只乌鸦般的神色。 袁绍浑身颤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搞掉了我十万大军不说,这一次出击,咱可没占你半分土地,你倒好,反倒来占了咱家城池。 袁绍只觉胸中一阵翻腾,那股子怒火让他觉得如要将自己烧成人干儿一般。张口就欲挥令攻城,却见城上旌旗晃动,城门嘎吱吱的大响声中,吊桥落下,一队人马已是往这儿杀来。 众人直骇的魂飞魄散,这个时候还跟人厮杀?莫不是寿星公吃砒霜,嫌自个儿死的慢了不成?当下也不搭话,扯着袁绍坐骑辔头,呼喝声中,已是扭头而走,绕开平原,直往东北南皮而去。 身后青州军只敲锣打鼓恫吓一番,却并不追击。袁绍等人惶惶而窜,千余人马多有吓得掉落下来,被践踏而死。待得跑出数里,不见身后追兵来追,这才放慢速度。一番下来,千余人马又去了一半,断断续续跟上来的,不过数百人了。 此时天色已暗,一行人人困马乏,方才过河后刚刚升起的希望,再度化为泡影。前方会不会再有变故?没人知道,没人敢去多想。 “平原有五千人马驻扎,那丈八如何这般快就取了去?”马儿打着蹶子,蹒跚而行之中,袁绍忽然转头向郭图问道。 郭图瞠目结舌,心的话,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这青州军滑如狐,猛如虎,坚忍处又如恶狼一般,谁知道他们怎么就得了手了。 只是心中想归想,这会儿却是不能宣之于口。正自沉吟中,一旁转过从事王修,就于马上抱拳道:“主公,眼下形势诡谲,南皮处自前时便有流言四起,若要前去,还当先派斥候哨探一番才是。” 袁绍猛省,来不及再去追问平原之事,立时回身安排撒出斥候,郭图暗暗松了口气儿,这会儿,倒也不去妒忌王修出头了。 黑暗中走不多远,忽听前方有蹄声响起,众人皆心惊胆颤,不知又是什么状况。待到声音临近,这才看清,正是先前派出的斥候,只是斥候身后,还有几人随行,都是浑身狼狈模样。凝目细看,不由大吃一惊,这几人不是别个,打头的正是前时来报信的袁涣。 袁绍只觉的手脚冰凉,一颗心直往深处沉去。面上有些发木的看着奔到眼前的袁涣,艰涩的问道:“南皮……” 袁涣两眼眼神涣散,在马上抖成一团,若不是身边亲卫扶持着,只怕早已摔落马下了。此刻见了袁绍,不由放声大哭道:“兄长,南皮…南皮丢了。” 袁绍眼角连跳了几下,胸中一团火也似的气息翻滚不已,嘴角微微抽动几下,努力压抑着,又问道:“南皮城高墙厚,有我数千兵马镇守,内有积粟可敷数月之用,何以一夕而丢?” 袁涣垂头丧气的道:“青州军打着我军旗号,尽驱我军败卒在前,诈开城门。又有吕旷、吕翔、逄纪从内接应,我…我们…守不住啊。” 袁绍猛然听到吕旷、吕翔、逄纪三人名字,不由暴怒道:“何以这三个反贼竟到了一起?那逄纪我不是早让你好生盯住吗?便他在城里,那吕旷、吕翔又如何去了?” 袁涣满面委屈,嗫嚅道:“逄纪我自是盯住了,但那吕旷、吕翔二人却是轻装而扮,遣回城里,直到青州军来攻时,才突然跳出,先救了逄纪,这才从内呼应,我…我…” 袁绍目眦欲裂,喝道:“便当如此,那平原何以也丢了?” 袁涣一呆,随即叹道:“必是他们取了南皮,得了我府内令箭,这才诈了平原,哎哟,可不知那边德县和乐陵……” 说到最后,他猛然想起整个渤海郡剩下的几个城池,若是青州军故技重施,只怕再也难保得住了。如此一来,冀州之东的整个一郡,便就此失去了。 他越想越怕,呆坐在马上,一时失声。对面袁绍两眼发直,狠狠的瞪着他,面颊上肌肉抽搐不停,半响,忽然大叫一声,胸中压抑良久的气息再难平复,猛然接连喷出几口鲜血,仰天自马上翻落下去。 众人尽皆大惊,七手八脚急忙上前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捶后背的,老半天,袁绍幽幽醒转,却是面如淡金,双目涣散。这一气,直让这个叱咤一地,曾经风光无限的大豪,已然是元气大伤,几近灯尽油枯之境了。 此刻的袁绍,只觉的浑身没了半分力气,阵阵的疲乏如同潮水般涌来,心促气短之际,脑子里却是忽然清醒无比起来。 打从当日自雒阳而出,与鲍信相约起兵讨伐董卓,以四世三公的身家,荣膺天下各郡诸侯盟主之位。 曾几何时,自己风光无限,巧取冀州,力压幽州,连南纵北,虽未曾真个统一北方,却可传檄以令。 但是,其后联盟崩散,曹操、刘璋皆趁势而起,北方之地,一夜之间便分成几块。刘璋固然凭借超然的身份,取得了青徐二州,但曹操竟玩了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知不觉中,就忽然以总掌四州之地,一跃而起,取代了自己北方之地执牛耳之势。 再后来,幽州大乱,几方混战,待到最后盘点,得利者却是曹操,便连那个刘备都从中分了一杯羹,偏生自己,地盘却是越打越小,势力越打越弱。 要不是因为这个,这次又如何让自己心急忧焚,急于趁刘璋出事而拿下青徐二州?要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需要青徐的势力填补啊。吃不下青徐,自己后面又凭什么跟曹操对抗? 可是,可是为什么老天不佑,那刘季玉在时,自己不是对手,如今便他不在,自己一番偷机,竟也落得个大败惨输的结局?难不成,真个是天命不在我?真个是要我袁家败落了吗? 他斜斜的靠在众人怀中,眼前一张张面孔晃来晃去,似乎都满是焦急忧虑之色,好多人口中好似还在喊着什么,可他却是怎么也听不清。 渐渐的,渐渐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阵阵的昏眩袭来,再无半点声息…… 第307章:朱儁之死(一) 天下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远在中原大地东边战火纷飞之际,西北之地的关中雄城,一抹儿阴云也悄然笼了过来。 “我等参见丞相,不知丞相大驾亲来,有失远迎,还祈恕罪。”城主府外,汉太尉、西乡侯、录尚书事朱儁,强撑着病体,带着一干长安留守官员,躬身相迎曹操的到来。 打从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来,作为对大汉最忠心的两大柱石,皇甫嵩先自去了,而朱儁接替了皇甫嵩的位置后,忧心国事,既恨曹操的欺主擅专,又恨自己无力以对。 他一人远在西北,昔日的老友,皇甫嵩死了,陶谦死了,孙坚死了,卢植被罢免后,回到老家不复再出,唯有一个刘璋,却离着自己千里之遥,虽不断听说那边传来些消息,但好像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先有袁术叛乱,后面接着曹操东征,荆襄纷乱。徐州残破,刘璋为腾出手恢复其地,只得将打下的吴越之地,托付给了孙坚之子孙策,几年来,勉强仗着青州丰厚的底子,好歹是渐渐恢复过来。 而后,忽又传出他北上,陷于塞外生死不明,进而雒阳献帝一纸祭文,又引出青州少帝出世。其间变化,令人眼花缭乱,分不清里面真假虚实。 青州少帝之事也不知底细,只怕多半是子虚乌有,不过是季玉那家伙玩的手段而已。那家伙似乎向来擅于出人意料,以奇兵偏锋对堂堂之阵,却也总让他能屡屡得手。 那少帝之事便算真的,没有众大臣相辅,只能当个名头,不过对付那纸祭文,倒也大是好用。看样季玉手下,果然有些人才。 只是,他那儿过了关,可天子还仍在曹贼手中,日子又是何其艰难。正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自己受皇甫老将军临终所托,立誓扶保社稷,解君之忧。历历之言,犹在昨日。但时至今日,却是一事无成。 若不是想着东边那总还有季玉能指望上,自家这儿早拼了性命,也绝不跟曹贼虚与委蛇。如今,季玉又下落不明,这曹操老贼却忽然而至,竟尔事先没露半点风声,来意实在蹊跷。若不是因为这,自己如今病体难撑,怎么也不会来拜迎这老贼的。 现在局势诡谲,却要越发多几个心思,自己无能杀此獠为国除贼,却要瞪起眼来,保护好一些大汉的忠臣良将,为大汉多留几分元气才是。 想到这儿,朱儁呈现病态红晕的面颊上,刻意的多了几分恭敬,只是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恨意,还是未能掩藏的住,被曹操一眼看破。 “啊,哈哈,老太尉国之柱石,一生为国辛劳,操与天子论及天下名臣之时,亦曾多有提及。近闻老太尉身染微恙,操如有身代。此次来的突兀,本是操的不是,何来怪责一说?老太尉快快请起,且入府中叙话就是。” 他满面堆笑,朱儁的恨意不算什么,别说朱儁,这朝中那些个老家伙,又有哪个不是恨自己入骨?但是那又怎样,哼,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个心思还不是都得给老夫忍着? 如今天下大局正是利于己的良机,若不趁机攫取更多的资本,可是枉费这么多年的功夫了。 那刘璋实是自己生平大敌,此番竟尔自陷绝地,这等机会可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奉孝等人给出的谋划,眼看着已然步步实现,东边袁绍与青州打的激烈,两下损耗皆是不小。尤其袁绍处,看似强大,实则早已是强弩之末。嘿,怂恿这家伙去打青州,结局如何,倒还真是令人期待的很呢。 自己这边大军驻扎荆北,天下人皆以为不是打荆南就是图谋汉中,谁又能猜到,这不过只是一个障眼法?自己要的是雍凉!只有将雍凉牢牢的握在手中,才能真的无后顾之忧。 到时,自己便如一只展开双翅的雄鹰,俯览整个东南乃至中原,任哪一方出现漏洞,都会被自己以苍鹰搏兔的态势,迅速拿下。 嘿嘿,如果估计不错的话,袁本初怕是第一个给自己祭刀的。届时,顺势打通辽东,挟大胜之势以临青徐,看那刘季玉还能撑到几时? 按照奉孝他们的估算,届时他只怕多半是缩回蜀中去。跟江东孙家小儿,他毕竟还要假仁假义一番,连成一线,不然,如何挡得住老夫的百万雄兵? 不过,真到那时,彼此间牵扯的利益也就大了,自己只要觑准时机,稍用手段,不怕不能逐个击破。到那时,自己以大半天下在手,无论从国力、民力、财力还是军力上,都将是一种绝对优势,大一统之局可期矣。 哼,待得天下一统,这些个所谓大汉的忠臣奢老们,却不知将会作何选择?还要继续梗着脖子,喊着什么维护汉室吗?倒不知那时,又有几个有此骨气的。 这一切,都要看此次西北之行了。若不能顺利拿下西北,后面只怕多有变数。但这西北二将,据闻非同小可,却要好好琢磨下,不可大意了。尤其这朱儁等人,久在长安,多与二人交好,总要利用一番才是。 如今前方有战荆南、汉中之势,也自可最大限度的减低对方的戒心,毕竟,没人相信,自己会用另一种手法来收复西北。而且,还刻意搞出那么大动静来,只是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力。 曹操满面堆笑,一边应付着朱儁等人,心中也在暗暗盘算。一时间,两方谁也不露声色,却各自暗中肚肠。 “丞相政务繁忙,某听说大军此刻便在荆北,欲伐不顺。值此军务倥偬之际,为何不在前线督战,却来此呢?” 进到厅中,两边分宾主落座,曹操自顾自坐了上首,众人皆暗暗不忿,面上却不敢多有表露。唯有朱儁面色不改,坦然坐于其下,抱拳相问道。 曹操仰天打个哈哈,微微笑道:“如今天下,顺逆之势明了,荆南四郡原本地远民贫,故而,国家多有放纵,致使各有不臣之意。原本有孙讨虏数度伐之,不幸中途崩俎。 而后其子伯符将军,秉忠义之心,亦有所为,奈何总嫌力有未逮。今曹某添为辅政大臣,又闻伯符将军剿寇受伤,为防反贼趁机作乱,这才以大军临之以震。 若能使其感国家之恩,自动来投,岂不强于擅动刀兵?古人云: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为之。 操不敢妄称圣人,却也有容纳之心,慈悲之怀。此番来长安,其实与之也大有关联,实是一而二,二而一之事。” 朱儁闻言,轻轻哦了一声,微微点头,淡然道:“不知丞相所谓的一而二,二而一如何说法?” 曹操微咳了一声,面色一正道:“此番却是天子旨意。” 朱儁并众人身子一震,连忙敛容正身,伏身恭敬的道:“臣等恭聆圣意。” 曹操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沉声道:“天子曰:今有荆南四郡不服王化,屡有不臣之举。朕不忍遽加刀兵,恐伤民众。唯望四郡能自入京中述职,再尽忠义之心,则朕心甚慰。朕闻西北之地,卿家高顺、金城太守张辽,亦为偏远之地,然恪尽职守,可为国之表率。今特使丞相前往宣召,入京觐见,酌情封赏以示天下。朕心殷殷,诸卿当体己秉身,勿负朕望。” 曹操说罢,朱儁等人口称遵旨,这才慢慢起身。曹操展颜笑道:“老太尉,某临来之际,天子曾有言道,久不与太尉相见,心中想念,若能借此机会,与高、张二位一起入朝,则实为大喜也。太尉能得天子如此挂念,操亦深妒之啊,哈哈。” 朱儁面无表情,却双目微微眯起,直直看着曹操,久久不发一语。曹操也不发作,仍是面带微笑看着,只是眼中神色却渐渐冰冷下来。 四下众人都是人精儿,早察觉气氛不对。大厅中,一时间落针可闻。 半响,朱儁微微点头,淡然道:“既然天子有旨,朱儁不敢推辞。不过西北之地,负有守疆之责,外族众多,人心不一,岂可一旦两位大员同时入朝?朱儁添为主官,天子所赐,儁一人代接便可,高、张二位将军,就不必擅动了吧。” 曹操闻言,自顾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这才淡然道:“太尉,操方才所说,乃天子旨意,只怕由不得太尉擅自更改。” 朱儁气满填膺,他原本就察觉曹操此来不善,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冲着高顺、张辽二人的。假天子之诏,调二人入京,一旦两人入了雒阳,则曹操要其生便生,令其死则死,再无脱身可能。 而这雍凉一地,也岂不等若白白送入曹操之手?这般手段,形同明抢,朱儁便是再能忍,此刻也是忍不住了。 “丞相差矣!自古云,上有正令,臣不尊为逆;若有昏命,臣不谏为渎职!今便天子之旨,不符正道,儁身为太尉,自可临朝指正,岂有不可更改之理?丞相以势相压,其有私心耶?” 老头面色潮红,虎目圆睁,刹那间,一股威严宏大的气势凛然而出。让人忽而记起,此老不单是个文职的太尉,更是昔日统领千军万马,荡平黄巾,震服一方的大汉名将! 曹操被朱儁气势一惊,不由的面上微微变色。哪成想这老儿愈老弥坚,便在病中老迈之年,还有如此气势。 他心中惊惶,手中微一哆嗦,酒盏便就偏了,登时洒的前襟上一片淋漓。 羞怒之余,霍然站起,冷声喝道:“操秉持圣意,不敢违旨。太尉既有他念,大可当面与天子禀明。只是这事儿做不做,却容不得太尉首尾,哼!” 说罢,大袖一摆,转身大步而出。临去之前,却向身后一人暗暗使个眼色。 朱儁气的手足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便要跟出。身前一人忽的挺身拦住,伸手扶住,淡淡的道:“太尉欲去哪里?便由末将扶着好了。” 朱儁一愣,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魁伟的汉子按剑立于一旁,不由怒道:“你是何人?安敢无礼!” 汉子面上波澜不兴,略一躬身,淡然回道:“末将乃丞相座前亲卫统领,虎威校尉许褚是也。” 第308章:朱儁之死(二) 长安城中议事厅上,曹操甩袖而去。朱儁欲要追上争论,却被许褚拦住,不由的先是一呆,随即大怒。 “你!你一个小小的校尉,竟敢拦老夫的路?还不与老夫滚开!”说着,老头抬手便推。 只是这一推,对方却是站的如山如岳,竟是不动分毫。反倒是朱儁年老病体,冷不防之下,蹬蹬蹬倒退几步,险险没直接仰倒。幸得周围众人相扶,这才稳住身子。 朱儁只觉阵阵发晕,眼前金星乱冒,气的指着许褚,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许褚面上仍是一片漠然,微微躬身道:“太尉身子有病,还是莫要太过使力的好。奉丞相之命,自即刻起,许褚贴身保护太尉安危,直到入了雒阳面圣为止。还望太尉体谅,休让末将为难。” 朱儁闻听此言,呆了一呆,随即不由怒极而笑,颤声道:“曹孟德竟敢擅自拘禁大臣!今日之举,便昔日董卓也不敢为!他便不怕天下人万夫所指吗?” 老头儿戟指大骂,旁边众人也都是满面不忿,纷纷议论不止。许褚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眸中骤然射出一片湛湛寒光,在众人面上一扫。 众人只觉那眼光如同实质,扫在脸上,如被针刺,不由的心下一寒,到了嘴边的话头儿都是戛然而止。 待到大厅上除了朱儁呼呼急喘,再无别的声音,许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朱儁冷冷的道:“末将不知太尉说些什么,末将只是奉命保护太尉,以防太尉一个行差走错,伤了身子,何来什么拘禁之说?哦,还有,诸公都有公务在身,我家丞相之意,既然都知道了何事,便各自忙各自的吧,休要因琐事误了政要,否则,便天子不问,我家丞相也是要问上一问的。嗯?各位还不去?” 众人听许褚这么一说,哪还有个不明白的。什么各自忙各自的,不要因琐事误了正事,分明就是警告大伙儿,少管闲事儿,不然,这曹操可是不肯饶过的。 是以,及到最后一句,众人已是轰的一声,四散而去,生怕一个走的慢了,这凶汉便要动手。自己等人可都是文人士子,若被这粗汉伤了,在曹操那儿讨不得好不说,只怕走到哪儿也没理说去。如今连天子都在人家手中,便再有什么忤逆不臣的,更有什么法儿? 众人想的明白,走的那叫一个痛快。大厅上,瞬间,便只剩下朱儁一人面对着许褚领着一干卫兵。 朱儁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晃了几晃,猛然间一口血喷出,噗通一声,已是仰天昏倒。 便在长安议事厅上发生这一幕的同时,距离长安以西数百里的金城,高顺、张辽却是满面喜色的迎来了一人。 “公台先生,真个是你!哈哈,这便好了,这便好了。”高顺因着常年奔驰塞外,被风霜浸染的黑红色的脸上,难得的露出欢喜之色,直让一干麾下看的大为惊奇。 身旁张辽也是满面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只是碍着高顺在前,不敢僭越,唯有双目放光的看着眼前大袖飘飘,却一身风尘的陈宫。 “呵呵,二位将军,一别经年,宫也甚是想念啊。嗯,高将军固然是不失往日风范,文远将军也大见沉稳啊。好,好啊。” 陈宫目光在二人身上连连打量,也是控制不住的心头喜悦。他与二将,当年一在中牟为县令,高、张二人却活动于蒲州关中之地,与他早有交集。只是其时,双方多是私交,待到陈宫归了刘璋后,这才知晓,两方原来竟是到了同一阵营,由是情谊更笃。 然而自昔日中牟一别之后,除了先前张辽曾往北海走了一遭,仓促间只和陈宫说了几句,便又匆匆返回西北,双方便再无相见,今日一见,自是大为欢喜。 众星捧月般将陈宫拥着,众人齐往金城府中坐了。高顺虽拜为护羌中郎将,理应在武威驻扎,但雍凉天高皇帝远,那边又有晏天牧场额科托父子坐镇,更有数万附庸军巡视,高顺便大多数时间留在金城,与张辽一起,每日操演兵马,聚草屯粮,倒也快活。 二人在北地经营,对外口风极严,除了必要的人外,甚少有人知道这北地诸侯高大将军,其实乃是大汉皇叔刘璋麾下。 而高顺素来以治军严谨著称,往日对外的,无论是麾下众将,还是周边各族,都是一张冷脸,素有冷面阎罗之称。但今日面对陈宫,竟尔一反常态,直让一帮子手下大将,个个心中存疑,猜不透这个清矍的老者是何方神仙,竟让堂堂冷面阎罗也喜笑颜开。 高顺、张辽这会儿也听到了主公在塞外的传言,只是相隔太远,虽有风、林二部的信息传递,但一来刘璋之事,事发突兀,便跟在身边的贾诩等人都无法确定,更何况他人了;二来,那事儿出了之后,猛然间生出无数变化,繁复诡谲至极,两人远在西北,更是完全摸不着头绪。只能暗暗着急。 有心派人回去落实,但觉既然连风部之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问也是白问。要是往来的多了,再暴露了自己身份,岂不坏了主公大局?是以,只得强自忍着,暗暗留心各处消息。 今日忽见陈宫来此,两人只觉多日来心头郁闷豁然而去。除了因为能马上从陈宫处得到关心的答案外,更有一种回到了组织之中的亲切之情,这让便如高顺一般冷惯了脸的人,也是无论如何控制不住那份欣喜了。 只是两人兴奋归兴奋,倒是在大事上绝不会含糊。当着众将面儿,只是与陈宫畅论别后情怀,对于青州之事,却是半句不提。陈宫暗暗点头,心中大是宽慰。 直待月上中天,这欢迎的宴席方才陆陆续续散了。高顺、张辽给陈宫在府中后院安排了一个独立的住所,诸事安顿完后,这才齐齐聚到陈宫房中。 “先生,主公到底怎样了?这些日子,可要把我跟高将军急死了。”不等落座,张辽已是先亟不可待的问了出来。 旁边高顺虽没言语,但也是再无笑模样,两眼中威凌闪闪,死死的盯着陈宫,等他回话。 陈宫轻轻一叹,苦笑摇头道:“不瞒二位将军,主公如今究竟身处何方,是生是死,便我等也是全然不知。” 高顺目光一凝,沉声道:“先生等常伴主公身侧,如何竟也不知?且休瞒我!若主公真个有什么,某也不瞒公台,必要发举郡之兵,搅他个天翻地覆不可!哼,这中原之地,某也懒得去管,但累的主公陷落之地,便再休想留下一丝一缕,我便屠尽整个关外,也在所不惜!” 他自当年随了刘璋,久在塞外征伐,大小战役,几乎是天天上演。整个人便说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也不为过,此刻这么淡淡而言,那股子带着冰渣子般的血腥气,便连陈宫也是呼吸不畅,如同陡然对上一只洪荒怪兽一般。 身旁张辽受他气势所引,也是蓦然爆出一股子煞气,两眼中刹那间便血红了起来。 这二人虽与刘璋相处时间最短,却是最早相随的。感情不但没因时间和距离疏远,反而更因那股思念而深入骨髓。这一刻,听闻刘璋真的有可能出了事儿,哪还压抑的住,登时便红了眼。 陈宫只觉自己忽然如同置身惊涛骇浪之间,又如坠入十八层阿鼻地狱似地,呼吸不畅之际,恍惚间,满鼻子满眼似乎都是充斥着粘稠的血腥气,不由心中大骇。 “莫…莫要着急!二位…二位将军,且…且休发怒,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陈宫额头上汗水滚滚而下,拼命的将话喊了出来,只一瞬间,大汗竟将胸前后脊湿了个尽透。 高顺、张辽听到陈宫喊声,这才猛省,急忙连连深吸几口气,将翻涌的气血压下,房中一时间忽然风平浪止,陈宫呼呼大喘着,心中这个叫苦啊。 好家伙,这俩人被主公发配在外磨砺,这可磨砺出两个怪物不成?老天保佑主公无恙,否则,一旦这俩人真个没了压制,就刚才那般煞气,只怕不知要造下多少杀孽啊。 喘息着将额头大汗抹去,待得呼吸平稳些后,这才苦苦一笑,摇头道:“二位将军,当日随着主公一道往塞外去的,除了山部众人和十八铁卫外,还有贾诩先生。 而自我们与贾诩先生联系上得知,主公当时是和高句丽的一位公主,因为遇上雪崩而失踪的。 我们最后所得到的消息是,他们那边,由高句丽、扶余两族,加上贾诩先生带领的五百亲卫,已然将当日雪崩之处挖开,但却并未见主公尸体,便连那位高句丽公主的尸体也未见。 是以,以某等推断,主公必然未曾死于那雪崩,而且已然脱身而去。只是为何一直不曾露面,如今又身处何方,一时半会儿,北地塞外太过广袤,实在难以寻到。 如今,贾诩先生仍在北地四处搜寻,而太史慈、甘宁、徐盛三位将军,也一直在海上搜寻,大家都未放弃。 所以,二位将军还请稍安勿躁,凡事当以主公大业为重,万不可轻易动怒。否则,一旦主公归来,岂不误了主公大事?到那时,可就百死莫赎了!” 陈宫一口气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但是那雪崩是因着扶余逃出来的别磻引发的,这事儿却打死也不敢说了,生恐说了出来,眼前这俩杀神一个忍不住,再搞出什么事儿来。 饶是如此,高顺和张辽听完,也是双双蹙起眉头,屋中,空气似又是忽然一沉,惊得陈宫差点没跳起来。好在察觉只是气氛沉重些,并无先前那般暴戾,这才稍稍安心。 半响,两人对望一眼,高顺抬头看向陈宫,缓缓道:“既然政事堂诸公已有定策,我兄弟二人便听从诸位先生安排就是。但不知此番公台远来,可只是为了传达这一消息吗?” 陈宫听他好歹是应了,心下稍松,只是听到问起自己来意,心中不由蓦的又拎了起来。 第309章:朱儁之死(三) “哼哼,曹贼想要谋我雍凉?那是白日做梦。十五万人马又如何?我雍凉一旦动员起来,便二十万人马也不在话下,而且保证全是骑兵。” 听着陈宫慎重的分析,高顺、张辽二人出乎意料的并未有多愤怒,却是满面不屑之色,毫不在意。 这两人打从当日跟刘璋在塞外分手,便几乎没一日不在塞外征战的。 不同于历史上记载的其他占据此地的诸侯,这雍凉之地本属于偏僻边鄙之地,产出不多,而且周围外族时常侵边,虽然锻炼出强劲的战力,但却始终囿于财力和人口的限制,很难发展壮大。 但他们两人有了刘璋的刻意引导,再加上晏天牧场和林部,以及甄、糜两家的财力支持,从蒲州开始,一直到现在的雍凉,不再拘泥于从本土征兵,而是转而向外,不断吞噬融合外族。 当日在蒲州时,便将周边的中、小型部落全数纳入附庸军中,甚而有几个大部落,最终也俯首称臣。这也是当年准备入主雍凉时,甚至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都不得不将附庸军隐藏起来,不准上阵。 及至到了雍凉,周边羌、氐众族更多,这俩人轻车熟路,几年经营下来,外表看来,雍凉不过兵力在五六万上,仍是地贫民脊之所。 但实际上,巨大的军力全数散落在周边,而且,养军几乎不糜耗自有财力。在晏天牧场和整个商业系统的操作下,以边疆之地的马匹、牛羊、毛皮等物,从中原内陆各地,早已囤积了无数的粮草。现在的雍凉,在刘璋的整个势力体系中,可谓是最最强大,也是最最富有的一环。 可以说,其他地方,都是从自身寻找机会发展积累,唯有雍凉一地,却是赤裸裸的侵略战术。 便如同后世的英、美等国,在发展初期玩的殖民地政策一样。那真是吃孙喝孙不敬孙,打架征战有炮灰的手段。 略有不同的,不过是高、张二人时刻记得刘璋所言,不仅仅依靠武力征服,还以情谊真心交结,这使得这种侵略,变得极富温情,避免了纯粹的殖民政策产生的仇恨,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拥护和死忠。 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高顺、张辽二人有了如今的底气。这些事儿,除了他们自己知道,再就是刘璋心中有数,其他人,便如贾诩、戏志才等人,也只是知道雍凉一地,乃是主公早早布下的局,有些不俗的战力而已。 陈宫不知其中究竟,眼见两人毫不在意,心中焦急。沉声道:“二位将军,曹军实力强大,曹操本人更是当世枭雄,麾下良臣猛将无数,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高顺、张辽对望一眼,都微微一笑,也不再争辩,只是含笑点头应了。陈宫眼见说不进去,只能暗暗着急,心中念着怎么也要瞪大眼睛,免得被人算计了去。 三人既然说完诸事,高顺、张辽也算暂时放下心事,眼见夜色已晚,遂告辞而去,分别歇息去了。留下陈宫一人,辗转反侧,一夜中也不知起来几回,长吁短叹,忧心如焚。 其后数日,高顺、张辽二人既得了陈宫警告,虽自身强大,却也并未轻忽。派出无数斥候哨探,果然发现长安城中有些蹊跷。 而且,围绕着三辅之地,多有军伍出没痕迹。不过,观其动静,也不过在万把人的规模。 两人心中有了数,均暗暗冷笑不已。曹贼想要凭着这点人马,就来算计雍凉,只怕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头让门夹了。遂不再放在心上。 这一日,二人正引着陈宫纵马草原之上,赏玩塞外风光。忽有人来报,道是雒阳有天子使者到,令二人速速回去接旨。 雍凉一直隐在暗处,明面上,也是单列一方之雄,自是要受天子节制。而且,因着地缘的关系,便算如今青州推出少帝,于公于私上,也还是要以雒阳献帝为主。这圣旨传到此处,自也是题中之意。 二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明了定是来自曹操的手段。只是他们觉得既然已经掌握了曹操的实力,也不放在心上,当即率人返回。唯有陈宫心中沉重,暗暗提高警觉。 待得回到府中,两人沐浴焚香,往前面迎接圣旨。等到宣读完毕,却是一头的雾水。 圣旨中,全是一番抚慰夸赞之意,并招二人入京面见天子,接受封赐。字里行间,似是欲要以此使二人发雍凉之军,协助大军平定荆南之意。 陈宫托着圣旨,看了半响,这才抬头看向二人,冷笑道:“此必掩人耳目之计!我料曹贼之意不善,只怕这京都不是那么好入的。还当仔细斟酌才是。” 高顺沉吟不语,旁边张辽却皱眉道:“如今主公那边消息不明,咱们也不能泄了关窍。曹贼以天子令来招,若不去,岂非公然反叛?这圣旨中,谆谆以国事相托,大义之下,只怕由不得咱们,除非主公处明示天下,那又自当别论。” 陈宫皱眉,心中百般思量。这道圣旨中,若看成阳谋,自是一番驱虎吞狼之计,欲令雍凉之兵为前锋,只怕攻打的不仅是荆南,甚而也是汉中之地。 而今主公不在,雍凉之兵是否还有必要继续潜伏下去,也没法确定,故而,也只能暂时按照主公原先所定那样执行。 这样一来,便走一趟京都也未不可。届时,打不打,如何打,都可视情形而定就是。 但,如果其中隐含阴谋呢?万一曹操压根就没安好心呢?要是那样,高、张二人身入京都,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到时,在曹操的地盘上,欲其生则生,欲其死则死,再以二人性命相挟,雍凉之众又会如何选择? 一旦撕破脸,虽不怕与曹操交恶,但必然祸及高、张二人性命。这两人乃青州大将,如何能不顾及? 不行!此中风险太大!决不能轻身而入! 陈宫盘算许久,终是定下主意,抬头沉声道:“二位将军,这京都入不得!其中委实太过凶险,一个不好,就会有性命之忧。届时,不但你们陷落其中,便是雍凉也再断然无法隐匿下去。既然如此,便索性及早推却,由得对方出招,咱们只管接着就是。” 高顺、张辽闻听,都是不语。半响,张辽轻轻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既然察觉其中之险,去不去的,不过在于早一日翻脸晚一日翻脸的事儿罢了。既如此,又何必冒险?” 张辽说完,看向高顺。高顺脸上却仍是一副深思的神色,良久,忽然轻轻摇头,沉声道:“不然。想及昔日你我初随主公之时所定,咱们这支隐藏的力量,极为关键,非到彻底明朗化之前,不可暴露。如今主公不在,大局难定,岂可因你我个人性命而误主公十余载心血布置?” 他此言一出,陈宫、张辽齐齐动容。陈宫面现焦灼,欲要再说,高顺摆摆手止住,淡然道:“先生勿忧,顺也非莽撞无脑之人。嘿,他要我二人入京,咱们便给他来个折半。我自单身入京,文远却不必动。如此,便是他们有些手段,却也得思量着些。这样,既不用立时撕破面皮,也自能保的我周全。只要拖到主公安然回来主持大局,届时或战或隐,自有主公一言而定。你我也不负主公当日千里相访,十余年宠信不疑的一番知遇之恩了。” 张辽听他说起当年之事,面上显出激动感念之色。点点头却又摇头道:“将军说的是!但将军身负主将之责,不可轻动。入京之事,自当由辽前去。” 高顺面色一厉,叱道:“既知我是主将,便该知我去更有分量。此乃军令,不必再言!” 张辽面色潮红,嘴唇嗫嚅几下,却终是歪过头去,目中含泪应下了。 陈宫见状,知道没法再说,只得长叹一声作罢。高顺的意思很明白,他自知道此去大是危险,但宁可冒险而去,也要能拖一刻是一刻,多拖一天是一天。 在这两人心中,主公当日亲身相访之情固然难忘,这些年,完全听任两人在外统领大军,独处一方,这番信之亲之,不疑不惑的信任,更是让两人感念至深。 也正因如此,如今哪怕就算用自己性命,去换或许只是短暂的缓冲,也绝不退却。所为的,只是能尽最大可能的,不去影响主公布局天下的大业。 陈宫心中激荡澎湃,情难自已。高顺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没什么煽情演讲,但短短几句话中那份与主公间的忠义相知,却淋漓尽致的显露无疑。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后方尽量安排妥当,以便尽最大能力保证他的安危了。 三人定下策略,当日便将诸事细细商定一番。高顺单身进京,张辽则召集大军,先兵临长安,并分派把守要隘。 若是高顺能顺利回来,自然一切好说,但若对方真个有什么举动,那便立时发动,以此震慑曹操不敢轻易对高顺不利。 陈宫这边也传出密令,令潜伏在京都的风、林、火三部之众,做出时刻接应的准备。一旦有事,便抢也要抢出高顺来。 几番周密布置后,这才各自回房安歇。 第310章:朱儁之死(四) 第二天,张辽发出召集令,整个雍凉登时轰闹起来。这些年来,虽然各部都发誓效忠,但历次出动,也不过只是轮换着受到征召。而这次,张将军发出的却是全体召集令,这在雍凉,尚是首次。 是以,便在召集令发出的当日,周边自蒲州归附,并一直相随至此待的各部落,羌、氐各部,都全数动了起来。或一两千,或五六千,便是最小的部落,也派出数百骑,各擎兵器,带足粮秣,直往金城而聚。 三日后,金城之地已然遽尔集聚十七万之众,这还不算边远之地,后面仍有陆陆续续赶来的,和雍凉自有的汉军兵力。 这份子实力,直让陈宫看的目瞪口呆,当场石化。也终是明白,为何当日高顺、张辽二人竟有那般底气了。 老半天反应过来后,陈宫急忙让张辽传令,后续不必再来了。姥姥的啊,瞅这架势,这么持续下去,还真不知道等到所有人都到了,这金城能不能容得下呢。 况且,只是为了起到个震慑的效果而已,便如今这规模也已足够了,后面的实力,还是能隐藏便先隐藏为好。 张辽倒是不以为意,也知道陈宫所言有理。当日传出令去,这才止住聚集的势头。但到最后高顺准备出发之时,也已然聚集了总数达二十万的大军。 都说人上一万,漫山遍野。但此刻,足足二十万人,还都是骑军,不但是骑军,外族征战之时,相对富足的大族,多有习惯于一人双骑的。好家伙,这样一来,二十万人马,便真个是称得上是铺天盖地了。 只是面对着这二十万人,饶是陈宫智谋绝伦、胸怀珠玑,这一刻,也有老虎咬刺猬,无从下手之感。 为啥?盖因这二十万人,并非一个两个部族,而是竟有数十不同的部族组成。穿着打扮不同,言语习俗不同,手中拎着的兵刃更是千奇百怪,什么拐子流星、钉锤铁扒的比比皆是。更有力大者,手中举得都是丈二的狼牙棒、黄铜杵、独脚铜人什么的。 叽里哇啦的,陈宫简直如同进了鸡鸭市,晕头转向之余,最后不得不扯着张辽,将自己心中布置,一一点明,由张辽安排手下众将,各自引着相熟的部族,往既定位置而去。 等到各部纷纷而动,终至离去后,陈宫才大喘了几口气,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只是眼光再看向高顺、张辽二人时,已是大有佩服之色。 这么多外族之众,其间互有仇隙纠葛的,绝不会少,但不论各自之间如何,到了此处,竟能都服服帖帖的完全遵照二人的军令而行,并不生事,便这份本事,便当的陈宫高看一眼。 高顺、张辽对此自是失笑。陈宫又怎会知道,能将这些人凝在一起,并达到如今这般如臂使指的地步,乃是十余年的磨合才成。否则,便换了孙武再世、子牙复生,也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诸事既定,这一日,张辽请陈宫坐镇金城,他亲选几员上将相随,送高顺往京都而去。 这些大将,却都是本家本土的汉将,西凉虽地处偏远,谋略之人虽少,但多是悍勇豪迈之士。前番二十万人马集结,闹出的动静极大,想必对方应有所察觉,此番送行,这随行人选,也当然要有些气势才是。 有了陈宫在后谋划,他跟随刘璋日久,这造势一说,早已玩的熟门熟路,刻意而为之下,架势这一拉开,更是令人望之凛然。 一行人逶迤而行,待到临近长安城二十里处,早有曹操派出之人接着。为首大将,器宇轩昂,虎目生寒。得胜勾上一把开山大斧挂着,柄长丈余,刃面如扇,正是河东徐晃徐公明。 两下里道明来意,都是暗暗打量对方。徐晃瞅着这一行人,但见个个雄壮,浑身透着一股冷冽之气,也是不由的暗暗倒抽口凉气。丞相此番算计,究竟能否得手,看来委实难料。 前些时日闻听多有外族异动,却不知与此事是否有关,若果也是对方做出的反应,只怕引发的后果,殊难预料啊。 他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暗暗担心。面上却是一片殷殷笑意,与高顺、张辽并辔而行,一路说些兵要军事,竟是相谈甚欢。由此想及此二人入京之后的境遇,心下竟是微生叹惜之意。 二十里路转眼即至,眼见着长安城终是到了眼前,徐晃打马向前,喝令里面落下吊桥,大开城门。 高顺带着两百亲卫,回身与张辽递个眼色,这才催马向前。 徐晃眼见只高顺一人向前,不由一愣,急问道:“怎么?文远将军何以不来?” 高顺微微一笑,淡然道:“雍凉之地,边隙不断,岂可主副将同时而离?此番便只高某入京,待见了天子,自有高某解释就是。公明将军,请!” 雍凉二将蓦然玩出这么一手,徐晃仓促间,不由全然想不到应对之策。 正自脑中急急转动之余,却忽听城上一片声的乱了起来。愕然中扭头去看,但见城头上无数人影奔跑,口中喝斥连连,似是两拨人前后相追而至。 徐晃面上一沉,心中恼怒。这事儿都赶一块了,下面这俩家伙临时玩了这么一手,自己正不知该如何向丞相交差,怎么自家上面却搞出这么一出?是何人作乱?竟然都跑到城上来了。 他恼怒之余,惭惭的对高顺笑笑,先自拨转马头,直往城前去看。只是刚到城下,目光中却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登时不由面色大变。 城头上,朱儁全身披挂,手中擎着佩剑,在一帮家丁的护持下,气喘吁吁的依住。他自那日被许褚领人监视住,走到哪儿都有尾巴。欲要派人出城去通知高顺、张辽二人也不可得。 眼见曹操一步步设谋,甚至听说竟暗暗调动了一队虎豹骑到了长安附近,心中更是忧急。 那虎豹骑据闻乃是曹操麾下最最精锐的骑队,所有装备皆是举全军之力打造,以曹氏宗族曹休、曹纯两人亲代。向以攻坚拔锐著称,名声隐隐直追当年刘璋一手打造的血旗军。据说便是昔日幽州公孙伯圭的白马义从,与之相比,也是大有逊色。 曹操此番竟尔调动这么一支强军过来,显然是有若不能顺利将高顺、张辽二人诓进雒阳之时,不惜要动用武力的打算。 幸好听说这支部伍大半都散在城内往潼关一线,那么,只要能阻止高顺、张辽二人不要进长安城,便能保障他们的安全。 他眼见自己被看的紧,一时不得计,便借着病重之由,每天只在家中安养,外表上麻痹监视之人。暗中,却使心腹家人悄悄打探消息,准备在合适时机将消息送出去。 这一日,终是得知了准确消息,他一面让人假扮自己继续卧榻休息,一面却强扶着病体,化妆潜了出来。 到得外面,却见城中处处巡视士兵,要想闯出城去,简直就是难比登天。无奈之下,一咬牙,令人取来盔甲穿戴起来,准备冒险,看看能不能混出城去。只要混到城门,便可给高顺、张辽二人示警,绝不能眼睁睁的让二人进城送死。 老头儿打算的不错,哪知许褚虽没多少智计,但胜在对曹操极为忠心,身为曹操的亲卫统领,对于曹操交代的每件事儿,都极为稳重精细。 老头儿前脚跑了出来,不过半天便被发觉,立时便从后追了过来。朱儁到了此时,再想往外混是没了指望,当即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召集家仆边打边走,竟尔一路杀上了城头。 此时,经过一路厮杀,气喘吁吁之际,眼前只觉阵阵发黑,嗓子眼中也全是惺惺微甜的气息。等到依住城头,身边家仆不过只剩三五人而已。 下面城外,高顺等人的大旗赫然在目,朱儁心中大喜,知道自己总算是赶上了。只是听着城中喧嚣不断,隐隐有蹄声急遽而来,估摸着怕是那虎豹骑出动了,而自己身周越围越多的曹军士卒,再想冲下去自城门而出,是绝不可能了。 “今有国贼害贤,朱儁一生忠义,绝不容国贼得手!尔等皆我家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以剑驻地,朱儁猛然站直身子,嗔目对身边家人们大喝道。 “愿从太尉杀贼!” 众家人眼见他白发斑驳,被疾病折磨的身躯,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能倒下,但此时须发戟张,怒目大喝,一股如山气势猛然暴起,竟使孱弱的病躯,似乎陡然挺拔了起来,不由的都是大声回应着。 “好,且替我拼死拦着!”说罢,一转身,大踏步抢到城垛口上,对着下面正满面疑惑的众人,猛的一咬舌尖,提气大喝道:“快快警告高顺、张辽二位将军,千万不要入京!千万不要……” 老头儿凄厉的大喝,蓦然从城头上响起,下面高顺等人听的分明,面色猛然大变。凝目看去,已然看清,喊话之人正是老太尉朱儁。 只是正待上前搭话,却见老太尉挺立如松的身子猛然一震,双目瞬间睁大,那话只喊了一半便再没了声息。 一支羽箭,此刻已然透胸而出,锋利的箭头处,红艳艳凝出的血水,竟尔耀的人眼目生疼。 噗! 朱儁猛然张口喷出一大口血雾,一个身子微微晃了晃,蓦然自城头摔落。 城上城下一阵惊呼,惊呼声中,一声闷响传来,这位一代名臣,号称东汉汉末的最后良将,太尉朱儁,已然气绝身亡,摔落尘埃。 所有人都呆了,整个长安城西门之外,忽然一片诡异的寂静。正立马城门处的徐晃,微微转头,眼中闪过愧疚不忍之色。 “太尉啊——” 城头上忽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声,随着哭声,但见三个浑身浴血的人影,已是慨然纵身跃下,正是一直随着朱儁杀过来的朱家仆从。 三声沉闷的响声过去,这三位至死却不知名姓的义仆,就此紧跟他们主人之后,以自己的性命,诠释了忠义二字。 第311章:比比谁人多 轰隆隆! 如同闷雷般的声音隆隆响起,大地剧烈的抖动着,尘土飞扬中,城门处忽然冲出一队浑身全黑的骑士。 这队骑兵连人带马都覆着乌光幽幽的玄铁连环甲,铁甲盖面,只留下一对闪着冷光的漠然眼神,与手中举着的铁制大枪辉映,恍如自九幽地狱中忽然杀出。 待到冲出城门,悄然间已集成冲击队形,锋尖处,正对着高顺等人。 踏踏踏,城门中蹄声再起,又一人胯下乌骓马,手中玄铁枪,正自里纵马而出,身后一队甲胄鲜明的步卒,正跑步而出。 “奉丞相令,着护羌校尉、讨虏中郎将、武威太守高顺,金城太守、平羌将军张辽二位将军,速速入京面圣,其他无干人等,宜各回本位,谨守职责,不得喧闹,否则,以谋反论!” 将手中大枪一摆,提缰纵马在骑队前来往奔驰一圈,来人已是冷声大喝,声如霹雳一般。 “哈哈,哈哈,好啊,好辣的手段啊!连我大汉太尉,说杀也就杀了,却不知老太尉犯了那般王法?又何以不告而诛?你又是哪个,这事儿不先说明,却来说什么圣旨?” 这会儿高顺、张辽二人,哪还不知朱儁竟是为了示警自己二人而死?眼见着事发突兀,两人眼睁睁看着老头死在面前,心中又是悲恸又是激愤,其余众人也都是震骇莫名,一时间都是气满填膺,群情汹汹。 正此时,听着眼前这个家伙冷言冷语的威胁,高顺怒极反笑,将手中大枪一横,已是涩声问道。 “哼!某乃曹丞相麾下,亲卫统领许褚许仲康是也。当面便是高校尉吧,还有那位张将军呢?二位这便请吧,休叫我家丞相等久了,尔等须担待不起的。”许褚面色傲然,毫不理会对面众人愤怒,冷然回道。 “哈哈,好个曹操,好个大汉丞相。我呸!曹操名虽汉相,实为汉贼也!此番设计欲害我等,吾岂不知?这会儿又公然射杀太尉,狗贼!还要想我等听命于你吗?众儿郎,杀贼啊!”高顺悲忿的仰天大笑,待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随着他一声大喝,身后众人齐齐和应。人群中,一骑马忽的飞出,手中一杆银枪,直抖成一线,人马合一,恍如一道闪电般冲到许褚身前,银枪乍然一颤,分心就刺。 “不劳将军动手,且看某来取他人头!” 这员将来的突兀,更是枪急马快,直到一枪刺出后,那声音才传了出来。 许褚脸色遽变,来不及躲避,便就原地猛然睁目大喝一声,两手握住镔铁枪,照准来势,猛然磕去。 嘡啷啷! 一声大响乍然响起,众人只觉耳中俱都一震,均是不由面色微变。再看场中二人,两马盘错而过,一白一黑,俱皆嘶鸣不已,踏踏踏各自退开。 “来者何人?可敢通名?” 许褚但觉双臂发麻,不由心中暗骇,抬眼处,却见对方竟是一个锦袍小将,生的面如敷粉,剑眉虎目。白马银枪,英挺俊俏至极。若不是他知道这乃是处于西北,又觉得年龄不对,乍一看,还真要以为自己是跟那位血旗军统帅,常山赵云赵子龙对阵呢。 “黑贼,小爷乃高将军麾下,马腾之子,马超是也!尔竟敢来咱们西凉耀武扬威的,今日便让你知晓知晓,我西凉豪杰的手段!” 这马超年不过二十上下,正是血气方刚之时,他本是跟着父亲一起,前来相送高顺。哪知眼睁睁看着朱儁丧命,又见许褚耀武扬威之态,早已怒不可遏。 便在听到高顺一声令下,这才猛然冲出,直取许褚。此刻口中回答着对方问话,手中银枪却一招紧过一招,只一句话中,已然是刺出十余枪,乒乒乓乓的,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不时迸出的火花之中,两人无形中,都露了一手以快打快的绝技。 四下里众人看的眼花缭乱,皆不由的目驰神摇,待到许褚问完,马超回答完,两边已然再次分开。众人如梦初醒,顿时不约而同的大声喝起彩来。 此刻城头上,曹操正自按剑而立,两眼发直的看着下面杀成一团的两人,半响骇然转头问道:“此子何人也?竟与仲康战成平手!” 一旁早有人将下面情况报上,徐晃也是面带惊佩之色,将马超来历报上。 曹操满面艳羡之色,慨然叹道:“如此狮儿,真当世之虎也!传令,命仲康回来。公明,你率步卒围住他们,以虎豹骑冲垮对方,务要生擒此子!” 徐晃躬身应诺,转头去了。不多时,城头上一阵梆子声响起,正自杀的难解难分的两人狠狠的再次硬拼了一记,这才分头跑开。 许褚大笑道:“小子好一把力气,只是要想赢我,却是休想。且待爷爷回去瞧瞧何事,再来战你。” 马超亦笑道:“黑贼,你家主子怕你累死,这才敲锣让你缓口气呢。这便去吧,小爷自在这儿候着你就是。” 许褚大怒,欲待再战,却终不敢违了军令,恨恨而走。这边马超也自返身回阵,众将接着,都是连连盛赞。 高顺眼中闪过喜爱之色,伸手拍拍马超肩膀,转头看着马腾道:“寿成有子,堪称西凉之虎也!” 马腾大喜,连连谦逊不已。自此,马超遂有“西凉虎”之称。 众人围着,正自盛赞,张辽却早发觉对方动静,上前扯住高顺道:“将军,看来曹贼是准备彻底撕破面皮,欲要以多欺少,来拿我二人了。你看!” 口中说着,伸手一指对面。高顺目光微凝,但见对面果然调集步卒,在徐晃的带领下,已然往两边散开,中间处,那队黑甲骑士,正轻轻催动,引势待发。 高顺嘴角露出冷笑,挥手道:“传令众军,咱们且往后撤,令各处伏兵齐出,也让曹贼瞅瞅,到底是谁人多!” 众将俱皆大笑,纷纷拨转马头,也不理会外围曹军动静,直往来路而退。 这边城上曹操早已看明,哪肯容他们轻易走脱。他不知前时那些异族布置,竟尔全是对着自己而来。这会儿眼见对方不过百余人,如今身处自己数千大军围困下,更有虎豹骑在侧,正可谓嘴边的肥肉,这要丢了,可不知要如何悔死了。 此番整个算计,虽然因着朱儁的缘故,差点功亏一篑,好在现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而且,竟尔还发现了马超这员虎将,若能收之,可谓锦上添花了。 他心中盘算的美好,急急传令下面开动。又一再的叮嘱,修要放冷箭,别伤了那锦袍小将军。 长安城下,曹军三千虎豹骑缓缓而动,不急不缓的轻轻催动阵势,缀在离着数百米外,大摇大摆退却的高顺等人身上。整个虎豹骑两翼,徐晃调整着队形,将骑兵两侧空隙紧紧护住。 对方走的如此洒脱,而且看上去,竟似全无防备一般,其中难道有诈? 徐晃堪称当世良将,虽暂时处于优势,却绝不敢小觑对方,眼见对方露出明显的蹊跷处,登时心中一动,急忙使人分头而去,一边勒令虎豹骑别急发动,一边奔上城头,向曹操禀告。 曹操得报,这才猛省,目光四下里看了看,心中忽有阵阵惊悸之感。不由面上微变,急急传令道:“快,传令,令公明将军、曹休、曹纯二位将军速速回城,不可再…” 话刚说到这儿,猛然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哨音。那哨子不知何物所制,尖利处,似要直直钻入人的脑中,便离着这么远,也让曹操不由的双手猛一扶头,将后半句话生生顿住了。 他本就有头疼病,最受不得这种尖利的声音。偏偏那哨音却是一声接着一声,忽快忽慢,一时竟不停歇。 这且不说,那哨音乍起之后,随后,自四面八方,远远近近,竟尔连续响起各种声响。或是皮鼓,或者长角、或为锣钵儿,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这般奇怪之事,原该是极为好笑之事,但此刻城头上众人,却无一人感到好笑,人人面上都是一片骇然之色。四下里转头看着,如同落入群狼之中的绵羊一般。 这些人都不傻,可说几乎都是百战老兵。那些杂乱之音固然古怪,但其中却满是萧杀之气,绝无半分祥和之意。 在这边塞之城,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之时,忽而四下传来这么对怪声,谁要再察觉不到不妙,那可真是该一头撞死了。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就在这些声响响起不久,所有人忽然都察觉到了一种震动。 这震动不同于单单的地面的感觉,那感觉似乎是来自于整个空间。确切点说,竟是连身体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在一霎那间有了一种奇怪的共振,暗含着某种诡谲的韵律,让人心头不由自主的随着跳动。 说不出的一种难受,放眼四下,却一时没有任何发现。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东西在靠近,而且,是许多许多…… 是许多! 城头上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四面八方,自天地交接处,影影绰绰的如同黑线一般的浪潮,在震荡的空气中,带着诡异的扭曲,就那么一下子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至于那种奇诡的韵律和振动,终于也找到了原因。振动源太多了,引发了一种共振现象,数不清的战马和蛮人,在虎豹骑和徐晃带着的步卒,仓惶的退入城中,吊桥吱呀呀刚刚拉起的最后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是一种何等震撼的场面,似乎一下子满山满眼,整个世界,都被野人在片刻间填满了。 真正的万马齐鸣!真正的万马奔腾! 古老的城墙也在这种振动下,发出呻吟般的抖动。键马飞扬的鬃毛,疾驰中不断前探脖颈上肌肉的跳动,马上身着五颜六色,抹着古怪图案的蛮人,手中的各式兵器,在日光下映花了人的眼睛,刺的眼仁生疼。 “呼——喝——” “呀——儿” 怪叫声如山魈夜行,似夜枭啼鸣,噪噪杂杂的,喧嚣尘上,汇成一股骇人的声浪,充斥于每一寸的空间。 “这…这是…,这是哪里…哪里来的,来的如许多蛮子?”曹操身子有些不可自抑的颤抖,在身边亲卫的扶持下,两眼失神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口中呐呐的,似问人,又似自问一般。 第312章:青州之危 曹操走了,颇有些灰溜溜的味道。 长安城城高墙厚,乃是西北以至中原极少有的雄城。故而,虽然各族人马众多,但想靠着骑兵就攻下内有积粟,精兵防御,后面还有强大支撑的长安,也不啻于痴人说梦。 而且,就高顺、张辽等人开始算计,也并未打算就此展开攻势,既起到了震慑曹军的作用也就行了。 闹了这一出大戏,也让曹操见识了高、张二人在西北的威势,心中已然把高、张二人视为极具威胁力的大敌。不过,因着两人的这番表现,倒也再不会将这边与刘璋联系上了。 毕竟,将心比心,换成曹操自己,那是绝不会容许有这么一股势力,游离于自己的掌控之外,独自搁置在千里之外的。 “丞相,高张二人势力如此之大,离我京都又这么近,可谓肘腋之患,还当早做定计才是。” 一路回返,曹操低头默默思索,旁边徐晃心头忧虑,不由的上前进言道。 曹操思路被打断,深吸了口气,转头看看他,微笑道:“哦,公明有何高见?” 徐晃摇摇头,叹道:“晃哪有什么高见,只是怎么也没料到西凉竟能聚起这么大一股势力,又近在咫尺,此绝非国家之幸,还当早图才是。” 曹操哈哈一笑,摇头道:“公明勿忧。高张确实势大不假,但要胜之,也在反掌间。彼众虽多,但号令不一,种族繁多。方才我有留意,其各部进退,皆在自己。我若破之,可分而化之,或以交好,或以威吓,或以抚慰,间中挑动,安有百族如一,真个能一心对我者耶?是以,彼虽众,某却不惧。只要拿下高张二人,余者,不足论也!” 徐晃微微点头,只是想想怎么拿下高张,却是毫无半分头绪,不由仍是蹙紧眉头。曹操知道他心思,也不多说。这次虽未能如愿,但却等若逼出了西凉的底细。 至于说打败对方,却要靠人所谋了。军事之上,从未有什么一方铁定胜过另一方之说,自不可胜中寻可胜之机,因势利导,总能找到法子的。而知己知彼,更是制胜的基础。今番无意中得窥对方底细,于曹操而言,就已然是最大的收获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方如此强势,若要对付,总要腾出手来,耐心寻找破绽。但如今北方局势尚未掌控,后方不稳,也只能先放一放了。好在看得出来,高张二人并无什么扩张的野心,不然,手中掌握这么大的力量,何以这许多年来,竟不见他们出动? 曹操自信自己分析的明白,却怎么也猜不到,高张二人不动的原因,竟是跟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有着至为关键的牵连。 公明忠心耿耿,所忧所虑皆以国事为先,大善!他别的想法倒也罢了,最后那句才是关键!这西凉便在京都一侧,已成肘腋之患,看来,雒阳眼下作为京都,已然有些不适合了。 曹操心中暗暗盘算,没人知道,只怕便刘璋在这儿也是想不到,高张二人这么一搞,竟尔终于使得曹操如历史上所记那般,生出了迁都的心思。 世事轮回,一饮一啄,其中之诡谲变化,确不是人力可以揣测的。 不说西凉那边此次成功狙击了曹操的诡计,后面自有一番安排。单说曹操一行自长安返回,不过数日,已然归京。 但便在回到京城这一日,却忽然接到前方军报,令得曹操不由大吃一惊,随即,便心中大动,机会来了! 这军报的内容便是,青州巧施离间计,以五万破十万,大败袁绍,进占冀州。渤海一郡,除了最北端的渤海城外,已然全数落入青州军手中。 袁绍退至安平,在信都扎住,身染重病,已然不能理事。由大公子袁谭主持政事,谋士郭图、辛毗辅佐,以抗青州军。 两下里对峙于渤海城至河间一线,各有胜负。袁军胜在底子厚,仍是聚集起近二十万大军。青州方面却似乎有些后劲不足,却在零敲碎打的,积小胜为大胜,耐心的一点点蚕食着对方。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辽东太守刘备,忽然自海路出击,奇袭青州。至曹操接报之时,已然攻下蓬莱、黄县、牟平三县之地,正围攻东莱城。 青州整个兵力布置全在外围,一时间不及回救,几乎半壁沦陷,危在旦夕! “丞相,此正其时也!若给某五万大军,定取青州以奉丞相!”相府议事厅上,大将曹洪满面兴奋之色,起身大声讨令道。 曹操手绰长髯,微笑不语,旁边荀彧皱眉道:“前时闹出少帝一事,天下纷纷。虽近来稍有平复,但情形不明,我方冒然而击,恐招非议。毕竟,少帝亦先帝骨血,若欲伐之,当先正帝位,迫其俯首才是王道。” 他此言一出,曹操捋须的手不由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道不满之色,却未多言。 曹洪却撇嘴道:“文若谬矣!什么狗屁的少帝,便算真的又如何?而今大汉之臣皆在雒阳,献帝主政已久,他青州半路搞出个少帝来混淆视听,不过掩耳盗铃罢了。再说了,咱们奉这皇帝不过是礼敬而已,又岂能真个事事为他去想?他刘家没咱们护着,早不知这天下姓甚名谁了,咱们自打咱的,管他们如何。” 他大咧咧的信口而言,满面都是不屑之色,厅上众人尽皆满面古怪之色。 曹氏挟天子以令诸侯,本就等若篡逆,这事儿却是做的说不得,天下人都心知肚明,却从无人宣之于口。如今曹洪言语毫无半分敬意,如同明白说出,怎不让众人尴尬。 荀彧满面通红,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却假作怒道:“子廉,你如何竟敢妄言!天命之机,岂是可随意言之?还不退下!” 曹洪受了曹操呵斥,不敢申辩,只得喏喏应着。曹操抬眼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又道:“青州以伪帝相抗王道,自是忤逆不尊之举,此,不必多议。然今日之事,非论帝位之争,乃是为北方局势之变。诸公皆当世名士,还当有以教我。除此之外,孤也有一事,欲要与诸位商议。” 众人听曹操开头两句,不由的都是心中一震,偷眼去看荀彧。曹操那两句话,明面上是平息争论,实则等若认同了曹洪所言,直接给东西二帝之争定下了调子。 荀文若跟随主公日久,却在这件事儿上不得主公心思,可不知日后将会如何。 众人心中暗暗猜疑,耳中却听曹操还有事儿商议,不由的又都抛开心思,竖起耳朵听去。 “此番孤西凉一行,方知边地诸侯坐大,高、张二人勾连外族,竟尔抗旨不尊,不服王命。此二贼地处京都一侧,实为肘腋之患,一旦发动,岂不置京都于万险之地?近闻许昌一地,祥瑞迭现,乃王气汇集所在。孤有意迁都于彼,不知诸公意下如何?” 什么?!迁都?! 曹操此言一出,厅上顿时便炸了锅一般,这个消息,可比之要不要趁机攻打青州来的震撼太多了。 一国之都,关乎国运,其中牵扯到政治、经济、人口、军事等等各方面的因素。可不单单只是普通老百姓搬个家那么简单。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整个大厅之上,乱成一团。荀彧嘴巴张了张,却终是黯然一叹,不复再言。刚才曹操之语,别人不了解,他却深知主公脾性,只怕自己方才那番言语,已深深得罪了丞相,再不知进退的多话,杀身之祸不远矣。 “诸公何须再议?丞相此议,正大善也!” 便在众人吵成一团之际,忽然一个声音在厅上响起,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当朝议郎,参司空军事华歆。 华歆一言喊出,眼见众人目光聚来,不由微微得意,一甩大袖,先是对着曹操一揖,待到曹操微笑点头后,这才昂然道:“昔日董卓篡逆,雒阳大乱,富户民众遭其荼毒者不计其数。京都建设、经济便有所衰退。其时,便有迁都之说。此中,不惟佞臣贼心,更多的,也是因雒阳气运衰竭之故。而后,李傕郭汜大乱,京都雒阳更遭破坏,我主崛起于兖州,奔千里而扶王驾,方有暂且偏安之局。 天下之道,气运轮回,非此即彼,岂有万年不变之理?而今日之安,非在今汉天子,实赖我主之气运镇之。 诸公皆当世之士,可观眼下之局,我主如今控四州之地,雒阳却偏于边地,实不利于控辖中原。今冀、青争锋,袁绍、刘璋皆弱,正我主一统北地之良机也。 许昌地处中州,四通八达,北顾中原,南俯荆襄,西依关中,东制徐、扬。又正屡现祥瑞,此天赐我主之地,迁都至彼,也更能掌握东海战事之机。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其时也!故而,以华歆之见,迁都许昌,大善也!” 这华歆口才便给,朗朗而言,一时间,众人皆不能语,曹操捋须含笑,点头不已,心中极是欢喜。 厅上众人都是人精,到了这时,哪还有不知道主公心思的?当下不再纠缠,只捡着如何兴建许昌,究竟是否攻打青州商议起来。 便在雒阳相府上,众人关注东海战局之际,身处风云中心的青州城主府内,一干留守之人也是焦灼惶惶,议论纷纷。 有建议暂避其锋,先自退往徐州或直接退往江东的;也有主张召集预备兵员,拼死一战的;还有出言派人去与刘备讲和的,众说纷纭,不一而同,只把个张昭、糜竺等人吵得头昏脑胀。 后院之中,已然挺着隆起的小腹的蔡琰,正自端然化妆,身边熏儿和甘媚面色焦灼,欲言又止。 蔡琰面含微笑,妙目微睇二人,淡然道:“你们何必多虑?我等即为夫君之妻,有些事便终是要做的,想来她也绝不会推辞的。” 她淡淡而言,目光中闪过一抹儿异色,望向东面天际。 第313章:二女初见 这是一处临于山脚下的小院落,几间茅草屋错落有致的前后排着,周遭用一圈儿篱笆围起。 院内,最前面一进的空地处,被人垦出一块菜田。此际,正有一个老农样的人,低着头将手中的瓢伸入桶中,聚精会神的顺着陇道浇着水。 这本是一副很寻常的画面,但是要仔细看去,却不由的又让人大吃一惊。 盖因在这北地寒冬之季,这浇地的老农虽两鬓斑白,但却只穿着一件薄衫,似乎外界的酷寒,对他来说,并未有丝毫影响。 而且,一手拎着的木桶,加上水怕不有数十斤重,他却举重若轻。除了另一手的瓢伸进去舀水时,会带起一些水纹,走动之际,那桶中水却并不溅出半滴来。 老农细细的将整片地浇了个透,这才将桶放下,面上露出满意欣慰的神色。只是直起身子后,扭头向内院瞄了一眼,眼中又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不由的轻轻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内院里不时响起的呜呜之声,绝不是什么北风吹过的自然之声,这从时而透出的一股萧杀之意就能知道。 只怕她终是坐不住的,这几日来,演练的愈发勤了,便是她嘴上不说,自己又岂能感觉不到? 这几年,他安心呆在她身边,将一切过往尽数抛下。什么王图霸业,什么大道正义,在当年那一战之后,尽数化为满腔失意。曾经的金戈铁马,偶尔也会在某个夜里破梦而来,但不过在心河中微一翻腾,又便趋于平静。 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守着一方薄田,虽粗茶淡饭,却淡泊宁静。这岂不就是当年大伙儿,拼着性命想要的吗?他没想到的是,当年浴血厮杀,将脑袋别在裤带上玩命也不可得的,现在却毫不费力的便出现在眼前。 想当年,百万雄师崛起,扫荡天下,那是何等的威势。金鼓排云,杀声震天。马鸣嘶啸,剑戈生辉……,这一切,都渐渐淡去,在这几年的宁静中,沉寂,拉伸,扭曲着渐渐稀薄成一抹久远的记忆。终至落在心田的最深处,化为一片荒芜。唯有身上残余的一些疤痕,似乎仍然清晰的记载着,那些胸臆横生的曾经………… 吱呀—— 一声门响处,将老农从思忆中惊醒,扭头看去,二道门处,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裙的女子,正长身而立。略显起伏急促的胸脯,和潮红的面颊,显示出这女子刚刚经过剧烈的活动。 “才叔,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了?”女子身量极高,长腿迈动之际,带着说不出的一股韵律,大步走到一个陶缸之前,舀起一瓢水喝了,丝毫不嫌那水的冰冷。 “你何苦要去关心那些?便总是放不下吗?”被称为才叔的老农,脸上的皱褶越发深了几分,并没直接回答女子,却淡淡然的突兀问道。 女子默然。半响,轻声道:“父仇不共戴天…” 才叔静静的坐着,目光中却有一丝看透世情的平淡,那眼神让女子目光有些躲闪,微微扭过头去。 “…他待才叔也不薄的,今日青州有难,便只为昔日之恩…”女子似辩解又似劝说的挣扎着说道,只是语气却大有艰涩之意。 “唉!” 才叔微微一叹,目光中一阵闪动,终是不忍逼迫她。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天空,淡然道:“东莱城怕是支撑不了几天,你若想做便做吧。我只是觉得,他既然早有承诺,便当按喏而行才是。” “可总要事情就手,况且他如今又……”女子听闻才叔总算是松了口,不由大喜。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急急分辨起来。 “哼!这次幽州之行,难道能没机会吗?最后却跟个什么外族公主一起不见了,他何曾将你放在心上过?你…唉!” 才叔忽然大怒,只是话说到一半,眼见女子眼中露出哀求之色,不由的心中一软,终是没再说下去,转为一声长叹。 院子中,两人一时无言,女子贝齿轻咬红唇,两眼望定天边,痴痴的不知在想着什么。眼神中,神色变幻不定,忽而温柔,忽而恼怒,如同远处屋檐上的一缕轻烟。 “钰姐姐在家吗?小妹蔡琰求见。” 正当两人无声之时,院落外却有车声传来,待到车粼声停下,一个温婉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院中,女子微微一愣,随即身子轻轻震了一下,两眼霍然转向院门处,眸子里闪现出复杂之色。 蔡琰?那个狠心人后面又娶的女人,她自然知道。据说乃是大儒蔡邕之女,学富五车,乃当世才女。 那狠心人昔日跟自己信誓旦旦,说要帮自己雪杀父之仇,然后便来迎娶自己。可哪知,只是先拿了董卓老贼的头,后面另一人却是迟迟不见。 这且不说,期间,竟是接二连三的娶了一个又一个,个个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便如才叔说的,他又何曾将自己放在心上过? 可自己偏偏不争气,为何总要去想着他,念着他?这次听闻他在北地出事儿,噩耗传来,自个儿险险没随了他去了。但事后从传来的消息中得知,这次竟又是跟个异族的公主搅在一起。真让人恨不得咬死他! 前几天,那刘备忽然跨海而至,突袭之下,东头沿海三县几乎是瞬间而下,幸好东莱城有了准备,这才堪堪抵住。 这几日,自己坐卧不安,不惟是放心不下那狠心人,也更是为了这青州之危。她知道,青州乃是他费了无数心血之地,一旦有个闪失,对他的打击,只怕不单单是体现在外在的,更多的,却是政治上的。 而且,这青州之地,还是两人当日相遇相识之地,承载着自己少女情怀的所在。 她知道眼下青州兵力皆布于其外,内部实在空虚。有心自己提枪上马,助那冤家一臂之力,却又总觉委屈,况且,也不知青州里,他那些部下将会怎么想,万一闹出误会,岂不更加麻烦? 但要自己冒然登门去解释,她又老不下面皮,更兼心中一关过不去,矛盾之中,这一耽搁便到了今日。 可是,现在,现在外面这个蔡琰,他的妻子之一,竟忽然跑到自己门前来求见,她要做什么?她们知道自己的存在,正如自己也知道她们的存在一样,但大家却从未见过,也从未来往过。如今,忽然而至,让她心中不由的百味杂陈。 微微瞥了默然立在一边的才叔一眼,张钰有些无奈,只得深吸口气,自己上前将门打开,目光及处,但见一个绝世佳人,身披白狐大氅,茕茕立在一辆车前。 眉笼轻烟,眸如横波,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人淡如菊,似一泓清泉澄澈。 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靓丽的女子,看装束并非是什么丫鬟,但却站在仆从的位置。两双秋水剪瞳,只在开门一霎看了自己一眼,又连忙回到那前面女子身上,似乎极是关心。 “这位定是钰姐姐了,小妹蔡琰有礼了。来的冒昧,还请姐姐恕罪。”蔡琰微微笑着,葱白的小手自大氅内分出,就在原地敛衽一礼。 张钰在对方大氅一分之际,这才发现,对方小腹隆起,竟是怀着身孕。 心中先是一酸,随即却又一懔。急忙走上几步,两手扶住她道:“夫人切莫多礼,哎呀,你有孕在身,这天寒地冻的,怎可久在外面站着?快,快入房中说话。” 说着,小心的扶着,往房中而引。一边又略带疑惑的看了眼身后二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蔡琰玉一般的面颊上,冻的红扑扑的,就着张钰扶住自己的手,微微握住,欢喜道:“谢谢姐姐关心,不碍的。哦,这也是咱们姐妹,这是熏儿,那个是媚儿。” 一边顺着张钰的扶持迈步进了院子,一边将身后二女向张钰引荐。二女都是敛衽为礼,口称姐姐。 张钰被蔡琰握住了手,脸上一阵不自然,手不自禁的微微一挣,却觉得对方紧紧拉住,抬眼间见蔡琰眼中一抹柔色,心中一软,便由得她握住。 才叔早闪过一边,张钰见状,知他不愿露面,也只得罢了。几女进了屋中,张钰扶着蔡琰坐了,又去将火盆调的旺了些,屋中陡然暖了起来。 取过几个茶盏,提壶倒了热水,张钰打横在旁坐了,这才淡然道:“家中简陋,夫人也在孕中,就不上茶水了。不知夫人此来,见张钰是为何事?” 蔡琰两手捧住杯子,白玉般的面颊,受屋中热气一激,更增三分娇色。杯中热气升腾中,素手芊芊,说不出的典致素雅。 “姐姐,你我虽未曾见过,但若说起来,却终不是外人。若不嫌弃,便姐妹相称如何?这夫人夫人的,可愧煞小妹了。” 黛眉微微蹙起,蔡琰满眼真诚的看着张钰。这个女子,一身英气,眉宇间也是飒爽刚健,果然如夫君所言一般,真女中豪杰也。此番若能说的她出马,青州之厄,必能轻松解掉。 蔡琰心中想着,一双妙目中,已是满含期盼。 张钰听着蔡琰之语,心中一阵暖流涌过。她知道这是对方暗示她,自己虽未与刘璋真个结合,但显然在那个家中,大家都是认可她的存在的。 看着蔡琰眼中殷殷的期盼,再想想对方天寒地冻的,怀着身孕却仍然亲身来见,张钰心中那份骄傲和委屈,便在那如水的双眸下,渐渐消融不见。 第314章:身份 青州政事堂外,蔡琰停了车子,在熏儿和甘媚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却又回身伸手,将张钰也拉了下来。 张钰身子微微僵硬,只是对上蔡琰求肯的眼神,终是轻轻一叹,安慰的拍拍蔡琰的手背,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欣长的娇躯。 蔡琰欢喜的一笑,拉着她手径往堂前走去,待到门口,对着门外士卒点头道:“有劳,请进去通禀一声,就说蔡琰想要面见各位先生,共商退敌之策。” 那士卒早见了几女过来,正自奇怪,忽听蔡琰报名,不由骇了一跳。 这个时代,女子嫁人后,若非极为亲近之人,那是绝不会见外客的。更何况以刘璋此时的身份?青州士卒,大都知道主公的几位夫人,但却是从未见过。 如今忽听眼前这个雍容典雅的女子竟是自家主母,哪敢怠慢,先是跪倒参见,才又在蔡琰的还礼中,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政事堂中禀告。 政事堂中,张昭正与众人愁得不知扯掉多少须发。如今刘璋不在,一干军机处谋士,贾诩一直在塞外未归,沮授去了江东,田丰去了蜀中,陈宫去了西凉,戏志才带着诸葛亮等人并剩下的大将,远在冀州和袁绍相对。 此时的青州,可谓外实内虚,虽有兵卒,但都是些预备兵。而且就算有兵,也无领军大将,只余一班负责内政的官员。刘备这次的突袭,可谓捡尽了便宜,正正的一刀插在了青州的软肋上。时机拿捏之准、之巧,只怕便是连刘备自己都没想到。 对于眼下的情形,布于三江口的张合大军是绝不敢轻动的,否则,一旦被曹军从后袭来,别说救青州了,只怕张合自身都要难保了。 而远在冀州的戏志才,却又因跟袁军处于相持局面,虽能撤,却需要时间时机。不然,一旦撤的太快,必为袁军所乘,那么,前期糜耗诸多而得来的胜利,便付诸东流不说,也易于被对方所乘,反败为胜。 而其他诸将,此刻,除了在几处最外缘险要关隘上把守,根本就更是不敢轻动的,就是都护着吴苋等几位主母入蜀中奔丧去了。便是现在去追,一来一去,等到回来,只怕什么黄瓜菜都凉了。 是以,政事堂中这两日讨论不休,除了将开始的调子都统一到战这个主旋律上后,这领军将领之选,便成了争议的关键。 若说张昭、诸葛兄弟,都能带军上阵,但如今军机处诸人都不在,一旦再有个意外,张昭等人要不在,那可就真抓瞎了。所以,他们不能离开中枢。 剩下的选择,一个就是临时选拔将领,权且不顾有无经验,先用添油战术往东莱守着,东莱守不住,就再往后,依托昌邑、琅琊二郡,在下密和东武城一线布防,好歹拖着,坚持到戏志才大军回来; 第二个选择,则是派人速往江东,自江东调派武将前来,以抗刘备大军。但这个选择,在江东情势未明,沮授又深入对方地盘中,实在是有些冒险。毕竟,一旦调动江东部队来战,那可是要深入青州境内。且不说,这样会不会给沮授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更怕江东真个起了歹心,来个假途灭虢,那青州可就是自己开门揖盗,自找麻烦了。 连日来,就为这事儿,张昭不知扯掉了多少头发,正在烦恼之时,忽听下人来报,说是主母蔡琰过来了,竟还要跟大伙儿商议抗敌之事,不由的他心头大震。 且不说妇人不得干政一说,便是情况特殊,以蔡琰身份之尊,又有身孕在怀,没在后厅召见众人,却亲自来到前面一事儿,就够让张昭心头惴惴的了。 当下,哪还敢怠慢半分,急匆匆带着众人冲了出来相迎。一出门,果然远远看见蔡琰站在门外,只是除了蔡琰和熏儿、甘媚外,竟还有一个女子和一个老者,却让张昭等人心头疑惑不已。 “我等见过蔡夫人、熏夫人、甘夫人。外面寒冷,快请夫人们屋中安坐。”张昭这时心中再是疑惑,也没法动问,只得压着疑惑,先将几人让到里面再说。 蔡琰落落大方的对着众人敛衽一礼,谢过擅专之罪,这才莲步轻移,进了大堂。 待到众人分宾主落座,张昭这才问起缘由。 蔡琰听闻张昭问起,敛容起身道:“文姬幼读诗书,自知妇人不得干政。但如今青州危急,事属特殊。文姬自思,奴不单是夫君之妻,亦当是夫君之民也。正所谓国家有难,人皆有责,文姬虽女流亦不敢后于人也。 文姬知晓今日青州之事,不患无兵,却患无统兵之人。而昔日之时,文姬曾得夫君提及,咱们这青州之地,却有一位大将之才,只因身属女辈,又与夫君有些承诺其中,这才一直隐居在此。今日,因着此事事急,文姬斗胆,便擅自邀了钰姐姐来此,特为解我青州大难,还望诸位先生万勿介怀才是。”说罢,蔡琰款款起身,将张钰引荐给了众人。 张昭等人面面相觑,眼见张钰虽玉面清冷,但眉宇间却英气内敛,面对众人,神色间毫不见扭捏之色,淡淡然端然而坐,不由都是暗暗点头。 只是,这女子看着确实不俗,但大伙儿都对其并不知底细,一旦将军权交付对方,这其中后果,可大是堪舆了。 蔡琰何等机灵,早从众人神色间看出端倪。想了想,先是对着张钰歉意一笑,这才又道:“诸位先生不必多虑,若论起来,钰姐姐其实,嗯,其实也是夫君之人。此事便这么定了,若有问题,一切皆有文姬担待就是。” 蔡琰这话一出,张钰不由的面上一热,微微将头扭开,心中却又是酸楚又是悲苦。 她此时还是大好青白女儿身,但为了那冤家,却抛头露面不说,还要忍着众人的猜疑,让他的妻妾当众确认自己的身份。自己做出这等容忍,也不知能换得那冤家几分情意。 她这里自怨自艾,张昭等人却听的蓦地一惊。不成想眼前这位,竟也是主母之一。自家主公后宫之中,原就有如赵夫人、安琪儿夫人等巾帼英雌,听闻一身武艺也甚是不弱,更在之前,曾与二将军赵子龙统领血旗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之功。 但不料,竟尔还有一位,却深深的藏在青州之地,连众人都不知晓。如今,既然得了蔡夫人如此说了,众人哪还敢再多怀疑,面上不由的都是一松。 张昭连忙起身,再次要以臣属之礼相见,口称张夫人。张钰却伸手拦住,淡然道:“先生便以张钰相称就是,一切,且等退了敌兵再论后事吧。” 张昭闻言一愣,他人老成精,瞬间便察觉到其中关窍,当下不再多问,只将眼前军情细细说了,众人就调兵布阵之事商议一番,这才各自散去。 糜竺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目光却在张钰身边的老者才叔身上打量,总感觉此老似是在哪里见过。 待到众人商议已定,这才上前扯住张昭,低低说了几句。张昭微微一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终是点点头。 笑呵呵的疾走几步,与才叔走了个并肩,拱手笑道:“老先生相貌不凡,却不知如何称呼?” 才叔冷冷的看了看他,鼻子中哼了一声,淡然道:“张先生不需多礼,老儿本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怕人知道,姓波名才,本是你们主公的枪下亡魂罢了。”说罢,不再理会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张昭,一甩袖子,大步随着张钰而去。 糜竺看着张昭面色古怪的站在那儿,连忙上前相问,张昭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道:“他…他说,他叫波才。” 话声入耳,糜竺身子不由猛然一震,张口结舌的愣在当场。乖乖,波才!当年黄巾大乱,共有三支主要力量。除了河北张角兄弟,便是汝南波才和彭脱,再就是南阳张曼成。 在所有黄巾大将中,除了张角、张梁外,据说最有才华的,便是这位汝南的波才了。 而无论是这三支黄巾哪一支,似乎其覆灭,都与自家主公有着扯不开的关系。张角说是自己病死的,张曼成死在秦颉手里,除了这两人,好像其他主要将领,都是丧在自家主公手里的吧。 糜竺与张昭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一刻嘴中有些发干。良久,张昭艰难的轻声道:“子仲,这个…这个波才,是…是早些年,咳咳,早些年那话儿吧。” 糜竺咕咚咽了口唾沫,答非所问的道:“我听说,嗯,听说早年似乎主公很是抓了几个人,有的送往雒阳杀了,也有的,嗯嗯,不知所踪了。” “那…那…这个……”张昭似乎有些不舍,磕巴着问道。 糜竺摇摇头,目光直直的瞅着波才离去的方向,虽然那儿早已不见人影,轻声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嗯,对,就是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人是蔡夫人介绍的,嗯,蔡夫人介绍的。” 张昭啊了一声,看了他一眼,猛然省悟,连连点头应和。 其实对于黄巾,大多人都明白,当年许多诸侯,都是从中招降纳叛了很多。但真要说起来,招降纳叛的对象,多是底层士卒。对于像波才这样级数的,在当时,哪会容许纳降?但凡抓着,必然是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其时灵帝在位,对于黄巾之痛恨,甚至连当时的皇甫嵩等人都知道,有时候,连些稍微上台面的小头目,都不肯容他们投降。 而那时候,灵帝地位稳固,如果有人在黄巾问题上玩花样,不用问,肯定是早有异心了。是以,糜竺和张昭二人,忽然知道那人竟是波才,这才猛然惊醒,这话儿可不好多说。 自家主公身为大汉皇叔,一直也是以忠义之名传闻天下。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一旦传出某些消息,仍是会对主公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的。 正因为这个原因,两人才不约而同的选择忽略,将话题岔开。只是,默默的走出几步后,张昭忽然猛的站住,瞪大眼睛看向糜竺。 糜竺被他动作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问道:“怎的?” 张昭喉头咕哝了几声,忽然低声道:“那…那人是…是那人的话,可他…可他对张夫人似乎极为,咳咳,极为尊敬,那,那,那张夫人……” 这句话说出,糜竺陡然呆住,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猛然间都是打个激灵,面上皆是一片震骇不信之色。 第315章:东莱鏖战 带着锯齿般缺口的长刀,毫无花俏的一个直劈,在那小卒的额头至胸腹间,留下一个长长的豁口。小卒手脚痉挛着,带着一溜儿的血水,仰头栽下城去。 城头上响起一阵欢呼声,只是却转瞬便低沉了下去。陈到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打退了刘备军的攻击了。 将手中刀驻在地上,随便找了根廊柱倚着,就那么坐了下去。自有士卒去忙着修复被损毁了的设施。青州士卒胜在中低层士官的素质极高,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做,都有明确定位。这也是东莱能一直守到今天的原因。 城上多处角楼、望楼和箭楼都被投石车砸倒,整个城头乃至城墙上,处处都是千疮百孔的砸痕和断箭,无数的两军士卒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城上城下各个角落,血水将地面、墙壁染成了暗红色。 北风呼啸着呜咽而过,转过城头最高处观敌楼的屋檐,带动着檐角下挂着的青铜铃一阵晃动,有着一股悲郁苍凉的气息。 夕阳斜照,映在残破的城垣上,陈到看着城头仍是奋起余力,往来修复设施的士卒,刚来时的惊异早已不见,现在更多的却是苦笑。 说起来,他并不是青州军的一员。至少,在东莱遇袭前还不算。他本是汝南人,当日为了避战火,这才举家迁到青州。 都说青州政治清明,人民安定。初来之时,却也是如传说中一样,虽然也要交租交税,但比之汝南却要好上太多。只不过青州的预备兵制度,却让他有些奇异。 不同于其他州郡,青州的预备兵竟然也有训练。而且,不单单是操演,竟尔还有所谓的军阵排兵、兵法战阵课程。这里,果然不一样,他来不多久,就喜欢上了这里,悠然而充实的活着。 如果没有刘备军的突袭,陈到或许一直就这么平淡的生活下去了。但一切都从战火的到来时结束了。 东莱没多少驻军,也就三五百人。战争刚来临之时,县令等人组织起各处衙役一起,加上预备兵,好歹凑了一千五百人。只是不过半日间,县令便先中流矢,当场战死。 若不是正好来输送物资的那位老将军,立刻带着整个辎重营接上,陈到估计,东莱城早已丢了多时了。 那位老将军姓颜,年纪不小,脾气却是火爆性子。毫不顾自己身为大将的身份,竟尔冲杀在最前。结果,士气是鼓舞起来了,但终于是在前天,因为受伤多处,支撑不住而昏了过去,至今未醒。 接下来的两日中,无数次的攻防之后,这东莱城头上,竟然最大的官职就是自己了,一个预备兵团的校尉。守城士卒,也只剩不过八百人左右。 “陈校尉,且用些酒食吧。” 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打断了陈到的思绪。微微眯起眼睛看去,一张年轻的面庞映入眼中。 面庞上满是血污黑灰,但一双眸子,却仍是精光闪烁,带着坚毅刚绝之色。手中端着一个大碗,正恭敬的看着自己。 朱桓,陈到记得这个年轻人。作战极为勇敢,也有着一身相当不俗的武艺,这一次东莱攻防战,别的不说,能淘换出一些极具潜力的将才,对青州来说,已然是最大的收获了。 点点头,伸手接过大碗,陈到埋头吃了起来。不说伙食很不错,就算不好,这种时候,保证体力是最重要的。更何况,青州兵卒的伙食,便在和平时期,也一直是保证最好的。据说,这是主公刘璋三令五申而定下的。 “校尉,你说后面怎么办?能有援军来吗?”朱桓没走开,贴着另一根廊柱,也坐了下去,眼望着远处敌营,缓缓开口问道。 陈到咀嚼的嘴巴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怎么?坚持不住了?” 朱桓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隐去,哂然道:“大丈夫既逢乱世,自当沙场建功,厮杀不过寻常事,有何坚持不住之说?只不过眼下形势,敌强我弱,倘若援军迟迟不至,便当早思良谋以对,徒逞匹夫之勇,枉送性命,智者不为也!” 陈到眼中闪过惊异之色,没料到这个年轻的伍长竟有这种见地,三口两口将饭扒完,这才放下碗一抹嘴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朱桓眼中有火焰跳动,低声道:“如今敌强我弱,连日来,我方只是被动防御,只怕对头也猜到了咱们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如果此时,咱们忽然主动出击,是否可收奇袭之效?彼军跨海而来,必不能持久。咱们主动出击,只寻着他们辎重下手,然后坚壁清野,舍却此处,再往后据险而守,我料不出数日,必能令其无功而返。待其退时,我等再自后而击,可望大胜!” 陈到双眉一轩,目中奇光大盛。再次上下打量一番对方,心中不由大赞。这个家伙于这种时刻,还能算着如何取胜,丝毫不见颓废丧气,可见心性之坚韧。 而能查彼之弱,扬己之长,不以一城一地之得失为桎梏,大胆舍弃城池,利用空间换时间,更是深得良将用兵之道。 陈到自己便多读兵书,深通韬略。只是一直以来,不喜张扬罢了。而今忽听朱桓能有此见解,心中不由咄咄称奇。 只是这年轻人聪慧归聪慧,却终究是还嫌稚嫩了些。他所献之计,倘若己方有足够的兵力,自是大善。但如今想靠这疲惫至极的八百残卒,却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对面刘备军此番应不下万五之数,以八百疲惫之军去撼动,只怕不等杀到辎重处,就要被对方困死了,更遑论后面所计了。不过有一点他看的倒是明白,那就是对方远途奔袭,不能持久,这才是关键。也是大伙儿拼死在此处扛着,不肯轻易后撤的原因。 而政事堂传来的军令,一再要求坚守,估计除了一时半会儿组织不起可靠的援军来救,其中也看透这一点,也是原因之一。 这些念头在心中打转间闪过,嘴上却并不说破。成长是需要鼓励和磨砺的,若是开口就打压,没的寒了对方的心,更易让对方生出误会,进而离心离德那就不美了。 想到这儿,陈到不动声色,只微微点头,却不置可否。朱桓见他不说话,心头不由微微发急。 欲待再说,却听陈到忽然笑道:“你欲劫营,可知他们辎重在何处?有多少人看守?咱们这儿总共八百人,你以多少人可撼动?又如何接应?所谓坚壁清野,这一城百姓当多久可迁移出去?又该往何处退?” 朱桓听着陈到连续几个问题问出,初时还待接口,待听到最后,已是张口结舌,这才明白,自己想的有些简单了。 不说别的,那坚壁清野之计,便这眼下东莱一城百姓的迁移,就非短时间可实现的。而对方必然也知道自己的短处,更是绝不肯给自己这么多时间去准备的。那么眼下之计,除了在此处,依靠坚城,尽量长的拖延对方,除非有援军前来,实在并无太好的良策了。 想到这儿,不由面上发赤,惭惭的不知所对。陈到看了看他,起身拍拍他肩膀,微笑道:“你聪慧果敢,日后必有建树,倒也不须妄自菲薄。今日之计,虽不能全用,但也不是全然无用。” 朱桓闻言,不由精神一振,两眼霍然看向陈到。陈到微微一笑,远远望着已有炊烟升起的敌营,嘿然道:“有一点你说的不错,他们连日来欺负的咱们狠了,只怕料不到咱们到了这个时候,还敢主动去招惹他们。” 他口中淡淡说着,眼神中已是微微闪着幽光,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猛兽,语意中也散着冷冽的气息。朱桓面现激动,两眼中冒出光来。 ……………………………… 刘备有些焦灼的在中军帐中来回踱着,此次奔袭,他谋划良久。念头由来之源,却是从昔日刘璋击袁术之时就存下了。 当日刘璋跨海而出,直插袁术大本营,终使得袁术兵力不及调动,从而导致瞬间崩溃。这个战例,别人不知如何看待,刘备却是留上了心。 自己掌控的辽东,若以陆路来算,离着青徐足有千里,中间还要过袁绍、曹操两方控制的区域,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也学青州那般,造船出海,从海路直插青州,却是朝发夕至,只要选好时机,必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这次,刘璋失踪,孙策受伤,袁、刘两家又正在冀州大战,正可谓得其时也。 饶是如此,刘备也是派出无数探子,多方探听,终是确定刘璋真的出了事儿,这才下定决心。 打从出兵伊始,他也料到青州在刘璋经营这么久之下,虽说看似空虚,但仍是潜力宏大,绝不可小觑。但自出发到现在,已然十天了,除了开始极其顺利的连下三城外,到了东莱,却终于被生生的拦下了。这一耽误,就是五六天的时间。 他造的海船,并没有如刘璋那般便利和奢侈,也没有自宫内搜刮来的图纸和诸多工匠。而多是从临海之地,征选一些常年在海边讨生活的民众,共相研究着造出来的。 其中,运兵渡海已是勉强,这连带物资的储备,就有些凑合了。所以,快速的攻占郡县,就地补给,就成了此次成败的关键。 但如今,在东莱一耽误就是这么久,刘备知道,再有三天打不下这东莱,不用青州军回援,自己就得撤了,而这次得来不易的偷袭,也将以失败而告终。 明天!明天必须要发动全力!怎么也要拿下此城,再也拖延不得了。 刘备在思索良久后,直到月上中天,才在发着狠的咬牙切齿中,熄灯入寝。这一夜,铁马金戈,时入梦中,不知是虚是幻。直到亲兵冲入房中叫醒他,耳中闻听一片乱声,他才蓦然而惊。 青州军,来袭营了! 第316章:不叫红妆让须眉 大意了!大意了! 仓惶登上战马,拎着双股剑的刘备在亲兵的扶持下,好容易整束利索,被败退的乱军裹挟着而走时,懊恼的想道。 东莱城打到这种地步,居然还敢主动出击,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儿。而且,城里竟然还有这么多兵,也是他完全没料到的。根据最近两天的战况看,东莱守军便算还有些战力,也不过应在千人左右的规模,这还要算上伤卒。 但是,从今晚的局势来看,最少有三千兵马才能搅动自己的大营。如此说来,东莱守将竟尔隐忍奸猾至此,近两天呈现的疲软,完全就是一种示之以弱的诱敌之计,为的就是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啊。 看着身后大营中漫天的火光,还有数不尽的青州装束的士卒,刘备又是懊恼又是悔恨的想着,恨不得将那东莱守将抓来,一口一口的咬死这丫的才解气。 数日来的谋算,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财力、物力、人力,精心准备的一次奇袭,眼看着就这样完蛋了。而之前,他离着成功,曾经是那么的近,近到似乎伸手可得。 “这东莱守将是哪一个?查明白!一定要查明白!”一边往东边退的途中,刘备一边向渐渐追上自己的众将喝道。 他要记住这个人,这个用如此极致手段欺骗了自己的家伙,有朝一日,他一定要雪此耻辱!刘备咬牙切齿的发着狠。 只是刘备不知道的是,被他切齿痛恨的所谓东莱守将颜川,这会儿还昏迷着呢。 而代替他守城的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中,一个在城上愣愣的看着远处乱成一团的敌营,怎么也不敢相信,便区区三百人就能掀起这么大波澜?要真如此,先前那小子的计策,没准还真能施行呢。 而另一个具体施行偷营,准备以打击对方士气为目的,稍沾即走的当事人,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到处都是冲天的火光,便在夜幕下,各种器材、物资因为燃烧引起的浓烟清晰可见。 无数的士卒,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在仍是咻咻声不绝的漫天箭雨下,哭爹喊娘的仓惶躲避着。不时有浑身冒火的人影,发着惨厉的痛呼声,扭动着窜出,不多会儿便扑倒在地,微微抽动几下便不复再动。 隆隆的马蹄声和震耳的喊杀声响彻夜空,四下里金铁交鸣声、马嘶声、刀剑切入肉体的声音,交杂混合着,谱成了一曲崩溃死亡的乐章…… 朱桓呆呆的看着,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是援军吗?那怎么不见来和城里通信儿?来了多少人?后面要怎么配合?怎么没听到任何一点儿的风声呢? “报!启禀将军,前面确是咱们青州方面的人追击辽东军,但…但领兵之人,我等并无听闻过。麾下士卒,似乎也…也并非我青州之士卒…” 一个斥候飞马驰到朱桓近前,便在马上叉手禀报道。只是面上大有古怪之色,所报军情,让朱桓听的更是云里雾里,全然不明所以。 “……不是咱们青州军?又确是咱们这一边的?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咦?可是江东方面哪位将军吗?”朱桓倚枪立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急急问道。 “不是!领军之人的旗号表明是咱们青州的,却以张、波而书。不知是哪两位将军。而且,而且,对方似乎对咱们并不友好。小人方才去探问时,对方言语,呃,很有些无礼。只说是来帮咱们解围的,却让咱们离得远些,休要添乱……” 斥候面上现出忿忿之色,迟疑着,将得来的信息一并报了出来。方才对方回答时,粗鄙无礼,简直可以说是呵斥了。斥候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但此刻回报,却不敢有半丝隐瞒,以免误了主将判断。 朱桓听的更晕,口中喃喃念叨着两个主将的姓,青州姓张的大将不少,可应该这会儿都不在这边,而姓波的又是哪个?呃,不对,他们不是青州军,只是来帮着解围的,难道是附近哪一路草莽绿林人氏?但那又怎敢对自己等人无礼呢? 要知道,能主动来帮官军迎敌的,必然是打着投奔的心思,不说毕恭毕敬吧,怎么也不至于无礼啊。 朱桓一时想不明白,微一沉吟将手一摆,沉声道:“你速速回城,将此事报知陈将军知晓,某自带兵,随后而进,看个究竟。” 斥候抱拳应了,打马而去。这边朱桓拈枪提缰,呼叱一声,带着三百敢战勇士,直往敌营杀入。 让自个儿离远点?这却不是你们说的算的了。虽说是来解围的,这情儿咱领了,但军事方略,却是不必听你们指挥。 他这个念头一起,刘备军的败兵们算是倒了霉了。前面被大部队雷霆霹雳般的一阵冲杀,虽说死伤无数,但大多都是黑暗混乱中,自相践踏而死。少部分才是被对方弓弩、刀剑所杀。 而一般这种偷营,更重的在于击溃,被袭的一方,在士气崩溃后,更多的士卒一般都能逃的性命,大伙儿等对方过去了,再偷偷相聚,或者跟上前面大部队,或者干脆直接跑回家去算完。再要么,直接往地上一坐一跪的,投降了事。 这年月,作为普通士卒,没那么多信念忠义之说,大家当兵吃粮,今个儿帮这边打,明儿或许就是帮另一边打,杀来杀去的,全听上面指挥就是。反正杀到最后,能活下来就是王道。 更有许多老兵油子,早已摸透战场规律,大军一败,直接撒腿就跑,等到过后,再从后跟上就是。一般追击的军队,都是一往直前,猛追那些将领们,没谁来跟大头兵们为难。 但是今天,这个规则似乎被打破了。那一拨杀神般的大军筛子般穿营而过,确是追着主将们而去了。正当大伙儿以为没事了,纷纷零零散散的往前汇集时,却不防一股人马自后又来了第二遍。 而这股人马,似乎跟这些兵们有着刻骨之仇一般,纵马挥刀的,满山而追,直将众辽东败卒,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这通杀,可比第一拨人狠的多了。 辽东败卒分散开来,又全无士气防备,这会儿却是踩踏而死的少,真真被追上割去脑袋的,却占了大多数儿。 朱桓带着这三百人,这会儿也是杀发了性了。连日来,被辽东军压在窄小的城头上,眼睁睁的看着无数袍泽在自己眼前死去,心中又是憋屈又是悲痛。如今竟逮到这么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 数日来集聚的怨气、愤懑,全数撒在这些后续败卒的头上,一路向东跟进中,人人杀的血贯瞳仁,满身浴血,三百人,如同三百自修罗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马首前挂的人头,都是层层叠叠,甚而延展到马鞍子一圈儿上。 朱桓跑在最前,追出足有十里地,终是追上这拨奇怪的“援军”。放眼看去,但见人人都是穿着青州军的衣甲,手中拿着的,也都是统一制式的青州军备。 但是,让他看得奇怪的是,这些人显然并无如青州正规军那般的统一训练,到好似都是些各处绿林侠客一般,各有各的招数,各有各的套路。 虽然没了正规军整齐划一、排山倒海的气势,却胜在狠辣凌厉,出手刁毒上。或刀或枪,挑刺劈斩之际,全是人身紧要之处,辽东军卒但凡挨上,顿时就是惨嚎倒地,失去战力。 这些人目中个个都是一副嗜血冷漠之色,偏偏杀敌之后,少人有去割敌首级的,仿佛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毫无什么论首请功的概念。 而看到自己这拨人马时,也都是漠然而过,根本没什么友军相见,合兵一处杀敌的意思。 远远的,在这帮人前面,一个身披玄铁甲的魁伟身影,头扎赤带,手中一把长柄后背开山刀,大开大合,吼声如雷,势不可挡。偶尔显现的面孔,却是一个豹眼虬髯的老者…… 这一追,直直追出约有百里之遥。 朱桓等人纵马相随,从后面杀到前面,待到之后,两边并马而驱,如同比赛一般,再没人去顾着捡拾什么首级,等到忽然感到前方渐渐空旷,两下里都是慢慢勒停了战马。 天边现出鱼肚白,自四更出动,两个时辰的遽然发动,一举崩催了刘备一万五千余人的大军。粗略估算之下,杀死杀伤辽东人马,总在半数以上。 再加上一些逃窜的,投降的,跟着刘备而撤的,估计不过两三千人罢了。此一战,可谓胜的辉煌至极了。 朱桓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催马待要向那个老者前而去,却忽听四周猛然爆出一片震天价的欢呼声。 粹不及防下,他被这阵呼声惊得险险落下马来。稳神看去,却见四下里众人个个面现狂热,齐齐望向远处。 朱桓顺着众人目光看去,但见远处天地交接处,初升的朝阳刚刚显露,云蒸霞蔚之中,红彤彤的巨大圆盘中,一骑独立。 在众人欢声呐喊中,那马前蹄扬起,昂然嘶鸣不已,似要化身为龙跃入沧海。 马上骑士,单手执缰,长枪斜指。浑身在旭日的光芒中,散耀着金光万道。 霍然转过来的头颅,长发飞扬,一副狰狞的青铜面具,便映入了眼帘。 “圣女!圣女!圣女!” 欢呼声如山崩海啸一般,朱桓骇然瞪大了眼眸,这领军的,竟然是位红妆! 第317章:王者归来 “你自回去通知东莱守将,速速发兵与我共追刘备老贼。休容他缓过气来,否则,必成大祸!” 清冷的语音响起,如同山涧的清泉激荡着冰凌。那自光芒中催马而来的女子,对着怔怔发呆的朱桓说道。面上覆盖的青铜面具,闪着诡谲的金属光泽,使这个女子的气势,愈发冷了三分,如冰澈一般。 “末将尊令!” 朱桓下意识的急急抱拳领命。只是说过之后,这才猛省,连忙又躬身问道:“敢问,呃,敢问将军如何称呼?还有,若要调集东莱兵马,还需我青州政事堂令箭方可。” 女子青铜面具后的眸子闪过一抹幽光,朱桓只觉如有冷流倾泻,冷浸浸从头凉到脚。 “喏!看清了小子,这是你们政事堂的令箭吧,若不是你们登门来求,当咱们愿意来帮你们不成?哼!至于咱们圣女的名姓,大旗上不是写着姓张吗?还要问些什么?” 那女子不曾开口,一旁魁伟的老者,口中不耐的喝道,已是反掌亮出一方令牌,正是青州政事堂调兵令牌。 朱桓目光一瞥之下,已然看清,当即不敢再问。这个老者他已经知道,正是两位主将中,那个姓波的,单名一个才字。而这些兵丁,大多却都是这两人的近卫和旧部,总有三千多人。 只是,这位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子,被这些人称为什么圣女,不伦不类的,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姓张朱桓自然知道,但自己请教人家名字,显然对方并不想说,他也只得作罢。 拱拱手,招呼着部下三百人,打马而回。一路思虑那位女将军,只觉神驰意荡,竟是不能自已。 匆匆返回东莱,竟尔得知昏迷的颜川总算是醒了,朱桓大喜,与陈到二人急忙前去拜见,就将昨晚所闻所见,一一如实禀告。 颜川听完,愣神半响,面上忽然现出古怪之色。旁人不知,但他侄子颜良、文丑乃是刘璋贴身近卫,早听两人说过昔日那段往事。 如今,两下一凑,再从朱桓口中描述的对方打扮模样,尤其是那青铜面具,他哪还猜不到其中关窍。 只是,眼下情形,竟能请的那位出马,政事堂中那些老家伙的鼻子可够灵的,这算计也是精到了家了。 他这暗暗腹诽张昭等人,却哪知张钰出山,全是蔡琰一手主导,他那万般诋毁,要让张昭、糜竺等人知晓,真个要冤的上吊了。 颜川既然猜到了张钰的身份,哪还会拦阻,当即令陈到、朱桓二人,点起东莱所剩人马,又再从辎重营中挑选凑齐一千之数,即刻前往张钰指定位置,两下夹击追堵刘备。 青州军后面这诸般调动之时,刘备带着残存人马,终是得了喘口气的功夫。 他来时,本是从辽东沓氏而出,直线往下,在青州东牟以东,后世的威海卫上的岸。所有船只,也都停靠在那边。 其实若论最近航程,自当是从后世旅顺口直接通往后世的烟台港最近,但一来,汉末之时,这两边均未设立港口;二来,那后世的烟台,也就是汉代至黄县外海,岛屿密布,正是庙岛列岛。其中,暗礁林立,不熟航道的,进去岂不自己找死? 正因如此,他也只得绕道而行,却哪成想,便只是短短的差别,竟让他险险就将命丢在了青州。 此刻,他已经退到了东牟,盘点手下部众,当日带出的一万五千人马,此时却不过三千余人了。所幸众将都在,并未折了一人,总算不幸中的大幸。 等到后面陆续归来的士卒回来,刘备终是明白过来,昨晚突袭自己的,并不是什么东莱守将的隐忍谋略,而是另外一支人马所为。这让他更是郁闷非常。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支人马怎么出现的如此突兀,毫无征兆的给了自己致命的一击。 他当然想不到,张钰当日听从刘璋所劝,离开黄巾时,便曾有张角为其配备的一队亲卫护持。她隐居密县后,这对亲卫也都散落四周,悄悄保护着她。 而当之后,刘璋大破颍川黄巾,弄死彭脱,活捉了波才后,因爱惜波才的才华,又因张钰的原因,爱屋及乌,将波才送到张钰身边,波才既感且愤,偏偏无法发作。最后,只得认了命,也将自己一般亲卫旧部召集到一处,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众人,令众人分散散居在整个青州东部地区。 而这次,张钰本就有出手帮助刘璋之意,之所以那么在乎波才的意见,正是知道波才有着一份隐形力量。若能取得波才的支持,两下里合力,才能形成有力的打击力量。 只是,一来波才记恨刘璋害死兄弟彭脱一事,偏偏又有放了自己的恩情,待到到了张钰身边,眼见昔日教主女儿,黄道圣女竟尔也和刘璋不清不楚的,更是为张钰不值,这才迟迟不肯表态,让张钰想动也没法动。 二来,便是两边要动,这人马一汇集,岂能躲过青州政事堂的眼线?万一引起误会,可不是反而帮了倒忙? 哪知蔡琰聪慧贤淑,打从自家夫君那儿知道了张钰之事,便暗暗记在心里,这次青州事危,也正逢偏她有了身孕,没去蜀中,可谓天意了。 有了蔡琰出面,张钰身份也好,聚集旧部也好,便都一切顺理成章了。 而这些人,本就散在各处,张钰最终说动了波才,两人发出指令,令人便在刘备眼皮子底下集结,而她二人却不过推着物资上路,到了地方,只管分发衣甲物资就行,这让刘备上哪儿防备去? 别说刘备,就是青州方面,要不是刻意注意他们,也是决然察觉不到这一股力量的集结的。 所以说,刘备这次的失败,说是偶然也是必然,里里外外,真个是倒霉催的。 他既然想不通对方的手段,思来想去,也只能归于刘璋用兵诡谲,对于刘璋,这心中便不知不觉落下了阴影,使得他再没敢通过这种方式踏上青州地面不说,便是最终败也是败在这种隐性的心里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刘备汇集了众将,在东牟城没喘几口气,就有斥候来报,追兵又上来了,刘备又急又气,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这点兵,内无积粟外无援军的,确实不敢让人给困在这儿。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跑,跑回辽东,慢慢再等机会就是。 而眼下,带着许多辎重,这速度可不免要慢下来,毕竟这儿离着船只靠岸之地,还有老远。他原本是想让船只靠过来,这边想法儿一点点用小船送上去就是,眼下看来,对方却是压根就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刘备叹息不已,只得舍却一些好容易搜刮来的宝贝,留下廖化殿后,自带着众将,仓惶往东继续退去。 却说廖化领了五百兵马,暗思便是依城防御,只怕也挡不住对方,更何况,只怕对方目标盯紧了主公,万一对方毫不理会自己,只顾绕城而走,那自己这殿后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而要当道正大光明的拦截,自己这点兵力只怕也是拦不住。既如此,便需设伏以待,若能取了对方首脑性命,对方必然大乱,主公也就无虞了。 他想到便做,自东牟而走,往登船处却有两条路。一条是直接从荒野而过,路途也相对崎岖。另一条却是驿道,但稍嫌狭窄。他要做的,就是在岔路处等着,将追兵引着按他设定的路而走,才好布置埋伏。 选了一段一边靠山,一边临海的地段,将五百兵分出一半,安置在半山处,备下滚石,只待自己诱敌过来后,上面将石块推下,必能重创对方。就算搞不死对方,也能阻其去路,为主公从容离去,多争取些时间。 他计算停当,这才领着三百人往前面岔路旁埋伏了。待到半个时辰后,果然见远处扬起无数尘头,不多时,青州军已是狂涌而至。 但凡埋伏,必然是放头去尾,待其半渡而击。盖因一般行军,必然会有斥候在前哨探,而后才是前军,主将一般都在中军。而后军,多是押运辎重粮秣等物的。 上述说法,自然是正常伏兵的手段。但廖化不但是要伏击对方,更是要引着对方而走,那么,就决不能在这儿就袭击对方主将所在。 所以,放过斥候,袭击前军,等到引着对方到了真正埋伏处,正好自己过了,而对方中军到来,一举发动,才能起到既伏击了对方,自己又能脱身的目的。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些最先赶来的,并不是什么正规军。斥候是有不错,但后面可没啥什么前、中、后军之分。而是谁有马跑的快就在前,没马的,大伙儿各凭本事往前追吧。 于是乎,待到他以为斥候过了,猛然杀出之时,迎面碰上的不是别个,正是跃马横枪的张钰。 张钰的武艺,当时连刘璋乍一对上,都觉得不好对付,如今她满心要抓刘备报仇,又是为爱郎出力,这般心绪之下,忽见有人拦阻,只怕跑了刘备,心急之下,招发登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 可怜廖化,对上刘璋这公母俩都是不按常规出牌的,压根想不到这狠角色竟然在最前。只十几招过去,登时便抵敌不住,不及返身而退,早被张钰赶上,手起枪落,已是将其刺于马下。 这位在历史记载中,以如同妖孽般长生,应该活到九十多岁的同学,如今正当壮年,便就此牺牲在这儿了。 众辽东军眼见主将被杀,哪还顾得上什么诱敌了,轰然一声,已是转身就跑。有那腿快的,早早跑到后面埋伏处,不迭声的大叫落石,报告廖化将军归天了。 众人胆颤心惊,谁顾谁的死活啊,当即在轰然声中,便将大石推下,拦住后面追兵。 这下倒好,廖化同学拦路的设想总算是尽到了,也不枉为此送了性命。 等到张钰等人赶到近前,眼看道路阻塞,无奈下,只得退回,再往另一条路去追。 待到回了岔路,陈到、朱桓领着一千人马也已到了,两下里遂合兵一处,好在东莱兵此来明确是为追敌,大半都是骑兵,这一发力,速度极快。 等到众人终是追到海边,却不由的跺脚叫苦,不远处,几艘大船刚刚离去,众人只能是望洋兴叹。 但就在张钰咬牙切齿,波才顿足大骂之际,忽然朱桓等人却蓦地瞪大了眼睛,随即面现狂喜之色,大声欢呼了起来。 天海交接之处,迎着刘备的坐船,几艘大船正迎风破狼而进。桅杆上,高高飘扬的旗帜上,一行斗大的大字赫然显现。 大汉威侯、领青州牧、骠骑将军刘。 王者,归来了! 第318章:绝处逢生 刘璋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应该说好还是不好。 雪崩的那一刻,看情形自己已然是全无生机了。但就在他拉着珈蓝,勉力奔到山崖边的一霎那,原本一片乱石嶙峋的所在,却忽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生死关头,人的潜力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爆发力。随着口中的大喝,猛然的一纵,终是在眼前一暗和身后如雷的震响中,两人窜了进去。 脚下似是一条带着斜度的坡道,跃进去不及站稳,两个人便下意识的搂抱在一起,稀里哗啦声中,混杂着泥土石块,直往下面滚去。 好容易等到停住,声响渐渐止息后,刘璋只觉浑身无一处不痛,这一番连滚带爬的,他又紧着护着怀中的珈蓝,可让他跌的着实不轻。 想到珈蓝,不由忽然一惊,这半天功夫,除了开始珈蓝有过一声惊呼,后面便在再无声息,难道…… 他心中忽然惶急起来,两手使劲抱着怀中那具躯体,挣扎着靠住墙壁坐了,低头急叫道:“珈蓝,珈蓝,喂喂,珈蓝,你怎么样了?珈蓝!” “嗯——” 半响,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怀中人微微一动,终于在他又是摇晃又是急叫声中,有了反应。 “刘璋哥哥,咱们这是死了吗?这里好黑,你莫要抛下我…”带着颤音的哀求声响起,听在刘璋耳朵中,此时却如同天籁之音一般。 “哈哈哈,是啊是啊,咱们都死了,你可怕不?我告诉你哈,人死了之后,可都是舌头伸出老长,满脸都是青紫蓝靛一般的,嘿嘿。”刘璋心情大好,不由的恶作剧起来。 “你…你莫吓我…,我…我怎么没觉得自己舌头伸出老长………”珈蓝身子一抖,不自禁的使劲往刘璋怀中钻了钻。女孩儿天生怕黑怕鬼,突遭大难后,置身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心中委实是怕的厉害。 刘璋恶趣味得逞,还待再来调侃几句,忽觉珈蓝搂住自己的两手一松,似是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心中一惊,耳边却又传来珈蓝的话声,待到听完,不由的顿时痴了。 “此番死了,咱们却是终究在一起了,你再也不会扔下我不要我了对不对?咱们做了鬼,这里你又不认识别个,便只会对我好,我不知多欢喜。只是做了鬼,却看不到你了总是不好,唉,不然便是你说的怕人,我也终是要看着你的,好在还能感觉到你,我…我很欢喜的,也就不怕了……” 幽幽的话声响起,一只冰冷的小手,抖抖索索的抚上了面颊,轻轻柔柔的,似是抚摸着一件极精致的瓷器,显出了其中无尽的爱意。 刘璋静静的听着,刚刚那点脱离了死亡笼罩的兴奋之情,顷刻间便没了踪影。一个心中,便满满的都是被一种柔柔的情愫填满。 “傻丫头,只要你欢喜,刘璋哥哥便永远陪着你好不好?”鼻子中有股子酸涩的感觉,刘璋将脸贴过去,一手握住那小手摩挲着,轻轻的说道。 “真的吗?刘璋哥哥,我欢喜的,我欢喜的。”黑暗中,女孩儿惊喜的应着,身子又使劲的往怀中挤了挤,似是要将自己融进去一般。 刘璋双手使劲的紧了紧,还想再说什么,却觉得喉头发堵,终是什么也没说。 黑暗中,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拥着,这漆黑的洞穴中,霎那间,忽然显得是那么温馨,什么王图霸业,什么曹操、刘备,这一刻全都不见了踪影。 没什么激情迸发,静静地,只有两颗心暖融融的相依,不觉时间的流逝…… “咦?刘璋哥哥,原来鬼也是会喘气的吗?哎呀,你下面的兵器居然也带着呢,硌的我好难过……” 良久,黑暗中忽然传来珈蓝的讶异声,随着抖抖索索的摸索声,旋即,忽又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呼声。 刘璋哥哥大是狼狈。小丫头被自己忽悠的真当两人死了,这下却是谎言当面被戳破了。而且,两人抱在一起,初时不觉如何,这时间一长,耳厮鬓磨的,刘璋哥哥的小弟便有些不太老实,探头探脑的开始蠢蠢欲动了。 偏生小丫头娇憨,全无半点怀疑情郎的欺骗,只是觉得这人变了鬼后,竟然还能将生前的兵器也带到下面来,实在是不可思议。心中好奇之余,便探手抓了下去……… 入手处,硬邦邦软中带韧,颤巍巍、火烫烫一根如意金箍棒,小丫头便再懵懂,瞬间也是反应过来。惊呼声中,但觉浑身燥热起来,双腿不由的扭动着,一股子潮润芬芳的花蜜,便湿润润的蓦然涌了出来………… “唔” 慵懒的鼻音轻吟出来,火烫烫的一张娇靥贴上了刘璋哥哥的脸,刘璋哥哥刹那间只觉心旌摇动,感受着那斯磨之处的妙处,险险没当场就交了货。 “刘璋哥哥,原来便做了鬼,也是有这般妙处的……”不知道自己这种举动和声音带来的后果,小丫头又呢喃着跟上了这么一句,刘璋哥哥处,却已是快要哭出来了。 “咳咳,那个,咳,珈蓝啊,我忘了告诉你了,那个啥,咱们呢,嗯嗯,其实还活着,活…活着呢,别…别动,再动可真要死了……”刘璋哥哥咬牙瞪眼的,最后一句,都似带着哭音儿了。 珈蓝有些迷糊,不明白为何这般美妙的事儿,刘璋哥哥却好似很痛苦一样。只是好歹听明白了那句“咱们还活着”,心下先是一喜,随即却又一惊。 “啊!