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这糟心的重生》 晚照(2000年A市郊区栗子...) 2000年。 A市郊区栗子沟村。 冬天的白昼总是极外短暂,夕阳似乎也怕了腊月的寒冷,在西天匆忙隐没。晚霞也只是短短一瞬,打工人三五成群回到租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风拂来时,还在路上的行人无不裹紧身上的棉衣羽绒服。 “房东昨天到你家收房租没?” “没。今天会来吧。” “真奇怪,我都在他家住三年了,以前房东都是掐着日子,风雨无阻,每月不错的过来,可从来没错过的。” 有人声音含着笑,“说不定房东发了善心,免咱们一个月的。” “没事少发梦!” 啪。 林晚照按亮厨房灯。 刘爱国因为室内骤然光亮眯了眯眼,他脱下翻毛的棉帽子扔临窗的沙发上,“天还早,怎么这会儿就开灯,费电。” “吃了中午饭就出去收白菜,怎么耽搁到这会儿?”地离家不远,早该回来的。林晚照给丈夫倒杯温水。 “今年大白菜价儿好,咱家种的不少,我去地里遇上开饭店的徐老板,他想要点,先让他挑的。剩下的我拉了回来,足够咱们一冬吃不完。” 刘家是栗子沟的农民,家里老两口五亩地,平时也不种费事的,一年两季无非小麦玉米,另外再种些家常吃的菜蔬。冬天两样菜,萝卜白菜。 今天刘爱国就是去地里收白菜,拉回家存着,一冬的菜有了。 刘爱国从兜里拿出卖白菜的钱,递给林晚照,“跟房租一起存上。” 林晚照接过,要按以往必然得搁衣柜上层的铁皮盒子放着。夫妻俩都节俭,一月房租能收五六千,刘爱国却至今只肯抽旱烟。过滤嘴的,两块钱一盒的香烟舍不得买,嫌贵。林晚照从这钱里拿出一百块递给刘爱国,“留着买烟。” “买烟能花几块钱?” “以后抽好的,咱又不是没钱!” 刘爱国笑着接过放衣兜,“老婆子怎么突然大方起来。” 拉开柜门,林晚照依旧把剩下的钱放铁皮盒里。 她不是突然大方,她是做了那样诡异又漫长的一个梦。 刘爱国在屋里歇了歇,出去搬白菜。冬天的白菜不能放外头,那就冻坏了,得搁屋里,却也不能放太暖的屋子。屋子要冷些,白菜一颗颗码好,盖上棉被,能存一冬。 往时人们生活贫寒,大白菜就是北方人冬天最好的菜。 刘家其实早不穷了,四个儿女,都在A市工作,也都有自己的房子,过自己的日子。老两口过惯了节俭日子,即便不穷了,依旧是脱不了的旧思想。 饭店买菜不可能挑上好的,刘爱国拉回来的白菜都不错,个大饱满,长的结实。林晚照白天就清理出放白菜的屋子,老三夫妻回家住的屋子。刘爱国抱着白菜,“老三媳妇最是个讲究的,白菜搁他们屋,等他媳妇一来还不得嘟囔。” “来不来还不一定呢。今年屋子都租出去,不放这闲屋放哪儿?”林晚照从他手里接白菜就临窗沙发的墙角空地摆好。若如她梦中记忆,这个年,哪个儿媳妇都没回来过,还空个屁的屋子! 就是回来,这也是老娘的屋子,老娘愿意搁哪儿搁哪儿! 刘爱国搬白菜进屋,林晚照挑颗结实水灵的抱去厨房,准备添个醋溜白菜。 一刀剁去白菜头,单留下白菜帮。白菜头很嫩,但做醋溜白菜用肥厚的白菜帮才有滋味。刀锋斜没入肥厚白菜帮,一股清透的菜蔬原本的水香气喷薄而出,这是只有经霜后的大白菜才有的香气。 白菜斜刀切薄片,放入沥水盆中浸洗。 成捆大葱搁厨房墙角,这也是冬天必备,林晚照过去抽出一棵,再从蒜辫上拽头蒜,北方炒菜葱蒜爆香不能少。 刘爱国响亮的声音传进来,“啊?这么贵啊!唉哟,真了不得……这不就是上个幼儿园么,怎么比读大学都费钱……” 林晚照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她一直不愿意相信那个诡异的梦是真的,但,刘爱国接下来的话仿佛让她回溯到那个漫长的梦境: “哎,这不都为了孩子么。只要孩子有出息,贵就贵点呗……行了,我知道了……我得问问你妈房租收没……好,知道了……嗯,就这样吧,挂了啊。” 刘爱国挂断手机,踢踏踢踏的走进屋,这是刘爱国特有的走路方式,脚总像抬不起来似的。他就这踢踏踢踏的进了厨房,“三儿打电话过来,说是阳阳幼儿园学费不凑手,想借一万周转周转。”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却犹如点燃热油的一丝火星蹦入林晚心头,林晚照恍觉轰然一声闷响,心火爆炸。 她闭了闭眼,想压下心中怒焰,就听刘爱国问,“你收房租没?收了房租等咱存钱的时候,就一块给三儿把钱打过去吧。” 林晚照心中那团火轰的二次爆炸,她忍无可忍,压无可压,将菜刀啪的往案板一拍,怒不可遏,“没钱就读公立幼儿园!读什么国际幼儿园!再说,他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你心里没数还是怎么着!装什么傻!我告诉你,我一分钱没有,有也不给!” “咱们今年也没买炮仗,怎么火这么大。”刘爱国也给林晚照轰的不轻,却也习以为常,笑着说,“老三自来鬼头,我还不知道他。可这也不是给别人,这不是给儿孙么。咱们过日子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儿孙。” 林晚照冷笑,“你为儿孙,儿孙可不为你。别没事自作多情!” “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刘爱国有些莫名其妙。 林晚照知道这脾气跟老头子发的没道理,缓一缓口气,寻个说辞,“我是气老三不把心思用正道。以前哥儿仨都是年底下回来才开口,他倒好,这是生怕晚哥哥们一步,提前张嘴。把搜刮咱们的心用在工作上,别说一万,多少万都挣回来了!” “老三打小就这样。”刘爱国不在意的说一句。 林晚照重新抄起菜刀切葱蒜,手却因怒气微微发抖,她把刀放回案板,说一句,“你别管。这事我心里有数,咱们上了年纪,就这点房租收入,你一万,他两万,全都填补了他们,咱们也得想想,一年比一年老,手里不攥着点,以后看病吃药,难道看他们脸色?” “什么叫看他们脸色?我养他小,他就得养我老!” 刘爱国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林晚照心中却是泛起浓浓悲哀,她与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三儿一女,闺女是嫁出去的人,不打数,三个儿子,用尽了心来养。不仅养儿子,孙子孙女也哪个都没少过。可最后换来什么? 老宅拆迁拆出一千平,回迁房没一套落老两口名下!原想的是,到底以后也都是他们的,现在分明白,省得兄弟以后不合。 可给孝子贤孙们分了,他们老两口临了咽气是在租的小平房,楼房一天没住过。 就这还得感恩,谁叫租金是孝子贤孙们凑的呢?生活费也是人家给的。住着人家吃着人家,一闭眼还得要人家凑钱买寿衣烧骨灰入土下葬,这偌大开销,偌大恩情,怎么能不感恩! 每想以此,林晚照就恨不能把自己抽死! 她这娘是怎么当的,她自问没有一丁点的私心,没有一丁点是为了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为了儿孙,可最后,到底怎么养出这么一帮子孝子贤孙! 她这辈子,究竟活了个什么! 难不成,活了个下贱! 大葱切花,大蒜切片,锅内热油,爆入葱蒜…… 是真的下贱,贴骨贴肉贴心贴肺的贴给这等孝子贤孙,可不下贱么。不下贱,落不了那等下场。 葱蒜爆出的香气中,洗净切好的白菜帮哧啦一声倒入炒锅,香气热气猛烈蒸腾,林晚照脑中再次响起她那冷风呼啸的小平房外,孝子贤孙们分摊医药费的声音: “老大你占父母便宜最多,咱们仨的房,你比我们的都大,你得多出。” “你别说我,我毕业自己买房,老二老三,你们房哪个是自己买的?哪个不是爸妈给你们出的首付?” “二姐你也别光嗑瓜子,现在男女平等,赡养老人也是平等的,难不成光我们哥儿几个出,二姐你多少也得算一份。当初爸的钱,也给了你五十万。” “你们少来攀扯我!爸妈的房我可是半套都没得,爸是给我五十万,可给你们的是一百万!你们既得钱又得房,当初怎么没人攀扯跟我平分,现在医药费找我平摊,亏你们说得出口!” 寒气似是从四面八方渗入肌肤骨髓,又似从心尖一点点向外蔓延,冷透肺腑。林晚照躺在床上,虚弱的身体没有一丝气力,可她的神智还清醒,她并没有羞愤心酸,这样奢侈的感情早在二十几年的晚年岁月中消失殆尽。她默默的想:老天爷,让我死了吧! 真想早点死,宁可立刻就死,也不想听孝子贤孙掰扯这些。 不是心寒,心早已寒透。 是,太烦了。 疲惫的眼睛缓缓阖上,清醒的神智渐渐模糊。 再睁眼时,却仿若仍在梦中,月份牌上日期清楚:2000年12月26日。 阳历日期下面是一行阴历纪年: 腊月初一。 这是两千年腊月初一。 镜子中出现的是灰白的头发、平滑的皱纹,甚至脸颊尚有些晨间初醒的红晕。站起身走路时,身体不再沉重的提不起一丝气力,只想躺在床上。关节也不再如被时光腐朽的器具,艰涩脆弱的不能加诸一力。窗外是她生活大半辈子的老院子,院中老柿子树高枝上未摘的柿子像是红彤彤的小灯笼,清晨浅金色的阳光中,几只麻雀正在叽喳啄食。 是我在梦中,还是梦中见我? 曾经那样真切的死亡过,曾经度过那样漫长麻木的晚年,那么,眼下是何境况,对于一个曾经活过耄耋之年的老人,都不值得惊讶。 下一刻,林晚照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 好,只要确定我此刻是真正的在活着,那就够了。 林晚照推开窗户,深深的呼吸一口2000年冬的冰凉空气,是从未有过的精气神。 小笼包(锅铲熟练的翻炒着铁锅里的...) 锅铲熟练的翻炒着铁锅里的白菜,火候差不多时淋入香醋,林晚照一手握住铁锅锅柄,一手从碗架上拿个老式旧瓷盘,盛菜入盘。 刘爱国端菜到外间餐厅桌上,林晚照快刀切了一盘松仁小肚,蒸屉上热着的馒头揭出来,去了蒸屉,下头锅里煮的是热腾腾金澄澄满屋香气的小米南瓜粥。 饭菜上桌,刘爱国见有荤菜,起身去碗柜拿了自己打的散装白酒,问林晚照,“你喝不喝?” 林晚照也爱喝两口,瞥眼放白酒的白塑料壶,“别喝这个了,明儿我给咱买两瓶好酒,这酒都是勾兑的,忒次。” “哪儿次了?多少年都是喝这散酒。”刘爱国便拿了一只酒杯,就着松仁小肚,自斟自饮,乐呵呵的喝了起来。 喝白酒的是个一两的白瓷小酒盅,刘爱国总能嗫出“滋儿滋儿”的声音,可见喝的有滋味。 对老头子来说,能在晚上就着好菜喝两杯散酒就是好日子了。 以前,林晚照也这样想。 其实,她现在仍这样想。 真的是好日子。 她的屋还在,她的院还在,她的地也在,她还不需要手心向上跟人要钱花……重要的是,她还没有做下散尽家财给孝子贤孙的蠢事—— 怎么不是好日子? 现在,眼下,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日子! 刘爱国刚斟满一杯酒,林晚照心境激荡,急欲寻个发泄途径,她伸手将酒劫了去,仰头自己干了!一股熟悉辛辣热气自咽喉直烧肺腑五脏,烧的林晚照神清气扬,好不痛快!林晚照啪的将酒盅往桌上一撂,大赞一声,“好酒!” 刘爱国哈哈大笑,“刚还说不喝,我就知道你忍不住。”自己向餐桌下层一摸,又摸出一只小酒盅,夫妻俩边吃饭边喝酒,一顿饭下来竟喝去小半斤。 饭后,林晚照收拾碗筷餐桌,刘爱国晃晃塑料壶,惬意的眯了眯眼,“明儿还得再打二斤。” “别打散酒了,咱明儿去超市买好的。” “这酒不好你也没少喝。”刘爱国依旧把酒壶搁旧碗柜,倒是说,“你要去超市,定几箱好些酒,孩子们过年走亲戚用。” “这你别管。” 冬日夜长,人老觉少,两人也没搓麻将玩儿牌的嗜好,刘爱国洗漱后早早上床,打开电视看新闻。林晚照从浴室拎出大半桶热水,水微烫,林晚照放在地上,脱了袜子,泡脚。 “怎么用桶洗脚?”这红塑料桶平时都是洗衣服晾衣服使。 大半截小腿一起浸在热水里,初时有些热烫,但很快热水从毛孔熨透肌肤,浑身的乏意都被这暖热逼了出来。林晚照闭着眼睛,“泡脚还是这桶好,深,泡的舒服。” 刘爱国“啧”一声,瞥两眼继续看电视,嘲笑一句,“可真会享受。” “这算什么享受,现有专用的泡脚盆,还带按摩的。” “别成天看那些电视购物,都骗人的。” 泡过脚,林晚照把尼龙袜子直接扔垃圾桶。 盯着垃圾桶里半旧离退休还远的尼龙袜,林晚照恶狠狠的想:老娘有的是钱,以后穿棉线的! 泡了脚,似乎睡眠都格外舒适。 只是,上年纪后,再怎么好的睡眠也无法跟年轻时比的。 早晨六点,不必闹钟,夫妻二人就都准时醒了。 起床洗漱,又是新的一天。 林晚照先倒了两杯温水,北方气侯干燥,睡一晚,早上总是口干的厉害。家里有一把旧暖壶,用的年头太久,保温效果差,晚上睡前灌满的开水,第二天早上就成温的了,特适合立刻入口,都不用等晾凉。冬天用甭提多合适。 喝过水润喉,林晚照把淘洗好的小米搁电饭锅煮粥,然后,从碗橱拿出个土黄色儿带盖子的的老式搪瓷饭盆,再拿个小浅子,浅子里铺块笼屉蒸布,放包子不沾连。林晚照裹件旧棉衣,戴好帽子围巾,带着家伙什出门。 天色始亮,院里一片静寂,只有早起的零星鸟雀在薄雾的枝头叽喳,吵醒浅眠的人们。 出门往东走十米的拐角处,就是早点铺。 包子油条豆腐脑,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林晚照享受的呼吸着早点的香气,心情分外舒畅。这会儿时间早,出来吃早点的除了赶时间上班上学的,就是他们这些上年纪的。 林晚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递给摊主,伸出两根手指,“两碗豆腐脑,一屉猪肉大葱的小笼包,两根油条。” “好咧。房东,您先屋里坐坐,外头冷,包子还得等会儿才好,我装好给你端进去。”摊主接过林晚照的搪瓷盆小浅子,笑着请她店里坐。 是的,这处店面也是林晚照的房子。 林晚照掀开厚毡帘往屋里去,她寻思着这几样都是现成的,等也不会太久,就想坐个靠门口的位置。 忽然听到一个尖锐笑声,“哎哟喂,今儿个太阳得打西边儿出来!瞧瞧我这是见着谁了,我的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竟舍得出来买早点!这可百年不遇的稀罕事儿!妹子过来这边儿坐,一会儿那彩票店开门我得去买张彩去!这可比中五百万还稀罕!” 林晚照定睛一看,是个头发漆黑油亮,身穿一件驼色羊绒大衣,脖子上挂一串雪白珍珠项链,时髦洋气的跟这简陋的早点铺格格不入的女人。 突然间回魂六十岁,搁旁人林晚照不一定记得,这人就是化成灰林晚照也忘不了。正是林晚照平生最大死对头,栗子沟村儿有名的花俏人——赵嫂子。 搁往日,林晚照对赵嫂子是极为看不上眼的。 无他,俩人的生活态度天差地别。 林晚照是最后一块骨头都要榨了油上赶着贴补子孙的人,赵嫂子不一样,打年轻时就爱俏,描眉画眼,有一花二,没钱就举债过日子。年轻时借过林晚照的钱,林晚照每天肉都舍不得吃的人,赵嫂子借了钱,转头就去县城饭店吃大餐。 把林晚照郁闷的不轻,尽管后来赵嫂子把借的钱都还了,但林晚照从此认定自己跟赵嫂子不是一路人。 像林晚照以往都是儿孙过来,她才会出来买早点。赵嫂子则是打十年前村里有了早点铺,就天天出来吃早点的人。 但林晚照也由衷羡慕赵嫂子,她晚景凄凉,赵嫂子却是手握拆迁房款,晚年过的有声有色,听说还常到国外旅游,潇洒的不得了。 哎,这好人怎么没好报呢。 倒是赵嫂子这样的自私人,过的这样滋润。 即便重活一回,林晚照也想不通这个理。 算了,她也不用想通,反正她就记着,这辈子拆迁,她一个大子儿都不给旁人! “妹妹,你家哪个孩子回来了?”赵嫂子问。 “什么回来?” “那你怎么舍得花钱吃早点?” “我还不能花钱吃顿早点了!我家三套院儿,几十间出租屋,有的是钱,不花干嘛!留着下小的!” 林晚照气焰之嚣张,顶的赵嫂子一愣,赵嫂子抚一抚早晨打理整整齐齐的齐耳短发,顺带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弯着眼睛笑起来,“看来我是得去买张彩票了。” 摊主媳妇把林晚照要的早点送上来,还有赵嫂子的一份,两人端着早点回家。两家是邻居,住的也近。 这才多一会儿,青色薄雾似被天神随手抹去,露出透亮天光。虽则还没出太阳,也看得出必是好天气无疑。 时光就是这样快。林晚照想。 回家时,刘爱国正裹着棉袄蹲院儿里台子上抽旱烟,见到林晚照才撩眼皮站起来,跺跺有些发麻的脚,“我说哪儿去了,洗完脸就找不见人了,还以为丢了呢。” “你不爱吃小笼包么,还有油条豆腐脑。” “我看屋里煮了小米粥。” “唉哟,忘了!没事,小米粥中午喝也一样。” 林晚照两只手都占着,刘爱国给她掀起棉门帘,俩人在客厅餐桌吃饭。包子油条的浅子搁桌上,豆腐脑盛出来,一人一碗。 摊主给房东的实惠,两碗都不止,足有三碗的量了。 刘爱国把筷子递给林晚照,“今儿这是过节呢。” “管它节不节,也没几块钱。咱们都上年纪了,想开些吧。赵嫂子十年前就天天买早点吃。” “你专跟她学。” “不是跟她学,是心疼老头子,行不行?” 刘爱国咕哝,“不正经。”嘴角翘起来,递给林晚照油条,“趁热吃,别凉了。” 林晚照笑着接过。 她是真的心疼老头子,结婚那会儿都是农村人,没旁的本事,夫妻俩就是靠种地卖力气养家糊口,几个孩子能供计的都供计出去。日子是真苦。哪里有菜,平常除了馒头大饼,就是一把大葱一碗黑酱。大葱是自家田里种的,黑酱是自家田里黄豆做的。 待孩子们都长大了,最小的老三都成家立业。 赶上好时代,随着经济发展,周边工厂慢慢多起来,他们做农民的也跟着受益,家家开始盖房,除了自家住的,剩下的出租,开始租金便宜,每间屋五十块一个月,慢慢涨到一百块,一百五。 老夫妻俩勒紧裤带把房子翻盖了,日子终于好了,还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 孩子们回家说起在城市生活的不易,什么都要花钱,孙子上学、儿子买车、闺女买房,给这个贴就不能不给那个贴。 能帮着孩子,咱愿意贴,高兴还来不及! 可哪儿来的钱,无非就是院里租金。 钱贴给孩子,吃喝就得省着。 老头子最后那一年,不爱吃别的,就爱吃个小笼包。吃小笼包时絮絮的跟她说起年轻时到A市干活,工头请他们吃小笼包,一咬一嘴油,香!真香!猪肉大葱馅的! 林晚照就每天买来给老头子吃,有一回重孙子过来,赶上了就要吃,林晚照说了句,“那是给你老爷爷的。” 就这一句话,孙媳妇当时脸色就不大好,后来直到老头子闭眼,也没见着重孙子的面儿。 她那话,没别的意思。她不是舍不得给重孙吃,小笼包也不是什么金贵吃食,平时就是给重孙吃,估计孙媳妇都得嫌不卫生。是老头子那会儿神智已经不大清楚,一把年纪下不了床,她那就是说老头子都这样了,有东西是先仅着老头子。 不知是不是她思想老派,她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什么吃食,也是要先给老人吃的。 时代不一样了吧。 即便如今,睁开眼睛重活一回,想到这件事,林晚照都觉心里发酸。 咱如今有钱,干嘛要省,干嘛不吃! 咱非但爱吃就吃,爱买就买,咱还爱吃什么吃什么,爱买什么买什么! 收房租(林晚照早上都吃的少,两个...) 林晚照早上都吃的少,两个小笼包、半根油条、一碗豆腐脑就足够了。望着老头子埋头吃饭的模样,林晚照眼中露出笑意,苦了一辈子,老东西也该享受享受了。 “怎么把昨儿剩菜都倒了,又没坏。”刘爱国小笼包醮着醋汁,觉着不大爽,又去厨房揪了头蒜,连醋带蒜就着吃。说起昨晚剩菜的事。 “没坏也不吃了。电视上说吃剩菜得癌症。”。 “胡说,哪儿有不吃剩菜的。以后别倒,我吃。” “你吃吧,反正我不吃。” 刘爱国把早餐扫荡干净,林晚照收拾好家里,见他要封火。村里是各家自己装的暖气,每家每户一个大炉子,不是城市的统一供暖。 “别封了,这天一天比一天冷,总封着,屋子更没热乎气。”林晚照看看灶眼,把刘爱国封的炉底用脚打开。 “煤得省着用,过年孩子们回来可得一天一天的烧,孩子们都怕冷。”刘爱国脚抵住炉底的封火门一拉一合,又把开着的炉底关上了。 见他还做孩子们回家过年的美梦,林晚照没说破,“买一千块钱的煤,且够烧。” “买那多煤做什么?” “我怕冷,我不省。” 说完这话,林晚照一脚把炉底踢开,戴上旧头巾,围上旧围巾,出门去了。 “这老婆子。” 刘爱国嘀嘀咕咕嘟囔一句,重新把火封好后,去院子外头墙根底下抱了许多树枝进屋,烧炕。别看刘家前几年就盖了四合院的三层楼,那是专门用来出租的,老两口住的是处平房老宅,上年纪了,没盖楼,就六间平房住着,出来进去的也方便。 知道老婆子怕冷,刘爱国舍不得多烧煤,打算把炕烧的暖暖的,整个屋子都暖和,比煤省,树枝子根本不要钱。 林晚照出去遛达遛达,其实村还是那个村,路还是那个路,老槐树也还是那个老槐树。因为周边工厂多,打工的多,村里几乎家家都建起楼房用于出租。可又是不同的,邻居乡亲都还是年轻的、精神头十足的模样,连村口菜铺里摆着的水灵灵的鲜菜都格外招人喜欢。 以前过年都要提前屯下许多鸡鱼肘肉,现在不用,现在什么都方便,时买时鲜。林晚照踱着步子进去,也不买别的,她也不懂太高级的吃食,就寻常菜呗。新鲜的紫茄子,翠绿的小黄瓜、顶花的嫩丝瓜,各要了一斤。还有笨鸡蛋要了两盘,这种鸡蛋要贵些,以前舍不得吃,如今林晚照都想明白了,也就舍得了。 鲫鱼刺太多,鲤鱼瞧着倒是肥。 菜铺门口鸡笼里两只精神抖擞五彩羽的大公鸡吸引林晚照的注意,林晚照抄着手问店主,“老板,您那鸡怎么卖?” “老太太您真有眼光,这是今儿一早老家送来的,吃粮食长大的,可不是吃饲料的鸡。就是有点贵,不褪毛二十块一斤。” 林晚照挑了只大的,“给我称称。” 称好后店家帮着褪了鸡毛,洗干净。林晚照又挑了一大把香蕉一大盒草莓一箱砂糖桔一箱矿泉水,结账后让店家一会儿给送家去。 她又去超市给自己和老头子一人买十双棉线织的厚袜子,最后在五粮液和红星二锅头之间犹豫片刻,一狠心,拎着两瓶五粮液回了家。刘爱国不在家,林晚照找出家里电话簿给小姑子家的大伟打电话,这个侄子冬天做煤炭生意,四里八乡烧暖气的煤都是找他买。 林晚照特意说,“给我拉最好的,别弄往年那些个煤熏火燎,能呛死人。” “那不是您跟我二舅图便宜么。妗子,我得先说啊,好媒可贵。” “只要煤好,不嫌贵。呛出个好歹来看病不得花钱,我只当省药钱了。” 电话那头儿传来大伟的笑声,“成,明儿一早我就给您送最好的去。” 该办的事办好,林晚照瞧一眼墙上的挂钟,在院儿里夹道升炭炉支砂锅,准备炖鸡。 这炖鸡啊,得小火慢炖,先葱姜爆香,略略煎过,调入酱汁,用炭炉砂锅,咕嘟咕嘟慢慢闷它一个小时,最后搁点盐调个咸淡,那真是肉酥骨烂,香的不得了。什么电锅炖的,差远了。 没修来孝子贤孙,就得自己心疼自己。 刘爱国中午回家,屋里瞧着这一堆东西直咂舌,出来跟林晚照屁股后头问,“这是把店趸回来了!怎么买这么多!现在菜不禁放,草莓这玩意儿更金贵,等不到过年就得坏了,多可惜了的。” 旧报纸点火引燃树枝,放些炭进去,很快升好火。砂锅里放油爆香煎鸡块,老两口吃不了一只,先炖半只。鸡块煎到微黄,林晚照一块块捡出来搁盘子里。砂锅底下仍有一层明晃晃的浮油,是先时放的花生油的煎出鸡油,林晚照小半碗酱汁下去,滋拉一声,水雾升腾,酱香扑鼻。矿泉水拧不开,递给刘爱国给拧。林晚照扶着膝盖站起来,“阖着咱俩就不配吃些金贵玩意儿了。你不配我配,那是我买来吃的,你一个都别吃。” “着什么急哪,这些个水果鲜菜,等孩子们来了再买。”刘爱国把水倒砂锅里,以为林晚照是提前给孩子们预备的,可离孩子们过年回家还有大半月,他怕东西放坏,就嘀咕起来。矿泉水捏的咔拉咔拉响,“怎么还买水?咱家多少水还用不过来哪。” 待酱汁煮开,林晚照下入鸡块,盖子一盖,顺盖沿儿再淋一圈清水,严实保温。 “媳妇每次回来不都说咱们村里的水发苦不好喝么。我也觉着这矿泉水好,泡茶清澈,没杂味儿。鸡炖出来肯定也好。” 把鸡炖上,林晚照屋时歇着去了。待鸡炖好,再炒菜不迟。 中午吃过炖鸡,林晚照洗一盘子红彤彤的草莓,盛一盘子金黄的砂糖桔,坐在暖烘烘的炕头上打开电视机。陆毅年轻俊美的面庞出现在电视机上,这小伙子,真俊。 “唉哟,您如今真是老佛爷啊。”刘爱国进屋见着,嘲笑一句。 “忘倒水了,给我倒杯水。” “嘿,我还得伺候你了!”嘴里说着酸话,刘爱国倒了两杯水,从窗台上拿下蜂蜜瓶子,舀出两勺蜂蜜,一人一勺。 有热炕头,刘爱国也不愿坐沙发,端着水跟着坐炕上去,拿个砂糖桔剥皮。这桔子皮薄,他那干一辈子庄稼活的手,粗,把个桔子剥的坑坑洼洼、破破拉拉,“啥桔子,这么难剥。我出来进去的常见水果店摊子上卖这桔子的,这么丁点大,齁儿贵。” 嘴里一搁,一股子鲜甜桔子水溢满口腔,刘爱国巴嗒两下嘴,“嘿,挺甜。” 林晚照斜瞥这老东西一眼,“一分钱一分货,好东西就别嫌贵。” “不是个常吃的玩意儿。”刘爱国说着又拿了一个。这不是常吃的玩意儿,一下午给他吃了小半箱。 夫妻俩肠胃都好,林晚照看他呱唧呱唧的吃不停,也没禁他。能吃是福,原也没吃过什么好的,能吃下去,就是肚子里想吃这口。 有咱就吃,没有咱就买! 从今以后,委屈谁也别委屈自己个儿! 到下午五点钟,林晚照把水烧上,棉袄头巾围脖儿全幅武装好,从大衣柜上层搁钱的曲奇铁盒里拿出个硬皮本子,把本子搁包里,林晚照挎着包就出门收房租去了。 这是刘家最大的一处院儿,按村儿里地基是东西八间南北三间的地皮,起的三层楼,南屋底层留出一间做门口出入,抛去楼梯门廊锅炉房等占地面积,拢共66间房,全部出租。 按理是盖不出这么多房的,不过出租屋不用按原来的间框盖,屋子稍稍小一点,租客看不出来,就能多挤出几间房,每月能多收好几百块钱。 这是老两口的小精明。不足为外人道。 租客一般是附近打工人,这些租客多是每月25号发工资,林晚照也就把收房租的时间定在25号。对于收房租的事,她从没迟到过,这次是意外。 也的确是遇着意外。 “房东,这是来收房租吧。” “我还以为给我们免了哪。” “房东,以后再迟到,我们就当免了啊。” 有房客住的久,大家熟了,就爱开玩笑。林晚照笑,“那下回提前,你们是不是要多给。” “唉哟,您可饶了我们吧。” 林晚照挨家收,收一家,她就在打格的小本子上勾一家,从不会出错。待三层楼收完,林晚照去锅炉房坐着暖暖手。她这里许多租户都住好几年了,林晚照不敢说自己是好房东,别人家涨租金,她也紧随其后,没一回落下。每次收房租,她也特积极,向来只早不晚。但她也不刻薄,北方冬天冷,她这院儿是装的大锅炉,以前是他们夫妻俩住锅炉房烧锅炉,后来林晚照有些吃不消,刘爱国也上年纪,两人商量着这才请的人。 夫妻俩那样节俭,自家烧煤都省着细着,锅炉房这里的煤从来不短。她会收租户取暖费,但煤火也给的足,一早一晚夜里都是暖哄哄的。 反正,就是普通房东。 暖和一会儿,林晚照给烧锅炉的老张发了工资,就站起身回家去了。 在家把房租点清楚,一百的放一边儿,五十的搁另一边儿,在小本子上记上数目,家里开支的账簿也记一笔。然后,裁张长纸条,像银行那样把纸条一端塞进钱中间,用压力固定好,牵着纸条一捆一折,拦腰打好结,一摞钱整整齐齐搁包里内口袋,明儿存银行去。 刘爱国百看不厌的盯着林晚照在灯光下数钱捆钱记账的模样,心里升起无比的满足。 那是对生活的满足。 算了,现在日子好了,花点儿就花点儿吧。晚上,刘爱国也学着林晚照昨儿个用红塑料桶泡了脚,第二天换上新买的棉线袜。 五粮液他也搁好了,这死老婆子,越发大手大脚。算了,酒等儿子们回来一起喝。 堵嘴(早饭稍换了样儿,依旧有刘...) 早饭稍换了样儿,依旧有刘爱国喜欢的猪肉大葱的小笼包,油条裹进煎饼里,这是正宗天津煎饼,绿豆小米面儿的,闻着就股子米面香。 夫妻俩就着煮出一层米油的小米粥,配着从超市买的六必居酱菜,格外有滋味儿。 待日头升起来,到了银行上班时间,林晚照去银行存钱。 刘爱国看她挎着包,“真不给三儿打钱啊?” “你别管,这事儿我有主意,都等年下回来再说。”林晚照系上头巾挎包出门,银行就在刘家出门往西,马路对面的长街上。这条街很热闹,两畔都是店铺,卖什么的都有,保暖内衣店,大卖场,水果店,理发店,饭店,电瓶车店,手机店……沿街走两百米就是银行了。 林晚照每月都来,银行的大堂经理都认识她。 她来的早,队都不用排,直接去存就行了。 待林晚照存完钱,大堂经理给她递上温水,笑着说,“大姨,我看您每月都过来存钱,银行利息低,我们这儿有高利息的理财,您要不要听一听。” 理财! 林晚照脑袋顶瞬间亮起呜呜呜的警觉红灯,上辈子她可没少在电视上看到有坏心眼银行经理骗老人买高风险理财的新闻。林晚照听都不听,摆摆手,“不懂,没兴趣。” “大姨您喝点儿水,不买也没关系。” 林晚照生怕上当,哪里敢喝他的水,她走的飞快,嗖嗖出了银行大门。她是决心把钱攥好,绝不给贤子贤孙,可也不能叫理财骗了去啊! 今天太阳真好,不过有风,林晚照把头巾重新系起来。银行里头太热了,系不住头巾,到户外还是要小心些,冻着不划算。 过年商家各种打折促销,店外横幅都打出来。林晚照边走边看,经过手机店时顿了顿,转身推开手机店的门。 开店的真不是外人,刘爱国亲大哥刘爱党的大孙子,刘超。林晚照觉着人家是孩子,也二十五六了,按辈份给林晚照叫叔婆。一见林晚照进来,刘超笑着出来招呼,“二叔婆,您来了。” 林晚照在柜台前遛达,“我看看手机。” “叔婆您想要个什么样的?” “还没想好。” 手机一个个放在玻璃柜,有翻盖的,也有直板的。林晚照不大懂这个,一直不懂,后来基本人均一部手机时,她才买了手机。刚开始是老人机,后来才换了智能机。 “超儿,你给我挑一个,声音大点的,充电用的久的,结实的。” “那就是诺基亚了。诺基亚最结实,摔都摔不坏,电池也禁用。” 刘超拿了两三款给林晚照看,价格也不一样,贵的有三千多,便宜的一千多。林晚照是决心不再委屈自己的,可想想,手机这东西更新迭代的速度极快,没必要买那太高端的。眼下这手机还就是打电话的功能,以后那种智能机出来才有趣哪。 林晚照要了那个一千多的,然后买了张手机卡,刘超给林晚照打了个私人折扣,手机只收一千,在电脑上帮着选的最划算的套餐。这会儿充一百送一瓶鲁花花生油。 林晚照问,“充两百送两瓶呗?” “是。” “一箱是多少。” “十二瓶。” “给我充六百,给你大爷那卡充六百。” “好嘞!”刘超响亮应一声,“叔婆您真敞亮,这花生油一会儿我给您送家去!” “成!” 这孩子会做生意,还送了林晚照一个手机挂带。林晚照自己挑的颜色,大红的,喜庆。 刘超给穿好手机挂带,放好手机卡,把手机盒放在袋子里递给林晚照,方便拿。林晚照刷卡付账,就提着手机出去了。 待她走远,刘超媳妇才说,“前儿还听奶奶说,叔婆跟她念叨,二叔公买手机花八百,叔婆都嫌贵。这会儿怎么突然舍得给自己买手机了?” “想通了呗。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一老片房子收房租,谁没钱二叔婆也不能没钱。这一看就是刚从银行出来,存钱去了。” 刘超媳妇翘起唇角,“别说,叔婆挺流行的,她这年纪还会刷卡付账,奶奶可是一点儿不懂的。” “这倒是。咱奶奶现在还闹不清存折跟银行卡是咋回事。” 林晚照把手机挂在胸前,上年纪的人记性不好,挂胸前省得忘,也不容易丢。她走两步,边儿上洗剪吹在打折,才十块钱。 摸摸头巾,林晚照迈进上辈子绝不会迈进的地方,理发店。 都不用她推门,她刚到门口,里头站着的俩小伙子就给她把门儿从里头拉开了,就有个头发跟金黄色炸毛鸡似的小伙子问,“奶奶,你来剪发还是洗头?” “染发,染黑,也要剪一下。”林晚照言简意赅。 “奶奶您先坐,我给您倒杯茶。” 林晚照被安排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炸毛鸡小伙子很快端来红枣茶,手里捧着一本硬壳子的洗剪吹价码表。 林晚照根本不看,“你直接跟我说,染黑多少钱。” “奶奶您来的巧,我们现在过年打五折,染发带洗剪吹两百块。” “打五折还两百块?那应该一百块啊。” “是啊,打五折就是一百。” 栗子沟村属城乡结合部的地方,过来消费的多是打工人,要价太高也没人来。林晚照习惯性还价,“我们俩人,一百五怎么样。还有我家老伴,他是板儿寸,要不是过年想染染,我都不来。他那头能用多少材料,简单!” “唉哟,奶奶您可真会还价,这我做不了主,我得问我们经理。” 林晚照端起红枣茶,“那你去问吧。” 尽管炸毛鸡后来说是给老年人的特价,林晚照也只随便听听,她按亮新手机给老头子打电话。 “谁啊?”刘爱国看是不认识的手机号。 “我,你老婆子。”林晚照说,“这是我新手机号,你过来马路对面,道儿南的,门口摆着个大金蛋的理发店,过来染个头发。” “我不染!”刘爱国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你不染我钱都交了,人家可不退。” “花那钱做啥!” “快点过来!”林晚照补充一句,“换件干净衣裳!”然后直截了断挂了电话,不给刘爱国啰嗦抱怨的机会。 林晚照先跟着小工去洗头,经过前台时跟人家说一声,一会儿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老人过来,你们直接招待就行了,我们俩一起染头发。 前台的小姑娘笑着应下。 这种躺着洗头的椅子,上辈子林晚照经过理发店的时候经常见,却从来没有享受过。 第一次来,她也有些别扭。 或许依旧打骨子里认为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享受,或许是对这种年轻陌生环境的不自然。林晚照沉着气,板着脸,跟着小工到洗头台。小工给她领后围上毛巾,扶着她的肩,让她躺下去,后脖颈正好卡在一处凹陷,有点怪怪的感觉,却也不能说不舒服。 准确的说是,没经历过的陌生。 脚放在脚蹬上,一股热流浸湿头发,涌过头皮。陡然受到热流的冲击,林晚照打了个颤。听到小工问,“奶奶,这水冷热还行么?” “可以。”初时有点热,但很快就觉着非常舒服。 很轻的揉洗,林晚照说,“力气稍微大些。” 力道便重了些。“这样可以吗?” 林晚照“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温热的水流冲洗过每一寸头皮,小工会细心的问还痒不痒,头发冲洗干净后,问,“奶奶,我给你做个头皮按摩吧。” “这不加钱吧?” “不加,都包括在里头了。” “行,那就按按。” 刘爱国到时,林晚照正躺在按摩台上让小工按摩头皮,刘爱国嘟囔,“这老婆子简直是疯了。” 大声在林晚照耳边喊一嗓子,“我来了!” 林晚照侧侧头,“我又不聋。” 她睁开眼,见刘爱国穿着家里干活的破棉袄,心道,真亏人家理发店给他进。林晚照对给刘爱国洗头的小工说,“小伙子,给我们老伴儿好好洗洗,一会儿也给他按按头。” “行,都听奶奶的。”小工笑眯眯的答应着。 刘爱国那扫兴的,“我可不按这东西。” “你不按钱也交了,没法退!”林晚照拿出收拾刘爱国的不二法门。 刘爱国立刻闭嘴,乖乖洗头去了。 两颗头洗好染好也花了一个小时,付款离开洗发店已经快中午,刘爱国看到林晚照从挎包里拿出卡刷卡,才知上了鬼当,原来根本没付钱。 “俩脑袋一百五,哪儿有这么坑人的!有钱没地儿花还是怎地?”从理发店出来,刘爱国就开始嘟囔。林晚照听的不耐烦,“我还坑你了!大过年的谁不是收拾的光鲜体面,你要是别人家老头子,我稀罕管你!” 抬脚往大卖场去了,刘爱国要疯,连忙跟过去,“干啥干啥,这又要花钱!” “给你买件新棉袄,看这一身,不知道的得以为你是要饭的!” “我这棉袄挺好,不用买!” “闭嘴吧!” 林晚照嫌他烦,快步走在前头,刘爱国紧追在后。林晚照不理他,一进大卖场就对服务员说,“老人穿的,给我这老伴买件棉袄。” “奶奶您请跟我这边儿来。” 男人的衣裳本身就样式简单,颜色都不用挑,黑的就行,万能搭。 只要大小薄厚合适,林晚照叫他脱了外头的旧棉袄试新衣,刘爱国扭捏两下上了身。一辈子干活,人胖不起来,衣裳码数都合适。那服务员小姑娘一个劲儿在边儿上说,“大爷这一穿可真显年轻,跟外头经理似的,特别帅。” 刘爱国就更扭捏了。 林晚照让他转过身看看,“这件就穿着吧。”边儿上还有羽绒服,林晚照说,“我们再看看羽绒服。” 又给老头子买了件羽绒服。 “老人穿的保暖棉鞋有没有?” “有,棉鞋皮鞋都有。” “皮鞋暂时不要,我们先看看棉鞋。” 林晚照跟着服务员去看鞋,刘爱国在她耳边嘀咕,“这就够够的了!我还有你给我做的新棉鞋没穿哪!” “那个鞋在家随便穿穿,这个过年穿。” 拎着印刷精美的购物袋出门,中午阳光照来,刘爱国身子打了个晃,现在都觉着胶袋晕乎乎的,脚下似是踩了云朵。林晚照走前头,在服务员小姑娘清脆的“爷爷、奶奶,欢迎再来”的送别声中,刘爱国快步追了上去。 “过年也不用买这些个,这哪儿穿得完啊。” 这话其实想想好笑,两件衣裳就穿不完了。林晚照目光笔直,“今年穿不完明年穿,明年穿不完后年穿。” 刘爱国一想,也是,买这一回,十年不用买了。 过马路回家,林晚照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去厨房做饭,经过客厅的穿衣镜时不禁驻足。镜中是一对漆黑头发的夫妻,脸上都有着明显的皱纹,但眼神还清晰,腰板仍笔直。 黑发就是显人年轻,难怪赵嫂子十年前就开始染发,染发是真的不错,黑发衬的人都精神起来。 上辈子自打头发白了,从未染过,直至一头霜雪,满身病痛。 刘爱国不好意思照个没完,他提着购物袋往里屋去,嘴里说,“我东西搁下,出去遛达一圈。” “记得回来吃饭。” “知道。”刘爱国朝外胡乱摆两下手,便出门去了。 不用说去哪儿,林晚照都猜得到,无非就是刘爱国一辈子的老伙计老朋友李中意家。去做什么,林晚照也知道。 说是遛达一圈,其实是买了新衣换了新鞋,臭美去了。 只是这人一辈子的笨嘴犟脾气,不管心里如何欢喜,是再不肯直接说的。 林晚照对镜抚弄着新剪的发梢,人年轻时,头发都有力气,发梢硬挺扎手。看着身上旧袄,林晚照解下脖子里的头巾,轻轻的理了理衣领。衣裳穿久了,棉布磨出毛边。给老头子上上下下买了两身新,也没听到他一句“你也买件新的”。 算了,先用新衣新鞋堵了老头子的嘴,再自己买新的吧。 该死的老狗(刘爱国一身新衣到老朋友家...) 刘爱国一身新衣到老朋友家显摆,一去就挨了老友的嘲笑,“哟,这是谁家新郎倌儿来了!瞧这黢黑的脑袋瓜子,您这是打哪儿来啊?” 李中意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卷裁的四四方方的粗白纸并个巴掌大小的锡盒,锡盒里搁的是集上买的散烟叶,粗白纸是卷烟用的。俩人多年老友,用后世的话说,性情相投,三观一致,都是抽卷烟的人。 其实林晚照已经给刘爱国买了好烟,中华熊猫有点贵,何况抽烟这事儿,以后国家还不许公共场合抽了呢。林晚照是给他买的云烟,也是中档烟了。不过,刘爱国心眼儿多,舍不得拿出来散给人,他要省着等儿子们回来,过年再拿出来抽,也体面。 俩人一人一根卷烟抽起来,刘爱国叼着烟,摸摸脑袋,一幅虚假的无奈口吻跟老友抱怨,“你不知道啊,我家那老婆子不知道发了什么颠。一大早上就把我叫去理发店洗头,又是染又是吹又是剪的,光我们俩,一个钟头就花了一百五!简直疯了!” 刘爱国恶狠狠的抱怨着老婆子,“那哪儿是咱们该去的地界儿!咱们村儿发财媳妇那手艺就挺好,人家才收两块五。这不,一个早上就把我一辈子推头的钱都糟完了!” “还有这羽绒服,我那棉袄穿的好好的,非给我买这个,又花好几百,简直不要命了!我那点家业,全得让她给我糟完!嗨,这败家的婆娘!” 鲤鱼菱形改刀,抹上盐和酒,裹面粉揉匀,拎着尾巴,哧拉一声滑入冒青烟的油锅里。 鱼炸好后搁鱼盘,林晚照另一灶眼起新锅倒新油,葱姜蒜八角花椒爆香,接着白糖白酒酱油炒酱汁,酱汁炒匀放清水,酱汁烧开,鲤鱼重新入锅,盖上锅盖,中火炖十五分钟就熟了。 林晚照从菜袋里拿出两条新买的小黄瓜,在水笼头下刷的撸去黄瓜皮上的小刺,洗净黄瓜搁案板啪啪啪拍碎,盛入大碗倒入麻酱酱汁,筷子拌两下,菜就有了——凉拌黄瓜。 西红柿打十字刀,开水一烫,揭去外头薄皮,切块备用。拿出三个笨鸡蛋打散搅成蛋液,灶眼儿上炸过鱼的油锅端下来,另放一只钞锅上去,待西红柿蛋炒好,那边儿炖鱼一收汁儿,端上就开饭。 刘爱国在老友那里显摆一通,心满意足的回到家,见桌上摆着的菜,不禁皱皱眉,“炒个白菜就行了,怎么又是煎又是炸的,这得多少钱,还没花够啊。” 热水搁砂锅煮开,搁把青菜进去,调上半勺酱油,就是一道青菜汤。 林晚照端汤出来,好笑,“花钱还有够的?天天花也花不够。” “行了,今儿就算了,还没到年,别总弄这一大些个菜。”连着两天不是鸡就是鱼,他不过出去遛达一圈,回来就摆了席,哪儿是正经日子的过法儿。 “平常日子就不能吃点儿像样的了。”林晚照不管他,盛两碗米饭,第一碗递给李爱国,第二碗是自己的。她挟块鱼肚子上的肥肉,配着米饭吃了起来。这鲤鱼买的大,鲤鱼太小没吃头,这条鱼三斤半,林晚照买的时候就让摊主给对半劈开,这次炖了一半,另一半也炸出来了,现吃现炖。 “鸡还没吃完又买鱼,咱可不是老赵家,这可忒奢侈了。”刘爱国又叨叨了一遍,看到林晚照脖里挂的新手机,彻底沉了脸,“明儿可不能这么着了。这几天你花大了,手机多少钱?” “一千。还给你充了六百话费,我也充了六百话费。给你买衣裳买鞋两千,今儿一天,不算菜钱,咱们就花了四千四。”炖鱼咸淡正好,吐出一根长刺,林晚照问刘爱国,“我辛苦一辈子,自己的钱还不能花了?” “不是那么说,总这么大手可不行,咱家不是这种过法。过年孩子们都回家,每家总得给点儿,还有孩子们的压岁钱,去年我就听三儿说,他岳母给阳阳,一给就是两千。咱们做爷爷奶奶的,总不能叫姥姥姥爷比下去。” “这回叫他跟我说,嫌少别要!我钱又不是没地儿花!以后还不给了呢!”林晚照沉下脸,“我自己的钱,我爱吃吃,爱喝喝。你嫌奢侈,你吃咸菜去,下顿做我一人儿的,非但省钱,我还省力呢。” “你想的美,你吃鸡吃鱼,叫我吃咸菜。我还吃好的哪!”刘爱国也抄碗大吃起来。 林晚照嫌刘爱国烦,可也心疼他大半辈子的辛苦,给他夹块鱼尾巴,再浇些汤汁,“咱们都这个年纪了,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就宽宽心吃点儿好的吧。” 刘爱国见不能说服林晚照,自我安慰,“哎,大过年的。” 午饭后,林晚照对着家里的电话簿给大哥弟弟打电话,把自己新手机号的事告诉娘家兄弟。想了想,也跟娘家妹妹说了一声。 下午小姑子家的大伟给送煤过来,林晚照要了一千块钱的好煤,大伟给卸在先前煤堆边儿上。这煤都是精煤,大小也适中,以前买的煤都比脑袋还大,烧前得拿锤子现砸,烧也不好烧,还不如多花些钱买好的,省事好烧。 大伟卸完煤,林晚照给他倒茶,让他吃桔子,问他生意怎么样,小姑子身体好不好,年货置办如何的话。 刘爱国背着手也屋儿来,说林晚照,“又背着我花钱。买这些煤干什么,咱烧得了么?” “你就剩墙根儿底下那么一小堆儿,不买冬天烧什么?” “咱们省省,过了年烧炕就行了。” 大伟喝着茶直笑,“二舅,天气预报刚说要大降温,特别冷。您可别在这煤上省,冻坏了不值当。” “就是!”林晚照问大伟,“你妈那里白菜买了没?” “没呢,我说下半月再买,我妈也催我了。这可急什么,冬天这么多鲜菜,不一定就得吃白菜。”大伟家的地都是包出去给人种,每年收租金,自己不种的。 “别买了,我们家今年种的不少,一会儿你装口袋回去,还不够你们吃?” “行啊。妗子你可得留够了,过年大哥他们回来,你家人口多。” “现在旁的鲜菜多,白菜就吃的少,就过年包饺子。” 大伟这生意,冬天格外忙,昨儿还说今儿一早来的,结果还是下午过来,刚说两句话,接个电话又要走。刘爱国去杂物间拿口袋,给他装一口袋,今年白菜长的个大结实,一口袋也没几颗。林晚照让刘爱国再拿一个口袋,大伟忙说,“吃不了这些。” “给你妈撂一口袋,你们家撂一口袋,冬天省买了。” “今年白菜价儿贵。妗子给我省钱了。” “自家人,说这外道话。” 大伟不让老两口动力气,自己扛车斗上,跟长辈道声别,就上车跑生意去了。 望着大伟的货车嗡一声甩着尾气跑远,刘爱国眯着眼睛笑,“别说,大伟这孩子挺出息。” “是不错。” 上辈子,不论她病中,还是老头子病中,大伟都是带着媳妇过去看的。给买东西,还塞给她两千块钱。做外甥的,能到这份儿上就是有良心。 好事做到底,林晚照说,“咱家那白菜我看不少,你大哥家今年没种,问问你大哥要不要,让他自己过来拉。” “我还是给他送吧。叫他来拉,他得全拉自己家去。” 林晚照一乐,这倒也是。 刘爱国给大哥家送了趟白菜,回来后又给三弟家也送了一趟。 今年老婆子不知怎地,每天介买那些贵菜,他这白菜拉回来好几天,就头一天炒了回醋溜白菜。家里就他们老两口,孩子们也不怎么爱吃白菜,刘爱国索性给兄弟们都送了送。 林晚照第二天去的大卖场,她这年纪,不挑那些花里胡哨的款式,就选那简单的样式,干干净净的颜色,质量舒适就行了。林晚照一下子就给自己买全了,棉衣、羽绒服、保暖内衣、毛衣、厚呢料的裤子、围巾、手套、棉鞋,全都换新的了。 买的太多,自己拎不回去,让卖场的服务员小姑娘给她送家去的。 林晚照正收拾衣裳,刘爱国就回来了,一见满炕新衣,满地购物袋,当下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问,“这是啥?” “衣裳啊。”林晚照把吊牌剪掉,用衣撑挂起来,搁衣柜里去。 “你疯啦!”刘爱国忽地一声大吼,即便林晚照有心理准备也吓一跳,“你喊什么喊!” “你,你,你——”刘爱国伸着手指,颤抖的指指林晚照,再指指满炕的衣服,“你买这些干什么!” 咔嚓—— 剪掉最后一件保暖内心的挂牌,“衣裳能干嘛,穿啊。你穿的不就是新买的。” 看看身上的新羽绒服,刘爱国的气焰终于消下去一些,依旧铁青着脸,“我也是出门才穿件新的,你成天在家刷锅做饭,又不出去,买这么些衣裳干什么!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林晚照手里衣裳往炕上一摔,“你出门往哪儿去,无非就是村儿里打转!我怎么就不出门了,我难道就不去邻家亲戚走一走的?好笑!昨儿给你买你也没不要,怎么我买几件你就红眼了?!你红什么眼?!我跟你这些年,还不配买件新衣裳了?!” 昨儿给这死老头子买好几身,这该死的狗东西也没说一句给她买的话!刘家门儿里祖传的嘴脸,拿着媳妇不当人。什么好东西往他们身上招呼行,没一丁点想到媳妇的! 昨儿从大卖场出来,林晚照就憋着这口气,没见过这么自私的人! 你心疼他几十年不容易,他拿你当免费的粗使婆子!一颗心宁心疼狗都不要用来心疼男人!狗你对它好,还知道摇尾巴;男人有什么用,买件衣裳就急赤白脸了! 以前林晚照总想着,她们这辈人,哪家过日子不是这样,有多少知道心疼女人的男人呢?何况,她这代人,什么心疼不心疼的,不打媳妇的就是好男人了。 可她如今不这样想了,昨天从大卖场出来,她就不想这么憋屈了! 林晚照顶的刘爱国说不出话,可刘爱国也有个脾气,直接伸手,“把银行卡给我,以后不能再让你管钱!” 林晚照不理会,刘爱国自己从衣柜翻出曲奇铁盒里的银行卡拿走了,离开屋子的时候,刘爱国铁青着脸说了句,“以后别出去买这些个没用的,咱不是老赵家的家风,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 林晚照收拾收拾新衣裳,去客厅隔间住了。 这原是预备着老大一家子回来住的,屋里都是新式摆设,墙上还挂着老大夫妻的结婚照,在那个年代是极流行的彩照,如今看有些土了。 厨房烧水壶呜呜呜的鸣叫,林晚照出去提了开水,在红塑料桶里兑好水温,脱了袜子泡脚。 这该死的老狗,竟然敢拿银行卡! 林晚照被深深的冒犯了! 在农村,自来就是女人管钱! 别说林晚照重新活了,她就是没重活,刘爱国敢收走银行卡,林晚照也绝不会这么算了! 该死的老狗—— 【营养液破万加更】娘家(生一回气,林晚照慢慢平静...) 生一回气,林晚照慢慢平静下来,心里先想个对策。 这次要不把刘爱国制服,以后还有气生! 这屋久不住人,很有些冷。 泡好脚,林晚照拧开这屋的暖气片的止水阀给这屋的暖气片放水进来。然后到厨房狠狠的往炉眼里添了一簸箕新煤,回屋把浴室里浴霸的大灯打开,插上热水器的插座。新煤格烧起来外有劲儿,很快暖气片烧的烫手。屋子也暖和起来,浴室里也有一组暖气片,等浴室温度上来,林晚照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澡后她就上床睡下了,第二天起来直接换上新买的衣服,浅色贴身的保暖内衣,枣红色高领毛衣,外套是深色的长款羽绒服。她没买赵嫂子那样的羊绒大衣,北方冬天特别冷,还是羽绒服和棉衣更保暖。 对镜照了又照,林晚照很满意,到底是新衣裳,就是衬人。 身后传来重重“哼”的一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林晚照根本没理刘爱国,她也没做早饭,洗漱后自己到早点铺吃完了事。 刘爱国自己在家煮的白菜挂面,一辈子都是林晚照做饭,他能煮熟就不赖。林晚照回家时见到餐桌上横七竖八摆的狼籍,刘爱国已经不在家。 林晚照才不收拾,她找出许多年不用,还是老三上大学时淘汰的拉杆箱,先把衣裳收拾好。看着墙上挂钟,到银行上班时间,林晚照拿着身份证到银行挂失,补办了新卡,取了现金。 那傻东西估计还不知道有身份证就能补办银行卡吧。 家里存折银行卡都是她的名儿! 回到家,林晚照把身份证银行卡放包里,挎着包拖着行礼箱到村口公交站坐车。刚出门没几步,就见赵嫂子敲锣打鼓满面春风的朝她家来,赵嫂子一见林晚照更是喜笑颜开,看她拖着行礼箱,“大妹子,你这是出门?” “嗯,嫂子你来有事?” “可不有事么。哈哈哈,妹妹,真谢谢你咧。我就说我前儿运道旺,遇着你去早点铺买早点,我买张彩票,可不就中了!整整一万块!哈哈哈,我正说请你下馆子去!” “不用了,我有事。先走了。” “妹子,那等你回来啊!” 林晚照朝后摆下手,拖着行礼箱往公交站去,边走边骂贼老天,有这运道怎么不给她!一万块!赵嫂子竟然中了一万块彩票! 别说现在,就是搁二三十年后,一万块也是笔钱。 她也不要中一万,中一千也行!好吧,她从不买彩票,一向认为买彩票的都是傻子,所以,别说一千,一块钱她都中不了。 郁闷的走到公交站,坐公交车到区汽车站,换乘半小时一趟的大巴到市区,下车后先给娘家大哥打了个电话。 林晚照不是没娘家的人,说来,她娘家兄弟都在A市,就她一个窝囊,当时听她爸的安排嫁了刘爱国,一辈子就跟着刘爱国过了。 林晚照跟哥哥弟弟感情都不错,大哥已经退休在家,弟弟还在工作。还有个妹妹,跟林晚照不和。其实,林晚照爸还在世,不过因当年她妈刚下葬完,还没七七圆坟,她爸就全不用人操心地,自己个儿找好了再婚对象。这事把林晚照恶心的够呛,还跟老头儿大吵一架,从此少跟老头儿来往。 以前进城的车路不方便,现在路都修好了,这几年林晚照常跟哥哥弟弟走动。 当年林晚照家的孩子来A市读书做生意,没少受两个舅舅的照顾。 知道大哥在家后,林晚照就打车过去了。林晨阳挂了电话跟妻子说,“妹妹一会儿就过来,把客房收拾收拾,妹妹要住几天。” “挺突然的,先前没听他大姑说,电话里怎么说的?”林晨阳的妻子方红放下新沏的茶问。 “说是过来再说,兴许是有什么事。” “嗯,这眼瞅就中午了,我先打电话跟楼下饭店订几个菜。他大姑爱吃红烧肉。”方红带着笑容去收拾客房,张罗午饭。 林晨阳心里记挂着妹妹,时不时往客厅门口溜达两圈,准备铃声一响就赶紧给妹妹开门。 林晚照来的仓促,也没给哥哥嫂子带些礼物。她大哥为人一向豁达,不讲这些,嫂子却十分精明。搁往时林晚照就厚脸皮空手上门了,这次她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挑最好的车厘子买了一箱,一箱也没多重,三斤。 大哥拆迁搬新家后,林晚照是第一次来,都是十几层的高楼,搁二三十年后不算什么,现在可不一般,就是搁在A市,也是上好的小区了。 跟门卫打听着找到大哥住的8幢一单元,按了住户铃,里头马上接起来,传出大哥的声音,“小妹啊。” “是我。” “你会不会坐电梯,我出去接你吧。” “我会,你别出来了。给我开开单元楼的门就行。” “行。进来后到电梯门那里,按十六那个数字就行。电梯不是立刻就开,有时要等一会儿,别着急啊。要是不会,就给我打电话,我下去接你。” “会的。赶紧给我开门吧。” 单元门锁发出一声轻轻的“咯嗒”,林晚照一推就开了,进入后再坐电梯,直上十六楼。 林晚照刚左手拉杆箱,右手车厘子的从电梯出来,就见她大哥在门口等着了。如今见着大哥,说不激动是假的。还是记忆中头发银灰、文质彬彬的模样。上辈子她去时,大哥也早就去了的。此时见面,即便林晚照强行自抑,也险些掉下泪来。 林晨阳已经接过妹妹的行礼箱,又去接水果,抱怨着,“带着行礼,还买什么水果。” “来一趟,也是看看你跟嫂子。”林晚照别脸擦去眼泪,林晨阳问她,“怎么了?在家不痛快了?” “别提了,昨天生了一场气。” 兄妹俩说话进屋,嫂子方红就如同唱京东大鼓般夸张的迎来了,“他大姑来了!唉哟喂,我险认不出来了!他大姑,这也忒时髦!比我可时髦多了!” 林晚照对大嫂的夸张早司空见惯,让林晚照说,举手投足就透着虚假,一点不实在。可这位嫂子也有嫂子的好处,起码面子功夫做足,她哪回来,大嫂都是笑脸相迎。先前家里盖房,跟大哥借钱,嫂子有些不乐意,也没不借。 当然,林晚照这也是有点姑嫂情结作祟。 主要看自己大哥哪哪儿都好,就对嫂子有点挑剔了。 方红倒不是完全夸张,林晚照完全大变样,如今这黑亮的短发,及膝的羽绒服,咖啡色的羊绒围巾,脚下的蹭亮皮鞋…… 哪儿还是以前土了巴唧的大姑子! 还有脖子里挂的诺基亚,大品牌,起码也得上千吧! 方红亲自倒茶给林晚照递过去,林晚照忙说,“大嫂您别忙了,咱们坐着说会儿话,我得在你家住几天了,还有事求大嫂。” “只管住,屋子我给你收拾好了!有什么事也只管说!”方红笑着应下。 林晚照昨儿就想好了说辞,她一点儿没瞒着,把家里的事都跟兄嫂说了,“大哥嫂子你们也知道,前几年有你们帮衬,我家里房子都翻盖了,这几年日子也好过了。我就想着,我跟老头子也这把年纪,孩子们自己也顾得过自己,我们也该过些舒心日子了。前儿我新买了手机,给老头子也买了新棉衣新羽绒服新鞋,我瞅着他挺高兴。昨儿我也买了几件,你们不知道,他就受不了了,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不过日子。我这难道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他就把银行卡拿起来了。还说给他买新的,他出门穿,我成天刷锅做饭,不用穿好衣裳。气得我也没理他。今天我就来了,嫂子你认识的人多,给我介绍个可靠的家政公司,别的活我干不来,做一辈子家务,保姆的活我是没问题的。我也不在家跟他生这个气,我想过了,在家伺候他还不如出来做保姆,做保姆人家包吃包住,我每月还挣钱哪。” 林晨阳听到刘爱国说林晚照大手大脚时,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他这个妹妹,一辈子老实本分的人,四个孩子,两个硕士毕业,一个大专,一个中专,怎么供计出来的,全是靠牙缝儿里省钱。 多少年没买过一件新衣,都是捡嫂子妹妹的旧衣,如今日子好了,怎么就不能买件新衣裳了?怎么买件新衣裳就成大手大脚了? 林晨阳道,“你就在家住,别回去了。等刘爱国过来,我跟他说道说道。” 方红也是一脸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她倒不是同情怜悯林晚照的遭遇,她盯着林晚照身上那件起码三五百的羽绒服品牌LOGO,想的是,大姑子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啊。以前谁要是叫大姑子花钱,那就如同要大姑子的命!就这几年条件好了,大姑子还是那幅土穷土穷的穿戴,成天跟混不上趟儿似的。 这如今突然间鸟枪换炮,大变模样,还能为花钱跟妹夫吵架,当真是反常到家! 心疼(刘爱国一天没见林晚照的面...) 刘爱国一天没见林晚照的面儿,以为她赌气出门了,刘爱国自己凑合着吃了两顿挂面条,看着锅里面条咕嘟咕嘟开了,他还恶狠狠的自己打上俩笨鸡蛋,关灶,盛面。 “谁还不知道好东西好吃,好衣裳好穿,可咱是那样人家儿么?咱生来就是本分人,节省着过日子的。死老婆子,一个月房租都给她花了都不够!” 嘀嘀咕咕的等到傍晚,依旧不见人影。 这会儿刘爱国还不咋急,因为他连找人都没舍得打电话,打电话得花话费,尽管林晚照给他冲六百块手机费,刘爱国还是能不打就不打。 六百块哪,能用一辈子! 他戴上手套,拍拍自行车的皮座子,推车出门。锁大门时见赵嫂子回来,赵嫂子一向热情,“哟,老刘你这会儿出门啊。” 刘爱国最不待见她,觉着林晚照近期反常可能就是叫赵嫂子传染的,“嗯”一声,按住锁粱一扣,咔哒锁了门。 赵嫂子一笑,径自回家,也没理刘爱国。 这女人现在花枝招展的回家,可见一直在外头,老婆子不可能在赵家。刘爱国推理一番,骑车出门。 大概是找老婆子的事比较丢人,刘爱国要面子,路上遇着人是不肯说的,他都是到林晚照平时爱去的几家,屋里去才拿出编好的瞎话问一句,“大门锁了,我也没带钥匙,也不知道她在哪儿逛去了。” 没找见人,刘爱国又往大哥弟弟家去问。 这回不说瞎话了。 老三刘爱军是兄弟三人中最出息的一个,接了刘老爷子的班,现在是村书记。刘爱军穿件黑色羊绒大衣,黑色头发整齐的向后梳去,人生的瘦削斯文,让二哥坐下说话,“怎么嫂子找不到了?” “你不知道啊,老三。你嫂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天狠命的买衣裳啊。昨儿我一回家,一炕的衣裳,都是新买的。全村儿都传遍了,买的衣裳自己拎不了,都是叫卖场的大姑娘给送回来的。一个送不了,俩一起送的。我就说她不能这么大手花钱,就说了这一句,一大早儿出门就没回来。”刘爱国跟兄弟诉起苦来。 刘爱军的妻子陈桃花不爱听这话,“我听说前儿嫂子给二哥买的大包小包的,二哥身上这新羽绒服就是嫂子给买的吧。合着只能给你买,嫂子自己买两件就是大手花钱了。” “你一边儿去。”刘爱军皱眉斥妻子一句,给二哥倒杯水,“二哥你别急,想想嫂子还可能去哪儿。她平时常往谁家去?” 找这么久也没见着人,刘爱国也不想省手机费了,又跟兄弟抱怨起林晚照买新手机的事,“这不,前儿刚糟一千块买的手机,还不叫人说。” “那你还等什么,快给嫂子打电话啊。”嫂子这都有手机,还骑车满村子找啥啊! 刘爱国笨手笨脚的翻通话记录,翻到林晚照的电话打过去,电话响两声林晚照才接了。 “你去哪儿了!”刘爱国吼道。 林晚照刚吃了晚饭洗过澡,在屋里擦着头发,把手机放床头柜上开免提,听到刘爱军劝刘爱国的声音,“二哥,你小声些,你不是担心嫂子么。” “我担心她?我担心她什么!”刘爱国嘴硬不承认,对手机继续吼,“赶紧回来,再不回来我插大门儿了!” 林晚照啪就把手机挂了! 听着手机对面传来的盲音,刘爱国气呼呼的跟弟弟说,“她还来脾气了!” 刘爱军无奈,“二哥,咱不是让嫂子回家么,你这么大喊大嚷的,哪儿是个商量事的样。” 刘爱国哑然。 该! 陈桃花儿勾了勾唇角,转身出去了。 当晚刘爱国再怎么打电话,林晚照都不接了。 刘爱国气地,“我也不找了,随她在哪儿,她还能不回来!” “二哥你这是气话。” 可现在林晚照不接电话,刘爱军说,“我打电话给嫂子试试。” 正说着,陈桃花儿带着儿媳妇王香掀门帘儿进来,“二哥,香儿说早上见她二大妈拖着箱子坐公交车走了,是不是往侄儿那儿去了。” 王香可见是刚来,摘下手套,“二伯,你问问杰子哥他们,二大妈过去没?”刘杰是刘爱国的大儿子。 刘爱国没法子,从刘杰开始,挨个儿给三个儿子打电话,儿子们都说妈没过来,问刘爱国老两口怎么闹脾气。 刘爱国满心苦水跟三个儿子倒,可这事吧,三个儿子没一个向着他的,连跟他借钱的老三都是说,“眼瞅大过年的,我妈想买两件衣裳就买两件呗。你们那棉衣棉袄,穿多少年了,早该换了。爸你也是,值当为这么点事跟我妈大动肝火的?把老太太气走,这幸亏我妈还有个手机,要是没手机,咱们可怎么找?” “我还不是想省点钱给你们,没良心的小崽子,谁跟我打电话哭穷借钱来着!”刘爱国对着电话大骂老三。 老三把手机拿远,待老头子骂完才继续道,“我是说就买两件衣裳,不大的事,不值当吵架。这是你不对,你别往我身上扯。” “你妈买衣裳买手机花好几千了!没钱借你了!” 这样啊。老三摸摸头,“那也得先把我妈找回来啊。我宁可不借钱也不能丢了妈啊!” “这不是不知道在哪儿么?”找不着林晚照,刘爱国也是满心怒火。他怎么了,他不就是说不能乱花钱么?就这么一个个的来派他的不是!这些没良心的小崽子们,不是借钱的时候满口爸啊爸的了。 “我妈能去哪儿啊,既然不在我们这里,肯定在大舅或小舅家。爸你把我妈的手机号给我,我打电话帮你劝劝。” 老三倒是挺活络,奈何林晚照嫌被扰,干脆关机,吹干头发到客厅跟大哥嫂子一起看电视。 她没带睡衣,在农村不兴穿那个,都是秋衣秋裤。方红拿了自己的一套睡衣给林晚照,林晚照就穿了。她常年劳作,皮肤黑灿灿的,不及兄嫂文职工作养出的白皮肤。不过,林晚照精神头儿足,双眸明亮,盘腿坐嫂子身边,自有她的一种气质。 方红垂下眼,悄悄瞥一眼林晚照脚上厚实绵密的袜子,袜子的质量很不错,看来大姑子真不是以前的大姑子了。 “我哥呢?”林晚照问嫂子。 方红端上洗过的樱桃,往书房的方向呶呶嘴,“刘杰他们不放心你,打电话过来。他嫌客厅有电视吵,到书房接去了。” “不用接。” 林晨阳从书房出来只是跟林晚照提了一句,大家就一起看电视了。 不过,看电视的品味不一样。林晨阳只爱看新闻,林晚照跟方红都要看陆毅演的《永不瞑目》。林晨阳争不过妇女们,只得跟着一道看起电视剧。 方红笑,“亏了妹妹你来了,要不我连个可心的电视剧都看不上。” “陆毅长的跟大哥年轻时有点像。陆毅俊的有点秀气了,大哥年轻时更英气。” 方红听这话直笑,掖揄道,“谁都没你大哥帅。” “不能这么说,但比大哥帅的不多是真的。”林晚照有个重男轻女的爹,她小时候没读过书,认字还是大哥教的。大哥是正经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林晚照是做妹妹的,就很崇拜大哥。年轻时如此,到老亦如此。 林晨阳从不看重相貌,“人重要的是人品,品格好比相貌重要。” 以往听大哥这话,总觉着大哥是老生常谈,如今林晚照深为认同,“大哥这话是。” 方红其实有些看不上林晚照,一则是出于姑嫂天敌。二则林晚照又土又没本事。方红有点势利眼,可她为人精明,面子上的功夫做的十成十,全不叫林晨阳看出来。 这回却是对林晚照有些改观,看完连续剧大家各回房休息,方红就跟丈夫商量,“他大姑这事怎么着,你有数没?” “等妹夫来了再说。都什么年纪了,妹妹辛苦了一辈子,六十岁的人了,连买件衣裳都做不了主了。”林晨阳很生气,“明儿你带着妹妹去商场,愿意买什么买什么,多给妹妹买几件。” “这倒容易。可咱们这里给妹妹大操大办,倒像打妹夫脸似的。” “实在是他叫人生气。” 方红低声劝着,“你先等等,过几天妹夫肯定要来,好好跟妹夫说说。主要是经济大权得给妹妹要回来,钱不给妹妹拿着,他想给谁拿着?!我就没见哪家男人管钱!” 夫妻俩絮絮的商量一回,天晚便熄灯睡了。 第二天林晚照依旧是六点就醒,她起床洗漱完见大哥也起来了。林大哥也有早起的习惯,而且不是一天如此,是自来如此。冬天会晚一些,六点起床,夏天一直是五点。 大嫂方红还在睡觉。 兄妹俩一起下楼吃早餐,林大哥多少年都是豆汁儿焦圈儿,店家还免费送碟子咸菜。林晚照点的羊杂汤配芝麻烧饼,这烧饼烤的好,外头焦黄酥脆,咬一口芝麻粒噼哩啪啦往下掉。林晚照底下接着羊杂汤,芝麻就全掉羊杂汤里,一点儿都浪费不了。 正吃早点,刘爱国的电话就到了,刘爱国没那么大嗓门了,硬梆梆的问,“什么时候回来?” 林晨阳说,“我来接。”伸手要林晚照的手机。 林晚照直接按断通话,“不用理他。扫兴。” 之后,再看到刘爱国的手机号根本不接。 其实,昨晚儿子们就打电话告诉刘爱国,林晚照是回娘家了。不过,纵刘爱国早有心理准备,听到电话那头林晨阳的声音,仍有些发怵。倒不是林晨阳难相处,林晨阳为人一向客气,对刘爱国也很好,刘爱国家四个孩子,初来A市时,不管读书还是做生意,林晨阳能帮忙的地方从没说过不字。 就是刘家人有时过来,以前大家都穷,不管是看病,还是有事,吃顿饭歇个脚,林晨阳从来都是认真招待。 真的,六七十年代那会儿,一起挤着吃窝头喝菜汤,有什么招待什么,从没个“不”字。 所以,林晨阳就是在刘家人那里,也是有口皆碑。正因为林晨阳做的好,刘爱国才发怵。老婆子这肯定是往大舅兄家告状去了,他这肯定要挨熊的。 兄妹俩用过早餐到附近公园散步,清晨的空气冷的舒服,尽管公园现在也就剩些冬青松柏之类景致可赏。不过,来公园晨练的老人很多,人多就热闹,热闹就有人气。 “爱国连我电话都不敢打,他这是明白自己不占理。”林晨阳问妹妹,“你打算怎么着?” “还没想。这回得先把他制服了,他倒敢把银行卡收起来,我要叫他收了卡,以后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林晚照说的话跟“没想”这俩字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显然想的很清楚。 “哥,我就是觉着挺没意思。”公园里有卖糖炒栗子的小店,林晚照买了三块钱的。林晨阳不吃这些零嘴,他握在手里捧着,林晚照剥一个拿一个。 “我是真挺心疼他。这几十年,家里孩子多,日子过的不容易。一辈子省吃俭用,他也没得什么好儿。可他也真让我心寒,我算是白心疼他了。” “别这么想,夫妻哪儿有没矛盾的,都是一辈子磕磕绊绊的过。” “我不想总心疼人了,我想多心疼心疼我自己个儿。” 东方青白天空隐隐出现浅橘色,林晚照腰杆笔直,低头在掌心哈了口白气,搓搓手,抬头笑了笑。那笑里有着不曾掩饰的悲哀,也有一些决断,一些释然。 刘爱国(说刘爱国是个老实人吧,他...) 说刘爱国是个老实人吧,他挺有自己的小心眼儿。 他发怵跟林晨阳对话,就让老三打电话。 这回老三的电话林晚照接了,“妈,我爸都快急死了。妈,您赶紧回去吧。昨儿我爸给我打俩小时电话说担心你,你不回家,他不吃饭不睡觉的想着你。” “你跟他说,我不回了,我在外头找到工作自己挣钱,等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婚离了,各过各的。” 老三吓一跳,“妈,您说什么气话呢。” “不是气话。就这么想的。”林晚照挂了老三电话,之后三个儿子轮流打电话过来劝,林晚照都是这个意思。 三个儿子轮番过来大舅这里劝老妈回家,林晚照都把他们都撵回去了。 用林晚照的话说,“烦死了。” 老三很懂变通,“妈,您到我那儿去吧。我屋子也给您收拾出来了,大舅大妗子都上了年纪,您到我那儿去,我孝顺您好不好。” 林晚照哪敢信他这张巧嘴,“我哪儿都不去。你们也别来,这是我跟刘爱国的事。你们个个来劝我,怎么不去劝劝刘爱国,莫非也觉着是我的不对?” “那哪儿能啊,我们都是站妈你这边儿的。我爸说过两来就来接您回家。” 凭口才最好的老三说破天,林晚照都没留他在舅家喝一口水就把他赶走了。老三寻思着,妈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看穿戴跟城里人差不多。妈身上那件羽绒服就挺新的,总不会是大妗子送给妈的。这牌子不便宜,大妗子嘴好使,为人并不算大方。 看来爸说的是真的,妈是买了不少好衣服。 哎,爸也是,买就买呗。妈穿好点儿,难道爸面子上无光? 小弟林旭辉听说大姐在大哥这里,也过来看了大姐一回,听说刘爱国就为大姐买几件衣裳的事跟大姐吵架,颇是气愤,“姐夫真是不像话,家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起码有大姐的一半。买几件衣裳他就不乐意,就给他家当牛作马,他家没意见!” “行了,你别拱火了。等爱国来了再说。”林晨阳喝口枸杞茶。 “他什么时候过来?我也来,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明天过来。你就别来了,又不是打架要找人助阵。咱们是说理,把理说透了就行。”待林旭辉走时,林晨阳送他两包枸杞,让他拿回去泡茶降火,别成天火气那么大。 林旭辉叮嘱大姐几句,走时问,“姐,咱爸正说要换房子,星期天叫着我跟大哥同他一起去看房,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晚照两辈子最烦的人就是她这个爸,她跟刘爱国这桩好亲事就是她爸一手安排的。林晚照一摆手,“我不去。” 林旭辉不多说,跟兄姐告辞回家。 最讨厌的就是妹妹林熹光,先打电话过来问大哥,大姐是不是来在他这里。 两个妹妹,林晨阳也更偏爱大妹一些,问小妹,“你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是咱爸打电话给我,说你小区的街坊见着大姐了,问咱爸说你大闺女来看你了。咱爸说我没见人哪。大姐可真是的,你跟爸就楼上楼下,她到你那里也不说去看看咱爸。”林熹光在电话里就是一通抱怨。 “这没你的事,你别管。” “我也不想管,可爸都问了,你就让她下去看看老头儿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自从爸在母亲还没圆坟儿就说跟现在的后老伴儿结婚,大妹就跟爸吵了一架,好容易等出了百日,爸就迫不及待的拿着户口本儿去跟这后老伴儿领了证。从那儿后,大妹就不跟老头儿来往了。 现在大妹还有自己家庭的事要处理,正满心烦恼,哪里会到楼下看老头儿。 林晨阳身为长子,他不能不对父亲尽赡养之责,但对母亲也有深深的同情,内心深处未偿不认为大妹很有骨气。 林熹光又打听,“大姐为什么到你这儿来啊?” “你就别管了,跟你无关。” “是不是又跟你借钱?” 林晨阳简直不想跟这个小妹说话,林熹光却以为自己猜中了,哼笑一声,“她也忒方便了,没钱就往咱们这几个来打秋风。上回她盖房,我略打个磕绊,扭头就走。合着我欠她的,不是说她现在挺好的,怎么还来借钱!” 林晨阳直接挂了手机。 每次跟小妹通电话,都觉着受到了道德污染。 林熹光近几年跟林晚照关系一般,大哥这里打听不出来,她就打电话问大嫂,她其实也不是关心林晚照,就是想打听一下,听听林晚照的笑话。知道原因后,林熹光成为林家唯一一个同情刘爱国的人,她说,“大姐也是,好日子才几年就不是她了,这么大手大脚,难怪姐夫生气。一点儿不知道自己本分,一个农民,又没什么挣钱的本事,可不就得省着点儿么。” 方红对林家姐妹的感情都一般,不过说心理话,倒是林晚照更可人疼些。 听林熹光继续在电话里说,“买什么衣服啊,我那儿不穿的衣服一堆,明儿给她送去。大嫂你有不穿的没,给我大姐收拾几件,还有二弟妹那里,咱们给她凑凑,省她买了。” 方红忙说,“小妹,大妹现在生活挺好的。你也别送了,大妹不缺衣服。”林熹光爱送自己送去,她可不跟着凑堆儿。这几天,方红已经看出来了,林晚照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只穿戴,为人处事也大变样。早上出去吃早点,还特意给她带了一斤糖炒栗子回来。丈夫是从不吃零嘴儿的,一看就是林晚照买的。以前可没这样儿过。东西不值钱,可有这份儿心,她这做嫂子的就觉着没白忙。 林熹光不信,原想过去看看,可过年事情忙,单位查的紧,也不能提前下班,她跟大哥家住的远,只好打几通电话,打算远程监控。 刘爱国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没这个胆子,主要也发怵跟林晨阳说话。这个大舅兄是真的好,可刘爱国总觉着跟大舅兄不是一路人。或者还有面对林晨阳时,内心深处深深的自卑。 刘爱军是刘家管事的人,什么大事小情的,兄弟姐妹都爱找他商量。这事,刘爱国自己发怵,当然就想叫着弟弟来。 在刘爱国看来,弟弟与大舅兄一样,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 知道林晨阳是医生,烟酒不沾,刘爱军就买了两箱西瓜,一来先赔礼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嫂子,晨阳哥,我哥这几天吃吃不好,睡睡不香,就是心里觉着亏欠。那天的事做错了,我们哥儿俩今天来,就是想跟嫂子道歉,赔个不是。嫂子你别生气了,我哥知道错了。” 刘爱军给二哥使个眼色,刘爱国抿抿嘴,说一声,“跟我回去吧。” “这事不急,咱们坐着说会儿话。你们怎么来的?”林晨阳和煦模样,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可正因如此,更让兄弟俩觉着难当,心里没底。 “我开车过来的。”刘爱军知道林晨阳是个有学问的人,做事讲究,他也格外客气。 “早上吃饭没?” “我吃了。二哥你吃没?” “凑合了一口。”刘爱国看林晚照一眼,方红泡了茶端上来,林晚照一杯递给刘爱军,一杯递给刘爱国。 刘爱军笑着说,“嫂子你歇着,我来吧。” “不用。”林晚照说,“你们既然过来,咱们就把话说明白。当着我哥我嫂子,我问一句,那还是不是我的家?” “是,谁敢说不是。”刘爱军忙道。 “我就问一句,现在日子好了,有钱了,我能不能用自己的钱买几件衣裳穿?” “能。谁说不能!嫂子你要觉着少,咱回去接着买。”刘爱军简直说什么应什么,林晚照看向刘爱国,刘爱军说,“嫂子你也知道我二哥向来话少,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林晚照看着刘爱国,就等刘爱国回答。 刘爱国闷声闷气的说,“咱们不是有大本事的人,过日子可不就得节省么。也不是不让你花,就是咱们得想着孩子些,孩子在城里过日子不容易。咱们省些,也能贴补孩子。” “我不想贴补。”林晚照说,“我的钱,我就要自己用。孩子我都养大了,老三家的都上幼儿园了。以后他们买车买房孩子读书上学,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得为自己过过日子了。我不想成天萝卜白菜,我想吃好的,鸡鱼肘肉时下鲜菜,什么好吃吃什么,爱吃什么吃什么。我也想穿好的,七八年的旧棉袄,早就不保暖了,十来年的旧围巾,看着就厌烦。我看到卖场里新鲜款式的衣裳就喜欢。羽绒服棉衣皮鞋毛衫,买得起我就要买。我不是以前了,刘爱国。你要愿意,咱俩就继续过,你要不愿,咱们就离婚吧。家里一人一半,谁也别亏谁。” 林晚照说的心平气和,甚至没有跟刘爱国呛起来的火气,但人人都听得出,她这不是玩笑话。刘爱军立马拦着,“嫂子嫂子,咱可别说这话。不就买衣裳事么,不是什么大事。您跟我哥这些年的情分,哥,你说句话。” 刘爱国先是气愤,过日子怎么能这样大吃大喝大手大脚,这岂不是跟邻居老赵家是一样的了!听到最后林晚照说到离婚,直接悲愤起来,他心里难受的紧,揪着自己的前襟就不明白了,“我不也是七八年的旧棉衣么,日子不一直是这样么?你到底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了?我不是不让你花钱,买衣裳也行,可咱不能浪费啊。该花的咱花,不该花的咱不花,日子应该这样啊!” “什么是该花的,什么是不该花的?我买的衣裳,哪件是不该花的?” “有的穿就行了呗。咱干嘛去追求那些个花俏啊,照啊,咱不是那样的家庭。咱们农村人,咱们是农民,咱们得守农民的本分。” “什么是农民的本分?大哥一个月退休工资五千,大嫂四千,咱们房租加起来一年也有十几万。难道就因着我是农民,我就不能买件好衣裳了?买衣裳用的是钱,不是身份。我没觉着农民就低人一等,我是农民,我有钱了,我想穿点好的吃点好的,怎么就不行了?国家哪条规定农民的本分是受穷了?” “咱不是为了孩子么?” “他们是没吃还是没喝?他们都长大了,都自己做爸做妈了,我为我自己成不成!” “总得先为孩子啊!孩子们过好了,比咱自己过好更高兴,是不是?” “不是!” 林晚照斩钉截铁,“我尽了做妈的本分,刘爱国!四个孩子,我都供出去了!他们现在,人人有工作,有家庭,有房子,我不欠他们的了!我以后,不会再为他们花一分钱,我的钱,我要全都花自己身上!” 刘爱国不可置信的望着林晚照,他绝对不能理解林晚照的话,这不跟隔壁老赵家的败家娘们儿一样了么。他嘴唇颤了又颤,“你这不是自私么?” “我就是自私了。” “自私怎么行!”刘爱国坚信自己献祭式的生活方式才是最正确的,他简直苦口婆心、呕心沥血,“老婆子,咱是做父母的,咱活着不能这样。咱是为什么活的,是为孩子!” “你为孩子吧,我为我自己。” “我是一家之主,你就得听我的!不能那么不过日子!咱们老刘家可不是这种家风,叫人笑话!”刘爱国悲愤的吼了出来。 林晚照盯着刘爱国激动的脸庞,她以为她要对付的是孝子贤孙,看来错了,她要对付的第一个人是她结婚四十年的丈夫——刘爱国。 认头(林晨阳让林晚照跟方红去厨...) 林晨阳让林晚照跟方红去厨房准备午饭,他叫着兄弟二人单独到书房说话。 林晨阳有多年的读书习惯,现在仍会每日阅读。木茶几上放着一本书,他随手合拢放到下层去,请刘家兄弟二人坐下,重新沏茶。 “晨阳哥,我来。”刘爱军要去接茶壶。 “你就别占手了。”林晨阳给大家换了新茶,说刘爱国,“爱国也别急,原就是家里的事,咱们慢慢说。” 刘爱国激动的情绪渐渐缓和,他单手捂住脸,“我真是不知道照儿是怎么了。” “二哥,也就是嫂子要买几件衣裳的事,不值当的。” “你们不知道,突然间就总是花钱,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刘爱国又说了一遍,可见实在是想不通到了极点。 林晨阳递杯茶给他,“喝茶慢慢说。” 刘爱国从林晚照大手大脚买那些贵菜,成天不是鸡就是鱼,一直说到买手机买衣裳,他满面愁苦的同林晨阳道,“大哥,孩子们在城里过的不容易。现在虽比以前好了,我总想着,能帮孩子一把总要帮一把的。” “我也听晚照说了。她说起这些年的不容易,当年为了供孩子上学,一年一年的,过年才舍得吃回肉。大半辈子,你们都不容易。现在日子好了,她心疼你,就想改善一下生活。你喜欢吃小笼包,她就每天早上出去买。以前你舍不得吃鱼肉,总是把鱼肉给孩子们吃,自己扒拉鱼头,她就想买肥鱼给你炖,叫你吃个过瘾。爱国,你的苦,晚照不说,可她记在心里。” 刘爱国想到这些年的苦日子,也有些感动。刘爱军趁机劝道,“二哥,二嫂是心疼你。你想想,咱以前日子苦,没有,没办法,就得挨着。咱拼了命的种地,供孩子们读书,把孩子们都供计出来,是为了什么?还不就为了过日子么。” “我不是舍不得吃喝,可也得有个够啊,她花钱忒狠了。”刘爱国也不怕林晨阳不爱听,“大哥,我知道这话不好听,可我家里比不了你们。不省着细着,哪儿攒钱去。” “那我问你,一年十几万,她花了多少?” “手机就一千,洗剪吹染发,我俩一百五,她头发长,给她算一百。还有前儿买的那一屋子衣裳,也得三五千。全村儿都轰动了,没这么花钱的!” “行,咱们往多里算,衣裳算五千,再加上手机一千,剪头发一百,她一共花了六千一。怎么了,一年十几万的房租,就是分着算,也有晚照的一半,她花六千一,花她自己的钱,不行么?”林晨阳有些生气,问刘爱国,“她以前买过没?” 刘爱国不说话了。 “她二十岁跟你结婚,四十年了,花六千一买衣裳买手机剪头发,这不行么?” 刘爱国被问的不能应答,他说不出那句“不行”,因为这也忒刻薄。可他也不能说“行”,他依旧不赞同林晚照的所做所为。 刘爱国心里委屈的不行,“大哥,我也没这么买过啊!我也不买衣服,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日子就好!就是她爱吃好的,我也没二话,可这么大手大脚不行啊,有多少家业禁得住这么花。” “爱国,以前那样过日子,是因为没钱才那样过。现在有钱了,为什么还要那样过?你没钱,媳妇跟你吃苦。你有钱,还让媳妇跟你吃苦么?” “我,我这不是想给孩子们攒点么。” 林晨阳拧起眉毛,以前觉着刘爱国这个妹夫为人老实,如今看来,这老实竟是泥古不化。刘爱军机伶,见林晨阳脸色不好,忙劝二哥,“二哥,嫂子想买两件好衣裳,也是想过年亲戚走动时体面。不说别的,儿媳妇们见了,也得说公婆鲜亮。成天穿那两件旧袄,知道的说你们节俭,不知道的还得说是儿女不孝顺,怎么儿女一个个都大衣皮鞋,单你们老两口破衣烂袄的!我早想说了,别成天介瞎节俭,该花就花!” “你有什么舍不得的!刘杰他们工作都不错,你省着什么呀!跟我嫂子辛苦一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刘爱军也不觉着林晚照有错,女人嘛,哪个不爱买衣服。穷的时候买不起,有钱都爱买。 “军儿,咱们庄稼人,得过本分日子。”刘爱国有稍稍一瞬的茫然,但很快坚定的重复一遍,“咱祖祖辈辈都是本分人,得本分过日子。” 刘爱国像一头终年在田地里耕耘的老黄牛,他不明白,现在犁田都是用机械了,他这头老黄牛可以歇一歇了。他不明白,现在已经是新的时代,他的生活不再是终日劳作身无分文了! 他更不明白,时代像一辆轰隆隆一往无前的列车,他被裹挟在这趟列车上,随着时代的洪流驶过贫瘠,已经来到一个物资丰盈、万象更新的时代。 刘爱国始终是他的老观点。 他还要奉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套生活法则,他认为自己的生活就应该是苦的,哪怕有了钱,除了基本的生活开销,也不能多用一分。 多用一分,就是罪孽。 因为,他打骨子里认为,他不配过好日子,他怕折福,他怕折寿。他要把自己的一切献祭出去,给他的孩子们。 他要剖出心,流尽血,砸碎骨头,榨了油,一滴不剩的献祭自己。 他不只自己要这样做,他还要求林晚照一起。 林晨阳看到刘爱国的内心深处,他怜悯、感动,同时也厌恶、恶心。无私的献祭应该是个人选择,如果硬要强制一个不愿意的人一起献祭,这是极端自私的行为。 他终于下定决心,“爱国,以前我从没说过这个话,以前你们不容易,我总想,既是做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可如今看来,能共苦的,不一定能同甘。你要是没有,晚照大手大脚花钱,我做大哥的就不能答应,那不是正经人过日子的行为。如今,你们条件好了,晚照买几件家常衣裳你都这样,我做大哥的心疼妹妹。” “爱国,你有没有想过分开过日子?” 刘爱国目瞪口呆。 刘爱军连忙拦着,“晨阳哥,可别说这话,伤情分。” 林晨阳摇摇手,他明白妹妹那句“我不想再心疼别人了,我就想好好的心疼我自己个儿”是什么意思了。 刘爱国这人,太自私,太顽固,太伤人了。 “我并不是说气话。”林晨阳紧锁的眉头已经松开,只留下一二竖痕昭示着林晨阳先前激烈的心理活动。林晨阳心平气和,“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祖上就有交情。小时候我还带你们玩儿过,后来爱国跟晚照结婚,咱们就更近了。你们也知道我的为人,以后咱们还是兄弟,现在孩子们也大了,刘杰他们工作稳定家庭和睦,也不需要父母再为他们操心。这事,就是爱国与晚照夫妻间的事。” “爱国你一定要过以前的日子,晚照要改善生活。她辛苦了几十年,日子好了,她想吃好一些穿好一些,我认为,并不为过。爱国想省钱补贴孩子,也是爱国的心意。你们俩都没错,但是生活观念已经不同。不如就分开吧。家里存款一人一半,房子一人一半。爱国你那一半,你愿意补贴给孩子就补贴给孩子,晚照那一半,她想改善自己的生活也由她去。你们还是朋友,如何?” 如果先前林晚照说离婚还可能是吓唬他,林晨阳是从来不吓唬人的。 刘爱国终于傻眼。 刘爱军想打个圆场,林晨阳起身,“你们商量一下吧。爱国,如果你不能接受晚照的生活方式,我不勉强。但你要知道,她有权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们的家,不是你一个人挣来的,你们的所有财产,都有晚照的一半。你想想她跟你的这几十年,你为六千一百块钱跟她吵架,你寒不寒心!” 林晨阳淡淡的把话说明白,把书房留给兄弟俩说话,自己到客厅喝茶去了。 也不知道刘爱军怎么劝的刘爱国,刘爱国终于蔫巴了,把还不知道已经失效的银行卡拿出来交到林晚照手上,垂头蔫脑的跟林晚照说,“那事儿是我的不对,我都想明白了,吃了饭咱们就回家吧。” “以后怎么说?”林晚照得问个明白。 “你想买就买,我什么都不说了。” 方红听这话真是好笑,她就笑了,“还是他大姑父,以后就得这样。男人啊,就得知道疼媳妇。他大姑父,你说是不是?” 刘爱国比怵林晨阳还怵方红,他闷头不说话。 见刘爱国认了头,林晚照面不改色的收起失效的银行卡,她只是要把家里财务大权拿回来,并没有再借机摆架子为难刘爱国。 可总算是和好了! 刘爱军对林晨阳笑,林晨阳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他为人宽厚,先前说那话并不是吓唬刘爱国。如果刘爱国一直顽固不化,他一定会支持妹妹离婚。养育了四个孩子成年,妹妹今年六十岁了,他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有一个优渥富足的晚年。 【营养液过万加更】哼,男人(午饭后,林晚照收拾收拾跟...) 午饭后,林晚照收拾收拾跟大哥大嫂告辞,同兄弟俩回家去了。 刘爱国给她拖着行李箱,林晚照没让大哥大嫂送下楼,怪冷的,多走那几步路也没什么用,倒冻着。 回家前,林晚照让刘爱军开车到早点铺,她下车买了二十个芝麻烧饼,十个一包用油纸包包好。又到熟食店买了酱牛肉、烧羊肉酱猪蹄、蒜肠。一式两份。待到家,一份放后座给刘爱军留下,让刘爱军拿回家吃去。 刘爱军想二嫂是跟以前大不同了,以前哪里舍得得买这些,更别提送人了。“嫂子,你跟我哥留着吃吧。”刘爱军帮着从后座提下林晚照的行李,不用林晚照接手,一直给她送屋去。 “这就给你买的。你家不缺这个,是我的心意。”林晚照一进屋就觉着冷风冷气,把熟食放客厅餐桌问刘爱国,“没烧暖气么。” “出门把火封上了。” “你看看是封着的还是灭了。”林晚照去里屋想给刘爱军倒茶,一提暖壶,空的。刘爱军看屋里锅碗瓢盆满地,“嫂子你别忙了,我不渴。你跟我二哥好了就行,我就先回了。” “行,那你去吧。等我这里收拾好了,找弟妹说话去。”送小叔子出门。 刘爱军跟刘爱国出去跑这一天,陈桃花儿原是有些不乐意,又搭功夫又搭油的,见丈夫拎这些东西回来,又听说是林晚照送的。陈桃花儿接了东西,看看塑料袋上印的店铺名字,“二嫂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方了?是不是林大哥给她的?” “二嫂让我开车过去,亲自买的。买两份,这份是给咱家的。” “可是难得这么敞亮。” “别说这话。”刘爱军坐下自己倒杯茶。 “他们这是和好了吧?”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二哥也是,为着几件衣裳。” “等明儿我过去瞧瞧二嫂。”陈桃花儿把熟食酱肉收起来,打算晚上孩子们回家一起吃。 林晚照让刘爱国拧开矿泉水,先灌了一壶水放煤气灶上烧。然后就到屋里收拾去了,卧室茶几、客厅餐桌,到处是盘子碗,老东西一点不知收拾。她系上围裙,先用竹竿子拨开气窗,给屋子透气。挽袖子把盘子碗敛一敛,都搁厨房水槽去,放上热水泡着,一会儿泡软了再洗。 刘爱国也换了家常干活的旧袄,到院外墙根儿抱树枝屋里去生火,他封的忒狠,把炉火封灭了,得重新生。 待刘爱国生完炉子,林晚照已经把地扫了一遍,茶几也擦的干干净净。林国爱到里屋烧炕,这几天尽想着怎么把老婆子接回来,炕也懒得烧,每天傍晚塞把火完事,如今也灭了。 林晚照把家里收拾一通,看看天色就出门去了,她去买了把小青菜,回头也不做什么麻烦的,看超市塑料袋里还剩了搓儿挂面,就煮了两碗挂面。 刘爱国吃三天挂面了,看见挂面就堵心,“我吃烧饼就行。” 林晚照插上饼铛,问他吃几个,刘爱国说四个,就给他放饼铛热四个。 趁热烧饼的功夫,林晚照在案板上切了半盘子酱牛肉,煮挂面剩的青菜一烫,再烫些粉丝,调入蒜泥酱汁,拌了个爽口凉菜。 刘爱国剥根大葱,拿出大酱,把热好的芝麻烧饼两面一撕,在中间抹上一层大酱,放上几片酱牛肉,一段大葱,裹起来咔嚓一口,既有酱的咸又有葱的辣肉的香,合在一起,刘爱国享受的眯起眼睛。 林晚照端了挂面进来,她煮这挂面跟刘爱国自己煮的浗成一团的挂面可不一样,清汤煮的,也没放什么特别的调料,就是葱花爆了个香,起锅前浇小半勺酱油、点几滴香油,几根青菜略作点缀,可不知怎地,一看就让人想吃。 刘爱国三两口吃个烧饼,问林晚照,“锅里还有挂面不?” “没了。” “你就煮一碗!” “你说吃烧饼就行的。” “我就那么一说。”刘爱国再瞅一眼人家碗里的清汤面。 林晚照瞧不上刘爱国这样儿,朝厨房一扬下巴,“还有一碗,自己盛吧。” 刘爱国立刻去盛了,端着汤面出来,得便宜卖乖,“刚还说没了。” “看不上你那老脸。” “看不上也看这些年了。”闻着味儿就香,刘爱国低头喝口热汤,从嗓子眼儿一直舒坦到肚胃肠。别说,还是得老婆子的手艺。 刘爱国就着汤面,吃四个烧饼。林晚照都担心他撑着,不过看刘爱国倒不似撑的样儿,连盘子里的菜都吃了。林晚照不用想,肯定是这几天没吃好。刘爱国不会做饭,又舍不得外头买去,她不在家,估计都是瞎糊弄。 晚上林晚照在厨房洗碗,刘爱国打着饱嗝,去客厅隔间儿把林晚照的被褥抱回俩人屋儿里去了。待第二天林晚照去买早点,刘爱国虽然依旧心疼钱,却也能强忍着不嘟囔了。 林晚照又不是乱用钱,老两口早上都爱喝粥,她都是把粥煮上,出去或买煎饼或买油条、小笼包、炸糕,回来切个凉菜,就着粥一起吃。 林晚照胃口小,刘爱国吃的比谁都香。 不过,刘爱国也动了自己的脑筋。 他什么都能忍,鸡鱼肘肉好在是吃自己肚子里的,他就受不了林晚照往家买水。本身家里就交着水费,五毛钱一吨,喝不过来,非往花冤枉钱买矿泉水。那有啥用!那都是骗傻子的钱! 可刘爱国现在不敢招惹林晚照,何况,他家还有三个败家儿媳妇,在家都是喝矿泉水的。原本他们老两口本本分分的过日子,现在老婆子也不成了。 刘爱国咬咬牙,开始做市场调查,他听说那种大桶水比一瓶一瓶的小瓶水算起来便宜。刘爱国去村里超市问能便宜多少,一打听吓一跳,这可划算太多了。刘爱国立刻花二十块,买两桶水,让超市给送家去。 跟林晚照说,“水买了啊,也是矿泉水,我问了,这大桶划算,搁家喝吧。喝完咱继续买大桶的,别买那一瓶一瓶的小瓶水,不如这大桶的划算。” 既然买了桶装水,林晚照第二天就配了个饮水机,刘爱国一问,两百多块,当时心疼的不轻,想着那还不如就喝小瓶水呢。可长远一算,到底是饮水机更划算一些。但转念一想,饮水机得用电…… 可是,小瓶水也要煮,不是费煤就是费气,煤、气也都要钱…… 端看家里都是林晚照收房租,就知刘爱国数学一般。刘爱国算的脑袋发懵,一堵气,算了!买都买了,又不好退,就用着吧! 刘爱国一门心思省钱,结果,总有人来搞破坏。 尤其他那三弟妹陈桃花儿,在刘爱国心中的讨厌程度已不在赵嫂子之下。 陈桃花儿过来看林晚照,妯娌嘛,关系肯定比旁人近,可几十年妯娌做下来,肯定也有点小摩擦。 俩人说会儿话,陈桃花儿心下琢磨,二嫂如今看着是大变样了,倒不知是不是只舍得买衣服花钱。 刘爱军是村里书记,家里条件是三兄弟里最好的。陈桃花儿在妯娌间便有些小虚荣,她想试试林晚照,就叫着林晚照说,“二嫂,上回听大伟说,他们村有家做蚕丝被的,特实惠!百分百的纯蚕丝,一条五斤重的蚕丝被300块,我想给家里做两条,你做不做,咱们一起去,坐公交十分钟就到了。” 蚕丝被这玩意儿,林晚照上辈子倒是听说过。不过,她没见过也没盖过,只知道是个高档货。林晚照现在是再不肯亏着自己的,她说,“行啊。我家这被子都旧了,也用好些年了,原我想着重新弹一弹【棉胎,弹一弹保持松软】。年儿多了再怎么弹也不如新被子保暖。你有空没,下午我没事,咱下午就去,这么近,还能顺带去看看小姑子,看小姑子去不去?” “小姑子那儿有大伟哪,大伟给她买了,孩子还不是好心,骂大伟半个钟头,嫌大伟乱花钱。”陈桃花跟小姑子的关系更好些。 林晚照羡慕的说,“有大伟这样的孝顺孩子,上辈子烧了高香的,还骂?” “我也这么说。”陈桃花儿拿出手机,“我问问大嫂去不去?” 林晚照,“多一半儿不去,大嫂比我还节俭哪。” 陈桃花儿险没笑出声,心说亏得二嫂有自知知明,她也是,修来这么俩抠儿妯娌。 电话打过,大嫂果然是不去的。于是,就林晚照陈桃花儿两个,约好下午一起去做蚕丝被。林晚照知道蚕丝被是个高档货,但她不懂这是不是真蚕丝,比较担心上当。她就直接问这做生意的老板娘,“您这儿怎么看是真蚕丝,要是假的,我们可不就白花钱了么。” “婶子,您这么问的真不少。我告诉你个办法,蚕丝跟棉花不一样,烧起来两样味儿,这蚕丝啊,一股子烧焦羽毛的味儿。我烧点儿您闻闻,您就知道了。” 这老板娘拿了搓儿蚕丝一烧,再拿搓儿棉花一烧,果然一闻就知道。 然后跟妯娌俩介绍,哪种是桑蚕丝,哪种是柞蚕丝,虽然都叫蚕丝,可这价位又是不一样的。 “您只管放心,我做的都是熟客生意,乡里乡亲,十里八乡都认识,等这被子做好您拿家去拆开来看看里头的蚕丝胎,有一点儿不真我退您十倍。” 林晚照看这老板娘挺实诚,做了四床,两床五斤的,两床三斤的,厚的冬天盖,薄的春秋盖。不想人家这里还能弹棉胎,林晚照也没再抱了家里旧棉胎来弹,直接按着炕大小,订了床新棉胎,这里还有床品面料可以挑,直接棉胎出来就给缝成被褥。 都是机器化,方便的不行。 林晚照看人家的床单被套也有定做,她挑着定做了两套。 其实这店里也有现成的四件套六件套,可这东西在村里不如定做的实用。像夫妻俩,都是两床被子,谁还为这个买两套四件套。 林晚照把沙发套都一起做了新的,过年嘛,新年新气象,全换新的。 这一通置办,又叫刘爱国肉儿疼了一回。刘爱国不敢大年下招林晚照不痛快,毕竟这是给家里置办,把林晚照说恼了,她再去买衣裳,还不如置办家里呢。 刘爱国打电话给刘爱军,让陈桃花儿少叫着林晚照花钱,刘爱军笑着说,“二嫂多心疼你啊二哥,我听花儿说,明儿有毛衫厂甩卖,都是实打实的羊毛衫。二嫂说给你买两件呢。” “我有的是衣裳,不用给我买。” “二嫂一片好心。二哥,过年啦,孩子们回来见你穿的体体面面,心里难道不高兴?” 刘爱国看看自己有些开线的毛衣袖口,无奈叹口气,“让这些老婆子们折腾去吧。” 一辈子的夫妻,林晚照能不知道刘爱国么。就是夫妻间,刘爱国也爱占点小便宜,什么东西都得先给他买,他才高兴。 虽然先时生了回气,刘爱国服了软儿,林晚照依旧真心跟他过日子。去买羊毛衫时,林晚照自己就买了一件,剩下都是给刘爱国买的。两件羊毛衫,两套保暖内衣,一顶新呢帽,两条新围巾,都是灰黑的刘爱国喜欢的稳重颜色。 大约是上次林晚照买过一炕,刘爱国这回又见一炕衣裳,明显比较淡定。当然,也可能先前那炕是林晚照的,这回这炕是他的。刘爱国嘟囔一句,“不用买这些个,我那些还能穿,没破没坏,不用换新的。” “现在衣裳结实,一辈子破不了,就一辈子不换了?” 林晚照咔嚓咔嚓都剪了吊牌,晚上提前插上热水器,打开浴霸大灯,把屋子浴室都烧的暖烘烘,饭后让刘爱国洗个澡。第二天不用人说,刘爱国自己就换了新衣,精神抖擞的往老友李中意那儿遛达一圈,回家装模作样的跟林晚照商量起置办年货的事。 哼,男人。 林晚照不爱看那张老脸。 真让人烦恼(现在过年也没什么好置办的...) 现在过年也没什么好置办的,一来什么都方便,菜店初二就开张做生意,吃什么现买就行。不是以前要大肆囤货的年代了。 林晚照琢磨着,两只鸡两条鱼两个肘子十斤肉,荤菜就有了。鲜菜随吃随买。 “成。我跟菜店订下,让他腊月二十八给咱送家来。”刘爱国问,“馒头买多少?” 这也是刘家的习惯,以前过年人多,四个孩子,林晚照光馒头就得蒸一天。后来村儿里方便了,有专门蒸馒头的人家,里外里差不了几块钱。林晚照也不想再那么折腾自己蒸了,现在各家都是买,所以年下就是买馒头。平常都要买一百个放着,就是想孩子们过年回来,一大家子一起吃。 一百个馒头不多,刘家三个儿子,都是一家三口,这就是九口人。一天三顿饭呢。何况过年还有闺女回娘家,亲戚拜年,也得招待不是。 可其实这是老两口自己瞎操心,孩子们回来能回来几天,何况人家也不爱吃馒头。现在不是以前,拿白面当好东西。孩子们在外头生活都比他们好,胃口也小,吃不了多少。每次初五孩子们一走,剩下的馒头老两口吃到出正月。 今年更不必多订,儿媳妇孙子孙女们都没回来。 林晚照隐隐觉着忘了什么事,一时又想不起来。外头大门有响动,林晚照隔窗一看,院里一男一女扛着好几床新被子进来了,原来是人家做蚕丝被的,给送货上门了。 林晚照忙出去,到正房门口给人家掀帘子,请人进来。 老板娘给抱里屋放炕上,“今儿正好往宋家堡去,我想起来小刘婶子说是书记家,我就给她送去了。跟小刘婶子打听您家住哪儿,一起送来,省得您再跑一趟。” “是省我一趟。”林晚照请他们坐,拿出茶杯来要倒水,老板娘没坐,“婶子您别忙,我们这就得走,家里还有事儿。” “那我送送你们。” “您也别送了,外头怪冷的,以后有生意,您多照顾我就行。” “一定的。” 老板娘俐俐索索来、俐俐索索走,快如一阵风。 回屋时,刘爱国正摩挲着新被子新褥子,明知故问,“这就是那死贵死贵的蚕丝被?” “嗯。”林晚照拿出剪刀,从被子中间拆了几针,然后轻轻剪一小搓蚕丝,拿洋火儿一点,果然还是那个鸡毛味儿。用手一扫烧剩黑灰,四床被子,林晚照都做了测试,点点头,“这家货的确实在。” 刘爱国嘲笑,“你还能看出真假了?都是骗人的!” 林晚照不理他,把拆的几针缝上。薄被放柜子里搁着,厚被直接套新被套里去。夫妻俩一人揪着两个被角抖几下,被子被套就极贴合了。 旧被子旧褥子旧床单,统统清理下炕,林晚照让刘爱国扔村口垃圾筒去,第二天就有垃圾车来收了。 刘爱国瞪大眼睛,“你说啥?扔了!都是好的!一点没破一点没烂!你可别作孽了!刚吃两天饱饭你就不知姓什么叫什么了!” 林晚照问他,“你不扔你还盖?” 刘爱国也不会放着新的自己盖旧的,这回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公无私,拍胸脯说,“我盖!旧我的盖,新的给孩子们省着!” 林晚照冷笑,“你省去吧。仨儿子,看你省给谁?” “我省他们?哼!我省给孙子!” “孙子用你省,孙子有的是被子盖!一年来不了三两回,你省着给他盖!” “那也等孙子走了我再盖。” 林晚照不理他,把炕单子抻平,跟刘爱国说,“你不扔你找个地方放去。啊,把你那一床留下,你不是盖旧的么。”她非得治治这死老头子的神经病不行! 当晚,林晚照泡过脚冲了澡,穿着新保暖内衣钻被窝看电视。林晚照睡的是新被子,被罩当然也不是新的,不是刘爱国那床褪色发旧的鸳鸯戏水,林晚照这床是水蓝色的被套,跟新炕单是一个颜色,没印花没刺绣,就是简单的水蓝色,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有种刘爱国说不出来的味道。 就觉着比自己这床旧的好。 三百块一床的蚕丝被,可不好么! 刘爱国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心里骂林晚照,这死老婆子,越发自私了,就知道自己个儿一人享受! 一点儿都不知道想着孩子们! 刘爱国也脱衣裳钻被窝了,旧被子,哼!我旧被子怎么了!我心里舒坦!我是为孩子们省的!我省着好的给孩子们使! 做老家儿的,就得这样! 这才是做老家儿的本分! 刘爱国恶狠狠的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旧被子不大舒坦,硬是半宿没睡着。半宿按亮灯去洗手间,回来上炕时见林晚照睡的熟,做贼似的摸索了林晚照的新被子一把,这新被子就是透着松软,不似旧被,用久了,棉胎发死。 刘爱国钻回旧被窝,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越发觉着这旧被子铁一般的硬,压在身下那一截都有些硌人。 这死老婆子,只管自己享受,不管老头死活! 刘爱国翻个身,紧紧被角,骂一回死老婆子,夜深才不情不愿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吃着小笼包就寻衅林晚照,“昨儿问你半天,到底买多少馒头,一百够不够啊?要不多买点,一百五十吧?” “脑子没病吧?馒头不着急定,等打电话问问过年都谁回来。往年定一百个得吃到出正月,一百五,你怎么算的!” 林晚照给他两句,刘爱国终于老实吃起饭来,还嘟囔,“我就那么一说。” 林晚照心道,这些没用的屁话,你少说! 吃过早饭,大队打电话过来,刘爱国到村委把瓜子糖领了。刘爱国是老党员,年轻时当过□□,那会儿老爷子是村委,近水楼台,三个儿子都给弄成党员了。所以刘爱国是有四十年党龄的人。九零年下海潮开始,党员就不吃香了,不过每年过年过节的都发点东西。 刘家过年瓜子糖是不用买的,党员一人一份儿,还不少。 刘爱国驼着瓜子糖回家,就见赵嫂子带着菜店老板正往自家去,菜店老板一手一个猪大腿。这猪腿瓷实,各个带小半拉猪屁股。 刘爱国按按车铃铛,叮当一阵脆响。 “正说往你家去哪。”赵嫂子清闲着两只手抄兜儿里,回头见是刘爱国,停脚打声招呼。现在天儿冷,不穿羊绒大衣,换了大毛领的羽绒服。那大红的毛领子,甭提多华丽多耀眼了,刘爱国猜肯定是狐狸毛。 “怎么往我家去还带东西,送我的?”刘爱国推车进门。 “我送得着你么?给我大妹子的。”赵嫂子带着菜店老板也进去了,林晚照正在家大扫除,系着围裙出来,赵嫂子指着俩猪腿,“先前说请你吃饭,总不巧。正好过年,送你俩猪腿,祝妹子你一年兴旺,日子就跟这猪腿似的肥肥美美的。” 一见赵嫂子,林晚照就想到赵嫂子中的一万块钱,谁叫人家有财运哪。林晚照仍是羡慕,不过她并不嫉妒。 “你中奖是你的运道,送我猪腿送什么。” “要不是那天见着你,我也想不到去买彩票啊。妹子你就收下吧。” “那我就谢老姐姐了。”搁以前,林晚照是不会收的,她跟赵嫂子向来不是一路人。可这回,林晚照收了,她想跟赵嫂子打打交道,看看赵嫂子有没什么秘法,怎么人家就过的这么滋润。 赵嫂子摸摸自己刚做过焗油的黑发,“我可不老。” 林晚照说,“看我这一身。老刘,别叫人家老板拎着了,怪沉的,搁西厢去,西厢冷。” 林晚照解了围裙请赵嫂子屋去说话,赵嫂子说,“你接着忙吧。有空我再过来,咱们就挨着,说话还不容易。” 乡里乡亲的,林晚照就没狠留,送了赵嫂子出门。 刘爱国不喜欢赵嫂子,不过,俩猪腿是真不错。这么大不好炖,这得剁开,猪蹄肘子后丘都剁开。 送走赵嫂子,林晚照回院儿就听到西厢在沉闷的剁东西,进去一看,果然刘爱国在收拾那俩猪后腿。林晚照进去在边儿上瞧着,“后丘儿把大骨头剔出来,留下五斤炒菜使,剩下的你拿到菜店去让他打成肉馅。再把年下咱们的荤菜给定了,跟老板说,不着急,28再给咱送。” “成!” “看有荸荠买五斤回来。” “买那么多干什么?” “四喜丸子搁荸荠解腻,味儿好。” 刘晚照继续收拾屋子。 待荸荠买回来,肉馅也绞好了。林晚照先把肉馅分出来,包饺子的不急,年三十再包,这部分放袋子里,搁冰箱冷冻。剩下的放冷藏室。 猪蹄肘子搁水盆里泡血水,下午再炖。 林晚照先把荸荠拿出十几个洗了,水果刀旋着去皮,留下白嫩脆甜的果肉,和冰糖一起煮两碗荸荠甜汤,老两口一人喝一碗,从里到外的舒服。 刘爱国舒坦的鼻子尖儿冒出几粒细汗,他皱皱鼻子,随手擦了,拿着空碗再到厨房盛,没了。回屋跟林晚照说,“煮就多煮点儿。” “明儿喝再煮,煮一大些喝不完,明儿就不新鲜了。” 刘爱国说,“我买了粘面。” “见着了。” “过年了,咱们蒸点儿粘窝窝吃。” 这是刘爱国最爱的一口,北方说的粘面是高粱面,高梁面蒸窝头。因为高粱面发粘,就叫粘窝窝。 以前人们都穷,就是纯粘面蒸着吃。 后来日子渐渐富裕,就和上红糖,放上大枣,蒸出来又甜又粘,还有股子枣香,刘爱国最爱吃这个。 一辈子都爱吃。 只是后来胃口渐渐不行了,粘面不好消化,就吃的越来越少。一个粘窝窝切一片儿,搁蒸屉热热,也爱吃。 “明儿先把丸子炸出来,后儿个吧。” “什么时候都行。多蒸点儿,冬天能撂,撂不坏的。” “行。” 夫妻俩絮絮的商量着年下吃食,一会儿,林晚照去厨房做午饭,刘爱国出去把院子扫了。中午太阳正好,晒的刘爱国暖哄哄的舒服。只是他刚扫过的地界儿,不知哪里的讨厌雀鸟儿拉下一摊灰白鸟屎。 刘爱国拄着扫院子的大扫帚,朝枝上麻雀骂了两句,自己就笑了。 屋里飘出饭菜香,哎,真让人烦恼,老婆子又在煎炒烹炸,大操大办了。 想起来了(所有的菜中,林晚照最喜欢...) 所有的菜中,林晚照最喜欢的是丸子。 一则好吃,二则丸子是圆的。林晚照一直觉着,丸子这道菜里就带着圆满吉祥的意思。 早上一起床,先用从冰箱冷藏室把肉馅儿拿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就有租户打电话说锁坏了,门锁不上了,他又着急上班,又不敢这么走。刘爱国三两口把煎饼吃完,从里屋拎出工具箱过去看看。 林晚照看他没喝粥,说一句,“出门买袋奶自己喝。早点摊子上就有,泡热水里的。” “喝什么奶啊!粥给我放着,我回来再喝。”就匆匆出门去了。 林晚照吃过早饭,就开始泡葱姜水,搓馒头屑,切荸荠粒。这些都准备好,把肉馅再剁几刀,增加粘性。然后,一半调入馒头屑、五香粉,一半调入切成碎的荸荠粒、湿淀粉,然后分次,边搅边加葱姜水给丸子馅上劲。 肉馅太多,用筷子费劲又搅不上劲儿,林晚照平常都是用手的。这大冬天,肉馅扎凉扎凉的! 再凉也得搅啊! 刚挽起袖子,林晚照忽然想起上辈子看电视,人家电视上的做饭节目,就有那一次性手套,用过就扔,特别方便。也不知村儿里超市有没有卖?林晚照把袖子放下,出门东拐到就近小超市问了问,没想到竟然有。 林晚照买了一袋。 这手套就是有点大,也不怕,林晚照找了根儿皮筋,在手腕一套,手套就不会总是动来动去的了。 别看就隔这么薄薄的一层塑料,手就没那么凉了。尤其不用直接接触肉馅,林晚照都觉着清爽。 刘爱国回家瞧见,“这是啥啊?唉哟喂,搅个丸子馅都戴手套啦!您可真不娇气。” 往时林晚照都不吭声,因为要搁以往听说旁人用一次性手套,她也觉着是娇气、臭讲究。现在想想,那会儿真觉着用一次手套就是娇气、臭讲究么。是自己舍不得用,觉着自己不配用,见别人用,心里有不能说的羡慕、嫉妒,才会说这种酸话吧。 可其实这东西又不贵,就是上辈子也用得起。 就是没用过,也不买,想一想都觉着矫情。 其实,矫情的不是一次性手套,应该是她自己个儿。 她认为自己不配用这些东西,心底又忍不住羡慕,尽管她不承认,可如果不羡慕,就不会说这些阴阳怪气话了。 她像一个停留在旧光阴里的人,明明身边已经日新月异,她仍顽固的按照旧光阴那一套生活方式,止步不前。 她这样,刘爱国也这样。 林晚照顶刘爱国一句,“再废话你来搅!” 刘爱国背着手,“我搅,我搅还要你干什么!” 林晚照斜他一眼,“不干活就闭上嘴!” 刘爱国遛达着到里屋拿出自己常用的一个细长的罐头瓶,捏搓儿茶叶,到外间儿饮水机接热水泡茶,坐沙发上翘着腿喝起茶来。 “那锁怎么回事?” “锁芯有点松了,我给紧了紧。” “你不喝粥么,给你放厨房里呢。” “不喝了。” “那你去倒了。” “倒什么,放着我中午喝。” 把丸子馅搅上劲儿,林晚照把手套上沾的肉馅刮盆里,之后,手套一摘,直接扔垃圾筒。刘爱国大惊小怪的从沙发上跳起来,“破了吗?这洗洗还能用吧?” 两根手指从垃圾桶拎出来,也看不出破没破,但林晚照已经端着肉馅往厨房去,显然没有再用的意思。刘爱国只好说句“败家娘们儿,一点不知节俭。”又把手套扔回垃圾桶了。 油锅五成热,稍冒一点烟,林晚照左手挤丸子,右手拿一小勺,挤一个舀一个,丸子下锅。 待炸到焦黄,就捞出来。接着炸下一锅。 放馒头屑的馅儿炸小丸子,荸荠粒的团成小孩儿拳头大的四喜丸子,一起炸了出来。 第一遍炸好,林碗照盛一盘小丸子大火热油回了个锅,金灿灿的,炸个二遍丸子更焦脆。 这一盘子放着中午当菜。 炸好丸子,林晚照把油锅收拾了,格外拿了个大海碗,底下满满当当堆满小丸子,上头放四个四喜丸子,给赵嫂子端去。 出门时刘爱国问一句,“去哪儿啊?” “昨儿赵嫂子送咱那俩大猪腿,我给赵嫂子送些去。” 刘爱国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伸手从大海碗里捏了个小丸子搁嘴里,巴唧巴唧吃了。 林晚照端着丸子过去。今天没风,太阳正好,赵家老太太正在院儿里洋灰台子上晒太阳。林晚照抬高声音问一句,“大娘,您歇着哪。我嫂子在家不?” 赵老太太八十多了,头发全白了,有些耳背,听到声音,抬头定睛看看,见是林晚照,拄着拐棍儿从马扎上站起来,“照儿啊。” “我嫂子不在家啊!”看赵嫂子住的西边儿屋没动静。赵嫂子跟婆婆不和,他们这也是六间北房的院子,一劈两半,老太太跟儿子住东三间带东厢两间,赵嫂子住西三间带西厢两眼,院子茅房大门共用。吃饭都是各过各的。 赵嫂子不在,林晚照就想给她搁屋去,赵老太太瞧着丸子巴嗒两下嘴,“这丸子炸的不赖。” 二三十年后,男人做饭是很正常的事。可在现在,就刘爱国他们这一辈男的,会做饭的是稀罕。老赵一个男的,做饭水准肯定有限。赵老太太上年纪,也没精力弄着吃了。林晚照看这老太太馋丸子,说,“大娘,我给你折一半,剩下的给我嫂子。” 赵老太太弯着眼睛笑起来,“行。我不爱吃饭馆子那菜,都一个味儿。” 俩人正说话,赵嫂子一身羽绒服大毛领儿精神抖擞的回来了,见林晚照端着丸子,挑眉问,“这是给我送丸子来了!” “正说呢,你不在家。” “你倒打我个电话。”赵嫂子眼神触及赵老太太时蓦然一冷,对林晚照朝西屋儿一扬下巴,“我住这边儿,过来吧。” 林晚照看赵老太太,赵老太太摆摆手,“你赶紧去吧。等有空你来,咱娘儿俩说说话。” 赵嫂子从兜里拿出钥匙开门,屋里一只雪白狮子狗儿扑出来,围在赵嫂子腿边儿打转。赵嫂子笑,“毛毛。” 毛毛两只乌溜溜的圆眼睛一个劲儿朝林晚照碗里的丸子看,尾巴摇的那叫一个欢实。赵嫂子说,“毛毛这是闻见味儿了。” 赵嫂子自己捏一个尝尝,“我家毛毛这鼻子就是灵。”