咱们…咱们还活着?!那…那…”小丫头有些急了,俩人做了鬼,刘璋哥哥总算是接受了自己,但如果还活着,可肯还要自己不?小丫头刚泛起的情潮瞬即退去,不由的满心惊惶起来。 “想什么呢!刘璋哥哥说了会陪着你就会陪着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起来吧,咱们这会儿,可要想想到底该怎么出去才是了。” 察觉到小丫头的心思,刘璋心中又是疼惜又是叹气,伸手轻轻给了珈蓝一个爆栗,这才安慰着她说道。 珈蓝听了刘璋这话,登时心花怒放,便连方才那恼人的棒棒的事儿,也丢到了脑后。乖乖的应着,摸摸索索的坐了起来。 嚓!嚓! 黑暗中闪出几点火星,淡蓝色的火星迸现,令两人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眸,都不由的眯了起来。 终是在又几声火刀、火石的打击下,黑暗中亮起一点晕黄的火苗,将四周映出一片狭小的光明。 借着微弱的火光,两人转头打量这个存身之地。前面黑乎乎的,似乎一直延伸出去,却不知通向何处。四下里坑坑洼洼的,显示这里应是一处山崩造成的缝隙。 “啊——!” 蓦地,珈蓝忽然满面惊恐的尖叫了起来,一个纵声窜到了刘璋怀中,娇躯瑟瑟抖着。猛然扑过来的力气之大,让刘璋手一抖,那点火光噗的熄灭,四周陡然再次陷入了黑暗。 突然而至的黑暗,让珈蓝的恐惧似是更增,刘璋吓了一跳之余,只觉得自己脖子都要被这小丫头勒断了。 “咳咳,放手,放手啊,咳咳,怎…怎么了?别怕别怕,有有我呢。”努力的将珈蓝的手臂掰开,刘璋大口的喘着,将珈蓝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道。 “有…有人,有人看…看着咱们…”珈蓝一个身子急遽的抖着,并未因刘璋的安慰松弛多少。将脑袋使劲的拱在刘璋怀中,语不成调的说着。 有人看着?! 刘璋只觉脊梁后汗毛都要竖了起来,整个身子也是不由自主的紧绷了起来。 打从俩人掉进这里,又是哭又是说的,呆了这么长时间,刘璋压根就没感觉到除他二人外,任何生物的气息。这会儿忽然听珈蓝说有人看着自己,乍一听,真个是有点惊魂动魄之感。 “哪…哪有人?你…你在哪看到了?别怕,别怕,有我呢。”全身防备着,仔细侧耳听了听,却仍是不闻丝毫声息。刘璋虽仍是半信半疑,却渐渐平复了下来。一边安慰着珈蓝,一边再次晃亮了火折子。 “在…在…在那边,土…土堆里,有…有张脸…”微弱的光亮再次闪起,珈蓝却是抖的更厉害,看也不看的胡乱向后一指,哆嗦着说道。 刘璋满心疑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处,陡然间面色大变,一颗心便如被人忽然紧紧攥住,霎时间呼吸都要停顿了。手一抖,噗的一声轻响,火折子便就落到了地上,瞬间灭去。 黑暗再次将一切淹没。 怀中的珈蓝本就害怕,说完后就不由自主的竖着耳朵听着。刘璋这一哆嗦,失手将火折子都脱手熄灭了,登时吓得她不由的再次高声叫了起来。 四肢如同八爪鱼一般将刘璋死死缠住,慌声急问道:“是…是不是?刘…刘璋哥…哥哥…,咯咯咯……咯咯,你…你……,你看…看到了…了什…什么?” 黑暗中,她连声不停的问道,偏偏牙齿打颤的声音,在这坑道中,更是增了几分惊悚。 半天不闻刘璋的回话,珈蓝只觉浑身冒着虚汗,忽一阵风忽一阵凉的,简直就要吓死过去了。 第319章:奇怪的甬道 “别怕,是我!” 感受到身子一动,一只大手抚上了自己后背,珈蓝猛然再次大叫起来,耳中却传来刘璋沉稳的声音。 “啊,刘…刘璋哥哥,呜呜,你…你在做…做什么?”听着刘璋似乎稳定了许多的声音,珈蓝心中略略安定。只是感觉抱着自己的身子忽然矮了下去,不由又再惊问起来。 “没事,你别怕,我找找火折子。”刘璋一边继续在地上摸索着,一边回答安慰着珈蓝。 刚才那一眼看去,果然在土中看到一张诡异的人脸。只是那脸却整个是上下颠倒过来的,嘴巴在上,两眼在下,整张面孔上,似乎透着一股欢喜兴奋,又似带着不信和惊讶,种种情绪,矛盾而复杂。 瞪得老大的两只眼睛中,带着凶戾暴虐的神色,就那么直直的看着,看似瞄准一点,却又似乎没有焦距。 就这么一张脸,只露出眼、口、鼻和半边耳朵,上面似乎还有些血迹,松松的从土中露出。 任谁在粹不及防之下,尤其是这种环境之中,忽然见到这么一副景象也会吓的三魂七魄俱散。 刘璋也是凡人,乍见之下,自然也跟普通人一般反应了。只是火折子一灭,心神震荡之余,那张脸忽然感觉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再想想这老半天不闻任何声息,他已是渐渐想到了什么。 正思索间,一时没来得及回答珈蓝的问话,却险险吓死了小丫头。这会儿想的明白了,便要找到火折子,印证下自己的所想。 火光再次耀起,刘璋先是拍拍珈蓝,示意她不怕,这才一手摘下噬血,深吸一口气,向前来看。 这次心中有了准备,仔细一看,终是心中大定。 “嘿,果然如此。得了,没事了,不过一个死人罢了。”刘璋看明白情况,轻轻拍拍兀自在自己怀中发抖的珈蓝,淡然的说着。 珈蓝听他此时说话,全是一副笃定沉稳之气,心中这才稍安。大着胆子松开刘璋落到地上,一个人却是转到刘璋身后,两只手死命抓着刘璋衣襟,两眼却是紧闭不敢多看。 刘璋微微一笑,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用噬血微微一扒拉,将那张面孔周围的浮土刨开,看了看,这才点点头。回手将噬血挂好,一手探出,揪着那尸首的前襟,猛然发力,便在上面土堆哗啦啦一阵堆聚下,将那尸首拖了出来。 “嘿,别磻!没事了珈蓝,我说过,这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嘿嘿,还是害咱们处身此地的罪魁祸首,没想到没害死咱们,却将他自个儿的小命儿先搭上了。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刘璋嘴角浮起不屑的哂笑,淡然的安慰着珈蓝,拍着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引着她上前观看。 珈蓝听着耳边的动静,初时一颗心已然拎到了嗓子眼,等到声息止住,又听刘璋这话一出,这才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目光及处,先是一惊,随即便在刘璋的鼓励下,渐渐安定下来。 眼前果然是个死人,满脸的擦伤痕迹,眼、鼻、口、耳中,仍是血迹殷然。半个脑袋凹了进去,显然是被重物所击而致。两只至死犹自瞪大的凶睛里,满是不甘不信之色。 尘土满身的身后,一张大弓,绞着些断木草屑等物,但看那大弓,还有这人的身形,显然是个极有武力的家伙。 “这是别磻,前扶余族的大王。”刘璋将火折子让珈蓝拿着,先从别磻身后取过一根断木,随手扯下他身上的衣服,用火折子点燃,做成一支火把。 这才又俯身将那张大弓拿起,自己试了试,不由嘬了嘬牙帮子。娘的!这得是五石弓吧,好家伙,这别磻别的不咋地,倒是射的一手好箭。 珈蓝这会儿看清楚了状况,总算是不怕了,但对于这位前扶余大王,怎么会死在此处,却是有些莫名其妙。她虽贵为公主,但却从不过问政事,对于这扶余大王别磻,也便从未见过。 刘璋便简单的给她说了说扶余的事儿,珈蓝这才恍悟。这别磻当日逃的性命,再没了立身之所,心中想兹念兹的,就是如何找刘璋报仇。 当他终于潜到高句丽后,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但谁知道偏偏搞出珈蓝这么一出事儿来,他有心算计,又本就是一副外族之人的相貌,居然将所有人都瞒过了。 当日拔都等人监视着高建成安插的桩子,他也在暗中监视着。是以,等到后来得知刘璋与珈蓝要相约出去的信息后,高建成所派的桩子,拔都等人特意留着没去动,却被别磻拿下了,将所有信息掌握了。 他得知了信息后,当即开始准备一切。他有一手开五石弓的绝技,五百步内,箭不虚发。可惜,以他的臂力,也只能勉强发出三次,此次,他就准备亲手将刘璋送走。 为防万一,他还在山上设置了机关,一旦刘璋没立即死在自己箭下,只要砍断绳索,扯动山上一块大石,那大石连动一片,到时候,便砸也砸死刘璋。 他这番设计,本来可谓天衣无缝。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不但有高阳一伙儿,也欲要对刘璋不利的人提前发动了,让刘璋进入了高度警惕的状态。更是在最后一步,他发动机关时,竟尔引发了雪崩。 而这雪崩一发,又将原本这处被山石封闭的缝隙震开,使得刘璋最后关头逃了一命,而他自己却因躲避不及,被第二拨从他这边引发的雪崩,将他自己当场砸死了。 这其中一饮一啄,诸般因素掺杂一起,最终结局,却真个是天注定了,不由不让人唏嘘感叹。 至于说此时他的尸体出现在此处,想必也是因着雪崩造成的山上裂隙,从而使得他掉落下来,而后又被后面相继落下的土石所埋导致的。 两人推演着,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说完,已是老半天过去了。抬眼看看下来的通道,这会儿正不知被多少大石泥沙所掩,想要从里向外,尤其是从下往上打通,几乎就是痴人说梦之事。 而到了这个时候,两人也一点都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不用说,必然是因为这儿早已深入地下,外面只怕是根本没发现这个忽然出现的缝隙,而且就算发现了,这会儿看上面的架势,也绝不想不到两人掉落其中。 靠外面的人来救显然是不行了,要想出去,只有两人自己在里面想辙了。 也不知别磻在地下有灵,会不会跳脚大骂,这混蛋连自己死后那点价值都不肯放过。什么身上带的干粮、火种、衣服之类的,尽数拿了干净。 将别磻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几乎是将其扒光了,刘璋这才用土再次将他的尸首盖住,算是给他收了尸。 有了这些东西,好歹一时半会儿不愁饿死,两人将就着用了点干粮,稍微填了填肚子,这才拉着手,举着简易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蜿蜒而下的缝隙,一路走了进去。 这处缝隙似乎极长,从两人掉落进来后,原本就是一路斜着往下,而今走了这么久,仍是不见底儿。两人初时说说走走,尤其是珈蓝心愿得偿,都不觉的什么。但到走出老远后,却渐渐的心中都开始没底起来。 “刘…刘璋哥哥,咱们,咱们走了多久了?”珈蓝紧紧握住刘璋的手,眼神有些飘忽的问道。 刘璋微微蹙眉,斜眼看看她,随即舒展开眉头,先是用力握了握她手,这才笑道:“别担心,这里必然有活路的,否则,你我这么长时间,岂不早已憋死了?嗯,肯定有通往外面的路!”说到最后,似安慰又似给自己打气般的强调着。 珈蓝将身子往刘璋身边靠了靠,两手挽住他的手臂,只是默默点点头,并不再多说。 对她来讲,能出去也好,不能出去也好,只要能呆在刘璋身边,那地狱和天堂,实在都没什么差别的。若不是知道刘璋外面诸多大事离不开,她简直都想,便不如呆在这儿也就是了。 刘璋说完话,却没听到珈蓝的回应,心中奇怪,歪过头看去,却见火光掩映下,女孩儿那混血儿特有的张性的面庞,有着难以言述的沉静。脖颈欣长白皙,仿若天鹅般优雅。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有着几分寂寥,更多的却是一种依赖和满足。 心中不觉叹了口气,珈蓝的心思,他如今早已摸透。左右还是担忧真个出去了,自己的长相、身份什么的,会不会真的被人接受。这个女孩儿,实是有着比之常人更敏感脆弱的心。 “我说过,会陪着你一辈子,等你跟我回了青州,我也会给你介绍那些姐妹认识,再没人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你,我保证!” 很突兀的,刘璋张口说道。同时,手中用力握了握珈蓝的小手。珈蓝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却是涌起无尽的温情和爱意。 还有什么比爱郎知道自己心意更开心的?这一刻,珈蓝忽然有着说不出的喜悦,一颗心只觉暖暖的,飘飘的,似浸在温泉中一般,连眼前漫长漆黑的甬道,似乎也变的明亮温暖起来。 “咦?” 耳边传来刘璋的惊呼声,珈蓝心中一惊,扭头看去,却见刘璋举着火把,两眼正愣愣的对着墙壁上看着。 就着火光,珈蓝探头看去,只看了几眼,便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呀,这是描述的咱们高句丽的事儿呢。”看着墙壁上一副又一副的壁画,珈蓝两眼放光的说道。至于为何这儿竟会出现这些画儿,却一时半会儿还反应过来。 脚下的道路似乎平整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高低不平,整个两边的墙壁也有着明显的人工修凿的痕迹。 不知从哪里开始,壁上出现了一幅幅精美的绘画,有着太阳鸟、伏羲、女娲、神农、黄帝,还有玄武、朱雀、青龙、白虎四神兽等等,除开这些,诸如宴饮、出行、礼佛、歌舞、百戏、山林狩猎、攻城、斩俘等等等等,从日常生活到战争,从上古诸神到民间,林林总总,俱各精致生动,不一而同。 在最上面,一副巨大的鸟儿展翅图形,鸟做三足,昂首做嘶鸣状,旁边却是一个如同蛋形的图案,里面隐隐绘着一个人形。 “啊,这是卵生先祖之图……”珈蓝双目放光的仰首看着,面上有着虔诚的光泽。 卵生?! 刘璋听的一愣一愣的,待要再问个仔细,眼前忽然一暗,却是火把将将燃尽。紧接着,只觉得脚下忽然一空,两人已是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一个身子已是呼的向下落去…… 第320章:王者之城 两人的惊呼声中,不自禁的紧紧的搂抱在一起,耳边只闻呼呼的风声刮过,这一落,竟不知落下多长、多久,直到脚下猛然一顿,似是踏上了什么极柔软的东西,随即被向上弹了起来,又再落下。如是者几次,方才滚落一旁,停了下来。 刘璋只觉得双足欲折,起先落入那缝隙时碰伤的各处,又是一阵的疼痛传来。 眼前一片黑暗,手中那燃尽的火把,早不知扔到了何处。怀中抱着的珈蓝也已不见了踪影。 “珈蓝!珈蓝!” 刘璋心中忽然猛的揪起,顾不上察看四周,也浑不觉身上各处的疼痛,挣扎着爬了起来,便忍不住的高声呼唤了起来。 呼喝声中满是焦急暴躁,在四周隐隐有着回响,似乎置身一个极大的空间中,不知边际。 这一刻,他才猛然发现,那个萌萌的小丫头,竟是不知不觉中,早已在自己心头刻下了多么深的烙痕。便在他发现自己失去了那具身体的掌控是,心中竟是如此的焦灼。 “刘璋哥哥,刘璋哥哥,我在这里,在这里。”随着他的呼喝,前方黑暗中,终于传来了珈蓝的回应。回声中,满是委屈和惊喜之意。 “珈蓝,别怕,我来了,我来了。”刘璋听到珈蓝的声音,不由的心花怒放,黑暗中不及细想,已是连滚带爬的,摸索着靠了过去。 待到猛然触及到一双温凝滑润的玉手,连忙紧紧握住,顺势凑了过去。 手的主人颤抖着,也在下一刻纵体入怀,两手死死抱住他的脖颈,哭道:“刘璋哥哥,我以为你不见了,呜呜,这是哪里?” 抚着怀中玉人的脊背,刘璋心中总算平复下来,轻轻拍着劝慰着,一边闭上眼睛,良久才慢慢睁开。要想尽快适应周围的环境,不是睁大眼睛,而是需要稍微闭上,缓和一下再睁开,这才是明智的。 影影绰绰中,四周似乎浮动着些什么,前后左右似乎都极为空旷,有着摸不到边际的感觉。 “莫怕莫怕,走,咱们先找找,看能不能寻个东西做火把,有了光亮再说。” 刘璋慢慢的站起身来,一手揽着珈蓝的细腰,一边摸出火折子,慢慢晃亮了,这才放眼看去。 昏黄的一点火光,似乎破不开眼前的迷雾。湿湿的,似有云气流动,这是刘璋的第一感觉。 拉着珈蓝,借着手中一点光亮,一步一挨的向前探去,走出五十余步,终于发现到了一处墙壁下。 脚下似乎极为平整,毫无半点先前在上面甬道中那种凹凸不平的感觉。将火折子举高,刘璋目光在壁上瞄到一处黑影,不由大喜。 拉着珈蓝,几步走了过去,凝目细看去,果然是一个插在墙上的火把。伸手取下来,用火折子引燃了,火光明亮了起来。 这里似乎是一处巨大的大殿,向上隆起的穹顶高不知几许,如同星空般覆盖其上。两边壁上、脚下,都是黑黝黝的,不知何物堆彻而成的。 刘璋看的清楚,每间隔几步,就有一支火把伸出,沿着墙壁,一溜儿向里延伸过去。 “走,将所有火把点亮了再说。”刘璋心中隐隐感觉这里大有诡谲之处,索性也不再费心思多猜了,直接拉着珈蓝向前,去点亮所有火把再说。 火光一支连着一支亮起,二人一路而行,直到走到一处似是断崖的地方,不由一惊,连忙停下。 这一顿走,心神关注下,竟不知走了多久,此时再回头望去,目力所及之处,让二人当场目瞪口呆起来。 这究竟是一处什么所在?又是谁人在这儿开辟出这么一处空间? 珈蓝固然是小嘴张成大大的O型合不拢来,便有着后世见惯了诸多震撼场面的刘璋,这一刻,也被眼前的奇景给彻底震撼了。 非要形容眼前的场景,刘璋觉得,只有用后世诸多电脑合成的手段,才能创造出来。是的,就是电脑合成!还得是投资上数亿的大成本大片中,才能见到这般震撼的画面。 整个占地估摸着总有五六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的空间,自己与珈蓝站的地方,应当是一处平台。从立身的地方直线向前分开,右边这个大平台上,在中间处,有一栋高大的建筑,无数的台阶通向上方,看不清上面通向何处,也看不清上面究竟有什么。 而在左侧,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涧,下面雾气涌动,隐隐似乎也有无数的建筑,两人身处其中,竟然渺小的如同两只蚂蚁。 老半天,刘璋忽然福至心灵,将手中的火把直接向下面深渊中扔去,黑暗中,但见一点火光翻滚着下落,再下落,便在心中默数着五十之数时,才见那早已缩成了极微弱的一点星光,忽然一顿,随后,那星光似乎猛然爆裂开来,瞬间溅了开来。 星光便如同水银泻地般,一片连着一片,无数的星光,呼吸间便连成了一片星河,满目星星闪闪之间,下方隐在黑暗中的景象,终是展露出真颜。 圆的、方的、锥形的、琳琅满目,不一而同,一座座高大的建筑,在星星闪闪间矗立着。这些建筑,有的如同高句丽的王城一般,有的却跟后世所记载的埃及金字塔一样,虽姿态各异,但却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都高大无比,也都是用着同一样的材料建成。黑黝黝的,不知到底是何物。 “王者之城!王者之城!” 正当刘璋震撼于眼前的情景,耳边却传来珈蓝满是虔诚的念叨声。转头看去,却见珈蓝恭敬的跪在地上,对着下方的无数雄城,双手合什,顶礼膜拜。 “珈…珈蓝,这…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什么王者之城?你原来知道的吗?” 刘璋满眼迷醉的游目打量着四下,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两世为人,竟尔能看到眼前这一幕。瞅着珈蓝的模样,想必是有些谱儿,当即连声问了出来。 “我在族中的记载中读到过,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所有人都在王的统御下生活。王很强大,有着如诸神般的智慧,他指挥着我们所有人建起了一座王者之城。建城的材料,是取自白山最核心的黑玉,王亲自动手,将黑玉一方方的取出,直让大伙儿搬动着,按照他的意愿搭建起来。 整座王城,历时数十载才成。其后,王为了褒奖建城的人,将几处土地划给大伙儿,指导着他们建立自己的家园。教给他们如何蓄养牲口。 从那之后,祖先们学会了牧马、放羊、养牛。学会了如何追寻丰茂的水草,也学会了怎么使用武器。 但是,有一天,有个贪心的人,他听说王的一切秘密,都藏在王城的深处,谁得到了那个秘密,谁便也能像王一样,获得超人的能力和智慧。 于是,在他的贪婪和鼓动下,很多人参与了那次背叛,他们趁着王不在的时候,偷偷潜进了王者之城,并进入了王城的最深处。 只是,从那之后,那些人却再也没出来过,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但是,王回来后,却非常生气,他挥手间让王城彻底消失了,没人再能看得到,也没人再进的去,他留下了警告,说人们的贪婪,将制造出战争和大火。战争将杀死所有的孩子,也包括强壮的士兵,还有女人。而大火,将会烧毁所有人的房屋,他们注定到处流浪,永生停不下寻找生存的脚步。 说完这些,王便消失了,他驾着能放出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芒,就那么走了,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王走了后,没人再教导众人如何获得食物,没人告诉他们,从哪里能得到马匹、牛羊。 所有人这时候才惊惶起来,他们互相指责、辱骂,都说是对方惹怒了王。后来,终于导致了大混乱。无休止的战斗,漫天的火焰,便如王临去时说的那样,强壮的士兵大片的死去,战争使得他们的女人和孩子死去,大火烧毁了他们赖以挡风避雨的房屋。 直到后来,一只巨大的鸟将临,留下了一个卵。那个卵生出了咱们的领袖,他带着最勇敢的士兵,将所有捣乱的人杀死,他保护了孩子和女人,又教会大家如何搭帐篷,怎么让马匹和牛羊生下马驹和羊羔、小牛。 但是,原来王所给予的,终是再也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代代相传,变成一个传说流传下来。包括,那座王者之城。也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 珈蓝两眼迷离,淡淡的诉说着,这一刻,她如同一个西方国家流传的上帝使者,在阐述和传播着上帝的福音一般。面上有着圣洁的光泽流转,哪还有半分先前那个娇憨无知小女孩的样子。 刘璋听的傻住,眼见得珈蓝如同神魔附体一般,不由的暗叫邪门,急伸手推了推她,沉声道:“珈蓝!珈蓝!” 珈蓝一惊,两眼微一眨动,抬眼看向刘璋,莫名其妙的道:“怎么?刘璋哥哥。” 刘璋皱着眉头看着她,伸手在她头上爱怜的抚了抚,这才道:“没什么,你可感觉有什么不对?还有,你刚才说的,呃,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珈蓝眼中闪过迷茫,不解的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这些都记在咱们宫中的秘简上,便这王者之城的样子,也是上面描述的。不然,我也想不到呢。咱们高句丽,还有其他各族,都曾经花费了好多时间来寻找这王者之城,却不想今日竟被咱们发现了。秘简上说,这里面有好多秘密,还有好多好多财富和智慧,刘璋哥哥,要不,咱们……” 说到这儿,珈蓝眼中发出诡秘的光,望着下面的壮观景象,语音已是颤抖了起来。 刘璋大惊,再也顾不得其他,急急伸手拉起她,微一沉吟,撒腿就往平台上那延伸向上的台阶跑去。 这里的景象和一切,都太过诡谲,甚至超过了他这后世穿越而来之人的认知。 珈蓝眼下的情形,明显有种意识被引导的趋势,再呆下去,绝不是明智的行为。 那下面不能去,但二人是自上而下来到这儿的,那么,要想出去,一直向上的方向,便当是不会错的。至于这里,待到他日有暇,再来研究一番吧。 他打定主意,忍住内心的欲望,拉着珈蓝一路疾奔。只是待到登上台阶最高处时,他才知道,选择,无时无刻不在! 第321章:那和族人 台阶似乎无穷无尽,一路上云气浮动,似乎有生命一般。刘璋能察觉的到,那云气在身边滑过,便带给人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让他精神大振。 空间里仿佛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使人不由的生出一种探寻和追索之心,刘璋甚至隐隐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就此停下脚步,彻底仔细的探查一番,说不定便能挖掘出惊天的秘密。 但是他不能,现在的他身上背负着无数人的期望,朋友的、亲人的、部属的、爱人们的,每一份都让他生出无限牵绊,他心中有丝明悟,要是找到了这儿的秘密,必将会影响到一些诡谲的变化。 这里犹如后世的教堂之类的地方,处处充斥着无名的暗示和引导。若非他心智坚定,只怕很快也会陷入恍惚之中。 珈蓝之所以那么快的陷落,虽说与她读了族中的记载有关,但是,与其幼时的心灵历程也大有关系。就如同后世虔诚的教徒,都是在心灵遭受苦难,很多现实达不到心灵满足的情况下,才会很容易的被一些蛊惑俘虏。 冲出去!必须赶紧冲出去!至少在刘璋还没准备抛弃这个世间的一切之前,出去才是明智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是冲到了最顶端后,却发现眼前只是一团翻涌不定的浓雾。浓雾后究竟有什么,却根本看不清。但刘璋分明能感受到一份颤栗,脑中也不由的闪过无数的画面。 那些画面全是自己经历的过往,从前世的,一直到穿越而来后在这个时空的,似乎一瞬间,又再重活了一遍也似。这里,便如同一面人生的镜子,将过往的一切映照了出来。 身后似乎有一股拉扯力,刘璋转头看看珈蓝,却将她满面迷茫,被自己握住的手,也在微微挣动着,想要转身而走。 刘璋心中骇然,微一沉吟,猛然深吸一口气,眼中射出坚定之色,拉着珈蓝,毅然往前方迈去。 扑面而来的气息,温润而清新,但浓重的黑暗,却让他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四周静悄悄的,仿若忽然走入一处虚无的真空。侧耳听去,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橐橐而响。 他心中猛然一惊,不对!怎么会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珈蓝的呢?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一直被自己牵着手的珈蓝,竟然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松开了珈蓝的手。 “珈蓝!珈蓝!” 黑暗中,他额头沁出汗来,张口高声呼叫起来,喊声出口,他却心中蓦地一震。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并没传出,而只是在喉间转动。 这诡异的浓雾,竟然能隔绝声音吗?不对啊,自己分明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的。但为什么喊声却传不出去呢? 刘璋头上大汗冒的更急,正自焦灼中,忽然屏气凝息,头向前探去侧耳倾听。前方似乎有着若断若续的嘤嘤哭泣之音,飘飘忽忽的,要不是专注去留心,几乎微不可辨。 他不知道这声音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但他没得选择,微一踟蹰,便摸索着向那哭声传来处走去。 火折子没有用,他刚刚便早已尝试过,这里似乎有什么将光局限住了,火折子晃亮后,竟是凝成一点,根本没任何帮助。也不知后面还有什么变化,他不敢随意浪费任何一点资源,便索性收了起来。 前方哭声不见了,四周静寂的让人发狂。刘璋努力的让自己稳住心神,大步向前走去。 蓦地,脚下忽然一空,一声惊呼来不及出口,便觉一个身子猛然往空处而落。急速的坠落,使得呼吸都艰难起来,饶是他这等强悍的功力,也不过支撑了数息的时间,晕眩,便如潮水般掩至,意识,逐渐模糊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刘璋渐渐醒了过来。虽然闭着双眼,却仍能感觉到眼前一片光亮。耳边忽然传来几声鸟雀的鸣叫,他心中不由一动。留心感受之下,竟尔似有轻风拂面。 心中不由狂喜,猛然睁开眼睛,但觉光芒刺目,连忙闭上,缓了缓,才再次睁开,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间,竟是欢喜的愣住了。 晴空如碧,高远而寥廓。春日的阳光密密的洒下,映着四下里尚未完全消融的冰雪,有着耀眼的白光。挺拔高大的林木,根根笔直,虽然仍是大多枝干光秃,但也有些早发的嫩叶,顽强的在枝端显出一抹儿翠色。 出来了!竟然出来了! 刘璋心中压抑不住的狂喜,霍然翻身坐起。一动之下,不由又是一愣,两手在身上上下摸索一番,身上竟是全无半分不适,隐隐间,还有种精力充沛的感觉。 之前经历的一切,恍如一场瑰丽的梦境,似乎从未真的出现过。深长的甬道、华丽的壁画、壮观的地下王城,还有……,哎哟!珈蓝!珈蓝呢?! 刘璋脑子中闪过一幕幕画面,猛然间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孔浮上心头,登时将欢喜之情冲散,焦急的四下张望起来。 “珈………” 他张口大喊,但刚刚只喊出一个字,便蓦地收住,两眼中瞳子猛的一缩,身形动间,已是转到一块大石后藏了起来。 侧耳细细听去,面上不由有些疑惑,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吗?刚刚明明听到一些声音的啊,这会儿却又不见了。 锵!锵锵—— 顺风中,忽然又是几声急促的响声传来,刘璋精神一振,果然!这应该是金铁撞击的声音,只是因为隔得太远,这才若断若续的。 刘璋面上露出喜色,身子一动,借着林木山石的掩护,悄然往声音来源处摸去。 有这种金铁之声,自然就代表是有人了。打从那个奇怪的地方出来,还搞不清现在究竟身处何方。四下里几乎全是原始地貌,刘璋只担心自己莫名其妙的又到了其他时空了。有了第一次的穿越经历,对于这些神奇诡异之事,他已完全没了质疑的基础。 眼下,能遇到人搞明白情况,才是最最紧要之事。 急促的兵刃撞击声清晰的传了出来,随着他的靠近,目光所及处,已是能看清前面的情况。 那是七八个人在围攻两个人。进攻的一方,身材高大,卷发高眉,肤色白皙。一身兽皮所结的衣服,手中举着的,都是粗糙的铁棒之类的武器,将另两个人团团围住,口中尚不停的叱喝叫嚷着。 咦?! 刘璋看到这些人,不由的轻轻发出惊咦。这些人显然不是汉人,看这外表,倒是有些像后世的老毛子。 心中惊讶之时,再凝目看那被围攻的,这两人倒是跟汉人没太明显的区别,只是髡头虬髯,也是一身的兽皮结衣。便连脚下,也是用兽皮缝制的鞋子,这幅打扮,应该是大汉周边较为落后的外族。 两人手中的武器,都是精铁所制的弯刀,但对阵之际,却总是不肯轻易与对方的铁棒触碰。每一次不小心的碰击后,面上都显出极心疼极愤怒的神色。 刘璋初时只在看人,但当终于发现这两人的悍勇,其实在追击一方之上,却因着爱惜兵器,被死死压制在下风时,这才将目光落到二人手中的兵器上。但这一仔细看,不由的心中一震,两眼瞬间便眯了起来。 眼见得两人在一轮碰击中,再次被逼的向后退去,身后已是一片山石了,刘璋不再等待。伸手取下噬血,大喝一声,已是跃了出去。 他这一声喝,将正交战的双方都吓了一跳。进攻的七八个人,但见一条人影跃在半空,夭矫如神龙一般,手中闪着幽光的一根杆状物,在半空忽然间暴涨成丈许长的一杆长枪。 随着刘璋堪堪落地之际,猿臂一抖,那枪尖便蓦地耀起漫天星光,登时将那七八个人全数圈入枪影之中。 这些人惊呼声中,人人都觉得一股重如山岳的气势压下,呼吸艰难不说,每个人都感到对方这一枪是对自己而发,眼前到处都是枪锋所指,避无可避。 随着一连声的哀嚎之声,噗噗声不断,这七八个人,瞬间便在噬血枪下所伤。好在刘璋手下留了分寸,不明情况下,只为驱退这些人,否则,便这一招,就能将这些人尽数放倒了。 饶是如此,众人也是心头大骇,惨叫着跌了出去后,慌不迭的相互搀扶而起,头也不回的撒腿便跑,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刘璋看的一愣,随即苦笑摇头,这才转身来看救下的两人。那二人正自张大了嘴,满面震惊的看着刘璋,待见他回过身来,这才惊醒,噗通双双跪倒,口中一阵的哇啦。 刘璋收了噬血,含笑上前将两人扶起,两人初时颇为惊恐,待到见刘璋面目和善,这才惊疑不定的站起,目光却在刘璋身上打量不定。 刘璋好歹在塞外呆了许久,跟着依罗兄妹等人,还有珈蓝那边的学了很多异族之语。这二人虽然比之扶余和高句丽,仍是处于刀耕火种的境地,但言语上,倒也有些相通之处。 双方连比划带说,竟尔最终也能简单的交流起来。一番交谈之后,刘璋这才知道,这两人是极北之地的一个小部落中人,一个叫熊也,另一个叫连禽,都是姓那和的。手中的制式马刀,却是他们族中一个兄弟带来的一些有大本领的人相赠。 刘璋心中暗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两人见刘璋对自己的兵刃极为关注,相互对望一眼,虽是满面不舍之意,却仍是毅然跪倒,双手捧刀奉上,自是感激刘璋一番救助之意。 刘璋先是愕然,随即明白,笑着摇头,表示不必。两人惊疑不定,但见刘璋执意不肯收下自己兵刃,终是欢喜的很。只是感到没能报答刘璋,面上不由惭惭。 推让之际,那和连禽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和熊也说了几句,熊也一怔,随即连连点头,面现喜色,两人便拉着刘璋就走。 刘璋心下奇怪,倒也知道两人并无恶意,便由着二人领着,一路往北边转去。待到走出老远,远远看到一个小小的营地,正自恍悟这是二人的住所时,却猛然看到一个身影钻出帐篷。先是微微一愣之后,随即不由的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大喝一声,已是疾步迎了上去。 第322章:金爪银翅 “珈蓝!” 刘璋兴奋的喊着,一颗心忽然如同炸开了般的欢喜。从那诡谲的地下王城中失散,再到醒来后,他不知在心中祈祷了多少次,保佑这个娇憨的女孩儿平平安安。 但遍寻不见之后,心中已几乎是绝望了。没成想,一番偶然的解救了那和兄弟,却在这里陡然再次见到了伊人。 “刘璋哥哥………” 被他突然喝声惊动的女孩儿,似乎陡然如同中了定身法,面上一片茫然之中,口中不由的喃喃念叨出来。 待到转过身来,看到正纵跃而来的身影,明媚的眼眸中蓦地放出明亮的神采,一个身子激动的抖动之余,满面都是惊喜的神情。 “刘璋哥哥!哇——,我…我以为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几乎是在刘璋身子刚刚一停的时候,女孩儿已然忘情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刘璋的腰身,放声大哭起来。 “傻丫头,傻丫头,是我,是我!怎么会,怎么会!刘璋哥哥答应过你的,要一直陪着你的对不对?怎么会见不到呢?哈哈,哈哈哈,莫哭,莫哭。” 刘璋感受着怀中娇躯的温软颤动,口中不停安慰着,眼圈儿却也不由的发红,心中激荡之余,一时间竟不知欢喜的是要笑还是要哭了。 这二人的重逢喜悦,让后面那和兄弟看的都是一呆,只是随即,却又都露出憨厚欢喜之色。也不去打扰两人,自往一边去准备吃喝等物。 待到两人点起篝火,将野物上了烤架,刘璋这才想起二人,当下拉着珈蓝过来,四人围着火堆坐下叙话。 一番交谈,刘璋才弄明白,原来,两人失散之后,珈蓝根本就完全在一种茫然的状态下,迷迷糊糊的随意走着。至于是不是也如同刘璋一样,是从某处落了下来什么的,完全不知道。反正,等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在那和兄弟的帐篷里了。 等她搞明白自己出了那地底王城,却不见了刘璋踪影,一时间心若死灰,那和兄弟救了她,见她相貌清丽,但却浑浑噩噩,问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一番商议,便想将其带回去,禀明族长后,让她给二人日后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也就是了,至于这女子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云云,在这人烟罕迹之处,却是全不在乎的。 哪知在两人出去打猎之时,却遇上了更北的罗斯人,一番打斗下,险险没将命送了,幸亏刘璋从天而降,这才救了二人。 而对于刘璋,两人见他穿着打扮,似乎跟自己族中见过的那些能人一样,而且救了自己,又不肯接受自己的礼物,那和连禽才想到,不如将二人救起的这个女子送了给刘璋,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就这么的,这才有了刘璋与珈蓝二人的重逢。四人说完前因后果,那和兄弟自是欢喜,刘璋却是暗呼好险。从几人所说来看,自己与珈蓝虽然都出了那王城,但前后竟然差了一天多。 而也幸亏那和一族,还处于公有制的制度下,有了任何财物都要报于族长,统一分配,这才令的珈蓝保住了清白。而正好自己又救了这兄弟俩,否则,后果还真不堪设想了。所谓一饮一啄,看来真是自有注定的。 珈蓝却全无想法,在她而言,能再次回到刘璋哥哥的身边,便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从见了刘璋起,便言笑晏晏的紧紧偎着刘璋,不肯有半刻离开。两眼中柔情无限,全是围着刘璋所动,再无他物。 既然找到了珈蓝,刘璋已是放下了大半心思。待到野物烤熟,一边吃着,一边却将心思重又放到了那和兄弟的兵刃来历上。 别人不知道,但他在亲手拿过那兵刃看后,已是几乎可以肯定,这兵刃正是当年自己设计的马刀。那和兄弟能得到这马刀,多半和自己某一支部属有关。 只是凡事皆有可能,刘璋此时早已非当日冲动的性子,心中虽隐隐有所觉察,面上仍是不露半丝口风。只是笑言自己想要去二人部落做客,那和兄弟自是大喜应诺。 第二日,便由两人带路,一路钻山越林的,径往东边而去。于路上闲来无事之余,刘璋又问起那跟他们打斗的罗斯人,二人一番解说,刘璋才算搞明白来龙去脉,对那罗斯人,也已然心中有了底儿。 所谓的罗斯人,估计便是后世的俄罗斯人的先祖。俄罗斯人起源于东斯拉夫人,本是欧洲最古老的一部,斯拉夫人的一个分支。 公元6世纪时,逐步开始东移,渐渐散落在后世的俄罗斯帝国一带。公元862年,建立了留里克王朝,又二十年后,建立了基辅罗斯,也就是后世的俄罗斯。 在后面的历史长河中,经历了无数次的分裂再组合,组合再分裂,直到当代的俄罗斯帝国,期间,大约总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而在此时,这汉末时空,俄罗斯根本尚未成型,甚至连基本的大部落都未形成,只有一些早期零散的小群体,散居在北地,也就是所谓的罗斯人了。 但因着与亚洲人廻异不同的相貌,又都处于极原始的社会制度下,为了生存的食物、水源等问题,时有争斗。像刘璋这次所遇,不过只是此时极北之地的一个常态罢了。与什么民族仇恨,却是扯不上半分的。 刘璋有着后世的认识,听着那和兄弟的讲述,只是与后世格局联想。珈蓝却是听得双目放光,终是相信,自己果然不是世上独有的,原来,在更远的北方,还有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存在,心中欢喜之余,却也不免有些怅惘,搞不清自己的根,究竟算是在这儿,还是在那遥远的北方。 刘璋留意到珈蓝的心情,自是一番抚慰,由此想及那神秘的地下王城,便安慰珈蓝,待得天下大事底定,将一切都安顿好后,总有一天,自己会带她重返北地,了了她一番心愿就是,珈蓝由是大喜。 随后几天,几人日行夜宿,这一天,终是听那和兄弟说到了他们部族的领地。 刘璋暗暗盘算,从方位来看,这那和一族,该当是和后世的肃慎或者契丹,以及再往后的女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应当是后世过了松花江,整个朝鲜的北部地区。往南便是獩貊、三韩之地,而继续往东,隔海不远,便是日本后世的中部地区了。 不同于后世这里的几国林立,眼下这大片的领土,却还是无主之地。不说獩貊、三韩之地,都只是些极疏落的小部族在艰难的生存着。 便是后世,相对这两块偏远之地中较强盛的日本,如今,虽是算有了个统一的政权,但却极其弱小。 刘璋眯眼瞅着四下的景象,想着自己从幽州躲避追杀,一路至此,如果时机合适,倒不如顺路往日本一行,从日本征船渡海回青州,想来应该比横穿辽东更要稳妥一些。 毕竟,此时的日本,极为崇拜大汉,恭敬之心,从后世记载中,邪马台女王卑弥呼朝贡魏王,自称倭奴便可知一二。 只是若从日本走,总需绕过朝鲜半岛,或是横穿半岛而行,刘璋算计着其中得失,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 但想想都已经到了此处,若不趁机去溜达一圈,岂不浪费?况且,能借此转一圈儿,对周边有些直观的了解,对于日后国内政局的走向,意义之大,非是多绕点路途可称量的。心中由是有了决断。 鸣——! 正在他信步而行,脑子中天马行空的算计着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鸣叫之声。那声音尖锐清亮,隐隐有王者之意。 随着这叫声,紧接着便是一片欢呼噪杂之声,身边那和兄弟也是欢呼大叫起来。 刘璋微微一愣,循声看去,却见不远处的林梢上,一只大网中,正裹住了一只纯白色的大鸟。 那鸟儿玉爪金喙,全身雪羽,两翼展开,足有近丈,此刻落于网中,尖锐的鸣叫中,带着无尽的愤怒之意,猛然挣动之际,带的四下树木撼动,枝叶哗哗大响,可见其力量竟是何等骇人。 “天神啊,是松昆罗!”身边的那和熊也一边欢呼着,一边大声叫嚷着,脸上竟尔显露出狂热之色。连连摇晃着身边兄弟那和连禽的肩膀,那和连禽却也是一副双目放光的神气,如同未觉。 “松昆罗?那是什么?” 刘璋看着那神俊的大鸟,此时已是认出,正是和上次陈登和那个那和连祈带回来的海东青一样,应该是属于一种雕。但对于那和熊也喊的松昆罗,却不由的奇怪。 “松昆罗是咱们的族语,以汉话来将,嗯,当是自亨兖河飞来的天雕吧,嗯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哎哟,不好!” 那和连禽双目望定那在网中挣扎的大雕,一边跟刘璋解释着。他们相处多日,相互间交谈已是没什么障碍,对于汉语,两人也自刘璋处学了不少,是以,才有了这番解释。 只是他这番解说刚刚说完,下一刻,便猛然间面色大变,骇然大叫起来。 第323章:兄弟重逢 “啊——” 随着那和兄弟的猛然前窜,林中那边已是传来一声长长的惨叫。刘璋双眉蹙起,目光扫过之处,已是看的清楚,那网中此时的白色大雕,正扑腾着双翅,刚刚乍落又起,起来时,金色的鹰喙上,却叼着血淋淋的一件物事。 “是鹰达兄弟!快!快!快去帮忙!”那和熊也脚下不停,急火火的向前跑去,一边连声大喊着。 刘璋牵着珈蓝的小手,也跟在后面奔跑起来,一手却将腰间噬血解下,拇指按在压簧处,只待一个不好,便抖开大枪,准备给那扁毛畜生来一下狠的。 在刘璋心中,这海东青虽然珍贵,但却贵不过人命。刚才那一下,显然是有人受伤了,而且,是被那大雕啄去了一只眼睛。 都说捕捉这海东青是极危险的事儿,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才不过刚一接触,便有人因之失去了一目,听说要想制服这野生大雕,网住之后,便是这收网入笼最是危险。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因为若要收网,必然要先出现在网下,原本张网之际,为了能网住这庞然大物,网子张的极大。一旦到了收的时候,便没那么快能将网子锁紧,有了空隙的余地,网中暴怒的大雕,便会以强大的力量挣扎,有时候甚至能将人整个带着飞上高空,然后猛然落下,将人摔死,从而脱逃。 是以,一般捉雕之时,多是三四人一起,待到大雕闯入网中后,各执一角,相对而奔,从而收拢网子束紧。也就是这个过程,却最是危险,一旦被大雕伤了一人,合力便等若被破掉,接下来便是人亡雕逃的局面了。 眼下那边已然一人受伤,大网明显有个角松动开来,网中大雕鸣声愈发急了起来,扑棱棱大翅舞动着,带起阵阵的狂风尘土,和下面三个人角力起来。 那和兄弟和刘璋、珈蓝四人虽然远远看的真切,但在这山林中,便如同望山跑马一样。看似很近,但要真个过去,却仍是离着有一段距离的。 此时眼见那网子越挣越松,网中大雕也扑腾的起劲,四人心中焦急,却是偏偏够不着。 刘璋有心施展那招长虹贯日,但想想对方已然为这大雕失去了一只眼睛了,自己那霸道绝伦的一招下,这海东青再猛,也必是死翘翘的下场,到时候,可没法向人交代了。 所以,只得将噬血在手中再次紧了紧,终是没有出手。只脚下发力,带着珈蓝急速往上奔去。 正奔跑间,猛然前面尘土中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四人面色大变中,但见那网中大雕展翅扑腾中,双爪之下,却是血迹淋漓的一大把物事,刘璋凝目看去,可不正是一副人的肚肠? 这下一死一伤,那网子便再也拿不住,大雕鸣声大振,双翅拍开,已是要逃脱出去了。 刘璋怒从心起,眼前反正也是捉不住了,若让这扁毛畜生就此跑了,这人可不是白白伤了死了?当下,拇指一按压簧,沧琅琅连响之际,噬血已是抖了开来,微一提气,便要脱手飞出。 正在此时,却忽听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那蹄声来的快捷无比,初闻之时,似乎尚在百步之外,但只不过呼吸间,便似突然到了眼前。 龙吟般的嘶鸣声中,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破空传来。 “畜生敢尔!” 随着这一声喝,但见网子上空猛然一道银光闪动,风雷之声乍起,银光乍现又收,接着便是那大雕一声悲鸣。 噗通一声闷响,原本翻腾不已的网子猛然失去了张力,飘飘荡荡直往下落去。四周传来阵阵的惊呼声,俄顷,却又是一阵的欢呼之声。 刘璋双目中猛然射出异样的神采,原本一直拉着珈蓝的手,这下却忽然松开,改为揽住珈蓝的柳腰,口中猛然大喝一声,一个身子竟尔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猛然向前窜去。 便在珈蓝的娇呼声中,堪堪落地之时,手中大枪向下一点,一个身子已是再次前冲,口中朗声做啸,宏声大笑道:“前面可是子龙吗?还不出来迎接与我!” 他从当日那和兄弟手中的马刀,还有兄弟俩的姓氏上,便隐隐有所猜测。今日乍闻那马蹄声,除了自己的火云驹,也便只有赵云的玉狮子了。等到再听到那声呵斥,不是赵云又是哪个?这一下心中的激动欢喜,再也让他控制不住,哈哈大笑声中,已是不顾惊世骇俗,展开身法而进,口中高呼了起来。 他这边呼声才落,前面似乎忽然静寂了下来,但随即便听马蹄声又起,这会儿却是直奔这边而来。与此同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道:“大哥?!主公?!可是主公驾临?哈哈,正是小弟赵云在此!” 两下里互相呼应着,一边是身法骇人,一边是宝马神俊,只不过话音儿落下,双方已是都看到了对方。 “哈哈,果然是子龙!好极好极!”刘璋大笑声中,反手将噬血收起,往腰上一挂,拥着珈蓝大步迎上。 那边赵云也是翻身下马,抢前两步,跪倒抱拳见礼。口中高呼兄长,满面激动之色。 刘璋笑声不绝,到得近前,舍了珈蓝,两手将赵云拉起,左右看看,这才照定他胸前一拳擂去,大笑道:“好你个子龙,我让你接人,你却来这儿玩鸟儿,该当何罪啊。”说罢,大笑不已,何曾有半分怪罪之意。 赵云微笑道:“大哥便要调侃小弟,这鸟儿还不是为大哥所抓?却不知大哥怎会突然来此极北之地?其他人呢?怎么不见?” 赵云本是极精细之人,话不过说了一句,便已意识到不对。他当日奉刘璋之命,护着那和连祈来接其族人,待到到了,那和一族果然大喜,但那和连祈记挂着刘璋曾问起能否再捉几只海东青一事儿,所以,在两边定下迁移之事后,便向族长报了此事。 有了刘璋这番恩德,那和族长也是感动,当即分派诸人,各往海东青出没处埋伏,便拼了性命,也当为新主人奉献一些见面礼才是。那那和熊也和那和连禽,便也是分派出来的一拨。 赵云因此也逗留了下来,他们地处在这极北之地,远隔千山万水,信息难通,是以,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的诸事。如今猛然见到刘璋竟出现在此处,哪能不让他惊讶激动莫名。 只是激动过后,转瞬便想到了不对处,又不见刘璋身边十八铁卫和颜良文丑等人,顿时面色沉凝,沉声问了起来。 刘璋呵呵一笑,毫不在意的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那地底王城之事,自是绝不提起,只说落到一处洞穴,总算逃了出来一带而过算完。 赵云听罢,这才知道其中竟然如许多曲折,当下,先自参见了珈蓝嫂嫂,而后又以臣属身份行了主母之礼。 此刻,那和连祈早带着族人跟在了后面,待到赵云参拜完,这才拉着族长等人,一起过来大礼参见。 珈蓝自是乐的心花怒放,她不是高兴于这份地位,而是心喜得到爱郎这位二弟的认可。 刘璋自是了解她的心思,也不去管她,这边只拉起那和连祈等人,先对族长等人安慰一番,这才转头对那和连祈埋怨道:“当日我不知危险,只不过顺嘴提了一句,你怎可如此执着,竟尔为此付出这么大代价?要知神雕虽好,却又怎能与人命相比?此次死伤之人,我当亲往探看,其他派出去的人,也都招了回来,休再冒险了。不然,便捉了来,我也不喜!” 那和连祈连连应诺,虽受了呵斥,脸上心中却是一片感动。一旁老族长经了那和熊也翻译,也是听的心中激荡,连连弯腰行礼,感念主人的体恤。 众人纷纷扰扰一通,这才往营地返回。血旗军自成一营,扎于那和族一侧,闻听主公驾临,皆出迎跪拜。一番雄壮景象,让那和族长与那和熊也等人看的乍舌不已。便是珈蓝,也是美眸放光,大觉风光无限。 待得到帐中坐下,问起方才之事,那和连祈激动的道:“主人,您注定是天神派遣之人。今日所得,乃是海东青中的极品,咱们虽伤了两人,但终是将这鹰王拿住了。只是受了赵将军一击,却要将养些时日才能好。倒也顺了熬练的手段,过不多久,必能为主人填一神俊。” 刘璋大喜,自有一番勉力抚慰。两下里安顿好,刘璋这才嘱咐赵云,派出斥候,往高句丽那边联系贾诩等人。 与珈蓝商议一番,由珈蓝亲笔作书一封,将事情前因后果写明,让人带给高建成就是,自己却也不必再往回返,直接跟着刘璋往青州去就是。 自然,关于地底王城一事,刘璋早已悄悄嘱咐过珈蓝,这事儿便只二人知晓,其他任何人都不可泄露。珈蓝自觉这是只她与刘璋间的秘密,心下甜蜜,自是满口应承,便兄长处也是只字不提。只捡着高阳等人害自己与驸马一事,添油加醋叙述一番。这女生外向,在其身上,体现的确是淋漓尽致。 待到这些事儿都全数安排妥当,刘璋终是放下心来,等着贾诩等人来汇合前,总还有好些日子。 每日里,他便除了去一起看如何熬练那只可怜的海东青,便是与珈蓝在这山野间打猎、游玩,日子倒也过得快活。有时想想中原诸般杂事,忽而竟生出厌烦之感。蓦然而惊之余,这才警醒,人道温柔乡是英雄冢,果然诚不我欺也。这闲散舒适日子过的久了,可不将雄心壮志尽数磨没了。 心中有了警惕,便不再放纵而闹,每日虽也抽些时间陪珈蓝,但更多时候,却是与赵云等诸将一起,纵马操练,更捡着些后世的山地特战手段,也慢慢教了那和族人。 这一日,正自纵马而走之际,忽闻一声龙吟般的马鸣,场内众马不由齐齐暗哑,刘璋却是面色一动,霍然转首望去,面上已是一片惊喜。 第324章:东渡 赤红的影子,如同一团烈火,在高速的奔驰中,却能在人前突兀的停住。那是马中之神,是众马之王! 火云驹亲热的凑过马首,挨擦着主人的身子,轻嘶不已,显示着它心中的愉悦。 刘璋哈哈大笑着,轻轻抚着爱马的脖鬃,目光却顺着来路望去。那里,在十余骑的带领下,正有一队骑士风驰电掣般驰来。 “主公!主公啊!呜呜——” 隔着老远,两个如同老鸹般的嗓子便声嘶力竭的嚎了起来,刘璋原本一张满是笑容的面孔,登时如同锅底一般。 怎么?老子光荣了吗?这就要孝子贤孙来哭丧了?我勒个去!俩夯货,就算要表示下你们心中的激动,能不能换个方式呢?这么好的大自然环境,你们就算不顾忌人的感受,那是不是也顾忌下这些花花草草的感受呢? 刘璋满头黑线,只觉如同忽然有无数只乌鸦在头顶上飞过。 一边一条大腿被抱住,刘璋仰首向天,无语凝噎。只是面颊上不时微微抽动着,抱着大腿的二位正嚎的开心,只因太投入,丝毫没有觉察。 而站的稍远些的拔都,却在看清了情况后,默默的再次向后移动了几步。嗯嗯,估计待会儿落点应该在这前方五六步的地方吧,往后退这点,正好躲过……… 砰!噗通! 连着两声闷响,在戛然而止的哭嚎声后相继响起,当严大爷和文二爷灰头土脸的面面相觑时,却忽然发现,就在二人趴伏处的前方,一双靴子上方的衣襟,正在不停的抖啊抖… 这丫的在嘲笑咱们!严大爷和文二爷心头忿然不已,暗暗开始运起气来。 “主公,你,唉,此番却是诩的过失,疏忽了别磻的因素,累的主公多受磨难,还请主公责罚。” 没有理会颜良文丑二人的洋相,贾诩满面黯然,站在刘璋面前,打量半天,这才躬身请罪。 刘璋同时也在打量贾诩,不过月余的时间,此刻的贾诩两鬓微现灰白,原本一张面孔虽总是带着阴戾,但此刻,更多的却是一种疲惫和风尘之色。 “文和,你受苦了。” 刘璋心中明白,自己忽然的出事儿,让这个自己麾下的第一谋主,不知操碎了多少心,担上了多大的委屈。眼见他这副模样,显然是一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的。 心中喟叹之余,更有着重逢相聚的欢喜。伸手轻轻拍着贾诩的肩头,没接贾诩请罪的话头,却先问候了出来。 贾诩眼底掠过一丝感动,面上却无表情,只是默默的微微摇头不语。 “此事怪不得你,谁也不是神仙。再说,如今我不也没事吗,还啰嗦那些个干吗?来来来,大伙儿一路奔波,都辛苦了,拔都,去,找你们二将军好生安排下,让大伙儿都好好休养两天,待到休养好了,咱们再来商议后事。” 刘璋先是低笑着淡然将一切抹去,这才转头对侯在一边的拔都笑道。 拔都面上闪过一抹激动,叉手应诺,重重一礼,这才转身往一旁去给含笑站在一边的赵云见礼。 十八铁卫待到拔都见礼完了,这才上前,一一施礼参见。众人都没说话,默默一礼之后,便即转身而去,仍如往常一样,散往各处紧隘躲了,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这一次意外,让众人在震骇惶急之后,更对自身的职责多了十分的仔细。在终于看到主公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再想想前些日子,所有人都如同失去了魂魄般,如同孤魂野鬼般的游荡,每个人在庆幸之余,都在默默地发誓,绝不再让这类事儿发生第二次! 让刘璋尤为感动的是,便连公孙续见到自己时,也是一副强压着激动的神情。他能感觉的到,这个年轻的孩子,对自己竟然真是一种至真的感情。 当然,作为仍是名义上的叔父,刘璋自也有一番宽慰。至于那一见面就哭丧,被赏了一人一脚的俩夯货,刘璋又哪里不懂他们的感情。 跟颜良文丑,还有拔都,这四人几乎是平日旦夕都在一起,之间的情谊,甚至早已超出了一般的兄弟之间。别看一人一脚,就算一句话,一个眼神,相互间都能感觉到那份浓浓的兄弟情。是以,又哪会有人真个去因为这而恼火? “老大,这阵子你去火星了吗?火星好玩不?” “你尽问些废话!火星不好玩老大去干啥?以老大的性格,你应该问火星女人漂亮不才是…………” “是是是,是我问的有问题,咳咳,那啥,老大,别说你真去了啊,咱别的不说,下次再去,谁不带也得带上咱兄弟…” 平日里,刘璋少不了跟这俩浑人胡说八道,什么火星人之类的玩笑,这俩夯货倒也能撇上几句了。此刻,跟在刘璋身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虽然仍是呱噪的很,却让刘璋心中升起一种极温馨的感觉。 嘴角含着笑,毫不理会身边飘着两人滔滔不绝的斗嘴贫舌,一手牵着珈蓝滑腻柔软的小手,四人慢悠悠的往帐中晃去。 天边,夕阳斜坠,流丹似火,将一切渲染的流金溢彩也似…… ……………………………… “我欲再往东去,趁此时机,正好看看三韩之地与日本,呃,我说的日本,就是扶桑,呃,倭国。” 巨大的篝火堆旁,暗红的火光跳跃着,在那和族人简易粗犷的舞蹈中,刘璋斜斜倚着,手中端着一个陶盏,向贾诩说道。 “主公何以对那些偏僻小国有了兴趣?咱们出来已久,前时又搞出这事儿来,还当早回青州才是。” 贾诩皱了皱眉头回道。眼下仍在危机莫测之地,他不认为这是个什么好主意。 虽然说眼下信息限于信息传递速度极慢,刘焉之死还未传到这边,但就已然发生的事儿来说,也当早早回去坐镇才是当务之急。 只是这位主公的思绪,简直是天马行空,想起一事儿是一事儿,眼下已然跑了这么远了,竟然还想再远一些,脑子都打到三韩和倭国去了,这却由不得贾文和先生不头疼了。 “他们固然只是小国,但实际上,却离着咱们并不远。既然如今已经到了这里,顺路过去看看,总是对咱们利大于弊的,便你等今后制定一些政略,在随着国家慢慢的整合和统一,也将有着莫大的好处…” 刘璋并不觉得贾诩说的有什么不对,相对于这个时代,又有哪个能认识到世界将会在某一天变得极小,小到可以论为地球村。 自己有幸身逢其会,便应不余余力的给麾下们灌输一些思想意识,让他们早一日对身周的国事有所了解。提前去主动接触,去思考,终是比日后人家突然强大起来,一气儿的打上门来,吃了亏再去反思的好。 “…咱们作为泱泱大国,中心之国,待到统一之后,对于周边的属国,都要有所了解才行。不能一味的自大封闭,那将早晚让咱们沦落成为他人口中的食物…”刘璋耐下心,有意识的将国际的意识灌输给贾诩。 “…这北边的三韩、倭国、高句丽、扶余,还有乌桓,南边的吕宋、夷洲、那霸、山越、马六甲,我们只要在能力范围中,都应当考虑进去,如果有可能,我甚至都想亲自去看看…”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又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休要小看这些小国,他们存在总有存在的道理,在治国、民生,甚至军事上,只要咱们留心去观察,都能起到借鉴和反思的作用……”刘璋语重心长的说着。 贾诩不再多说,面上若有所思。他能感觉出,这一次出事后,主公貌似在很多事儿上,都似乎有了些不同的感悟。眼光也不再只局限于,如何实现一统天下的大业之上。似乎过早的,已然关注到日后的政治制度的建设上面。 这对于贾诩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提高,也是一个新的挑战。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也说明,在主公心中,一统华夏,显然已是进入了实质阶段。不复先前的布局时期,殚精竭虑的,只是纠缠于一州一郡的得失之上。 “如果主公打定主意要往倭国去,诩建议倒不如先往三韩之地走走,然后,从三韩直接去倭国的九州和中国之地更好,那样更快捷,也更有效……” 既然明确了刘璋的心思,贾诩竭力从自己掌握的信息上分析着,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诩听闻,倭国只是个孤岛,北部大部分地区,皆是荒芜不毛之地,除了小部分的零散部落外,都不过是茹毛饮血的生番罢了。只有九州、四国、中国地方,似是集为一个统一的政权,叫做什么邪马台的,国主也是个女流之辈,荒唐至极……” 火光跳跃不定,在这极北的山林中,谁也料不到,未来的大汉之主,竟然已经将目光放到了中原之外。而此时,国内,还依然显得形势严峻,前景不明。 数日后,一队人马自高句丽以东,临近三韩之处分开。一支打着血色大旗的骑队,队末依附着一队相貌凶蛮的小队,直往大汉辽东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支精悍的骑队,却在连声的呵斥下,纵马往东而去。天上,一只玉爪白鹰振翅翱翔,不时的发出一声轻鸣…… 第325章:我来了,我看到了,嗯,我拿走 三韩的说法,源自公元前二世纪末至公元四世纪左右,特指定为在朝鲜半岛的三个散落的联盟体。 其中马韩最大,位于半岛西北,共五十四城邦组成。辰韩与弁韩位于半岛东南,各据十二城邦。 三家之间自聚立之日起,便是征伐不断。到了此时,说是三家,其实整个半岛上,该算是共有六家才对。 其中,半岛东北部乃是东獩所占,而马韩中,北部方面是从马韩五十四城邦中分离并独立出来的百济。 在辰韩中,又分剥出一城,在几次征讨吞并后,也独立为新罗。唯有弁韩,内部较为稳定,但却也分离出一个政权,是为伽椰。只是相较马韩与辰韩,伽椰虽独自称国,却仍是承认乃弁韩部属,与弁韩多是合作协同,少有争斗。 刘璋对于此时的朝鲜半岛实在是一知半解,好在身边有贾诩这个饱读之士,对大汉周边各族有着相当的认识,这才在一番解说后,脑中有了大体的脉络。 而对于发觉主公实际对三韩并不了解的贾诩而言,刘璋虽是明白了,他却有些糊涂了。一个连地理、政权分布都没搞明白的人,怎么还会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说什么学习、借鉴之类的呢? “学习、借鉴,进而观察,这是基础。除此之外,我只知道,这个朝鲜半岛多产铁矿,而倭国似乎有很多很多的金啊……” 两眼放光的遥望着远方,刘璋语气中,不经意显露出的几分贪婪,让贾诩先生忽然有所明悟。 三韩与倭国之地,地狭民瘠,国力相对大汉来说,说跟大汉一县之地或有所夸张,但却也没太大区别。而便是这小小的弹丸之地,其中,还要分出数十乃至上百政权来,便更是让他们在面对稍稍强大一些的政权之前,只能匍匐在地,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之间所谓的大战,人数如果到了上千的规模,便可谓是举国之力了。如今刘衙内驱五百余百战精锐,只要不分兵而占其地城池,要说横扫整个三韩与倭国,实在是半分悬念也无。 而这位主公一番言谈之中,几乎有些不加掩饰的,打着观察、巡视的幌子,欲行资源掠夺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贾诩在弄明白刘璋的这个中心想法后,再联系到几处与大汉的地理,以及政权分布位置,不由的暗暗拍手称妙。这位主公果然狠辣,向来出手总有后着,绝不似面上显露那般简单。 三韩也好、倭国也好,一来都是属于外族,虽说现在极为弱小,但其周边的邻居却不可小觑。不论是乌桓还是高句丽,甚而东獩与再远些的扶余,都极有可能在将来某刻吞并他们。 而这些异族,正是总给大汉边疆带来麻烦的一些强族。今日趁此时机,先来掠夺一番,不但能削弱他们潜在的国力,更能借此引发一些混乱。这种混乱的演变,也必将让紧邻他们的那些大族受到祸害。 因为,物资的匮乏之后,往往最直观的效果就是,战争、饥饿、瘟疫和四处乱窜的流民。 能在富足了自己的同时,给那些蛮人们制造些潜在的麻烦,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只是其一,而其二呢?便是这些被选为掠夺的目标,与刘衙内的治地,天生隔着两州之地。一是幽州辽东、辽西,再往下就是冀州北方了。 刘璋以汉人身份,在这些地儿施行掠夺政策,其地之人便有怨愤之心,日后若生报复之心,所乱者,也必然是那首当其冲的刘备和袁绍等人。 这种情况虽然发生概率不高,但些许小麻烦总不会少的。能让刘备、袁绍等人有些小麻烦,不时在后方让他们有些小恶心,对于青州,对于刘衙内来说,实在是再没比这更让他们惬意的了。 阴人啊!很无耻并有些无赖的味道。 这是贾诩斜着眼,瞅着满面阳光的主公,最终暗暗在肚子中下的论断。 刘衙内哪去管旁人怎么想、怎么看。 “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 这句名言,他只记得是那位凯撒说的,至于什么时候说的,自然是忘了的。但刘衙内很想拿过来借用一下,嗯,只是要略微改改。 征服人家干啥?太血腥、太残暴了!刘衙内是二十一世纪,信奉地球村,学习和谐社会的有为青年。这种不和平的事儿怎么能做呢? 那么,咱们随便来走走,看看,最多看到什么新奇的、好玩的、中意的,咳咳,介个,拿走就是了。捞点东西总比征服人家好,要和谐! 刘衙内两眼眯缝着,一边无耻的暗暗辩驳着,一边盘算着此行能有多大的收益。 天上,北风狂吼,对着下面那个无耻之人的无耻念头,发出鄙视的咆哮……… ……………………… 金至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角处因为用力,有细细的血线泌出。寒风中,怀中满是累累伤痕的妻子的尸体早已冰冷,曾经带给他温馨和迷醉的美丽双眸,此刻却满含着惊恐和悲忿,无神而空洞,至死没有闭上。 金至善是个牧民,准确的说,是马韩一个低等贫穷的牧民。他只有三匹马,两只羊,这是他和妻子丽姬两人所有的财产。 依靠着马和羊那点奶水,换取些可怜的食物和日用品,日子过的清贫而艰辛。 但是,他们却很快乐。彼此依偎着,金至善用他的勤劳和勇敢,为丽姬撑起一片晴空;而丽姬则用她的温柔和体贴,让金至善总是能在温馨中消除一天的疲惫。 每天第一缕的晨曦跳出地平线,金至善便会在那温柔的目光中,走向繁忙的一天,而到了傍晚,落日的余晖中,总能远远看到丽姬俏丽的身影,站在帐篷外微笑的迎候。 但如今,那曾经的灿烂光影中,再也见不到那个带着温馨的身影,剩下的,唯有无尽的、凄冷的寒风…… 他不是不知道,那个住在美丽城堡里,可比老爷的贪婪;也不是没去防备,那可比老爷总在妻子身上流露的觊觎。他拒绝了让妻子进入城堡里当侍佣,甚至拒绝了提拔自己去做贴身侍卫的好活儿,为的就是提放妻子出事。 部落里智慧的萨满曾提示过他,远离贵人老爷们的城堡,一直向东走,走出他们的视线,才是远离噩运的好办法。 他听从了,他带着丽姬,赶着自己的牲口,已经走到了部落的边缘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样?那个城堡里的可比老爷啊,为什么有着数不尽的财富,有着那么多的侍姬,还要来欺负他的丽姬?这究竟是为什么?!天神难道也瞎了眼吗?为什么要将灾难降临到丽姬身上?要知道,他和她,都是曾经那么的信奉着神的。 “啊——” 阴郁的天空下,孤零零的帐篷外,跪坐的年轻的男子,忽然仰天发出惨厉的啸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嘶吼,满是痛苦和愤懑。 北风呼啸着,将那悲忿的呐喊托着,充斥于天地之间,凄厉而哀绝。 唏律律—— 身后的马儿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悲郁,苍凉的嘶鸣声蓦然而起,孤绝中却带着惊心动魄的颤栗。 轰隆隆——,大地轻微抖动着。似是呼应这声悲嘶,天地交接处,突然显现一条黑线。凌厉的煞气,远远的便散播开来,随着马儿奔腾的铁蹄,瞬间便笼罩了整个旷野。 金至善血红的双眸猛然暴睁,霍然站起身来。旷野之上,不但有凶猛的狼群,有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贵族,还有更加凶残的马匪。 要是放在以前,他做出的第一反应必定是拉着丽姬,立刻收拾东西,骑上马,能走多远就多远。 但今天,他只觉的胸中血气翻涌,爱妻的死让他将恐惧完全忘记,他现在只想一战,直到生命的完结。没有了丽姬,这个世上已经再没了留恋的因缘。 将妻子的尸身小心的背到身后,如同妻子仍活着一般,从帐篷里扯过一张皮毡,仔细的兜住妻子轻巧的身体,牢牢的绑定。 妻子的身体是那么轻,犹如棉絮。金至善心中又是痛惜又是哀伤,正因为从来也没真的吃饱过,才使得妻子是这么的瘦弱,甚至那失去了生命的臻首,无力的搭在他肩头上时,都几乎感觉不到分量。 微微侧过脸去,轻轻的挨擦了下妻子早已冰凉的脸颊,金至善抬手拔出腰畔的弯刀,昂首立于原地。 猎猎的北风吹过,草伏叶偃。满头的卷发被吹得向后笔直散开,与妻的秀发缠绕一起。 给我一战吧!丽姬,我的妻,天上地下,我都终将与你一起! 年轻的面庞上,不见一丝微动,坚毅的如同恒古的磐石。持刀的手,青筋虬起,斜斜向下,刹那间,在天地间站成一副永恒的定格。 “呔!小子,你是什么人?站在这儿亮膘吗?” 无数雄壮的战马远远停下,当先而出的两个凶汉驰到近前,上上下下微一打量他,毫不为他面上的冷厉所摄,张口一句话,却让准备死战一场的金至善险险没一头栽倒。 他这会儿也已经瞧的清楚,奔来的这队人马,似乎并不是什么马匪。看穿着打扮,却似乎是极遥远之地的那个强大的国度,大汉朝廷的兵马。 三韩之地自西汉之时,便遥受汉之乐浪郡管理。不但服饰、礼仪多受汉朝影响,便语言也多有以汉语为主。 只不过,当地的人们,更多的见到的,只是一些汉家商人。这大汉的兵马,对他们来说,或者说对金至善来说,还真是首次见到。 之所以能隐隐辨识出来,还要归功于那些经常出入北地的商人们的保镖。他们的打扮、语言,都是几乎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商人们的保镖虽然也多有彪悍之气,但眼前这队兵马,却更多的是一种杀伐之气,隐隐透着血腥之气。 “你是何人?你背的是你的亲人吗?她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一个温和清朗的语音响起,对面驰出一匹火红的骏马,马上人挥手斥退刚刚问话的两个丑汉,温文尔雅的向金至善问道。 温和友好的态度,让金至善霎那间消弭了期初的暴戾,心头猛然划过一个念头,福至心灵。若有了大汉的帮助…… “将军老爷,金至善请求你的帮助,只要你肯帮助我,金至善愿意做您最忠诚的奴仆!”年轻的马韩人大哭着,一刀驻地,单腿跪倒祈求着。 马上人先是一愣,渐渐的,一双眸子却亮了起来。 第326章:封杀 可比老爷惬意的斜卧在锦榻上,正享受着两个俏丽的女仆殷勤的服侍。如肉山般庞大的身躯上,只罩着一件单薄的轻衫,在这寒冷的季节中,高大的堡垒挡住了西伯利亚的寒风,屋中四角烧的通红的碳炉,也使得屋中温暖如春,与外面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低头抿了一口清冽的陈酿,冰凉与火热如同两重天般顺喉而下,让他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下午一番奔波,当他终于将凶器刺入了那个美丽的女人的体内时,看着那女人痛苦而绝望的颤抖,他心中便获得了无上的满足。 他是贵族,当然,这个贵族不单单体现在马韩一族里,也同时体现在百济族中。 在他认为,马韩只是那些低贱之人的统称,而百济才是真正的王者。因为他们是来自于那个强大的部族,他们都隶属于一个祖先。 召西奴、沸流、温祚……,这些伟大的名字都是来源于北方的王者——高句丽。他们是神的后裔,卵生头人的部属。 从这些有着神之后裔血脉的人来到马韩的那一天起,便注定了终有一日,百济将彻底统治马韩的结局。而他,可比老爷,作为马韩五十四个城邦中,数一数二的联邦城主之一,真正追溯起来,正是源于最早的召西奴之后。 今天下午的那一场狩猎,是的,是狩猎。至少,在可比老爷认知中,应该是一次狩猎。 那个金至善如同狡猾的野兽,总是小心的绕开自己这个猎手设下的种种圈套,呵护着他的母兽,一次又一次的逃脱自己的掌控。 这种感觉没让可比老爷愤怒,反而极大的刺激和提起了他的兴趣。再狡猾的猎物,也逃不脱一个高明的猎手的掌握,越是这种难得捕获的野兽,一旦成功,所带来的快感也是越大。 事实证明,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当他肥硕的躯体,肆意的在那美丽的女人身上驰骋时,他觉得世界都要飞了起来。一次又一次的喷射,让他欲仙欲死,虽然后来发现,身下的女人似是不堪肆虐,竟尔就那么生生死去,但也毫没让他失去乐趣。 甚至,便在确定那女人死了后,他仍然在再次昂然后,又一次的在那尸身上折腾了一次。 他并不在乎那个金至善。在他认为,一个低贱的贫民而已,自己高贵的身躯能降临到他的女人身上,不论那贫民愿不愿意,都该算是一种荣宠。 当然,他也知道,那个贫民或许会因此发疯,甚至做出些,在他认为是疯狂的事儿来。 但那又有什么?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呢。这隆冬寒天的,平淡的日子总是需要些调剂的,如果能戏耍一下一个发疯的贱民,一点一点的看着他从斗志昂然,然后再到最终的绝望无奈,那将是一种难得的快乐。 不,不能将他一下子搞死,那就没有乐趣了。 可比老爷眯着眼睛快乐的想着。等到抓到他后,总要多准备些好玩的项目,在他身上一一试过才好。听说,汉家有种极刑,叫做凌迟的,还有种叫炮烙的,嗯,若有机会,倒不妨试试。 啊,对了对了,应该吩咐下去,外面的防卫可不能太严密,不然,万一吓跑了那贱民,可就没的玩了。 可比老爷想到这儿,身上的肥肉一抖,霍然坐了起来。他虽胖,却毫不影响身躯的灵活性。这或许也是北地人的一个先天上的优势吧,和任何地方的马背上的民族一样,协调而敏捷的身体素质,似乎并不限于任何体型。 “啊——” 不待他张口喊人,外面忽然隐隐传来一声长长的惨叫声。叫声中满是凄厉痛苦之意,让他乍闻之下,也是不由的一哆嗦。 “怎么回事?来人啊!” 可比老爷很愤怒,完全忘记了刚刚还想嘱咐下,让外面的防御故意松散些,好诱惑那个贱民送上门来。 这一刻,他只是忽然感到有人敢于挑战他的威严,这,却是绝对不被容许的! “报!启禀老爷,刚刚咱们的奴仆出堡办事,走不过百步,却被人一箭射死了……”外面连滚带爬的扑进来一个人,仓惶着急急禀报道,正是可比老爷的管家,斡不离。 “弓箭?!” 可比双眉一轩,眼中瞬间爆出一片寒芒,霍然起身之际,大手一推,将两个俏丽的女仆直接摔了出去,其中之一碰到墙上,顿时血流满面。 “将她弄下去,扔到莳秀馆里去。”可比忽然看到血光,没来由的忽然心中烦躁,怒喝着喊道。 莳秀馆是堡中一处歌舞伎馆,其实就是一座妓馆,不但用来招待往来的客家,其中低级舞姬,也面对兵丁家仆开放。 女仆早被撞得昏了过去,压根不知自己的命运即将沦落到更惨的境界。而另一个侥幸逃脱的,看着大喜扑进来的家丁,只能蜷缩一隅,瑟瑟发抖。 “啊——” “那金至善竟然能搞到弓箭?你速速去查……”可比在屋中踱了几步,蹙着眉头,正转身吩咐着,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将他没说完的话,生生打断了回去。 浑身的肥肉猛的一哆嗦,可比凶睛中戾光大盛,斡不离一张面孔已是瞬间变色。 “又怎么了?去,去看看!”可比大怒着喝道,一时也忘了刚刚要吩咐的事儿,转身对着斡不离怒道。 斡不离打了个哆嗦,连忙不迭声的应着,转身跑了出去。不多时,已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回来,满面惊骇的道:“老…老爷,跟…跟方才一样,都是,都是才出堡门,至百步时,被弓箭射杀……” 啪! 可比一张脸微微扭曲着,狠狠的将一个茶碗摔在地上,喘息半响,忽然冷笑道:“他便有弓箭怎的,难道凭他一个人,还要困死咱们不成?瞅着架势,难道是不想让咱们出门了?去,你去安排十个人同时出去,我倒要看看,这贱民有多大本事?他还生了三头六臂了?把他给我捉回来,要活的!” “是,是是。”斡不离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没敢多说,转身又奔了出去。 他其实很想跟老爷说说,那射箭之人的本领端的非同小可,一箭射出,将人射杀后,竟尔直接钉到地上。由此可见,对方所用之弓,必然乃是极强的三石以上的。这种弓,一般民众哪会有,只怕便是军中,也极是少见啊。 只是,他想归想,在看到可比老爷那如同狼一般的眼神时,多少话也都先自咽了回去。先按照老爷的吩咐办吧,总要他自己感觉不对时再说才好。自己可没来由的找不自在。 一边点选着出去拿人的家丁,斡不离心中也有些不信。对方再厉害,也不过只一个人,这次十个人同时出去,最多也就葬送一两个,还能都给杀了不成? 他心中想着,被挑选出的人也都是一个想法。只不过大伙儿明白归明白,但那箭总是要着落在大伙中的一个头上。很明显,谁在最前那是最危险的。是以,在被选出后,一出堡门,十个人便推推搡搡的,任谁也不肯走在最前,老半天,只磨蹭着挨了不过三五步,离着老远躺在地上的两具死尸,可还十万八千里呢。 斡不离在城堡上看的清楚,心中倒也明白其中关窍,但除了跳脚大骂之外,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毕竟,这关系着别人的性命,又有谁肯这会儿听他的叫嚷? 正发愁之际,忽觉脚下地面震动,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响起,可比老爷竟是亲自跑了上来。 斡不离面色一变,还待再说什么,可比已是满面阴鹜,一把从身后一人手中接过一把大弓,随即弯弓搭箭,双目向四周扫去。 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远处两具尸体旁,有着猩红的一滩血迹,再无别的异常。情形一时有些诡异。 可比两眼眯了眯,不再往远处看,却将手中弓箭对准在下面磨蹭着不肯向前的几人,大声怒喝道:“你们几个泼才,我便在上面看着,谁落在最后,我便一箭射杀了他就是。你们怕那贱民,便不怕了我吗?” 口中说着,抬手一箭,已是照定最后一人射去。惨叫声中,那人却是后腰中箭,一时不得死,惨叫着却是猛然向前跑去。 众人大恐,哪还敢再有片刻停留,争先恐后的往外冲去。堪堪冲到百步时,城堡上可比瞪大眼睛观看。老半响,却不见丝毫动静。哪有什么弓箭射来?四下里一片静谧,只有北风呜呜吹过。 越过两具尸体的几人,这时似乎也是察觉了情况,除了那个被自家老爷射中后腰的倒霉蛋儿,其余九人都是大松了口气,面上重新恢复了神气。 “去!去那边林子里搜,给我将那厮捉回来!”城堡上,可比眼见没事儿,嘴角浮起一丝狞笑,大声向远处几人喝道。这个贱民,果然没了伎俩,且看他一人如何跟我一城之人相斗! 他满面冷厉,下面众人高声应着,连着那位中箭的仁兄,也忍着痛,随着其他人一头扎进不远处的一片林子中。这附近,除了纵横来往的几处要道,唯一能藏人的,就是那一片林子了。 “啊——” “嗯!” “救…” 从城上看去,那片林梢在风中摇摆不定,随着几人进去后不久,忽然隐隐传来几声细微的异响,但旋即,便在呜咽的风中散去。 许久许久,站在城头的可比眉头越皱越紧,两眼中不复先前的阴戾,隐隐的,却有一丝惧意闪过。 “你可听到什么了没?”眼光仍自紧紧盯着远处林子,头也不回的,却向斡不离问道。 “是是,呃,没,没听到什么。”斡不离咽了口唾沫,紧张的回答道。 第327章:惊悚 那十个人最终也没有回到城堡,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出来对这事儿表示负责,城堡中人人自危,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惊恐的神色。 可比老爷愤怒的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但却终归不敢自己出去尝试。最后出去的十个人是生是死虽然搞不清楚,但先前那俩人死的模样,他在城上却看的清楚。 那黑黝黝的箭支劲力强劲,射穿人体后,竟然还能将人钉到地上,这种手段,他自衬自己碰上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那个贱民果然疯了,只不过跟可比老爷期望的有些出入。那个疯狂的贱民并没冲动的杀进城堡来,而是采取了在外偷袭的卑鄙手段。 但显然,这种手段很见效。至少,眼下堡中没人再愿意出去。对于一半天就死了十二个人后,没人愿意再去拿着自个儿的脑袋尝试。 可比老爷瞅瞅天色,已然是暮霭四沉了,这种时候正是偷袭的好时机,他便再是愤怒,也明白现在出去对己方不利。他虽然愤怒,却仍没在意。 对方再强不过一个人,且先容那贱民多活一晚,等明天,等明天天亮,一下派出五十人、一百人出去,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招数!要知道可比老爷可是这方圆数百里中,势力要称的上数一数二的。堡中足足有三百多家丁,都是一等一的青壮。 这年头,有青壮在手,那就是实力,别说一个小小的贱民,就算附近的那些其他城堡的城主,也从来不敢轻易触怒可比老爷。所惧者,不单单是因为他跟百济贵族的联系,这份不俗的实力,也是因素之一。 恨恨的令人守好门户,可比老爷转身下了城头,自往后面歇息去了。什么事儿,等明天天亮再说。 离着城堡里许远的一处隐秘所在,刘璋笑嘻嘻的稳坐中军大营,在他下首,年轻的金至善满面崇拜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感激敬佩的神色。 “…慢慢来,咱们慢慢跟他玩。这种人渣,要是上去嘁哩喀喳一下子搞死他,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咱们要先麻痹他,一点点的多耗一些他的实力,让他看着自己的实力一分一分的减少,让死亡的阴影一直缠绕在他心头,要是能吓疯了这丫的,我倒觉得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儿……” 刘璋笑眯眯的说着,语气淡然而随意,似乎是在说着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轻松的事儿。 金至善面上仍是一片感激之色,但略略低垂的眼神,却有一丝恐惧划过。这个汉人的手段委实可畏可怖,偏生说起来却云淡风轻。越是这种反差,却让金至善越发心中发冷。 贾诩先生不在帐中,对付这些小杂鱼,主公自己的招数就层出不穷了,甚至比他的谋划更恶毒、更狠辣。所以,先生懒得参与,在后面自己帐中,多思考下天下局势和下一步的走向更现实些。 下午出手的是颜良文丑二人和拔都等十八铁卫。五百亲卫骑兵都躲在此处休养,根本没露面。 于颜良文丑二人,还有拔都等人来说,下午发生的如同一场游戏,一场猫戏老鼠的游戏。 两个夯货只觉的好玩,拔都却隐隐感到,主公此举看似玩闹,实则却有深意其中。只是,究竟主公想通过这事儿达到什么目的,却不是拔都能猜出来的。 这次得长生天保佑,再次跟主公汇合,又能随在主公身边征战厮杀,对于这个草原汉子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让主公马鞭所指的方向,成为自己弯刀施展的战场,让主公的骏马,在他目光所及处畅意的奔驰,这,就是拔都所有的心愿了。 所以,他有些想不透的,便也不再去想,只需执行,不打半分折扣的执行就是了。哪怕是再匪夷所思的,便如同眼下刚接到的命令,拔都虽然接了令,但足足呆了半天,才招呼着铁卫们潜入了夜色之中。 可比老爷这一晚睡的非常不好,那个卑贱的贱民,看来真是疯了!城堡上巡哨的家丁,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黑沉沉夜色中,突然而至的冷箭夺去性命。 在上面巡哨的家丁起初以为是手中的火把招来的祸事,但是等他们灭了火把,宁肯摸黑提放,仍是被精准的射击夺去了数人性命,他们终于明白,再出现在城上,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里的城堡不像汉境的城池,都只是低矮的堡垒而已。此时的三韩人,还没得到如汉家天朝那般高明的筑城法,所以,不但低矮的城上除了狭窄的一溜儿驰道外,只有极为简单的防御设施。 马韩境内,多临海口河流,往日之战,除了野外混战,更擅长的是水上之战。至于各势力间的吞并,城堡多是起到阻塞、以高临下的优势,全无汉家那些种类繁多的守御之术。 所以,在对上对方不过只一个人的偷袭,城堡中的家丁们,最终研究的结果就是,放弃在城上傻傻的当靶子的行为。他们与自家的老爷抱有了同样的想法,一切,都等明日天亮再说。 于是,几轮远程打击之后,城堡上便再没了可比家家丁的身影。自然,这也再没人能发觉,暗夜中,数条夭跃的身影,矫捷的攀上城头,微一闪动,随即又再没入黑暗之中。 天终于亮了。 当可比老爷总算摆脱了大半夜的惊扰,在凌晨时小睡半响,醒来推门之际,入目处,却被一件物事吓得当场坐倒地上。 侍妾在内听到声响,衣衫不整的奔出来相扶时,却见自家老爷面上阵青阵白,两眼定定的看着一点发直。 疑惑之下,顺着目光看去,先是身子一僵,随即便是惊悚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城堡。 一只死猫,被人用绳索勒了脖子,呲牙咧嘴的吊在门廊上,来往低头行走的人,若不抬头很难发现。但是若房内之人,一旦开门而出,却是正正的面对着。 这般景象,便是任何人在粹不及防之下,猛然看到,也一定会如同可比老爷一个状态的。 这且不说,廊柱上,门面上,到处都是一片血淋淋的。黑夜之中看不到,但是一到太阳升起,却将这卧房门口照的清清亮亮,乍一看去,竟尔恍如身入阿鼻地狱一般。 堡内的后宅中,随着这侍妾的尖叫,忽而如同瘟疫一般传播开来。整个内院,所有的门户,几乎都复制了眼前这一幕。 想想可比老爷一个爷们尚且吓成这样,换了那些妇孺们,这种视觉冲击力,更是震撼的要人命。 刘衙内出手向来不遵循什么规矩。这种后世道上小瘪三使出来,恐吓吓唬老实百姓的手法,他却整个给搬到了这千年前的时空,用到了丧尽天良的可比老爷头上。 嗯,效果很明显,威力很强大! 可比老爷的侍妾中,当场吓死的就有俩。他害死了人家的老婆,结果自己还没死,自己老婆便已先赔上两个,这就是所谓的报应了。 当他总算颤巍巍、老半天缓过神来,首先想到的就是,那贱民已经进了堡中,不然怎么会在自己内宅中出现这般诡异恐怖的景象? 哆嗦着传令大索堡内,但结果是,又在堡内发现不少死人,这些死去的人表情各异,有平静的、有微笑的、有惊讶的,不一而同。显然,在临死那一刻,他们也没发觉对方。 而除了这些死人外,那个可比老爷认为已经潜入的贱民,却是踪影全无。别说是人,毛都没半根。 众人傻了眼,包括可比老爷在内。他们首次开始怀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袭杀自己的,究竟是不是那个金至善。 按说要真是那个金至善,没道理潜入了内宅,却轻易的放过了可比这个罪魁祸首,而只搞出一些恐怖景象,随便杀几个下人就算了。这且不说,虽然也听说那个金至善颇有武力,但真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让十个活生生的汉子,无声无息的消失吗? 原本没去多想的事情,在今早一系列的诡异局面下,终于被所有人记起,并渐渐开始串联起来。 而最刺激人展开联想的是,自始至终,他们并没发现敌人!准确的说,是没发现对他们下手之人的踪影。 身边有死神在窥伺,稍不小心,就会被无情的扼杀。如同一道阴影,一个冤魂……… 咯咯咯…… 有人的牙齿在打颤,在这静寂的清晨,面对着诡谲惊悚的场景,这种声音更添三分悚然。场中众人同时面色大变,身子微微颤抖之际,目光却都不约而同望向了可比。 跟大伙儿为难的,究竟是人是鬼?若说是人,为何至今不见现身?这来无踪去无影的,以一人之力夺去了这么多人性命,这人可要多厉害? 但若不是人,那…那又是什么?难道…难道……,众人想到惊怖处,都是心头大震。 呼的一阵北风吹过,廊上吊着的死猫晃晃悠悠的转动起来,呲牙咧嘴的惨象落入众人眼中,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个冷颤,恐惧,瞬间笼罩在整个城堡上空,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328章:烟杀 “啊——” 风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突兀而发的声音,让所有人同时心头大跳,几乎当场蹦了起来,毛发都要竖了起来。 循声望去,却见一人撒腿狂奔,直往城堡后门奔去。原来却是一个家丁,忍受不住这种恐惧,大叫着想要逃出去。 这种城堡不像汉家城池那样,开有四门,而是只有前后两门。与其说城,不如说是大家宅院的增大版罢了。 如同心有默契,没人去拦阻那人,但是目光却都紧紧的追随着那道狂奔的身影。 奋力的顶开门闩,在隆隆的开门声中,堪堪能挤出的缝隙一现之际,那人已是冲了出去。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死死的看着。心中从没一刻如这般虔诚过,祈祷那人能顺利的逃脱。 咻! 锐响划破静谧,仍浮动着白色雾霭的某处,一道黑影如电闪过。隐约的一声铁器入肉之声响过,那人忽然如同被高速驰过的车马撞上,身子先是一顿,然后猛然飞起、落下。 蓦然乍起的血色,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花,刺目的映入所有人的眼帘,随着众人心中的一悸,噗通落在地上。 脖颈处一支乌黑的箭尾犹自颤动不已,被就此固定的身子微一挣动,慢慢陷于沉寂,血水,如潮般湮开…… 哒哒哒,咯咯咯… 牙齿的打颤声,不知是谁又再发出,但瞬间便连成一片。 “关门啊!” 斡不离脸上白的如同吊死鬼一样,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众人身子大震,豁然而惊,踉踉跄跄的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门关上,落下门闩,又再找了木杠顶上,这才呼呼喘着,顺着墙壁、门面滑落坐倒。 再次亲眼看到外面那惊才绝艳的一箭,众人已是明白,对方绝不容堡中人活着出去。若肯留在堡中,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 老半天,眼见再无动静,斡不离总算强撑着站了起来,踉跄几步,走到一直呆然而坐的可比老爷面前,颤声道:“老爷,眼下…” 可比身子一震,往日阴戾的凶眸,此时却有着说不出的惶惶,抬头看着他,两眼竟似没有焦距一般。 斡不离心中一颤,他跟随这位老爷日久,何曾见过老爷如眼前般模样?便是昔日跟南边最大势力的梨花城主对抗时,老爷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曾有过今日这般样子。 是老爷老了,还是预示着不祥?那我该怎么办呢?这一刻,斡不离心中除了恐惧外,忽然不由的冒出了别样的念头。 这年头乍一起,斡不离自己便不由的吓了一跳,这位老爷心狠手辣,残暴至极,若是被他知晓自己存了其他念头,不用外面人动手,自己小命就要先交代了。 想到这儿,不由瞬间一头的大汗。偷眼看看可比,却见老爷仍是那副木然的神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长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挤出几分笑来问道:“如今咱们怎么办?是死守,还是,呃,派人往别处求援?” 可比面上微一抽搐,目光终是将将凝了回来,左右看看,低声问道:“咱们还有多少人?” 斡不离微微一愣,随即恭声道:“昨天损了十二人,夜里又死了十几个,抛开一些彻底破了胆的,眼下能战之士,估计当还有两百五十多人。” 可比眼睛一亮,面上重新焕出神采,霍得站起身来,狞笑道:“好,你给我把人全都集合起来,我就不信了,他便是鬼神也好,还能一人跟我两百多人相抗?咱们一起出去,看看他能奈我何!” 斡不离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升起,微一迟疑,随即却点头应诺,转身去了。 他总觉得似乎自己这边的每一步动作,似乎都在对方算中,这般冒然冲出去,或许不是个什么好主意。但是在可比的长期淫威之下,他实在没胆子反驳。 随着堡中哨音不断,不多时,两百多人都拎着各自的兵刃,聚到了堡中的空场上。可比披挂起来,手中拎着一把铁叉,深吸口气,这才大手一挥,喝道:“开门,随我一起杀出去!” 众人得他激励,不由的顿时都是精神一振,吱呀呀的堡门开启声中,闹哄哄的一涌而出。可比奔在稍前,倒也有几分胆色。 最前排的家丁,人手一面小盾,一窝蜂般涌到那尸首处,可比扬起铁叉大叫道:“藏头露尾之辈,可比老爷便在此处,可敢出来一战?” 冷风中,他肥硕的身躯立于人群中,颇有鹤立鸡群的意思,壮着胆子连喝了几声,四下里却是除了风声,再无半分回应。便连那两日来,时不时袭来的利箭,这次也是再不见踪影。 这一下,众人终是胆气大壮起来,可比面上得意,但不过瞬间便又阴沉起来。 由此可见,对方果然不过只是一人,却来搞些杂七杂八的手段,蛊惑人心。想想两日来被对方算计的,折损人手不说,甚至还搭上了自己两房侍妾,心头便是怒火大炽。 “斡不离!” 可比越想越怒,头也不回的扬声大喝道。 斡不离吓了一激灵,慌不迭的应着跑上前去,躬身见礼。可比凶睛在前面树林中扫视着,阴声道:“我给你一百人,你从西边进去,我带人从东边走,咱们倒要看看,他能躲到天上不成?” 斡不离暗暗叫苦,只是这会儿却是由不得他退缩,再说了,如今有百人相随在身边,胆子便也大了许多。当下恭声应着,分出一半人来,大呼小叫着钻了进去。 这边可比眼瞅着他进去的身影,两眼微眯,等了一阵,这才大手一挥,带人也往里钻了进去。 冬日清晨的山林,风寒露重,整个林中都笼在大片大片的白雾之中,七八步外,便难以视物。 众人鼓噪而入,待得走了几步,如有默契般,却都渐渐沉寂下来。各人身边除了脚下踩在枯枝碎石上的声响,就是同伴略带紧张的呼吸声。 可比这次却没冲在最前,他不傻,进了这密林之中,视野又不开阔,真要有个冷箭什么的,只怕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那贱民这两日来表现的,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极有头脑的疯子,可比绝不想因为不小心,将小命白白交出去。 走进这林中约有十余丈了,此时早已看不到斡不离那边的人,但隐隐的,还是能听到那边传来的人声,可比心下稍定。抬头看看一直向里延绵不绝的林海,暗暗转着念头。 这山林深幽,一直能延续到山那边去,翻过这几个山头,再下面就是东海了。对方不过一个人,若真是存心躲避,自己这边虽然数百人,怕也是难从这密林中将其翻出。不行的话,只再往里稍稍巡视一番便返回好了。那疯子一心报仇,自己还怕他不来怎的。 想到这儿,抬头正准备大声传令,再往里走几步便退。却忽听远处传来惊呼之声,那声音正是斡不离一队的方向。 他心中一惊,那喊声便憋在了嗓子眼间,目光随即转过去,欲要察看仔细,却听自己这队人前面也传来惊呼声。 随着此起彼落的呼声,整个山林四面忽然升起大股大股的浓烟。那烟借着风势,鼓荡而来,只数息之间,便已掩至众人立身之处。 烟气中夹杂着大量的湿气,在这密密的林间,竟有凝滞之意。再加上后面上风头处,大量的浓烟仍是不绝而来,这下可把林中众人害苦了。 可比原本还想张口大喊,但哪知便这一刻耽误,那嘴却是怎么也张不开了。口鼻之间呛的直欲晕去,漂浮的黑灰被枝干的露水浸湿后,再经北风吹起,便猛往众人脸面上、身上、头上各处糊住。 林子中一片声的咳嗽声,初时还夹杂几声咒骂,但随即便是更加急促的咳嗽。浓烟加上大雾,众人如同炸了锅的蚂蚁,昏头昏脑的便各往四下乱窜着。 混沌中,可比深一脚浅一脚的移动着,此时全靠人的本能意识指引。眼睛早被烟气熏得睁不开,火辣辣的只想流泪。 隐约中,似乎有急声划过,随即,极远处便传来惊叫声。 “…回去!快回去!他在外面,在外……”叫声戛然而止,但众人却是都不约而同的心中一颤,刚刚那人,显然是又被人射死了。 这奸人,他见大伙儿人多,便躲了起来,算定大伙儿定要往林中来搜他,便躲在外面,借着上风头点起浓烟,可不把大伙儿当兔子来熏了? 大伙儿被烟熏得吃不住劲儿了,必然会闷头往外跑。外面无遮无拦的,众人又都被烟熏的半死不说,眼睛也看不清环境,那厮守在外面,以逸待劳,还不要一箭一个的,被他轻易干掉?这厮恁的歹毒,竟把出如此手段,却也不怕天谴吗? 众人恨的咬牙切齿,偏生无法可想。冲出去是死,退回去,早晚也是被熏死。但权衡再三,这能多活一刻是一刻的念头,便不知不觉占了上风。 哭爹骂娘之声中,纷乱的往回窜的,里面有看不清状况,却低头往外跑的,两下里胶着成一团,也不知被践踏而死有多少。人人心头,都在用最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着,但却没人去想,当日他们随着可比欺凌那可怜的女人时,又何曾有过半分慈悲之心。 可比摸索着,躲在一块大石之后,两眼紧紧闭着,却是动也不动。他反应最快,这时候最紧要的不是到处乱跑,而是尽量减轻呼吸,撑过去这一刻,待到不那么乱了时,自己眼睛也能恢复些后,再慢慢想法子出去。 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正是那位管家斡不离。只不过,斡不离比他此刻想的又要多一些。 因为从开始他就心头有所疑,所以,打从出了堡,便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下。待到浓烟四合,众人大乱之时,斡不离一颗心已经在不断的下沉了。 什么一个人,这般浓烟,又哪里是一个人能搞出来的场面?这要烧多少湿材才能达到的效果啊。如果一个人能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斡不离认为,那只能说明对方是神仙了。 那如果不是一个人的话,又是哪一方势力玩了这么一手突袭?而且,从头到尾都不露半分首尾,真个让人是想不通啊。 他心中疑惑着,一边小心的也想找个地方,先自稳住,待到过后,再想法出去。 只是正应了那句话,这世上,有幸者,便有不幸者。在眼前这场游戏中,暂时的幸者,便是可比。而不幸者,却偏偏轮到了斡不离。 一支黑沉沉的铁箭,便在斡不离刚刚将头探出的一霎,便被十八铁卫之一发觉。机括扳动之下,黑箭如电般窜越,噗的一声,正正从斡不离头颅的太阳穴上对穿而过。 这箭,好劲! 这是斡不离斜斜倒下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329章:鸡犬不留 望着那边山林间笼罩的浓烈烟气,刘璋端坐在火云驹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云淡风轻。 颜良文丑随侍左右,各自依刀立马,满面凶戾之色。后面,公孙续陪着金至善,远远眺望着那边的一幕,微叹道:“此番金兄大仇得报,嫂夫人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金至善泪流满面,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轻声道:“此番报的此仇,全靠皇叔相助,我未能亲手割下可比狗头,实大憾也。” 刘璋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笑道:“你想亲手报仇,这有何难?我此番设计,将他调出了老巢。他若不死在林中,早晚也必要出来。到时候,没了爪牙帮他,你便亲去取了他首级就是。只不过,眼下他那老巢空虚,正可由你我去欣赏一番。你若乐意,不妨便随我同往走一遭就是了。” 打从刘璋遇到金至善,听闻他一番述说,当即答应帮他报了这仇。刘衙内正愁着如何对这些人下手呢,这便有了如此好的借口,焉肯轻易放过? 此番百般设计,一来虽有猫戏老鼠的恶趣味在内,二来,欲要借此立威,杀鸡骇猴一番,让人将自己这帮人传的越神越好,这才能让手中五百人,更能发挥出最大的震慑力来。 所以,种种安排,都围绕着诡异两字做文章,结果不但让可比一族果然惊慌失措,便连拔都等人开始都是全然摸不着头脑。 此刻,到了最后收官获取收益之时,刘衙内心情大好,眼见金至善兀自有些怨念,这次邀着他一起入堡。所打的算计不过是让他进去也搜刮些东西,杀上几个留守之人,将那口气发散发散就是。 只因两人初时相约之时,刘璋便明确要求过他,帮他报仇可以,但一切行动,必须听他的,不可自己冒然出手。这才有了方才金至善一番感叹。 这会儿,忽然听刘璋说待会儿可能让他亲手报仇,而且现在还准予他入堡,金至善心中狂喜不已。 当下连声答应着,眼中不由放出光来。 刘璋只当他有些贪财,也不多言,只微微撇撇嘴,传令众军,齐齐杀进堡中。 此时的堡中,除了一帮可比的老婆小妾外,多是些内院的仆从之类的。整个外院,只有寥寥几个人巡视,却都是些吓破了胆,怎么也不敢出去的。 可比用人之际,便暂时没去发落,让他们留守家中,权当发挥下最后的价值好了。 在他心中,这些吓破了胆的家丁,已然是没用的废物了。只待自己回来后,便要宰了几人的狗头,借此让众人知道,敌人固然可怕,只要肯为了他而战,怎么也是有活命的机会。但是,要是让可比老爷不爽了,那么,便连一丝生机也是没有的。 而如今,那位打着回头算账的可比老爷没回来,先其而来的,却是另一拨真正的杀神到了。 便在城中几人正奇怪哪来的轰隆声时,大汉五百骁骑,已是带着沛然不可抵御的气势,在几个身手敏捷的斥候的帮助下,从打开的城门外冲了进去。 汉军来的有目的,他们早得了刘璋的军令,目标明确,那就是堡中的物资钱财之处。 五百军如杀神转世,进城之后,那几个早已破了胆的蠢材,还不及反应之际,早被分亮的马刀,起落之间便割了头去。随即,缰绳一带,直直往府中仓库而去。 便在众人都去仓库之时,没人注意,金至善却挽了单刀,纵马直闯可比后宅。 可比奸杀他爱妻,他虽不至于原封不动的来上一手还回来,但那些个跟了可比的女人,他若不也宰了,实在难消心头之恨。况且,他记得清楚,当日可比那几个小妾,可都是帮着可比欲要欺骗丽姬,让丽姬乖乖入府做活,从而好使可比得逞的。 这些个狠心婆娘,她们中原也曾有几个贫家之人,当日自己所受屈辱如何不知?如今竟尔不但不帮自己,却反而转身帮着恶人为恶,想及此处,金至善便觉得胸中有股子邪火直冒。 拎着刀,从花园角门处开始,但凡遇着的可比府上之人,不论家丁还是妻妾,老少妇孺,但凡活口,全都是迎头就是一刀。便连一只刚叫了半声的狗儿,也是未能逃过横尸两半的下场。 这个年轻的马韩人,这一刻不再是那个憨厚的丈夫,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贱民,他红着双眼,彻底变成了一个屠夫。 当他从内院整个走了一圈下来,再次出现在刘璋面前时,刘璋也是愕然张大了嘴巴,满心震骇的望着他。 从头到脚,浑身如同刚才血池之中爬出来的恶鬼。散着腥味儿的人血,将他一头卷发凝成一缕缕的。不时,尚有血水滴下。原本憨厚的面孔上,肌肉抽搐,微微扭曲着,眼中有着如野兽一般的光泽闪耀。 “你…你…我靠夭!” 刘璋以手轻拍脑门,不由的喃喃轻叹一声。自己一番好心,一个没看住,看样子这可比一家老少,估摸着是剩不下了。 眼见金至善仍是死死握着刀把的手,此时却微微有些颤抖,知道他心中其实也不平静。当下对公孙续使个眼色,让他扶着金至善先往一边歇息,平静下心情再说。 这边抬手招来颜良文丑二人,让他们往后面去看看。两人领命而去,不多时,待到回转来后,却都是一脸的古怪,看向坐在一边,默默不语的金至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四十余口,一个不剩,呃,还要加上一条狗。”看着刘璋望过来的目光,颜良嘬了嘬牙帮子,上前一步低声禀告道。 刘璋微微一叹,想了想,没再多说什么,摆手让二人退下,令所有人加快速度,将能搬走的全部搬走。 这一通扫荡,所得竟是出奇的丰盛。不但得了无数米粮,单只镔铁,就足足有两千斤,金也约有四十多斤。其他如珊瑚、玳瑁、珠宝之类的,各有数箱。 刘璋使人将物资全数驮上马,这才下令放火烧城,随即带着一众亲卫,旋风般出了城。 里面可比的家人,既然都被金至善宰了个干干净净,剩下几个家丁,刚进城就被山部亲卫斩了,这城便已然是个空城了。自己既然要立威以震慑周边,金至善一番举动,无意中倒算是帮了大忙。 想必不几日后传扬开来,道是这城中可比得罪了大汉使者,只两日间,便是鸡犬不留,城毁人亡,这种结果,只怕没几个人不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敢于触怒大汉使者的分量。这对于后面,刘衙内对这些人予取予求,自然也大是有利。 刘璋非是什么善男信女,尤其在对待外族上,更是少了许多心理负担。人杀了就杀了,东西抢完,城也烧了。想一想,自己到跟后世的小日本鬼子一样了。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守着原则,虽欺负人,却没泯灭人性。而小日本却是啥也不顾忌,完全的沦为一帮禽兽。 世上之事,本就是弱肉强食,你自身软弱,便会招来饿狼觊觎。要想生存,并能活的更好,唯有让自己强大,强大到任何人不敢轻易来触犯你。 背后怒焰滔天,烟火直上云霄。刘璋已是带着大队赶到了山边,排开阵势,接应拔都等人。 这时候,林子里的人早已没剩下几个,上风处的湿柴也烧的差不多了。眼见着刘璋大队展开队形,拔都知道下面的事儿已然完成,当即发出尖利的信号,招呼众铁卫并一干亲卫退下,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可比蜷缩在大石下,借着地面积雪的湿气,好歹是坚持着没给熏死过去。 耳边熙熙攘攘的混乱声渐渐止息下去,努力的睁开早已红肿不堪的双目望去,大雾已然散去大半,滚滚的浓烟也终是有了渐渐转轻的趋势,不由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 又再耐心的等了半响,耳中忽然闻听一声尖啸,不由的心下一动。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有了几分觉悟,隐隐觉得此番对付自己的,怕绝不是一二人那么简单。 只是心中想归想,没真的证实前,还是有些侥幸。朦胧中,见烟雾中几条身影,踉踉跄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而去,估计正是自己手下,个别聪明些的家丁,心中大喜。 连忙高声呼叫,几个身影微微一顿,循声找了过来。可比躲在石头后面,仔细凝神观看,终是确定果然是自己家丁,这才放下心来,从石后钻出,在众人的搀扶下,一同向外摸去。 浓烟渐渐散尽,几人一路走着,眼睛也慢慢有些恢复。看着林中横七竖八摆满了尸体,不由的都是一阵的干呕。 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被烟活活熏死,而且又是这么多人一起,那种场面,饶是几人久历战事,乍一入眼,那景象也是够渗人的。 尤其,空气中烟气虽散,那股子残留的气息,却仍是极浓,配合着那场景,便再好的心理素质,也是撑不住了。 一路吐着,一路艰难的挨到林边。越往外走,尸体已是极少了,偶尔看到一具两具的,也都是死于弩箭之下,反倒让几人舒服了许多。只是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让刚刚从死亡边缘爬上来的几人,都是提高了一份警惕。 “啊!” 走在最前的一个家丁,在步子刚刚迈到林边,微眯的双眼,模糊间却看到了外间静悄悄,列成整齐阵势的汉军,不由的全身打个寒颤,下意识的惊呼了出来。 几人嗓子都被熏的疼痛不止,几乎说不出话来。那家丁惊呼出口,急转身对着可比,满面惊惶,连连比划着。 可比毕竟是一城之主,早已看到外面情形。只是这般雄壮威武的阵势,而且竟然全是骑兵,让他也是震撼不已。 看看自己身边剩下的几人,心中暗暗一叹,知道此番已然栽倒家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己一方之雄,却也不能被人看的轻了。 当下,伸手推开扶着自己的几人,大踏步走出。待得站到阵势前,眯着双眼看去,却见对方阵中一骑飞出,到得近前,飞身下马,拔刀指着他喝道:“可比老爷,还认得金至善吗?” 第330章:震慑效应 “听说了吗?可比被杀了……” “是啊是啊,听说整个朝日堡全被烧了……” “嗯嗯,鸡犬不留呢,狠啊,说是冲撞了大汉使者…” “啊?!天朝?!” “嘘!别喊!” “呃,不是听说那位在高句丽那边…” “咳,谁知道呢,总之,现在在这边了,一出手就是一堡屠尽啊。唉……”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风一般的掠过整个三韩之地。首当其冲的马韩北部地区,所有堡主都胆颤心惊着,唯恐一不小心,触怒了那位天朝使者。 马韩五十四城,可比彻底成为过去式。消息刚刚传出之时,倒是让人议论纷纷。但是随着大汉使者不断向南的步伐,渐渐的便少有人再去谈论那个倒霉的人了,更多的,却是在猜测着那个汉人最终的意图。 “那位汉使如今到了哪儿了?” 马韩南部一座大城中,一个马脸隆准的人高踞上首,面色阴沉的开口问道。在他旁边,另有三个衣饰华丽的人团团围坐。 如果马韩的普通民众能看到这一刻,必然会个个面色大变。殆因这四人,便其中任何一位,平日里也是少见的,他们每个人都是跺跺脚,都让一方之地颤上三颤的主儿。 他们是整个马韩,包括百济五十四城的四大族长。马脸汉子叫夫余昆,据说是扶余族人,早先迁移来马韩之地,便以夫余为姓,延伸出这个如今在马韩之地,以百济为号的大族,实力超越其他各族,稳占第一。 剩下三人,一个叫高明,据闻是高句丽的旁支。也是早先迁移而来的。与北边真正的扶余和高句丽两族不同的是,那边本族是高句丽之势大于扶余,而在这小小的马韩之地,反倒是所谓的扶余后裔的势力,占据绝对的优势。 除了这二人,另外两人,一个姓王,叫王昌,一个姓金,叫金日禅。这两人却都是马韩原住民,向为马韩大族。在马韩被百济渐渐演变的过程中,依仗根深蒂固的势力,倒也在此地所谓的上层贵族中占了一席之地。 “刚刚过了北河,昨个儿在突玛尔堡呆了一天,听闻倒是很做了几宗交易,倒也没前些时日那些事儿传出…” 高明大约四十四五岁的样子,双目精光闪闪,透着一股精明之气,表露出的气质,极是符合他的名字。听到夫余昆所问,便知道他想问什么,淡淡的在一旁解说道。 另两位,王昌和金日禅只是对望一眼,并未出声。夫余昆听着高明所言,眉头微微一蹙,阴鹜的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气。 “以高兄所见,此番他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沉吟半响,夫余昆又开口问道,一双鹰般的眸子看向高明。 高明心中暗暗撇撇嘴,面上却仍是风淡云轻的神气,听闻所问,只是略略一顿,便坦然道:“不外乎展示其威,顺道搜刮些好处吧。” “嗯?”夫余昆眸中幽光一闪,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高君认为,他们只是为了搜刮些好处?” 这高明的势力在马韩仅次于他,平日里向来少言寡语,但每每出手,却是极犀利,稳、准至极,从不落空,便夫余昆也对其颇有忌惮之心,不敢小觑于他。 此次刘璋忽然现身在马韩,事前竟然全无半分征兆,而且一到此地,便先施雷霆霹雳手段,生生屠灭可比整堡,手段之辣,出手之狠,实是廻异往日天朝行事之规。 对此,夫余昆等人心中各自惊凛,深恐汉朝有刀兵相向的意思。但此刻忽听高明说出这句话来,心中大是惊疑不定。 “王君、金君有何高见?”拿捏不定之下,他目光又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二人,欲要听听他们的看法。 王昌和金日禅对望一眼,这才由王昌干笑一声,摇头道:“咱们看不透,万事皆有夫余君做主就是,王昌愿附骥尾。” “正是正是,我等实力弱小,若没夫余君与高君照应,天朝欲我生则生,欲我亡则亡,毫无转圜余地,又哪来别样想法?呵呵,如今既有二位在,我等共进退就是。”阴阴柔柔的,金日禅生的相貌堂堂,口气却绵软柔和,毫无半分男儿霸气。 夫余昆心中冷笑,这二人一个看似老实,一个好像软弱,但他知道,两个老狐狸实在没一个是善茬的。不然,又何能长屹不倒,跟自个儿相提并坐? 这两人一问三不知,满嘴都是谄媚奉承,打的主意不过是将自己和高明推在最前。有了危险,自也是自己和高明首当其冲,他们的势力都在马韩南部,一时半会儿的也影响不到。 如果势头一旦不好,大不了早早降服,改辙易帜就是。现在说这些话,隐藏的念头可是歹毒,怕是恨不得汉人像对待可比那样,狠狠折腾自己一番,届时汉人一退,再要划分势力,这二人若还能这般谦和恭顺,才叫一个怪呢。 如今马韩整个被四大家族把持,若能同心协力一致对外,虽不敢说和大汉对抗,但谈判之时能多些硬气,不至于毫无底气自是题中之义。 但如今这四家,高家深沉,王家狡猾,金家阴损,全没和自己一心的念想。夫余昆虽有一统三韩的雄心,但终归不是朝夕可成的,眼下这格局,便让他又是无奈又是愤懑,却不适宜显露什么。 “报!汉使使人传出消息,欲行置换之事,以一匹绢换十斤铁,无论各王族还是平民,均可参与。二十日后,将在通罗河边,马、辰、弁,三韩交界之处进行,特来报知大王。” 正在夫余昆暗自恼火众人各自心思之时,忽然殿外传来奔跑声,一个早先派出去哨探汉使一行的斥候,匆匆自外而入,躬身禀告着。 “什么?!一匹绢换十斤铁?” “此…此事当真?” 听到斥候所报,夫余昆固然是心头大震,王昌和金日禅却已是惊呼着站了起来。 要知道,此时社会阶段,产出极低。和后世动辄亩产数百斤上千斤相比,这时代上等田,不过才堪堪接近百斤的产出。再加上天灾不断,战火连绵,更有官府恶吏私铸小钱牟利,便造成了粮食价格高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 而相对来说,作为衣食住行四大民生方面的第一项,衣所关联的绢、丝等物,便自然而然的体现了极大的价值,不但成为一种必须品,更是担负起了另一种作用,那就是货币。 以物易物的方式,成了支撑整个经济系统的支柱。从上到下,购买米粮等物,便多以绢、丝结算。 江南之地之所以富裕,除了地理、人政之外的因素,盛产绢、丝等物,便也是原因之一了。 而铁的价值,相对此时的冶炼技术而言,锻造铁的成本,要远远高于青铜数倍之多。所以,铁器固然值钱,但却远不如铜,更加不要说绢、丝等物了。 当然,这个时代的铜并不叫铜,却是叫做金的。究其根本,却是因为铸钱必须用到。 而三韩等地,不产绢、丝。粮食也是极缺,唯有铁极为丰富。平日他们与内地交换,便多用铁去换,而首先换的,便是绢、丝之类的,再其次才是粮食。 是以,如今一听说是对方直接用绢、丝换铁,虽说比值稍稍有些高了,但以汉使开口,又岂是往日市集零散置换那种规模?一旦真个来上一次大规模的置换,眼睁睁的那是天降大财啊。 俗话说,这黑眼珠哪能见得白银子啊?如此重利之下,引的便如王昌、金日禅之辈,也是顿时心情激荡,两眼放光了。恨不得这就赶回去安排,至于说先前还在商议的,什么汉使来此会不会有打三韩之地的主意,这会儿更是全数抛诸爪哇国去了。 在这二人心中,尼玛的,神马汉使欲要吞并三韩,神马屠灭了可比那肥猪,那统统都是你们百济大族该头疼的。咱们马韩向来就是大汉属国,本就是臣属,人家来了咱们跪地迎接就是。 总是你们这些外来户,占着咱们马韩的地儿,回头却搞出个百济来,对外说是一家,实则才是真真的吞并,这其中的道道儿,又有哪个不明白? 现如今,咱们宗主国给大伙儿来派福利了,咱们不赶紧忙着回去拥护接待,难道还要傻乎乎的,帮着你们这些外来户,将好处拱手相让?姥姥! 这两人眼中金光闪闪,眼珠子骨溜溜转着,神思早已飞回族中,暗暗盘算着这次通罗河互换,究竟能凑出多少铁器,这一单买卖做下来,自个儿能得多少好处。哪还有半分心思,陪着夫余昆和高明这儿想三想四的。 是以,草草应付几句之后,也顾不得夫余昆脸上的怒色,哼哼哈哈的便告退而去。 待到这二人去后,夫余昆满面愁色,转首看看一直沉默的高明,不由的轻轻一叹。 “力大者胜,不能直中取,唯有曲中求了。一切,顺其所变吧。”在夫余昆的叹息下,高明终是抬起头来,似自慰,又似相劝般轻声说道。 对近期章节的一些说明 书评区看到不少朋友的一些疑问和意见,对此,篷车首先表示感谢,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关注,并在百忙中留言。再者,在此针对大家的疑惑,做一些简单的说明。 大家知道,东汉汉末之时,中国大地上的战争并不只限于孙、曹、刘三家,很多周边异族也是参与在其中的。在原本历史中,三方阵营中,都能见到外族势力的影子。尤其在三国中后期,更是有许多大家耳熟能详的外族武将登场,如轲比能、蹋顿、楼班、步度根、兀突骨、孟获、金环、沙摩柯等等等等。 由此可知,在那场曾经的战火中,外族并不是独立的。相反,他们也是这场战争中的主角之一。 而在后期,三国归于两晋,再往后到十六国,众外族纷纷入主中原,导致中原汉人一度沦为异族奴仆,究其根本,其实就源自于三国这个特殊的时期。 三国的争战,使得汉族的人口锐减,国力衰退,无数汉族精英丧失殆尽。而同时,外族却趁此时机悄然发展壮大,并借着中原的衰竭才有了践踏、分割中国的机会。 本书中,刘璋之所以会有在边塞这个章节,其实就是站在一个后世穿越者的角度而发的。他既然知道中原汉人后来的走势,明白导致那种局势产生的原因,作为一个穿越者,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呢? 提前入手,预为之所。这就是刘璋在塞外做出这些事儿的原因之一。 刘璋做为一个后来人,他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不是武力,不是什么超乎常人的智力,而是先知! 这种优势,便注定了他不会如同其他诸侯那样,单纯的将眼光放在中原之地,不会简单的依靠武力、战争去只统一所谓的中原之地。他要布局,布局于汉家之地以及后世中国的版图。这既是一种所谓的后世情结,也是其时更好推动统一进程的一种辅助。 大家对于主角一段时间不在中原战斗觉得难以理解,其实,在那部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三国演义中,不也是有诸葛亮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之地,七擒孟获之事吗? 要知三国时期中原之地的战争,也并不是无时无刻、每一天都在进行的,各方每每发动战争,也都是要积聚一段时日的,不然,根本打不起一场战争。其时的国力,是一个最大的限制。 所以,由此来说,本书主角在边塞的章节,是不是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这是其一。 其二,写刘璋在塞外的种种,也是对他当时不在中原的那个空白期做出的补充。 大家前面看到,有一个时期主角很久没出现,以至于刘焉身死,孙策重伤退场,还有刘备奇袭青州使得张钰再次登场种种,一直到“王者归来”那一章才完结。 而近期的这些章节,其实大家都明白,不过是一种倒叙的笔法。写的就是那一段时候,身处在外刘璋的动向。而这一段,其实也是为后面军事战略的一个伏笔。对于后期整个北方之战,将起到何种帮助,其中原因是什么,呵呵,所有答案,其实都在这些章节中安排出来。 而对于整个统一大业,边塞篇也是囊括其中的。还有,这些大家现在看来难以理解的章节中,也藏着一个结尾的动向。 呵呵,就先说到这儿吧,希望能对大家的不解有所帮助。再有就是,还请大家能多些耐心,慢慢看下去,不是有句话吗:心急吃不了热豆包啊,呵呵。 好了,再次感谢大家的关注!感谢大家的意见!希望能尽可能的多给予篷车一些信心和支持,谢谢! 第331章:交易大会 “…咱们那个老百姓啊,今个儿真高兴,咱们那个老百姓啊,今个儿真高兴……,猪啊,牛啊,送到哪里去?全都送到哥的口袋里…” 通罗河畔的高岗上,一阵曲调怪异,歌词全不搭界的小曲儿隐隐飘荡着。立马在刘衙内身后的颜良文丑二人,都是双肩微抖,两张丑脸皱的如同橘子皮一般。 话说这歌声太尼玛强大了,让人闻之,实在是有毛孔痉挛汗不敢出的味道。对于自家老大时不时的,总要标新立异的做出些奇怪的事儿,两人早已知之甚深。但是,知道归知道,每每被最先雷的外焦里嫩的,却总是这兄弟俩,命运之不公,可见一斑了。 有心嘀咕上几句以示自己的愤慨,但斜眼瞅瞅那位仰着小脸儿,满是柔情崇拜神色的高句丽公主,两人又觉得如果这般嘀咕出来,实在是有些焚琴煮鹤的意思。 这位跟着老大莫名失踪,然后又诡异出现在数百里之外的公主,难道真的能听懂老大那所谓的“歌”声?就算你能欣赏,那能不能不要表露的这么直白?这样很打击人的好吧,好像颜大爷文二爷全然就是不解风月的粗鄙之士一般,这让俩大爷情何以堪呢? 于是,在苦苦忍受着魔音惯脑的痛苦中,颜大爷与文二爷极度悲忿之中,更增了三分郁闷之气。 与这俩可怜的娃不同的是,高岗下的通罗河畔,却是一片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热闹喧嚣。 两溜儿的长摊相对排开,间隔二十步远。每个摊上,都有两个汉军士卒守着,面前的货物却是各不相同,林林总总的,整一个杂货市场。 无数的各式服色的百姓还有官员,手提肩挑着,往来串于各个摊位之间,神情兴奋的挑选着自己所需的物品。 当日以可比老爷一城之屠灭换来的绝对威慑,令得刘衙内南下之路所获极丰。 各城主唯恐自己招惹了这位汉使,都是恭恭敬敬的迎来送往,对于这位大汉天朝使者总是隐约露出的小贪婪,自然也加倍迎合,不敢怠慢。 刘衙内昔日从扶余、高句丽二族便得了好些馈赠,待到将可比老爷积攒了十余年的家底搬清一空后,再加上这一路刮着地皮而进,此时的队伍规模,已然超出原先一倍还要多。介个,财多不咬手,但是,咳咳,那啥,累赘委实是太大了些。 刘衙内自觉自己跟那位凯撒的伟大是不相上下的,但绝不承认自己也如同凯撒哥那般残暴。 咱是有着五千年文明传承的有为青年,对于前次屠灭可比堡一事儿,那是出于帮助弱小,讨还公道的正义之举,当然,也是属于圣人所云的: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为之的范畴。 不见那位金至善同学如今是多么的感恩戴德吗?而也正是那位金至善的一句闲聊,说什么三韩之地的贵族们,穷奢残暴,如何驱使平民百姓挖矿取铁以富自己云云的话,这才有了刘衙内灵机一动,出现了这通罗河畔的交易大会。 在刘衙内来说,各异族距离中原遥远,且多在穷山恶水之中。靡费庞大的费用,动用武力兴刀兵的那种征服,是最不可取、最为不智的下策。 在当前这种科技背景、交通情况下,要想单凭武力解决,后世的那位杨广兄、世民兄的例子就是前车之鉴。做为一个穿越者,再要去走那条路,明显是侮辱自己的智慧。 知道啥叫经济命脉不?明白啥叫经济掌控不?咱不用刀兵,不用武力,要在致富的同时,潜移默化的将众异族绑上咱的战车,这才显的出一个穿越者的睿智来。 先期用贸易拉动供需,促进交流。随后,在获得大量的铜、铁之后,以货币、金融进行侵略、掌控。武力嘛,是必要的,但却只作为一种威慑的辅助手段即可。 只要开了这个头儿,有个三五年的运作,到时候,这些个牛叉哄哄,时叛时降的众外族,还不得乖乖的随着自己的指挥棒而动? 看周围这帮人,个个都以为自己搞这次交易大会,简直就是不务正业的典范。甚至连贾诩都大不以为然,刘璋心中就很是有些得意。恪于时代的限制,就算再多智之人,又怎能明白自己的手段? 唉,人生寂寞如雪,做为一个高手,总是要享受这种无人理解的寂寞的。刘衙内很是臭屁的感叹着。 “报!启禀主公,那个,嗯,咱们没货了。” 就在刘衙内很得意的自我夸赞时,一个在下面负责巡哨的亲卫跑上来,大声的汇报着。 啥?没货了?我勒个去! 刘衙内一脸的不爽,脸臭的跟咸鱼一样。 怎么就没货了呢?那家伙,好大一溜儿的马队呢,按照他的估算,怕不要交易个三五天才能完结的啊。怎么会不到半天就没货了呢?这么富有创意,富有前景的交易大会,如果只开了半天就草草结束,岂不是成了虎头蛇尾?不给这片地儿的人留下个深刻的印象,后面的一切设想,还怎么开展?刘衙内开始有些郁闷了。 “为何会这么快?就算周边那些城主赶来,也该有些时间的啊。”刘璋闷闷的问道。 “回主公,原本是这样的。但是,下面来了一队倭国商队,一出手便将咱们物资兑换了大半,所以……”亲卫察觉到了主公的不爽,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嗯?倭国商队? 刘璋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的愣了愣,但是随即却是不由的大喜。奶奶的,这可不是想吃海鲜来虾皮,刚一打盹就有人递枕头吗?自个儿正盘算着,去那边怎么刮一层地皮,呃,不是,是友好交往一番呢,谁知道这边没动,那边却先伸出头来了。 “啊哈哈哈,好极好极,本皇叔很喜欢,大大的喜欢啊,哈哈哈…”刘皇叔大喜之下,一张嘴,很有些变成刘皇军的味道。 “呵呵,究竟何事让季玉公如此欢喜,不知逸可得闻欤?”正大笑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刘璋闻听之下,笑声戛然而住,愕然回头望去。这一看,却是又是一番大喜。 “哎呀,甄公怎么会在这里?”刘璋嘴中喊着,脚下已是三步并作两步,急急的迎了上去。 这来人竟然是甄逸,在一队伴当和贾诩的陪同下,正大笑着往这边走来。 甄逸一直隐于暗处,以纯商贾的身份奔走于中原之地。这些年来,与刘璋手下的林部配合融洽,为刘璋麾下王国的发展,打下坚实的经济基础。 如今甄家一族,早已在成都扎住了根,精于商计的甄逸比任何人都清醒,深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再怎么铁,利益却是最佳的维系纽带。 倒不是说什么唯利益论,但能在私交的基础上,添加利益的辅助,才会相得益彰。尤其,在刘璋这等以图霸天下为目标的诸侯眼中,朋友两个字只能存在一时,却绝不会存在一世。 自古至今,见过几个君王有朋友的?谁又敢以君王的朋友自处的?除非是活腻了。 利益!只有利益,才是王道!而作为一个商贾,一个日后君王的商贾朋友,最大的利益是什么?那自然就是为君王提供强大的经济动力! 甄逸深通此点。当日幽州聚贤楼头,自己与糜竺两人与尚在少年时的这位刘季玉论交,其后不过数年,这个昔日默默无闻的少年,便华丽的转身,成为当今大汉天子的叔叔,坐镇一方,统带千军万马。 不但明面上有着影响天下各方势力的资本,其暗中的势力,更是几乎占有半壁江山。 糜家如今彻底并入刘氏体系,糜竺更是以参知政事出任青州政事堂。自己虽说实际上也早已属于刘氏集团,但外面终归没挂上这个名儿。 所以,为家族计,为个人计,甄逸这些年真正在家的日子少之又少。而是不辞辛劳,往来奔波各地,生意也逐渐的渗透到各处所在。便这中原之外的各异族之地,也多有涉及。这既是为臣之本分,也是向刘氏表明心迹的具体行动。 “甄公忠义,这些年来,辛苦了!” 听着甄逸说着来这儿的原因,再望着甄逸两鬓的灰白,想想当日初见之时,甄逸尚不过四旬年纪,丰姿俊朗,而今,竟有些显现垂垂老态,刘璋心中激荡,两手握住甄逸双手,言下颇有唏嘘之意。 “明公过誉了,呵呵,乱世之中得遇可报之主,此逸平生之幸也。些许奔走之事,何足道之。”甄逸见刘璋真情流露,心下也是激动,嘴上却只是淡笑着谦逊。 “呵呵,不说这些个,走走,且往城中稍坐。都说他乡遇故知,人生大喜之事,更遑论你我竟尔在这万里之外的塞外相遇呢,当得浮一大白!哈哈,而且,甄公此来,可谓及时雨,也解了我当务之急了。” 刘璋压下心中激动,拉着甄逸回身往城中而走。一边走着,一边笑着说道。 甄逸微笑,捋须道:“明公可是为了货物紧缺之事?” 刘璋哈哈大笑,点头道:“甄公高明,便知瞒你不过。正是为此事烦恼,然公既到,璋无忧矣。” 甄逸亦笑道:“逸刚进的此地,便听闻大汉使者搞了个什么交易大会,想想前时明公所行,料来必是明公所为,这才急急赶来,这所有货物都不曾出手半分,亦可谓天意了。” 刘璋满面眉花眼笑,连连点头不已。二人一路把臂而行,说些闲话。行不几步,刘璋忽然想起一事儿,不由轻拍一下额头,笑道:“乍见甄公欢喜,只顾说话,险些忘了大事儿。” 说着,停下脚步,挥手招来一人,低声嘱咐几句,打发那人去了。甄逸站在一旁,因着刘璋并未避讳他,是以听的清楚。等到那人去了,目中看向刘璋的神色,却是不由的多出几分诧异之色。 第332章:藤田之野望 藤田一郎很激动。他想不到,这次本是正常的一次行商,竟然会遇到这么百年难遇的事儿。 汉家的使者开的交易大会!天神啊,有谁知道,倭国对于大汉的景仰和崇拜,究竟有多深! 对于这个强大的邻居,别人不知道,但是藤田一郎却知道,自家女王的朝拜之心,已然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了。 早先时候,曾有的两次朝拜,都给倭国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发展。也正因那两次的朝拜,不但使得国主有了正式的封号,极强的巩固了政权。而且,还使得倭国终于从原始的捕捞渔猎,走向田地耕种的时期,进而使得国内男子地位凸显,逐渐占据主导地位。 也正因这种朝拜,倭国得以日渐富裕,从而衍生出各位大名,征伐之事加剧。对此,如今的女王卑弥呼,渴望能如前两任君主那般,获得大汉的封赏之心,便可知是多么的迫切了。 只是一来间隔重洋,沧海之上风浪叵测,这令的他们不得不谨慎对待。 二来,听闻前时大汉领土上,战乱不断,数百万的军队相互攻杀不休。数百万啊!这个数字,对于全国人口刚达到两百万的倭国来说,听着就是渗的慌。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只要被其中任何一股势力碰上,小小的倭国使者团,便会如同一阵风般消逝不见,估计连个浪花都不带能兴起的。要想朝拜大汉,看样还是要耐心等待,等那边趋于安定之后成行,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四面临海的倭国,辟处孤岛,地贫民脊。虽然有了前两次的朝拜,学会了耕种之法,但极度落后的生产力,使得整个国家的人民,仍是常年处于饥荒的尴尬境界内。只有一些大家族,在武力和女王的默认下,才能过上较为体面的生活。 这种制度,使得刚刚捏合,有些国家雏形的倭国一开始,就呈现出两极分化的特性。富者极富,贫者愈贫,国内阶级矛盾如同隐藏在冰川下的湍流,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引爆开来。 藤田一郎庆幸自己生在一个富裕的家族中,不必理会这些想想就可怕的危机。他置身商事,每年都要几次往来于三韩之地。处于弥生时代的末期,商贸的作用,已经越来越显现出强大的威力。 有钱就有地,有地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就有更强的势力,就能更好的活在世上。同时,也能更好的加强与女王之间的关系,获得女王的支持。 谁都知道,任何一个家族,能获得女王的支持,就意味着在政事上更多的独立性和自主性。 此次,自己来三韩能遇上大汉使者开办的交易会,那是不是能借此与大汉使者遇上,进而为女王想兹念兹的朝拜一事出上力呢?如果真能达到这个目的,那么,自己此番回去后,不单是家族将获得极大的利益,便是他自己,无论是在家族中,还是女王面前,都将获得难以估量的好处。 他从一听到汉使两个字,这心里便活跃开了。打定主意后,毫不在意财物能否获取利润,几乎以平价的方式,一股脑的将但凡能划拉到的汉使物资,全部收归囊中。 他之所以敢这般破釜沉舟,一来是因为大汉的东西,在倭国都是有着极高的价值,他也不怕损失多少。二来,若能由此引得汉使的主意,进而能跟汉使搭上话,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很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 当拔都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大汉使者、皇叔刘璋要召见他时,这个矮小的,有着罗圈腿的人,已经激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忙不迭的令人抬出一只藤箱,藤田一郎才整了又整一番自己的衣衫,弓腰碎步的跟着拔都出门,直往驿馆来见汉使。 “…明公召见奴国商人,可是有运通奴国之意吗?” “奴国?哦哦,正是,怎么?甄公可是有何高见?” “啊,高见不敢当,只是,以逸所知,奴国离我大汉远隔重洋,海上风浪险恶,方向难明,稍一不慎,必将迷失于沧海之中,其中危机极大。再者,奴国乃偏僻小邦,产出极少,从中原输出固然利大,但返程却并无多少利益可谈,明公开拓之心令逸深佩,但其中利弊,却也要三思才好……” 上面这番对话,便是藤田一郎刚登上楼头听到的,心中不由的又是惊喜又是恼怒。 惊喜的是,听这意思,那位明公似乎有与倭国通商的打算,恼怒的是,那个什么毛的甄公,竟然在一旁大泼冷水。 你老母的!咱们跟你有仇吗?竟然在这儿大放厥词,一旦真个那位明公因之打消了通商的念头,我这借此进步的算盘,岂不是要全盘落空了? 不行!决不能容许这种事儿发生! 藤田一郎心中一急之下,哪还顾得上礼仪,脚下不由的加快,蹭的越过前面领路的拔都,一步窜了上去,不待看清人在哪儿,便噗通跪倒,五体投地匍匐趴下,大声叫道:“小邦倭国商人,藤田一郎拜见,啊……” 他话未说完,忽然只觉的一个身子猛然被人拎起,随即,脖子上便冷森森的压上了一物。借着屋中光亮的反射,一抹儿透着寒入骨髓的银亮,便映入了眼帘,让他不由激灵灵一个冷颤之际,险险没直接吓尿了出来。 “好胆!竟敢僭越而上,可是欲要行刺杀之事吗?!”冰冷的如同带着冰碴子般的话声,阴沉的在耳边响起。藤田一郎大骇之下,循声望去,正对上拔都两只带着杀机的眸子。 “咦?拔都,放下,放下他。一个小日…咳咳,小小的倭国商人罢了,他还能伤了我不成?放下他放下他,让他过来说话。” 正在藤田一郎被那杀气骇的要晕过去之际,一个清朗温和的语声响起,听起来,正是那位明公所发。 脖子上一松,随即刀光消失,藤田一郎浑身放汗,霎那间如同跳出水面的鱼,大口的喘着气,软软的瘫倒地上。 “速速起身,去拜见我家主公!”一声沉喝在头顶响起,藤田一郎心中又是不由一颤,原本如被抽去了骨头般的身子,奇迹般的又涌出一股力气,慌不迭的应着,爬起身来。 这次却是再不敢多动,随着拔都的引领,往右方走了几步,在一处窗口前停住。藤田一郎这才反应过来,感情刚才那一拜,整个是对着空气白做了。而后面那个杀神般的侍卫,动作竟也忒快了些,自己一动,前后不过一息之间,便完成了抓人拔刀的动作。 心中由此更是骇然,目光中瞅着一张案几两旁露出的袍服,再次五体投地匍匐趴下,颤声参拜。 甄逸眉头微皱,看看趴在那儿的倭国人,又轻轻的摇摇头,面上显出不屑之色。 刘璋看他神色,不由的莞尔,一边对着藤田一郎说了声“起来说话”,一边又转头看甄逸笑道:“怎么?甄公可是觉得此人太过没骨气吗?” 甄逸面上微微一囧,叹气道:“礼出于恭而过于媚!我曾听闻奴国好礼,每每见人必长揖不起,但竟一至于此,实在不敢恭维。” 刘璋听他一番说,先是一愕,随即不由纵声大笑起来。日本人奴性极重,遇强则卑,遇弱则欺,乃是天性。但这礼节一道,所谓长揖,也就是九十度的鞠躬,不过是其本国礼仪要求。而这伏地而见,正是拜见高阶之人,或是给长辈见礼的规矩,倒也不只是为了刘璋而发。 甄逸不了解其国风俗礼仪,以汉礼尺度衡量,自是大不待见。刘璋笑着给他解释一番,甄逸这才省悟,惊疑不定的重新打量几眼藤田,点点头不再多言。 “你叫藤田一郎?那你家里肯定是老大了?下面几个兄弟?排到多少郎了啊?” 笑眯眯的让藤田一郎坐下说话,刘璋并没直接插入主题,先是闲话家常一般的问起他的家事来。 藤田一郎心下惊奇,不知这位皇叔汉使怎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只是奇怪归奇怪,却不敢表露丝毫不耐,再次弓着身子,两手伏地恭声道:“嗨依!是,一郎在家中是长子,下面还有弟弟二郎和妹妹雅子。” 刘璋见他满面紧张,不由摇摇头。尼玛的,瞅瞅现在的日本人,谁又能知道这么温顺谦恭的,简直如狗儿般的家伙,后世竟然嚣张跋扈至天怒人怨的地步?便是自己那时所处的和平年代,那些日本人,也多是个个骄傲狂妄,对中国人何曾有过这种姿态。要是能将此时此景照下来,拿给后世那些国人看看,总也要让国人知道,祖先们曾是多么的强大!而后人们之不肖,又到了何种令人羞惭的地步。 下意识的摇摇头,面上不由的现出烦闷之意。旁边拔都瞅见,只当这奴国矮子撒谎,惹的主公不高兴了,当即上前一步,怒叱道:“大胆狗奴!竟敢欺瞒我家主公,还不从实回话,可信某一刀斩了尔之狗头否!” 我勒个去啊!真是躺着也能中枪啊!这还有天理没? 藤田一郎被冷不丁一喝,吓得浑身一激灵,待到反应过来,不由心中泼天价的喊起冤来。 “嗨依!嗨依!不敢欺瞒,不敢欺瞒…”大汗珠子噼里啪啦的滚滚而落,藤田一郎这会儿哪还有什么攀附相识之心,只盼着早早被问完话,赶紧溜之乎也才是。话说这还没咋地呢,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在鬼门关外转了两回了,再呆下去,还让人活不? 刘璋见拔都误解自己的意思,苦笑着摆摆手,索性不再多问别的,当下直言道:“藤田一郎是吧,那啥,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问问,听说你这次一下子买了我们好多货物,嗯,那些货你拿回去有的赚吗?你们日,嗯,咳咳,你们倭国,嗯,消化这些货物要多久?” 藤田一郎正自胆颤心惊,晕晕乎乎的听到刘璋问起这个,紧张之下,原本心中早先打好的腹稿全然忘了个干净,老老实实的下意识答道:“能赚的,天朝的东西都卖的掉,很快滴,可以换好多粮食滴。” 刘璋笑笑,点头道:“你这家伙,汉语说得倒也溜。那我问你,要是我运货物过去,你们可有足够的铁器或者铜支付吗?” “啊?”藤田一郎总算回了神,不自觉间抬起头看到刘璋笑脸的同时,呐呐的道:“铁器和铜?我们滴,很少滴,只有贵族才有一点点……” 第333章:日本小弟的诞生 木有铜,木有铁?! 藤田一郎的回答,直接让刘璋笑不出来了。 “我们的铁,从这里买,用我们的陶器,漂亮的陶器买。”藤田一郎见刘璋脸上忽然没了笑容,心中一颤,只当他不相信,连忙比划着解释道。 陶器?刘璋撇撇嘴。还漂亮的陶器呢,说到这些工艺类的制品,难道还有比汉人更精通的吗? 不过,按照这个藤田一郎所言,看样真的是自己搞错了,日本,没有铁和铜。 咦?不对! 刘璋正有些丧气的时候,猛然一个念头闪过。自己嘱咐的清楚,交易大会主要以淘换铁器为主,这个家伙能换走自己大半的货物,没理由是用别的东西换的啊。要说自己的亲卫,胆敢无视自己的命令,刘璋那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既然如此,那就是说,这个藤田一郎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刘璋想到这儿,眼眸中的神色忽然冷厉了起来。 藤田一郎满心惴惴,刚刚平稳点的呼吸,忽然再次急促起来。他明显感到上面这位汉使大人,身上忽然爆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如同一座大山般压了下来,冰冷刺骨不说,甚至让他呼吸都艰难起来。 “!¥¥……!”一直表现的人畜无害的汉使大人忽然暴怒,让藤田一郎不由的魂飞魄散,心胆俱丧之下,一个身子趴在地上,一连串的本土话便喷了出来,语气中满是惶恐惧怕之情。 刘璋冷冷哼了一声,见吓的他差不多了,将心中所疑直接问了出来。藤田一郎听他问到这个,才搞明白问题所在,不由的想要狠狠给自己甩几个嘴巴子。 原来他为了能引起刘璋的主意,用自己的货物全数向当地人换成铁,然后再用换来的铁去将刘璋的货物换回。转了一个大圈,只不过是等于左手倒右手,目的就是能创造一个面见汉使的机会。 等他惶急的将这事儿说明白后,刘璋也是瞪眼了。怎么老子这么有明星气质吗?你就为了一个根本拿不准的见面机会,竟然费了这么大的手脚,我勒个去的! “你费这么大劲儿见我想干啥?”刘璋一脑门子的官司,斜着眼看他问道。 “我们的女王阁下会喜欢,一直想要去朝见的,天朝在打仗,很多兵,我们不敢去。这次大人到了这边,如果我能请的大人去我们那儿,我们女王阁下会非常喜欢,会有很多赏赐。” 刘璋收了气势,藤田一郎好歹是缓过气来,忙不迭的解释着。只是心惊胆颤之下,不免就有些颠三倒四的。 啥?你们女王喜欢?我擦!刘衙内眼中有小星星冒出来了。脑子里一时间各种名字纷至杳来,苍井空、小泽玛莉亚、松岛菜菜子、酒井法子、小仓优子…… 还以为这种事儿,都是后世经济发展爆发才延伸出的产物,不成想,竟然是一种传统啊。这他妈在两千年前的这个时候,小日本就有这种思想了。还是从最上层的人物开始,女王。 刘衙内吸了口气,嘬了嘬牙帮子。满脑子里后世各种AV片段此去彼来,想及华丽处,不由的两眼微眯,不由砸吧着嘴,一个劲儿的念叨:“受不了,受不了啊……” 旁边甄逸等人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位主公怎么忽然两颊潮红,神态竟变得怪异起来。而且眯着的两眼之中,很明显的透出诡异,呃,确切点说,应该是猥琐的光芒来。 面面相觑之际,不由相互对着眼色,猜测不已。正迷惑间,却听一旁的珈蓝扑哧笑了出来。众人一惊,不由的都将目光移了过去。 珈蓝自己笑完,也立即警觉不妥,连忙敛容坐好,暗中,却伸手去戳了正作梦的那位一下。 旁人不明所以,作为刘璋的枕边人,从那地下王城出来再次重逢后,两人干柴烈火的,早已成就了好事。刘衙内每每在想好事儿时,便是这么一副模样。 珈蓝每次被他眼中那猥琐的眼神看着时,就会浑身发软,两股间潮气大盛。放在两人独处之时,往往接下来便是一番昏天暗地的大战。 她既跟了刘璋,也是明白一些规矩的。所以,今天虽然一直随在刘璋身边,却颇为注重礼仪,只温婉的随侍在后,并无半分僭越。 刚才正自低眉垂首静静聆听之际,忽觉气氛有异,这才抬头去看,不想却巧巧的,看到了夫君那副闺房中才见的猪哥相。偏偏见众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心中大感有趣,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刘璋被她暗暗一戳,自己也是猛然清醒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摸摸嘴边,口中干笑道:“咳咳,那啥,刚刚走神了,想到了,嗯嗯,想到了一件大事,嗯嗯,大事,哈。” 他打着哈哈一带而过,甄逸等人虽仍是疑惑,却也没去多想。唯有珈蓝心中麻痒,暗暗丢过去一个媚眼儿。 刘璋得意洋洋的收到,这才转头面向仍自茫然的藤田一郎微笑起来。只是这个微笑,现在在藤田一郎眼中却是犹如芒刺在背,一颗心不由的又在提溜起来。 可不是咋的,任谁被这么来回趟的搞上几次,那神经都是要崩溃的。这位主儿貌似开始就一直扮演小红帽的,看上去温和有礼,但一旦翻脸,那股子气势竟比之那旁边几个凶神也似的家伙,更是恐怖上一万倍。 这会儿忽然又从雷霆风暴,一转为风和日丽的,谁知道他心中到底是个啥想法啊。 可怜的藤田一郎感觉自己快要心力衰竭了,他又哪里知道刘衙内此时所想?人家表达的很明确了嘛,那女王很明显是仰慕自己、意淫自己。 介个,对于仰慕自己,进而还有些多余想法的,尤其是出自一个顶级地位的女王,嗯嗯,刘衙内又怎么可能不温和呢?往小里说,那是风度问题,这要往大里说,那也算是政治事件的好吧。 “咳咳,那啥,我说一郎啊,嗯嗯,我这样称呼你比较亲切些,你没意见吧。”刘衙内笑眯眯的说着,语气那是要多温柔就多温柔了。 藤田一郎忽然只觉的身子一阵的发飘,直接喊自己一郎,这是明显露出招募的意思啊,怎么我要给这位汉使大人当家奴了吗?话说如果能得这位成为自己的主上,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地位将瞬间发生质的飞跃了?这要一旦传回国内,别说原本的家主,就算女王阁下,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吧。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藤田一郎有种梦幻的感觉,只是迷茫中目光触及刘衙内期盼的双眸,忽然激灵灵警醒过来,慌不迭的再次伏身在地,大呼道:“主上肯收一郎为奴,一郎定当忠心不二,誓死报效主上。” 刘璋正盘算着好好打探下女王的情况,既然对方有意,那怎么的也要双方有个大体的了解嘛对不对?话说刘衙内可不是随便的人,喜欢美色不错,但也不是啥歪瓜裂枣的,啥破烂都收的。这女王的身份虽说是顶顶吸引人的,但要是太差的话,刘衙内那也是必然要守身如玉的。 和藤田一郎这么客气的说话,本是一种拉近双方关系的手段,算的上是后世的一种交际技巧。哪成想,在这个时代,尤其在这个时代的倭国,不经允许,直接抛开姓氏而称呼名字的,那不是其人的长辈就是其主人了。 对于正满心臆想倭国女王相貌、身段的刘衙内来说,哪会想到这些,一句话出口,却忽然换来藤田一郎这么一番表白,不由的当即一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呃,怎么我这就有了一个日本武士的属下了吗?那是不是说这小子要表现不好,就会也给我来个剖腹谢罪啥的了?我丢啊,听起来蛮拉轰的哈。 刘衙内眼珠子乱转,被这意外闹出点小激动来。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道:“啊,哦,收下你收下你,嗯嗯,要是你做的不够好,或者不能忠诚于我,那么……” “一郎绝不敢不忠主上,若有违犯,任凭主上处置!”藤田一郎面色涨红,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既然认了主上,却被主上怀疑奴仆的忠诚,这对于藤田一郎来说,是简直不敢置信的事儿,也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所以,他觉得必须以最诚恳的态度来表达。 只可惜,他这种自认很诚恳的态度,在这位新扎主上的下一句话里,便崩溃的不留一点渣子。 “嗯?我处置?怎么不是你切腹自杀吗?”刘主上很不满意的开口问道。 啊?!切腹自杀?! 藤田一郎傻了,需要这样吗?为什么不是上吊自杀?为什么不是跳海自杀?为什么一定要是切腹自杀呢?藤田很不解。 “主上要一郎怎么做,一郎就怎么做!”藤田不理解,但并不影响他做出选择。深入骨髓里的奴性,体现在外的,便是绝对的服从性。 “什么叫我让你怎么做啊,你们武士道难道都是说假的不成?”对于自己第一个日本武士属下,刘璋此刻已经大为不满了,方才瞬间的新鲜感,彻底不见了踪影。 “呃!武士道?武士道滴,是什么?”藤田一郎瞪大了无辜的眼睛,傻傻的问道。 第334章:武士道的开山怪 刘璋很羞愧! 他不是为自己羞愧,他是为这个新收的小弟羞愧!作为一个日本人,竟然问他武士道是什么?那啥,我想问问,你是日本人不?刘衙内觉得这个小弟,简直就是不学无术! 对于主上的鄙视,一郎小弟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一边迷茫于主上口中的名词,一边也深深羞愧于自己的浅薄。 好吧,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求教嘛。一郎小弟很想唱一句:我无知,但我很好学,一点耐心,一点阳光,我就灿烂………… 于是,在一郎小弟的虚心求教下,在甄逸等人惊叹的目光下,刘衙内很是臭屁的,开始了一场日式扫盲。 “……介个,武士道嘛,就是忠诚和勇敢的结合体。是一个武士最基本的行事准则,以为主上不怕死、不要命的觉悟为根本。需要你为主上奉献时,要毫不留念的死、毫不顾忌的死、毫不犹豫的死……” 滔滔不绝,唾沫星子乱溅之中,刘衙内将后世所知的种种武士道传闻,一一摆开,灌输给眼前这位可怜的一郎小弟。 其实,一郎小弟确实可怜的说。不但可怜,还很冤枉!武士道?天知道啊,武士道那是江户时代才出现的产物好不好?在如今这弥生时代后期,不过才是奴隶社会的时段,哪里来的武士道哟。 武士道,古称“叶隐”。 所谓叶隐,乃是取如树木的叶荫,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为主上舍身奉公之意。是江户时代,一个叫左贺藩的家伙折腾出来的东西。 武士道的思想,是借了儒家的“忠”“勇”,佛教禅宗的“生死如一”,还有后期日本的神道思想,以及对天皇信仰的理念,整个一大杂烩糅合的产物。 而真正的武士道,初期出现时,也是带有一些进步意义的,比如其理念中,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几项。 所谓义,就是要求武士遵守义理和道德;勇,不但要求武艺高强,还要有敢作敢为、坚忍不拔的精神;仁,是要求武士不能只痴迷武事,更要兼具宽容、爱心、同情、怜悯的美德。而后礼、诚、名誉、忠心等等,都有相关的细则要求。 但这些东西,对于本就对武士道一知半解,甚而是通过很多抛弃了这些优秀思想的,早已将武士道扭曲为一种,盲从的日本野心家利用的工具,所衍生出的记载而得知的刘璋来说,根本不可能解释的清楚。 于是,就在这个下午,这个比原本武士道出现早了数百上千年的后弥生时代,一个大汉的皇帝之叔,信口开河的灌输给了,一个还是极为弱小的倭国的奴隶脑中。 当然,这位皇叔大人可是狡猾大大的,灌输的中心思想,也都全是对自己有好处的。总而言之就是,对皇叔主上和主上的亲人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夏天般热情,要有比钻石还要坚硬百倍的忠心和爱戴;而对于皇叔主上的敌人,则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像冬天的冰雪一般酷寒,要毫不留情的、坚决的,按照主上的意志进行打击,或者毁灭。 当然,如果做错事儿,或者做出了对皇叔主上不忠的事儿,那是一定要切腹自杀谢罪的,不然,那就不拉轰了。 对于皇叔主上要求的这些,描述的种种,让甄逸等人听的瞠目结舌,让珈蓝小公主听的目瞪口呆。 但一郎小弟,却是听的心潮澎湃、热血贲张,最后发誓,一定誓死按照主上的要求为今后的行事准则,并暗暗筹划着,将之发扬光大。 武士道的鼻祖,一代开山怪,就在这个午后,新鲜火辣的出炉了…… 惬意的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皇叔主上感觉很有成就感。至于说会不会因此,才造成后世小日本近乎变态的行为引导,皇叔主上一来是毫不知情的。这二来嘛,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会嗤之以鼻。 毛!小日本天生变态,就算没哥今天的引导,后世还不是一样演变出那些变态,衍生出那些没人性的军国份子?而且,说不定因为哥今天的横插一手,反而改变了后世很多弊端也说不定呢。 一郎小弟刚接受了这么高端的教育,心中愈发感动,等到皇叔主上话头儿停下后,猛然想起自己的进奉。连忙告罪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去,不一会,招呼着人将那个箱子抬了上来。 “这些,都是好宝贝,值好大的钱的,献给主上。”恭谨的弓着腰,将箱子打开,一郎现学现卖,将春天般的温暖和夏天般的热情都发挥了出来,谄媚的向主上进奉。 玳瑁、珍珠、珊瑚、彩贝,各种角漆、雕饰,满满的装了一箱子。翻了翻下面,竟然还有几小块金块和银块。 这一箱子玩意儿,果然价值不菲,刘璋看的眉花眼笑,很是夸奖了几句。这让一郎小弟不由的眉飞色舞,无形中,头都昂起了几分。 “嗯,一郎啊,不错,很不错。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对了,你先前说你们那个女王……”刘衙内得了大便宜,心中欣慰之余,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茬儿,便假作无意的顺口问了起来。 “哦哦,是的,是的,是女王阁下。”一郎小弟连忙接口应着,双手扶膝,低头躬身聆听。 “嗯,你们那个女王,咳,她那啥,嗯,长的啥模样啊?这盘儿、条儿的,可还入眼?这个,作风又如何啊?” 刘衙内一手端着杯,眼皮儿抹搭着,只盯着茶盏中的茶水,似是毫无意义的问着。 一郎小弟被一系列的新词儿,雷的晕头转向,完全就是“母鸡”了。 旁边甄逸也是瞪着眼睛,竭力思索着这位主公那些词汇的意思。话说好歹他跟刘璋相交多年,对于刘某人口中的词儿,多少总是有些免疫力和理解力的。 嗯,长的啥模样这句很明确了,至于那个盘儿、条儿的,还有什么作风的,又是啥意思呢?甄逸老头儿想不通,只是对于能明白的那句,却又觉得,咳咳,那啥,实在是有些轻薄了。这哪有还未见面,却先打听人家相貌长的如何如何的? 况且,人家不但是女子,还是贵为女王的,这般直接相问,哎呀,委实是有些有辱斯文啊。 老先生虽是商贾,却以君子自省,心中有了这个想法,目光瞄向刘衙内的神色中,便多了些莫名的含义出来。 “咳咳,那啥,这个,我没别的意思。这不,毕竟素未谋面嘛对不对?既然一郎是中间人,你们那女王又有那个意思,那么好歹有个大体的描述,让彼此有个初步的印象总是好的对吧。嗯嗯,这个,其实我的意思呢,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介个,easye—easyto嘛是不是,合适的话呢,偶尔一两场友谊赛还是在接受范围的,嗯嗯,你明白不?” 刘衙内发觉到甄老头的目光不对,连连咳了几声,似解释又似声明般的说了一通。最后那句却是转向努力瞪大眼睛聆听的一郎小弟的,只可惜一郎小弟除了最后一句“你明白不”外,其他的居然是全不明白。 当然,甄老头也不明白,但主公这番话听起来,模模糊糊的似在传达一种意思,那就是没事儿,只是问问,啥事儿也没有。 嗯,既然没事儿,那就不去理会吧。甄老头很守规矩的,眼皮一耷拉,对着眼前茶盏运上气了。 可这些人可以不理会,一郎小弟却不行啊。这可是主上向自己问的话呢,自己怎么可以不回答呢?按照主上刚才的教诲,这完不成主上交代的任务,可也是不忠的一种啊。不忠,那可是要切腹的! 一郎小弟觉得自己还是风华正茂、含苞待放的年纪呢,介个切腹听起来热血澎湃的,但真要自己来搞,似乎实在是不怎么好玩的。至少,他眼下一点想玩的意思都没。 一郎小弟快要哭了。 “主上话滴,含义很深滴,一郎学问小小滴,介个,介个……”一郎小心翼翼的斟字酌句的嗫嚅着,整体意思就一个:爷,说点直白的,你说的,俺,听不懂! “就是让你介绍下你们那啥啥啥女王的整体情况,身高、年龄、相貌、家庭种种等等,这个明白不?”刘衙内翻白眼了,很不耐烦的,终于是给出了最直白的问话。 “呼——” 一郎同学擦汗了,原来是问这个啊。长出了一口气儿,想了想,这才再次恭声回答了起来。 “…卑弥呼女王高贵位尊,长年居于宇佐宫内,身边有侍婢千余人侍奉,少有人见。凡有国家大事,都是令人传于其弟,监国须佐之男君处理。女王阁下能通鬼道,精于阴阳,自登位以来,二十余年间,使通各国,交好…” 一郎同学搞明白了主上所问,心下安定。介绍起自家女王时,那话语便流利了许多。遣词用句之际,竟有几分汉文的味道。 只是当说到女王登位之时,却忽见一直笑眯眯听着的主上,面上陡然色变,额头拧的一个大疙瘩也似,心中一颤之下,不由的顿时打住。 “你…你刚才说,嗯,说女王登位以来,已经二十余年?”刘衙内面色古怪,两眼闪闪的望着一郎同学问道。 藤田一郎忽然觉得一阵不祥在心头掠过,强挤出一丝笑意,哈腰点头称是。 “那…你们那个女王多大年纪登位的?是不是因为有神通,所以一出生就登位了啊?” 皇叔主上眼睛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只是藤田一郎心中却反而感到更冷了一些。 “呃,女王虽有神通,却是成年后才体现出来,不过登位之时还是幼小的,嗯,十七岁,十七岁登位滴。”藤田感觉自己又出汗了,一边抹着汗,一边小心的答道。 十七岁登基,如今过了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的余还不知是多少呢,二十一到二十九都算二十余啊。尼玛的!果然是熟妇人妻型的啊,怎么我像嫩草吗? 刘衙内无言的咧开嘴笑了,脸上,却是霎那间布满了悲忿之色。 第335章:联合商会 “我见你妹啊!滚!” 一声悲忿欲绝的怒喝声中,刘衙内断然了结了心中粉红色的梦。在一郎同学抱头鼠窜中,彻底打消了前往倭国观光一番的念想。 “无耻!下流!卑鄙!恶心!” 在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触怒了主上的一郎同学,狼狈的抱头退下去后,刘衙内满脸悲忿的站起,在屋中一连走了几个来回,口中终是忍不住一连串的大骂起来。 哥不缺乏母爱好不好!一个四十岁的大妈,居然将喜欢自己的言语传出来,我勒个去啊!哥的形象啊!毁了,全毁了!这以后还怎么泡妞啊? 更何况,今个儿偏偏还当着甄逸的面儿说这些,不知道哥一直惦记着他家那小闺女吗?这要让甄老头鄙视上,那哥觊觎他家小闺女的事儿,岂不是要泡汤了? 刘衙内羞怒满面,越想越怒,对着起身要说话的甄逸摆摆手,随即转身怒道:“传令,全军整备,明日五更造饭,辰时开拔,兵发倭国!” 你妹的!怒了!敢意淫我?哥要去踏平你个西红柿的! 甄逸在一边正看得迷糊着,完全不明白怎么刘璋就突然暴怒起来,本想劝他息怒,却听这位爷竟先发了这么一道令下来,不由的当即大骇。 “且慢!明公且暂息雷霆。究竟何事,竟至遽尔要动刀兵?如今明公兵不过数百,将不过二三,更兼身处异地,骤然而伐,何其不智也!公之麾下再勇,又岂有以五百之数而灭一国之理?此中进退,还望明公三思!”甄老头满面焦急,胡子眉毛都一起翘了起来,连连跺脚的劝着。 刘璋背对着甄逸,头低着不语,似是在沉思什么。只是无人看到,这丫嘴角处挂着的一丝笑容。 伐倭国?或许以后这些小矮子不老实了,哥会去做的。现在嘛,还是省省吧。擦的,五百人就去干人家,就算人家站那儿不动手,让你杀,只怕累也累死你好不好。 哥这么做,不过是表明一下立场嘛。甄老头是个好同志啊,这么配合的拉住哥,嗯嗯,哥以后一定会对你家闺女好的。 “唉,甄公,不是璋轻狂妄动,实在是其国女主太过龌龊,着实可恨啊。罢罢罢,既有甄公所言,我便放过她这一次就是。”转过身来,面上仍是一片忿忿之意,拉着甄逸坐下。 旁边珈蓝小脸吓得苍白,还是首次见到这冤家发怒,当真是好不怕人。 此时见雨过天晴,连忙收起小心思,亲自执壶,为二人添酒布菜一番,这才退到后面。心中却也在暗暗疑惑,这位夫君,刚才却为何生出恁大怒火?翻来覆去,一时竟是想不明白,连忙竖起耳朵,听着两人说话。 “主公所言倭国女主龌龊,这…这从何说起?”好歹见劝住了刘璋,甄逸心中始安,只是对刘璋的说辞,却又大为迷惑起来。 刘璋听他问起,哪里会招认是自己想三想四了,只是也早料到甄逸必有此问,早已准备好应答之道。 “唉,甄公方才难道没听出来吗?那藤田一郎开始就说什么他们女王听到我很喜欢,又说什么哪怕只要能让我过去相会一次,他都能得到莫大的赏赐云云。唉,我原本以为,若是真个痴情女子,一为国家,二为偿其所愿,但凡差不多,我便走上一趟也未尝不可。哪知你听最后,那女王竟然都已至半老徐娘,竟尔犹有此心,这…这不是龌龊无耻是什么?她以此年纪,尚传出这般言语,如同辱我,我岂能与她干休?” 嘴里说着,不由的又是一阵咬牙切齿。太遭恨了!奶奶的,想想开始自己露出的些许意动,刘衙内大感下不来台啊。 他这番解释说完,甄逸与珈蓝都是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怎么刚才对话中,还有这层意思吗?咋我们就没体悟出来呢? 两人心中一般想法,只是任谁的身份,这话也是说不出口。勉强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甄逸这才强笑道:“呃,咳咳,明公是否有所误会了?那藤田一郎化外小民,于我大汉语言或有词不达意之处,想是扭曲了含意。明公大度,当不得为此发怒。哦,对了,逸此次出门之时,正逢谣传明公下落不明,老太常极是焦虑,今天幸明公无事,还当早早回归青州,派人传信蜀中,以安老父之心才是。” 此时信息传达极慢,刘焉身死一事,走了许久的甄逸自是全然不知。这里找到话头引开刚才的尴尬,便暗暗劝谏刘璋应及早返回青州,将心思放在天下大事上才是。 刘璋哪会不知道他想法,也便顺着坡下来,微微一笑道:“甄公所言极是。只不过,璋在此处所为,非是心血来潮之举,正是为大事而谋划。” 甄逸一愣,刚要说话,只听楼梯声响,抬头处,却见贾诩正拾阶而上,连忙起身迎着。 刘璋既与甄逸相遇,贾诩接待完了,便代替了刘璋,在下面看着。通罗河畔的交易大会,因着有甄逸随来的商队补充的物资,终是一直坚持了下来,这会儿天色将晚,贾诩便令人收了摊子,待到第二天再开,众人始散。 刘璋听着贾诩将下午的情况汇报完了,这才挥手令拔都去安排众人用饭事宜。这边重整杯盘,将珈蓝也打发回房去,只贾诩、甄逸二人相陪,三人边吃边说起来。 “我汉家天下,自春秋以来,边界便战乱不息。前有始皇筑长城,名将王翦逐匈奴。后有我大汉武帝远征,李广殆于阴山,卫青、去病立闻世之功。然终至今朝,从未真个安定下来。此中,固然是地理使然,也为人谋未到之故。” 刘璋侃侃而谈,说到这儿,略微顿了顿,举杯邀饮。待到两人饮下,这才又接着道:“今之所谓异族,追溯至上古三皇五帝,究其根本,不过红花莲叶,皆是一根所生。称其为同胞之族,在我看来,方更为贴切些。” 甄逸、贾诩听着,面上都露出思索之色,半响,轻轻点了点头。这些道理,对于饱读之士,自不是什么高深之事,但这个时代,却从未有人如刘璋这么一言而破。 “说同胞之族也好,异族也罢,既生于我中原周边,便应纳入一统考量。如只仍着眼中原之地,便他日一统之后,初时可挟统一之势威慑之,然之后十年、百年呢?天下之事,枯荣交替,分分合合,其实本是规律。花无百日红,谁又能保证中原汉人历久不衰?若一朝中原式微,边地之患,必成滔天灾难!今日之不顾,便是异日灾难之根。我等既怀匡扶之念,如何不肯存纳四海之志?无非多做些功夫罢了。” 刘璋淡淡的说着,话至此,却让甄逸、贾诩齐齐动容。相互对望一眼,甄逸才叹道:“早知明公胸怀宽广,竟不知一至于斯。只是这边地异族,各有其势,桀骜不驯,如何肯服?此事,难!难!难啊!” 甄逸一连三个难字,贾诩却是低头不语。他隐隐觉得,刘璋此次北来,打从初时,怕就怀着些别的心思。如今形势,虽是一步赶一步而至,但便就算没那些意外,只怕这位主公也终是有些动作的。 这数月来,亲身而入北地,北上南下的,平扶余、连高句丽、招抚那和、震慑三韩,而今又玩了这手交易大会,每一步看上去似乎毫无联系,但细细一想,似乎又有一条线串了起来,隐隐的透着别样的意思。 现在,这位主公忽然说出这番话来,再和之前的事儿一加印证,贾诩心中忽然有所明悟,不由的抬头向刘璋看去,却正正迎上刘璋的眸子,大有深意的对他笑了笑。 “难,也不难。说起来,不过八个字而已。”端起杯,轻轻啜了一口,刘璋微笑着说道。 “哦?敢问是哪八个字?”甄逸眉头一轩,急声问道。 “求同存异,淡化融合。”刘璋抬眼看看两人,轻声而出,语气又极坚定的道。 嗯?对于刘璋这八个字,甄逸与贾诩同时一愣。但是仔细想想,似乎又极有内涵,两人一时都陷入深深的思索。 甄逸毕竟以往多是围绕经商,对于政事外交少了些认识。但于贾诩处,尤其这些日子的经历,刚才便隐隐有所感,此刻被刘璋这八个字一点,略一思索,只不多时,便豁然而通。 两眼中猛然亮了起来,拍掌赞道:“妙!主公真妙计也!” 刘璋面上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大汗,这些办法思路,不过是借鉴后世诸般法门罢了,但此时拿出来,稍加调整,便赢得了这个总是阴沉的谋主的失色而赞。穿越者的金手指啊,怎一个无敌说的。 眼见这君臣二人都是面露微笑,甄逸仍是苦思不得,到得最后,索性放弃,苦笑道:“逸也是自作,既然明公与文和先生已有所得,某只管做好自事便是,没的费这门子心思作甚,却来招些罪受。”说着,连连苦笑摇头。 刘璋、贾诩都是哈哈大笑起来。当晚,三人不再谈正事,只捡着些闲话说了。刘璋又细细问了甄逸离开时老父的情况,心中忽隐隐有所觉,归家的念头,不由的竟急促了起来。 第二天,刘璋让甄逸和贾诩一起去交易大会看着,这第二天比之第一天又更热闹许多。整个三韩之地,不但马韩南部诸城的城主都露了面,便连马韩北部,还有辰韩、弁韩两地,都或亲来,或派人参与了进来。 这些人的出现,令的刘璋暗暗高兴,密令贾诩、甄逸二人有意识的加大宣扬,表示汉朝欲加强与各族边贸的意思。更传出以青州口岸,将开通海上商路的意思。 这个消息一出,登时引起整个三韩之地所有城主的关注。三韩一直以来,最多只是与汉地的乐浪郡发生交集,而乐浪地处一隅,产出极少,根本不可能满足整个三韩之地的需求。而三韩若想进一步往内地伸展,却又受制于路途遥远,中原战乱等多种因素。 而今,若真个如刘璋所言,开通海上商路,自三韩直达中原交接南北的青州,其中经济利益,必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就在此时,刘璋所驻的馆驿处,又一个震撼的消息抛了出来:汉使者,皇叔刘璋公,欲要开办联合商会! 第336章:通罗之盟(一) 联合商会?!何谓联合商会? 就是以各地商贾分派代表参加,共同组建的一个大型的贸易行会。主要职责就是将各方代表的货物,通过这个行会进行展示,并促成最恰当的交易。 而且,将在沿海地方设置口岸,开通海路,运通南北。并由商会发起人,河北大商甄逸先生出面,与大汉青州海事局联系,派出海战船队,有偿给予往来商业船队提供保护、引路、护航服务。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三韩之地甚而更北边的草原传播开来。 乌桓大王贪至激动了,上各大王难楼激动了,峭王苏仆延激动了,汗鲁王乌延激动了,弁韩十二联盟激动了,辰韩十二联盟激动了,甚至马韩五十三联盟中,以王昌、金日禅为首的大部堡主也激动了。 能不激动吗?一直以来,北地各族都处于物资匮乏的境地,很多日用物资,都是靠着单体行商,从中原贩运而来。只是这些商人数量太少,往来一次,又需要太长的时间,这便总是让各族处于饥饿的状态,也因此导致各族,总会有些暗中的小动作,时不时的化妆劫掠一番。 而现在,如果真的能如所说的,大开商贸之路,甚而绕开漫长而艰辛的陆路,改走海路,这般南下北上的便捷商路打通,不啻于为各族敞开了中原资源的一扇大门。 而且,这次还是由汉人中累世大商发起,更与大汉皇家之人联系上共同运作,可见,绝对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了。这其中显露出的巨大财富,谁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可真是白活了。 处于弁韩之地最北端的达伐城,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无数的部落大人、各堡堡主、各族大王,或派人,或亲往的,陆续的涌了进来。 达伐城的百姓,欢喜者有之,忐忑者有之,惊恐者有之,但不论什么情绪,都带着一股子兴奋之情。无他,只因这小小的达伐城,从建立之日起,就从未有过今时这般热闹。 达伐城其实不算是城,一如那位可比老爷的可比堡一样,只是一个小小的堡城。而后历经历史变革,作为弁韩众国之一,渐渐兴旺,终至建成完达伐城,直到后世,就是那大邱了。 而此时,这个所谓的“城”指的,却是达伐堡,再加上在其周围形成的开放的一众部落领地的合称,也叫上村昌郡。 城中最大的一处酒楼,一品鲜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金至善和藤田一郎笑的脸上肌肉都有些僵硬,来来往往的接待着各地而来的宾客。 此次忽然兴起办这个联合商会,也是刘璋在巧遇甄逸后,灵机一动的产物。 他本打算由自己搜刮一圈,再扶持一批人起来。变相的在各地设置个代言人的角色即可。但如今有了甄逸到来,正可让自己处于幕后,而让甄逸挑头,借着交易大会的余波,建一个圈定各方利益的共同体,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藤田一郎在那日被刘璋羞恼轰出去后,本来沮丧无比。但刘璋本就是借题发挥,其后在甄逸和贾诩的斡旋下,也终是将之前的龌龊解开。借着这次办商会之事,将他和金至善都调配给甄逸帮闲。当然,对于自己曾经对那个卑弥呼女王的某些想法,刘衙内是绝不会再提起的。 而藤田一郎多年从事商业,自也是机灵至极的人物,当日主上突兀的暴怒,他虽一直没搞明白究竟,但显然是在自己描述女王时发生的。所以,如今主上不提,他自然也是闭口不言。好在主上已经松口,允许他传送消息回去,让那边派人来参与联合商会事宜,这于他来说,已然是通天的大功了。是故,这些日子,一郎同学可谓是时时处于兴奋的状态,连带着手脚都更加勤勉了几分。 这不,在刚刚送进去一拨乌桓部落头人后,远远见又来了一队衣饰华丽的队伍,便揉了揉笑脸,迈腿就要再迎上去。 只是脚下一动之际,一旁的金至善却忽然拉住了他。这些日子,两人因为都是成了刘璋主人的仆从,又共同处事,俨然成为了朋友。此时被金至善猛然拉住,藤田一郎便是不由的一愕。 “怎么?金君为何拦我?”藤田一郎有些迷惑。 “那些人,嘿,我认得,是百济大王,一个叫夫余昆,另一个叫高明。他们在整个马韩,甚至三韩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好多堡主都臣服于他们麾下,便是弁韩、辰韩两地,也多有惧怕他们势力的。说起来,称他们隐为三韩之首也不为过。 而且,那高明虽然平日少有言语,实则腹怀珠玑,势力虽一直在夫余昆之下,但却从未听说他吃过亏。而那夫余昆,更是极厉害的角色,跋扈骄横不说,尤其心狠手辣。 这些日子,我听说很多传闻,说他似乎对咱们主人很有些抵触。前时交易大会,整个三韩之地,唯有这二人不曾参与,如今忽然现身,却要当心一二。”眼睛微微眯起,遥遥望着缓缓而来的队伍,金至善低低的跟藤田一郎解释道。 藤田一郎一听竟有这事,原本对着笑的脸上,猛然生出一股阴鹜的神气,抬眼仔细瞄了瞄渐近的队伍,忽然将脸色收起,重新堆上笑容,一边低声对金至善道:“不怕滴,我们现在只是做生意,是帮甄先生滴,这来了就是客,不能少了礼,不然,得罪了客人,主上知道会怪罪滴。” 说着,轻轻拍了拍金至善肩头,俩脚丫子开动,已是三步并作两步的抢上前去,远远的弓腰施礼,欢容相迎。 瞅着马前满脸堆笑的藤田,夫余昆双眉轩了轩,跟身旁沉默的高明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之色。 对于这段时间,将整个三韩之地搅得风风雨雨的汉使,二人心中都是大为忧虑,生恐汉人就此插了进来,影响胸中的大计。 要知道三韩虽小,但总算是一处基业,又处于东海一隅,如果能经营得法,就此裂地割据,独立成国,也并不是空话。大汉再强,但一来离此极远,多少年来,鞭长莫及的情况已是清楚的摆明了;二来,大汉自身正处于征伐不断的时期,对周边各族的掌控也是最弱的时候,此正乘势崛起的大好良机。 而此时,忽然蹦出个汉使来,而且还是皇叔的身份,对于后事发展,委实是难以估量。 至于说现在境内这数百汉军,虽然个个精锐,又乍来就屠灭可比一族,看上去实力骇人,但夫余昆却还真没完全当回事儿。毕竟,真要撕破脸对上,在自己地盘上,就是拿人命填,也能填死对方。 怕就怕对方从中搅局,迷惑拉拢着其他族人,那样的话,可有的他们头疼的了。前几日的交易大会,已然让二人心头惊凛了。但没出几天,又蹦出个联合商会来,虽说传言是河北大商所搞,但两人却都察觉,此事怕跟那位汉使脱不开干系,遂决定亲自前来,察看个究竟。 心中既存了警惕的念头,这刚一到,却忽见对方跑出来迎接的,竟尔是一个倭国人,两人心头当即便是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对方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然能役使隔海而望的倭国人了,怕是在三韩之地的影响力,更加非同小可了。 想到这儿,两人心头都有些沉重。高明还好些,毕竟他势力不如夫余昆,相对那患得患失之心也轻一些。 而夫余昆却不然,如今三韩中最大的马韩,他几乎已然掌控了一半,可以说,再有个一年半载的,便可直接将马韩彻底变成百济,至于剩下的辰韩和弁韩,两方加起来的实力,也不及马韩一半。自己只要费上些时间,自也不难将其纳入麾下。 到那时,割据一方,北可渐渐图谋乌桓,进而和本族之人联系,将目光瞄向高句丽。东可进窥倭国,将势力彻底坐大。若真能按照这种目标运作,便有朝一日,向南觊觎下大汉那个庞然大物,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眼下,百里行程刚刚起步,眼见的形势大好,却忽然一呼喇跳出个汉使来,三五下散手,就隐隐有整合各族的苗头,这怎不让他又怒又急? 他自负胸怀大志,殊不知他这点眼量,跟刘璋相比,已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紧紧盯着三韩这弹丸之地,所处也不过只是个立基的阶段,而刘璋那里,却早已着眼整个华夏。在将中原西北、西南、东南几处布局敲定后,这东北之地的谋划,已然是最后收官之局了。 这便如同棋局,所谓金边银角草肚皮,一方早已将四下布子落定,就等着发起最后的总攻了。而另一方却懵里懵懂,压根不明形势,才开始纠结一个角落,棋子也不过才落下两三枚,连局都未形成。 所以说,两下根本就没什么可比性。 但世事便往往如此,没人能认识到自己的短浅,都觉得世人皆醉唯我独醒,非要一意的硬闯下去。作为乱世之中的一些有野心、有抱负的人来说,尤其如此。这便注定了他们的命运,也注定了郁闷,将一直伴随他们。 夫余昆不知道,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前来临近观察刘璋的举动,就是他郁闷之旅的起始。接下来的种种遭遇,会带给他如何的伤痛。 第337章:通罗之盟(二) “怎么?这什么联合商会,竟然是倭国所办吗?”对着谦恭的藤田一郎,夫余昆并未下马,面上挂着冷笑,只是斜眼瞅着他问道。 “这位大王为何这么说?难道竟不知此次大会,乃是河北大商甄逸先生所提议的吗?更因得了大汉使者,皇叔刘公允诺协助,实为大汉天朝亲办之事。何以竟说是倭国举办?”藤田一郎面不改色,并不因夫余昆的傲慢而出现什么情绪,仍恭恭敬敬的回道。 “嘿!那为何本王来此,不见举办人来接,却要一个倭奴来迎?咱们三韩虽名为大汉藩属国,但也只是需对汉天子礼敬。其他朝臣吗,也不见得比吾等高上几分。更遑论此地并非大汉,乃是三韩!来使也不过只一宗室,并非汉天子大驾。如此简慢,可是不知某是何人吗?须知三韩之事,终须我三韩之人来定,或有无知之辈前来附庸,嘿,却不知水自无根,山却巍然。孰短孰长,总是有计算的一日。” 夫余昆满面冷厉,目光如刀子般向四周扫射着。他本就暗暗怀疑这次事件,与那汉使刘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这话里言外的,便特意往汉使身上引,目的就是刺激眼前这个倭国人,期望能暴露出些什么来。 此刻酒楼外,多有三韩众堡主进出,早见这边异常,远远的停下脚步观看。这会儿被夫余昆阴冷的眸子一看过来,登时都是一个激灵,慌忙低下头去。有那胆小的,已是暗暗后悔,不该在这瞧这热闹,肚中打着算盘,是不是快快溜了才是。 夫余昆眼见四周众人面现惧色,面上骄矜之色更浓,目光再看向藤田一郎时,则更是冷厉了三分。 藤田一郎果然中计,日本人虽然很狡猾,但也有很多时候属于一根筋类型的。比如当他们感觉受到侮辱时。这一刻的藤田,就是处于这种状态了。 眼前这个家伙咄咄逼人不说,只几句话,不但隐隐有威胁前来众人的意思,更是言语中对自己主上颇多无礼,这是决不能容忍的。 他从商日久,各色人等见过不少。其中,路经一些地方,自也经常遇上一些当地的贵族大家,总能有些难说话的。但一般礼数到了,那些人也多半不会太过分,他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出来从商不是挣气的,而是挣钱的。 所以,在刚才金至善拦住他,提醒他小心时,他并未在意。但如今看来,这个夫余昆显然是想仗着势力,前来搅局的,而且,很有些旗帜鲜明的,是冲着自家主上而来的。 不说刚刚经了刘璋一番武士道忠主不怕死的思想教育,就算从本国传统认定的奴仆角度,这般当面直辱其上的举动,也是决不能容忍的。 于是,藤田怒了! 锵!肋下青铜剑出鞘。 “你滴,不是客人!胆敢侮辱我主,速速下马,与我一战!”说罢,大步向后退了三步,双手持剑,怒目而视。 锵锵锵! 随着藤田的举动,夫余昆身边众侍卫不待夫余昆发话,已是同时拔刀而出,呼啦一下,将夫余昆护在中间。 夫余昆端坐马上,冷冷的看他一眼,冷笑道:“好胆!竟敢对我拔剑,好好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将某如何?”说罢,翻身下马,大步而出,挥手将众侍卫拨开。 藤田这会儿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主上教导的武士道了,两手握剑慢慢举起,眼睛已是渐渐红了起来。 “藤田公!休要无礼!” “不要打!不要打!有话好说!” 便在藤田将要暴走的一刻,身后酒楼中忽然出来数人,两个声音同时传了过来。 藤田气息一窒,扭头看去,却见甄逸大袖飘飘,已是当先而来。在他身后,两个山部铁卫面无表情的跟着。旁边走着两人,却是当地人打扮,正是刚刚迎进去的客人。藤田认得,一个叫王昌,另一个是叫金日禅的。 刚才两声喝止,叫他藤田公的,自然是甄逸,另一个声音,却是那位王昌君所发。 “啊哈哈,这可不是天大的误会吗。甄先生,我来介绍,这位乃是我百济夫余昆大王,旁边这位乃是高明大王。此次创办联合商会,实是对大伙儿都有好处之事,更也离不开二位大王的支持。哈哈,可莫要为了些许口角之争误了大事啊。来来来,昆兄,高明兄,小弟身边这位便是此次联合商会主办之人,也是咱们老朋友,河北甄逸甄先生。亦是此次汉使刘皇叔的故交,呵呵,大家都是熟人,二位也休争义气,便进去共饮一杯如何?” 王昌抢前一步,笑呵呵的给甄逸引见了夫余昆和高明二人,眼光在二人面上一转,话里却是大有含义,旁边金日禅也是跟上相劝。 甄逸这边也令藤田一郎收了剑,对王昌之语,只颔首微笑点头。抱拳与夫余昆、高明二人见礼,举止温文之际,尽显汉家儒商之风。 那边高明先见了王昌与金日禅出现,又见甄逸风度,眼中微微一缩,只把目光看向夫余昆。 夫余昆面色阴沉,他哪里听不出王昌刚才那番话的意思?说了一大通,中心句子不过就是那句“对大伙儿都有好处”罢了。 这两个小人,只顾着盯着蝇头小利,全不知自己胸中之志。这会儿竟还拉着“大伙儿”的名号加杠,夫余昆若不是顾忌总还要利用二人,真恨不得当场踹死两人。 “哼!” 勉强在鼻子中哼了一声,夫余昆终是不好抹了二人面子,脸上挤出几分笑来,迈步上前,对着甄逸微一抱拳,淡然道:“早闻甄大家之名,今日有幸相见,快慰平生啊。本王来的鲁莽,可要甄大家多多海涵了。” 他这会儿口口声声只说甄逸,却对刘璋半个字也不提起了,自是以表不把刘璋放在眼里之意。 在他想来,刘璋不过一个宗室,虽听说也占据一州,但如今中原之地,势力最大的,却要属曹丞相。便不说曹丞相,只原本的河北霸主袁绍、幽州大豪公孙瓒,都要比之刘璋在北地名号响亮许多。 如今,这个名声不显的家伙,却忽然跑出来搞风搞雨的,真以为那大汉皇叔的名头,在这塞北之地也能唬住人吗? 他心中存了这个念头,哪还会对刘璋有什么敬畏之心。几句话一出,跟着一同出来的山部众侍卫齐齐变色,金至善和藤田一郎更是怒目而视。便连甄逸也是眼中闪过一道寒意,只是他终究养气多年,淡淡一笑,谦逊几句,侧身礼让二人入内。 夫余昆面色傲然,也不矜持,点点头大步而行,竟是走在了最前。甄逸眼中又再划过一丝怒色,微微吸口气,这才迈步跟上。王昌、金日禅面上尴尬,偷眼看了甄逸一眼,心中都是暗暗一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低头快步随着走进。 一路往上,夫余昆经过之处,众三韩各部落堡主、头人,纷纷起身问好,神态恭敬,更有谄媚献好的,夫余昆则只是淡然点头,嘴角处,却挂着一丝得意的浅笑。 待到上到了楼上,却见整个二楼已然全部清空,摆着的十余张大桌,却不是按照标准的燕翅席,而是犹如随意而放,几张案几对起来变成一张大桌,所有人都是围桌而坐,大为新颖。 这种从未见过的格局,倒让夫余昆等人微微愣了下,随即却觉得这种坐法,似乎更让人舒服一些,也便于相识之人交流,不由暗暗称奇。 临近几处席上,这会儿也已然坐了不少人,都是一些势力相对比较大的城主、堡主的。见了夫余昆上来,纷纷起身问好。 夫余昆面对这些人,显然也比对下面那些人客气些,微微露出些笑意,颔首点头。只是目光却望向最前面几桌,那里,正有一个白衣青年端然而坐,眉花眼笑的和旁人低声说笑着,而在他周围落座的,却都是些身着乌桓、沃沮各族服饰的人。 他不认识这些人,但心中却也料到,只怕这些多是乌桓各部大王。如今乌桓一族,跟汉人来往颇多密切。势力范围,不但横亘在三韩与自己母族扶余和另一大族高句丽王国之间,甚而有些都已经深入了汉境之中。对他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威胁。 而今,忽然发现这楼上竟然坐了这么多乌桓部族的人,令他先前骄矜之心,顿时不由的一沉。实未曾想到,只一个联合商会,竟尔能让这么多乌桓部动心。若真成了势,于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此时心思,已是有些小郁闷了,只盘算着眼前的局势,将会对今后三韩可能引发的变化。对于那个白衣青年,倒是并未在意,只当他是乌桓的某部所属。 随便选了张桌坐下,高明、王昌、金日禅等,自也是跟他一起,几个人正好占了单独的一桌。 这会儿整个二楼还空着些桌子,显然是还有人没到。甄逸将他们安置下,只说还要迎接些贵客,告罪一番便自去了。夫余昆正自想着心事,也未理会。 只是过不多久,忽听下面一片哗声,隐隐间,似乎那位甄逸的声音也在,却是笑语不断,伴着纷纷杂杂的脚步,似是许多人正往楼上来。 夫余昆微微皱眉,面上已是阴沉起来。刚才自己来时,只一个倭奴迎着,这却是什么人,竟能让身为主人的甄逸亲自去迎?相比之下,岂不是如同打自己脸吗? 心中恼着,楼梯上脚步声愈发近了,随着说话之声越发清晰,便见甄逸和另一个青衫老者,一左一右的引着一个人走了上来。二人神色之间,都是欢喜中带着几分亲近,比之方才对自己,何止天差地别。 夫余昆面色铁青,待要发作,却忽听身边高明猛然一声惊呼,愕然之际,扭头去看,却见一向沉稳冷静的高明,此刻竟是面现激动之色,霍然起身,大步便向楼梯走去。 第338章:通罗之盟(三) 这一刻,夫余昆面色真有些变了。以他跟高明相交这么久,何曾见过高明如此失态过? 高明此人,沉稳多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对于这个人,夫余昆既依为臂助,也一直提防着。说依为臂助是用他的头脑,他总是比自己多出几分冷静,即便夫余昆明白,自己显露的暴躁,其实多是故意假装的。 所以,在与高明这种结盟之中,夫余昆总在或明或暗的压制着他,免得此人一旦得势,终有反噬自己的一天。 但即便如此,高明的势力仍是发展的不小,虽然屈居自己之下,却早已远远高于其他堡主太多。只是这人向来低调淡然,从不显露而已。 这其中关节,别人不了解,夫余昆却是因对其从不敢小觑,着重关注下而了解的透透的。 而正是基于这种了解,今日猛然见其竟尔激动至此,这才让夫余昆大吃一惊。这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都…都督,竟真是大都督!小人高明,叩见大都督!” 便在夫余昆这边满心骇然之间,那边高明跑到来人面前,已是噗通跪倒,大礼参拜起来。 “咦?你…你是何人?如何认得我?”被甄逸和那青衫老者陪着上来的人,在高明跪倒高喊之时,面上显出迷茫之色,打量着他开口问道。 “都督,您是高句丽建武大都督吧。小人乃是高成之子,当日先父曾为大都督亲卫,后因伤重,辞官而回,因母亲世居马韩,这才辗转落户于此。小人当日曾随父亲见过大都督,大都督可还记得?”高明语气急促,满是激动的说道。 他们这一番说话,旁边众人听的清楚,不由的都是低低惊呼一声。原来这人竟是高句丽大都督,高建武。 要知在塞北,若论真正的综合实力,在当日强大的鲜卑解体后,高句丽可称为第一,其次便是扶余。而三韩、沃沮、肃慎、獩貊等,与高句丽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便是乌桓,也因各部各自为政,难以与北地两大族抗衡。 而对于塞北各族来说,幸好高句丽与扶余这两个大族总是有着别扭,两大巨头间,时不时的就会爆发各种战斗。由此而来,两边都把目光放在对方身上,谁也顾不上别的。这才让其他各族,不至于被这两大巨头吞并。 但除了乌桓外,所有各族都是心知肚明,这两大巨头虽然远远不如大汉那么大的恐怖,但却仍是塞北当之无愧的大国,远不是他们可以比拟的。 是以,今天猛然听说来人竟是高句丽的大都督,这番震撼,实是让众人心头怦怦直跳了。 夫余昆的心也在跳,他比别人跳的更厉害。作为扶余后裔,自己母族与高句丽之间的龌龊,他比别人更清楚。这两族之间,可真真的算是手足相残了。 出于一处,忽争正统。这也是两族忽和忽战的根本原因。别人看着高句丽的大都督心跳,只是因为其国势而跳。夫余昆的跳,却是在想,那高建武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直接拿剑砍过来。 真是见了鬼了!他不禁暗暗咒骂了起来。 要说这劳什子联合商会能引得自己临界的乌桓一族过来,夫余昆倒还理解。毕竟财帛动人心,而乌桓又本来就与汉人走的近嘛。 但是,远在北地的高句丽啊,那是什么身份啊?虽说不能跟大汉比,但自给自足还是没问题的啊,怎么可能因为个联合商会,就巴巴的跑这么远来呢?而且,这一来,还是来了个大家伙,大都督啊,我勒个去的! 夫余昆这一刻觉得自己脑子很不够用的,瞅着那边已然拉起高明,温言笑语说着话的高建武,心中竟不知道是该不该鄙视他们一番。 就这点利益,真值得你们高句丽这般下作吗?竟尔不远千里的来捧汉人的臭脚,我呸!当真是丢咱们祖宗的脸! 只是这帮人一加入,后面三韩之地的局势将更趋扑朔迷离了。尼玛的!这什么世道啊?还让人活不?夫余昆有些抓狂了。 他在后面藏着又是恼火又是不解,这边跟高建武相认的高明,也瞅着空儿,低声问出了同样的疑惑。 高建武听他问起这个,转头与甄逸和那个青衫老者对望一眼,三人都是满面笑容。 高建武拍着他肩膀大笑道:“嘿,你当我来,便只为那联合商会吗?要知如不是这事儿跟刘皇叔有关联,咱们高句丽虽有心,却也断不会大老远的跑这儿来的。实话跟你说吧,刘皇叔可不是外人,那实是咱们高句丽的驸马。大长公主珈蓝的夫婿!嘿,这般关系,他在这儿搞得事儿,咱们如何能不来共襄盛举呢?啊,哈哈哈。” 高建武这一番话说完,高明登时便目瞪口呆了。好嘛,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个道道吗? 看着眼前笑的欢畅的三个人,高明却是想哭了。如此坑爹的有木有?你们只管在远远的,仗着家大业大的看热闹,我这儿可是忙活自己的根基好不好?他这会儿很想喊一句:大哥,我也是要求进步的! 是的,他一直很低调,甚至刻意的要求自己去顺从夫余昆。不是他天生贱,而是他也有野心,所以,在看到形势暂时对自己不利时,他才更隐忍。 当他刚才一看到高建武时,说实话,心里那是一个狂喜啊。尼玛的,这可是娘家人啊!没想到这个联合会能引来咱们高大都督,要是能说服这位主儿,得到高句丽国的帮助,还怕个毛的夫余昆?还用啥的韬晦之计? 到时候大兵一至,那么一统三韩的,必将是他高明了。哪怕,最后三韩并入高句丽也没啥,自己总能捞到主政一地的官职,也算光宗耀祖了啊。 可哪成想,这里面弯弯绕绕竟是这么一番局面,所有的希望,尽皆如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他满嘴发苦。 高建武却不再理他,一转身满面笑容的往里走去,高明下意识的将目光跟着看过去,却见刚才一上楼看到的那个首席上的白衣青年,这会儿已是满面含笑的站了起来。而高大都督,显然正满面喜色的,就是冲他去的。 高明先是一愣,但随即脑中如星火迸射一般,瞬间,便猜到了那青年的身份。我你妹的啊!这厮就是那个刘皇叔了!那个咱们高句丽的驸马咯?擦擦的,披着羊皮的狼啊,刚才怎么就没注意他呢? 他傻傻的站在原地,瞅着前边几人欢喜的抱在一起,随即,似是说了什么,那个刘皇叔微一犹豫,随即点头应了,招呼着众人,便在那边坐了。 不多时,屏风后面环佩叮当,满堂烛火之下,一个身材高挑的紫衣女子,已是袅袅而来。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异样的眸子之中,眼波儿微一流转,满堂烛火便似都黯淡了许多。 眼瞅着那刘皇叔起身亲昵的扶住女子柳腰,高建武却是恭恭敬敬的起身见礼,高明知道,那个,便是珈蓝公主了。 接下来高建武的招呼果然验证了猜测。等他浑浑噩噩的过去见了礼,再浑浑噩噩的回到桌上,直到一旁的夫余昆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终于是回过魂来。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心还要大的家伙,高明忽然觉得很可悲,与自己比起来,这丫的可能要更倒霉些吧。 这人的心思就是那么奇怪,当看到一个比自己更倒霉的人时,原先再不好的心思,也会瞬间变得好起来。 于是,不等夫余昆再问,高明便原原本本的将知道的事儿,尽数告知了夫余昆同学。 说完之后,他欣喜的看到,自己的目的达成了。旁边这位满面沧然,似乎一瞬间那眼神儿都黯淡了下去。 夫余昆确实郁闷了,他想破头也想不到,高句丽之所以参与进来,原因竟是刘皇叔是高句丽的女婿! 这是讲故事呢,还是说传奇呢?好吧,我收回刚才的鄙视,那让我诅咒你好不?凭啥那厮就有这种好运气呢?就这么跑到塞北走一圈儿,华丽丽的就白得了个公主?尼玛的!主角光环太强大了吧,不带这么玩的啊。 他这儿心中哀嚎着,只是这哀嚎很快又被下面的噪杂声打断了。当他目光落到了拔都陪着的两人上来后,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霎时间嘴巴便张大成了一个老大的“O”型。 嗯,上来的俩人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很幸运,他不认识。可他认识那服饰啊,怎么会是扶余族的呢?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呢? 他的疑问,最终伴随着一个稚嫩,但却熟悉的母语欢呼,而彻底清醒过来。 “汉家叔叔!” 依罗兴奋的欢呼着,张开白嫩嫩的两只小手,便在笑成了两弯月牙儿的大眼睛中,一个小身子已是如如燕归巢般,扑进了刘璋的怀中。 高句丽是因为刘璋是驸马的原因来的。那么,作为受了刘璋复国大恩的扶余,又怎么可能不来呢? 来的是三王子葛思,随扈在旁的,正是昔日的那位勇士年特。此次听闻要来看汉家叔叔,小公主依罗死活要来,这才有了眼前一幕。 而这两大家,也是刘璋刻意安排的人去送的信息。目的就是借势!眼下看来,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至少,坐在边上的夫余昆已然麻木了。他没像高明那样,迫不及待的上去拜见“娘家人”。一来,他跟高明不同,并不是刚刚迁移来三韩的,上去拜见,人家也不会认识;二来,他听的明白着呢,那个葛思竟是如今扶余三王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小丫头,竟也是扶余的公主。就看那亲热劲儿,尼玛的,自己上去,是嫌蛋疼的不够,找着去挨踹吗? 神马一统三韩,神马北上联合母族,夹击乌桓,收复高句丽,更不用提神马东伐倭国,南征大汉了。全都是浮云了。 进这酒楼之前,满是昂然之气的夫余昆同学,只不过半天的功夫,就顿悟了什么天堂与地狱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彻底蔫了!以至于过不多时,忽然看到那个被自己刺激了一通的倭国矮子,欢天喜地的跑上来,大喊出来的一句话后,他听完,便干脆直接晕倒过去了。 “主上,我国摄政王,须佐君到了!” 第339章:通罗之盟(四) 藤田一郎兴奋的小脸上都放着光也似。须佐阁下啊!女王的胞弟!邪马台国的实际掌政者!今天,他竟然有机会当面相对了。 打从前几天传回去消息后,不久,便接到了藤田家家主,藤田孝的大加赞赏。 信中谆谆教诲他,一定要谨守一个门客的规矩,忠心侍奉刘皇叔,若能得以借此,使得家族与刘皇叔结下友谊,则藤田家族必牢记他的贡献云云。 而因此次之事机,更使得家族在女王那儿的贡献度大增,其中藤田一郎所做的一切,也自当载入家族功劳薄,绝不会忘。 接到这些信息,藤田一郎便欢喜了好几天,只是对于女王那边究竟会如何反应,心中猜测良久而不得计。时至今日,眼见各方云集,唯独不见本国之人前来,心下原本是有些黯然的。 但,哪成想,女王果然是英明果断的。最后一刻不但派人来了,而且,来的还是如此重量级的人物。 他一接到前哨传来的消息,当时便有些大脑当机的感觉。随即,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兴奋,转身便窜上了二楼,向主上禀报这一“重大”事件。 此刻,在高句丽和扶余两族到了之后,两层楼几乎已然坐满了。他这一喊,众人不由齐齐一愕,心中都是轻轻一震。 此时的倭国,对于大汉、高句丽、扶余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只隔着个对马海峡的三韩来说,两下关系,便犹如汉之幽州与乌桓、关中与匈奴、雍凉与羌氐一般。 倭人贫穷而贪婪,残忍而野蛮,遇强则卑躬屈膝,遇弱则威凌欺辱。尤其在邪马台一统之后,随着国势渐强,其国内政局造成的两极分化,不但体现在国内政局上,也随之在对外关系上有所体现。 一边是女王卑弥呼代表的贵族阶层,主动派出使者,与各邻国相交通商;而另一边,贫穷破产的一些底层之士,便频频依靠劫掠而生。三韩近海之地,实在是没少受其骚扰的。 对于这么一个国家,三韩各族实在是又爱又恨,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国度。 而今,在这个大汉发起的联合会,竟然连倭国都招来了,甚而是一国之摄政阁下,众人一边心中暗暗盘算之后的相关利益,一边也是心惊于大汉的号召力和影响力。目光再看向甄逸和刘璋等人时,恭敬之中,这畏惧之意也就愈发深了几分。 至于说,开始那位觉得自己灰常牛叉的夫余昆同学,这会儿早已两眼无神,彻底进入麻木状态了。便身边高明、王昌、金日禅等人,也都不再搭理他了。 “哦?是须佐之男吗?嗯,远来不易,文和先生,便劳驾你代我走一趟,陪甄公去迎一下这位摄政阁下吧。” 寂静中,刘璋清朗却淡然的语声响起,贾诩和甄逸同时起身,恭声应诺,转身去了。 楼上楼下众人心里这哆嗦啊。听听,听听人家那口气,直呼其名不说,而且似乎让一个身边的随侍陪着去迎一下,便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 唉,这人跟人不能比啊,单只这份气度,就不是在场任何一个其他人能坦然表露出的,甚至连高句丽的高建成,和扶余的葛思都不行。 这种气度的展露,不单是因为这位刘皇叔站在一个超然的位置上,更是所代表的身后国家实力的体现。呃,你问啥超然的位置?不说了吗,这次联合商会是那位甄逸甄公发起的,人家刘皇叔只是帮忙。 人家在自己家门给开了港口,让咱们可以停驻买卖,这般天大情谊了,难道还要指望人家反倒对你主动迎上笑脸不成? 众人嗡嗡嗡低低议论之声一片中,楼梯声响,甄逸与贾诩二人,已是伴着一个人走了上来。 此人身形在一米七四五上,生的肩宽背后,面目刚毅。与藤田一郎如出一辙,都是半身裸露,只在上身贴身穿一件挂肩皮甲,下身却用一条布匹围住,光着两个大脚板,行走之间,倒是颇有几分王者之相。 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藤田一郎脸上表情可知,这位不是别个,正是那位邪马台国执政大臣,卑弥呼女王的胞弟,须佐之男。 上的楼来,目光一扫,已是停在了刘璋身上。微微弓腰,脚下急急小步向前,待到刘璋面前,这才双手垂下,大弯腰九十度的恭声道:“下邦小臣,邪马台须佐之男,拜见大汉天朝刘皇叔阁下,恭请大汉圣天子金驾万安,福延长绵。” 刘璋听他说起天子,赶忙面上一肃,端坐正容受礼道:“须佐君有礼,璋必将你国恭请之礼转达我大汉天子。这便请安坐吧。” 他身为皇叔,又是在外代表大汉,这一礼便让不得,但口中却要明白表示,乃是代天子而受,此便为礼制,那是万万疏忽不得的。 待到须佐之男恭谨应诺,在一边坐了,这才微微笑道:“没想到须佐君汉语说得这么好,倒是有心了。此番西来,一路辛苦,待会儿便请多饮几杯好了。” 须佐之男心中一颤,怎么听着这话儿有些说不出的味道,让他很有些毛毛的感觉。连忙躬身道:“嗨依,皇叔阁下谬赞了。只是我国向来仰慕天朝文化,家姐亦早有遣使朝拜之心,故而,我等王族之人,这汉语却是必修之课。数十年下来,不过略有小得罢了。此番得藤田君传信,道是皇叔大驾驾临三韩,共商各国贸易大事,此等盛事,下邦焉敢不疾趋来拜?辛苦二字,却是说不上的。” 刘璋眼中幽光一闪,摆摆手呵呵笑道:“客气客气,回头还请代我问好你家女王。至于这次贸易之事,呵呵,某只是幸奉其会,纯属旁助。这事儿,乃是甄公主持,总要与各家头人、大王有些说法,恐非一二日可定。今日之会,只为接风,具体事宜,别有商议。” 须佐之男见他将话岔开,也不再多说。这联合商会,既然牵扯到这么多国家,自不会吃喝一顿立马就可搞定。待到回头与各家单独沟通才是重头戏,那最后一步的大家聚齐定约,倒不过只是一个仪式罢了。 他身为一国执政大臣,林林总总的外事接洽,自是深明其中门道,当下只喏喏应着,一边低声与刘璋搭讪着,一边听着那边甄逸致了开场词。言中之意,除了对各国来人表示感谢外,自也是与刘璋方才所说一般无二。 待到甄逸说完,众人纷纷答谢,接下来便是闹哄哄的说笑饮酒就是。 这些人中,相互之间朋友有之,亲戚有之,但更有许多,却是大有仇隙。若是平日里见了,只怕立时便是一场死战。 但是今日到了这里,却无一人敢跳出来生事。不说其中牵扯着后面更大的利益,便只是瞅瞅那外面守卫的汉军,再看看一直叉手侍立在刘皇叔身后那俩恶汉,哪一个都是一身的血腥味,冷厉的眼神扫一眼都会让人打骨子里发颤。 这些人或是一族之长,或是一方之豪,哪一个不是明时势知进退的人物?这隐忍之道,自也都是极精通的。是以,整个酒会上,到处都是一片祥和之气。便如高建成与葛思二人,也都是保持着面上的和平,相对颔首微笑。那情形,哪有人肯信,这俩家实是累世之仇。 整个酒会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才散。期间,一直就是甄逸穿插在各桌招呼,刘璋自始至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稳坐正中,并不主动与谁答言。 但他越是如此,众头人、大王越是不敢轻忽,临散席时,都是恭恭敬敬的向其施礼而去。便是那初时张牙舞爪的夫余昆,也努力的挤出一脸赔笑,尽足了礼数才敢离去。与之初来之时,前倨后恭之态,令金至善和藤田一郎大感解气。 各族来人,都是随身跟着亲卫,或数百,或几十的。为防有人闹事,生出什么幺蛾子,刘璋早已令人划出区域,立牌标示出各家范围。便如同后世运动会,各队有各队的活动区域,互不影响一样。 众人本也没生事的心思,再见了标示明确的营帐,还有那以百人为一队,不时往来巡视的亲卫骑队,自也都老老实实的按着规矩行事,让一直有些担心的甄逸,倒是悄悄舒了口气。 纷纷扰扰的,待到诸事搞定,甄逸与贾诩一起聚到刘璋的房间。这会儿已是深夜,刘璋见两人联袂而来,笑着请他们坐了,让拔都摆上茶来。 甄逸轻轻捶着双腿,摇头苦笑道:“真个是不服老不行了,主公此次一招移花接木,自个儿倒是躲了清闲,这折腾下来,老朽可险险去了这条老命了。” 贾诩莞尔,刘璋也笑,随后道:“甄公辛苦,呵呵,你放心,后面便顺畅了。从明日起,只要挨个跟他们沟通一番,定下细则,后事便水到渠成了。” 甄逸的抱怨,不过是玩笑话,听刘璋说到正事,点头道:“商务方面的事儿,主公自可放心。逸唯一担忧的是,这开通口岸一说,青州倒也罢了,但在这三韩之地,恐怕要费些思量。” 刘璋眉头微微一轩,问道:“怎么?甄公可是忧虑耗费之事吗?” 甄逸摇头道:“耗费之事好说,此事既然关乎众人之利,大家各出部分,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所忧虑者,乃是这口岸建好后,由谁掌控一事,怕不是那么好商量的。主公今日应该看出来的,那个夫余昆初时的态度,我只怕一旦牵扯到口岸掌控之事,其人必然不肯松口,若咱们一味用强,这隐患可就……” 甄逸说至此,不由摇摇头,叹口气停了话头。只是其中之意,刘璋与贾诩自也都是听的明白。 说白了,这口岸建好后,虽说是为了商贸所用,但也等于是开了一扇门户。就眼下来说,论及有资格掌握这个门户的,不过只有夫余昆自己和刘璋这边。 而以夫余昆的性子,又如何肯将自己门户,任由别人掌控?但若放在他手中,又显然不符合刘璋的利益。且不说别的,单只从贸易角度来讲,一旦夫余昆卡住门户,立时就能让各方遭遇惨重的损失。这也等于变相的,会成就夫余昆在整个利益链中的地位。那刘璋一番谋划,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甄逸精于商事,目光老到,一眼便看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这才有了那一番忧虑。 只是他说完后,却不见刘璋与贾诩有什么反应,诧异的抬头看时,却见那二人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气。心中不由一动,方待要问,刘璋已然笑道:“甄公所忧,我与文和早有所料,一切,已有定计矣。” 第340章:通罗之盟(五) 第二天起,由贾诩和金至善陪同,甄逸便开始了与各族,就联合商会一事,进行了具体的磋商。 从各族原始的出资比例,到获利分成的额度标准;从出资物品的种类,到所需兑换物资的价格制定;再有联合商会商队的行进路线、先后顺序,以及各部交易次数;各家支付口岸修建、维护,以及护商船队的费用缴纳;还有各部具体联络人与随行护卫的人数等等,种种细节,均一一敲定,其中繁琐,令众人都是忙的焦头烂额。 便在众人忙于这些细则时,刘璋却在自己的驿馆内,单独接待了藤田一郎引来的须佐之男一行。 倭国在联合商会一事上,自然也是积极参与,绝不肯落于人后。但相对三韩和塞北诸族,他们诉求的,可不仅仅只是商事方面,还牵扯到两国外交方面。 故而,在派出自己的副手参与到甄逸的商务谈判中后,须佐之男请藤田一郎进言,单独来拜见刘璋。 刘璋早从藤田一郎口中得知足够的信息,是以,对须佐之男的来访也在算计之中。便在馆驿里,轻袍缓带,亲自烹茶以待。 喝着刘璋亲手所制茶汤,须佐之男自有一番惊奇和赞誉。刘璋也不催促,只款款相奉,云淡风轻之中,飘逸而从容,这让须佐之男看在眼中,心中更是填了三分仰慕。 “皇叔,之男初次相见时,便曾有言,家姐早有朝拜大汉圣天子之心。只是一来因陆路难行,路途不靖,海路又不得口岸通行,冒然出现,只恐引发误会;这二来嘛,也是因听闻天朝国内有些动荡,唯恐去后,难见圣天子金面。因着这两个原因,终是导致总难成行。但下邦渴慕之心,从未一日或断,忠坚之处唯天可表,此,还请皇叔明察。” 见刘璋并不多言,须佐之男只得自己起了头,先是一番忠心表白,至于其中究竟几分真心,几分敷衍,却只有自家知晓了。 今日只二人对坐,并无第三者在场,刘璋对他的这番言语,也只是含笑点点头,不置可否。 须佐之男微觉尴尬,想了想,又笑道:“我曾听闻皇叔在此次各族联会之前,有开过一个交易大会的事儿,并提出主要以手中物资换取铁、铜等物,但不知日后这联合商会之交易,是否也是秉承这个宗旨?若是如此,我国却极少铁、铜之器,不知可有什么代替?还请皇叔指点一二。” 刘璋微微斜眼看他,心中不由暗暗鄙视。这丫白占个执政大臣的名头,言谈之际,竟不敢放胆直言,偏要拐弯抹角的说话。殊不知你不急,我更不急吗? 他这里鄙视,自是心气底足而然,哪知道此时的局势,倭国对于大汉的敬畏,实在已到了铭刻入骨的地步。须佐之男再是在国内如何强势,但面对代表大汉的汉天子之叔时,能流利的说话,还能丢出些小花招来,已然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呵呵,须佐君,我想我要再次声明一下,这次联合商会之事,并非我朝国策,乃是民间商户自发行为,我虽身为皇叔、汉之使者,但此次也只是从旁协助扶持之意。” 刘璋淡淡的说着,一边举杯轻啜一口。须佐之男额头微微冒汗,偏偏又想不出合适的应对,只得喏喏而应。 刘璋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既然须佐君问了出来,璋便以私人身份说上几句也可。至于能否帮得上须佐君,却未可知了。” 须佐之男大喜,连连点头,应道:“皇叔肯于指教,怎会帮不上?帮得上,帮得上的。”他心里话,不怕你说,就怕你啥也不说。你啥都不说,这让人怎么接下去吗对不对? 刘璋摆摆手,点头道:“我大汉幅员辽阔,物产丰茂,之前所以指定以铁器铜器互换,本是知晓三韩之地,唯此物最多,乃是本着帮助友邻,增进友谊的心思而为之,倒也不是什么非铁、铜不换的原则。” 须佐之男面上露出敬仰之色,连连点头,心中却在暗暗腹诽不已。什么你本着友谊啊,我早听藤田说了,你丫的一见他面,先就想从咱们这儿捣腾铁器,后来听说没有,你丫几乎当场翻脸好不好。这会儿却在这儿装好人,混充那个大尾巴狼,我呸!给你个中指好不好? 刘璋见他满面敬服赞佩之色,哪知道自己底子已泻,仍自是得意洋洋。这种没营养的外交言语,后世总听那些大人物拿出来忽悠,今个儿轮到自己卖弄一番,果然既顺气又得面儿,心中好不畅快。 “你们邪马台国小民贫,这个我是知道的。不过,正所谓天赐万物,有失必有得。你们邪马台少铁缺铜,不是还盛产海珠、玳瑁、珊瑚之类的东西吗?这些东西,也是可以用来交换的嘛………” 须佐之男额头有些冒汗。海珠、玳瑁、珊瑚…,盛产?!我勒个去,你能说说从哪儿听到的不?这些玩意儿是有,但那都是拿人命换回来的好不好?这些玩意儿大海不往上潮,那是要潜到海里摸的知道不!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这些东西呢,不过就是个玩物,不值几个钱。一不能拿来吃,二不能拿来穿的,偶尔看看,也不过图个新鲜就是了,你说对吧。”刘衙内语气淡然的道。 不值…几个钱……!!! 须佐之男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倒。只是面上却是不敢反驳,脸颊不受克制的抽搐着,吸着气强笑着点头。 “…这个说起来呢,你们确实也挺难的。要铁没铁,要铜没铜,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虽有些个小玩意儿,偏偏又不值钱,除了人你们还有啥?这事儿,还真有些难。要知道,世上事儿,总是相互的,不能让人白白付出的对吧。” 刘衙内脸上露出同情之色,微微叹着气,似感慨又似劝慰着说道。须佐之男乍一听到,只觉鼻子酸酸的,简直都要感动的哭了。你妹的!有这么砭人的吗?太欺负人了!这砭了人,还逼着人家要感他怜悯之情。只是心酸之余,忽然脑中一动,倒让他从这番话中抓到一个想法。 “是是是,皇叔所言甚是。不过,借皇叔方才之言,之男这儿却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须佐之男微微有些兴奋,下意识的搓了搓手。 刘璋眼睛一亮,怎么?我还没说到正点上呢,你就这么有悟性?居然学会抢答了?好好好,有培养前途。 “哦?须佐君有话直说,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仗义,最喜欢帮助朋友,只要有一点可行之处,我便会尽最大能力帮你。”刘衙内很是“诚恳”的说道。 须佐之男感觉头上有乌鸦飞过…… “咳咳,是是是,皇叔性情中人,我等自是钦佩的。”口中不得不艰难的应付了一句,须佐之男抬手擦了擦汗,略一组织词句,这才又接着道:“皇叔方才所言,我邪马台国地瘠民贫,物资匮乏,但唯有一样,却是还算有些。嗯嗯,就是生口。若果交易中,天朝能允许我国以生口为置换之资,那对我国也是恩赐了,不知皇叔肯否为此进言?” 嗯?牲口? 刘璋听的一愣,怎么日本畜牧业也很发达吗?我咋没听说过呢?还有,我又啥时候说过你们牲口多了? “介个,用牲口相置换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们什么时候盛产牲口了?每次交易,又能交易多少?”刘璋觉得还是问问明白的好。 “啊,您同意了?那真是太好了!”须佐之男脸上泛出红光,又再搓了搓手,这才解释道:“我国人口若说和大汉比起来,自是难以望其项背的,但自家姐一统邪马台后,不但本国多有增加,便是北部地区,也还有许多不服王化的部落,只要天朝许可,我自当亲提大军去捉,数量上皇叔不必忧虑,我想即便是价格低些,也总能满足需要的。呵呵,说起来,我国百年前,也曾往大汉供奉过一些生口的,皇叔若有空暇,可令人翻查下记载,我国进奉的生口,无论男女,都是有着相当质量的……” 他只当这是条路子,口中越说越顺,滔滔不绝中,却没注意到对面刘璋早已处于石化状态。 我你妹子的!什么牲口啊,你丫说的明明就是人嘛。怎么我像是人贩子吗?我脸上有写着“坏蛋”两个字吗?我勒个去! 刘璋听的目瞪口呆,哪知道须佐之男口中的“牲口”,其实是“生口”两字。古籍记载,日本弥生时代,于汉光武帝建武中元二年(公元57年),还有汉安帝永初元年(公元107年),分别两次朝拜大汉。 这两次朝拜,进奉的礼单之中,便有这所谓的“生口”。其实,也就是奴隶的代名词而已。以战俘和犯罪之人为奴,以破产穷人为奴,这本就是奴隶制社会的根本制度。 刘璋开始没搞懂这“生口”两字的意思,直到须佐之男说到还分什么男女之时,这才猛然省悟。 明白过来之后,初时大怒,但心念一动之际,却忽然又浮上了一个念头…… 第341章:通罗之盟(六) 驿馆内,须佐之男被刘璋逼的,忽然想到了以奴隶输出来做为贸易的支付手法,刘璋先是大怒,随即,却又因一个新的想法压抑了下来。 此次搞这个联合商会,他的目的,不过是提前布局,将少数民族问题,以经济侵蚀为翘板,然后慢慢引导向民族融合的路子。 这样一来,既能排除后期这些少数民族被对头利用来对付自己,又能反过头来,给对方形成钳制,甚至胁迫的局面。 他在整体的战略中,早将整个天下看做一个棋盘。不但如曹操、袁绍、刘备等诸侯都为棋子,便是四周如鲜卑、匈奴、羌氐、蛮越、乌桓、扶余、高句丽、三韩,还有这倭国,都纳入了一盘棋中。 本着棋中金边银角草肚皮的基本策略,悄然布子,形成四面八方围拢中原,蚕食侵蚀之后,进而形成十面埋伏之局。时机一至,便可成狂风扫落叶之势,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统一的大业。 所以,打从一开始,从当初下山先往并州找到高顺、张辽二人,后来机缘巧合的进入草原,收复鞑靼族兀蒙部伊始,再到后面,怂恿老爹刘焉谋取蜀中,促使张绣占据汉中,又使孙策代管吴越,所占之地,每一步走的,都是为了之后的合围之势。 这也是他初时刚出道,一战而下渤海三城,再攻冀中安国、邺城后,却毅然搬空其仓,也不贪恋留栈的原因。当然,相对来说,边地都较为贫苦,比之中原腹地多世家大族的牵绊,更易于掌握,也是原因之一。 而到了今时今日,几方布局皆定,之所以一直引而不发,是因为各处积累薄弱,冒然而动,或可勉强而定,但战后必然使得中原元气大伤,恢复艰难。 所以,他宁可耐下性子,让各处多些发展、多些积累的时间。至少,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做到自给自足的支撑一到两场大战的水平,到那时,才是相对成熟的时机。 相对于中原内部布局,周边局势,除了目前雍凉那边,因着老早下手,在晏天牧场和糜、甄两族的贸易支撑下,又有高顺、张辽在蒲州就横扫塞外的底子,可以算是成功平定了后方。 而南边的蛮族,东南的山越,一直就没腾出手来收拾。此次幽州之行,他之所以亲身而来,一是为了破局,再也是有着一窥塞北之意。哪知一番操作下,竟尔形成今日的局面,却也是在他意料之外了。 但既已如此,何不双管齐下,一边仍按原计划推动经济策略,悄悄融合各族;而另一边,抽调倭国民力,转被动为主动,组合部分各外族兵力,再推出一人,直接冲击幽、并呢? 就算不好轻动,也可埋下一颗楔子,需要时,也再不用如此次般,由自己亲身冒险而入。只要发出指令,自可起到推动变化之力。这般一来,胜算便又大了几分。 至于说成了人贩子,娘的!能给中国人尽量多的留下些人命来,买卖些小日本的名头,担了也就担了!权当是提前为后世这帮杂碎的恶行支付利息了。 想到这儿,他原本集聚起来的怒火迅速消退,眼珠儿转转,这才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叹了口气。摆摆手,打断仍在努力推销自家人口的须佐之男,满是怜悯的道:“皆为天下良民,与你我同为父母人生,何故一边为人,一为驽币?” 这话一出,须佐之男面上一愕,但随即便是满面通红,张张嘴,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刘璋这话他自然听懂了,都是父母人生的,为啥你自个儿当人,却拿人家当低劣的货币呢?虽说社会制度就是这样,但便如许多事儿一样,大家都在做,你做我也做,但却是可做不可说。 不说破就是规则,说破了就是罪恶了。 须佐之男简直要郁闷死了,自个儿还当找到个好路子,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哪成想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你丫很高尚吗?你们汉人还不是一样有人市?要不然,那些丫鬟仆人的,都是怎么交易的?那些歌姬舞姬,又是哪来的?这会儿却以这话来羞辱人,真是太欺负人了。靠你大爷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他心中愤懑,只觉气息都忍不住急促了起来,正想不行豁出去直接明问算了,耳边却忽然轻飘飘传来刘璋的话音儿。 “…唉,罢了罢了,人世间本多不公,我又能改变几何?你们太穷,想要发展,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这,唉,也算是一种阵痛吧。只是我为了帮你们,却也要担上些罪孽,心中难安啊。但邪马台国本是我大汉属国,一衣带水,我不帮你谁还帮你呢?好吧,这样吧,你们就按照每个生口XXX钱计算,然后……嗯嗯,不要女的,全要青壮……对对,那啥,也别搞太多了,伤天害理啊,就先来一两万口吧…” 听着眼前这家伙的碎碎念,须佐之男觉得自己要抓狂了。这什么妖孽啊?天神怎么不收了他呢?为啥就任凭他祸害人间呢?听听他说的,我你妹啊!咋怎么听都是你的理儿,怎么听都是你是好人,咱们都是渣啊? “别搞太多,伤天害理,先来…一两万……,我…我…。您真是好人啊!”须佐之男身子微微颤抖着,内牛满面了。 “…皇叔,一切便都…都如您所说便是。”好半天,可怜的须佐君终是努力将情绪稳定下来,干涩的开声应诺着。 “不过,我国自女王以降,都非常仰慕汉家文化,此次过来,一为响应参与汉家主导的联合商会之事;但更重要的,还想求得大汉圣天子阁下的封赐。并求圣天子开恩,传以我国耕作、经书、匠作之术,以便我国能更好的学习汉家精髓,为大汉圣天子阁下牧守一方。此中拳拳之心,还请皇叔成全。皇叔只要能帮助下邦达成此愿,我邪马台国,但有所有,听凭皇叔取用,绝不敢辞。女王并我全国之民,也必永远不忘皇叔恩德。” 须佐之男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人就是个魔鬼!跟他搞什么矜持暗示,循序渐进的儒家风范,纯属自己找雷,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尼玛的,咱也不要脸了,直接红果果的敞开来说,别整那些个什么含蓄了,跟这人,不合适! 嗯?要封赐?还要耕作、经书、礼仪?我擦,要的不少嘛。刘衙内俩眼珠子骨碌碌转着,肚子里开始盘算开了。 原本他就知道这次须佐之男来,肯定是有些要求的。也正为知道对方有所求,所以,他才将某些念头打到了倭国头上,只要这边开上一道口子,那后面一系列的事儿,便都是水到渠成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正事儿还没谈到,却先搞出了个人贩子的勾当,那就当是一种附加值吧。 此时,听的对方终是沉不住气,直接抛出了要求,刘衙内暗喜之余,也自有一番盘算。 嗯,封赐嘛,这个不花半毛钱,尽可以大把的给。耕作?我擦,不行!这个给了你们,岂不是养虎贻患,把你们养肥了,再回头来给我找麻烦吗?不行不行,嗯,找点东西糊弄过去。 经书?介个东东……啊,有了,四书五经那可是咱们大汉的民族瑰宝,当然不能给,但你们既然要的是经书是吧,嗯,貌似和尚们整天念得也是经书,还是很牛叉的经书呢。对了,不是你们后世也号称佛教之国吗?好,就多给你们些“经书”,帮你们提前一步造就佛国之称。 至于最后那个匠作之术,哼哼,这个却是打死也不能!就算你们说破大天去,你们女王返老还童,搭上所有女性亲戚来伺候我,老子也绝不会答应!他低着头,挨个的推演个中得失,暗暗想着应答之法。 须佐之男自己提完要求,心中也是忐忑的紧,不知道对面这个魔鬼,会不会答应。 对于他们此时的心态,完全是一种仰慕汉文化,盲目崇拜大汉的一切。这些要求虽然是求予恩赐,但其中到底哪些东西最重要,却也只停留在表层,并无什么深刻的认识。于他来讲,能多一些是一些,实在不行,能得其一,也是极欢喜的。 只是,他哪知道,便只这些,对面这魔鬼也在盘算着怎么糊弄他呢。 “嗯,须佐君啊,你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先说匠作之术吧,这个根本不可能。” 刘璋张口就先毙掉一样,须佐之男听的心中咯噔一下,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倒不是不肯给你们,是没法给!要知道我们的匠作之术,都是口口相传,真正的技术不会形成书面东西,就怕丢失了。所以,你说要匠作之术,难不成要我们也给你们进奉生口?嘿,只怕你这个要求一提,我们天子必然大怒,生口会不会给你们我不知道,但是几百万大军,倒是很可能先出现在你面前……” 刘衙内笑眯眯的说着,口中轻飘飘的,语意却是恶毒至极。须佐之男听了吓的差点跳起来,当即便将神马匠作之术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嗯嗯,不…不必了,这个匠作之术,就不必了。”须佐君面青唇白,连连摆手道。 “嗯,至于说封赐嘛,这个倒是可以帮你们申请下,还有那个经书,给倒是可以给,但是……” 刘衙内成功打消对方觊觎匠作之术的野心,心情大好。口中说着其余两项,先给对方一个甜枣,让对方看到希望,随即,话锋一转,犹豫着停顿了下来。 须佐之男一颗心被连番折磨的,如同坐上了过山车一般,忽高忽低的一通搓揉,刚刚听到一丝喜讯,见他猛然停住,哪还忍得住,两眼喷火的死盯着那张嘴,恨不得伸进手去,将那停了的话给他掏出来。 刘衙内砸吧着嘴,犹豫半天,终是说出一番话来。 第342章:通罗之盟(七) “嗯,其实,能提出赐予经书一事,须佐君,我还是非常佩服你们的。”刘衙内很是赞赏的目光,在须佐之男的面上一转,开口说道。 须佐之男微微一愣,不知他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求赐经书一事,虽也是他们主动提出的,但即便是他们再没什么深刻的认识,也知道最好能获得耕种和匠作方面的东西。 这经史子集之类的,总也该是次要的吧。但如今刘璋一开口,却说他们求经书一事,很得其佩服,须佐之男便有些不得要领了。 “呃,皇叔何出此言?”须佐之男想了想,小心的问道。话说跟眼前这位打交道,他实在很有些怵的感觉了。 “哈,你可知为何我大汉能广有四海,强大如斯吗?其实你也该知道的,早在上古之时,世上又哪来的什么大汉?全不过跟各位一样,都是一个个小部落罢了。但是,为什么我们能发展起来?嘿,今日聊的投机,也不妨说与你知道。那就是,我们有思想的传承!那么何所谓思想的传承呢?这就是所谓的经书了…………” 刘璋眼珠儿转着,两张唇皮儿犹如机关枪一般,漫天胡地的开始跑火车了,只把个须佐之男听的一愣一愣的。 怎么里面竟是这个道理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这家伙不是在胡说八道,想要糊弄我们的吧。哎呀,应该不会吧,好歹他也是大有身份的人,当不会如此下作吧。可怎么听着,很有些不着调呢? 须佐之男瞪大着眼睛,怔怔的看着刘璋在那胡说,心中虽是不信,却不敢完全忽视,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我们经过很多年的积累、沉淀,最终才凝聚成一部部充满着智慧的典籍。这其中,便有你们所熟知的什么儒家啊、道家啊、佛家啊各种分类……”刘衙内口沫飞溅,扳着指头数着。 “呃,等等,等等,皇叔,这个,这个佛家,呃,应是传自极西之地,叫做什么天竺的吧……”须佐之男很小心的纠正着,脸上已是大有怀疑之色。 呃,这丫的居然知道?我丢!刘衙内火车跑的太顺溜,给人家当场拿住了小辫子了。 “嘁!你看,这就是没文化了吧。唉,正所谓贫穷不要紧,就怕没文化,近亲结婚的危害大啊。”刘衙内面上不慌不忙,张口先给人扣个帽子,眼珠子一阵急转,盘算着怎么给那话兜回来。 噗,须佐之男傻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接话。怎么我堂堂邪马台执政长官,就成了没文化的了?佛教本就是来自西方的嘛,哪里有错了?还有,你说的什么亲近结婚啊?跟这事儿有毛的关系啊?跟我又有毛的关系啊?之男很郁闷。 “我刚才不说了吗?verylongti之前,哦,就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意思,嗯,我这是高端文化词儿,你文化少了听不懂。” 须佐之男翻起白眼,暗道:知道我听不懂还说,这不显摆吗? “………在lonyti之前,大家都是一个始祖,说的是同一种语言,读的也是同一种book,啊,book就是书的意思,就是经义,嗯嗯,你大体明白就好,以你的智商,我现在很难给你解释清楚…” “……………”须佐之男额头搭下黑线。 “……所有的思想之类的,都是来自同一起源,嗯嗯,ter,嗯,就是后来的意思,这后来吧,一个地儿太little,哦哦,就是小,地儿太小,人太多,所以呢,大家都各自寻找自己喜欢的地儿去了。那个天竺,嗯,就是其中之一………再然后吧……他们又回来了………所以说那个佛教呢,嗯,你懂了吧……”刘衙内努力的扫盲,谆谆诱导着。 须佐之男觉得自己又要崩溃了,好容易等对面这厮停下问了自己一句,连忙摆手打住,沉声道:“好好,便如皇叔所言,这经书很是重要,但这与我邪马台究竟有何关系?下邦所求,皇叔究竟是何主意?” “嗯?怎么你没明白吗?我这么费力的解释这经书的重要,又着重推荐佛教经义,正是告诉你,咱们大汉会将这最要紧的、最有发展潜力的东西给你们啊。现在你明白了不?”刘衙内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问道,语气里已是有些不悦了。 须佐之男深深吸了口气,明白了!太你妈明白了!眼前这家伙,压根就没什么诚意真给自己国家什么,说来绕去的,全是糊弄人呢。 好吧,我忍!至少你不是答应了给予封赐吗?目下来说,有了正统的封赐,对于国内局势才是最最重要的政治筹码。其他的,管你佛经也好,道经也好,要来一点是一点。只要此次能达成一项共识,就等于撕开了双方外交的口子,一些别的需求,总会有机会再提的。 他心中盘算着,面上勉强挤出几分笑意,颔首道:“是是,下臣明白了。那么,请问皇叔,这封赐与经书何时能传于下邦?还请明示。” “唉,你还是没明白。”刘衙内叹了口气,面现无奈的道。须佐之男眼中戾光一闪,随即却又深吸一口气,问道:“皇叔究竟何意?” 刘璋抬头看看他,摇头道:“刚说了那么多,就是告诉你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但这么贵重的东西,大老远的要送往你们邪马台,你也说了,如今我们国内多有些不服王化的贼人,路途不靖,这一路关山万里的,难道你就不怕出现点意外?万一被贼人劫去,那将如何是好?” 须佐之男一呆,随即不乐道:“皇叔这岂非推脱之词?眼下不正在搞联合商会之事吗?