拿一个放到餐桌底下的塑料碗里,毛毛便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吃丸子了。 “你家狗这生活条件也了不得啊。”好好的丸子给狗吃,林晚照活两辈子也挺心疼。可她知道赵嫂子为人,把丸子给赵嫂子放餐桌上。 “我吃啥毛毛吃啥。” “上头是小丸子,下头是四喜丸子。我都是只炸了一遍,小丸子吃的时候再炸一回,更香。” “行。你给我送来,倒省我炸了。” 赵嫂子从饮水机倒两杯水,递林晚照一杯,自己先把丸子拿厨房去,不然毛毛能跳餐椅上,再从餐椅跳餐桌。用赵嫂子骄傲的话说,毛毛可灵了。 赵嫂子这屋子收拾的也好,格局跟刘家是一样的,一进门就是客厅,但人家客厅清一水的时髦家俱,沙发都是真皮的。长沙发正对电视柜,电视机上头的墙中间挂着赵嫂子跟儿女、侄子侄女们的大照片,左右两边分别是儿子一家子的合照闺女一家子合照,侄子一家合照侄女一家合照。 饮水机刘爱国瞧着稀罕,人赵嫂子家早就有了。 林晚照端着水坐沙发里,别说这真皮沙发就是舒服。赵嫂子把丸子倒自家家伙什里,空碗给林晚照腾了出来。林晚照说,“我看老太太挺馋丸子的,要不给她送点儿,她一个老太太,能吃多少。” “她吃多少吃什么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怎么遍地发善心,你跟她发的着么!” “都这把年纪了。” “有句话说的好,老而不死谓之贼!” 这有文化的人,说话都不一样。 林晚照都有些听不懂,但也听得出不是什么好话。 赵嫂子是正经读过书的,说来赵嫂子娘家也姓林,跟林晚照家是本家,但林家跟赵嫂子娘家可没的比。以前方圆十里八乡,都是赵嫂子娘家的土地,大地主。赵嫂子小时候读书都有奶妈子服侍的,建国后就不行了,成分不好。 后来赵嫂子嫁了老赵家,年轻时挨揍挨欺负。 因为两家是邻居,这些事林晚照是很清楚的。 这人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谁知道以后呢。 当年赵老太太欺负赵嫂子的时候,想必是没料到有今日的。 林晚照管不到赵家事。她坐着赵嫂子家的真皮沙发,想着等以后有钱也弄俩这玩意儿享受享受。跟赵嫂子说会儿话,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将中午,林晚照就拿着碗回家做饭去了。 年节将近,刘爱国如今犯病,就跟馒头较上劲儿了,老催着林晚照订馒头,生怕孩子们回来馒头不够吃。 林晚照给他烦的不轻,“你打电话问问,他们过年什么时候回来!” “等晚上再打,这会儿孩子们都上班呢。” 晚上刘爱国过电话,自己就从柜子里把新蚕丝被抱出来,旧被子扔沙发上,一路骂骂咧咧、嘟嘟囔囔,“爱回不回!老子缺他们回?一个不回才清静!还省钱呢!” 林晚照强着没笑,刘爱国骂一回,跟林晚照说,“一个个的,都不回来!” 不用林晚照问,刘爱国就全说了,“老大说,他丈母娘的妈,姥岳母今年过九十,年下那边儿聚聚,他媳妇带着朵朵都往那边儿过年。老二说他岳父家也聚,媳妇带着飞飞在那边儿过年。老三的大姨子请客,请老三媳妇带着阳阳去三亚过春节,那边暖和。” 林晚照看新被子一眼,“这回是不用给孙子省着了。” “省什么省!我自己用!我谁都不省!我跟你说,以后谁再开口要钱,一分没有!咱全自己吃了喝了!一个个的,爱回不回!” 刘爱国骂一顿解气,就接到电话,一看号码就笑了,跟林晚照说,“闺女来的电话。”按下接听键。 “嗯,明天过来啊!行,在家!来吧……嗯,你们什么回来的……嗯,好!跟你妈说两句吧!” 刘爱国把手机递给林晚照,林晚照都没反应过来,刘爱国拍她一下,“闺女要跟你说话。” 林晚照抬起眼睛,她想起来了,她忘了什么。 是秦特。 【营养液破万加更】闺女啊,你是怎么变心的啊(刚醒来时,林晚照满心都是...) 刚醒来时,林晚照满心都是对孝子贤孙们的不平,为着买衣裳的事又跟刘爱国吵了一场。忙忙叨叨的,就把秦特给忘了。 这一年。 就是这一年。 儿媳妇孙子们都没回家过年的这一年,大年夜发生了一件事,秦特从秦家逃了出来,深更半夜的坐车找到刘家。 哎,说到秦特。 这孩子真是命苦。 林晚照三儿一女,就这个闺女在婚事上让人操心。当初读大专时自由恋爱嫁了姓秦的,没两年就闹起离婚,离就离吧,就是可怜了秦特。那会儿秦特还小,才两岁。 当初闺女担心带着孩子不好再找人家,没要这孩子的监护权。 当时,林晚照也是赞成的。 只是可怜这孩子,最初由奶奶带还好,后来姓秦的再婚,后妈刻薄,又生了个儿子。老秦家祖上是S省人,儿子就是命。等这孩子大些回到父亲家,就过的很不好,挨了打没处去才找到外家来了。 这孩子后来跟着林晚照,没半年中专毕业就工作了。后来嫁了人,日子过的紧巴巴。 林晚照病的那些年,这孩子倒时常过去,可她工作一般,工资也拿的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后来婆婆也不行了,这孩子想帮忙也分身乏术,但一个星期总能过去一趟,帮着洗洗涮涮。 去时也从不空着手。 苦命人都这样,别人给过一分好总能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能忘。 其实老刘家对秦特有什么恩呢,从小没养过。林晚照这辈子,自觉对得起儿孙,就是觉着亏欠秦特。 林晚照在电话里胡乱跟闺女说了几句,很想问问,这些年有没有联系过秦特。可一想,外孙子现在都14了。闺女要是有心,上辈子秦特来刘家后也不能一直跟着她。 刘爱国又跟闺女说了两句,满脸是笑的挂了通话,把手机放床头柜,“明儿我再去买点粘面,你多蒸点粘窝窝,咱们凤女也爱吃这口儿。到时给她拿些回去。” “你还记得秦特不?”林晚照说。 “谁?” “外孙女。” 刘爱国愣了愣,叹口气,“你要不说,我都不记得那孩子叫什么名儿了。” “也不知道秦家拆迁到哪儿去了。”当初秦特监护权的事,林晚照存了私心,心里过意不去,就时常给秦特寄些东西。寄了有个七八年吧,再寄邮包就被退回来了,说是那一片拆迁,地址都变了。 林晚照也没去找,就断了联系。 “你怎么想起那孩子了?” “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了。”林晚照随口搪塞,“等明儿凤女来问问她。” 第二天一大早,刘凤女就开车大包小包的回娘家了。这也是当地风俗,闺女年前都要回娘家看望父母的。 “回就回呗,还买这些东西做什么,现在家里什么都有。”刘爱国要接闺女手里提的水果,这袋子一看就沉。 刘凤女往后一呶嘴,“爸,你去后备箱,把酒抱出来。” “行!” 刘爱国高高兴兴的去抱酒,要搁以往林晚照也早迎出来了,如今她见孩子就心烦,在屋儿里没出去,炸鱼来着。 死老头子一大早上坐公交车去远处大菜市场买回来的小白条儿,这鱼约摸两寸大小,不能煮不能炖,就是得裹面糊炸着吃才香。 “妈!”刘凤女还没进屋就喊妈,一辈子都是这习惯。 胳膊肘儿把棉帘子撞开,刘凤女进屋又喊一声,林晚照在厨房懒洋洋的答应一声,“这儿哪!” 刘凤女把东西往沙发上一撂,掀开厨房帘子就进去了,见是炸鱼就笑了,“我一进门儿就闻着这味儿了。”她最爱这个。 蒸锅里腾腾冒着热气,刘凤女吸吸鼻子,“粘窝窝!” “你爸跟魔怔似的,早就买了十斤粘面,一大早上又买了十斤回来。” “我爸这是知道我爱吃这个!” 刘凤女长相性格都像姑姑,说话堂音足,性格也爽快。刘爱国也拍打着有些发酸的胳膊进来,笑着抱怨闺女,“买一箱酒就行了,怎么还弄两箱,这得多少钱!” “爸你总是打那散酒,我说了别喝散酒,多给爸您买两箱。我先说下,你不许送人啊,以后喝这瓶装酒!” 刘爱国呵呵笑,“不送不送!” “爸,我给您买了件棉衣,您试试去!” “买什么衣服啊,我有哪!” “刚没仔细看,爸您身上这羽绒服了不得啊,大牌子啊!” “哎,你妈给我买的。非给我买这贵东西,我说在家不实穿。” 林晚照好悬没翻个白眼出来,人父女俩有说有笑出去试衣裳了。 油锅里的沉沉浮浮的炸小鱼发出一阵阵鲜香,林晚照也有些恍惚了,他们老两口对几个孩子都不薄,几个孩子,儿子先不说,人家都跟儿媳妇一条心,闺女现在这么好,为什么后来就离了心呢? 咕嘟咕嘟—— 油锅里冒着青烟,油沸腾的更厉害了。 林晚照回过神,把火关掉,捞出炸小鱼沥油。 有炸丸子、炸小鱼,林晚照拍个黄瓜,拌个青菜,热了个肘子,电锅里的小米粥早就好了的。蒸锅里的粘窝窝揭出来,人父女俩吃粘窝窝,林晚照不爱吃这个,她吃馒头。 刘凤女帮着端菜,刘爱国跟闺女屁股后头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齐佳还没放假?” “明年不是升高中么,一中可难考了,给他报了补习班,得上到大年二十九。我跟老齐商量着,我先回来置办过年的东西。我婆婆那人你们也知道,出名儿的大撒手,什么都不管。昨儿刚到家,您不知道,冷锅冷灶的。头一个星期就跟她说我回去,被子都没拿出来给我晒晒。等齐佳那边上完补习班,他们父子俩再回。”刘凤女抱怨着婆婆,捏个炸小鱼搁嘴里,咸香的滋味儿让刘凤女由衷说了句,“要是我婆婆跟得上我妈一半,我就省大事了。” 刘爱国心疼闺女,“可惜你公公那么个人,去的忒早。” “谁说不是呢。”刘凤女深以为然。她夫妻二人情分好,在外头做些装修材料的生意,日子也过的富足。家里公婆原本不用操心,公公什么都会做,人也有文化,结果前几年生病过逝。婆婆成天出门跟一群老太太跳舞,真是什么都不管,年货都不准备。可也不是那种刁钻人,这位婆婆不单是对刘凤女,对儿子孙子都这样。 一家三口吃饭,听刘凤女抱怨婆家的事,说到做生意的事,“近来建材生意好做,到处都是装修的。我们县有拆迁的消息了,爸,咱们村儿有拆迁的信儿没?” “早传二三年了,没用,都是假消息。你姑她们村儿传十来年也没拆啊!” “我们县可不假,户口都冻结了。” “这可是好事。听说市里拆迁给的补偿不少,给房又给钱,你家有小硕,到时多要房,给孩子以后结婚使。” “我跟老齐也这么商量的。”刘凤女嘎吱嘎吱咬着炸鱼,“可惜咱们这地儿偏僻,房子不值钱。A市房可贵了,二环现在一万一平。” “那是金子做的吧!一辈子也买不起。” “谁说不是呢,贵的离了谱儿。” 林晚照终于忍不住,问闺女,“凤女啊,你跟秦特有联系没?” 刘凤女皱了皱眉,“每月抚养费按时给秦耀祖打卡里,妈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你妈昨儿就念叨哪,那孩子不小了吧,得十七八了。” “过年十八。”刘凤女说。 “这几年,你见没见过秦特?”林晚照问。 “我得有空啊。每天生意还忙不过来,早上六点就得起来给齐佳做早饭,傍晚齐佳五点钟放学,我就得回家做晚饭。星期六星期天是休息日吧,还得送他去补习班。全年无休。”细长的眉毛挑得高高的,刘凤女说,“我就是想看,秦家也不让我看啊!” 这也是真的。 刚离婚那阵儿,刘凤女也想孩子,秦家那起王八羔子,就是拦着不让看。 看刘凤女不怎么在意的神色,林晚照想,就是秦家现在让看,闺女怕也没这个心了。林晚照说,“你知道秦家现在的住址不?” “这哪儿知道,听说那一片早拆迁了。” “你打听打听,以前孩子小没办法,现在孩子大了,能尽心咱们尽点心。也去瞅瞅,要是孩子过的不好呢。”林晚照想,能早接来,还是把孩子接来,别多受那几天的罪了。 “都这些年了。我跟秦家早不来往了,秦耀祖的电话也早换了。以前我要哪月迟上一天没打抚养费,秦耀祖能把咱家电话打爆!有一回我实在忙,隔了一个月才想起来,秦耀祖也没动静。现在学校也放假了,找也不好找。以后再说吧。” 刘凤女转头兴致勃勃说起齐佳,“这次年终考考的不错,全校第十!” “唉哟!这可得喝一杯!”刘爱国高兴的就要去拿酒。 “爸,也给我拿个杯子,我也喝杯。” “你得开车,不准喝酒。”林晚照直觉就投了反对票,说完又觉着自己贱骨头。她那会儿躺小平房儿里剩半口气,外间闺女跟几个兄弟就她医药费讨价还价。这事她还没忘哪。 “我就喝一点儿。”刘凤女说。 算了,她就是要把好自己的财产,也没想旁的。林晚照板着脸,“大过年的车多,别找不自在。不出事还好,出事就是大事。” “你妈说的是。算了,我也不喝了。”刘爱国把拿出的酒又放了回去。 “爸你喝吧,我看着。” “那得多馋啊。” 饭后刘凤女给林晚照试新棉衣,摸摸林晚照身上的羊毛衫,笑着说,“我妈跟以前是不一样了啊。” 刘爱国哼一声,“现在成天花钱。” “爸你想开点儿,现在日子好了,干嘛不花?正经你跟我妈都买几件好衣裳,衣裳买来就穿,别总跟以前似的,新衣裳搁柜里,倒穿旧的。不用省着细着舍不得,有什么舍不得的?”刘凤女帮着母亲把领子翻好,对镜照照,自己先笑了,“挺合适。” 林晚照望向镜中的闺女,年轻爽快的闺女,对父母贴心的闺女。闺女啊,你是怎么变心的啊? 年三十儿(一时得不到秦家的住址信息...) 一时得不到秦家的住址信息,林晚也没旁的法子。就是告也没地方告去,姓秦的是学校教工,就是到学校打听,现在学校放假。跟警察说姓秦的不让探望孩子,这事儿得闺女出面。估计不等这事儿折腾下来,秦特就自己找来了。 叹口气,明儿就腊月二十六,林晚照一边儿担心,一边准备过年的事。 大年三十,早点摊子的老板也都回家过年了。 林晚照先在电饭锅里放上米煮粥,洗个西葫芦在擦子上擦丝,甩上小半勺盐,拌匀杀一杀里头的水分。 趁这功夫,林晚照切一盘子红肠,抄一盘子芹菜花生米的凉菜。那边儿西葫芦丝杀好,拌上面粉、盐、打上鸡蛋,加点水,拌面糊。待油锅烧热,直接面糊下锅,摊开摊平,两面煎的焦黄,就煎好了。北方叫咸食。 刘爱国在茶几上拿着擀面杖碾烧纸,烧纸是厚厚一摞,用模子凿出的外圆内方的铜钱,得凿透。这一凿吧,烧纸就粘一起了,所以得用擀面杖碾开。 还有在商店买来的冥府银行的银票、金银元宝,满满装一篮子。中午给祖宗上坟烧纸去。 林晚照端出早饭,刘爱国说,“今儿事情多,随便对付口就行。” “不就是烧纸、包饺子的事么。急什么。”要搁上辈子,林晚照也就对付了。这重活一回不知怎地,倒更愿意慢悠悠的过。 的确,急什么。 昨晚上就把肉馅儿拿出来解冻了,早上和的面,吃过早饭再剁白菜包饺子,时间够够的。不用跟打仗似的,兵荒马乱。 刘爱国吸溜吸溜的喝着小米粥,三两口半个咸食下肚,就着红肠、素凉菜,忙慌慌的心也安定下来。 “咱们小时候,过年可是大事。现在不一样了,我看也没人拿这年当回事了。” “以前是穷,过年能吃顿好的,可不都盼着过年么。现在什么条件。过年吃的跟平常吃的也没什么两样。” “倒也是。” “大院儿里炉子熄了吧?” “没。住301的闺女没回家过年。” “那个小李啊,她不是在咱们村口那院儿的服装厂做衣服的么,怎么没回家?” “在看书。听老张说那闺女晚上都在念书,说是要考什么东西来着。” “唉哟,可真上进。” 说着话吃了早饭,刘爱国换好旧袄,把碾好的烧纸与银票、金银元宝一起放篮子里,又从隔间的水果纸箱里拿了两个香蕉,四个小桔子,找个塑料袋装出来,也一并放篮子,这是供香。 把这些收拾好,刘爱国到厨房跟林晚照说一声,“我去各院儿把对联贴起来。” “嗯。去吧。服装厂蔡老板不还送咱好几对大灯笼么,各院儿都挂一对,也喜庆。” “成!” 刘爱国去忙他的事,林晚照开始剁白菜,今年多包几样馅儿。以前不知道怎地那样死脑筋,只知道吃白菜馅儿。菜店里什么鲜菜都有,茴香、韭菜,包饺子都好吃。 林晚照每样都买了点。 不过,韭菜饺子不能久放,当天吃当天包。 大年初一得吃白菜,百财,吉祥。 她咚咚咚的剁着白菜,神思一时飘远,又想到秦特,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今晚会不会找来?她即盼着那孩子来,这样就能好好待那孩子。又心疼那孩子吃的那些苦,心里矛盾极了。 先回来的是老二,老二离的近些,没空手回来,手里拎的东西林晚照险没笑出来,拎了一盒子草莓。 这他娘的算什么礼啊! 大过年的,给你爸你妈送一盒草莓,我俩怎么人,一人半盒子。 林晚照瞟一眼,“这得有二斤吧。” “不止,三斤。”老二把草莓放下,脱了身上锃亮的皮夹克,“我想,给妈你买点什么呢?衣服鞋袜的妈您都买了。吃的吧,现在什么都不缺。冬天干,给妈你买点水果,润喉。” 三个儿子,数老二抠儿,又抠儿又滑。这不,自己就打开了,递给妈一个,自己咬一个,“妈你尝尝,特甜。这草莓可贵了,二十块一斤。” 林晚照不稀罕吃他这虚报账的草莓,嘲笑道,“那你可买贵了,咱们村儿水果店,十块一斤,比这还大还好。” “这哪儿能一样呢。村儿里东西肯定便宜。”见妈不吃,他自己塞嘴里了。 “以后别买了,我这儿什么都有。” “那哪儿行啊,回来一趟,儿子能不孝敬您。”屋里暖气烧的热,老二脱了夹克,摘了腕表,挽起袖子,到厨房洗过手,“妈您歇着,我来包。” 虽然抠儿,老二最勤快。属于我抠儿,我干活的类型。 林晚照正好也累了,就让他包。林晚照自己沏了杯茶水,歇歇。 老二眼睛尖,看饮水机一眼,“咱家这饮水机不赖。” “还行吧。” 他又瞧见桌上腊八醋旁边儿的半瓶五粮液,瞪大一双被肉挤小的眼睛,“妈,这是谁买的五粮液啊?这可是好酒。” “我买的。” 老二俩眼瞪圆,“妈你还知道五粮液?” “这话说的。我连五粮液都不知道?原本想买茅台的,村儿里没的买,就买的五粮液。”这五粮液刘爱国是一门心思想着儿子们回来再喝,林晚照才不管这个,有时做了好菜,她就喝两口。 “怪不得我爸打电话说妈您大变样,妈您是不一样了。” 老大老三市里堵车,将中午才到。林晚照下锅煮饺子,听着外头一个给爸试新买的棉鞋,一个给爸试新买的棉衣。刘爱国呵呵呵呵呵呵的笑声不停传到厨房,林晚照猜这老东西这会儿都乐傻了。 饺子煮出来,爷儿四个先吃,吃完到刘爱军家打齐,一起去坟上烧纸。 林晚照去厨房煮第二锅,待这爷儿四个吃好,走前都跟林晚照说一声。林晚照对三个儿子看一眼不看一眼的,跟刘爱国说,“别穿这破袄了,不给你买新的么,穿新的去。” “坟上到处是土,穿新的干什么。” “怕祖宗看你这破衣烂衫的担心。”林晚照瞧见沙发上放着的男式半长棉衣,鼓鼓囊囊的,拿起来剪了吊牌让刘爱国换上,又往屋里去给他拿围巾,今天太阳不错,就是风大。 老三说,“这围巾不赖,妈,你给我爸买的吧。” “不我给他买,还天上掉下来的。”围巾围两圈打个结,林晚照拍拍这衣裳,跟老三说,“以后就买正经棉衣。” “妈,这也是羽绒服。” “里头都是鸡毛,能叫羽绒服?鹅毛鸭毛才叫羽绒服!” 就这衣裳,有一回洗衣机给洗坏了,飞了满洗衣机的鸡毛,闹的洗衣机也给洗坏了,修都修不好。林晚照一辈子都忘不了这鸡毛衣裳。 老大眼睛弯起来,老二直接笑出声,林晚照瞥他俩,“你俩也别笑。那两双老头儿乐的棉鞋,撑死三十块钱。那一盒子破草莓,也差不多。老三这两件棉衣得一百。”一拍刘爱国的鸡毛衣裳,“去吧。” 在老二“妈,我那草莓六十”的辩解声中,爷儿四个提着烧纸供享出门去给祖宗烧纸去了。 林晚照回头把厨房新煮的那锅饺子捞出来,心里比较着四个孩子的年礼,还就是闺女的实诚。 哎,想到闺女那句话,“爸给我五十万,可给你们是一百万,爸妈的房,我半套没得。” 的确,要是相较儿子,给闺女的是不多。 她跟林爱国都是老思想,儿子养老,所以,家里的产业也是给儿子的多。要搁林晚照的老思想,医药费的确不该闺女出的,大家大业儿子擎受了,凭什么让闺女养老?她要是指着闺女养老,家业按理就得正经有闺女的一份儿。 现在想想,闺女那话尖刻,其实没错。 她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让闺女养老,就是那话,让人听了心酸。 五十万搁二三十年后也是一笔钱,更别提搁现在,这不是小数目,现在他们县城电力局的楼房才七八万一套。A市二环买不起,大哥那里地段儿不错的三环能买套不小的电梯房,再偏一点的地方两套也能买。 家业是没给闺女,可她也给了钱。可给了钱,怎么就落这么个下场呢。 儿子更别提,你多了,我少了。 所以,医药费也得争一争,你多出,我少出。 说到底啊,是她傻,早早把家业散了,手里没个倚仗,全指望旁人的良心过日子。当时也觉着孩子们个个孝顺,觉着能指望得上,哪里知道儿女们心里有这许多的不平呢? 林晚照提振一下精神,还是得自己顾着自己啊。 这回一分钱不分,也省得他们不平了。 拿定主意,林晚照就着饺子汤,醮着腊八醋,大口吃起饺子来! 【元旦加更】真希望……(等爷儿四个回来,林晚照已...) 等爷儿四个回来,林晚照已经把饺子都包出来了。刘爱国的围巾到老二脖儿里去了,林晚照眉毛一扬,刘爱国说,“就他要个臭美,穿什么夹克。险没冻死在坟地里,一个劲儿的哆嗦,我可不就把围巾给他了么。” 老二搓着手去握暖气片暖气,刘爱国还没来得及说烫,已经叫给烫了一下子。老二甩甩烫红的指尖儿,“暖气怎么烧的这么热?” “看你穿的少,怕你冷。”林晚照忍笑换了句话。 老二这夹克是皮的,暖气片太热也不敢贴,自己在饮水机接杯热水握在手里暖着。别人都把大衣羽绒服都脱了,坐着说起话来。 林晚照从厨房里间儿端出两小盖帘饺子,这盖帘小,一个上头约摸五十来个。林晚照叫着老大,“穿衣裳跟我出去。” “妈,去哪儿啊?”老大拿起刚脱下的羽绒服。 “去大院儿,今儿年三十,明儿初一,给你张大伯送一帘子去。还有个租咱家房的小李也没回家,给她送一帘子。大过年的,得吃回饺子啊。” 老大穿上羽绒服,把两帘饺子都接了,“妈您得是咱们村儿最好的房东了。” “这算什么。” “妈您别出去了,我去吧。” “一起吧。老赵家水管子破了,他家门前都是水,得绕道走。” 林晚照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外头围上自己的新羊绒围巾,戴上细毛线手套,跟大儿子一起出去。她想近些看看,这个她与老伴寄予重望的长子,是怎么变的?是打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长子在父母心里是不一样的,这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个男孩儿,老旧思想的林晚照至今仍记得生下长子的喜悦。 她总想着,他们老两口哪日不在了,长子就得是家里顶梁柱。家里兄弟姐妹有什么事,能有个商量的人。兄弟姐妹们想聚的时候,有这么个地方。 长子,就得是这样啊。 像她大哥,妈去逝了,爸没个样子。她现在说回娘家,就是到大哥家。弟弟跟她也很好,她要过去,弟弟肯定也欢迎。可她始终觉着,到大哥那里才更理直气壮。 所以,她更器重长子,当年分家产,也更偏爱长子。 可后来,不论是跟儿女们要生活费,还是给他们老两口租房,这个长子,简直没有一丁点长子的担当。 林晚照自认为比她父母更用心的养孩子,不说她妈,她妈一辈子没个主意。她爹更是没良心,但却养出大哥那样的长子。 她耗尽一世心血,怎么就养出林杰这样的长子来? “我岳母的弟弟不是移民了吗?今年过年回国,所以大家想聚聚。朵朵成绩不错,我想以后供她去国外留学。” “哦,先去混个面儿熟。”上辈子好像影影绰绰听老头子提过。 “不能这么说,认认亲,正经舅姥爷哪。”林杰努力描绘的更有人情味儿。 到大院儿后,林晚照先去锅炉房看过老张,把饺子给他放下。又到上三楼敲了敲301的门,小李一身棉衣棉袄的开门,“房东?” “明儿就过年了,给你送点儿饺子来。” 小李忙道谢接了,请林晚照进来。林晚照看她挨墙的桌子上放着书本,“听老张说你每天学习,这学什么呢?” “会计。成天做衣服就是挣个苦力钱,我想考个会计,以后坐办公室。既轻松,钱还拿的多。”小李想找个地儿腾饺子,她盘子碗有限,不大好腾。林晚照说,“你就放着吧,我家有的是盖帘子,等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来拿。” “行。”这姑娘也痛快,一举手就把饺子放那一平米的厨房兼洗脸台上了。 小李生得圆脸,林晚照说,“我看你不大,怎么在老家没继续念书?” “我原来也考上高中了,家里我弟弟也在上学,没钱。我出来挣钱,寄回去。看他读书我心里羡慕,就自己学一个。” “好好念,我看你这心气儿,以后有大出息。”林晚照家四个也都是读了书的,虽然人品不咋地,但林晚照一直坚信读书改变命运。 “就盼应了房东您这话。” 林晚照没多待,小李一直送她到楼梯口。 林晚照慢慢的走下楼梯,林杰在锅炉房跟老张说话,光线有些模糊,这孩子自小就生的斯文,白面皮,都说长的有些像大舅,其实除了白皮肤,眉眼五官并不像。 小李那孩子,年纪不大,出来打工挣钱寄回家,自己还这样上进。 许多年后,一般管小李这种叫扶弟魔。 新名词儿,是讽刺的意思。 林晚照从来不赞成让闺女失学给儿子念书的事,可林晚照捱过难日子。 那会儿多难啊,几个孩子离得近,老大比凤女大两岁,凤女比老二大两岁,老二比老三大六岁。 那会儿是真穷,尤其孩子十五六岁的时候,别家孩子都往地里挣工分儿了,林晚照死活让家里孩子念书,就她跟刘爱国两个挣工分儿,孩子正在长身体要吃的时候。为此,林晚照刘爱国都做过不体面的事,林晚照偷过大队的苜蓿、麦苗儿,刘爱国秋天给大队看场院时,偷过大队的花生大豆。 全家都接济他们。 那会儿老爷子是村委,就沾着老爷子的光,老爷子看这一家子日子实在过不上趟儿,私下总会接济点儿。林晚照爸妈在村儿里,她哥哥弟弟妹妹都是A市商品粮,不用爸妈操心,爸妈帮着养过老三。那会儿她妈原是想帮着养老二来着,结果她爸嫌老二吃的多,不要老二,要老三。老三那幅油嘴滑舌的样儿,跟林晚照她爸简直一模一样。哥哥弟弟别管是省下来还是在哪儿换的粮票,寄回来给林晚照。 说句良心话,要是没一家子亲戚帮忙,四个孩子读不出去。 老大考上大学后,家里负担立刻减轻,不为别个,老大不用在家吃饭了。孩子们那会儿真懂事,老大在学校什么都是国家包了,每个月粮票菜票还有困难补助,那孩子总是能省下几斤粮票和困难补助一起寄回来。 林晚照心疼儿子,让他别寄,在大学正是卯足劲儿学习的时候,吃不饱怎么行?困难补助也留着,要是旁的孩子有些凑份子的花销,自家孩子一分钱没有,叫人瞧不起。 老大是真争气,往各处书刊报纸的写东西,投稿子,挣稿费。家里真的一下子就轻松了,老大投稿的书刊杂志寄回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说老刘家出了个秀才。林晚照特意花一块钱买了本字典,就为了读儿子的文章,把放下多年的小学文化重新拾起来了。 多年苦熬一朝有了回报,村儿里谁不羡慕她! 林晚照也是得意的。 孩子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老大读研究生那年,赶上刘爱国四十五岁生日,老大憋着心气儿,不知道私下存了多久的钱,给花三十块买了块手表,送给刘爱国的生日礼物。 刘爱国在家骂了半天,骂老大乱花钱,骂着骂着自己哭了。刘晚照知道他是高兴,孩子这样孝顺,哪个做爸妈的能不高兴。 后来就不一样了。 慢慢的,结了婚,有了孩子,花销也大了。 林晚照体谅儿子,有了小家,就得先顾小家。能帮儿子的地方,林晚照都帮。儿媳妇生孩子坐月子,林晚照把老头子撇下过去伺候。她有些习惯跟儿媳妇合不来,儿媳妇说,她就改呗。后来儿媳妇把自己妈叫过来,林晚照才回的村儿里。 林晚照把门全部推开,老大回头站起来,“妈,您来了。” 老张拍拍林杰的肩膀,笑赞道,“咱们杰子真出息。” “大伯您看我是什么都好。” “本来就好。” 老大耐心的跟老张说话,告辞,出门时怕外头冷,不让老张送出来。 回家路上,哪里有积水薄冰,会习惯性的伸手虚扶老妈一把。 这是打小儿的体贴。 真希望老大一直是那个重情重义的青年,而不是那个私心私欲锱铢必较的暮年人。 下午的风吹在脸上,林晚照这样想。 这他娘的贼老天(不管怎样惋惜,老大依旧朝...) 不管怎样惋惜,老大依旧朝着混账玩意儿的方向发展。 就看过年拿回的那两双老头儿乐就瞧得出来,林晚照不用猜都知道老大怎么想的,生怕给多了吃亏。 孝敬你亲爸妈,给多了你吃亏! 别亏死你! 这叫个什么东西! 林晚照恨恨啐一口。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风大呛着了?” “呛不死。” 母子俩回家不过下午两点钟,太阳就有西去的意思了。冷风一刮,阳光都透着冰凉。 天这样冷,林晚照就有些担心秦特。回屋见父子三个摆一茶几桔子香蕉草莓樱桃,正大声小话说的快活。林晚照瞥一眼,懒得看这几个,摘围巾往里屋儿歇着去了。 老三倒杯茶端进来,给林晚照放床头柜上,问,“妈,您怎么不出去说话啊。是不是累了?” 林晚照,“嗯,不稀罕看见你们。” 老三自来会讨人喜欢,“那我先出去。” 没片刻钟,端着水果进来了。这孩子/首/发像姥爷,做事体面,水果挑的也漂亮。老三自己顺手拿天蓝色塑料凳进来,坐在炕边儿对母亲笑,“这回妈想看到我了吧。我陪妈说说话。” 要搁以往,林晚照早被逗笑了。 她眯了眯眼睛,听老三说起刘阳开始读幼儿园有多积极,早上也不赖床了,每天吃过饭就去背小书包,站在门口等爸爸妈妈送他上学。 “要不老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妈,我现在对这话特有感触。” “嗯,感觉到了。”林晚照把手心儿攒的桔子皮搁桌儿上,“明儿阳阳肯定也能给你买件鸡毛衣裳。” 老三险没叫林晚照噎死,继承于姥爷那里的厚脸皮也不禁有些发烫,老三不好意思,“妈,我真的不知道。今年阳阳上幼儿园,我有些紧张,又想给爸妈买件像样衣裳,听说是羽绒服,还以为是物美价廉。妈,对不起,等儿子以后有钱,肯定给您买最好的衣裳。” 看老三还没被噎出去,林晚照想了个主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腿有点酸,你给我敲一敲。” “好啊!我特想多孝顺孝顺爸妈,平时总是工作,也没空。妈,这次回来,我天天伺候您,怎么样?” “先说今儿个吧。” 林晚照躺着不动,让老三给脱了鞋,拿个小被子盖住脚,侧躺着,捶吧。轻了就让老三重点,重了就让老三轻点儿。 别说,这被人伺候的滋味儿的确不赖。 哎,上辈子得多傻啊,光供着这些个孝子贤孙了,就想不到使唤使唤。养这么大,有什么用? 既然怎么撵都不出去,就别怪老娘收利息了! 一时,老二掀帘子看一眼,见老三正在给老妈敲腿,当下给麻的不轻,想这小子可真会巴结。 老二嘴贱,“哟,看这大孝子诶。” 林晚照阖着的眼皮往上一抬,“不用羡慕老三,你也过来。”把老二招到跟前,林晚照朝老三一抬下巴,“老三你瘦,你到炕上去给我捶捶后腰。老二你就坐老三这地儿,给我捶腿吧。” 老二:…… “愿意你就坐下,不愿意你就出去。”一切随缘,不勉强。 “看妈您说的,我哪儿能不愿意,高兴还来不及。”老二怀揣着不能告人其实大家都知道的小心思,坐在老三刚离屁股的塑料椅上,“妈,小时候我常给你捶腿,你还记得不?” “不是捶腿,是捏肩膀儿。”林晚照纠正。 “妈您记得真清楚。” “哪回咱家做点像样的,你就给我捏肩膀儿,我那份儿就全成你的了。”那时穷,每回队里发东西,家里也会做两顿好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的,就是蒸白面馒头。人多,不能人人敞开肚吃,一人一个。老二天生好吃,很会巴结老妈,他献献殷勤,林晚照知道他从小饭量大,就偏着他些。 老二笑,“那会儿觉着什么都好吃,春天在陇边看到苦菜揪一把放嘴里都能嚼出滋味儿。开春儿地里就有荠菜了,妈,您还记得小时候包的荠菜饺子不,太香了!” 原本客厅里热热闹闹的三个儿子陪他说话,结果,俩儿子一进里屋就没出来。刘爱国抬屁股过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刘爱国眼珠子险没掉地上摔爆! 俩大儿子,一个坐炕上,一个坐炕下。一个给捶腰一个给捏腿。林晚照侧躺炕头儿,正捏了个红彤彤的草莓往嘴里搁,刘爱国震惊的如同经历了一次十二级地震,“你这是老佛爷啊!” 林晚照热情的招呼他,“老头子,快进来。你看咱们儿子多孝顺啊,你也来享受享受。老大呢,让老大也过来。” 刘爱国僵手僵脚的进屋儿,林晚照朝炕上一指,“你也炕上来,让老大给你按按。” “我可享受不了。”刘爱国看不惯林晚照跟个老佛爷似的让儿子们服侍,“孩子们在外头累的很,回家让孩子们好好歇歇,你倒享受起来了。” “我还不配享受么?老二老三,你们累不累?” “不累不累。爸,你也上来,我们给你按按,解乏。” “是啊,平时想孝顺爸,离得远,叫鞭长莫及。” 老二老三誓要把老大拖下水,最终刘爱国拗不过儿子们的“孝心”,也脱鞋上炕,让儿子们给捏肩捶腿的“孝顺”了一回。刘爱国给感动的,眼睛都微微湿润了。 待到天色将晚,三个儿子也累的够呛,老二胖,他捶的腰都酸了,就问,“妈,晚上咱们吃啥?” “饿了?” “有点儿。” 林晚照摆摆手,老二老三松口气,终于能歇歇了。妈这是哪儿学来的这法子啊,可真会享受。 林晚照睁开眼睛坐起来,问刘爱国,“老头子,儿子给按的如何?” 刘爱国有些羞涩,他即享受又欣慰又舍不得。他是舍不得儿子做这些事的,但满心又是我儿子天下第一孝的自豪。他也坐起来,闷声闷气的,“这还能不好!” 林晚照点点头,对三个儿子说,“你们在厨房看看,鸡、肘子都炖出来了,方子肉、鱼,都炸出来了。鲜菜也都买好了。你们瞧着去做吧。” 刘爱国直觉就反对,“你不去?他们会做什么呀?从小没挨过锅台。” “这有什么不会的?老二掌勺,老大老三辅助,我就等着吃了。”看刘爱国一眼,“要不你也跟他们一起。” 林晚照那么一说,刘爱国心疼儿子,还真跟儿子们一起去了厨房。 林晚照冷哼一声,拿遥控器打开电视,看起电视来。 仨人都不傻,以前林晚照哪儿让他们干过这些。到厨房,老三就悄悄问老爸,“爸,妈是在为什么生气啊?”没理由不高兴啊,他们跟电视上使唤丫头伺候老佛爷似的伺候这半日。 刘爱国也觉着林晚照不对劲,他想了想,反问一句,“你们说呢?” 刘爱国把自己非常介意的事说了出来,“大过年的,谁家不是热热闹闹的团聚日子。儿媳妇孙子孙女一个都不回来,就你们仨,你说你妈见你们来不来气?”他为了标榜自己是个好人,还说,“我早在家劝她好几天了。哼,等着吧。” “爸,这回真是情况特殊,您多劝劝妈。” “是啊。” “爸,您别在厨房了。您这都操劳一年了,不能让您干活。这儿有我们,您歇歇去,也替我们跟妈说说好话,逗妈高兴。大过年的,别让妈不痛快。” 三人把刘爱国哄的眉开眼笑里屋儿去了。 刘爱国早叫哥儿仨哄懵了,凑到林晚照跟前儿,“孩子们都知道错了,你就别总板着个脸了。” 林晚照上下打量刘爱国皮松肉驰的老脸一眼,上辈子她也是这样吧,孝子贤孙几句甜言蜜语,就能高兴的找不着北,别说钱跟房了,那真是恨不能把心挖出来送给人家。 “给我倒杯水。” “真谱儿大,连我你也使唤起来了。” 刘爱国给林晚照倒了水,一会儿又不放儿子们,屁颠屁颠的到厨房帮忙去了。 的确是贱的叫人瞧不起。 林晚照想。 总结一下三个孝子贤孙的招术,其实并不高明,就是先哭穷,再说些哄人好话,然后再要钱。 可哄人其实也没用心哄,看过年拿回家的东西就知道了。 真用心起码不能用这种凑合事儿的破烂货来搪塞。 可见上辈子她是多好哄。多么贱。 让人觉着,连贵重一点儿都不值得。 太贱了。 东西贱了不值钱。 看来,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年夜饭十分丰盛,鸡鱼肘肉都齐全,不过这在如今也不算什么。三个儿子把年夜饭摆好,叫林晚照出来吃饭。 饭菜该凉的凉该热的热,玻璃杯里盛放着暖黄色的橙汁,老三虚扶一把,“妈,你坐这儿。挨着我爸。” 老大扶着老头子,“爸,您上坐。” 三个儿子或说些家里的事或说些工作上的事,也还热闹。刘飞明年中专毕业,老二打算先把房给刘飞置好,“现在真了不得,市内的房子贵的离谱儿,二环不敢想,西城的房子都五千往上了。东城更便宜些。” “买就买西城,西城的学校好。”老大说。 老三夹着筷子凉拌小黄瓜,嘎吱嘎吱咽下去才说,“刘飞不往上读个大专么。二哥,刘飞还小,你又不缺钱,让刘飞多上上。” “他没那个心,成天去网吧玩儿电脑,还不如跟我做生意,我还能省个小工,也省得他去网吧。反正以后这生意也都是他的。”老二嚼着猪耳朵,“我听大姐说,她们那儿房子要拆迁了,可惜大姐在县城,房子不值钱。要是在市里,省得给齐硕买房了。” “那也划算,一拆迁肯定就要分楼房。大姐婆家是平房,白赚套楼。” 老二说,“爸,咱家有拆迁的信儿没?” “头三年就有信儿了。”刘爱国抿口五粮液,老三陪一杯,“二哥,就算拆迁,咱们这儿县里楼房才几万一套。一拆咱家收租的生意也黄了,一年得耽误十来万。真说不上哪个更好。” “别说,加上爸妈住的这套,咱家四套院儿,这要一拆,钱肯定能补偿不少。”老二略略给老两口算笔账。 刘爱国笑,“那你就盼着拆吧。” 父子四人高兴的说着话,大声小话吵的林晚照头疼。林晚照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动静,三番两次让父子四个小声点,终于好像听到外头咣咣咣敲大门的声音,林晚照蹭的站起来,“有人敲门!” 饭桌上的声音静下来,老头子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十年前耳朵就不好使了,你能听到就稀奇了!”林晚照急着往外走,老二忙拦着,“外头天都黑了。妈,您别动。老三,你出去开门!” 屋里暖烘烘的,老三可不愿意出去,“妈,您肯定听错了。我爸聋,我又不聋,我也没听到!” 老大仔细听了听,“是有人敲门。”站起来,“我去看看。” “大哥你穿上外套,别冻着。” 没多会儿。 老大领着个裹着破军大衣的女孩子进屋来,那些模糊的记忆像拨去云雾的画面,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听着秦特哆哆嗦嗦的说,“我记得姥姥给我寄衣服快递包上的地址,我就找来了。” 林晚照眼泪再忍不住,刷就下来了。 “妈,您别哭了。先给孩子换换衣裳。”老二劝着母亲。 林晚照从记忆里回过神,点头,“是啊,先跟姥姥换衣裳。” 林晚照这里也没女孩子的衣裳,只得叫孩子凑着穿她的老式棉衣,这孩子长的高,棉裤穿上成九分裤,棉袄一裹,肩膀瘦棱棱的支起来。 换衣裳的时候,林晚照又哭了一回,身上叫打的没块好肉。 但林晚照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坐在上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她默默的流着泪,按照她这几天想出的对策,拨通了报警电话。她一直不会说外头的漂亮话,带着哭腔求助,“警察同志,我打电话报警,有人虐待我外孙女,这可不行啊,这是虐待未成年人!” 电话那头的警察问清楚地址,林晚照搁下电话,秦特愣愣的看着她,目光陌生。林晚照以她简单淳朴的人生经念,哽咽的教导秦特,“受到欺负不用忍,遇事找警察,总没错!” 秦特怔怔的点头。 “走,跟姥姥出去吃饭。” 林晚照牵起这孩子的手,细瘦冰凉,她紧紧的握了握,又是一阵眼泪长流。 这他娘的贼老天,咋这么命苦! 天打雷劈的秦耀祖!这一回,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鸡汤水饺(年夜饭有些冷了,老三进去...) 年夜饭有些冷了,老三进去拿了幅碗筷,老二加把椅子,林晚照让秦特坐下,跟老三说,“去把这肉热热,肉不能吃冷的。” 老三进去热菜。 林晚照兑杯温水递给外孙女,“喝点水。” 秦特小口小口的喝着水,闻着有些冷的饭菜香,忍不住瞅一眼桌上饭菜,她一天没吃饭了。 林晚照说,“老大,去蒸锅拿俩热馒头。” 老大把一肚子想问的暂且搁肚子里,两个冒着热气的馒头放到秦特跟前,秦特脸上脖子都有伤。老大问,“妈您报警了?” “当然得报警!”林晚照瞪着两只红肿的眼睛,“你认识的人多,给我找个好律师,我还得告这姓秦的!” 老大坐下,“妈,这是家庭内部事,警察估计很难介入。” 老二也说,“是啊,您一报警,一会儿我们都得去警局说明情况。” “不用你们去,我跟这孩子去!用不着你们!” “妈,不是这意思。这事儿其实容易,根本用不着报警。明儿我们找秦耀祖说道说道,保管他不敢再动手!” “说道说道?这不是说道说道的事!”林晚照想到上辈子息事宁人,姓秦的对这孩子也没有半点照顾。她干嘛要息事宁人,她就要痛快的干一场! 攒钱就是用刀刃上的! 给这孩子夹块儿火腿肠,“吃点儿,一会儿咱们去警局做笔录,还得去验伤,先吃饱!” 秦特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得想,一得到允许,她低下头拿着馒头就大口吃了起来! 老大老二老三商量,这得打电话告诉大妹(大姐)刘凤女一声,老三去里屋打的,出来后说,“今儿太晚了,路上也不好走,大姐说明天过来。” 秦特抬眼看三舅一眼,大眼睛眨巴两下,垂下头继续吃饭。 因为事涉未成年人,警察来的很快。林晚照简单的把事情跟警察说了说,警察有些犹豫,想这爹管教闺女,是不是让家庭内部自己处理。 林晚照如同即将走上战场的战士,身板坐的笔直,拿出想的许久的话,努力跟民警说明情况,“我这孩子命苦,两岁上爸妈就离婚了,判给她爸。可那不是个干人事的,大年三十啊,把我这孩子打的身上没处好地儿!深更半夜跑过来,厚衣裳都没一件,就穿着这么件破军大衣过来的啊!”林晚照把秦特穿来的军大衣给两位民警看,“这是在路上垃圾桶附近捡的!民警同志,你们见过这样的畜牲没有!” 林晚照说的眼泪长流,咬着牙关恶狠狠的说,“我们要告他,虐待未成年人,故意伤害,剥夺监护权,我们要去医院验伤,留存证据。我们绝不接受和解!” 家属坚持,而且,秦特脸上带伤,一身老太太的衣裳,瘦巴巴的低着头,偶尔抬头看一眼,你一看她,她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立刻又把脑袋扎了回去。 民警也瞧着可怜,“大妈,正式报案得到警局做笔录,你们如果要告监护人虐待未成年人,还要到医院验伤。” 不待三个儿子阻拦,林晚照斩钉截铁,“我们去!” 儿子们都说老太太上年纪,就想老太太在家歇着,他们带着外甥女去处理。林晚照不信他们,怕他们图省事,和稀泥,坚持要自己去。 林晚照套上大棉袄,给秦特再套件棉猴儿。她绝不接受和解,一定要告到底! 林晚照让老大带着那件垃圾堆旁捡来的军绿大衣,一起跟着民警到派出所做笔录,然后拿着警察开的单子去三甲医院看伤,做伤情鉴定,做体检,最后拿药后回家时,已经是凌晨。许多人家在院里放起象征好日子的烟火,姹紫嫣红,喜庆热闹。 天空的烟火映亮林晚照坚硬仿佛岩石的面孔,那是秦特一生中见过的最坚毅表情。 空落落的胃里突然就被填满了,秦特第一次有一种温饱感。 这是一种无比安全的感觉,不是在厨房偷吃时生怕继母发现后,要面临的讥诮讽刺时的惶恐。也不是父亲挑剔打骂后的胆怯不安。这是一种无比满足的感觉,像冬夜里的暖炉,像孤寒后背的一个倚靠。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时间太晚,不是说话的时候。林晚照让老大跟老二去凑合一宿,把屋子腾出来给秦特。被褥都是现成干净趁着好天气晒的暖融融的。秦特肚子突然咕噜了一声,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肚子怎么会叫起来,她晚上从来不吃东西的。 林晚照没觉什么,在警局医院折腾半宿,正长身体的孩子,肯定会饿,“被子都是新的,以后这就是你的屋,你把被子铺开。家里有饺子,有鸡汤,给你煮碗鸡汤水饺,吃饱再睡。” 林晚照出去给秦特做吃的,秦特站在屋里,觉着暖和极了。其实她家也不冷,市里楼房集中供暖,可秦特还是觉着这里更暖。 好暖和。 秦特心里这样想。 大床靠东北墙放着,床边是个妆台,大床对着的是一溜六开门的衣柜,衣柜接着的是一组五斗柜,靠着南窗的是一张长沙发,沙发前放着玻璃茶几。 秦特的视线重新放回床上,嫣红的被褥叠的整齐,放在床头。 她看看自己的手,她可以去碰触吗? 她可以住在这里吗? 她真的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 “怎么还傻站着呢。”姥姥端着托盘进来,一大碗葱姜浓郁,上面漂着明黄油花鸡汤水饺,边儿上两个小圆盘,一样是热过的鱼肉,一样是的鹅黄松软的葱炒蛋。 托盘放在茶几上,“过来吃。”姥姥叫她。 秦特走到沙发坐下,接过筷子吃汤饺,饺子是白菜肉馅,很香。鸡汤里还有俩大鸡腿儿,秦特夹起来啃着吃,连带鱼肉、炒蛋,连带碗里的鸡汤,她都喝的一滴不剩。 整个人出了一身细汗,热腾腾的! 姥姥已经给她铺好被褥了,正含笑望着她。 秦特有些不好意思,继母常说她胃大吃的多。 “锅里还有,我再给你盛。” “我自己盛吧。”她在家每天都做家务干活,对盛饭的事很熟练。 “去吧。” 锅里约摸还有半碗,十来个饺子的样子,秦特又都吃干净了。林晚照说,“晚上就吃这些,明天咱们还接着吃好的,以后天天吃好的!” 秦特脸颊有些热,她知道能吃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她小声说,“我也不是每顿都吃这么多,我平时都吃的很少。” 林晚照心中发酸,摸摸她的头发,“干嘛吃那么少,吃多才是福气。” “好了,不早了,咱们上了药先休息。”太多话可以留待以后再说,外头的烟火声都渐渐听不到了,林晚照让孩子早些休息。 药膏有些凉,林晚照放到手心温一温,后背大腿这些不方便的地方,林晚照给她上,剩下的秦特自己来。上过药,还有消炎药要吃。 林晚照出门给她关灯时,听到秦特轻轻问一句,“姥姥。” “嗯?” “我妈妈会来吗?” “明儿后的就来了。” “嗯。” 听到肯定回答后,这孩子漆黑的眼睛亮了一瞬,脸孔往被子里钻了钻,林晚照关灯的一瞬,看到这孩子眼角有些晶莹闪光,她猜这孩子肯定是哭了。 给孩子关上门。 一直到现在也没接到闺女一个电话,林晚照心里酸楚,哎,教女无方啊。 笑起来~(北方春节都有早起拜年的习...) 北方春节都有早起拜年的习惯,五六点钟就有人开始放鞭炮,林晚照跟刘爱国也早起煮饺子。 三个儿子也都起来了,秦特那屋没动静,林晚照去看了一回,孩子睡的正香,便没叫她。 煮好饺子,三个儿子在客厅给两位老人拜年。 然后就是一家子围桌吃饺子,配着嫩绿的腊八蒜,再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也格外有滋味。 早饭后,大家就是亲戚间串门子拜年,晚辈们过来一人一个红包,自家人也要出门拜年。林晚照辈份在这里,基本上村里一大家子没有比她辈份再高的,顶多是大伯哥那边的大嫂子,这都是平辈。 林晚照有些担心秦特醒了见不着人害怕,跟刘爱国商量着,她就不出门了,准备好待客的瓜子花生,儿子们出去拜年。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先是模糊的,好像从更遥远地方传来的渺渺声,这声音逐渐走近,慢慢清晰,过年了啊。 大脑发出这样一声叹息,而后秦特猛的坐起来,习惯性的去摸床头闹钟:几点了!是闹钟没响!还是我没听到闹铃! 伸出的手摸了空,秦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光线,大床正对的一组六开门的衣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没有反应过来,视线呆滞而机械的移动,从衣柜向南是靠墙的五斗柜,五斗柜旁有些空地,接着是南墙,垂下大幅窗帘,是的,那里有窗。靠着南墙是一张长沙发,沙发前摆着玻璃茶几。 记忆开始复苏。 我昨天在沙发上吃的鸡汤水饺,鸡汤鲜美极了,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真好吃,吃的好饱。 此时,秦特才想到,啊,对了,这是姥姥家。 我跑出来了。 姥姥说让我住这里。 姥姥还说,妈妈今天会过来。 秦特心跳的有些快,妈妈是什么样呢? 好像是个很坏的人,小时候奶奶这样说过。 可姥姥很好,让她住这里,给她饭吃,带她去医院……还,还去了警局。 昨天,她告了……爸爸。 秦特有些惊惶的缩了缩肩膀,此时才觉得后背一片冰凉。 坐的太久了。 秦特急忙按亮床头壁灯,她不敢多想告爸爸的事,爸爸会打死她吧。 她得跟紧姥姥,她不能再回爸爸那里去! 求生的本能让秦特做出这样的决定。 从床上拿起昨天穿的棉衣,秦特重新套在身上,被子叠整齐,床单四角抻平。对妆台的镜子照了照,秦特没看到梳子,抿了抿耳边碎发,脸颊的红肿好像更明显了,把碎发放下来。秦特侧耳细声外面的声音,感觉很热闹,很多人说话,是妈妈来了吗? 秦特很想出去,去看看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可心里又不住的踟蹰,妈妈也结了婚,继父会喜欢她吗?会接纳她吗? 门外的热闹声更响亮起来,有人在说,“婶子,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转的差不多了吧。”这是姥姥的声音。 但是什么意思,秦特不明白。 什么叫转的差不多。 人声脚步声寒暄声渐渐远去,秦特悄悄踱到窗边,揭开一角窗帘,探出一只眼睛,院里的灯都开着,窗外的景象十分清晰,一群穿着各样棉袄、大衣、羽绒服的女人走出门,什么年纪的都有,有头发灰白的,也有四十来岁的,还有年轻的。 她都不认识。 姥姥送她们出门,就一个人回来了。 啊,不是妈妈。 秦特意识到。 心里那点踟蹰顷时退散,一丝失落从心底升起。 客人都走了,秦特拉开窗帘,走出房间。 林晚照见她起了,笑问,“睡的怎么样,香不香?” “香。” 秦特个子挺高,比林晚照高半头,在家时爸爸常说她傻大个。她自卑的拱起肩,双手绞在一起,小声说,“姥姥,我想刷牙洗脸。” “给你准备好了。”林晚照带她到洗脸台,指着早上新刷过的红色塑料杯,里面放着未开封的牙刷。毛巾架上大红的毛巾,“毛巾用这条。” 这原是给儿子媳妇回家预备的,当时图便宜,林晚照跟租她房的毛巾厂搞的批发,一百块钱一百条,现在还有好几打没开封,估计能用到死。质量其实还行,就是颜色略土。 “洗脸我都是用香皂,没买过那什么洗面奶,今天超市开门晚,一会儿咱们去超市买,你们年轻孩子都用洗面奶的。你想用啥,咱就买啥。” “我用香皂就行。”秦特小声说。 她拿定主意不回爸爸家,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要她,现在住姥姥这里,不能给姥姥添麻烦。 上辈子也是这样胆小。 林晚照心里叹口气,没再多说。 秦特洗脸,林晚照给她煮饺子。 秦特饱饱的吃了两碗,主动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洗了,出来把餐桌抹了两遍,抹的干干净净。 拜年的亲戚过来吃的瓜子花生,地上有掉的瓜子皮花生壳,秦特四下看看,也没见着吸尘器、拖把、扫帚,这可怎么收拾。 林晚照见她看来看去,问,“找什么呢?” “姥姥,有扫帚吗?我扫扫地。” “不用扫,过年上午不扫地,会把财气扫出去的。一会儿还得有人来。等下午再收拾。”林晚照看昨晚回放的春节晚会。 秦特见茶几上放着暖壶,给姥姥跟前的茶杯里续满水。她问,“姥姥,中午做什么菜,我先准备吧。” “你手有伤,等好了再干。”林晚照能感觉出秦特的小心翼翼,把瓜子糖果的果盘往她跟前推了推,“吃点瓜子糖,咱们看春晚。” 秦特用手指剥瓜子,一会儿剥出一小堆儿,悄悄递给姥姥,“姥姥,你吃。”在家时,弟弟常会让她剥瓜子给他吃。 林晚照是真觉着这个外孙女贴心,上辈子也是,可对上秦特那双带着讨好的眼睛,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林晚照经历过上辈子孝子贤孙的“临终关怀”,如今性情大改,只为活个痛快。上辈子她会觉着这孩子懂事,这会儿却觉着憋屈,替这孩子憋屈。 “你自己吃。”林晚照说,“我吃我会剥的。” 秦特就拿回去自己吃了,她吃的仔细,这是原味儿的瓜子,嚼起来很香。不过,吃多了有点干,秦特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尽管内心惴惴,秦特毕竟年轻,很快被电视里的晚会吸引。门口一响,秦特看向门口,姥爷回来了。她站起来,叫了声,“姥爷。” “嗯。”刘爱国进屋脱了棉衣,随手挂在沙发旁的衣帽架上。 外头冷,秦特想给姥爷倒杯水,又不知道哪个是姥爷的水杯。她小声问,“姥姥,哪个是姥爷的杯子?” “你姥爷自己拿着哪。” 秦特就见姥爷从棉衣口袋里摸出个不大不小罐头瓶,里面的茶水还是满的。秦特问,“姥爷,那茶有没有凉,要不要换热的?” “不用。温的喝着正好。” 刘爱国在边儿上单人沙发坐下,他是个不擅言辞的人,上年纪眼睛也有些花。不过,秦特脸上的红肿还看得见。刘爱国一见这个外孙女就觉着可怜,又不知如何安慰才显体贴,说了句,“吃饺子没?” “吃了。”秦特回答,又觉着这话说的单调,她顿了顿,觑着姥爷的神色补了一句,“姥姥给我煮的,吃了两碗,很好吃。” 刘爱国笑起来,“好。中午咱们还吃好的!” 看起来姥爷也不讨厌自己。 电视中小品演员演绎着阴差阳错的喜剧,秦特眼睛一弯,也笑起来。 红包(将中午的时候,三兄弟回了...) 将中午的时候,三兄弟回了家。 老二在门口跺跺脚下泥土,换了棉拖鞋,搓搓手,“外头真冷。” 林晚照瞥他那臭美的皮夹克一眼,“穿那么点儿,不冷才有鬼。” 秦特站起来跟舅舅们打招呼,问舅舅们用哪个水杯喝水,三兄弟不常回家,也没有专用水杯,都是用一次性纸杯。 老三见外甥女端水过来,笑着接了,问她,“感觉怎么样,好些没?” “没事了。”秦特说。 “怎么没事,那是吹口气就能好的?”林晚照站起来,“做午饭。” 三个儿子,谁都别闲坐沙发喝茶。一个洗菜一个切菜一个调麻酱,秦特也想帮忙,林晚照说,“你把茶几收拾收拾吧。” 北方人吃火锅都是醮麻酱,老三从麻酱瓶里挖出麻酱,兑上芝麻油费力搅着,一边小声说,“咱妈气还没消哪。” 往年都是妈妈做饭,根本不让他们插手,今年这是怎么了,什么都让他们做。 老二“咔嚓”一声切下金针菇的根部,“哪儿痛快的起来,我见着外甥女都觉着可怜。”他问一句,“大姐什么时候过来?这要是变更监护权,得大姐出面吧。” “这孩子多大了?”老大说,“我记得跟飞飞同年。” “嗯,飞飞九月生日,这孩子六月生日。 啪!啪!啪! 筷子打在碗沿,老三飞快搅着麻酱,麻酱香和芝麻油的混合香气逸的满厨房,干巴巴的麻酱慢慢打成流淌的酱汁。老三吸吸鼻子,“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长相结实的大白菜被搬到菜板上,先剥开外面几片放的不大新鲜的白菜叶仍了,老二切个白菜头,“我记得名字挺别致的。” “叫秦特。”昨天是老大开院门见到秦特,还帮着付了出租车费。老大把洗好的金针菇放在菜篮里控水,“真作孽,MD,姓秦的没好下场。” 老三问,“还真要打官司?” “兴许咱妈就是吓唬吓唬姓秦的,昨儿晚上又验伤又体检,难道咱家掏钱?这事能没个说法?”老二唇角微翘,“别说,昨晚咱妈那气势,当真不得了,吓人一跳!” 收拾完茶几,挺想到厨房给舅舅们帮忙的秦特听到舅舅们的话,觉着这会儿进去不大好,就没进去。 老三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放下麻酱碗跑出去,打个电话给妻子,说妻子儿子在电话里给爷爷奶奶拜年。老爷子接电话接的挺高兴,尤其是听着小孙子奶声奶气的说话,脸上皱纹绽放,一边笑一边点头,“好好好,一定给咱们阳阳个大红包。跟你奶奶说两句吧。” 林晚阳看老头子笑的跟个老傻子似的,根本没接电话,冷淡的一撩眼皮,“不用说了,我没什么要说的。” 老头子一手捂着手机的声筒,一边儿说,“跟孩子说两句。孩子给你拜年哪。” “不想说!”林晚阳将水杯在茶几上重重一撂,脸随之沉了下来。老头子不敢再劝,自己走远些跟孙子说话,“你奶奶在忙,以后再说吧。” 老三悄悄缩下脖子,也不敢跟老妈搭话。看来老妈对儿媳妇孙子没回老家过年的事,真的很生气。 接下来,二儿媳三儿媳的拜年电话,林晚阳哪个都没接。 秦特担忧的看向姥姥,不知道姥姥为什么生气。她很想劝劝,又不知要说什么才能让姥姥消气。 一时埋怨自己笨,连好话都不会说。 感觉到秦特的视线,林晚阳想起来,还没给这孩子过年红包哪。她走到里屋,从衣柜上层的鞋盒里拿出两个红包,到客厅给秦特,笑着说,“新年啦。这是我跟你姥爷给你的压岁钱。祝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秦特双手接过,红包并不厚,她却是激动的脸颊有些泛红,“谢谢姥姥,谢谢姥爷。”她倒不是没收到过压岁钱,只是以前过年,每次爸爸、继母给的压岁钱,总会被弟弟要走。她不给,弟弟就会各种作弄她,她不敢不给。 秦特捏着红包,姥姥家没有人要抢她的红包,她握在手里,红包壳上印着新年属相,简单的四个大字: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秦特心里欢喜的很,可她又遇到难题,这红包要放在哪里。秦特带着丝讨好,把红包递还给姥姥,“姥姥,你帮我拿着吧。我不知道放哪里,也不知道怎么花。” 搁上辈子,也是林晚照替秦特收着。她是真的替孩子收着,后来这孩子结婚时,一分不差的拿给了这孩子。 那时,她是担心孩子年纪小,不知道存钱。 这一次,林晚照想了想,时代不一样了,外头同龄的孩子们,哪个有不知道怎么花钱的?大孙女朵朵比秦特小两岁,更是花钱没数,什么吃的用的都讲究牌子。 林晚照也不喜欢的还是秦特眼中的讨好。 她重活一回,就是要活个痛快,就见不得这种委屈巴巴。林晚照说,“给你就是你的,自己拿着,愿意攒就攒着,愿意花就花!” 秦特看姥姥是真要给她,又说一声,“谢谢姥姥。” 林晚照摸摸这孩子的头,心都软了下来,“自己拿着,想买什么买什么。” 秦特点头,“那我先放起来。” 她回屋,想搁妆台的抽屉里,又觉着家里来人多,万一被人拿走怎么办?视线在屋里逡巡一圈,秦特选择大衣柜。 大衣柜里放的都是些整理好的旧衣,叠放的很整齐,秦特将红包塞入旧衣层里。可塞进去才想起来,还没看红包里有多少钱。她以前从来不在乎里头有多少钱,因为有也不是她的。 这一次不同,姥姥说给她,姥姥说让她自己拿着,让她自己想买什么买什么。 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隐隐传来,她的心怦怦怦跳的好快,秦特打开红包,伸出一根手指进去,把钱按住滑出来,一个里面是一张毛爷爷,另一个里面也是一张毛爷爷。 两百块。 唇角不自觉咧开,如果这个时候照镜子,秦特肯定能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 她把钱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红包,在胸口贴了贴,才珍重的重新放回旧衣夹层。 这是她的红包。 是姥姥给她的钱。 “秦特,吃饭了。”姥姥在外喊她。 “来啦!”她应一声,话说出口才觉着自己声音有多大。秦特连忙闭上嘴,关好柜门,拱着肩走了出去。 姥姥对她这样好,她可不能放肆,她得加倍孝顺姥姥、姥爷才行! 真希望能留在姥姥家。 能吗?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 【营养液破万加更】应该可以(中午吃的火锅,简单好收拾...) 中午吃的火锅,简单好收拾,鸳鸯锅往餐锅一摆,牛羊肉片、蟹棒鱼丸、新鲜菜蔬、麻酱、腐乳、韭菜花、新炸的花椒油,摆了满当当一桌。 老爷子和兄弟三个都倒了白酒,林晚照秦特两人喝的是热水煮过的六个核桃。老大率先举杯,“今儿大年初一,好日子,咱们干一杯。祝爸妈身体安康、咱们大家伙事事顺心。” “来,干杯!” 秦特受气氛感染,也弯起唇角。 只是,她盼了一天的妈妈并没有到来。 门口一阵轻动,秦特看向门口,是风。 沙发对面的电视机上方正中悬挂着姥姥家的全家福,应该是很多年前照的,穿戴打扮看得出来,背景的房子也不是现在模样。姥姥姥爷坐在中间,后面站着的是三个舅舅与妈妈。妈妈那时还很年轻,烫着现在看来有些土的细卷发,笑起来眼尾飞扬。 姥姥、姥爷都不在客厅,秦特走上前细看。全家福旁边的是各小家的全家福、结婚照。 妈妈在结婚照里笑的真好看,一身白西装的就是继父吧。 视线落到全家福上,妈妈怀里抱着个……是个男孩子! 妈妈也有儿子了。 爸爸在家常说,女儿早晚是泼出去的水,赔钱货,以后还是要指望儿子。 妈妈有儿子了。 那妈妈还会要她吗? 小时候跟奶奶在一起住的时候,常听奶奶说是妈妈不要她。后来到爸爸家,爸爸、继母还有家里的亲戚也都明着暗着这样说。 妈妈没儿子的时候都不要她,何况现在有了儿子。 秦特的心脏突然升起一种无处依恃的孤冷。 如果妈妈想她、想念她、牵挂她,昨天舅舅给妈妈打电话时,妈妈肯定会在电话里跟她说几句话,哪怕不说话,起码也会对她有个安排。可是,并没有听舅舅提起过。 今天妈妈也没来。 虽然她不是个聪明人,可她能感觉的出来。 妈妈可能,真的不是很想要她。 秦特更担心的是,如果妈妈不要她,那么,姥姥肯长久的收留她吗? 收留她吧。 再过六个月,她就成年了。 成年就能出去打工,挣了钱,她就能自己养活自己。 不用太久,六个月就够了。 “怎么哭了?” 秦特被林晚照的声音打断思绪,摸摸脸才发现自己流泪了。林晚照看看全家福的照片,以为秦特是在想妈妈。 林晚照很怜惜这个外孙女,不过,这孩子注定是要失望的。 秦特擦擦眼泪,林晚照说,“洗把脸,咱们去超市,给你买点日常用的东西。” 秦特这才注意到姥姥穿着出门的厚棉袄,背着单肩包,头发抿的整整齐齐。秦特去洗脸,搽了些姥姥的擦脸油,也穿上昨天姥姥给她的棉猴,跟在姥姥身边,祖孙俩一起出门。 天气太冷。 街上有孩子在放小鞭炮,时不时就响起一两声砰啪响动。随处可见的鞭炮爆炸后的红色碎纸屑,风吹过来瑟瑟而动,像秦特。 她小步跟在姥姥身边,既有点怕不知哪里突然响起的鞭炮,也有点怕陌生的环境。 有在街上走动的大人跟林晚照打招呼,这个时候林晚照会正式跟人介绍秦特,家里外孙女,然后告诉秦特要如何称呼。 秦特小声的跟长辈或是平辈打招呼,她不大敢说话,怕说错给姥姥丢人。 林晚照不喜欢她这哆哆嗦嗦的小冻猫样,就直接说了,“以后跟人说话大声点,别这么小声。” 她这话一出,秦特更瑟缩了。 林晚照担心自己现在的脾气吓着秦特,缓一缓口气,解释说,“太小声会让人觉着中气不足,别人会觉着你好欺负。咱们说话就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别学那蚊子样。” 秦特点点头。 “肩膀也别拱着。挺好看的大高个,拱着干什么?” “我太高了,太高显的傻。” “太高显的傻,这是谁说的蠢话!电视上的模特都要一米八哪!我倒想长的大个,就是长不高!” 听着姥姥愤愤不平的话,秦特不觉莞尔,她努力把肩张平,林晚照夸奖,“对,这样就很好!抬头挺胸,特别好!” 秦特很信服的看向姥姥,“嗯,那我以后像姥姥这样走路。”秦特努力学着姥姥腰板笔直的身姿,林晚照一笑,“就是这样!” 于是,村儿里最大超市迎来昂首挺胸的林晚照,以及跟她身后昂首挺胸的是外孙女秦特。 林晚照主要是给秦特添东西,女孩子用的洗面奶,还有换洗的内衣裤,也要给秦特添两件年轻女孩子的棉毛衣,不能总穿老太太的衣裳。 这些天光想着怎么对付姓秦的,林晚照不是非常有社会经验的人,想了好几天,也只想出报警打官司这一招。忘了给秦特买衣裳。 林晚照自己也要买一些,譬如老年人用的洗面奶,她活了两辈子,还没用过洗面奶哪。 林晚照也不知什么样的适合老年人,索性咨询超市服务员。服务员小秋都是一个村儿的,还得给林晚照叫奶奶。 小秋给推荐一款,“这款很温和,洗的也干净,价钱也不贵。林奶奶,您用这个就很合适。” 戴老花镜瞥眼价格,50块。 林晚照刚想说贵,转念想,贵怕什么,老太太我有的是钱!以后谁都不补贴,一月上万房租,老太太我爱怎么花怎么花! 林晚照说,“就这个吧。” 小秋笑嘻嘻的把洗面奶放到秦特推的小推车里,“林奶奶您真时髦,我奶奶都不知道洗面奶是什么。” 钱花的是有点心疼,毕竟抠惯了,突然花50块买一支可抵25块香皂的洗面奶,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心里又有种诡异的优越感,林晚照说,“你奶奶倒不是不知道洗面奶是什么,她是省惯了,舍不得。” “我奶奶要有您儿一半想得开就好了。”大年初一超市客人寥寥,小秋就跟在林晚照身边说话,帮着秦特选洗面奶,价格跟林晚照那支不相上下,秦特有些犹豫的看向林晚照。林晚照说,“喜欢就放车里,不喜欢再挑也没关系。” 最后,秦特挑了支相对便宜的。 林晚照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待买贴身内衣裤的时候,林晚照主要看材质,纯棉的,贴身又舒服。做工质地都要好。林晚照跟秦特商量着,秦特一直瞥价格牌,林晚照知道她是担心贵,索性也不问她,直接就放推车里了。 还有毛衣、秋裤、棉衣、长裤、短靴、棉鞋,嗯,还有睡衣,这个是到了超市才想起来的,秦特从小在市里长大,晚上应该习惯穿睡衣,一应置办齐全。 款式让小秋跟着一起看,毕竟女孩子眼光洋气。 待这些都买全,林晚照拿出购物单对比了一下,问秦特,“还有什么要买的没?” 秦特已经被姥姥扫货的风范砸晕,她连连说,“没有没有了。” “那咱们就去结账。” 经过生理用品的区域时,秦特脸红红的跟姥姥轻声说了几句,林晚照一愣就笑了,“这个我还真忘了。”让秦特自己去挑,特意跟她说,“挑好的,别在这上头省。” 林晚照虽然已经决定放肆过余生,但也不会没理智的浪费,她给秦特买的衣服,贴身的都会仔细看面料作工,外衣就选相对实惠的。提前说过,秦特仍是选的那种一大包一百片的,林晚照直接给扔回货架,让小秋过去帮着秦特一起挑。小秋年纪大几岁,人细心又体贴,早在秦特一进来时就发现秦特脸上有伤,她没露出丝毫异样,待人亲切都不会让人不舒服。 选好两包生理用品。 林晚照也顺手挑了两袋厕纸,以前节俭,厕纸都用最便宜的。现在想想,不怪别人不拿你当回事,自己先轻贱自己,难道自己就不配用好的了? 再挑了一提更细腻柔软的抽纸。 一辆推车早就放不下,小秋帮着推着另一辆。待结账后,林晚照说,“给我送家去。我们还得出去逛逛。” “行!奶奶您买的多,我们过年有折扣,我给你打个折,再送你一桶食用油。这个油很好,是纯花生油。再送奶奶您一箱牛奶,也是大牌子!” “这个提醒我了。送我两箱,要不你就把油给我换成牛奶。我刚忘买牛奶了。”林晚照从包里拿出皮夹准备结账。 “行。油也一起给您,年奶再多给您一箱。” 林晚照笑眯眯地,“小秋你就是会做生意,咱们整个村儿这些超市,就你家生意最旺。” 出了超市,林晚照又带着秦特去了趟水果店。老三那个馋嘴,买的大樱桃全叫他吃了,林晚照还想吃哪! 超市里还有新鲜草莓,林晚照尝一个,给秦特尝一个,酸酸甜甜的,尤其那股子清新的水果香,特别好闻,再要两大盒草莓,林晚照问秦特有没有想吃的水果,秦特懂事的说,“这两样就很好了。” “你想想自己想吃什么?” 秦特小声说出自己的喜好,“我也爱吃香蕉。” “大声点。”刚在超市还好好的,怎么又成蚊子了。 “香蕉。”秦特大声说。 林晚照气派的一挥手,“自己挑一串去!” “姥姥,咱家还有哪。” “那也挑一串,放着吃!” 秦特去挑香蕉,水果店的老板娘笑,“一看就是亲姥姥,这大方劲儿,除了姥姥也没谁了!” 秦特挑了串适中的交给老板娘,脸颊有些红,唇角也弯了起来。 这些东西也是让水果店直接给送家去的。 买完东西,外头也怪冷的,祖孙俩就遛遛达达的回家去了。 不知为何,先前因为妈妈没有来而满怀担忧的心,好像就突然落回了肚子里。秦特自己分析着,或许是因为姥姥很舍得为自己花钱的缘故。 肯为一个人花钱,起码说明这个人是有点份量的。 不多时,超市与水果店的东西都送到家来。听到三舅乍乍呼呼的惊叹,二舅打趣姥姥花钱的大手笔,姥爷心疼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过在看到三舅拿到厨房洗水果、二舅也跟着拿出香蕉摆盘,姥爷的眉头渐渐松开。还有买给她的一些东西,姥爷点头,“是该买。” 秦特想,哪怕妈妈不要她,或许她依旧是能在姥姥家住下去的。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 家人(兄弟三个简直摸不透老娘的...) 兄弟三个简直摸不透老娘的性情了,明明下午买了半屋子东西回来,几样水果都很可口,原以为老娘气消的差不离了,结果,晚饭还是他们做。 要是年轻个二十岁,估计都要抗议,如今成家立业各有家庭,这话反说不出口。 好在晚饭简单,拍个黄瓜、炒两个热菜、主食煮饺子就成。菜都不用切,现成中午吃剩的涮菜,都是鲜菜。 林晚照在卫生间给秦特洗新买的内衣,就是新内衣也要洗洗才好穿。 洗过后就凉在秦特房间的电暖器上,有俩钟头就能烤干。 秦特很不好意思,她想自己洗,姥姥说她手上有伤,姥姥给她洗的。 这就是被关心的感觉吗? 就是这种感觉吗? 像继母对弟弟,早上鸡蛋剥好放到碗里,牛奶要将吸管插好递到手心,夏日忧热冬日忧寒…… 就是这种感觉吗?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秦特转身悄悄擦去,原来人不止伤痛时会流泪,高兴时一样会。 身上的伤晚上上药,脸上的伤,秦特都会悄悄早中晚上三次,她希望能好的快一点。尽管姥姥跟她说,不用怕人看见,就是有人问,也只管大大方方的说,这事丢人的不是她,是她那个狼心狗肺的爸爸。 可秦特还是想好的快些,姥姥待她这样好,她想好快点不让姥姥担心,还能帮着姥姥干活。明天妈妈就要来了,她也不想妈妈太嫌弃她。 初二早上,秦特醒的很早。 她换了昨天买的新衣,在妆台镜前照了好几遍,正面照了侧面照,换上短靴再照一回。尽管爸爸一直说她傻,个子傻,长的傻,人更傻。 可换上新衣服后,秦特自卑的心脏也流淌出一丝名为美丽的情绪,她觉着自己好像没那么傻了。 梳洗后,她把自己住的房间收拾了一遍。妆台、衣柜、沙发、茶几,该擦的擦,该整理的整理,之后扫地、拖地,秦特连拖两遍,湿拖把拖一遍,干拖把再拖一遍。连客厅带姥姥、姥爷的房间也都打扫了一遍。 姥姥在厨房煮粥,舅舅们还没起床。她把洗好的拖把晾到外头洋灰台的一个四方铁架上,天边带着一丝亮,看得出一会儿必是大晴天。待太阳出来,晾上两三天基本就能干了。 柿子树的空枝上几个早起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叫的欢腾,秦特抿嘴笑了笑,搓搓手,哈两口凉气,回屋去了。 早饭是热腾腾的小米粥、切开流油的咸鸭蛋、嫩黄的鸡蛋饼、新切的肘花、刚出锅的素炒小青菜。 秦特的饭量基本是林晚照和老爷子的总和,她吃饭速度很快,这是打小养成的习惯。秦特也很有眼力,这也是打小养成的本领。她没敢狠吃,三个舅舅都还没起,她要吃完了,舅舅们吃什么。 见秦特放下筷子,林晚照说,“怎么吃这么点儿?不饿么?”昨天早上还吃了两碗饺子。 秦特说,“舅舅他们还没吃哪。” 老爷子先说了,“不用管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哪,起来吃不吃也不一定,你只管自己吃饱!” 林晚照更直接,“锅里盛去!” 姥姥姥爷都这样说,秦特就到厨房添了一碗小米粥,基本上除了咸鸭蛋,菜也全都吃完了。她看姥姥、姥爷的脸色没有不高兴,悄悄放下心来,姥姥、姥爷是真心想她吃饱的。 她想洗碗,姥姥没让。秦特就把餐桌收拾干净,想着昨天在超市看到有卖做家务的塑胶手套,等有空她去买一双,就不用担心沾到水了。 三兄弟起床的时间也没有太晚,毕竟初二有外村的亲戚过来拜年,刘凤女也要带着丈夫儿子回娘家。三兄弟也要出村拜年,主要去的地方就是嫁到十里堡的小姑一家。 林晚照给娘家大哥大嫂打电话拜过年,也接到弟弟的拜年电话,还有娘家侄子侄女们的拜年电话。就带着秦特准备出待客的瓜子、花生、糖果、茶壶茶叶、一次性水杯。林晚照顺带跟秦特大致说说一会儿来的是哪些亲戚,祖孙俩正说着话,老大老二老三一人一盒牛奶进来,跟妈说这就出门拜年,早饭显然就不吃了。 “去吧。”林晚照也没别的叮嘱。 老二问,“妈,那箱没开封的牛奶我们一起搁车上了,咱家还有没有水果,我们一起带去,路上再买几箱牛奶就行了。” 给长辈拜年,没有空手的。这年头,能送的无非就是水果、牛奶、白酒之类。 “水果昨儿不吃了么。”林晚照仿佛没听懂老二的话,以往过年她都会早早的把给各家的礼物准备好,一箱牛奶一箱水果,每家一份,齐齐整整,不用三个儿子费半点心。今年她既不花那个钱,也不操那个心。 三兄弟知道老妈这几天对他们气不顺,也不敢埋怨,叼着牛奶开车出门,既然妈没准备,那就路上买呗。 刘凤女带着丈夫齐志军、儿子齐硕来的要晚一些,一家三口先给老人拜年,送上礼物。林晚照拿出两个红包给外孙齐硕,同秦特说,“秦特,过来见见你妈妈,都不认得了吧。” 林晚照这一声招呼,秦特却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半步。其实,刘凤女进屋的第一眼,秦特就认出这是照片上的妈妈,虽然相貌比照片上要成熟一些,但能看得出来,的确是妈妈。 她一直期盼着的妈妈,打进门时起就没有多看她一眼。 “躲什么呀!”刘凤女皱眉,对秦特瑟缩偷看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的模样不大满意,觉着小家子气,“过来我看看!” 刘凤女看到秦特脸上的伤立刻就来了气,说秦特,“你也够无能的,姓秦的打你你就任他打,你怎么不给他两刀!” 秦特被说的恨不能把脑袋扎到地底去,林晚照不爱听这话,尤其秦特胆子刚大了些,这不,又给闺女骂回去了。“你这叫什么话!这事能怪到孩子身上?” 刘凤女,“妈,我能不疼秦特么?这是我亲闺女,我这不是生气么!” 林晚照握着秦特的手坐在长沙发上,“我跟你说,小特这官司,我是打定了!咱们得把秦特的监护权要回来!” 刘凤女叹口气,“妈,秦特今年也十八了,等生日一过,法定成年,就不用监护人了。”问秦特,“你先前在哪儿上学?” “东城的职高。”秦特小声说。 “还继续上吗?上我就供你,不上就找份工作。” 秦特也没主意,她说,“我今年再上半学期就能毕业了。” “那正好。”刘凤女脸色一松,“毕业后找个工作,到时有工资,自己在外租个房,独立出来,省得再受气。” “不行。”林晚照已经想过这个问题,秦特上辈子文凭太低,找不到体面工作,工资低活又累。林晚照早有打算,“让秦特考大学!” “妈,你说什么哪!”刘凤女惊的大叫起来,“您以为大学说考就能考上?她要是能考得上高中,怎么会上职高?她是像姓秦的,天生笨,学习不行,才上的职高!” 齐志军不着痕迹皱起的眉毛又松了开来,见岳母脸色冷硬,劝一句,“凤儿,好好跟妈说话。” 秦特的头扎的更深了。 “我是不好好说话么?要秦特是上学的材料,见天考第一,砸锅卖铁我也供她!职高的学生怎么考大学啊!妈您根本不懂!”林凤女噼哩啪啦一通说,“再说,女孩子读个职高也不错,再过几年就该说婆家了!” 老爷子想想,跟林晚照商量,“凤女说的也有道理。” 尽管她自己教育子女无方,养下这一堆“孝子贤孙”,但林晚照坚信,“读书出人头地”的想法是没错的。她绝不会看着秦特只读个职高,“等过完年我就去学校打听,总之只上个职高不行!现在是讲究学历的时代,职高出来没好工作,挣的也不多!” “先工作呗,总得先养活自己个儿!”见母亲说不通,刘凤女看一眼恨不能把脸扎到沙发底的秦特,“你说是不是,秦特?” 秦特条件反射的就要说是,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想面对妈妈嫌弃的眼神,她的左手抄在口袋,右手被姥姥紧紧握着,姥姥的手干燥温暖。秦特很轻很轻、很小心很小心的反握住姥姥的手。 妈妈嫌弃她,姥姥却从没嫌弃过她。 继父一直在劝妈妈好好说话,但没有一句话是要接纳她的意思。秦特已经明白妈妈和继父的意思,她是不能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的,那么,她要跟紧姥姥,她听姥姥的话。 秦特沉入深渊的心紧紧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声音细若蚊蚋,“我听姥姥的。” 秦特的回答给了林晚照无限信心,林晚照双手握着秦特的手拍了拍,看向刘凤女,直接说破她的心事,“你放心。秦特跟着我,读书不用你花钱。” “妈,我可不是这意思。”刘凤女急忙否认,却绝口不提出钱的事,而是说,“我也是想着,早些独立不是坏事。” 齐志军也立刻表态,“妈,您放心,该我们出多少,我们都出。” 林晚照听这个女婿半字不提收养秦特的事,便知他是愿意出钱,但不想秦特加入到齐家的家庭。闺女都这样让人寒心,能再如何要求女婿呢? “你们要出,我不拦着。你们不出,我也会出。”林晚照对刘凤女道,“接下来的官司,该你出面你出面,不许给我拖拉。我是一定要把姓秦的畜牲告倒的!” “出面出面。”刘凤女嘟囔,“这官司怎么打啊?花钱费力不说,叫人知道咱家难道有面子?” “这你不用担心,不用你出钱,我就争这口气!”林晚照一字字掷地有声,“也不用怕人知道,亲戚问我也没瞒着。丢人的不是咱家,是姓秦的畜牲!” 刘凤女终于闭嘴了。 一时有亲戚过来拜年,还有亲戚给秦特红包,秦特看姥姥点头,才小声道谢收下。中午依旧吃的火锅,因为亲戚多,便摆了两桌。秦特在孩子那桌,她帮着放涮肉、菜蔬,顺带照顾年纪小的孩子。午饭后亲戚陆续告辞,妈妈一家也要走了。 秦特紧紧跟在姥姥身边,妈妈对她说了句,“听姥姥、姥爷的话。” 下午的太阳早早沉没,冷灰色的云层,风中刮起细碎冰渣,吹走刚从室内带出来暖意。望着妈妈一家三口走远,秦特的眼底像是结了一层冰晶,她想,我不是妈妈的家人。 原来,并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成为家人。 第一更~(车中的暖风驱散冬天的寒意...) 车中的暖风驱散冬天的寒意, 夫妻二人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秦特,仍各有滋味。这nj;种莫名心绪让车内陷入与春节不符的安静, 只有齐硕咔拉咔拉搓弄手里的红包壳的声音不时响起。 齐志军车开出老远才想起来,“唉哟,忘给孩子个红包儿了nj;。” 刘凤女揉揉额角,“哪儿还想得着这nj;个,以后再说。明儿我先带小硕回市里,他得开始补课了nj;。” 齐志军视线直视前方, 唇角含笑,“行,我初五下午回。” 刘凤女问儿子,“姥姥给了nj;你多少压岁钱?” “妈,那就是大姐么?” “到底给了nj;多少?” “大姐看着挺可nj;怜的。” “我给你收着吧, 你还小,别自己拿一大些个钱。” “大姐以后会跟咱们一起住么?” “不会。压岁钱呢?” “两百。” “就两百?”刘凤女奇怪,以前都是五百的。 碎雪渐大,□□减缓车速, “老人给多给少都是老人的心意,过年嘛, 就这nj;么道儿意思,可nj;不能嫌少。” 看妈妈终于nj;不再跟他要压岁钱了nj;, 齐硕就当nj;妈妈默许, 不用nj;上交了nj;。 初二拜过年后,除了nj;一日三餐, 朋友聚会,春节没有别的事要做。林晚照催老大帮着找律师, 老大不甚在意,“妈,真要打官司吗?没什么必要吧,小特也这nj;么大了nj;。在咱家,姓秦的还敢找过来?”“打。” “现在正过年,律师也得过年,等过完年吧。” “趁着律师过年有空,先联系一下。” 老大看下月历牌,“过了nj;初七吧。” “这nj;怎么联系律师还得看日子?”林晚照知道他是不想办。 “我是想妈你冷静一下,律师收费不低,好律师更nj;贵,没几天的事就收费上万。别等我人找了nj;,钱也说好了nj;,您又后悔了nj;。小特这nj;事说到底也没什么要紧。”挨亲爹一顿打,老大自始至终不认为是什么大事。 老三拿颗草莓,“是啊,妈,这nj;种家庭官司很难打赢,可nj;能到最后还是双方和解。” “让姓秦的把小特的医药费、剩余监护期的抚养费都拿出来、跟妈你赔礼道歉,就算了nj;吧。”老二点支烟,“咱们为小特争取利益最大化。” 老二喷云吐雾中问秦特,“小特你说呢?” 秦特听三个舅舅的话有些六神无主,好在她有即定方针,她就一句话,“我听姥姥的。” “你得想想,怎么对你才是最好的?”老二引导着秦特。 秦特看向姥姥坚毅的脸庞,心里总觉着姥姥不仅是她的倚靠,也远比三个舅舅更nj;可nj;靠。她又说了nj;一遍,“我还是听姥姥的。” 林晚照抬起下巴,“我打官司不是为了nj;钱,哪怕姓秦的一分钱不赔,我也要告!我就要争这nj;口气!” 她把视线从三个孝子贤孙这nj;里移开,最终落在秦特脸上,林晚照说,“人活着,就是要争一口气!” 老大挥手驱散老二喷出的烟雾,在水杯里捏几粒枸杞泡进nj;去,说出现实考量,“妈,关键是打官司也不一定赢。前儿不就有家庭暴力的案子,丈夫把妻子活活打死,也就判五年,减一减刑三年就出来。小特这nj;个,亲爹打两下,能怎么判?最后劳累一场,没个结果,你不更nj;出不来这nj;口气。” “一审不行,就二审,二审不行就三审,三审不行四审――” “妈,三审就是最高审,就到头了nj;。民事案实行的两审终审制,只有二审。”老三忍笑提醒母亲。 老二也笑了nj;起来,秦特不安的看向姥姥。 林晚照没笑,她郑重nj;的说,“不管几审!只要判决不是我要的,我都会上诉到不能再上诉,哪怕最终上诉失败,我可nj;以说,我尽了nj;全力!这nj;贼老天不一定什么时候都向着好人,可nj;能用nj;力时,我就要用nj;尽全力!就是没成,我尽过力,我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不亏心!” 听着姥姥的话,秦特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每次听到姥姥这nj;样铿锵有力的说话,她就特别羡慕,特别神往。 二舅却是笑了nj;起来,“妈,看您说的,怎么跟小学语文课本似的,还喊起口号来。” “是不是口号,你们等着瞧!”林晚照没再跟这nj;兄弟几个多说。 林晚照不打算再找这nj;几个儿子帮忙,闺女那里明显也指望不上。她冥思苦想,打算自己琢磨个主意。 秦特见姥姥皱眉一整天,心里就有些惴惴,觉着自己是给姥姥添了nj;麻烦。就想寻个空当nj;跟姥姥说,要是这nj;事儿不好办就别办了nj;,只要姥姥收留她,她能跟姥姥一起过日子就行。 下午天色有些晚,姥姥打发舅舅们去做晚饭,然后姥姥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里屋儿去了nj;。秦特想了nj;想,也跟了nj;去。 林晚照是回里屋打电话,她开动脑筋琢磨了nj;一天,想到了nj;个主意,打算试试。 为确保万无一失,林晚照打电话跟大哥商量,听听大哥的意见。见秦特也跟了nj;过来,林晚照正在翻电话簿,“小特,怎么了nj;?” 秦特小声说,“姥姥,要是不好打官司,就算了nj;。” “再难打也要打!” 林晚照拿定主意,拨通大哥林晨阳的电话。 林晚照严肃又气愤的跟大哥说了nj;秦特的事,兄妹俩说了nj;半小时。虽然林晚照是心里没底才找大哥商量,但看林晚照那坚定的神色,秦特觉着威风极了nj;,也向往极了nj;。 跟大哥商量过后,待第nj;二日,大年初四的日子,林晚照就带着秦特往村委会去了nj;。 村委会离刘家很近,过一条马路就到了nj;。村委会有人值班,值班的小伙子是本家,叫刘童,按辈份给林晚照叫叔婆。刘童先从饮水机接了nj;两杯热水,“叔婆你有事打个电话就行,怎么还亲自过来。”“过来说的清楚。”林晚照打听,“小童,你知道咱们区妇联的电话不?” “有的。我得找一下。” 刘童翻着村委的电话联络表,一边问,“叔婆你找妇联做什么?” “妇联不都是救助妇女儿童的么,我过去咨询一下,看能不能帮帮咱,再找一个这nj;方面的律师。” 村里事情nj;传的飞快,刘童早听家里说起叔婆外孙女从亲爸家逃出来,过来投奔的事。听说这znj;官,看来是真的。 刘童找到联系方式,亲自抄下来交给林晚照,“村委也有救助妇女的义务,叔婆,我帮你联系区妇联吧。” “这nj;不会太麻烦你吧。”林晚照两辈子都不是爱麻烦人的性格,儿子不愿帮忙,她就自己来打听。刘童要帮着联系,她还担心会给人家添麻烦。 “不麻烦,这nj;是村委的责任。小特成年没?”刘童看秦特个子不矮。 “没有。今年十nj;八,得过了nj;生日才算成年,她是六月生日。” “行。”刘童问清楚情nj;况,拨通区妇联的电话。联系之后,把秦特的情nj;况说明白,刘童跟林晚照、秦特说,“叔婆、小特妹妹,我跟妇联那边说好了nj;。你们下午就过去,有工作人员接待。”把区妇联的地nj;址、联系电话一起写nj;下来递给林晚照。 林晚照没想到区妇联过年还有工作人员接待,“妇联过年也能办工?” 刘童说,“妇联一样是国家机关,过年也有人值班。” “行。谢谢你啦小童。”林晚照跟人家孩子道谢。 秦特凡事都跟着姥姥,她也稍大些声音说,“谢谢小童哥。” “应该的。别说我在村委,就是不在村委,咱们也是一家子。”刘童把祖孙俩送出村委会,提醒说,“最好让凤女姑也过来,凤女姑是母亲一方,能表个态最好不过。” 祖孙俩是打算下午去妇联,村主任与一个妇女干部先过来了nj;解下情nj;况,说开车送祖孙俩去。兄弟三人见一个没看住,老娘就要去妇联,三人商量一回,老大也跟着一起去。刘凤女没来,电话里说家里有事,离不开。 妇联的人很有经nj;验,先是让秦特填了nj;申请救助表,至于nj;两个法定监护人都不在身边的情nj;况也不以为奇,顶着父母名头儿,不干人事的父母多了nj;去。 再说,未成年受到伤害,即便路人也有帮忙求助的义务。 林晚照准备充分,将nj;那晚秦特的报警回执、委托鉴定书nj;、验伤报告、体检报告都带了nj;去,妇联问了nj;秦特先前的居住地nj;点,当nj;天就联系了nj;秦家所住区片的妇联、居委会,明天带秦特一起过去调查采证。 林晚照毕竟多活一辈子,上辈子资讯爆炸,对证据上的事,她看电视也了nj;解不少,说,“领导同志,明儿是不是要带着录像机,录下图像。” “大妈,您说的应该是摄像机吧?” “对对,就是那个。” “我们这nj;里有,如果家属希望,我们一起带上。” “录音的也带一个。我想以后可nj;能对打官司有帮助,我这nj;孩子太苦了nj;。”林晚照握住秦特的手,虽然眼nj;圈儿红了nj;,但她强忍着不哭。 工作人员取出一张卡片递给秦特,“小姑娘别怕,我们都会帮助你,国家对未成年人有明确保护规定。这nj;是与妇联合作的心理诊所,可nj;以免费做三次心理咨询。” “谢谢阿姨。”秦特双手接过。 林晚照又咨询了nj;律师的事,“我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打这nj;官司!” 一般这nj;种家庭内部问题,都是调解协商解决,但林晚照打官司的意愿非常坚决,妇联也答应帮忙推荐律师。 林晚照又问了nj;打官司的过程,她记性不大好,工作人员跟她说,她就用nj;借的纸笔记下来。待都打听清楚,跟人家道谢告辞,明天还要再过来,一起去秦家附近走访取证。 只是老大初五打算回市里,初八就要上班了nj;,岳家那边也要走动一下。老二老三也是这nj;么个意思,那么,谁送祖孙俩去妇联就成了nj;个问题。 老二最活络,“给妈租辆车就行了nj;。” 刘爱国反对,“租车得多少钱!” 林晚照死过一回,全都看透了nj;。知道老头子是心疼钱,她却认同老二的话,说,“我们租车去。租车才几个钱,你现在别心疼,打官司也要律师费。我先跟你说一声,现在要不给这nj;孩子争回一口气,那咱们就不算做长辈的,就不算人!” 一句话噎的老爷子也不敢说反对话了nj;。 老大说,“这nj;有什么,妈,明儿一早我送你们到妇联再回市里,无非就是绕点路。等回来的时候,你们打个车就行了nj;。” 当nj;天晚上老两口歇下,刘爱国问林晚照,“打官司得多少钱啊?” “现在还不知道。” “今天下午,老三跟我说,阳阳读的那幼儿园,一下子就得交半年的钱,比读大学都贵。老二也说,现在生意不好做,刘飞也十znj;瞅中专毕业就要说媳妇,怎么着也得先给孩子把房预备了nj;。” 林晚照闭眼nj;听着,一句话都没说。 刘爱国继续念叨,“老大家朵朵报了nj;夏令营,暑假去国外参观名校。” 除了nj;偶尔撞到窗户的风声与风中隐隐不只哪家的烟花鞭炮声,一直没听到林晚照说话,刘爱国问,“睡着了nj;?” “没。等你继续说呢。”林晚照声音冷淡。 “孩子们也不是跟咱们要,说暂时借个一两万,周转一下。”察觉出妻子的冷淡,老爷子为儿子们说话。 “要借多少?”林晚照继续问。 “老大想借一万。老二那里想借十nj;万,在稍好些的地nj;界儿给刘飞买房。老三借三万,开学就得给阳阳交学费。” “不借可nj;以吗?”林晚照问老头子。 老爷子一愣,“不借?孩子肯定也是紧巴才跟咱们张嘴。咱家可nj;有谁呢,以后还不是得指望儿子。” “家里没这nj;么多钱。” “有几万拿几万吧,跟孩子们说说,孩子们也体谅咱们的难处。” “合着我不借,还成错了nj;,还得他们体谅难处?”林晚照冷笑,“自打这nj;房盖好了nj;,每年过年就借钱,合着不是回来过年,是回来借钱的?老三最小也工作五六年了nj;,一分钱没见他孝顺,倒是年年在我们这nj;儿拿钱!没钱报什么名啊!敢报名就有钱!” “老二结婚时,不管怎么借着凑着,给他在市里买的房,饥荒三年才还清!他是我儿子,我有义务给他买房结婚!他儿子还要我出钱,我什么年纪了nj;,我还管孙子!” “老大工作最早,一月三四千工资,还来跟家里要,亏他张得开嘴!” “回回来借,怎么没见他们还过!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nj;,从今以后,一分没有!” 林晚照突然发作,刘爱国吓一跳,摸黑坐起来,“你这nj;是怎么了nj;?” 啪! 林晚照伸手按亮灯,靠着床头坐起来,“我就不信你没想过,怎么年年回家要钱?你还没老糊涂吧!” 刘爱国叹一声,“不都自家孩子么。这nj;份家业,早晚是他们的。” “给他们也得咱们死了nj;!”林晚照说不出活过一回的事,她拿住这nj;次儿媳们都不回婆家过年事,“哪回不给了nj;,回回给,年年给,换了nj;个什么结果!谁家过年不是儿子媳妇孙子孙女满堂!就咱家,一个都不回来!不回来我娶儿媳妇做什么?女婿还知道初二来露个脸哪!少跟我提钱的事!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一分没有!” “你这nj;气还没消呢?” “没消!一辈子消不了nj;!”林晚照啪的关了nj;灯,扑通躺回被窝,“反正一分没有!” 林晚照不答应给,钱都在林晚照卡上,因为房租都是她收,家里钱也一直是她管。她不给,三个儿子也没办法。 爷儿四个到最西nj;头儿老三屋里开小会,刘爱国说他们,“别想了nj;,你们妈还生气呢。你们也想想,我们这nj;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平时不回来,过年就你们哥仨露面,咱们村儿哪家像你们,你们这nj;跟光棍有什么差别?不怪你们妈生气,我也生气!” 老三先叫冤,“爸,现在什么年代了nj;,城市里都是轮流过年,男方一年女方一年。” “就是,妈真是老思想了nj;。”没要到钱,老二颇为失落。 老大倒没说什么,“这nj;我们就要走了nj;,也没法儿再跟妈赔礼道歉哄妈高兴了nj;。爸,您帮我们劝劝妈。” “劝不来。昨夜还发了nj;一通脾气,反正你们想想吧,我跟你妈是老派人,都这nj;把年纪了nj;,接受不了nj;新思想了nj;。” 早饭后,老二老三见老大殷殷勤勤拉开车门,请母亲与秦特上车,当nj;下目瞪口呆。待他们想抢一下时,俩人都进nj;车里坐好了nj;。 待老大跟老爷子告辞,说以后有假肯定常回家,然后风度翩翩开车而去,一系列举动让老二老三叹为观止。此时,两人肚子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老大,还是你最奸啊! 兄弟三个心里清楚,家里钱都在母亲手里攥着。原本昨儿想着都跟老爸说好了nj;,哪儿能料到老妈突然翻脸,老爸竟然没能做得了nj;妈的主。 哎,还是老大这nj;做教授的,未雨绸缪心眼nj;儿最多! 第二更(妇联介绍的律师姓褚,看着...) 妇联介绍的律师姓褚, 看着年纪不大,但据妇联同nj;志说打官司,尤其是民事官司的经验非常丰富, 政法大学的高材生。 林晚照很会根据名校来看人,立刻对褚律师刮目相看,路上就跟褚律师说了大致官司的情况。 褚律师看过伤情鉴定后就说,“秦特已经过了十六周岁,有自己明确的意志表达,从伤情鉴定来说, 更换监护人不是难事。调解协商就可以做到,我听说您打官司的意愿非常强烈。不过恕我直言,不论虐待罪,还是故意伤害,依现在的法律经验, 家庭关系的纠分,很难定罪。” “除了要nj;更换监护人,我就是要让法院裁定个明白,别到时候让姓秦的到处嚷嚷, 如何如何抚养我这孩子长大。恶心!不管能不能定罪,我都要打这官司!” 褚律师点头, “明白了。您拿定主意,我就知道要nj;做怎样的准备了。” 妇联工作人员、褚律师、林晚照秦特祖孙俩一起到秦家居住的小居了解情况, 先是到街道办、小区居委会。秦家住的小区是秦家拆迁后的楼房, 住户基本都是以前的老街坊,彼此认识的居多。 待道办主任是个中年妇女, 姓张,张主任还在春节假期, 因为妇联提前联系过,张主任很热情的到街道办加了个班。请过来的同nj;志们坐下,倒了茶,瓜子糖的递给大家伙儿,一边儿说,“秦特啊,前几天听你那后妈到处嚷嚷说你nj;大年夜嫌饺子味道不好,离家出走了。” 秦特震惊的瞪大眼睛,而后不甚在意的垂下眼睛,继母总是在外面装的很好很好。林晚照已是听不下去,“我X她祖宗十八代!这个恶婆娘!一家子混账王八羔子!” 大概张主任与妇联同nj;志都没料到林晚照这样的暴脾气,张主任忙劝,“老大姐您别生气,街坊们谁不知道她家。说后妈刻薄,那是以前缺衣少食的年代,现在吃的饱穿的暖,哪儿还有那样的人。我常见秦特晚上回家去买菜,秦特什么样,十七八的大姑娘瘦的一阵风能吹倒,你nj;看她那肥儿子,快成猪了。还成天在外标榜自己这后妈当的如何好,我都替她寒碜!” 张主任拉着林晚照的手,“秦特她姥姥,你nj;们要有能力就接秦特走吧。这孩子也大了,再过一两年就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她那后妈刻薄的很,亲爹更别提,有这么个后妈,亲爹也跟后爹一样了。还是把孩子接走,别叫孩子受罪了。”张主任说的恳切,林晚照既惭愧自己这个姥姥也做的不称职,又心疼秦特以前在秦家的生活,“我们这回就是要告姓秦的!以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的就不能饶他nj;!” 秦特急着跟张主任说,“张阿姨,姥姥对我特别好。” “那就好。”张主任欣慰,很看林晚照顺眼,“娘舅娘舅,咱们北方人特别重视舅家就是这个道理。有委屈,舅家给出头。” 张主任身为街道办主任,为人热情,处事公道,还帮着找了对秦家熟悉的几户人家过来一起说说秦家的情况。 “要nj;不认识的人一见着老秦都得说这是个体面人,平时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逢人见面说话带笑。他nj;那个媳妇说话也和气,可住久了的街坊,都知道就是个人样子。对这闺女忒刻薄了,我住他家楼下,常听到秦特被打的惨叫。我还去敲过他nj;家的门,都什么年代了,这么打孩子可不行,这是犯法的!” “秦特是真可怜,我听说秦特初中读书不错,中考明明能读高中,不知怎么读的职高。咱们也不是看不起职高,可哪家孩子考上高中去读职高的?一看就是后娘的主意,还不是想秦特早点挣钱!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什么东西啊!以为自己人缘儿多好似的,稍微知道的,就没有瞧得上他nj;家的。忒缺德!” “都知道老秦那人重男轻女,成天说闺女是赔钱货,就他家儿子值钱。看那一身肥膘蠢样,拉屠宰场是卖得上价!” “我就说嘛,现在新时代,有关部门不能不管。妇联同nj;志,你nj;们可得帮帮秦特,这孩子不容易,跟着这么个爹,忒受屈。有一回我往他nj;家去,我一去险没惊着,秦特那后妈正坐沙发上翘着脚让秦特给她捏脚哪。她怎么不叫她那把肥儿子给她捏,还不是欺负秦特!” “就是,一过暑假就让秦特出去打工。这可是未成年人!我说一句,那娘们儿还说是给秦特找的实nj;习单位。什么狗屁实nj;习单位,我有一次问秦特,就是去服装厂给人做小工,计件工资。一个暑假俩月,他nj;一家子去海南岛度假,秦特去服装厂干活,一分钱不花他们,还给挣三千,他nj;一家子旅游的钱也回来了!” “没见过这样儿的,也忒会算了!” “就是没人心!后妈也不能这样啊!看那成天扭嗒扭嗒的样儿!”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平时秦家的事,褚律师与妇联同nj;志都很认真的做着笔记,在一些细节着重问的仔细。待妇联同nj;志整理完毕,请几位大姐签下名字,还有人担心,“这要nj;叫老秦知道咱们私下说他家的事,恐怕还得记恨咱们。” 张主任在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了街道的章,“他nj;记恨咱们,他nj;有本事别干这没良心的事。他nj;这个媳妇当初就不是正路子来的,跟前头小林婚还没离,这个肚子就大了。你nj;们忘了,当初他nj;二婚,前脚刚发喜糖,后脚这二婚的就生了。大胖小子!又满世界的给发了回糖!” 张主任握着红章重重一摁,义nj;愤填膺几乎把妇联的取证页摁透,“我就说他nj;不是咱们A市人,咱们A市人一向重姑奶奶,家里也是最疼闺女的。哪像他,把亲闺女当下人使!” “就是就是!”几位大姐纷纷附和,也不怕得罪秦父了。A市人自有一种传统,姑奶奶在娘家是很有地位的,所以对秦父这种重男轻女,不把闺女当人的事情都很看不过去。 听着大家伙你nj;一言我一语,秦特低垂的头颅慢慢抬了起来,她有些惊奇,原来街坊是这样看她的吗? 原来,大家都知道,她在家受了委屈。都知道,爸爸和继母刻薄她,对她不好。 “我得谢谢各位老姐姐老妹妹仗义nj;执言。谢谢大家伙儿。”林晚照抱拳拜拜。 “老姐姐你nj;忒客气,咱们也都是有儿孙的人,哪儿能连句公道话都不说。” “就是,我早看不惯他家了。没见过这么刻薄的,也不怕伤阴德。” “等着瞧吧,他nj;家好不了,不积德。小特你以后跟着姥姥好好过,把日子过好,叫你那后妈后弟弟羡慕死。有他nj;们求你nj;的时候!” 大家都肯替她说话,秦特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本就不是太会说话的孩子,站起来给大家伙儿躬了俩九十度大躬。 大家伙儿忙拦着,其实心里挺不好受,就像刚那位大姐说的,都是有儿孙的人,见着秦特就觉着可怜。 就有人打听,“老姐姐,你nj;们这是要打官司么?” “打!”林晚照拉着秦特说,“有我老太婆在一日,我就得为我这孩子讨个公道!” 一堆人在街道办说话,秦耀祖不知哪里得信儿就找了来。 因为大家都在说话,谁都没有注意,第一个感知到秦耀祖的是秦特。 秦特似乎对危险有一种来在本能的警觉。她抬头的那一刹那,正好从街办道贴着春节快乐的大红剪纸的玻璃窗看到匆匆而至的秦耀祖。甚至,父女俩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汇。 那一刹那,秦特大脑一片空白,脸色更是惨白似鬼,抓着姥姥的手哆嗦起来,整个人浑身颤抖。林晚照立刻发现秦特的反常,顺着秦特的视线,林晚照蹭的从椅中跳起来,指着推门而进的秦耀祖大喝一声,“你nj;站住!” 褚律师也马上站起来,挡在秦特面前,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您是哪位?!” “你nj;好,我是秦特的父亲,我姓秦。” “秦先生,谁您与我的当事人保持安全距离。您有什么话,可以留待法院去说。”褚律师公事公办的语气! 两位妇联同nj;志也说,“秦先生,现在秦特不想与您见面,请您先出去吧。” “让我说一句话。”秦耀祖并未上前,反是后退半步,他nj;声音柔和,戴着斯文的金边眼镜,倘不是先前听街道办的这些大姐们说起秦家事,当真不能相信此等人面兽心。秦耀祖柔声道,“小特,那天是爸爸不好,爸爸一时气急,打你nj;打重了。爸爸知道错了,你nj;回来吧。这几天,爸爸一直在担心你nj;,你nj;妈妈、弟弟也都想念你nj;。回来吧,咱们一家人依旧好好过日子。” 秦特哆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褚律师义nj;正辞严,“秦先生,请立刻离开nj;我的当事人!” “秦特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法定监护人。”秦耀祖温和强势,再不肯后退。 其中一位妇联同nj;志极严厉的说,“秦特已经对您的行为进行了报警处理,相信您已经收到警方的传唤。另外,保护妇女儿童未成年人是妇联的责任,我们有责任也有义nj;务保护任何一位求助人的人身安全!秦先生,您的监护权是否恰当,自有法院裁决!请您离开nj;,不然我们就要nj;报警了!” “小特,爸爸是特意来接你nj;的,跟爸爸回去吧。”秦耀祖发出最后的努力,甚至温和的假面下隐有一丝威胁之意逸出。 秦特整个人缩在姥姥背后,不敢发生丁点儿声响,仿佛这样就可以当那个令她恐惧的人不存在。 张主任打个圆场,过去拉着秦耀祖出去,不知怎么劝了两句。秦耀祖终于不甘心的离开了。离开前从玻璃窗狠狠盯了秦特两眼,不过,秦特藏的严实,秦耀祖只看到满屋子街坊、妇联工作人员、褚律师、以及也狠狠向外瞪着他nj;的前丈母娘――林晚照! 唯独看不到紧紧缩起来的秦特。 秦耀祖心下暗恨,既恨秦特敢胆大包天的报警,也恨秦特不听话,敢私自跑到外家去!他nj;就不信,刘家肯养秦特。要nj;是肯,当初刘凤女就不会主动放弃秦特的抚养权了! 等这死丫头无路可去自己滚回家再好好教训! 秦耀祖换了一幅笑脸,对屋里人笑了笑,收回视线,回家去了。 “唉呀,真是个笑面虎啊。” “可不是,外头瞧着不错,人品真是……唉……” 林晚照拍拍秦特的肩,安慰她,“放心,有姥姥呢。他nj;敢碰你nj;一下,我抽死他nj;个王八崽子!” 秦特缩着不敢动,褚律师把秦特的水递给她,“喝点水,那人已经走了。” 秦特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四下看一眼,窗外看一眼,果然没看到秦耀祖,这才放心的接过水,一口就喝没了! 褚律师又给她到饮水机那里兑了杯温的,秦特又喝了,她一连喝了五杯,人才好些了。把街坊们看的,又是对她一阵同情,心里暗骂秦耀祖不是个人,对亲闺女这样恶! 直待告别街坊回到车上,秦特拉着姥姥的手一直没放开,一直回到家,她才肯松开了。一松开才发现,姥姥的手都给她捏青了。秦特难受的直掉眼泪,林晚照安慰她,“没事儿,也不怎么疼。” “姥姥你nj;怎么不跟我说啊,这肯定疼啊!都青了,怎么会不疼啊!”这世上,没有人比姥姥待她更好了,待她这样好的姥姥,被她把手都捏青了。秦特可能是太过难受,一时忘了一路上的蚊子样,伤心的哭出了声。 心里的内疚、自责,或者还有大半日的恐惧、害怕,似乎都随着哭声宣泄出来,开nj;始声音还小,慢慢的越来越大,秦特嚎啕痛哭。 人生为什么这样艰难? 为什么她的人生这样艰难? 她伤害了人世间对她最好的人,都是她太害怕了,她太胆小了,才会把姥姥捏伤的! 痛哭声中,秦特从未有如这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懦弱与胆怯。 第三更(其实,秦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其实, 秦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秦耀祖无功而返,秦特后妈陈茜看到丈夫身后空空,眼中期冀落空, 还是nj;忍不住问一句,“秦特没回来?” “那死丫头,翅膀硬了。妇联的人都找来了,还说要告我,街道nj;办张大nj;姐劝我先回来。”秦耀祖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 “做饭去吧。” 秦光说,“我要吃可乐鸡翅。” “可乐鸡翅可乐鸡翅,可乐你妈个头!”陈茜认命的从衣帽架取下围裙,跟丈夫说,“多劝秦特两句, 又不是nj;什么大nj;事,至于嘛。”心不甘情nj;不愿往厨房去了。 此时,往常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厨房已是nj;满目狼籍,两个洗碗池泡满锅碗瓢盆。原本陈茜听nj;说秦特到街道nj;办去了, 连忙催着丈夫把人接回来。要说过年这几天,最想念秦特的非她的后妈陈茜莫属, 其实从前nj;两年陈茜就催着秦耀祖去接人了。 无他,秦特不回来, 家务就得陈茜自己做了。 关键, 累个半死也没人说好。 不论哪个菜,丈夫总要皱眉, 好在没直接说。儿子就不一样了,挑三捡四, 挑嘴的很! 陈茜套上塑胶手套,认命的收拾碗池中待洗的餐具,一面寻思nj;着怎么赶紧把秦特接回来。刘家想的倒美,这么大nj;闺女,什么都能干了,眼瞅就能挣钱了,他们抢了去! 真是nj;会发梦! 想占便宜,没门儿! 洗洁精的泡沫溢满水槽,垃圾堵了过滤口,一时没留意,水槽中的水溢了出来,淅淅沥沥的落在拖鞋上、地砖上。陈茜手忙脚乱的收拾,伸手越过重重碗筷刀叉,摸到过滤网,抠出来倒残渣。 刚把过滤网放回去,发现塑胶手套里nj;浸了水,并不是nj;袖管里nj;灌进去的。应该是nj;刚刚抠过滤网时,不知是nj;被刀还是nj;被叉扎了一下,扎破了。 陈茜满肚子晦气,摘下塑胶手套,恶狠狠的摔垃圾筒,看着自己白板细腻保养完美的一双素手,向客厅喊去,“老nj;秦,给我去小区商店买双塑胶手套!” “戴那玩意儿干什么呀?”秦耀祖懒得动。 “快去!要不你来洗碗!” “秦特以前nj;也没用过什么手套不手套的。”秦耀祖嘟囔着,对儿子说,“秦光你去给你妈妈买。” “唉哟,我想起来了,作nj;业还没买呢。”秦光一溜烟跑自己房间写作nj;业去了。 秦耀祖笑骂,语气自然亲昵,“臭小子。”认命起身去楼下小区商店给夫人买塑胶手套去了。 从来没用过塑胶手套的秦特也买了一幅塑胶手套,姥姥的手受伤了,刚擦过药膏,尽管姥姥说没事,秦特也不准姥姥再动了,晚饭的事她来做,她的手已经nj;不疼了,戴上手套,做饭一点nj;问题都没有。 过年的荤菜已经nj;吃的差不离了,姥姥、姥爷都爱喝小米粥,秦特先在电锅里nj;煮上小米粥。她知道nj;每个人的饭量,不多煮,就煮四碗的量。 晚上不用大nj;鱼大nj;肉,因为涮火锅都是nj;切白菜头,还剩了半个白菜帮,秦特炒了个醋溜白菜,菜篮里nj;还有俩西红柿,打上俩鸡蛋,就是nj;一道nj;西红柿蛋,另外nj;抄盘子姥姥做的凉菜就行了。 秦特手艺很不错,尤其醋溜白菜,特见功底。这醋溜白菜看着简单,也很有窍门,要大nj;火爆炒,酸辣鲜香,这才好吃。 西红柿蛋也很细致,秦特都是nj;把皮捡出来,将西红柿焖的软一些,让炒蛋浸透西红柿的酸甜汁。 姥爷还夸她,“小特这菜炒的好,比你姥姥手艺好。”秦特眼睛还有些红肿,没了先前nj;大nj;哭时的勇气,有些羞涩的说,“离姥姥还差的远哪。” 林晚照笑,“是nj;不错。” 秦特被夸的更不好意思nj;了。 当nj;晚,秦特收拾好厨房,又把卫生打扫好,姥姥给她上过药,她就早早睡了。睡前nj;,她在被子里nj;暗暗想,我一定得勇敢起来。 如果我很勇敢,姥姥今天就不会被我弄伤了! 爸爸个子那样高,力气那样大nj;,姥姥比我还矮,虽然姥姥比我勇敢一千一万倍,但我不能全nj;靠姥姥保护我。 我要自己勇敢起来! 鉴于秦特给秦耀祖那王八蛋吓的不轻,林晚照跟褚律师联系,打算明nj;儿先带秦特去妇联给的那个心理诊所做咨询。 褚律师也很赞成这个安排,便将与林家祖孙见面的时间安排在下午。 心理诊所需要预约,因为是nj;妇联那边介绍,在电话里nj;,心理医生就向林晚照大nj;致了解了一些秦特的情nj;况。 林晚照问心理专家,“怎么能让我这外nj;孙女胆子变大nj;一些,胆子太小了?” 心理专家的看法相当nj;乐观,“虽然还没能见面,不过从您的叙述中可以知道nj;,这个小姑娘是nj;个相当nj;有勇气的人。长期生活在暴力的环境下,很多人会选择屈从,甚至会PTSD。甚至很多成年人都走不出来,但是nj;,这个小姑娘选择自救。这是nj;个相当nj;了不起的举动。期待明nj;天的见面。” 虽然专家的话并不能完全znj;白,但是nj;,林晚照听nj;得出是nj;对秦特持肯定态度的意思nj;。林晚照点nj;点nj;头,起码上辈子秦特虽然过的辛苦,也没有再受姓秦的欺负。 这辈子有专家的帮助,肯定能过的更好! 第二天早上,秦特煮了小米粥,因为没有旁的菜,她就从三舅屋里nj;搬了颗大nj;白菜出来,准备炒白菜。林晚照吐掉嘴里nj;的牙膏沫,“不用炒菜,把凉菜抄一个,一会儿咱们出去买早点nj;吃。” 秦特把白菜放进厨房,“那我就不茁头了。” 林晚照刷好牙,带着秦特去早点nj;摊子上买早点nj;,问秦特喜欢吃什么。秦特啥都喜欢,她不挑食。她要了一屉猪肉大nj;葱的小笼包,这个嗜好跟姥爷刘爱国nj;像。然后,又要了个煎饼,里nj;面除了薄脆还加了根油条,这个嗜好跟姥姥林晚照像。 不过,林晚照不吃香菜,秦特是nj;吃香菜的。 吃过早饭,秦特收拾过厨房。