这联合商会既然走的海路,又有皇叔麾下战船护航,何来惧怕贼人之说?” “嗳,我说须佐君啊,我都说了几遍了,那个联合商会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一客串,啊,就是从旁协助之意,这跟咱们两国相交没半毛钱的关系。再说了,你们要的我大汉天子封赐,那是何等荣耀重要之事,怎能与商贾之道混为一谈呢?还有,我刚说的贼人,那是指陆路啊。至于要走海路,我来问你,你可知我们的战船有多大吗?你们邪马台,可有能足以容纳我们战船进出、停靠的港口吗?” 刘衙内口中解释着,两眼中却精光闪闪。图穷匕见了! “呃,这与我们的港口大小有什么关系?就算港口小,那我们将之扩大些也就是了。”须佐之男感觉自己思维有些跟不上趟,口中喃喃的申辩着。 “唉,所以说吧,没文化多可怕。”刘衙内面现不屑,再次跟进,狠狠打击了一下,须佐之男面如锅底。 “看来你也是主张走海路的对吧。那我跟你说吧,我们的战船跟别个大有不同,进出、停靠之所,都需非常特殊的设置。偏偏这些隐秘处,又都属于我大汉之军事机密,不得外泄。港口停不进去,没法靠岸,怎么将那么多的典籍和物资给你们卸来下?”刘衙内满面无奈,唉声叹气的说着。 须佐之男听的目瞪口呆,眼见刘璋说的玄乎,有心待要不信,却偏偏真个不知人家那战船所谓的特殊性。偏偏被这厮又接二连三的鄙视自己没文化,这话儿就更加不好出口了。终是嘴巴张了几张,颓然道:“那以皇叔之意,此事岂不是难成了?哎呀,对了,既然天朝战船这么多限制,我们可以派遣自己的船只,往皇叔那边去啊。总不能皇叔那边的港口,还要挑选咱们一般的船只吧。” 他猛然省悟过来,满面放光的向刘璋说道。却不料话才说完,一抬头,却正迎上刘璋冰冷的双眸。 “哦,当然可以。只是不巧的很,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此次出来,尚有许多大事儿待办。如果我不在的话,只怕你们的船过去,便如你所说一样,闹出误会,不等靠岸就会被击沉击毁了。如果贵方不在乎损失,我倒也无所谓的。” “你…”须佐之男被这番话呛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待要发怒,却见刘璋目中冷意森森,心中激灵灵打个冷颤,登时便出了一身冷汗。 光顾着讨论话题,一直言语温和的,险些忘了对方身份。此子身为大汉宗室,守驻一方,岂是可轻犯之辈?况且,对方还代表着大汉,若因此得罪了大汉,邪马台只怕破国覆灭之日便在反掌间了。 想到这儿,须佐之男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重新换上恭谨的面色,谦恭的道:“不敢不敢,但不知皇叔何时能返回大汉?” 刘璋哼了一声,淡然道:“我此次出来,杂事太多,回返之期难定。或许十天半月,或许三年五载,你们要是能等的,倒也无妨。” 须佐之男这个气啊,你不愿我们过去大可直说啊,何须这么戏耍人的?办什么事儿,竟能让一州之牧、堂堂宗室,在外晃荡的时间跨度,竟然从十天半月到三五年之久?这显然是耍赖嘛。而摆出这架势,目的估计还是着落在自己这方,却不知这厮究竟要的是什么。 他并不是笨人,事情说到这一步了,已是明白过来。当下微一沉吟,躬身诚恳的道:“我国女王早有示下,求天朝圣天子封赐乃重中之重,不可拖延。所以,既然皇叔方面不便,那我方需要如何才能达成此愿,便请皇叔指点。”说着,两手前伸,伏地叩请。 到了这时,刘璋才嘴角微微勾起,眉宇间闪过一丝得意,伸手将他扶起,身子前探,低声说了起来。 第343章:通罗之盟(八) 藤田一郎嘴中叼着草根儿,惬意的抱臂倚在墙边,享受着午后温暖的日光。对于须佐阁下与主上的会面,他心中并无担忧。 本来嘛,若是两方中,任何一方没有诚意的话,也不会达成此次会面的。 毕竟,两人身份地位都在那摆着呢。而且,相互间隔万里的,见上一面,也是极为不易的。 微微仰头,眯着眼睛瞄了一眼日头,算计着打从须佐阁下从进去到现在,已经大半天了。这么久没出来,看来谈的该是极为深入了。那么,一旦双方达成共识,自己不但在新主上面前有了引见之功,便回了家族,也是大有功劳的,若能借此混上个家老的身份,嘿嘿,该不知会有多威风。 他想到美妙处,两眼眯着,已是不由的轻轻乐出声来。正自满心臆想之时,忽觉眼角余光处一暗,似有什么人刚刚走过。不经意的扭头去看,不由先是一愣,随即吐掉口中草梗,大步赶了上去。 他看的清楚,确实有人走过。那人正是自己刚刚臆想着,凭借其平步青云的须佐阁下。不想自己只一出神的功夫,须佐君就跟主上谈完,已然出来了。 只是为何看须佐阁下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这出来后,都没顾得上和自己打招呼,竟似忘了自己一般。 藤田一郎不觉有些不乐,且不说此次会面,多亏自己在其中出力奔走,便只如今贵为刘皇叔门客的身份,也当礼让上几分吧。 要不说这人的需求,总是和社会地位挂钩的。换在之前,作为一个家族里的小商贾,能得以和执政大臣见上一面,便已是天大的荣耀了。 但如今,随着水涨船高,那位昔日高高在上,需要仰望的执政大臣,因为疏忽没跟自己打招呼,也让藤田一郎生出一丝不满来。 “嗨依,须佐阁下,您出来了。”快步追上须佐之男,藤田一郎在身后大声叫道。 “啊!哦,藤田君啊。是啊是啊,出来了。”须佐之男正想着心事,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也似。被这忽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转头看是藤田一郎,这才有些魂不守舍的点头应着。 咦?怎么须佐君怪怪的。 藤田一郎看着须佐之男的神态,不由的心中有些疑惑,不由开口问道:“阁下,跟皇叔的相谈,可还顺利?” 按理说,以藤田一郎在国内的地位,是完全没资格来问这个话的。但是一来他如今身份不同,二来,须佐之男仍是有些神思不属,听他问话,下意识的点点头道:“嗯嗯,顺利,呃,也不是……” 须佐之男顺口回答出后,却又摇头。说不顺吗?似乎也达成了基本诉求,但说顺利,唉,这其中的条件,又让人纠结的欲要上吊。倒真不知是该算顺利还是不顺利了。 藤田一郎听的糊涂,不知他究竟什么意思。有心再问,却见他眉宇间似大有郁积,面沉如水,心中积威之下,终是没敢再进一步僭越。 两人并肩而行,一个低头蹙眉沉思,一个百无聊赖、偏又不敢多话,晃晃悠悠一路而行之际,竟是出奇的安静。 正默默而行之际,却忽听从远处通罗河的方向,传来阵阵喧嚣之声。那声音初时还小,但渐渐的,竟是越来越大,间中,还有数人慌慌张张的,急急跑过二人身边。藤田一郎看的仔细,却见过去那几人,面上都是带着既震惊又兴奋的神色。 “怎么回事?”须佐之男也被这变故,从沉思中惊醒,抬头向前看看,嘴中却是问的藤田一郎。 “我去打听下。”藤田一郎口中说着,大步往一边正对面而来的一人迎上去。 这人藤田一郎模糊间有些印象,似是乌桓某部的大王的卫士,上前躬身唱个肥喏,便打听起里面的缘故。 那人倒是识得他,盖因昨天在门外迎客的主事之一就是他。所以,虽知他是个倭奴,但也是刘璋麾下的人,自也不敢怠慢了,便将所知细细说了。 藤田一郎搞明白状况,面上亦是显出兴奋之色,谢过那人,转身回来向须佐之男报告。 “阁下,听闻通罗河那边驶来好多战船,道是皇叔麾下青州舰队的。听方才那人说,那河面上,整个都排满了,全都是艨艟之类的,还说,这些都是小船,更大的船,在外海开不进来,却不知该是何等壮观了……” 他兴奋的说着,描绘之际,便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当面这位执政阁下越来越难看的面色。 “够了!藤田君,你虽投身他人门下,但别忘了,自己始终是哪里人!哼!”说罢,须佐之男冷哼一声,大步直往河边而去,心中却也是好奇心大起,此番竟这般巧法,刚与那人讨论完这方面的事儿,这会儿就能亲眼一见了。 嗯,倒要仔细看看,他口口声声喊着特殊的战船,究竟怎么个特殊法。竟尔闹到非要单独为他们开通一个口岸,交由他们修建、维护才行。 话说倭国四面环海,若说开个口岸,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这交由别国掌管经营,虽对方是宗主国大汉天朝,须佐之男也是心中大为惴惴。要不是此次临行前,身为女王的姐姐一再强调,任何条件都可接受,只要能换来大汉的正式封赐,他怎么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允的。 是以,此时答允归答允了,却很有些被逼签订了城下之盟的味道。那皇叔刘璋东拉西扯,百般刁难,虽没明说拿着封赐之事为条件,但话里言外的,又何尝没半句是围绕那个话题来的?这让须佐之男又是憋屈又是好奇。 憋屈的是,自己在姐姐的威压和刘璋的双重逼迫下,只能自己背负起耻辱,签下这个约定;好奇的是,那刘璋口中的战船,简直不能称之为战船了,都他妈快成飞船了。哦,如果须佐之男知道飞船的话。 他心中想着,脚下不停,不多时,便已远远看到前方一片热闹景象。目光所及之处,登时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再凝目一看,却又不禁涨红了面孔。 前面映着一片亮光的就是通罗河了。这通罗河其实就是朝鲜半岛著名的清江川的一个支流。一路蜿蜒东去,在辰韩和弁韩的交界处,又分成两股,注入东海。而流经辰韩的入海口,便是后世著名的釜山港。 而此时让须佐之男又是吃惊又是忿怒的,不是什么地理河流。而是眼前的通罗河上,果然如藤田一郎所说的那样,停满了好多战船。是的,好多。多到几乎将整个河面覆盖的程度。 这所谓的覆盖,是指宽度,而延绵之远,竟尔一直排到目光及远的所在。这且不说,极远处明显还有往来不绝的船只,大多数船都是艨艟级的,其中穿插着如鱼群般的飞舟轻梭。 这种规模的船队,饶是前身自渔猎演变而来的邪马台,须佐之男估计集全国之力,也是绝对难以达到,这正是让他震惊的地方。 但让他忿怒的是,这些船虽然体型较大,但也不过胜在数量众多,个别船只似乎多覆盖了一层铁甲而已,又哪里有那厮吹嘘的那般古怪神奇?更不用提什么特殊性了。 骗子!流氓!无赖!无耻! 须佐之男忍不住有想要跳脚大骂的冲动。但想及自己的身份,终是只能涨红了面颊,闷头生气罢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大汉皇叔,何等尊贵的身份,竟尔能理所当然的把出这么无赖的嘴脸,为的不过是占自己国家一个港口罢了。 他双目喷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忿怒了良久,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毕竟,两方刚刚已签订了协约。而且,不是说外海还有些更大的船吗?须佐之男现在很期望,期望那些船,真的像刘璋所描绘的那么奇特。那样的话,他想自己好歹也算有份安慰了。 就在这个可怜的倭国人,独自立于河边,又是忿忿又是怅惘的时候,刘璋馆驿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上苍垂怜,天幸主公万安,否则,慈等再无颜面苟活于世间了,呜呜呜。” 房屋中间,三个大汉一字排开,跪在刘璋面前。中间那人一番话说完,已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三人,正是当日欲从海上接应刘璋的青州海军大将,太史慈、甘宁和徐盛。 当日情势突变,上岸接应的三人,被袁、曹联军设计困住,几番周转不得出,着实遭了不少罪。其后,幽州大乱,公孙瓒、刘虞先后身死,吕布降曹,刘备东窜,袁、曹联军失去目标,各自忙着争抢胜利果实,这才让他们跑了出来。 只是,在三人心中,都认为是自己之罪,延误了时间,才使得主公不得已避开了约定的地方,遂发誓,定要搜遍沿海每一寸地方,寻找主公踪迹。 及至后来刘璋北出塞外,更是真个闹出了生死不明之事,三人其时连殉主的心思都有了。每日里领着海军几乎翻遍了整个渤海的海岸线,多有一些袁绍、刘备境内的小城小村,遭到了他们的袭扰清洗,一是为了补给,二却是为了泄愤。 在三人心中,一日找不到刘璋,便实在无颜回见青州诸人,补给自也没脸去要。就这么着,直到刘璋出了地下王城,汇合了贾诩后,才听说了他们的情况,急使人去跟他们联络,这才于今日赶了过来。 但青州所建大型楼船、巨舰,在三韩尚未形成具有规模的深水港,根本无法停靠。三人唯恐再出现意外,便倾尽舰队中所有内河艨艟、飞舟,一股脑的涌入了通罗河,这也才引发了那河边的热闹。 只是三人谒主心切,忧急如焚,哪去管那些热闹,一等可以上岸,便急急往馆驿来见,待真的见了刘璋,心情激荡之际,万千言语,便都化作了嚎啕大哭。 刘璋见三人都是面容枯槁,脸上尽显被海风侵蚀的潮红,也是心中感动。上前将三人扶起,君臣相拥之下,自有一番唏嘘。 在搞定了须佐之男后,又有了海军的到达,刘璋的北塞大计,终于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第344章:通罗之盟(九) “不行!此事绝无可能!” 大厅中,夫余昆拍案而起,满面涨红的,对着坐在对面的甄逸和贾诩怒喝着。 贾诩毛发都未动一根的坐着,只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两眼皮耷拉着,似乎那茶中有着极为有趣的物事一般。 另一边,甄逸也是老神在在的坐着,面上风轻云淡,对着夫余昆的愤怒,只是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却扭头对坐在一旁的高明、王昌、金日禅三人笑道:“呵呵,武珍王何必动怒?此事本就是商议嘛,哦,但不知高、王、金三位大王之意如何?” 这话一出,夫余昆、高明、王昌、金日禅四人面色齐齐一变。高明面上阴冷之色更甚,王昌和金日禅却是暗暗叫苦不迭。 这甄逸看似简单的问话,其中却极尽挑拨之能。一直以来,整个马韩便以他们四人为首,而四人中,又以夫余昆势力最大,当仁不让的成了这个联盟的盟主。 如今,夫余昆已经明确表了态,这甄逸还转头来问三人,且不论三人如何回答,都表明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大汉在马韩这里,并不只是认识夫余昆,还认识高明,认识王昌,认识金日禅。 对于一直以马韩之地为禁脔,将其他三人视为自己麾下的夫余昆来说,这岂是他能忍受的? 而且,还是在前阵子,借助餐会之便,狠狠打击了一番夫余昆的基础上,甄逸这么一问,不啻于将三人送到了火堆上烤,让三人招着夫余昆的忌。 若是平常人这么做了,或许还没多大事儿,但偏偏这人却是甄逸,不论是夫余昆也好,还是高明、王昌、金日禅也好,都不愿轻易去得罪。人家后面站着人呢,大汉使者、皇叔刘璋啊,很大的牌子好吧,不看那位贾先生一直跟着吗?那位可是刘皇叔的身边人。 感受到夫余昆灼灼的目光射过来,三人都是一阵的嘴中发苦。高明依旧保持沉默,他原先就是这样,现在本族高建武大都督也在此地,更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但是,王昌和金日禅不行啊。两人无依无靠的说,要是不能消弭了这个隐患,汉人再强,终归有离开的一天,到那时,夫余昆反过手来收拾他们,他们哭的地儿都没有了。 “咳咳,这个,甄先生,我马韩一地适宜开口岸的地方真不好找。若论距离大汉最便捷之处,当属武州。然武州近海,遍地暗礁,群岛罗列,并无适合建立港口之所啊。先生何不往辰韩、弁韩那边看看,我听闻辰韩有地,号巴山浦,那里倒是一处不错的所在。” 王昌被逼无奈,既不敢去顺着甄逸说,又不便得罪人,只得绕开甄逸提出的,在弥邹乎设港的意思,而只是在自己辖地和弁韩、辰韩之地说事儿。 那弥邹乎本是古名,这么一说,只怕多有人不知,但若提起后世的仁川,只怕大多数人都要恍悟了。不错,所谓的弥邹乎,就是现代韩国仁川的古称。在此时,却是归于夫余昆掌控的百济辖区之内。 而那武州,乃是指的后世的光州。巴山浦,却是后世的釜山。釜山在韩文中译为basanpo,前面的basan是釜状的山的意思,po便是海湾的意思。 至于开始,甄逸称呼夫余昆武珍王,其意却是也根据地域而称。在这东汉之末,三国之初的交替之时,百济尚未全统马韩。而对外来说,整个马韩之地无法分割,便被整个冠以武珍州称之。其中,既包括了北边的百济,又涵盖了南边的剩余马韩。称夫余昆为武珍王,便也由此而来。 言归正传。 甄逸提出要在弥邹乎设立港口,并由汉军独立修建守卫,做为日后联合商会的交易港,此议一出,不出意外的,登时便遭到夫余昆的强力抗拒。 王昌被逼无奈,耍着滑头,不去说弥邹乎,却来提武州和巴山浦,其意不外乎暗示甄逸,人家的地盘我说不算,我自己这边是很乐意的,但可惜啊,没地儿合适。您老就别盯着我了,要不去找辰韩、弁韩,要么,该找谁还找谁就是。 旁边金日禅也是连连点头,自是猛打边鼓,赞成这个意思。他二人休戚与共,这些年要不是一直保持共进退,早被夫余昆连皮带骨吞了。 甄逸对此并不在意。看着二人大有深意的一笑,让两人心头不由毛毛的发颤,却只得呲牙回以一笑。 甄逸这才将头又转向夫余昆和高明,淡然道:“武珍王坚决不肯,高公一直默然,想来也是一般主意了?既如此,逸也不敢强求。也罢,反正听闻刘皇叔已与邪马台须佐之男将军达成一致,将在马关设置口岸。届时,不过多绕些路而已。只是要委屈诸位,届时都往邪马台国交易装卸货物了。好吧,那就这样,逸等这便告辞了。”说罢,老头儿头一昂,翘着胡子就走人了。 随后几天,这边与夫余昆就弥邹乎开港一事没谈妥,转而要经邪马台马关港运转的消息,便传到塞北诸部耳中,众人一时间大哗,纷纷怒叱夫余昆自私自利的行为。 可不咋的,要知原本此次搞得这个联合商会,本就是针对塞北诸部和三韩之地而来的。三韩与塞北连成一体,相对来说,邪马台反而因隔海相望,乃是外来户。 而且,很明显的是,这个外来户此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跟大伙儿一样,是为参与联合商会一事儿,而是为了他们自己本国与大汉的建交而来。大伙儿之所以同意邪马台参与,一是看在大汉皇叔的面子上,这二来嘛,多出一家海外异族,便也等于多出一方货物的贸易。反正又不必自己多去费心折腾,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如今,就因着夫余昆这一决定,整个联合商会的交易地,却移到了原是外来户的地盘上了,大伙儿每次交易,还要跑到人家那边去,既要走陆路,还要跑海路,沿海的三韩还好说,但更往里的内陆,却要凭空多出一块海路的费用,这一进一出的账,又有谁能乐意了? 所以,这个消息一出,群情哗然,夫余昆几乎瞬间便成了万夫所指,众人每次见他,看他那眼神都是冷冰冰的,让夫余昆简直郁闷的要上吊。 他心怀大志不错,欲要一统三韩,还欲要北上图谋乌桓,甚至大汉都不错,但并不表示他一开始,就敢堂而皇之的跟所有人叫板对抗啊。那就不叫大志,那叫大傻! 所以,正相反的,他在开始阶段,更需要的是远交近攻,先跟乌桓等北方众族搞好关系,甚至是在未能一统马韩之地时,连辰韩和弁韩都要保持适度的友好。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初始阶段的军事战略行动。 但眼下可好,一个通商口岸的问题,竟直接将他推上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这让夫余昆跟被逼着吃了个苍蝇般的难受,偏偏有苦说不出。 这个世上,外在表现的,永远只是个大面的结果,具体细节外人根本难以知之。可能影响很多事物的,却又偏偏就是体现在外的结果。没人会去关注细节。 于是,夫余昆悲剧了。 先是原本汉境设在乐浪郡,针对三韩的贸易被停了。随后,由原本沃沮控制的三韩半岛东北部,全面掐断了乌桓、扶余、高句丽与三韩的商路。 而今的三韩,其实并没全部占据后世的朝鲜半岛。他们的地盘,只在乐浪郡以下,整个朝鲜半岛的西部、西南部、南部还有东南部。也就说,所谓的三韩,其实只是占据着朝鲜半岛的四分之三。 而这四分之三,几乎全是面向大海,如果北部与内陆接合线一封闭后,唯一能和外界发生交集的,最近的,便只有辰韩的巴山浦与倭国那边的九州与中国地区。 所以,这一下,整个三韩便断了商贸流通,给人关门打狗一般,全憋在了瓮里。 好处是,这次的出手,塞北诸族难得的众心一致,谁也不会跟你冲突,不打架不骂人,就是不理你,都成文明人了。勒个去! 初时几天还罢了,可到了后面,三韩内部的辰韩和弁韩也受不了了。 不能这么样吧大佬们,马韩是马韩,咱们辰韩和弁韩是辰韩和弁韩啊,咱跟他不一样好不好?你们这一掐,可不只是掐了马韩的脖子,可连咱们都一起掐死了,不待这么玩的啊。 辰韩和弁韩急了,物品得不到流通,这个时候,那很多时候,是容易死人的。当下两国便跟众大佬诉说了,可惜,没人搭理。没办法啊,你们统称三韩,有些事儿跟我们说,那不如你们自个儿把内部事儿解决了更容易对不对? 辰韩和弁韩哭了,没法子,终于联合起来向马韩讨说法了。夫余昆这个怒啊,你妹的!哦,外人你们不敢惹,就联合外人来逼我是不?我是给你们欺负的吗?姥姥! 他不敢跟汉人怒,不敢跟扶余和高句丽怒,也不敢跟乌桓诸部怒,但跟辰韩和弁韩可不含糊。毕竟,整个三韩马韩最大,他又是最强的武珍王,这个可不是放那儿看的。那是实实在在的实力! 于是,一通大骂,红着眼珠子的夫余昆拉出了队伍,摆出一副你们舍得死,我就舍得埋的架势,不就是打吗?who怕who啊? 辰韩、弁韩傻了。他们真打不过,咋办?有人说了,听闻马韩的王昌大王曾出主意,你们辰韩的巴山浦也可开港,要不,你们去找甄先生商量下,在你们那儿开港?如果能成,不什么事儿都解决了吗?还能压那夫余昆一头,以后他也不敢再欺负你们了。 辰韩头人心动了,只是,还不等他动,一个震动三韩的消息,已然先自传了出来,令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第345章:通罗之盟(十) 巴山浦现下还远谈不上港,只有条木栈通到海中,那是临近渔民自己动手搭建的。多少年来,就是依靠着这条栈桥进行装卸、停泊之用。 崔成泽算是巴山浦远近闻名的好手,虽刚而立之年,但因为打小就泡在海边,不但深通水性,而且极熟悉潮流,每次出海,都能比别人得到更多的收获。 崔姓在辰韩是大族,也可称为王族。因为辰韩之主就是崔姓一族的族长。所以,崔成泽虽然一直很贫穷,但也没人欺负他。当然,历次跟倭贼的战斗中,他骁勇善战的表现,也是原因之一。 巴山浦与倭国只隔着一个海峡,混迹在倭国沿岸的那些破落户,便很容易成为倭贼,靠着沿海劫掠为生。巴山浦的地理位置,便成为了倭贼们最方便的狩猎场。 由此,崔成泽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他们的老对手。对于这些倭贼,崔成泽自认为有着足够的了解。 他们一般就是一二十人,多时二三十人,要是上了五六十人,那就是极大的帮派了。 但是今天,崔成泽真的被震惊了。他发誓,打从认识海以来,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倭贼。 目光所及,整个海面上全是船,虽然都是些个舢板之类的,但架不住那数量太多,总要有数百只吧。黑压压的,顺着洋流如一片狂飒一般的涌来。 栈桥上的人都惊呼着往岸上逃开,有人在大声喊着崔成泽的名字,招呼着他快跑。 崔成泽没有动,他睁大了双眼看着,面上有着一丝疑惑。因为他发现这些个倭贼不像是要来干活的,反倒是像在逃跑一样。最前面的船,并未像往常那样,早早调整方向往这边靠,而是仍在拼命划桨,似乎是嫌风力不够快似地。 崔成泽心中一动,微一沉吟,随即解开缆绳,不理会岸上人焦急的喊叫,自顾扳动木浆,调整着小帆向前靠去。 离得近了些,也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想。那些素日见了落单的渔船便大喊大叫着的倭贼,今日竟然对他视若无睹,只顾拼命划桨,飞速的从他船的前方往外驶去。离得近了,他甚至能看的清楚,一些船上的倭贼面上明显带着恐惧之色。 究竟怎么回事?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将这么多的倭贼,在海上撵的跟兔子一样逃跑? 崔成泽心中大为好奇。 他心中好奇,不觉中,这船便顺着洋流慢慢漂着,已是离着众倭贼的船流越来越近。 水声激荡,常年的海上生涯,让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下意识的扭头看去时,却骇然发现,自东面涌来的更多船只,已然将好大一片水域铺满。而他,赫然已经置身其中,飞速行进的船流中,他这时却是退无可退了。 万般无奈之下,连忙调整下风帆,摆动船桨,先自随着整个船流同一个方向而动。至少,这样不会被直接撞碎。他看的清楚,这一片过来的船队中,竟然夹杂着两三只极大的战船,那应该是汉家才能造出来的。带仓建楼的,上面蒙着牛皮,对!叫艨艟! 崔成泽不明白为什么倭贼的船队中会有汉家的战船,但他知道,自己这小舟要是被那艨艟撞上,必然是自己舟毁人亡的下场,毫无半分侥幸。 所以,他只能暗暗叫着苦,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挟持着往南退去。迎风御舟之际,回头张望,隐隐见远处天际,这整个逃窜的船队后面,桅杆如林,帆似云团…… 州胡失陷了!被倭贼占领了! 州胡,古名。又有耽罗、儋罗、东瀛州之称。后世,便是称为济州岛的所在。 此地东临倭国,西望中土,向北不过百余里便是三韩。虽然只是个孤岛,但却有着极大的战略意义。以此为跳板,中、韩、日三国皆在其有效攻击范围内。 而此时,占据此处的是从倭国被驱逐出来的,西面的大汉他们更是不敢去碰,那么,离着这里最近的三韩,便成了唯一的目标。 三韩震动。 信报一日三惊的传入了三韩之地,弁韩最是沉稳,他处于中间,虽说直线距离上,离着州胡最近的,就是他辖地内的半岛最南端,但是那里暗礁纵横,水道交错,船只根本没法靠近。所以,看似危险,实则最是安全。 而除此之外,可以登陆的位置,便只有辰韩的巴山浦和马韩的弥邹乎了。但据传来的消息所称,这帮倭贼正是从巴山浦那边被赶出来的,那么,一旦其站稳后,所能攻击的地方,也就呼之欲出了。 王殿上,夫余昆满面铁青,来回踱步不止。进进出出的斥候,不断的将新的情况汇集上来,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收集,夫余昆一颗心也便越是往下沉去。 三韩中,辰韩、弁韩都以国力不足,亦需自我防范为由,非常明确的拒绝了派遣援军的请求。想想不过刚不久,自己才将人家骂回去,此时这两国不肯相助,自也是意料中事儿。 至于其他地方,夫余昆想了想,不由摇头叹息起来。要是没有前阵子这什么联合商会,非要搞个贸易港口之事,他相信,只要他开口,别说辰韩、弁韩,诸如獩貊、乌桓也都能借来些兵马物资的支援。但是,眼下,这些地儿不来趁机谋他,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报!” 一声长长的报声传来,夫余昆身子一颤,霍然回头,沉声道:“如何?” “启禀大王,王昌大王与金日禅大王那边回报,因商路阻隔,他们自己国内物资、军备也是不足,难以支援。只各协助士卒五百,不日前来………”斥候跪在下方,头也不敢抬的回报着。 “小人!两个小人!”夫余昆怒不可遏,一扬手,将一只陶盏摔得粉碎。 临海之战,靠的就是弓弩、舟船等物,什么商路阻隔,自己也是不足,全都是胡说八道。每家只派了五百人过来?是打发叫花子吗?夫余昆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报——” 正在愤怒中,又一个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夫余昆忍住怒气,喝道:“报上来!” “启禀大王,高明高大王被高句丽大都督高建武招去议事,传出话来,凡事皆由大王自定便是,高大王无任何异议。” “什么?!他……” 夫余昆听完此话,面色霎那转白,呆了半响,已是噗通坐回座中。一时间,不由的万念俱灰。 凡事自定?无任何异议?这话说的好听,问题是夫余昆需要的是他高明来和自己并肩作战啊!没有高明在,他夫余昆有自定个屁啊,难道没有高明的指令,自己还能去指挥他的部众不成?更不用说去跟他调配什么物资了。 高建武招他议事?这分明是以势压人,将他一人扔下不管啊。夫余昆两眼发直,口中一片苦涩。 此次面对的不是小规模的袭扰,那是上千的倭贼啊。单靠他自己这点家底,又能支撑几天?就算支撑过去眼前,估计战事完结后,自己也就彻底打空了,别说高明,就算王昌、金日禅也可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吞并下去。 小人!都是小人!一群小人! 夫余昆咬牙切齿,面孔微微扭曲着咒骂着。若是这三人现在面前,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扑上去,直接将这三人生吞活剥了。 “报——” 又是一声传报传来。夫余昆头一晕,连忙伸手扶住座椅,一字一顿道:“报、上、来!” “启禀大王,此次倭贼来历已然搞清楚了。据闻,因邪马台允诺大汉在对马建港,但是却接二连三被倭贼偷去几只战舰。大汉皇叔刘璋大怒之下,为保障港口安靖,令汉海军部队,分从整个倭国沿岸而下,将倭国沿岸倭贼尽数逐出。这次占据州胡的,就是汇总了数十年来,整个倭国沿岸的大半倭贼……”斥候朗声回报着,只是语音中,却难掩一股震骇和惊恐。 “大汉……,刘璋……,好!好好!好一个大汉!好一个刘璋!好一手釜底抽薪,好一手驱虎吞狼啊。你如此欺我,我与你势不两立!”听着斥候的回报,夫余昆呆愣了片刻后,蓦地福至心灵,登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不由的愤然而起,怒声大骂道。 当日甄逸来提出修建并掌控弥邹乎之时,他本就奇怪,对方为何那么好说话,自己不同意就不同意了,对方竟没半点恼怒。 而倭贼袭掠,原本就算不上什么,每次也不过最多几十号人,只要自己守的牢些,这些个破落户不过是搜刮点沿岸穷人的吃食,也就退了。但这次,竟然忽然形成这么骇人的规模。什么被偷去船只,什么为保障港口安靖,分明就是有意为之! 他先在前造势,让所有人跟自己生成隔阂,埋下仇雠。而后,封锁商路,孤立自己。直到此时,才祭出这个大杀器,将倭贼赶出来跟自己为难,一步接一步,一环套一环,让自己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走入死地。眼下,除了去向他卑躬屈膝,哪还有自己的活路? 好算计啊!好歹毒啊!夫余昆在万般绝望的最后一刻,忽然想透了其中的奥妙,不由的挫碎钢牙,眼中喷火。 既然你不让我活,那也休想让我向你屈服!我没了活路,索性便与你拼个鱼死网破就是!大家一拍两散,倒要看看那帮小人,没了我夫余昆在,又会是什么下场! 他坐在位子上,越想越是悲愤,怒火填膺之际,忽的猛然站起,大喝道:“来人!传我命令,整束所有军马………” 大殿上,夫余昆咆哮如雷,双目血红。 第346章:通罗之盟(十一) 公元一九七年,汉献帝建安二年,少帝昭宁九年末,三韩爆发大乱。 其时,已拥有马韩半数之地的百济之主,武珍王夫余昆,忽然失心疯般的,悍然向停驻此地的大汉皇叔刘璋发动了攻击。 而也因此一役,使得历史上出现的百济,终是昙花一现,随之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 ——摘自《振武帝传记》 马嘶人喊,刀戟生寒。 通罗河的汉营驻地外,两千骑卒奋蹄而进,杀气冲天。夫余昆身着皮甲,头缠赤巾,两眼中全是一片疯狂之色。 在接二连三的得知自己没了退路后的他,竟尔完全放弃了布防迎战即将来临的倭贼攻击,而是转头征全部落之力,欲要先杀了刘璋以泄愤,来个鱼死网破。 漫天的尘土之中,冬日的阳光下,对面明晃晃的一片,映的人眼仁生疼。 一队满是肃杀之气的队伍,静静的早已在原地排开阵势,当中一人轻袍缓带,策马立于大旗之下,满面的平静之色,毫不以对面奔来的阵势所动。那刺人眼目的,却是马上骑士统一的盔甲,和手中刀剑反光所致。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夫余昆眼中的阴戾之色更重。不是说都在邪马台国建设港口吗?但眼前看来,来时多少护卫,现在还是多少,又哪有半分减少?那什么驱赶倭贼占据州胡,岂不正说明了不过就是为了对付自己的?夫余昆简直气炸了肺了。 “汉狗!你累次欺我,挑拨是非,居心叵测,今日便与你做个了断。须知这里是百济,却不是你大汉,由不得你作威作福,发号施令。”待到两边阵势对圆,夫余昆挺枪纵马而出,戟指刘璋大骂道。 刘璋微微一笑,轻踢马腹,在颜良文丑二人的陪伴下,慢悠悠的晃出阵来,砸吧了下嘴,这才撇嘴道:“武珍王,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这青天白日的,你忽然杀气粼粼的跑来,指责我这儿,指责我那儿的,是你失心疯了,还是别疯狗咬了啊?” 夫余昆身子微抖,怒道:“你这小人,敢做竟不敢当吗?你一来我百济,便杀我族人,甚而屠人满门,何至如此心狠手辣?你鼓动狗屁的联合商会,唆使无知之辈盲从,打压我百济;你阴险狡诈,使人驱使倭贼以占州胡,实则图谋我百济国土。为一己之私,致使州胡国破家亡,事到如今,何不敢认?!” 刘璋笑眯眯的听着,直到他骂完,这才叹息着摇头道:“武珍王,我不明白哪里得罪你了,你却这么红口白牙的诬陷于我。杀可比是因为他奸淫族人之妻,而且,他也不是我杀的,屠门灭族的更非是我下的手,我只是帮着收尸放了把火而已; 至于说打压你百济云云,更是欲加之罪。我早说过,联合商会一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协助而已。至于大家对你的不满,那是你和人家的事儿,拜托,别拉不出屎来就怨地球没吸引力好不好? 还有哈,倭贼之事,更是八竿子跟我挨不上。难道我剿匪还剿错了?你如此大反应,难道你和他们有亲戚关系?要是这样的话,哎呀,那我确实对不起了。不过,就算如此,你不乐意不代表别人不乐意啊,要不咱问问别人意见好不?喂,大伙儿出来评理啊!人家苦主可都到了呢。” 说到这儿,也不理会夫余昆面色,忽然扬声大叫起来。便在夫余昆愣怔之余,却听一阵鼓响,随即,一队赤脚裸身之人跑了出来,站到了刘璋整列队伍一旁。 夫余昆一看之下,面色不由一变,这队人不是别人,正是以须佐之男为首的邪马台使团。只是,此时这个使团,人人满面肃杀,白布缠头,皮甲持戈。 “武珍王,刘皇叔帮我们邪马台驱逐匪寇,正是解了我邪马台沿海贫民之苦。若因此得罪于你,你要怪罪,那么,咱们不敢落后,便接着就是。” 邪马台使团中,须佐之男面色沉肃,只是手按佩刀,昂然而立,一旁藤田一郎已是跳出来大叫着喊道。 夫余昆面上一片铁青,正想着要如何说时,那边藤田一郎话音儿刚落,鼓声却再一次响起。 随着鼓声响起,地面忽然轻微抖颤起来,便在夫余昆的变色之中,獩貊、乌桓诸部各带本族,列队而出,隐隐将四下围住。在所有人出来后,一骑已是提缰而出,冷冷的看向夫余昆。夫余昆一见此人,不由的瞳孔猛然一缩。 “我听闻你乃是我扶余后裔,那你可知,刘皇叔对于我扶余国的大恩吗?嘿,今日竟敢擅自以刀兵相对,你可还记得我扶余族规吗?” 这人原来却是扶余使团的葛思,此刻,冷冷的几句话扔出来,夫余昆登时额头冒出汗来。 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己欲要找刘璋的晦气,竟会引出这么多人来。眼下除了高句丽和三韩之人外,竟是连自己本族的人都站出来和他为难。这一刻,他只觉胸口处闷闷的,那一股子委屈之情,让他整个面孔都有些扭曲了。 “你们…你们…,哈哈哈,好,好,便你们联合起来又怎样?你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只是若想就此欺侮与我,却也是休想!我百济之士,只有不屈战死的勇士,却无跪地哀求的懦夫!来吧,要…” 他急促的喘息半响,忽的仰天大笑起来,苍白的面孔上,一双失神的眸子中散着疯狂的神色,大叫大嚷着。只是不等他喊完,忽然后面一骑飞至,将他的话就此打断。 “报!启禀大王,倭贼出动了,正向弥邹乎杀来,该当如何,还请大王速速定夺!” 斥候满头的大汗,惶恐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架势,却不得不连忙先将探得的军情禀上。 夫余昆一呆,随即一咬牙,锵的一声,将佩剑拔出,狞笑道:“如何?嘿嘿,便让他们来吧。哈哈,你们皆欲我死,且看我死了你们又能得到什么?我宁可便宜了倭贼,也绝不让你们这些小人得逞!来啊,来杀我啊!都给我上!杀!不必管后面,前面这些人,杀一个奖肥羊一只,若谁杀了那汉狗,老子奖他黄金百两!杀!杀!杀啊!” 他此时状若疯狂,两眼血红之际,已是当先纵马而上,直往刘璋冲来。他所领之人,皆是本族之人,这会儿虽见各族人马齐至,心中惊惧,但形格势禁,却仍在惯性之下,下意识的发一声喊,随着夫余昆向前冲来。 刘璋面上浮起轻笑,只是那笑容却忽然变得极冷极冷,微微打个响指,随即向前一指。 随着这一指,身边早已等的不耐的颜良文丑二人同时大喝一声,双刀并举,已是跃马而出。后面五百亲卫也大喝一声杀,锵的一声震天大响中,却是五百人同时马刀出鞘,整齐划一而发。轰然声中,已是暴然迎了上去。 眼见两边都动了起来,围在四周的各族队伍先是微微一阵骚动,随即,也在一些断断续续的吆喝声中,乱哄哄的发动起来。通罗河边,顿时间尘头大起,众马嘶鸣声中,一场混战拉开了大幕。 此次之战,各族虽种族占多,但因是来参与联合大会的,所以各部所带的随行,大都是随身卫队,虽勇却数量不多。和着刘璋麾下五百亲卫,倒也和夫余昆人马数量相当。 两边这一交锋,一方胜在勇,一方胜在多,乍一接触,登时便杀了个难解难分。整个战场中,颜良文丑二人却是出尽了风头,双刀并举,纵横冲突之间,百济兵但凡碰上,便是削手断足,人头乱飞。 混战中,夫余昆看的清楚,目眦欲裂之下,一手挥剑,一手舞刀,要待来战二人,怎奈前后左右都是人,一时却不得冲出。那边颜良文丑二人也是急切间过不去,连连大骂之中,双方目光却不知在半空中交了几个回合。 正自杀的惨烈之际,夫余昆身后尘头又起,一队百余人的队伍仓惶而来,眼见这边的状况,离着老远便惊呼起来。 夫余昆百忙中转头去看,立时面色大变,他认得,最前之人,正是他留在府中,保护家小的家将,却不知为何竟到了这里。待到那帮人堪堪驰近,不待他问,却见那人已是大哭叫道:“大王,倭贼来袭,高明、王昌、金日禅三人却带兵自后而攻,占了咱们王城,把我们赶出来,说是要替咱们守卫弥邹乎……” 夫余昆只听的双眉倒竖,气透华盖。那三个小人,一个喊着全由自己决定,两个原本一直哭穷,却不料竟尔背后下手,生生给了自己一刀。罢罢罢,全完了,都完了,那咱们就一块死吧! 他气息越来越粗,猛然一抖手中佩剑,将其掷了出去,随即将一个倭国士卒钉在地上,随即双手合握铁枪,纵横开阖之际,全是拼命架势,围在四下众卒,一时不敢靠近,纷纷躲避不迭。 夫余昆暴走之际,杀退身周围兵,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狼嚎般的长啸,血红的眼眸一转,却猛然发现,刘璋正远远的躲在一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场上的混战。 “汉狗!” 夫余昆看到刘璋,哪还再去管颜良文丑,狂吼一声,已是催马直往刘璋眼前杀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汉人带来的,只要杀了他,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一切就都值了。 夫余昆看着那张离得越来越近的面孔,脸上狞笑愈深。这汉狗身边没人护卫,正是合该自己走运啊,他兴奋的想着。 只是,在他越奔越近的时候,却见刘璋目光迎了过来,随即,慢慢抬手,解下一柄三尺多长的兵刃来,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笑非笑,如同魔鬼的凝视。 锵! 耳边响起一声脆音,随着那声音响起,夫余昆忽然惊愕的发现,那汉狗手中的三尺兵刃,竟尔变成一杆丈二多长的大枪。而此刻,大枪的枪头,却已然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又被他阴了!这是夫余昆最后的念头。 第347章:通罗之盟(十二) 夫余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狡猾的“汉狗”,竟然还有那么一身神鬼莫测的武艺。更没想到,那“汉狗”手中的兵刃,还有那么坑爹的一种机关。 于是,他悲剧了。甚至连一招都没出,就被“暗算”致死了。是的,就是“暗算!”,很卑鄙,很无耻。 随着夫余昆的死不瞑目,一切都很快结束了。不但通罗河边的大战,就是在弥邹乎的海上之战,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完结了。 弥邹乎的海战之所以结束的快,不惟是刘璋早已安排了太史慈等人的策应和埋伏,还因为这帮倒霉的海贼中,被动的裹挟的一个混子。他就是巴山浦的崔成泽。 崔成泽本就极为悍勇,在众海贼逃窜之际,他不小心被裹挟进去,只得将错就错,暂时潜伏下来。直到这帮家伙再次被汉海军从州胡又赶了出来,为了寻个暂时落脚的地儿,一路杀往弥邹乎的时候,崔成泽早瞄上了,当时刘璋故意漏给海贼们的一艘艨艟。 凭着他悍勇的身手,当众贼慌乱之际,他悍然发动,一举控制了这艘艨艟,随即在内逼迫着被他收伏的海贼,驾着这艘经过改造的强悍的战船,横冲直撞,将众海贼内部搅成一团乱,配合着外面汉军的围剿,这些个没经过什么训练的蟊贼,顿时便只剩下挨宰的份儿了。 凭此一战,崔成泽深深的喜爱上了这些犀利的战船,终是在一番哀求下,得以成为汉海军中光荣的一员。 弥邹乎拿下了,如同刘璋早先预言的一样,至此,大汉在渤海上,已然堂而皇之的占有了两个大港,一个是弥邹乎,另一个就是对马。 随着夫余昆的势力倒下,高明、王昌、金日禅三家同时出手,大肆瓜分着他残余下的地盘。马韩之地,一时间战火连绵,甚而连相邻的辰韩、弁韩也跟着趁机占了几座城池。 刘衙内达到了目的,很君子的只在一边看着,这让不但三韩各族,甚至包括沃沮、乌桓等族都大大松了口气。人家刘皇叔果然说话算话,并无吞并大伙儿的苗头,对于组建联合商会也只是协助。至于说灭了百济夫余昆,谁让那渣去找人事儿呢?那丫的该死! 众人如是想到,可怜的夫余昆,甚至在死后也盼不到平反,可谓最大的冤大头了。 待到这年年底,各方终是渐渐平定下来,虽偶尔还有些小股争斗,却已经不再妨碍联合商会的签约了。 于是,便在大汉使者、威侯、骠骑将军、领青州牧的刘皇叔的见证和协助下,由汉大商甄逸先生发起的塞北——三韩各族联合商会,正式签约成立了。 商会秉承共同扶持,互惠互利,平等友好的宗旨,坚持战事不涉及民事的原则,一举将北塞和海外,包括扶余、高句丽、乌桓、肃慎、沃沮、马韩、辰韩、弁韩、邪马台各族囊括包容而入。 此举,也终是奠定了刘璋整个塞北和海外的民族融合大计的基础,具有非同凡响的政治意义。进而,在之后的岁月里,甚至因这一盛举,为迅速平定北地埋下了必胜的条件。史称此次签约为“通罗之盟”。 当诸般杂事俱皆尘埃落定,邪马台须佐之男果然按照原先约定的那样,首次交易,便以壮丁生口作为支付货币。首批交易额为三千口。 鉴于邪马台的方式,很多部落也有样学样,或多或少的,都将这种所谓的生易,占据了支付中一定的比例。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刘衙内以公孙续为首,以藤田一郎和金至善为副的骚扰军,很快达到了五千人的规模。 而这支五千人的部队,目的便是潜回辽东,由公孙续暗连老爹公孙瓒当年的旧部,招降纳叛,逐渐蚕食刘备尚未彻底安定下来的辽东。而作为支撑这支部队的补给点,不单单是三韩的弥邹乎,还有北地的扶余和高句丽。至此,北地布局完成。 公元一九八年春一月,汉皇叔刘璋终于在历经坎坷后,在离开青州几近一年多的时间后,由马韩的弥邹乎港启程,踏上了返回大汉青州的路途。 太史慈拨出一只楼船作为主公的专属座驾,另以艨艟十艘护航,其余随行船只,则为三韩、邪马台等族附庸,组成一支归航舰队。而太史慈等人,却要暂时等在弥邹乎,顺便为甄逸的联合商会第一次交易保驾护航。 沧海寥廓,冬天的日光之下,外海的海面呈现一种深青色,波光荡漾之际,如同青玉簇金。迎风而立,扑面咸咸湿湿的感觉,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端坐在楼船二楼内的贾诩,透过敞开的窗户,望着俱是一身大氅的,依偎着站在船头的刘璋和珈蓝一眼,展开手中字条,又再看了一眼,终是微微一叹,将字条收了起来。 这是在离开三韩时最后得到的青州方面的消息,孙伯符重伤垂危,西川老太常薨逝,雍凉曹操奸计被狙,太尉朱儁丧命。 这些消息经过了几番转手,直到临上船那一刻,才转到贾诩手中。对于戏志才等人做出的种种应对,贾诩认为是稳妥的。但是,他心中仍是隐隐有些不踏实。因为这些应对中,终还是漏了两个人。一个是对外称已然降了曹操的吕布,另一个就是退到辽东的刘备。 对于这两个人,贾诩因为与刘璋相谈最多,所以,也比之他人更是关注。 吕布其人,贪婪而忘义,但有小利,便能令其做出难以预料的举动。曹操昔日肯受降此人,不可谓不是一大败笔。虽说身边安排了一个荡寇将军李典监督,但在贾诩看来,只怕不见得就那么保险。若是吕布肯老老实实的还好说,一旦其人不肯安分,李典只怕就此葬送了也未可知。 而对于另一个人刘备,贾诩更是通过此次北地之行,有了极深的认识。此人甘于隐忍,出手果决,加上目光精准,便如一条伺伏的毒蛇,任何人只要稍微对其有所疏忽,就可能被其狠狠的咬上一口。 由于此时的信息传达极慢,贾诩还不知道此时他的担心,已然成为了事实。而且,刘备下口的第一个目标,也正是现下正处于空虚状态下的青州。否则,他怎么也不会决定,暂且不和刘璋通报这些消息的。 这些消息中,别的也就罢了,但是蜀中老太常刘焉的事儿,在刘璋此时刚刚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后,他委实不忍心让他知道。毕竟,身处茫茫大海之上,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只能徒增刘璋的悲伤罢了。 再有几日便可回去了,那就等到回去再说吧。也让主公能多舒心些日子。贾诩微微闭上眼,如是想到。 别人不知道,但贾诩知道,刘璋实在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轻松。此次北地之行,刘璋殚精竭虑,几次险死还生,到得后来,又筹谋整个北塞格局,其实早已精疲力竭了。作为属下,注意并想法子让主上得到充分的休息,也是职责之一。 海上的行程相对陆路来说,是比较孤寂的。放眼四下,除了一望无际的海水,什么也看不到。绝不像陆路那样,随时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珈蓝从刚开始的兴奋过后,第二天开始,便有些不适了。时刻都在摇晃着的感觉,让她总是在半晕不晕的状态下,若不是强忍着,只怕早已呕吐几次了。 好在能时刻伴在刘璋身旁,这让她又是大感幸福。心中甚至盼着这船能就此一直飘荡下去,永远到不了岸才好。 虽说刘璋早已跟她说过几次家中诸女的情况,但珈蓝仍然忍不住的担心。她生于皇宫王族,对于后宫的黑暗见得实在太多。多少妃子娘娘的,不都是在皇兄面前乖巧的跟猫一样?但是一转身呢?在背后,相互间的斗争、排挤,简直就是怵目惊心。 珈蓝不怕斗,她虽直爽,但并不傻,尤其出身皇族的人,天生就有着非同一般的斗争基础。但是她却怕引得刘璋不快,这许多日子的相处下来,她早已了解到刘璋的性子。对外固然是奇计妙策不穷,整日的算计别人,但对内,对家人,却是一片赤诚。绝不会喜欢看到哪怕半点争风吃醋的宫斗。更不要说如同自家王兄后宫里的那些个龌龊。 自己可以忍,为了能在这个男人身边,珈蓝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忍。但是,万一他的那些女人就是容不下自己呢?珈蓝不怕死,不怕苦,她只怕真有那么一天,她看不到自己的所爱了。 “在想什么?我看你这几天就不太对劲,总是两眼发直的。别说你想家了啊,这咱们汉人有句话,叫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现在的家只有咱刘家,高句丽那儿可是不算的了。要想回去,除非等我退货哈。” 耳边响起低低的笑声,抬头迎上刘璋亮晶晶的眸子,里面满是疼爱之色。 刘璋这话最后说的可是有些重了,放在这个时代,只怕一般的女子听到这话,必然是面色大变。 但珈蓝跟他时间久了,早知自家这位夫君荤素不忌,很少顾忌什么礼仪之道。这话自也只是调笑罢了,哪会去当真。 当下轻轻摇摇头,强笑道:“怎么会?珈蓝在那天求王兄赐婚起,就已经认定了这辈子跟着夫君。只要有夫君在,哪里都是珈蓝的家。” 刘璋一句玩笑,却不料引出珈蓝一番深情,听她淡淡而言,颇有几分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的味道。 看着她日光下犹如剔透白玉似的面颊,在海风中冻得红扑扑的,心中不由一疼,便要拉着她回房中。珈蓝却摇摇头,道是房中太闷,再加上一晃,更是难受。 刘璋知道初次坐船的人的感受,遂不再违拗。只是看着她依然有些闷闷不乐,眼珠儿一转,忽然笑道:“来,我且带你做个游戏,你定然会喜欢的。” 说罢,不理珈蓝的讶异,拉着她直上船头,便就那学着泰坦尼克里的镜头摆起了姿势。这个时代,极是重礼,哪有当着别人之面如此搂抱的? 珈蓝虽是外族女子,这般动作平日也是没有的。被他忽然抱住细腰,只觉得浑身发软,哪还伸的开手,学什么飞翔啊。 正自腻声哼着转脸去蹭男人的面颊,却听刘璋忽然身子一僵,发出“咦”的一声。 第348章:终闻噩耗 青州沸腾了,徐州沸腾了!因为,他们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曾经多少的犹疑不安,多少的彷徨焦虑,这一刻已然全都成为过去,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的擎天之柱并没有抛弃他们。他,依然笑傲风云。 张昭、糜竺等人接到消息,不由的长出一口大气,噗通坐倒于地,满面疲乏之中,相互对望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难掩的兴奋。 正自撤军途中的戏志才接到消息,面上平静无波,眼底却划过极欢喜的一抹幽光。只是接下来,却是不由的转头北望:可惜了,青州的第一次北伐啊。要是主公能早回来几日………他微微叹息着。 雍凉的高顺、张辽放心了;汉中的张绣放心了;蜀中的刘范、刘诞放心了;江东的周瑜、鲁肃微微皱眉,但随即只是轻轻叹口气。 而相对于刘璋麾下各地的反应,关中的曹操接到这个消息,却沉默了。放下手中的信报,负手站在窗前,遥望东方,久久不语。随后,传出命令,令曹仁率军自江陵后退,在襄阳扎住,分兵固守枣阳、义阳一线;令大将曹洪进驻豫州,增兵五万;又调夏侯惇移师兖州,在九里山至东阿一线,紧依黄河构筑防线。 河北的袁绍接到这个消息,愣了半天,大叫一声昏了过去,刚刚转好的病情,又再次沉重。袁谭在郭图的建议下,手忙脚乱的调派兵马,分置钜鹿、清河各郡,自己却带着众文武,抬着只剩一口气的父亲,仓惶往邺城扎住。 幽州的吕布接到这个消息,眼珠子一阵的乱转,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而刚刚踏上陆地,逃跑奔窜的刘备接到这个消息,却将信报狠狠的揉成一团,随即,连连加鞭,更快的往远处逃去。 天下,在刘璋的顺利回归后,再次荡起了层层涟漪,密云不雨。而作为事件中心的刘璋,这会儿却静静的枯坐一间小屋中,仰头看着上面的灵位,满面悲戚不已。 他当日在将要到达青州的海面上,忽然发现远处的战船,经瞭望的哨探所报,搞清是辽东刘备的人马,当即令十艘艨艟追击。 只可惜,大海之上,战船仓促掉头没那么快,待得调整好方向,终是追上辽东战船,一场大战后,却并未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战果。原来刘备大是狡猾,他既然知道青州海军厉害,只怕在海上被截住。这些战船不过是抛出来的诱饵罢了。而他自己,却领着另外两艘船,从开始就沿岸而走,此刻,早已远去不知多少里之外了。 刘璋接报后,在感叹这大耳朵奸狡多智外,也只得收兵而回。只是等他踏上港口,这才知道青州刚刚面临了怎样的危险。而力挽狂澜的,却是那个这些年来,令自己又是爱怜又是无奈的奇女子。只是在接到战报的同时,也知道那女子在得知自己回来了后,已然再次离去,话也没留下半句。 刘璋怅惘而立,思来想去,终是放弃追过去的想法。他知道,对于那个骄傲矜持的女子,需要他做的,不是去甜言蜜语,而是拿着仇人的头颅,直接上门提亲才是。 这些年中,自己几次前去看望,都被她摒弃在门外,面上看去似是无情至极。但这么多年来,那女子始终小姑独处,任青春韶华流逝,便已表明了其坚守诺言的决心。 而此次能在青州危亡关头,毅然而出,更是说明了她对自己的万般深情,从无一日改变。对此,刘璋感动中,只有深深的愧疚。 前些年,忙于整个天下的布局,又牵扯到当时和公孙赞的关系,投鼠忌器之下,实在没法去做些什么。但如今,公孙已亡,北方布局已成,也是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等等吧,且等拿出结果,再去见她就是,刘璋暗暗想道。 然而,就在他一边神伤,一边又暗暗震惊于自己走后的局势之恶劣时,他没想到,更大的噩耗还在等着他。 父亲终是去了,在这个世上,他又成了无父无母的人。 让贾诩暂时去主理一堆的军政杂务,刘璋在回到后房,强打着精神,跟几女慰藉了一番后,便来到了这座设成灵堂的小屋里静坐。丧父的哀痛,甚至连得知自己即将为人父的喜悦,都冲散了大半。 他一个人静静的在黑暗中坐着,往事如潮水般涌过。从父子、母子的第一面起,那时候的他,年少轻狂,甚至对突兀其来的父母,还有诸多的漠然和抵触。 但是,随着后面的接触,这对异时空的父母对他体现出的种种关爱,让他不知不觉的沉醉其中,如饮琼酿。 他两世为人,前一世的父母在他不记事的时候就已经离去,让他根本就没来得及体验什么父爱母爱。但这一世,偏偏这个他原本不承认的父母,却给了他纵然百世也难报答的亲情,如山如岳。 生命中,真的有不能承受之重。 当日母亲的离去,让他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心上的伤口,最终是靠着让父亲健康长寿的念想,生生的抚平捏合,从而掩埋在一个人所不知的角落。 但今天,父亲的离去,蓦然让这伤口再次清晰的显露出来,伤上加伤,让他一颗心顷刻间便支离破碎,再也难以愈合。 我不能沉沦!不能消沉!我还有很多大事要做!除了父亲母亲,我还有兄弟,还有妻儿,还有部下…… 黑暗中,刘璋泪流满面,使劲的攥紧了拳头,一遍又一遍的跟自己说着。因为他突然觉得很孤独,那是一种好像忽然失去了庇护的惶遽。 不论他多么强势,无论他取得多大的成就,但在他心中,父母只要还在,他就似乎总是有种被遮蔽在羽翼下的感觉。 他能感觉的到,看似一天天不如自己强大的父亲,其实一直都在努力的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尽量的将自己的羽翼张大一点,再张大一点,只为了能为他尽量多的,遮挡一些雨淋日晒… 这种无形的、纯意识上的感觉,在一封封家书中,一句句叮咛中,在高山大河也阻挡不住的艰涩蹒跚中,在历经一个月甚至几个月才能送达的时间历程中,清晰而真切的显现着,让他总是在感动中汲取着,任何他人都无法给予的温暖。 而父亲,便在这种近乎忘我的努力中,脊背一天天佝偻,须发一天天苍白,皱褶爬满了他的额头,岁月侵蚀着他的身体,就这样,直到耗尽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丝精气。 “……凡事当以汝弟为主,不可争执,为父去后,汝等为兄者,当代父之职,多与他些关爱,休叫他为了家事累心……,若天不佑吾儿,你等必要远赴关外,将其骸骨寻回,葬于我与汝母之侧,莫让他在外孤苦无依……” 静寂的黑暗中,老父临终嘱咐两位兄长的遗言,似乎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一声声、一句句,满凝着浓浓的父爱。他甚至能想象的到,当时的父亲,是多么艰难的凝集着体内最后一丝气力,发出这颤抖着、暗哑着的嘱托。 人道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又岂知父爱沉凝如山,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哪怕是直到生命将熄前的那一刻! “呜!” 短促的哭音儿乍起,刘璋埋首双掌中,大口的喘息着,悲恸让他胸间塞的难以呼吸,想要肆意的放声大哭都不可得。 他浑身颤抖着,任凭鼻涕眼泪混成一团,无声的哭泣,似深泉幽咽,如苍猿带血。从没人会想到,人前或是笑容可掬,或是森严如垒的大汉皇叔,竟尔此刻恸哭的如无助的童子一般。 糊着白纸的窗棂子,不时的发出簌簌的声响,窗外风声亦如泣。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这一哭,竟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身后的开门声撕碎了黑暗中的沉寂,有脚步声柔柔的响起,伴着外面倾泻而进的光亮,映出一地的凄然。 默默的给跪着的男人披上一件斗篷,随后又静静的在他身边跪倒,冻得冰凉的小手,轻轻挽住已然僵直的手臂,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她在外面已经站了许久,将非要陪着的三个姐妹都劝了回去,她却拿着一件棉袍,静静的在外等着。 她知道,她的男人再如何英雄,这个时候,也是需要一种宣泄的。而她,只要在适时的时候,去给他披上一件衣服就行。她要他知道,他并不孤独,至少,还有她和她肚里的孩儿,会一直陪着他。 无情未必真豪杰,而她的男人,她一直就知道,那实在是一个最最珍惜情谊的人。风霜吹不倒他,刀剑吓不倒他,便最磨人的失败,也击不倒他,但那世间的亲情、爱情、友情,却可轻易的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刘璋红肿着双眼,扭头看看她,这个当初给自己如姐如母般感觉的女子,在这初为人母的时候,愈发的淡然如菊。 她总是能体悟到自己的心情,不论何时何地。便如此刻,她没多说一句安慰的话,但那挚爱的眼神,却悄然的抚慰着自己的心灵,犹如春雨滋润干涸的大地,清风抚过冻寒的湖面…… 第349章:青州指令 一九八年委屈的啜泣着,它是何等的无辜?所有的纷扰,都承续自那多事的一九七年。 青州之主、皇叔刘璋回来后,并未像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先往成都奔丧,或者挟大胜之威,直接征伐因讨野火而倒霉的袁绍。反而是在沉寂数日后,一连串的先下了几个指令。 第一个指令,便是搜寻天下,寻找华佗华神医,请他速速返回江东,救治自己的侄儿,吴候、讨虏将军孙策孙伯符。 若有其他医者能救的孙策性命,也请一并往江东一行,但有所得,刘皇叔将不惜重金,助其建立超大型医馆,并助其修撰医书,招纳弟子。其所习医术一道,也一并纳入青州军授之学,推而广之。 此令一出,天下轰动。 要知世之所学,首推儒术,再次为兵家治政之学。医卜星相之道,向来为世人视为杂学,并不登大雅之堂。 而今,刘璋身为汉之皇叔,自身又为儒家顶尖人物,却公然大肆叫嚣,将医道与兵、儒之学相提并论,进而为其著书立传、开馆收徒,可谓开世之先河,实为惊世骇俗之举。 天下士子、儒学之徒,纷纷侧目,多有腹诽暗谤者,只是碍于刘璋身份地位,倒不敢太过明白。但是,许多世家大族都有意无意的教导自己子弟,不可与青州太过亲近。其中之意,已然可见一斑。 与这些人相对的,却是各杂学之派,由此皆欢欣鼓舞不已。各地从医者纷纷启程,云集往江东而来不说,便许多匠作技工之术的人,也多有移居青徐、吴越的。殆因由此传闻,道是刘皇叔早年便喜与工匠之士结交,相比其他各地的工匠,在青州的匠作之士,不论是地位,还是生活,都有云泥之别。 因着这一道指令,华夏东南诸州,俨然成为杂学者的圣地,仅一九八年当年迁移而来的,便达至千多人之众。 而后,这股风越传越广,一直到之后十余年,影响不但扩至整个中原,甚而远达大汉周边各国。 多有各派杂学者,跋山涉水而至,或以学习,或以交流为名前来,使得刘璋辖下东南数州,国力迅速发展起来。这使得后来刘璋最大的敌手曹操,不由的瞠目结舌,后悔不迭。 除了这道指令,刘璋发布的第二道指令,就是令青徐所有麾下的家小,统统移居蜀中,除调动部分江东将佐入蜀任职,填充蜀中实力外,原青徐众将全部回归待命。 要说刘璋的第一道命令,让天下人议论纷纷中,其实更多的还是看笑话。那么,这第二道命令,就让所有人感到了一丝寒意。 将家属全部移居蜀中,单单如此还看不出什么,但是一结合后续的说法,便可清晰的看出,青州这是要将蜀中作为大后方,而其地本身,则化为全无负累的纯军事基地。 一直以谦恭温和面世的汉皇叔刘季玉,这次的动作,显然是忽然露出锋利的爪牙,将要做出一些动作了。 有人联想到他年前出事的时候,与河北袁绍的交锋,与辽东刘备的奇袭两场战事,已是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北方各诸侯,一时间不由风声鹤唳,暗暗提防不已。 而接下来的刘璋的第三道指令,却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那就是刘璋指定孙坚次子,孙策之弟,年仅十六岁的孙权,作为承继孙坚、孙策父子名爵之人。 随后,调程普、黄盖、祖茂、韩当往青州,充实海军;调吕范、阚泽往蜀中,协助张任守卫阆中、白马一线;又调鲁肃北上往青州,任军机处行走,参与青州军事战略的制定与执行;任命原江东都督周瑜为征南将军,原青州预备役团练校尉陈到为副将,领镇南将军衔,率原江东诸将,整顿兵马,剑指荆南四郡。 江东孙家与荆州之战,从原本的家仇,早已演变成说不清缘由的世仇了。这让孙家打荆州,本是所有人意料中事儿。但是,竟尔起用原本就有些蠢蠢欲动的孙家新秀孙权,重用孙家旧部,这一手玩出,就让众人有些摸不透刘璋的心思了。 对此指令,曹操费思难解,郭嘉、程昱等人也是惊疑不定。毕竟,这个时空,早已不是原先历史那般,孙家阵营在对外,便没原先那么壁垒分明。 而因着这个时空刘璋的横插一脚,加上与孙坚、孙策父子两代的交结,令其内部许多人,也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说是孙氏属下也可,说是刘璋之臣,却也有理有据。 除了原孙坚四大家将外,后面诸如周瑜、鲁肃等人,或是随同孙策而起,或是由刘璋拔擢。这一番眼花缭乱的人事调动,让刚刚有些轮廓的孙氏阵营,登时覆上一层迷雾。 相对于曹氏的迷茫猜疑,当事人中,唯有孙权忐忑不安,其他诸人多是接令奉行,并无异议。而只有周瑜和鲁肃,接令后相对默然,但随后也是奉行无虞。 后世历史学家研究此段历史时,对于这两人的心里,也只能从传说中,两人上任前的一段对话,才推测出些端倪来。那段对话如下: 鲁肃:“……二公子为主,可为乎?” 周瑜:“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可为统一之主,实非争霸之君。” 鲁肃:“……然则如何?” 周瑜:“……今与大公子仁至义尽,我等友朋之党,其所报之,唯尽心竭力耳,余者,不复虑也。” 鲁肃:“………” 就这样,刘璋在一九八年的第三个指令,带着令当时许多人迷惘的迷雾,顺利得以推行。 而据后来振武帝居舍郎所记,时任振武帝第一谋主的贾诩,也曾就这个问题,私下问过。但振武帝只是微笑不语,遂作罢。 没人知道,刘璋之所以敢于这么调整,正是因为有着后世对原本历史充分的记载佐证。 原本历史中,孙策之所以能挣脱束缚,最终接过父亲孙坚的大旗,从而在江东一地建立起孙氏一国,其最初来由,却是源自一个泯然大众的人物。这人,就是刘璋首先调动的那个吕范。 正因为吕范的一番话,才让孙策悚然而省,确定了之后参与争霸的大业。所以,不论现在历史如何改变,这个人,刘璋先一步将其调开,便是防患于未然。 而随后,将孙氏四大家将调往青州海军任职,等若卸去孙氏独立的手脚。再将鲁肃和周瑜分开,并使鲁肃入军机处,一来为充分发挥鲁肃的才智为青州所用;二来,避免这两人整日在一起,一个不小心捯饬出什么别的念想;三来,还有一层羁绊为质子的意思。 这些举动,看似在重用孙氏旧部,几乎都给安排到了重要的位置上,但其实不过是一种分而化之的手段。只不过这种分化的标准,却是以刘璋心中原本的历史所记为准罢了。 而孙权,在刘璋心中并不十分看好。这正如原先历史中,孙策临终寄语一样,也即是周瑜对鲁肃所说的那样,“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孙权长于守成,若在相对和平的时期,经营一地,可堪大用;而在战乱时期,让他指挥大军,决策定谋,比之他父兄实在是差上一截儿。这些性格,从几次历史记载的战斗中,都能看到些痕迹。 刘璋之所以仍然用他为吴地之主,正是因为先期做了那些分化调离的手段,又明白孙权的优劣之处所致。 这样既能安抚孙家,又能充分利用孙家,还能迷惑外界。而这些事儿,不但涉及隐秘,更牵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算计,他又怎能跟别人去解释呢? 对于青州发布的这三个指令,众人在分析之后,对不能理解的,自是暂时放在一边,所有人的目光却盯在得出的两个关键点上。 其一,就是作为刘璋整个势力的锋刃,青徐二州抛下所有后顾之忧,其战略意图,究竟是要指向何方?是袁绍?还是刘备?抑或是最强大的曹操? 其二,作为整合后的江东,指明要拿下荆南四郡。那么,将会发动多大的规模?占有荆北之地,荆南对其有着特殊意义的曹操,又将会有何种应对?两方会不会因此先在南方引爆战事?若如此,究竟是南方先动而引发北地之动,还是北地之战而引发南方之变呢? 所有人都在暗暗准备,拭目以待。 只是,在众人猜测纷纷的三个月之后,发布了三条惹得天下人心头惴惴指令的青州刘衙内,再次做出的举动,却让所有人跌落了一地的下巴,险险没吐出血来。 刘皇叔果然去了蜀中,只是听说在简短的拜祭了逝去的父亲后,并未如礼制所定的那样,为父亲守孝三年,而是召集了一众商家,一起去了朱提。 好吧,不给老子守孝有情可原,毕竟,礼制中有个“墨絰从戎”之说,也就是常说的“夺情”处理。现在怎么说,也算是天下纷乱,处于战争之时,自可依此礼而行。 但是,你丫的倒是务点正业,至少搞些政治或军事上的事儿行不?这一呼啦的,带着一帮子商贾跑朱提去干啥啊?这跟墨絰从戎扯得上吗?跟你那三条搞得天下惴惴的指令有毛的关系啊? 众人这个郁闷啊,个个都憋着气看着,看看这丫的到底要干啥。最终,又俩月过去了,消息总算传了回来。 只是当曹操、袁谭、吕布、刘备等人最终看清楚消息所报,一个两个的,都是傻在了原地。 消息称:刘皇叔正在鼓励大伙儿,筹建西南联合商会之事。就是将蜀中,还有连同南边蛮族各族,共同选派代表,组建大型商贸集团,并择地定位贸易之地的事儿。 嗯,听说,在江东,那边也在搞这事儿,不过不是刘皇叔亲自在做,而是由政事堂执事,原徐州大商糜竺糜子仲在办。 勒个去! 第350章:你想个地儿,我带你去玩 刘衙内在这汉末晃悠了二十年了,但行事之间,仍是有着前世深深的烙印。 对于亲人的逝去,他痛苦归痛苦,但却还不至于愚昧的如同这个时代的人那样,真个去搞什么守孝三年的事儿。将对双亲的思念,深深的埋入心灵的深处,他便又开始踏上自己的征途。 借鉴在三韩的所见所闻,对于自己一直未能腾出手摆布的西南蛮族,还有东南士家与山越诸族,这会儿他已是成竹在胸了。 征服从来就不是用所占土地多少去衡量的,而是真正的巩固并掌控多大地域的人心,使得颁布的法令和意图,在名下土地上实行的情况来定的。 对于刘璋这个有着后世对征服有着深刻认识的人来说,征服便不仅仅只是依靠单一的武力一途了。经济,这可是征服的一大杀器。而在这个满世界都歧视异族的时代,推行经济侵略,进而达到征服的目的,便变得极为温和而有效。 所以,在将他认为必须要调整的格局进行完后,立即赶赴蜀中,并同时安排糜竺为使,在两地同时开展起来。西南联合商会、南越联合商会,便在这种情形下,应运而生。 就在他兴冲冲的大搞经济手段时,北地的曹操在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丫的究竟要干什么后,终是不得不无奈的放弃这种熬人的猜测。用谋士郭嘉的话说,既想不明白,便无需去想,只要瞪大眼睛去看就好。 所以,老曹不想了,而在他瞪大眼睛,瞅着那不务正业的小子,数个月都扔在忙活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后,终是将目光移回自己的既定战略上。 眼下,雍凉二将经了上次的事件后,再不肯听奉雒阳的号令。当然,放出来的信息自是说曹贼假传圣旨,欲谋忠良,而雍凉对于汉天子仍是忠心耿耿云云。 曹操对于这些话,全当耳边风,并不放在心上。打从他挟天子以令诸侯起,就早已料到会有这些言语。他关注的是事实,而雍凉目下的事实是,虽不听调配,但也似乎并不敢真个造反,只是严守己方关隘,倒是摆出一副怕自己打过去的架势。 曹操暂时放下心来,派了颇有谋略的夏侯渊坐镇长安,并陈兵十万,以报西北无虞。 如今北边刘备势弱,听闻自打上次偷袭青州不果,回到辽东后,却遭到了原辽东太守公孙瓒之子,公孙续联合了一帮人的骚扰。攻城略地的,却又是稍沾即走,让刘备头疼不已,正自全力安抚家中之事。 而另一位倒霉蛋,自己的老朋友,袁绍袁大盟主,在上次偷鸡不成后,连吓带气,几次反复后,终是在年初时去了。 老袁死后留下四个儿子中,老三袁尚不过冲龄,老四袁买也刚过襁褓。剩下两个,老二袁熙性子懦弱,在这个时空,因为被刘璋一通连打压带划拉的,袁家也没了什么智囊人物,所以,老大袁谭便顺理成章的接收了父亲全部的家当,成为河北袁家之主。 只不过这位新扎家主的才能,比之他老子更要差上十万八千里,不懂政事军事外,更加贪婪怯懦,每日里只恐青州起兵报复他,所以,只窝在邺城里哪也不去,所有大小事务,一概交由郭图打理。 如此一来,原本堂堂一个四世三公的豪族,终是渐渐没落下去,忠义之士走的走、死的死,空余一个大架子。自守都算勉强,再想对外征伐,却是并无可能了。 介于这种情形,曹操感觉时机到了。 这一年,公元一九八年夏,汉献帝建安三年,曹操年前提议的迁都一事,终于进入了实质阶段。 新都不出意外的,仍是定为许都。许都本是小邑,曹操之所以钟情于此,却是自两方面考虑。其一,便是这一片是他老巢所在,势力大多起源于此,所以,迁都至此让他感觉更安全一些;而其二,便是他心中的战略需要。 曹操的目光原本就定位于先期统一北方,借助北方之地的繁华,和相对南方密集的人口基数,更能满足统一天下军事上的需求。如果这样,相对北方之地来说,雒阳便有些偏离,不便于他掌控所辖,故而,这才有选定许都之事。 当然,这之前什么祥瑞,什么地气,还有那位华歆华子鱼的赞同,都只不过是预先埋下的花招而已。 此时,北地两个对头疲软,东边那家伙不务正业,又赶上雍凉事泄,他正准备大展手脚之时,迁都许都便顺理成章了。 而在当初提议之时,他也早早有所准备,曾发民夫数十万修建其地。至此时,许都各处宫殿均已修建完毕。是以,便在此议之后,于当年夏中,正式迁都于此。 而在迁都后,改国号建兴,取建成兴盛之意。原本建安三年,也自更为建兴元年。这一年号,却是历史上并未有过的。 曹操既迁都完毕,有感财力吃紧,随即下令,广招贤才,时有颍川人枣祗献屯田之法,曹操得之大喜。即令调至京都,上表请为羽林监,不数日,又改为屯田校尉,主管屯田事。 至此,曹操麾下势力进入发展期,由是国力渐增。 便在曹操大力发展之时,远在西南的刘璋,终于完成了他西南经济战略的布局,也同时得知了因身孕留在青州待产的蔡琰,已然诞下一子的消息,遂将诸事交由随道而来的诸葛亮具体负责,自己返回青州。 当双手捧着那团肉呼呼的小东西时,刘璋心中百味杂陈。两世为人,为人父这却真真的是头一回。看着那仍自闭着眼,满是皱褶的小脸,忽而竟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琰儿,辛苦你了,谢谢!”将儿子小心的给婆子抱开,刘璋这才坐到蔡琰身侧,拉住妻子的手,望着那仍自有些苍白的面颊,动情的说道。 蔡琰展颜一笑,目光追着自己的儿子,摇摇头轻声道:“夫君说哪里话来?妾得夫君宠爱,方能有今日之喜,何来辛苦之说?那谢字更是万万当不起的。” 刘璋心中一酸,蔡琰今年才不过二十一岁,放在后世,那是刚刚符合法定结婚的年龄。但是如今,却已经跟自己有了七年的夫妻之名,更是已然身为人母。 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自初见时起,便一直默默的尽着一个妻子的义务,虽然自己直到三年前,才肯与她同房。间中,都不知为此遭了多少嘀咕,但这女子却从无怨言。 而后数年,自己不是征战在外,就是天南海北的飘荡,对家中众多妻子,委实太少关爱。而这些妻子们,却没一个对自己抱有怨怼的,自己负她们实在太多太多。 而眼前这个满眼满足的女子,更是在自己基业最危险的时候,毅然出面,主动想法帮助解决问题。这事儿,自己众臣属更是传为美谈。其中除了对张钰的不让须眉外,更多的,倒是赞美蔡琰的沉着淡定。自己此生能得这些红颜的相随,真个是不枉世间走一遭了。 日后,一定要抽时间多陪陪她们,自己一个后世二十一世纪的男人,到了这个时空,难道也要像古人那般呆板无趣、端什么大男子的态度不成? 想到这儿,他伸手为蔡琰拢了拢头发,温声笑道:“待过些时日,等咱儿子大些,我便带你去游玩游玩可好?你好好合计合计,却想往哪里去的好?到时候,我必满足你的愿望。” “啊?!”蔡琰闻听这话,两眼中霎时放出光来。只是一转眼,却又敛了眸子,轻声道:“不用的,夫君身系天下,岂可为妻儿耗费时光。今日能得夫君此言,琰儿便是无憾了。” 刘璋心中越发难受,坚决的一挥手,大声道:“你不用管那些,这天下大事,又不是一朝一夕可成。再说了,难道我顾天下,就要放弃自己的家庭,放弃自己的老婆孩子不成?便圣人也是没这个道理的。这事儿便定下了,你只管说,想去哪里?” 蔡琰听的心中欢喜,急促的呼吸令的丰腴的胸脯起伏如波,半响,才轻咬红唇,犹疑的看向刘璋。 刘璋看的有趣,故作严肃道:“怎么?还是不想去?我可跟你说哈,过了这村可没那店了。你也知道,苋儿、雨儿,还有玉娘、安琪儿她们都在巴巴的盼着呢,你要真个不想去,我便回去成都,总要带着她们去玩一次的。真不想是吧?那好,我………” “啊?不是啊,夫君…”蔡琰哪知他的把戏,眼见他起身欲走,登时大急,一伸手便扯住他袍袖,急声喊了出来。只是待到看到他促狭的目光,这才猛然省悟过来,不由的羞红了双颊,慌忙低下头去。 刘璋见她明眸如水,双颊浸红,刚刚生育完的蔡琰,正式由青涩的少女踏入了少妇的行列,那番如熟透的桃子般的熟美之态,让人不由的生出想要咬上一口的冲动。 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刘璋左右看看,见屋中下人都在外间,嘿嘿笑了几声,凑上身子,将手伸进被子,便在蔡琰身子一僵,啊的轻呼之中,已然将那团丰腻柔滑握在手中。 蔡琰双颊如火,一个身子不由的抖成一团,又羞又慌的轻叫道:“不…不要,夫…夫君,夫君,不可啊,还未…还未天晚呢。妾…妾刚刚生产完,也…也伺候不得…呃” 口中尚未说完,但觉那新剥鸡头肉上猛的一紧,心中不由大震,那话登时便闷在了喉咙中,化为一声呢喃。 “嘿,你怎么想那么多?我又没急色到那个程度,就是检验下这生了孩儿,那宝贝可曾变化没而已。来来来,小琰儿,你莫要管我,只管想想要往哪去玩,我自检查我的就是,咱们两不干扰哈。”某人俩眼眯着,口中淫笑连连,恣意的享受着手足之欲。 蔡琰气息炙热,只觉心尖儿都被揉碎捻碎成一瓣瓣的,脑中空白一片,哪还有半分多余的念想。 室中,旖旎无限。 第351章:战荆州(一) 不说刘璋在家含贻弄儿,依红偎翠,转头来说江东周瑜这边。周瑜自打接了刘璋指令,与陈到及众将汇合,便就豫章练兵。时至此时,已然半年过去。麾下军马,俱以操演娴熟,遂上表请战。 政事堂接报,转呈刘璋审阅,刘璋沉吟半响,提笔批示一段后转由军机处处理,不数日,表章返回,准了周瑜所请。只是随着表章而回时却多了一个人,这人正是昔日的北海相,刘璋的老朋友,孔融孔文举。 周瑜、陈到二人接着孔融,又再细细商议一番,于公元一九八年秋,自豫章起马步军五万,直往荆南而来。 消息传至襄阳,曹仁大怒,当即便要发兵接战,一旁转出蒯越拦住,恭声道:“将军不可莽撞!今荆北地处前沿,左右皆叵测之辈,将军冒然而出,一旦敌来,何以拒之?将军受丞相重托,以镇中原,以越料之,威慑查察之意更重于却敌。此事只可速速报于丞相所知,由丞相通盘考虑,允准后方可出战。” 这蒯越是个精细的,这番话所谋所思,俱皆是稳妥之言。只是曹仁自随曹操征战以来,北上南下大小百余战,甚少败绩,又听闻周瑜不过五万人马,哪还听得进劝。 是以,当即摆手不屑道:“异度小心过头了。此番江东所来,领兵者周瑜,不过一黄口孺子耳,陈到更是听闻只是曾经的团练校尉,就这么两个小辈,军马不过五万,何敢大言取荆南?便当年孙伯符号万人敌,也不曾得了手去。今我大军十五万于此,岂容小辈张狂?嘿,须知此番乃是我曹家军,却不是原本的刘荆州了。” 曹仁这话一出,尤其是最后一句,登时便让蒯越涨红了面孔。要知蒯越本是刘表麾下谋士,昔日曹军南来,荆州上下一片声的投降,终使得曹操兵不血刃的得了荆南。这对于原属荆州的文武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光荣之事。 当日部分主站派,如王威、伊籍等人,俱皆愤而出走,往荆北投去。蒯越虽不是一力主张投降的,但当时心存刘氏幼子不可扶,欲要择主而事的心思,却也一般无二。 此时,曹仁一句今日乃是曹家军,非昔日刘荆州之语,其鄙视不屑之意昭然,岂不等若当面打脸? 蒯越心中气闷,却也再说不出话来。曹仁得意洋洋,当即点兵派将,一边使人报知许都。 待得奏报送至许都,曹操得报大惊,猛然拍案叹息道:“子孝何其不智也!荆州危矣!”随即,急令徐晃领兵五万,星夜往荆州而来,接应曹仁。 且不说曹操在后面急的跳脚,单说曹仁这边。虽然斥退了蒯越,却也不是没脑子的,至少三江口那儿,还有青州的大将张合在一侧窥视,他如何敢不多加提防? 故而,先令大将文聘领五万军进江夏,与张合遥遥相对。这边自己亲提十万大军,一路出襄阳,经江陵,欲往巴陵迎战周瑜。 大军行至江陵,探马来报,果然江夏那边已然开战。青州张合在知道曹仁兵动,第一时间便跨江而来,猛攻江夏,幸得文聘到得及时,这才堪堪抵住。 至军报到曹仁手里时,双方已然成僵持局面。张合虽是青州名将,但面对着兵力相当的坚城,又有文聘坐镇,一时间难以撼动,曹仁大是得意。遂不再以后方为虑,督促大军倍道而进,直往巴陵而来。 巴陵,即今日之岳阳,又称岳州。其地承东连西,贯穿南北。东依幕阜,西临洞庭。北接大江,南通湘、沅,素未兵家必争之地。 曹仁一路顺水而下,到得巴陵地界,前面斥候来报,道是江东军已然到了,正在前方三十里处下寨。 长史陈矫进言道:“今两方皆远至,疲惫不相上下,而我军倍之。倘能不辞辛劳,先奋而击之,其势可破。” 曹仁大喜,当即传令三军,先不安营,各奋豪勇,直往江东大营杀来。 三十里地转瞬即至,遥见江东大营立了一半,见到这边大军杀来,营内一片大乱。 曹军杀到营前,万箭齐发,江东军粹不及防,登时倒下一片,哭爹喊娘之际,纷纷向后退去。曹仁使骁将牛金在左,候音在右,自领大军居中,直往中军杀去。 江东军寨栅都未立住,又无鹿角、拒马阻挡,哪里抵挡的住。无奈下,只得弃了大营,转头往东败去。 曹军三路并进,随后紧追,江东军马中箭着炮者不知其数。惶惶奔逃间,直直退到幕阜山下,才勉强停住。待到点算人数,五万大军竟折了近一万之众,周瑜、陈到俱皆气闷。 待得晚间,刚刚收拾停当,曹军又至,一通混战,江东军初战折了锐气,又加上夜间难分敌我,不得已,只得再次后退。 就这样,追追停停,曹仁连战连胜,一夜之间,直将江东军追至巴陵城方始罢手。这一战,共计连破江东大营五座,杀死杀伤江东兵卒一万五千余人,缴获旌旗、铠甲无数,曹仁大是得意。一面令人就巴陵城前下寨,将城围了,一面具表以报许都请功。 周瑜、陈到败回城中,紧闭城门,死守不出。一连数日,曹仁每日遣人于城前邀战,百般辱骂。江东众将俱皆憋气,纷纷请战,周瑜只是不准。待到最后,更下令再有言战者,斩!众人方忿忿而退。 周瑜既不肯战,却也并不后退。一面让人加强防御,一面却不停向后催促粮草物资。由是几番,城中谣言渐起,都道周瑜消极怠战,恐是对青州不满,有割据独立之心。 众将心头疑惑,不敢去寻周瑜,只得往陈到处动问。陈到却毫不在意,笑眯眯的只扔了一句话,道是主公有言,不以一时胜败论英雄,谁笑到最后才是真笑。让众人好生安抚部下,不得妄动,只听令行事就是。 众人听的迷迷糊糊,拿不准这两位主将心思,只是听闻这位陈副将,在青州极得主公赏识,当不至于真个有了二心,也只得熄了心思,各自回转。 是夜,二人对坐帐中,陈到笑道:“今初战失利,一败再败,所有罪名皆扣在公瑾头上,将军可有怨乎?” 周瑜淡淡而笑,坦然道:“叔至何必试我?胜不骄、败不馁,将之道也;分君忧、担任事,臣之道也。今周瑜身为臣属,又为三军之帅,但求却敌为主分忧,便谤涝满身,又何足道哉!” 陈到闻言肃然,恭敬的施礼道:“公真忠义之士也,陈到佩服。” 周瑜摆摆手,起身走到窗前,愿望夜色中的穹窿,心中却是苦涩。自己的心思,瞒的过天下人,却终是瞒不过青州那位主公。只怕当日定下这拖敌入泥潭的计略时,那位主公便早已算到了今日形式。 用这种方式敲打自己,让自己亲身看看众将的心中所向,便是让自己明白事不可为。只是那位主公又岂知,便在当日伯符将军重伤不醒之时,自己便已然灭了那份心思? 孙家根基太薄,两代雄主,又都笼罩在其人光环之下,不以威压,纯以情结,这种手段看似温吞,偏偏却是最难抵挡。再加上孙家二代之中,实在没有能挑起大梁者,自己就算孙武再世、子牙复生,也是无能为力了。 更何况,自己与伯符将军总角之交,又份属姻亲,如今他待伯符情至义尽,我又如何能再起别样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主公虽对自己有所提防,但眼界心胸,却也果真博大宽广。便以此次战事,之前以小败,既拖住了曹军,又借此不轻不重的点了自己,虽说有些打击自己的声望,但若后面进行顺利,何尝不是有借此树立自己威望的意思? 这般进退有余的手段把出,已是将帝王之术运用到了极致了。自己有幸,身逢乱世之中,虽多了不能与兄弟并肩开创一番基业的遗憾,但能遇此等明主,得以一展胸中抱负,青史留名,更有何求? 周瑜微不可察的轻轻吁出一口气,眼眸中忽的划过熠熠的神采,这一刻,他终是抛开所有的负累,下定决心,辅助刘璋开创一番大业。 只是当他终于想通想透这些时,却不由的猛然一惊。自己这番心绪的变化,可不正是因为眼下这种种局面,一步步循序而来?主公并未见过自己,更并未跟自己相谈过,但离着千里之外,便能将自己心思算到这般地步,周瑜霎那间只觉后背冷汗津津,心中不由的生出几丝畏惧之意。 窗外夜风轻柔,扑面清爽,煞是宜人。但迎风而立的周瑜,却是心潮起伏,只觉那风中凉意,真个是丝丝入骨。 便在城中周瑜正自满怀着敬畏的心思时,城外曹营中的曹仁,却正眉花眼笑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呢。 此番大战,连战连捷,可笑当初那个蒯异度,小心翼翼的,还一番危言耸听。要不说怎么凭着荆州水陆二十八万大军,竟尔丞相天兵一至,便就束手而降呢?因为他们全都是一帮软蛋嘛。 待到自己退了眼前的周郎,再挟大胜之威,一举而下荆南四郡,定要在丞相与百官面前,挣下一个大大的脸面。也让荆州这帮降臣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强军! 他心中痛快,不多时便喝的迷迷瞪瞪了。虽说军前禁酒,但今晚这酒却是犒军之酒,而且曹仁大将军乃是主帅,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多说个二五六的? 自觉百战百胜的曹大将军,终于用酒把自己打败了,在亲卫的扶持下,倒在榻上呼呼大睡过去。 只是睡至半夜,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静谧,随着亲卫焦急的呼喊,迷迷糊糊的曹大将军接过军士送来的急报,看了几眼后,登时浑身一阵的大汗,酒意那是半分也无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曹仁面色灰白,两眼无神的等着送来战报的军士,口中喃喃的问着。 第352章:战荆州(二) 襄阳城,丢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把曹仁几乎打懵了。江夏那边自有文聘顶着,青州张合压根就没能突破。而自己这边,数战连胜,将欲要图谋荆南的周瑜打的满地找牙,龟缩在巴陵小城中,胜利的果实,指日可摘。 这种情况下,怎么会突然的,自己大后方的襄阳就会丢了?而且,不但襄阳丢了,因为襄阳出了状况,汉中的张绣居然也敢探出头来,将已成孤城的上庸拿下了,随即绕开襄阳,直奔樊城而去,看架势,竟似要图谋宛城。 且先不说这些小人的趁火打劫如何可恨,可恼的是,这送来的战报中,竟然在城池丢了后都没搞明白,襄阳究竟是怎么丢的。只是那占据城池的人倒是搞明白了。可在曹仁看来,这明白的消息,反而更让他糊涂了。 因为,战报显示,占了襄阳的,竟是荆北四郡中的武陵太守巩志!我勒个去!曾几何时,这些个小蚂蚁也成气候了?也敢以一郡之地,挑战曹丞相的威仪了? 更何况,就算那巩志吃了豹子胆,但他又凭什么,这么悄无声息的就拿下了襄阳?要知道,襄阳城可不是一般的小城,城高墙厚不说,里面更是积粟如山,守军充足啊。 没可能,没道理啊! 曹仁两眼呆滞,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形势竟然发生如此诡谲的转变。 “报!启禀将军,大事不好!我方之后,大约五十里外,正有大批人马奔袭而来。看旗帜,乃是……似是长沙郡的人马。” 就在曹仁仍未反应过来时,帐外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的斥候,已是大声报出了又一个震惊众人的消息。 “什…什么?长…长沙郡?”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世界疯了吗?曹仁下意识的结巴着再次确认着,只觉自己一个脑袋,实在有些不够用了。 “将军,此刻容不得迟疑了!当速速回军,襄阳能不能得回不说,但樊城可万万失不得啊!樊城若失,宛城便危险了,宛城若丢了,则必然震动中枢,那…那…” 旁边陈矫满面惊惶,一边不停擦着汗,一边急急的说道。待至最后,已是呐呐说不下去了。但话中之意,在场的,与有谁想不到? 曹仁激灵灵打个寒颤,立时从发懵中醒悟过来,急声大叫道:“传令全军,速速起营,躲开正路,绕小路返回,先救樊城!” 帐内众人齐齐应诺,旁边牛金却道:“将军,那江夏那边怎办?我等一走,襄阳又丢了,那文聘将军岂不成了孤军?” 曹仁闻言一呆,随即气的恨不得上去几脚踹死他。江夏那儿成了孤城,自己能不知道吗?可眼下,最重要的却是樊城啊,又哪里顾得上江夏去?这事儿人人都明白,但大伙儿都默契的不去提,这样总能保留些颜面。而文仲业那儿,便算之后知道了,大伙儿也有个推塞的余地。 可是,眼下牛金这厮一堂而皇之的问出来,岂不是把曹仁推上了火堆去烤? 去救江夏?那樊城咋办?可要不救,只怕传出去,立时就能让军心散了。而且,那文聘更是原荆州降将,一旦传出去自己不救,惹起整个原荆州系降臣的不满,这荆州的乱局,必将更加难以收拾了。 曹仁眼珠子都红了,这他妈牛金,他咋就一根筋呢? “咳咳,牛将军,此刻樊城告急,江夏总能支撑些时候,咱们自当先救樊城,等回过头来,再去接应文将军不迟。”陈矫眼见曹仁说不出话来,连忙出来打圆场。 曹仁与众将暗暗松口气,心中暗赞陈矫会说话。哪知他们这赞赏还不等赞完,牛金那儿却又说话了。 “樊城远而江夏近,安有舍近求远之理?再说,樊城毕竟背靠宛、络,可江夏这会儿却是前后受敌,如何能等得那么久?不可不可,此理不通……” 我靠哟! 曹仁看着牛金两张嘴皮那碎碎念,简直恨不得上去使劲地踩上两脚了。尼玛的,没完了是不?我日你个白菜帮子胡萝卜的!你丫要去死,老子成全你! “好了!既如此,我给你三千人马,你去接应江夏。咱们分兵两路,便在樊城取齐!就这么定了,休要再啰嗦!违令者,斩!”曹大将军脸儿都绿了,恨恨的丢下这番话,转头大踏步而去。 众人齐齐应诺,争先恐后的涌出大帐,各归本部去了。大帐中,牛金愣愣的傻在当地,半响没反应过来。 呃,兵分两路?貌似挺不错的安排,可是十万人马,咋就给我三千呢?介个,我是去救人呢?还是去送肉啊?牛金同学这一刻很迷茫的说。 好吧,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就是,须也吓不住牛爷爷的!牛金将军很悲壮的想着,使劲一顿脚,也转头出去了。 “将军,城下有动静了!”巴陵城中,陈到兴冲冲的冲进周瑜大帐,大声的叫喊道。 目光抬起处,却见周瑜早已顶盔贯甲,穿戴整齐。见他进来,微微一笑,这才沉声道:“某已知之,传吾军令,擂鼓聚将!” 咚!咚!咚咚咚! 如雷的鼓声轰然而起,在这晨曦将露的一刻,霎那间震碎了云霭,恍如闷雷般,震动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人不由的血脉贲张。 “凌操、凌统、陈武、潘璋何在?” “末将在!” “我给你四人五千人马,你们绕开大路,自北边山脚小路而进,穿云梦泽,其北有小县曰监利,其西二十里便是华容,穿过华容,便可至江陵。你四人休要带任何辎重,全部换成曹军服饰,打着曹军旗号,只待曹仁走后,以后续败卒为由诈开城门,拿下江陵并且守住!汝等可听明白了?” “喏!末将明白!” “好,这就去吧!蒋钦、周泰何在?” “末将在!” “我给你二人三千人马,再给你们拨飞梭两百,尔等自水路而进,洞庭之北五里处,有一小泽,泽前有林,你等伏于其中,但等曹军过来,立即放火烧林,阻塞其道……” “喏!” “丁奉、贺齐何在?” “末将在!” “我与你二人亦是三千人马,过作唐后,右为公安,左为孱凌,中间有一河名缅水………” “末将得令!” “好!吕蒙、朱桓何在?” “末将在!” “我与你二人五百人,你们休管后面,一路直奔西南,当阳之东有一山,曰章山。你二人多带弓弩,如此如此……” “得令!” “朱治、朱然何在?” “在!在!” “你二人………” 周瑜面色沉肃,两眼中熠熠生辉,随手抽着令箭,口中点将派令,不多时,已是分派出数路人马,或明或暗,有条不紊。 众将均满面兴奋,凛然领命,巴陵城中人喊马嘶,霎时间杀气冲天。 待到分派已定,众将皆已离去后,周瑜这才转头对陈到道:“叔至,你我点起城中兵马,这便去给曹仁将军送上一程吧。” 陈到凛然躬身接令道:“遵将军令!” 说罢,两人相对大笑,便就城中点起号炮,大门开处,齐齐往曹营杀来。 对于后面的巴陵城中的周瑜,曹仁并未放在心上,只调候音在后殿后,其他人全部向前,准备应付长沙方面的来军。不然,他们虽然人多,但被人爆了菊花,自后掩杀,那损失可要大了去了。 只是曹军人多本是优势,但值此忽然掉头之际,这人多却反而成了弊端。都想快点整束后离开,人喊马嘶之际,不是你撞着我就是我踩了你的,一时间乱成一团。 正在混乱之际,那长沙人马未至,后面巴陵城的军马却先到了。候音部本就得了殿后的命令,阵型不变,反倒比之其他所部严整许多。眼见江东军至,当即下令迎了上去。 好在周瑜、陈到二人大部分兵马都已分派出去,此时攻杀上来,曹军虽只候音一部,倒也勉强抵挡的住。 只是过不多时,但闻西南方蹄声如雷,远远见山梁间一队队火把如长龙舞动而来,众人知晓,那必然是长沙军马到了。而此时,曹军不过刚刚走了不过三分之一的人马,眼见对方援军已至,不由都是慌乱起来。 这越急越乱,待到那边忽然腾起漫天星光时,方自一愣,随即只闻如笃笃笃一阵,如雨打芭蕉之音,随即四下冒火,惨呼声不绝,这才省悟,哪有什么星光,明明是对方的火箭。 轰!这下子算是彻底乱了,整个营中,人挤人,马挨马,争先向外奔逃之际,不但将殿后的候音部冲乱,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兵败如山倒! 当两轮火箭袭过,一队彪悍的骑队在一员金盔金甲的老将带领下,冲进大营内时,曹仁十万大军彻底崩溃了。 火光中,那员老将煞是悍勇,手中一把金背开山刀,舞的如同风扇一般,片片光亮带成一团光晕,纵马直进之际,被四下里烧灼的火势,映的如火树银花一般。金刀过处,并无一合之众。 周瑜、陈到在后看见,不由的齐声喝彩。陈到大枪翻飞,闪电般刺出,将挡在马前几个曹军戳倒,扬声大叫道:“敢问老将军高姓大名?” 那老将大刀横扫,带着一溜儿的血珠儿迸溅,朗声答道:“某,长沙黄忠黄汉升是也!” 第353章:战荆州(三) 马作的卢飞快,弓似霹雳弦惊!刀光飞舞中,映出老将军须发皓白,神态威猛。这长沙的潜藏猛虎黄忠,终是在这一刻隆重登场了。 只是这老头太过狠辣,首次登场,便是带着血淋淋的杀气,比之原本历史中,那温温吞吞之势不知凌厉了多少倍。 没人知道为何这荆北四郡忽然便对曹军出手了,便连周瑜、陈到也不明白,原本一直被江东视为眼中钉的荆州,竟会反过来帮他们出手。是因为年初刘璋的几道指令,让他们顿悟了江东的实际归属了吗?每个人都在猜测着。 闷着头只剩一股劲儿猛逃的曹仁,也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个问题。就算你们明白了江东的归属,可人家摆明了车马是来打你们的啊,你们这帮烂人,不去跟刘季玉死磕,怎么就疯了一样的冲老子下手了呢?怎么我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吗? 曹仁一边跑着,一边暗暗咒骂不已。若说荆北四郡早跟刘璋有来往,便打死他也是不信的。毕竟作为名义上的归属,曹操对一直保持独立的荆北可不是一般的重视。各个城中安排的哨探、细作,比之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便曹仁自己,也有无数的密探派在四郡。 无论是谁,就算掩藏的再深,这么多年下来,也不可能一点破绽不露啊。 曹仁想不明白,他没去想,如果是早在他们占领荆州前,人家就安排下了呢?甚至预料到后期或许会出现鸠占鹊巢的情况,所以在一开始安排暗桩时,就叮嘱过凡事必须自己面对,不可轻易联系的。 所以,对于这种近乎于妖孽般的预知安排,别说曹仁了,就算整个汉末最顶尖的谋主凑一起,也是未必能猜得到的。而直到之后,这事儿彻底尘埃落定,当已经回到了许都的曹仁,在青州阵营的名单上,发现了两个人的名字后,他和他家老大曹操,还有一众谋士,才终于醒悟过来。 但是,也正因这种醒悟,才对那位青州之主,更是打从心里畏惧了三分。这家伙,究竟生了一颗什么样的脑袋?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让人有想拿下来好好研究一番的冲动。 可惜,想法归想法,想法总是美好的。此刻的曹仁别说还没搞清楚这事儿,就算搞清楚了,他也没空有这念想,因为,眼下正有人对他的脑袋表示很感兴趣。 十万大军拖拖拉拉的跑了出来,一路向北疾奔。身后的大队在忽然遭到前后的夹击之下,拉成长长的一溜儿,早已不成队形了。 曹仁没法,只得在堪堪摆脱了追兵的空挡,停下来稍微整顿一下。他这可不是单纯的兵败而逃,身上可还担负着救援樊城的重任,甚至,他很想看看,能不能顺路将襄阳夺回来。 只要能夺回襄阳,进攻樊城的汉中部队,就成了无根浮萍,无源之水。那么,樊城之危自然也就不解而解了。所以,他必须整顿好部众,尽量多的带回去更多的人马。 至于此地的失利,非战之罪,就当作一次遗憾吧。他如是想到。 略做整顿,盘点下自己的队伍,嗯,十亭去了三停,还有近七万大军。曹仁总算松了口气,有这七万人马,拿下襄阳不敢说,但至少击败远途奔袭的汉中张绣,保的樊城不丢还是有把握的。 稍坐休整后,曹仁不敢拖拉,命众人速速上马,抓紧时间往回赶。不说那边救兵如救火,便是后面,那江东周瑜,还有长沙来的军马,也一直跟吊靴鬼一样的跟着呢。要是走的慢了,再给他们搞上一顿,这点家底还不得全丢了啊。 曹仁是大将,还是很智慧的那种,虽然是他自认为的。在他想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种巧合。 至于后面的追兵,他不认为会一直追着不放,毕竟双方就此时的实力,也是悬殊极大的。 更何况,他们又怎会知道自己后院起火才走的?就算他们猜到,也来不及做出别的安排。这会儿跟在后面,不过是想再拣点便宜罢了。 只要自己不给他们追上的机会,等到自己回了江陵,也就是这次荆南之战的结束了。 他如此想着,急于先回江陵的心思就更急。他急的原因还在于,生怕江陵也被又不知哪方面脑袋一发热的趁机咬一口。要知道,江陵可是整个荆北的物资储地。一旦江陵有失,便拿下襄阳,在没有后续补给下,也是很难守住的。 “加快!加快速度!将多余的辎重尽数抛下,轻装前…”他边走边向身边的传令兵喝道,只是话音儿还不等落,却猛听前方一阵的号炮响起。 在马上险险没被惊得掉下去,急急的勒停缰绳之际,曹仁已是大怒喝问道:“怎么回事?前面发生了什么?” “启禀将军,前面……”斥候顶着一张如灶王爷的脸,气喘吁吁的从前面返回,待要禀告,已是被曹仁挥手打断。 还用你说吗?这会儿瞎子都看的见了,冲天的大火,借着风势直往这边烧来,等你汇报完了,大伙儿全成烤鸭子了。 等毛啊,跑吧! 曹仁顾不上咒骂了,谁放的火不重要,谁在这儿拦着自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耽搁的越久,樊城就越危险。 就在刚才眼中现出火光的一霎那,曹仁忽然顿悟了。在自己返回的归途上居然有人埋伏,那就说明一件事,原本自己认为的巧合,只怕不会太那么巧了。多半是有人一直在算计自己呢! 如果是这样,樊城一丢,只怕不单单是会危及到宛城和中枢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断了自己的归路啊。 既然想到这些,曹仁再不赶紧跑,那就真是二百五了。救樊城,不,是自救!先自赶回江陵,补充些物资,然后有多快就多快,赶紧冲到樊城才是王道。 身后传来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咻咻的羽箭划破空气的锐声不断,大地在微微抖动着,那是骑兵在往来纵横引起的。他们在无情的、畅快的收割着人命,曹军的人命! 惨叫声不绝入耳,冒烟突火中,周围到处都是狼奔豕突的败卒。或舞动着手脚,凄厉的惨嚎着,试图扑灭身上的烧灼,但却最终只是徒劳的倒在地上,微微扭动几下,便归于沉寂。再或者是满面凄惶的狂奔着,却被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羽箭钉上,带着迸溅而出的一溜儿血水,扑出老远,挣动着死去…… 这片林子不大,但那该死的放火的凶徒,竟然稳稳的占据着上风头四处点火,使得所有曹军,包括曹仁自己在内,都如同置身火炉之中。 衣服着火了,扯掉;头发着火了,割去;马尾巴着火了,斩掉;大腿着火了,剁掉……呃,别,赶紧扑灭! 中奖了!曹大将军被仍不断射进来的火箭射中,正中大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霎时间出了一身的大汗。 身边的亲卫所剩无几,好一通跑,总算是冲出了这段阎王路。身后哀嚎声、惨叫声、喊杀声混成一片,但这会儿曹仁已经顾不上转头去看,也没法分辨跟上来的究竟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快跑!再快一点! 耳边风声呼呼,周围渐渐的静了下来,那撕心裂肺的,如同地狱般的呼声,渐渐的都听不到了。 曹仁感觉浑身都疼,嘴唇干裂着,嗓子里似乎都在冒烟。对头这一把火烧的,让所有人都像是被烤干了。好想喝点水,这是曹仁目下的愿望。 但是放眼四周,除了山石就是黄土,在这应该是水系发达的荆州地带,竟尔还有这么一段没水没河流的地方,曹仁不知该怎么评价自己的运气了。 身旁的亲兵探手过来,勒住了战马,马脖子下两前肩的肌肉,正在突突突的跳动着,显然是奔驰太久,有些脱力所致。 “将军,脱离追兵了,歇一歇吧,不然,马也跑不动了。”亲兵求肯着道。 曹仁回头看看身后,目光所及处,个个都如捉鬼的钟馗一般,脸上污七麻黑的,浑身上下零碎破烂的一堆,这十万大军快成丐帮了。 点点头,勉强张开艰涩的嘴唇,哑声道:“去,四处看看,寻些水来,各部点算人数,速速报来……” 翻身下马,中箭的伤腿一个趔趄,险险没跪了下去。身边的亲兵连忙扶住,搀着他往一块大石上坐了。在他挥了挥手后,才转身而去。 很快,各部的数量统计上来,三万七千! 曹仁木然的听着,默不作声。十万大军,一场伏击,两场大火,就生生的砍去了一大半!眼下的数据,并没算上跑散了的,但曹仁知道,跑散的估计不会超过两三万人,而且,这山火一发,很多人不知要跑出多远才能避开,就算他要收拢,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收拢不来。 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他有些落寞的摆摆手,只是命人抓紧时间整束,后面的路还长。只有回到江陵,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当然,前提是,江陵还在己方手中。 从几处敌方的举动看来,江陵在己方手中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攻占襄阳的是武陵的军马,占了襄阳后,凭一郡人马守城还能凑合,但若说再分兵攻打别处,曹仁不认为对方有那种实力。 汉中那边明显是捡便宜,当然,跟武陵必然也会有勾结,不然,也不会拿下上庸后,又绕道去打樊城。现在想来,必然是双方达成的条件。武陵放任汉中取就在他们家门口的上庸,但是,在襄阳拿下后,便要协助武陵拿下樊城,为的,就是断自己的归途。 而后面这两方,便是全力搏杀自己的主力了。一方拖住自己,一方自后夹击,嘿,果然好算计,一环扣一环,这计策确是狠辣至极了。 曹仁觉得头有些晕眩,是失血过多,也是被大火烘烤缺水所致。轻轻晃晃头,将那丝不适驱散。目光不由的望向远处,怎么找水的人还没回来?他心中不由念叨着。 “将军,将军,前面…前面二十里处,有…有条河,除此外,这附近却是没水……” 好久之后,亲卫总算回来了,将顺路带回的一小皮囊水奉上,一边悄声禀告着。 第354章:战荆州(四) 手搭凉棚抬头看了看天空,炽烈的阳光肆意的烘烤着大地,远处天地交接的地方,热气蒸腾,使得对面的景物都在不停的颤动着,有着诡异的扭曲。 曹仁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身子有些佝偻的伏在马背上。此刻的他头盔没了,铠甲歪斜,一袭赭色的战袍,到处都是火烧之后的破洞焦痕,有几处已然碎成布条,随着战马的颠簸飘动着,那是被树枝山石划破的。 满是污垢的面上,几缕松开的发丝垂下,汗水出了干,干了出,将发丝黏在脸上,除了留下道道污浊,再有的就是一种紧绷的难受,整个身子似乎从里到外,都在向外散着宣泄不出的热气。 “传令,让所有人加快些速度,待到了前面河水处再做歇息。”回头看了看后面跟自己差不多一个德行的众军,曹仁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向传令兵吩咐道。 传令兵大声应着,纵马而去,那一声接一声的传令声,便在身后响起,许是命令中的“河水”二字给了众军希望,整个队伍渐渐快了起来。 “前方是什么地界?”伸手搓了搓有些发痒的额头,曹仁向身边蔫了样的陈矫问道。随着手的抹动,额头处有着火辣辣的感觉。 不出汗了,似乎体内的水分早被炎热蒸的透了,烈日的暴晒,已经将表皮灼伤。 “呃,这里应是作唐,再往前去有两条路,都能回江陵,左边一条通孱陵,右边一条去公安…”陈矫听到主将问话,强打起精神,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回答道。 “哦,那哪一条路……”曹仁微微颔首,艰难的咽了口积攥了半天的口水,润了润火灼般的喉咙问道,只是不待问完,前方一骑驰近,将他后面的话打断。 “报,启禀将军,前面往公安方向的路上,被人推倒几棵树木挡住了,咱们究竟要走哪条路,还请将军示下。”斥候大声禀报着。 曹仁一愣,瞳孔瞬间缩了一下。抬手止住了后面大队前行,自己驻马停下,微微沉吟起来。 “孱陵方面如何?”半响,他抬头问道。 “那边并无动静,一切正常。” “嗯?……传令,令大军往公安进发。” “喏!呃,不过……”亲卫躬身应着,随即,却又迟疑起来。 “怎么?”曹仁微微蹙眉,看向亲卫。 “将军,方才所说的那河,却是在孱陵方面,公安那边所也有些水湾,但一来有山涧所阻,若要取水,便需多行数里;二来,那边多沼泽之地,艰涩难行,不利行军。再说了,既然前去的路上被人设下路障,只怕……”亲卫说到这儿,停住了话头,只拿眼睛看向曹仁。话虽没说完,那意思自是明白,恐怕那边会有埋伏。 曹仁微微摇头,傲然道:“你道那边设了路障,便怕后面有埋伏,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法,自是要避开此路而走孱陵了,恐怕便真要中了计了,岂不知兵者虚实不定,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便偏偏……咦?等等,不对!” 他话说至此,猛然省悟,像他刚刚分析的这般心思,稍有头脑的人都会如他所想一样。但从接战至今,对方每每所算,简直步步紧逼,环环相扣。其背后设计之人,显然极擅揣摩人之心理,那么,岂有在此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让自己一眼便识破之理? 正如他自己所说,兵家之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对方故意放倒树木拦路,只怕正是盼着自己如常人般所想,这边明显有埋伏只怕并无埋伏,而没有埋伏的地方,才真的有埋伏的心理,从而选择公安这条路。 况且,公安这条路,后面艰涩难行,地形复杂,正是适合埋伏袭击之所。若非亲卫无意中提出怕中埋伏,自己岂不真要自投罗网了?好险!好险! “唔,传我军令,大队直奔孱陵。嘿,人家既然不想咱们走公安,咱们便配合一下,不去也就是了。” 曹仁猛然想到了其中关窍,心下大是得意,当即改变心思,传令大军改走孱陵方向。 传令兵大声将军令传下,大队再次动了起来,直往孱陵而来。一路上,曹仁将斥候远远放出,又令大军分成三段,前后间隔里许。如此一来,便算自己算计有误,对方便有埋伏,也只能针对自己一部而发,如此,便等若破了此计。 这般调动之后,果然一路无事。半个时辰后,天边忽现一抹亮色,耳中隐闻溪水流淌之声,凝目看去,正是一条小溪自西向东而去,众人不由尽皆两眼放光。 这下,不待曹仁催促,整个大队猛的行进速度大增,转眼间便到了那溪水岸边。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奔向河中,痛痛快快的畅饮一番时,曹仁却厉声喝止,传令各部严加防范。随后,将斥候招来,一边打量着四周景物,一边细细发问。 这河宽不过数丈,河水清澈见底,目光所及处,那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堪堪能到一人胸部深浅。此时,午后的阳光直射其上,缓缓流淌的河面上,波光粼粼。对岸,不远处正有一小片密林,微风吹过,枝摇叶动,好一副祥和静谧之境。 时值盛夏,众人被两场大火所烧,又一路狼狈而奔,烈日如炎,此时见了清洌的河水便在眼前,偏将军不肯下令,不由的都是一阵腹诽。只是碍于军令,不敢造次,但那狂咽唾沫之声,却犹如会传染一般,在整个队中响着。 曹仁仔细观察良久,又再三确定周围安全,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挥手令众军过河,并在对面林中扎营歇息。 众军忍了半天,终是听到这个命令,简直如闻纶音,霎时间欢声雷动,发一声喊,齐齐冲向河中。 这近三万人忽然散了开来,顿时闹的沸反扬天,整个溪水都为之欢腾起来。 曹仁催马过河,这才在亲卫的扶持下下了坐骑,便就河边舀水擦洗了一番,清凉的河水侵润着发烫的皮肤,让他舒服的只要呻吟出来,先大口喝了几口,将着了火般的喉咙彻底滋润了一番,随后忍不住的又将头埋入水中,充分的享受这种惬意的凉爽。 埋入水中的耳朵里,渐渐将炎热的喧嚣褪去,代之而起的,却是些莫名的声响。 那响声似是水流扫过泥沙,又似细雨冲刷着青石,渐渐的,却好像越来越响,恍如置身海边,聆听海潮的怒吼…… 身子感到一丝微微的颤动,耳中的声响也越来越清晰。曹仁有些迷惘的神思忽然猛的一省,心中不期然的升起一种悸动,霍然从水中抬起头来,轰然之声已是瞬间传入耳中。 伴随着这雷鸣般的响声,地面也在抖动不已,整个河面突兀的呈现诡异的沉寂,随即,不知谁先惊恐的大叫一声,随即便整个如同炸了锅一般。 身子一紧,曹仁已经被亲卫拖了起来,惶惶的奔出几步,将其扶到马上,转身就逃。 临走前的眼角余光处,但见目光所及的河面之上,到处都是惊惶乱窜的士兵,上游处,丈许高的大水,如同轰然而倒的大山压下。 原本宽不过数丈的河岸,此刻早已没了边界,泛滥的大水,似失了挟制的猛兽,咆哮着,翻腾着,带着地动山摇的威势,沛然而下,莫可御之。便在如万马奔腾的巨响中,将一切汇入洪流。 平静祥和的仙境,瞬间变成肆虐一切的地狱。乱石横木激射,将躲避不迭的人如草梗般撞飞,再次落下时,只微微溅起一串水花,微一打旋儿,随即消失不见。 河两岸,顷刻化为一片。 曹仁如被雷噬般,木然的看着,不久前还到处都是鼎沸的人群,此刻已然零落无几。偶有幸运未死的战马,在滚滚洪流中载浮载沉,挣扎着发出绝望的悲嘶,快速的随着激流远去。天地间,水汽漫空,前一刻人人盼望的救命之水,这一刻,却变成了夺命的阎王。 “杀啊——” 上游处有震天的喊声随风传来,影影绰绰间,无数的光亮映入眼帘,那是敌人举着的刀剑,折射阳光所致。 “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身旁的亲兵不迭声的催促着,一边拼命的抽着战马。战马长声悲嘶着,撒开四蹄飞窜。曹仁但觉两耳风声呼呼,瞬间将一切抛在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方才补充的水分再次挥发干净了,曹仁有些麻木的神思,终是被一阵欢呼惊醒。 长长吁出一口气来,似是将压抑在胸间的愤懑尽数吐出,他手中用力,将狂奔的战马勒住。放眼望去,但见远处,斜阳中一座大城隐现。 落日隐于城头的城楼之后,在高高的檐角处,炸成散射的几缕金光。横云如峦,嵌在透着金黄的半空,苍然如血。带着几分萧瑟,几许凄然。 身边断断续续的响起阵阵蹄声,扭头看去,后面逶迤而来的,是零散着的骑队,马上人个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 看到前方的城池,人人面上都显出狂喜之色。只是,那喜色之中,却仍带着三分惊悸、三分凄惶。 江陵城,到了。 第355章:战荆州(五) “周瑜小儿!此仇不报,某誓不为人!” 江陵的城主府议事大厅上,曹仁血贯瞳仁,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几,随即抽剑一通狂砍,嘶声大叫着。陈矫、候音等众将默默的立在一边,都是满面的黯然之色。 几经险阻,终是先一步赶回了江陵。但当日出征时所带的十万大军,最终回来的,却不足两千人。 这一战,败的既窝囊又憋气。打从一开始,就被江东军牵着鼻子走。初时的连战连捷,现在想来,不过是对方刻意为之,用为拖住己方的诱饵罢了。 而后,谨守巴陵不战,示敌以弱,更是为了麻痹己方,来配合后面各个方面的动作。此次的进击荆南之战,根本就是个骗局!其所图者,却是曹军掌控的荆北。 而眼下,即便知道了对方的伎俩,却也根本无力破局,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得不按着对方的预先布置走。