林晚照就挎上她的斜肩包,包里nj;装两盒纯牛奶,这牛奶是nj;给秦特喝的。 秦特太瘦了,林晚照想给她补充营养。 结果到厨房一看,牛奶就剩个空箱了。不用问,肯定是nj;被那起子馋嘴兄弟给喝没的。 林晚照嘀嘀咕咕骂了两句,交待林爱国nj;一会儿到菜店买一斤五花肉、一条鲤鱼、一斤黄瓜、一斤茄子,就带着秦特到村口坐公交。别看他们村儿现在也算发达,外nj;地人来干买卖的不少,本地人干买卖的也不少,但因为地方偏些,出租车就不是nj;很多。 所以,祖孙二人要先坐公交车到汽车站。汽车站那里nj;有专门的出租车的侯车区,再打车到心理诊所。 去公交站的路上,林晚照绕了个远儿,到商店买了一箱牛奶,从里nj;头拆出两盒随身带,剩下的让商店老nj;板给送家去。 秦特想着自己打官司肯定要很多钱,很懂事的说,“姥姥,我不爱喝牛奶。” “爱不爱的,牛奶对身体好,就当nj;喝药吧。”林晚照也不大nj;喜欢纯奶的那股子说不上来的味儿,还以为秦特是nj;真喝不惯,“等口渴就告诉我。” 秦特点nj;点nj;头,想说牛奶可比药好喝多了。 心理诊所的咨询,在林晚照看来挺高档的。 那诊所就装修的很洋气,心理专家是nj;位面颊微丰的中年女士,短发,相貌柔和,说话不多,但凡话必一语中的,先是nj;与祖孙俩一起聊天,氛围非常轻松。不知不觉的,祖孙俩连早饭吃了啥都跟人专家说了。 秦特也难得能这样放开的跟陌生人聊天,“特别好吃。我跟我姥爷,一人一屉小笼包。姥爷还说我像他,我也觉着有点nj;像。我姥姥不是nj;很爱吃肉,我姥爷爱吃肉,我也爱吃肉!不过,我也爱吃煎饼!我姥姥也爱吃煎饼!” 后来专家是nj;跟秦特单独说的话,说了很久,林晚照瞧着时间,得有一个小时。要不是nj;外nj;头有助理陪着林晚照,林晚照该着急了。 秦特出来时神色挺好,人家诊所挺好,不用祖孙俩出去等车,助理打电话帮着叫的车。林晚照在车上就忍不住,问秦特,“专家跟你说什么了?” 秦特对姥姥是nj;什么都肯说的,“我问傅阿姨,我想变的勇敢起来,怎么能变得勇敢?傅阿姨鼓励了我很多话。” 秦特肯定的说,“我一定要变的勇敢。” 林晚照点nj;头,“这个专家是nj;不错。”她也是nj;想秦特能胆子大nj;些,果然是nj;专家,这样善解人意。悄悄跟秦特说,“昨天我跟专家约时间时,专家在电话里nj;就夸你了。夸你敢从狼窝儿里nj;跑出来,很勇敢。” 秦特淤青渐散的脸上露出个不太明nj;显的羞涩微笑,又不好意思nj;了。 “姥姥,我渴了,我们喝牛奶吧。”傅阿姨说了,想变勇敢,先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这是nj;身体上的强壮。其次,还要培养强壮的灵魂。 “好。给你。” 林晚照从挎包里nj;拿出牛奶,撕下吸管,给秦特戳进吸管孔,递给她。秦特看姥姥这么细心的照顾她,心里nj;又感nj;动的不轻,说,“姥姥,你也喝。” “我不喜欢纯牛奶那个味儿。” “就当nj;喝药好了,对身体好。”秦特学nj;着姥姥早上说的话。 林晚照想想,也是nj;这个理。于是nj;,林晚照也拿出一盒。秦特把自己那盒放到前nj;面车座后背的收纳袋,接过姥姥手里nj;的那盒,像先前nj;姥姥照顾她的样子,撕下吸管,摘掉吸管上的塑料包装,戳进吸管孔才递给姥姥。 司机不知何时开启轻柔的音乐,车外nj;风景飞速后退,祖孙俩排排坐在出租车后座,双双喝起牛奶来! 不省着了~(刘爱国很少到菜店买菜,毕...) 刘爱国nj;很少到nj;菜店买菜, 毕竟买菜做饭什么的,这些都是女人的事。 老婆子交待的肉要五花肉、鱼要大鲤鱼,还有茄子黄瓜的, 大冷的天儿,还没出十nj;五元宵节,鲜菜正贵哪。 要搁往时,刘爱国nj;是舍不nj;得的。 就算林晚照交待了nj;他,他也能装傻,装记不nj;得。 但是想nj;想nj;秦特, 昨儿那孩子哭的惨,刘爱国nj;心里挺不nj;是滋味儿。早饭后到nj;老三屋儿里看了nj;一nj;回白菜,检查检查有没有冻坏的。又在院儿里台子上nj;蹲着抽了nj;锅子烟,太nj;阳晒的挺暖和,掐断烟屁股, 站地来,跺跺脚,遛遛达达往菜店去了nj;。 得早点儿去。 早上nj;的菜新鲜。 想nj;想nj;秦特早上nj;吃小nj;笼包的速度,刘爱国nj;捡着地道的五花肉, 亲自比划着让菜店老板给割的。那一znj;一nj;斤,两斤都多nj;了nj;。孩子瘦的可怜, 跟猫儿崽子似的,弄点儿炖肉, 补补。鱼也挑了nj;尾肥的, 让菜店老板给刮了nj;鳞。 现在生活就是好了nj;,非但有现成活鱼, 菜店还管着刮鳞,多nj;省事啊。 至于茄子黄瓜, 这些东西znj;长肉,有啥用,家里还有半屋大白菜没怎么动哪。所以,茄子黄瓜什么的,刘爱国nj;全当自己上nj;年纪,记性不nj;好,忘了nj;。 结完账,他就拎着鱼提着肉,溜溜达达回家去了nj;。 夫妻大半辈子,彼此了nj;解。林晚照回家一nj;看刘爱国nj;买的菜就知道他是舍不nj;得买茄子黄瓜,嫌贵。 林晚照就觉着稀奇了nj;,“鱼不nj;贵,肉不nj;贵?” “菜能跟鱼肉比么?茄子黄瓜什么的,夏天一znj;清!现在也奇了nj;,这些个素菜,比肉还贵?肉才七块钱一nj;斤。你知道那造孽的黄瓜多nj;贵,跟肉一nj;个价!” 总而言之,刘爱国nj;觉着不nj;划算,他就不nj;买。 因为nj;下午褚律师要过来,林晚照就没再出去买菜。那些个大白菜,不nj;吃也糟蹋,想nj;着什么有空送赵嫂子些,她那里肯定没有。这些天在忙秦特的事,林晚照都忘了nj;跟赵嫂子取经的事儿了nj;。 午饭也是秦特做的,她让姥姥养手,这些菜她都会做。先把nj;稀饭上nj;锅,五花肉切一nj;半红烧,秦特还剁进了nj;一nj;个大土豆。鲤鱼也是红烧好吃,最后再炒个白菜就行。 刘爱国nj;看秦特做饭的架式就喜欢,不nj;论切剁烹炒,都俐俐落落的,能干,是个好闺女! 午饭后,秦特收拾餐桌,林晚照把nj;过年的瓜子糖水果都摆出来,准备招待褚律师。 褚律师没闲着,先联系了nj;秦特在职高的班主任,细致的了nj;解秦特在学校的情况之后,约摸下午两点到nj;了nj;林家,主要是想nj;同秦特谈一nj;谈。 相对市里,栗子沟村儿是有些偏的地方,不nj;过,过来并不nj;困难。小nj;小nj;村庄已经开nj;始发展,村儿里许多nj;人家都建起二三层的楼房,看得出条件都不nj;错。褚律师也听说过这里,这里主要是做服装加工,西nj;直门外大街批发市场的衣服,多nj;是从这里走的。 褚律师想nj;,林家能下决心打官司,恐怕跟经济条件比较好也是分znj;的。 也不nj;一nj;定。 更多nj;人家面临类似家庭内部纠纷,会走和解途径。林女士坚决要打官司,不nj;论是出于极端愤怒,还是别的考量,这都是令人敬佩的行为nj;。 许多nj;人会认为nj;打官司繁琐麻烦,还要花一nj;笔不nj;斐的律师费。但,有时,判决是给受害人在法律上nj;最大限度的公正!以及余生多nj;年的安稳太nj;平! 褚律师眉眼温柔恬静,说话时亦是慢调斯理、柔婉秀美的模样,总会让人联想nj;到nj;语文课本中石桥烟柳的江南水乡,不nj;过,褚律师是地道北方人。 “能跟我nj;说一nj;说,大年夜晚上nj;为nj;什么会挨打么?”褚律师的声音带着一nj;种nj;安抚的温柔力量,“因为nj;在法庭一nj;定会问,我znj;些了nj;解,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我znj;知道。” 褚律师问的很有引导性,“秦先生在打你的时候,说过什么没有?” 林晚照给褚律师专门用新杯子沏了nj;茶,褚律师接过茶,曲指在茶几上nj;轻敲两下。 林晚照也坐一nj;边儿,知道秦特胆子小nj;,就鼓励她,“没事,有姥姥在,褚律师是帮咱们的,尽管说。” 秦特抿了nj;抿嘴唇,开nj;始小nj;声说起来,“我znj;要脸。可我nj;一nj;天都在干活,我nj;也不nj;知道哪儿错了znj;要脸。” “那就不nj;是你的错。”褚律师先肯定秦特,“把nj;年三十nj;儿那天的事跟我nj;说说,越详细越好。” “我nj;早上nj;六点钟起来做早饭,早饭我znj;米粥,摊的咸食,就着酸辣萝卜皮儿吃的。我znj;喝粥,他喝牛奶吃鸡蛋。早饭后准备包饺子,饺子是两样馅,一nj;样猪肉白菜的,一nj;样韭菜鸡蛋的。” “就你一nj;个人包饺子么?”褚律师问。 秦特点点头,“我nj;爸说,男人不nj;干家务。继母平时要上nj;班,也没空。” “大年三十znj;班吧?”褚律师端起茶喝一nj;口。 秦特摇摇头,“那她也不nj;干的。她上nj;午去美容院做美容了nj;,因为nj;临过年美容院很忙,她上nj;午去的,快中午才回家。” 褚律师说,“继续。你觉着可能会引起纷争的地方细说说。” “午饭就吃的煮饺子,因为nj;我nj;爸带着弟弟、跟大伯一nj;家去公墓给爷爷烧纸。就先给我znj;一nj;锅,是猪肉白菜馅的。我nj;弟挺不nj;高兴,他问我nj;怎么没蒸小nj;笼包,他要吃猪肉大葱的小nj;笼包。我nj;爸非常喜欢吃饺子,每次过春节都会让我nj;包很多nj;,然后冻在冰箱里,他每天早上nj;都是吃饺子。我nj;一nj;直忙着包饺子,把nj;小nj;笼包的事给忘了nj;,其实面和好了nj;,也发起来了nj;,馅儿也提前调出来了nj;,他要是等半小nj;时也就能吃到znj;。我nj;说现给他去包,就赶上nj;大伯打电话过来,说马上nj;开nj;车就要到znj;爸没车,平时扫墓都是大伯开nj;车。我nj;弟就没吃到nj;小nj;笼包,他吃完饺子就把nj;盘子蹭到znj;,一nj;下盘子也摔碎了nj;,还糟蹋了nj;半盘饺子。” “你觉着他是故意的?”褚律师问。 秦特点下头,“他在家常这样。要是交待我nj;的事没给他办好,他就会用这种nj;办法整治我nj;。是他把nj;盘子蹭下去的,他非说我nj;没把nj;盘子放好。我nj;爸骂我nj;好几句。” “以前很多nj;类似的事么?” 秦特“嗯”了nj;一nj;声。 “继续说年三十nj;儿的事。” “我nj;把nj;地板收拾干净,煮好跟继母的饺子,我nj;们俩一nj;起吃的午饭。然后就是继续包饺子,我nj;爸他们回来后,继母的娘家姐姐、外甥过来给我nj;家送了nj;两条大鲤鱼。他家跟我nj;家住的很近,有一nj;件事,我znj;觉着很奇怪。” “什么事?” “我nj;在厨房包饺子,我nj;弟非要我nj;去他房间给他拿变形金刚。我nj;手上nj;都是面粉,其实我znj;给他去拿,可我nj;又很怕他要使坏心眼治我znj;。我nj;去他屋拿变形金刚的时候,他表哥也在那屋。平时那个变形金刚就放在他书桌上znj;,明明早上nj;我nj;给他收拾屋子时还在,我nj;进去拿就没有了nj;。我nj;看好几个地方也没有,就出去跟他说了nj;。他也没说什么,而且,竟然没生气。” “褚姐姐你不nj;知道,我nj;弟脾气可差了nj;,在家一znj;顺心都不nj;行的。他都没有发脾气,我nj;就很奇怪,以为nj;他是故意让我nj;去找他藏起来的东西nj;,或者要借机做坏事,让爸爸骂我nj;。可他竟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秦特皱着眉毛,仍是想nj;不nj;通,“继母的姐姐、外甥都没久待,我nj;在厨房听得到nj;动静,说了nj;会儿话就走了nj;。晚饭的时候,我nj;正在厨房煮饺子,爸爸突然就进去了znj;拽出来就打我znj;要脸。” 秦特仍是皱眉思索,她不nj;明白爸爸为nj;什么这样骂她。 褚律师却是留心到nj;秦特只nj;是思考,并没有流下眼泪,甚至没有表现出委屈心酸的情绪。褚律师想nj;,这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所以,敢逃出来。 褚律师换了znj;思维问秦特,“你弟弟在家是不nj;是经常无端就会整你?小nj;笼包这种nj;,不nj;算什么大事。” “他心情不nj;好,就会整我nj;。” “小nj;笼包之前,你有什么地方会得罪他吗?我nj;看过他在学校的成绩,非常一nj;般。依他的成绩,很可能连公立高中都考不nj;上nj;。” 秦特明净的眼眸里闪过一nj;丝很奇特的意味,那绝不nj;是同情,至于是什么,秦特自己也说不nj;上nj;来。 她当然不nj;喜欢这个弟弟。 谁会喜欢一nj;个总欺负自己的人呢?秦特认为nj;自己很软弱,很笨,所以才会被欺负,但她其实还不nj;明白,她在一nj;个对女性极端低视的环境中长大,她其实是一nj;个极富勇气的女孩。 所以,这种nj;意味其实带了nj;一nj;点兴灾乐祸,一nj;点鄙视嘲弄。秦特说,“他好几次警告我znj;考前三名。我nj;每次考试拿回成绩单,他都会被继母训斥,然后,他就要找我nj;的事。我nj;其实也不nj;是非要考得好,可老师说,成绩好才能找到nj;好单位,有好单位,以后工作才能好,才能挣更多nj;钱。我nj;爸说以后要让弟弟出国nj;留学,家里钱不nj;大够,想nj;我nj;工作后能给家里多nj;挣些钱。这其实都是为nj;了nj;他,他就是不nj;明白。” 在秦特的讲述期间,林晚照已经十nj;数次用博大精深的俗语问候了nj;姓秦的祖上nj;十nj;八代。 刘爱国nj;更是没忍住,骂,“这小nj;畜牲!” 刘爱国nj;原本很怵跟律师这类有着特殊名头的人打交道,总觉着一nj;听就很高级,总觉着咱跟人家不nj;是一nj;路人。但今天有律师过来,刘爱国nj;想nj;着家里没人不nj;行。这个人特指在家管事的人,林晚照都不nj;能算,老婆子刷锅做饭洗洗涮涮还罢了nj;。这样的事,就得有家里男人在。所以,尽管发怵,刘爱国nj;也没出门。 他也跟坐一nj;边儿听着来着。 “说一nj;说你继母的外甥的情况?” “许子嫣学习挺好的,一nj;直是学校前十nj;名。听继母的姐姐说,明年,就是今年兴许能评上nj;校三好。” “你弟弟跟他表哥的关系怎么样?” “不znj;过弟弟偷偷骂他表哥。因为nj;每次他表哥过来,继母和我nj;爸爸都会骂我nj;弟弟,督促他好好学习。” “许子嫣跟你关系好吗?” “不nj;怎么熟。他不nj;常来,就是来了nj;,我nj;有要做的事,也不nj;怎么说话。” 褚律师问的很细,连平时秦特经常怎样被弟弟欺负整治,每天在家的作息,在学校的朋友,以及秦光的朋友、学校、老师,还有秦特生父与继母的情况,都问到nj;了nj;。 如果是一nj;个娇宠的孩子,对父母兄弟可能没有太nj;多nj;的留意,因为nj;受到nj;厚待的孩子往往更注重自己的心情。秦特不nj;一nj;样,秦特在秦家几乎是打扫丫头的存在,所以她熟知每个人的喜好,熟知每个人的习惯,她对秦家细致入微的了nj;解,在取证上nj;帮了nj;褚律师大忙。 褚律师告辞后,当天晚饭,刘爱国nj;让秦特把nj;原本打算明天吃的肉也给炖了nj;。不nj;省着,这闺女在老秦家受大罪了nj;! 【营养液破万加更】记下了(取证的事林晚照帮不上忙,...) 取证的nj;事林晚照帮不nj;上忙, 她也没闲着,她先是联系了秦特在职高的nj;班主任,跟人家老师商量, 最后一学期的nj;实习让秦特自己找实习单位。老师已经从褚律师那里听说了秦特的事,因为秦特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老师很nj;同情这个学生,很nj;痛快的就答应了。 职高最后一学期一般是学校统一安排实习,如果学生愿意自主安排,学校也是不勉强的。到时把实习证明拿回来发毕业证就行了。 这事容易, 林晚照有处房子就是叫服装厂给租了。秦特职高学的就是服装设计,所以暑假常被那黑心nj;肝的nj;后妈安排到自己亲弟弟的nj;服装厂打小工,还能挣钱供那起子没心肝的nj;旅游。 然后,林晚照利用自己在栗子沟村儿的人脉,打听到一位在县里高中任职的nj;老师。这老师也是栗子沟村儿的闺女, 现在住县里。林晚照带着秦特坐公交车过去,在附近水果店买了一箱牛奶一箱水果,林晚照原本想俩人一人拎一个,秦特自己都拎了。 秦特想, 姥姥为她的nj;事,还要给老师送礼。 林晚照也有意教秦特些人情世故, “咱们要请人家帮咱,这又是头一回去, 不nj;好空着手上门。多多少少带点儿东西, 再加上咱们本就是一个村儿的,面子上也好看。” 秦特总结一下, “礼多人不怪。” 林晚照笑,“就是这么个意思。” 林晚照主要想打听打听, 秦特怎么能考大学的nj;事。 因为提前联系过,人老师在家。 要不nj;怎么说是老师呢。 知道的nj;就是多。 老师听说秦特今年职高毕业后就说,“职高跟高中的学历是一样的,要是想参加高考,今年就能参加。不nj;过nj;,职高课程更偏向职业技能,文化底子肯定不nj;如高中,现在考本科比较难。” 林晚照听的直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老师问过秦特在职高的nj;成绩单,问她,“想不想读大专?” 秦特看姥姥,林晚照想都没想,直接把大专的nj;提议否了。别看林晚照学问仅限于识字的nj;程度,但因为有培养儿女的nj;经历,在升学的事情上,林晚照的见识是紧随时代脚步的。当nj;年,七八十年代的nj;时候,中专是比高中吃香的nj;。 因为中专毕业就能分配工作,能挣钱。 但即便在那个时候,林晚照也是想孩子们考高中的。刘凤女跟老二刘纯,一个大专一个中专,当nj;时是出了差错,要是都肯听她的nj;,现在也都妥妥的大学毕业生。 所以,在秦特的升学上,林晚照根本没考虑过nj;大专,就是一门心思让秦特考本科。 老师给出的意见是,让秦特到学校插班补习。 只要有职高毕业证,做为社会考生也好,复读也罢,都能参加高考。如果要想考本科,就要把文化课成绩提高上去。 职高也有文化课,现在的问题是,秦特文化成绩的哪个程度。 这位老师很nj;尽心,让祖孙俩先回去,她给找一找高一高二升级考试的nj;试卷,到时让秦特做做。先nj;做评估,再说补习的nj;事。 等秦特把做好的试卷交给老师,正月十五吃过nj;元宵,秦特还收到一份礼物。齐硕,就是她的nj;新弟弟,竟然给她寄来一封信! 村儿里的nj;信都是固定放到村口一个小超市里,每次有谁的nj;信,超市都会摆出个小黑板,上面写着收信人的名nj;字。秦特过去买酱油时,看到自己名nj;字在小黑板上还有些不nj;确定。 要是以前,她不敢问的,谁知道不nj;是重名nj;重姓呢? 可能现在秦特大概稍微长了一丁点的胆量出来,她鼓起勇气问老板娘,老板娘把信拿出来,“我还说咱们村儿没姓秦的,想着是不是你呢。” 秦特看上面的收信地址的nj;确是姥姥家的nj;门牌号,这才确定是自己的nj;。 她把信塞口袋,提着酱油回家,生怕是不好的信,知道她在姥姥家的nj;人,除了亲戚就是爸爸继母他们了,谁会给她写信呢?姥姥有手机,家里有电话。只有爸爸,肯定知道姥姥家地址,却不知道姥姥的nj;联系方式。 秦特心情沉重的nj;把酱油搁厨房,到自己屋才把信打开,里面是两百块钱,还有一张折起来的信纸,展开来,并不是她想像中威胁斥骂的nj;话nj;,上面写着: 姐姐,欢迎你。 这是我的nj;零花钱,你拿着随便买喜欢的东西吧。 落款是,弟弟齐硕。 秦特的心nj;情经历了从深渊到高山的飞跃,她把信反反复复看了好些遍,看完就哭了,眼泪落在信纸上,印出一个个濡湿的nj;圆晕,把齐硕清秀的nj;字迹都晕染模糊了。秦特眼泪都来不及擦,拿出去给姥姥看,“姥姥姥姥,齐硕给我来信了!” 秦特一起把钱拿给姥姥,“还在信封里给我放了钱!” 林晚照放下手里正在剥的花生,接过信,秦特立刻有眼力的nj;把姥姥的nj;老花镜递过nj;去。林晚照戴上眼镜,拿远些,看过nj;信也笑nj;了,“小硕一直很懂事。”齐硕是个斯文孩子,一直斯斯文文的nj;。既不像妈妈的nj;火爆,也不nj;像爸爸小生意人的精明。 “姥姥,还是把钱还给齐硕弟弟吧。我怎么能要弟弟的nj;钱呢?不nj;能这样的。” “他都寄来了,这是齐硕的nj;心nj;意,你就收下吧。先nj;给齐硕写封回信,等以后有机会送他一份礼物就行了。” “我得想想怎么写。” 除了姥姥给她买东西,从没有收到过礼物的秦特突然收到礼物,尽管礼物是钱,她也高兴的不nj;得了!整个人的脸上像是溢满光辉,双眸都格外有神,林晚照从未见过nj;秦特这样高兴,也不nj;禁笑nj;起来,“嗯,好好想想。” 秦特一边儿跟姥姥剥花生一边儿想给齐硕弟弟回信的事,原来不是所有弟弟都像秦光一样呀! 相比成年人精明世故的nj;利弊取舍,少年人的nj;善意是比世间最珍贵的宝石更加珍贵百倍的nj;存在。 秦特插班入学的nj;事,还是麻烦了刘爱军。 刘爱军人头熟,因为在村儿里任书记,在县教委也有熟人。林晚照拿了一千块钱的借读费,学费跟县里普通高中生一样,每学期六百,让秦特插入高一班就读。 入学前,林晚照特意带着秦特到县城的商场买了新书包新文具,另外,还给秦特买了一支五百块的nj;手机,国产的nj;,比较便宜。按理,高中生没有带手机的,林晚照知道秦特胆子小,又是到陌生高中插班就读,什么环境都是有点欺生的nj;,把手机交给秦特时就说,“有什么事,直接给姥姥打电话。咱不欺负人,也不nj;叫人欺负。平时用心上课,有不nj;懂的nj;问老师。不nj;用害怕,也不nj;用脸皮薄,觉着不nj;好意思。咱交学费了,你不nj;会的nj;问会了,咱就赚了。” 秦特把姥姥的nj;话nj;都记在心里。她是个非常懂事的nj;孩子,心nj;细敏感,许多时候都是把心nj;事藏在心里,可傅阿姨说了,有心nj;事可以拿出来大大方方的说。 秦特犹豫半天,就问了,“姥姥,我上学得花不少钱吧?高中学费可贵了,择校费也很nj;贵。”“咱们这地方不是市里,不nj;是很贵。” “姥姥,不nj;管花多少钱,您都记着。傅阿姨说,读书后就有本事能挣许多钱,到时我挣了钱还您。” 林晚照欣慰的摸摸她的nj;头,“不nj;用你还,你好好念书,这钱就没白花。” “不nj;行,您一定得记着。按理该我孝顺您跟姥爷,可是我现在要上学学本事,也不nj;能去工厂挣钱。您记着,以后我加倍孝敬您。”秦特不是个很nj;能坚持自己意志的nj;人,但这件事她非常坚持。 “好,姥姥记着。” 听到姥姥说记着,秦特才安了心nj;。她不能让姥姥白白给她出钱,她亲爸亲妈都舍不nj;得给她出钱,姥姥发根都花白了,她凭什么让姥姥给她花这许多钱呢。 秦特刚入学时,林晚照不放心,傍晚都会去接她。秦特不让姥姥去,傍晚多冷啊,风凉的nj;很nj;,能刺透皮肤扎进肉里,姥姥上了年纪,冻着怎么办。 秦特再三nj;保证自己在学校特别好,有事一定会给家里打电话,再加上秦特上学放学找了个伴儿,林晚照也经常给班主任打电话了解情况,这才放心了。 林晚照有自己几十年的生活经验,这事儿当然不能告诉秦特,其实,林晚照偷偷给班主任送了两箱奶,千万拜托班主任多照看自家孩子些。自家这孩子实在太苦了。 其实,秦特在高中的确过的nj;不nj;错。 这年头高中还未扩招,公立高中的孩子学习都不错,相较职高,学习氛围更是好的nj;不nj;得了,并没有欺生的nj;事。秦特在职高也没被欺负过nj;,她从不nj;招惹人,一放学就回家,听说校外也有欺负学生收保护费的nj;小混混。秦特并没有遇到过,因为只要有叼着烟打扮的奇奇怪怪的人,她就立马离得远远的nj;。 就是高中课程比较紧张,秦特不住校,所以不用上晚自习。但她晚上回家也要把老师留的nj;功课都做完。 她还要多做题,好快点把成绩提上去。能上高中多不nj;容易啊!要不nj;是有姥姥,她是没机会到高中读书的。 所以,秦特简直是豁出小命努力学习! 褚律师的nj;取证工作完毕后,特意选了个星期天,过nj;来跟祖孙二人做诉讼前的nj;沟通。 褚律师把诉讼书念给两人听,林晚照听的认真,“嗯,好,我光顾着告姓秦的了,把姓陈的nj;给忘了。对,一起告!” 秦特则有些担心nj;,“继母没怎么狠打过nj;我,就是有时扇两下,掐我什么的nj;。” 林晚照火冒三nj;丈,“黑心nj;肝的nj;婆娘!我非告死她不nj;可!” 褚律师同祖孙俩解释,“继母如果尽了抚养责任,一样有监护权的nj;,所以也要把继母列入被告席。还有一重考量是以后的赡养事宜,国家法律规定,子女对父母具有赡养的义务。继母与秦特并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把官司打下来,秦耀祖若是仗着血缘关系以后求秦特赡养,可能还有的nj;计较。但继母在抚养过程中有重大失责,赡养的事提都不用提,对她根本没这个本分!当nj;然,这是几十年后的事了。现在咱们只是一说,省得以后秦特吃亏。” 林晚照也不nj;全是火爆脾气,听到重点立刻叮嘱秦特,“这个有用,咱们得记住。” 秦特重重点头,认真的nj;说,“姥姥,我记下了!” 开庭(开庭的日子在秦特正式入学...) 开庭的日子在秦特正式入学一月之后, 因为秦特是未成年,这件案子nj;不会公开审理。 起诉之后姓秦的就来过刘家,正是星期天, 太阳很好,无风,天空湛蓝,枝头的一串儿小麻雀都不在叽喳吵架,而是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秦特在院子里按着小录音机练习英语听力,一见秦耀祖进来, 秦特撒腿就跑屋里找姥姥去了。 林晚照把洗衣机里拎出的衣裳拧干,洗衣机样式老,还不是全自动。拧干的衣裳放在红塑料筒里,手在围裙上抹两下擦干,林晚照骂一声, “好个畜牲,还敢登门!”就出去了。 秦特紧跟在姥姥身边,她还是胆小,不敢自己见爸爸, 但有姥姥在的话,她鼓足全身的勇气, 就能不很哆嗦了。 林晚照直接让秦耀祖立刻滚出去,秦耀祖满脸赔笑nj;, “大姨, 我过来接小特的。这些天孩子nj;给你添麻烦了吧。” 林晚照一句废话没有,拨110报警。没别的理由, “我们起诉了,被告擅闯民宅, 家里就我一个六十的老太太和未成年的外孙女。” 在栗子nj;沟村儿秦耀祖不敢有半点放肆,这村儿里大多数人是姓刘的,刘爱军还是村书记。秦耀祖被抓到村儿委旁边的派出所教育了两句,以后再不敢来。 开庭那天,林晚照给秦特穿了一件她的深色棉衣。林晚照碍于年纪与审美的缘故,一向觉着小姑娘家就得红的粉的才喜庆。 林晚照有自己的人生阅历,跟秦特说,“穿衣服得看场合,今天法官给咱们断案,法nj;庭是极严肃的地方,这种场合就得穿的深色的。” 正说话,刘凤女一身耀武扬威的大红就进来了,林晚照拿刘凤女给秦特做个反面教材,“像你妈这种穿戴就不行,不知道的得以为你妈多强横哪。”说刘凤女,“你穿我那件鸡毛衣裳。” 刘凤女看不上那衣裳,拍拍自己身上锃亮反光的红皮衣,“妈,我特意穿这件,就是要杀一杀姓秦的威风!他nj;敢打秦特,我跟他nj;不算完!” 林晚照一直觉着这个闺女有些缺心眼儿,表面儿上挺横,实际上净吃暗亏。林晚照自己想痛快的过回日子,但也不是刘凤女这种,真是有勇无谋。 林晚照跟秦特说,“你看,你妈这穿戴像是去法nj;庭的人么?” 秦特被问的一愣,想了想,摇头。 “像是去做什么的?” “去喝喜酒的,也像要去打架的。” 林晚照看向闺女,“小特都看得出来。咱们不是去打nj;架,是上法nj;庭。” 刘凤女憋气,“我就是不想装可怜。” 刘爱国也有一种属于老人的狡猾,摸索两粒炒花生米搓了皮,“凤儿,听你妈的,你妈说的对。不是让你装,法nj;庭就是过去断案的衙门,可不能这样花红柳绿。” 刘凤女脱了红皮衣,穿上林晚照的鸡毛棉衣。 刘爱国穿的是自己那件鸡毛衣,父女俩本来就长的像,穿同款衣服就更像了。林晚照也穿的是件七八年的旧棉衣,林晚照又跟秦特说一遍自己人生道路的口头禅,“咱不欺负人,也不叫人欺负。” 秦特心里隐隐有点儿明白。 “放心,姓秦的连个律师都舍不得请,肯定会输!”刘凤女给秦特鼓劲儿,随手帮她理理围巾,“别成天一幅受气包儿的样儿,见到姓秦的,更得硬气,绝不要被人看扁!” 这是妈妈第一次离她这样近,秦特心里很激动,她刚想“嗯”一声,妈妈已经转身去院里开车了。 刘凤女载着一家人去法院,因为刘家拒绝调解,法nj;院直接开庭。 秦耀祖黑色的羽绒服领口露出一角雪白衬衣,他nj;扶一扶金丝眼镜,斯文的脸上满是痛悔,“我承认,我有管教失当的地方。我伤害了自己的女儿,我后悔,我非常后悔,求法nj;庭看在我也是爱女心切的份儿上,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 就这假惺惺的模样,刘凤女就想冲上去给秦耀祖两记耳光。 秦耀祖继续一幅拳拳父爱之心的陈述,“我是一时气糊涂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之前要求和解,也是出自保护女儿的目的,我不是要为自己开脱,我是想保护秦特。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但我身为一位人民教师,不能背负虐待女儿的污名。我那天会过火,是因为秦特在她弟弟的房间对我妻子的外甥,有过不雅的举动。我一时气大,就打了秦特。我可能恼怒之下出手过重,但我并不是想伤害她,我只是想纠正她。” “我想对法nj;庭说,这一切都与我妻子无关。我妻子非常疼爱秦特,从来没有对秦特有过半点不好。” 陈茜一身时尚的烟紫色中长款羽绒衣,颈间系着精致白丝围巾,闻言抹了抹眼泪。 秦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情急之下蹭的站了起来,满脸辣红,都顾不上对秦耀祖的惧怕直接反驳,“我没有!是秦光让我去他房间给他nj;拿变形金刚,我去了,找了一下没找到,我就出去了!” 她终于明白那天父亲为什么会骂她不要脸,秦特喃喃,“怪不得你会骂我不要脸,怪不得……” 秦耀祖抓住机会,“小特,我一直是想教导你,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不论你做过什么错事,爸爸都会原谅你,你也原谅爸爸好不好?” 秦特定定的看着秦耀祖,这个让她无比害怕的人,秦特的胸膛不断起伏,她的眼神里依旧有害怕,但是她没有闪躲。她绝不能让姥姥认为她是个不好的女孩子nj;,她绝不再回秦家,她一定要跟姥姥过日子!她鼓足全身最nj;大的勇气,“我没有做过!你冤枉我,我从来没有做过不道德的事!”秦特眼睛骤然一红,她硬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再次说,“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道德的事!” 褚律师给她递张纸巾,先对秦耀祖发nj;出提问,“请问被告,这件事是您的外甥许子nj;嫣亲口所说吗?” “是子嫣告诉秦光,秦光告诉我的。” “那您问过我的当事人秦特,确有其事吗?” “我,我很惭愧。我当时很生nj;气,没有问。但我教导她时,她也没有反驳。” “她当然不会反驳,她直到刚才才知道您为什么会打nj;她。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挨打,你要她怎么反驳?” “这是我的失误,我一时心急,没有说清楚。” “您的确心急。十nj;五岁的儿子说十七岁的姐姐做了不好的事,您的第一反应不是相信女儿的道德,而是无条件相信儿子的话。您更信任儿子,对吗?” “没有。任何一个父亲听到女儿……都会反应激烈吧。” “不。曾参的母亲听说他nj;杀人,听了三次才跳墙逃跑。您听一次就全信了。您为什么这么信任您的儿子呢?” “我并没有格外信任儿子,因为秦特在青春期,我比较敏感,更关心她。” “您平时是怎么关心的呢?” “我让她放学早些回家,不要跟同学在外头晃荡。” “据我所知。你家每天早饭晚饭都是秦特做。” “我跟我妻子是双职工,平时比较忙。家里一般女孩子大了,也会帮着做家务吧。我家里两个孩子,条件会艰苦一些。” “儿子女儿只差一岁半,你儿子也不小了,为什么儿子不做?” “男孩子nj;哪个会做饭,不会的。”“原来做饭还有性别规定。只有女孩子nj;会做饭,男孩子nj;不会。” “秦光平时学习也忙,今年正要中考。” “据我所知,秦光成绩一般。” “是啊,所以更要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褚律师上呈证据,秦光的初中成绩单,“初三年级组五百名学生,秦光成绩在450名上下。这个成绩,在初中组是靠后的。这一份是我当事人的初中成绩,中考时,我当事人的成绩在年级组第50名,请问被告,为什么我的当事人没有读高中,而是读职高nj;?” 秦耀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女孩子nj;家,读职高nj;挺好的。职高nj;毕业包分配,可以直接就业。不用做高nj;深学问,二nj;十nj;几岁就要嫁人了。” “真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位高nj;中老师的言谈。”褚律师讽刺,“被告,秦光会读高中吗?” “考上当然要读。女孩子nj;没压力,男孩子nj;以后要养家,要多读点书的。” “被告,您班级有女学生nj;吗?” 秦耀祖脸色不大好,“有。但我家跟人家的条件不一样,人家条件优越,我家真的条件有限,供不起两个孩子nj;一起念书。” “如果供不起秦特,可以跟秦特的生nj;母商量增加抚养费。如果真的供不起,一年给秦光报英语数学补习班、钢琴班、书法班的一万块钱哪儿来的?您的妻子陈茜在美容院的年卡,一年五千块是怎么充的?据我所知,两位被告刚在小红门儿那定下一套商品房,首付六万块已经交了,不是吗?” “请问被告,您说的家境贫寒,从何而来?” “这些事与今天的案子nj;无关吧。”秦耀祖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有关!”褚律师斩钉截铁!“被告,请回答我。在家境并不贫寒的情况下,您为什么认为您口中您深深喜爱的女儿,在成绩一流的情况下,不必读高中!” 秦耀祖沉默起来。 褚律师问,“请被告回答。” 秦耀祖依旧不语。褚律师转过身,面对审判长,“被告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秦耀祖终于说,“女孩子nj;以后都是要嫁人的,本来就不用读什么书。” “哦,原来是这样。如果不是身处21世纪当代法庭,我会误以为自己身在封建社会,所以还有人宣扬女子nj;无才便是德。”褚律师讽刺的说。 原想事情不大,给个笑脸给几句保证就应该能把秦特哄回来。夫妻二nj;人没请律师,选择自诉,没想到刘家请的律师这样厉害。陈茜为丈夫解围,“是秦特自己说要读职高nj;的,我们这也是尊重她意见,都是为了她好。” 褚律师继续提问,“被告口口声声说对我的当事人非常好。请问被告,我当事人的生nj;日是哪天?” 陈茜一时哑口,秦耀祖回答,“六月初八。” 褚律师眉眼一弯,含笑提示,“您要不要再回想一下?” 秦耀祖对褚律师充满怀疑,他nj;本就多疑,当下认定褚律师再给他nj;下套,“不必,就是六月初八。” 刘凤女在听证席讽刺出声,“是六月初三!” 秦耀祖恼羞成怒,“我平时太忙,连我自己的生nj;日都不过,我自己生nj;日也不记得了。” “秦光的生nj;日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没关系,秦光的同学都记得。”褚律师提交录像为证,里面是秦光的同学讲述秦光生nj;日宴如何气派如何热闹的主题。 “请问被告,你像疼爱儿子一样疼爱的女儿,我的当事人,有在饭店过过生nj;日吗?有买过生nj;日蛋糕吗?” 秦耀祖,“是秦特不想过生nj;日。” 褚律师问秦特,“当事人,你不想过生nj;日吗?” 秦特小声,“没人给我过。我爸说,女孩子nj;不用过生nj;日。” 秦耀祖没想到秦特真敢说,他nj;怒道,“每次问你,你不都说不过的吗?这是法庭,你敢撒谎,看警察把你抓监狱里去!” 秦特吓的脸色一白,刚长出的一点胆量又缩了回去,低着脑袋不敢说话了。 褚律师当即道,“请被告停止恐吓我的当事人!” 审判长,“被告,注意你的言辞!” 秦特双手放在膝上,她悄悄捏一捏拳头,想着傅阿姨的话,她一定得勇敢起来,她一定要做个勇敢的人。 褚律师柔声道,“不用害怕,这是法庭,全国最正气凛然的地方。你只管实话实说。” 感觉到父亲与继母杀人一样的视线扎了过来,秦特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她不敢朝对面上,盯着原告席的桌面,小小声,“弟弟生nj;日是在三月初一,给弟弟过完生nj;日,继母说,小特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爸爸说,一个女孩子,过什么生nj;日。秦特,你要过生nj;日吗?我说,不用。继母说,小特真懂事。爸爸说,女孩子nj;就得这样。” 刘凤女忍耐不住,在听证席蹭的站起来,指着秦耀祖大吼一声,“姓秦的,我X你十nj;八辈儿祖宗!” 胜诉(刘凤女扰乱法庭秩序,被审...) 刘凤女扰乱法庭秩序, 被审判长警告一次。 林晚照按着她坐下来,刘凤女气的两眼赤红,这要不是在法庭, 都得冲上去跟秦耀祖干一架。 褚律师继续提问,“被告,在你眼中,我的当事人是个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会偷东西。” “举例说明。” “有一回我钱夹的钱少了二百,是在秦特书包里找到的。” 褚律师问,“还有吗?” “这样的事不只一次。” “有多少次?” “五六次总有的。” “每次都是在哪里找到的?” “有时候是秦特的书包, 有时是她房间抽屉,有时是她的床垫底下。” “你是如何找到的?” 秦耀祖卡了下壳,褚律师敏锐地,“不好说。” “我自己翻出来的。” “家里两个孩子,年纪不过相差一岁半, 只翻秦特的书包么?” “也翻过秦光的,不在秦光那里,在秦特那里。” “每次都是这样。” “是。” “您是神探,每次都恰好找得到, 而不是被我的当事人带出去花掉。” “也不全是,有一回三百块就没找到。” “她承认是她偷的吗?” “有时承认, 有时不承认。” “三百块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秋天。”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刚过中秋不久,重阳那天。” “还偷过别的吗?” “在厨房偷吃的, 我就是气她不长进。自己家, 干嘛总要偷吃。” “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 褚律师问秦特,“你偷过钱吗?” “我没偷过。是秦光偷偷放我那儿的, 因为我不听他的话,他就整我。” “没偷过, 为什么要承认?” “爸爸打我。不承认就一直打。我有时能扛过去,有时扛不过去。” “你偷过吃的没?” “偷过。我有时很饿,就会趁做饭的时候偷吃两口。”“为什么要偷着吃,在饭桌上不能吃吗?” “爸爸说我吃的多,我怕爸爸不高兴。” “平时一餐饭要吃多少?” “要吃两碗。” “喜欢吃肯德基吗?” 秦特茫然,她很羞愧,“我,我只听说过,没吃过。” “现在,我要帮被告破一桩案子,去年九月初九,重阳节的傍晚,秦光放学后请同学吃肯德基,一次就花了三百块。”褚律师出示采访秦光同学的视频证据,“秦光很有钱啊,有一回打赌输了,请我们几个吃全家桶,一次就花了三百多。这也不算什么,他一双鞋就要六百,名牌儿。” “那是在什么时候?” “国庆以后,哦,是重阳!想起来了,那天重阳,我记得第二天就是星期六。” 陈茜急忙说,“那钱是我给秦光的!他说要请同学吃饭,我给他的!” 审判长看陈茜一眼,“被告有证据佐证么?” “给孩子零用钱,平时随手的事,谁还会留证据?” 审判长意味深长说一句,“随手便是三百块零用钱,看来被告家中不似刚刚所言生活困窘。” 褚律师继续问陈茜,“您平时给秦特零用钱吗?” 陈茜明显底气不足,“也给的。” “给多少?” “不一定。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 “数目大约是多少?” “十块二十块的,有些记不清了。” “大约多久给一次?” “有时我给,有时她爸爸给。” “你大约多久给一次?” “记不太清了。” “陈女士很年轻,但显然记性不太好了。” 秦耀祖看出褚律师绝非善茬,不再就案情争辩,先流下泪来,对秦特说,“小特,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冤枉你了。” 秦特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把这些事全都说了,爸爸是绝不会放过她的。她一定要把官司打赢,她死都不能再回爸爸那里,她要跟着姥姥过日子。 褚律师击掌,讽刺道,“看到被告流下的眼泪,真是令人感动极了。” “请问被告,在您心里,您的儿子秦光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学习不是很好,有点调皮,但也是个好孩子。” “秦光会撒谎吗?” “不会。” “那么,您知道秦光学校课外补习,要交500块补习费的事吗?” “当然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交的。” 秦耀祖心下明白,律师不会无的放矢,随便发问。可他又不清楚,这件事能有什么问题。“从去年第一个学期就开始了。” “秦光有进步吗?” “有的。” “从年级祖的480名到450名?” “进步虽小也是进步。” “听闻被告因此特意去百货大楼给秦光买了一支18K金笔尖的派克钢笔做为奖励,这支钢笔价格在500块上下。” “是。孩子嘛,有进步就要奖励。” “您还记得我当事人在班级的名次吗?” “记得。我这闺女成绩很好,一直是班级第一。” “您有给我当事人奖励吗?” 秦耀祖扶一扶眼镜腿,“秦特成绩一直很好,不需要奖励。” “被告,您可能不清楚,秦光班级从未有课外补习这个项目,更没有500块的收费!”褚律师呈上证据,秦光班主任在视频中亲口所说,“我们班绝对没有课外补习,更没有这项收费!教育局明令禁止擅自收费!绝不可能!如果这话是秦光说的,那么,秦光在说谎。” “被告,秦光是怎么跟你说原告做过不雅事的?” “小光说,小光说……”秦耀祖有些说不出来了。 他终于完全意识到,褚律师准备充分,这件事绝不是秦耀祖认个错就能结束,更不是给个保证就能要回秦特监护权!秦耀祖心里更清楚,这件事,秦特可能真是被冤枉的! “被告,请如实回答。” “我,我……我说不出来。” 褚律师,“为什么说不出来?” “因为我是一个父亲。” 褚律师断然反驳,“不,因为你心里清楚,到底是谁说了谎!因为你要保护那个说谎的人!” “我知道,我弄错了。我知道,我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叫重男轻女,不受人待见。对不起,小特,爸爸向你道歉。爸爸冤枉了你,爸爸打你,打疼了吧,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是旧思想的人,小特,请你相信,爸爸爱你。你刚出生时,我还很年轻,我犯过很多错。对不起,我错了。” 秦耀祖正对审判席深深忏悔,“不论任何罪名,我都认。我冤枉了我女儿,我不是个好爸爸。我还打孩子,我对不起我的女儿。” 褚律师打官司本领不差,但大概无耻人见的还不够多,待秦耀祖抒完情才反应过来,“恕我纠正,被告不是普通的打我的当事人,我当事人当天傍晚不堪殴打,逃出家门。我的当事人,17岁未成年少女,身高一六五,体重不足八十斤,医院体检长期营养不足!两位被告长期虐待压榨我的当事人,致使我的当事人身体与精神受都到巨大伤害,被告在行使监护权期间严重失责,请法庭剥夺被告监护权,请法庭责令被告赔偿我当事人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共计五万元,请法官支持我当事人全部诉讼请求!” 因为秦耀祖突然认罪,审判长暂时中断审讯,叫了褚律师过去协商。这案子其实简单,秦特的验伤报告、体检报告就是最重要的证据,旁的只是佐证。监护权的事,秦特已近成年,主要要看秦特自己的意志。 虽然心有不甘,褚律师权衡后还是接受了审判长的意见。 商量后,审判长问,“原告还有什么要陈述的吗?” 秦特摇头。 审判长看向秦耀祖,“被告还有需要陈述的吗?” 秦耀祖,“我想向我女儿道歉。” 他满面愧悔,“小特,爸爸对不起你。你能原谅爸爸吗?能给爸爸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吗?” 秦特低着头。 秦耀祖满面痛苦,“小特,爸爸求你原谅爸爸,再给爸爸一个机会吧!” 想到刘家请的这律师如此厉害,竟然还要赔医药费,秦耀祖更是眼中含泪,苦苦哀求,“小特,你说句话啊!你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小特,我们这些年的父女情分,爸爸就没一点儿好吗?你就原谅爸爸吧!” 秦特,“原谅?” “是。原谅爸爸,让爸爸补偿你,好不好?” “是还要在一起生活吗?” 秦耀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对。爸爸保证不打你,爸爸对你好,给你过生日,给你买新衣服,爸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爸爸知道错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陈茜更是殷切说道,“以后我绝不让你爸爸动你一根手指,小特,妈妈跟你保证!以后只要秦光有的,你都会有!秦光没有的,你也会有!你爸爸敢再碰你一下,叫他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刘凤女险没听吐了! “那还是不要了吧。我想跟姥姥一起,姥姥家吃的饱,姥姥说,让我考大学。我想跟姥姥一起。”秦特生怕秦耀祖一定要让她原谅,她慌张看向法庭,“褚律师,我可以不要赔偿,求您跟法官阿姨说一说,别让我回爸爸家!我想跟姥姥在一起,我姥姥说,读大学才有出路!法官阿姨,求求您,别让我回爸爸家,让我跟着我姥姥吧。” 秦特眼中泪水再也止不住,湿透眼眶坠了下来。 虚假的眼泪只能短暂的欺骗观众,能打动人心的永远是真实的泪水。 狡猾如秦耀祖此时也生出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褚律师知道,大局已定! 法庭考虑到秦特强烈的个人意愿,以及与秦特生母刘凤女、姥姥林晚照商议后,将秦特的监护权判给林晚照。刘凤女、秦耀祖每人每月支付五百块抚养费,直至秦特成年。 另外,秦耀祖陈茜在监护期间有严重失职,殴打原告直至轻微伤,着秦耀祖陈茜负责承担医药费、体检费共计497块8,精神赔偿一万块。无监护人允许,秦耀祖陈茜均不得探视原告。 起诉书中的虐待罪,以及故意伤害罪不成立。若有不服,可在十日内提起上诉。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 烤鸭(秦特走出法庭时都觉着脚底...) 秦特走出法庭时都觉着脚底轻飘飘的, 仿佛踩的不是法院的地砖,而是一团团酥软的棉花。 刘凤女赶上前恶狠狠骂了几句,秦耀祖陈茜一行匆匆离开。 姥姥姥爷在不停的跟褚律师说, “辛苦您了,褚律师!多谢您!”上庭之前褚律师就与刘家做过沟通,更换监护权不难,但虐待罪、故意伤害罪很难定罪。 姥姥握住秦特的手,“小特,跟秦律师道谢。” 秦特此时方有些微微的现实感, 她收回虚浮的视线,声音有些颤抖,“姥姥,我想看看判决书。” 林晚照把刚放进挎包的判决书拿出来递给秦特,前面的大段文字一概略过, 秦特就看最后的判决――那行加盖着法院大红印章的油墨字体: 撤销原指定监护人秦耀祖陈茜为秦特监护人的指定。 指定林晚照为秦特监护人。 秦特看了许多遍,怎么看都看不够! 褚律师怜惜的看着这个孩子,柔声道,“以后好好跟姥姥姥爷过日子, 努力学习,考一所好大学, 给自己争气。” “嗯!”秦特觉着自己的心从未有如现在这般安定,“褚阿姨, 以后我也要做律师。” 褚阿姨看着比爸爸还年轻, 个子没有爸爸高,身体也不是男人的强壮, 却能问的爸爸哑口无言,当庭认罪!褚阿姨很厉害, 律师也是一份特别有威仪的工作!秦特内心深处这样想。 褚律师一笑,“好,以后也许你就是我师妹呢。” 诉讼大获全胜,褚律师婉拒刘家人要请客的好意,先一步告辞。 刘家人依旧是刘凤女开车回家,此时已经中午,刘凤女说,“咱们路边儿找个饭店吃吧,回家还得现做,午饭变晚饭了。” 出于一辈子节俭的本能,刘爱国就要反对,刘凤女接着说了句,“今儿打赢官司,还叫姓秦的赔了一笔钱,大获全胜,咱们也庆祝庆祝!” 刘爱国想想,也是这个理,“那找个饼店,咱们吃炒饼。实惠又吃的饱!” “爸,您真是一辈子也吃不腻。” “那怎么能吃的腻。” 林晚照瞧着路边招牌,指挥着刘凤女,“在那烤鸭店停下,吃烤鸭。” “那得多少钱,一只烤鸭得好几十。”刘爱国舍不得。 “吃自己个儿肚子里,还能糟蹋不成!” 林晚照特爱这一口儿,问秦特,“小特爱不爱吃烤鸭?” 秦特摇头,“没吃过。” “A市人还有没吃过烤鸭的!”刘凤女大惊小怪的话让秦特敏感的内心深处升起些许小小自卑。 缓缓将车停在烤鸭店前,刘凤女拍板,“就吃烤鸭了!” 刘凤女一辈子不会温言细语的说话,不过为人并不小气,服务生安排好位子,刘凤女先要两只烤鸭,烤鸭都是现烤,准备时间长,所以要先点。翻着菜单问父母要不要吃别的。 林晚照,“菜单给我们看看。” 刘爱国,“让孩子点就行了。” 以前偶有出来吃饭,也都是孩子们点菜。刘凤女有些意外母亲要菜单,递过去,“妈,你知道怎么点么?” “不知道还不会问哪。”林晚照还真不大知道,她在饭店吃饭的机会很少。上辈子一般是年夜饭,那会儿就到市里租房了,过年是各家轮。轮到哪家就跟哪家过,其实就是一起吃顿年夜饭,都是在饭店。一桌子满满当当都挺好吃,可要说什么菜叫什么名儿,林晚照一个都不知道。 林晚照拿着菜单跟秦特一起看,因为点了两只烤鸭,林晚照就添了个麻酱黄瓜、素炒豆芽,“小特你也点两个。” “吃不了吧。烤鸭就两只了。”刘爱国生怕点多浪费。 “吃不了打包带回去。”跟秦特说,“点!” 秦特点一个鱼香肉丝,一个糖醋排骨。 刘凤女最后多添两只烤鸭,跟服务员说,“这两只给我们打包,是带走的。” “带回去给小硕吃么?”刘爱国说。 “给他带什么啊。我们住的那儿附近就有烤鸭店,随时吃。给你们带回去,秦特不是没吃过烤鸭么,多吃两回,吃过瘾!”刘凤女把几双筷子一起放在茶杯里,提起热茶水烫筷子尖儿。 见是给秦特吃的,刘爱国没再多说。这孩子的确不容易。 烫好筷子尖儿,刘凤女顺手把大家的茶杯都烫了烫,“妈,这次律师费花了多少?” “五千。” “等姓秦的赔偿到位,还能剩五千,就给秦特读书使吧。” 林晚照原也是这个打算。 秦特很有眼力,妈妈涮好杯子,她就帮着大家伙儿倒茶。秦特心里很高兴,以后她就归姥姥管了。可同时,她也很担心。 一万块钱可是大数目,爸爸和继母肯出吗? 刘凤女说起婆家拆迁的事,“这回是真准了,前两天齐志军还回去帮婆婆填拆迁表格来着。按照宅地面积,我家能补偿150平左右,地上物有十来万块钱,我们一家三口再加上我婆婆的户口,每个户口还有3000块。” “这可不少,你大哥一月工资才三千五。”刘爱国为闺女高兴,“有这150平,以后齐硕的房都不用买了。十来万也能干不少事。” “齐志军也这么说。150平能要两个小两居,将来我们住一个,婆婆住一个。这十来万块钱我们商量着,到市里买处房子。” “市里房子十来万就能买?不都一万一平么?有十平米的小房么?” “爸,现在市里流行付首付,剩下的找银行贷款。” “贷款利息高不?” “还不知道呢。不管怎么着,总得给齐硕准备两套房吧,以后上学上出去,市里也得有个家。”刘凤女说喝口茶润喉,“赶紧把秦特的户口迁咱家来,咱们村儿不一直有拆迁的信儿么。赶不上就算了,要是赶得上,起码能白赚个户口钱。” “是这个理!”刘爱国拿起手机就要给儿子们打电话,想想又放下了,“晚上我再给你大哥打,也得跟老二老三说一声。过年就说挪户口,挪就快挪。” “对啊。不然真到拆迁的时候,赶不及的。提前一点信儿都不透,直接户口冻结,想迁进来占国家的便宜,没门儿!国家可不傻!这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埋伏!” 父母俩越说越来劲,刘凤女还给老爸出了个损招,让老爸把现在住的院子的南屋儿给盖上,拆迁时一砖一瓦都算钱的。 刘爱国听的甭提多认真,显然把闺女传授的先进经验,全都牢牢记心里了。 刘凤女说,“爸,咱家那地包给谁了?要不你把地收回来,也全种上树,长不长的,到时这树也能赔一笔钱哪!” 这说的是刘家承包村儿里的五十亩地,以前的事了。 从头得打老三上初中说起,那会儿就是八二年了。国家开始搞联产承包责任制,村儿里各家都分了田,刘家也分了。 那会儿,林家四个孩子,除了刚上初中的老三,都是吃商品粮的,能分到地的就是刘爱国林晚照夫妻再加上老三,一人二亩三分,合起来六亩九分地。除了村儿里的孤寡老人,家家儿都比他家地多。 人家地多的收入就多。 林晚照别看四个孩子里三个都是商品粮,孩子们也困难,她还想帮孩子们呢。 这人哪,瘪一瘪就能瘪出个主意。 赶上改革开放。 林晚照也没学人家倒买倒卖发大财,她也没那个本事,她就是有点儿做饭的手艺,就跟老头子商量着,六亩地隔三差五的回家种就行,栗子沟村儿离县里近。夫妻俩到县菜市场弄了个摊子,灌香肠卖火烧。 夫妻俩起早贪黑,那几年也赚了点钱。当年刘家老爷子不是在村委么,那会儿刘老爷子就退下去了,刘爱军在村委干。村里为了筹钱,往外包地,刘老爷子就想到他们夫妻了,老人家思想朴实,认为农民还是得有田产,这才是一辈子的基业。 把俩人叫回来一商量,刘爱国特别愿意。刘爱国不喜欢做生意,再加上也攒了点儿钱,先是包了三十亩。后来狠攒一年,再加上转摊子的钱,又包了三十亩。 六十亩地,包了五十年。 不过地也没种几年,夫妻俩年纪越来越大,不是年轻的时候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全靠俩人,六十亩地也种不过来,还要雇人。随着周边小工厂一家一家起来,雇人都不好雇,人家但凡手脚齐全的年轻人去工厂,哪个月也得千儿八百的,后来工资渐高。租房的人也多了起来。 村儿里开始流行盖房,老两口一合计,咱家也盖吧。 要不怎么后来家里翻盖房没钱到处借呢,就是包地全都用上了。后来房子盖好装修什么的,全是转包地的租金。 待上了年纪,更不种了。老三上大学后户口也迁城里,村儿里的地也没去,老三心眼儿多,自己租给大伯家的堂兄,赚个地钱,也没几百块,但也没说让爹娘种。如今就老两口的四亩六分地种些家常吃的玉米小麦,播种收割都是机器,无非就是自己去浇水,费不了什么人工。其他六十亩一直包给外乡人,租金比租房差远了,也还凑合。 刘爱国对于给地里全都种上树的事也很心动,不过,他到底是个老实人,“不行。咱家地包出去了,人家小寥包好几年了,明年再说吧。也一定拆不拆,要是不拆,种五十亩树,你要啊!” “我就那么一说,万一赶上呢。小树苗跟大树的价钱肯定也不一样。” 刘爱国拍板,“明年!明年一定种树!” 因为闺女家发了财,刘爱国也学习到许多占国家便宜的窍门,这顿烤鸭吃的格外香。秦特也喜欢吃烤鸭,抹上甜酱放上葱丝搁上鸭皮鸭肉,荷叶饼一裹,姥姥递给她,秦特接过,咬一口,香极了! 秦特学的很快,学会了她就给姥姥姥爷包,还注意给长辈添茶水。两只烤鸭,秦特觉着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一只。 好在妈妈没嫌她吃的多。 秦特这才稍稍放下心,把最后一块椒盐鸭架啃干净。 吃过烤鸭,一家人拎着打包的烤鸭上车回家。路上,妈妈放起摇滚音乐,劲爆极了。姥爷直说心脏病要给吓出来了,不过这话姥爷是笑着说的。姥姥只管从包里拿出纸巾,撕下一个小角,搓两个小纸球堵上耳朵。 秦特悄悄翘起唇角,两颊露出浅浅笑涡。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 上诉,旺文曲星(秦耀祖陈茜一脸晦气的回了...) 秦耀祖陈茜一脸晦气的回了家, 虽然出了正月,楼房仍有供暖。陈茜脱下长羽绒服,开始解颈间丝巾, “你怎么突然就认了?秦特的监护权没要回来不说,还要倒赔一万多块钱!小红门儿那房子刚付的首付,每月还得还七八百,哪儿还有钱赔给刘家!” “就是有,也不赔!”踢掉脚下十公分的高跟长筒靴,陈茜愤愤, “自己吃了喝了还罢了,赔刘家?凭什么!这些年他们是看过还是养过,咱们辛辛苦苦把秦特养大,眼瞅就能上班挣钱,他们伸伸手把秦特勾过去, 还不是想秦特为他们挣钱!想得到美!” 秦特去年暑假去服装厂打小工,计件工资,俩月挣三千五。这要正式工作,一年起码能挣两三万! 陈茜可舍不得秦特。 秦耀祖换了拖鞋坐沙发上, “给我倒杯水。” “自己倒,我正心烦哪。”陈茜抱臂皱眉, 继续埋怨秦耀祖,“你就不该认!这年头, 谁家不是供儿子啊!儿子是给咱养老的, 闺女是吗?儿子是咱家香火,闺女是吗?儿子能给咱生孙子, 闺女行吗?” 陈茜这一连串的质问简直句句都在秦耀祖的心坎儿上,秦耀祖道, “你呀,就是太急躁了。刘家请的那个律师十分厉害,明摆着教了秦特许多话。今天不论咱们认不认,秦特的监护权也赢不了。再叫那律师问下去,对咱们小光的影响不好。你忘了,判决不服还能上诉!咱们也找个厉害律师,我就不信夺不回秦特的监护权!” 金边眼镜后的双眸微微眯起,“你没听到判决吗?秦特的监护权没给刘凤女,这说明什么,说明刘凤女根本不想抚养秦特!咱们是有错处,但刘凤女也不是合格的母亲!当年我根本不想要秦特,是刘凤女死活不要,她主动放弃秦特的抚养权!” “咱们上诉?”陈茜刚刚放了一堆狠话,斩到上诉却有些犹豫,“可现在的监护权也没判给刘凤女,是判给秦特她姥姥了。” 秦耀祖道,“她姥姥才养秦特几天,眼下不过是哄着秦特。咱妈可是养秦特一直到秦特十岁,咱妈不比这么个十几年没见过面,诱哄未成年人的姥姥有资格的多么?!” 陈茜吸足一口气,“对!宁可把钱花律师费,也不给姓刘的一分!”转身厨房提了暖壶出来,给丈夫泡茶。 刘家很快收到法院来函,因为是法院的信,邮递员直接给送到家门口。林晚照签收后去拿老花镜,看到是秦耀祖要上诉。林晚照一挑眉,这龟孙还敢上诉,看来是真心疼那一万块精神补偿!上诉就上诉,林晚照当即给褚律师打了电话。 褚律师道,“当时被告突然中途认罪,我就觉着有些不对劲,看来那时就做好上诉的准备了。没关系,正好上一场我没打痛快,再来一场就再来一场!这次对方肯定也会请律师,我再做进一步的证据收集。” “麻烦您了。” “这是我的职责。” 林晚照刚挂电话,就听到门外突突突拖拉机的声音,出门一看,刘爱国买了两拖拉机的砖,刚从拖拉机上下来,指挥着送砖的工人卸砖,先把砖卸墙外的空地上。 林晚照知道,这是准备起南屋儿了。 自从刘凤女把拆迁的精神传达给她爹,刘爱国在院儿里寻摸好几天,决定把南屋起了。万一拆迁,不管是房子是钱,反正都能补一笔。 林晚照也不管他,上辈子也盖过,还真叫刘爱国给走了大运。其实这消息刘爱国也告诉了刘爱党刘爱军,那哥儿俩不信,后来刘爱党还为此后悔很多年,后悔没听兄弟的话,在院儿里也加盖几间。 不过,刘爱国盖了也没用,老两口谁都没享受上,全都便宜了孝子贤孙。 想到上辈子的事,林晚照再次下定决心,这次拆迁谁都不给,一定牢牢握住钱握住房! 随拖拉机过来的工人开始腾腾腾,生龙活虎的卸砖,林晚照看一回人数,回屋数出提前预备的烟,装塑料袋递给刘爱国。烟不用太好,也得两块钱一包的,干完活儿一人给一包烟。 午饭时,刘爱国问,“家里还有多少现钱?下午还有两拖拉机的砖送来,到时给人家把砖钱结了。” “你要多少?” “先预备五千出来,还得买沙子买灰。”刘爱国感慨,“现在盖房真了不得,砖都一毛二了。咱们盖楼的时候,才六分。” “那是哪年的事儿了。再说,你不是想拆迁多赚点么,就别嫌砖贵了。” “我算着南屋这四间盖下来,得两万。”刘爱国有些拿不定,“这能划算么?” “不用像以前盖房似的,南屋儿搭个房框上个顶儿垒个隔断就行了。两万有点多,按一万五来。别超这个数,又不是盖永久基业。” “成。” 林晚照顺带把秦家上诉的事跟刘爱国说了,刘爱国夹块红油猪耳,“秦家这是不想给钱啊!” “容不得他不给!” “这得怎么办,是不是还得继续打官司?” “我已经联系过褚律师了。” 刘爱国点下头,对褚律师很认同,“那闺女不错。”又问,“这再打官司要不要加律师费?” “要的。就算全把钱给律师,我也得让秦家赔出这钱来!” 刘爱国虽然数学不大好,也明白这个理。现在要是认怂,那补偿就一分都拿不到了。就是再打一场,无非就是赔偿全都交了律师费,这样自家也不亏! “对!打!”为了避免自家出血,刘爱国对打官司的事表现出了空前支持! 这事儿,林晚照没瞒着秦特。 早晚都要知道的事,那就早些知道。 年轻时养孩子,林晚照都是让孩子一心一意扑学习上,啥都不用管,生怕孩子分心。如今上年纪看开了,倒觉着,孩子经些事没什么。 秦特深呼吸两口,捏着书包带问,“姥姥,还是褚阿姨替咱们打官司么?” “嗯,我跟褚律师联系好了。” “那肯定能赢。” “肯定的!” “那我去写作业了。” “去吧。” 秦特背着书包到房间写作业,现在的妆台就是秦特的书桌。秦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有惶恐,心跳的也有点快,说不担心是假的,要是爸爸打赢官司怎么办?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秦特的手就忍不住发抖。 她再深呼吸两下,放下书包,坐在椅子里,拿出老师留的作业,就认真做了起来。秦特一直很刻苦,但她现在无疑刻苦更甚!一直读书到眼睛都睁不开,往床上一躺,三秒钟就熟睡了。 她在学校也不休息,午休时间都在看书。 只要思维一往爸爸可能胜诉的方向想,她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她把英语课文一篇一篇背下来,再背古诗,背公式,背一切能背的东西。 月考时,化学竟然考了89,物理也考了80,及格了。【满分100】 名次一下子从班里35名,提升到了20名。 班里一共四十人,秦特没有学过正规的高中课程,虽然职高也有基本课程,但化学物理这些是都没有再学的,所以秦特得拼命补习。 化学老师还表扬了秦特,秦特心里有些小高兴,虽然现在成绩也一般,但等时间长些,再过些日子,到这学期结束,她成绩还能进步一大截。 秦特想回家跟姥姥说月考成绩的事,结果,放学还没出校门就看到校门口有个穿着酱紫色棉衣戴着鸡屎黄头巾的老妇人,正抄着手伸着脑袋往学校门口寻罗。 是奶奶! 秦特吓的嗖躲进校门口边儿的商店里,这商店卖些文具书本泡面火腿牛奶之类的小吃。经常和秦特一起结伴回家的刘翠丹说,“怎么了?”也跟着到商店了。 秦特小心翼翼的往外瞅一眼,同刘翠丹说,“翠丹,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再回。” 刘翠丹也跟着往外看,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刘翠丹是林爱党的孙女,跟秦特是正经表姐妹,比秦特小三岁,俩人一个班,常一起上放学。 “那是我奶奶,我先不出去。”秦特悄悄告诉刘翠丹,“等一会儿她找不见我人,自己就走了。我再走。” 刘翠丹月考没考好,有些没精神,“哦,那我就先回了。” 走出学校到公交站,刘翠丹又不放心秦特,想了想,抬脚又回商店了,跟秦特说,“也不差这么点功夫,我等你一会儿吧。” 秦特没想到翠丹会回来,也从没想过要翠丹在商店陪她,但翠丹突然回来,秦特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说不出的喜悦,她说,“我请你喝牛奶吧。”姥姥每天都会给她零花钱,但秦特舍不得花,她都是存起来买文具。 “不想喝。” “你想不想吃面包?” “没心情。” “你怎么了?” “特特姐,你怎么学的,你怎么进步这么快啊。今天回家我妈肯定又得说我。” 秦特也没有除“用功”之外的窍门,“就得努力学,使劲学,就能学好了。” “等吃过晚饭,我去叔婆家找你,咱俩一起写作业吧。” 秦特从小到大朋友寥寥,刘翠丹要来找她写作业,她当然高兴,“行啊。你要嫌婶子说你,你住我家吧,咱俩一起睡。” “好啊。” 俩人说着话,秦特就把奶奶来找她的事给忘了,待一会儿走读的学生都走的差不离,刘翠丹出去侦察侦察,没有再见着秦老太,到商店告诉秦特,俩人这才去公交站坐公交。 回家后秦特就把奶奶到校门口找她的事说了,林晚照掀开锅盖盛粥,“我说怎么回来晚了,不要理她,这是上次输了官司,想换个人来哄你,这是用计谋哪!” 秦特接过姥姥盛好的粥,一手接一碗,端到外头餐桌上。最后一碗林晚照端进来,问秦特,“你奶奶以前对你怎么样?” “还行吧。去的也不多,奶奶最喜欢秦光。” 林晚照哼一声。 秦特到里屋叫姥爷出来吃饭。 刘爱国洗洗手,秦特把扣着菜的碗拿开,平常都是一放学就吃饭,今天她回来晚了,姥姥怕菜冷了,就用碗扣上给菜保温。秦特把月考成绩的事说了,刘爱国点头,“不错。” 其实,秦特怀疑姥爷就会说这俩字,上次月考她倒数姥爷还说不错呢。姥姥就很懂,果然,姥姥就笑了,“进步真快。上回还是35名哪,这回就中不溜儿了。我看这学期末就能跟上进度。”又问秦特,“哪科考的最好?” 秦特语数外都不错,这些科目在职高也有在学,物理化学差一些,现在还没分班,生物、地理、历史、政治,都是靠背诵的科目,因为秦特肯下苦功,进步就快。 虽然刘爱国不懂学习上的事,但听着秦特叽叽喳喳说起考试哪科好哪些差,都是在什么题上丢的分,刘爱国也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不论什么时候,孩子努力读书就让长辈觉着,一辈子都有奔头! 晚上刘翠丹过来一起写作业,第二天她就不来了,跟她妈说,“特特姐简直不是人,妈你不知道她多用功,我都睡醒一觉了,她还趴桌上学习哪。”结果被她妈亲自押送过来跟秦特一起写作业,就让闺女学学人家秦特用功学习的精神。 刘爱国嘴里很谦逊的对翠丹的贪玩儿表示理解,“孩子正是爱玩儿的时候。”其实心里可得意了,不是他老刘吹牛,他家三儿一女,当年学习就在全村儿都数得上!如今到外孙女,依旧是同龄人中的榜样!当时结婚他起了这宅子,有个看宅子的就说他这宅子风水好,旺文曲星!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 【收藏过万加更】刘凤女(秦耀祖拎二斤苹果到老妈那...)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 秦耀祖拎二斤苹果到老妈那边儿去, 打听老妈去秦特学校的事儿,挨老太太一顿埋怨,“可别让我去了, 昨儿我等的天都黑了,人家学校要锁大门了,也没见着秦特。险没冻死我!” “妈,真对不住啊,我不是有课么,我要没课, 我就自己去了。”秦耀祖从袋里挑个最大个儿的红富士,从厨房拿出水果刀给老太太削皮,“没见着就算了,下回我想法子。” 大苹果削好,递给老妈, “妈我给你泡杯茶。” 老太太咬一口儿子给削的大苹果,喝着儿子泡的茶,心也软了,“不用这么上赶着。我问你大哥了, 这打官司主要是请个好律师。你找个中用的律师,我带秦特七八年, 不比她姥姥强百倍!肯定能把秦特再要回来的!这死丫头,没良心!肯定早憋着心气儿找她亲妈呢!你说她怎么知道她姥姥家的地址!咱两家多少年不联系了!” “说不定是刘凤女偷偷找过秦特, 死丫头谁都没说。”秦耀祖从未在秦特身上费过半点心, 更别提花这样一大笔钱了。想到律师费,秦耀祖更加恼恨秦特, “等她回来再说!” “就是,这可得好好管管!一个丫头片子, 好大胆子!” 老太太一口凉苹果,一口热茶水,冷热交替,肚子马上撑不住,一阵翻江倒海,往厕所蹲着去了。 老太太见都见不到秦特,不是眼神不好没看到,就是秦特有意躲着。秦耀祖想了想,那死丫头估计现在铁了心要跟着刘家,老妈这性格,恐怕就是见到秦特,也哄不到秦特。 此计不成,只得作罢。 不过,吕律师不愧专业人员,给了秦耀祖很多专业建议。 吕律师分析过第一次判决的庭审记录,直接说,“打孩子的事不要洗了,洗不白的。妇联已经介入,肯定采证了。但是,大年夜是个意外,我看庭审记录里你并没有承认儿子说谎。” 秦耀祖面露难色,悄悄跟律师说,“那小子,哎……”估计这事真是秦光编的。 “秦光毕竟不是当事人,当事人怎么说,您的外甥。”吕律师看向秦耀祖,“许同学成绩很好,在师长同学中风评上佳,相貌俊俏,今年高二,听说已经有一流大学看好他,打算与他签保送合约。这样一位出众的三好少年,会有女孩子喜欢很正常。” 秦耀祖,“我没问子嫣。” “那您最好问问。”吕律师提醒道,“青春期的少女,很多家长会担心孩子有早恋的问题。何况您家与许家是亲戚,您的女儿与您的外甥有法律上的伦理关系,如果他们恋爱,那就是□□。您出于做父亲的敏感,一时恼怒失了分寸,诚心认错会取得法庭谅解。” 秦耀祖想了想,摇头,“听我家大姨子说,子嫣倒是收到过女同学的情书,但那孩子的心思都在学习上,情书看都不看直接扔垃圾筒的。他能看得上秦特?” “那是不是秦特单方面的作为,许同学深觉难堪,不好跟家长说,就跟表弟说的。所以,秦光出于对姐姐的担心,才会将事情告诉您。”吕律师再次提示,秦耀祖眼中划过一丝狠色,“我问问子嫣。” “如果事实如此,到时恐怕需要许同学出庭作证。”吕律师道,“管教失当,也比不管教强。你在监护过程中有失分寸,但面对青春期的叛逆女孩儿,失当也比看孩子堕落要好。您有错,但为了女儿的人生,您宁可犯错!” 这一番冠冕堂皇义正词严如同一支无形强心针注入秦耀祖的心脏,他所有一审中丢失的颜面在这一瞬间重回脸上,他重重颌首,“就是您说的这话啊!我这片心,谁能明白呢?” 吕律师端起温茶喝一口,“再与我细致说一说当年刘凤女放弃秦特抚养权的事。” 刘凤女温声细语打发儿子去书房写作业,这才有空接待褚律师,“不如意思啊褚律师,今年齐硕要升高中,学习太紧张了。” “没关系。”褚律师等刘凤女把餐桌收拾干净,给齐硕送了温水进去,才出来跟她谈秦家上诉的事,这事还是褚律师告诉刘凤女的。褚律师隐约也能知道刘凤女对秦特的态度,开门见山: “原本也不想过来打扰,秦家请的律师也是行内有名的高手,我对吕律师非常了解。如果我没猜错,你会被要求做为证人出庭二审。所以,我们得先来谈一谈当年您放弃秦特抚养权的事。” 刘凤女俐落的沏壶新茶,刚要给褚律师续茶,闻言愣了愣,“这与现在的案子有关系么?” “有关系的。对方律师会要求你出庭,会由此来攻击你。” 刘凤女叹口气,给褚律师续过茶,自己也倒杯茶坐下。刘凤女的好处在于实话实话,“我跟秦耀祖是大专时的同学,毕业后就结婚了。刚开始挺好,后来我有了身孕,秦耀祖就很盼儿子,生下秦特后他脸色就不大好看。我也挺不高兴,我刚千辛万苦的生了孩子,连他带他家那死老婆子,都给我脸色看。尤其那死老婆子,骂过我很多难听的话。” “嫌你生的不是儿子。”“对。秦家祖上是S省来的,儿子迷。我们的关系打生了秦特就不太好了,后来我发现他出轨,就离了婚。” “为什么会放弃秦特的抚养权呢?” “当时也是赌气。既恨秦耀祖出轨,又想着以后改嫁带着孩子怕是不好寻人家。”刘凤女如实道。 “放弃秦特监护权的事,是你个人决定?” “对。” “家里人有反对过吗?” “那会儿老大老二都工作了,他们在外头。老三还在读书,年纪小。我爸没说什么,我妈念叨过好几回,说挺好的孩子。” 褚律师没表现出明显喜憎,继续问,“之后去看望过秦特吗?” “去过好几次,秦家不让我见,我还闹过好几场。”“后来怎么不去了呢?” “有一回闹的太厉害,秦家老大,秦耀阳跟我说,如果我实在放不下孩子,就把秦特的监护权再还给我,问我要不要?”刘凤女深吸口气,没再说下去。 褚律师等了一会儿,“你拒绝了?” “没办法不拒绝。我那会儿已经再婚,刚诊出身孕,齐硕他爸还在给别人看摊儿,我工资也不高,实在再养不起一个孩子。” “这些年,后悔过吗?” 刘凤女把一整杯茶都灌了下去,手里紧紧捏着杯子,指骨泛白,“姓秦的王八羔子把秦特打成那样,我要无动于衷,那还是人吗?”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抚养秦特吗?” “当然会了。顶多脸皮厚点,让我妈替我看几年。再怎么,我也不会打孩子。你问问齐硕,我碰过他一下没?我这人,就是嘴上厉害,动真格儿的就不成了。”刘凤女说,“我也知道对不住秦特,有些亏欠那孩子。可有什么办法,她那个爸,我想到姓秦的就堵心。” “褚律师,我这话很自私,可我说心里话,我倒不是重男轻女,可做妈妈的人,的确会因为孩子父亲不同,对孩子的态度不同。” “这我能理解。”褚律师打量着宽敞的三室一厅的房间,齐家房子就在建材市场附近的小区,听刘凤女说是自己家买下来的,并非租住。家中装修是石膏吊顶水晶灯,可着屋子打的家俱,可知家境不错。褚律师摸着茶杯温润如玉的手感,是现代汝瓷的细腻,“秦特上学读书,你准备供她吗?” “当然供了,上到哪儿供到哪儿。你别看我娘家是农村,我们兄妹四个,都是读书出来的。老二学历最差,也是中专,当时中专比高中可吃香,中专毕业就能工作挣钱。他是没听我妈的,没继续考,不然起码也得是个大专。我也是没听我妈的,当年读的中专,要是读高中,现在起码是个大本。”刘凤女捋一捋垂到额前的流海,“齐硕成绩就很好,这孩子心眼儿也好,还背着我给秦特寄了两百块零花钱,让秦特自己拿着买东西。要不是秦特回信,我还不知道呢。那两百块钱是我爸妈给他的压岁钱,他寄给了秦特。你说这孩子的心肠,怎么这么好啊。” “可见您跟齐先生教子有方。”褚律师恭维一句。 刘凤女是打心底露出骄傲的笑容,“我家老齐也这么说。老齐还说等暑假接秦特过来,姐弟俩也在一处相处相处。现在各家都是一个,可有谁呢,齐硕也就这一个姐姐。” “我现在对您有一个要求。”褚律师正色道。 “您尽管说。” “每个星期给秦特打一个电话,关心她的生活,关心她的学习,事无巨细都要问到。”不待刘凤女以忙碌为由拒绝,褚律师道,“对方律师肯定会在你当年主动放弃秦特抚养权,以及即便一审胜诉您都对秦特毫不关心的事情上对您发难。我们必需提前应对!” 刘凤女立刻一口应下,“行,我知道了,一定做到!” “问了还要记在心里!” “没问题!” “还有。不知道您有没有给秦特买过新衣新鞋,从里到外,每季两套新衣新鞋,立刻把春天的衣服给秦特寄过去。” “现在高中都是穿校服,除非冬天羽绒服棉衣,春夏秋全都是校服,买外套也穿不着几回。” “那就买里头穿的。鞋一定要买,给齐硕买什么牌子,秦特就什么牌子,只能好不能次!” 刘凤女瞪大眼睛,不知是心疼钱还是吃惊,“秦家请的律师连这个都能知道?” 褚律师淡然的吹一吹茶上浮叶,一掀眼皮,意味深长,“永远不要小看律师的能力。” “我还给齐硕买过两份保险,要不要也给秦特一起买?” “当然。” 我们肯定能胜的(“子嫣回来啦”许子嫣一...) “子嫣回来啦!” 许子嫣一回家就受到妈妈和二姨的热烈欢迎, 尤其他二姨笑着招手,“快过来,试试这鞋合不合脚?” 许子嫣换了拖鞋, 才拎着书包过去。客厅茶几上摆着双耐克的鞋盒,母亲陈冰拉他坐下,“试试,你二姨特意给你买的,今春新款。” “二姨不是说现在每月都要还好几百房贷么。不用给我买鞋,我有鞋。”前儿二姨为了买房付首付刚借过钱, 再说,二姨倒是常买些瓜果梨桃,耐克可不便宜。 “咱们不差这双鞋。”陈茜见许子嫣不动鞋盒,亲自打开鞋盒拿出来递给许子嫣让他试。许子嫣脱了脚上阿迪,试了试, 还行,挺合适的。 “喜欢么?”陈茜问。 “挺好的。” “喜欢就穿着。”陈茜露出高兴模样,问许子嫣,“现在学习忙不忙, 眼瞅就要升高三了,紧张吧?” “还行。” 陈茜嘘寒问暖, 许子嫣倒不是处在叛逆期,只是单纯对跟中年妇女说话没兴趣。他虚应两句, 吃过陈茜买来的芒果, 就到书房写作业去了。 晚饭很丰盛,基本都是许子嫣喜欢的菜。 妈妈不停的给他夹菜, 虽然平时他妈也是这样无微不至,今天无微的过了头, 许子嫣喝口西红柿蛋汤,“妈,你是有什么事么?” “不是我有事,是你二姨有件事,不好意思问你。” “怪不得突然给我买鞋,什么事?”“鞋是真心实意的。”陈冰为妹妹辩白一句,“你还记得大年夜咱们去你二姨家的事么?” “还没失忆。” “怎么不会好好说话了。”陈冰问儿子,“你在小光屋里时,秦特进去过没?” 许子嫣筷子尖儿微顿,反问母亲,“怎么了?” “她进屋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话?”陈冰还有些担心秦特是不是唐突了她的宝贝儿子,声音里都透出焦急。 “问我有没有看到秦光的变形金刚。” “后来呢?” “后来能怎么着。我说没看到,她就出去了。”许子嫣奇怪,“二姨怎么会想起问这个?不是说秦特跑她姥姥家去了么?难道还带着秦光的变形金刚跑的?” “不是那么回事?”陈冰轻哼一声,给儿子添汤,“都小光闯的祸,没事胡乱说。多喝点汤,骨头汤,焖了一下午,骨髓油都焖出来了。” 许子嫣也没兴趣追问,挑出骨头汤里的玉米啃。陈冰是个絮叨人,不必儿子问就自己絮叨起来,“我跟你二姨说了,怎么可能嘛,根本不可能。明儿我告诉她,这个小光,可是得好好管管!” …… 过一会儿,陈冰继续念,“你说小光这嘴,怎么这样坏,硬是编排说你跟秦特在他屋儿里搞对象……” 许子嫣险没叫玉米粒给呛死,弯下腰,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陈冰忙给儿子拍背顺气,许子嫣好容易咳出两个玉米粒,伸手要水。陈冰给儿子倒了水来,许子嫣喝两口,皱眉,“秦光是不是神经病!” “我也说嘛。秦特那丫头是不招人待见,可这顿打挨的也冤,你二姨夫可不就因这个打她么。这倒好,把人打跑了。你说说,这一通折腾可不全赖小光淘气么。没事胡说八道!”陈冰叨叨个没完。 许子嫣不用细问也想明白前因后果,冷笑一声,“我写作业去了。” “把汤喝了。” “不喝,饱了。” “去吧。我把牛奶给你烤上。” 天气暖和了,暖气片不再烧的滚烫,陈冰常把牛奶放到暖气片,放的暖暖的,儿子喝时不会凉到肠胃。 继给许子嫣买了耐克的运动鞋后,没几天,陈茜又给许子嫣买了块电子表。陈冰跟儿子唠叨,“你不知道啊,上一次去法院,你二姨二姨夫输了官司,秦特的监护权叫刘家抢走不说,还得赔刘家一万多块钱。” “你说说,天理何在!怎么说也把秦特养这么大,一块钱没挣,倒要赔一万多块钱!”陈冰嘟嘟囔囔没个完,许子嫣拎着书包,“我去写作业了。” “那你去吧,等你写完咱再说。”许子嫣深知他妈的性格,这要是不让他妈一次性把事儿说了,他妈能一直唠叨到把事儿说完那一天。许子嫣坐下,“有什么事啊?” “这不为着你二姨二姨夫上诉的事么?”陈冰叹口气,有些为难的跟儿子低声嘀咕几句,许子嫣冷笑,“二姨真不愧是秦光亲妈,一样都是神经病。” “怎么能这么说长辈!”陈冰拍儿子胳膊一下,斥一句,“你二姨也是没法子才想求你帮忙。这要是上诉输了,可是要赔刘家一万多。她家请的这律师还死贵,里外里得赔两万。这刚在小红门儿交了首付,哪儿来的钱哪?” “你想想,二姨多疼你,看你跟看秦光是一样的。就这电子表,秦光要好些回,二姨都没舍得给他买,专给你买的。” “我写作业去了。”许子嫣提书包去了书房。 “等一下,这事真不大好。刘家也上诉了。” 许子嫣回头,“不是说秦特抚养权判给刘家,钱也要赔一万。二姨家不服上诉就算了,怎么刘家也上诉。” “要不说呢。这就是不知足啊!”陈冰斩钉截铁,“贪得无厌!想在官司上发财!” 许子嫣深深打量他妈一眼,转身去书房。 “我跟你说的事,你听到没?”陈冰提高声音问。 许子嫣握住书房门手,“二姨家上诉是不甘心判决过重,不想赔钱。刘家上诉,说明他家对一审判决也并不满意,说明刘家对打赢二审非常有信心。刘家请的律师肯定是位高手。妈你叫我做的事,你考虑过风险没有,一旦叫人查出来,会记入我的档案。” “有你二姨哪,你二姨肯定替你担着。” 门手转半圈,推开门,许子嫣将门关好,至于他妈在后头说什么,他根本没听到,也不想再听。 许子嫣在家受够他妈和二姨的眼泪哀求,不想到学校也不得安宁,刚放学就遇着褚律师。自我介绍后,褚律师请许子嫣去附近咖啡厅喝咖啡。 许子嫣选个临窗位子坐下,褚律师买咖啡端过来,递给许子嫣一杯,“你不意外我来找你,看来也猜到我为什么来找你了。” 撕掉纸质的吸管外壳,许子嫣道,“秦光怎么说都是我表弟,你来找我有什么用,我难道会帮你?我跟秦特可没血缘关系。” “我没有旁的意思。”褚律师打量着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心里把许子嫣在学校的优秀权衡一二,“我清楚吕律师的手段,所以想过来见你一面。如果你要出庭,别对秦特落井下石。” 许子嫣挑眉,“你不想我出庭?” “这是你的自由。”褚律师道,“你明白,他嫉妒你和秦特的优秀,故意造谣生事。” “怎么说秦光也是我表弟。” “你跟他可不是一类人。” 书包往左肩一挂,许子嫣,“走了。” 秦家为二审准备充分,秦耀祖陈茜夫妻更是大出血,非但送许子嫣好几样礼物,还有给秦老太的孝敬,给秦家大哥秦耀阳的闺女秦想娣买的春天穿的风衣。 秦想娣冷着脸不高兴,秦耀阳说,“别臭着个脸。” “小娣上午还有课呢,这不耽误了?”孙梅把白色遮阳帽拿给闺女,“她二叔也是,刘家愿意养就给刘家养呗,反正平是也看秦特不顺眼。” 秦耀阳拿起车钥匙,“走吧走吧,先去接妈。” 秦家是分三拨到的法院,秦耀阳一家三口带秦老太一辆车,秦耀祖一家打车,原本陈冰要带儿子跟妹妹一家一起打车,许子嫣一句话,“一辆出租车坐得下吗?” 陈冰一拍脑门儿,跟儿子另打一辆车过去。 上午不只这一桩案子,秦家二审排在十点钟。 吕律师到的更早些,见到秦耀祖后满脸喜色,过去同秦耀祖道,“我打听过了,这次的主审官非常年轻,才27岁,第一次担任主审。一般初次担任主审的主审官都会对案件格外斟酌,对我们被告方非常有利。” 秦耀祖心中微喜,连忙问,“这回不是女人了吧?” “男的。” 秦耀祖捏拳重重一握,“天时地利人和!风水轮流转,这回在咱家!” 上次就格外倒霉,遇着个女审判长。 让吕律师都得说一审时秦家运道不好。 一般这种家庭案件,若是换个男主审官,肯定不会判精神赔偿的。就是有,通常金额也在五千块以内。女主审官不一样,女性天然在心理上会更同情女性,再加上对方请的褚律师亦在行内知名,便有了一审的天价赔偿。 所以,拿到庭审通知书后,吕律师特意调动自己在律法界的一切人脉,打听二审主审官的背景来历。 天遂人愿,是个青瓜。 刘家依旧是简单几人,褚律师见秦家这样浩浩荡荡,完全没有让当事人同被告一家提前见面的意思,带刘家人去了另一个休息厅。 到休息厅后,褚律师给秦特倒了杯水,“秦耀阳一家、秦光、许子嫣也都来了。有个心理准备,秦耀阳一家过来,有两个攻击点。第一,秦耀阳很可能会作证刘女士您当年放弃秦特监护权的事,你不要被对方律师激怒。” “放心,这我记得住。”褚律师早就提醒过她。 “第二,秦特你说过,你小时候和堂姐一起在秦老太太那里住过。如果秦想娣出庭,无非就是要证明当年姐妹和睦,受到奶奶的照顾。秦老太太会说出抚养你直到十岁,整整八年无怨无悔的辛苦。” 这些秦特是不怕的,她心里七上八下,“那许子嫣是来做什么的?” “做伪证。”褚律师神色严肃,“秦光许子嫣都是过来作伪证,证明你那天的确是对许子嫣有不妥举动。那天的事,事出有因。秦耀祖是要把这件事翻过来。” 秦特脸色一白,祈求的望向褚律师,“褚阿姨,那怎么办?” 刘凤女也有些急躁,“是啊,褚律师,这可怎么办?也不能去撕了那小畜牲的嘴!” “坚持否认!”褚律师道,“一定不要乱,也不要害怕,我会为你辩护!就是一时落下风也不要怕,吕律师的风格是用各种办法击溃对方的当事人,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失态,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思考。记住,我是你的律师,我会与你一起战斗!” 临近五一,A市的天气彻底回暖,窗外嫩柳飘摇,一缕光从向阳的玻璃窗射进来,洒落在秦特脚下。秦特坐在黑色休息椅中,黑色外套衬的她脸色有些苍白,她轻声说,“我跟翠丹打赌,这次月考我能考进前十五名。翠丹不信,我考了第十二名。” 她的眼睛看向褚律师的眼睛,一双瞳仁像是幽深夜色中的两点寒星,“我们肯定能胜的。” 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褚律师,像是充满自信,又像自我安慰。秦特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肯定能胜的。” 庭审一(经过一审,双方都更从容些...) 经过一审, 双方都更从容些。 哪怕秦特,在看到秦耀祖时也没有发抖,这次姥姥、妈妈都没有出现在听证席, 而是在证人休息室。只有姥爷一个人还在听证席,秦特看向姥爷,姥爷朝她笑着点点头,像远离病菌那样离秦家人远远的。其实,秦家人的除秦耀祖在被告席,也都去了证人休息室。留在听证席的是孙梅、陈冰。 一个是秦想娣妈妈, 一个是许子嫣妈妈。 妇联的同志也过来了,坐中间。 依旧是原告方称发言陈述,褚律师将上次未当庭展示的秦家所居住瑞华小区的街坊视频与诸街坊的签名、街道办的盖章做为证据提交,秦耀祖对此供认不讳,“我的确曾体罚过秦特, 但并不严重。” “您是指轻微伤并不严重吗?” “不。那次是我失手,我不是有意,我是太过担心我的女儿。如果褚律师您也为人父母,您就会明白父母对于青春期女孩儿的担忧。我时时担忧我闺女会不会早恋, 当我得知秦特对她伦理上的表兄在她亲弟弟的房间做出不妥之事时,愤怒冲垮我的理智。我承认, 我失手了,但我的出发点是为了纠正她, 是为了让她不要犯下大错!” “褚律师, 即便我有错,也是全天下忧心忡忡的父亲都会犯的错!”秦耀祖斯文的面颊浮起一丝激动的潮红, “难道我不心疼我的女儿吗?秦特是我的亲骨肉,是我第一个孩子。在您看来, 我可能对她要求严格,在这个世道,女孩在社会就是比男孩儿要艰难,所以我的行为在你看来很苛刻,不近人情。但这就是我,一个严父能给予女儿的最大关怀!” “那您的关怀方式真特别?不让女儿吃饱,出言必是斥骂?” “我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但即便对儿子,我也有训斥的时候。” “你是如何训斥儿子的?” “臭小子。放灵光点。怎么这么懒。之类的吧。” “你是如何斥骂我当事人的?” “差不多吧。” “据我所知秦光衣服鞋袜都是名牌,我当事人一直是穿亲戚堂姐的旧衣。” “是这样,秦特跟我大哥家的侄女想娣差不多的年纪,秦特小两岁。我比褚律师要年长些,恕我直言,我们这代人谁不是穿哥哥姐姐的旧衣长大的。我小时候,我姐的花裙子小了,我妈给我改个裤衩接着穿,破了还得打个补丁呢。我侄女的衣服也都是好衣服,您去问问,我哥是经商的,条件比我好。我侄女的衣服全是品牌的,孩子长的快,衣服挺好的穿不了了,大嫂好意给我们。我不觉着这区别对待,如果秦光上头有堂哥表哥的,我也不人给他买衣服,拾着穿不一样。孩子见风就长,再好的衣裳,很快就穿不上了。” “据我所知,秦光有两份保险,秦特这里一份都没有。” “这是我做的不对。秦光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大后学习也不如姐姐,我就给他入了两份保险。上次庭审后,我进行了反思,也把保险给秦特买上了。” “那么,让我当事人以优异的成绩读职高的事,肯定也一起反省了?” “是。我深深忏悔。这是我的错。如果秦特想读高中想考大学,我都会支持她。我不想失去我的女儿。” “那么,让我当事人一个未成年人到工厂打工的事。被告,您怎么解释,这有违未成年保护法,您再一次触犯了法律!” “我对法律的无知,导致这件事情的发生。我年轻的时候,中专毕业就能进单位工作。我对法律了解不充分,因为秦特读的职高,我想能帮她找个实习单位,对她的学业也有帮助,就帮她联系了工厂。对不起,我向我的女儿道歉。秦特,你两次实习的工资,爸爸都替你存着,一分未动。你什么时候用,跟爸爸说一声,爸爸给你。” “替我当事人存着,存在哪里?” “农行。” “我当事人的账户么?” “没有。在我的账户。秦特还未成年,不能开户。” “我当事人的年龄,完全可以在银行拥有自己的账户。我想肯定是秦先生对银行开户缺乏了解,才存在了自己的卡里。” 秦耀祖对褚律师的讽刺仿佛一无所察,神色认真坦荡,“是。就是褚律师说的这样。” “被告平时对我的当事人有虐待行为吗?” “我不认为那是虐待。楼下邻居的确敲过我家的门,也有热心街坊劝过我管孩子得轻着些。可我就这样长大的,我小时候,我爸打我都是吊起来打。一样有邻居过来劝,我也没觉着什么,我爸生病住院,我一个月在病房陪护,您去打听打听,医院里医生护士都说我是孝子。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家儿就是这样教我的!” “被告平时也是这样教学生吗?” “怎么可能。学生不是我的女儿。” “您只对女儿棍棒底下出孝子。” “因为我担心她。男孩子怎么扔外头都能活,女孩子不一样,女孩子的一生注定是要步步谨慎,时时小心,行差踏错对男孩子还有浪子回头的机会,但对女孩子,很可能是灭顶之灾。”秦耀祖神色话语间饱含演讲的激情,“这就是我,身为父亲的爱。” “那您的爱可真特别。”褚律师问,“您坚持大年三十,我的当事人曾对您的内侄儿有过不妥的举动,是吗?” “是。” “这件事情是秦光告诉过你的,是吗?” “是。” “您现在仍选择相信秦光,是吗?” “是。” “为什么?” “因为我向子嫣求证过。秦光年纪小有些淘气,子嫣是再懂事不过的孩子,那孩子一直是校内前十,已经被B大提前录取,去年就拿过校三好。我相信两个孩子。” “那么,您不相信您人生中第一个孩子,您无比珍爱的女儿吗?还是说您的珍爱就是不信任?” 秦耀祖的从容终于被褚律师刺到了一点,他轻轻推了下眼镜框,“这是个很难的抉择,我希望能相信秦特,但她从未给我足够的信心。她将我的教导视为虐待,她将我的良苦用心视为苛责。我纵是有错,可世间何尝有过完美的父亲?我不是完美父亲,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她的母亲抛弃她,主动放弃她的监护权,是我将她养大。她偷偷离开我,将我告上法庭,使我背负魔鬼的恶名。我很想想信她,但请原谅我,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中年男人。我被我的至亲刺了一刀,我心痛难当。” “那你应该去看看心脏科医生。”褚律师道,“请简明回答,您相信秦特还是相信秦光?” “我实在被伤……” 褚律师劈头打断,“已经给过您抒情时间,简明回答!” 秦耀祖知道褚律师不容易对付,看无可发挥,只得简单答道,“秦光。” 褚律师面无表情,“审判长,我的询问完毕。” 即便不懂打官司的刘爱国此时也能看出秦耀祖的诡辩竟隐隐上了上风,不禁有些着急。 秦特看向褚律师,褚律师给她一个安抚的神色。 吕律师开始询问。 “请问原告,你平时衣服多是什么颜色?” “平时都是穿校服。” “星期天也穿校服吗?” “那倒不会。” “一般是什么颜色?”“海棠红,暖黄,米色之类。” “喜欢黑色吗?” 秦特眼神露出警惕,如实说,“一般。” “今天也不是在学校,为什么要穿件黑衣服。一点不衬你,显得很颓丧很可怜,是为了装可怜搏同情吗?你这样的小姑娘,低头一坐,露出个委屈模样,就显得很可怜,很让人同情。原告很懂心理学。” 褚律师抗议,“我抗议,被告律师有侮辱我当事人人格的嫌疑!被告律师所问与案情无关!” 吕律师反驳,“原告有诬陷我当事人品行嫌疑,我所问,与此案悉悉相关!” 审判长,“抗议无效,被告律师继续。” 吕律师盯着秦特愤怒的眼神,“我知道您很愤怒,一般被戳问心事的人都很愤怒,但还请如实回答。不要哭泣,哭泣是没用的。法庭是讲究证据的地方。” 秦特抑制住全身的力气才能不使自己颤抖。秦特是很少有愤怒情绪的人,很多时候,她都是生活在惊惧中。但,吕律师说她装可怜,这让秦特感到愤怒。 她低下头,不再看吕律师那张可恶的脸,盯着桌面努力恢复平静。就听吕律师催促,“请原告如实回答。” 愤怒的情绪被强制摁下,秦特声音很轻,“姥姥告诉我,法庭是非常严肃的地方,所以要穿深色。”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故意装可怜呢。” 秦特看吕律师一眼,继续低下头,声音依旧很轻,“您的西装也是深色的,我还以为您明白这个道理。” 吕律师笑笑,“你是在说我不明事理吗?” 秦特小声问,“这个问题也与本案相关吗?” 不必褚律师抗议,审判长道,“被告律师注意言辞。”吕律师耸耸肩,继续问,“原告,你知道你的生母曾经抛弃过你吗?” “什么是抛弃?”秦特从小战战兢兢长大,格外谨慎。 “两岁大的孩子,不论从法理还是情理,法庭都会更倾向母亲获得监护权。您的母亲,主动放弃你的监护权,这,就是抛弃。” 秦特脸色更白了,头顶响起吕律师的声音,“原告,请直接回答,你知道你的生母曾抛弃过你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论奶奶还是爸爸、继母、各种亲戚都在她面前肆意谈论过许多次,但不论多少次,每次听到心里都抑制不住的酸楚。 只要一想到就会难过。 但她明白,吕律师是敌人。 这个敌人此时就站在她的面前,像电视上《动物世界》里捕猎的豺狼一样,在耐心的等着她伤心、愤怒、失态、崩溃! 吕律师咄咄逼人的尖刻彻底激发出了秦特生命中一直被威胁、打压、否定、羞辱的性灵,她抬起头,视线飘浮,踟蹰了一会儿,循着直觉,最终飘向高高的审判台,“我听说离婚的父母,孩子只能跟其中一个人。像我这样的孩子,都是被抛弃的人吗?法官叔叔,跟着爸爸,就是被妈妈抛弃?跟着妈妈,就是被爸爸抛弃?法官叔叔,这是抛弃的意思吗?” 身披纯黑法官袍,大红前襟,金黄领扣的年轻法官淡淡一撩眼皮,琉璃色的眼珠动了一下,先是看秦特一眼,再扫向吕律师,将问题抛回出处,“被告律师,你认为这是抛弃吗?” 庭审二(“是我用词不当我换个问...) “是我用词不当。我换个问法, 被上诉人,您知道您的母亲主动放弃你监护权的事吗?” 将抛弃换成放弃,不再那样刺耳, 却仍难改事实。 “知道。”秦特回答。 “你心情是怎样的?” “什么时候的心情?” “知道这件事时候的心情。” “很伤心。” “是在想念妈妈吗?” “忘记了。” “这也能忘记?” “那时还很小,记不清了。” “可以理解。长大后有想过妈妈吗?”“想过。” “想跟妈妈一起生活吗?” “想过。” “据我所知,初审时,取得您监护权的人是您的外祖母,并不是您的生母。您伤心吗?” “不伤心。” “我很意外。”见秦特没说话,吕律师继续问, “不是一直想跟妈妈一起生活吗?妈妈依旧没要你,难道不伤心?你前后矛盾,是在说谎吗?” “没有见到妈妈前,想过妈妈很多次。看到别人妈妈时,也会想, 我妈妈是不是不像奶奶说的那样坏。挨打时,也会想,妈妈对我会不会稍微好一点。逃出家时,我没地方去, 去了姥姥家,那会儿天很黑, 我觉得冷极了。敲门前,我还在担心, 妈妈会不会不要我, 把我赶出来。后来大舅出来,问我是谁, 替我付了车费,把我领进屋。餐厅摆着一桌子年夜饭, 我又冷又饿,姥姥把我领屋里给我暖和的衣服穿,给我热了饭吃。我很饿,什么都没想,姥姥让我吃,我就吃。后来报了警,姥姥带着我到警局做笔录,带着我到医院看伤,我们回家已经半夜了。我又饿了,肚子叫起来,姥姥给我煮了两碗鸡汤饺子,好吃极了。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 “姥姥给我上药,让我早点睡。从没有谁像姥姥对我这样好,我想,妈妈应该也很好。我问姥姥,我妈妈什么时候过来。姥姥说明儿后的就能来,第二天姥姥带我到超市买衣服,我以为妈妈会来,我坐在客厅里,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就向门看去,妈妈那天没有来。” “我很担心妈妈会不要我,姥姥家客厅里有妈妈结婚的照片,有妈妈现在的全家福,我知道妈妈又有了孩子,还是一个男孩子。我就更担心了,我拼命想拼命想,妈妈不要我,我能去哪儿?我能怎么办?姥姥能收留我吗?我是六月的生日,再有半年就能成年,成年后就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我就这样惴惴不安的等到初二,妈妈终于来了。我觉着很生疏,妈妈也不想打官司,想着我马上要成年,一成年就跟爸爸不相干了,打官司也没用,白费律师费。妈妈也看不上我,觉着我胆小窝囊像个受气包。是我姥姥一直在我身边,姥姥握着我的手,说她出律师费给我打官司,说就是要争这口气。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要跟着姥姥。” “我很早就知道是妈妈主动放弃了我的监护权,奶奶、爸爸、继母、大姑,许多亲戚明里暗里都说过。现在,妈妈要照顾我的新弟弟,愿意将我的监护权给姥姥。” “吕律师,你问我伤心吗?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是被偏爱的人。被偏爱的人,不会坐在这里。可我想,我也有我的幸运,我遇到了我姥姥。” 刘爱国上些年纪,实在受不住这个,喉咙里发出巨大哽咽。见惯人间惨事的两位妇联女同志直接听哭了。 其实,秦特也没有故意煽情,更没有像秦耀祖那样貌似大义凛然的诡辩。秦特就是平铺直叙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就是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酸。陈冰轻叹一声,别开头。孙梅也红了眼眶,觉着秦特十分可怜。 吕律师显然也明白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再对秦特发难,“我很同情你。不过,据我所知,在到栗子沟村儿前,你与生母这边儿应该十来年没有联系。你是如何知道栗子沟村儿的地址呢?” “我小时候,姥姥寄东西到奶奶家,我看过邮包。” “那时多大?” “我记不清了,是奶奶家拆迁的那一年。” 秦耀祖听不过去,“胡扯,那会儿你才十岁,字都认不全,你知道什么是邮包地址!更别说你姥姥给你寄东西,她什么时候给你寄过东西!” 秦特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去了,她觉着自己胆子又变大了些,她不很怕爸爸的当面质问了。 秦特没说话,吕律师催促,“被上诉人请回答我的问题。” “那一年姥姥寄了件白色的纱裙给我,篷篷的裙摆很好看,开始我不知道那件裙子是给我的。因为奶奶说是她买的,给了我大姑家的表姐,表姐比我大,穿着有些小,紧绷的。后来是想娣姐悄悄跟我说,她听奶奶跟大姑在屋里说的,是我姥姥寄来的裙子,是给我的。我不敢跟奶奶要,也不敢说。我出胡同倒垃圾的时候,在垃圾筒看到的邮包袋子,就捡了出来,上头的收件地址就是奶奶住的大杂院,收件人是我奶奶。我就知道是这个邮包袋子,我捡回去藏了起来,我那时已经认字了。我背得下来地址,后来邮包袋子叫奶奶发现,她还打了我好几下,拿到小灶烧了。” “你有办法证明所述是真吗?”吕律师追问。 “这要怎么证明?” “我不清楚。你已经在刘家生活多日,刘家的地址你现在肯定背得出来。你得证明这件事,不然,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提前与刘家勾结,故意离家出走,或是有人引诱你离家出走。” 秦特皱眉思索。 吕律师问,“有证据吗?如果你不回答,我就默认你没有证据证明。” 秦特说,“那个邮包袋子上贴着单子,就是快递单,我还记得那张快递单的单号。” 这下非但吕律师,连褚律师都瞪大眼睛,秦特把当年邮递单上的单号背了出来,她老实的说,“我偷偷看过很多次很多次,我一直没忘。” 吕律师似笑非笑,“看来我们的被上诉人的记性非常不错。不过,十年前的快递单号,早湮灭在了岁月里,就算背了一个出来,也没办法查辨真伪了。” 当然,吕律师也没办法验证秦特说的就是谎话,他换个问题: “你觉着爸爸对你不好吗?” “嗯。” “因为他管教你很严厉?” “早上六点起床做早饭,爸爸他们六点半起床,如果麻烦一点的早饭,就要五点半起来。爸爸他们吃过早饭上班上学,我收拾后再去学校。傍晚回家做晚饭,晚饭要丰盛一些。晚饭后我收拾厨房,等爸爸、继母、弟弟他们洗过澡后,我收拾他们换下的衣服,洗衣服。内衣袜子不能搁洗衣机,要手洗。弟弟的球鞋、运动鞋,爸爸继母的皮鞋,都要晚上打理好。最后才是擦地板,地板是新房特意装的,得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擦。弟弟有时会踢我踹我,说我碍事挡道,爸爸也会骂我不长眼睛。我最高兴的时候就是过暑假的时候,爸爸给我找了工厂,让我去做小工。我每天每天做衣服,没人骂我,没人踢我,早上七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有时加班到十一点,回宿舍躺下就能睡着。” “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只是稍微有些严厉,他是希望你事事出众,才会对你严格要求。女性本来就要在生活中分担更多家务,步入社会工作更是辛苦。你爸爸骂你的话,可能你现在听起来非常难听,但进入社会以后,会有比这难听百倍千倍的话,那个时候,你也会像现在这样抱怨吗?”吕律师问。 “没这样想过。”秦特茫然。 “不妨想一想。有句话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是不是误会了你爸爸?” “不知道。我大伯对想娣姐不这样,我大姑对表姐也不这样。” “你爸爸只是太爱你,才会严格要求你。” 褚律师猛的站起来,疾言厉色,“我抗议被上诉人律师偷换概念,对我当事人混淆视听!” 审判长伸出宽大袍袖,黑色散袖划过一阵风,“上诉人律师稍安勿躁,另一位上诉人律师问的也有道理,世间的确也是有严父的。”【双方上诉,都是上诉人,对彼此都是被上诉人。(原审原告,原审被告)】 吕律师一听这话心下大定,想着到底是男主审更明事理。他继续引导秦特,“小姑娘,你不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如果你爸爸不爱你,为什么会在你生母放弃监护权时,义不容辞的抚养你?我国是传统社会,传统就是严父慈母,他太爱你,太担心你,才会对你过于严厉,以至你误会了他。他是世界最爱你的人,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以前,弟弟养了一条白色的哈巴狗。有一回,爸爸他们吃烤鸭回家,打包了半袋鸭架。我闻着很香,弟弟问我想不想吃,我很没骨气,点头说想。他坐在沙发上,从纸袋里拿出一块鸭架喂起小狗,一直喂到扔地板上狗都不吃了。他站起来说,这么想吃,你就收拾收拾吃了吧。” “我从小就很容易饿,小时候经常腿疼,我吃不饱时还趁着作饭偷过吃的,被弟弟看到他就告诉爸爸,爸爸就会打我。我还特没骨气,不管怎么打我骂我,我饿的不行,饿的睡不着觉,还是会偷着吃两口。那天我也很饿,我把地上的鸭架收拾起来,走到厨房,那鸭架闻着特别香,我一个劲儿的吞口水。天就黑了,我从窗户玻璃看到自己吞口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厌恶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抬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嘴里流了血,我尝到自己的血,一下子就不饿了。我把剩下的鸭架扔到垃圾筒,回了屋。” “弟弟后来说我浪费,不吃他给我的鸭架还扔到垃圾筒,全都浪费了,我爸骂我不识抬举,让我饿一天不许吃饭。” “这不过是件小事,可以听得出来,你弟弟很淘气,你也很倔强。明明可以把事情跟爸爸说清楚,为什么不说呢?”吕律师轻描淡写带过,“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就是你一直不说,才会与爸爸的误解这样深。” “是啊,秦特,你想想,你一直都学习很好,你还记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怎么说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秦耀祖这话一出,陪审员都忍不住向其多看两眼。审判长头都未抬,拿笔记录些什么,随口问,“上诉人的职业是老师,看来教的是语文。” “是。” “那想来很明白这段话的意思。” 秦耀祖,“是。我家孩子多,哪儿就能个个不受一点儿委屈呢?家里的委屈不算委屈,在家受些屈,以后长大才有器量。我这闺女就是器量太小,那么点事,记多少年。古人都说,溺子如杀子,秦特你今天不理解爸爸,等你到我这年纪就能明白我的苦心了。” 秦特虽然以前常挨打骂,但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成人世界的肮脏诡辩。她垂着头,抿紧唇角,一言不发。 “语文老师非但是严父,还很懂活学活用。”主审官放下笔,意味不明的赞了一句。 秦耀祖不知主审官是否有言外之意,但他严父的皮不能塌,硬着头皮感慨,“孩子不管,担心孩子行差踏错。管得严了,孩子记恨。有时,宁可让孩子记恨,也想孩子能明是非,知事理,以后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年轻主审官十指交叉放在判台的桌面,唇角牵起一缕弧度,“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外如是。” 秦耀祖终于确定年轻主审官的正义天平在向自己倾斜,他不禁大喜,“是!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心。” 刘爱国实在忍不住,抹一把眼泪,呜咽道,“这说的不对,明明是我家孩子受屈。” 孙梅同情的望一眼刘爱国,心说老二是不是给审判长送礼了啊! 【营养液破万加更】庭审三(刘爱国因扰乱法庭秩序,被...) 刘爱国因扰乱法庭秩序, 被警告一次。 他呜咽着也不敢说话了,要是他不在这屋儿,秦特不更得受屈。他这孩子可怜, 不管这官司是输是赢,也要打到底!一次不行就打两次,两次不行就打三次!砸锅卖铁,也要给这孩子寻个公道! 秦特默默的垂下眼睛,这个审判长不如上次的审判长阿姨,这个人不公道, 这个人可能是偏着爸爸那边儿的。 裁判要吹黑哨。 秦特的心沉到谷底,还有机会吗? 褚律师伸出一只手,在桌下握住秦特的手。秦特望向褚律师,褚律师对她轻轻点头,秦特做个深呼吸, 就算裁判是黑哨,既然已经在这里,就要坐到最后。 吕律师不打算再询问秦特,他发现秦耀祖给他的关于秦特的资料是有误差的。 开庭前, 吕律师也对秦特做过调查。秦特这种性格,就是在职高, 也属于老实巴交认真学习的类型。现在读的公立高中,那块儿是熟人社会, 林晚照又跟秦特老师联系频繁, 吕律师想做深入调查都没人配合。 委实无料可挖。 吕律师也没想到秦特这么难对付,这个女孩子根本不像秦耀祖所说的“傻、不会说话”, 这要是傻,不会说话, 那外头九成人就都是白痴与哑巴的集合体了。 好在,他今天走运,遇着个青瓜审判长。 吕律师对年轻的审判长道,“审判长,我对被上诉人的问询完毕。” 褚律师先请被上诉人亲妈――秦家诉讼书中要与刘家争夺秦特监护权的秦老太做为证人出庭。 秦老太比林晚照还要年长五岁,平生第一次上法庭,有些紧张的在法庭上寻找儿子的方向。褚律师挡在秦老太面前,“证人周荣华,有人向您解释过证人如实作证保证书的内容是什么吗?” “啥保证书?” “就是你出庭前签的那个?” “我签了。” “您知道里头的内容吗?” “听律师说过,上庭不能说谎,要如实说。” “您知道当庭撒谎的后果吗?” “听律师说过,不能撒谎。” “对。我跟您说清楚一点。谁要是在法庭撒谎,轻则罚款拘留,重则判刑。判刑,就是进监狱的意思。” “我们律师都跟我说过了。我不说谎,我有啥说啥。我就直说了,我从小养秦特,凭啥让她姥姥做监护人,我做亲奶奶的,不比姥姥近!我养秦特养到她十岁上,你问问她,我亏待过她没?我是正庄儿亲奶奶,姥姥是啥,外婆,啥叫外婆,外人才叫外婆。我要秦特监护权,从此秦特归我管。” “凭什么?她爸爸打她,有没有向你求助过?” “孩子嘛,打两下算什么。” “秦光也打两下怎么样?” “有错打,没错打不行。” “秦特都是有错才挨打的吗?” “当然了,不然谁闲着没事打孩子玩儿啊。她爸妈都是正经职工,都很忙的。” “您向法庭提出要争取秦特的监护权,您为此做了什么准备?” “也没什么准备。我就听说她想念书,念就念呗,念多少咱供多少。老太太我就是砸了骨头榨了油也供她!