不然,不但荆北丢了,怕是这些人的性命,也要丢在此地了。 曹仁等人昨日傍晚入城,稍事安置后便派出数路哨探。一边往襄阳、樊城方向哨探,一边往江夏方面查察。 结果,今日一早返回的消息让众人的心头,再次蒙上了一片阴影。江夏丢了,城池落入了青州军手中。不是当面而战的张合拿下的,而是由原本河北名将高览,在城中奸细的配合下,于两军激战的后方潜入。 由此,江夏守将文聘前后被围,两下夹击,力战不敌。最后,竟尔战死当场,江夏遂陷。 而那位匆忙跑去接应的牛金,却不等到得江夏,在沙羡之东,被先一步赶到那儿的江东朱治、朱然父子,诱入梁子湖。水中一番激战,直接被人生擒活捉了,所部皆散。 至于襄阳方面,巩志代表荆南四郡,已公然向青州表示臣服,并与夏口守将张合汇兵一处,由青州接管襄阳防务。 此时的局势是,张合镇守襄阳,高览守江夏,两处合兵,总计十万余众,将荆北临近曹操控辖地界的两大重镇,全部封锁了。 而汉中张绣取得的上庸,就此成为后方,算是彻底安稳了。是以,此时正挥兵猛攻樊城,樊城形势,岌岌可危。 这两方面的消息传回,意味着尚在荆州腹地的江陵彻底成为孤城,而城中的曹仁等人,若想回去,也只能强行穿越,横亘襄阳和江夏之间的绿林山,从山脉间找小路而过才行。这便让他们救援樊城的战略目标,更要多费不知多少时间。 一切,都变得愈发艰难起来。 在了解了所有一切后的曹仁,此时如何能不怒发欲狂?他此时不但是憎恨周瑜的狡诈,只怕其中,也有对自己反应迟钝的恼恨。 “将军,如今非是发怒的时候,眼下我等身处群敌环伺之中,樊城处更是危在旦夕,还当早早撤离,速往北进才是。唉,但愿丞相那边能早做应对,否则,后果堪虑啊。”众人中,陈矫眼见不是事儿,只得站出来劝解道。 曹仁血红的双眸死死的瞪着他,呼呼喘的如同风匣。右腿上的箭伤,也因暴怒而迸裂,渗出丝丝血水。 老半响,他终是面现悲戚之色,撒手将佩剑扔下,摇头凄然道:“季弼,此次大败,损兵折将不说,竟尔还失了荆州,我还有何面目回见丞相?你这便代我领军,速速回返许都吧,所有罪责,皆我一身担之。樊城处,丞相算无遗策,必当有所安排。我便在此,于那周瑜小儿决一死战,誓与江陵共存亡!” 他此言一出,众人俱皆大惊。这不整个一胡说八道吗?你曹仁是谁啊,那是丞相的本家兄弟啊!勒个去,你自个儿留这儿死战,让咱们回去? 回去后跟丞相一说,噢,不关我们事啊,是曹仁将军让我们先回,他自个儿要求在后面当烈士的。 你妹的,你当你那本家丞相,是什么九世善人转生不成?这要能饶了咱们,那才叫有鬼呢! “将军不可啊!将军乃国家栋梁,岂可自弃?丞相处也必是不肯的……” “是啊是啊,孤城困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之举也!岂良将所为?将军慎思啊……” “将军不走,某也不走!将军舍得我等属下,便与将军死在一处就是……” “公岂可因一时之气而自绝于国家?如今樊城危急,公此身非为自有,一切当先为国家计才是……” 大厅上,众人再顾不上怕曹仁发怒,七嘴八舌的相劝。有直言劝谏的,有以激将之法的,有趁机表忠心的,还有晓谕国事的。一番吵吵,总算让曹仁冷静下来,众人均暗暗舒了口气。 曹仁终是大将,方才一番话半是作秀,半是自找台阶。眼见众人齐齐相劝,略作坚持便顺阶而下,当即便传令全军整备。 将所有器械俱皆舍弃,搜集所有能搜集到的马匹、车具,尽量多的将粮秣之物带上。 他本有心将所有粮食搬空,江陵眼见留不下了,便不肯给江东留下一丝半毫,带不走的,也自全部毁弃算完。但忽然接报,道是江东方面追兵已至此地百里之处了。 曹仁大惊,不得已,只得留下一千人守城。那些物资器械,却是毁不得了,正好用做守城之资,为的却是拖延追兵,为众人离去赢得更多的时间。 这江陵一地,向为荆北辎重聚集之地。曹仁在此,竟尔重新聚起一万军马,只是半数都用做驮马,背载粮秣了。 众人急惶惶而走,待行出百余里后,便已得到消息,道是江东遣大将凌操率人扮作溃败士卒,诈开江陵城门,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江陵,随即派出人马,正自后追来。 曹仁大惊,连忙催促大队急行,只是那载负了许多的驮马,却因而落下许多,让后面跟着的陈武、潘璋所获极丰。一路也不着急,只不紧不慢的缀着,倒是捡的便宜无数。曹仁费了半天劲儿整备好的物资,可就大多都便宜了这二人。 曹仁等人既要穿越绿林山,便不能走当阳,只能过长湖,依汉水而上。在曹仁等人想来,这番行程并非正途,实乃临时起意为之。所以,倒是不必再担忧伏兵一说。只要小心躲避一些主要城池,拉开身后追兵就行了。 所以,一路之上,虽说丢了无数驮马让他心疼无比,但却仍是不断催促众人急行,防范目标,多定在身后,却不知,前方又一个陷阱,正张开血盆大口,静静的等着他往里跳呢。 章山,地处荆州中部,紧依汉水。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便形成了险峰、多洞加湿地的特殊地貌。 在这两千年前的古时空,南方之地本属瘴疠荒茅之所,人口相对稀少。这也决定了,但凡不靠主要城池的地方,便没有正规道路的格局。 而曹仁一行,为避开青州和江东遍洒其地的斥候,也就不可避免的,让章山这个地方,成了自己的必经之路。 当众人在当阳地界,转往东来,身后如吊靴鬼般的江东的追兵,终是再不见了踪影,这让曹仁等人都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儿。 只是原本平坦的大路不再,行走之间,多是高一脚低一脚的荒山野岭,这行进速度便大大的降了下来。 这一日,前方地势更见崎岖,一路走来,多是依着壁立千仞的陡峰之下而行,显示队伍已是进了山区,马匹行走其间,多有不便。 无奈之下,曹仁只得将所有马匹集中起来,除了几个主将的坐骑由随身亲兵牵着,其他的都放在队后,和剩下的驮马一起,分出一千人护着,算是编成一个辎重营。 这样一来,整个五千余人的骑队,彻底变成了步卒,但在这山区之中,行进速度反倒快上了许多,让曹仁郁闷之余,多少总算有些慰藉。 及至再往前行了数里,但见四周悬崖陡立,突兀耸持,层峦迭嶂,竟不知间隔几重。环伺四周,放眼都是高大茂密的原始森林,各式树木,随意一株都有数人合抱之粗。 沿途之上,不时能见许多小兽,忽而穿行而过,忽焉在前,忽焉在后,极尽奇幻之能。曹仁看的心中惊凛,使人好容易寻到个本地之人相问,这才知道,原来此地多有天成的溶洞,四通八达,不知通向何处。 队伍行进至此,早已没了阵型可言。曹仁唯恐后面辎重营走失,只得再分出一千人居中接应,由是,整支队伍便分成三段,在这山群之中,拉成一条长长的蛇形,艰难而进。 “啊——” 便在所有人都默默的行进中,忽然一声惨呼乍起,让众人不由的都是心头一紧,沧琅琅一片声的扯刀拽剑声中,各自防备着看向四周。只是半响过去,却不见任何动静。 四下里青山寂寂,唯有山风吹过发出的声响。 待到使人探看一番,这才知道,原来这山道上有些深洞,因为此地常年无人行走,洞口早被野草覆盖。从外看去,半点痕迹不露,但人一旦踩上,立时便掉了进去。 刚才那声惨叫,便是某个倒霉蛋一脚踏了进去,这会儿早没了声息。只是众人想起那声最后拖着的长音儿,都是暗暗心惊不已。能拖那么长的声儿,只表示一件事,那就是,那洞之深,掉下去便是没半分活的可能。 有了这个插曲,众人更是小心翼翼,每一步踏出,都要用手中兵刃向前试探。保证是实地后,才敢迈出一步。这样一来,顿时走的又慢了起来。 曹仁心中急躁,旁边陈矫献计道:“可使人组成先锋,驱马匹在前探路,人后跟进。在前路将各处险处标示出来,可再无所忧了。” 曹仁大喜,当即分出五百人在前,从后调来五百马匹,人手一马,前出三里哨探。但有损失马匹之人,便转回头再领一匹,次第而进,如此一来,果然速度大增。 路险之危解了,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极度的疲乏。想中武将一身铠甲数十斤重,平日里骑在马上尚自不觉如何,但这会儿下马步行,这数十斤重,便都压在了自身之上。 是以,等又行了十余里后,已是人人气喘吁吁,浑身湿透。曹仁无奈,只得令众人解甲,统统搭到马背上,只着中衣短衫而行,方使轻松。 然则行不多远,曹仁忽觉有些奇怪。只因前方哨探的先锋军,已很长时间没人回来了。难道是前路转好,再无危险了吗?他不由的有些疑惑。 就在他正疑虑着的当儿,却忽听前队再次响起一声惨叫。眼见前队一阵哗然,霍然向外扩散开来。 第356章:战荆州(六) 地上踩倒的草丛分开,一个半丈左右的,黑黝黝不见底的大洞赫然入目。曹仁站在洞边,听着下面呜呜的风声刮过,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冷颤,随即却又大怒。 前方的先锋哪去了?这让他们探路,便在临近山路中间的洞怎么都没探出来? 一边让人将此处标示出来,一边又派出几人往前,欲要追问前面先锋的罪责。只是不等多久,便听的前面一片声的惊呼,曹仁一惊,抬头看时,但见一个斥候慌张的跑了回来。一问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前面竟然是一片沼泽,刚刚派出的几个人一头扎了进去,登时便陷了进去,只来得及挣动几下,就被淹没不见了。这一路随着标示而走,竟是通向了一片死亡之地。 “将军,怕是不对……”曹仁心中正自划过一道不祥之时,后面偏将候音,已是疾步而来,面现惊慌的说道。 “末将刚刚发现,来路那边,似有一些痕迹显示,先锋队做的标示被改动了。”候音两眼四下里看着,眼底显然流露出极度的不安之色。 “走!带我去…”曹仁心中不祥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一把抓住候音的衣衫,边向后走边道。只是一句话尚未说完,忽听一声锐音响过,耳中传来身边亲卫的惊呼时,一个身子猛然被人拉开。 噗! 一声闷响过后,等他站稳再看去时,登时面色大变。但见候音太阳穴上,一支羽箭横贯而过,丝丝的血浆,正汨汨的顺着箭杆往外溢出。而候音却连一声都未及发出,顷刻间已是绝了气息。 从这一箭的位置来看,刚才要不是自己亲兵及时拉开自己,这会儿死的可就不是倒霉的候音,而是他曹仁了。 “敌袭!敌袭!敌……” 整个队伍在短暂的沉寂后,惊叫声猛然炸了开来,只是那第一个发声之人,话未喊完,就在又一支利箭下,带着一蓬血花跌了出去,整个队伍就此大乱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 山林间,忽然响起急促的鼓声,随着这突兀的鼓声,如同自四面八方响起的喊杀声轰然而至。 这里山深林密,声音传来轰轰而响,直在山壁上回响不绝,竟让人分不出发声之人究竟在哪儿。 随着这呐喊声,密林里,山腰上,无数羽箭如雨般泻落,曹军拉成长长的队伍中,顿时响起一片声的惨叫,血花迸现之际,曹军瞬间倒下一片。乍一看,犹如被看不到的巨人,猛然踩了一脚也似。 曹仁心头阵阵的寒意泛起,他方才一瞥间,已是看到山腰上竖起的大旗,正是江东的旗号。 那周瑜是神仙吗?竟尔能早早在这儿伏下一支人马,这般算计,简直犹如妖孽一般,让他心中忽的升起一种莫可抗拒的无力感。 “转头!转头回去!” 他心中虽然恐惧,但终是最先反应过来。一边在亲卫的护持下往后退去,一边嘶声大喊道。 前面明显是一片死地,那么,刚才候音所说的发现标示更改的地方,才是正确的路途,只要回到那儿,才能有望逃离这鬼地儿。 众人混乱之际,各自惊惶着不知所措,这会儿总算听到他的大喊,顿时精神一振,一窝蜂般的聚了过来,齐齐随着他往后跑去。 空中咻咻之音不绝,身边惨呼声中,利箭射着肉之音连连响起。曹仁一边跑,一边心中大气。 这些人是猪吗?人家以弓弩攥射,你们都聚成一堆,怎么是怕人家准头不够,射不死你咋的。这会儿各找掩护,尽量分散才能减少伤亡啊,我怎么带了这么一帮蠢货! 他心中愤愤的想着,只得再次大声呼喝着,让众人分散。但这一开声,却再次引来一阵针对他的攥射,脸上连续溅落几滴血滴,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卫又没了几人。 这会儿众人都是一身单衣,并无铠甲之类的着装,倒让一些将领泯然众人,不至于被人重点照顾上,这其中幸与不幸,真可谓天意难测了。 在这儿埋伏的,自然是吕蒙和朱桓了。他二人打从接了周瑜将令,因为没参与任何交战,又是提前轻装而行,早早的便到了这里。 之所以安排他二人来此,却是因为周瑜早从吕蒙口中得知,吕蒙年少时游侠各处,在这章山很是游荡过些时候。而这次只给了两人五百人,并不是要他们对面硬抗,要的却是让他们利用熟悉地形的便利,狠狠打击曹军的士气,将他们拖疲拖垮。这其实也是当日青州返回的战表上,主公刘璋的指令。 当然,刘璋再牛叉,也不会算到吕蒙熟悉章山,更不会知道章山这边的情况,也猜不到曹仁最终会走这边。但是,他只是提出一个纲领,阐明自己要求达到的意图就行了。 有周瑜这么个汉末顶尖儿的军略大家,要是不懂的充分利用发挥,刘璋可以包袱包袱,回家伺候老婆孩子去了。 而周瑜果然不负所望,在得知刘璋的意图后,迅速修订了原本强攻荆南的计划,改为全力配合主公拿下荆北的战略。 对于荆南四郡和襄阳的戏法,周瑜虽然也是猜不透,但并不妨碍他精准的把握正面对手曹仁的动向。 在充分分析了各种可能后,这才有了诈败示敌以弱,而后步步紧逼,迫使对方按照他的设定而走,从而在几处关键处,伏下杀着的完美计划。 做为达到收复荆州,进而窥探宛、络的战略目标,在荆州境内的最后一战,章山,周瑜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尽量打击敌军士气,拖延敌人撤离速度,而吕蒙和朱桓,显然很出色的完成了这个战略意图。 利用吕蒙对地形的熟悉,他们先是利用曹军前后脱节的空挡,将路标改向,引导曹仁中军走进歧路。而他们却转到另一边,将开路的五百人干掉。这才再转回来,对曹仁发动了攻击。 只是让二人大为泄气的是,满眼看去,全是一片穿着各色单衣的人群,原本靠穿着旗幡区别敌军将领的法子,今个儿全然失去了作用。所以,两人只能对着那些最先发声的人下手。 在二人想来,那些将领们再脱去衣装,但总要靠出声指挥吧。咱们就盯着谁出声就干谁,哪怕那只是传令兵,但没了传令兵的传令,也能让敌军陷入混乱,便于两人浑水摸鱼了。 有了这个想法,这才让曹仁连番遇险,险险没葬送在这儿。可这会儿曹仁终于也是看出这一点了,只顾闷着头跑路,打死也不出声了。 你妹的,指挥大军固然重要,但是一出声就给人射杀了,那跟没人指挥有啥两样?还要搭进去自个儿的小命,这里外里的账,曹仁不傻,算的真真的呢。 至于说最后究竟能逃出去多少,这时候了,说实话,大伙儿各凭运气吧。真要那不开眼的,就算这会儿不死,到了后面战场上,还是个逃不脱的宿命。 早想透了的曹仁将军舞动着两只短袖,没了铠甲的负累,在这山地间跑的那叫一个飞快啊,若要评选本年度最佳山地兵,只怕曹仁将军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呼,声音极是熟悉。曹仁百忙中扭头看去,却见陈矫大人腿上已被流矢射中,此刻,一个趔趄,顿时扑到在地。再抬头时,满脸又是汗水又是血水的,惊惶布满了面孔。 眼光惶惶的四下张望时,猛然碰上他回望的眼神,不由猛的一亮,扬手张口就喊了起来。 “将军!将军救我!曹……” 他这一喊,曹仁不由的一个激灵。我你大爷的啊,你死不死啊!老子跟你有仇吗?你这一喊,那不是帮江东军认准目标吗? 我勒个去,老子不认识你,俺只是路过打酱油滴。曹仁将军心中恨恨,脚下迈动如风车一般,跑的愈发快了几分。 许是上天觉得酱油党居然提前穿越到这汉末也不易,所以,陈矫先生的喊声,最终没让吕蒙和朱桓听明白,但是,这趴在地上的家伙高声大喊起来,显然很符合这俩打猎之人的口味。 于是,小旗儿一指,弓弦震动声中,扬手高呼的陈矫大人,瞬间便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转变。由活的变成死的,由人变成了刺猬。 后面的呼声戛然而止,让奔跑中的曹仁将军又是欣慰又是惊凛,借着亲卫的掩护,好歹算是跑到了候音临终前所说的那个路标那儿。 微一打量,随即便看出了正确的方向,对着几个亲卫招招手,掉头便窜了过去。 多有机灵的,一直紧紧跟着曹将军,这会儿一看他转了向了,当即紧随其后。 吕蒙、朱桓在后面,渐渐的,弓箭便够不到了。眼见整个曹军此刻已是几乎彻底散开了。除了被己方射死射伤的,整个山谷里,不时的能听到会响起拖着长音的惨呼声,那是跌落深洞的倒霉蛋儿。 在这个山谷中,如果不熟悉地形,那千百个遍及四处的溶洞,就跟九幽地狱没啥两样。这会儿可没人在搞什么旅游开发,这些千年古洞,多是怪石嶙峋。 一些竖洞能直接跌死人,而那些横向的,或是稍浅的,却往往藏着各色毒蛇猛兽。人若不小心踏了进去,多半就是将自己当点心奉送了。 当然,也会有幸运的,既没跌死,也没让毒蛇猛兽当点心。但是,在这荒山野岭的,不明路途,不识地形,死亡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看着曹军散的差不多了,吕蒙、朱桓二人相对一笑,周将军派下的任务,到此便算达成了。不过,这一队曹军后军的辎重,却因着前面的变故,再也没人顾得上看护了。 没了守护的大队辎重,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落入了吕蒙、朱桓二人的口袋,让二人喜不自禁。 而这也使得负责接应曹仁将军的曹军们,乍一见面之时吓了一跳。这人是咱们曹仁将军吗?咋看起来像是丐帮来滴呢? 第357章:程、郭论谋 曹仁将军终于回到了樊城。 这是在汉中张绣败退的第三天后的事儿。因为曹仁的大意冒进,不但损兵折将,痛失荆州。而后被周瑜连番布置,使得他终是难以快速返回,樊城便在这种情况下,被汉中张绣围攻两天后,终于拿下。 幸好曹操一接到曹仁的禀告,便及时的派出了徐晃接应。但就算如此,襄阳还是未能保住,但却正好赶上张绣刚占了樊城。 趁着张绣立足未稳,兵力折损未复之际,徐晃激战半日,终是大败汉中军,张绣方仓惶而退。 而后,三日后的黄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曹仁,在几个亲卫的相互扶持下,来到了城下叫门。 当看到出门来迎的徐晃时,曹仁忍不住的热泪盈眶,痛哭失声出来。而徐晃乍一见曹仁,却是震惊了。 这是我们曹大将军吗?面容枯槁污秽,身形瘦的厉害,在初秋的晚风中瑟瑟而抖,如同风吹残荷,好似随时都能倒下。 身上并无任何盔甲,兵刃…嗯,倒是有一件,貌似是传说中的神器——打狗棒。鹑衣百结之下,裤腿儿已然丝丝缕缕的,露出半截满是污秽的小腿,脚下倒是仍着一双武将靴,只是却早看不出本来面目不说,还露出俩脚趾头…… 再往后看看,几个在一旁搀扶着相伴的所谓亲卫,嗯,都差不多一个德行。介个,尼玛是不是太惨点了? 徐晃就心酸了,“子孝,何以如此狼狈?”并不嫌他邋遢,抢上几步将曹仁扶住,徐晃叹息着问道。 “我…我…,周瑜小儿害我,百般追击堵截,此番险险不能再见公明矣。”曹仁又是忿忿又是羞愧的道。 徐晃见他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实在也无话可说了,当即将他请入城中,让他沐浴更衣,又安排酒食为他压惊。 曹仁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几乎穿行在穷山恶水之中,在丢了所有辎重后,吃喝便全要指望老天了。山中虽说有些鸟兽,但他们失了兵刃弓弩,空着两手却是只能干瞅着咽唾沫。 好歹后来尝试着用石头投掷,又削尖了树枝,做了几个简陋的投枪、弓箭的,这才偶尔打个山鸡麻雀之类的果腹,总算挣扎着走了出来。 等到出了山,几人也不敢冒然往城池附近去,唯恐遇上青州或是江东军,只能选着偏僻小道而行。便碰上些百姓,自家都过得艰难,又哪里有吃食满足他们。 就这样,几人饥一顿饱一顿的,一路上睡不安枕、食不果腹的挨着往回挪着,好歹是命大福大造化大,这才回来了。如今,这忽然再次有热汤热水的进肚,直把曹仁幸福的涕泗横流啊。 那啥,等哥有了钱,咱也一次买两碗豆浆,喝一碗,泼一碗;回头咱也办个养鸡场,养上它一山鸡,见天儿的挑着吃……曹将军有些精神错乱、语无伦次了。 待到终是这逃荒而回的几人有些缓和了精气神儿,徐晃这才问起此战前后详细的细节。曹仁沉默半响,只摇头说全是自己过错,却再不肯多说别的。 让他怎么说?对于这次荆州之战,他自己到现在都有很多疑惑解不开呢。除了很明确的知道,自己不该轻易而出,又中了周瑜的诈败拖延之计,其他的根本就理不出个头绪来。 徐晃此刻问他,他又怎么回答?徐晃眼见他默然,无奈之下,想想也不好过于逼迫。好在此时樊城一线防线已经稳固,荆州方向显然也要消化这次的战果,并无再往北上的趋势。 时值许都曹操已经得到徐晃所报,知道曹仁已然返回,当即下令几人即刻回返许都,面陈战报。徐晃又再嘱咐了一通几处守将该注意的事项,这才启程返回。 回到许都,两人来见曹操。一进大厅,曹仁便大哭跪倒,自请治罪。 曹操本极恼怒,暗思此番定要狠狠惩治一番这家伙。但此时一见,却见他形削骨立的,哪有曾经的半分威武将军模样?震惊之下,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这毕竟是自家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儿,这都如此模样了,还惩治个屁啊。当即叹息一声,让人看了座,令他坐下回话。 在樊城时徐晃问起这事儿,曹仁可以沉默,但此刻曹操亲自问起,曹仁却不能再不说了。 当下,只得羞臊着脸,期期艾艾的将所有事情,俱皆和盘托出。不但将自己百思不解之处说了,甚而连当时蒯越劝阻自己,而自己不肯听的事儿,也都一并说了。说完,再次低下头去,等着曹操的怒火。 只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意料中的雷霆咆哮,曹仁心下忐忑,偷眼去看,却见端坐上首的曹操,正自手捻胡须,两眼微眯的一脸沉思模样。 此次荆州之战,原曹系人马,大部都被曹仁或派了出去,或直接带着上了前线,尽数葬送了。唯一剩下一个暂时主持荆州事务的副将史涣,襄阳一被拿下,便直接给斩了头。 从几个侥幸逃脱的士卒口中得知,此次襄阳之变发生的极为突兀,几乎是瞬间便大局底定,直接变天了。武陵巩志的人马根本就没怎么出力,说是攻占,倒不如说是直接入城接手更适宜。 这么看来,变故是来自于内,而非单纯外力所致。也就是说,襄阳早已伏下内鬼,只是等着这么个机会,里应外合,才一举奏功罢了。 若照此推断,这内鬼在襄阳城中的势力绝对不小,而且必然是潜伏多时了。不然,也不会胜的这般利索。那这内鬼又是何人?是什么时候潜入的? 曹操细细的推敲着,再结合荆南此次的突然举动,心中隐隐有所得,但那念头却是极为模糊,一时把握不定。 微微晃晃头,将纷杂的思绪抛开,目光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儿,心中暗暗决定,这事儿不管怎么着,亏可不能白吃了! 纵然其中细节再怎么扑朔迷离,但如今整个荆州,显然都已落入青州刘璋手中乃是事实。好在经此一来,所有隐形之患也都浮上水面,再要相对,哥俩儿只能真刀真枪的对干了。要想还玩这么一手背后下刀子,那是再无可能了。 唯一让人顾虑的是,那汉中张绣究竟是个什么章程?此次突然冒头,攻占上庸,而后又越境而攻樊城,究竟是早跟刘璋有所勾结,还是这次两边有了什么利益交换?嗯,这个却要防备一二才是。 不过正所谓话不说不明,灯不挑不亮。管你什么诡计,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不明朗的势力趋向,只要接战几场,自然也就能见端倪了。 想到这儿,曹操已是打定主意,张口便要召集众人,制定反攻荆州的报复计划。 但正在此时,外面来报,正在四处催粮的郭嘉和程昱回来了。曹操大喜,急使人请了进来,便就此事向二人问计。 二人听完曹操所说,相互对望一眼,都是眉头微微蹙起。程昱道:“丞相,这荆州现在打不打先不说,我等此次回来,正是因为听闻青州那边的一些举动所致。” 曹操微微一愣,随即双眉一轩,沉声问道:“仲德何意?刘季玉又做了什么?” 程昱见曹操似有不乐之意,不由微微一顿,看了郭嘉一眼。郭嘉拱手一礼,上前回道:“丞相,今刘季玉令周瑜为江南大都督,以沮授为行军司马,麾下张合、高览、黄忠诸将为爪牙,进驻荆州以镇;又调关羽、张飞率军十万进驻沛城,以窥萧、湘二关。 除此之外,近闻西北之地,高顺、张辽也有异动,长安外,各异族似有集结之相。 此时,曹仁将军新败,折损无数,我方又刚刚迁都许昌,正是动荡虚弱之时,若遽尔一气而攻荆襄,此以我之弱迎彼之强,诚智者不取也。 为今之计,当忍一时之气,收缩兵力,巩固屯田良法,以富裕国库军实。如此三五年后,先向北收袁谭、刘备,一统北方之地,再转而向南,方为上策!” 曹操闻言,眉头拧成一团,沉吟半响,才不甘道:“奉孝所言,虽是有理。但三五年间,我自发展,刘季玉又岂会原地不动?今不趁其在荆州立足未稳而伐之,之后待其站稳,荆州如何能再为国家所有?” “丞相。”旁边程昱眼见曹操冷静下来,这才上前一步,将话头接过。 “此番刘璋得荆州非一方之力,乃是和荆北四郡,以及汉中三方共相所谋。常言道:以利相合必以利分!今彼仓促媾和,得偿小利,正是惴惴不安之时,此由汉中稍出即退便可见一斑。 值此时机,若我构之急,则其必抱成一团以抗;但若我放任不理,对外做示弱无力之态,其三方之中,巩志、张绣皆野心之辈,又岂肯久居人下? 如此,时日稍长,必起变化。届时,南方乱,我正可乘时以收北地。北地袁氏没落,主昏臣庸,民多怨怼,此天赐之机也。若使我休养一年半载,天兵一至,冀州之民岂有不箪食壶浆以迎? 而后使幽、冀之兵临辽东,刘备虽枭雄,然内有公孙余孽纠扰,外有异族窥伺,如何抗我大军?不消多费手脚,必束手待擒耳。 如此,以轻松之力而得北地,势力激增,再回头南下。待其变成后而击之,一战可定!岂不强似此时勉力而为?此中利弊,还望主公三思。” 程昱一番话有理有据,曹操静静听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终是微笑颔首不已,遂罢立即发兵之念。 至此,此次荆州之战暂时落下帷幕。然,程昱、郭嘉固然谋略无双,所思所谋若按常理而论,确大智大善之计。又怎料,世上事本多不以常情度之。至少,他们面对的对手,原就不是个正常存于这个世上的。 第358章:鬼手 所谓鬼手,布局阶段中,冷僻而不易为人注意之凶狠、巧妙之着也。 ——《围棋术语》 就在许昌城中,曹操君臣问对之际,他们口中议论的话题人物刘璋,却在青州城主府里,迎来了一批南方的客人。 而为首两人,在一眼望到刘璋的一刻,都是不由的泪流满面,唏嘘不已。刘璋更是长揖到地,随即一手拉着一个,满面的感动之色。 这两人,若是让曹仁或是荆州之人看到,必然要大吃一惊。因为他们不是别个,正是昔日孔融府中的座上客,一度消失许久,而后却一直供职于襄阳的张超、臧洪二人。 时隔十余年后,今又相见,见面之地还是旧地,所见之人还是旧人,但遍观身周,却大都是须发半白,再不复旧时年少风发,激扬文字之态了。 “二位先生十余年间,独处敌穴,孤身而战,致有今日一举底定荆襄之果。国家有此等忠臣,刘璋得如此佳友,诚非常之幸也!二位先生此番之功,亦不亚于昔日卫青、祛病之北伐,汉使班超之西行,必将永书青史,万载流芳。刘璋身逢其时,得益其身,愧无所报,便请受我一拜!” 将众人让到厅上,又拉了张超、臧洪坐了上首,刘璋目含热泪,口中大声说着,纳头便拜。 张超、臧洪大惊,慌忙手忙脚乱的起身避开,齐齐上前扶住,垂泣道:“分君之忧,忠君之事,此为人臣之本分,何敢当主公如此大礼?今我二人不过多些辛劳,幸成此事,不过皆赖主公之福、诸公相助,实为邀天之幸,何敢独承此功?”说罢,连连谦逊不已。 刘璋拭去眼角泪水,请二人再次坐了,这才转头来见过其他几人,告罪不迭。只说自己得见故人,情难自已,众人见他情真意切,以皇叔之尊,尚能对故人真情流露,都是感佩,纷纷拱手,道是无妨。 孔融做为居中联络人,这会儿,便引着刘璋,开始一一介绍。第一个推倒面前的,不等孔融说话,刘璋就是一呆,随即大笑,将其一把扯住道:“这位却不用你费事,可也是老朋友了。” 众人都是微笑,那人也笑,躬身见礼道:“明公昔日在文举府上招揽,桀不曾立时而应,可为公记恨否?”原来这人却是昔日建安七子中的王桀王仲宣。 刘璋绷起面孔,郑重的点头道:“记恨!我早也恨晚也恨,只恨当年为何就那般怯懦,若是直接硬劫了仲宣去,又何必等这十多年才得相见?” 王桀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嘴巴张了几张,终是深深一揖到地,哑声道:“王桀狂悖,今日方拜真主,还望主公恕迟来之罪。” 刘璋慌忙双手扶住,展颜笑道:“我故乡有句俗语,叫好菜不怕等,仲宣大才,今既相得,何迟之说?但望日后常伴身侧,朝夕提点,则璋之幸也。” 王桀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喏喏而应。孔融待二人说完,这才又接着介绍。这一番介绍下来,刘璋一边和众人寒暄,一边心中暗思,这些人要是被曹操、曹仁见到,只怕便要立时扑上来,狠狠咬上几口才能解心头之恨了。 原来,这几人正是此次一举拿下荆州的关键人物,他们分别是荆南四郡太守,武陵太守巩志,长沙太守张羡,桂阳太守刘先,零陵太守刘度。 另外几人,却是原襄阳别驾伊籍,主簿韩嵩,侍中王威、邓羲。这些人都是张超、臧洪这十余年间,潜伏荆州结识下的人脉。 在私下结为好友的基础上,趁着上次刘表死后,刘氏幼子和外戚蔡瑁等人不顾众人反对,毅然投降曹操引发的积怨时,两人一个留在襄阳内应,一个怂恿伊籍、王威出走,趁机联络荆南四郡之士,以作准备。 这十余年间,刘璋一直迟迟不肯引爆荆州这两个暗子,一是知道历史上有过曹操短暂掌控荆州的事情。其时,牵扯到刘表家族中的内斗,还有蔡瑁、张允、黄祖这些垃圾不好处理,这才故意放任历史按原定轨迹运行,为的就是大浪淘沙。 而这其二,却是存了以荆州制约江东的目的。对于孙坚之死,让刘璋生出一种担忧,只怕历史某些地方难以改变,孙策虽然眼下并未显露什么异心,但难保以后不会有别的心思。一旦他有了异心,留着荆州不取,便可让双方有个进退的纵深。 届时,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相信借口用荆州之地换取江东,孙家理亏之下,也不会不答应。而一旦孙家进入荆州,便会在刘璋势力的包围之中,成为囊中之物。只要等时机合适,再引爆暗子,孙家除了束手就擒外,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当然,这种已算是极阴暗的算计,也只是预为之所,不到真的有那一天,刘璋也断不会去那么做。而后,正好因自己出事,孙策紧接着也重伤垂危,刘璋趁机一番手段调整,彻底将孙家兴起的苗头掐灭,这着暗棋便也不必再留了。 于是,趁着此次周瑜上表请战,刘璋盘算再三,这才改动了计划,并派出孔融相随,引爆暗子,一举拿下荆州之地。 其中,与巩志配合拿下襄阳的,正是潜伏襄阳城里的臧洪、韩嵩、王桀和邓羲。而在外奔走呼应作势的,便是张超带着荆南四郡众将的首尾。 有了这两枚暗子的运作,再加上早早联络的荆州旧部,此中手法,正暗合围棋之最诡谲的布局——鬼手。 而张绣的出动,却是刘璋特意抛出的烟幕弹。毕竟,汉中也算一方霸主,若家门口这么大的动静,还在保持着沉默,那岂不是欲盖弥彰,明着告诉人家,其中大有猫腻嘛。 果然,张绣这突兀的一动,别人有没迷惑不得而知,但却先把个惊才绝艳的郭嘉和程昱装了进去,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孔融给刘璋引见完这些人后,领着刘璋走到最末一人面前时,刘璋只一眼看到对方的模样,再见其不过二十上下年纪,心中就是忽然一动。 待到孔融有些忐忑的说出此人的名字,刘璋心中大叫果然,霎那间,双眼已是放出熠熠之光。 “此,乃荆襄名士庞山民之侄儿,姓庞名统字士元。呃,主公莫要小看士元年幼,此次荆州内变,多亏……” 孔融看着刘璋的脸色,嘴中小心的斟酌着言语说道,生怕刘璋因对方相貌古怪而有所不悦。 而相对孔融的忐忑,庞统却是微微扬起下颚,不但没有半分担忧因自己相貌问题而遭歧视的觉悟,反而显出一副傲然之态,眼神漠然的睇着刘璋,连一丝儿的恭敬都欠奉。 孔融心头着急,暗暗叫糟,果然,不待他说完,旁边的刘璋已是猛然一举手,示意他停下。孔融心中暗叹,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庞统,满面黯然的站到一旁。 他与刘璋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刘璋求贤若渴,但眼前这位庞家少年,才华自是没说的,但那长相,却也够瞧的。当日在荆州之时,听闻其叔曾带着他去见当时还在世的刘表,结果把刘表吓了一跳,从此听闻他的名字就皱眉。 而今,他本想自己这边好生说说,再将此人的才华大大的夸耀一番,相信以主公的心胸,怎么也能留下他,只要留下了,日后自也不愁没他才华显露的时候。到那时,主公知道了其人的才学,自会忽略他的相貌,如此,便为青州留下了这个大才。 但哪知道,这位小爷爷,偏生因着才华超绝,这性子也是这般倔强。见了主公不主动见礼,还要摆出一副蔑视不屑的模样,这…这不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嘛。完了,完了,这下此事算是黄了。他心中暗暗念叨着。 他这里暗叫可惜,旁边众人却是面色惊愕者有之,微笑旁观者有之,眼底流过不屑者亦有之。对于这个庞统,虽然几人都觉得其才华大是不凡,但对于这人的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 不说别的,若是日后要整日的面对这么一张面孔共事,早晚相见,只怕回家连饭都要难以下咽了。所以,众人虽说没期望刘璋将其彻底无视,但若因而使得刘璋就此有了不喜其人的心思,还是乐见其成的。 此刻眼见刘璋挥手打断孔融说话,只两眼微眯着上下打量庞统,相互对望一眼,都是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刘璋这会儿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虽落在庞统身上,脑子却早已飞到后世的诸多记载中了。至于打断孔融的介绍,擦,这位还用别人介绍吗?只怕对此人的了解,自己在这个世上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包括这老兄自个儿在内! 大厅上众人两边排坐,唯有刘璋、庞统、孔融三个站在当中,偏偏众人都不出声,竟尔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寂静。 “哈哈哈哈,好!好庞统!好庞士元!好啊!好好好!”忽然,就在众人略觉尴尬的时候,刘璋忽的扬声大笑起来。口中更是一连几个好字出口,让众人顿时满头的雾水。 包括庞统自个儿在内,也是一个劲的翻白眼。这是唱的哪出啊?冷不丁的好啥啊?又有什么可笑的?可是在笑我的相貌,笑我不自量力吗? 望着笑的欢畅的刘璋,庞统忽然很有种饕以老拳的冲动。 第359章:丑凤雏 “某虽面丑,但衣冠服、知礼仪,尚具人形。公仰笑无羁,帽歪怀露,手足狂舞,发病乎?中邪乎?其状如鬼,其形不显,统凡人也,不敢观瞻。非为同类,自不见容,这便告辞了。” 大厅上,庞统面孔渐渐涨红,两手紧紧握拳,半响终又松开,面上红色转青,便在刘璋的笑声中,忽然开口说道。几句话说完,冷冷的瞥了众人一眼,举步便往外去。 厅上众人齐齐变色,纷纷怒目而视。庞统这番话却也歹毒,他说自己虽然长得丑,但总算是穿着人的衣服,又懂人的礼仪,好歹算是一个人。 但刘璋大笑失态,以至帽子歪斜,衣服都乱了而敞开,简直如同疯子,要不就是中邪了。那模样就跟鬼一样,连人都算不上。 这样说来,他庞士元虽丑却是人,刘璋无礼失态,却倒是鬼了,他觉得不是同类,不能被刘璋待见也是道理,所以这就告辞了。 这番话本来若是只冲着刘璋去也就罢了,偏偏此时大厅上一堆的人,刘璋先前又与众人相谈甚欢,众人刚刚认主完毕。他这时候一句“非为同类”,却是将众人一齐骂了进去,顿时便惹了众怒。 众人虽都有些武艺,但终归骨子里是文人,这文人相轻的毛病,这一刻便立时显露无疑。几个如同王桀、伊籍等休养好的,还能勉强忍着,但如张羡、邓羲、刘度等人,已是不由的纷纷开口怒叱。 庞统满面不屑,站在门边处立定,耳中听着,眼角瞟着,口中反斥之语张口就来,愣是哪里来的回哪儿去,七嘴八舌中却也是层次分明,毫不错乱,只片刻间,便驳的众人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待到噪杂的骂声停下,这才一昂头,不屑的扫了众人一圈,便要抬腿而出。 刘璋初时被他说得愣住,哪成想自己因欢喜失态,却被他误会了。只是不等他解释,众人便相继开了火,随即便见他露了这么一手舌战群儒的绝活儿,初时还觉有趣儿,这会儿见他大胜之后,便要傲然而去,登时便不答应了。 “住了!” 便在庞统一脚迈出厅门的档儿,刘璋已是沉声喝出。随着他一声断喝,立在门外的颜良文丑二人同时现身,锵的拔出佩剑,将去路拦住。两双凶眸,狠狠的盯在庞统面上。 庞统却也不惧,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嘴微微一瞥,两手拍拍身上,漾起一片灰尘,便在颜良文丑两人的咬牙切齿中,施施然收回迈出去的脚,回头冷笑道:“怎么?原来这号称礼贤下士的青州府,却是不让人说话的吗?也罢,统飘荡世间,除了一点薄名外本不值什么,刘青州要取某性命,便请下手就是。” 刘璋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丫的,真是鸭子好吃嘴硬。说的冠冕堂皇的,却在言语中扣了个薄名两字,自己要真个有杀他的心思,这传出去,怕是要担个害贤的名声了。 这些个古之名士,个个都是肠子能绕出几百个花的主儿,哪个也不是白给的,行走这乱世之中,都有其自保之道。而且越是有才的越是矜傲,看来自己要想用他,还真要好好敲打敲打这厮不行。 想到这儿,面上已是微微沉了下来,慢慢踱步到他身前,负手围着他转了两圈,随即又向一旁走开。就在庞统心中忐忑之际,这才忽然一转头看向他。 “昔日有黄帝之妻嫫母,形同夜叉,丑陋无比。然其劝桑养蚕,缫丝织布,更教人漂染五色,使世人衣着鲜丽,自此,我华夏之人再不复赤身裸体,知廉耻、晓礼仪,其惠泽世人之功,可谓万人景仰,又谁复言其丑? 再有战国时钟离春,凹目卯鼻,结喉秃发,其形之恶,每每使人望而却步。然其却秉忠直言,力谏君王,终使齐宣王大彻大悟,痛改前非,成就霸业之基。以其于社稷之功,泽民之福,可还有以其相貌而诟之者? 这些不说,便我汉章帝时梁鸿妻,肥丑面黑,粗陋无比,力大可举石臼,数聘而不应。及至嫁与梁鸿,休养自身,恪谨持家,随夫而隐仍修持不辍,终有举案齐眉之赞。便此修一身而名闻世间之女,又有哪个笑其貌丑的? 以上三人,皆女子也。女子最重相貌,然都能不以其貌而自弃,而扬德行于天下,世人又岂都是以貌取人者?汝身为昂藏男儿,今既无伤残又无缺陷,不过相貌稍异于常人,何必自卑若此?竟不及钗裙及笄之辈,宁不愧乎? 我方才大笑,你只道是笑你貌丑,岂不知自作聪明,正因自卑而自大?又哪晓得我是闻你之名而欢喜,得遇贤才而涓狂?你今年不及冠,正风华正茂时,若能将才学献于国家,造福于民,便青史留名,彪炳史册,又如何非不可期之事? 然你却自暴自弃,明知我这里可让你大才得展,抱负得施,却故作洒脱,只卖弄口舌之利,图一时痛快,此果智者所为乎?我今恨汝不争,言尽于此,你若仍觉委屈,大可自便,我亦全当从未见过你就是。” 刘璋双目灼灼,直直盯着庞统,口中滔滔不绝一番数落,竟是半分情面也没留。直听的庞统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站在门口处,低眉垂首,再无半分方才风采。 众人看的俱皆惊愕,耳中听刘璋骂的固然痛快,却也听明白主公竟原是如此看重这人的。但既然看重,为何却又如此不留脸面?虽说主公一通呵斥,并没方才自己等人那般刻薄,但却实实的是句句诛心,这庞士元矜傲的很,这可不要给骂走了吗? 众人心中惴惴,初时巴不得骂死这厮,再将其痛打一番立马赶出去,但此刻既知晓了刘璋心思,反倒担心刘璋一番骂骂跑了人了。 其实,众人又哪如刘璋这二十一世纪的人老道?后世他虽没接受什么真正的心理学啥的,但对于十岁的少年人心理,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况且,他自己也算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严格来说,还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续过来两遍。 庞统此时年纪还小,并没真个像历史上那般闯下偌大名声。也没像历史上那样,年逾三十才正式出来求仕。此时的庞统,才华固然仍是惊才绝艳,但社会经历还浅,对外界反应极度敏感又易于动情。 刘璋这番话,听上去极是严厉苛刻,但却句句都是以成功之人比拟,以庞统的聪明,如何不知是对他的鼓励和期望? 这个年纪的少年,更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认可。这也正体现在方才初见刘璋,刻意做出矜傲之态,见刘璋发笑而即恼怒反击,受了众人攻击便要借机驳斥,种种表现,其实都是一种自我展示罢了。 而这,也都是因为是现在的庞统,年轻的庞统。不见历史中记载的庞统,在几次被各方诸侯怠慢,都是默默无言黯然而退?直到最后被诸葛亮、鲁肃两人同时推荐给大耳朵,这才实在忍不住,玩了一手醉酒批讼案,半日审百案的绝活儿?那时的庞统已到中年,已然磨平了不少棱角,也更多了一些自卑,更看重脸面。 要是对上那时的庞统,刘璋再用这种方式,只怕庞统立时就能一头撞死。哪还会如此刻般,手足无措中,却又满含着感动和隐隐的期盼?被刘璋一番痛斥后,一言不发却又满是羞愧? 历史上他在刘大耳朵那儿出仕后,几乎没展现出什么才华,便因和孔明攀比,早早的死在落凤坡。其人其才,与传闻之名声,相差何以千里计?究其根本,全不过是受挫太久,压抑太久,一朝得用,便急于展示所致。 刘璋后世读三国,每每看到他身死落凤坡那一节,都要叹息唏嘘半天。这一世,想不到这么早就见到这个奇才,哪还能让他再重蹈覆辙,沦入那悲惨的宿命中去? 所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来敲打下他,将他那些因年轻而表现的浮华,尽量的扫去一些;二来,也是正面鼓励他,招揽他,让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认可他、欣赏他的。 这些繁复的心思,除了刘璋之外,又有谁人能猜得到?自也怪不得众人在旁瞎着急了。 “公…公不嫌我相貌……”站在门口挨蹭了半天的庞统,终是在半响之后,期期艾艾的抬头问道。望向刘璋的眼中,满是希冀的光芒。 “唉!”轻轻的叹口气,刘璋举步向他走去的同时,心中也是长出一口大气。尼玛的,不容易啊,终于让你小子开口了。开了口就好,开了口,就代表着自己打开了他封闭的心,这个奇才,至此算是等于已经落袋了。 “天生万物,各不相同,亦各有长短,互补有余。你看那众生百态,有高个的,自然就有矮个的。有胖的,自也会有瘦的。便如这外在皮相,有生的顺眼些的,自也有些不尽人意的。但你可知,上天最是公平,在令你某方面遗憾之时,必然也会给你另一方面的补偿。便如我方才所说那几人,皆貌丑无比,令人难以接受。单就那嫫母来说,甚而有人将其画像以吓厉鬼,你与其相比又如何?但就那般相貌,却偏偏成就她们具有超越常人的智慧、才华和品格。 我辈男儿,便平日里也不应效女子而重皮相,更何况,如今天下纷乱,奸臣欺主,民多苦厄。你我生于其时,正该抛开一切,殚精竭虑,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以成就不世之业!何以戚戚以皮相小道而烦恼? 他人笑你、辱你、骂你,只显露其目光短浅,胸无见识。你自腹有珠玑,胸怀百万甲兵,放眼天下。待到功成业就之时,又有何人敢不识你、重你、敬你? 我自见你,便知你非凡俗可比,你我皆大志在胸,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之人。深盼你能知我心、明我意,与我携手并力,创出一番惊世伟业。此意诚诚,士元,你当时时谨记,休负我望啊。” 拉着庞统的手,刘璋与他并肩立于门前,衣袂飘飘,语重心长的一番诉说。这一回,却满是拳拳之诚,殷殷期盼。 庞统双目发红,身子微微颤抖着,半响,终是后退几步,仔细的整束了下身上衣衫,就地拜了下去。 第360章:旧地重游 庞统入了政事堂。 他此时虽然也是惊才绝艳,但刘璋认为他还是应当沉淀下来,多积聚些经验才是。 政事堂每日要处理各地汇集来的事务,不惟民政上的,还有商业、建设、提缉、外交等各方面包罗万象的杂事。只有对于重大决策,或者牵扯对外军事行动时,才会上报军机处。 庞统身在政事堂中,便能通过这个平台,充分了解青州的各方面情况,也不耽误他参赞军机。便如当年诸葛亮一样,不也是一直跟在父亲与叔父后,在政事堂呆了好多年,才渐渐得到独领一面的任务吗。 刘璋相信,这个凤雏在经历了此番磨砺之后,必能在今后的舞台上,展现出最华丽的篇章。 在刘璋意识里,这世上所谓的天才大概跟恐龙一样稀少。所谓少年成事得享大名的,不是老天眷顾,让其幸运的没遇上挫折,就是根本徒有虚名,以讹传讹。 而大多数的真实情况是,那些天才自身都有极大的潜力,在某些方面也会展现令人眼前一亮的惊才绝艳,但胆大用奇固然是一种开拓,又何尝不是一种冒进?年龄不代表什么,但至少说明失败的经验,年纪大的要比之年轻的多一些,透过表象看本质的几率,也就大一些。 便如曹营中的那位郭奉孝,公认的鬼才绝才,但这一次,不也仍然被表象迷惑,没能正确把握整个事情真正的脉搏吗。 曹操在听从了他和程昱的谏言后,果然只是匆匆调动兵马,在几处边界的地方,加固了防御,并没有表现出反攻报复的趋势。 对于这种形式,正是刘璋希望看到的。连场大战,再加上他北上南下的,前时又赶上老父去世,青州财政也是显得紧张起来。尤其被刘备趁机偷袭的青州东部半岛,几乎成为废墟,要重建昔日景象,到处都需要支出。 这种时候,不但曹操需要消停一阵,进入积蓄发展的时段,刘璋这边亦然。 对于新得的荆州,自然也是需要一些调整的,但又不能很明显的大刀阔斧的去做,不然,新附之人便会生出疏离担忧之心,埋下隐患。 所以,在后面的大半年里,刘璋先是局部的让荆、益之间,做出一些互调,人人都知道,蜀中乃是刘璋的根本之地,所以,往那处调动,都有种被看重的感觉,便少了某些别样心思。 此时天下,在经历几番波动后,重新又进入了一个相对平和的时期。虽然几方势力各自领地内,时有纷乱,但对外相互之间,却都保持着谨慎的克制。 就在这种情形下,公元一九八年悄然的滑过了,转眼进入崭新的一九九年。 刘璋的第一个儿子取名为“越”,按刘璋内心的解释,就是纪念自己是穿越而来的意思。但在群臣心中,却是另一种考量。这个越字,自是超越、跨越的意思,主公以此字为少主命名,自是一种激励之意。 主公这种积极的“求上进”的心态,让众臣欣喜不已,自然也都比之平日更是勤奋了几分,以为主公分忧。刘璋看在眼里,心中苦笑之余,倒也乐见其成。 待到春风不寒,夏雨初承之季,刘越已然快一岁了。摆脱了哺乳的蔡琰,终于也有了时间。刘璋想起去岁说起的出游一事儿,便再次问了出来。 蔡琰犹疑半响,说出一个地方,却让刘璋默然半响。 原来,蔡琰提出的,却是希望去密县探望张钰,最好能邀着她一起四处逛逛。打从那次临时退敌,两女之间已然建立了极深的情谊。 只是后来,刘璋返回,张钰倔强而走,蔡琰又身子沉重,便没了走动,后来也只靠着书信来往。蔡琰心中,一直便存着歉意,这次,却是想亲自登门去看望。 一来,自是姐妹间的情谊;二来,这个聪颖贤惠的女子,总是从最细微处为夫君着想,其中之意,自是有借着二女间的情谊为桥梁,从中斡旋一番。 刘璋自然明白爱妻的心意,虽说感觉愧见张钰,但看着蔡琰求肯的目光,便再难违拗妻子的心思,轻叹一声,点头应下了。 这一日,眼见天色晴好,稍事收拾,夫妻二人便带着甘媚、熏儿,还有一众护卫出了门,直往密县而来。 因是出行游玩,刘璋也没骑马,而是与几女都挤在车上。女眷们自然是在车厢中,挑着帘缝儿、窗边儿上向外看着景色。 头回跟着夫君出游,便媚儿、熏儿这般温婉的性子,这一刻也是激动的很。车厢中不时响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咯咯的轻笑声,莺声燕语,让倚在车门处,微眯着眼睛而坐的刘璋,心中一片平安喜乐。 一路之上,绿树红花,水流潺潺。初夏的青州,格外有着一股勃勃的生机,空气中充弥着草木的清新之气,令人迷醉。 放眼看去,蓝天寥廓,远山叠翠。晴好的日光,使得能见度,竟似达至剔透空灵的境界,甚而连极远处山腰间的绿树,都似清晰可辨。 路两旁蜂来蝶舞、蜻蜓蹁跹,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轻颤,偶有尚未蒸发的露珠在花瓣上滚动,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耀出晶莹的光泽,恍如有人不经意洒落的珍宝。 个把时辰后,两边山势渐起,大片的耕地一陇一陇的接着,绿意喜人。车声粼粼中,已是进了密县地界。待到御者甩响长鞭,车子拐入那处曾经的山村时,刘璋不由微微挺起了身子,转头四望。 旧地重游,眼前景物依稀如昨,刘璋恍惚间,似又看到那个长腿圣女,冷艳中自人群中而来,对着自己撇嘴道:“再给他一碗粥,这碗粥,我给银钱与你,算我买下了…………” 想到两人当日初见时的场景,刘璋不由的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露出一片柔和。只是,转瞬,却又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叹,眼神黯淡下来,将身子依住门边,露出几分落寞之色。 身后帘笼微挑,蔡琰提裙出来,倚着他坐了,明媚的眼眸在他面上一转,红唇驽了驽,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两手攀住他胳膊,轻声道:“终会好的。” 刘璋歪头看看她,见她睐着眼眸,里面幽光闪闪,满是期盼之色,心中不由温暖。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拍拍她小手,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前面青砖黛瓦,房舍渐渐多了起来。刘璋主政青州经年,这昔日的偏僻山村,早不复当日富大善人来施粥时的破落。 随着马车的行进,不时从两边的围墙院落中传出鸡鸣狗吠之声,多有乡人走过,好奇的撇一眼这些鲜衣怒马之人,恭谨的退往路旁避让。没人知道,车辕上毫没形象依坐的那人,就是那位昔日的大善人。 车子在一处石板桥前停住,却是蔡琰嫌车里气闷,既已进了村,便想要下来走走。 刘璋自无不允,先自跳下来,伸手将蔡琰三女一一扶了下来,夫妻四人便信步而行,踏着叮咚的溪水之音过了桥,直往村后一片竹林而来。 张钰身份特殊,尤其在前几年灵帝尚在之时,更是不宜多所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这屋舍便建在竹林之后。此时,微风吹过,竹影摇曳,却将这偏僻之地,显得清幽雅致,人行其间,如同走入画中。 刘璋心跳有些加速,两眼紧紧盯着林深处隐约露出的屋脊,手心竟微微沁出些汗来。那个清冷矜持的女子,不知如今可好?再见自己,可依然会轻嗔薄怒,怨怼相向吗? 这些年来,两人之间因为昔日一段仇雠,一个约定,始终未能走到一起。其中固然是刘璋因着顾忌天下大势,未能全力施为,但张钰倔强的个性,也是其中之因。 想着那玉人这多年来形单影只,茕茕孓立,独处于这偏僻之地,年年岁岁,唯有清风明月相伴,刘璋便是一阵的黯然魂殇,难以自已。那双总带着幽怨的眸子,便再一次浮上心头,久久凝视。 心念间,眼前林影退去,一栋三进深的屋舍显现。敞开的院门处,一个葛衣老者正拎着篓子出来,抬头间忽见刘璋一行人,先是一愣,待看清刘璋面容,忽然面上显出一片怒气。 砰! 将手中的篓子狠狠掷在地上,随即叉腰大怒道:“你来作甚?咱们便算欠你的,上次也当尽数还清了。走走!这里却不欢迎与你!” 刘璋面颊上微微抽动,双目蓦地射出一缕寒光,但却随即隐去,目光垂下,只默然不语。 身后颜良文丑二人却齐齐变色,两双凶眸狠狠的瞪着那老者,探手搭上腰间佩剑,眼中已是爆出一片森寒杀机。 他二人天不怕地不怕,对刘璋最是忠心耿耿,此刻见这老儿竟敢对主公咆哮,登时便恼了起来。 感受到两人的气机,老者也是面色一变,原本略有佝偻的身躯猛然挺起,须发俱张之际,一股惨烈的气势暴起,脸上霎时满布着阴鹜的戒备之色。 两边这一作势,早在老者呵斥刘璋时就满面担忧的蔡琰,登时大急,忙不迭的上前一步,哀声唤道:“才叔。” 老者早已看到她,只是不忍她跟着受气,这才假作不见。但此刻这一声喊出,却是再难避开。目光在她面上一转,眼底划过一丝歉然,那气势便收了几分。 这边刘璋也是微微蹙眉,扭头看看颜、文二人,摇摇头,对二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等着。 两人大是忿忿,只是不敢违拗刘璋命令,只得齐齐躬身一礼,再次瞪了老者一眼,这才转身向外而去。 蔡琰见两边终是消了火头,这才吁了口气,待要上前说话,屋舍里却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 “才叔,可是有人来了?” 第361章:咱家的东西不给别人看 双珠镇是一座沿海小镇,因境内有大小珠山而得名。这小镇说是镇,却是户口殷实,隐隐已有一县之规模。 按说这小镇在此时极为偏僻,但之所以发展如此之快,却是拜刘璋在青州建设港口,设置海港船厂所致。 殆因这双珠镇居民大半都是渔民出身,不但深悉水性,是天然的水军士卒备选,而且,因着都是靠海吃饭,也就衍生出许多造船的行家里手。 当日青州政事堂一发布建设令,许多原本平民之人纷纷被征募进去,不但从平民摇身一变成为吃官家饭的,更是极大的改善了出人之家的生活。 于是,这个消息传出后,多有人自别处跑来这里落户,期盼的,不过是再次选人时,这等好事也能落到自己头上。而后,再有传言说青州刘皇叔最喜匠作之士,各地手工业人纷纷涌来。 这下子,不但是造船匠人来了,各种别个匠人也是聚集此处,这双珠镇便在不到一年中,就迅速膨胀兴盛起来。此中缘由,便刘璋听后,也是瞠目不已。 这一天,小镇的驿道上正有一队车马行了进来。青州经了几年发展,此时俨然民生富庶,又值晴好之时,便有许多大户人家趁时出游。每每宝马香车,扈从上百,招摇而过。而这队人不过二十余人,所以,车马驶入,倒也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刘璋这会儿已是独自骑了匹马,有些无奈的瞅瞅那车上低垂的帘笼,听着里面不时有细语之声传来,苦笑中却又有着几分喜悦。 在密县张钰家门前,跟波才一番对持,终是惊动了里面的张钰。待到见面,张钰倒也并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言谈之际,却始终只对着蔡琰、媚儿和熏儿三女,对刘大帅哥却是如同未见。这让刘璋又是无奈又是郁闷。 不过,当蔡琰提出邀她共同出游时,钰女略一沉吟,竟尔答应下来,这让刘璋实在是喜出望外。以至于波才见张钰应了,大为不乐的怒哼而去,刘璋也是不以为忤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钰女明知道这次游玩是跟刘璋一起,却仍是借着蔡琰之邀而应,其中放水之意,已然明白无虞。刘璋在旁喜得眉花眼笑,那副贱样,终是惹得钰女羞愤不已,趁人不见时,狠狠的甩了个大大的卫生眼过来。 刘衙内欣然接住,不以为耻反倒喜不自胜,自衬这许是钰女经了上次之事,终是不再太过纠结于昔日之约的前兆。只要开了这个口子,后面再多下下功夫,真个拿下这个冷艳的长腿美女,便指日可待了。更何况,自己也正在积极推动辽东局势。但要时机一到,定可将刘大耳打入十八层地狱,自也不负了与钰女之约就是。 他这儿臆想着后面与钰女的种种旖旎之处,出门之时,便要再往车上去挤,好趁机勾搭一番,深化战果。哪知,却被毫不留情的赶了下去,这让刘衙内实在是大为郁闷。 这女人便是如此,纵然心中千肯万肯了,嘴上面上却总要矜持一番,做出一副冷拒之态,可不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嘛。 只是刘衙内虽心知肚明这些伎俩,偏不好强去剥了人家脸面,不然,这假作的架势,只怕瞬间也会变为真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嘿,这人都跟着出来了,后面爬山下海的,你还能躲在车里一辈子不出来了?到时候,就凭着咱这来自二十一世纪花中圣手的手段,总是有大把机会的。 更何况,一边还有个一心为了相帮自家夫君的贤妻,这里应外合的,可不是兵家所云之百战百胜之计嘛。刘衙内想到这儿,便又不郁闷了,坐在马上,自顾怡然自得的赏看风景,心情大好。 相对车外某人的臭屁自恋,车厢内却是风光无限。四女舒展身段,各依锦垫,低声说着体己话儿,对于此次得能出来游玩,都是满带兴奋,四张娇靥靓丽生辉,令人眩目。 蔡女温婉如水莲,钰女冷艳如寒梅,甘女妩媚如海棠,熏女娇憨如芍药。正是四花并置,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目光偶尔瞄向随着车子晃动而露出的一丝缝隙,那里能看到刘某人端坐马上的英挺背影。 对于刘璋,张钰心中实是柔肠百结,爱怨交织。她也曾是领军带兵之人,如何不知刘璋之所以没能完成约定,其实乃是形格势禁所成? 只是明白归明白,但眼瞅着这狠心人,一个又一个的往家里娶着各方美人儿,偏自己却碍于昔日之约,只能孤单单躲在一边看着,其中滋味,你让钰女如何能平了心气儿? 我不怪你暂时完不成约定,也不逼你立马就要取来刘备的脑袋,不管多久,我都会默默的等你。可是,你总这么左一个右一个的,这等得几年之后,可还有我张钰的位置吗?你那心中,可还容得下这么多人吗?你可有时时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又可知,多少个日日夜夜里,我是怎样的思念着你? 钰女斜倚在车中,虽然口中与三女应对着,那心思却随着眼神儿,透过低垂的帘笼,一直追在那狠心人身上。 这次蔡琰来邀请她一起出游,按照以前的脾性,她怎么也不可能答应的。但今次,却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就那么不安定起来,鬼使神差的便应诺了下来。痛快的让她自己回想起来,都禁不住的羞愧。 偏偏那狠心人却又在旁露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让钰女又是羞喜又是不忿。便在这共乘一车的问题上,狠狠打击报复了一把。只是哪知报复过后,更加难受的却是自己。 明明就在眼前,却只一层薄薄的帘子,便将两人隔得不能相见,那种触手可及却偏偏抓不住摸不到的距离,更让人煎熬难忍。 这狠心人,他堂堂男儿,便不能坚定些主动坐上来?他便真的硬要上来,谁又能真个赶了他走?这狠心的坏人,便只会这般欺负自己。张钰贝齿微微咬着红唇,毫不讲理的在心中怨怼着。 这份心思若是被刘衙内得知,只怕刘衙内定要呛天呼地的叫屈了。这算什么道理?怎么可以正说反说都是你的理呢?这还让人活不?嗯,幸运的刘衙内在外忽然猛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诧异的揉了揉鼻子,抬头看看天,低声咕囔了几句。 不要和女人讲道理!更不要试图和恋爱中的女人讲道理!这,是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 “钰姐姐,钰姐姐!” 耳边忽然传来蔡琰的呼叫声,张钰飘忽的心思忽的一省,连忙啊了一声应着。刚才不知不觉的,却是走了神,抬眼对上蔡琰促狭的目光,张钰只觉双颊发烧,大是尴尬起来。 “钰姐姐,你倒是说说啊,到底好不好啊。”蔡琰微微笑着,优雅的抬手将一缕散下的秀发抿到耳后,连声追问着。 “啊?什…什么好…呃,好,好,你说怎样便怎样。”张钰愈发有些慌乱,口中胡乱应着。 扑哧,旁边媚儿和熏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张钰脸上愈发红了起来,恨恨的白了二女一眼。 “哎呀,钰姐姐,咱们刚刚说,听说出海不远有个仙人岛,景致是极好的,不若和夫君说说,咱们去那儿看看可好?” 媚儿年纪最小,自随刘璋回来,生活富足,没了心事,渐渐显露出少女的活泼。此时便叽叽咯咯的,向张钰解释刚才众人所议。 “哦哦,好啊。”张钰缓过神来,恢复了淡淡的清冷,微微颔首应道。 “哈,钰姐姐应了夫君一说,那便钰姐姐去向夫君说最好,夫君最疼钰姐姐,必是能应的。”三女见她说好,目光一对,熏儿心领神会的在旁怂恿道。 张钰闻言大是狼狈,她与刘璋之间虽然人人都知是怎么回事,但终归眼下还未成事实。她一个小姑独处之身,此刻却被媚儿、熏儿绕着承下“夫君”之称,令她心中一时又是甜蜜又是羞恼。 “你们……哼!他是他,我是我,你们再如此相戏,我…我便回去了。”钰女吃不住劲儿了,假作羞怒威胁道。 媚儿、熏儿见她恼了,齐齐吐了吐舌头,缩了缩小脑袋不敢再说。旁边蔡琰见状,生怕真个僵了,微微一笑,便要出声打个圆场。正在此时,却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车身微微一顿,车子已是停了下来。四女正自疑惑,却见车帘一挑,刘璋贼忒兮兮的探头进来,目光在众女面上转了一圈,这才笑道:“前面出了些事故,你们要不要下来看看热闹?总在车中,可不要闷坏了。” 蔡琰微微一愣,自家这夫君在某些方面最是小气,平日里众姐妹便出内院都要嚷着要她们带上面巾。而今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竟然主动问她们要不要出去了? 目光在刘璋面上一转,见他眼神直往里面瞅着,心下顿时明白。嫣然一笑,大有深意的看了刘璋一眼,又转回头对将脸侧过一边的张钰道:“钰姐姐,小妹也确坐的闷了,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可好?” 张钰打刘璋探头进来,就是心头一跳,忙将头转开假作不理。只是下一刻,便觉得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时不时的溜达过来。她只觉心中砰然,只觉那目光所过之处,火辣辣的如被火烧,甚而连耳根处都在发热。 正自羞愤中,听的蔡琰发问,连忙吸了口气,尽量放平气息,淡淡点头道:“怎样都好。” 媚儿、熏儿听她答应,齐齐欢呼。既是出来玩,谁愿意只呆在车里?两个小丫头心早飞了出去,此刻终于得偿所愿,哪有不欢呼之理? 蔡琰微微一笑,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方面巾挂了,这才在刘璋的扶持下,第一个下了车。后面媚儿、熏儿有样学样,都是摸出一方面巾戴了,这才出去。 张钰看的愣住,浑然搞不明白状况,只是眼见车门处,刘璋目光灼灼望来,心中一慌,急忙敛了眸子,低头便往外而走。 待到门口,却不见刘璋来扶,心中不由恼怒。正自委屈时,却忽见眼前递过一方丝巾,随即耳边响起一个猥琐的声音。 “咳,那啥,戴上这个,咱家的东西可不能给别人看。” 第362章:抢镜头的 嗯,刘衙内家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就要藏好了捂好了,不能给别人踅摸上。 正所谓财不露白,这美人儿也是一个道理。美人儿之所以称为美人儿,便是因为颜色美丽,既然美人儿咱娶回家了,那美人儿的美色便也只属于自家的东西了。 所以,自家的美人儿出外,必是要戴上面巾的,不然总被人看着,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上。 财物被贼惦记上,大不了损失些身家而已,但要是自家美人儿被贼惦记上,那刘衙内可就不大妙了。刘衙内不喜欢绿色,尤其是身上某个位置一旦发绿,就更加的不喜欢了。 所以,一是防患于未然,二也是为了阻止他人犯罪,拥护儒家礼仪。所以,刘家女人出门时,都要戴上面巾的。这,是刘衙内亲自定下的,也是很重视的一条家规。 钰女乖乖的挂上面巾,听着站在身旁的蔡琰低笑着解说刘氏家规,面上虽仍是淡淡的,心中却是极甜的。 那狠心的小贼,还是一贯的那么霸道。当年在两军阵前,就敢将自己拐到林子里强吻,这会儿折腾出这么一条家规,自也毫无奇怪之处。 只是他在众妻妾面前,亲自让自己挂上面巾,这是在明白宣布,自己也是他的女人吗?两人之间的关系,众所周知,可谓不是秘密的秘密。但这般由他亲身当着别人面承认,还真是头一回。 钰女的怨怼,本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近乎死心眼的守着约定,正是来源于双方身份立场的不同。 一个是官方皇室宗亲,亲手剿灭圣教的最得力者。另一个却是大造反头子的女儿,圣教圣女。这不但在明面上让钰女难过心中那道坎儿,便在对着昔日教中旧部时,也总是有愧疚之心。 只有刘璋完成那个约定,她才觉得自己在此事上有了底气,也对得住老父及教中兄弟的在天之灵。 就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她在自己与刘璋这段感情上,极为纠结并极度敏感。所以,当刘璋没完成约定前,一个又一个娶另外的女子时,她会委屈。当刘璋真的危险时,她又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当看不到刘璋时,她会胡思乱想乃至于不忿,当刘璋出现在面前时,她又会大度的接受蔡琰的邀请。 而直到方才,刘璋一个递上面巾的举动,让她感到刘璋从没因身份问题,而对两人的感情有所避讳时,她才感到极度的幸福和喜悦。 心情大好的钰女,这一刻感觉任何事都很美好。身边的蔡琰很美好,媚儿很美好,熏儿很美好,围观的百姓很美好。嗯,除了那个正满面傲然,对着被自己马匹撞倒人满是不屑的家伙外。 那人四十上下年纪,一身华服,身边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将他护在中间。这些人前面,一个老者正双目紧闭的躺在地上,一个壮年汉子正怒目冲着那华服之人怒叱。 倒地的老者身前,一人拉着一匹栗色的骏马,正跟那汉子对持着,满面冷笑的反斥着汉子。 “唉,造孽啊,看那老丈,怕是手脚都断了吧…” “可不是咋的,我亲眼看见那马蹄子连着踩到那人的手腿上呢。” “啊?怎么会,不说撞了的吗?怎么成踩的了又?” “嗨,你这人真笨。那老丈先被撞倒,那马却没收住,然后就,呃,你明白了?” “哦哦,原来这样啊,那人何以如此嚣张,撞了人再踩,现在还这么跩……” “咳咳,小声!小声!我的爷啊,你没见吗,那是谁啊,那是顺王府的,王府舍人许慈!知道顺王不?琅琊顺王啊,宗室啊。你在这大呼小叫的,不想活了啊。” “可那两人……” “那爷俩是外乡人,咱自个儿都保不住,你还想管外人?我的爷,你想死自己死的远点,便拖累我啊…” “………” 一帮围着的百姓窃窃低声议论着,众人听了半天,这才搞明白,原来汉子和老者是父子俩,都是淮南人。这次进城也是想往海事局那边看看,有没什么活儿能接。 哪知走到此处,却被华服人许慈骑的马将老者撞倒,老者倒地后,那许慈只抛下几个大钱,便要走人。这让老者的儿子,那个大汉大为愤怒,当即拦下他们,要他们负责给老者治好。 这许慈乃是有来历有身份的,自是不当撞了个把贱民有什么事儿,哪肯搭理他。见这汉子不依不饶的,索性便倒打一耙,说老者自己撞上来,还将自己的良马撞伤,要那汉子赔偿。双方便因这个,当街吵了起来。 这般明显欺负人的事儿,众女都是听的恼怒。张钰更是美眸含煞,将目光瞄向人群中,兀自傲然而立的许慈。 要知当年太平教初创之宗,就是为穷人谋利,至于后来势力大了,从而让张大教主起了野心,却是与初创之宗相违背了。 张钰幼时便跟随父亲行走江湖,救助百姓,最是痛恨欺压百姓之辈。今天让她看到这一幕,这女煞星岂有不上火之理? 旁边刘璋自是了解她脾性,眼见她美眸喷火,面巾微微抖动,就知这姑奶奶快到了暴走的极限了。 当下,连忙靠过去,在下面悄没声息的握了握她手,低声道:“莫要生气,一切有我。” 他去握张钰的手,却是打着揩油的心思。估摸着大庭广众之下,张钰便不乐意,也不敢使劲挣脱,他刘衙内便占占手足便宜。 哪知一握之下,张钰固然是身子一僵,但听完自己说话,却只是轻轻的唔了一声,那掌中握住的小手虽微微抖着,却是乖巧的并没什么反抗的意思。 刘衙内微微一愣,偷眼瞄着,却见钰女原本满是煞气的美眸,这会儿却是有些慌乱,透过蒙面的丝巾,隐约似能看到那白皙的面颊上,此刻已是一片殷红。 咦?看来此次出游,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哈。介个,女人脸红红,心中想老公。哎呀,看来自己修炼有成,这不知不觉中,对女子的杀伤力有了极大的提升嘛。厉害,厉害啊,看样再加把劲的话,那啥,哇哈哈哈…呃! 某男极度的禽兽不如啊,在如此恶性事件前,居然还要分心龌龊一番,简直令人发指!想到美妙处,正自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之时,却觉手心一疼,随即身边美女带着怀疑的目光看过来,轻声道:“你在做什么?为何发笑?这事你倒管是不管?” 一连三个发问,再加上很是质疑的眼神,顿时让刘衙内激灵灵省悟过来。勒个去! 过度,失误,失误了。 “放心,管,我管定了!”狠狠一抹嘴角,嗯,口水没流出来。刘衙内很郑重的点点头,又再次捏了捏柔软的小手,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轻咳一声,整了整衣衫,准备隆重登场。 “哎呀,这位先生,我观你两鬓带煞、印堂晦暗,只怕将有大祸临头啊。若能多行些善事,还能化解。眼前这事儿,何不凭良心而为,也为自己求些福报呢?” 谁?谁?这谁啊?我你爸爸的!谁……谁他妈抢镜头啊!还有没有人管啊? 刘衙内忿怒了。 好不容易要在美人儿面前表现一番,结果他这又是咳嗽又是作势的,不等他威风凛凛的大喝一声“住手”的台词,却有人已经先他一步上台了。 是个道士!三十来岁左右,五缕长髯飘飘的,面色红润,很有几分高人的模样。 “抢戏!绝对是抢戏啊这!” 刘衙内双目喷火的盯着死牛鼻子,口中忿忿的嘟囔着。这抢了他老人家戏份的牛鼻子越是有几分卖相,刘衙内越是生气,我才是偶像派的好不好? “你说抢什么?可要妾身出手吗?”身边钰女没听清刘偶像说的啥,忍不住探头过来相问。眼前的事儿既有人出头就行,钰女倒不在意这出头的人是谁。 “啊?呃,没,啥也不抢,咱只看着就成。”刘偶像悲忿的回答道,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尼玛的,抢戏是不?待会儿得空儿,看老子怎么抢回来!这是我的地盘好不好?没见人家小说里,主角在自个儿地盘上多威风啊?更何况这还是关系到自己泡MM的大业呢。这大好的机会,一定要上!有机会要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刘偶像奋发了,全身绷紧发出极大的气场,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啊。以至于身边的众MM们都不由的紧张起来。 “哪来的疯道人?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咱们许先生乃是王府贵人,哪里来的什么晦气?走走走,休要在此多事,不然将尔拿进衙门,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听了那道士的话,许慈面色不由阴沉下来,他怎会听不出来这道士是胡说八道?明明是拿眼前事儿说事,偏偏却满嘴谶语的咒自己,当真是可恶至极。 他这一沉下脸,身边一帮豪奴自是瞅的明白,纷纷挽袖子撸胳膊的大骂着。 那道士却是面不改色,先是低头看看受伤的老者,伸手摸了摸几处伤处,又低声对那汉子说了几句,便在那汉子面现诧异之色时,这才直起身来,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许慈并一众家仆,仰天打个哈哈,嘻然道:“怎么?诸位可是不信贫道所言?哎呀,可我明明看诸位面相都不怎么好啊,诸位难道当真不信吗?” “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你这贼道,既然自己找死须怪不得咱们了。来啊,大伙儿上,拿下…”众恶仆听他竟尔连众人一齐咒了进去,顿时大怒,呼喝着便要扑上拿他。 只是那喊声尚未停歇,却猛听道士长笑一声,一个身子忽的动了起来。大袖扬处,狂风大起,风中一条黑影瞬间扑到眼前,直往众人打去。 第363章:镜头党中最无耻 惨叫声此起彼落,顷刻间,一堆的人影横七竖八的跌了出去。 道士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场面,手却仍举在空中,能看到,手里还捏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怎么我修炼进步了吗?不过是挥了下袖子啊,咋就挥出一个人来呢?而且这人很有些彪悍的说,嘁哩喀喳就给人全放倒了,那我这霹雳弹倒是仍还是不扔呢? 道士将手慢慢缩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物件,又再瞅瞅场中还在挥拳踢腿的那位,终是将那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又揣回了怀中。 目光在四周一扫,见人群前忽然多出十余个面目冷然的汉子,心中一动,眼眸缩了缩,不再管场中的热闹,却转身往那倒地的老者身前走去。 这会儿的场上乱了,全乱了。 四周围观的百姓在初时的愣怔后,第一时间就躲开老远,场子里,许慈面色苍白的独自站在原地,两眼恐惧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妈的!抢老子的戏!最恨这种抢镜头的了,这会儿看你哭不,哼!喂喂喂,你,就是你,看什么看,身为官员,欺压百姓,是不是不知死字咋写啊?” 许慈脑袋有些发懵,这人前面嘟囔的压根听不明白,后面显然是冲自己吼的,这个他倒是听懂了。 只是这人谁啊,就这么突然的冲出来指手画脚的。许慈很想抖抖官威,呵斥这厮一顿。只是瞅瞅躺在地上,断腿断胳膊的众仆从,他不由的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双腿有些发飘。 “你…你是何人?怎…怎敢…敢当街行凶?”阵青阵白的木着脸,许慈总算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他不傻,瞅着打人的这位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再看看那些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但却眼带杀气的大汉,许慈认为自己还是低调些比较靠谱。 “我是……,擦,你管我谁呢。跟你说啊,今个儿这事儿要赔偿的知道不!至于具体费用嘛,那啥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总是要的,嗯嗯,还有这个损害形象费,出场劳务费,就…就算你五百金吧。” 刘衙内成功抢回了镜头,神气活现的睥睨着。妹子的,这是微服出游好不好,还问我是谁,丫傻的吗? 话说好长时间没活动手脚了,刚才一见那牛鼻子举手,当即便抢先跳了出去。台词没抢到,这动手可是咱强项! 一通好打之后,气爽神清啊。接下来当然是宣布结果了,刘衙内扳着手指头一项一项的说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听着那叫一个迷糊啊。许慈却是听的小脸发白。 官员!这厮绝对是官员!许慈心中悲忿的想着。听听这些名目,多新颖啊,而且还琅琅上口。这除了那些整日为搜刮民脂,而挖空心思巧设诸多税务名目的官吏外,谁还能有这般本事? 只是,那啥,那个损害形象费、出场劳务费…,介个,是不是也太扯了啊?还有,你妹纸的!五百金?就这点破事,你就要我拿出五百金?你咋不去抢呢?那个来钱多快,多有前途啊? 许慈都忘了怕了,鼻子都快气歪了。 “嘿,这位壮士好牙口,倒也不怕崩了嘴。五百金吗,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却要回府去取,但不知壮士是不是跟许某一同前往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许慈看着场中的架势,知道眼下不先低头,只能是自己倒霉。若能将其诱回府中,到时候再看究竟是谁更狠? “跟你回去?嗯,也好,正好有些账目,要跟你们那个什么顺王算呢!拔都,拔都!”刘衙内哪会不知他的心思,微微一呲牙,当即点头应了,随后却扬声喝道。 “属下在!” 人群中,拔都拨众而出,大步走到刘璋面前,叉手躬立。 “嗯,你跟着这家伙走一趟。哦,看到那个啥的顺王,再跟他要五百金,嗯,就说是他御下不严的罚金。搞定后,再来跟我们汇合吧。”刘衙内轻描淡写的吩咐着。 拔都面无波动,沉声应是,一旁许慈却是不由微微变色。他从刘璋直呼琅琊顺王的语气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对了。 说他知道自家王爷吧,但却好像连王爷封号的全称都说不全,还胆儿生毛的,惦记着跟自家王爷讨要银钱;说他不了解吧,这厮口口声声顺王顺王的,那怎么也该知道是位王爷的啊,他又凭什么敢不在乎呢? 他心中忐忑,只是这会儿再想说什么却来不及了,拔都一挥手间,四个剽悍的汉子便围了过来,目光盯在他面上,他甚至能感到针刺一般的疼。 再看刘璋,早已施施然掉头而去,正眼都不往这边搭的。心头颤颤,想了半天,终是一咬牙,转身当先而去。眼下只能赌了,说不定这帮人就是一愣头青,且走一步说一步吧。许慈这一刻,倒也光棍起来。 两边这一走,有那侥幸离得远的,没遭受摧残的仆从们,小心的挨上前去,将仍然倒在地上哀嚎的同伴扶起。惊惧的看了一眼刘璋的背影,见他没什么表示,这才做鸟兽状,仓惶跟上了前面的许慈。 周围众百姓眼见热闹没了,登时也都一哄而散,倒没哪个敢大胆凑上来的。谁都不傻,刘璋刚才近乎嚣张的出手,再看他身周侍卫环立,更有四个面带薄巾的女眷在侧,显然定是大有来历之人。 这样人物,却不是平头百姓可以随便靠近的。否则,一旦被粘上,那可说不定是福是祸了就。所以,热闹看完了,大伙儿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好。 刘衙内哪会去理会这些,这镜头终是抢回来了,风头也出了,现在可是收获掌声的时候了。所以,现在的他正眉花眼笑的站在钰女身前,微昂着头。 那意思,嗯,就是:大声的赞美我吧,我扛得住。要是再来个倾情拥抱啥的,俺也绝不抗拒。 “这便算完了?如此欺压百姓之徒,就该直接打杀了才是,留在世上,终是祸害。唉,算了,还是去看看那位老人家吧,真是可怜……”钰女蹙着好看的黛眉,目光先是恨恨的盯了一眼远去的众人,随即又看向那边倒地的老者。至于刘衙内那夸耀般的表情,则直接是无视了。 刘衙内就翻白眼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不是吧,怎么我白出力了吗?就我如今这身份,亲自上场了嗳,这木有拥抱,咋也来点掌声啊。不表扬我还批评,这么悲剧有木有?我比那老头更可怜好吧。 刘衙内这一刻很悲忿,也很无奈。眼见四女这会儿,全都将目光落在那倒地的老者,和正摆弄着老者胳膊腿儿的道士身上,感情这剧情发展到这儿,镜头又给这死牛鼻子抢走了。 我忍!你妹子的!看样今个儿碰上高手了,大家都是镜头党,那就看看谁比谁更高明吧。 刘衙内化悲忿为动力,重新扬起斗志,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好了,这断骨都已复了位,百日内莫要触碰,忌食腥秽之物,切记切记!” 走到近前,便听到道士在絮絮的嘟囔着,老者此刻手腿处都已包好,那汉子满面感激之色,扶着自己老爹,不停的点头。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呃,那还要往海边去吗?”汉子有些憨,一边小心的将老爹背起,一边又回头问道。 “呵呵,不必了。方才只是怕牵连到你们,才让你们先走,如今既有人抢着出头了,你我便都没了麻烦,你老父我也帮着诊治完了,还去那边作甚?行了,这便回吧。” 道士莞尔,直起身来,看了站到身边的刘璋一眼,口中随意向那汉子解释道。 两父子千恩万谢,转头要走,刘璋在边上听的却是一阵的咬牙。听听,听听这话啊,伤人不?有人抢着出头了,你们都没麻烦了……,这话儿怎么听怎么有种自己成了冤大头的味儿啊? “等等!”先一步喊住那对父子,刘璋斜眼瞅了瞅那道士,温言道:“你们住在什么地方?我已让人跟那厮去取银钱赔偿与你们,留下个地址,回头也好将银钱给你们送去。” “啊,不…不用了。多…多谢壮士好意,小老儿乡野之人,粗生粗长惯了,些许小伤回头便好,不敢受人银钱,这…这便告辞了。” 被汉子背在背上的老者听了刘璋喊话,吓得一激灵,赶忙几句话推辞掉,便惶惶的催着儿子快走。不待刘璋再说,已是几步跑出老远了。 刘璋刚才暴起打人,随即身边又出现那么多人,而且个个服饰华丽,老头儿打心底儿打怵这些富人,哪还敢要什么银钱之类的,早早离得远远地才是王道。 瞅着窜的比兔子还快的爷俩儿,刘衙内有些傻住。干吗跑那么快?怎么我长得很吓人吗?你们不要钱,那我刚才费半天劲,岂不是白费唇舌? 刘衙内感到很郁闷。只是再郁闷也得忍了,人都已经走了,不忍还能咋的? “呵呵,这位壮士请了。” 正望着爷俩儿远去的背影发傻,身边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的响起。刘衙内双眉一轩,顿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同行”在旁。 你爸爸的,这会儿角儿都退场了,该没戏了吧,你咋还没走呢?该不会是死牛鼻子不但是镜头党,还是最无耻的那种,连最后谢幕的风头都要抢的吧?勒个去!不行!那绝对不行!刘衙内愤怒了。 第364章:有条大鱼 “嗯,请了,有何指教?”刘衙内满脸的欲求不满,很是不爽的看着道士。 “呃,呵呵,不敢不敢。只是谢过方才壮士援手之德。若非壮士及时出手,我等怕是要多上不少麻烦。”道士有些诧异刘衙内的态度,但却仍是含笑道谢着。 “客气客气,那啥,咱那个,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大河……嗯,没啥。”顺嘴了,差点唱出来,刘衙内及时的收住,很豪气的摆摆手。 道士眯了眯眼睛,似是对他这句话有了些感触。嘴中轻轻念叨几遍,面上却显出亲近欣赏之色。 “公出言不凡,甚有急公好义之性,真我辈丈夫也。”道士躬身为礼,敬重的说道。 “呃,好说好说。”刘衙内洋洋得意,毫无半分谦逊推辞之意,欣然接受着人家的赞美。这钰MM那儿没得到慰藉,好歹这头儿的可不能落下。 眼见刘璋坦然承赞,道士眼中再次划过一丝讶异。这年月,慷慨豪侠之士不少,但如此受人赞美而并不假意谦逊,欣然而受的,却大见磊落率真之性。这让道人不由的又多出几分欣赏。 “呵呵,公豪气任侠、性情率真,当真令某好生敬重。只不过,今日那许慈之事,却关乎琅琊顺王,公打便打了,但让贵介随他回去,却是失策,只恐会有些麻烦啊。”既对了脾性,道人忍不住出言指点道。 刘璋微微一愣,眼眸不由眯了起来。他原本并没怎么重视这道人,只觉不过路途偶遇之路人甲而已。但此刻,道人却明白指出琅琊顺王,可见他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主儿了。 自己敢于出手,那是自己有出手的底气和资本。但这个道人在之前,明明知道琅琊顺王,却仍也出手,那就说明其人若不是有何依仗,就是另有对付之法了。 那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道人的来历,便都让刘璋开始感兴趣起来。 “哦?怎么那个琅琊顺王很厉害吗?听这名头,该当是大有身份之人啊。难道我猜错了,他竟是包庇凶徒,横行不法之辈吗?”刘璋心中既留了意,便索性不说破,顺着道人的话头接下去。 道人微微蹙眉,凝目看了看他,目中划过一丝疑惑,但终是摇摇头道:“公竟不知琅琊顺王吗?呵,你没说错。琅琊顺王确是大有身份的。他是正统的皇室宗亲,光武帝之七世玄孙,故琅琊国主刘容之子。自身也是当今经学大家,清流名士。尝与康成公为友论经,这青徐乃至江东之地,都是大有名望。至于公所说包庇凶徒、横行不法,自不至于。只是他如此身份,被你这般打上门去,脸面上怕是难下。以他身份,稍露口风,公岂不是要担不少麻烦?” 刘璋眼中幽光一闪,暗道这道士果然是个知根底的。他自己便身为皇叔,又为青州之主,哪会真个不知琅琊顺王的底细。只是他知道归知道,却也只是知道这琅琊顺王刘熙也是宗室而已。但说他是什么当世名士,经学大儒,还真是头回知道。 不过刘璋倒也不怕,不说自个儿身份比刘熙更高,就算单论学识名望,自个儿可也是那位康成公的小友,堂堂昔日冀州神童,又岂差了那刘熙?只是这道人既然对其如此了解,可不知他有何凭借,竟也敢伸手讨野火,可要弄个明白。 想到这儿,刘璋呲牙一乐,笑道:“他竟这么大来头吗?我倒不知,不过我看你刚才却是先出手的,怎么你就不怕他呢?” 道人微微一窒,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摇头道:“倒不是怕不怕的,我方才只是想能救了那对父子走人而已,又没想对他们动粗。某自有手段离开,自也不需去担心这些了。” 刘璋一愕,全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一个答案。正自愣怔间,远处几人走来,正是刚刚离去的拔都几人。 道人显然也看见了,但见拔都几人仍是目光沉稳,毫无半分惊惶之色,心中愈发动疑。眼睛看着走来的众人,心思已是转动开来。 “事儿办妥了?”刘璋斜眼瞟了一眼道人,转向拔都问道。 拔都轻轻颔首,躬身道:“是。共收得千金,那许慈也领了惩处,已然开革出府,遣回家乡去了。” 刘璋唔了一声,点头示意知道了。旁边道人惊奇,忍不住插嘴问道:“你等见到了琅琊顺王?还跟他收了钱?” 拔都侧目看看他,目光又转向刘璋。那意思自然是问刘璋可不可说,刘璋挑了挑眉,拔都便领会了,淡然道:“是。” 道人仍似不信,又道:“他就这么给了你们?让你们这么出来了?” 拔都轩了轩眉头,淡然却矜傲的道:“是!我兄弟往来进出,一个琅琊王府还困不得咱们。” 道人张了张嘴,脸上显出古怪之色,终是没再多问。拔都等人向刘璋微一躬身,转身退下。 道人扭头看着刘璋,目光灼灼,刘璋也笑吟吟的看着他。半响,道人轻吸了口气,试探着道:“嘿,只顾说话,却未请教公高姓大名?” 刘璋哈哈一笑,摇头道:“道人这话可有些失礼。岂有不先告而后索之理?” 刘璋这话的意思是说,按照礼制,身份低的要先向身份高的报出自己名姓,然后才可求教对方。刘璋这话的意思,已是暗示自己身份不一般的意思。 道人果然面色微变,微一沉吟,这才捋须淡然道:“某,江湖野人,颍川单福。” 这个名字一出,刘璋本来笑嘻嘻的面孔忽的一抽,眼眸瞬间睁的大大的,直勾勾的瞪着单福看着。 单福心中一懔,不由暗暗戒备。他昔日本也是一游侠儿,游荡天下,好为人抱不平。后来汉灵帝中平年间,他为人报仇,杀人后逃窜,却被官府拿住。在几经周折后,才被人救了出来,自此弃武习文,遍访名士,足迹踏遍大江南北。 及到某日,到了这东海之滨,见这里风光秀丽,钟蕴灵气,正是读书养性的好所在,不由心喜,遂暂时落脚此处的灵山岛。平日没事时,便常常出没乡间,帮乡人指点些农耕渔猎之事,过的极是快活。 以他阅历,又经了十年苦学,每每对乡间之人的指点,自然都是极为精辟高明之学。故而,不出半载,便有了些声名。后来因其寄居道观,整日穿着道装,便有乡人称其单仙长,倒也不是说他就是道士。 今日本正是他刚才乡间回来,准备登船回岛,却正赶上这档子事儿。他开始出手,也正是像他跟刘璋所说的那样,想要将那父子二人救出来医治一番算完。 毕竟,经历了当年的那场事儿后,他已不再只凭血气行事,而是一步三思,任事出手之际,求的便是稳妥巧妙了。 他先嘱咐汉子背起老父往海边躲避,后又挥袖杨风,目的是要投出昔日跟一些丹士学着炼出来的一种烟幕弹,但没料到,他扬袖鼓风之后,不等扔出那霹雳弹,刘衙内却先动上了手,直接让他后面程序全省了。 至于后来他见刘璋出手狠辣,身边又多美妾护卫,只当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少爷。想想那琅琊顺王清名素著,这事儿又是对方理亏,自也不会太过为难刘璋,便彻底收了手,只顾救治那老者去了。 而再后和刘璋一番交谈,听刘璋顺口拿后世水浒传主题曲的歌词答对,这让他忽有种看见少年时自己的影子,心下自是亲近。这分心思一出,刘璋那厚颜无耻的坦然承赞,便也在他眼中变成性格率真了,正所谓先入为主,怎么看怎么顺眼了。就因为这,也才有了他提示刘璋不要将事儿做过了,免得落下麻烦。 哪知道三说两说,再见拔都等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不但真个要到了钱,还撂下了那么几句,这才让他猛然发觉,刘璋此人,怕不是什么简单之辈,由是动了探问之心。 但被刘璋挤兑报出自己名字,却见刘璋面容古怪,他身负前科,心中哪能不惊?只是他惊归惊,却怎么也不信自己这用了十年的化名,还能让人想到以前的真实身份。 如果他知道眼前这人,根本就是个穿越而来的怪胎,听他化名就知道他真名的话,那打死他,现在也不能保持冷静了。 相对单福的暗暗凛然,刘璋这会儿却是感觉命运太他妈的可爱了!这个单福,可不就是那位令曹操阵营,从上到下都极为头疼的超级谋士,连诸葛亮都念念不忘的绝世智囊,被程昱用假家书骗到了许昌,终至默然一生的徐庶徐元直嘛! 这可是条超级大鱼,汉末三国时期的顶儿尖的谋主,自个儿今天不过是出来游玩,误打误撞的竟也能让自己给碰上,刘璋感觉幸福真是来得太突然了。 只是这个徐庶按历史记载,首次出场不是应该在荆州的新野吗?眼下却如何会潜到自己的地盘深处,猫在这儿当上了什么道士了? 从后世那部演义中的所记知道,这丫的应该是比较主动出仕的,先是去求水镜司马徽那老神棍指点明主,后来还装疯卖傻的跑刘大耳朵前面唱歌展示自己。就这么个人物,明知道自己的名声,又到了自己地盘,怎么不去直接找自己投诚呢?难道说,他对自己不认可? 刘璋想到这儿,心中不由的顿时患得患失起来。心念一转之际,便决定先不说自己真名,且跟他聊聊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再说。 这便是不重史书看野史的弊端了,刘璋堂堂一个后世历史系的高材生,不务正业,一肚子半史实半野史的,哪知徐庶早年间的经历?徐庶演义中首次出场在新野是不错,但那是什么时候?那是又数年之后的事儿了。 此时的徐庶,还在继续的游学天下,并无马上出仕的心思。这也是没去直接投靠任何诸侯的原因。 刘璋不读正史,胡乱猜测,这当儿眼珠儿一转,终是收了那副古怪面孔。只笑嘻嘻的抱拳拱手道:“哦哦,原来是单先生。巧了,你这名与我却是有缘,我名字中倒也有个字与你相同,我姓富,单名一个君字,草字季玉。” 他一边说着,眼神儿却不由的往另一边瞟去。那里,张钰正俏立风中,猛然听到他报出这个名字,不由的顿时身子一震,两颊飞红,美眸里已是一片迷惘追忆之色。 PS:那啥,弱弱的问句哈,过年放几天假可以不咳咳,那个,先说好,就算不同意,也不准打脸的,随便留个言好了。嗯,咱不奢求太多,行的话,按国家法定的天数就成 第365章:我不怕 “我叫张钰,乃是大贤良师之女。小贼若再敢乱叫,定不饶你!” “啊?姐姐的名字叫张钰?这是真的吗?……呵呵,天意!天意啊!这真是天赐良缘啊。” “什么天意?什么天赐良缘?” “……钰姐姐,你的名字叫钰,小弟我的表字刚好叫季玉。俗话说的好啊,这鱼对鱼,虾对虾,王八对上个鳖亲家。你是玉,我也是玉,偏偏巧遇在这小县内…………” “…………小贼,你……你竟这般辱我!…………且报上名来。” “哦,问我名字啊。我姓富,名君,富裕的富,君子的君,表字季玉。这名字的意思就是富裕的君子,最小的美器也…” …………………………… 前尘往事,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张钰痴痴的立在风中,当日与刘璋初识在密县小镇上的一幕,有如一幅幅清晰的画卷,再次闪过脑际。那当初的对答,一言一语,便恍惚似发生在昨日。这一刻,便那么清晰的在耳边回响着。 岁月消逝了芳华,世事将沧海变成了桑田,但那铭刻的回忆,蓦然翻起,却依然带着醉人的气息,让一颗柔软的心,瞬间便被狠狠的撞开,打翻了浓香的甜蜜。 “小贼,你这该死的小贼…”张钰美眸如水,痴然望着刘璋,嘴中不觉喃喃的轻骂着。只是那骂声,这一刻却是那么的柔情百转,如风儿拂过水面…… 刘璋目光转动,准确的收获了钰姐姐的柔波,不由的心头一阵的舒畅,如饮纯醪。若不是惦记着眼前还有条大鱼,恨不得立时便冲过去,加倍甜言蜜语一番。 徐庶微微蹙了蹙眉头,他听着富君这个名字极是陌生,搜遍了记忆也是想不起中原有哪一家富姓的大户。 只是让他极度不安的是,这位富公子报上自个儿名字时,声音中大有古怪,温情脉脉的,令他不由的后背有些发凉。 却哪知对面这小子实在是渣中极品,便跟自个儿斗心眼的功夫,也还是不忘泡妞的。 由此衍生出的万般柔情,千丝媚眼儿,自也不是徐先生所能承受的。 “咳咳,这个,原来是富公子,久仰久仰。”徐庶侧身,偷偷扭动下身子,将后脊梁那处的不适缓和了下,嘴上却胡乱的应酬着。 “哈,你久仰我吗?看样我这名号也是蛮响亮的嘛,我偷偷告诉你哈,其实我自己也是蛮久仰我的。” 刘衙内一边忽悠着人,一边收获着一捆一捆的秋天的菠菜,心中大是得意。忍不住恶趣味迸发,凑在徐庶耳边低声说道。 徐庶登时瞠目结舌。 “呃呃,这个,呃,富公子真是风趣之人……”徐庶冒汗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现在选择离开才是最明智的。有说自个儿久仰自个儿的吗?尼玛的,耍哥玩呢吧。徐先生毕竟是高智商人氏,暂时的无语后,决定反击。 “呃,呵呵,那个,嗯,富公子暴打顺王府门人,还能自顺王处成功讹出千金之多,真让单福佩服之至。却不知这其中法门如何,若是方便,可能教上一教单福?那单福日后,也不必为三餐发愁了,啊,呵呵,呵呵。” 徐庶眯着眼睛,假作玩笑状,拱手对着刘璋说道,眼神儿却紧紧的盯在他面上,留心着他的表情。 “嗯?这个啊,也没什么啊。我问你哈,这个什么顺王,他官儿比皇帝大不?”刘璋面不改色,歪着头看他问道。 徐庶一呆,搞不明白这算什么问题,见他看着自己,下意识的摇头道:“怎么可能?天子乃天下之主,顺王虽宗亲,亦是天子之臣,岂有可比之处?” 刘璋拍手笑道:“着啊!就是这个理儿,看样你明白了。” 徐庶翻白眼了,我明白你妹啊!你说什么了吗?就一句顺王的官儿不比天子大我就明白了,我明白个蛋啊! “呵呵,看来是单福冒昧了。富公子既不想说,便当单福没问过就是,失礼失礼,还望海涵。” “嗯?不想说?怎么,你没明白吗?” “………” “呃,好吧,我跟你说清楚些。我啊,皇帝也不屌他,区区顺王,我怕他个毛啊!他能来咬了我鸟去?嘁!” 刘衙内很嚣张的说着。实话!大实话!貌似曹白脸手中的汉天子献帝阁下,刘衙内从来就没搭理过。什么圣旨诏喻之类的,到了青州这儿,看过之后,虽说没当厕纸(嗯,那玩意儿太厚,用起来不舒服!刘衙内说的。)也差不多。 至于说当面见着,嗯,刘衙内肯,曹丞相也不肯。在曹丞相意识里,天子在刘衙内面前跟肉一样。而刘衙内就是一狼,还是很饿的那种。 这饿狼看到肉,那肉还保得住吗?绝对是没可能的!不见那位汉少帝吗?听说一直就在刘狼手中,前阵子小冒了一头,等刘狼一回来,嗯,又不见声了。 所以,曹丞相也好,甚至献帝自己也好,怎么也是不会想着跟刘狼狼见面的。刘狼狼不怕,他们怕。 刘衙内这话说的气势,可徐庶听着就不是味儿了。身子微微一震,眼神儿霎时间凝聚如锋。 妖怪?神仙?呃,台词错了。是那啥,反贼?佞臣?徐庶霎那间心念电转。 他现在并没投奔任何其他诸侯,在他心中,至少现在还自认是汉家臣民,身为儒家一员,虽未在朝,但一颗忠君爱国之心,是不下任何朝臣的。 “哈,惊着道长了?嘿嘿,跟你说笑呢。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不怕顺王,是因为他没理,而且,他的人也不如我的人会讲道理。”刘衙内眼见徐庶变色,心中已是把握到他的心思,暗暗点头之际,面上却笑嘻嘻的解释道。 徐庶一口气泄了,又忍不住翻白眼了。 你跟我说笑?勒个去,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大逆不道的知道不?死小子,耍我很开心吗?等着你,总叫你知道知道道爷的厉害! 一向自认沉稳的徐先生,被刘衙内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拳,也闹得心中暴躁起来,懵然中竟按着刘衙内的称呼自称道爷了。其实他不知道,刘衙内之所以这么故意刺激他,也自有刘衙内的心思。说到家却是一番好意,这里却不必先去明说。 “富公子这玩笑不觉太过吗?我辈儒家之士,怎可妄议君王?此谤君之罪也!”徐先生面色有些黑。 刘璋无所谓的耸耸肩,那神情倒是让徐庶一窒,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又憋了回去。少年人轻狂无形,不过在乡间悖语罢了,又能多说什么? 徐庶想及此点,无奈暗暗摇摇头,却又想起他方才那话,皱眉道:“富公子说顺王没理,嗯,这个确是实情。以顺王之禀性,确也可能就此承错。只是,你说贵介会说理却是从何说起?” 刘璋瞅了他一眼,又贼忒兮兮左右看看,这才靠近一步,揽着徐庶肩头,待要凑上去说话。 只是这个举动,让徐庶不由的浑身一僵,险险没能忍住,直接一个窝心脚将他踹出去。太噁了吧!徐先生谦谦君子,不喜欢背背的好不好? 这个时代,男子之间哪有这般勾肩搭背的?最亲热的,也不过限于把臂而行了。若不是徐先生最终看到刘某人眼神还算清澈,真说不定后果是什么。 强忍着不适,徐先生终是没一把推开某人,也隐隐感到他这是一种表示友谊的方式,姑且忍了。 “我跟你说哈,我的手下真的会讲理的,不过一般他们讲理都是用这个的,而通常都会很快说服对方,从来没失败过。” 刘璋探过头来,低声说着,一边将手握成拳,在徐庶面前晃了晃。随即松开他,眼睛却眨了眨。 徐庶一头的黑线搭下。 什么吗,靠夭!不就是动武吗?勒个去的,也是,想想琅琊顺王一温和谦恭之士,府中纵有些家丁武师的,还不都跟那随着许慈来的那些差不多? 尤其是昔日琅琊国撤国制之后,一个普通的藩王,再怎么身份显贵,也只是个闲散的王爷罢了。碰上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上去就饕以老拳……,呃,徐庶开始替琅琊顺王悲哀了。 默然看了看洋洋自得的刘衙内一眼,心道这也就是琅琊顺王,再加上这次顺王府却是理亏,不然,要是换成离着中枢近一些的,那些嚣张跋扈点的王爷们,吃了这亏,还不得立时敕令当地州郡派兵缉捕你啊。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还在这儿得意,唉,要不是看你大有豪侠之心,真真懒得管你死活。在此子身上,总能看到些昔日自己的影子,徐庶决定还是择机劝说一番,总是莫叫他吃了大亏才是。 他这里心思转动,那边刘璋被媚儿招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刘璋目光往这边看看,微一沉吟,随即点头应了,眼见几女顿时都有些兴奋之意。 徐庶正自奇怪,却见刘璋再次走了过来,笑嘻嘻的道:“道长,不瞒你说,咱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游玩的。听闻此地不远处,隔海相望的灵山岛风光是极好的。这相见既是有缘,我也大觉与道长说话投机,但不知道长是否有暇,不如你我同游一番可好?” 徐庶微微一愣,古怪的看他一眼,见他并无做作,这才苦笑道:“我便住在灵山岛,又有什么有暇无暇的?你们若想去,我倒要尽一番地主之谊了。” 刘璋闻听大喜,当下连忙招呼众人启程,又叫人匀了一匹马出来,便与徐庶二人并辔而行,直往海边而去。 第366章:港口巧遇 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海港中,为数众多的各种船只有序的停靠其上,背负着、合抬着各色物品的壮丁,如搬家的蚂蚁一样,流动与船与岸堤之间。 青州在开通海港,致力于发展海上军事、贸易的政策之后,比之此时中原其他地方,便多出了一份难得的繁荣。 刘璋与徐庶并肩走在最前,眼望着海港处的一片繁忙,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欣慰。 作为一个穿越者,能提前将汉家的航海发展出来,虽然目前还只是很小的一小步,但在整个中国航海业上,却是毋庸讳言的一大步。他必将成为后世海航发展,为国人打开眼界、放眼世界,成为一个良好的基础。 徐庶也是满面喜色,他游历中原各地,而最终选择了青州落脚,其中原因,也正是因为这里有着其他地方没有的一种特质——活力! 对于那位青州之主,徐庶心里是极佩服的。且不说其人在当今中原的名望,还有那些脍炙人口的传奇功业,便只眼前这个海事局的举措,便可堪称震古烁今的手笔了。 中国之地,几乎近半的边界临海,漫长的海岸线一向都是被当做不可逾越的天险。自古至今,多少雄才大略的君王,都没将眼光放到这上面。 便是那位始皇帝,也不过只是派出了一队寻仙的人出去,目的不在于去如何开发利用这片蓝色的领土,而只是为的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跟如今那位青州之主的眼界,可谓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徐庶有才,尤其是弃武习文之后,经过了十年的学习游历,对于青州之政与别处的不同,更是体悟的比旁人多出几分。 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徐庶并不是没起过去拜见青州刘皇叔的念头,只是觉得自己眼下貌似还略微差些火候,当再继续深化一下才好。他骨子里的矜傲,绝不比任何此时一个文人低,他可不想自己到了一家门下,拿不出真才实学而惹人耻笑。 “咦!” 就在两人负手观望眼前盛况,各自心有所思之时,忽然刘璋目光一凝,轻轻发出一声惊咦。 徐庶心中一动,目光随着刘璋的眼神望去,但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家伙,正从一艘大船上下来,满面紧张的呵斥着往船上装货的人,要他们小心搬抬货物。 这人半身裸着,只在外面套着一件如同马甲的衣衫,赤着一双脚板,明显是个外族人。 徐庶见闻广博,一眼就看出这人应是个倭人,对于刘璋看到这个倭人的惊咦,他也只当是刘璋好奇于那人的穿着与汉人不同。嘴角微笑之际,便要准备向刘璋解说一二,哪知,刘璋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一郎!藤田一郎!”刘璋大喊着,一边还向那人指点着。 倭人显然一愣,扭头左右看了看,待到目光望向这边,先是一愕,随即却是满面惊喜之色,咧开嘴,迈着一双光脚便冲了过来。 “主人?哦,天神!主人您怎么会在这儿?天啊,我太激动了!主人,您不会想到一郎是多么的想念您……”藤田同学显然很激动,有些语无伦次的一边喊着,一边冲了过来。 刘璋望着他冲来的架势,面色微微一变,迅即向后退出两步,急叫道:“停!停!别…我日!” 噗通!嗤啦! 两声异响伴随着刘璋的叫声响起,徐庶等一干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嘴巴张开了老大。 刘衙内仰头望天,满面悲忿之色。两脚一前一后的站着,手还伸在半空,保持着一副推挡的姿态。 古怪的姿态中,身上的长袍却呈现紧绷状,自腰间丝绦之下,一半裂开个长长的口子,参差不齐裂口和扯开的线头,在风中飘啊飘的,而另一半,却被人紧紧的拽在怀中。 藤田一郎跪在地上,张着嘴,满面迷茫的看看主人的面色,再低头看看自己怀中扯住的一半衣襟,忽然激灵灵打个冷颤,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样的慌忙松开,面上挤出几分干笑,“嘿嘿,嘿嘿,那个,主…主人,这…这个袍子手感滴,真…真好…” 刘衙内缓缓低下头,看了看拖在地上的前襟,脸上微微抽搐了下,又将目光盯在藤田一郎的脸上,眼中有幽光闪闪。 藤田同学眼角不由的急跳几下,在刘衙内的目光注视下,犹如一只对着饿狼的小白兔。 “主…主人,这个…咳咳,这个,意外滴,呃,意外…”艰难的吞咽着口水,藤田再次挤出几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口中呐呐的道。 “意外?是啊,意外啊。一郎,那你知不知道,你主人我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么一件袍子啊?你给我扯成这样,我就要穿着中衣到处逛了,这事儿你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刘衙内眼中如要喷出火来,两手戟张着,微微弯腰狞笑道。 “呃,不…不意外,啊,不不不,意…意外…那个意外……啊,不要啊主人,我不敢了…” 藤田先是摇头,再是点头,又再摇头,口中下意识的答着,旋即,却抱头求饶大叫着,连滚带爬的向一边躲着。 刘衙内手脚并用,拳头、无影脚如骤雨骈急一般落下。“意外?意你妹个外啊!王八蛋,叫你撕我衣服,叫你撕我衣服,我打…” 咒骂声和惨叫声共起,眼泪与拳头齐飞,这一幕引得码头上许多人纷纷侧目。 这打人的衣着华丽,被打的赤足裸身,乍一入眼,可不正是一出豪奴欺压贫善的经典场景? 围观众人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而起。徐庶满面羞红,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悄悄的往旁边站开几步,将目光转向一边。咳,那啥,我不认得他,大伙儿别看我……… 徐先生深以这种以强凌弱的行为为耻,坚决想表示唾弃,只是天不遂人愿,不待走开两步,只觉袖子一紧,转头看去,刘衙内却已经打完收工,正忿忿的扯住他,一边还大声气道:“这狗日的总不长进,整日毛毛躁躁的,那啥,老单,你找啥呢?是不是想找家什帮我?不用,自己能行…” 徐庶快哭了。我是要躲开好不好?你丫欺负人我凭什么帮你啊?别拉我行不?很丢份的说。 “咳咳,那个,咳,富公子,我看就算了吧,贵介也是无心之失,不过一领袍子而已,这大庭广众的,咳咳,那个,嗯,真…真不太好看啊…”徐先生被扯住了,挣了两挣摆脱不开,只得对他使个眼色,低声劝解道。 嗯?刘衙内微微一愣,眼神在四周一扫,这才看到老远围了不少人了。呃,被围观了!看人打架小过年吗?素质真低!刘衙内不由翻了翻白眼,心中鄙视着,却也总算是收了手。 藤田一郎终于逃脱了一劫,发辔凌乱着,脸上顶着一个大脚印子,挨挨蹭蹭的在刘衙内的招手中靠了过来。 “你不在那边好好办事,怎么跑这儿来了?”刘衙内斜眼睇着他,恨恨的问道。打这厮一通,其实纯属借题发挥。自己安排他那么重要的事儿,他却跑到青州来了,居然敢擅离职守,这才是刘衙内恼怒的真实原因。 “啊,是…是甄先生吩咐…吩咐小滴来滴。这一船,都是给…给我们邪马台办滴货,都…都是主人答应我们须佐…须佐殿下滴东西,甄先生让我领着带回去滴…”藤田同学很委屈,哭丧着脸回答道。 他跟着公孙续和金至善在北塞兴风作浪,返回去休整时,却恰巧碰到甄逸,说起当日刘璋答应给予邪马台的一些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本来甄逸要亲自走一趟的,如今既然碰到藤田,又赶上他们正好休整,便不如让藤田走一趟最好。 藤田打从办好上次的引荐之事,在本国家族中很是得到一些夸赞,但因后来被刘璋安排了搅动辽东之事,一直未曾回去。此次得了甄逸的差事,能借此回去,亲身体验下衣锦还乡的感觉,自是兴奋不已,当即一口应下。 哪知道,这刚来了这边,却正好遇上刘璋出游。方才刘璋喊他,他乍见之下,想及自己一切尊荣全是来自这位主人,不由的激动莫名,只是一时忘情之下,猛扑过来,却先将主人的衣衫撕破了,好处没得到,这蹂躏倒先临头了,让藤田同学不由的大为沮丧。 刘璋问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才释然。辽东之事他一直惦记着,那可是关系到下一步推动整个北方局势的关键。 曹、袁之间如今实力拉开,袁绍又已死了,正是变化之时。只不过大义上却碍着个联盟的名义,才使得两方勉强维持着和平。 这种时候,要想求变,那么在两方势力一侧的刘备,就是一个最好的助燃剂。想利用刘备那个大耳朵去冲锋陷阵,主动去招惹曹、袁,以其狡猾到极点的性子,除非有真正让他看得到的利益,不然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推动不了刘备,那个袁绍的傻儿子袁谭,在没了什么人才扶持的情况下,却可好好动动脑子。 袁家势弱,再次强大起来的意愿,即便如袁谭那样的无能之辈也是极度渴望的。他们不敢向刘璋和曹操伸手,那么,相对一个后院纷乱不定,势力又与其差不多但底蕴比他更差的刘备,便自然成为首选目标了。 刘璋在北塞费了那么多的劲儿,要借助北塞各外族之力搅动辽东,从而推进北方之变,也正是他总体战略目的之一。所以,对于藤田一郎忽然出现在青州之事,他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了解完如今北塞的情况,刘璋自然也就消了气,又再细细嘱咐一通藤田,让他速去速回,莫要耽误了大事儿后,这才将其打发走了。 徐庶在刘璋和藤田一郎问话,下意识的看他一眼之时,便会意的走到一旁。两人间具体的言语虽听不到,但只是听到的开头几句,再加上藤田的身份,便让徐庶心中兴起了阵阵波澜。 这位富公子远在青州之地,一个倭人是他的奴仆,又说什么女王,什么殿下,还有断断续续的辽东、乌桓、三韩之类的言语。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 这位富公子的身份,看来绝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啊。徐庶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几步远的刘璋若有所思起来。 PS:你们你们怎么忍心这么待我伤心鸟,太伤心鸟。好吧,你们赢了,勒个去!那请问一下,我可以鄙视一下你们吗?擦擦的,谁发明的过年?出来让我踩一脚先!还有,谁发明的过年可以休息的?简直就是令人发指啊,发指啊,指啊,啊,啊 第367章:看破 灵山岛,也叫水灵山岛,地处黄海之畔,距离中原内陆仅数里之遥,在中国境内乃是第三高岛,北方之地则为第一高岛,向有“先日而曙,未雨先云”之说。 所谓先日而曙,就是说太阳升起之时,内陆还没看到阳光,但灵山岛却会先亮起来。而未雨先云,则是说下雨之前,灵山岛上便会提前聚集大量的云层,蔚为奇观。这些现象,在道家修炼之士的眼中,便被称之为“灵气”,而灵山岛也正因之而得名。 此时,在灵山岛西边入港处的海面上,一艘大船正鼓浪而来。船头上,已然重新换过一袭青衫的刘璋,正与徐庶凭风而立,满眼迷醉的观赏着眼前的美景。 但见这岛其形狭长,呈南北向横卧碧波之上。岛上草木茂密,郁郁葱葱。峰峦起伏,如锦如画。那层层叠叠的高峰,在风化剥蚀的作用下,形成奇特的锯齿型,总有数十座之多。南头海边,众石纷立,千百年的侵蚀之下,形态各异,鬼斧神工。 身处海上,纵目放览,海寥天廓。