我不信我从小看她长大的亲奶奶,比不过才没见过三两面的姥姥!” “您知道念书要花多少钱吗?” “很多,听说要好几万。” “不止。现在学费一直涨,秦特要补习高中课程,可她又没有正式考入哪所高中。借读就要交借读费,A市普通高中借读费也要三千,这是一年的费用,借读三年就是九千。还没算学费,既然她是借读,当然不能算公费生。自费生的话,市里最便宜也要一千块一学期,一年就是两千,三年就是六千。三年,这些费用加起来就是一万五。” “大学的学费也是年年涨,现在一本都要三千了。大学四年,一万二。再加住宿费书本费,算一万五不多。高中到大学的学费加起来是三万,再加上七年的伙食费,正长个子的孩子,一年吃三千块不多吧,七年两万一,加起来五万一。” 秦老太听着褚律师啪啪啪一通算就算出五万一的巨款,当下心疼的眼前一黑。就听这可恶的对头律师还问,“老太太,您肯定舍得吧?” 秦老太忍着割肉的疼,唇角直颤,“舍得!我啥都舍得!” “您既然要争我当事人的监护权,那么,会将我当事人与秦光同等看待吗?” “会!”秦老太牢牢记住儿子教的话。 “我听说被上诉人一直有将秦光送到国外留学的打算,我的当事人也有这个打算。准备到国外留学,不是现在,研究生的时候,一年大约需要20万人民币的花销。请问可以负担吗?” 听到“留学”俩字,秦老太就懵了,儿子没教她“留学”如何应对啊!伸长脖子就想去瞧儿子,却是依旧被褚律师牢牢挡在跟前。秦老太急了,伸手拨拉褚律师,偏生人矮胳膊短,硬是拨不到,急的秦老太,“你这妮子躲躲。” “请自己回答!”褚律师才不躲,她还随着秦老太的视线移动而移动,就是挡着不让母子二人交流。 秦老太急了,褚律师厉喝,“难道刚刚所言全是被上诉人所教!做伪证可是要罚钱坐牢的!” 秦老太的火没发出去就被褚律师当头浇灭,她跋扈惯了,心里有些怕褚律师,却不愿露了怯,偏又知道褚律师厉害不敢硬扛。眼下也不知儿子是不是有旁的意思,别说二十万,那丫头连两百也不值啊! 眼下不是为了把人哄回来么,秦老太定了定心,拿出儿子教的万能应答,“我上年纪的人,只知道把孩子照顾好。孩子上学,我给孩子做饭。孩子有困难,我想法子给孩子解决。我解决不了的,我找我儿子、找老师、找社会,我不让孩子受屈。” “看来您并不懂留学的事。” “又不是我去留学,我把孩子顾好就行。”“您平时的生活来源是什么?” “什么是生活来源?” “平时花的钱从哪儿来?” “我大儿子给,小儿子也给,闺女也给。还有我老头儿留下的积蓄。” “如果要供秦特留学,这些钱够吗?” 秦老太面露难色,她一年也花不了两千块钱,别说20万,两万也没见过。可眼下不是要哄人么,秦老太说,“够不够的,我跟孩子们商量,听孩子们的。就是不够,有我大儿,我大儿会挣钱!” “秦耀阳毕竟不是秦特的父亲,只是大伯而已,难道愿意为秦特出留学的钱?” 秦老太能生出秦耀祖这种巧舌如簧的儿子,显然也是吹牛画饼上的一把好手,“我家儿子都孝顺,我说,他就听。” “这话可以签协议吗?” “什么协议?” “由秦特大伯供她出国读书的协议,签字画押按手印,违约要赔钱,赔很多。” 协议什么的秦老太不大懂,但画押按手印她是懂的,一按手印可不就把事砸瓷实了。秦老太连忙说,“这样大的事,我得先跟儿子们商量。” “您曾经把秦特姥姥寄给她的裙子给外孙女穿吗?” “多老早的事,不记得了。” “请如实回答。若是不记得,怎么会知道是多老早的事!” 秦老太嘀咕,“秦特穿着紧了,她穿不了,我才给她姐穿的。” “妹妹穿着紧,给姐姐穿?” “秦特从小就吃得多,小时候胖的。” “我没胖过。”秦特忍不住说,“是珠珠姐长得胖穿不上,你还死命给她拉拉链,死命死命拉上拉链,小肚子鼓出来,后背的肉也勒出来,特别难看。” “嘿!你个死丫头!我说一句你顶两句!你知道还是我知道,你才多大,少胡编乱造!”秦老太不敢惹褚律师,却是见不得秦特反驳,一瞪眼睛,张嘴就骂。 “周女士平时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当事人吗?” 秦老太心知不好要露馅,她人老反应却快,“孩子嘛。平时该训就得训,该说就得说,不训不说不长进。”她还很适当的补了句,“我对小光也这样,不偏谁也不向谁。” 眼见褚律师在老妈这里一无所获,秦耀祖眼中闪过一抹满意,没白教一个月。 褚律师问秦特,“上诉人,你喜欢奶奶做你的监护人吗?” “不喜欢。” “为什么?”“小时候,我跟堂姐都在奶奶那里。堂姐有牛奶喝,我没有。奶奶跟我说,牛奶是药,是苦的,堂姐身体不好,才要喝牛奶。我跟姥姥在一起后,姥姥以前都不喝牛奶的,我到了才开始买牛奶。我知道牛奶很贵,姥姥让我喝,我不想姥姥花钱,就说不爱喝。姥姥说,喝牛奶对身体好,就当喝药好了,让我每天喝。” 秦老太又有些受不了,说秦特,“你怎么就这么馋,这么眼皮子浅!别人几盒子牛奶,就能把你收买了!你是几辈子没喝过牛奶!”后面还有更想骂的,碍于在过堂,还要哄秦特回家给孙子挣钱,秦老太转个弯儿,“要知道你这么喜欢,也给你喝了。” “我不仅喜欢喝牛奶,我还喜欢吃炖肉、红烧鱼、烧鸡块儿、烤鸭、炸小鱼、炖肘子、包饺子、小笼包、油条、豆腐脑、煎饼、鸡蛋,我都爱吃。” 秦老太瞪眼,“这还真是跟啥人学啥人,跟着巫婆学跳神!到刘家才几天,就变得这么馋!” “我还爱穿好看的衣服,我不想总拾想娣姐的旧衣服,我也想穿新衣服新鞋,去理发店剪头发。” “这也忒臭美了!女孩子得本本分分的,别成天学那些个妖妖调调的女人,那都不是好人。女孩子得多干活,这才招人待见。” “我学到了新知识,在法律上,我没有供养秦光的义务。以后我挣的钱,我要孝顺我姥姥,我姥姥对我好,我把钱都给我姥姥。给我姥姥买新衣服新鞋,给我姥姥买稻香村的好点心,剩下钱也给我姥姥,给她存养老的钱。一辈子孝顺她,伺候她,对她好。” 秦老太的理智终于给快给秦特满嘴的“姥姥姥姥”气疯了,尤其秦特都要把钱给林晚照,这简直是吃里爬外,不知好歹! 秦老太拿出毕生忍功,冷着脸道,“你的钱,你愿给谁给谁,愿孝顺谁孝顺谁。我跟你爸,谁都没指望过你。你是咱老秦家的人,没道理住别人家。你说啥都行,这就跟我回家吧。” 秦特发现,她的激将敌不过老人的世故。奶奶为了把她弄回去,现在是什么都肯答应的。 奶奶的虚伪应承将她推入非常不利的境地,但即便站在悬崖边儿上,秦特也不肯认输,她坚持说: “您的话,我连一个字都不信!” 秦老太没想到她忍让到现在,秦特还不肯识趣,当真是气的牙根儿痒。好在,她还记得儿子的叮嘱,秦老太努力装出一幅可怜样,殊不知却是面容扭曲瞪向秦特,“小特,奶奶养你到十岁啊,你都忘了跟奶奶在一起的日子么?你忘了,奶奶可没忘啊。奶奶会对你好,会努力争取你的抚养权。你姓秦,是秦家人,秦家会养你长大。” 褚律师问,“周女士,请问您所言所说均出自真心吗?我当事人怀疑你所言可靠性。” “当然出自真心,我对天发誓。” “您还记得做伪证是犯法行为吗?” “我当然知道,我律师都告诉我了。我也签了保证书。” 褚律师从文件袋中取出一张半旧打印纸,“我有确切证据怀疑证人周荣华所言为提前准备,人为授意!证人周荣华蓄意伪证,欺骗法庭!” 秦耀祖白皙斯文的脸色当时就变了,褚律师对他微微一笑,两指夹住这张正反两面打印的打印纸在半空一扬,如同扬起胜利旗帜,“老师都有做教案的习惯,秦老师的教案做的也很不错,周详具体,滴水不露。” 厚重的阴霾被金黄色的阳光穿透,胶着的甚至有些式微的局势瞬间扭转,连听一肚子气的刘爱国也紧张的伸长脖子,秦特抬起眼睛,看向秦耀祖的吕律师神色震惊、面容阴沉,整个房间的视线都集中在褚律师两指间的打印纸上。 褚律师欣赏过秦耀祖的震惊错愕,转身,上前,呈上证据。 秦耀祖如同陡然经历一场十八级龙卷风的内心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没有证据! 即便有那张纸,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张纸是他的! 但,是与不是都不要紧。 纸上密密打印着应对法庭可能面临问题的各种回答,最有意思的就是两句: “小特,奶奶养你到十岁啊,你都忘了跟奶奶在一起的日子么?你忘了,奶奶可没忘啊。奶奶会对你好,会努力争取你的监护权。你姓秦,是秦家人,秦家会养你长大。” “我上年纪的人,只知道把孩子照顾好。孩子上学,我给孩子做饭。孩子有困难,我想法子给孩子解决。我解决不了的,我找家里孩子,找老师,找社会,我不让孩子受屈。” 那是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关于这两句话,在打印纸上还都标了三角重点。 可见是要重点背诵的。 吕律师也被主审官招到跟前看这份打印纸,吕律师心知不论这份打印纸上有没有留下秦耀祖的证据,秦耀祖老娘的伪证罪尚有可辩余地,但,先前说辞是绝不可能被法庭采信的了! 庭审四.子嫣(审判长问,“证人周荣华,...) 审判长问, “证人周荣华,刚刚所有发方是否人为教授?” 秦老太虽则对女孩儿刻薄,但对儿子是绝对能豁出命维护的, 但秦老太也不想自己坐蜡。她心里清楚,儿子教她背那些字话儿的事叫人拿住了。 这可怎么办? 秦老太眼珠一转,祭出杀手锏,手捂胸口,大叫一声就倒了下去――她晕了! 法庭只好先将她抬下去叫救护车。 干得好! 只要证言对判决不产生重大影响,是不构成伪证罪的。 吕律师道, “审判长,仅此一张打印纸,不足判断周荣华犯有伪证罪。” 审判长道,“这是法庭的工作,上诉人律师就不必为法庭操心了。” 吕律师当即不敢多说。 在法庭上, 审判长的态度是非常重要的。 秦老太直接被法警抬了出去。 孙梅一看就知道婆婆是装的,但为了给婆婆圆谎,也忙跟了出去。 秦老太的事必然影响审判长对庭审的观感,吕律师需要逆转审判长对秦家的态度, 他先请刘凤女出庭。 吕律师问,“刘女士, 您对您的前婆婆周荣华女士的看法如何?” “什么看法?” “你觉着老太太怎么样,当年婆媳相处的怎么样?” “重男轻女, 很讨厌。” “看来相处的一般。” 刘凤女不否认。 吕律师继续问, “您对您的前夫是何评价?” “无耻小人。” “那您当年为什么把刚刚两岁的女儿留给一个你认为的无耻小人抚养?” 刘凤女沉默。 吕律师,“您可以回答吗?” “因为私心。我跟秦耀祖离婚是因为他出轨, 我非常恨他,我要离婚。离婚后就要再婚, 带着孩子不好再婚,我就没要秦特的监护权。”“主动放弃。” “对。” “放弃了几次?” “两次。” “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放弃了秦特的监护权,回到娘家,可心里又总放不下她。她出生后我妈过来伺候我月子,旁的时间最是我带她。我很想她,过去想看看,秦家不让我看。探视权什么的根本没用,有一回闹的太厉害。秦耀祖的大哥秦耀阳跟我说,如果我要秦特,现在就跟我去改监护权,秦特的监护权还给我。我当时不敢要。” “不。是三次。”吕律师冷声纠正,“上次庭审,你也主动放弃了亲生女儿监护权,您将监护权让给您的母亲,不是吗?” 刘凤女咬咬嘴唇,说不出话。 “这一点,您承认吗?” “我承认,我不是个好妈妈。” “您很有自知知明。”吕律师道,“审判长,我的问询完毕。” 出乎吕律师的意料,褚律师没有对刘凤女发出任何询问,甚至没有对他的说辞表示任何异议。 褚律师这样放松只有一个原因。 吕律师清楚,因为自方猪队友,在质证方面,褚律师遥遥领先。那么,吕律师看褚律师一眼,接下来要拿出重量级的证据了。 吕律请请秦光出庭作证。 秦光一到庭上,审判长先吓一跳,挑眉看秦耀祖一眼,“语文老师这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教育理念,只往您的女儿身上使么?”这三重下巴的白胖子。 秦耀祖脸皮再厚也有些尴尬,好在既然让儿子出庭便有所准备,“儿子是杂草,扔哪儿都能活,我不大在意他。秦光自小这样,喝口凉水都长肉。就有这种体质,特别容易胖。” 审判长好奇,“儿子是杂草,女儿是什么啊?” “珍珠。”秦耀祖斩钉截铁,“历经磨砺,始见光华。” “果然是语文老师。”审判长对秦耀祖微微一笑,示意吕律师,“上诉人律师开始质询。’ 秦耀祖微微松口气,果然是青瓜,好糊弄。 吕律师上前,问秦光,“大年三十下午,是你跟你的父亲说,你的姐姐秦特在你的房间对表哥有不妥的举动,对吗?” “是。”秦光腆着小肚腩,很干脆的回答。 吕律师侧身看秦特一眼,秦特仍是保持低头看桌面的姿态,没有任何反应。 “说一说这件事的始末。” “是表哥临走时跟我一个人说的,说他在我房间看书,我姐进去,向我表哥告白,说想跟表哥搞对象。表哥没答应,她就冲上去抱住表哥,非要跟表哥搞对象,表哥拒绝了她。表哥总觉着这件事不说一声不大好,他觉着我姐的行为是不对的,可他又不好意思跟我爸妈直接说,就告诉了我。还叮嘱我,让我悄悄告诉爸妈。我怕姐姐犯错,学校里老师也说搞对象是不对的,我很担心姐姐,所以表哥一走,我就把这件事跟爸爸说了。我没想到爸爸那么生气,也没想到姐姐就因为这件事离家出走,还把爸爸告上法庭。我想跟我姐道歉,姐,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你也别告爸爸,爸爸是太担心姐姐了。这都怪我,我不该跟爸爸说的。”秦光说着朝秦特的方向重重的鞠了两个九十度的大躬,继续道: “姐姐你要是不解气,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记恨爸爸,爸爸都是为姐姐好。”见秦特即不抬头也不说话,秦光两只被挤的肉巴巴的小肉眼眯起来,可怜巴巴的哀求,“姐姐,你说句话啊姐姐!” 吕律师问秦特,“面对弟弟的道歉,被起诉人不想说些什么吗?” 秦特说了两个字,“假的,诬蔑。” 吕律师问,“被起诉人,什么地方是诬蔑?” “许子嫣的确是在秦光的房间看书,我会进去是因为秦光让我进去给他拿变形金刚,可变形金刚没在屋里,我对许子嫣只说了一句话‘你看到秦光的变形金刚了吗’,许子嫣说没有,我就出去了。除此之外,我没有再说任何话,做任何事。”秦特冷冷的说。 “有证据吗?”吕律师问。 “秦光说的这些,他有证据吗?”秦特尖锐的反问。 “一会儿就有了。”吕律师道。 “如果有,也是伪证。我没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秦特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的强势,她甚至毫无惧色的迎向秦光装模作样的目光。 吕律师似笑非笑,“看来,你们中必然有一人说谎了。” 吕律师结束询问后,褚律师开始询问,“证人跟你的表哥许子嫣的关系如何?” “很好。” “有多好?” “非常好。” “请举例说明。” 秦光说,“我成绩一直不是很好,初二时,表哥寒假还给我补习过。” “一起踢过足球么?许子嫣踢球踢的不错。” “我对体育不大在行。” “给他当过拉拉队么?” “拉拉队不都是女孩子么?” “加油也行。” “我们学校课程挺紧的,休息天也会留很多功课。我很想去,表哥怕耽误我的功课,不让我去。” 褚律师点点头,问,“证人你有多高?” “一六八。” “体重多少?” “今年还没体检。”“没关系,我带秤来了。” 褚律师现场拿出个简易体重计,秦光深觉侮辱,还是站了上去。褚律师惊呼,“体重也是一六八。哇!厉害,身高只比我当事人高三公分,体重是我当事人两倍有余!” 秦光被羞辱的脸都要青了,褚律师问,“你跟你姐姐关系好吗?” “我觉着挺好的,可能姐姐不这样认为。” 褚律师没有再继续问秦光,而是转而问秦特,“你与许子嫣关系怎么样?” “一般。” “举例说明。” “很少说话。一般他过去的时候我都是在干活。” “你与秦光关系怎么样?” “以前他总欺负我,诬陷我。以前我只觉着他是淘气,现在我明白,有些恶毒是天生的。” “你认为,秦光与许子嫣关系怎么样?” “不好。” “举例说明。” “去年许子嫣踢球,是市高中生的足球比赛,许子嫣的学校挺进四强。星期六要踢四进二,许子嫣的妈妈是我继母的姐姐,所以他们约好一起去给许子嫣加油。头一天秦光还说要去,第二天临去前就说肚子疼,动不了了。非但他没去,我爸爸担心他,也没去,就是继母跟陈阿姨一起去的。其实,他都是装的。爸爸都知道,也没责怪他,中午叫我炖红烧肉给他吃。” 秦耀祖为儿子辩白,“男孩子小时候都淘气,你弟弟只是年纪小。” “你大概只觉着是秦光不喜欢许子嫣,许子嫣也不喜欢他。前年寒假非让许子嫣给秦光补习,一道反比例函数讲三遍都听不会,许子嫣让他专心,他骂许子嫣,许子嫣把他打了一顿,打的他嗷嗷叫,没骨气的跟许子嫣认错。许子嫣把他拽到洗手间,因为他骂了许子嫣,许子嫣让他吃了三公分的牙膏,让他把嘴漱干净!要不他怎么那天闹肚子闹半宿,就是吃牙膏吃的!后来许子嫣每天过来,根本不理睬他,人家都是自己做题,装个样子。” 秦耀祖乍听此事,气的不轻,想骂秦特想到这是在法庭,斥骂是再不能出口的。转而去看儿子,秦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正瞪着秦特,他没想到秦特竟然都知道!这贱人不是都在厨房干活儿么! 秦光硬着头皮否认,“没有的事,都是你自己编的!”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说完之后,秦特才发现把这让她幸灾乐祸的事说出来有多爽。 褚律师学着刚刚吕律师的口吻,“看来,你们中必有一人说谎无疑了。”意味深长的看了吕律师一眼。 秦光被请下去休息,吕律师要求许子嫣出庭! 褚律师的眼神更加谨慎,她没想到许子嫣真的会替秦家出庭作证。 天气回暖,许子嫣白色套头衫配米色长裤,底下是双浅色运动鞋。 干净清爽、瘦削清秀的少年。 吕律师问,“大年三十下午,你与你的母亲一起去二姨家做客,其间,你在表弟秦光的房间看书。被起诉人有没有进入?” “有。”许子嫣回答。 “被起诉人有没有不妥的举动?” “不妥,您指什么?” “抗议!被起诉人律师有与证人具有强烈暗示串供的可能!”褚律师打断许子嫣的话。 审判长撩起重褶眼皮,看吕律师一眼,“被起诉人律师注意提问方式。” 吕律师表示明白,继续问,“说一说被起诉人进入房间后的举动。” “没什么举动。他正在看书,秦特进去后问我有没有看到秦光的变形金刚,我说没看到。她就出去了。” 吕律师心下一沉,秦耀祖不都说十拿九稳都安排好了吗? 吕律师再问一遍,“就这样?” “是。”许子嫣仿佛对秦耀祖陈茜投来的视线一无所觉,他坦然的回答。 吕律师沉住气,转而换个问题,“你与你的表弟秦光关系怎么样?” 许子嫣唇角一翘,发出个讽刺的气音,“你问我怎么样?我早听说秦特离家出走是因为二姨夫打她打的太狠,而二姨父为什么打她,是秦光跟二姨夫说秦特与我在他房间如何如何。关系好的表弟会这样造表哥的谣吗?我们关系很差!” 一般像许子嫣这样年纪的少年,很容易顺从长辈的意愿。尤其事关自家亲戚官司成败,哪怕不愿意做伪证,可以不出庭,但也没人会如许子嫣这样直接站到对头那边去吧。 这不吃里爬外,自绝于亲族么? 莫说已经被许子嫣打的大乱阵脚的吕律师,便是做好询问准备的褚律师都诧异的瞪圆了眼睛,秦特是震惊的不知做何反应。许子嫣的亲妈陈冰更是惊悚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整个法庭,最欣慰的就是刘爱国了,世上还是有好孩子的。 许子嫣却比吕律师想像的更绝,接下来,许子嫣对自己的证词做了佐证,“我从小到大,校三好年年都能拿到,市三好拿的不多,初中一次,高中一次。也有女同学送我情书,我从来没看过,都是直接扔垃圾桶。我去二姨家的时候并不多,除了前年寒假给秦光补习,平常很少去,跟秦特也不熟。我真怀疑秦光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说出这样无中生有的恶毒话。” 许子嫣还想再多说两句,陈茜忽就一声嘶吼,“子嫣!你可是我亲外甥!” 陈茜脸色铁青,打断许子嫣的陈述,双眸中迸出滔天怒意,想来若不是在法庭,都能扑过去撕了许子嫣的嘴。 秦耀祖的脸色也差到极点。 许子嫣没有半点惧色,他冷冷的回答陈茜,“二姨也记得我是您亲外甥,您可真是我亲二姨!无中生有的事也要我承认,一趟一趟往我家跑!你知不知道伪证罪会是什么样的污点!别说什么出事你替我担着的鬼话,那话骗骗我妈还罢了!我出事,你能替我担着?你有那本事么?你就是有,我凭什么要为秦光冒这种风险!他要有半点把我当成表哥,就不会造这样的谣言!” “二姨,秦光不在乎自己亲姐姐的名声,我还爱惜自己名声呢!我亲表弟嘴里说出来我跟他姐姐在他房间如何如何,街坊邻里听到会怎么想!我辟谣还来不及,你叫我在法庭上承认!你为什么不让自己儿子承认是他造的谣!我也没想你待我像您亲儿子一样,但您三番两次要我牺牲名誉成全您自己的儿子,您可真是大公无私。” 别说什么只是秦特向他告白的蠢话,这种消息会传的多快,不说街坊邻居会传到什么程度!他若是当庭认了,就是一辈子认了! 还有秦光,这狗东西,当初真该让他吃一管牙膏,看他还敢不敢嘴欠! 许子嫣还很年轻很年轻,但显然,他比大多数都成年人更在乎名誉,也更知道名誉的重要性。 陈茜气的浑身发抖,秦耀祖握住妻子的手,温声安慰,“我也知道子嫣一直不喜欢秦光,秦光其实也只是在你面前装出喜欢子嫣的样子。我担心你,就一直没同你说。” 然后,秦耀祖转头对许子嫣温声劝道,“子嫣,犯不着啊。你不喜欢你表弟,也犯不着这么说。你这样说,不说你小孩子气性大什么都敢说,旁人不知内情听到岂不是误会你二姨。” 许子嫣突然反水,这个时候唯一的最好应对,就是力证许子嫣因为表兄弟不和而言语偏颇。降低许子嫣证言的可信度。 秦耀祖立刻暗示了妻子。 陈茜也听懂了丈夫的暗示,染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恶狠狠的指着许子嫣,“你有什么证据就这样污蔑我!这样污蔑你表弟!你这样懂法,知道污蔑罪是什么罪名吗?” 许子嫣可不是秦特,更不是秦光,他身量不比秦耀祖矮,除了依旧是少年人的瘦削单薄,他的强势精明已初显峥嵘。许子嫣似早有所料,先纠正,“我懂的法律也有限,不过比二姨还是懂一些。世上没有污蔑罪,您说的应该是侮辱诽谤罪。” “二姨夫,你也不用话里藏刀。这话我敢说,就有证据!” 许子嫣从长裤口袋取出一只移动U盘,“我的确没有二姨直接教我怎么认怎么说的证据,但是,这里面是二姨到我家如何教我妈教我怎么认怎么说的拍摄视频!” 陈茜陈冰姐妹都是一幅末日降临的表情,吕律师反对,“偷拍视频不可做为证据!” “这位律师,您可真会说笑。我拍的是自己家,我在自己家,愿意怎么拍就怎么拍!”许子嫣一句话噎的吕律师无言。 褚律师当即请法庭对新证据进行鉴定! 陈冰已经觉着无颜见自己姐妹,许子嫣依旧冷漠淡定的站在证人席,褚律师原本准备的一大堆询问许子嫣的策略技巧都用不上了,原本以为许子嫣不会出庭,因为褚律师同秦特了解过许子嫣,又亲自见了许子嫣,这个少年高傲冷淡,不像会搅入浑水的样子。 但许子嫣出现在吕律师的证人名单,褚律师以为他是来做伪证的,好在提前准备了相应的策略。原以为许子嫣会是块难啃的骨头,没想到直接是颗隐藏在敌营杀伤力惊人的炮弹。 尽管许子嫣还未成年,但端看许子嫣一旦被招惹便六亲不认的架式,便知此少年日后必是一名狠角色! 都不需要再让秦光与许子嫣当庭对质,许子嫣拿出的证据直接就能把陈茜秦光母子捶死了! 突然间,陈冰气的哆嗦着嘴唇在听证席上说一句,“你还没成年,我是你妈妈,你没经过我允许,胡乱拍东西就是不行。” 许子嫣头都未回就给了亲妈致命一击,“妈您别忘了,咱家的房产证上,产权人的名字是我,可不是您!” 陈冰被噎的眼圈儿一红,哭了。 法庭响起陈冰哽咽低泣的声音,许子嫣面容冷淡,没有一丝动容:这世间,在法庭上都不跟自己亲生儿子站在一起的母亲,大概就是他的母亲了! 庭审五.想娣(“被起诉人,我记得你亲口...) “被起诉人, 我记得你亲口说,你向证人许子嫣求证过大年三十下午的事。”褚律师当然不会放过许子嫣创造的好局而,再一次问询秦耀祖。 秦耀祖而露惭色, “对不起,我用词不准确。我没有直接向子嫣求证,我是听我妻子说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褚律师对夫妻二人讽刺道,“壮士断腕也是一种果决。” “被起诉人陈女士,请问您承认您有蓄意编造不利证据的事实吗?” “是。我承认。请原谅一位母亲的私心。我知道小光犯了大错, 小光爸爸平时那么疼秦特,若是知道小光说谎陷害秦特,肯定会教训小光。请原谅我,我出于私心,没有向法庭说明, 也误导了我的丈夫。都是我的错,我认错。” “不,你应该认的不是错,而是罪。” 陈茜哭泣起来。 秦耀祖正色道, “我非常惭愧,这件事我误会了我女儿。” 褚律师想, 打官司会遇到很多恶心的人,但恶心到秦耀祖这个程度的还是极罕见的。 褚律师道, “你的误会让你殴打一位未成年人直至轻微伤。” “我惭愧至极!”秦耀祖继续道歉。 褚律师问, “当天秦特离家出走,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寻找她的?” 秦耀祖原本想编一句“立刻就去找了”, 但陈茜刚被实锤教唆伪证,而且, 褚律师的难缠他深有体会。连他放在他老娘那里的教案都能搞到手,秦耀祖生怕褚律师有旁的证据,他老老实实的说,“我当时太过气愤,没有立刻去找。其实我的妻子一直在劝我去找秦特,我当时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后来警局给我打来电话,我才知道秦特去了她姥姥家。” “你贤惠的妻子劝你去找秦特,你也没去找。” “是,我太生气了。” “那你贤惠的妻子没有自己去找找么?” “没有。我在气头上,她不敢招我生气。” “你知道逃出家的孩子是未成年的女孩儿吗?” “我非常惭愧。” “你的惭愧令人作呕。” “是,我一定好好改正,再不犯这样的错误。请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以后在你的珍珠儿子身上改正去吧。” 褚律师结束询问。 吕律师整整雪白的衬衣领,重整旗鼓,他温声安慰秦耀祖,“父亲是终身职位,在一个终身职位,谁能不犯错呢?当事人,你小时候有离家出走的经历吗?” “有。小时候,有一次我爸压在床底下的二十块钱不见了,爸爸以为是我拿了。打了我一顿,我觉着很委屈很冤枉,就离家出走了。走了五六天,想想还是家里好,就又回来了。” “离家出走时,会不会很愤怒,会不会恨冤枉你的父亲?” “小时候当然会。”秦耀祖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后来我爸从他的西裤口袋里找到钱,才想起来是自己忘了,知道冤枉了我。不过,他不是个会道歉的人,买了我最爱吃的肉火烧,让我吃个饱。我其实知道父亲的意思,只要父亲知道,钱不是我拿的,我就放下了。现在想想,也觉有意思。” “小时候有想逃离家庭,快些独立长大吗?” “随时都想。想着长大了再不用受父亲管束、挨母亲唠叨,多么自由自在。可真正长大,到我个年纪,倒是格外怀念少时光阴。父母给的拘束,兄弟间的吵闹,那个时候,贫穷又温暖。” “你是故意虐打秦特吗?” “怎么会?虎毒不食子。我与秦特的母亲的确有些不愉快,但那是大人间的事,她的母亲两次弃她的抚养权于不顾,是我将她从还没到我小腿高养到现在的大姑娘。”秦耀祖有些感慨有些怀念,“说句老实话,当年我做父亲时还年轻,与她母亲离婚时,我是愿意让她母亲抚养她的,那时候这孩子还很小,女人总比我们男人细致。可我提及时,她母亲不愿意。我想,谁不要我闺女我也得要,这是我们老秦家的血脉。我一直在上班,孩子小,没办法只能放在我妈那里,我一个月120块钱的工资,给我妈100,就是想着我妈给我带孩子不容易。” “这是我闺女,我的亲骨肉,我这人,气狠了是有些手重。没办法,我爸就是这样教导我的,我也只学会这样教导孩子。孩子跟着我也不容易,秦特也大了,要是她真想跟她妈妈一起过日子,我都随她。只求她什么时候有空多来看看我这个老父亲。孩子大了,我也老了,人老了,就糊涂。不用现在来,什么时候想通了,来看一眼就行。”秦耀祖说着,伤感的红了眼眶。 吕律师道,“可能这就是父亲的爱,不如母亲细致,甚至是有些笨拙的表达方式。父母都可能会出错,但不能因为一次的错误,就否定一位父亲十八年的付出。父亲一时生气,打了几下,孩子因此告父亲虐待,这不论在法理还是在情理上,都是不能接受的。” “为了进一步了解我当事人苦衷,请求法庭传讯我方另一位证人,秦耀阳出庭接受询问。” 秦家兄弟都是高直身量,细致斯文的相貌,秦耀阳约摸做生意的缘故,眉宇间多了些江湖气,身材也略显发福。 在吕律师的询问下,秦耀阳把自己弟弟的慈父心又诉说了一遍,“我弟弟是真稀罕孩子,他就是不知道怎么稀罕。他跟秦特母亲离婚后,我那前弟妹总是打着看秦特的名义来家里寻事,只要她一来,就闹的我们一家子鸡犬不宁,我妈生气不说,秦特也要哭上好半天。我瞧着实在不是个事儿,就跟前弟妹说,你要实在想孩子,就把孩子要回去。我这话一说,人吓的再也没见影儿。我这傻弟弟倒好,知道我要把孩子许给前弟妹,跟我赌气大半年。” “女孩子大些是让父母操心,尤其我现弟妹不是秦特亲妈,我弟弟嘴上不说,心里更紧张这个闺女。女孩子一到青春期事情也多,我弟弟又是老师,那根弦绷的太紧了。我都说过他了,孩子大了,不能动手了。” “再说,这也不是我们小时候。我们小时候我爹脾气不好,一巴掌过去,把我姐头上的小发卡抽没了,至底没找着,我大姐现在想起来还时不时念叨哪。我们那时候孩子不值钱,现在孩子多金贵,一家顶多一个。” “打孩子的事,是我弟弟做的不对,可他也真心为孩子好。” 褚律问询问秦耀阳,“你在家教导孩子的方式也和被上诉人一样非打即骂吗?” “孩子做错事,肯定要教导几句的。要是不听话,打上几巴掌也不算什么。谁家不打孩子啊。”秦耀阳道。 “我家不打。”褚律师说。 秦耀阳笑,“那您家可是凤毛麟角。” 秦耀阳这样的老油条,思维比秦老太活跃,话说滴水不露,比滚刀肉都难缠。褚律师结束对在耀阳的询问。 最后一位证人是秦耀阳的女儿秦想娣。 吕律师显然已经把重点放在秦耀祖是否有家暴行为的辩护上,吕律师问,“证人,你与被起诉人秦特自幼一起长大,是吗?” “是。”秦想娣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 “在一起的时间长吗?” “挺长的。一直到奶奶家拆迁,我回了自己家,小特也被二叔接走了。” “有多久?” “那会儿我十二岁,小特十岁。” “姐妹关系好吗?” “不错。” “你有看到你的二叔打骂秦特吗?” 秦想娣交握的双手微微用力,她谨慎的回答,“偶尔有。” “偶尔是什么时候?” “这怎么记得清。我现在已经读大学,平时在学校住宿舍,很少回家,也很少见小特了。” “能不能试着举例说明。” “一般是些小事吧。都是小时候的事,真的不记得了。” 吕律师问,“你认为你二叔这个人怎么样?” “二叔是我的长辈。” “他待你好吗?” “挺好的。” “生日送你生日礼物吗?” “有。去年我的生日蛋糕就是二叔二婶定的。” “你们叔侄关系怎么样?” “挺好。” “举例说明。” “二叔生日我会送礼物,去年二叔生日,我送二叔一条领带,二叔挺喜欢的。” “你二叔平时是一位和善的长辈么?” “我二叔是老师。老师都是宽严相济的,不然管不住学生。” 褚律师眉梢一动,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机敏。 一般律师都会提前与证人做沟通,所以,许子嫣的反水才会令褚律师都觉震惊。但,即便提前沟通,从每个人的回答仍能看出许多东西。 这是个相当机敏的女孩子。 褚律师想。 这个机敏的女孩子,从进入法庭就没往秦特这里看一眼。但也没有看向秦耀祖,这个女孩子将视线投向地而。 这是个象征逃避的姿态。 “听说你手风琴拉的不错?” “平常水准。” “跟谁学的?” “我二叔教的。” “平时会一起演奏吗?” “我们都是寻常水准,去年我奶奶六十五岁大寿,我们一起拉手风琴给奶奶祝寿。” 吕律师要用轻松的日常来证明秦耀祖是一位和善好相处的人,褚律师的第一个问题仿佛是吕律师问题的重复,但明显褚律师语气严肃,“证人秦想娣,你与我当事人秦特关系如何?” “不错。”秦想娣的回答不带变的。 第二个问题陡然尖锐,“你的名字很特别,想娣,听说一般特别盼儿子的家庭会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字,想娣招娣盼娣。你有同胞的弟弟吗?” 秦想娣看褚韶华一眼,“没有。” “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褚韶华说,“我从来不以身为女性而在男性而前自卑。我姓褚,并不是因为我父亲姓褚,褚姓也不是我母亲的姓氏,褚姓是我曾祖母的姓氏。她是一位非常令人敬重的女性,因为我向往她的品格,所以选择追随她的姓氏,希望能成为像她那样坚毅有作为的女性。” “现代后宫戏总是喜欢让无数出众女性为一个男人的恩宠而自相残杀,这非常讽刺,这是对男权的极端YY。女性不是男性的附庸,女性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判断,自己的主张,以及,最重要的,自己的情义与维护情义的决心!” 吕律师打断,“褚律师是要做关于女权的演讲么?抗议,被起诉人律师大发感慨与庭审内容无关。” 年轻的主审官,“被起诉人律师注意庭审内容。” “是。”褚律师转而问秦特,“当事人,你与证人秦想娣的关系如何?” “很好。” “有多好。” “想娣姐一直很照顾我。小时候我们一起在奶奶那里,因为大妈常买了牛奶放在奶奶那里,让奶奶每天给想娣姐喝一盒牛奶。我没有人买,奶奶也不给我喝。想娣姐知道我想喝,她喝半盒就把剩下的递给我,我不要,她就说自己喝饱了。我们在一起玩儿,一起吃饭睡觉,上幼儿园、上小学,后来奶奶家拆迁才分开。” 褚律师问,“分开后关系还好么?” 秦特点点头,“想娣姐一直一直很照顾我。我小时候常穿她的衣服,想娣姐比我大,我比她矮,她的衣服我拾着穿正合适。后来我突然开始长个子,比想娣姐都高,好在我瘦,想娣姐的衣服我也穿得来。只是我脚也开始长大,我是37号的脚,想娣姐是36号的。没人给我买新鞋,想娣姐的鞋我穿着很挤很疼,想娣姐知道后就故意买37的鞋,她在里头垫两层鞋垫,穿穿就说不喜欢了送给我。其实我知道她是为我买的。” “去年奶奶的生日,大家都有礼物送,我没钱给奶奶买礼物,想娣姐就把她的礼物说是我俩准备的。她还把剩下的蛋糕都拿给我吃了,我吃了很多,很好吃,也吃的很饱。” 说到旧事,秦特眼圈微红,望着自己的堂姐,“想娣姐是我最好的姐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秦想娣一直不敢看秦特的眼睛突然抬起来,眼圈儿也红了。 “而对弱小的人时,有人会踩上一脚,也有人会伸出援手。”褚律师认真的对秦想娣说,“好姑娘。” 秦想娣心里很内疚,轻轻低下头。褚律师鼓励她,“你得坚强些。” 褚律师继续提问,“我当事人所言都是事实吗?” 秦想娣进退维谷,不知所措,双手扭的指骨泛白,指尖血红。几次想开口,嘴唇嗫嚅几下又闭上。 秦想娣的内心在天人交战,她当然跟秦特关系最好,她也很讨厌秦光。姐妹俩小时候常在一起吐槽奶奶就知道偏着秦光,自小一张床睡觉,一张桌起饭,一起长大。 可是,爸爸再三交待她一定要机伶,不能说对二叔不利的话。 哎,爸爸现在对妈妈越来越不好了,有些事,爸妈都不说,秦想娣感觉的到。秦想娣不想让爸爸不高兴,她盯着而前花纹陈旧的大理石地砖,刚要开口,却被褚律师打断,“可以不回答,但不要说谎。” 秦想娣的脸颊瞬间胀的通红,她要做的明明是背叛了姐妹情义的事,她要说的也要是背叛姐妹情义的话。 这样的事,从她站在证人席开始,就已经在做了。 而这样的话,她马上就要说了。 准备说出口的话,谈不上秘密。但是,话未出口,想法被人看破,秦想娣打心底升出一种深深的羞愧感! 这深重的羞愧让她再难控制自己的感情,喉咙里像被噎了个硬块,梗的难受。 秦想娣眼圈泛红,看向褚律师,褚律师忽然不想逼迫这个姑娘,这个第一个向秦特的人生伸出援手的小姑娘。 姑娘,不要这样做,这是会令你人格蒙羞的决定。 褚律师转身对审判长,“审判长,我的问询完毕。” 那一瞬间,仿佛层层崩塌的雪山突然静止,催城黑云就此消散,心中搅扰多日的纠结消失无踪。 褚律师突然结束问询,那一瞬间的轻松并没有让秦想娣松口气,她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小声说,“您刚才问的,都是事实。” 话音出口,秦想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露出一种既惊恐又释然的神色,但马上一股子愤怒快意直逼心口,那是只有年轻人才敢于掀桌的破罐子破摔! 褚律师猛然回头,眼中不加掩饰的惊喜让秦想娣有一种被肯定被鼓励的错觉,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二叔二婶对我都不错,但我要实话实说。让小特跟着她姥姥吧,她真的太苦了!” “明明成绩那么好,只能上职高。秦光成天欺负她,我听说小特的亲妈给过二婶俩嘴巴,二婶对她很不好!其实,我比小特矮,我的衣服早就不合适她穿了。我大姑家的表姐长的胖,她的衣服小特穿着大,但肯定是能穿的。我大姑势利眼的不行,她把我表姐的旧衣服打包好了给二婶,二婶寄给她老家的姨妈家的表姐都不给小特穿一件。有一次我把我的鞋给小特穿回去,二婶竟然让她脱下来继续穿以前小的鞋,把脚都挤肿了。我看到后呛了二婶几句,小特回去挨了顿揍,二婶见我就阴阳怪气的。反正我也把二婶得罪了,二婶你别怪我,你是外姓人,我跟小特都是姓秦的,我们是连着血脉的。小特是我亲妹妹,我得为我亲妹妹说句公道话,你这后妈做的忒恶了些!” 如同褚律师的判断,秦想娣是个相当机敏的女孩子,她找到了突破口,继续列举陈茜如何可恶的一百零八条罪状,“成天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保养,见天把我妹妹当使唤丫头,不就是欺负我妹妹没亲妈在跟前儿吗?别以为你给我二叔生了小光你就有什么功劳了!你是我二叔娶回家的媳妇,不是我们秦家的祖宗!我奶奶、我爸、我二叔都在,你就这么欺负我们姓秦的!以前为了小光,我不想把这事说破。可你看看小光都被你教成什么样了,我弟弟小时候多可爱,圆圆胖胖的,我跟小特推着小车在院子里,满胡同的街坊见了谁不夸小光长的好!你是怎么教小光的,你教他欺负小特,小特是他亲姐姐!要是你肯好好教小光,会有今天的事吗?今天到这地步,我也不怕二婶你恨我!二叔,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可被这女的骗惨了!她对小特的好都是装的,表而儿看着千好万好,实际上口蜜腹剑、两而三刀!二叔,你可得防着点儿啊!” 秦耀祖先是被许子嫣的翻脸不认人击中要害,又叫秦想娣这一通苦口婆心闹的晕头转向,一时没想好是顺水推舟把事情都推到陈茜头上,还是想娣故意给他难堪。 但不应如此啊,许子嫣是外人,想娣可是他亲侄女,平时叔侄关系也好。 哎,这个侄女一直心地很好,一直对秦特不错,也常给秦光买东西,就是太单纯了。叫人一挑拨,把家里那点子不忿都说了出来。 吕律师无奈捏捏眉心,好个以退为进! 这奸诈女人! 【营养液破万加更】又赢了(重要证人许子嫣原地爆发,...) 重要证人许子嫣原地爆发, 佐证的秦想娣又叫姓褚的这狐狸给糊弄住了。 吕律师重披战袍,在褚狐狸结束询问后继续询问秦想娣,“刚刚听到姐妹间的情谊, 非常感人。证人非常有姐妹间的友爱之心,不过,证人对被起诉人这样付出,被起诉人对你的情义是一样的吗?” 秦想娣与秦特都看向吕律师,吕律师发出魔鬼一样的拷问,“被起诉人到林家后, 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手机,证人秦想娣,你亲爱的妹妹,你帮助良多的妹妹,在这期间, 她有联系过你,甚至是跟你报个平安吗?” 然后,不待秦想娣回答,吕律师转向秦特, “姐姐对你这么好,有联系过姐姐吗?” 秦特露出歉疚, 吕律师乘胜追击,“被起诉人, 请如实回答。” “没。” “为什么没有联系, 证人不是你在秦家最好的姐姐,最好的朋友吗?” “想娣姐上大学后联系的就少了。我胆子太小, 我跟着姥姥特别好,我很怕会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就谁都没联系。”秦特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秦想娣其实是颇有侠气的性格,从小时候经常帮助秦特就看得出来,这姑娘有天生的正义感,所以哪怕有心理准备要做伪证时,也纠结的恨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 秦想娣大大方方的说,“前两年我们关系不大好,当初我二婶出坏主意,非要让小特读职高。我跟她说拼着命不要也该读高中,她胆子小,不敢跟二叔说。我觉着她太怂了,就没怎么理她。她不知道我宿舍的电话,也不知道我手机号。” 秦特感动的想哭,跟想娣姐说,“其实想娣姐你对我一直很好,去年奶奶过生日……” “行了!就烦你这一点,别人对你一星半点的好你就跟什么似的,真对你好的人不会想你涌泉相报。想你涌泉相报的,都是别有居心。”秦想娣也知道秦特是被二叔二婶打怕了,可她就是见不得秦特以前那种窝囊相,而且是越来越窝囊。 原本秦想娣已经有些烦秦特了,不料突然听到秦特逃去了姥姥家还跟二叔二婶打官司的事,秦想娣就觉着,秦特有胆了,可以继续做姐妹了。 吕律师本来想挑拨一下,结果倒阴差阳错叫两人和好,简直错当好人。 吕律师问,“证人,你认为被起诉人在秦家不平顺的生活是由你的二婶引起的,是吗?” 秦想娣当然知道她二叔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也明白,不能直接从她嘴里把二叔牵扯进来。秦想娣点头,“对。” “你认为与你二叔有关吗?” “我二叔是被蒙骗的!” “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有或没有?” “没有。如果我二叔娶个心肠好的二婶,小特不会吃这么多苦。” “刚刚听你表述,你认为你二婶对被起诉人的恶是由被起诉的生母曾打过你二婶两记耳光引起的,对吗?” “嗯,也可能是天生的坏。” 吕律师道,“人之初,性本善。哪儿那么多坏人,看来都是妇女之间的争风吃醋。” 秦想娣险没吐了,心说,坏就是坏,跟争风吃醋有个屁关系! 秦想娣集中火力对陈茜开炮,陈茜低垂眼帘,看着桌上自己的大红指甲,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庭审到此地步,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吕律师表现出法律从业者的坚韧,他要求最后一位证人出庭。 秦特的监护人,秦特的姥姥,林晚照。 法庭是极严肃的地方,但林晚照能感受到比第一次庭审更加紧绷的气氛。上次庭审的速度很快,不过半小时就结束了。这回眼瞅奔俩小时去了,林晚照不知道现在具体情形。 于是,她的腰杆更加笔直,还坚定的给了秦特一个肯定眼神。秦特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了,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大相同。像坚硬的玉石突然有了温度,像战场的战士等来援兵。 褚律师先进行提问,“请问证人,现在秦特的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 “具体说一说,挺好在哪里?” “读书进步可快了。我们不是插班借读么,这才三个月多月,不到四个月,上次月考十二名,等这学期结束,升级考试,肯定前十名。我给老师打电话,班主任老师也夸她进步快,学习刻苦。这孩子可用心了,等把高中的课补齐,肯定能考一所很好大学。” “您经常给老师打电话么?” “当然了。小特是插班进去的,就得多关心。再说,每次考试考完了,也得跟老师通通气儿。” “您经验很丰富。” “我家三儿一女,老大是博士,老三是硕士,老二是中专,我闺女是大专。现在听着中专大专很平常,可在八零年那会儿,特别吃香。”林晚照说,“我自己学问有限,小时候是跟我大哥学的认字。我大哥已经退休了,我大哥小弟也都是大学本科毕业。家里我最没学问,所以就供孩子念书。小特就是读书的材料,这孩子念书可有灵性了。” 秦特被姥姥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在您看来,秦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非常好,非常懂事。有什么吃的,先给老人。我俩一起出门,小特总会走慢些,怕走快了我腿脚跟不上。人性好,心地好,学习好。” “主要也是您教的好。”褚律师是真的挺佩服林晚照所作所为。 “不能这么说。我亲自教也没这么好,这孩子是天生好。”林晚照实话实说,她手把手教出了四个孝子贤孙,简直提都不想提。 褚律师主要是用提问的方式向主审官陪审员展示一下秦特现在的生活,吕律师的提问则没有这样的好心,“我对老太太的举动也非常敬佩,不过,有一件事想问您,当年您的女儿主动放弃被起讨人的监护权,这事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凤女离婚之后。” “那时候就已经放弃监护权了,对吗?” “对。” “你当时没有拦一拦吗?” “我说应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在当时是没有拦吗?请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 “没有。” “为什么?以您的心胸,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孩子。” “我当时存了私心。”林晚照叹道,“带着孩子的女人再嫁,跟不带孩子的女人再嫁,是不一样的。我存了私心,没有狠劝闺女。” “不要紧,人无完人。外孙女与女儿,当然是女儿更重要。”林晚照认真说,“以前是这样。但从再见到小特时起,小特更重要,小特最重要。” 吕律师问,“是补偿心理吗?” “我不懂心理不心理的。我已经这把年纪,也没有大见识,不会说那些字话儿。我就想我这孩子吃好的,喝好的,读最好的书,上最好的学,不受人欺负,也不欺负人。我希望她有情有义,希望她有学识有见识,希望她日子过的有滋味儿。” “您后悔过吗?当初没有让您的女儿争夺被起诉人的监护权?” “除非不是人,怎么可能不后悔?” “是后悔的意思,对吗?” “对。” “您认为当年没有争夺秦特的监护权,是错误,对吗?” “当然。” “如果被起诉人的监护权一直在您这里,她将会不受任何风雨,无忧无虑的长大。如果您认为她受了很多苦,那么,是你们对她监护权的放弃导致她的受苦。您承认这一点吗?” “不承认。”林晚照道,“人面兽心不是一时能看出来的,因为我相信虎毒不食子,我家错信了姓秦的。” “错信也是错。” “是。” “听说您以前给秦特寄过衣服,还寄别的吗?” “一些吃的,玩具之类。” “为什么后来没寄了呢?” “秦家拆迁了,我寄去的东西被邮局退了回来。” “都在A市,何况您也清楚我当事人的工作地址,有心打听总能打听出来。是没有打听吗?” “是。” “所以,被起诉人在您心里并不非常重要,对吗?” 林晚照沉默起来,吕律师道,“请证人如实回答。” “我年轻时……” “请证人简明扼要的回答问题!”吕律师打断林晚照,厉声道,“这是在法庭,恐怕没时间听您从年轻时说起。请回答,非常重要,还是不非常重要?” “不非常重要。” 吕律师道,“你看,就是你家的不非常重要,就是你家在探视权上长期的失职,才造成被起诉人这次的离家出手。” 林晚照的确心存愧疚,自家孩子,亏欠这许多年,才让这孩子吃这许多年的苦。林晚照说,“对。” 她抬起头,老去的脸庞神态坚定如同岩石,她看向吕律师,“所以,不管打多少官司,花多少钱,费多少精力,也要讨回这口气!” 吕律师被林晚照噎了一下。 吕律师斟酌着这位老太太的决心,没有再继续询问,因为就凭林晚照还有半年秦特就成年的情况下,还坚持打了第一场官司,就知道这位老太太的意志是难以撼动的! “未成年人对自己的处境不满,自然是监护人的责任。放弃监护的一方可以起诉可以打官司可以进行道德鞭笞,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过,所以没有错。”吕律师转身面对主审官,“我的询问结束。” 褚律师开始新一轮的询问,“当事人,你当时为什么会跑到栗子沟村儿去?” “我爸打我太狠了,我受不住,怕被打死。” “对,你不是离家出走,你是生命受到威胁!”褚律师问,“你去栗子沟村儿,是去找谁?” “找我妈妈。” “对,因为父母才是第一顺序监护人。这是天然的监护权,只有父母不配为监护人或不愿为监护人的情况下,才会轮到其他监护人。所以,本能你是去找你妈妈。” “找妈妈,想做什么?” “想活。” “想过妈妈可能不要你的监护权吗?” “想过。” “如果有这种情况,你当时要如何应对?” “只要妈妈不打我,我就死皮赖脸先住下。然后自己找个活儿,挣钱养自己。妈妈不把我送回去就行。” “到姥姥家前,想过姥姥会做你的监护人吗?” “没有。” “为什么?” “以前爸爸打我,我跑奶奶家去,奶奶很不耐烦,打电话让我爸接我回去。我回去后都会再挨顿打。” “在你想像中姥姥跟奶奶一样么?” “不一样。姥姥给我寄过纱裙。我也想过姥姥应该还记得我,但是,我奶奶有两个孙女一个孙子两个外孙子两个外孙女。那会儿还没见到姥姥,后来到姥姥家,看到舅舅们的全家福,还有妈妈的全家福,就知道姥姥孙子孙女外孙子也都有。我没想到姥姥对我那么好,姥姥给我买新衣服,联系学校让我去借读,等我功课补上了,就能考大学了。还给我做了新被子,是蚕丝被,可贵了。家里就姥姥、姥爷和我有,连我舅舅我妈他们最没有。” 秦特说,“姥姥你干什么要对我愧疚呢?我从小也是跟亲人一起长大的,我亲爸、亲奶奶、亲姑姑、亲大伯、亲弟弟,哪个没有血缘关系?哪个不是亲人?我小时候想过很多次妈妈,我爸常骂我,你妈不要你,我才要养你。小时候,我们班有个同学是孤儿院的孩子,他也穿着干干净净,衣裳鞋子都是合脚的。听他说在孤儿院虽然也要打扫卫生,干的活比我在家要轻松的多,也不用挨打。那时我真的很想让爸爸把我扔到孤儿院去。” “街道办的张阿姨还送过我药膏,街坊看到雨天我没伞打也会借我一把。人的好坏,跟是不是亲人是不相干的。妈妈不想抚养我,放弃监护权也挺好。爸爸你可以把我带到孤儿院门口偷偷扔掉,何必要总是打我骂我呢?” “你请来的律师也这么坏,一定要姥姥承认对不住我。姥姥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我亲爸妈都不想要我,姥姥天天给我做饭,给我读书,让我考大学,盼我有出息,姥姥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是姥姥的孩子吗?” “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我只有姥姥,你们别说我姥姥的坏话不行吗?” 秦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哽咽的声音在法庭响起。 好一会儿,审判长问,“双方律师还有要询问的吗?” 褚律师吕律师都表示询问完毕。 审判长让两位上诉人做最后陈述,秦特摇摇头表示没什么想说的,秦耀祖同吕律师做小声商议,吕律师建议秦耀祖陈茜按照启用先前准备好的道歉忏悔模式。 道歉自然是对秦特道歉,忏悔是对落后的教育理念忏悔。 重重忏悔! 越悔恨越好! 这对夫妻二人难度不大,但秦耀祖一抬头间,正看到褚律师在对他笑。褚律师放在桌上的手轻轻翘起一根尾指,对秦耀祖晃了晃。秦耀祖当时脸色一寒,就要抗议褚律师用侮辱性手势,褚律师翘起的尾指向上,潇洒自然的拂了拂额前流海,转而将湿巾递给秦特,转头同秦特说起话来。根本没给秦耀祖抗议的机会。 但转头时瞥向秦耀祖眼神中赤果果的蔑视仍是气的秦耀祖脸色发青。 秦耀祖猛的站了起来,他握紧拳头,怒视褚律师。 褚律师靠着椅背,含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像是在等待着欣赏他的忏悔。 世上有一种侮辱,叫褚律师的笑。 秦耀祖冷冷道,“我在管教秦特过程中的确有失当的地方,我承认。但,做为一个父亲,我只是太紧张我的女儿。如果我的女儿对我有任何误解,我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我有错,也是错在太过重视我的女儿。如果法庭要求我忏悔,我拒绝,父爱永远没有错。” 吕律师目瞪口呆:秦耀祖你疯了吧!这是我们商量的道歉忏悔模式吗?法庭马上就要量刑了你懂不懂啊大哥! 吕律师用眼神给陈茜示意,这位女士你比秦耀祖的麻烦还好,态度好些吧。 不过陈茜不愧秦耀祖的妻子,二人说的话大同小异。 吕律师彻底面无表情,直接收拾桌上材料,等着审判后走人了。 法庭合议后宣布: 本院认为,鉴于新的人证物证补充,法庭驳回一审判决。 秦耀祖陈茜面上均是一喜,吕律师将公文包收拾好拎在手里。秦特面色惨白的望向宣读判决的主审官,年轻的主审官眼睫低垂,声音清晰: 本院认为,秦耀祖陈茜,监护期间对秦特打骂、冻饿、凌辱人格、过度劳作、擅自驱使未成年人劳务得利,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且秦耀祖陈茜自始至终毫无悔改之意,诡言巧辩,混淆是非。现判决如下: 秦耀祖陈茜,虐待罪名成立,秦耀祖判处管制一年,陈茜判处管制一年。 有关周荣华伪证罪、陈茜教唆伪证罪另行开庭审理。 故意伤害罪不成立。 鉴于秦特的不幸遭遇与强烈的个人诉求,以及法庭对未成年人的保护与同情,撤销原指定监护人秦耀祖陈茜为秦特监护人的指定。 指定林晚照为秦特监护人。 着秦耀祖陈茜赔偿秦特医药费体检费共计4978元,着秦耀祖陈茜返还秦特两年暑期务工费共计5500元。着秦耀祖自本年1月24日起给付秦特抚养费,每月500元,直至秦特成年。自本年1月24日起至本月24日,共计补付抚养费2000元。 着秦耀祖陈茜给予秦特精神损害赔偿金共计50000元。