带着咸湿的空气,有着难言的清新之气。风中浪声拍岸,鸥鸣阵阵,满眼青山翠黛,云雾缭绕。山中隐见屋檐斜角,黛瓦古钟,绿意盎然之中,似有仙渺之气袭来。整座岛浮于碧蓝的海波之上,宛若一块艳丽的翡翠嵌在蓝玉盘上,好一副灵岛浮翠的画卷。 待得船行靠岸,众人依次下舟登岸,拾阶而上。脚下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蜿蜒而上,夹道尽是翠树苍柏,莽莽密密之间,百花呈艳,迎风摇曳,行在其中,如同走入画中一般。 一旁徐庶边走边指点着沿途景观解说着,刘璋固然听的津津有味,身后蔡琰、张钰等四女,也是如痴如醉,迷醉不已。 地势渐次而高,顿饭工夫后,众人已是身处半山腰一处道观之外,抬头看去,但见观中东南方一角亭阁显露,造型优雅,如绝世佳人遗世孓立,冷艳凝视,这里,便是徐庶暂时栖身的五玄观了。 拔都自带山部众侍卫往四下守了,刘璋只带着蔡琰四女,随着徐庶进了观,一路花树迷眼,百折千回中却有小径通幽,待到落座时却正是方才关外所见的那座小亭。 徐庶待到众人坐定,这才先使观中童子上了茶,然后才告了罪,先自回房更衣。 刘璋凭栏而坐,清风习习中,但见满眼翠黛,景致醉人,耳边听着蔡琰、媚儿、熏儿和张钰诸女莺莺燕燕之声,不由的身心俱醉。自来汉末这些年中,从无一刻如今日般逍遥,但觉人生乐事,莫过于此,一时间,竟有宠辱皆忘,恨不得就此长留于此之感。 正自嗟叹怪不得人人皆有羡仙之心,耳中云板声响,亭外脚步声处,徐庶已然换过一身浅蓝儒衫,领着两个手提食匣的童子进来。 先是含笑打过招呼,这才令童子将食匣打开,取过几样精致小菜,又加了壶酒,分作两处摆下。他与刘璋对坐一桌,蔡琰、张钰等四女离着不远,又自单独一桌。 酒既摆下,刘璋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便也暂时放下别样心思,与徐庶推杯换盏,一边赏看着如画美景,一边随意聊着。 这两人,一个饱读诗书、腹有才华,一个却是机巧百出,靠着后世所闻所见,拥有海量信息。这一番闲谈下来,初时不过是些见闻风物之类的,渐渐的,却是天文地理、人文民生,直到时政、军事、政治无所不包了。 徐庶越谈心下越惊,眼前这个富公子每每一些言语,乍听上去似是直俗浅白,浑没半分文采,但细一思量,却蓦然发现,其中蕴含的深义,竟有振聋发聩之感。 这些个见解,不但在一些闲话中不时显现,便是后面说起的时政、军事之上,竟也是巧对机变,不着痕迹之中,让徐庶直有一种嬉笑怒骂皆文章,世事洞察俱天成的感觉。 他本就在码头时,听刘璋跟藤田一郎的对答中有了猜疑,如今这一番相谈下,心中更是确定此子绝非常人,心中便存了探索之念。 此时正值酉初之时,落日如丹,浮于山脊之上。余晖将远近山川映的一片灿烂,海平面上金光粼粼,似是天地间一霎那间全部度上了一层金粉。 徐庶心中一动,提箸夹了几片山药入口,随即用竹筷指着落日笑道:“此时之景,美不胜收,但日浮于山脊,大道将落,其景也艳其情也哀。常道天意而映世情,富公胸怀奇才,眼光独到,却不知对此情此景,有何感想?” 刘璋正自举杯而饮,听徐庶忽然说出这一番话,杯子在嘴边一停,眼睛不由眯了眯。 徐庶这是借景而喻,面上说的是眼前景物,其实却是暗指当今时政。如今天下看似各处祥和,但几大诸侯各据一方,潜流暗涌,有识之士都明白,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前奏,正如眼前美景一样,看似绚丽,但再过不久,必然将彻底消失,沉入黑暗之中。 两人打从见面相识以来,虽然也谈论了些时政、民生之类的,但都是浅尝即止,各自克制。但如这句话一出,却已然不再浮于表象了。 对于徐庶此刻忽然问出这个问题,在刘璋看来,显然是一个大好的趋势。这表明,至少徐庶已然认同他是一个,可以讨论这种问题的同等层次的朋友了。 这对于一直挖空心思想要逮住这条大鱼的刘衙内来说,自然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了。是以,刘璋想了想,这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微微一笑,放下杯子,起身望定远空。 “天道之变,难以穷尽,然虽变化繁复,却始终维持着一个恒定。先生行走于世间,托身于道门,对此当更有所得才是。夕阳无限好,惆怅几黄昏。然,只要夕阳无限好,何必惆怅几黄昏?眼下这斜阳落去,虽有黑暗,但明天一早,岂不又是一轮明日升起,普照大地?日月交替,白昼黑夜,任世间景致如何变化,都不过只是人身处其时的感觉罢了。殊不知,这山还是那山,海还是那海,恒古以来,从所未变。变化的,不过只是心境,便那天天升起的太阳,也无非今天的不是昨天的那个罢了。但只要能照亮世间,让世间有了温暖,有了光明,谁在乎?” 落日的光辉中,刘璋负手而立,淡淡而言。眼中有着莫名的光芒跳跃,整个人如同度上了一层金边,徐庶看在眼中,细细琢磨着他似是而非的一番话,不觉有些愣怔起来。 他游走世间,本来极是洒脱豪放,但后来多与道门相交,不知不觉中,便带上了几分道家的穷究探索之气。刘璋这一番如碣语般的话,在他此刻听来,便不由的入了歧路,只觉似是字字珠玑,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总是隔着一层雾,不能真个看的清楚。 心中痴迷之际,再看立于光晕中的刘璋,便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只觉此人实不应属于世间,竟如要超脱桎梏,飘渺而去似地。 不远处,蔡琰诸女也停了笑语,四双美眸望着自家夫君的身形,俱皆露出迷醉痴恋之色,但觉此生得能有如此良人相伴,实在是毕生之幸。 “公之言奇妙深奥,自有道理。然,凡事过犹不及,阳光虽美,若天生二日,则成世间大害也。更何况,再有三日、四日乎?今时之事,正如众日灼灼,其祸之烈,公岂不见乎?”徐庶愣怔半响,努力收拢思绪,又再皱眉说道。 刘璋回身看看他,忽然哈哈一笑,撇撇嘴傲然道:“先生非庸俗之辈,又岂会真个看不清楚?如今局势,何来众日?不过皓月与星星几点罢了。星火之光虽众,又岂能真个与皓月争辉?明月都争不过,又遑论耀日?再者说,便算是那众日,又何必忧虑?岂不闻昔日尧帝之时,天生十日,还有司羿射之。神箭一出,十日九落,要他在便在,不要他在,他又如何为祸?” 徐庶闻听此言,身子不由轻轻一震,霍然抬头看向刘璋,心中已是骇然不已。 刘璋这话说的霸气至极。话中之意,显是只看重一家,其余皆不过只是星火之光罢了。甚而,竟隐有自比后羿之心,那意思真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自有出面扫平局势的手段。一个富家子弟,忽然竟发出这般大话,如何不让徐庶震动? “公之志其大博焉,某遍走宇内,少有所见,堪称奇士。而今世间王侯名士,公之名,却从所未闻,何也?嘿,富君之名,真耶?假耶?” 两眼微微眯起,将目光紧紧盯在刘璋面上,徐庶面带笑容,话中之意虽是笑语,却隐隐透出一股凝重来。 刘璋毫不为所动,面上是一副平板的神情,迎着徐庶审视的目光久久不语。半响,忽然展颜一笑,嘿然道:“富君之名不实,单福之名便实了?徐元直,你又何必欺我?” 第368章:另有一个主公…… 黄昏中的灵山岛上,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一派祥和静谧的景象。但是对于徐庶来说,却只感到头上霹雳阵阵,雷声隆隆。 当刘璋猛然一句徐元直喊了出来时,他已是面色大变,霍然而起,两眼圆睁之际,身上顿时暴起一股萧杀之气。 身处徐庶的气场之中,刘璋此刻却是面色半分都没波动,笑嘻嘻的看他一眼,自顾悠然的坐了,提壶给自己倒满酒,举杯放在鼻边嗅了嗅,轻轻晃头似是赞美酒香,这才仰头,一饮而尽。 徐庶死死的瞪着他,扶在石桌上的手,青筋浮凸,十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显得发白。 他脱了道袍换上儒衫,三缕长髯飘飘,本来颇有几分飘逸之气。但这会儿嗔目而怒,那儒雅之气尽退,隐藏其下的那份峥嵘,便尽数显露出来。 另一边的众女中,蔡琰、媚儿、熏儿不懂武艺,只是忽然感到气氛不对,张钰却是蓦地双眉一挑,霎时间玉面含霜,两眼带煞,不露痕迹的上前两步,不但将蔡琰三女尽数护在身后,身子微微作势之间,更是如同一头伺机而动的豹子,死死盯着刘璋这边。 对于张钰的动静,以刘璋如今的修为,自然是一目了然。见她能不骄不躁的先顾着护住蔡琰等人,眼中不由的闪过一道赞赏之色。 毫不在意徐庶紧张的气势,转头对着张钰温柔一笑,轻轻摇摇头。张钰见他目光,先是面上一红,随即明眸中掠过迟疑之色。但见他好整似暇的样子,想了想,终是慢慢收了势子,微退半步,却仍是挡在蔡琰等人身前。 徐庶自也早发觉了张钰的异动,心中惊讶于这女子的实力之余,却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因为他看的清楚,不但刘璋自己全身放松,甚至还在暗示那女子不必担忧。能在此时还做出这种神态,再加上之前两人来往的迹象,显然对方并无恶意。 但是,这富君究竟是什么人?刚刚自己忽然诈他,听他话中之意,显然也是承认富君并不是真名,那他到底是谁?又为何会知道自己?在自己的印象中,为何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公,究竟何人?何以知晓徐庶贱名?”徐庶盯了刘璋半天,终是轻轻吁出口气,将身上气势散了,也缓缓坐下,两眼却仍是盯着刘璋面色问道。 刘璋微微一笑,却并不马上回答。只歪头看看他,又轻轻点点头,随后举杯一邀。 徐庶微一迟疑,随即端起自己杯子,回敬一下,将酒饮下。 刘璋这才呵呵一声轻笑,忽然轻拍石案长声吟道:“侠士义气烈,领剑取仇颅。刑场叩其名,众皆说不识。一日走蛟龙,弃剑拾木渎。十载藏身名,要把青史传。呵呵,元直兄,你的事迹早已天下传唱,我又非聋子瞎子,岂有不识之理?至于我是谁,你又何妨猜上一猜。”说罢,再次举杯,笑吟吟的促狭着望着他。 徐庶面上微动,两眼中划过感动之色,心中却是大起波澜。刘璋方才吟出的四句话,便是徐庶半生的写照。 徐庶原名徐福,乃是颍川人,出身于贫寒之家。对于那时的贫寒之家,一般以单家称呼,故有单家子之说。 他早期好武,曾仗剑行走江湖,专好打抱不平。汉灵帝中平年间,他为人报不平,杀人后被抓。但被绑到刑场上,官吏让众人指认他时,却没一个人肯站出来,都是闭口不言。由此可见徐庶当时的侠名之大,声望之高了。 而后,经过多方营救,终是将他救出了牢笼。但打从那次后,徐庶深深感到单凭一人之力,便再高的武力也是难以尽消天下不平事,遂痛下决心,弃武习文。 自此后,这个昔日的侠士不见了,他改名换姓,以单为姓,以本名福为名,由此,儒士单福便出现了。而后,十年间,他遍访名师,刻苦求学,辗转十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发誓定要建立一番功业,青史留名。 刘璋刚才几句话,不但将他身份来历说的清清楚楚,甚而语中对他昔日的侠义行为,甚有赞赏之意。徐庶虽早已不做游侠许久,但却每每自感,昔日所为实是生平得意之举。这会儿忽然听闻他人说起自己当年之行,又是甚多称许赞赏之意,如何不让他心中感动? 只是他这会儿虽然已经确定刘璋并无恶意了,但对刘璋要他猜自己的身份,却仍是毫无头绪。对于刘璋的这种促狭,也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 他低头沉思良久,实在是想不出个头绪,微微一叹,便想直承认输算完,但抬头间却忽然看到刘璋嘴角大有深意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动,顿时明白过来。 刘璋让他猜测其身份,可不是什么无聊的促狭,刘璋既然说出“一日走蛟龙,弃剑拾木渎。十载藏身名,要把青史传。”的话,然后又叫自己猜测其身份,这显然就是一种考较。考较他这十载来,到底学到了什么程度。 想到这儿,徐庶不由的不郑重起来。对方相谈以来,出言不凡,见识超人,更让徐庶惊骇的是,其人胸怀之志向的远大。由此可见,这番考较,绝不是简单的意义。 嗯,其人言语豪迈,立意奇高,而且行止之中,虽然刻意的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轻佻举止,但往往不经意间,却又流露出上位者的那种威严。这从他吩咐手下,还有看人观物时的眼神便能看出。 对了,在码头上,他跟那个倭人之间的对话,说什么女王、什么殿下的,那倭人下来的船,显然是往来三韩、倭国之地的。而他在见到那倭人,查问倭人事情时,用了“那边”、“辽东”的词语……… 还有,他身处青州之地,居然带着四位女眷,随身又带着那么多身手高明的侍卫……… 所有人都称呼他主人,但那两个随身的侍卫,行止之际,却明显带着军中的习气…… 徐庶脑中飞快的转着,从刘璋不经意嘴角的一丝笑容,终于窥探到蛛丝马迹,就此结合前面种种细微之处,一个答案已是呼之欲出。而徐庶面上起先的一丝微笑,也渐渐转成一种震骇和惊喜。 半响,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向刘璋时,面上神情复杂,略略迟疑之后,终是起身规规矩矩的整束了下衣衫,躬身长揖道:“山野草民,颍川野人徐庶,拜见青州牧刘皇叔。先前不知身份,失礼不敬之处,还祈皇叔恕罪。” 刘璋眼中闪起光亮,由着他施完礼,这才哈哈大笑,两手齐出,一把将其扶起道:“元直果然大才,这都能猜得到我的身份,佩服啊佩服。我此番不过偶然出门游玩,竟尔得能见到元直,老天待我可谓不薄了,哈哈哈,元直可知,能与你相见相识,正是我此次最大的收获啊。” 徐庶听他终是承认了身份,又听他后面一番话,不由的又是激动又是感动。待要再次见礼,却被刘璋死死拉住,只得按照他的意思,回身坐于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元直,此番你我既已坦诚相见,我心中有个疑问,不吐不快,却希望你能实言相告,休要隐瞒。” 将徐庶按着坐下,刘璋亲自提壶,为徐庶杯中满上,推开徐庶谦让的手,口中装作随意的说道。 徐庶心中一懔,连忙躬身道:“将军有话便请直言,庶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璋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元直高才,我所素知。今即在青州,当知我曾前后数次发出招贤令。而元直却缘何迟迟不肯来见,难不成是以刘璋为愚鲁无能之辈,不值元直相助吗?” 刘璋这话并不严厉,只是听到徐庶耳中,却当即汗就下来了。这话往小了说,不过是个恃才傲物,但往大了说,好家伙,那可算是藐视君王了。 要知此时天下割据,一地诸侯对于当地之民来说,基本就是本地的皇帝。而刘璋更是身份特殊,不但是割据一方的诸侯,更是当今天下还要共认的汉帝之叔,皇室宗亲啊。他在此时发出的征召令,与天子诏几已不差几分了。 徐庶此刻终是无主之人,更没造反之心,被刘璋忽然扣上这么一顶帽子,让他如何不慌张? 慌忙起身拜倒,伏地道:“将军多心了,徐庶不过一乡间野人,之所以未能前去拜见将军,非庶狂悖,实在是觉得才学浅薄,不堪重任耳。” 刘璋端坐石凳上,由得他拜伏在地,并未去扶。只是两眼眯起看着他,冷声道:“元直,你可知过分的谦虚,不是自傲就是推脱!按你昔日所为,慷慨豪迈,从无自坠之事。如今这话,你觉得我该如何理解?” 徐庶伏在地上,只觉额头大汗涔涔而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刘璋轻轻哼了一声,又道:“你弃武习文,至今已然十载有一了,当真就觉得自己不堪重任吗?嘿,刘璋自问不是个不学无术之辈,自当日河北起事以来,时时不忘国事君恩,事事都以黎民百姓为重。虽才识浅薄,但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从不敢有半分懈怠。也正因如此,这才几次发出招贤令,以求贤士相助。元直直到如今,还仍逍遥于山水之间,流连于美景清淡之中,此,若不是认定刘璋不堪辅佐,难入你眼,还有何解释?” 刘璋越说越怒,声音便渐渐威严起来。他十余载中,南征北战,身居高位,威名赫赫,创下了偌大的势力。此刻的他,也早非昔日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见到稍有名气的士子,都需要小心翼翼的应对。 正所谓到了什么位置,便要具备什么样的气势。以他此时的身份,若再是谨小慎微,面对身为平民的徐庶只一味的温言相求,那样只会给对方无能的错觉。 帝王之术,向来便是张弛有道,高下由心,恩威并重。要让对方感动,更重要的却是要让对方先重视、尊重自己。所以,刘璋此刻,便算是凌之以威了。 徐庶到了这会儿,哪还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听到刘璋最后一句严厉的问话,伏地的身子更加低了几分,连忙回道:“庶不敢,庶不敢。既是将军不以庶为樗栎之才,肯于起用,庶愿为将军驱驰。” 徐庶这话说出,刘璋眼中喜色一闪而逝,微微停顿一会儿,才叹息道:“我岂是逼人入幕之人?你这话可是真心?唉,你自宽心,若真是不愿,你我便以友朋而论,却也不必为难。只当我福薄,无缘与元直共事就是。”言下,颇有伤感之意。 徐庶听刘璋如此一说,心中不由大是感动,心底最后一丝犹疑尽去,再次叩头道:“将军不必再说,此庶求之不得之事。此身即为将军之属,愿与将军共图大业!还望将军收录!” 刘璋至此,这才大喜,俯身将他双手扶起,满面喜不自禁。徐庶见他面色,感动不已,便即改口称呼主公。刘璋却微微一笑,拉着他手笑道:“元直,你我主从之义自放在心中便是。如今嘛,可要你另有一个主公……” 拜年帖子和对相关本书的一些话 除夕佳节了,篷车在此给各位兄弟姐妹拜年了!祝各位龙年大吉,万事如意。恭祝各位家人亲朋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更祝大伙儿新的一年里,事业、生活、学业、爱情、友情一帆风顺,收获丰硕! 值此新春之际,在这里对一直以来,给予篷车支持、关注的各位深深鞠躬,表示最真诚的感谢! 《衙内》一书至今已接近尾声,篷车估计应该再有十几万字,便要完结了。前面看到许多朋友留言,对于主角有阵子没出现而一直抱怨,呵呵,对于这种情绪,篷车可以理解。不过,在篷车感觉来说,三国题材不同于其他历史类小说。借着今天这个时候,我便大体说明一下我个人的思路。 三国之所以令无数人为之沉迷,其吸引人的地方,便在于这段历史的多面性。这种多面性不像其他小说那样,但只从一个人物的角度去描述。而是通过三方,甚至包括汉之一代的传承去描述。这便增添了很大的扩容性,使得故事更增了趣味性。 从那部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便可看出,作者只是在认同上,多偏注了下蜀汉。但从人物的描摹,故事的情节,历史的事件,却是多角度、多方位的展示开来。 从黄巾起义拉开序幕开始,火烧长社、桃园结义、十八路诸侯讨董、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火烧洛阳、官渡之战、虎痴裸衣战马超、郭嘉遗计定辽东,一直到后面的孙氏霸江东,赤壁鏖战等等等等,可以说囊括了魏、蜀、吴三地的事件和人物。 其中不但有蜀汉五虎将的威武、诸葛近乎妖孽的智谋,还有魏郭嘉的鬼才、贾诩的毒谋和魏五子良将、典韦许褚的威猛,更有吴孙氏父子三人全不尽同的性格,以及鲁肃、周瑜、黄盖、阚泽、甘宁、太史慈等绝世人物的风采。 这其中,大家有否留意到,很多时候,其实作者笔下主要目标——蜀汉,也是有些部分,好长时间没出现呢? 呵呵,所以呢,咱们这本《衙内》,既然是以三国为背景来杜撰的故事,自然也是要在某些时机,抽调笔墨去描绘下当时的另外几个势力了啊。更何况,这些事件本就是整篇故事中的一部分。也是属于当时时代必须要交代的一些环节。如果没有这些,那还叫三国吗? 而对于整篇故事的架构,篷车思量再三,觉得还是应该以布局为纲,事件和人物为目。战争,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从来就不是一直依靠武力,不停的刀对刀,枪对枪的打斗进行的。更多的,却是不曾显露在世人眼前的背后角力。比如阴谋、战局分析、诡计暗算,还有内政、经济等各方面的角逐。所以,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是力求能从这些方面下些功夫。 好吧,我承认,这种有些吹毛求疵的心理,给一些兄弟在阅读方面带来些郁闷。本来嘛,就是一部小说,一个故事而已,只要看上去缤纷华丽就好,何必如此费力?而且还达不到好的效果? 这个问题,我想这么解释吧。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个三国梦。那么,权当这本书算是篷车的一个梦吧。如果因此带给一些兄弟不满,还请多多宽宥,莫要因此抛弃篷车啊。 呵呵,嗯,感觉有些厚颜啊。但不管怎样,还是这么说了。在感谢之外,希望能得到亲们大度的体谅。 好吧,就说这些吧。无论怎样,总是要结束了。好也罢,差也罢,篷车都永远记得许多朋友陪伴着我一路走来,那么远,那么执着。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感谢! 哦,最后提前透露下,篷车的新书大致构思出来了。还是古代穿越类的,个人感觉,应该比这本《衙内》好上一些。希望能带给大家更多的欢乐,当然,也是非常的期望,能得到大家的一贯的支持!敬请关注。 第369章:雁门风乍起 彤云万里,北风怒号。十一月末的天气,在中原内地尚是将将转寒之际,但在雁门关外的北地,却已然飘起了大雪,预示着残酷的隆冬将至。 这一日,距离雁门二十里的草原上,正有数骑顶着漫天的风雪,亡命的狂奔。马上骑士口中叱喝连连,不时的挥鞭猛抽,恨不得胯下马儿能跑的快些,再快些。 这些个骑士个个头戴毡帽,面蒙包巾。在怒马狂奔的作用下,浑身上下都被雪花扑满,除了人马口中,因呼吸不断飘散出的热气外,几乎如同雪人。 咻!啊—— 风雪中,一声锐啸响起,落于最后的一骑,马上骑士已是长声惨嚎着,在蓦然而至的一支长箭下,跌落马下。套于战马一侧的绳套中的脚不及脱出,坠落的尸体便挂在一侧拖曳着,只片刻间,便成了一个血人。 “快!快!不要停,速回雁门为重!”看到同伴的惨象,前面几骑并未片刻停留,在其中一人的嘶声狂呼中,连连挥鞭急催,反而奔的更急了几分。后面不远处,隆隆之声大震,无数的追兵,呈半弧形而进,越来越近。 阴沉沉的苍穹下,朔风劲急,将飘落的大雪吹得四下一片迷蒙,欲迷人眼。 咻咻——咻! 不时响起的利箭破空之声,划破雪幕,奔马的悲嘶声、人的惨叫声,便随之响起,使得这一场不对等的搏杀,渐渐趋于尾声。 噗通、噗通的人体落马声不绝,只不多时,前面奔逃一方的众骑士,已然只剩下两人了。 咻——噗!唏律律—— 空中再次划过锐啸,两骑中的一马忽然长声悲嘶着,蓦地向前倒下,巨大的惯性,将马上骑士猛的抛出,便在那人的手足舞动中,砰然声中,竟尔凭空飞出数丈,在另一人的惊呼中,将其生生撞了下来。 一阵急遽的翻滚中,最先落马的那人,在翻滚停下后,全身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声息全无的趴伏在地不动。从大幅度扭过来的头颅位置上看,显然全身骨骼已然尽断,再无半分生气了。 另一人却在耸动几下后,终是再次爬了起来,手足并用的拼命向前跑去。 越发阴暗的天空下,白蒙蒙的雪幕中,极远处隐约显出高大的建筑物,那里,便是汉地北边的门户——雁门关。 奔逃之人惊骇的眼眸中显出狂喜的神色,嘶声呼气中,奔的越发急了起来。 耳边蹄声如雷,疾奔中,他眼中忽然撞入一个黑影,随即,便见两只硕大的马蹄猛然扬起,向胸前踏来。 惊呼声中,这人却也强悍,硬生生的急向一边歪倒,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击。 “你们…你们究…究竟是什…什么人?某乃大汉使…使…”急促的喘息声中,一边狼狈的躲避着马蹄的踩踏,一边狂声嘶喊道。 只是不待口中话音儿落下,一抹儿带着寒风的晶亮忽然闪起,脖颈上一凉,冲天的颈血中,一颗大好头颅已是飞到半空…… 欢呼声在飞雪中响起,在斩杀了最后一人后,追来的众骑纷纷勒住缰绳,突兀的急停中,数马前蹄扬起,长嘶声中,在原地打个转儿,已是将马头掉转。 随即,眼光在不远处的城池上一转,呼叱声中,已是齐齐纵马往来路而去。 风雪愈急,不多时,原地便落下厚厚一层,将那马尸、人尸堆成一个鼓鼓的小坟。除此之外,一切皆回归寂寂……… …………………………… 鲜卑寇边了! 在中原之地的大汉,因着各诸侯这段时间都致力于内政之时,相对几有一年之久的平静,终于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石子般激起了一个水花。 水花并不起眼,异族扰边嘛,时不时的总会有的。尤其是秋末冬初的时候,异族为了过冬,这种袭扰性的掠夺便经常的上演,来了打退就是,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谁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水花没什么,转瞬即逝。但由这水花衍生出的涟漪,却终将荡漾成多大的波澜。 青州城主府的后花园,一个粉妆玉琢的小人,正自好奇的盯着飘落的细雪看个不停。在他稚嫩的思维中,对这些凉凉的、白白的东西,为什么会从天下落下大为不解。 这种不解,使得他没了孩童平常的顽皮,而只是静静的偎在父亲的怀中,出奇的安静。 “瞧瞧,瞧瞧,琰儿,咱越儿这范儿,一看就知道日后定然是个人物。这么小,就有了思想家的沉稳。啧啧,老子英雄儿好汉,古语果然诚不我欺啊……” 园子里,静谧中忽然响起一个男声,起先还是毫无保留的称赞那小儿的言语,到了最后,却无耻的转成了自夸。 循声看去,但见刘璋正自眉花眼笑的抱着儿子,与蔡琰并肩而立,啵的一声,在儿子白玉般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洋洋得意的说着。 今日起身后,发现外面一片银白,却是青州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待至午后,大雪渐停,碎碎絮絮的,偏又飘起了清雪。 夫妻二人来了兴致,便抱着两岁的幼儿来这后园观赏。待见了儿子看雪的神态,有着超级自恋癖好的刘衙内,便忍不住的向爱妻显摆起来。 自家中其他妻妾入蜀后,刘璋将珈蓝也送了过去。一来是念及老父虽去,但让这唯一没见过的儿媳去灵前磕个头,也算尽了一份孝心;二来,这长兄为父,老父去了,自己作为兄弟的,婚姻之事,自然要让兄长知晓。是不是需要兄长们首肯另说,这礼数却是要的。 之后,又思及上次青州被偷袭之事,为着万全之念,便顺势让她们暂且留在蜀中,既为安全也省了跋涉之苦。所以,这会儿,家里却仍是只有蔡琰、甘媚和熏儿三女。 至于那位钰姐姐,当日灵山岛之游后,便又回了密县。刘璋知她心思,想及后面谋划之事,也不差这些时日了,遂暗叹一声,由她去了。 在整个局势相对平静的这段日子里,刘璋各处布局又已逐步到位,终于不必再像以前那般,整日在外奔波。数月来,除了隔三差五的听一下政事堂的汇报,便在家中陪着妻儿,这让蔡琰三女极是欢喜。 近些日子,媚儿、熏儿学会了象棋,正入迷的时候,所以,今日这赏雪便只有蔡琰与儿子刘越相陪了。 此刻,听的夫君又开始了自夸,蔡琰眼波流转,只是掩嘴轻笑却并不接茬。以她对自己这位夫君大人的了解,此时若要接上口,只怕这位夫君定能滔滔不绝的辩上一天才肯罢休。 “咋?不信?琰儿,我跟你说哈,这就叫血统!咱这血统纯正知道不?在外国……呃” 自我标榜没得到响应,刘衙内很有些不爽,正自要进一步辩证一下时,怀中小人儿刘越公子,却被这无耻老爹亲的那一口,将“思想家”的意境打破,很不爽的转头看了老子一眼,两只小手冲着身后跟着的丫鬟一张,挣扎着要找抱抱。 那丫鬟却是平日里帮着蔡琰照看孩子的,显然,小刘越感觉这位丫鬟姐姐,总是比这无耻老爹要亲近些的。 “小王八蛋,老子抱的不好吗?这么小便总惦记着女人,重色轻爹!老子鄙视你好不好。” 刘衙内悻悻的放开手,任由小人儿换了位置,低声咕囔着。那丫鬟听着自家皇叔老爷的抱怨,不由的满面通红,抱过小太子后,连忙闪过一边,那姿势却是有些僵硬。 蔡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美眸微转,白了夫君一眼,低笑道:“夫君又来胡说,越儿才多大年纪,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儿的。” 刘衙内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话说自个儿当年不到十岁,就会调戏家中丫鬟了。这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兔崽子两岁就爱粘着美女,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只是这想法归想法,却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不然,岂不有损刘衙内高大光辉的形象嘛。 正自眼珠儿转着,想要找个别的什么理由佐证自己的观点,却听外面脚步声响起,一个下人快步而入。到了近前躬身行礼道:“启禀主公,戏志才和田丰二位先生求见。” 刘璋双眉一轩,转脸看看蔡琰。蔡琰微笑道:“夫君且先料理公务就是,来日方长,奴家便先告退了。”说着,微微一福,领着丫鬟和儿子往后房而去。 “去,让后厨搞几个小菜,再烫壶酒,请二位先生往梅园一叙。”待到蔡琰身影转过园门,刘璋这才颔首吩咐道。下人恭声应了,快步而去。 如今沮授定在江东,陈宫远在西凉,诸葛亮在云南坐镇。青州军机处中,老人儿便只剩下戏志才、贾诩,和自蜀中返回的田丰三人。 而贾诩性子阴沉,除了处理公事,平日多是呆在家中,除非刘璋召唤,极少主动来见刘璋。而唯有戏志才和田丰两人,既与刘璋相交有日,亦臣亦友,又身处机要,平日里便走动的比他人勤些。 那梅园乃是府中另一处园子,遍种梅树,此时早已开的灿烂。今日落雪,正是梅雪争艳的好景。处身其中,三五知己,浅斟慢酌,可谓一大快事。是以,刘璋听闻他二人前来,便索性邀了往那边去坐。 待得刘璋踱到园中,戏志才、田丰已然到了,见他过来,齐齐起身见礼,刘璋笑着招呼着往园中的一个小亭里坐了。 待到三人坐定,戏志才提壶给三人斟满酒,一边笑道:“主公倒是好兴致,这雪中赏梅,惬意的很啊。只可怜北边这会儿,可又要热闹起来,正不知将要多少生灵涂炭了。” 第370章:戏志才的分析 梅花吐艳,细雪如絮。 小亭中,戏志才提壶酹酒,一副安逸祥和的美景中,张口一句话中,却带出无数金戈之气。 刘璋眉头微微一挑,眼神在两人面上一扫,疑惑道:“怎么?你们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戏志才和田丰对望一眼,这才又笑道:“主公还要瞒我?可当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刘璋眼珠儿转转,坚决的摇头,很大义凛然的道:“不知!我这些日子,每天都在修生养性,便有些时间,也都在思考如何维持世界和平。那个啥的生灵涂炭,怎么可能跟我扯上关系?志才,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熟归熟,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 眼见自家这位主公一副打死也不认那壶酒钱的架势,戏志才不由的哭笑不得。转脸看看田丰,苦笑道:“元皓,果然被你猜中了。” 田丰莞尔,举杯轻啜一口,这才捋须微笑道:“主公,丰听闻您在北地之时,在三韩搞了个什么联合商会,将塞北诸族几乎尽数囊括其中,可有此事?” 刘璋连连摇头,眨着眼认真的道:“元皓,联合商会这事儿有,但我要再次郑重的声明,那是甄逸先生的商业行为,我只是适逢其会,只做个协助而已。你这个什么我搞的,嗯嗯,很不确切的说。” 田丰点点头,“哦,原来是甄逸先生搞的。那不知孔明如今在云南那边,还有公与在江东那边的,什么什么江南联合商会的,可也是甄逸先生所为?也与主公无关吗?” 刘璋耸耸肩,嘿嘿道:“哦,那确实是我安排的。咱这不是学习吗,看到人家有好的办法,总是要学上一学的。怎么,这又跟北边有什么关联了?” 田丰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刘璋问话,两眼只盯着手中的酒盏,话锋一转道:“丰还听说,昔日辽东公孙伯圭之子公孙续,前些时候,在那边很是兴起了些风浪,让辽东刘玄德大为头疼。而今,却不知为何,忽然偃旗息鼓,据闻,是在中部鲜卑单于轲比能的斡旋下,已然投入刘玄德麾下,辽东因此声势大振,隐然有窥伺冀州之态。不知主公对此有何看法?” “哦?竟有这事儿?嗯嗯,刘备那厮原本就是伯圭兄的麾下,如今伯圭兄去了,刘备接了权,公孙续能放弃父业,转而投入其下,咳咳,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倒也算个人物。只是那大耳朵因之势力膨胀了嘛,却不是个什么好消息。怎么他想打袁谭吗?嗯,袁家如今式微,人才凋敝,虽与曹操结盟,但终是貌合神离。大耳朵一向目光犀利,进窥冀州也是题中之义啊。不过咱们也要提高警惕,上次志才跟袁绍一战,占了渤海郡几个地方,总要防着那大耳朵再来使坏。嗯,这事儿,你们看着调配下就是。” 刘璋眼珠儿转着,端着杯煞有介事的分析着。听他最后随口的吩咐着,戏志才和田丰对望一眼,却并不怠慢,齐齐躬身应是。 领完刘璋的吩咐,田丰直起身,嘴角挂着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道:“丰听闻主公在幽州期间,曾与公孙续多有接触,而幽州之变后,说那公孙续也一直随在主公身边,直到主公回返青州后,才又忽然出现在辽东,并且麾下很是集聚了一些外族部众,颇有规模。这事儿,不知是真是假啊?” 刘璋啊了一声,随即摇头道:“谁?谁说的?造谣!这是造谣!元皓,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这次回来,你可曾看到哪怕一个公孙家的人吗?至于说当时在幽州,咳咳,身在其地,我又与伯圭兄交好,这接触下他的家人,那也是自然之事嘛对不对?暧暧嗳,我说,元皓,你问这个干啥?还有,志才,你们俩今日过来,这云里雾里的,到底要说啥?” 田丰眼见刘璋一口否认,岔开话题,便只是一笑,不再多言。旁边戏志才却呵呵一笑,拱手对刘璋道:“主公莫急。我刚接到信报,道是雁门关外,鲜卑西部单于步度根,聚集大军十万,寇掠甚急。曹操原本派有大将于禁、乐进、李典在那边,后来迁都许昌后,才将三人调回。此次鲜卑作乱,并州告急,但因这三人都已回了许昌,故而,这份救急的差事,便落到了离得最近的幽州吕布头上。” 说到这儿,戏志才微微一顿,眼神儿在刘璋面上扫过,见他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暗暗咬牙。 “主公当知,那吕布其人,先随丁原,后投董卓,再降公孙瓒,而后又跟曹操媾和,终是得了幽州这个基业。而其人四易其主,每次都可算是弑前主而背,这种德性,曹操多谋,岂有尽信之理?而这次救援并州,竟能让他前去,殆因步度根寇边之机极为巧合而致。而这巧合之机,为何出现的这么合适?恐怕其中大有商榷之处。此其可疑之一也。” 戏志才侃侃而言,目光却始终关注在刘璋面上,却见刘璋端着酒盏,两眼就是不看他,只是盯着手中酒盏,好像里面忽然生出花来。 戏志才无奈,吸了口气,又接着道:“至于可疑之处其二,辽东刘备枭雄也,当日曹操纳吕布而使其驻于幽州,便有牵扯掣肘刘备之意。若说待到时机成熟,欲使吕布这只猛虎以攻刘备,他自坐收渔利,怕也不是没有此心。 而今,辽东后方稳固,势力大增,偏冀州疲弱,正是辽东外侵的大好时机。曹操也好,吕布也好,值此时机,竟尔都不约而同的借着并州之事,坦然置幽州不顾。吕布且不说,难道如曹操及其麾下郭嘉、程昱、荀攸之辈,也便都那么放心刘备? 还有,要知幽州刨去辽东,固然只剩一半,但天下人皆知,幽州之基,却尽在幽西各郡。此时逢刘备外扩之机,冀州固然是块肥肉,没了大将驻守的幽西各郡,对辽东来说,又何尝不是个好机会? 既如此,吕布此时离开,以某料之,不外乎有两种可能。第一,便是或曹操,或吕布,必然已与刘备私下达成某种协议。所以,才敢放心大胆的暂离其地。 第二,则是吕布有心趁机染指并州。幽西虽好,但终是与刘备划而治之。不但有刘备在侧掣肘,更有袁家和曹操伺伏在旁,亦有紧邻外族之边患,可谓四面受敌。其地地狭而险,与和中原有着横亘太行之险为阻的并州,战略上可让吕布彻底放开手脚,其军事意义,绝不可同日而语。 吕布放空幽西,全军移往并州,届时只要借口边地不靖,而又甘愿将幽西尽数让与曹操,恐怕曹操多半会同意。殆因曹操虽多谋,却性子自大,虽知吕布勇猛,却知其有勇无谋,单凭其人,即便据有并州,亦难成气候。一旦其人有变,反掌可擒也。 况并州地贫民脊,边患不断,吕布去了,只边患消耗,一时半会儿也绝无发展之机。而值此辽东虎视眈眈,如果冀州一旦有变,曹操借联盟之名出兵,必能占下不少便宜,只要打通幽西,则幽西之地与中原连成一气,相对曹操而言,便比并州又要重上几分了。 故,鉴于以上所虑,这也是吕布果有弃幽西而入并州之心,曹操也肯默认的原因了。” 戏志才一口气说到这儿才停了下来,端起酒盏饮了,润了下略感干渴的喉咙。 刘璋眼中幽光闪闪,沉默片刻,这才点点头道:“嗯,志才分析的很有道理。然则局势如此,我等又当如何?可是也要盯着冀州,分上一杯羹吗?” 戏志才目光一闪,轻轻放下手中杯子,淡淡的道:“这杯羹分不分的,才认为倒也不急。” 刘璋双眉一轩,诧异的道:“哦?此言何意?” 戏志才面上似笑非笑,看着刘璋不语,半响才笑道:“才认为,这杯羹怕是有人故意做出来的,现在去分,大有被噎到的可能。 盖因所有表象的起因,都与辽东一地的变化有关。便是那此次寇掠雁门的步度根,据某所知,嘿嘿,其人不但与中部鲜卑单于轲比能有盟约,而且,这两人似乎也是那个什么联合商会中的一员呢。 此次辽东由乱入治,轲比能在其中的作用至关重要,他不但说的公孙续平复下来,甚而整个北塞异族,都因着有了那个商会而臣伏下来。 虽说自秦以来,边地外族多因物资缺乏而行袭掠之事,但说因这个商会而平复,对不知情的外人嘛,倒也说的上顺理成章,无懈可击。 只是呢,嘿嘿,偏偏咱们听到一个消息,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才猛然发现,这次事件的种种,每个环节都有着出奇的巧合。由此,所有合理的,便全然有着隐约的人为痕迹。主公,你可知我们听到的消息是什么吗?” 说到这儿,戏志才和田丰都是满面笑容,眼中光芒却是越来越亮,紧紧的盯在刘璋面上。 第371章:贪婪的布局 梅园的小亭中,戏志才一番详尽至极的分析后,便和田丰一起笑眯眯的看着刘璋。如同两只千年狐狸,围观着一只小鸡。 刘璋目光游离,却只是旁顾左右。半响,眼见这两人绝不气馁的架势,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嘿嘿干笑两声,问道:“呃,什么消息?很有趣吗?按说风部的讯息我也是每天都看的,怎么就没发现什么呢?” 戏志才展颜一笑,看看刘璋,淡然道:“哦,忘了禀告主公,这个消息呢,却不是风部报回来的。而是从颜良文丑二位将军那里得知的。” 啥?!是那俩夯货! 刘璋乍闻这俩名字,登时就是一头的黑线搭下。靠夭啊!我说今个儿眼前这俩人怎么这么快的反应,竟能看出整件事的背后有机巧。原来根子却是出在那两个混蛋身上。 我你爸爸的!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这俩混蛋回头定要寻个由头,狠狠修理一下才是。 这得亏是戏志才和田丰俩自己人知道,要是传扬到了外面,这青州之地,曹白脸和大耳朵可不知安插了多少耳目,一旦泄露,自己费劲心机,甚至将所有人都瞒住的计谋,只怕必然落个鸡飞蛋打了。 刘璋恨恨的想着,心里却犹然抱着一丝侥幸,只盼那俩混蛋泄露的不是什么主要的事儿。是以,瞪着眼运了半天气,终是转为几声干笑道:“啊?是他们?咳咳,那俩混蛋又说什么了?你们怎么能相信他们的话呢?唉,不是我说,他们说的你们就该全当是放屁才是。嗯,不过既然让你们这么大反应,倒不妨说来听听,让我也跟着开心开心。” 嘴中说着开心,但那副咬牙切齿的架势,怕便只是小刘越来看看,也必然知道是胡说八道的。 瞅着自家主公气急败坏的模样,戏志才和田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忍不住的笑意。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主公前阵子,伴着几位夫人游玩了一番?”戏志才笑眯眯的问道。 “嗯,是有这么回事儿,咋的?”刘璋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咬了咬牙点头承认道。 “听说主公遇到了个有趣的人?”田丰在一边接着问道。 “咳咳,咳咳。”刘璋不由的大声咳嗽了起来,“嗯,那啥,遇到好多人的说,介个有趣的嘛,嗯嗯,不少不少……” “怎么竟有很多吗?哦,臣等说的只是其中一个。” “嗯,听说是个道士。” “是啊是啊,据说曾跟主公一起游览了灵山岛呢。” “嗳,灵山岛风光很不错的,难怪主公竟在那住宿了一晚……” “嗯嗯,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很长,可以谈很多事情啊。” “是啊是啊,也不知会不会偶尔谈到北边什么地方的事儿,元皓,你说呢?” “……难说,或许吧。” 田丰蹙眉沉思着,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和戏志才一问一答,你一句我一句的,直把一旁的刘璋听的面色阵青阵白,俩眼发直之际,大为丧气。 你妹的啊,那俩夯货这次是真卖力哈,不用试了,我勒个去!听这意思,早把哥卖的一干二净了,只怕连条裤衩都没给留下。我日的,早晚把那俩混蛋喂上一百颗伟哥,扒光了扔猪圈里,让各种母猪强奸他们一百遍啊一百遍…… 刘璋恨恨的想着,心中已是把颜良文丑二人,十八代女性祖宗问候了几百遍。 “啊,是那人啊,嘿嘿,嗯嗯,那个啥,是的是的,那啥,我想起来了,嘿,嘿嘿,老有趣了,确实有趣……呃,唉,行了,你们想知道啥,直说吧,我告诉你们就是。”干笑着应对几句,最后连刘衙内自个儿都觉得没趣,索性两手一摊,直接投降了。 “主公,非是丰大胆犯上,只是此番主公所为,实在大错也!要知如此大事,我等既是为主公谋,主公便不当隐瞒。岂不闻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乎?主公如此相瞒,不但易让我等判断出错,也是不相信我等之举…………” 见刘璋终于举手投降,田丰忽然变脸,挺身而起,口中唾沫星子四溅,对着刘璋便开始狂轰乱炸起来。 刘璋早知其人个性,从听到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揭穿自己时,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但偏偏这事儿虽是自己谨慎而为,但也确实符合田丰所谏的意思。是以,这一刻,刘衙内除了垂头丧气的听着,连连赔笑接受外,实在是半点脾气也不敢有的。 好容易等田谏官总算发泄完了,刘衙内两手搓脸,嗯,不是冻得,是被如甘霖天降般的唾沫星子淹的。这大水,咳,还真是如黄河决堤,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啊……… “主公休怪元皓耿直,此事主公所为确实有些………唉。才其实亦知主公心思,不过是为谨慎起见罢了………”戏志才见刘璋有些悻悻然,目光却在自己和田丰身上转悠,心中明白,苦笑着出声打圆场。 “对对对,唉,志才,元皓,我真的只是为了谨慎,绝无不信你们之理。”刘璋心里这个憋闷啊,听到戏志才开口,连忙出声接道。 戏志才叹道:“主公不必多虑。才与元皓岂有不懂主公之意的?否则,也不会今日肯费时费力的来此相探了。只是正如元皓方才所言,事关天下大业,稍有差错便容易满盘皆输,主公便为保险起见,也当寻机与我等沟通。而且,事已至今日,主公方才又如何尚不肯明言?” 听戏志才如此说了,刘璋也收了笑脸,轻叹一声,起身整了整衣束,郑重的对二人一揖道:“璋行事有过,这里给二位先生请罪了。” 如此一来,便是板着脸的田丰也吓了一跳,和戏志才两人慌忙向一边避开,齐齐躬身道:“臣等不敢。” 刘璋不理二人,仍是规规矩矩的施完礼,这才直起身来,请二人重新落座,这才叹道:“璋此次安排,所谋者大。非是不想告知二位先生,只是正如志才所说,按我所谋,此时还不到我等有所动的时机,故而,刚才一直相瞒。所思所想者,无非是既然先前瞒了,便也不差这几日了。咳,这个真是……” 见刘璋如此说了,田丰也不好再揪住不放了,毕竟田先生只是刚直,所行所为都是为正事,并不是什么以此哗众取宠的。 “前事便不说了,主公,今日既已如此,不如便好生商议一番,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等自知主公大智,但拾遗补阙,也是我等份内之事,为保万全,丰斗胆,便请主公从头说说可好?”直身恭敬向刘璋一揖,田丰叩请道。 刘璋叹口气,伸手将他扶起,微微点点头。提壶给两人将酒满上,微微沉吟一会儿,这才开口说了起来。 “我此次所谋,其实也是灵机一动的临时起意。你等既知北塞和公孙续之事,便该猜到,我本意是想借助外族之力,以公孙续为大义之名,首要目标,便是那辽东的刘备。” 戏志才和田丰对望一眼,都是点点头。 刘璋接着道:“但前时我在琅琊,偶然遇到徐元直,这才忽然有了另外的想法。徐元直才华绝世腹有珠玑,实乃不世出的奇才。兼之其人埋名十载,又是半路所遇,必然不为他人所察。只要选好目标,令其间中取事,必能收到奇效。 而恰好有个一直游离于曹、刘二人一侧的吕布,这让我很快便有了通盘的谋划。 吕布其人,自傲自大,志大才疏,偏偏却野心勃勃,不甘寂寞。其人四易其主,困守幽州,若有适当机遇,又有人能从旁说之,必将引发一系列的变化。 而有了徐元直,这个辅助其人的人便具备了。那么,对于引发变化的机会,便让我想到了先前布局的塞北诸族。 不错,雁门之变,正是我令人促成的。当我知道曹操已然将于禁三将调回许昌后,这一步棋便开始走了。 如志才先前分析,正是元直说动吕布,暗中与刘备结盟,他自己则往并州发展,我所想的,便是等曹操北伐时,这颗棋子,可在关键时,自背后插曹操一刀。 吕布去并州,对外表象,自然是与边患纠缠消耗。而与其结盟的刘备,在收服公孙续后,必然会先对近在咫尺,而又早已疲弱的冀州下手。 他一动手,曹操岂肯干休。我料以曹操性子,肯定是在开始作壁上观,只等两边打的差不多,才会出面以收渔人之利。咱们要做的,只是等曹操出手时,传令公孙续,趁机联合北塞各族,自后先将刘备后路封死,然后配合曹操,先将那大耳朵搞死。 其时,那大耳朵前有曹操、袁谭,后有公孙续,再有咱们在暗中推动协助,任他三头六臂,想不死都难。如此,此獠必除。 刘备既除,袁家便也差不多了,想必以曹操性子,又怎会放过这般好时机?便他自己不想,只怕也会因怕我出手得利,而努力先一步吞下袁家。而他这种顾虑,正是我非常需要的结果。 而且,等他吞下袁家后,刚刚算计了刘备的公孙续,必然将进入他的眼界。只要我让公孙续做出虚弱至极的样子,让他觉得只要稍稍用力,便可一举拿下整个北方,相信没什么人能抗拒这种诱惑。 嘿嘿,那么,到了此时,便是那位吕温侯再次登场的时候了。并州与中原,有太行为阻,但两边沟通之处,却有太行八径。一旦曹操动了,吕布提大军自八径而出,曹操必然首尾难顾。当然,届时,寇掠雁门的外族,自也会适时而回,让吕布没了后顾之忧。 而当曹操腹背受敌,头尾难顾之时,才是我青州出动之时。以西凉之众攻略三辅、雒阳,以荆襄之众而出宛、豫,以江东之军出淮扬,我青徐旱路进兖、冀,水路自渤海登陆,再加上北地诸族在公孙续的带领下相迎,嘿嘿,曹操便肩生六臂,浑身是刺,麾下郭嘉、荀攸、程昱等辈,便智谋通天,试问可能逆转此势? 若果能按步而进,真个达至此时,天下一统,便在反掌之间耳。到那时,汉室可兴,大业可成,你我毕生抱负亦可无憾矣。” 刘璋一气儿将自己所谋说了出来,戏志才、田丰二人饶是自负智慧绝顶,却也听的瞠目结舌。这位主公一番设计,竟然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胆魄之大,布局之宏,真可谓罕闻罕见。 他便如一个沉稳冷酷的渔翁,用利益和人心为饵,将所有人为鱼,一杆儿一杆儿的下着,直到将那条最大的钓上来——天下。 第372章:辽东军动 世上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在这汉末的时空,有了刘璋这个超级导演,在幕后不断伸出小黑手,历史终是无可奈何的发生了偏移。 当雁门关外的袭扰作为拉开阴谋的序幕后,第一个粉墨登场的,果然极合刘璋的心意。第一圈涟漪,从辽东开始荡漾了。 刘备这阵子很膨胀。上回偷袭青州损兵折将,狼狈而回,甚而折损了大将廖化,这让刘备极为心疼。 要知道他本就底子弱,出身贫民阶层的他,既没有像曹操、袁绍这些世家子那样的天然优势,又没有如刘璋那样的先知先觉,提前下手。所以,他手中的人力资源,除了如简雍这样的发小外,便大都是流民、盗贼中招纳的。 及至投了公孙瓒后,虽然公孙瓒信任有加,使他得以领右路军而指挥一干幽州文武,但说到底,那些人看的还是公孙家的权柄,而不是他刘备的。这就是刘备在公孙瓒身死一事上,采用默认甚至是暗中推动态度的原因。 而在他终于因而趁机得到了公孙瓒的大半基业后,原公孙家的麾下,极少数投向曹操那边,更多的却是离的离,散的散,并未如他所愿般,顺势向他投诚,这显然是并不看好他的缘故。 这些人散落于整个辽东之地,既不能杀又不能用,这让刘备在愤怒之时,心中也总是不实落。正因如此,所以当他从青州败回后,得知公孙瓒之子纠集作乱,让他头大了不知多少圈。 但就在他疲于应付之时,鲜卑单于轲比能却忽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愿意为双方做个中人,究其原因,竟是因为如今有了那个联合商会,众外族希望能保持北塞的安稳所致。而轲比能的条件,也不过是要刘备答应,多开几处交易之所,为商会沟通北塞与中原之地的通道更加顺畅安全。 对于那个联合商会,刘备早有耳闻。初时听闻其中竟有刘璋的影子,他还很是谨慎的探查了一番。 后来根据流传出来的消息得知,这个商会其实乃是中原大商甄家发起的。而刘璋在北塞期间,不但到处惹事,甚至还在三韩高举屠刀,灭了马韩其中一族之众,更是最后还斩杀了马韩之主。要说双方真有什么,怕是仇恨更多一些。 所谓商会一事刘璋有所参与,原来也不过是其依仗强势,派出战船护航,以双方贸易额度为基数,从中抽取佣金为目的。求的,说到家还是利益。 搞清楚这些,刘备才略略放心。只是心中却对刘璋这种雁过拔毛、层出不穷的敛财手段,既羡慕又鄙视。 这次轲比能提出此事,刘备犹疑之余,还是多了个心眼。在答应开放边贸的同时,提出在正常税收外,也要从中抽取部分额度的佣金。 这却是一种试探了。他要看看,对方到底是真的为了求利,还是有其他别的阴谋。 结果,轲比能最终传来的回复却是不同意。这让刘备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暗感到可惜。毕竟,以此时双方交易的规模,若能从中抽利,对家底单薄的辽东来说,实在是一笔大大的财富。要是有了这些银钱,刘备相信,自己的军事实力,必将能更进一步。 此事原本算是黄了,但随后公孙续接二连三搞出几个大的动作,将整个辽东搅得动荡不安。尤其最东边的玄菟、乐浪二郡,隐隐竟有失控的迹象。 刘备又惊又怒之下,思索再三,终是决定试着再与轲比能联络下。这次他倒没再狮子大开口,答应轲比能开放边贸的同时,并保证双方商队最境内的安全。 由此,轲比能方面也做出了足够的回报。不但答应劝说公孙续,还答应可在边贸正常税收外,辽东也可适当参与进去以获利,这让刘备不由的喜出望外。 就这样,最终的结果皆大欢喜。轲比能成功说服公孙续率部而降,辽东在一月之内,连开六处边贸货场,并少量的参与了其中的交易。 这次合作中,北塞众外族获得了更多的急缺物资,联合商会业务量激增,而刘备则不但解决了后顾之忧,还得到了原先甚为渴望的人力资源,并从边贸中攫取了可观的利益。 而此事之所以能得到最终解决,便不得不说说轲比能其人了。自当日鲜卑不世出的奇人檀石槐死后,鲜卑分崩解散,分为三部。 其一便是在雁门、并州塞外的步度根。其部包括一些鞑靼人、蒙古人还有拓跋族人。 再有一部,便是分布在辽东、右北平塞外的素利部,但这一部却松散的多,三部中,势力应是最小。 而在幽州之北,便形成恢复乌桓称呼的各部,各自为政,互不相服。 轲比能便属于这中部鲜卑,其人作战勇猛,执法公允,不贪财物。借助中原板荡之余,吸收了不少当时的汉家英才帮助自己,终是在各部中树立了极高的威望。其时,甚至有小檀石槐之称。而三部之中,轲比能的势力,也隐隐为三部之首。 刘备在与轲比能一番合作下,经过数月休整,算是彻底将乱成一团的辽东整合起来。军事、经济,乃至人口,都有了极大幅度的提升,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后院安稳了,玄德同学的勃勃野心也再次恢复,将目光从辽东一隅,投放到了外面。而正在此时,雁门步度根袭边,可巧的幽州吕布为了发展,当即便暗暗使人来与他联系,欲要皆为同盟。 对于吕布,刘备同学是极看不起的。但是对这次来跟自己谈判的这位吕布军师,却让刘备大吃一惊。 单福,名不见经传的一个普通人,但在对坐而论时,对于时势的分析把握,对各势力的评估和后面预测,句句精辟,目光辛辣。瞅着这么一个大才,刘备眼热的一度曾有就此扣下此人的欲望。 不过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像这种贤才,往往都极有品性。以强扣的手段,即便能留下其人,也必然留不住其心。若如此,不但得不到助力,反而会因之招来对方一方的征伐。 他不怕吕布,但此时眼前明明有个更弱的,更易于拿下也更符合眼前利益的冀州不打,去跟吕布掰腕子,委实不是个好主意。 更何况,在刘备的思虑中,若想使人心甘情愿的为己所用,收服其心才是最高明、最保险的办法。 吕布,无谋之辈耳!便有了这位单福先生,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气候,倒不如顺水推舟,今日先将情分卖给这位单先生,留下日后相见的余地。 等到自己拿下冀州,有了资本,再去弄些手段,到时,不怕这位单先生不死心塌地来投。 于是,便在这种心绪下,幽西与辽东的暗中媾和,便顺理成章的实现了。随后,吕布尽起所部,片刻未停的直扑并州而去。先将晋阳掌控住后,随即兵发雁门,开始了与步度根的对持。 而刘备在身旁最后一个威胁消失后,也终于感到了扩张的机会到了。 公元二零一年春,辽东集结马步军七万,并向塞北各部借铁骑两万,附庸军三万,诈称二十万。出辽西,经右北平而下渔阳。自渔阳郡的泉州,跨易水直扑渤海。 数日间,连战连捷,下大小县城十余。而后,忽而转向向西,弃渤海而入安平,一路高歌猛进,旌旗蔽日,声势之大令冀州袁军闻风而遁,至当年春末夏初日,已然连克任丘、河间、博陵三地。 自此,整个冀州北部大门彻底洞开。辽东军西望中山,南凌信都,东压渤海,呈泰山压顶之势。 冀州袁谭一日三惊,与军师郭图并一众文武商议再三,这才惶惶然派出大将淳于琼为帅,张楠、焦触、蒋奇等将为辅,仓促集兵二十万,进驻信都。分兵守下博、武邑二城,抵挡辽东。一边又派出使者,急往许昌,向曹操求援。 使者抵达许都,却并未见到曹操。负责接待的程昱,笑眯眯的告知使者,曹丞相此刻正往南阳关中一带巡视,道是听闻进来西凉有所异动所致。一边安排使者入驿馆暂歇,一边自会派人将文书递送过去便是。 使者欲哭无泪,再是怎么急的火上房,这会儿也只得无奈应了。最终只得哀告程昱先生早早报知曹丞相,请曹丞相勿忘两家结盟之义,早发救兵为盼,自己这边却不敢停留,需立时赶回复命云云。 程昱自是满口答应,使人好生款待一番,这才将其送走。待那使者走后,程先生满面笑容尽敛,浮上一丝不屑,眼中瞬间划过一道寒芒,直如冰凌一般。 那使者出了许都,片刻不停赶回邺城,袁谭早已等得望眼欲穿,见使者回来,也不顾礼数了,一把扯住便问答复。等到使者哭丧着脸回了,袁谭霎那间便满面苍白,木然呆在当场。 旁边郭图、辛毗、王修众人,眼见袁谭模样,连连呼喝,半响,袁谭才回过神来。伸手扯住郭图衣袖,大哭道:“曹操不肯来,如之奈何?先生救我。” 郭图见他全无半点担当,不由心中烦躁。只是终碍着主从颜面,只得耐下性子,好言劝说,又在旁边辛毗、王修等人劝说下,这才将袁谭安抚下。 待得袁谭哭丧着脸,悲悲戚戚而去后。郭图不由的满面阴鹜,目光遥望北方良久,忽尔眼中闪出一片凌厉阴狠之色。 第373章:决堤 刘三儿是个小人物,小到连野史上都找不到这个名字。只不过在刘三儿自己来说,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胆子很大,曾经独自一人杀过两只狼,这在当时的乡中是很有名的。 不担如此,他还很有些头脑,虽然这种头脑在常人来看,无非就是些农民特有的小狡猾而已。这也促成了他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很快便钻营到了斥候队长的职务上。 有些武力,有些头脑,机灵诡变,所以,在袁军的众多斥候中,刘三儿也很是有些名望,对他的称呼,便常以三郎呼之。而关系近的,也都称他叫三哥。 这次辽东来袭,袁谭东凑西凑的,几乎将下辖所有的力量都挤出来,终于凑出二十万大军相迎。刘三儿便也因而随队,在大军中任了前沿与邺城的联络使。 当然,以他的名望,自是只在临近大军的后方扎住,往来哨探、传递消息的,都是手下一队斥候去做。 对于如今河北面临的局势,刘三儿有自己的认知,不过他这会儿却也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不管自个儿平日如何对外人吹嘘,眼下只不过就是个小卒子的事实,也由不得他有什么别的想法。 说起来,刘三儿自己对眼下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官儿虽然芝麻粒儿般大,但总也是管着几十号人。每日里有上面管着吃喝,这边儿天高皇帝远的,俨然一个小朝廷,惬意的很。 至于说前方的战事,还有连他也看得明白的,眼下袁家的危急局势,用刘三儿自己的话说,“管老子屁事!袁家胜了,咱跟着升赏,对头胜了,咱们两手一举,降了就是,无非是换个主子吃饭罢了…” 是以,刘三儿很沉稳,颇有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悠然坐帐中的风度。说起来,如他一般心思的大有人在。袁家在经历了几番沉重打击后,军心涣散,各有想法已是常态。如刘三儿这般得过且过的,自得其乐的,便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只不过,今个儿刘三儿却失了平日里的自得心绪。他感到很烦躁,莫名的一种压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外面天空阴沉的如一个久旷的怨妇,稀里哗啦的嚎哭了好几天了,似乎是要将开春不曾下过一滴雨的过失补上,让整个中原之地,在旱灾之后又迎来了水涝。 “……妈的,天不活人啊!这狗屁世道…”感受着四周潮湿难受的空气,刘三儿站在帐外,仰头看看乌沉沉的天空低声嘟囔着。 断了线的雨珠子瓢泼而下,刷刷的打在脸面上,如鞭子一般。刘三儿皱着眉头又再咒骂一句,缩了缩脖子,便要钻回帐中。 这个鬼天儿,地处黄河中下游的冀中平原,根本无法展开大规模战役。处处都是泥泞难行不说,视野不清,步骑难展便是制约。更甚者,一些稍差点的弓弩,弓弦也会因潮湿而张不开。 两军对垒,弓不张、马不奔,步卒难展,哪还怎么开战?故而,此时身处大军之后的斥候们,更多的只是担负联络、传递的任务,相对最前线的士卒来说,更闲散一些。 刘三儿嘴中咒骂着,一片声的呼喝着一帮卒子找些酒菜来,这种天气,躲在帐中,匀上两口才最是合情和景。 几个素日交好的卒子嘻嘻哈哈的大声应了,一边笑闹着,自往后面去搜刮酒菜。走近帐门口的刘三儿,却在此时,忽然身子一顿,微微歪起头做倾听状。 作为一个斥候中的佼佼者,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六觉。此刻虽然在噪杂的混响中,他却仍然隐隐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微微倾听片刻,面上忽的神情一变,眉宇间瞬间转为一片阴鹜,转身大喝道:“戒备!戒备!西南有情况!” 众卒子正自松懈着,猛然听头儿这一呼喝,不由的都是一怔,只是常年的训练,终是在此时显出了效果。虽不知道具体情况,却仍是在稍一混乱后,迅速做出了反应。 各自提刀绰矛,往几处隐秘处藏了。另一部分人却刀出鞘、弓上弦,团团围着刘三儿往营外掩体后躲了,向来路张望。 雨幕中,极远处影影绰绰已显出数个黑影。急遽的马蹄声中,随风还隐隐传来不断的呼喝声和金铁交鸣之音。 刘三儿面色大变,他们驻扎之地乃是大军之后,而此时能在此处传来刀兵相交之声,在他想来,多半是辽东军不知怎么掩了过来。此地距前方大军不过数里之遥,一旦真有敌军偷袭,若是不能早早将讯息传回大军,后果不堪设想。 “赵虎,你带一哨人往前迎过去看看,速将情况报回来,不得有误!”一边大声吩咐着,刘三儿转身往自己大营跑去。这会儿敌军突然出现在大军身后,作为斥候卒长的他必须亲往中军大营去禀报。 急匆匆招呼着亲卫上马,口中喝斥声中,便往营门外而去。只是才不过走出几步,便听身后来路处传来数声惨叫。 刘三儿面色大变中猛然扭头去看,但见远处几个身影正手足抖颤着向后摔倒,看那身形,正是刚刚派出去的赵虎一队人。只是眼下看去,尚未看到敌人身形。想必刚死的几个,必然是被对方弓弩所伤。 这种天气,仍能以弓箭伤人,不消说,这使弓之人必然是个中好手,那弓也定是极上品的物件。看来来袭之人,必是对头大将。 刘三儿心中想着,哪还敢再有拖延。扭头不停声的呼喝着,抖开缰绳直往雨幕中冲去。 地面微微震动着,身后蹄声大作,惨叫声此起彼落,不绝传来,来敌显然在这片刻之间,已然趋近了。 “快走!快走!快快报知将军,郭图欲要掘漳水…呃——”噪杂中,一个声音带着说不尽的惶急和愤怒破空传来,只是话未说完,便在一声长长的惨叫声中戛然而止。 刘三儿身子打颤,听声音便已知道,这刚刚发出警告的不是别个,正是他方才派出去的斥候伍长赵虎。而赵虎临死发出的警告,更是让他差点没一头倒栽下马。 郭图?!不是辽东军?!掘漳水?! 战马急急奔窜的势子中,几个念头瞬间划过心头,刘三儿先是短暂的愕然,随后便不由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斥候营每日都有探子来往于大军与邺城方面,一来是传递军情,二来也是防备有无敌军哨探的潜入。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必然是早先在邺城的兄弟探得这个消息,欲要送回来时,却被自己人在后追杀,目的显然是要灭口了。 冀州中原腹地,本是几处大河历经千万年冲积而成,地势多平原而少山川。整个冀中平原,山川、丘陵、平原的比例为2:1:7。山川、丘陵也多分布在西北太行山脉附近。 冀州之所以能以中原北方第一大洲而称,这种肥沃高产的平原地貌,便是最重要的原因。 但也正因如此,整个冀州地势低洼,泄水不畅。加之受季风气候和低洼冲积的影响,历来便是水涝灾害的高发地区。漳水横贯冀州,正处于冀州北端。一旦漳水溃堤,又值盛夏暴雨之时,肆虐的大水顷刻间便会奔涌而下。届时,只怕整个安平以东之地,立时便全然沦为一片泽国,不知要涂炭多少生灵。 刘三儿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乍了起来。他数代居于冀州,自然明白,一旦此时漳水奔泻而下,便会人为的在冀州中部形成一道天险。到时,辽东军再强,也绝难以为继。 只是,这样虽阻挡了辽东,但与辽东对峙的二十万大军,也将彻底被隔绝在大水之北,有进无退。这且不说,便是整个安平数郡之地的百姓,也必然尽数葬送在无情的大水之中。这条计策虽能抵挡辽东来犯,但却属于一条先伤己后伤人的绝户计!不但以数百万的生民为代价,连前方这二十万的大军也都抛弃,将其推向了绝地。 这狗贼!心恁的歹毒!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知蠢货! 刘三儿一边狂奔着,一边在心中怒骂着。将二十万大军逼在绝地,他只道能让大伙儿拼死向前吗?难道就不怕将二十万大军尽数逼的降了辽东?这二十万大军一旦投敌,袁家还有什么凭持?除了死路一条外,可说再无他途了。 身后蹄声渐息,四周除了哗哗不绝的落雨声外,便只有自己十余骑的喷气奔驰之音。 刘三儿伸手摸了一把头面,将满脸的雨水甩去,眼前视野一清之际,脑中忽的掠过一个念头,心中不由大大的一跳,猛然间已是勒住缰绳,在战马长声嘶鸣中,前蹄凌空人立,原地转了半圈,踏踏踏退了几步停住。 众伴当不及反应,惯性下,冲出数丈后才又折返回来。目光所及处,却见刘三儿坐在马上,两眼望着大军驻扎的方向,怔忡愣神,面上神色不停的变幻着。 众人不知头儿心思,只得悄然散开,将他护在中间,暗暗戒备。刘三儿对众人行动犹如未见,两眼中眼神飘忽,额头上水珠不绝淌下,只是这其中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多少是雨水,多少是汗水。 二十万大军,几乎百分之九十,都是来自安平以及附近数郡之人。郭图欲要掘漳水的消息传过去,大军与辽东的战事会如何走向难以预料,但是,只怕惦念自己家乡亲人的,必然不在少数。 届时,二十万人心思不一,要战的、要降的、要退的,混乱可想而知。自己这么冒冒然的身陷其中,一旦有变,后果殊难预料。就说死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从军已久,对于军中之事最是了解。自然明白大军哗变的可怕处,甚而两军交战。这种时候陷身其中,绝不是明智之人的做法。但是,身为斥候,这个消息若不及时送达军中,眼睁睁的看着二十万人被抛弃,数百万人葬于大水之中,他又难以自解。 一时间,刘三儿立于原地,心潮起伏,不由的进退两难。 第374章:意外之变 公元二零一年夏八月,十日。被连续暴雨阻隔于冀州安平北端的袁军与辽东军,忽然发生了突兀的变化,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变化来自于袁军方面。几乎是在顷刻间,整个袁军在八月十日这一天,忽然大乱起来。连绵数十里的大营乱成一团,人喊马嘶,刀枪交迸,惨叫声、嚎哭声、咒骂声、马嘶声响成一片,沸反扬天。 刘备在自己大帐中接到消息后,初时惊愕之余,只恐是袁军的不知什么计谋。极为谨慎的一再传令,令各部约束部众,不得擅自乱动。 只是,不久后,在对面袁军大营,无数士卒开始四面八方的往外奔窜,向后退却时,刘备才终于确定,对方这次是真的出现了军中哗变。大喜之余,急忙传令升帐,点选将士,趁机捞取胜利果实。 十一日,武邑袁军先溃。主帅淳于琼混乱中正迎上大将魏延,只一个照面,便被魏延斩于马下,所部三万余众,除少部分逃窜,尽数被斩杀殆尽。 当日晚间,辽东军周仓、裴元绍,冒雨突击,趁夜晚敌方混乱之中,鼓噪而进。周仓斩了焦触,裴元绍锤击张楠,令其吐血败走,袁军彻底大溃。 两人随后追击,不多时便迎上袁军后军,一鼓作气之下,生擒后军掾曹转运使、裨将军蒋奇。杀死杀散袁军数万,得辎重粮草无数。 连番大胜之后,辽东军合兵围了信都。十三日,信都不战而降,安平一郡平定。 而此同时,冀南赵国、钜鹿、清河三郡忽然大乱。无数原本是袁军的士卒,各推首领,举兵起事,矛头却直指向邺城。整个冀南乱成一锅粥,到处是流匪劫掠,刀兵遍地,烽火四起。 刘备一时摸不透情况,不敢冒进,便扎于信都,只派麾下各部先稳固周边。十五日,降将蒋奇引杜远,诈开安喜城门,辽东军兵不血刃占领中山。 随即,两日间自北而南,全郡平定。而后,挟大胜之势,直杀常山。沿途各县望风而降,至二十日到达真定,真定守将王谦率郡中文武,力战半日,战死城头,真定失陷。 辽东军得了这两郡,实力更增。并不急于继续攻掠,而是就地休整数日,二十八日,大军一分为二,令简雍为主将,领异族仆从军五万,往南皮扎住,布防浮阳、东光一线,目的自是提防青州方面。 刘备亲提大军十万,进钜鹿城以窥魏郡。邺城,几乎已是如同脱光了衣服的妇人,再无半点遮掩的暴露在辽东铁骑的面前。 邺城,城主府的大厅上,袁谭面色惨白,呆滞的目光,只是哀哀的望着在厅中来回踱步的郭图,嘴唇颤抖着,张了几张,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郭图满面铁青,一手扯着颌下胡须,又是愤怒又是惊惶中,不意间竟扯断一小把,疼的他险险没掉下泪来,倒也因此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疼醒。心疼的看了看手中的断须,随后抖手飘落。 自己前番算计,欲要掘开漳水以断,这样做有可能会引发前军之变,他自是早已想到。但是,作为一直跟随袁家父子两代人的他来说,却也早知凭着那二十万人,怕是很难将刘备打退。 今时今日,袁家早已是外强中干,空余个偌大的名头唬人罢了。骨子里,人才凋敝,军心离散不说,便内政上,经历了数次大败,国力积弱到了甚至连日常运转都难维持的地步了。 这种时候,别说靠袁家自己打退辽东了,就算硬顶下去,粮草都很难维持太久。此时又正值暴雨,战事拖延日久,等到后方粮草不敷,送不上去时,只怕那二十万迎敌之军,便要变成倒转头攻伐自身的利器了。 鉴于此点,郭图这才有了掘漳水阻断敌军的想法。如此一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让本就不很稳定的二十万大军提前哗变,但是却也因此能赢得长久的时间。 郭图深深明白,二十万大军哗变也不可能是全部。因为一来毕竟有些人忠君之心极深,必然能起到压制作用;二来,届时后路已经封死,除了拼死一战外,他们也再无别路可行。如此一来,反而能挖掘出迎战士卒最后的潜力。 至于说投敌,郭图以自身度人,又有谁敢真个在两军阵前,一下子接纳对方这么庞大的数量尽降?只要刘备但凡有所提防,必然让众军心中惶然,助力得不了多少,这掣肘之力却是大增。届时单只提防这些降兵,便要耗费其大半精力。那样的话,要想再如前番般势如破竹的抵进,便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而且,那些逼于无奈而降的人中,又有多少是见风使舵之辈?只要他日得来外援,但要占得一时上风,稍作招揽,必然会让这些人再转投回来。那时候,外有强援攻伐,内有乱军呼应,辽东此次的来袭,便真个成了有惊无险的作为了。 他打算的精细极致,至于如此一来,将牺牲数百万平民之命,却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的。而他心中的强援,正是近在咫尺的许都曹操。 上次求救,曹操借口拒不发兵,其中意味,郭图如何能不知。只不过他想的明白,曹操推拒的是袁谭,是袁家,却不是他郭图这些袁家部下。 如今袁家已然衰落,再跟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如能借着此次之事,顺利搭上曹丞相的战车,那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而如果能在这其中,为曹丞相顺利兼并冀州出上一把力,届时曹丞相又怎么可能慢待了自己? 既能延缓辽东的攻伐,解除眼下的危机,又能暗中削弱袁家,加快曹丞相吞并冀州的步伐,从而为自己增加晋身的砝码,这笔买卖,郭图的算盘打的哗啦哗啦响,早已是成竹在胸。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自己这一番设计,怎么就一时疏忽,竟被前军派来的斥候获悉。而在自己发现后,于第一时间派出高手追杀,竟尔还能被传了出去,最终导致成如今这种千钧一发的局面。 他此刻还不知道这番谋划,最终是坏在那个叫刘三儿的斥候卒长,一转念间怕死的念头上。只因刘三儿的一年偏差,即为了保全自己,又不想身入险地,所以,一番思量后,只是派了一个手下往大军中传递消息,自己却带着一帮人,早早潜伏下来,躲了起来。 而令刘三儿也未想到的是,自己当时因着心有所思,一个没嘱咐到,让送信之人注意保密,只将信息报知主帅。 所以,那位送信的仁兄,在闹明白事情紧急后,风风火火的一路冲进大军军营,并在踏入中军大营时,按照惯例,一路高声唱报而进,终使得消息外泄,人为的引发了大军毫无征兆的哗变。此中种种,却非任何人能把握的住的了。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郭图,也绝想不到,正是刘三儿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他此时这一谋划的推动衍生下,日后将干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对于郭图此时来说,最急迫的,便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局。而他此时焦急的在袁谭面前来回踱步,并不是什么急主公所急,忧主公所忧,对于袁谭,他早已将其打入彻底抛弃的蔽履之中。 如今之所以还保持着面上的恭敬,不过是后面的进程,这袁谭实在还是个必不可少的道具。 他要等的,却是日前派去许都,带着特殊任务的辛毗,不知此时这边的情况,究竟能不能打动曹操的心。 而在此时的许都,宏大的丞相府中,曹操这次终于是亲自接见了袁家使者辛毗。 对于眼下整个冀州的种种,曹操早已得报,也知道这个时机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为了冀州之事,他早已和郭嘉、程昱、荀攸、荀彧等众谋士商议多时。眼下辛毗的到来,正当其时。 只不过好时机归好时机,曹操在知道眼下机会难得的同时,心中却也大有顾虑。他所顾虑的不是别个,正是一直以来,沉默的似乎没了任何声息的刘璋。 对于曹操来说,眼下宇内只有一人是他的心头大患,也让他每每想起就是心惊肉跳,忌惮非常。这个人,就是大汉皇叔刘璋刘季玉。值此河北大乱之时,对他来说是个机会,但对于刘璋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在还未得到刘璋那边的确切消息时,曹操怎么也不肯稍有轻动的。好在麾下密探早已派出去许久,算算时日,应当也该返回了。对于此次时机,青州表现出的沉默,曹操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大殿上,众人杯来盏往,在哼哼哈哈应对着辛毗的求援后,曹操设宴款待辛毗。这次虽没承诺出兵的明确日期,但总算是一力应承了救援冀州的请求。这让辛毗总算是暗暗舒了口气,至于再想法催促一下,最终确定下发兵的日子,总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这事儿却是急不来的。 他面上浮着恭谨的笑容,一边和曹氏麾下众文武应付着,一边在心中暗暗打算。正自想的纠结时,却忽见殿外走入一人,小心的绕着众人席后,挪到了上首曹操的身边。 随着那人在曹操耳边的一番耳语,曹操面上渐渐闪过一抹儿惊喜之色。半响,在挥手令那人下去后,曹操忽然举杯向他一邀,呵呵笑道:“辛佐治远来不易,眼下只管放心饮酒好生休息。明日休养好了后,便请回告显思贤侄,某将即日发兵,以复冀州之地。嘿,且让他将诸事准备好了就是。” 辛毗闻言,先是一愕,随即大喜。就席上长跪而谢,一边却心中嘀咕:什么准备云云,还不就是要其低头,双手献上冀州?只是为何方才一直不肯明确出兵,这会儿却突然定下明日了?这事儿,却要查上一查才是。 第375章:心结 微风吹拂,竹影摇曳。 青州府衙内的一处后园中,刘璋身穿一袭青衫,头戴纶巾,手中尚自摇着一把大扇,满面惬意的坐在一处小亭中。 在他下首,军机处戏志才、贾诩、田丰、庞统等人俱皆轻袍缓带,团团而坐。中间一个青石桌上,几盏清茶飘香。 渺渺的气雾升腾,竹林围坐,羽扇纶巾,轻风送爽,茶香悠悠。此情此景,竟如画境一般。 “……呵呵,沮公与此刻若知道咱们如此逍遥,怕是定要大骂的。此时季节,那交址之地烦闷酷热,这一趟走下来,便说脱一层皮也是轻的……” 端起眼前茶盏,先是轻轻嗅了嗅,然后微啜一口,戏志才脸现满足的神色,笑呵呵的说道。亭中众人闻言,齐齐大笑,便贾诩也是面皮微动,嘴角略略勾起。 刘璋斜眼看了他一眼,手中大扇摇动几下,随即耸耸肩,“这也没法啊。其实原本我就想找点事儿出来做,不然曹操如何放心的下?他若不放心,又怎肯乖乖的参与到河北战事之中?只是没成想,那士家硬是自己跳出来,倒也算应景儿,这时机拿捏的还真是好,偏只苦了公与先生,要怪也只能怪那士家,与咱们却是无干的。” 众人又是一阵轻笑,庞统眼见众人面前茶盏空了,提壶给众人依次蓄水,最后才给自己添上。他在这里年纪最小,虽惊才绝艳,总是资格差了些,这点茶添水的活儿,便也就落到他头上了。 “主公此番妙计,虚实相映,面面俱到。那曹操只怕打死也猜不到,无论他哪一步都早被算计了进去,端的稳准狠辣啊……”眼中划过一抹异彩,庞统添完水,一边笑着赞道。 打从跟在了这位主公身边,好长一段时间也没见这位有什么出彩之处。庞统曾经很是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被孔融等人忽悠了。 都说这位主公满腹珠玑,智慧超绝,但这么久的时间里,也不见有甚惊艳的表现。他虽早已铁了心奉刘璋为主,但这暗地里,却着实没少腹诽。 只是,当前几日最终从戏志才和田丰处得知了整个计划,却让他狠狠的吃了一惊。这才蓦然惊觉,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怕不就是说的自家这位主公? 这一步步、一环环,庞统自认换做自己来做,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了。由此,对这位主公的景仰,终是汹涌而出,此时一番赞叹,倒真是出于真心,却也非是谄媚之语。 “士元,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了。我乃儒家门人,君子坦荡荡,何曾刻意去算计过别人?不过是随便说上几句,谈些自己的看法罢了。偏有人去信了、做了,又干我何事?若说计谋算计,你这夸赞还是送给文若先生才是。他整日里若不能算计别人一下,怕是寂寞也要寂寞死了。” 听着庞统的称赞,刘璋两眼翻了翻,眸子中划过得意之色,这嘴上却是绝不肯承认。最后一句,更是索性把贾诩推了出来。 众人闻言不由对望一眼,都是忍不住的轻笑。贾诩面皮微微抽动,两眼连抬都懒得抬。 这位主公的无耻,作为跟其相处时间最长的他,实在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 这个时候,直接无视才是上上之策,不然一旦引发那厮的谈兴,更不知后面会有多少污水泼到自己头上。 “说起这士家,公与来信之意,是要就此整个拔除了。对此,各位先生是个什么看法?我倒觉得,交址一地,还当是抚慰为上。据我所知,士家在当地乃是第一等的大族,族人以百千计,若要彻底拔除,难不成真个就全杀个干净?只要在经济上制约住,使其能为我所用便可,何必惹下偌大杀孽?”众人说笑一阵,刘璋敛了笑容,微微蹙眉沉吟道。 众人听他说起正事,都各自收了嬉笑,低头沉思。旁边贾诩两眼微抬,淡然道:“主公此言差矣。正因为交址地处一隅,士家又发展极速,才更要趁此时机连根拔除。不然,便这会儿迫于威势臣服,一旦咱们有些变化,其人必定再反。来来往往的,国家之事千头万绪,岂能将心思尽数放到那里?沮公与之谋,乃是正解!” 刘璋微微蹙眉,沉吟不语。庞统抬头看看他,微一迟疑,也开口道:“文若先生所言甚是。据某所知,士燮兄弟四人,其大弟士壹为合浦太守,次弟黄有为九真太守,三弟士武为南海太守,加上他自己为交址太守,岭南七郡,士家已据其四。此时若再不加以遏制,交州一地恐将不复国家所有矣。” 刘璋面色微动,双眉轩了轩,却仍是未曾搭话。戏志才目光闪动,在刘璋面上一转,心中暗暗思索。自家这位主公,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杀伐果断,何时考虑过什么“杀孽”一说?如今竟下不了狠心,只怕顾虑之处却在别处吧。想到这儿,心念一动,忽然一笑道:“主公之所以忧虑者,可是恐牵连太广,引发动荡吗?” 刘璋眉梢一挑,先是轻轻一叹,抬眼看了众人一眼,终是轻轻颔首,“士家把持岭南过半郡县,其地更是形势复杂,山川险要。我闻士燮其人,威望极著,便山越王赵佗亦不敢轻啜其锋。咱们如今相隔甚远,若真个把出雷霆之势,一击不中,便使其走脱一二,后面必然引发不可测的结果。我之意,不是不除,而是缓图,总要将形势彻底把握了才好。” 戏志才呵呵一笑,心道果然。瞅见刘璋眼前茶盏空了,遂提壶给他斟满,一边在心里将思绪理顺了些,这才洒然一笑。 “交州之地,僻处天南一隅,远离中枢,政令素来难达。便临近吴地,亦不曾干涉到其地之政。倘使主公去做,挟累世之家,岭南七郡,当多久可尽数掌握?” 刘璋闻言呆了一呆,略略一思索,皱眉道:“我不自大,也不自谦,要说只这一州之地,无外来因素干扰,三五年间,该是轻松吧。先生为何如此发问?” 戏志才抚掌大笑,点头道:“照啊,正如主公所言,倘使有为之主,内有强助,外无阻力,一州之地的掌控,不过三五年事罢了。然士家一族,据我所知,乃是自昔年顺帝时便居于其地,至今已然一甲子有余。而今来看,六十年间,其不过才据有四郡之地,主公可曾细思其中究竟?” 刘璋眼中一亮,啊了一声,脑中隐隐浮上一个念头。戏志才与贾诩、庞统、田丰对望一眼,不待刘璋回答,又再自顾说了起来。 “士家垂一甲子之久,尚不能完全掌控全境,究其根本,自身能力所限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其地民心向背,何尝不是未能全功之由? 古语有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而今士家经营一州之地,六十年未能竟全功,民心之向,何其明乎?今主公仗大义之名,控虎狼之师,以顺讨逆,何以忧迁延之事? 须知交州之民,非士家一家之民,虽居偏僻之地,却仍为大汉之民。若得大军鼓雷霆之威而进,岂有不箪食壶浆以迎,以助王师者乎? 今大义在我,民心在我,势强在我,士家弹丸之地,撮尔小族,主公又有何足虑哉?” 戏志才一番话,铿锵而出,刘璋听的不由眉飞色舞,终是面现喜色,连连点头。回头再想前番忧虑,不觉失笑。这段时间,自己布局天下,越到最后关头,不由的便有些患得患失,倒是失去许多锐气了。 此番与众人一番交谈,心头忽觉一片清朗,再无半分疑虑,不觉心头大畅。 众人见他终是喜笑颜开,眉宇间没了那隐约的纠结,也自欢喜不已。如今统一在望,作为众人依附的主公,能彻底放开心怀,澄心静虑以应政事,正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 落下了心头忧虑,刘璋才又想起正事,转头看看一直微笑不语的田丰,笑道:“元皓,如今曹操那边可曾动了?袁家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田丰闻听问起这事儿,正身拱手道:“回禀主公,自当日冀州哗变后,得知曹军密谍活动于汉中、荆襄之地,我等便已往汉中送信,请张绣将军照主公的意思,将计就计而行。如今张绣将军已然兵出上庸,荆州公瑾都督处,也已作出向南防备的动作。 再加上如今交址之事,曹操已然对咱们放下心来。据闻前日曾往长安增兵两万,想来必是为防范高顺、张辽二位将军的。 其后,据派在许昌的探子回报,曹操已然下令征调粮秣,不日即将进兵冀州。 袁家方面,其派出求援的使者辛毗,倒是似有所觉,曾有遣人暗查,包括咱们在内的数处人马动静的举动。而后,于昨日启程,返回邺城去了。 听闻其在归途之中,面色笃定,想必定是已然知晓咱们在几处特意做的动向后,心中已有所得而致。呵呵,此番虽有冀州哗变一个意外,好在并没出现别的差池,主公大计,应能顺利而行了。” 刘璋听的双眉轩动,不由的以拳击掌,双眼中放出极欢喜的神色。这场大戏,至此已然渐入佳境。他这个导演的任务,前期总算是完全达成目标,接下来,就要看众演员的精彩演出了。 第376章:冀州争锋 旌旗招展,戈矛争辉。橐橐的行进步伐声连成一片,伴随着战马清脆的蹄声,和车辆轱辘的粼粼之声,曹操全身披挂整齐,头戴黄金兜鍪,背罩赤红大氅,端坐绝影之上,顾盼之际,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此次河北遽变,青州刘璋被交址士家纷乱引了过去,荆州方面,自己不过略施小计,便引得其与汉中对峙上了。 而面对雍凉方面,不但有族弟夏侯渊亲自坐镇,最近更是增派了两万大军到位。 这么一来,自己周边所有势力,都被调动的团团转,再无精力来掣肘自己。 此时此刻,想想袁谭那小子惨白哭丧的脸,再看看前方越来越近的冀州边境,曹操不由的心花怒放起来。他甚至已经隐隐闻到了冀州这块肥肉诱人的香气了。 冀州,这次必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至于拿下冀州后,面对刘备那个大耳贼,曹操不由的又暗自冷哼了一声。 这个织席贩履的鼠辈,整日价便是到处宣扬自己那蹩脚的汉室宗亲的身份,招摇撞骗着没一刻消停,竟尔也能有了如今一番基业。 只是,他难道觉得自己是董卓、卢植,抑或公孙瓒、袁绍等辈可比吗?哼,这次便要让他知晓知晓厉害。让他明白下,这争霸天下的游戏,可不是任谁都能玩的起的! 曹操撇着嘴,很是不屑的鄙视着刘备。可怜刘备这倒霉的娃,只因刘璋这个妖孽的横空出世,不但夺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耀和皇叔的头衔,更因刘璋有意无意的针对下,使得他白白的蹉跎岁月,至今几乎一事无成,再无昔日历史上曾达至的辉煌。 若是刘备知晓,按照原本历史的轨迹,自己曾让曹操发出“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的感叹,再对比下如今曹操对自己的评价,怕是定能郁闷的吐血而死。 英雄,从来就不是因个人能力而定,而多是因世事而成。这种必然,在刘备身上,可谓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而作为这个时空被曹丞相深深鄙视的刘备同学,在曹操大军出发一天后,便已得知了消息。 得知曹军出动的消息后,刘备第一时间的心情不是惊恐,而是愤怒。 为啥呢?打从当日发兵之时,两方不就曾约定好了吗?自己不去打紧邻一侧的半拉儿幽州,你曹操也不妨碍我取冀州。 等到这边拿下了冀州,壮大了实力,然后两家联合,共同对付最讨厌的青州。 但是如今呢?怎么自己这冀州才不过打了一半,你丫这边就冒出头来了呢? “是儿最无信也!” 大帐内,刘备满面通红,狠狠将一个陶盏摔成碎片,背着手满地转悠着大骂着。 只是骂归骂,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怎么骂也不能改变事实了。面对着已然到了嘴边的肥肉,刘备又怎么舍得放弃呢?事已至此,那边唯有一战了! 暴跳如雷了半响的刘备,终于冷静下来。对于曹军,刘备自然知道双方的差距。别看兵力大家差不多,但就总体将领的实力,还有后续国力的差距,都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时候,原本那种四面开花,分散攻掠的战术,显然已经不合适了。要想战胜强大的曹军,唯一的期望,就是集中兵力,尽快决战。是以,本来还想着是不是就此回头,先去将已然空城的幽西拿下,最终却终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要能击退眼前之敌,困于包围之中的幽西,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又何必现在急惶惶的跑回去,没的还将自己兵力分散了。 一切都是浮云,狠狠打退当前之敌才是王道!刘备很冷静的确定了战略。 不得不说刘备是极具军事眼光的,这种考虑出于两点。一是双方将领的差距,只能依靠兵力的优势弥补;二来呢,要想将己方国力差对方太远的弊端控制在最小的影响程度,快速决战便成了关键。 鉴于这些因素,刘备当即传令,令各路大军急速聚集,以便形成局部优势。同时责令简雍为转运使,负责大军后路补给事宜。 至于青州方面,刘备这会儿也已然知道了交址之事,不然,曹操也不可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蹦跶出来。 刘璋这个笨蛋!人家交址自个儿闹事由得他闹就是了,你不好好坐镇青州,四处溜达什么? 刘备此刻完全忘记了,当初是如何因为怕刘衙内出来闹事而累的自己分兵提防了,一转眼间,竟有种愤恨刘衙内不来觊觎这边油水的不争了。 九月一日,曹操亲统大军十万,与刘备对峙于钜鹿。次日,两边厢战鼓隆隆,画角争鸣。嘶声呐喊中,各以弓弩压住阵脚,两阵对圆。 旌旗分处,刘备擎双股剑纵马而出,怒叱曹操出来答话。曹操神态淡然,在众将的簇拥下驰到阵前。 “无信之徒,可还曾记得当日盟约?今竟堂皇阵前来见,宁不羞乎?”虽说已然做好了一战的准备,刘备仍是压制不住怒火,便在马上大声怒叱着。 曹操面色坦然,对于刘备的骂阵如同未闻。待到刘备停下后,这才冷然一笑道:“玄德公何以颠倒黑白?曹某身为大汉丞相,位高而尊,如何能做背信弃义之事?反倒是玄德公,此番竟尔背盟而伐,真枉称君子也。” 刘备简直要跳脚大骂了,眼珠子都有些发蓝了。“某如何背信了?今日是你领军前来,何敢红口白牙胡赖蛮缠?岂不落了自家身份!” 曹操微微一笑,得意的道:“我领军前来又如何?难道我在自家领地内巡视,还要玄德公允准不成?” 刘备满面铁青,怒道:“什么自家领地?冀州之地何时成了你自家领地了?” 曹操大笑,摆手道:“怎么玄德公还不知道吗?袁谭贤侄深觉自己才不堪用,无力治理偌大州郡,想及昔日某与本初世交之情,甘愿将冀州交由曹某打理。而今玄德公麾大军驰骋于我冀州领地,却口口声声说曹某背盟,试问天下,可有此等道理?” 听着曹操冒出这么一番话,刘备瞠目结舌半响,一张白脸急遽转为通红,又由红转白,随即又再变成铁青。 人可以无耻,但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呢?袁谭甘愿将冀州让给你?我日你大爷的,要不是老子在前面拼死拼活,靡费无数钱粮,将那袁家小子打的屁滚尿流,以至于吓破了狗胆,他又如何肯将冀州送你? 说什么心甘情愿,只怕是威胁逼迫才更准确些吧。你这无耻之徒,巧取豪夺之后,却来反客为主,竟尔还说我踏入你的领地?那是不是要我立即全军撤出冀州,将辛苦打下来的地盘,双手奉上才是啊? 刘备瞪大着双眼,只觉一口气闷在胸间,说不出的压抑暴躁。心中已是不知多少遍的将曹操的十八代女性亲戚问候了个遍。 这事儿后来传到刘衙内耳中,刘衙内愣怔半响,很是赞赏的叹了一句:阿瞒,你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嘛。 且不说事后刘衙内对此事的反应,但说此刻的刘备。胸间怒火奔涌之际,总算彻底明白曹白脸铁了心是要跟自己胡搅蛮缠了。 再说下去无用了,你妹的,哥俩手下见真章就是了。刘备同学很清醒的认知了当前的形势。所以,接下来的动作便是打转马头而回,一边大声怒喝:“何人与我拿下此獠?” 随着喝声,本阵中大将魏延已是应声而出。战马四蹄如飞,双目圆睁,挺刀便向曹操杀来。 这边曹军中早有许褚跃出,让过曹操,手中镔铁长矛转瞬便迎住了魏延的大刀。 烈日之下,两人皆是武勇过人之辈,一刀一矛频频交相撞击,铿锵声中,火花四溅,二马盘旋之际,转眼间便是数十回合过去。两边厢鼓声震天,呐喊助威声地动山摇。 剧烈的撞击,一次又一次的对冲互斩,使得两人胯下战马长嘶连连。马鸣声中,两人最终再次驰近,打着旋儿杀做一团,顿时扬起漫天的尘土,在二人身周如同形成道道龙卷。 沧琅琅! 又一声大震中,两人胯下战马不约而同的同时向后踏踏踏退出数步,使得两人的角斗暂时断开。 各自圈马而回之际,许褚这边是两眼圆睁,满面兴奋,另一边魏延却是面色凝重,心中暗暗叫苦。 这个许褚号称虎痴,一身蛮力果然骇人,连番对击之下,魏延自问武艺上绝不输于对方,但这力气上,却终是差了一筹。此刻,擎刀的两手正自微不可察的轻轻颤抖着,双臂麻木中,竟有些握不住兵刃的感觉了。 眼见的对面敌将再次纵马冲了上来,魏延只得深吸一口气,口中喝斥一声,鼓足余勇,再次向前迎去。 这两人一通好杀,刘备毕竟常年亲自征战于战阵之上,留心观察下,已然发觉魏延有些后力不继的迹象,不由的微微露出忧虑之色。 旁边周仓看的分明,微微一转念头,猛然纵马而出,口中大呼道:“文长将军,某来助你!”呼声中,手中大刀斜拖,瞅着对面的许褚,便待临近时挥刀而出。 他这一动,曹军中乐进也应声而出,挺动手中长刀,半路便将周仓拦下。二人才一照面,便俱皆发了性儿,大刀对大刀,照照硬来,铿锵声中,一时间竟是比许褚与魏延打的还要热闹。 眼见的场上两对人杀的激烈,刘备阵上裴元绍也是不由的血脉贲张,更不搭话,舞动双锤便冲出阵来。这边曹军阵中,却有曹洪抢出迎上。 这么一来,场上竟成六员将捉对儿厮杀,偏偏各自实力差不太多,这一番对打煞是精彩。 两边厢众军看的尽皆目驰神摇,擂鼓手甩开膀子,咚咚咚的鼓声响的如天边的闷雷,恨不得将那大鼓击破。 一边的长号手也不甘示弱,沉郁苍凉的号角声如排云压空,漫天尘土中,更将场中三对厮杀演绎的火爆激烈。 又再二十回合过去,刘备军这边魏延已是气喘吁吁,堪堪已是攻少防多了。但曹军那边,曹洪却是吃不住裴元绍的双锤,也已是面色苍白,手足抖颤。 两方主将同时发现各自大将的异常,眼见再不采取措施,必然要丧失臂膀。于是,不约而同的同时发起总攻,战鼓声中,数十万人同时大吼,急吼吼的向前冲去。 天空中一时风云雷动,狂风大作,这一刻,竟然天地变色,日光黯淡。 六员捉对儿厮杀的大将,只片刻间便被冲散,两下里形成一片混战。 这一战,自午时直杀至酉时。近百里方圆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及至日影西斜,两边俱皆伤亡无数,这才各自鸣金收兵。 第377章:谁偷袭了谁 残阳如血,冷凄凄浮于山脊之上,半掩的余晖洒落平原之上,映照出缕缕硝烟。残破的旗子,在晚风中无力的飘动着,不时发出阵阵轻响。 间或有受伤的战马,努力的挣扎着站起来,很快又在悲嘶中倒下。衬着萧萧冷风,愈发显出几分悲凉。 横七竖八的尸首,堆聚的如小山一般,血水蜿蜒流淌,在大地上汇聚成一畦畦血水湾,空气中血腥气浓稠的,让人呼吸之中,犹如直接饮血一般。 钜鹿一战,曹军战死一万三千余人,伤者近三万。刘备一方,战死一万五千余人,伤者却高达五万之多。 两边经了这场大战,都有些伤筋动骨的味道,自第二日起,竟尔各自相安无事,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如此一连五天,双方每日只是派出小队人马,收敛各自士卒尸首,堆聚起来焚烧。 空旷的原野上,半人高的空中,便由此浮着一层薄薄的黑灰,那是尸体烧灼后遗留的尘粒。随风扑到脸面上,黏黏不沾的,合着充盈满鼻的焦臭气息,中人欲呕。 地面上的血迹渐渐渗入土中,为原本就甚为肥沃的大地,提供着更强的地力。待到整个战场的尸首全部清理完毕后,唯余坑洼不平的地表,还有随便一脚便能从草丛中踢出的断枪残矛,显示着五天前的那场惨烈大战。 六日夜,月光晦暗,多云。 曹军大营中,熄灭的篝火只余星星点点的余烬,淡淡的青烟笔直的冒向空中,显示出夏夜的闷热无风。 几个斥候勉力睁大着双眼,只是,在一队队巡哨过后,又再无力的靠在寨栅上,头也一点一点的,渐渐进入半昏半醒之间。 此时已是四更,正是人最易困顿的时候。 大营外有着莫名的声响,沙沙的,如同蚕桑啮噬桑叶,噗噗的,又似花苞悄然的绽放。只是,谁又知道,这花苞如此灿烂,灿烂如血… 嗒嗒——咄! 几声奇怪的声响乍起,便在斥候们惊醒愣怔之际,寨栅上阵阵的吱吱声便次第响起。随着突兀而起的马蹄声,轰然中,瞬间便倒塌了一片。 “敌袭——啊!” 凄厉的惊叫声乍起,寂静的夜中,如厉鬼凄嚎,随即却在暗中射来的羽箭,刺入咽喉时带起的血花中戛然而止。 整个大营炸了锅。无数的奔跑声中,尚未搞清楚状况的士卒,慌乱的如无头苍蝇般乱窜。整个大营上空,一声接一声的敌袭警告回荡着,一时间,竟不知敌人到底从何方而来。 地面微微震动起来,轰隆隆的蹄声终是自暗夜中的某个方向传来。有清醒的士卒循声望去,但见朝东一面的寨栅早已全部被放倒,外面的拒马、鹿角,也早已不知去向。而从那一面,无数的黑影如同来自地狱的厉鬼,争先恐后的直往这边而来。 微弱的月光下,偶有刺目的寒光闪烁,那是刀戟的刃口,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 瞬间,人间变为了地狱。大队的骑士如潮水般涌入,轰然如决堤的河水,滚滚铁流之下,一切生命都如草芥一般,高高的卷起,随即又被风吹一般抛开,飘洒下大片的血花。 中军帐里,曹操惊惶的爬了起来,不及穿戴整齐,便在众亲卫的扶持下,急急的登上坐骑,仓惶向外退去。 身后杀声震天,漆黑的暗夜之中,忽然暴起无数火光,那是辽东军放火点燃了帐篷、旌旗等物。 整个曹营乱成一团,各部大将拼命拢住少量所部,然后便是慌不择路的奔逃而出。 “丞相休慌,许褚在此!” 心惊肉跳中,耳边传来一声大喝,曹操转头望去,但见许褚顶盔贯甲,竟是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毫不见半分狼狈。不但如此,身边竟还带着一队亲卫,个个都是面色沉稳,在自己身后结聚成方形大阵。 曹操长长吁出口气,一把抓住许褚战袍,叹息道:“幸得仲康赶来,否则,孤之命不保也。” 当下,令许褚开路,众侍卫殿后,一路收拢残军,往西边退去。及至奔出近十里之地,身后杀声渐止。 曹操停马四望,眼见左首一座小山矗立,当即拍马而上。许褚急忙招呼着众侍卫跟上,不多时,已然立于山头之上。 曹操驻马远眺,但见极远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最亮处的四周,此时仍是有无数光点闪烁,游动之际,恍如数条长龙一般。 观看良久,终是不由长长叹口气。眼中光芒闪烁,一时间似嘲讽似恼怒,纠结缠绕,竟分辨不出。 这大耳贼,用兵的本事倒也极见高明。暗夜袭营,竟尔能进退有度,其人之才,自己可是有些小觑了。 只不过,今夜之败,半真半假,个中所谋,又岂是那大耳贼所能测算到的?奉孝用计,向来机巧,便有时连自己都难以揣度。这场游戏最终的赢家,却总要等些时日才能知道的。 曹操想到这儿,面上奔逃之时的惊惶,已然全然不见,代之而起的,却是颇含几分诡秘的意味。 “仲康,可曾知晓其他将军的情况?还有,速速派人往后军去探查一下,万勿使众位先生受了惊扰!” 想到了郭嘉之谋,曹操顿时从得意中醒来,不迭声的向一边的许褚吩咐着。 “丞相放心便是,大伙儿虽被打的突然,但好在都有准备。许褚来时,已然看到诸位将军大多都是按预定撤退计划而动,想来便有些伤亡,也必然不大。至于诸位先生处,于禁将军早已带人守着,片刻也未曾松懈。”许褚躬身叉手回道,语气中自有一股沉稳之气。 曹操面现欣慰,微微颔首。目光遥望远处营寨方向,半响,这才转头又道:“可派人回去哨探一下,将辽东军情况及时报我。咱们也该启程了,且让刘备小儿先笑着,总有他哭的时候。” 说着,曹操转身上马,口中轻叱一声,已是当先驱马下山,径往西北方向而走。 早在当日大战的那晚,谋士郭嘉便献上一计,也早已对辽东军说不定会有偷营一事儿做了预测。 曹营众将,也自针对对方偷营,提前做了种种预计,设定好各自奔走的方向和最终汇合的地方。 对于对方的偷营,不能做出提前防备的架势,只因曹军本就比对方人少,而在执行了郭嘉的计策后,更是又分散了一些兵力。若是此时一旦正面交战,只怕顿时就会让刘备发觉。 所以,今晚的溃败,除了因拿不准对方具体的偷营时间而导致了开始的片刻混乱,待到后面,已然是井然有序,看似慌乱,却实际上都各有依据。 当然,这些事儿,只有领兵大将清楚,普通士卒却都当真个被偷袭了个正着。只是,在各部将领沉着的引领下,士卒们见有主将出面,便也避免了真正的溃败。 这边曹操等人分头收拢败军,径往前番预定好的所在汇合。而在眼下曹营中,魏延、周仓、裴元绍等人,正兴高采烈的安排士卒打扫战场,收获缴获。 今晚的偷营,是魏延提出的,在刘备犹豫再三后,才终于获准通过。只是令魏延大感不爽的是,这一番偷袭虽然将曹操惊得落荒而逃,也终是缴获了不少的物资辎重,但相对杀伤的敌军人数来说,却实在令人提不起太大的兴头。 数晚的准备,大半夜的奔波,结果至今统计来看,杀伤杀死敌军,不过才千余人,而且,其中更没有任何一个曹营的将领。这让魏延颇有重拳出击,却冷不防一拳打在了空处的感觉。 难道是对方早有防备?魏延脑中不由的闪过这个念头,但是想想方才看到曹军整个的混乱,又觉得根本不像。 因为如果是对方真有准备的话,不说进入大营后绝不会形成那样的大乱不说,常规下,也必然会在大营四周埋伏数支伏兵。只要自己等人一旦落入口袋,偷袭的一方便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难道说曹操改了性子,改吃素了不成?这却太过没有道理了。但若说对方真没准备,他们的那些个将军表现的却又透着一丝奇诡。整个大营炸了锅,在那么噪杂的时候,竟然还能沉稳的召集部署,然后再从容离开。这真是……太他妈妖孽了。 魏延等人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但经此一事后,对曹军的素质,却已然大大的佩服。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了几分忌惮之意,不复先前的狂妄。 将所有缴获物资尽数归拢起来,这才传令众军退出,当所有人都出了大营后,身后的曹营已是彻底沦入一片火海。 小心的安排周仓和裴元绍一左一右的殿后,又喝令众军保持警戒阵型缓缓而退。直到行出里许,黑暗中杜远和严城分别现身接应后,魏延方才送了口气。 直到此时,尚不见曹军有何伏击,可见今晚的偷袭,对方必然没有准备。但为什么心中总是有些不祥的感觉呢? 魏延毫无袭营成功后的喜悦,一路闷闷而回。待将自己所疑报知刘备后,刘备也是皱眉半响,猜不到其中关窍。 及至天明,斥候来报,曹军已在西北三十里外再次下寨,刘备微一沉吟,当即传令众军拔营,仍相距曹营十里处安营。倒要看看,对方想搞什么花样。 而在刘备重新安营后,在猜不透对方机关时,没敢轻易挑衅,只是派出无数斥候打探,这边却只小心谨守不动。数日后,几处哨探回报的消息,终于让刘备明白了,对方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花样。 原来,就在两方大战后,双方对峙的这些日子里,原本周边所占的常山、中山、清河等郡,相继陷落。 此时不但幽西已然彻底与南方相连,成为一个整体。更糟糕的是,如今的形势,辽东大军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成了被合围之势。整个形势,前宽后窄,竟俨如进了布袋。 这他妈究竟是谁偷袭了谁?搞清楚状况的刘备,愣了半天,不由的一脚踢翻案几,愤怒的咒骂着。 第378章:反伏击 搞明白状况的刘备,在又气又怒的发作一通后,却立刻反应过来,既然曹操分兵去取三郡之地,那么就是说,自己面对的敌军数量,必然更少了。 怪不得自己当日偷袭时,对方根本不予接战,甚至在被袭之后,也毫无报复反击的模样,只因他们根本没多少兵了。现在看到的大营,不过是虚扎营盘来迷惑自己的。 刘备怒的虚火直冒,也搞不清到底是怒对方太狡猾,还是怒自己反应太迟钝。只是,此刻却不是发怒的时候了,当即传令聚将,点派人马,欲要直杀曹营。 众将此时也都明白了其中关窍,如今对面曹营显然兵力与自己这边相差悬殊,这个时候,可是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建功立业,活捉曹操,便在今日! 第二天一早,五更造饭,天明进兵。魏延为前部,杜远、裴元绍为左右,周仓合后,刘备自统中军压阵。 眼下形势必然是要向后进行战略后退,让出足够的纵深,以应对曹军的合围。本来此时实在该当机立断,也如曹军一般,做出惑敌之态,然后大军急速悄然而走才是。 但是,既然对方这时候很弱,若能先给予雷霆一击,既能确保退军时的安全,运气好的话,还能重创对方,对己方的士气,以及后续作战都是大有好处的事。 当然,前提是,运气真的“好”! 却说军令既下,众将摩拳擦掌,士气高昂。这其中,杜远却有些想法了。 一直以来,随着周仓、裴元绍一起归了刘备,虽然同为上将,但是后来对比之下,杜远几人自是能感觉出,军中却是以那个魏延为首。 但凡大战时,主公总是以魏延为大将,甚至连很多军略,也都是与魏延商议。这种情况,周仓和裴元绍倒还淡然,但杜远却极为不服气。 尤其魏延其人,在主公面前恭恭敬敬的,但离了主公当面,在其他人面前,却骄傲拿大的紧,这让杜远更是不爽,每每总想找机会压这家伙一头。 今日,有这种绝对优势的大战,杜远那份心思便更加活络了起来。众军皆是五更造饭,天明进发,杜远回营后,却命令本部四更造饭,五更进发,这回,怎么也要争个首功,压压那魏文长的气焰! 是以,当日天边泛青,杜远一营已然涌出大营,直往曹营杀来。十里地转瞬即至,远远见对面大营一片寂寂,旌旗不卷,显然根本毫无防备,杜远大喜。 当即传令,全军稍作准备,随即疾进,并力往里杀入。急遽的鼓声隆然响起,喊杀声顷刻间便将黎明的寂静撕的粉碎。 曹营中似有人惊起,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中,视野可见中一片混乱。好多曹军士卒往来奔窜,惊慌失措。 与此同时,后面刘备大营中也得知了这一状况。刘备大惊,急使人传令,各部提前出兵,前往接应。由此,这场撤退前的奔袭之战,打从开头,就显出几分不稳。 却说这边杜远大军,呐喊声中已是如潮水般涌入曹营。门口处,不过稍作一顿,便即刻将微弱的抵抗摆平。 曹军士卒愈发惊惶,纷纷往后逃窜,整个曹营已然没有什么阻碍了。杜远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面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摆动手中大枪,一马当先的直取中枢,众辽东军随后鼓噪而进。 此时天色渐明,雾气皑皑的曦光中,曹军前营处不时的冒起几个火头,随即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四下里,到处都是辽东军的喊杀声,只是,却并不见多少曹军出现。而曹军后营,在前面闹腾的如此喧嚣,却仍然一片沉寂,不见什么动静。 此时若换做一个冷静的将领,必然会察觉出其中的诡异。但此刻的杜远,早已被功利蒙蔽了灵智,只顾埋头往里直冲。 在他意识里,先入为主的认为曹军分兵后,已然没有多少人马了。但他没仔细想想,曹军本有十万之众,除却当日一场大战的折损,便即算分兵后,这里既然是曹操亲自坐镇,怎么也得有五万人吧? 五万人什么概念?五万人能站满五六个足球场了。这等规模的人数,如何能在前面推进之时,只有那么微弱的低档呢? 杜远没去想这些,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了。那就是快点再快点,拿了曹操的脑袋,争的头功,然后狠狠鄙视一下魏延。 大枪摆动,战马疾驰,连连挑飞为数不多的几个曹军士卒后,前面不远处占地极大的一个大帐显现。 一杆碗口粗的旗杆上,黑旌白缎的大旗,偶尔在晨风中舒卷开来,“大汉丞相曹”几个大字便直直的映入眼帘,那里,就是中军大帐了。 “兄弟们并力向前,随我去活捉曹贼啊!”杜远兴奋的双目发光,面皮都泛起一片潮红,振臂高声疾呼着。 “活捉曹贼!活捉曹贼!” 众辽东军齐相呼应,铺天盖地的活捉曹操的喊声中,已是随着杜远蜂拥而入。 轰!啊——,噗通!噗通! 便在看着快要临近那大帐之时,忽然响起一声巨响,随着那响声过后,大帐前的好大一处场地,蓦地凭空陷落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陷坑。 陷坑中遍插削尖的木蹶子,众辽东军最前之人惊呼声中,已是如下饺子般坠了下去,短促的惨叫声中,随即便被后续涌上跟着掉落的人砸落而死。 大军疾进,速度太快收不住势子不说,后面之人根本也不知道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便前面之人停下,后面的人也是拼命往前撞去。于是,整个陷坑前,在微微一顿后,更多的士卒仍在前仆后继的往下掉落。 便在这混乱之时,忽然自四面传来一阵急遽的梆子声,梆梆梆的清脆敲击声中,天空中猛然响声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咻咻之音,随即半边天空一暗,咻——噗!噗!之音便次第而起。 无数的羽箭,锐啸着蓦然飞至,箭头钻入人体的钝音闻之令人心颤。 曹军有埋伏! 众辽东军到了此刻,已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还活着侥幸没落入陷坑里的士卒,哭爹喊娘声中,转头拼命向后挤去,欲要远离这处人间地狱。 只是,到了此时,一片混乱中,杜远大将军早没了动静,也不知是生是死,哪还有人指挥?于是,前面的往后跑,后面的往前撞,除了被不断飞来的弓箭射死的外,自相践踏而死者不知其数。 远处大营外,隆隆的战马奔腾声轰然而来,紧急赶来接应的辽东大军,终于到达了。 奔到曹营后,最前面的魏延老远便发觉了里面的异常,微一转念,便明白是被曹军反伏击了。 一边喝令传令兵速速将此处情况传回给刘备,一边令人通知紧跟其后的裴元绍和周仓,令二人自左右两边包抄过去,自己率本部往中路,正面接应,准备救出杜远。 辽东军三路齐进,曹军埋伏的人似乎也已经发觉了不妙,里面夺命的羽箭终是渐渐停歇下来,有人高声呼喝着什么,随即,便见后营一侧,一杆大旗竖起,缓缓往营后退去。 魏延、裴元绍、周仓三人一通厮杀,终是将围在外面的部分曹军杀退,将已经深入后营的杜远部接了出来。 不多时,后面中军刘备赶到,一番点算下,刘备不由的面色发青,额头上青筋暴起。 整个杜远一部两万人,如今所剩不过三千,那位喊着活捉曹操,欲要争得头功的杜远将军,最终在陷坑的最底部寻到。只是,寻到时,这位将军已然如同一块撕烂的破布,先是被尖利的木蹶直接插过腰腹,而后被后面落下的人和战马,整个的砸踏的不成人形了。 “报!启禀主公,营后里许处,探得曹军所部,其中有曹操帅旗,正沿澧水往永年方向而去。”正当刘备满面阴霾,众将面面相觑之时,随军斥候跑来大声报道。 “曹操帅旗?!汝可看的仔细?”刘备猛然抬头,牙缝中蹦着字儿的问道,语声中似伴着冰沫子一般。 “是,我等数人皆看的清楚,并无错漏。”斥候微一迟疑,随即大声回道。 “追!传令众军全力追上去!”刘备两眼带着血丝,当即怒声喝道。 “这…且慢!主公,孙子有云,穷寇勿迫,兵之法也。况此刻我等孤军深入腹地,正当速退才是,这般追法,一旦……” 听到刘备军令,旁边魏延面色一变,急忙拦阻道。此次被曹操反伏击,他虽然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但说起来那杜远之死,却全系自己争功所致,实在不值为此人之死而再去冒险。况且那曹操用兵如神,老谋深算,此时形势又不利己方,他可不想就此葬送于此。 被他这么一拦,刘备不由一窒,不由有些犹豫起来。旁边裴元绍、周仓却是满面愤懑,悲痛不已。杜远乃是他们的伴当,自黄巾失败后,三个人一同逃出,一同投向刘备,如今同伴半路而殁,心中之痛,如何肯就此罢休。 “主公!”两人眼睛发红,不由的同声叫道。 刘备转眼看了二人一眼,微一沉吟,叹息一声,沉声道:“追!至永年之前若追不上便即回军,总不差这一时半刻。” 魏延面色一变,还待再说,只是目光扫向裴元绍、周仓二人,嘴张了张,终是未再多说什么。躬身应诺,转身大步而去。 这边裴元绍、周仓亦是急急而去,刘备又再轻叹一声,这才也招呼本部,随后跟上。不多时,大军整束以毕,直往永年追去。 第379章:第一刀,来自背后 大军离了被烧毁的曹营,一路疾进。这一回,却是裴元绍与周仓在前,魏延和刘备紧随其后。 “报,曹军前方十里处。” “报,曹军前方七里处…” “……前方五里…” “…前方一里…” 随军斥候往来不断,不停的将前面退却的曹军动向向刘备报回。这一通急追,堪堪离着对方不过里许了,刘备目光一凝,眼中闪出凌厉的光芒。 “文长,你速带本部向前接应,无论结果如何,便就五里内追杀后即刻返还,勿使再追!我自随后接应你等。” 抬眼看看四周,刘备将魏延唤过,低声嘱咐着。魏延在马上欠身抱拳应诺,随即打马而去,呼喝声中,一队人马加速离开本队,往前奔去。 这里已然到了钜鹿与永年之间,北边不远处,澧水奔流而去,直往大陆泽汇去。那大陆泽乃是一个洼地,为漳北、汦南诸水所汇而成,水面辽阔,广袤百里。 因着这里水系繁多之故,所以植被丰茂,此时大军所处之地,沿途林木森森,丘陵起伏,地形颇多复杂。刘备毕竟乃是多年领军的,眼见于此,便下意识的加了小心。 前面遥遥可见一座小丘突兀坟起,道路两边渐渐可见山石裸露,苍苔处处。 刘备心中忽起警兆,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正待要喝令大军暂停,让人去前面警告众将小心,却听一阵的号角声猛然而起。 随着号声乍起,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战鼓大作,两边厢,山石后、密林中,顿时冲出无数曹军,杀声铺天盖地,飞矢如蝗,直往辽东军扑来。 刘备大惊失色,一边努力的安抚着胯下惊起的战马,一边令人速速将前方情况报来。 混乱中,远远一骑将手中兵刃舞的风车一般,冒石突矢而来,待到近前,大声道:“主公速避,快快回转,有埋伏!” 刘备心中惶遽,急抬眼看去,却见正是刚刚追上去的魏延。只是此刻浑身浴血,左臂上还插着一支羽箭,手中大刀虽然仍舞的甚急,但显然已是颇为狼狈。 “文长!你怎样了?曹军有多少人?周仓与元绍如何了?”刘备并未立即转头,带着一众亲卫先迎上去将魏延接住,这才一边转头一边急问道。 “……他们正往后退来,主公快走!曹军到处都是,是曹操的主力……”魏延一边催马奔着,手中大刀不时舞动着,将漏进来的流矢拨开,口中急急的回着。 前面噪杂声大盛,无数的辽东军潮水般向后逃来,刘备也来不及再问别的,随着魏延一起,只顾狂奔而逃。 大路两侧,战鼓如雷,号炮声一声连着一声,不多时,不计其数的曹军已然追了上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左边有乐进,右边有李典,后面正中处,却是徐晃、于禁两员大将。 曹军四面而攻,并力向前,辽东军虽众,但在这略显狭窄的道路上,却反而因为人太多,难以展开。一时间,人人争先,欲要逃命,但有跑的慢点的,不是被曹军杀掉,就是被人撞到,瞬即踩踏而死。 通往钜鹿的十余里大道上,杀声盈野,血流如河。曹军原本不知所踪的大部,终于在此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逶迤着往钜鹿的方向,一直过了早上被烧毁的曹营,又再赶过辽东自己的大营老远后,后面的追兵才渐渐停息。 待到众人气喘吁吁的总算停下后,转目四望,但见稀稀落落随着的众人,人人都是丢盔弃甲。面上惊惧惶然的神态中,汗水合着灰尘,竟如脸谱一般。便胯下战马,也是肌肉突突突直跳,喷着鼻之际,汗迹淋淋的,怎一个狼狈说的。 刘备面色惨然,只觉胸中烦闷欲呕,勉强压着一股腥腥不腥的气息,传令医务兵为魏延起箭包扎,并暂且就地下寨,接应后面不绝败下来的兵将。 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之时,零零散散的败兵才算堪堪渐少。至于周仓、裴元绍二人,也已随着前一批退回来的败军回来了。 虽然两人都浑身带伤,一副惨到了极致的模样,但好歹是保住了小命,这让刘备哇凉的心,总算是有些安慰。 自打当日出辽东南征起始,大小数十战,得半州之地,纵横七郡,十三万大军几乎没有伤亡。但是,只十余日前钜鹿一战,便折损两万余众。 好在当日在袁军哗变之时,曾得三万降卒,两相抵消下,总算没伤筋动骨。哪知却在今日短短的一天之中,不但搭进去一员大将,连番中计,数十里逃窜后,如今兵力,堪堪只余五万左右。 刘备听着部下所报种种,一时间不由的欲哭无泪,心中绝望。损兵折将已然够衰了,而原本是想袭击对方大营却反被这一追,连自己大营都丢了。 从得回来的消息知道,曹军得了自己大营后,一通好搬,能拿走的尽量的拿走了,剩下拿不了的,却直接一把火付之一炬,连点渣都没给剩下。 如今这五万多人,人吃马喂的,每天的消耗都是一个庞大的数量。好在冀州之地本是产粮大州,如今虽没曹军设计将周边几郡夺去,但仍有安平、河间以及渤海大半个郡在手。只要派人速速征集,总能慢慢恢复元气。 但是,因之而来的后果,便是新占之地更加不稳,为此将要费上成倍的精力防范。而且,由此也会让大军运动的速度减缓很大,在如今四处皆敌的环境中,实在是极危险的。 将所有因果细细考虑一番,刘备除了无奈郁闷外,什么也没得到。心中烦闷之余,连亲卫送来的晚饭都没吃,便上塌休息了。 整个军中伤员极多,麾下主要三员大将,魏延、周仓、裴元绍都有伤在身,刘备索性便传令暂且往钜鹿城扎住,使大军得以休整。于此同时,也好就近征集粮草,并征募士卒充实军伍。 后面的战役,已不是如出发时的战略那般,对付疲弱的袁家,而是要准备面对兵强马壮,且用兵老道的曹。 对于曹操这种等级的对手,刘备必须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并且保证足够的实力才行。否则,一个不好,就不是战败那么简单,很可能连性命都不能保住。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偶然性极大。而很多时候,这种偶然性却会立即转变成必然性。一场偶然间局部的战役失败,成为必然的总体失败,灭国殒身之战! 随着军中将士的恢复,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烈日不再是整日的将赤炎洒下,而是渐渐集中在白天临近正午之时。 盛夏渐去,初秋来临。 这一段时间,曹操似乎也在休整,但来自常山、中山以及清河,甚至是安平南部的骚扰,却时不时的出现。 限于兵力的问题,刘备不敢妄动。他知道,曹操此刻这么骚扰他,为的就是逼他分兵。只要他一旦分兵,必然会被伺伏在侧的曹操各个击破。 这是阳谋,战争至此,任何阴谋计策都转成了实力的较量,取不得半分巧。刘备领军十余载,自己也是熟读兵法之人,哪会看不透这些? 所以,屈身守时,忍耐再忍耐,努力的维系着眼下的局面和暂时稳定下来的地盘,积聚粮草,操练新兵,才是最最关键的。只有等到各方面准备好了后,才有资格去跟人较劲,才能谈的到复仇收复失地云云。 而这一段时间,中原各地的情形仍是波动不稳。东南交址那边的战事已然到了白热化,据说士家被刘璋派出的江东军打的节节败退,原本占有的四郡之地,在短短的月余时间,竟尔只剩下南海一郡。 而在士家倾颓之际,本与其还算交好的南越大王赵佗,在刘璋麾下,原本隶属青州政事堂的糜竺,以物资贸易的手段,连逼迫带引诱下,竟也向刘璋臣服了。 随后,更派出山越士卒随军而战,致使交址士家雪上加霜。盘踞在天南一隅的士家一族,连根被拔起的结局,已是没什么太大的悬念了。 相对东南那边,荆襄与汉中似乎雷声大雨点下。两边从最初的对峙开始,竟然一战未开,从头到尾就是大眼瞪小眼,相互对对方运气,实质性的举动,半分都没,令人哭笑不得。 而曾经数日聚众二十万大军,彻底翻脸与曹操在长安叫板的西凉二将,却出人意料的根本没任何举动,平静的似乎前番的对抗只是一场虚幻。 这种反常的情形,不但刘备疑惑,连曹操都很有些不安。听闻曾两次召集众谋士,针对其讨论。只是任凭众人想破头也没想出原因。 由此,曹操为此增援的两万大军不敢撤回来,更是后面又再调动留守许昌的大将曹纯、曹休,亲率王牌部队虎豹重骑,进驻左冯翊,以备万全。 曹操调动京防王牌,宁可几乎使许昌成为空巢的举动,也再次佐证了他心底对西凉实力的忌惮。 而在并州的雁门关,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鲜卑大人步度根和吕布玩起了游击战,汉军进他便退,汉军一退他又卷土重来,只将吕布气的暴跳如雷,空自恼怒却拿他没任何办法。 需知关外之地,广袤万里,若对草原熟悉的如同自家后院一般的鲜卑人,铁了心要躲的话,纵使吕布追击出去,除非举全国之力为后盾,再配备熟悉路途的向导,小心谋划,否则,只怕连对方一点影子都难摸到。 所以,对此情形,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只能死死据住雁门关,耐心的跟对方耗下去。别的事儿,那是什么也别想干的。 在获悉了这些信息后,刘备喜忧参半。喜的是刘璋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自己左翼暂时安全,总算不用费脑子去提防比曹操更难缠的刘璋。 忧的是,怎么其他几处地方都那么不给力?哪怕有一方动作下,也能让曹操难受下,从而为自己减轻些压力啊。 由此,他便感叹着、咒骂着,在钜鹿耐着性子雌伏着,一点点的积聚着力量。直到某一天,忽然从辽东来了两个人。、 一见这两人,刘备便是一惊,等到再从这两人那儿得来的消息后,刘备两眼翻了翻,当场便直接晕了过去。 公孙续再次作乱!辽东失陷了!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针对刘备布局的第一刀,终于在此时出手,血淋淋的从背后袭至。只一刀,便狠狠的命中要害! 第380章:辽东之变 从辽东带来这个消息的二人乃是兄弟,若刘璋在此定然认得出,这二人不是别个,正是昔日刘虞麾下的阎柔、阎志兄弟。 当日幽州大乱,刘虞、公孙瓒先后身死。其中,公孙瓒所部侥幸逃脱当日一劫的,散了大半,小部分被刘备收拢。而刘虞麾下的,却大半都归降了曹操。 这兄弟二人却是有些倒霉,混乱之中被乱军裹挟着脱离了战场,不想却落入了散在北地的公孙旧部手中。 本来凭着公孙瓒与刘虞之间的冤仇,而公孙瓒所部之所以最终落了那种下场,都跟刘虞以及刘虞部下这些人有关。阎柔兄弟落到他们手中,简直就是百死无生的结果。 但总算阎柔机智,一番机变之下,兄弟俩好歹留下了一条命,但却从此沦为了,那帮已然占山为王的公孙旧部的奴隶。 直到后来公孙续忽然出现在辽东,对原父亲旧部发出召集令,他二人这才随着那些人一起下了山,并入了公孙续麾下。 再后来,轲比能与刘备达成交易,出面斡旋调和,最终公孙续被说动,将手下众将发散,自己孤身去了塞外北地。而阎柔敏锐的察觉到了机会,正好经过如此长时间的接触后,对方也对他们兄弟看的送了,两人一商议,瞅个空儿一头冲入刘备帐中,备言之前种种,恳求收录。 刘备当时正渴求人才,又对一些刚投过来的公孙旧部不太放心。这两人忽然投来,而且又隶属于原刘虞一脉,与公孙旧部又有了这么一段仇雠,让刘备不由的大喜过望。 这兄弟俩一文一武,按照刘璋对人才的分级,嗯,都是能称为“虾米”级的。其能力自然也是很有一些,刘备收下两人后,当即提拔起来,用阎柔为别家从事,阎志为校尉。 阎志还罢了,阎柔这别驾从事却非同小可。所谓别驾从事,汉官职,全称应为“别驾从事史”。乃是总理众务之官,职权几乎为一州刺史的一半。因为随刺史出巡时,地位虽高,按制却要另乘一车,故名别驾。 而刘备之所以如此重用其人,一为其人确实有才,为收伏其心,真正为己所用;二来却是为监视掣肘公孙旧部。所以,此次南征之际,代替刘备守备老家的任务,便顺理成章的落到了他兄弟两人头上。 担负如此重要职务的两人,忽然狼狈的出现刘备面前,刘备如何能不惊?当时心中便一阵的狂跳,不祥的阴云顷刻压满了心头。而后在确实听完两人所述,预感成为现实,一直备受煎熬的刘备同学,再也承受不住,顿时便晕了过去。 老窝没了! 没了老窝,也就意味着没了退路。原本只不过一面临敌的局势,转瞬间便成了腹背受敌。而且,眼前所处之地,还只是刚刚新占不久的地方。 且不说这里深入敌腹,危机环伺。单只因为刚刚一轮又是征粮又是征兵的折腾,就已让此地充满了不稳定的变数。 而今,辽东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来不及回去不说,能不能顺利退回去,都是未知数呢。 南征北讨,费尽心机,装了十余载的孙子,好容易才坐下一片基业,这转眼间便又回归了起点。真可谓辛辛苦苦十几年,一觉回到解放前了,又成赤贫了。 归途已绝,前路未卜,四下里内忧外患,刘备这一刻,真真的成了寡妇死了儿,算是没任何指望了。这种打击,便是任何人也是难以承受的住的。 眼见他双眼翻白昏死过去,直把身边众人慌的一阵大乱。好歹手忙脚乱的一通掐人中捶后背的,刘备长出一口气,悠悠醒来。只是当目光一转到阎柔面上,面上忽然暴起一阵潮红,哇的一口,便是一口血喷出。 “……辽东…辽东怎么丢的?”一把抓住阎柔袍袖,刘备嘶声喝问着。口中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合着那满嘴满牙的血迹,扭曲的面孔,直如厉鬼一般。 “上月二十日,鲜卑大王轲比能派人来送贸易物资,待到晚间,随护送物资之人忽然起了殴斗。我与家弟前往调解,却被当场拿住。那些人原来却是公孙续旧部所扮,竟不知当日如何瞒得了轲比能去。 而后,他们取了我的符印,敕令城卒打开城门,外面早伏乱军,只…只一夜间,襄平…襄平便…便此丢了。 随即,公孙续亲率乱军,仍用符印逐城去诈,不过十日间,辽东数郡皆失。我等直到那公孙续远去了辽西后,才觑的机会,杀了看守之人,历经万苦,终是寻来了此处。而今得见主公,实是…实是邀天之幸啊。”阎柔断断续续的说着,及至最后,不由的放声大哭起来。 刘备听的目眦欲裂,死死的盯着阎柔,只觉胸中血气翻涌,恨不得扑上去就此咬死这厮才能解恨。 邀天之幸?邀你妈个蛋啊!老子见了你,那是八辈子没烧香,走了霉到底的背字了!这厮竟如此之蠢,竟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反掌间便葬送了我一片大好基业,如今竟还敢来此见我?我…我…… 刘备死死咬着牙,若不是感觉嗓子中腥甜的气息越来越重,生怕一张口就此再次喷出血来,早已破口大骂了。 他斜靠在扶着自己的侍卫怀中,抿紧了双唇,只将怨恨的目光瞪着这阎氏兄弟,那目光若能杀人的话,只怕这会儿阎柔同学必然早已变成渔网了。 厅外脚步声响起,却是方才刘备忽然昏倒,侍卫报知了正在校场上操演新卒的众将。这会儿来的,正是魏延、周仓、裴元绍三人。 对于刘备眼中的怒意,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是对着阎氏兄弟去的。他们只当是主公听闻噩耗所致。 但是阎氏兄弟,却是对望一眼,心头大为毛乱。一边心惊肉跳着,阎柔一边也是觉得冤屈的要命。 本来嘛,那些人化妆成轲比能的伴当,这谁能料得到?自己总不能任嘛事儿没有,看到人家来了,就先揪过来,仔细盘问审查一番吧? 出了这种事儿,自己也是受害人好吧?况且,在自己兄弟被擒,随时可能被砍去脑袋的时候,一朝脱困,没想着其他,却先千里迢迢的远来冀州报信。这份忠心,那是何其可贵?这就算不赏,怎么也不该表现出这种态度啊?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那个轲比能还不是你这位主公招揽来的?那时候你们亲亲密密的,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不但为其广开贸易货场,更是敕令辽东参与到他们的贸易中去。 而后,平定公孙续,招的兵马无数,不都是那位轲比能出的力吗?这会儿出了事儿,你却将过错算在咱们头上,世上焉有是理? 哎哟,不对! 面上满脸悲恸的阎柔,在心中狠狠的腹诽一通后,在想到轲比能时,猛然一个念头划过脑际。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瞬间明白过来刘备的愤怒所在了。 轲比能!那些伴当都是轲比能派来的,当时自己只以为那些人是不知怎么瞒过了轲比能,却从未想过,若是那些人本就是轲比能派来的呢? 若真是如此,所有事情不也就说的通了?一个异族大王,忽然主动插手汉地政事,百般卖好,为的可不就是迷惑咱们?他们一直潜伏着,窥伺着,直到时机到了,这才猝然出手,狠狠的耍了大伙儿一把。 现在想来,那什么开货场贸易,又再拉着辽东也参与进去,根本就是对他们没任何坏处,也不用他们出半分力气的事儿。所有的一切,真正付出的却是辽东! 而斡旋公孙续,看似是他们摆出实力,半胁迫半人情的一番努力,其实根本就是他们双方早已背后谈好的阴谋! 再看如今主公的这幅神色,只怕从开始,这位主公就没真的相信过那个轲比能。或者说,从头到尾,便对那个轲比能,还有那个最终答应放手的公孙续抱着提防之心。 而之所以让自己坐上别驾从事的位子,又一再叮嘱自己注意看好那些公孙旧部,种种所为,不都是因为自己当日乃是刘虞刘太傅的人吗? 而正是因为刘太傅与那公孙伯圭之间的仇怨,才使得自己在当日捉到自己的那些公孙旧部手中,几次险死还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眼前这位主公相信,自己绝不会跟公孙续有什么勾当。此次他南征冀州,也才放心将自己放在家中。 如今,这事儿竟闹到这种地步,自己未能充分领会主公之意,对轲比能从没防范,实在是最最根本的原因啊! 想及此处,阎柔忽的背后一片冷汗冒出。到了这会儿,他哪里还想不到由此而让自己兄弟将要面临的局面? 辽东之失,虽不能完全怪到自己身上,毕竟就算自己心中有这跟弦,也不一定这事儿不出。但若真个自己想到这些,当时去调解时,至少也会带上一些侍卫是必然的。 那样的话,这事儿还能发生吗?想必至少不会这么容易吧,阎柔想到。 但如今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而瞅着这位主公的模样,只怕一旦缓过劲儿来,自己兄弟却多半怕是难逃一死的。至于那什么脱逃之后,千里来寻的,功劳自也半点谈不上了,有的,怕多半是自投罗网了。 想到这里,阎柔再也呆不住了。而此刻,厅外魏延几人已然大步而来,马上就要走了进来了……… 第381章:风起渤海 “诸位将军,快快进去看看主公,我等先去找郎中来。”轻轻一拽兄弟衣袖,也不再看刘备,拉着阎志往厅外迎上,嘴中见着礼,脚下却匆匆直往外而去。 魏延等人一愣,不及反应,却见二人早已远远而去。微一蹙眉,才又大步而入来见刘备。 待见刘备模样,都是大惊,好一通手忙脚乱,将刘备移往榻上坐了,刘备方才缓过气来。 “混账蠢材!咳咳咳……”无力的靠在软垫上,刘备张口便骂,奈何一句话没说完,便又大咳了起来。 “主公,究竟发生了何事?阎别驾为何来了此处?”众人至今仍是一头雾水,见到阎柔来此,也都是心中惴惴。安顿好刘备,才由魏延张口问道。 “……唉!”刘备闻听魏延问起,目光扫过众人,不由长叹一声,痛苦的闭上双眼。半响,才又睁开眼,“辽东,丢了……” “什么?!” “啊?!” 三人乍听此信,都是面色大变,同声惊呼。 刘备面上一阵抽搐,努力缓了缓神,这才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待说到最后,不由的又是一阵猛咳,拍着床榻怒道:“那蠢材呢?带他来见我!” 一旁侍卫应了,赶紧向外跑去。过不多时,却又慌张的跑了回来。“主…主公,阎…阎别驾他…他……” 刘备怒道:“他怎么了?吞吞吐吐甚么,说!” 侍卫脖子一缩,低头禀道:“是,启禀主公,方才城门处来报,道是…道是阎别驾与阎校尉,呃,刚刚出城了。说是奉了主公之命………” 侍卫艰难的回着,厅上魏延等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中已是了然,不约而同的都看向刘备。 刘备一呆,随即面庞涨红,两眼中寒光大盛,牙齿咬的嘎嘣嘣直响,身子也不自禁的抖了起来。 不用说,那二人必然是见势不好,溜之大吉了。 “追!去给我追!务要给我生擒二贼,某要将其碎尸万段!”终是反应过来的刘备,不由的暴跳如雷的吼着。 厅上几人对望一眼,都是面色晦暗。都这会儿了,还上哪儿追去啊?那两人既然存心潜逃,既出了城,必然是一路急赶,潜踪而去。这城外四通八达的,到处都是荒野密林,单只寻两个人,可真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况且,此时此刻,也没必要为了两个人耗费军力,浪费时间啊。这时候,早早定计,研究下后面该当何去何从才是。 如今后路已绝,左右皆敌,真可谓四面楚歌了。安平弹丸之地,一旦曹军合围,内无积粟,外无援军,岂不坐等人家瓮中捉鳖吗。 是以,众人虽见刘备暴怒,还是硬着头皮一番规劝。好歹,算是将刘备情绪安抚住。 一番商议之下,眼下这情况,西面数郡皆为曹军所有,辽东也没了,唯有河间、渤海可去。若去河间,地处其中,与这安平一地也没多大分别。倒不如大军移往渤海驻扎。所说渤海只得半数之地,但总归东临沧海,只要有舰船接应,也算有个退路。大不了大伙儿暂且往海外躲避,等到合适机会,再图回归便是。 而且,眼下别看曹操势大,但总归名义上是占据的冀州袁家之地。那袁谭这会儿任凭曹操驰骋,还不是因为自己一方所迫?一旦自己等人退了,没了外力威压,只怕袁家也不会甘心被曹操吞并吧。相信届时,说不定会有些变数也不一定。 还有就是那抄了大伙儿后路的公孙续,以其数次三番折腾的架势,既然河间一地空出,如何肯白白放过这等时机?只要他们贪心而来,一直觊觎冀州的曹操如何能容? 那么,大伙儿这番退往渤海之举,反而是将祸水东引,由此使曹操与公孙续交上火。到时候,不论是曹操胜还是公孙续胜,刘备军都可得渔人之利。如此,一举数得,岂不大善? 众人商议妥当,当即传令三军整束,离了信都,直往南皮而去。此次离开,众人也都知道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而且,因之而留下的空白,必然将为他人所得,所以,也都没了往好处去的打算。 故而,把出狠戾手段,强征丁壮,一通搜刮,倒是又得了万余士卒,粮草无数,这才逶迤而去。 只可怜安平一地,数经战乱,又遭了这么一番洗劫,登时元气大伤。一直到数年之后,都没能得以恢复。昔日大好一处丰裕之地,哀鸿遍野,十室九空,其惨竟比昔日黄巾之时更悲三分。 刘备这一退,果然引得袁谭心思又开始活泛。一边往曹操处答谢,一边派出军马,竟尔先占了河间。 这么一来,试想那费了半天劲儿的曹操如何能答应?这会儿也不需再维持什么颜面了,当即翻脸。 几路大军立时回头,便将邺城团团围了,一通猛攻,只两日便破城而入。袁谭带着一家老小仓惶逃出,欲往山中躲避,没走多远,就被随后赶上的夏侯惇拿住,一刀杀了。 袁氏麾下众文武中,最先投降的郭图,这次却再没能得脱,被曹操以奸佞害主之罪,绞杀于邺城。辛毗、王修等,却各得任用。 至此,东汉一朝,原河北大豪,曾经的四世三公之家——袁氏一族,彻底自历史上抹去。 袁氏既去,曹操令大军休整三日,随后进兵冀北。数日间,安平、河间俱陷。只唯渤海一地,刘备据八万之众,苟延残喘。 曹军兵分两路,北路由大将夏侯惇统领,曹洪、李典、乐进为副,率大军五万,进北皮城,临漳水而望南皮。 南路则由曹操亲统,率徐晃、于禁、许褚等大将,聚兵六万,一日内连破修县、东光两地,配合北路军,对南皮成南北夹击之势。 至此,渤海一地风云变幻,大战一触即发。消息传至青州,刘璋急招众谋士商议。 因前时袁绍伐青州时大败,青州顺势夺了渤海郡的重合、阳信两城。而此时,再加上冀州清河郡还有曹将曹仁带大军两万驻防。所以,对于青州来说,无论下一步是进攻还是防御,都要相应作出调整。 青州议事堂上,众文武商讨热烈,人人都是兴奋莫名。自打布局天下以来,南征北讨,历经数年,期间艰辛危厄无数,如今总算是到了即将收获的最后关头了。 “主公,老张自打昔日涿县相随,这许多年来,总是跟着别人屁股后面,忒也不爽。今日之战,便下雨淋,也该淋到老张了。别人咱不管,这头阵总要老张打了才是。” 议论声中,张飞双手扯着胡须,瞪大眼睛站了起来,大声向刘璋嚷道。 旁边张合撇嘴,“翼德将军最善奔袭,但如今却多是堂堂之阵,某随主公南北征战,不下百余,此正某之所长,将军却又争个什么?” 张飞大怒,嗔目叫道:“张儁乂,汝安敢小觑我?无论奔袭还是布阵,某岂不如你?来来来,咱们这便往外面去比个高低,总叫你知晓知晓老张的手段。” 张合冷笑,起身道:“比便比,哪个怕你不成?”说着,便要往外而走。 一边关羽忽然冷声道:“你二人又争个什么?今无论清河的曹仁,还是东光的曹操,某皆与之数番相对,最是了解。此次之战,自当由某担之,岂有你等所争?” 张飞、张合闻言齐齐大怒,立即反唇相讥。一时间,三人吵成一团,张飞却是嗓门最大,最后引的赵云、太史慈等人也加入进去,大厅上顿时如入了菜市场一般。 刘璋与戏志才、贾诩等人对望一眼,都是不由的莞尔。先是摆手让众人安静,这边戏志才笑道:“翼德将军这头阵要打哪里?却又要如何去打?” 被他猛然一问,张飞瞠然,但随即撇嘴道:“先生休来诈我!今曹军分处三地。曹仁据清河,渤海南路曹操临东光,北路夏侯惇抵北皮。北路太远,不宜大军运动,我等所战,必在其余两地。若打曹操,自是由重合而出,以袭其后;若战曹仁,则或取渝县或取绎幕,还能怎的?” 戏志才听闻,只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张合、关羽等见戏志才不言,料到张飞所言必有谬误,不由的纷纷嗤笑。张飞怒道:“你们笑甚?难不成你们还有别的机巧?” 众人见他羞恼,只恐真个翻了脸,相互对望一眼,都只是笑笑不语。鲁肃性子宽和,不忍见他困窘,正要开口调和一番,却见张飞忽然怒容一敛,昂头道:“便有别的机巧也没甚,本来这算算计计就是你们军师的事儿,咱们只管厮杀,别的一概不问。既然先问了咱,那这头阵自然也是着落在老张这里。既如此,便就这么定了,诸位先生下令便是。” 说罢,一转身施施然归了坐席,满脸的得意洋洋,再不看旁人一眼。 众人顿时瞠目结舌,实未料到此人竟惫懒至此,一时间,尽皆无语。 第382章:抛弃 对于翼德将军的惫懒,众人一时无语,张合、关羽等涨红了面孔,还待再争,戏志才呵呵一笑,摆手阻住。 “诸位将军不需争吵,此番之战,非一地之争,亦非一时之战,你等皆有所用,且稍安勿躁。” 众人闻言大喜,这才各自安静下来。 戏志才转头看看刘璋,刘璋笑着点点头,戏志才面色一正,这才开始一一分派。 令张飞、关羽,各领兵两万,分进重合、阳信两地,又命张合引兵三万进平原。各自暂且不动,整备物资,候令而发。 使甘宁、徐盛率水军溯海岸而上,伏于漳水入海处的洋面,谨防刘备自海上逃跑。 令赵云仍率血旗军,领那和连祈,携海东青为游击,游弋于高城、浮阳、章武一线,伺机而动,寻隙打击。 调太史慈领韩当、祖茂等进泰山,程普领黄盖、典韦、华雄等进彭城,各引兵五万,候令而动。 几路安排停当,众将纷纷凛然接令。戏志才这才转头看向刘璋,刘璋点点头,摆手令众将去了,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回身道:“传令襄阳公瑾、叔至那边,令其准备物资,整束军马,待命而动。令汉中张绣做好接应准备,调集蜀、陇两地物资,以资前军。传令公与先生,拿下士家后,即刻回师秣陵,筹集军马粮秣,以资青徐。并调集江东兵马,沿淮南布防,以防豫州曹军。” 戏志才点头应下,刘璋又道:“传令甄逸先生,送信给步度根那边,雁门之兵可以退了。吕布那只猛虎,也是时候放出来了。令风部与林部在并州的各处驿站,做好接应元直抽身的保护事宜,务必护得徐元直的周全!” 戏志才、贾诩同声应诺。旁边庞统微一迟疑,拱手道:“主公,雍凉那边何时才动?还有,孔明前日来信,南蛮那边已然安排妥当,若有需要,亦可调数万蛮兵协助北伐之事,不知主公可有安排?” 刘璋目中喜色一闪而过,想了想,摇头道:“调兵且不必了,既然孔明那边事了,便令他通盘负责整体物资调配事宜,请政事堂子布、子弘先生等共相为辅。至于雍凉,先不必急着动。待吕布那边有了动作,公瑾与叔至可先攻掠宛、洛。一旦扶风不稳,曹操必然要调关中之兵回防,到那时,雍凉大军便可一鼓作气而下长安,内外夹击,关中可得。” 庞统深以为然,躬身领命。刘璋转身遥望厅外长空,目中光芒闪闪,此番各处布局,都已调动起来。但愿上天保佑一切顺利,如此,天下一统,重新归于安定便为时不远了。 青州府中,刘璋暗暗默祷,紧邻其地的冀州渤海郡的南皮城中,刘备却是满心阴霾,愁眉不展。 如今曹军两路逼近,总兵力达至十一万,已然超出己方。而自己这边,虽有八万之众,但将近一半都是新兵,最后在安平强行征募的一万多人,甚至连基本的训练都没完成。 以这样的军伍,要是出城迎战,只怕一击即溃,半分取胜的希望都没。眼下之计,也只能依靠南皮坚城,打一场守卫战了。 好在南皮城城高墙坚,城中积粟无数。虽然如今郡南四城失陷,总还保有章武、浮阳、高城三地,算是保留了一定的纵深和物资供给地。 况且,这会儿已然派魏延往河口处督造战船去了。如此,这里到最后实在守不住时,有魏延在外接应,还可从海上而退,留下一条活路。 他独坐堂上,外面隐隐传来不绝的金鼓之声。那是曹军又再攻城了,这已是从今天算起的第二拨了。 打从昨天曹军正式发起攻城战后,曹军士卒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残酷的攻城竟尔几乎不曾停歇过。 仗着南皮城防御的优势,好歹伤亡不重。但刘备却也清醒的明白,一般攻城战的头两天,攻方不会全力而上,其中试探的成分居多,艰苦的日子,还在后面啊。 昏暗的大堂上,他低低的发出一声叹息。叹息声在略显空旷的堂上,带出一丝回声,乍一听去,竟如同鬼声幽咽,备显凄凉。 轻轻揉搓着脸颊额头,两日来他劳心忧思,一刻也未合眼,这会儿虽没感到太深的疲惫。但头却微微有些发胀,脸上皱褶堆起,有着麻木的感觉。 手掌放下时,几根发丝跟着落下。刘备目光一凝,伸手拈起来看着,霎时间不由的心中酸楚。 那几根发丝大半已然灰白,只根部留着些黑色。他今年才刚四十岁啊。四十岁的年纪,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正是盛年之时,本应气质沉凝,精力充沛。但如今看自己,竟尔华发早生,苍然的如同花甲之年,这种反差,岂不令人悲乎? 想及自身本宗室之后,血统高贵,但一日祖上失爵,致令家族迅即破落。及到自己这里,昔日堂堂皇族,竟尔落了个织席贩履为生。 而后,他发奋苦读,习文练武。待老母故去后,又遍走天下,以结豪杰,终是借着投入大儒卢植门下,而始得微名。 当年以不满三十的年纪,趁黄巾之乱而起,数年间奔走投营,却终因运气太差,始终不能得志。 好歹最后靠着昔日同窗公孙瓒的扶持,总算小有所成。后来,又撇开良心面皮,暗中使力,终于在牺牲了公孙瓒的性命后得到了辽东一地,开创了自己的一番基业。 但,哪知刚刚踌躇满志,准备迎风博浪建立一番功业时,却连番大败,最后竟尔连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片基业都失去了。搞得再次如无家可归的野狗,四处逃避,狼狈不堪。 而今,甚至到了要准备出海求生的地步。回头想想这十余年间,费尽心机,腹黑皮厚的一番挣扎,终是一事无成,空耗光阴。其中种种,不由的悲从中来。 他呆呆的坐在案前,前尘往事如同一幅幅画面闪过,心中悲苦凄凉至极。正自恨天怨地之际,忽听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心中不由的猛然一跳,霍然抬头间,一阵不祥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报!启禀主公,辽东公孙续集结大军五万,自渔阳之南而下,渤海最北的章武城,经一日激战被破。此刻,公孙续正整束军马南下,先头所部,此刻已距浮阳不过百里。浮阳守将遣使急报,请主公速发援军以救。”一个满头大汗的斥候,蹬蹬蹬的跑上堂来,抱拳躬身而报。 刘备身子一震,面上却是一片木然。仔细看去,但见他脸颊上肌肉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着,两眼虽是前望,但却目光空洞,毫无焦距。半响,才抬起手,轻轻摆了两摆,将斥候挥下。 章武丢了!浮阳看样也是保不住了。自己这边应付曹军便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兵去救浮阳? 而一旦浮阳被破,南皮的后门便等若洞开,南皮城也彻底陷入四面包围的态势。再想从南皮撤退,必然险阻重重。 因为眼下剩余的最后一城高城,便在南皮之东,浮阳东南。浮阳一破,敌军兵锋,便可辐射通往高城的退路了。而且,如此一来,自南皮通往河口那边的退路,也将同时被封。 不!不行!浮阳不能丢! 哗啦一声,面前案几翻倒。刘备猛然站了起来,两眼中血丝满布,犹如被困的野兽一般。 浮阳绝不能丢!眼下的局势,宁可失了南皮,也不能丢了浮阳。不然,退路全无,那可真个是坐等其死了。 如今之计,所谓分派援军是不可能的,能做的,就是全军退往浮阳而守罢了。 但要全军去守浮阳,以浮阳那里的存粮,根本不足以敷全军所用。要想退过去,就必须先将粮秣输送过去。便无法全部囤积过去,至少也要能坚持一月的量才行。 想到这儿,刘备猛然转身,“来人!来人!”他扬声对外大喝道。 堂外亲兵大声应着,赶忙跑了进来。“去,传令裴将军,令其调集一万军卒,速往浮阳增援。再令辎重营即刻发南皮之粮,运往浮阳囤积。还有,让周将军把指挥权交由他人,着他速来见我!” 刘备沉声吩咐着,亲兵叉手应诺,领命而去。不多时,外面一通忙乱起来。乱声中,甲叶子哗啦作响之际,周仓已是浑身血迹的赶了进来。 “即刻去拣选精锐士卒三万集合起来,你亲自带领,自东门而出,于二十里外等我,对外只说去增援浮阳。放出消息,就说曹军有令,一旦入城,将屠城三日,不留俘虏。告诉剩下的兵士,我将亲自坐镇这里,跟他们并力守城,人在城在,死守不退!” 两眼直直盯着周仓,刘备低声吩咐着,目中却大有深意的看着他,周仓满是血污的面上先是一阵惊愕,随即面色大变。 他自是明白了刘备的意图。这显然是准备弃城而走,但为了拖延时间,却骗剩下的兵士留在这里死撑。 周仓忍不住两眼流泪,嘴巴嗫嚅几下,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低头抱拳领命,转身而去。 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这个人命,说的不仅是普通百姓,也包括那些底层士卒。面对城外十余万敌军,余下的四万人真个依坚城而守,决意死守,必将是惨烈到极点的争斗,而结局,也毫无意外的只剩一个死字。 攻城之战,最怕的就是守城之军存了拼命之心。所以,兵法才有围三阕一之说。为的就是留下一条活路,瓦解守军的战斗意志。 而刘备命令放出曹军要屠城,不留俘虏的谣言,却是封死了所有人的退路。当四万人知道了城破即死,毫无退路后,周仓深深了解,这剩下的四万人,将爆发处何等的威力。而由此,也必能为撤退的人带来充裕的时间。 以四万人之死,换四万人的生,这是个等式。但却是个残忍至极的等式。而身处其中,作为下属的周仓,却毫无办法,难以抗拒。尊上忠君的执念,让他只能去严格的执行。 下午未时三刻,在仍然源源不绝往浮阳输送粮秣的过程中,三万精锐悄然出了东门而去。再半个时辰后,刘备一身普通士卒装扮,在亲卫的护持下,随后而走。南皮城,只剩下四万红着眼睛,发誓拼死守城的士卒。 箭矢横空,礌石纷飞,凄厉的惨嚎连声不绝。南皮城城上城下,血气弥漫,伏尸如峦,激战,一直持续到亥时才渐渐止息。 疲惫的守军,相互扶持着靠在女墙和掩楼下喘息,集聚着身体中最后的丝丝体力。此刻,还没人发觉他们被抛弃了,没人发觉他们的主公早已离去多时。直到入夜换更时分,传令兵往中军询问巡夜口令时,这才愕然发现,整个府衙早已空无一人,众军哗然。 二零一年秋,九月十五日,南皮陷落。 曹军在连续攻打两日,付出上万人的伤亡后,终是在南皮守军哗变,各自弃城而走后进驻南皮。 而此时,刘备已然坐在浮阳城中,指挥着挑选出的四万精锐,打退了公孙续的围攻,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喘息。 第383章:攻与退的奥妙 公孙续的大营中,粗如儿臂的火把将中军帐照的一片通亮。燕翅排开的两溜儿席上,大盆的烤羊佳肴热气蒸腾。酒香四溢,鼓乐笙箫中,人声鼎沸,一片热闹景象。 端着大碗,不时的与人含笑邀饮着的公孙续,此刻面颊泛红,两眼中偶尔精光一现,尽显威严,再不复昔日青涩少年模样。 “进伐渤海之战,不以攻占多少城池为功,只需大造声势,以吓跑刘备,吸引曹军来伐为最终目标………只管好生笼络各部,借其势而为,保存实力,以备后事……” 主公刘璋昔日的谆谆而告,不时的回应在他心头。公孙续轻啜着碗中浊酒,目光扫视着下面众外族首领,嘴角微微浮起一丝哂笑。 当日他怎么也不理解,为何叔父在三韩时,费那么多心力去捏合这些个外族。成长于边塞之地的军旅之家,一直耳濡目睹的,都是父亲公孙瓒以强横武力对付外族的范例。 虽说他不见喜于父亲,也最终察觉自己的身世有些蹊跷,但这却并未减轻那位父亲对他的影响。对外族便当残酷压之,铁血镇之才是正途的观念,很有些深入骨髓的意思。 但直到后来,在叔父的暗中引导下,他很容易的聚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将北地搅的天翻地覆。以至到如今,成功的掌控了整个辽东,并攻入冀州,他终于了悟了其中的奥妙。 叔父曾言,异族因地处贫寒,先天条件的艰苦,导致了其贪利重利的性格。欲要取之,便当先以予之。然后用其之锋为己用之,既得其利又可削其实力,一举两得。而今种种,可不正验证了此言? 想想连番举动,从这支异族军的聚起到解散,而后又再聚起,聚散转换之际,配合着外交上的交易,其间的巧妙,流畅华丽,最终将最大的利益揽入己方的口袋中,整个过程,简直是妙不可言。 此次进逼浮阳,公孙续根本没真正去打。便连行军,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喊得极为响亮,待到出发后,却是拖拖拉拉,三里一停五里一歇的,不然,那南皮距离浮阳,与章武距离浮阳差不读远近。自己先一步出发,如何能让刘备赶得及回防? 而自己若真个要拿下浮阳,傍晚之战又如何稍战即退,连攻城器械都未去造? 嘿,看今日那仓惶赶来的刘备,刚刚击退自己,便慌不迭的派军靖清路途,其意自是怕断了后路。 那就让他清,先给他让开路就是。等到那边曹操过来,自己这边再趁机加上把劲儿,看这大耳朵跑是不跑?只要他离了城,平原之上,在外族最擅长的铁骑突击之下,他又如何跑去河口? 况且,河口那边现在由着他们拼命造船,等到造好了,届时青州海军一至,雷霆霹雳之下,那造好的船只,甚至紧急赶修的港口,岂不都将白白落入己方的口袋? 哈,自己这位叔父主公果然极奸,占人便宜都能算到骨子里,真是太邪恶了! 公孙续一边笑应着那些外族首领,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对叔父刘璋的手段大为赞叹。 正自想到乐处,却见金至善自外进来,绕着一侧席后过来,轻轻在耳边说了几句。 公孙续两眼一亮,嘴角笑容更浓,连连点头不已。金至善带来的消息,表明曹操那边已然拿下南皮,显然明日便要往这边来了。而通往河口一路的己方人马,也都已然撤回,给刘备的定心丸,也是为他准备的不归路,亦已全部准备好了。 下一步,该是暂且离开这里,将战场让给曹操。而自己也要带着这支异族大军往河口运动,再吓吓那刘备,给他一个错觉,让他以为要去断他归路。 如此一来,只要曹操那边稍微用点力,刘大耳朵在只剩那点兵力的情况下,早晚会弃城而逃。当他出来时,嘿嘿,公孙续嘴边挂上一抹邪恶的笑容。 曹操同学难得的很听话,很是积极的按照刘衙内导演的剧情,尽心尽力的演出着。 便在拿下南皮的第二天,便急急挥军而来,大军再次分为两路,直扑浮阳。而这次却是北路之兵数量大于南路,其中之意,自然便是针对公孙续的了。 对于曹操的举动,刘璋这些局外人虽然看的眉花眼笑,暗暗得意奸计得逞。但于曹操而言,做出这些安排,却是最符合眼下利益的。 刘备已经打残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此时公孙续跳出来摘桃子他如何肯干?不急着攻城可以,但必须要先进场,若其不管不顾的,仍是只管攻打刘备,那就放任他出手,待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便可及时的抓住时机,来获取那渔翁之利。 若是他掉头先迎自己,那正好试探下他的实力。其势要大,那么以不弱于对方的兵力对抗并黏住他,再以自己这边北路军自后夹击,便能趁势吃掉这块肥肉。 若是其实力不大,那么就凭北路军一边搞定他。结果不论是就此打杀了他还是打残他,等回过头来打掉刘备,拿下整个冀州之地,再挟大胜之威以取辽东,也会更加顺畅。 这一切谋划的底气,都来自于眼下自身强大的实力。无论是公孙续也好,刘备也好,两下里都没什么让人忌惮的人才,兵力也与自己相差悬殊。甚至两家联手,自己都不怕他们。因为这样仓促的联盟,必然矛盾重重,正可便与施展离间计,到时候,除了让自己更顺畅的拿下两边外,再无别的可能。 这,也是奉孝等人给出的建议。如今局势一片大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郭嘉病了。病的很重,极度的水土不服。这让曹操大是忧心,终是在到达浮阳后,做出了送郭嘉返回许昌养病的决定。 对于郭嘉的病,刘衙内此时还不知道,若其知道,必然会再三感叹,注定的宿命,真不是能轻易改变的。只不过,估计感叹的同时,以其无良的性子,多半还会放上一挂鞭庆贺一番。 他得不到的,一心只忠于曹操的,给自己搞出许多麻烦的郭奉孝死了,简直就是刘衙内的大幸!这要是不放上一挂鞭庆祝下,刘衙内会憋死的。 闲话暂且不说,单回来再说浮阳这边。当曹操气势汹汹而来后,公孙续已然鸿飞冥冥,跑的不见了踪影。这让城中的刘备略略松了口气,让城外的曹操却不由的满头黑线。 什么玩意儿啊这是?整个一搅局的嘛。不但没捡着便宜,甚至连个给自己试探的机会都不给,真是太可恶了!简直就是有毛没毛乱赶集嘛。 曹操很愤怒,憋的一肚子火便全数倾泻到倒霉的刘备同学头上了。刘备同学很受伤,除了无奈的死命扛着外,半点办法也没。 现在必须抗,不能马上跑。因为河口那边魏延的船还没造好,总要坚持一阵儿,给那边争取些时间。 高城那边不用想了,跑过去没用,不但缓解不了压力,还会因物资缺乏的问题加速自己的灭亡。 这会儿再想用南皮的法子是不可能了。毕竟,带出来的这四万人已经知晓了那条计的奥妙。就这会儿已经拎着小心盯着自己呢,那容再来一次? 而且,高城离着河口太远不说,浮阳一丢,任何往河口去的路途就都被人家控制了,再往那儿去,能不能过的去就是未知数了。 而作为攻方的曹操,却也并不急于去打高城。一来是完全没必要,这边打掉刘大耳朵这最终boss,高城自然是囊中之物,所以,不必浪费军力; 这二来嘛,擦擦的,那地儿离着刘璋那混蛋实在是太近了。听闻最近青州兵马调动频繁,尤其紧邻高城的重合、阳信两城,青州大将关羽、张飞已然分别到位了。 这要是冒然过去,一旦引的他们神经紧张,招来刘璋那厮……,咳,曹操自认对上那家伙实在是头疼。所以,能不惹事还是莫惹事的好。大伙儿各自顾各自,各家闷头发财岂不是好? 因着这种原因,渤海一郡便出现了极奥妙的局势。浮阳本是个小城,但却汇集了三方势力。而这三方势力,却都因着各种原因,小心的克制着,将战事控制在浮阳一地,绝不向外扩展一丁点儿。 这种局势,让离着不远的张飞和关羽二位老爷,又是焦急又是愤怒。太你妈可恶了,这不是摆明了挑逗人吗?给人搞痒痒了,却偏偏又不让挠……我勒个去!煎熬啊。 为此,两人几乎是一天一上报,明面上打着的名义是回报军情。但整个战报中,除了一句“浮阳战事呈胶着状态”外,其他通篇的都是阐述现在出兵,要如何如何打的意思。 翼德将军很敬业,甚至都将后面如何顺势打河间,然后暂时放弃幽州而攻中山、安平的策略,都详细推演了一番。这让收到战报的刘璋和军机处诸位先生很是无语。介个,貌似咱们才是制定战略的人好吧…… 就在这种各方都焦灼的状态中,十天的时间过去了。这一日,早已熬的跟饿了半年的熊猫一样的刘备,终于得到了河口的报告,船只造好了。只是同时而来的另一个消息,却让他忧心不已…… 第384章:绝杀开始 船是都已经造好了,但随着这个好消息同时而来的另一个消息,可就太让人闹心了。 河口附近,发现公孙续所部活动的迹象! 得到这个消息的刘备,如同困兽一般就在堂上转悠开了。这个公孙续前些时日不是已经撤退了吗? 按照当时斥候探察的情况,对方应该是已经回了辽东才是,这怎么就突然又在河口冒出来了? “对方具体有多少人可曾打探清楚?魏延将军那里可有过冲突没有?”刘备沉思良久,猛然停住脚步,抬头向斥候问道。 “这……回禀主公,对方的具体情形尚未知晓。只是近几日发觉有人窥伺,根据遗留的痕迹看,皆为小股部队。因对方并未攻击我等,故而,魏将军只令加强巡视,并未与之交手。” “嗯?小股?”刘备听的一愣,想了想问道:“我给文长拨了三千兵马驻守,既然是小股,何以不加以击溃并查看明白?” 刘备说到这儿,语气中已甚为不悦了。斥候心中暗暗苦笑,面上却只能恭敬的禀道:“………对方虽为小股,但胜在数量不少。前后总有二三十支,各在不同方向出没。我等不敢分兵,唯恐中其诡计。魏将军之意,是请主公可否再增派些人马。他已在那边筑起一座土城,只要兵力充足,届时总能防些时日,保的主公安全撤离……” 刘备微微一愣,沉吟一下,随即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说着,挥手令斥候退下。 那边既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而且还筑起了土城,那么增派人手什么的大可不必了。既然公孙续的踪迹在那边显露,保险起见,不如自己直接率大军尽数退往土城而守就是。只要稍稍拖延些时间,也足够自己等人撤离了。 想到这里,又再将其中细节仔细推演一番,面色转为坚毅,扬声将亲卫喊来,传下令去…… 是夜,浮阳城头一片寂寂,除了少部分往来巡视的兵卒,激战了一天的守卒,三三两两的倚着墙壁睡了过去。 这种旷日持久的攻防战,最是考较人的意志力,疲惫到了极点的士卒,但凡得点空闲,都要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不惟守城方如此,攻方也是如此,所以,城上城下都渐渐陷入难得的宁静之中。 就在这种情况下,二更时分,浮阳城的东门却悄然打开了。先是一队骑卒疾驰而出,半响后,便是大队的人马鱼贯而出。 虽然如此多的人马行动,但却除了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息。月明星稀之下,整队人束马衔枚,逶迤而去。 身处队伍最中的刘备在亲卫的护持下,一边催马而行,一边转头看看渐渐模糊的浮阳城,扭回头时只微微叹了口气。此番一走,前途迷茫未卜,终不知何时才能再回。 落寞的气息笼在心头,他低头而行,心下实是一片凄凉。眼前似是忽然暗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一惊之下,抬头四望,却并不见什么异常。 夜空之上,月影中一只孤鹰掠过,身态蹁跹,斜着身子,翅膀诡异的抖动几下,随即鼓风而去,往南边而去。 刘备低下头,轻轻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 这阵子实在太过紧张了,以至于都有些杯弓蛇影了,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不去。甚至,有时候半夜都能被忽如其来的噩梦吓醒。 想着梦中的那些情景,再看看眼前的现况,刘备心中有些揪然。难道这是在预示着什么?他脑中掠过一个念头。 秋日的夜风,已经有了些寒意,阵风吹过,他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面色惨白,月光之下看去,竟有几分狰狞之意。 渤海郡地处沿海,多平原丘陵之地。这个年代不似后世的大开发,人口稀少,多处地方都是茂密的林木覆盖。 暗夜之中,月色晦暗,道路两旁林影重重,乱石森然。前方有种莫名的声响传来,刘备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有惊恐之色闪过。 月光更趋幽暗,不知何时,几朵乌云飘过,隐隐有雷声翻滚。隆隆的,震响在人的心头,充斥着不祥。 雷声渐渐清晰起来,自远而近,不祥的预感刹那间便转为了现实。那不是雷声,是众多骑兵奔驰的巨响! 整个队伍骚乱起来,人人面现骇然惊惶之色,骤然遭遇敌袭的士卒,因猝不及防导致的惶然中,更多的却是茫然。 身处危险之中,靠向人多的潜意识,使得整个队伍忽然臃肿起来。前拥后堵的,因连续守城作战,而使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中的士卒,沧琅琅声中,已是刀剑出鞘。 瞬间,一片声的惨叫便响了起来。不等那未知的敌人临近,整个大军便自先乱了起来。 夜风中一杆大旗招展开来,血红之色如跳动的火焰,扑啦啦的映入人的眼中,无数的红袍骑士,手中的狭长马刀,冷光汇成一片,直往整支队伍中间撞来。 “血旗军!是血旗军!” 有那反应快些的士卒,猛然间想起了,打着这杆怪旗的那支传说中的队伍,不由的连声惊呼了起来,呼声中满是绝望骇然之气。 刘备瞳孔猛然一缩,霎那间浑身一片冰凉。 血旗军,那是刘璋的结义兄弟,青州最最有名的上将赵云所率的一支骑兵。其名头自早年黄巾大乱时,便威震天下。 许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关于这支骑队的传说,流传于各诸侯于民间之中。而据说曹操那支号称王牌中的王牌——虎豹骑,也是因艳羡这支队伍才成立的。 而今,血旗军忽而出现在这里,先不说其彪悍恐怖的战力,单只这支队伍出现背后的意义,便让刘备的心如坠入深渊之中。 刘璋终于出手了!那个青州的年轻皇叔,出道以来几乎未曾一败,以用兵奇诡,计略高绝的军事奇才,终于出手了。 其人善战诡诈之名果然绝非虚传!沉默如此之久,却在这个时机忽然显露狰狞,一出手便是凌厉的杀着,让自己连抵抗的力气都兴不起半点。 耳边惨嚎声不绝,马匹撞击人体的钝音儿,利刃切入肉体的噗噗声,如同一曲来自九幽地狱的魔之乐章。放眼四望,到处都是晃动的刀光,整个离城队伍,此时早已没任何队形,更不消提什么防御。 在血旗军的绝世凶名之下,在对方狠辣酷厉的奔杀之下,所有人脑中再没了任何念想,除了逃还是逃,犹如一群被虎狼追击的绵羊… 刘备痛苦的闭上眼睛,任凭亲卫挟持着,直往河口方向狂奔而走,整个人这一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隐隐间已有明悟,这一次,怕是真的要迎来那最后的关头了。 耳边风声呼啸,胯下战马也似乎觉察到了危急,奔发了性儿的跑着。头上的兜鍪不知何时早已丢落,疾风之中,刮面生疼,吹的头皮都微微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惨呼声渐渐不闻。从始至终,那支恐怖的血旗军,完全与其他军旅进攻时狂呼大叫不同,只是默默的举刀挥落,再举刀,再挥落。如同精密机械,默然中保持着超绝的效率…… 他们竟然没来追击?刘备老半天神智略略恢复后,脑子中不由滑过这个念头。一丝庆幸爬上心头,但随即却又猛然打个寒颤。 不可能!不可能的!以刘璋曾经的传闻,但凡出手,便成绝杀之局,何曾给过对手半分余地? 为什么?那为什么此刻,血旗军竟然只是纠缠于斩杀自己的部伍,却未来追击自己呢?以那位赵子龙绝世上将的名头,显然不会出这种错漏。 那么,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对方还有别的手段没出。他们在等着,如同暗夜的恶狼,耐心的盯着猎物,一直等到最有利的时机,便会毫不犹豫的扑上,用尖利的牙齿撕开猎物的喉咙…… 而对于眼下等同猎物的自己,他们究竟在等什么?最致命的时机,究竟在哪里?刘备两眼瞪的眼角都微微撕裂,脑中却在高速运转着。难道…… 正自心头微动,将要有所得之时,忽听左近猛然一声鼓起,咚的一声大响,犹如敲在他心头一般,让他坐于马上的身子不由微微一晃,险险没掉下马去。 随着第一声的鼓响,顷刻间四面八方便传来了回应。鼓声、号角声、喊杀声连成一片。纷杂的混响中,竟还有塞外异族的骨哨之音。 “呀——喂——” 咻咻——咻! 伴随着声调怪异的呼喝之声,空气中忽然一阵的颤动,破空之音急遽的响起,转瞬间便又变成一片的笃笃噗噗之声。 惨叫声、马嘶声旋即暴起,大地颤动,铁蹄如雷。大路两侧的黑影之中,数不清的黑影蜂拥而至。箭矢、长枪、戈戟,还有那闪耀的弯刀,如骈而来。 血雨飘洒,残肢乱飞。跟随出城的三万大军,在经了血旗军的突袭后便丧失大半。此刻,又再被这股伏军一冲,顷刻间便如狂风骤雨后的落花,几乎凋零殆尽。 是公孙续!是公孙续带领的异族联军! 刘备亡命奔逃之际,已然看的清楚。这狼崽子浮阳城下被曹操惊走,又在河口那边鬼鬼祟祟的出没,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主力已然返回辽东。不想,却是一直藏在这里,这会儿却给了自己雪上加霜的一击。 不!不对! 刘备纷乱成一团的思绪,忽然灵光一现,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他们为何出现的这么适时?伏击地点与时机都把握的如此精妙?不,绝不是巧合!他们是一伙的!是了是了,这公孙续必然是为刘璋所用的! 当日幽州大乱,公孙瓒死后,曾有传闻,说这公孙续曾与刘璋都出现过在三韩那边。只是当时塞外遥远,各方细作少有涉足,得来的信息,多是风闻而来的一鳞半爪。所以,没人去真个仔细捉摸。 如今想来,那公孙续乱而后平,随后又再复起,劫夺辽东,进而攻伐渤海,一步步走来,背后莫不有刘璋的身影闪现。 若照这么推论,那轲比能呢?既然其人和公孙续合谋夺了辽东,会不会是也与刘璋有关?难道…难道这些个外族,竟也是都听命于刘璋? 想到这儿,刘备猛然惊出一身的大汗。由此及彼,原本混乱的思绪,这一刻却忽然猛的清晰起来。 第385章:四面楚歌 联想到最近以来,各处的种种迹象,在想到异族与刘璋媾和了的念头下,顿时如同一条清晰可见的脉络呈现出来。 雁门外的袭扰、吕布的调防、公孙续的作乱、轲比能的调合以至自己的南下,一步步,一环环,竟然犹如预先排好的大戏,环环相扣,都在一条主线上延续下来。 照此推演下去,那么,袁氏的覆灭、曹操的北伐,乃至其后与自己的攻伐,竟尔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这…这…,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那刘璋的设计?若真如此,其人所谋之大,预思之远,真真的已至骇人听闻的地步!若真如此,自己此番必无活路不说,那曹操岂不也被算计其中? 刘备伏在马上,思绪如潮,在乍然想通了所有关窍之时,彻底的惊骇于得到的结论中了。乃至于身边的杀伐,此时身处的危机俱皆忘却。进而,在几近于超脱的恐惧之外,心底竟尔莫名的升起一丝安慰。 这种安慰来的极为奇怪,却是因一番推论后,想到曹操也被算计在其中的缘故。自己被算计了不错,眼看着将要丧命也不错,但是好歹自己想通了,弄明白了。 但曹操呢?这会儿只怕还沉浸在连番的大胜喜悦之中,自傲于其攻城掠地的功业之中吧。他早已深深的陷入刘璋的布局之中,受人所制而不自知,刘备想想,那份欢喜畅快竟愈发不可抑制起来。 轰!轰! 耳边忽然隐隐有奇怪的响声传来,将他的思绪打断。那声响似是极沉重的东西,自高空落地所发。因离着尚远,有些听不真切。 此时已然脱离了公孙续大军袭杀的众人,显然也都察觉到了,不由的尽皆慌忙停住,面上显出惊疑不定之色。 刘备甩甩头,将满脑子混乱的思绪抛开,侧耳听去。那声音,似是发自东边某处,一声接着一声,间中或略做停顿,或是连成一片,犹如山崩时乱石溅射一般。 乱声中,天边忽然似是亮了一下,不多时,那亮点便渐渐多了起来,最终连成一片,将东边天际映成一片暗红。 火!是火光! 众人尽皆明白过来。而刘备此时,却忽然身子微微颤抖,望向那边的两眼,呈现空洞的呆滞。满是汗水污垢的面孔,也在不可自抑的抽搐了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方向不是别处,正是自己最后的逃路——河口。 河口大火! 霎那间,他浑身冰凉,刚刚幸灾乐祸于曹操也即将倒霉的一丝儿暗喜,此时便在河口大火的发现中,消逝的无影无踪。 在想明白了前面许多事儿的他,此刻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那边的变故,必然也是出自刘璋的手笔。 其人之智,已迹近于妖孽!自己派魏延在河口建港造船,乃是在得知丢了辽东,决定退往渤海时才安排的。 这种思路,殆因自己曾经有过跨海偷袭青州的举动,其时,沿途曾看见过,近海有为数不少的荒岛才想出的。 自己本以为这种举动,当世绝少有人能想到,不想刘璋却算无遗策,竟连这最后的活路也给掐断了。 是了是了,自己对于开发海路的思路,本就源于刘璋在青州所建的海军一事上。当世之人,若说精熟此事的,又有何人能比他更甚?这次既是此人出手,又怎么可能在这个环节上让自己占到便宜? 到了此时,刘备算是彻底绝望了。 辽东没了,公孙续横亘于冀、幽边境,向北的方向没任何退路;身后整个冀州,在自己离开浮阳之时,已然等若全数落入曹操之手。西边也算绝了; 东边河口遇袭,眼下虽不知道魏延死活,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而且,这种情形,自也不可能指望从海路逃生。如此,东边也绝了。 至于南边,按离开前的情报所知,倒是还剩下一个高城。只是,不说临近高城再南边的重合和阳信,如今都有青州重兵以临,便是方才第一拨袭击自己的赵云的出现,不就充分说明了那边的危险? 即便是此时高城仍然空着,现在的南边也与死路没什么两样。如此,前后左右,处处皆敌,竟是半分生机都无。 刘备木然坐于马上,心中悲戚之间,不觉已萌生了死意。众人环环围着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能都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周仓和裴元绍二人。 二人此刻也是一副狼狈到了极点的模样,丢盔弃甲的不说,裴元绍的一对大锤,这会儿也只剩下一只。另一只却是在第一拨遇上血旗军时,他乱军之中,遇上那个血旗军的主将赵云,一招之下便被对方的银枪给磕飞了。 好在当时身边亲兵齐上,挡住了赵云片刻,这才让他侥幸逃了一命。否则,只怕必然如同历史一般,终要死于赵云枪下。 这会儿见大伙儿目光看过来,与周仓换了个眼神,随即催马上前,对刘备抱拳道:“主公,后面敌军近在咫尺,我等还是速速离去…啊,不可!” 正自向刘备进着言,却忽见刘备似是被自己话语惊醒一般,呆滞的目光一转,下一刻,却是猛的擎出佩剑,直往脖颈上抹去。 这一下,直吓得裴元绍魂飞魄散。好在他见刘备忽然在发呆后就拔剑,心中已存了警兆,不然怎么也是反应不过来的。 顾不得那剑刃锋利,情急之下,已是伸手握住打横的剑刃,总算在那剑刃离着刘备咽喉数寸的地方,将剑抓住。随即,手中剧痛便传了过来,鲜血顿时便沿着剑刃手臂而下。 旁边众人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齐齐上前,拉的拉,扯的扯,好歹将刘备宝剑夺下。这边自有人上前为裴元绍将手包了,另一边周仓死死抱着刘备大哭道:“主公,主公,这却是作甚?胜败兵家常事也,何苦如此?主公若去,我等又怎能再活?” 旁边众人也都是齐声大哭,纷纷下马跪倒,出言相劝。刘备仰首向天,两眼中泪水恣意横流,身子微颤之际,惨然摇头道:“备愧对诸君啊!致有今日,全系刘备无能所致。如今刘备身陷死地,再无生还之机。然刘备虽败亦丈夫也!岂肯落于对头之手,受其所辱?诸君休劝,便成全了刘备吧。刘备死后,仇怨即消。君等皆当世一时英杰,新主必能用之,其后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之日可期,万不可为备牵连,切切!切切!”言下,泪流如注,只是要挣脱开来,再去寻死。 周仓、裴元绍齐齐跪倒,大哭叩头道:“主公说甚话来?我等虽武人,亦知自古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侍二主!仓等昔日,不过流贼耳。然自遇主公,却用为上将,恩宠有加,早已立誓,鞍前马后,死而后已。今主公若去,岂有独活之理?便请先赐一死,就黄泉路上,亦为主公执马!”说罢,两人对望一眼,齐齐去抽佩剑,便要赴死。 旁边众人大惊,慌不迭死死按住,霎那间乱成一团。刘备亦惊,急下马向前,拉住二人。君臣三人抱头大哭,一时间愁云惨雾,怎一个悲凉说得。 正自闹成一团,却听远处一片喧哗,喧嚣声中,影影绰绰,正不知多少人马往这边奔来。 众人大惊,慌忙将刘备扶上马去,各自摘鞍认蹬,擎出兵刃,将刘备护持中间,便要准备决死一战。 此时经了两番被袭,三万大军几已丧失殆尽,身边所余,大部都为三人亲军,不过寥寥数百人而已。此刻身处险地,人人都知再难求活。心存死志之下,便数百人竟是气势如虹,竟生一股悲壮肃杀之气。 既不畏死,早一刻晚一刻也没差别。众人不约而同的,竟是齐往前主动迎上。心中所存,不过临死前的发性罢了。 对面所来的,却是一骑当先,猛然间忽见前方数百人冲来,也是骤然一惊。便就当地猛然勒停战马,手中兵刃一摆,怒喝道:“来者何人?且通名受死!” 这一声喝出,刘备这边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却是同声惊呼出来。刘备急催马向前,一边大喜道:“前面可是文长吗?” 对面那将闻声大惊,急忙收刀下马,就当地拜倒,应声道:“主公?正是魏延在此。” 众人大喜,纷纷向前,刘备甩鞍下马,两手急急拉起魏延,却见他亦是一副狼狈模样,惊问道:“何以如此模样?河口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儿?可是青州军偷袭?后面可有追兵?” 魏延站起身来,又是叹气又是惊讶道:“主公何以知道是青州军?且勿忧,对方只是从海上攻击,并无追兵上岸。只是那楼船弩炮犀利,矢石齐发,我等站不住脚,只得退出。所造船只,却大半被毁,土城也几成齑粉,未竟之功,还请主公降罪。”说着,又要跪了下去。 刘备长叹一声,连忙扶住,摇头道:“将军劳苦许久,又提前筑城而守,精细如此,何罪之有?刘季玉处心积虑,算计我等多时,将军能保存实力,带军而出,已是大功了。这一路上,我们这边屡次被袭,数万大军,损伤殆尽,唉……”说到最后,心中苦涩化为一声长叹。 魏延大惊,这才察觉众人异状,急问起经过。旁边周仓细细说了,魏延听罢,半响无语。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四人凑在一起,商议良久。眼下两边一凑,总算有三千兵马,倒比之方才凄惨好上许多。 此刻既是还有高城一地空着,怎么也要前去试试。虽说青州军尽在咫尺,但身后曹军十万大军也在。相比起来,南边危险暂时来说,倒是小些。 况且,若能引得曹军南下,或许可使其与青州火并。到时候这边,或许还能趁机找条活路。而在高城西南,还有一处小县为千童,也可临时驻马,总算有个安置。 商议以毕,众人这才重新整束人马,心中惴惴的,往南边绕去。 第386章:空中奇兵 既处四面楚歌的境地,刘备此刻也没了多余的选择。往南去高城碰碰运气,也只能说是死中求活,或者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按照历史所记,刘备并不是个不知转圜的性子。其人曾先随公孙瓒,后投曹操,亦曾在袁绍旗下待过,最终又投了时任荆州牧的刘表。 每次投奔,都是在困厄危急,走投无路之时。但其时所投,细思之下就可发现,他当时所投奔的,都绝非当前之敌。 第一次投公孙瓒,是在得罪了大汉中央朝廷的宦官;第二次投曹操,是在被跟袁术交手,被吕布袭了老窝;第三次投袁绍,却是跟曹操交战失败后;而最后一次投刘表,也是因他偷袭曹操失败之后导致。 而如今呢,他所能去的地方,却全都是与他当前发生战斗的己方。辽东的公孙续,冀州的曹操,青州的刘璋。 当今天下,此时与他尚未交恶的,最近的也是并州的吕布,偏偏往并州而去的中间,却隔着一个冀州,被曹操大军挡住。 而汉中张绣,雍凉高顺,则离着他不但万里之遥,中间更是横着一个欲一心致其死地的刘璋。他虽不知道其实汉中与雍凉,都也是刘璋的势力,但想去投也是无路可通。 至于塞外异族,偏偏又隔了一个公孙续不说,这时候,便打死他也是信不过那些人了。 正是有鉴于此,这才无奈往高城而去,欲要死中求活,做最后的一番挣扎。 三千人马小心的避开大道,初时直沿着海岸线而走,前半夜遇袭的两处地方,都远远绕开。 渤海一地,虽无什么险峻的高山阻隔,但胜在近海之地人烟稀少,处处都是原始森林。这么披荆斩棘的专拣难行偏僻所在行军,虽挺进缓慢,却也能避开几方的斥候耳目。 毕竟,所谓的斥候哨探,也是遁着道路而行,没理由翻山越岭的,往那些根本没路的老林中去钻。 所以,在刘备等人的想法中,从这样的地方潜过去最是保险。除非,对方斥候能肋生双翅,从天上飞过来察看。 按照常理,他们想的不能说错。只可惜,他们万万想不到,刘璋那儿偏就有一种斥候,真的是肋生双翅的。那就是从那和族人那里得来的神禽——海东青。 刘璋手中,此刻掌有两只海东青。一只交给了陈登,服役于青州海军中。大海之上,寥廓万里。能先一步发现敌军,则成为海战的制胜法宝。 而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雷达之类的,全靠船上高高竖起的吊斗上的瞭望手巡视海面。 若说纯人工也能借助一些工具提高能力,比如望远镜。但可惜的是,刘衙内前世只是个历史系的学生,还是那种半吊子的。对于如何制作玻璃,如何进而搞出凸透镜凹透镜之类的学问,那是半点都没有的。 所以,这种情况下,一只飞在高空,经过特殊训练,可以用飞翔姿态做出简单信息通报的飞鹰,便成了绝对的优势。有此一鹰,便可让青州海军在大海之上,稳稳的占据任何一场战役的制高点。 这便是刘璋为海军装备一只海东青的意图。而另外一只,他则配备给了赵云。 血旗军是一支专门奔袭的骑兵队伍。超绝的机动力,精准的打击,还有防不胜防、踪迹诡秘的行动方式,便是保障当前时代,陆军骑队霸主的主要条件。 而有了这天然的高空侦察兵海东青的服役,便能保证方圆数百里的信息反馈。比所有人更早的、更清楚的掌握身周各势力的动态,也便必然使血旗军发挥出更加超人、骇人的能力。 这一夜刘备第一次遇袭,便是靠着这只海东青,提前侦察所得来的信息,才能在有了充足的准备后,而发出的精准一击,进而取得了一战而溃敌大半的辉煌战绩。 当赵云首战告捷,又得到了河口攻击得手的消息后,立时便按照出发前刘璋所命,带着血旗军往高城一带游弋,寻找战机。 对于主公极其肯定的一些预测,说心里话,赵云其实是半信半疑的。虽说这位大哥兼师兄的主公,一向行事神奇,但赵云仍是认为,能大概预测出刘备军的动向还算有谱。但是进而去预料其麾下几员大将,被捉住后的反应,这可就有些不着调了。 “……魏延要说抓到了,丫的肯定求降,别理他,直接杀了,那家伙留着早晚是祸害…… ………那个周仓、裴元绍嘛,要是能活捉最好活捉。唉,只不过,就怕抓来了也不肯降啊。你到时候好好说说,想想办法,要是能让这两人降伏,就是大功一件…… ……刘备那孙子我不见他,没啥好说的,直接砍了他的头给我,我有用处。嗯,最好别让周仓他们看到,呃,要不还是让他们知道的好?算了,还是不要吧,咳,纠结啊……” 想着大哥当时神神叨叨的碎碎念,赵云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更不知道那位大哥,为何对于是否让周仓等人知道,杀了刘备有啥好纠结的。 不过,他倒是知道,大哥这么在意一定要拿到刘备的人头,为的却是那位曾独力救援青州的巾帼嫂嫂。那位嫂嫂令人好生佩服,虽出身有些问题,但一身艺业不弱男儿,更是坚守一诺。 这些年来,宁肯让韶华流逝,却仍坚持小姑独处,隐居于密县小村之中。为的只是那份对父亲的孝心、敬心,以及对部下兄弟的情谊。虽然,这对于大哥来说,稍稍有些心狠了些…… 赵云心中想着,面上敬佩之余又显出一份坚毅。此番定要拿住那刘备,取其头为大哥完成心愿。同时,也算是为那位可敬可佩的嫂嫂尽些心力。 东方天际微微泛青,黎明将至。山野中,经过一晚的凝露,湿气极重。晨风吹来,冷意中带着润润的气息,他精神一振,两臂使劲张了张,翻身上马,传令众军启程。 一夜之间,他带着三千部众,往来高城浮阳一线,来回奔驰,加起来总有数百里之多。 连赶路带厮杀,饶是血旗军乃当世第一强军,也是大有疲乏之意。但这支队伍,胜在是以当日赵家村子弟为骨干组成的。其对与大哥刘璋和自己二人,忠坚之心极笃。 而后,通过大哥搞得那个演武堂的轮换训练后,这支人马更是如同出了鞘的利刃,锋芒毕现。不论是单兵能力,还是团体战斗,都达至了一个连赵云都不敢相信的高度。 这,也是今夜不眠不休,直到此时,还能保持这般高频率出动作战的原因。 远处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雕鸣,清越高亢。赵云神情一凝,抬头望去,但见东边天空上,海东青优美的滑翔着。急速的在一个范围之中绕了一个圈子,随即,左翅连连震动几下,才翩然往这边飞来。 赵云两眼瞳孔一缩,面上显出喜色。当即回身传令,三千人齐齐低声叱喝,马蹄翻飞之中,瞬间便往东面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刚刚钻出林间的刘备等人,也都仰首望向天空,看着那只海东青蹁跹的身姿。 大半夜的折腾,又再一路披荆斩棘而来,他们这三千人的状态,却呈现出将要脱力般的模样。 人人都是勉强伏在马上,步卒们却是拖成长长的一线,零零散散的左一堆右一撮儿的相互搀扶着,踉跄而行。每一步迈出,都摇摇晃晃,似要随时跌倒一般。 “传令众军,暂且在这儿休整片刻吧。”刘备在马上长身向四周看看,一边叹声吩咐道。 这里四下空旷,隐约可见不远处有条认为踩踏而出的小道,蜿蜒向外通去。预料不差的话,这儿离着高城应该还有段距离。从这儿转向西行,天亮后,便能到达。 目下高城情形不明,正可借机派出斥候打探一番,也让众军休息一下,恢复体力。 天光亮了之后,有利于观察军情。而且一旦有变,若未能得到休整的这些军卒,怕是除了束手待毙外,半点作用也起不到。 “且慢!” 他这里吩咐完,一边魏延却忽然出声拦住。刘备面现疑惑,转头看去,却见魏延两眼望天,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文长,军士疲惫若此,就算到了地方,如此体力,怎么与人交战?”刘备微微蹙眉道。 魏延摇摇头,两眼仍是望着天边,沉声道:“主公,我感觉有些不对。那只鹰……,主公,我曾闻北地塞外有种奇术,可役使飞禽为主家效力。或助其狩猎,或为其送信。刚才那只鹰,体型巨大,毛羽艳丽,不似中原之物……” 他说到这儿,刘备猛的面色大变,霍然抬头望去。天边虽早已不见刚才那海东青的影子,但他经魏延这一提醒,猛然记起,今夜第一次遇袭之前,似乎也曾见过天上有鹰飞过。难道…… 想到这儿,他再也沉不住气,慌不迭的连声喝令,令所有人即刻起身,结阵防御,并离开此处。 周仓、裴元绍尚不知所以,只是眼见刘备与魏延都是一副满面凝重之色,不敢怠慢,急忙连打带骂的,喝斥着躺了一地的众军起身。 只是,早已体力到了极限的众军,此刻便想起身也是力不从心。好多人挣扎着爬起,却晃了几晃,又再一头栽倒。更多的,却只是在原地动了动身子,只剩大口喘气的劲儿了。 周仓、裴元绍二人急的满头大汗,咬咬牙,欲待抽刀砍上几个以其震慑。但便在手刚刚扶上腰间,便感到地面忽然微微颤动起来,一阵隆隆之音,已是越来越近…… 第387章:陨落 如同一片红云翻滚,又似长河决堤。无数玄甲红袍的骑士,就那么撞破晨曦的雾霭,蓦然而至。 插着红樱的帽盔在风中震颤,荡成一片血色海洋;随着战马的奔腾起伏,狭长的马刀恍如星汉银河。合着冷厉狂热的凄冷目光,这一队奔袭而至的血旗军,犹如自地下九幽深渊钻出的恶魔。 轰然如雷的铁蹄震地之音,将僻野黎明的静谧,踏的支离破碎。大地痛苦的抖颤着,马蹄间,长草偃伏,碎屑迸飞。 疲乏到了极点的刘备军,甚至许多人都未来得及爬起来,便接二连三的发出一声声惨呼,朵朵血花绽开之际,如布袋一般被四下抛飞出去。 杀戮,拉开了序幕。 魏延狂呼一声,探手便拉起了刘备的缰绳,照着马屁股一掌拍下,转头便跑。 周仓、裴元绍眼见这会儿再想指望众军抵挡,已是不可能了。对望一眼,同时咬了咬牙,大喝一声,带着尚有余力的一队亲卫迎头迎上。 眼下,摆明是必死的杀局,如果能拼死拦一拦,或许还能给主公争取些时间,逃出生天。至于自己,两人已是抱定了必死的念头了。 叱喝声中,天空下望去,周仓这一队人,如同一道翻起的浪头,与那赤色大潮瞬间狠狠撞在一起。但是,只不过微微一顿,就在两浪相激的一霎,只飞起几个血花便被淹没不见。 身边惨呼声次第而起,人的残肢断臂抛飞而起,血雨迸溅,只乍一交锋,周仓二人便几已成了两个血人儿。 痛呼声中,周仓百忙中看去,但见一旁的裴元绍满面扭曲,眼角挣裂。跨坐在战马上的右腿,此时自膝以下,已被斩断,就那么半连着吊在一侧。 两手将大锤舞成一团黑影,口中狂呼嘶叫着。只是无论重创之下,招式之间早没几分套路,全凭着一股剽悍之气撑着。转眼间,便见身上被斩中十余处,血花迸溅。 周仓悲郁填膺,胸间如炸开来一般,大叫一声便往兄弟那边冲去,欲要去护着裴元绍。 只是不等他走出两步,却见光华闪动,一颗人头已是蓦然飞起,随着那人头飞起,腔子里一道血箭猛然喷出,直直有三尺多高。 噗通!裴元绍无头的尸身,在马上晃了晃,便栽落下来,随即被无数涌上的人群淹没不见。 “啊——!” 看着一路走来的兄弟活活死在眼前,周仓不由的痛彻心肺,身子顿时一僵,随即,陡然仰天大叫起来,其声直如频死的野兽悲嘶。 狂怒之中,再也不顾自身,疯魔一般,将大刀挥舞成一条黑龙一般。 他本是黄巾张宝麾下大将,向以勇猛著称。此际发了性儿,又是一股子只求伤人毫不顾己的架势,四下围上来的血旗军,顷刻间便被他斩落数人。而他自己,也因之身被大小伤处无数。 左眼眼眉至颊间,一道深深的创口翻卷着,眉际处泛白的骨碴儿都显露出来,血流半面,如同厉鬼。 四下里众血旗军也被他这疯狂骇住,纷纷后退不迭。躲避着兀自挥动的大刀,只将其死死围在圈中。 “闪开!” 就在他几次奔突不出,驻刀急喘之际,忽闻一声清朗的怒喝传来。围在前方的众血旗军随声两边分开,一骑昂然而进。 银盔银甲素罗袍,胯下白马如龙,摇首摆尾之间,竟有飞天入海之势。一杆通体银光的大枪,枪尖处,寒光迫人,犹自凝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赵云! 周仓两眼猛的一缩,心头浮上了这个恐怖的名字。四下里忽然空气为之一凝,透出一股子侵肌砭骨的冷意,如山如岳的威压,随着对面赵云的前行,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切,一半正常,另一半却全是血红。那是额头上血水涌入眼中所致。 周仓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却血色依然,只带来一阵的刺痛。 “我主曾有言,若将军肯降,必待以上礼。不知将军意下如何?”轻拍玉狮子,待到了近前,赵云驻马举枪,沉声喝道。 周仓一愣,随即却嗔目大怒道:“呸!某岂卖主求荣、贪生怕死之辈!你等害我主公,杀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鼠辈安敢辱我!” 喝罢,两腿一夹胯下战马,猛然前冲,擎刀便向赵云冲去。大刀带着一股猛恶的锐啸,直取对方颈间。 赵云眼眸一缩,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随即两眼蓦地爆出寒光,同时催马,手中银枪一颤,霎那间,身前如同耀起灿烂群星。点点星光中,凌厉的杀气滔天。 狂风乍起,气劲四溢。草屑飞尘暴起之中,银色的枪影,黑色的刀光,电光石火间交汇在一起。却在转瞬间,又同时敛去。 风息、尘落。 相对的两人两骑,几乎同时停住。赵云目光深沉,眼神中杀气敛去,一抹儿惋惜悲叹之色划过。银枪挺直如磐石,稳稳的横在空中,向前探着,如同定格的影像。 沧琅琅! 周仓手中已然斜落至赵云肩头上的大刀,忽然跌落尘埃,弹了两下,发出一阵的颤音。 两眼望着眼前银光闪闪的枪杆,流露出骇然惊绝的神色。咽喉处,锋利的枪尖深没其中,血水如陡然刺破的水囊,沿着露在外面的刃面不绝流下。 “嗬嗬——” 张大嘴巴拼命的吸着,却在破裂的咽喉处引起一阵哑声,窒息迫近,眼前一切都开始模糊、远去。黑暗,如潮水般涌上,直至将他全部淹没。 看着周仓眼中光彩逐渐暗淡下去,终至无力的将头垂下,赵云再次轻叹一声,猿臂轻抖,啵的一声,将银枪收回。随着银枪的拔出,周仓坐于马上的尸身,噗通一声,自一侧栽下,战马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如同挽歌。 “休伤了他尸身,连同刚才那边的那个,好生葬了。”赵云瞥眼看看地上已没了气息的周仓,淡淡的吩咐着。随即,不再多说,只将大枪一摆,直往北边而去。 那边,正是刘备与魏延逃脱的方向。血旗军早已分出一半人马,紧紧追上去了。那魏延勇猛,更盛这周仓、裴元绍一筹,可别因之再让刘备逃了。 阵风吹来,山野之间飘散着浓重的血腥气。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布各处,从服饰上看,几乎全都是刘备方的军卒。 三千自河口随着魏延退下来的败军,经过了大半夜的跋山涉水,在耗尽了体力后,突遭此次袭击,几乎丧亡殆尽。这本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只能算作一次单方的屠戮。 少数侥幸存活下来的,却是那些体力最差的,因着血旗军杀来之时,他们实在还没力气爬起,却反而因之得以存活,变成了俘虏。 天光大亮,奶白色的雾霭退去。四下里,草木清香,含珠承露。在初升的日光照射下,晶晶莹莹的,似是有人无意间洒落的瑰宝。 只是那不时可见的一汪汪血水,却让这绚丽的景致,蒙上了一层肃杀之气,辉映之下,彰显出一种诡谲的妖异。 刘备披头散发,踉踉跄跄的在魏延的扶持下,勉强向前跑着。两人此刻都没了战马,血旗军如附骨之疽般的追杀,没多远后,战马便成了最先的牺牲品。 要不是魏延当机立断,拉着他专找丘陵深林中而走,单凭着两条腿,早被全是骑军的血旗军追上了。 但就算这样,后面的马蹄声也从无一刻断绝过。而且,从声音上判断,只怕自己二人,早已被从四面围住。只是碍着地势的原因,在马儿没法落足之处,还有着短暂的空隙。而这些空隙,便是两人唯一的希望! 喘息声如破了的风匣,肺部张弛的速率,跟不上急遽的奔跑所消耗的能量,因而引起阵阵的烦闷,令他有种头晕欲呕的难受。 眼前的景物晃动的厉害,迎面而来的树木、山石,便像是要下一刻便撞倒身上一般。 视线有些模糊了,是汗水流进了眼里。刘备微微闭了闭眼,耳中除了喘息声和脚下踩在草木枝叶的声音,还有紧一阵慢一阵的怪声。那是因为缺氧引发的耳鸣。 刘备觉得自己真的要支持不住了,体力的消耗,已然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所幸的是,马匹在这样的深林中跑不起来,后面的四条腿的,反而赶不上凭两条腿奔跑的速度,追声渐远。 前面似有亮光透出,魏延紧了紧拉着刘备胳膊的手,喘息着向前指指,示意刘备去看。 脚下不停中,眼前忽然一亮,但见荒野起伏,阳光灿烂,果然是已经出了密林。二人对望一眼,都是面上闪过一丝喜色。 这里似是密林中的一片空地,范围极广。远处层层叠叠的绿影隐见,应该是另一处林子。只要在后面追兵来临前钻进去,对方便再也把握不住二人逃离的方向。那么,这条命便算是真的保住了。 急促的喘息已经令二人难以开声说话了,同时伸手向前指指,便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勉力拔步,又向前跑去。 只是刚刚跑出两步,却不由的同时面色大变。就在前方不远的一个丘陵之后,数十骑蓦然转出。当先一骑,一身银甲在日光中闪着刺目的光芒,嘴角挂着冷笑,淡淡的看着二人。 “赵…赵云!” 浑身猛然颤抖起来,精疲力竭的两人彻底陷入了绝望。互相倚着喘息良久,刘备才低声轻呼出来。 “奉我主之命,赵云在此恭候多时了。”挥手令众军将二人围住,轻提缰绳,玉狮子踏着小步走到两人面前停住,赵云淡淡的说道。 刘备身子不停的颤着,眼中神色复杂至极,随即却拼命挺起身形,正要说几句豪言壮语,却忽觉身旁一空,魏延已是瞬间冲了出去。 粹然之中,他只道魏延绝望之下要去拼命,急忙伸手去拉。到了这个时候,还去费那劲作甚?只昂然赴死就是了,他心中如此想着。 只是,便在那手伸在半空,还未及说话之际,魏延随后的举动,却让他立时呆若木鸡。 “末将愿降,末将愿降。延昔日曾数次面见皇叔,向对皇叔钦佩之至。奈何已身有所属,未能如愿。今事已至此,正天意也,还请将军容我活命,而后同为皇叔效力。”扑地跪倒,便在赵云马前叩下头去,魏延嘶声大喊着。 刘备呆呆的看着,伸在半空的手无力的垂下,面孔忽然一阵抽搐,眼中显出极痛恨的神色。只是须臾,却又转为一阵凄凉,抿紧了嘴唇,昂首向天,一言不发。 赵云静静的端坐马上,望着马前跪地之人,眼眸中先是一愣,随即闪过一丝不屑嘲弄。 “云出征之时,主公曾有言提及。魏延若降……”说到这儿,话音儿一顿,魏延心中提起,满是期待的抬头看去。 “……不允为准,着立斩之!”赵云平淡的说出后话,手中银枪随即提起,一伸一缩之间,银光已是自其吼间划过。 魏延眼中露出骇然不信之色,吼间咕咕几声,随即,带着满脸的不甘古怪之色,扑地而倒,微一扭动,瞬即不动了。 刘备冷冷的看着,待见魏延最终死去,却猛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罢,猛抬头冷眼看向赵云,微微一哂,随即横过手中宝剑,就颈间挥手划过。 血花迸溅开来,沧琅琅声中,带着淋漓鲜血的雄剑掉落。刘备身子晃了两晃,眼中神光渐渐黯淡下去,终是向后而倒。 皇图霸业,帝王之功,终是转瞬成空。一代枭雄,历史上曾三分而有天下的蜀汉之主刘备,却在这个时空,凄凉的陨落在冀州渤海的偏僻荒野。 风渐起,翻起一片落叶,飘飘荡荡而下,覆盖在,仍自睁大的眼眸上……… 第388章:四方云动 大耳朵终于去了! 青州府衙中,刘璋负手站在窗前,猛然推开窗户,望着外面半枯半荣的秋色,心中一时间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自打来了这汉末时空,得知自己附身于刘璋这个人身上后,无时无刻的不在琢磨着如何宰了刘备这个宿敌。 而当经过许多年来,这一日真的到来时,他反而心中却感觉不到多少兴奋。淡淡的,竟还有些莫名的悲凉。 若说是悲哀于历史名人的陨落,但何以董卓、袁绍等人死去时,自己却没什么感觉呢?刘璋嘴角不由浮上一丝苦笑。 当然,在一眼看到匣中那颗刘备的人头时,当时心中便忽然一阵悸动,似是一直以来的某种压力,顷刻间而去,让他全身说不出的一阵的轻松。 或许这便是宿命的原因吧。历史上,刘璋便是败在刘备手中,最终凄凉的死在某个角落。如今,一朝反过来,既有悼念对手的心绪,还因着这种执念,而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在历史的大潮中,任凭你如何惊才绝艳,再是本领通天,也终是逃不过天命。无论生前如何显赫,终是黄土一柸,化为虚无。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刘璋微微晃晃头,将紊乱的思绪抛开,重新将思路放到眼下的局势上。 浮阳的曹操在刘备死后,对活动在渤海郡的青州军大为忌惮。前阵子,调动兵力,竟尔隐隐有南下的趋势。 好在公孙续及时作出反应,先是召集大军进逼至浮阳城下,在交阵一场后,便露出疲软之色,匆匆往渔阳而退,缩回辽东。 而同时,活动于渤海郡的青州军,也全数撤了回来。除了关羽、张飞二将仍紧紧扎在重合、阳信两城外,甚至连近在咫尺的高城和千童,都未露出染指的迹象。 这样曹操在观望了两日后,终于留下大将曹洪领五万军进驻高城。与临郡清河的曹仁遥相呼应,兵锋所向,皆是对青州方面作出防御姿态。 而后,果断挥军北上,紧随公孙续之后,欲要一鼓作气,收复辽东。按照前日得报,其先头兵锋,于禁所部,已然踏入右北平的徐无。而曹操所率本军,也已到了无终。 雁门关外,步度根大军开始有序而退,吕布犹疑不定,未敢冒然追击,眼睁睁的看着外族走了个无影无踪。据说消息最终落实后,很是恼怒了一番。 徐庶那边已经跟并州风部接触上了,只待平复一阵,鼓动吕布跨太行而出,直接攻击曹操老巢许都,必将令曹操手忙脚乱。届时,相对次要的关中,以及东南诸地,便可放开手脚,齐头而进。 如此,统一大业便成功在望了。鉴于各部发动,尚需集结的时间,此时这总攻令,却也是到了下达的时机了。 “来人,传各位先生来府中议事。”沉吟半响,刘璋猛然转身,向外面大声吩咐道。自己也大步而出,直往前厅而去。 不多时,戏志才、贾诩、田丰、鲁肃、庞统,并政事堂张昭、张弘、诸葛兄弟等人,都赶了过来。 待到众人落座已定,刘璋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见众人都是一副兴奋之色,便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人皆是当世精英,原本前些日子,就为了最后的统一总攻,商议了几次了。今日,在刘备授首之后,忽然召集全体来见,想必也都猜到了,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诸位先生想来已经猜到了,不错,眼下曹操已经深入北地,吕布那边也将有所动,此正是我等自后而发,收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了。按照前番所定,我欲正式签署总攻令,不知各位先生,对此有何提议?”目光扫过一圈后,刘璋这才沉声说道。 众人闻言,面上狂喜之色再也遮掩不住,便是一贯面色冷漠的贾诩,也是面皮微微抽动一下,眼中闪出幽幽的光芒。 了解贾诩先生的都知道,跟自家主公露出邪恶微笑的效果相同。一旦贾诩先生两眼冒光的时候,那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而且,这个霉还不是一般二般的,绝对是大霉! “主公明见。各部间隔俱有远近,若想同时而动,现在传令,正其时也。哦,子布先生那边,后续也该准备好了吧。” 戏志才率先点头,应和了刘璋所言后,却又转头对张昭问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就是粮秣物资。所以,外部时机成熟了,首先要确定的便是内部的准备了。 张昭手捋长须,和身边张弘、诸葛兄弟等人对了下目光,呵呵笑道:“主公与志才勿虑,自得知主公大计时起,我等便已开始调集筹备物资。其后,又有孔明坐镇襄阳,统筹安排,如今万事俱备。单只青州一地所备,便可保五十万大军一年之用。” 戏志才大喜,刘璋也是微微点头。一边庞统忽道:“前番所定,皆各处分部所指。但不知此刻留于渤海的关张二位将军,如何安置?若是其二部亦有所动,还当择选一人为主,否则,令出二门,必将生乱。” 戏志才、贾诩等人都是微微点头,面上大有赞许之色。打从庞统来后,不论是内政还是军略,都上手极快。其腹中所谋,不但兼具戏志才、田丰等人的精细,更隐隐有贾诩几分毒辣之处,令得轻易不对人评论的贾诩,都曾私下称赞过。 其人与此刻在襄阳负责统筹军备的诸葛亮,并称青州双玉。不负刘璋以伏龙、凤雏称之。当然,这两个称呼,自是刘衙内从后世所记中剽窃而来,却让青州诸人都欣然承认。 几次军议以来,不知是众人忽略了,还是顾忌刘璋多虑,反正对发动总攻时,青州动不动,如何动,都一致的没去议论。 此刻,庞统却敏锐的指出,并对渤海二将的主次提出疑义,可见其人的精细。 刘璋暗暗点头,面上却微微一笑,问道:“哦,那以士元之意,青州若动,该向何处而动呢?” 庞统双眉一挑,抬头看看刘璋的笑容,心中知道这是主公的考较。微一迟疑,这才坦然道:“当此之际,关中之地有高、张二位将军负责,豫州处有周都督夺取,淮扬一线有江东沮授先生牵制,青州若动,唯有冀、兖二州。 冀州雄踞中原,乃大汉十三州中的第一上州。其地历经袁绍、公孙、刘备、曹操几方控辖,大战方休,此时已是元气大伤。若以难易而论,青州若动,当先取冀州为善。一来可在最短时间内扩大我青州势力,又能以强凌弱,减少伤亡;二来,则可以封堵曹操归途,为西北、东南两方战事争取更多时间。 然,统思量许久,却觉大不尽然。其一,我等准备这么久,一旦发动总攻,便是全身而动。后方准备也是为应对全面战局而备,无论战事难易,前期所耗便都是一样。如此,以耗费如此完善之举,而施于局部残破之地攻占之事,此实抡大锤而击蝼蚁也。 其二,冀州虽受战事所累相对虚弱,但却并非真的简单到,我方战之便胜的地步。莫忘了清河曹仁,高城的曹洪。这二人麾下七万大军,堪称百战之卒,不可等闲视之。 除此之外,先前刘备、袁绍大败,数十万大军溃散,大部散落各处,聚成乱兵。我若攻伐冀州,便能顺利击败曹仁曹洪,但届时曹操为救后方,一旦施展围魏救赵之计,不去冀州与我缠斗,却直扑青州,而我方大部皆在冀州,如何能赶的回来? 青州乃我根本所在,一旦危急,必动摇军心,各方战局亦会变的难以预料。此,舍本逐末也! 是以,以统之见,此战中,青州当将主要目标定在兖州。兖州乃曹操故乡,根本之地。其在兖州的潜力,比之许昌更要雄厚。我等既要一战而定天下,便当以打击其根本为首要目的。 且,攻伐兖州,曹操回救许昌的归途畅通,便不会再多余起意,刻意的转道来攻青州。与我实施大计,大有裨益。 至于渤海关张二位将军,可与泰山张合将军并为一部,择其一为主,展堂堂之阵以对曹仁曹洪,牵制二部难动。如此,既防住了青州门户,又能分曹操之势,不使其以助曹操。如此,大事可成矣。” 庞统一番话完,刘璋不由的双目放光,众人也都是颔首不已。当即传令,按计而行。 一时间,大汉境内,驿骑不绝,四方云动。 第389章:出人意料的变化(一) 公元二零一年十一月,秋末。汉丞相、司空、领大将军事曹操,亲率麾下文武,发兵六万北伐。 其时,辽东公孙续联合塞北各族,借助地利之便,边战边退,经数十战,将曹军诱入辽东之地。随即,在辽西郡的肥如、临渝一线,依长城而战。一时间,两方陷入胶着。 同月,雁门关外步度根大军全数撤回,并州守将吕布秣兵栗马,跨太行而出,移师河内,兵锋所指,正是许都。 曹操接报大惊,一边发夏侯惇往涿郡守幽州,一边急急回军,一边传令左冯翊曹纯、曹休急速回防,自率大军随后撤出辽东战事,返回救援。 哪知,派往关中的使者还未等到出发,又再传来西凉高顺、张辽,用陈宫为军师,马腾、马超父子为大将,聚兵二十万,攻伐长安。 长安守将夏侯渊领兵出击,首战不利,麾下武将被马超带着兄弟马岱、马铁、马休并家将庞德,连斩数员,惨败而回。 二十万西凉铁骑,将长安团团围了,日夜攻打,幸亏得曹纯、曹休率虎豹骑自旁策应,才堪堪守住,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往许都。 许都留守的曹操世子,年仅十五岁的曹丕,在司徒刘晔、执金吾满宠、御史中丞陈群等人的协助下,一边使人急报身处辽东的曹操,一边又从附近州郡征调,拼凑起三万大军,由曹氏此时最幼的族弟曹真率领,急援长安。 那曹真本是曹氏宗亲曹邵之后,昔年讨董卓时,曹邵在豫州为曹操征兵时为人所杀。曹操既感念其父,又怜幼儿之苦,便令其侍候身侧,与次子曹丕为伴。 及至此时,不过刚及弱冠。其人自幼弓马娴熟,深谙韬略。曾随曹操山中射猎时,力杀一虎,为曹操所赞。 告急文书送达曹操后,曹操心下稍定,但随即想到如此一来,许都几乎成了不设防的空城,不由又是深忧不已。 那许都一地并不足道也,但他今日所得,皆为昔日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来。而那大汉天子,汉献帝此时却正在许都。一旦许都有失,献帝出了事儿,便再无凭持了。这却是曹操真正担忧的所在。 想及此,念着总有曹真前往长安救援了,便仍是派出往左冯翊的使者,欲召回虎豹骑,以防万一。 然则不数日,大军刚到渔阳,便忽然接到急报,前番遣返回许都养病的郭嘉,还未等到达许都,便终是不治身亡。 曹操接报放声大哭,就灅水之畔设祭台,遥祭郭嘉。哭罢,有从人呈上郭嘉临终留书。 此时,因着刘璋的横空出世,中原格局早已面目全非,自也不会有什么遗书定辽东的了。但针对当前局势,那位鬼才却仍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遗书中再三叮嘱曹操,小心青州刘璋。劝曹操若是不能速定辽东,便当尽快回军。先平西凉,后图荆襄。并警告曹操,吕布绝不可信,宜当早做定计,或去吕布之兵,收于身侧,或直接杀之以安并州。 对青州刘璋,书中留计,可使间于荆州,挑动荆州周瑜或攻川蜀,或攻江东,以分刘璋之势。 这番定计,在其不明内情的形势下,可谓精准至极。也充分显露出其人看人的狠辣之处。周瑜心念孙策,相对刘璋麾下其他人来说,少了一份亲近,这鬼才竟也看的清清楚楚。 书中最后提醒曹操,待得广有北方、稳定西北后,方可对青州徐徐图之。并下定语,遍观天下诸侯,皆不足虑,唯青州刘璋,必成曹氏唯一对手,当慎之再慎之。 曹操看罢遗书,思及郭嘉种种,不由的又是大哭,最后竟至昏厥过去。待到众人七手八脚扶起,良久醒来,却是头疾发作,疼痛不能理事。 众人无奈,只得放缓归程,由荀彧、程昱、荀攸三人共相操持日常事务。一边又传令清河曹仁,高城曹洪,令二人谨防青州。 这边政令发出,只两日后,忽然又再接报,襄阳周瑜起兵十万,出新野进攻宛城,三日而下。随即,大军停驻宛城,副将陈到领丁奉、陈武、周泰、潘璋等将,分兵三万,进窥右扶风。及至发书之日,前部兵锋已到了三崤一带。 与此同时,江东方面忽然也在调动兵马,好在只是聚重兵在淮南排开,尚无其他动作。但由此,豫州、兖州两地齐齐震动,担忧不已。 而郭嘉口中最大的敌人青州刘璋处,留于泰山和渤海的三部兵马,也忽然发动。先是张飞所部,夤夜奇袭千童,一战而定。关羽亦同时自阳信出兵,进至高城之下,与张飞呈犄角之势,隐有合围曹洪的意思。 程昱等三人接报,不由惊出一身的冷汗来。各地竟然不约而同的发动,来势汹汹。其中究竟是巧合,还是又如昔年讨伐董一般,各部已然联合了呢? 眼见此时曹操病症极重,三人不敢报告给他,几番商议之下,只得传令各部小心提防,并传令救援长安的曹真,令其暂且驻扎右扶风,以防陈到。 至于夏侯渊处,长安城高墙厚,当不是那么轻易可破的。就算不行,最后一步,也可退守潼关。潼关天险,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想那西凉兵马,就算人数再多,在潼关之前那般地势狭窄之处,也是施展不开。 只要能坚守险隘,等这边大军赶回,击溃了最危险的吕布,便可腾出手来,再来个个击破。而且,想必只要打退了吕布,其他诸侯没了便宜可占,也必将各自收兵。 毕竟,曹操把持着汉天子,就代表着大汉朝廷。众人没了便宜可占,又有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自己推到风头浪尖之上? 是以,三人虽惊,却终还沉得住气。只是,他们想不到的是,这番算计,在不明刘璋的布局前提下,也算是正确的。但偏偏天下有些事儿,往往却总是出人意料,令人后悔莫及。 而即将发生的这个意外,不但他们想不到,便是自感已经掌控了所有节奏,胜利在望的刘璋,也是全然想不到。 ……………………………………… ………………………………………………… 赵框没精打采的倚在卫所的门前,值此秋末初冬之时,能晒着太阳眯瞪会儿,对他这样的小人物,可谓是最大的享受了。 赵框是个城门官儿,大汉眼下中央政权所在地,许都城的内城城门官儿。 外面据说并州的吕布反叛了丞相,正自领兵要来打许都。而作为许都的主人,大伙儿的主公曹丞相,这会儿却远在幽州呢。 对于这个据说很是危急的形势,别人如何不知道,反正赵框没什么感觉。 一来在他想来,曹丞相怎么也不能扔下许都不管,必然能在最后关头赶回来;这二来嘛,赵官儿可是守在内城的。这许都自打当年迁都过来前,可是着实修缮了一番。城高墙厚的,又哪是那么简单攻破的? 再说了,这不还有内外城之分嘛。就算吕布来了,自有外城的兄弟们挡住。等到内城的时候,可不知猴年马月了。 赵框估计,自己只怕对半没什么上战场的机会。到时候,不是吕布被打败,就是曹丞相赶回来了。总之,自己该干啥干啥,眼下嘛,便是尽情享受这初冬的日光浴才是正经。 “都他娘的给老子上上心啊,瞧你们一个个的,站没站相的,要被上头看到了,可不要老子跟着吃了排头。”挖了挖耳朵,噗的一口吹去几片粉屑,赵框懒洋洋的对着手下几个小卒子嚷道。 几个小卒对望一眼,嘻嘻哈哈的却没人当真。“赵头儿,你还说咱们,你自个儿不也在那歪着吗。再说了,又有谁会来找咱们这些小卒子的麻烦。人家大事儿还不够忙的呢。” “就是,咱这内城门守,其实不过就一摆设。往里有禁军,往外有外城守,咱这儿是两不靠,只管惬意就好……” “嗨,也别说,听说这阵子不太平。那个吕布要来打咱许都了,前几天我听左衙的本家兄弟说,老远的都能看到对方的大军了。还有啊,你们知道那吕布吗?我可听说,那人厉害着呢,据说当年跟着那个短命董卓时,一人便挡住了十几路诸侯,愣是没让进了虎牢关。后来还是青州那位主儿玩的花样,不知怎么就给他策反了,这才杀了董卓……” “嘁,你这都哪年的事儿了?这会儿还拿出来说话。咱曹丞相那是董卓可比的?这许都城,又岂是虎牢关?再说了,你也就一个小卒子,吕布来不来的这等事儿,自有诸位将军郡守的去操心,又关你个屁事儿?嚷嚷些这个,还不如去打两角酒,大伙儿滋润滋润才是正理儿……” “对对对,黏儿这话说的在理儿,哈…” 几个卒子七嘴八舌的,只是嘻嘻哈哈的拌嘴儿逗乐。赵框倒也不去再管,自顾抬手遮阳,看了看天时,算计着下岗的时辰。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赵框眯着眼看去,却见一溜儿十来个汉子走来。当先一人却是禁军打扮,他认得,那是负责宫禁的,名唤文稷。 此人乃谯郡人,因颇有武勇,建安时封了个骑将之职。许都建成后,便转为戌守皇宫门禁的头儿。去岁听说刚得了个儿子,取名文钦。 第390章:出人意料的变化(二) 时将正午,秋日渐趋虚弱的阳光,努力的发散着余威,泼洒在皇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瑰丽的光芒。落到众人身穿的锁甲上,便看的有些刺目耀眼。 “哟,文将军,您这是……”看到这一行人过来,赵框从墙壁上挺起身子,眯着眼招呼道。目光却在他身后那些人身上打量。 “哦,赵头儿啊,啊,这是我乡里一些朋友,北边最近不太平,这不,这回是投奔我来着。哦,我带他们往卫所里坐会儿,呵呵,没什么不方便吧…”文稷面色平静,目光和身边一个汉子对视了一下,口中淡淡的说着。 赵框心中有些异样,这内城守卫,虽说正如方才那些个手下卒子所言,很有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味道。但那是在正常情况下来说的。 可如果一旦真个出了事儿,该挨上的排头,却绝不会落下半点。这也正是众内城卫守满心怨怼的原因。 如今内城里,除了汉天子的皇宫和各部衙门外,便是朝中众臣的官邸。限于许都本就是个小城,远远比不上雒阳的规模,所以,内禁便全依赖于宫内的禁卫,再就是整个内城的兵马司。 而如昔日雒阳那般,将东西两园,整整十六营兵马全数置于其中,已是不可能了。便连禁军,也只是在里面各处宫门设了简单的卫所,不过是供轮值的禁卫,有个暂时的落脚处罢了。 而文稷的乡人来了,不带着往自个儿家中去坐,却带去卫所,实在是大有古怪。 只是赵框官小职微,又加上自打曹操挟持天子后,其中颇多禁忌之处,赵框心中虽觉古怪,却不敢多做置喙。 而文稷显然也并太在意他的感觉,口中打着招呼,脚下不停,说话间,已是带着一行人直往里面而去。 赵框在后面张了张嘴,终是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只低声嘀咕了几句算完。旁边众卒子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都是对这些人的身份猜测不已。 赵框心烦,喝斥着,挥手将众人赶开。自前时各地骚动之际,许都已经两番调兵出去。而今,这许都的防卫,相对当初刚来之际,已然捉襟见肘。 尤其,在负责整个许都防卫的曹纯、曹休,这二位最主要的将军离开后,更是如此。虽说有世子坐镇于此,但也只是力保整个许昌城的外围防守稳固,而许都内防虚弱的现状,实在并无任何改变。 这种外实内虚的现状,从近日街巷里,泼皮们渐趋频繁的活动便可见一斑。而市集上,也时有殴斗骚乱发生,往往是这边才弹压下去,另一头又闹腾起来。这种现象,让赵框这样的,负责巡防的底层士官,深感不安。 赵框叹息着摇着头,不再纠结这些烦心事儿,仍是往墙壁上倚了打发时间。 天上日头一点一点的移着,好容易盼着终是到了正午,赵框站起身来,懒洋洋的伸个懒腰,咽了口唾沫,两眼放光的抬脚往门房走去。 这个时代,产出极少,物资匮乏。除了极富贵的大户之家,大汉之民,都是两餐制。 但似赵框这种军中士官,虽也是规定两顿正餐,但在午时,却可额借着交班之际,谋些福利。多了没有,两三个小菜,一壶浊酒却是滋润的很。 而这个时候,会做人的官长,一般也都会派下一壶酒,让各自的士卒过过瘾。所以,这午时便成了所有人每天的盼头。 吧嗒着嘴儿,赵框一手抚着肚子走进门房,一眼便看见一张案几上,早摆好了一碟腌黄豆,一碟卤豆干。案几后面,交班的赵忠正笑眯眯的捏着个陶壶,往眼前的小盅里斟酒。 使劲吸了吸鼻子,将那淡淡的酒香吸进肺里,赵框陶醉的呵了口气儿,这才双目放光的几步跨了过去,呵呵笑道:“赵大哥今日来的好早,菜倒罢了,这酒闻着来劲儿,可不是城西老铺子家的?” 赵忠大笑,一边伸手肴客,点头道:“你这厮便是狗鼻子,这都闻的出?正是老铺子那边压箱底的宝贝,我可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讨来这一小壶,今个儿便便宜了你。” 赵框愈发欢喜,急火火就案几前坐了,伸手抢过小盅,一仰头便饮了下去。酒入喉头,闭着眼回味半响,这才满足的砸吧了下嘴儿,嘿嘿笑道:“好酒!却不知今个儿什么日子,竟让大哥这般破费?” 赵忠眼中闪过一抹儿幽光,随即耷拉下眼皮,拿起陶壶又给他满上,淡然笑道:“嘴馋了,哪有什么讲究。你再有两个时辰下值了,便多饮一些,待会儿自在这小睡一会儿就是,外面便由我照应着…” 这内城守值,颇有些后世的卖场人员两班倒的意思。第一班的从子时起,直到下午的申时结束。而第二班,却要自午时起,一直到亥时为止。两班中间便有两个时辰的重叠时间,赵忠说让赵框只管歇息,却是将后面两个时辰的执岗权限,全部接了过来。 赵框大喜,连连称谢,不多会儿,便已熏然。赵忠陪着吃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安置下午的值守之事。 赵框没了心事,将一壶酒尽数喝了,这才踉跄着往屋里一张简陋的榻上倒了,呼呼睡去。 这一睡不知天昏地暗,直到隐约中忽听似有金鼓之声传来,不由蓦然惊起。使劲晃了晃头,侧耳听去,却听外面一片乱声入耳。不惟如此,远处还有阵阵的鼓角之音传来,从声音上判断,却是来自于外城西北二门的方位。 这一惊非同小可,只瞬间便已酒意全无,探手抓起一边的兵刃便向外跑去。 及待出了门,却见自己原本那班手下一个不见不说,便后面接班的赵忠等也没看到。而街上,却有一队队士卒,面色紧张的往来巡视。但凡遇上行人,二话不问,全数抓了再说。 不绝的呵斥之声中,还有许多人搬抬着滚木,挑着大石等物往外急急而去,合着已然清晰的鼓角之声,一派紧张的氛围。 赵框心头急跳,伸手扯住一个过路的兵卒,指着那边抓人的急问道:“何事击鼓鸣号?这却又是怎的?” “城外吕布来了!丞相府传令,这都要往城头去防守。那边却是盘查刺客的,说是皇宫那边有贼人混入,烧了东阁……”那士卒急急回了,转身跑开。 赵框额头不由冒出汗来,先是听到吕布来攻,便已吓了一跳。再往后听,不由的顿时心若死灰。一时间耳中只回响着那句“皇宫有贼人混入”的话,那士卒后面说的,却是全然听不到了。 他身负戌守内城之责,而处于内城里的皇宫居然被人潜入,待得事后查起来,怕是罪责难逃。更何况,事发之际,还正当他轮值之时,偏他却醉酒而睡,一旦查实,这颗脑袋九成九是留不住的。 正自惊慌失据之时,忽听东面极远处一阵大乱传来。旋即,便是金鼓大作,号角长鸣,震天价的喊杀声响起。 包括赵框在内,众人齐齐面色大变。吕布才来,但不是说只在西北二门么?怎么这东面又打了起来? 这一刻,整个许昌城彻底大乱。情势不明之下,四下里脚步声纷乱,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卒。百姓们却家家紧闭门户,只有些胆大的,扒着门缝往外看,影影绰绰的闪着一些幽光。 大街尽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之声,远远一骑飞近,却是一员裨将带着一队士卒奔近。刚刚奔近,一勒缰绳,便在马长嘶声中,那将已是大声喝斥着众人,全数往东门去守。 直到此时,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东城那边,果然也打了起来。只不过那边的情势却危急的多,此刻竟然被人开了城门,数千人马便就城门那儿,展开了夺门之战。 这员裨将,正是来召集人手增援的。若不能快速将城门夺下,重新闭合。一旦等西边的吕布发觉了,大军转过来,许昌休矣。 所以,紧急之下,也顾不上这些人是搜什么刺客的了。一声令下,全数放下手头之事,都往城东聚过去。 正自满街抓人的士卒齐齐应诺,赵框昏头懵脑中,也被裹挟着往前疾奔。至于方才因受到怀疑被抓的,也都一并押着过去参加守城,这些人算是倒霉到了家。 躲避不及被误为刺客,本来还算有个辩解的机会,但到了此时,上了战场必然成为第一批炮灰,生还的几率,几乎可忽略不计了,可谓流年不利到了极致。 这个年代,人权之说根本无从说起。更何况,战火之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一刻,所有人,包括那位赵伍长在内,没人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究竟是何走向。生与死,全在天意了。 战斗惨烈至极,从正午后起,及至日影西斜,天色昏暗时,许昌城四下的杀声,终是渐渐沉寂下来。 城中一片哀声,萧瑟的秋风中,无数的士卒相互搀扶着,面色木然的蹒跚而走,随便找个角落坐下,握紧手中的兵刃,等待着下一次的搏命。 许昌保住了。吕布军退回了大营,东门那边也终于打退了来犯之敌。而直到入夜,许昌方面也终于搞明白了东门这拨人的来路。 为首的人叫刘三儿,人称三郎。原属河北袁军旧部,在当日袁军哗变后,纠集起一帮失散的部众。借着自己的姓氏,诈称汉室宗亲,颇是聚集了些人气。 及至听闻曹操远征不在,又正好就在许都左近,竟尔胆大包天,想偷袭许都,妄图取而代之。今日东门被打开,就是早先混了进来的人,内外呼应所致。 而经过一番查察后也才知道,这些人竟颇有些谋略。分批潜入后,四下制造混乱。其中,当日内城守卫赵忠便是城内接应之一。 也正是因为有内祟,也才导致了那场皇宫大乱。只是为何这些人能轻易进入了禁卫森严的皇宫,却因另一个嫌疑人赵框,战死于东门而终未得知。 许昌众人查明这批人的来历,知道他们与吕布并不是一路的,总算松了口气。 因为这种巧合虽然很让人郁闷,但好歹只是些散兵游勇,没有根基,没有外援,终归形不成气候。此番打退这帮人,收复了东门,看他们仓皇而去的架势就知道,这拨人已然破胆,必不敢再犯。后面,只要专心对付那吕布就行了。 城中曹丕、刘晔、陈群、满宠、吕虔等人皆额掌相庆,放下心来。只是待到戌时,负责内禁治安的执金吾毛玠,在对各处巡察完后,满面惊惶的带来一个消息时,所有人都是当即陷入石化状态,一颗心彻底落入了无尽深渊。 汉献帝,不见了。 第391章:檄文 许昌被围攻,汉天子献帝刘协失踪的消息,不几日便传了出来,天下顿时一片哗然。 对于这个消息,许昌众人自是百般隐瞒,但当日城中动荡,波及极广,在各路密探汇集的情况下,如何隐瞒的住?于是,便在许昌派出第一拨,急报返回的曹操得知的使者后,这个消息便不可避免的泄露了出去。 得知这个消息后,接连围攻甚急的吕布首先停下了战事,急速缩回了河内。 吕布之所以退兵,既是因为许昌没了献帝,已远比先前失了政治意义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一直以来,依为左膀右臂的军师单福先生,也意外的不见了。 没了这位智谋高绝,一路指点自己成功占领并州,并在曹操不在,许昌分兵而出,趁虚而入的军师,吕布惊怒之余,对后事急需仔细思量一下。 如今先不说单福的去向,那位傀儡皇帝的踪迹才是最最重要的。一直以来,曹操之所以能百无禁忌,嚣张跋扈,依仗的还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那位天子不见了,那岂不意味着,谁先找到那位天子,谁就能如曹操那般,占据天时? 结合前番所得信息来看,如今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那个在自己攻打许昌时,同时在许都东门闹出偌大动静的刘三儿,不知怎么趁机掳去了汉帝。 那么,自己现在是退回并州,先观望一下天下之势好呢,还是立即去追杀那个三郎,先一步夺取汉帝好呢? 献帝在刘三儿那儿,目前只是自己的推断,事实究竟如何,实在难以把握。一旦冒然去追,万一错了,岂不是空耗军力? 再者说,听闻曹操已经回防,现在去跟刘三儿开战,能不能立刻找到他并将其打败不好说,就算是找到了,要是一个不巧,正赶上回来的曹操,到时候,还不是被那老贼白白占了便宜?只怕到时候,其人必然也不肯放过自己偷袭他的这笔账。 唉,要是单福先生在此多好,总能帮自己拿个主意。吕布想及那位军师,不由的又是一阵愤怒。 这位军师失踪的极是蹊跷,这都查了几天了,竟还是没有任何人能说明白。似乎一个大活人,就那么生生的凭空不见了。 再一次怒喝着众人抓紧时间去找后,吕布沉吟半响,终是决定,暂且驻扎河内,待看看曹操的动向,再做打算。至于那个刘三儿,想必如果真掌握了献帝,第一个急的,也必然是曹操。自己先动,反倒不如等曹操先动。届时,说不定那当渔翁的,可就是自己了。 吕布既存了这一念,当即缩回了河内,就此伺伏下来。许昌手忙脚乱,虚惊一场。除了丢了个汉献帝,皇宫被烧毁多出外,倒是再没其他的损失。 其实按照此时真正的天下时局,汉天子有或没有,都已没什么差别了。 这挟天子以令诸侯,对于刘璋原本就没作用。 至于其他诸侯,如今灭的灭,亡的亡,只剩下个吕布,向有三姓家奴之称不说,刚刚又主动去招惹过,其时正掌握着献帝的曹操。所以,又哪会在乎什么狗屁的天子。 但在他们心中,这天下除了蜀中和江东之地,雍凉的高、张,汉中的张绣,辽东的公孙续,却都可以用天子加以适当的牵制。 甚至,连那个表面上归属于刘璋的荆州周瑜,也未尝不能挑动一番。 是以,所谓“挟天子”的诱惑,对于尚未真个摸清状况的曹操和吕布,还仍是有着相当的吸引力的。 正因如此,当一路赶回的曹操,在程昱和荀氏叔侄接到许昌这个讯息,感到兹事体大,不敢隐瞒而不得不告知后,当即就从病榻上蹦了起来。 而且神奇的是,那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头疼,也都因乍然出了一身一头的大汗后,而不药而愈。 慌张之下,曹操当即传令大军倍道而进。先使夏侯惇率两万军急援许都,稳定局势。自己这边亲带众文武,径往魏郡来追刘三儿。 而与此同时,青州那边,正准备亲率大军,攻伐兖州的刘璋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只是,当他拿着这封信报后,也是当场目瞪口呆。 这个刘三儿又是哪颗葱?怎么忽然就玩出了这么一个大手笔?刘衙内捧着那封信报,抱着脑袋想了一下午,任凭他如何回忆后世所记,也没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还自称汉室宗亲?我勒个去,难道说,后世的山寨鼻祖,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话说这位鼻祖起点蛮高的嘛,一出手就是直接山寨一个皇亲贵胄啊。NB! 只是如此一来,别的地方还好说,只要仍然顺势展开攻击,按部就班的攻略各自目标就成。 但是,本以为调动起来的吕布,此刻却因之而缩了回去。偏偏徐庶那边,又已经撤离了。这下子,再没了怂恿利用这家伙的砝码了,可不知会产生什么变数,令人实在有些头疼啊。 聚起众谋士商议此事,众人都是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不过对于吕布,大伙儿却也有个共识,那就是此人并不足虑。 眼下,只要能平定了曹操,尽得其地。那么,天下已然十据九。到时候,挟如此威势,休说吕布原本就不是个成事的料,就算换做任何一人,也再难挡统一的完成了。 到了那个时候,但凡有点脑子的,必然会俯首归降,以便求得新主的欢心,在新的朝局中,分上一点好处。 当然,如果届时真是那种愚蠢的,还妄想螳臂当车的,想必对于众将来说,却是更加美好的事情。能在最后大局底定,强弱悬殊之际而多斩下一颗人头,给自己捞些功劳,岂不是靠征战建功立业之人求之不得的? 所以,众人只是简单商议一番,一致力主不理会这个变化,还是按照原先定计,将主要目标定在曹操身上。各处同时发力,一战而定! 刘璋欣然应诺,随即派人传令公孙续,也同时自辽东而出,先攻取了幽州全境再说。 如今,曹操慌乱之下,急调夏侯惇回了老窝看家,曹仁曹洪又被牵制在清河和渤海动不了,这个漏儿不拣,那可真是天理不容了。传出这个指令的同时,也急令正被风部接应出来的徐庶,不必往青州来了,直接去公孙续那边为参谋军事。相信有了徐庶这个超级谋士在身边,公孙续那边也必然能做的更好。 诸事安排完毕,这才再次点将,以典韦、华雄、颜良、文丑为大将,以贾诩、庞统为随军左右军师,令赵云率血旗军为先锋,聚大军十万,径往兖州杀来。 临行之前,自然仍按此时惯例,先是广发檄文以告天下。只是这次檄文,刘衙内诗兴大发,非要自己捉刀来写,让最擅此事的陈琳等大为幽怨,让军机处与政事堂诸位先生,却甚为忧虑。实在难以想象,若是由主公大笔一挥,这篇檄文最终将会是个什么样子。 最后,很不幸的果然如众位先生所虑。整篇檄文时而白话时而古言,完全不伦不类。偶尔蹦出的一些用语,更是令几位饱学的先生大为汗颜,深觉学无止境。欲要搞懂主公的言词,实在还需发奋图强,倾尽三江四海之力才行…… 这些暂且不说,檄文开头总算是中规中矩,事实清楚,有据可考。但读到后来,却让众先生人人毛孔痉挛,汗不敢出。最终只得心惊胆颤,掩面而去,几乎要发誓,从此告别文坛,终生不再动笔。 更有甚者,多有人有了郑重发布声明,表明自己其实并不认识主公此人的冲动,以期摆脱有可能会因而被人挖了祖坟的危险…… 这篇檄文中,先是历数了曹操忤逆君王,欺君惘上之罪。为此,檄文中例举了大量的证据和事实。最令人发指的,便是说曹操曾经起了觊觎天子菊花的心思,以至捆绑铁夹共用,皮鞭蜡烛齐上。 可怜的献帝,因之哀嚎数日,最终整日神思惶惶,忧郁成疾,不能理事。进而达到了曹操掌控朝局,独揽大权的卑鄙目的。也由此证明了,此前许多所谓的圣旨,皆出曹氏之手,而非那位被残害的献帝…… 按刘衙内的解释是,要充分诠释曹操的罪业,便当全方位的、多角度的,自上而下的进行。而这一段,涉及了献帝这位君王,自然就是最上层的代表。 而后,又将长安城头,老将朱儁之死一事拎出来讲说。此番讲说之中,雍凉二将,高顺张辽自然被描绘成如何如何忠君爱国,如何如何在曹操的野心之心,被迫起而反抗,最终导致如今西北不靖,战火之下,百姓遭殃。 而当时为阻止曹操阴谋,老将军朱儁如何被曹操欺压,又是软禁又是欺凌,最后被一箭射死,种种事故,遍数下来,俨然刘某人当时正在当场亲眼目睹一般。 文中声声含泪,字字泣血,令人观之心碎,闻之落泪。这段解说,因牵扯到自家兄弟,刘衙内深觉自己是个忠厚之人,并无过多吐槽,倒令当时观看此人的众先生,最是称道。 而此段描述,按刘衙内的划分,朝中大臣,自然便是代表着中层,正是承上启下的手法。 对于这上、中两层的描述,刘衙内认为,虽然上层中略微用了点文学手段里的“夸张”手法,但实则并没表现出自己的文采。所以,当开始描述下层时,惊才绝艳的刘大才子,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终于狠狠的秀了一把肚中的学问。 第392章:汉祚终灭 对于刘衙内檄文中,源自于最下层的论证,其本人那是蛮赞赏的。先是自昔日为报父仇,进伐其时仍为陶谦主政的徐州时说起。 檄文中称,曹操凶残暴戾,为一己不确定的臆想之仇,便兴兵犯境。由此而发生的徐州一战中,杀人盈野,白骨成山。以不完全统计,此战徐州百姓被害者,达数十万之多。徐州六郡之中,五郡几成无人区。 死者数量之庞大,单从尸体被丢弃在河中,连泗水都堵住难以流动了便可见一斑。 文中对此次事件,用词犀利,论据翔实。众先生看的都是击掌而叹,觉得这位主公之文采,倒也真写得这檄文。 只是,等到再往下看时,却顿时五雷轰顶,山河变色,瞠目结舌之余,呐呐不能再言。 ‘……曹贼不惟凶残,更是色中饿狼。其人每到一地,尝发军卒以搜其地女子,供其泄欲。曾有三日而淫千女之记录………’ 三日淫千女……!嗯…这曹操他还是人吗?他来得及吗他?况且真个三日而淫千女,只怕射也射死他了………… 众先生看的目瞪口呆,甚是无语。 只是刘衙内解释的理直气壮。曹贼叫啥名?那单名是一个“操”!名便如此,还有啥不可能的?再说了,说他淫千女,那是因为那厮每个都如蜻蜓点水一样……,呃,蜻蜓点水懂不? 至于说时间嘛……,啊,有种机器,叫缝纫机的知道不?哦,不知道啊,我跟你们说哈……T! 刘衙内很郑重的一通解释,尤其解说了一番缝纫机针头在工作时的频率。 众先生震精了,面色苍白,汗流浃背…… ‘……曹贼之无耻荒淫,已然到了每到一地,所有雌性生物狼奔豕突,竞相远避可知一斑。据受害者哭诉记录所载,曾有三只母驴,一头母牛,五只母鸡………,一只母蚊子……’ 众人大汗不已。雌性生物?!勒个去!是不是要这么狠啊?这且不说,单说物种好了,可知母牛何其大,母蚊又是何其小啊。此真须弥与芥子之比啊…… 刘衙内不屑语:那是绝世,岂能拿凡夫俗子可比?知道齐天大圣否?哦,不知啊,那我跟你们说哈……¥!¥¥ 一大通后,最后结语:……此贼之物,便如大圣之如意金箍棒,可大可小,变化无穷…… 众先生浑身颤抖,相互搀扶着,掩面而去…… ……………………… 就这样,这篇极为给力的檄文,在实在看不下眼的情况下,众先生集体抗议,终得以更改了部分,但还是保留了大部分。 而刘衙内也从善如流,在充分了解了众先生们提出的,“怕是少有人能看的懂”的疑虑后,当即将工作做细。在之后附上了许多注解的附页后,然后才将之发出。 曹操看到这份檄文,纠结着研究了半天,在无人给他讲解“缝纫机”、“如意金箍棒”等不明物体的情况下,终是郁闷的承认,自己学问太低,实在看不明白。 于是,只得取过“注解附页”,一一对照,在集合了众人智慧后,终于豁然而悟。只是,悟了的同时,直接付出了连吐三大口鲜血的代价。随即下令,直让徐晃带兵去找刘三儿,自己领着众人掉头直往兖州来迎,发誓要将刘衙内这厮,生吞活剥了算完。 与曹操不同的是,此篇檄文在天下许多名宿大儒,费尽心力研读通透后,吐血的没有,但因之而当场人事不省的,却一连发生了好几起。 其中,身处南山草堂的康成先生,在七十高龄时,终于得能再次见到,那位昔日身怀神秘《月经》奇录,但却始终不肯轻传自己的小友的大作,不由的极是兴奋。 收到此檄文时,正值刚刚入夜,当即唤来学生,帮他挑亮烛火,就灯火下拜读起来。 最终的结果是,康成先生当即昏倒,随后醒来又昏,待再次幽幽醒转后,老眼含泪的扯住侍候在一旁的弟子问道:此刘璋果然彼刘璋乎?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老头儿满脸抽搐,半响又道:我昔日果真称其为小友乎……… 弟子无语。 可怜的老头,就此再次昏厥过去,随后时好时病,不数日就此撒手人寰。据闻临终之际,嘴中仍自低声念叨:“奇人乎?妖孽乎?斯可为友耶?呜呼哀哉……” 至此,这一事件被称为汉末时空的“一纸檄文引发的血案”,而也由此,使得刘衙内这一纸檄文大大的出名。 后来刘衙内得知此事后,虽感叹于郑玄老头的故去,却也因这一纸檄文的出名而甚为得意。 为此,他后来无数次的拿出这事儿得瑟,从而使得身边无数大臣吐血不已。 而也正因经他这样的折磨锻炼,终其在位时期,朝臣竟无一人因吐血而死。因为大伙儿都吐习惯了……… 闲言表过,再来回头说刘璋率大军进伐兖州。曹操得知刘璋终于动了,哪敢稍有放松?当即留下徐晃继续讨伐刘三儿,自己却来迎击刘璋。 而就在两边大军最终对峙于瑕丘后,得知曹操跟刘璋掐起来的吕布,终于放下了心。随即,自河内出兵,横插太行,自另一边,向已经退往山中躲避曹军的刘三儿,发起了进攻。 刘三儿感到很愤怒。他愤怒的不是曹操,也不是将自己赶到了山中的徐晃。他怒的是吕布! 话说当初两人虽没结盟,但好歹曾经极为巧合的共同袭击过许都啊。这样算起来,即便没真个结盟,总也该是有些香火情的吧。 而且,就算大伙儿各干各的,不谈情谊,那么你该打你的许都打你的就是,可这为什么一掉头,许都不打了不说,竟还跳出来,帮着曹操跟自个儿为难呢? “老子好欺负的吗?皇帝,你给那吕布下个旨,告诉他你在我这儿,令他听我命令行事……” 刘三儿窝在一处隐秘的山谷中,想着外面的郁闷事儿,一边对侍立一旁的年轻献帝怒道。 献帝一脸的苦相,这个跟自己自称是亲戚的盗匪头儿,打仗倒是似乎有些本事,但对于政治怎么却如同一个白痴呢?让自己给吕布下旨?那吕布要是肯听的话,还能去打许都? 要不是当日这帮人劫持自己时,正赶上吕布攻城,许都便再是空虚,也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的得手,并最终逃了出来啊。 可怜自己,打从当日坐上这个位子,先是董卓,而后又是李傕郭汜,再往后又摊上了曹操。数番经手,却都是遇上些奸佞之臣,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怕是从古至今,再没比自己更窝囊的了。 如今更是落入个占山为王的兵痞之手,这厮竟也打着如那曹操般的心思,让献帝感到可笑之余,也为自己感到可悲。 “这位大王,朕……”无奈的拱了拱手,他哆嗦着,准备向刘三儿解释一下。只是一句话还未说完,刘三儿便怒了起来。 “我呸!什么大王,你当某是流匪贼盗不成!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姓刘,我也姓刘,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来,咱们是亲戚!你平日里称呼我,要么叫我大将军,要么就叫我……呃,这个,你该叫我个什么好呢?等我想想,咱俩该当是个什么辈分……” 刘三儿瞪眼呵斥了献帝一通,说到最后,不由的大为苦恼,蹙眉沉思了起来。 “……按年纪,我比你大了许多,叫兄长…这个,似乎不够威风啊,那…那就叫叔叔吧,嗯,对,就是叔叔,是皇叔,咱也是皇叔了………” 刘三儿自顾嘟嘟囔囔的说着,把个献帝听的一阵的头晕。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口里的所谓亲戚,原来竟是按照年龄和威风来论的吗?听他先是否决了兄长的叫法,随后提出皇叔的称呼,献帝又惊又怒之余,却忍不住想起了那位真正的皇叔。 那个刘季玉乃是皇兄刘辨按宗谱诰封的,那可真真的是自己的叔叔啊。只是奈何,那位叔叔只认皇兄刘辨,据说不但亲身犯险救了皇兄出去,更是待皇兄极好。但同为先帝骨血,为何就是不能一视同仁,将给予皇兄的亲情,分给自己几分呢? 而今那位皇叔雄踞东南,拥数州之地,手握重兵。如果真个肯对自己照看一二,奸相曹操如何敢那般对待自己?自己又如何会沦落到今日这等地步?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对自己好的人,都那么不长命,自己的母亲,早早被何后害死,自己的祖母,只因对自己呵护一些,又被灌毒酒毒死。 而自己的父亲,费劲心机布置许久,期望死后能让自己上位,却因时机不密,那位一心帮着自己的蹇硕又被斩杀,最终还是落得一场空。 直到那个董卓来了,其人虽狠戾凶残,倒总算是个明眼的,终于将自己扶上了皇位。本来以为好歹上了位,总能慢慢掌控权利,终有出头的一日。 哪知,后来几经磨难,董卓虽死了,颠沛流离一番,竟尔又落入曹操之手。原还以为他是个忠臣,到头来却与董卓一般无二,甚至更甚于董卓。 为什么没人肯帮自己?为什么上天要让所有苦难由自己背负?为什么?为什么?! 少年皇帝心中怒吼着,这一刻,在经历了常年的压抑,今日又再身陷绝地之中,他终于崩溃了。 猛然抬头,两眼血红的盯着上面兀自皱眉苦思的贼人,心中压抑的血性,终是首次压倒了怯懦。浑身颤抖之际,脑中升起一个念头,杀死他!杀死他!跟他拼了!再也不要这么活了!不要!不要! 少年眼角都因悲忿而挣裂开,丝丝血线溢出,原本俊秀的面孔,此时竟有说不出的狰狞。 便在上面刘三儿终于想到了满意的说法,抬头要向皇帝要求时,却猛然见一个满面鲜血的面孔,直冲自己扑了上来。 刘三儿心中狂震,他乃军伍出身,自身又颇有些武艺,受袭之下,下意识的便是一个弹身。随即,握刀,出鞘,猛然向前划去。 第393章:鲁肃来信 血光迸现,一抹儿森寒的冷光闪过,献帝两眼瞪得大大的,两手紧紧的捂着脖子,指缝间,激涌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嗤嗤的向外窜着。 张大的嘴巴拼命的吸着气,却又在喉咙处便全部漏散干净。喉头嗬嗬着发出些破声,嘴中也是大口的鲜血淌出。身子摇了摇,终是眼中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噗通,摔倒地上,微一挣动,便归于寂然。 刘三儿脸上阵青阵白,傻傻的看着献帝挣扎着,直到慢慢咽气儿,心中一时间,又是惶恐又是恼怒。 惶恐的是,自个儿从军以来,也算杀人无数了。但像皇帝这般级别的,今个儿实在是头一遭。 饶是他胆大包天,却也知道,皇帝这种生物,即便是如眼前这般沦为阶下囚,可一旦杀了,必然也是非同小可的事儿。 恼怒的是,这傻叉皇帝,没事发什么疯?这么冷不丁的扑上来,可不是自己找死么?他死了没打紧,但自己一番谋划,这下可彻底化为泡影了。 他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献帝的尸体,半响无语。正自惊怒交加之时,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卒子慌里慌张的跑进来,颤声道:“将…将军,大事不好了。外面…外面曹军攻进来了,后面…后面出口那儿,吕…吕布,也…也来了。咱们被堵住了,走…走不脱了……” “什么?!吕布!” 刘三儿忽听这个消息,猛然间蹦了起来。低头再看了一眼死去的献帝,心中不由的一阵大慌。 邪!邪门啊!却不知这个皇帝真是天命所系,还是说丫本身就是个灾星。不然怎么这才死了,就让自个儿陷入了绝地之中了呢? 大声的传令众军迎敌,刘三儿顾不上再去研究这些,大步向外走去。既已如此,除了一拼,看看能否死中求活外,再没了其他选择。 他心中明镜儿一般,这回儿可不敢玩什么直接跪地投降的把戏。自己现在不再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卒了,而是反贼的首领。一旦落入官军手中,千刀万剐、诛灭九族便是必然的结局。 山谷中杀声震天,人喊马嘶,到处都是绞杀翻滚在一起的士兵。而一些机灵的、胆小的反叛军,却往四下里能攀爬之处逃窜着。不时有弓箭掠过,便在惨叫声中,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这是一场极不对称的战斗,在吕布军和曹军的双重夹击下,刘三儿军不过个把时辰,除了少数侥幸逃脱的,其他的,不是被斩杀当场就是跪地而降了。 但是,战斗却并未就此停住,反而在吕布军自后杀入,遭遇上曹军后,立即进入更为激烈的阶段。 初时,两边是因为没搞明白对方的身份,将其当做乱匪一伙儿的导致的。但终是在相互看清了对方的旗号后,却又怕对方先一步得到献帝而更加拼命。 由此,小小的山谷中顿时血流成河,伏尸遍野。吕布兵多,曹军仓促而来,对抗之下,渐渐抵挡不住。而后当徐晃和吕布二人终于遇上,交手数合之后,徐晃武力终是差了吕布半筹,只得含恨而退。 吕布洋洋得意,挥军自后而追,直直快要追出太行地界,这才收兵而回。只是,随后终于在山洞里发现了献帝的尸首,令他大半天来的得意和兴奋,再也不见了一丝半分。 大汉天子,代表着汉之一朝的人物,献帝刘协薨逝了。 消息不是吕布传出来的,而是徐晃在战败后,心中不忿,派人潜回来探查敌情时知道了,随即大肆宣扬出去的。当然,此次宣扬的这个消息中,吕布,便成了弑杀天子的大逆不道的反贼。 于是,顷刻间,天下群情汹汹,万夫所指。都是大骂吕布丧心病狂、无父无君之声。 吕布郁闷了,曹操愤怒了,刘璋,却震惊了。 吕布是郁闷于自己费了半天劲儿,不但没能得到献帝达成自己的目的,反而招惹了一身骚,白白替那刘三儿死鬼背了弑君之名,千般冤枉却又无从申辩。 曹操却是愤怒于自己满盘谋划,想不到竟尔一朝而崩,天子从自己手中而丢进而丧命,之前大好局面,顿时转成大恶。而且,打从这个消息传出,每日里那班朝中大臣呱噪不停,简直要把他烦死了。 追本溯源,那刘三儿固然百死莫赎,但当日偷袭许昌,无形中给了刘三儿有力臂助,进而在后面击退徐晃的吕布,更加是罪魁祸首!若不就此扣死那厮的罪名,引导天下人共讨之,使其死无葬身之地,委实难消曹丞相心头之恨。 相对于他们两方的心思,刘璋更多的却是无语。 献帝就这么死了?掐指一算,此人比之原本历史记载,却是早死了三十多年。 从自己来了汉末时空,因而影响了不少人的命数。好多人都因他的出现和运作,并未像历史上那般早早死去,而是到如今,依然活跃在各个舞台上,展现着自己的才华。 即便有些未能完全更改,最终还是还是陨落的也不是没有,但其人要么是略微提前几年,要么也是得以延后数年,前后相差不是很大。但如献帝这般,竟尔生生因之失了三十多年阳寿的,却真是第一个。 曹操派了使者来见,倡议两方罢兵,转而共同讨伐害君之贼吕布。刘璋和贾诩、庞统二人一番商议后,慨然应允,两下里自即时起,便即停战。 刘璋率大军退回任城扎住,曹操也留下一部军卒守在边境线上,而后带大军返回许都,开始调动部队,誓要扫平并州,生擒吕布。 便在刘璋扎住任城的第二日,接到了青州军机处鲁肃的来信。刘璋展开看罢,不由微微一笑,随即令人招来贾诩、庞统二人。 “嘿嘿,你们看看,这是鲁子敬刚刚派人传来的信件。其中,可谓字字诛心,声声泣血啊。”将信件递给贾诩,刘璋嘴角勾起,挂着一丝邪笑,对两人说道。 庞统眉头微微一挑,想说什么似地,却又若有所思的停住。贾诩却是面上毫无波动,就厅上展开白绢看了起来。看罢,眼皮儿一耷拉,顺手将之递给庞统,自己却仍是一言不发,静静的坐于一旁。 庞统接过白绢,略略一看,却是微微撇了撇嘴,面现不屑之色。 刘璋笑道:“怎么样,二位有何感想?” 庞统终是年轻,转眼瞥了眼仍是不为所动的贾诩,抢先道:“鲁子敬学识无双,本是当世翘楚。奈何稍嫌迂腐,其言不足一哂,主公万不可轻信之。” 刘璋轩了轩眉头,闻言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却又转向贾诩,笑道:“文和,你又有什么看法?何不说来听听。” 贾诩面皮微动,抬眼睇了刘璋一眼,没好气的淡然道:“士元都说了不足一哂,又有什么可说的?贾诩不过背些恶名罢了,世人不知难道天亦不知吗?” 刘璋笑容僵在脸上,狠狠的被噎了一下。连连咳了几声,借此掩饰那份尴尬,倒让一旁的庞统,不由的肚内暗暗好笑。 自当日曹操派人来要求罢战,并请刘璋共讨吕布之时,刘璋、贾诩、庞统三人都是肚子里能瞬间绕上一千个花的主儿,又哪会想不透其中的奥妙? 曹操其人,智略周备,目光深远。在汉末之时,于政治、军事上的才华,堪称不世出的奇才。 这样一个人物,献帝身死,吕布偷袭,固然让他愤怒,但又怎么可能让他就此低头,从而向刘璋主动求告? 其中之意,不过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要知道,目前局势,四方烽火突起,所攻掠之处,都是指向曹操的所辖州郡。无形中,曹操已然成了四面楚歌,众人之共敌的局面。 这个时候,刘璋高调出击,亲率大军直指他兖州根本之地,等若是精准的在他要害上亮剑。 而因为应付四下攻掠的曹操,本军却被刘璋的动作,又牵制在兖州。这个时候,联合刘璋攻伐吕布,名义上虽是再正常不过,然则从实际出发,却是绝对不符合曹操的利益。胜了,只能让刘璋士气更旺,自今而后,更加难以抵挡。 而一旦败了,曹操的声望则会雪上加霜,落到难以挽回的低点。由此带来的后果,便是士气涣散,军心大乱。那么,原先拼尽力气抵挡四方,总算勉强保持的平衡,便会瞬间崩溃。 到那时,等待他的命运,便是被人分而食之,成为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中,第一个被出局的苦B之人。 这种局势,又岂是曹操能接受的?所以,此番主动求和,并联合共讨吕布之举,不过是个顺势而为的计。 其中,欲要让刘璋和吕布对上,让两方互相残杀,而他则坐收渔翁之利的目的,只是其一。 给吕布扣死弑君之名,然后号召诸侯共伐之,从而缓解各处压力,使各人之间的私斗,转移到讨伐弑君逆臣的天下共仇上,则是其更深一层的用意。 以目前情形来看,四面之敌中,荆州周瑜、江东沮授,都是青州的结盟方。虽可能不完全受刘璋指挥,但明面上,以刘璋马首是瞻,却是大有可能。 刘璋身为大汉皇叔,汉室宗亲,值此汉天子被逆臣所杀之际,若是弃公仇不顾,而仍咬着欲为汉帝复仇的曹操不妨,则定然大损其名,想必刘璋绝不会傻到那种程度,落人口实。 只要刘璋被这个名义缚住手脚,停下对自己的攻伐,想必荆州、江东这两处明面上受刘璋控辖的地方,也自会收敛,从而转向自己的另一个敌人——吕布。 如此,单只剩雍凉高顺、张辽,辽东公孙续两方,在让他当前压力大为缓解的同时,还能借口自保,只在讨伐吕布之时虚应故事,从而将主要精力,用于平定这两处敌人。 如果真的如此,便可最大限度的解除自身的危机。而无论讨吕之战中谁赢谁输,也都能借此削弱这两个对头的力量。此可谓一石三鸟之计。 而这些算计,都是建立于曹操还未了解,眼下四方之敌,实则早已都是刘璋所属的基础上。这番算计,便可谓老辣至极了。 是以,刘璋得了曹操递出的橄榄枝后,只不过略一寻思,便将计就计,顺势答应了下来。所存的目的,却是想利用曹操的这番心思,欲要划个大圈儿,狠狠的坑曹操一把。 消息传至青州军机处,留守的戏志才等人亦非等闲之辈。只看主公退军到任城,却并未返回青州,便将其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戏志才也好,田丰也好,眼见是自个儿占便宜,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唯有对青州还有些隔阂的鲁肃,因其本身便极注重君子规范,对刘璋如此用计,深觉有失圣人之道。若如此而得天下,只恐遭人非议,这才作书一封送了过来。 而书信中,除了对自己的担忧详细阐述一遍,还借由来青州后对各人的了解,猜测这种纯以利益为主,毫不顾忌规则的计谋,定是出于毒士贾诩之手,字里行间,多有讥讽之词。 刘璋方才之所以得意,便也建立在这种,自个儿使坏,却瞅着别人背黑锅偷乐的龌龊心态上。只是贾诩一句“天知道”,却让某人的得意,顷刻化为浮云,再也不见踪影。 第394章:难以改变的宿命 荆、青两地之兵果然停住了,江东也仍谨守淮北一线,并未再有进一步的举动,这让曹操暗喜得计。只是,接下来收到刘璋的书信后,却又不由苦恼起来。 驻军河内的吕布,打从被曹操借机诬陷,脑袋上扣上了弑君之名后,倒也明白形势严峻,当即缩回并州。随即,分派麾下六健将,分派重兵,严守各处关隘,聚草屯粮,征召士卒,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对此,曹操并不以为意,他头疼的,却是青州也好,荆州、江东也好,若要攻伐吕布,却都要穿过他所控辖的领地才行。 并州地处北方,被他所控的司隶、豫、兖、冀几州围在当中,本来这是地利之便,但换做面对刘璋等人,这会儿却简直成了七年之痒。 刘璋来信,大义凛然的表示要借路而进,担当攻伐吕布的主力。可是借路……,曹操心里不由的嘀咕。 三十六计自个人读的可熟极了,那有名的“假途灭虢”的典故,算起来,可也不算太过久远。相对于昔日的晋献公,今个儿的刘璋,那诡诈危险系数,在曹操心目中,却是只在其上不在其下。 给其让路,让他大军涌入自己境内,勒个去,到时候丫真个豁出脸面不要了,就此趁势留在自己地面上搞事,那岂不是引狼入室,自个儿找虐吗? 可是如果不答应,一来不符合先前共讨逆贼的大义之名;二来,不让他们和吕布接战,又怎么能达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目的呢?曹操有些苦恼。 最终,在聚集众谋士商议后,终是做出决断。时有荀攸进言,当前形势,自本身利益来计,退四方之敌为重,失残破几城为轻;陷青州入战事泥潭,借此削弱牵制其为上,放任其休养生息,旁观坐大为下。 荀攸所说之谋,其实不过就是后世许多人都知道的一句话,那就是:不以一城一地得失为主。 曹军当前首要战略目标,应当锁定在迅速脱离四面受敌的窘境,并借机将青州拖入战事,以达到疲乏削弱其根本的目的。 曹操与众谋士深以为然。但是为了防止对方耍阴谋,搞什么假途灭虢之计,这开放允许借路的选择,便当有所斟酌挑选。 在最大限度保护自身,并为之后能抽调更多力量反击的战略决策下,决定将浮阳、清河两地的曹洪、曹仁撤回来。开放冀州北边半数之地,以让青州通行。 冀州刚经大战,城池残破。在没得到休养生息之前,对于曹操来说,不见其利却先见其害。殆因想要令其休养生息,目前阶段,不但不能从中抽取利税、人口,还要适当调拨物资、钱财去安抚民众,修缮建筑。更因为了提防青州,足足驻扎七万大军在那儿,每日只这七万人马的消耗,便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这且不说,东北辽东的公孙续,此时也正趁所有人不暇顾及的时候,大举进攻幽西。眼看着幽西之地将要尽落其手,想必一旦得了整个幽州,下一步必然要觊觎冀州之地。到那时,冀北之地,便成了首当其冲之所。那么,此时的赈济安抚,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白白便宜了公孙续? 而如果放开冀州之地,一来能撤回七万精锐战卒,用于应付西北之战;二来可省却无数粮秣,减少负担,更是可摆脱冀北数个残破郡县的累赘;其三呢,一旦给刘璋让开冀北,其大军进入,其后必然将与气势正旺的公孙续遇上。那么,青州到时候,不但要面对并州的吕布,还要应付来自侧翼北方的公孙续。此,正合削弱青州的战略目的。 而因此不但一下子将并州吕布和青州一同拖入战争,更是又加了一个公孙续,则是意外之喜了。 这且不算,既然给青州开放了讨伐吕布的通路,那么,与其结盟的荆州、江东两地,也必然要经过青徐而进入冀北。 如此一来,诸侯集于一地,心思难测之下,说不定稍有异动,便可成燎原之势。到那时,原本该当曹丞相担忧的“假途灭虢”之计,就可活生生的发生到青州头上了。 以冀北数郡残破之地,而换来几方混战,既达到了谋略青州刘璋的目的,还有可能达到分化、离间荆襄、江东与青州的结盟,进而削弱几方的实力。 只要等到这边趁机喘过气来,时机成熟后,回头一击可定,这此时让出去的冀北之地,早晚还不是要回到己方之手? 眼下看似丢了半州之地,其实不过是吸引他人投入,再回到自己手中时,说不定还要比现在要省力许多。这等买卖,合算至极,岂有不做之理? 盘算已定,众人皆一致通过。与此同时,为激励士气,又正值天子薨毙,汉之一朝名存实亡之际,打着国不可一日无主的名头,便有华歆等人提议,由曹操进皇帝位,取汉而代之。 此议一出,众皆哗然。赞赏者自是华歆一派,引经据典,谀辞如潮,七嘴八舌之下,仿若曹操若不立即登至尊之位,实为天下臣民痛心疾首之事。 曹操口中自是坚决不允,面上却满是笑容,眼中更是大有得意之色。 推拒之间,目光扫过众人,但见除了这帮附和之人,大多数人却是低头不语,不由心中不快。 在他认为,自己现在虽不会去当什么皇帝,从而招致天下非议,但是论资格,论实力,要不是青州那边还有个刘璋,那可绝对是当仁不让的。 更何况,眼前这些人,并非汉臣而都是自己的臣子。如今,虽说此议有些过了,但这拥趸之心,却绝不可有半分落后。否则,岂不是说其心必有保留乎? 是以,目光在那些低头不语者身上扫过,眼神便有些微冷。正自想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敲打敲打这些家伙,却忽见一人自坐席上而出,满面愤怒之色。 “尔等皆谬论也!我主乃名臣之后,世代皆为汉臣。今天子蒙难,不幸崩卒,逢社稷动摇,正我辈忠贞之臣协力报效之时,岂可妄兴觊觎问鼎之念?此奸佞之道也,勿复言,可退之!” 众人循声看去,却正是时任尚书令的荀彧。荀彧自随曹操,期间献策无数,更是因曾力主迎献帝而还,终使曹操借势而起,成就如今一番基业。时人因其常居尚书令之职,严正清廉,尝以荀令君呼之。今见是他呵斥,皆变色不敢再言。 荀彧斥罢华歆等人,转而面向曹操,拱手正容道:“昔晋文公纳襄王而诸侯景从,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今天子新丧,朝野悲催,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 将军昔日不避矢石,西顾而迎,垂十余载矣。今扶持之功未远,忠贞之义尚在。若能效高祖之举,从民望而伐逆贼可称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为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为大德也,此非亦将军医天下之素志也?诚能如此,天下虽有逆节,安能为累乎? 然一旦如众人所言,必将前功尽弃,瞬息成众矢之的,尽招毁谤之名缠身。其时四方生心,授人口实,以中原四战之地而迎八方之豪,瞻前艰于顾后,临东而难望西,便子牙复生,张良再世,岂有完全耶?彧为将军计,此拳拳之心,冒渎之言,还望将军三思!” 荀彧立于堂上,朗朗而言,一番话说来,直听的曹操满脸阴鹜,面沉如水。 旁边程昱眼见曹操面色,心中不由暗叹,唯恐荀彧再发刚直之言生祸,连忙出班将话头揽过道:“主公,今群敌环伺,四方受敌,正多事危急之秋。建国立业大事也,其间涉及诸事繁杂,安能值此动荡之时而仓促为之?以昱之见,不妨可先领魏公之位,既鼓舞士气,又可暂缓时机,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曹操闻言沉吟不语。他本也没现在称帝之心,方才恼怒,不过是出于众人之主的一种威下之心罢了。此时忽听程昱劝自己进魏公位,心下一动,倒是有了几分期待。 旁边荀彧听程昱竟然鼓动曹操称公,不由的面孔涨红,便要再说。程昱大急,急急向一旁的荀攸等人使个眼色。众人领悟,齐齐站起劝进,曹操再三推辞不过,终是做勉强状应下。只是他何许人也,早将荀彧面色看在眼里,心下恼怒,目光望向荀彧身上,便有些冷厉。 众人欢呼声中,荀彧眼见众人尽皆欢喜,又见曹操目光如刀,不由心中悲叹,只得默默回归坐席,不再多言。 随后,曹操使人往刘璋处通报商议结果,一边行文以告天下。至此,公元二零一年冬,汉丞相曹操于许昌进位,称魏公。汉之一朝,终于自明面上显现分崩之兆。 第395章:老大发春 曹操称魏公,并扶昔明帝时封梁王的刘畅曾孙,方三岁的刘绩为帝,称哀帝,改元承安。 历史至此,彻底改变,拐向不可知的未来。 曹操以魏公身份,旁摄辅政,总督天下兵马,行大将军事。 消息传出,各处反应平平,恍如未闻。朝野之间,稍有头脑的,也都清醒的认识到,大汉实则已亡。 而随之对这个举动做出回应的,不是已然实际占据大半天下的刘璋,却是来自于并州的吕布。 其时正值冬季,北地先寒。朔风冷厉,不利行军,两边各自收拢,只在太行诸关之下对峙,倒是难得有了些平静的日子。 正是这个时候,在得知曹操自称魏公月余后,吕布便在晋阳传出消息,自称晋公。并同时传檄天下,道是也扶持了一位汉室宗亲,叫做刘元的,称胜帝,改元昭武。 而吕布之职,与曹操再无二致,甚至更是直接修了晋公府,那位所谓的胜帝,估计连龙椅都没的坐,其对抗糊弄之意昭然若揭。 曹操接报后,据说气的当即摔碎数个盘盏,发誓定要拿住吕布,将之千刀万剐,以报此番羞辱。 倒也不怪曹操恼怒,以目前明面上来看,曹操据四州之地,无论是昔日皇都雒阳,还是今时皇城许都,都在他的辖地。而且,当朝众大臣也都仍在许昌,他称魏公,怎么也算是正途的顺进。 但是吕布呢,不过一个几番易主的武夫,且不说那些令人诟病的过往,便是家世也毫无半分底蕴。如此一个瘪三,却竟敢叫嚣着和曹操比肩,又胡乱推出个人扮作皇帝,与曹操分庭抗争,此中含义,固然会被天下人嘲笑。 但,如此一来,只怕在嘲笑吕布之时,不可避免的,便会想起同时玩出同样手段的曹操。那嘲笑之意,又怎么可能少的了?这让自负的曹操,岂能不怒? 而这两边的闹剧传到刘璋这儿时,刘衙内傻傻的看了半响,却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手托着腮帮子,就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出神。 旁边侍卫见他老半天都一动未动,心下担忧,又不敢惊扰,只得去报了赵云。 待得赵云又派人去通知了贾诩、庞统等人过来后,却见刘衙内还是呆呆的坐在原地,果然如呆痴了一般,心下不由大是忧虑。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对望一阵,随即却都将目光看向赵云。要知赵云虽只是武将,军事上还要受贾诩、庞统二人的指派,但若论亲近,却因与刘璋的结义之情,排在所有人之上。 众人在此刻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若论够格前去探听主公之秘的,那便非赵云这个二爷不可了。 赵云心中苦笑,眼见众望所归,只得示意众人留在外面稍等,自己轻咳一声,抬腿进了后堂。 “末将赵云,拜见主公。”走到桌前,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赵云一边略微提高些声音喊道。 闻声而惊的刘璋先是一愣,随即晃了晃头,起身过来扶起赵云,摇头不乐道:“子龙,这里是后堂,你玩的什么拜见啊。怎么,找我有事?” 赵云见他言谈举止并无异常,这才略略放心,就着刘璋相扶起身,微微一笑,摇头道:“没,小弟没事,只是听闻大哥独自发愣了许久,大伙儿都是心中担忧,这才推小弟前来问候一声。不知大哥所忧何事,可能告知?” 刘璋愣了愣,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却是双眉微蹙,仍然一言未发。 赵云心中惊疑,还待再问,却见刘璋歪头问道:“怎么?可是大伙儿都来了?” 赵云哦了一声,点头道:“正是,文和先生和士元,还有诸位将军,此刻都在房外等候呢。”说着,伸手一指门外。 刘璋顺着往外一看,好家伙,可不是嘛,门外七八个身影晃动着,最前面来回转悠不停的,正是庞统,身边站着的便是贾诩了。 而另一边围成一堆,时不时有隐隐语声传来的,却是典韦、华雄与颜良文丑等人。这几个人显然正自刻意压低着声音在争论些什么,只是所谓的压低声音,放在这帮浑人这儿,已是与常人正常说话没啥太大分别了。 刘璋摇头笑笑,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便让大伙儿都进来吧。这天寒地冻的,今日反正无事,索性吃些酒菜聊聊也好。” 赵云笑着应了,转身出去,将众人招呼进去,一边又吩咐下人去准备酒菜。 待到众人全部落座,刘璋眼见颜良文丑与典韦几人仍自时不时嘀咕着,不由一乐,摆手让想要发问的庞统等等,却向那边几个家伙问道:“你们在争些什么?这都从外面争到里面了,还不肯消停。方才听子龙说,大伙儿担忧我都来看我,我还感动着呢。但现在看来,贾诩先生和士元或许是真担心我,你们几个混蛋,只怕心思全在玩闹上吧,跟着过来,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不然怎么不见你们问候我,却仍忙着争个不休呢?” 听刘璋满是鄙视的喷着,典韦、华雄几个毕竟紧着君臣从属的份子,不敢放肆多言,只是连声不敢,低下头去。但一边那颜良文丑二人,却是跟在刘璋身边极久,相互极摸脾气。 他二人自打前阵子定下发起总攻,眼红众将都各自领兵,便央着刘璋也派二人个差事。 刘璋打趣一番,索性便直接将二人近卫身份去了,派往军中听命。这一晃儿已是许多天过去,两人初时大为兴奋,到得后来,却是反到又想念刘璋不已,虽仍是极热衷领兵上阵,但却没了原先的急切了。 今天听赵云使人传信刘璋的异常,两人思念之心更甚,当即拔腿就跑,过来探看。此时眼见刘璋一如昔日几人在一起时的模样,不由的心中火热,哪还如典韦等人顾忌这顾忌那儿的。 要知,以前随在刘璋身边时,别说刘璋经常拿二人开心,言笑无羁。甚至连他两个,有时候也敢壮着胆子挤兑下这位主公老大。当然,后果往往是悲催的。但那却不但不让两人记恨,反而更增情谊。打这儿说起来,这俩夯货,倒是有些受虐的倾向了。 “老大你这不是冤枉咱们么?我们刚才烤着火盆,搓着脚丫子,正喝着小酒不知多么惬意,一听你这儿出状况,提上鞋便跑了来,如此忠贞,怎么却成了装装样子了?” 心中流动着欢快的往昔,俩夯货已是同声抱起屈来。这段话不短,但俩人异口同声之下,竟是毫无二致,俨然如同预先排练过一样,让刘璋大为好笑的同时,也让一边惊骇于这俩家伙敢跟主公如此说话的典韦等人,险险没惊掉下巴。 听着俩夯货所说,刘璋脑子里不由的浮现出两人举着四只臭脚,一手扣搓,一手吃菜喝酒的景象,浮想下那恶心的场面,脚臭与酒香齐飘,扣完脚的手再去夹菜饮酒,刘璋便忍不住一阵的恶寒。 “我勒个去!你们………,先说下,你们过来洗手了没?”翻了个白眼,刘璋警惕的瞪着两人问道。 “呃!洗手?为啥要洗手?”颜良问道。 “对啊对啊,为啥要洗手?咱们关心主公你,跟洗手有什么关系?”旁边文丑很有意识的跟上,表示时刻与搭档共进退。 听着他们三人间的一问一答,众人不由都是激灵灵打个寒颤,脚下不动声色的悄然往旁闪过几步,只觉胃里很有些翻动的感觉。 刘璋以手抚额,既叹息于卫生知识亟待普及的任重道远,又惊佩于这俩夯货的粗粝不堪。 “好,我便不问你们这个洗手,呃,洗手与关心我的关系了。那你们说说,你们又是如何关心我的?既然真个关心我,这从外面到屋里的,又争些什么不依不饶的。” 刘璋眼见这俩人瞪大双眼,很有认为自己是白痴迹象的表情,只得含泪将那个问题忽略,直指本源的重新发问道。 “哦,老大你问这个啊,嗯,那是咱们在分析研究你发病的原因啊。这遇事儿要多动脑子,充分从各种可能和不可能中推演,从而找到其中的真相,这是老大你当年教过咱们的对吧。” 感觉到老大主公的败退,颜良极为得意,尾巴便开始有些翘了。和兄弟文丑互相抛个媚眼庆祝胜利,这才开口说道。 好在他还没忘老大主公当年在教他时,曾经说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并且要持之以恒的,将马屁贯穿在每句可能的话中的教诲。是以,在回答老大主公的提问同时,随手便照着老大主公的后面,轻轻来了一下。 他很是得意于自己这种学以致用的智慧,拍完一小手后,特意顿了顿,期待着老大主公从天而降的大肆赞扬。 只是,摇头尾巴晃的得瑟半天,却始终不闻其声,终于错愕的低下高昂的头,一眼瞄去,顿时浑身打个冷颤。呃,话说老大主公的脸,好黑。 “我发病?嗯?说我发病哈?你胆儿肥了不少呢。好啊,继续说说,你还说啥了,都给老子说出来!”老大主公两眼如刀,青筋暴跳之际,吼声如山崩海啸一般,从天而降。只是,不是颜良同学期望得到的赞扬,而是跟赞扬怎么也挨不上边的叱骂。 “呃,没…也没说…说别的,就…就只是分析着,呃,分析着,老大你有可能是又发春了…………” 第396章:王与公 瞥了一眼外面不时跑过的,一脸沮丧的颜良文丑二人,庞统肚里笑的要抽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刘璋的另一面,以主上之尊,竟能跟属下这般随和的相处,言笑不忌。 那俩家伙憨的可以,居然连怀疑主公发春这种话也敢说,真是让庞统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由此带来的后果,显然也是极为悲惨的。 绕着内舍跑三十圈! 瞅瞅那不一会就晃过的身影,听着那如牛般的喘息……唉,这好像才刚开始不久,等三十圈下来,可不知这俩壮汉会变成啥样儿,庞统好笑之余,不无恶意的想着。 “呵呵,颜、文二位将军心性坦直,所言当是无心之失,主公便绕过了吧。只是我等也同样疑惑,不知主公何事烦忧?” 先是开口为颜良文丑求了个情,他呵呵笑着,顺势下来,便将话题又拉了回来,向刘璋问道。 刘璋哪会真个跟那俩夯货为难,像这样的相斗,本就是他们之间情谊的一种表现方式罢了。 听到庞统所言,微微一笑摆摆手,向拔都丢个眼神,拔都笑着点点头,转身去了,刘璋这才招呼众人落座。 “曹操和吕布两边的动静你们都知道了吧?我就是想啊,如今这大汉朝后面究竟会怎么样?我们又该如何做?”收敛了笑容,刘璋两眼望着外面飘着絮云的天空,如自问般说道。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中忽然隐隐的提起一丝兴奋。主公如此问,莫非亦有进位之意?若能如此,自是皆大欢喜了。 要知这些人跟着刘璋征战天下,所为的不就是随着刘璋水涨船高,从而各自获得自身价值的实现吗?在他们心中,恨不得眼下直接由主公当了皇帝,大伙儿都成为开国元勋才叫最好。 “主公,曹操、吕布都称了公,咱们如何能弱了他们?以某之意,主公索性直接当了皇帝便是,反正那小皇帝现在也已经死了……” 典韦满面兴奋,首先起身大声叫道。一旁华雄连连点头,神情激昂,对这提议,表露出一种“简直爱死了”的神色。 众人面面相觑,典韦所说未尝不是众人暗隐的心思,只是如此赤裸裸的说出,半点矜持都不带的,怕也只有这帮粗人了。 刘璋不由的苦笑,刚才他借故惩罚颜良文丑二人出去跑步,为的就是知道那俩夯货,在这种问题上,绝对不会有任何好主意。与其让他们在这呱噪乱叫,找个由头打发出去才是王道。 只是他忘记了,这众将里,除了那两位外,实在还有不次于那俩家伙的存在。眼前的典韦、华雄,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微微摇摇头,将目光转向贾诩、庞统和赵云等人。赵云微一沉吟,上前躬身道:“兄长,以云之见,此时不动才是最好。” 刘璋哦了一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赵云道:“吕布篡逆之徒,自不必说。曹操此举,一来更显其嚣张跋扈之态,二来,却也是因失了天子,想要在名义上占个翘首,压其他人一头罢了。而兄长本就是大汉皇叔,位正辈尊,何需借此名义?便兄长不做任何举动,天下又有谁个敢小觑了兄长?反倒因兄长不为所动而增名望,此云之浅见,还望兄长三思。” 赵云一番话说罢,众人不由的顿时议论纷纷,武将们自是典韦提议的拥趸者,如闵纯、李历等人,却倾向于赵云的建议,一时争论不下。而刘璋却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未置可否。 一边贾诩翻起眼皮瞟了刘璋一眼,心中念头微动。适才刘璋开口所问,并不是自己要不要也称公位,而是问的汉天下之后可能的变局。 昔日灵帝只有两个儿子,一个便是如今在青州这边隐居的少帝刘辨,另一个便是刚死去的献帝刘协。 少帝早在董卓弄权时,便已被废,虽说青州这边一直不予承认,但这个说法只能用于口水仗,使青州在大义上不被人掣肘罢了。 因为皇帝这个位子,不单单是一个人就可彰显,总要有朝廷大臣公认才行。要不然随便出来个阿猫阿狗的就称皇帝,刘氏后人遍及中原,那岂不要乱了套了。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同时掌控了,汉朝廷传承下来的众位朝臣。那些人中,虽绝对有不少人倾向于青州这边,但身处曹操控辖之下,也只能闭口不言。 所以,在没有朝臣的共认下,少帝的存在,只能用以牵制。但在汉之一代的皇位传承上,至少在目前局势下,是不具备任何可能了。 少帝等于不存在,献帝又刚薨毙。灵帝的这一支传承,便等于断绝了。以汉朝惯例,这个时候,当另从皇族旁支中择一人登位,以保刘氏天下延续。 这种手法,之前已经出现了几次。自汉殇帝后,有安帝、前少帝、质帝、恒帝皆是如此。便昔日的灵帝,也是因恒帝无后,从而在当时窦皇后和其兄窦武的支持下,脱颖于一干旁支兄弟中得登大位。 然而纵观东汉之前历程,甄选扶持未成年的皇帝上位,必然经由宗室之手,且多是由其时的太后操办。但如现在所谓的哀帝刘绩,却完全是由毫不相干的权臣推动的,却是不在常例之列。 所以,对于如今曹操手中的新立天子,本源上便失了正统性。更不要说吕布那边,邯郸学步玩出的花样了。 照此来说,汉之一代至此,其实便算彻底亡了。大伙儿各出花招,都不过只是个噱头,扯虎皮撑大旗罢了。 而刘璋在这种情况下问出此话,再联系他独自一人长思那么久的蹊跷,贾诩隐隐觉得,这位主公心中所思,怕不是简单的进位称公。能让主公如此费心思的,多半是那前一句话“大汉之后会怎样”上。 如果汉帝尚在,那么大局底定之后,自然要慢慢过渡,总有法子要让主公之子,顺位登上至尊之位。 至于主公自己,其实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也都明白,在当时的情形下,主公完全不必去占那个虚名。届时天下一统,又有谁人不知真正的王者是谁? 所以,因着这个认识,大伙儿也从来没去考虑过这些。但如今却因献帝的突然薨逝,局势已整个出现了奇妙的变化。 汉祚崩俎,天失其主,此时形势,正如方才赵云所言,不动的好处,于眼下形势自是最得利的。 但若从长远来看,却又不然。毕竟刘氏一脉,自高祖再到光武,分支极多。真要等到统一后再来讨论这事儿,便会平添无数变数。 而若能趁此时机顺势而进,却可为主公之后登位打下坚实的基础。由主公先自登上皇位,不论是对国政,还是对其后主公一脉的延续,都更有益处。主公犹豫不决,沉思良久的原因,多半正是为此。 至于说典韦方才那个直接登基为帝,则纯属胡闹,属于没脑子的人才干的事儿,贾诩先生自是全当没听到。 心中又再将所有利弊通盘考虑了一番,这才抬起头来,轻轻咳了一声,也不理众人犹自不停的争论,对刘璋拱拱手道:“主公,当此情形,贾诩不才,倒是有些想法。” 他这一出声,众人不觉都是收了声,齐齐将目光注视到这位青州第一谋主身上。刘璋也双目亮了亮,笑道:“愿闻先生高见。” 贾诩目光在众人身上一转,这才淡然道:“如今情势,不可进,但,却也不可不进。” 众人听他所言,都是不由的一愣,唯有庞统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暗暗点头。刘璋也是轻轻哦了一声,轩眉道:“还请先生细言之。” 贾诩道:“诩所说的不可进,正如方才二将军所言,眼下还不到时候。但说就此不进,等到大事底定后再谈,也绝非上策。今天下之地,主公十据七八,眼前之敌,不过曹操、吕布两人耳。对此二人,则应先曹而后吕。” 众人听他说着刘璋进位之事说到一半,却忽然又转向先平曹操还是先平吕布上,不由的都是愕然。 刘璋却目中闪过欣慰之色,知道这位毒士果然猜到了关键处。当下目含鼓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昔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威风煞然,虽得其利,却失人心。今侍强而进,僭篡高位,何以为之?势也!而今我主掌兵要行虎威,身属尊亲,雄踞半壁。无论其势其名,皆远超彼辈。若进,岂可如操、布之辈耶? 操之势,源于朝廷。所谓朝廷,天子与众臣耳。操挟天子而役众臣,众臣侍之,非不能怒,实投鼠忌器也。今天子失于其地,陨于贼手,器既不存,众岂有所忌乎? 当此之时,主公不求位进而以皇叔之名,缟素而讨。试问天下之众,岂有不翘首而期者?如此,士皆归心,众臣俱望,一朝若进,必期以王者事,岂不顺天应民之举,何以苟苟于公爵之名? 然今日之事,天子虽去,众臣仍陷于操手。若进,则期于灭操之际方为最善之机。 是以,诩之见,主公可韬晦以惑曹操,将计就计,明伐吕布暗图曹操。待时机一到,立时以大义而告天下,宣曹贼忤君、失君、害君之事,然后合而击之。 而后顺进王位,以天下十有其九而威之,吕布无能之辈,安敢螳臂当车?其人胆破,必束手来降,一统大业可成。 至其时,主公本是宗亲,辈属皇叔,再以亲王之尊而登九五,则成水到渠成之势,天下还有何人能有妄议?此,方为上上之策也!” 贾诩语声淡然,毫无波动,但是这番话讲出,听在众人耳中,却是俱皆心神摇动,不能自已。 他这番话,竟是为刘璋直接称王而谋。言下之意,现在不必急着称公,跟曹操、吕布一样太掉份儿!属于自落身价。隐忍一时而全力打掉曹操,直接由王及帝,才是最正确的途径。 一边庞统早忍不住,抚掌而赞,众人想明白其中关窍,也是俱皆点头不已。便那粗粝的典韦、华雄,还有已被拔都叫回来的颜良文丑二人,也都大是认同。 当然,在这几个家伙的认识中,根本整不明白里面那些弯弯绕绕。只是简单的认为,王总是比公大的。由王及帝,比之由公到王,再到皇帝,怎么说也快捷一步。 简单人有简单的思维方式。 刘璋此时也是眉花眼笑,自己琢磨了老半天的郁闷事,终是有了决断。当即传令,命张合、关羽、张飞三人合兵一处,以张合为主帅,进兵冀北,直抵太行山下。 令公孙续加快攻占幽西的脚步,随后就地征集粮秣物资,以供张合军团军用。 而荆州周瑜与江东方面,按兵不动,只等曹操放松后再狠插一刀,想来届时必然比现在强行攻打要省事的多。雍凉高顺、张辽那边却仍然保持攻势,以分曹操军力。 这些事儿安排完,又传信回青州,请鲁肃往蜀中一行。子敬先生谦谦君子,擅长于内政治事,这军略上的阴谋诡计,便能绕开便绕开的好。此行蜀中,却是为的一桩好事,去甄家为主公求亲。 刘衙内被颜良文丑的一句“发春”,在终于因割了刘备的脑袋,而将钰妹妹收归后宫后,再次想起了当年自己的伟大后宫大计。那位号称洛神的甄宓妹妹,如今可是已经长成。 嗯,该有十七岁了吧……某狼两眼变作心形,嘴角一串儿晶亮垂下,不无猥琐的想着……… 第397章:受伤的曹操 公元二零二年三月,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春天在野花绽蕾的绚丽中走来。只是,在广袤的中原北方大地上,灿烂的春景,却不等显示这初生的美丽,便瞬即湮灭于无尽的铁蹄与烽火之中。 潼关之西的华阴县城中,新扎魏公曹操,手握着一角白绢,正自来回踱步。步履之间,案翻杯落,一片狼藉。满面铁青的面孔上,两眼直要喷出火来。 这是来自于邺城的一封战报。战报中称,三月初,并州吕布聚十万大军,出壶关直插魏郡。不数日间,连下三十余城,自战报送出之日,其大军前锋,以离着邺城不过百里了。 军情虽然紧急,但曹公所怒的,不是为此。为什么?为什么吕布竟能这么大胆的直接冲入魏郡?那个跟自己结盟了的刘璋呢?他在干什么? 那混蛋去岁年底答应了共讨吕布,自己也为此让出了冀北之地。而那厮当时接手冀北诸郡那叫一个迅速,这边前脚不等走出边界,那边紧跟着就大军进了城了。 当时亏自己还担心引发不必要的冲突,甚至连发三道急令,催促曹仁、曹洪加速撤离,其中诚意,便顽石也能感动的点头啊。 可是,可刘璋那个狼心狗肺的崽子,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吃干摸净后,竟然人事不干一点,接手至今,不但一战也未曾与吕布开过。而今,更是眼睁睁看着吕布大军长驱直入,在自己境内跃马扬威。这…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吗? 就算自己让出冀北之地其实并没安什么好心,但政治一事,本就是相互利用,相互算计,好歹不管怎么说,你刘璋也是得了实际利益的啊。可如今哪怕连必要的掩饰都不作出半点,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丫的背信弃义吗? 还有,吕布小儿,冀州那么大的地儿,放着冀北不打,怎么单单直接冲着属于自己的这片儿来了?当真是老子好欺负怎的?还是说这其中,有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隐秘发生? 曹操忿忿的低声咒骂着,只是当脑子中忽然划过,其中可能有自己不知道的隐秘时,不由的悚然一惊,登时冷静下来。 停下脚步,细细思量自去岁年底至今的局势变化,越想心中越惊,不多时,竟尔出了一身的大汗。 原本自己让出冀北,是个一石三鸟的妙计。既让刘璋挡在前面抵挡吕布,又可促使公孙续因利益与其冲突,削弱刘璋实力。更加想利用过路之便,引发荆州或是江东与青州的龌龊。 但是,貌似那公孙续在占领了幽州全境后,从未有过半分继续南下的动向。反而是转头致力于内政,不但减免税赋、劝耕养蚕,更是一气儿连开十几处边贸集市,与塞北诸族互通有无。 短短数月之间,借着那个什么联合商会,使得幽州一地商贾不绝,物资丰沛。更因而使得诸外族前所未有的安分,隐隐然,竟有融汇成一体的味道。 而幽州物资的极大丰富充足,使得刚占据了冀北之地的刘璋大军,补给极为便利。而冀北之地,也因紧邻幽州,在双方一派祥和的政治氛围下,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快速恢复着。不但局势日趋安定,便连人口也在时不时有流民,甚至是外族前往定居,而极快的充沛起来。 这和原先自己欲以冀北为饵,促使公孙续与刘璋交恶的打算,彻底落空了。这且不说,真个论起来,自己这个当时认为极妙的好计,照眼前看来,简直就是完完全全的成全对方。 曹操心中憋闷不已,若是他也能如刘璋般知晓后世之事,多半会以雷锋自居了。 当日谋算的公孙续是这样,而谋算中涉及的荆州与江东方面,却也并未如他所愿那般,与青州发生什么龌龊。 江东仍然没动,荆州据说派了一队人马过去,只是从探子发回来的信息看,驻扎于冀北的张合军团,并没多少实际的增加。反而是冀北各地一些郡县,令人惊异的在短时间内都参与到了发展之中,这让曹操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这种情况下,那个刘璋却仍是稳稳的钉在任城,所部大军也半丝动静没有。起初曹操对此大为忐忑,生怕被刘璋骗了,等自己一走就从后袭击。 所以,他数月来,只是一点一点的调动军力。直到月余之前,听闻刘璋竟要讨娶甄家最幼女儿一事,又见着许久来,青州军并无任何异动,这才大着胆子,将大部分的兵力抽回。其中,除了调动一些随自己来到西北前线,其余的,都散于冀南与许昌附近。 这些日子,雍凉的高顺、张辽攻略不停,在去岁得了长安这座坚城后,声势大涨。麾下聚集的各异族兵马,一度达至二十万之众,加上其本部人马,已然接近二十五万。 而自己这边,连原先守将夏侯渊的兵马,再加上自己后来带过来的人马,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五万人。兵力悬殊之下,雍凉二将的攻势更是猛恶。 曹操几次欲使离间之计,却发觉那些蛮子竟对高、张二人极为尊崇,离间计根本没半分作用。 至于那些汉将,更是如一块铁板,让他无从下手。这让曹操早先认为的雍凉虽众,却并不必忧虑的意念,渐渐动摇起来。由此,不得不打起精神,使出浑身解数才堪堪抵挡住对方犹如疯狂的攻势,勉强维持了不胜不败的对峙之局。 但如今这局势,虽明面上各处处于一个微妙的均衡,但实际上,整个北方因刘璋、公孙续和吕布三方皆未冲突,那所谓的均衡,便都是属于人家的,于曹操自己却是半分实处也没落下。 不但如此,甚至一旦北方或者东南,任何一地出现波动,都会产生连锁反应,最终导致的后果,便有可能是让自己在西北的战略受到重创。 一旦西北被突破,整个战局必然使他陷入疲于应付的局面。一只失了威慑力的病虎,在无力侵略他人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曹操这一刻冷静下来,由此及彼的想到这些,把所有信息串起来后,一张无形的、庞大到可畏可怖的大网,便隐隐而现。而这大网对应的目标,正是他这位当今的魏公、大汉丞相、领大将军事曹操曹孟德。这让他如何不骇然而惊? 这两天对面的雍凉军总算消停了下来,想必连场大战之下,不但自己撑的辛苦,对方也当甚为疲乏。由此,这才让他得了两天难得的平静。 经过了这数月的对战,他对高、张二人的战略已了然于胸。对方历次交战,总是让那些所谓的仆从军在前,本军却像个刺猬般缩在后面。 那些仆从军都是些蛮族的奴隶、犯人等组成,只有在征战中立下功勋,才能获得赦免。 这种情形,若按照汉人规则,只要自己这边露出招揽之意,许诺叛投过来后给予相应的好处,恢复其自由之身,便当立时可瓦解对方。但让他最终恼怒的是,这些个蛮子简直就是一根筋。若能打败他们成为其主,便死心塌地的效力,可要是想诱惑他们反叛,却被视为奇耻大辱。 这些蛮人,甚至以战死为荣。坚信死在征战中,灵魂便会自发的回归故乡,得到安宁。 这种古怪的理论,让曹操万般手段,尽归无用。要想让这些蛮子老实听话,没别的办法,唯有显示更强大的武力,才能获得他们的认可和臣服。 当然,友谊也不是不行,但在高、张二人经营这么多年的比较下,显然曹丞相的友谊牌,怎么也是打不过人家的。 鉴于这种情形,唯一可快速制胜的办法,就是想法子诱出高、张二人的本军。只要能击破其本军,则其他附属便不值一哂。 只是对方军中,显然也有智谋之士,曹操几次设计,均被识破。这两日他召集众人,数次商议,刚刚有了些想法,还想再深入思考下,却哪知忽然得了这个邺城的战报,顿时让他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正面之敌一时难退,后方遭受攻击之时,偏偏显露出几许阴谋的味道。曹操感觉自己很受伤,他不能再单顾这一面了。他要重新考虑布局,不然,后果殊难预料。 想到这儿,他转首向外,欲要令人召集众谋士前来议事。但不等他开口,却听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中透着莫名的一种慌张,让他听的心中不觉又是一震,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蓦地笼罩在整个心头。 将刚想喊的话憋回嗓中,他静静的立在原地,双眉紧蹙之际,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耐心的等待着。 帘笼一挑,帐门处先是一暗,一个人已是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曹操凝目看去,心中再次咯噔一下,这人并不是什么传信的斥候,却是座下首席谋士程昱程仲德。 “主公,你看看这个!”顾不上擦拭满头的汗水,程昱面色泛青的一扬手中握着的一角白绢,气急败坏的向曹操喊道。急怒之下,甚至连平日的礼节都忘了做出。 曹操心中波澜翻涌,强自镇定的伸手接过。待到展开,目光方一落到前面的大字上,便觉的脑中轰的一声,霎时间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汉皇叔、威侯、骠骑将军、领青州牧刘璋伐国贼曹操檄! 这一排龙飞凤舞的大字,便是曹操一眼看到的。那背信的小贼果然来了……,这是曹操昏厥前,脑中升起的最后念头。 第398章:四方云动 公元二零二年三月,并州晋公吕布,率十万大军出壶关,直击魏公曹操领地魏郡。半月间,横扫披靡,连下三十余城。 及至攻至邺城时,邺城守将李进,率城中军民坚守不退。奈何众寡悬殊,最终战死城头。三十日,邺城失守。 在将城中物资搜刮一空后,吕布军纵火焚城,数万百姓惨死,十余万人家园被毁。千年古城,至此毁于一旦。 随后,吕布军马不停蹄,挟大胜之势,直入朝歌,三日而下牧野。大军兵锋直抵黄河岸边,与官渡遥遥相望。 兖州太守曹仁,急调大军严守濮阳,沿河密布防线,提防吕布军侵入兖州。一边连发数封文书告急。 许昌留守曹丕,遣刚刚征调而回的曹真率大军十万前抵官渡,原本历史上曹操与袁绍大战之地,这个时空,舞台未变,登场的角儿之一,却由袁绍变成了吕布。 然而就在此时,曹操费劲心机,割地相让才达成同盟的刘璋,忽然再次传檄天下。这次檄文倒是中规中矩,没像上次那般,令人一看便有吐血的冲动。只是,旁人不吐血,曹操却要大吐特吐了。 檄文中历数曹操罪责,从其挟持天子,役使大臣起说,直到后面因其保卫不利,致使天子蒙难,终丧贼人之手,而后为了逃脱罪责,却诿过晋公吕布,挑动诸侯纷争,使得无数黎民百姓深遭涂炭等等。 文中称,刘皇叔早已明察秋毫,先前假意答允与之结盟,不过是因军资匮乏,一时不能保证供给,这才虚与委蛇,换取些时间准备罢了。 如今,经过数月竭力征调,各郡民众大义相助,现已然备齐所需。在思及高祖、光武创业艰难,不敢有负祖宗基业,为保黎庶安定,诛奸佞以安社稷,除国贼以扶汉室,刘皇叔决意奋起一战,不日挥军而进,讨伐国贼曹操。号召天下忠义之士,齐齐响应,为国而战,为民而战,为君而战云云。 此文言词犀利,用句华美,却是出自大家陈琳之手,端是称得上文笔如刀。 檄文发出,四方响应。幽州公孙续派军三万,并入冀北张合军团听用,并发民夫三十万,负责大军粮秣物资运输之事。 荆州周瑜起马步军十万,水军两万,再次进伐扶风郡,水路大军出江夏,径取义阳、平春一线。 江东则由名将贺齐为帅,沮授为军师,起兵八万,跨过黄淮,自安风津而出,往汝南之东而进。 而刘璋本军则分成三路,分取东阿、山阳,另一路则出萧关,取祁乡,三路人马成合围之势,目标分明,便是兖州治首——东郡。 再加上已经深入魏郡的吕布军,各方人马磨刀霍霍,杀气腾腾。整个大河以北,风起云涌,人马如潮,铺天盖地而来。 四方云动,曹魏所辖各州,齐齐报警,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入许昌。 此时,魏公曹操远在华阴,年仅十六岁的魏公世子曹丕接报后,一边派人急报父亲,一边召集众臣商讨应对措施。 曹操麾下原四大谋主,在郭嘉死后,程昱、荀攸正随曹操在西北,尚书令荀彧,却因前时谏阻曹操称公一事而遭忌,已被发往豫州汝南主政。 而因献帝薨逝,眼下许昌城中,原献帝时一班朝臣告病不出者大半。各部政务,便唯有刘晔、陈群、满宠等人主持。武将中,则由夏侯惇领防务之责,曹真为副将,毛玠、吕虔为左右卫。 及至曹丕升帐议事,众人目光便都望向这几人,隐隐间便以他们马首是瞻。只是面临眼下这种局势,情势实在危险复杂,众人商议良久,也是不得结果。 正自闹哄哄议论不休之际,时有魏公府主簿司马朗,忽然出列进言道:“殿下,臣推举一人,必可解眼前之危。” 这司马朗其人,于昔日董卓作乱时,受家族之命,带领部分族人远走黎阳避难。在成功安顿后,被曹操征辟为司空属官,曾历任成皋令、堂阳长、元城令等职,后升调为兖州刺史。直到前不久,曹仁接手兖州后,又被调入魏公府,任主簿一职,其人之才曹操亦多有赞赏。 这司马朗按原历史上所记,死的比较郁闷。是在其后曹魏攻伐东吴之时,因感染时疫而死。年不过四十七岁,生平所记也不算多。 但他有个兄弟,却是大大有名。那便是后来的魏国大都督、西晋王朝的奠基人、西晋开国皇帝司马炎的祖父,司马懿。也是这个时空,刘衙内极为忌惮的人物之一。 刘衙内打从来到东汉伊始,首先生出杀机的,除了一个刘备,便是这个司马懿了。后来在遇到师兄王越,更是再三交代过寻找其人,以便早早下手除之。 只是,刘衙内学史不精,只记得司马氏乃是京都世家,给王越火部的查询方向,也就定在雒阳、许昌以及颍川之地。 却不知当日尚有司马朗携部分族人,避难而迁黎阳之事。而司马朗自己,也一直在京师之外任职,从未进入过火部眼线之中。是以,王越等人搜寻至今,也没能完成这个任务。 而今天,司马朗在刚刚踏入中枢不久,正准备大展手脚以展抱负之时,却没成想赶上的,却是曹魏岌岌殆哉的时刻。 眼见众人束手无策,他寻思良久不得其计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兄弟司马懿。 自己那位兄弟之惊才绝艳,早在年幼时,便曾被当时以知人善任著称的前南阳太守杨俊称道。而后,自己的好友崔琰,也曾私下对其有过“君弟聪亮明允,刚断英特,非子所及也。”的评论。 正是因着这些缘故,司马朗这一刻忽然想到,若说当此危急关头,或许只有自己这个兄弟,才有解决之道。而若能趁此推出兄弟,并解决这个危机,以后司马氏必然将在魏公麾下,得到莫大的利益。 由此,这才有了他方才出班举荐之言。只是他哪会知道,也正因这一念之间,非但没能就此达到光大司马氏门楣的初愿,反而将自家兄弟,就此推上了黄泉不归路。 对于司马朗的举荐,雄才大略几不下于乃父曹操的魏世子曹丕,便在这少年之时,便展现出其超人的才华胸襟,当即便喜而问之,随即遣人往黎阳急调司马懿来见。 只是,谁也没有发觉,便在魏公府军议暂停,派往黎阳的使者前脚出发,没半刻功夫,后面便多出了几个诡谲的身影。 纵观古今中外,无论和平时代还是战争年代,细作谍探的身影便屡屡闪现其中,发挥着极为恐怖的破坏力。今日在这古时空的汉末许昌,终于再一次露出其凶戾的獠牙。 司马懿这几天总是感到莫名的心惊肉跳,总感觉将要有什么事儿发生。思来想去,终是归于近在咫尺的吕布大军身上。 大汉朝已经彻底完蛋了,司马懿对此有着坚定的认识。而名为汉丞相的曹操,在他看来,一统华夏原本是极有希望的一方。 哪知道,先是西北告急,随即许昌大乱、献帝薨逝,接着又是青州异动,这让他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诡谲之处。对那位一直表面上蛰伏的青州之主,他忽然有种毛毛的感觉。 及到后来曹操回防,辽东在当时看似艰难的抵挡,却在曹军一退便即高歌猛进,肆无忌惮的攻掠幽州,丝毫不显疲态之时,他心中的疑念便更趋加深。 而后,传出与青州结盟,曹操放弃冀北挥军而进西北,司马懿悚然而惊。他身在局外,灵台清明,又在对青州起了疑心之际,放眼全局,顿时便察觉到其中若隐若现的蛛丝马迹。 从这些痕迹中,他壮着胆子一番推测后,当即便面色大变。结论证明,越是面上看似不可能之事,其实越是接近真实的事实。那位青州之主,布局之宏大,目光之精准,竟然犹如预知一般。 一些前几年看似不经意的事件,如今演变至此,不经意间已是连成一片大网,形成了布控天下的绝对优势。 这种手段眼光,要是真的像自己大胆推测那般,确是那青州之主有意识的推动,那可真是如神如鬼,近乎妖孽了。饶是司马懿自负极深,却也知道,倘若换做自己,那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等到再后来,吕布忽然攻入魏郡,随即刘璋传檄天下,不但荆州、江东齐动,幽州那边竟不但出兵出粮,竟尔直接将己方大军并入青州军团,司马懿终是断定,自己一切的猜测,必然不是虚妄。 而就在此时,他先是接到兄长的手书,随即,便迎来了许昌的征辟使者。一边是家族的征召,一边是几成死局的事实,他将如何选择呢? 第399章:绝杀,跨越轮回之宿命 碎雨霏霏,冷风凄然。天地间阴沉沉的,层云如鳞,将远山近岭笼成一片灰色。这一日,正是祭祀之日,清明。 自黎阳向东南去的驿道上,一队长长的车驾正缓缓的移动着。车声粼粼中,司马懿挑开车帘向外张望。 有风吹过,细雨觑着半开的缝隙挤了进来,湿寒之气便瞬间透体而过,让他不由的轻轻打个寒颤,下意识的一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心情便一如那外面天地间的晦暗。 在接到兄长的手书,和许昌魏公世子派来的使者后,他思量再三,还是做出了去许昌的决定。 这其中,固然是家族面临危机,他不能独自避开的无奈,也跟如今黎阳已然处于战火之中,不再安全有关。 昔年因躲避战祸,兄长司马朗身为长兄,携家避难而走,方有了黎阳司马氏这一支。而今,这昔日的避难之地黎阳,已经不再安全,兄长不在的情况下,做为黎阳司马氏的二公子,他就必须顺承担负起这个责任。 做为曹操老巢的许昌,司马懿知道,在那个高瞻远瞩已达恐怖之境的青州雄主的谋划下,早晚也必成危地。此去许都,只能见机行事,为其效力绝非智者所为,想法子接应兄长和家族逃离,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如今,北方之地已经竟被青州占领,刘璋麾下大将张合、关羽、张飞,连同幽州公孙续联军七万之众,正沿阳平、内黄一线而下,直扑濮阳。 东路刘璋亲率大军三路而进,东郡岌岌可危,曹仁虽魏之大将,与刘季玉相比,却不如甚远,差出的不是一筹两筹,东郡乃至兖州沦陷,亦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而另一方的吕布,如今正兵临官渡,大军过处,左近郡县尽皆被寇掠一空,到处都是乱兵盗匪和无家可归的流民。 此时若想前往许昌,唯一的通路,便是过白马,跨黄河,趁着兖州尚未丢失的时候,入济阴后转而向陈留,再去许都。 打从黎阳出来,因这次领着家中老少齐动,行程极慢,直到此时还未抵达白马。眼下选择的这条路线,虽然还未成为战场,但因近在咫尺的战火影响,却已充盈着紧张凄惨的氛围。 一路行来,处处可见成群的流民,扶老携幼而行之际,哀哭声如挥之不去的夜鬼幽咽,时不时的回荡在四周,忽远忽近,时隐时现。合着这晦暗的天气,凄风冷雨之中,令人不由的兴起,末路孤行,魂断神伤之感。 耳边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车粼声混成一曲颓废的乐章。随着车轮的颠簸,司马懿坐在车中的身子,也跟着轻轻颠动着,眉宇间愁意紧锁,眼中全是忧虑之色。 两边不时可见的树木稀疏凋零,清明之时正值初春,本应是新绿满目,绽叶含苞的景象,此刻,却是满目萧瑟,放眼一片灰蒙蒙的。那是因为大量的饥民走过,为求果腹,将初生的嫩叶早早摘空所致。 司马懿目光在那些萧条的残枝上掠过,目中闪过一丝阴暗,微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叹息,随即,却又长吸一口气,将那份奢侈的同情心抛开。这个世道,自己活下去,自己的族人家人活下去,永享富贵荣华才是王道。至于那些个平民,命贱身卑,却哪有空为他们哀叹。 “司墨,司墨!” 车中久坐有些疲乏,又被方才这阵湿雨扑面,司马懿索性掀帘而出,站在车辕上,略略活动了下手臂,随即向跟在后面的僮子招呼道。 “来了来了,二郎,唤我何事?”僮儿司墨年方十五,自幼长于司马家,前年指了给司马懿为书童,伶俐机巧,极得司马懿喜爱。此刻闻声而至,催着小驴奔近,便就驴上施礼而应。 至于二郎的称呼,却是司马懿排行在二,而汉之一代,对年轻男子多以“郎”称呼的缘故。如“周郎”、“刘郎”等等,都是一个意思。 “唔,你去寻王都尉说说,便在前面那片林子边暂歇半刻,走了这许多时候,怕是后面的老人孩子乏的紧了。” 抬手搭棚,向前面看了看,司马懿轻声吩咐着。随即放下手来,两袖在身上拂了拂,将浮于衣服表面的细雨拂去。大袖落去,水珠迸成细碎的碎雾,却在原本未湿的衣衫上,留下片片湿痕。 司墨大声应着,拨转小驴跑开。司马懿却看着身上的湿痕,面上露出一丝忧虑。 世上事有多少如这拂衣之举一样?明明拂衣的本意,怕的就是湿了衣衫,但岂料,那细雨本是粘衣不湿,这一拍打,却反将水气拍进,就此将衣衫弄湿了。 此番自己举家而走许昌,欲救兄长、家族于危机之中,会不会也是这般,原本无事,却因刻意而为,而走向未知的方向呢? 想及此,心中不由莫名的更增烦躁,不知道为何会突然生出这种念头。用力的喷出一口气,似是将所有郁烦尽数吐了出去。 淡淡的白气一现而散,他转身向后望去,欲要看看后队的情况。但便在目光一闪之际,两眼瞳孔却猛的一缩,瞬间面色大变。 与此同时,两边细雨凝成的迷蒙雾霭之中,嘣嘣嘣的弓弦之声次第响起。随着这阵弦响,数十支黑影一闪而没,整个队伍中猛然暴起一片血光,惨叫声乍起。 而司马懿也在同一刻,拼命的向前跃去,避让如电而来的一抹杀机。 身子堪堪正落在拖车的马匹上,引的马儿惊嘶声中,但觉左肩处一阵大力冲来,噗的铁器进入肉体的闷响响起,剧痛随即接踵而至。 有埋伏! 他两手死命的搂住马脖子,将自己险险落下马去的身子调整过来。脑中想到埋伏两字的同时,手上却当机立断,锵的一声抽出佩剑,猛然向后划去。 喀嚓!嘣! 木辕和绳索的断裂声接连响起,胯下马儿身子一轻,瞬间脱出了桎梏,在司马懿随后的一拍之下,马儿长嘶一声,四蹄飞腾,转瞬间便窜了出去。 身后有呼喊他的声音响起,只是随即却转为惨叫,而那惨叫只发出半声,便又戛然而止,淹没于一片乱声之中。 他伏在马上狂奔,心中却是不由的大疼。方才那一声他听的清楚,分明就是僮儿司墨的声音。只是此时,多半已然性命不保了。 其实就算司墨能留得命在,这会儿他也是绝不敢停。他已经听到急遽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蹄声四合,隐隐成包围之势,目标却正是以自己为中心。 他往日精研军略,熟谙御射之术。方才遇袭那一刻,虽只是极为仓促的一瞬间,却因无意中的提前转身,在侥幸逃过一劫的同时发现,这拨袭击者,必然是精擅刺杀技击之术。 刚才迅雷轰电般的袭杀,所发箭矢,并不是茫无目的的攥射,而是全部瞄向载人的车驾,还有护卫的将领身上。 这些人是有目的的刺杀!他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然明了。而此刻,在身后众杀手毫不停留的全数向自己追来的行动来看,显然,此次袭击,自己便是首要目标。而对方在第一时间便将自己锁定,必然是因为司墨临死前那声呼叫所致。 肩膀上的疼痛渐渐麻木,他伏在马上仓惶而走,脑子中瞬间推断出整个环节的同时,阵阵的晕眩却不断袭来。 从大臂直到弯曲的肘部,全是湿黏黏的感觉,应该是伤处不断流血的结果。 箭矢入体,在未拔出之前,应该不至于这么短时间流出这么多血来。但此刻自己的感觉,为何却是血流不止呢?而且那流淌速度,几可以用激涌形容,实在是古怪至极。这般下去,不用人来杀,再过一会儿,便流血也会将自己流死。 他眼前阵阵的发黑,潜意识中求生的意志,让他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仍能死死搂住马脖子,竟然没掉下马去。只是失血过多,导致心跳的如急促的鼓点,眼前一片模糊之中,耳中时不时的便如炸雷一般。 要想法子先止血! 飞速的奔驰中,飘飞的细雨扑面生疼,也多亏着这丝冷冽之气,让他在流了那么多血后,还能维持着一线清醒。 尽力提起最后一丝清朗,将舌头送入牙缝,狠心咬了下去。霎那间的剧痛,让他终于精神一振。 艰难的微微侧头,想要看看肩窝处的伤势,但便在那头刚刚歪过,忽然只听一声长啸响起,随即,一阵如山如岳的气势自后压来,凌厉的杀气,恍如实质般冲来,让他不由的一声闷哼。 眼角处似有电光闪过,矫跃如龙。脖颈处似乎掠过一丝凉意,眼前的视野猛然急速的向上升起。而那飞升的速度之快,竟让他生出炫目的感觉。 但只不过片刻后,便在猛的一顿,又向下急速落去。目光中,一匹四蹄腾空的奔马上,一具没了头颅的躯体趴伏其上。肩窝处,一支黑郁郁的铁箭横过……… 这是什么箭?箭身上竟有一道深深的凹槽,血水便自那凹槽处汨汨而出,毫无半刻停歇。 眼前黑暗如潮涌至,终至完全将他吞噬。那支带着古怪凹槽的箭支,便定格成他视野中最后的景象。 ………………………………………………………………………… 司马懿死了,还是那种身首两处的死法。这个原本历史上惊才绝艳的一代军事奇才、战略家、政治家,在他刚刚二十二岁的这一年,便在这个时空,陨落在黎阳之南,黄河之畔。 消息最终传到许昌,已是数日之后。当司马朗看到兄弟没了头的尸首时,当即昏倒在地。魏世子曹丕又是唏嘘又是绝望,下令厚葬司马懿以及此次南迁的司马氏族人。 这一次黎阳司马氏遇袭,几乎伤亡殆尽。杀手的袭杀造成的伤害极低,但是,一击之下,却杀的全是族中首脑人物。其中,也包括了整个护卫队伍中的将领。 护卫们没了将领,大半散去,各自逃生。剩下的小撮儿人,真正本着良心留下的没几个,多是暂时没有去处的。 结果,便在司马懿死后的第二天,颇有财物的司马氏族人,便首先迎来了,来自萧墙的大祸。 在斩杀了半数青壮后,又将一干财物粮食抢劫一空,那帮剩下的护卫就此消失于茫茫荒野之中。 之后,残存的族众凄凄惨惨,踉跄着相扶而行,继续往许昌进发。一路上数次遭受流民、盗匪的袭击,待到活着达到许昌时,数百口人,不过只余寥寥十几个人。 便在司马氏遭受重创后,曹氏领地也在随后的时间里,因首尾难顾,四面受敌的窘境下,接连丢城失地。旬日之间,兖州大半沦陷。兖州守将曹仁数战数败,直退到陈留,才在曹真的接应下,得以缓了口气。 南边豫州一地,在荆州周瑜明攻扶风,暗图汝南的战略下,配合自安风津而来的江东贺齐部,数十战皆捷。是年四月二十六日,会师大军二十万于汝南城下。 其后,四面围住,日夜猛攻。汝南守将审固力战而死,幸得其时因遭曹操所忌,被发往此地的荀彧出面,连番设计,才堪堪抵住。 而后,荆襄大都督周瑜亲临汝南中军坐镇,接连江东所部,以沮授为随军参谋,围而不攻。只是没人发觉,原荆襄所部的副将陈到,却不知所踪。 但一来两方联军兵力似乎并不见少,二来,联军旗号繁杂,少了一二员战将,实在也引不起什么注意。如此,联军合营而围,至五月间,城中粮食渐渐难以为继,士气低落。 荀彧眼见汝南难守,却不见荆州军猛攻,敏锐的发觉周瑜所谋,必是围点打援之策。接连派出数十拨使者,欲要提醒魏公,万不可分兵来援。奈何荆州、江东联军围困甚严,竟无一次成功,荀彧忧思不已。 五月,曹操设谋,借一场暴雨过后,山体松动,发两万士卒掘石蓄水,一举湮没雍凉军五万余众。雍凉各族仆从军几乎丧失殆尽,高顺、张辽大惊,在陈宫谋划下,暂退长安休整。 曹操空出手来,令夏侯渊继续镇守潼关,自己一面往许昌回援,一边派大将于禁,率李典、乐进领兵五万,往汝南来救。 第400章:谁与争锋(上) 五月天气,中原的内陆已然颇为燥热。自司隶往河南的大路上,正有一队铠甲齐整的大军进发。 延绵不绝的队伍中,旌旗如林,戈戟生寒。五色旗帜中,三杆主副棋子迎风招展,飘展的旗面上,分别是于、李、乐三个大字。这队人马,正是刚自潼关大捷后,受命往救汝南的,由于禁为主将,李典、乐进为副将的曹军。 抬手抹拭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水,驱马行于后队的李典手搭凉棚仰头看了看天。明耀耀的日光,拉出一串儿的七彩光晕,令他不由的微微眯了眯眼睛。 低下头来略略适应了一会儿,才有抬头眺望了下前面望不到头的军伍,听着身边哗哗的甲叶子声,和响成一片的橐橐之音,虽然整齐,却难掩其中的疲乏之意,李典面上掠过一丝忧虑之色,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自今春以来,魏公领地四面受敌,几乎是一夜之间,在那位青州刘皇叔的檄文召唤下,各处烽烟四起。也不知都受了那刘璋什么蛊惑,自北往南,数路诸侯尽皆奉其令而动,让魏公首尾难顾,疲于应付。 打从开战以来,原本控辖州郡,已然瞬间缩至原先的一半不到。魏公这些天眼见的消瘦下去,如今尚不及五十的年纪,却已经两鬓染霜,犹如古稀之人。 李典清楚的记得,他以幼龄之年随父兄追随魏公,南征北讨十余载,讨董卓、平李郭、迎汉帝、战徐州。其后冀州争锋、荡涤辽东,大小数百战,期间亦曾多有艰苦之时,但魏公一向进退自如,何曾如今日之憔悴? 青州刘璋!李典心中暗暗念叨着,眼中射出极复杂的光芒。对于这位名震华夏的人物,李典是既佩且恨。 佩服的是此人的惊才绝艳,韬略无双。自黄巾之乱时崛起,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便是在数年前幽州大乱时遭了重创,却犹然能从颓势中浑水摸鱼、攫取利益。一度令当时的魏公和河北大豪袁绍手忙脚乱,空耗军力粮秣无数。 而后更是远走塞北,最后竟从海外杀回,让所有人的希望都落到了空处。 这些还都是军略方面,再看其所占的青徐二州,当年被黄巾祸乱后,又经了魏公东伐、乍融作乱两番摧残,原本残破之地,如今却俨然中原十三州中的首善之地,丰饶之乡。 如今的青州,兵强马壮,战将千员,谋士如雨。其地之兴,其势之盛,虽以二州之地,竟不下于魏公最盛时五洲之地。从这便可看出,这个刘皇叔治政之力,是何等高明了。 魏公与其原先虽谈不上朋友,但却也没有仇恨,两人都是当世英杰,若不是为了争霸天下,原该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只可惜,一山不容二虎,一天不容二主,他们之间的交手,便成了怎么也规避不开的宿命。 此番魏公危急到了极点的境况,不正是这位青州雄主一手造成的吗?只可恨那些跟着起哄的家伙,真个是可恼可杀!他们便不想想,一旦没了咱们魏公的牵制,他们可还能逍遥一方,称王称霸吗? 都是些个鼠目寸光之辈!他心中想到这儿,不由的恨恨的吐了口唾沫,嘴中喃喃骂道。只是想及眼前之事,满面怒容却又转为愁绪。 要不是这次得天之助,狠狠的打击了雍凉之军,令其龟缩而回,只怕此次境遇更加危急。四处告急的文书,这许多天来,在魏公那儿估计快要堆成小山一般了。 冀州已然全丧,兖州失去大半,司隶处于并州和雍凉之间,又丢了长安这个屏障,所幸雒阳周围几处险要易守难攻,这才堪堪抵挡的住,但魏公心中之忧思,不知比他人要多出多少。只不过碍于身为主公,不得不力保平静罢了。 便这种危急形势,偏偏豫州又接连丧城失地,如今竟然只剩汝南一地,幸亏荀彧先生在那,还能苦苦支撑着。只是,被二十万大军围困这么久,怕也早到了强弩之末了吧。可是…… 想到这儿,李典再次抬头望望前面,面上忧虑之色更重。汝南当然要救,但是在行军路线上,他却与于禁、乐进二人持不同意见。 自关中往汝南有两条路,一条是出虎牢,自荥阳,过长社,先至许昌而后南下颍阳、蔡县而至。这条路虽远,但是却都在自己境内,能报大军完全。 更可以通过自许昌而出,打通汝南与大后方的联通,保证后路畅通。 当然,唯一的缺点便是,所费时间,也将成倍的增长。虽说救兵如救火,但若为救援而使自身陷入险境,到头来,救不出人却把自己陷进去,实在不智啊。 尤其,在如今魏公这般艰难的情况下,这五万大军虽然不多,却也极是宝贵。毕竟,这些百战老卒,绝不是临时招募之军可比的。 所以,李典认为,自许昌而转汝南,费时虽久,在当前阶段却是最稳妥的。但是,显然于禁与乐进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选择的便是现在正行进的这条路,跨洛水通宜阳,横穿嵩山小路,直下阳人、叶县而至汝南。 这种坚持,也正在于己方兵少,以五万之军对二十万之敌,堂堂之阵绝难取胜的基础上。 他们认为,兵少则需用奇。奇之一字,首要体现在快上。取小路倍道而进,趁对方不妨之际,一举搅动对方阵脚,再与汝南里应外合之下,才可能解去汝南之围。 这种认定,还有个原因,就是他们认为围困汝南的,毕竟是来自两方的军伍。既为联军,就必然难以保证号令一致。只要引发对方大乱,则大胜之机便在反掌之中了。 李典承认,他们二人说的有道理。但是,眼下这条路虽近,但一路多行于山间之中,不利大军展开。一旦遇伏,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警示,于禁、乐进二人却大笑摇头。因为根据斥候探得的消息,围在汝南的联军数量并未减少。而且,汝南离着这一路最危险难行的嵩山与轘辕间道,尚有极远的距离。只要大军出了山区,再往外便是一路平原,对方还如何设伏? 最后,自是少数服从多数,当即传令,大军倍道而进,直往阳人小路而来。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五万人一路急行,此时已然深入轘辕之北。山中草木茂盛,到处都是成片的原始森林。巨大的树冠,将山道遮的一片幽暗的同时,也使得里面冷意袭人,与几步之外的山外,如同两个世界。这里,却是进入了山区最后的一程——十里一线峡。 这十里一线峡便如其名,总长不过十里,所谓一线,并不是说道路狭窄,正相反的是,除了两头稍嫌狭窄,中间大部分地方,却是极为开阔。那个一线,指的是两边山崖耸持,高足数百丈。而且,越往上越是向里倾斜,人在其下,仰头看去,最上处,便只一线蓝天显露。一线峡由此得名。 众曹军一入峡中,顿时每个人都露出舒适惬意的表情。长途急行,烈日如炙,汗出如浆使得人人体力消耗极大。如今乍逢这般凉爽之途,实在是美妙至极。 于禁、乐进二人虽驳斥了李典所虑,但二人终是大将之才。在大军进入峡谷之前,便派出斥候远远哨探,直到斥候奔出峡谷另一端,查访无虞之后,才下令大军进入。 三人中,乐进走在最前,小半个时辰后,前面隐见光亮,有数骑往来巡视,正是早早派出,守在谷口的斥候。 乐进面上露出放松的神情,传令后面加速跟上。虽说探查并无伏兵,但早离险地总是一件令人放心的事儿。 众军得了乐进的命令,果然都加速了步伐。不过片刻后,前军已有近半出了峡谷。乐进心下轻松,正要拨转马头往后再催促一番,却忽听不远处的峡谷口外,传来一声炮响。 随着炮响之后,隆隆的鼓声忽如滚雷般震响起来,喊杀声随风传来,直如惊天动地一般。 乐进面色大变,也顾不上等斥候来报,先自急舞刀拍马,向外急冲。只是冲到外面,却是不由的一呆。 面前一片开阔,两边密林夹道,四周除了先前出了峡谷的,此时也是满面紧张的小部前军之外,压根不见半个敌人的影子。 “文谦,怎么回事?” 正自满心犹疑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遽的蹄声,随即,一个略显惊惶的声音传了过来。扭头看去,却见不远处,主将于禁在李典的伴随着,带着一队亲卫,直往这边奔来。 乐进自己也是满头雾水,心中正琢磨着是不是对方搞出的小花招,不过只是疑兵之计罢了。听到于禁问起,又哪里能回答的出。 正要犹豫着是不是将自己的推断说出,却忽听隐隐从两边林中传出一阵怪声。 那声音淅淅沥沥,时断时续,似是春蚕啮噬桑叶。间或突兀的爆出几个尖利之音儿,宛如刀尖划刻金属,闻之令人牙齿发酸,极是难受。 便这一忽儿功夫,于禁、李典已经走近,三人绵绵相觑,连李典也是一片惊疑之色。 正自发愣,忽听周围最外面的军卒一阵哗然,惊骇之声四起,纷纷向后挤来的同时,已是伴随着几声惨叫传出。 三人大惊,正待唤人前去察看,阵风吹过,猛然一阵腥臭之气冲来。于禁刚张开口,迎个正着,只觉胃中一阵翻腾的同时,脑中也是一晕。 四下里军卒混乱更甚,推推搡搡间,已然挤到了三人之前。外围惊呼声、惨叫声也是越来越多。 李典侧耳听去,随即面色一变,踩着马鞍站起眺望,目光所及之下,霎时间冒出一头大汗。 便在这数千人围成的大阵外,漫山遍野的都是一片蠕蠕而动的毒蛇。数量之多,已然将所有能看到的地面尽数遮掩,乍一看上去,几乎以为是地面在诡异的波动着。 怪异的声响越发急促了起来,李典此刻已然听了出来,那是一种哨音,却不知是何物所制,竟能驭使蛇虫。 此刻正值春季,又在深山之中,蛇虫不但数量多的恐怖,而且经了一冬的蛰伏,正是饥饿之时,只这一会儿功夫,外围便不少曹军士卒遭了蛇吻。 这些军卒皆是百战老卒,若遇上敌人,必然是勇猛向前。但如今碰上这些蛇虫,又哪有人肯拿自己性命去跟无知无觉的蛇虫去拼?是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咬伤,整个出了峡谷的这部分前军,终是彻底乱了起来,纷纷向后转身,欲要往峡谷中躲避。 于禁三人这会儿也全都反应过来,明知这漫山遍野的毒蛇是被人役使的,却也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眼见再不后退,惊慌难以控制不说,便自己三人也要遭了蛇咬了。 郁闷之下,只得下令大军缩回峡谷,利用谷口狭窄的地形,掘石填土,以挡群蛇。并传令后军多调火箭、雄黄等物向前,先挡上一挡再说其他。 三人之现在倒还能保持镇定,盖因对方竟然驱使蛇虫来攻,而一路哨探又没发现什么大军埋伏的迹象,那就表明,对方即便有人也肯定不多。眼下这情形,显然是为了阻挡拖延他们救援汝南的时间而已。 只是,事实真的如他们所料吗?隐隐间,似有邪恶的笑脸在云间显现………… 轰!轰!轰——轰! 便在众人争相恐后的向峡谷中奔逃时,却没人发觉,那些围上来的毒蛇,已然停下了前进的势子。随着众人的逃散,已然隐隐现出一圈儿空白之处。‘ 而就在此时,方才众人所立之处,却猛然暴起一片声的巨响,响声中,初时只不过是几声小的,但随着整个地面猛然塌陷下去,巨大的震响才真个响了起来。 尘土飞扬,蓦地扬起十余丈高的尘头。灰头土脸之际,无数的惨叫声此起彼落,多数却只是才出半声,便即戛然而止。 于禁三人离得谷口近,最先一批进了谷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的个个变了脸色。直到半天之后,尘土大半平息下去,再看前面景象,险险没惊得从马上摔了下来。 但见方才谷口之处,此时已是形成老大一片深坑,碎石沙土纷扬之中,那坑足有数十丈深浅,跨度更是人马难过。而坑的对面,便是那一眼看不到边的蛇阵。红信嘶吐之际,阵阵腥臭之气氤氲。眼前一个巨坑,一片蛇阵,竟是生生将这五万大军挡在了一线峡中,寸步难进。 第401章:谁与争锋(下) 于禁三人面面相觑,都是满面的凝重之色。从变故发生到现在,他们除了看到满眼的毒蛇之外,竟是连一个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征战半生,今个儿这种事儿,还真个是头回遇上。让他们是既郁闷又担忧,不知后面还会有什么事儿发生。 正自忐忑之际,忽然又是一阵大响传来。只是这阵响声似是极远,不知又是什么把戏。 李典却忽然面色大变,猛然转头向来路望去,颤声道:“后面!是后面!” 于禁、乐进齐齐大惊,这时他们也反应过来,方才的巨响,是十里一线峡的另一端,他们进入的那头传来的。如果也如眼前这般,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五万人整个被人困在了这十里之谷,至少短时间内,是别想出的去了。 于禁大声喊着斥候,正要派人去后面察看,却听马蹄声响,自后面一骑飞近,马上军卒面色惊慌,驰到近前,甩鞍下马禀道:“启禀三位将军,此峡谷入口处忽然发生山崩,落下大石无数,已然将入口处彻底封死了……” 于禁面色大变,后面果然被封死了,只是封的竟然比这前面还要彻底,整个被山石填死。那么,就算要出去,也只能从前面想法子了。 想到这儿,他抬头看向李典、乐进二人,正要商议派兵采石以填大坑,然后再伐木架桥等等。至于最外面的蛇阵,不妨多做火把,以火逼之,或能冲出去。 哪知这话还不等说,便听四下里一阵的锣声急响起来。随着锣声,头顶上传来一个朗朗大笑声。 三人循声抬头,却见极高处,一线峡之上影影绰绰的站满无数人影,众人之前一人身上时有光芒闪闪。三人知道,此人定是领头之人,那闪光便该是日光照在盔甲上折射而出的。 “嘿嘿,曹军的鼠辈们,此番尔等落入我家主公的算计,若肯投降,咱们自当网开一面。若敢说半个不字,嘿嘿,接下来的节目,定让你们永生难忘!” 语声从高处传下,经山石折射,听到几人耳中,已然有些变异消逝。但是话中威胁之意,却是明明白白。 乐进脾气最是暴躁,扬刀大骂道:“无耻泼贼,便会阴谋算计,某等皆大将也,岂肯屈身以事贼耳!你是何人?且报上名来。” 上面那将闻听乐进大骂,却是嘿嘿一笑,显然一点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语声再次传下,“嘿,既是你们想死,那咱便成全了你们就是。至于某家的名字嘛,告诉你们也无妨,阎王跟前也好有个说道。某便是青州刘皇叔麾下,荆襄副都督陈到是也!” 这番话说完,但见陈到随即向一边招招手,众人只觉头顶忽的一暗,呼呼风声之中,无数黑点从天而下。 于禁三人大骇,只当是对方放箭,大喊一声,慌忙往两旁山崖下躲避。这山崖整个呈两个对立的斜面,挨着山壁之下,上面落下的弓箭便被突出的山石挡住。 整个峡谷里足有五万人马,纵是下面地方够宽敞,但仓促躲避之际,混乱争抢之下,登时便乱成一团。还不等那箭矢落下,只抢道躲避之中,便踩踏而死无数。一时间十里峡谷中,惨叫声、哀嚎声不绝。 便在一片乱声之中,那落下的黑点终是砸了下来,只是令所有人惊疑的是,这些黑点并不是什么预想中的弓箭,而是一个个陶罐儿。 陶罐儿自高处落下,登时便在一片碎裂声摔成粉碎。随着罐儿摔破,里面装的水状东西便洒了开来,整个十里峡谷忽然宛如下了一场小雨,到处都是湿淋淋的。 于禁三人一呆,不知道这陈到究竟搞什么。乐进却是忽然一耸鼻子,喃喃的道:“怪哉,好大的油味儿……” 他此言一出,于禁和李典齐齐面色大变,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欲绝之色。 头顶上又再传来陈到得意的大笑,随着笑声,隐见上面忽然耀起千万点光亮,光亮活泼泼的跳动着,随即在稍后的一刻,蓦地同时落了下来。 “快向外冲!” 李典反应最快,口中嘶喊之际,已是猛然拍马而走,望定峡谷外便急冲了过去。留在这里,那是万死无生之境。与其被火活活烧死,反不如豁出去冒险一跳,运气好的话,至少摔死也比烧死痛快的多。 于禁、乐进也同时反应过来,齐齐打马往外冲去,便在三人一前两后,刚刚奔到谷口,便听身后轰的一声大响炸起,随着这一声响,三人只觉一股莫大的力道猛然自后而来。 后心处一股灼热的气息腾起之际,一个身子如遭重击,先后飞腾而起,便在半空处,已是哇的各自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一阵黑暗袭来。 山顶上,陈到看着下面如被抛飞的稻草一般的人影,目瞪口呆半响,才喃喃自语道:“……我忘了告诉你们了,主公说了,要想得一线生机,便要先找地儿趴着,等爆炸过后再起身………” 旁边离得近的亲兵瞅着下面的一片火海,突然听到将军这一番话,不由狠狠的翻了个白眼。麻痹的,这会儿才说,不摆明是玩人嘛。勒个去!这番谋算却不知出自谁人之手,真个是毒辣的紧。哎呀,听闻贾诩先生向以毒士著称,想来此计多半与他有关…… 远在兖州的贾诩先生不由连打几个喷嚏,颇是犹疑的自己给自己号了号脉,喃喃自语道:“…没受寒啊…” 贾诩先生躺着也中枪,这番冤屈自是没处申诉的。而陈到将军,这会儿却是眉花眼笑的。 此番不过带五千军卒,两个主母派来的道士,便生生葬送了曹魏五万大军,这般战果可是天大的军功啊。 探头看看下面仍自漫山遍野蠕动的一片,不由的又激灵灵打个冷颤。麻痹的,这俩干巴巴的老道恁的歹毒,竟能把出这等手段。幸亏当日自己虽不太瞧得起两人,好在生性内敛没露出什么不敬来。不然,招来这两人的惦记,怕是自今而后,再无安睡的可能了。 十里一线天一战,曹军五万大军尽化乌有。大将于禁、李典、乐进齐齐丧生。消息传到曹操耳中,老曹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半响猛然喷出一口血来,仰天便倒。 等到好容易再次醒来,却随即又接到汝南城破,尚书令荀彧宁死不降,自刎于城头之上。临死之际,仍要面向许昌方向。曹操心中既痛且愧,大叫一声,又是一口血喷出。 等到又是一番掐人中捶后背的醒来,却是头痛欲裂,心头烦闷欲吐之际,时昏时醒,大军只得暂且在荥阳驻扎。 曹操这一倒,众皆惊惶。程昱、荀攸二人整日愁眉相对,几乎熬白了头发。 眼下各处战事艰辛,兖州、豫州相继丢了,昔日偌大的地盘,只剩下颍川、陈留二郡,再加上半个司隶。 而今,突破了豫州之军,江东军就此驻扎其中,分取豫北各地。而荆州军据闻正在修整,下一步,不用问,目标必然是再无遮挡的许昌了。 好在不几日后,官渡方面总算传来一个好消息。曹真与吕布的对峙大战中以完胜告终。 当日,曹真以步卒诱敌,连败三阵,丢弃五座大营。吕布大为得意,更为轻视曹真年幼,亲率大军直直追过官渡。结果,却被曹真引黄河大水而湮,十万大军逃生者不过十之二三。 随后,曹真以虎豹骑居中冲突,两翼辅以轻骑和步兵,一连击溃顽敌两阵,直到黄河岸边才收了手。吕布麾下六将,折损其四,只余侯成、魏续二人护着,几乎是只身匹马而回,径直逃往并州去了。 曹真本想再接再厉,顺势以收冀州失地,却不料留于冀北的刘璋麾下张合军团,早已伺伏在侧,吕布战败之时,根本不加理会,却在其一败之后,迅即出兵,将所有空白尽数填上。 到最后,曹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战胜了吕布,但实际结果却是白忙活一场,连根毛都没得着。为此,据说曹真当场气的昏了过去。 程昱、荀攸二人看着手中战报,相对苦笑无语。对于张合的行事,他们并无任何意外。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刘璋那个无赖主公在前,其麾下将领毫不顾及盟友,只以利益为准,便算不得什么新闻了。不见当时那厮与咱们魏公结盟,眼见有利可图,说翻脸就翻脸不说,还整出一道大义凛然的檄文,说什么当时不过是忍辱负重云云。其无耻的做派,堪称已到了无敌的境界了。 此刻,曹真虽大胜吕布,但其间费心劳力,也堪称损失极重。大战方休,以疲兵而对养精蓄锐已久的张合军团,程昱、荀攸二人不由的大为担忧。 而一旦官渡失守,陈留的侧翼便等于暴露在刘璋军的眼前。以刘璋的手段,岂有坐看着便宜不占之理? 所以,这个时候,与其被进一步耗损兵力后再丢了官渡,倒不如彻底缩回来,将官渡、陈留全部放弃。而后,集结兵力,在中牟进行决战。 当然,前提是要先将许昌人员也同时撤回,不然四下受敌,兵力分散,根本难以抵挡的住。况且,许昌在丢了汝南后,也已没了屏障。孤城不可守,倒不如集中力量,一战而定。胜了,则能尽复失地,并趁势扩大。败了,那也不必说了,总比被人个个击破要好的多。 两人一番计议,待到商议已定,却被告知魏公已然醒来,召二人前去议事。 两人大喜,慌忙赶了过去,君臣相见,自是一番唏嘘。只是等到二人将近来之事细细说了,又将自己二人定计禀告曹操后。曹操仰躺榻上,沉思半响,却摇头道:“仲德与公达所谋甚好,只是却小觑了刘季玉的能量。况且,既图一战而定,何不诱其深入,至利于我而不利于彼之地而战呢?如今许昌城小,不足以纳大军。可传令吾儿,尽弃许昌,往雒阳迁移。传令曹真、曹仁、曹洪、夏侯惇等人,尽数往荥阳来聚,传令我大军向虎牢扎住,待其兵至,呈犄角之势,便在此处,与刘季玉决一死战!” 程昱忧虑道:“主公,中牟城坚,足以拒敌,何以白白放弃,非要移来此处?” 曹操嘴角微微勾起,以手抚额道:“刘季玉连接江东、荆州之军,兵力已达近四十万。而我军不到三十万,更兼疲惫之卒,中牟地势开阔,利众而不利寡。而如虎牢、荥阳之间,位于山地环伺之内,便刘璋再众,亦难全数展开。更荆襄、江东之众,地处南方,将其诱入这边,水土异之,便十分力也只得半数,一进一退之数,不可以量计,此制胜之道也。” 程昱这才恍悟拜服。当下,连夜传出军令,命各处按令而动。公元二零二年六月,魏公曹操果断放弃许昌、陈留等地,汇集兵力达三十万众,分驻荥阳、虎牢以迎刘璋。世子曹丕携一般朝臣,往雒阳迁移,这也是曹操再一次的迁都。 只是,一路之上,逃者甚众,更有老弱者不利于行。更兼雒阳残破,尚未休整完毕,曹丕无奈,只得放缓行程,暂且于渑池停驻。 而曹操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将养,总算多少恢复了些。只是当刘璋大军迎来之时,又一个消息将他炸的几乎晕倒。 这个消息是,此次刘璋所部,并不是如他所想那般,是由荆州和江东而来。而是由汉中张绣和蜀中张任,各率十万大军而来。与刘璋本部十万人马,合起来恰好也是三十万。这一来,双方兵力却是旗鼓相当。但是兵力构成上,却完全不同,皆是以山地平原作战的精锐,让曹操原本的计算,再次落到空处。 这且不说,蜀中兵动还且罢了。但是汉中张绣此番竟尔公然打出刘氏大旗,再也不遮遮掩掩了,让曹操顿时恍悟,不意刘璋势力,早已深掩如此之深。想想先前几年,各处发生之事,曹操忽然只觉心悸气短。再次晕倒前,脑中只一个念头闪现:按照这般推演,那雍凉的高顺、张辽会不会也………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曹操一代雄主,总算在最后关头隐隐把握到些一些事情,只是在事情未明朗化前,多少总是抱着一丝侥幸。但哪知,便在两边对阵的第二天,曹操正准备点兵而发迎敌时,一个消息霹雳般传来,登时将他最后一丝念想彻底击飞。 雒阳丢了! 雒阳丢的突兀至极。曹操努力瞪大眼睛,保持着一丝清明,将斥候唤来询问。他不相信,怎么也不相信在自己身后的雒阳能丢了。是谁干的?吕布吗?不可能!那家伙官渡一战,就算再小强,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元气,进而去打下雒阳坚城。 要知雒阳城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坚城。城分三层,就算外城与内城都丢了,但皇城呢?那几乎如同一个堡垒,怎么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被攻破啊。 还有,如果不是吕布,哪还能有谁?高顺、张辽被挡在潼关之外,刘璋等众人正在自己眼前,除此之外,难道有鬼去打雒阳? 事实的结果是残酷的! 攻打雒阳的,正是他想不到的高顺、张辽。这两人上次潼关被算计吃了个大亏后,回去寻思半天,又和陈宫、马腾等人一番合计,终是定下暗度陈仓之计。 长安城中,以陈宫坐镇,马腾父子等众将为辅,仍竖着高、张二人的大旗以惑夏侯渊。 而高、张二人却招来晏天牧场兀蒙部的战士,接连昔日关外草原上收拢的各部,在熟悉关外路线的异族向导的引领下,绕开潼关,自北地郡潜入河西郡,再过闻喜。随即,趁夜袭取了箕关。 箕关拿下后,马不停蹄的直插雒阳之后,便在天刚刚亮,雒阳城根本没半点防备而大开城门时,一拥而入,不过半天功夫,便大破内外两城。 至于皇城,曹操想不到的是,刘璋早年在对付董卓时,曾有过一段时间四处溜达,结下无数酒友。 当日那些被达官贵人们鄙视不屑的下等工匠,在这一刻却发挥了谁也想不到的威力。 皇城每年都要修缮,这些个工匠可以说祖辈都将青春贡献给了这座瑰丽的城池。在祖祖辈辈,前仆后继的将生命耗费于这座城中每个角落的同时,也注定他们成为最熟悉这座坚城的人。 有了这帮人的帮助,高、张二人几乎兵不血刃的便拿下了皇城,甚至比打下内外城都要轻松。 雒阳没了,曹操又自己放弃了许昌、陈留,至此,除了一个荥阳外,忽然间,他竟只剩下两座没粮没地的关城,潼关和虎牢。 这种情况下,就算他想拼死一战,又怎么抵挡这种前后夹击?万念俱灰之下,又在身体大伤之余,他筹谋良久的荥阳之战,便成了他这一生中的绝响。只是这一战还没开始,便告落幕。 昏昏沉沉的一天中,数次吐血,神思飘忽之际,已是自知大限将至。当晚,他将众臣召至榻前,嘱托程昱、荀攸二人告诉儿子,天下大势已定,不必再战。麾下众人,可前往刘璋大营请降,以刘璋之大略,必能重用众人。万不可存为他报仇之念,再起战火,以致连累家小。 又使程昱拟书信一封交与刘璋,毫不掩饰自己对刘璋的敬佩之意和愤恨之情。只是,最后求刘璋能善待曹氏后人,休做赶尽杀绝之事。曹氏族人亦自当尽忠而侍新主,绝不反叛。 诸事说罢,挥手令众人出去。众人大哭拜辞,他躺于榻上,脑中闪过一生的经历,面上时喜时悲,及至最后,忽然满面浮现傲气,大叫着“来生定于你再战!”,连呼数声,一声比一声低,终至不闻。 公元二零二年夏六月二十日夜,一代枭雄,汉丞相、魏公、大将军曹操病逝于虎牢,终年五十二岁。 在这个时空,因着刘璋的横空出世,这位历史记载中骄横一世,开创三分天下中最强大的一国,魏国之主曹操,甚至连王都没称上,便含恨陨落。 曹操既死,众人遵遗令,开门而降。只是消息传到潼关与荥阳,当刘璋派人交接防务后,不几日后的某夜,夏侯渊、夏侯惇、曹仁、曹洪、曹真几人,俱皆挂印而去。 待至第二天,众人方才得知,不但是他们,便是渑池的曹丕等一干曹氏族人,也一个不见。张飞、典韦等人大怒,请命去追。刘璋独自走上城头,遥望无尽的天边,终是轻轻摇头不允。 天下既定,曹氏族人选择离开,便让他们离开好了。他参与进这争霸天下的大业中,固然是为了自己求存,为了自己的追求,但又何尝不是想,让历史不再如记载那样,一场三国大战,耗尽了汉族无数的精英。 曹氏,自然绝对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了。那么,至少这些精英的留存,也算了却自己一番心愿吧。 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仰首望向夜空。星光点点闪烁,此时此刻的脑中,亦如那晚曹操临去之时一样,自来这个时空至今的所有往事,此刻都如走马灯一般晃过。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后世那部三国演义的片尾曲,仿若在耳边依稀回响。曲声悠扬,宛如跨越了轮回,令他一时间似乎融进了无垠的夜空。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张张面孔,贴近来又远去,渐渐沉于记忆的角落………… 后记: 公元二零二年六月,汉皇叔、威侯、骠骑将军刘璋与曹操鏊兵六十万与虎牢关下。 在刘璋一直以来的布局天下的优势下,曹军最终以曹操的逝去而宣布低头。 是年八月,刘璋进位汉王,大封群臣。同年九月,起大军五十万,分从幽州、冀州、司隶、雁门四个方向,五路而进。不待兵至,自称晋公的吕布便惧而请降,自此,刘璋终得完成天下一统。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二零三年二月,在群臣及民间各方的再三上表求肯下,刘璋终登基为帝。改元熙宁。喻示天下太平,光明普照之意。是年同时称作熙宁元年。这一年,刘璋二十八岁。 刘璋既登皇位,结合后世所知,趁着自己开国之威,重新制定各级治政机构。提前将六部制推出,并就原十三州,包括司隶,以州牧与刺史并行制。牧伯行考察监督本州官员德操之事,主理郡级官员督察升降之事。刺史副之,主管建设内政之事。所行各执政条令,俱皆须聚各部主官相议,投票而决。其下郡、县各级,以此类推。这一番举措,倒是借鉴后世官场部分职能设置了。 熙宁三年,各外族在汉朝推行经济挟制,提倡通婚,并引导进入内地的诸般措施下,临近边疆几处,几乎已与汉境相仿。 是年,汉帝刘璋下旨,修建蓟城。第二年秋七月,蓟城按皇城规模增建完毕,同年十月,刘璋迁都蓟城,将目光放到了广袤的东北之地。同时改元彰德,以示将德望彰显各地之心。 彰德二年,大汉派大军十万,于东北极限之地,原那和族人聚居地建松江城。三年后,借商事往来,诱使扶余、高句丽、獩貊等族人移居其中,又以免费增派土地为饵,鼓励十四州中原之民往松江。历十年有余,使松江达至户籍百万。 因数年间举措有力,终在彰德十三年,成功和平演变东北各族,统一纳入大汉版图,建立汉之第十五州——辽州。 而后又三年,纳西域、诸羌于汉,分别再建新西州与藏州二地,至此,大汉版图终与后世相符,于东北之地,甚至远超后世。 彰德十七年,刘璋自觉当年心愿俱已得偿,在位二十年来,国力强盛,百姓安居富裕,并开疆拓土无数,遂传位于长子刘越。 抛开皇位牵绊后,刘璋不理群臣劝阻,只谆谆教导众子,任何时候都当以民生为上,克己奉公,将国家治理好。随后,自携众美,离宫以游天下,自此,终其一生未再返回皇宫。 后人思及刘璋一生所为,以其昔日出道便以武力军略著称,其后南征北战,一统中原,后又东建辽州,西建新西、藏二州,布武天下,彰德四方,遂称彰武皇帝。 对于这位戎马一生的传奇皇帝,民间朝野都流传无数传说。其离宫后数十年,有人称曾在辽州见过彰武大帝,说是他还是原本那个相貌,丝毫不见苍老,身边跟着许多娘娘。其人甚至能认出,其中最令人称道的蔡皇后、张皇后及甄皇后等。 而后又数年,又有人称曾在西北天山、云南百越等地见过彰武大帝。传闻之多,真假难辨。许多传言中,甚至两地相隔岂止万里,时间上却差不过半天,令人难以相信之余,使得这位传奇皇帝更是充满了神秘。 不说世间如何争议不断,这一日,辽州某地的一处地下宫殿里,隐隐有嬉戏之声传出。听声音却是几个女子的笑闹之音,中间还不时掺杂着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 “……小雨,我警告你,不许乱调,不然晚上打烂你小屁屁!” “嘁,才不怕你,敢欺负我,我去告诉钰儿姐姐。” “擦,小孩子才告状,你也不怕人笑话你。喂喂喂,安琪儿,你搞什么……啊,我勒个去啊,别搞!我擦嘞,你们就不怕搞乱了,咱们一旦被传到异界去,给怪兽们当点心吗……” “啥是异界啊?那是哪里?是你说的有那种,可以坐着在天上飞,还有比皇城高一百倍的大房子,可以从盒子里看到人的地方吗?这都试了好多次了都没找到,你该不是骗咱们的吧。” “咳咳,介个,异界嘛,不是你想的那样,至于我说的那地儿,咳,以你的智慧,我很难解释清楚……啊!洛神妹妹,你在搞毛!” “呃,对不起,我只是研究下你说的宇宙在哪儿……” “………………”(全书完) 完本感言暨新书预告 完本了,自去年七月开始,至今已然接近八个月的时间,《衙内》一书好也罢,差也罢,总算完本了。这期间,风风雨雨的,有痛苦,也有许多欢乐。最开心的,莫过于收获了许多友情。至此完本之际,一直支持《衙内》,陪伴着《衙内》走到如今的兄弟们,在这里,请允许我表达一下最衷心的感谢!感谢你们,兄弟们,没有你们的支持,就没有这本《衙内》。谢谢! 对于这本书最后的结尾,前阵子有朋友说过,感觉很有些虎头蛇尾的味道。其实,怎么说呢?这样吧,咱们从穿越文自身说起吧。 穿越文从黄易先生的寻秦记现世后逐渐兴盛起来。时至今日,各类穿越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秦、汉、三国,唐、宋、明清,各式人物、各种职业,纷纷粉墨登场,秀出自己独有的风采,为网络文学带来数不尽的欢乐和谈资。 那么,作为历史类穿越,作为一个穿越到古代的现代人,最突出的应该是什么呢? 就我个人认为,首先,应当是先知!知道后面历史的走向,知道后面事件的发生,知道历史人物的命运,等等等等。 既如此,那么,在三国这个特殊时期里,这种先知该当怎么体现出来呢?我曾就这个问题考虑过很久,最终,我认为,布局!应该是布局。 就如同围棋一样,提子、劫杀等等,都是预先布局而推动出来的结果。没有宏观的布局,没有预见性的落子,抢占先机,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相反,如果布局阶段坚实有效,按部就班,那么,胜利的结果,便是水到渠成了。这也是围棋从不会下到最后一子才分胜负的道理。局势之强弱、顺逆,已然将结果完全体现了。 《衙内》一书便是走的这个思路。一个现代人进入了那个时空,如果再单单凭着一刀一枪去傻拼,先不说其能否成功,首先我认为这人肯定是疯子。 武技再强,不可能以一敌万;智慧再高,若不能跳出来着眼整个局势,必将赢得战役,而失败于战略。如此推论,智慧便不能称之为智慧,只能算做小聪明。 其实这本书写到最后,整个结果已经完全不需要赘笔了。后面能不能再写的细一些?诸如一场场的局部战役?一个个地图的转换?能!我可以。 但是,那么去写,我个人认为,除了增加了字数,实在并无多大意义。这本书的重点就是布局!布局完成了,一步步推动走来,剩下的,无须再去多说。 因着这个想法,所以,在最后这些章节里,大部分都是一种描述,一种述说了。我只是将一些大家关心的问题,一些大家关注的人物的命运做个了断就可以了。故事,该结束时就结束了。 呵呵,好了,关于《衙内》,我就说这么多吧。现在再说说新书。 新书还是穿越。书名叫《穿越之富甲风流》。这本书,精研历史的兄弟们怕是要没了用武之地了。因为我不会去搬任何一个真实的朝代,全架空。 这本书,我讲的就是故事。一个关于财富、女人的故事。欢笑,是一成不变的主题,篷车力争让这个主旋律始终贯穿于全文之中。 小说,就是故事。工作学习之余,看小说听故事为了什么?娱乐!竟是单纯的娱乐!所以,我想,能让大家看到这书时发出笑声,那么,我就成功了,欣慰了,就是这样。 富甲一书在得到塔读几位编辑的关注后,如今已经正式签约。预计将在今年3月1日起,正式上传,与各位朋友见面。届时,还请各位朋友、兄弟,能不吝予以一贯的支持和关注。篷车在这里先给大伙儿作揖道谢了。 《穿越之富甲风流》 富,有钱人也;甲,第一等也。 富甲者,第一等有钱人也,亦世人皆向往之境也。 若富甲之下,再添风流二字,试想坐拥金山银海,身周环伺美人红颜,问世间,更有何男儿能拒者耶? 然天之道,以缺为美。世间诸事,真实之中,何有完全焉? 碌碌一生,精疲力竭,何以期之?如此,穿越吧,且往意念处逍遥,挥墨泼毫,纵意书写你我之梦——穿越之,富甲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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