共计赔偿579978元。 着刘凤女自本年1月24日起给付秦特抚养费,每月500元,直至秦特成年。 二审案件受理费100元,由秦耀祖陈茜承担。 所有赔偿一月内悉数付清。 以上为终审判决。 秦特苍白的面容在听到将她的监护权又判给姥姥后就浮现了巨大惊喜,她高兴的看向姥姥,姥姥在朝她笑,秦特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 至于后头的判决,管制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是知道法庭判了很多钱给她。上次判10000块,她爸还不肯拿呢,这次远比10000要多的多。她爸肯吗? 秦特担忧的偷瞥秦耀祖一眼,发现那样凶恶的爸爸与继母竟然都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模样。秦特想,原来,他们也会怕。 秦特看向褚律师,褚律师朝她笑着点头,那是个鼓励的笑容! 姥爷也在朝她笑。 妈妈也很高兴。 秦特顾不想再分神去想秦耀祖陈茜会如何的事,她知道,这一场官司,她赢了! 眼尾飞扬上翘,秦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她抑制着心中巨大欢喜,怕自己太高兴是个梦,怕自己太高兴流出眼泪: 她赢了,她又赢了! 秦特看向姥姥:她跟姥姥又赢了! 特别好特别好(直待审判长宣读完毕,秦耀...) 直待审判长宣读完毕, 秦耀祖陈茜都没反应过来判决是什么意思? 不是撤销一审判决么? 不是他们胜诉了么? 为什么倒罚的更重了!!! 审判长,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身披法官袍的审判长宣读完判决,双方律师各上前领取自己当事人的判决书。秦特依旧如上次般, 先把判决内容又迅速认真的看一遍,就听当庭一声大吼: “审判长,是不是搞错了?不是撤销一审了么?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秦耀祖冲上前,门边法警立刻上前拦在他面前,秦耀祖退后两步,焦急的望着尚未下审判台的审判长, “是不是搞错了?您肯定明白,我只是稍微严厉一些。做爸爸的人,稍微严一点,各家都是这样的,是不是?” 他急的脸面赤红, 用力拍打自己的心口表明心意,“古代圣人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行拂乱其所为, 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是一片严父心肠啊, 审判长!“ 年轻的审判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秦耀祖焦切的脸孔,”语文老师这么懂孟子, 有两句话送你,’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语文老师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严父脸孔仿佛挨了无形一掴,秦耀祖的神色彻底僵住。 审判长冷冷一哂,抬脚要走,陈茜也追过来,她原本对法庭充满敬畏,但判决书的赔偿数目让陈茜彻底失去理智,“我们养秦特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怎么也没有让我们赔钱的理。您只管让我们赔钱,这些年秦特衣食住行,得多少钱。您不给我们算清楚,这就不公道!” 审判长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指吕律师,“律师给这位后妈普普法,告诉她,什么叫责任什么义务,什么叫犯罪!” 对身边书记员道,“把管制通知发送到上诉人单位。” 黑色法官袍轻轻一荡,审判长与审判员转身离开。 林晚照刘爱国都快步过去看秦特,虽然二审只有两个小时,但在法庭的两个小时,当真是度日如年。刘凤女感激的跟褚律师道谢,多好的大律师啊,一审只是小赚,二审打下来,简直赚翻了!秦特高中大学的学费都有了。 秦特看向秦想娣,她想跟想娣姐说说话,她还没动,秦想娣先过来了。刘爱国是旁听全场的,就特稀罕秦想娣,觉着这闺女是老秦家满座破窑里的唯一一块好瓦。 秦想娣知道输了官司,二叔二婶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回家还有的烦,她直接说最要紧的事,拿出手机,“你手机号多少?” 秦特跟想娣姐说了,秦想娣直接拨了下秦特的手机号,秦特口袋里手机音乐一响,秦想娣就挂了,朝秦特摆摆手,“我先走了,以后再说。”“嗯。”秦特有些担忧,悄悄跟想娣姐说,“你可小心着些。” “他们现在顾不上我。”二叔二婶要赔好几万不说,还判了管制,最重要的是,二婶身上还有教唆伪证罪的官司,奶奶跟秦光身上都有伪证罪的官司,她爸估计得忙到头昏,才顾不上她。 褚律师叫住秦想娣,从公文包里把那个外头贴着秦想娣名字的文件袋递给她,“有空再看吧。” 秦想娣点点头,接过文件袋先一步离开法庭,她理由都想好了:奶奶被送医院了,她得看奶奶去! 秦特还想跟许子嫣道声谢,不过,许子嫣已经不在法庭,想来离开的更早。 秦耀阳忙着跟吕律师说话,陈冰在陪着妹妹流眼泪,刘家一行拿着判决书先行离开。 对褚律师的千恩万谢都说不尽,刘凤女必要请褚律师吃饭,褚律师依旧婉拒,“下次吧。” “您总这样客气,总是下次下次的,下次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我是律师,你们找我就意味又有麻烦,最好没有下次。” 秦特把心里的担心问了出来,“褚阿姨,我爸会不会再上诉?““不会,二审就是终审。虽然可以申请终审再审,但那需要有新的关键性证据。秦家拿不出别的证据。”大家说话一起去停车场开车。 褚律师开车先走一步,刘凤女启动汽车,忽然说,“秦特,你是想考大学当律师是吧?” “嗯。” “就当律师吧,当律师不错。”刘凤女开的是夏利,刚褚律师那车头标志,她没看错的话,好像是四个连环。 唉哟,这当律师可忒有钱了! 上次回家还是刘凤女提议在饭馆吃饭,这回不必刘凤女提,刘爱国主动说,“找个好馆子,咱们吃顿好的!” “难得爸这么开明一回。“刘凤女问,“吃什么?“ “问小特,小特想吃什么?“刘爱国心疼这个外孙女的不容易。 秦特神色很好,她跟姥姥在后座挨着坐,俩人还手拉手的。秦特想着姥姥爱吃烤鸭,“吃烤鸭吧。” “成,就吃烤鸭!”刘爱国拍板,还特豪气的说,“多点两只带回去,咱多吃几顿。” 林晚照说,“行了吧你。上回是天冷,多点两只带回去没事。现在暖和了,放两天就坏了。” “咱不有冰箱么?”刘爱国现在就想给秦特吃好吃的,孩子就得胖胖的,才有福气! “冰箱等夏天再用,现在的天儿哪儿用得着冰箱。” “干嘛非等夏天,就现在用!”刘爱国犟起来也是没谁劝得住,何况他不是为自己个儿,他是为孩子!孩子喜欢这口儿不是!只要孩子爱吃,咱啥都舍得! 林晚照看他犯了牛病,干脆不跟他废话! 刘爱国作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秦特笑眯眯的坐姥姥身边儿听着,“姥爷,现在县里也有烤鸭店,咱们什么时候吃都方便。” “那还得坐公交到县里,咱这买回去放着,随吃随热。”刘爱国突然想起什么,问林晚照,“今天审判长说的那两句话啥意思,你知道不?” 林晚照,“我怎么会知道。” 刘爱国,“嗯,小特有学问,小特说说。” 秦特眼睛弯了弯,“第一句的意思是,人不可以没有羞耻之心,不知羞耻的那种羞耻,就是无耻。第二句的意思是,羞耻之心是非常重要的。善于作伪诈巧的人,是不讲羞耻的。” 刘爱国砸摸砸摸,“这是骂姓秦的无耻吧?” 刘凤女解气,“活该!骂的好!” 刘爱国也觉很解气,感慨,“这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看人家褚律师在庭上那一套一套的,褚律师那个,咱好歹还听得懂。审判长这说话更高级,骂人都骂的文绉绉。” 许子嫣在出租车上打电话,“楼盘那边儿我定金交了,我这里还差二十万,爸你有空给我打过来。” “行。怎么这会儿打电话,今儿不是星期天吧。” “不开庭么。我请假来的。” “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 手机听筒里传来淡淡笑声,“我儿子可真正义。你还不如别来,怎么说也是你二姨。” “我能叫他们在法庭胡编乱造?我倒没想来,谁叫秦家乱造我的谣!” “年轻人就是正义。”又是笑声。 “为自己的名声,正义只是顺带。” “二十万够不够?” “你要钱多就多给我打点,我看了两套,这套在我高中边儿上,位置挺不错。还有一套是B大边儿上,以后住起来方便。” “行,我给你打两套的钱。” “你身份证一起寄过来吧。这回买的房子写爸你的名吧。” “麻烦。咱俩谁还不一样。” “好吧。” “买就买大点的房子,别买太小的。” “我知道。” “出国手续办的怎么样了?” “这个容易,反正是学校给办。” “办好跟我说一声,我回去送你。” “你有空?” “儿子高中就能出国做交换生,这么长脸的事,没空也得有空。”手机听筒传出愉快笑声。 许子嫣神色中也略带了些轻松,“等办好我再告诉您。” 许子嫣回家收拾几件衣服,他懒得听他妈妈回家唠叨,留下张字条,就拉着行李箱去学校附近租的两室一厅住了。 许子嫣当庭爆炸,倒不是因为正义感作祟,就像他说的,他绝不容许秦家在法庭上拿他大肆造谣!竟然还叫他去做伪证,现在秦光提供虚假证言,当庭确认,以后伪证罪的官司还有的打!叫秦家好好尝尝伪证罪的滋味吧! 他二姨不是有本事么? 不用替他担,替自己儿子担着去吧! 许子嫣暂时离家是正确选择,因为,接下来非但秦家乱成一锅粥,还有先前陈茜为了让秦特多挣钱,特意把秦特安排到亲弟弟服装厂打小工的事,也被劳动部门调查了。 秦特为什么两个月就能挣三千五,因为秦特做的都是工价贵的计件工。要知道工价贵的工序都是难的工序,拿做上衣来说,领子就是最难的工序,这工序费时,计价也高。秦特能做这计价高的工序,一则是她有这手艺,二则就是她是陈茜推荐来的,工厂照顾,给她做贵工序,反正钱也是都给陈茜。 这工钱根本不经秦特的手,直接就打给陈茜的。 雇佣未成年人的事吧。 一般是民不举,官不究。 像秦特这经两回官司了,第一回没说到这块儿,秦耀祖就认怂认罪了。这次不同,直接法院都判赔秦特的暑期劳务。 可不就牵连到陈茜弟弟工厂了么! 这事儿按理跟许子嫣根本没直接关系,但因为许子嫣当庭大义灭亲,于是,在舅舅舅妈嘴里就成了吃里爬外的人,陈冰电话险被弟弟打爆。 连爸妈都电话过来抱怨她好几句。 好在陈冰刚找到租新屋的儿子,又要忙儿子出国做交换生的准备工作,一时也顾不上娘家这头儿了。 秦特躺在暖暖的有太阳味道的被窝里,听想娣姐讲电话,“你都不知道,我爸现在还没回来哪。出了法庭就一直在奶奶那里。” “奶奶回家了?” “住院还得一天有一天的钱哪。我到医院才知道,奶奶在法庭装晕的事。” 秦特现在想想也觉好笑,“我当时就看出来了,可也没办法说,她往法庭一躺,谁敢说是装的呢。”问想娣姐,“救护车、去医院检查的钱谁出的啊?” “难道法院还替做伪证的出医药费?肯定是二叔出。不过现在二叔也没钱,我估计他要赔你那好几万也得出去借。”秦特小声说,“只要他们别再来找我,赔不赔我也不是很在意。” “别傻了,干嘛不要!你白给他们当多少年保姆!就当是保姆钱,你还亏了哪!”秦想娣很讨厌二叔二婶,就特乐意看到二叔二婶割肉补偿秦特。 秦特担心堂姐,“大伯没说你吧?” “现在他顾不上。你知道褚律师给我的是什么不?” “是什么?” “是二婶贿赂我跟许子嫣的资料,你不知道,二婶给我买了件飞鸟与玫瑰的风衣,花了两百块。给许子嫣买耐克运动鞋买电子表就花了一千多!”秦想娣冷哼一声,“都是收买我们做伪证,怎么还一个便宜一个贵来着?这是看不起我!” 秦想娣觉着自己被轻视了,愤愤不平,“就显着她娘家亲戚是亲戚,婆家亲戚就不是亲戚了!” 秦特听的咯咯直笑,秦想娣哼一声,“要是我爸敢问我,我就把这事抖出来!她敢这么看不起我,还想我给她做证,她做梦去吧!” “想娣姐。” “嗯。” “我现在特别好,特别幸福。” “那就好。我听说你姥姥可厉害了。” “特别厉害,特别好。要是没我姥姥,我都不敢想现在。” 灯光洒下来,秦特伸手遮住眼睛,她轻声说,“我姥姥,真的特别好特别好。” 【营养液过万加更】买院子(就如秦想娣所说,秦家很是...) 就如秦想娣所说, 秦家很是一场大闹,连吕律师都翻脸走了。 陈茜得罪不起法院,一肚子火都撒吕律师身上了, 吕律师还一肚子火呢,事先他就说和许子嫣谈一谈上庭作证的事,秦家一直约不动许子嫣,只得算了。结果,秦家信誓旦旦,转头把炸弹搁庭上了。 还有秦老太太那猪队友, 教案都能叫褚律师拿到手。这种东西谁家不是背过就毁尸灭迹啊! 秦耀祖陈茜夫妻,让道歉不道歉,不然法院不会判的那么重! 吕律师轻掸衣襟,文雅的说了句,“账单我会寄过来的。”转身走人。 吕律师一走, 接下来秦老太、秦光、陈茜的官司还得再请律师。秦耀祖陈茜双双从单位辞职,辞职是好听,他们要是不走,单位就得开除。 管制虽然是所有刑罚中最轻的一种, 甚至不必到监狱服刑,只要定时定期到附近派出所报道就行。但, 哪怕是最轻的刑罚,也说明这人犯了法。 学校肯定不能要这样的老师, 陈茜虽然是铁路局, 也属国企,正裁员, 可不就把陈茜裁了。 主动辞职,给彼此留点面子。 秦老太叫嚣着不能放过秦特, 新来的律师劝他们,“一定稍安勿躁,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丁点触犯法律的地方。一旦你们打击报复对方,秦先生陈女士都在管制期,一定会重判!” “如果你们要用暴力解决,这官司我是不能接的。”新律师先表明态度。 “那不能。”秦耀阳使个眼色,让妻子安抚住老娘。他得先把家里的官司解决,请教新律师,“我听说上诉不加刑,怎么我们上诉结果倒判的更重了。” “上诉不加刑是指只有被告一方上诉的时候,如果双方都上诉,那么同为上诉方,就有重判的可能。” “可就是打两下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啊。”秦耀祖百思不得期解,没听说谁家打孩子赔好几万的。 律师已经调出庭审记录,解释给秦家人听,“平常人家无非就是打个监护权的官司,其实孩子一过十岁,基本上监护权就是看孩子自己的意愿。你们的对方是即将成年的姑娘,根本不用打监护权官司,直接到法院一说,法院立刻就能给更改的。你们打官司,主要打的虐待罪,还有赔偿数额。原本是你方证人,譬如许子嫣,秦想娣,证言都对你方不利。” “法官对证人证言的采信是非常有弹性的,如果这些证言是对方的证人提供,可信度并不高,但由你方证人提供,法官基本会采信。” “再有,你方有伪证情节,这在法庭是非常令法官反感的。” “以及,毫无悔意!”新律师在判决书上重重一划,“并没有当庭忏悔,所以判决加重。” 秦耀祖松松颈间领扣,“也是上次请的律师不行。” 新律师不置可否,“吕律师是行内名人,他是诉讼一把好手。不过,对方请的律师也非常厉害,褚律师也是知名人物。平常虐待罪是非常难定罪的,褚律师是行家,一开始就有妇联介入,妇联提供的证据一般会被全部采信。对方是未成年,法庭对未成年是有同情与保护的,这是世界通行法则。再加上监护权的转移,才会判精神赔偿。” “为什么二审会判赔这么多钱?”陈茜一想到判决书的数目,心脏就一阵疼似一阵。 “一审时你们认罪态度好,虽然判的也不轻,都是民事赔偿。二审的赔偿金,除了民事赔偿,还有虐待罪的赔偿,所以才会加重赔偿数额。你们让未成年人去工厂打工,这件事明显触犯未成年保护法。驱使未成年劳务,是明显有确凿证据的虐待情节。” “哎,当时也不懂。”陈茜强行给自己挽尊。 新律师轻轻说一句,“现在懂了。” 陈茜是死都不愿意出这笔钱的,问新律师,“还能不能再上诉?” “已经是终审判决。虽然还有终审再审,但除非有新的决定性证据出来,不然很难再审了。”新律师敲敲庭审记录,“你们有别的证据么?” 问的秦家人都沉默下来。 林晚照觉着,刘爱国又犯病了。 早上吃饭,向来都是吃多少买多少。以前刘爱国一屉小笼包,秦特一屉小笼包,现在不行了,刘爱国还是一屉,秦特两屉。不是秦特自己要的,是刘爱国硬给外孙女买的,让秦特豁出命吃。 要不是有林晚照,秦特是得豁出命,得撑死。 林晚照上年纪,挨过饿,知道受饿的滋味儿不好受,可撑着的滋味儿难道就好受了?跟秦特说,“吃饱就行。剩下的给你姥爷做午饭。” “我是买来给孩子吃的。”刘爱国自己可舍不得顿顿吃小笼包,小笼包比馒头贵多了。 “你非撑着小特。” “没事儿,撑不着。晚上回来咱们炖肉。” 刘爱国打心底觉着孩子过去十几年过的忒苦,完全摒弃了以前的艰苦朴素,那是什么好吃的都舍得给秦特买给秦特吃。 秦特感动极了,好在有姥姥管着姥爷,家里饭食才逐渐恢复正常。 主要林晚照又给刘爱国派了新差使,林晚照翻着家里的宅基地使用权证,南屋儿已经盖好了,窗户门也都装上了,林晚照让刘爱国买树去。 多买点,这不快拆迁了么。 院子外头的坡儿上,都种上些。 还有小王庄舅爷传下来的那院儿,那院儿空着没人住,院里院外都种上! “小王庄儿那么偏的地儿,难道也有人拆?” “有没有人拆先种上,以后过个十年八年万一有人拆呢?就是没有,树长大也能卖钱。”小王庄儿是地方偏,没做企业的,离县城远,就是普通农村,但这次也一起拆的。 “我问问大哥老三要不要买。”刘爱国换上出门的衣裳,走出屋门又折回来,跟林晚照说,“你买一盘鸡蛋瞧瞧赵家老太太去,病的挺久了。” “前儿见着他家二姑奶奶过来,也没来得及说话,什么病啊?” “不是什么好病,县医院检查不大出来,说去区里大医院检查。” “行,我知道了。” 说起来,去岁腊月她给赵嫂子送炸丸子,还见赵老太太在台子上晒太阳。自过了年,刘家就没闲的时候,与秦家打两回官司,刘爱国还折腾着盖了南屋儿,也没顾得上打听赵老太太病了的事儿。 林晚照收拾收拾家里,去看病人得趁着上午,送东西也得成双不成单,林晚照就买了两盘子鸡蛋,又拿了一百块钱,这才去的赵家。 赵老太太瞧着还好,一头白发梳的整整齐齐,靠着炕头儿跟林晚照说话,“你家一直有事儿,你过来干什么,我没事儿。” “瞧着这鸡蛋挺好儿,昨儿见着二姐过来,我就想来了。不是拿给您吃的,是给二姐吃的。”林晚照接过赵老太太孙媳妇递来的茶,笑着说。 “给她吃,你送我这儿来。”赵老太太问林晚照,“官司打的怎么样?听老二说,昨儿见你们开车去法庭了。” “咱们占理,人法院给断的公道,赢了。” 不过,赵老太太虽神智清楚,说会儿话就有些累,林晚照也不多打扰。孙媳妇在屋儿里守着太婆婆,赵二姐送林晚照出来,正见到赵嫂子回来,一身鲜亮拎着一兜子鲜果鲜菜往自己屋儿去了,自始至终没往赵二姐这边儿看一眼,仿佛这二姑子根本没存在一般。 赵二姐气的脸色发青,跟林晚照叹气,“我弟弟真是上辈子作孽,娶了这么个不懂事的东西。自我妈病了,我侄儿媳妇就没离开过,天天守着给做汤做饭,我们侄子一下班就过来看他奶奶。”说着朝赵嫂子住的三间屋恶狠狠的指了指,“就这个东西,没来我妈这里瞧过一眼!我们姐儿几个过来,没跟我们说过一句话!” 林晚照心说,你这二姑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你家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得劝赵二姐宽心,“你就别为这些事生气了,他们不早就分开过了么,好好照顾大娘吧。”赵嫂子夫妻两个早就分屋各过的。 “当村当块儿的还来看看哪。”赵二姐说起来颇是寒心。 林晚照把100块钱塞给赵二姐,赵二姐不要,俩人你塞我推的推让好几遭,赵二姐才把钱收了。两家就隔一堵墙,林晚照不让她送,自己回去了。 刘爱国去兄弟家打听一圈,回来时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翠丹妈跟着一起来的,“二婶,听我二叔说,咱们这儿要拆迁,这信儿准不?” “我都跟你说一道儿了,你问她,她知道?”刘爱国跟林晚照要了500块钱,就出门开着电三轮买树苗去了。 翠丹妈其实也不是来打听拆迁的事,她就是爱打听,这不昨天刘爱国一家子去打官司,她过来看看么。林晚照沏了壶茶,给她倒一杯茶水,“这谁能说得上准不准?咱们这儿也属A市农村,说起来也算郊区,总有拆的一天。凤女婆家拆迁了,你听说没?” “听说了。可真好,听凤女说,这一拆,又能分钱又能分房。”不过,翠丹妈是极精明的,“可说句心里话,我不愿意咱们这儿拆。我一月一月收房租也挺好,这一拆一盖的,甭管分多少钱多少房,哪儿有现在收房租的日子好。” “到时分了楼房你租出去一样收租。” “倒也是。”翠丹妈透过客厅玻璃门看一眼刘家新盖的南屋儿,羡慕的说,“还是二婶你家宅子多,你这院儿多宽敞多舒坦,加盖个南屋儿也不显挤,我那院儿都盖满了。”没法儿再盖了。 “你不为收租么。” 俩人随便闲聊两句,翠丹妈就打听起官司的事来,这事儿其实跟她也无关,可她就天生爱打听。听说竟然叫秦家赔了这么一大笔钱,翠丹妈惊叹连连,“二婶,这你可赚了!” “别说这话。宁可没这钱,也不想孩子受那些罪。” “二婶你这话是。”翠丹妈也是做妈的人,骂秦家,“天生的狼心狗肺,哪儿有这么恶的!” 打听一回法院的事,翠丹妈满足好奇心,喝一肚子茶水,瞧着快中午的时候就起身告辞,在院儿里又忍不住多看两眼刘家新盖的南屋儿,“原本我跟翠丹爸商量着,想在县里买个楼,要是咱们这儿拆迁,就不买了。”一折迁不全换楼房了。 这话仿佛一道闪电照亮林晚照的视野,一直忙叨着打官司、还有秦特上学的事,她这脑子也不灵光,是啊,拆迁虽然要分很多钱很多楼,可现在手里还有些闲钱,村儿里宅基地早就没的卖了,怎么不到县里买两套房呢?不怕旧不怕破,一拆迁都是钱。 不过,这时买楼可不比二三十年后,遍地都是中介。 现在都是熟人之间介绍。 林晚照拉住翠丹妈,“要买现在就买啊。别买新的,买旧的,便宜,到时一拆,还你套新的,你不白赚么。” 翠丹妈拿手遮一遮太阳,“可我听凤女说,拆迁都是按面积补偿,我家院子也有三百多平,这分楼起码也有四五套,哪儿还缺房子啊。咱们这儿多偏啊,又不是市里,房子不值钱。” “我说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笨了?旧换新,你占便宜的事,你还嫌便宜多!” 翠丹妈笑,“一拆迁得三五年才住得上新楼,耽误的这好几年,还不如把钱放银行吃利息。” “那你把这便宜让给我。” “二婶你买?” “干嘛不买啊。我让我大哥也买两套,你认不认识要卖楼的,介绍给我。”原本翠丹妈都没买楼的意思了,林晚照一说要买,她也就又想买了。翠丹妈问,“二婶你想买什么样的?” “县里有卖楼的么?咱们县的楼都是各单位的职工家属楼吧?这楼人家能卖?” “这楼也有卖的,就是不多。我原本想买的是电力局的楼,贵点儿,得十二万一套。地方好,在县中心,挨商场近。“ “什么中心不中心的,有没有便宜的?” “有,不过都是县边子上,二婶你看得上么?” “咱不为住,提前投资。”投资这俩字从自己这农村老太太嘴里说出来,林晚照自己都觉有趣,抿嘴笑了笑。 “倒有便宜的。挨着核桃村儿不有片柿子林么,往东还有条河。电力局长的小舅子在那儿批了块地盖的楼,盖好几年了,当时就是听说有拆迁的信儿,贷款盖的。现在也不拆迁,小舅子快叫银行逼死了。那地方偏,比县里的楼便宜。县里楼得十来万,那边儿五六万就能拿一套,可谁去买啊,那么偏的地方,洋灰路都没修过去哪,坑坑洼洼的。” “什么时候你有空,咱们去瞧瞧。叫上你婆婆,叫上咱家小婶子。” “我婆婆才不去呢。三婶啥眼光儿,能瞧得上那地儿?二婶你肯定不知道,三叔三婶早在市里买楼了。” “反正通知她俩一声,省得说咱们发财不带上她们。” 翠丹妈一乐,笑容在阳光中闪闪发光,“也就二婶信能发财。” 林晚照怀揣着发财的心,晚上跟刘爱国提了一句。刘爱国有些担忧,“咱要把钱都搁房上,万一不拆迁呢?” “怕什么?不拆咱月月有租收。” 刘爱国一想,倒也是这个理,村里每月房租有固定收入,县里买房子也跑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翠丹妈跟翠丹一起过来的,秦特翠丹两个去上学,翠丹妈林晚照晚一会儿去县里看房。林晚照挎着她的小挎包,包里放着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去县里的路上,翠丹妈就接到卖房小舅子的两个电话,生怕她们不去。 林晚照说,“这房是挺难卖的啊。” “他那地儿太偏了。” 后来很多年,A市买房都靠抢。 但现在显然还不是那个时候,一下公交车,就有个相貌讨喜的青年人开吉普车来接,一起开车过去,到柿子林的那段路的确不大好走,林晚照身子骨儿还成,随着车厢起伏前后左右的晃,从车窗吹进的风吹散林晚照的额发,她瞅着路边高耸的杨树,大片连绵的麦田,“是有点儿偏啊。” 青年人笑,“大妈,偏虽偏了点儿,风景好啊。你看咱们这儿风景,树上有果,水里有鱼,就少座山。” 明明就是普通农村样儿,叫这青年人一说,跟花果山似的。 吉普车嘎嘣蹦了一下,不知道是车轱辘硌到什么了。青年人哈哈笑,“咱这跟坐摇篮似的,爽吧。” 翠丹妈脸都要青了,还爽,再颠咣下去她就要吐了。 地方是有些偏,楼盖的不算多,六层的那种楼房有四栋,剩下还有十来套小院儿。 林晚照一眼就看上那些小院儿了,就跟农家小院儿差不多,正房四间,上下两层,没有配房,外头围着铁艺围栏。院儿里种着蔷薇,应该种了有几年,蔷薇爬的满铁艺围栏,密集枝叶间,有鲜艳花苞在暖风中绽放。 除此外,院里还都种了棵桃树。 青年人嘴皮子俐落的介绍,“咱们这小区叫桃花源,每个院儿里都种桃花。” 翠丹妈在路旁把早饭吐了个干净,灌半瓶矿泉水漱口,整个人吐的脸色泛青,“应该叫柿子林,边儿上都是柿子树。” “叫啥都没关系,桃花儿不显着风雅么。这院儿好啊,旺桃花运。” 青年人拿出钥匙打开院门请俩人进去看,院里挺整齐。 进屋,屋里反正就毛坯,裸露的石灰墙体,倒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青年人说,“隔三差五我雇人过来打扫,大妈大姐,你们买一套呗。这院儿住着多好,比楼住着舒坦,这在市里叫别墅,可高级了。” 林晚照转悠一圈儿,九几年房子,再打扫也旧了。 近了一看,不锈刚的铁艺栏杆都生绣,倒是大桃树长的挺好,树上结着密密的小桃子。林晚照在桃树下问,“你这有房产证不?” “大妈您一看就内行人。放心,咱三证齐全,啥证都有。” “这院子多少钱?” “便宜。七万。” 翠丹妈叫起来,“贵死个人!院子就要七万,你楼才六万!” “楼能跟院子比么?这院子面积大,接地气。就是在市里,别墅能跟商品房一个价吗?” “你这石灰的,又不是水泥的,能有多贵?” 翠丹妈帮着讨价还价,价钱谈拢后,林晚照很爽快,直接就买了两套小院儿,当天交钱过户办手续。青年人乐的不行,亲自开着吉普车送两位大妈大姐回栗子沟村儿,直送到林晚照家门口,还每人送一箱花生油,是他的心意。 青年人乐呵的把花生油给扛厨房这才走了。 翠丹妈现在都觉着恍惚,林晚照给她倒杯茶水,她都觉着不真实,拉着林晚照的手问,“二婶,你真买了?” “买了啊。” 一上午就花了十二万,翠丹妈觉着自己不认识婆家二婶了! 这还是那个比她婆婆还抠索,一分钱恨不能掰两半使的二婶么! 林晚照不光自己置产,大嫂子三弟妹那里也都通知到了,不过俩人谁也不去。回来后又打电话跟俩人说了一回,几十年的妯娌,以前多少还有些摩擦,重新活一回,林晚照都释然了,都不容易。 晚饭后,翠丹来找秦特写作业。 林晚照洗好水果给她们搁一边儿,牛奶一人一盒,渴了就喝。 然后,她就回自己屋儿开动脑筋想主意去了。 她想打电话给大哥,让大哥也发笔小财。大哥一直帮她,她以前包地、盖楼,大哥都借钱给她。现在有这机会,当然不能忘了大哥。 可她大哥那人,对这些买房买地的事没兴趣,就爱看书看新闻。倒是她大嫂,对发财的事有兴趣,可大嫂是个势利眼,一直不大瞧得上农村。现在她们这边儿的楼不值钱,大嫂肯定不拿正眼看。 林晚照得琢磨琢磨怎么引逗一下大哥。 刘爱国插大门进屋,见林晚照还溜达呢,“怎么跟拉磨驴似的,转个没完啦。” “你才驴呢。”林晚照终于想好怎么说,给手机换上新充满的电池,林晚照打了个电话给大哥,跟大哥介绍这小院儿,“特别美特别美,大哥,你记得核桃村的柿子林不,就在那一片儿,前头还有条小河。院儿里种着桃花。院子不贵,六万一套,大哥你有空过来看看。买一套,以后咱俩做邻居。” 就如林晚照所想,林晨阳原本对买房全无兴致,但给林晚照一说柿子林一说桃花儿,勾起兴趣来,“柿子林我能不知道,小时候在县里念私塾,抄近道就经过柿子林。春夏一片翠绿,秋天满树红彤彤的柿子。咱家哪年都能收到族伯家送的柿饼儿。”族伯说的就是赵嫂子的爹,那当年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地主。 “哥,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看。我买了两套,你跟小弟一起来,你俩一人一套,到时咱们仨挨着。你这也退休了,小弟过两三年也到了退休的年纪,到时你们没事儿,一起回老家住住。” 林晨阳小时候念过私塾的,很有些旧派人的文雅,一直生活在都市,亦有农耕渔樵的理想。听林晚照说柿子林说起桃花儿,当时就颇为心动,“好啊。我这边儿安排安排,一会儿我打电话给旭辉,看他是不是一起去。他要一起,我们就星期六星期天,他要不去,我明儿就去。” “好。你多带几件换洗衣裳,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 林晨阳也愿意在家乡多住几日。 刘爱国听着林晚照打电话,待林晚照摁断手机,刘爱国才问,“你不说是为拆迁买的么,怎么又叫大哥来买。大哥要是一买就拆了,咱们这儿离市里老远,难不成大哥还能来咱们这儿住楼?” “你怎么算不过来账了?你想想,就是一买就拆,拆迁既补钱也补楼,两相一算也能赚!凤女婆家拆迁,折旧后是按一平七百算的,她家那老楼还赔了十来万。我买的那小院儿,四间房上下两层,算楼的平米数也有一百三,咱们也按一平700算,也有九万多。这就足足把买院子的钱赚回来了,多赚三万不说,还能按地面儿面积补楼。大哥就是不回来住,咱们这儿的楼就是再不值钱,也值点钱的。这不跟白给一样,有这机会,干嘛不买啊。” 刘爱国一听细账,当时便大为动心,“我跟老大他们说一声,也让他们回来买一套。也跟小妹家说一声。”问林晚照,“你跟大哥三弟说没?” “咱家吭哧吭哧盖南屋儿,你没跟大哥说还是没跟三弟说?我今儿买院子还问大嫂三弟妹去不去哪,她俩都不去。回来后我又跟她俩说了一回。” 刘爱国是个实在人,“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我再跟大哥三弟说说,叫他们也一起买去。”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让儿子们回来买。 刘爱国兴冲冲的坐炕头给儿子们拨电话,儿子们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爸,拆迁的信儿准了!”刘爱国实话实说,“没有。这不提前买么。要是准了,都得跟你姐(你妹)她们村儿似的,户口什么都冻结了,那会儿就不让买卖了。” “我也倒是想买,就是没闲钱。要不爸,先借您点钱呗,您帮我买一套,等年底下我有钱就还您。” “咱家钱都给你妈买房了。”“那把妈买的匀一套给我吧,年底下一定还。” “行,我跟你妈说。” 于是,电话里刘爱国就把林晚照新买的小院儿都给匀了出去。 待挂断给儿子的电话,刘爱国想起闺女,“我再给咱凤女打一个。” 电话得打了半小时,对一向在话费上节俭的刘爱国来说,着实是笔大开销。 打完电话刘爱国才跟林晚照说,“你买的小院儿,让给老二老三吧,他俩也想买,钱不凑手,说先借咱的,等年下就还。” 林晚照刚拎了热水进来泡脚,水有些烫,她两只脚架在桶沿儿等水降温,一听这话险没气死,“没有!我为我自己个儿买的!一个都不给!” “孩子也是不宽裕。再说,年下孩子们还了钱,咱再买不就行了。” “那也没有!”林晚照啪的把脱下来袜子往地上一摔,当时就想翻脸。可想想刘爱国就这榆木脑袋,不开导就得一直榆木。林晚照怒问他,“给老二老三,要不要给老大给凤女?!” “老大不买,凤女有钱。” “少来!老大是不知道老二老三要,他要知道,他没有不要的!你少做这大方人!跟他们说,这是我买的,谁都不给!” 刘爱国没当什么大事,可林晚照就是不给,他也没法子,嘀咕一句,“越老越抠儿了!” “我还就得抠儿着点!”林晚照催他,“你现在就给老二老三打电话,说这事儿不成!” “明儿吧,这都几点了,孩子们睡得早。” 刘爱国贴心贴肺的体贴他的孩子们,不过,林晚照知道,他是刚刚说大话把事儿应了,这会儿又打电话说不行,抹不开面子。 林晚照冷哼一声,也不理他,只管自己继续泡脚。 临睡前,刘爱国才想起来,说林晚照,“以后在家别总用手机打电话,手机费比电话费贵。用电话,电话省。” “知道了。” 迁户口(林晚照风风火火买了两套小...)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 林晚照风风火火买了两套小院, 早饭后一撕月份牌,今天星期五,明儿就星期六。林晚照打电话问大哥什么时候过来。 林晨阳声音中带着几许无奈, “昨儿我打电话给小弟,原本我们打算这个星期就去你那里小聚。爸爸又要去看房,只得下个星期去了。” 父亲张罗买楼的事林晚照是知道的,上辈子就有这事,不过没买成。可具体怎么回事,林晚照不清楚, 她原也是想大哥小弟过来买院子,毕竟二三十年后,房很值钱。可父亲买房另当别论,林晚照跟父亲早翻脸了,她说, “去年年底我到你那里时就听过一句半句,这都多会儿了!” “看的虽多,可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不合适。” “那就别买呗。你那小区多好。”父亲一直是跟着大哥住, 先前住一起,后来大哥另给租了房, 十几年都是同一个小区,就为照顾方便。 “爸爸说租房太久, 住着不如自己的屋子舒服。” “金銮殿舒服, 他有那本事吗?” “我跟小弟商量着,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既然爸爸想买, 我们也只当做投资吧。” “这倒也是。”林晚照知道她大哥有些清高毛病,特别叮嘱, “真要买房本儿写你跟小弟的名儿,可别写爸的名儿。不然立刻得分那姓钱的一半儿!”先不提林晚照跟父亲的宿怨,她父亲当年就是一个农民,母亲过逝后非要去市里,那会儿她爸六十多,属于身体不错,却也不适合工作的年纪。一直是两个儿子供养,每月的花销、房租,都是两个儿子摊。而且,老头儿不是一个人,是带着后老伴儿的。 全村儿都知道林家有俩大孝子,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林晚照她爹忒会享受,用二三十年后的话说,就是个作精。 林晨阳不能过来,兄妹俩都不是褒电话粥的性格,说几句就挂断了。 既然大哥暂时不过来,林晚照又张罗起别的事,头一件就是给秦特迁户口。户口怎么个迁法,林晚照也不清楚。 不过,这事儿也不难。 林晚照拿手机给刘爱军打电话,打听这事儿怎么办,有哪些程序。刘爱军知道他二哥二嫂为这孩子足打了两场官司,当初这孩子过来,村里也关照过。听他媳妇说,这孩子也着实可怜。 刘爱军对这些手续很清楚,县里有熟人,帮着打了声招呼,让村委开封介绍信,就能去办准迁证了。不过,刘爱军提醒二嫂,“迁户口得有户口簿,小特有吗?” “没。”林晚照想想秦耀祖的人性,“秦家估计也不给我小特的户口页。”“那二嫂你拿着准迁证、法院判决书,带小特先到当地街道办调节一下,请街道办帮帮忙。要是姓秦的实在不给,让街道办带你们去小特户口的辖区派出所,派出所会给她分户让她单独立户,直接就能迁过来。” 不论哪辈子,这小叔子真是没的说。林晚照也认真的说,“三弟,我昨儿买了俩小院儿,你跟三弟妹商量商量,要不要也买两套。要是拆迁,多少都能赚些。” 刘爱军知道二嫂一片好心,他笑了笑,“前五六年咱们这儿就说要拆,一点动静都没有。凤女婆家离市里近,咱们这儿太远了。现在市里还拆不过来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咱们。不过二嫂你那院子也亏不了,拆迁都能赚的。” 林晚照知道他的确没买房的意思,也就没再劝。 对镜照照,林晚照换了出门穿的新衣,春夏新款,其实就是普通外套,但因为是新衣,光泽不一样,有点鲜亮,无疑衬的人气色更好。 刘爱国身上一件军绿旧褂子,这是干活的衣裳,昨儿树苗买回来,刘爱国得去种树。撇嘴,“别照了,再照也是一脸的褶子。” 林晚照不稀罕理他,对镜抿了抿头发,挎上自己的小挎包就要出门,刘爱国说,“也给老大他们顺带把准迁证办了。”显然是听到林晚照刚给刘爱军打电话。 “我才不管,让他们自个儿办去。” 不说上辈子的“私怨”,单说刘爱国打电话说了多少回让他们迁户口,一个个的谁都不动!爱动不动,还求他们不成! 林晚照挎着小挎包出门,先开介绍信再坐公交车到县里,一上午就把准迁证办好了。至于秦特的户口页,林晚照也不怵姓秦的! 秦特傍晚回家听说准迁证办好就能迁户口,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跟在姥姥身边儿转,给姥姥倒水,看茶几上放着半簸箩拧了一半的玉米,她跟着一起拧,跟姥姥商量,“姥姥,咱们明儿就去吧。”她还给自己找了个再好不过的理由,“姥姥你不是说咱们这儿要拆迁么,要是突然把户口冻结,就迁不进来了。要是迁不进来,就赚不了户口钱了。” “明儿星期六,派出所休息。” “那咱们星期一去,咱赶早不赶晚!”秦特早想迁过来跟姥姥姥爷一个户口本了,她其实不是为了赚户口钱,她就是想跟姥姥一个户口本。 林晚照看出秦特是想快些迁,她也不想这事拖太久,一笑道,“是这个理,那咱星期一就去。” 刷刷刷,秦特拧玉米拧的更有劲儿了!“姥姥,我还想买点东西,送给街道办的张阿姨,还有帮我做证的以前的老街坊!” “行。”林晚照都答应,是该给人家买点东西。林晚照不紧不慢的拧着玉米,边问她,“你想买什么?” “我想买巧克力糖。我看有人家办喜事都会发糖,咱们这也是喜事!”秦特两眼亮晶晶,一下子就说了出来,可见是早就想好了。 “好,那就买糖!”自从知道二审就是最终审,兴许是彻底放下心,这孩子活泼了很多。 “姥姥,我用压岁钱买,你别出钱,我出钱。” “这还不一样。” “不一样!我想自己出钱,我心里特别感激张阿姨他们!我想多买一点,一起寄给妇联的两位阿姨、还有褚律师,还有两位法官。”秦特叽叽喳喳的跟姥姥说着自己心里的打算,像是春日枝头的小鸟,快活极了。 孩子纯真的感情让林晚照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我心里也很感激他们,也想谢谢他们,咱们一起送。” 秦特见自己跟姥姥想到一处去,心里就更高兴了,“我再买些卡片,到时我写一张卡片,姥姥写一张,咱们一起寄过去。” “就这么定了。” 祖孙俩把礼物商定下来。秦特跑出去叫姥爷歇歇,先别种树了,先吃饭吧。林晚照放下簸箩,洗洗手到厨房盛饭,秦特回来帮着端饭端菜,吃晚饭时,她懂事的先递馒头给姥爷,姥爷在外头种树辛苦了。再掰半个递给姥姥,姥姥吃的少,一个馒头吃不了,晚上都是吃半个。 秦特特意把喜讯跟姥爷分享,“姥爷,姥姥说了,星期一就跟我一起去迁户口。” 刘爱国点点头,“好啊。”又想起儿子们的户口来,嘀咕,“一会儿再给老大他们打个电话。” 秦特很懂姥爷的心,“是啊,要是晚了,咱们这里拆迁了,可就挣不到户口钱了。” 这话正对刘爱国心坎儿,“可不就这个理。真是的,一个个还不如小特懂事。”挣钱的事儿还这么磨唧! 被姥爷夸奖,秦特翘起唇角,她其实很有点儿哄人的天分,“姥爷你种了这半天树,要不要喝两杯解解乏,今儿这鱼炖的好,我给您拿酒去。” “好啊!”刘爱国是禁不起儿孙三两句好话的性子,当下爽快应了要喝两杯。 秦特去给姥爷拿酒,两杯酒下去,刘爱国就乐呵起来。 晚饭后,秦特不忘给班主任老师打电话请假。 其实明儿还要上学,也不知着什么急。 她也不急着写作业了,翠丹过来后,根本等不到明天,当时就叫着翠丹一起到夜市那条街上的超市买可以写寄语的卡片。翠丹说,“超市不一定有,名信片贺卡要专门去文具店。” “先去瞧瞧呗。” 俩人去转了一圈,名信片贺卡都没买到,秦特买了一套很漂亮的信纸信封。回家后,姥姥一半,自己留下一半。 秦特其实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但她同时也是个有些害羞的女孩子,许多话面对面时很难说尽,但流淌在笔尖信纸的倾诉就会变得自然。 秦特先写了一封信给张阿姨,这位很好心的阿姨。秦耀祖为了脸面,很少打秦特外露的地方,但有时秦特一瘸一拐的,张阿姨就会送药膏给她,还会把家里闺女不穿的衣服送给她。 有时,秦特想,她能活到现在,能活到鼓足勇气逃出家逃到姥姥这里,都多亏张阿姨与老街坊们的照顾。 张阿姨对她的每一点好,老街坊对她的每一点好,秦特从没忘过,她回忆着一件件小事,是的,都是小事。可就是这些小事,帮她熬过最艰难的时间。 秦特现在读的高中是这样的,因为有住宿的学生,住宿的学生是俩星期回一次家。中间那个休息天就只是星期六下午歇半天,留给住校生洗头洗衣。到第二个休息天,周五下午学校就放学,周日下午回校,星期一正式上课。 而明天的星期六正是中间要上学的星期六。 好在只上半天,上午放学后,走读生就能回家了。 秦特又拉着翠丹到县里最大的超市买的非常好的巧克力糖,她把自己攒的压岁钱、零花钱都用在买糖上了,那种上面印着玫瑰花的铁盒装的巧克力糖,秦特买了十大盒。 翠丹跟她一起搬回家,抻的俩胳膊发酸。 别看秦特以前过的很苦,但她一点都不小气,她送了翠丹一盒做礼物。 剩下的全都收起来,准备跟姥姥的礼物一起寄出去。 张阿姨的不用寄,星期一过去,她直接给张阿姨带过去。 秦特摸摸自己的额头,她觉着自己高兴的有些发晕,虽然这两天一直在上课在写作业,可其实她的心一丁点儿都没在学习上。她的心怦怦怦跳的厉害,因为,马上就能跟姥姥一个户口本了! 秦特把给张阿姨的巧克力糖放进包里,不知第多少次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林晚照想像中秦耀祖不交秦特户口页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街道办张主任帮着要出来了。现在秦耀祖在管制期间,依法应该进行社区矫正,不过现在国家对社区矫正没什么特别规定。秦耀祖也没在社区劳动,听张主任说现在夫妻俩都在秦耀阳的工厂上班,但在管制期间,社区的评价对夫妻二人非常重要。 要是表现不好,街道办给他报上去,对他的刑期没好处。 所以,张主任一要,秦耀祖就给了。 这是二审后第一次见到秦耀祖,秦耀祖依旧是先前斯文干净的模样,秦特依旧有些紧张,但她只是垂下眼睛,没有发抖,没有躲避。秦耀祖也不似以前的巧舌如簧,他看了秦特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了一句,“跟你姥姥好好过日子吧。”放下秦特的户口页就走了。 张阿姨拍拍秦特的手,“以后跟着姥姥,好好过日子。” 秦特重重点头。 她也不愿意再跟她爸有所来往,以后当陌生人就好。 户口迁到跟姥姥一起后,林晚照发现秦特说话语气都变了,现在总是喜欢用一种隐藏极深的得瑟口气说“咱家如何如何”,要是在外头,就变成了“我们家如何如何”。 以前林晚照也听她跟翠丹说过“我们家”的话,但总觉着没有现在气粗。 林晚照偷笑,孩子就是这么有趣。 一对瞎子(待玉米粒拧满一口袋,林晚...) 待玉米粒拧满一口袋, 林晚照让刘爱国骑着电三轮,驮到村儿里磨而的人家。一半磨粗的,喝粥好喝。一半磨细的, 贴饼子烙玉米饼好吃。 大哥最爱这一口,贴饼子的话要和上一半儿白而,贴出的饼子宣宣软软的。烙玉米饼则要烙的薄、焦、香,咬下去有脆响,虽然有点费牙口,吃起来甭提多香了。 林晚照把新磨的玉米而放而缸, 她算着日子,提前把被子晒了,屋子全都打扫了,就等大哥来了。结果,又不来不了, 老爹病了。尽管跟老爹多年不对付,林晚照还是先问,“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去瞧瞧?” “你不用来, 有我跟你大嫂哪。” 林晚照知道大哥的性情,不要说父亲真是病的严重, 就是真病了,大哥也会告诉她, 让她去看老头儿。平时不来往, 老头儿病了也要过去。不是想使唤妹妹,林晨阳的个性是, 父母养育一场,没什么大的不是, 父母生病,子女们应当过去看望。如今直接不让林晚照过去,林晚照就知这病有猫腻,“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事。爸大概是有些心情不好。” “跟你楼上楼下,还心情不好?” “人上年纪,就跟小孩儿一样。” 林晨阳是那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说老家儿半句不是的大孝子,他也不是愚孝,就觉着没必要。老人都这把年纪了,八十多了,难道还跟老人拌嘴打架。 林晚照在大哥这里打听不出来,反正老头儿没病,她也就不打听了,她对她爹的事丁点兴趣都没有。 下午林晚照刚把晾衣绳的衣服收进屋,正叠衣裳,接到大嫂方红的电话。 方红可不是林晨阳那温厚性情,不肯说老家儿不是,那一通诉苦,“妹妹你不知道,打上个星期我们就说过去,可不是去看房了么。咱爸打去年就念叨着想买房,说租房住的不踏实。这有什么不踏实的,都是我们出房租。可爸爸这么说,爸爸也这把年纪,想买楼住也没什么,我们钱都备齐了,你大哥跟咱们小弟也商量好了,一家一半。”方红在电话里叹口气,“去交钱的时候,爸爸突然说要写他的名字。咱说句不当说的话,钱阿姨毕竟跟咱们没血缘关系,一写爸爸的名儿,就属婚内夫妻共同财产,立刻分了一半给钱阿姨。原本看的房子在钱阿姨闺女的小区,我们就不大乐意,突然又来这一手,小弟当场就翻了!” “楼没买成,爸爸一回家就说心口疼,我们带着去医院,也检查不出哪里不舒坦。昨儿又说头疼,哪儿还离得开。我,你大哥、小弟妹,我仨轮班儿哪。”方红跟唱京戏大鼓儿般同林晚照抱怨着,“妹妹你要有空你也过来吧。爸爸兴许就是想亲人,一见你就好了呢。” 方红知道林晚照跟林老爷子不对付,婆婆刚死,公公就要说跟这位钱阿姨结婚,林晚照当时就发作了。那真是老实人不发威,一发威吓死人。 方红觉着公公其实有些怵这个大女儿。 林晚照翻个白眼,“我上午刚给大哥打过电话,大哥说不让我过去。” “你大哥是真疼你。”方红叹口气,她要敢不轮班儿,林晨阳就不能干。 林晚照听这话很无语,心说那我亲大哥! “大嫂你也别累着,我看爸没什么事。”林晚照懒得听大嫂倒苦水,她还有一堆衣服没叠哪,“大嫂你还有事儿不,没事儿就挂了吧。” 方红打电话过来,就是有要紧事跟林晚照商量,“妹妹你借钱不?” 林晚照稀奇,“好端端的,怎么问我借不借钱?”以前她提借钱能把大嫂吓死,生怕她借了不还。 “你不知道啊,爸这两天没别的事,除了养病,就嘟囔着买房了。你大哥那脾气,最孝顺的人,爸是吃定了他这一点。我想着,楼还是不能买,这不是小物件儿。我们现在都退休了,就靠退休金过日子。咱自己人给出去不冤枉,钱阿姨跟咱无亲无故的。我先把钱转给你,到时就跟你大哥说你借了。等过了这阵你再给我转回来。” 林晚照说,“你转给林正不就行了,就说林正要买房。”林正是大哥的儿子,她侄子,也是她爹的长孙。 “我转给他容易,叫他转回来就难了。他不如妹妹你信用好。”林晚照是真的信用好,先时林晚照借钱,方红挺不乐意,可又不能不借,心里觉着借了就是扔水里,全当济贫了。可林晚照当真不是借了不还的人,不论包地还是盖房,她一有钱就还。一下子还不完,每年能还多少还多少。所以,亲戚们是帮过她不少,可她从不装傻充愣不还亲戚钱。 林晚照始终觉着这事儿稀奇,大嫂一向很偏自己娘家人,把钱转给她娘家人不更可靠,怎么非要转她这里? 林晚照不爱想这些有的没的,她问,“大嫂你有多少钱?” “也没多少,前头林正要给安安买房,我给他添了不少。现在手里也就十四万多。” “我们这儿要拆迁,前儿我刚买了俩小院儿,你要不要买。”其实大哥在家也不管钱,林晚照干脆跟大嫂把这事儿直说了。 “你们那地方拆迁也不值钱啊。” “看你说的,这一拆一套院儿起码白赚三两万还能分楼。” “准吗?”方红倒不介意白赚钱。 “我也不是国家干部,反正有这信儿,凤女婆家已经拆了。” “我就担心买了院子又不拆,放着也没人去住啊。”方红说,“这样,钱你先拿着,要是爸爸或是小妹打电话问,你就说是借我的。等爸爸病好了,我们去你那儿玩儿,先看看这房怎么样,要是好,我也买一套。” 林晚照不想大哥错过这机会,不过钱是大哥大嫂的,当然是他们自己做主。 “你等一下,我再问问小弟妹,看她要不要也先把钱转你。”这事儿有点损,方红不能一个人做,她想拉着妯娌黄茹一起。 小弟妹不似大嫂心眼儿密,不过也不愿意老公公死活要买房写自己名儿,既然大嫂把钱借大姐了,她干脆也先把钱打给大姐。 这样公公要钱一分没有,估计病也能好的快一些。 果然,方红说钱给林晚照借走了,还把银行流水打给公公看。林晨阳长眉轻蹙,“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 方红吱吱唔唔,“我看妹妹要的急,生怕她那里为难。” 林爹盯俩儿媳妇半晌,最后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真是儿孝不如媳孝啊。” 林晚照想不明白的事,林爹一眼就看明白了。这岂不是说他买房就得跟闺女去要钱了!林爹时常作,不过是老派人,向来认为养老是儿子的责任,跟闺女没关系。这么俩大儿子摆跟前,买楼难道找闺女要?林爹虽是个作精,到底有点底线,做不出这样的事。 方红黄茹妯娌俩给老头儿损的脸上一热,知道老爷子都看出来了。方红这么办也是想告诉老爷子,你亲闺女也不同意这事儿。 钱没了,楼也买不了了,老爷子的病也无药自愈。 不过,老爷子趁机涨了生活费,现在两个儿子,每人每月要给他一千。反正只要他肯从床上起来,不再折腾去医院,只要不离谱,俩儿子都肯答应的。 中间有此波折,待林晨阳一行到栗子沟村儿的时候就已经是五月中了。 林晚照跟秦特介绍,“这个高些的是大舅爷,矮些的是小舅爷。” 林旭辉对他姐数十年如一日的介绍方式直翻白眼,“我就比大哥矮一公分,谁能看出来啊。大姐你就说年轻的是小舅爷,老的是大舅爷,不一目了然?” 林晚照,“大哥老么,看不出来。” 逗的大家都笑了。 秦特跟长辈打招呼,大舅奶小舅奶不用姥姥特意介绍,姥姥早跟她说过了,大舅奶长的比较难看,一肚子心眼儿。小舅奶长的好,明显跟姥姥关系也更好。所以,从相貌就很容易分辨。 买小院儿的事也挺顺利,方红林旭辉俩人谁都没看上这农家小院儿,都觉着要在这儿买个小院儿来住简直疯了,就过来那坑坑洼洼的土路就能把人颠死。 拆迁什么的,又没准信儿,买了也是闲置。 林晚照不理这俩没眼光的,因为,林晨阳黄茹都看上了。 林晨阳喜欢小院儿的蔷薇、桃树,“蔷薇打理打理能开得更好,桃树得嫁接一下,每年能结不少果儿。” “旭辉,待你退休,我们有空过来住几天,还能跟大哥大姐做邻居。”黄茹眼睛弯弯,都想好怎么收拾这小院儿了,“再装个秋千架,搭个紫藤花的凉棚,东边角儿上种些菜蔬,随吃随摘,多好。” 林旭辉一向不喜欢大嫂,此时跟大嫂志同道合了,“好在哪儿啊!” 方红也向来看不上小叔子,此时与小叔子心有灵犀,四下瞅瞅,“我也看不出哪儿好来。” 黄茹也不管以后是不是要拆迁,哪怕林旭辉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野地里吓死人。”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偏僻,咱们来的路上看到好些人家。”黄茹跟大姑姐打听多少钱。听说六万一套,林晨阳当时就定了一套,他一直想念故乡,可故乡就是这样一种想念却回不去的存在。虽然可以住妹妹家,但林晨阳更愿意在家乡有这样一处小院儿,可以闲坐观棋、月下读书。 黄茹也想买。 黄茹掌握家中财政大权,林旭辉劝不动,也就买了。 方红跟林晨阳嘀咕,地方偏,房子也旧,一看就盖好几年没人要的,买了也没人来住,不一定拆不拆迁哪。林晨阳八风不动,“我会来住的。” 方红道,“要是爸爸知道咱们不给他买楼,倒在老家买院子,肯定又得生气住院。” 林晨阳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方红再找个理由,“要是刚买就拆迁,你也住不上。” “妹妹叫我们来看房,不就是觉着会拆迁么。要是拆迁,咱们得妹妹的实惠。要是不拆,我闲来居住,也很舒服。”林晨阳觉两全齐美。 这么着,就各家买了一套。 方红付款时,那脸色真跟掉粪坑似的,估计是觉着钱撒水里也比在这穷地方买农家院强。 林晚照也不理她,倒是有心想劝劝大哥,别老头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依着他的性子。林晚照主要心疼大哥。 晚饭后兄妹俩才有单独说话的空,林晨阳听她叨叨叨叨叨叨说爸爸的不是,轻轻瞪她一眼,“爸爸不过是想增加生活费。” 林晚照的叨叨嘎然而止,“不是买楼么?” “买楼只是个噱头。” “那干嘛不直接说啊。”就她大哥这大孝子,要多少,只要给的起,都得给啊。 “有时老人是不愿意直接说的。”林晨阳眼睛里蕴含着一缕洞悉的宽厚,喝口消食茶,晚上妹妹烙的玉米饼太好吃,一不留神多吃两口。“人上了年纪,身体的器官开始衰微,原本处在家庭顶端的父母长辈突然成了衣食起居都需要被照顾的人。老人心里没底,就会一遍又一遍的确认,儿女是不是在乎他,是不是还听他的话?他在儿女而前还有没有权威?” 林晚照嘀咕,“你理解错了吧,爸有什么事不直接说的,买楼的话不是他提的?不打去年底就说买楼么?” “爸爸应该就是从去年底就想增加生活费的。” “那你不直接给他,也省得他闹。”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家庭是简单的,也是复杂的。老爷子不过是想开个高价,再讨价还价而已。林晨阳抱着自己的保温杯,老神在在的补了句,“何况,有时,能闹也是一种生命力的体现。” 其实老人闹,也是在试探边界,哪些是可以得到的,哪些是不能逾越的。 不能全部拒绝,那样会寒老人的心。 也不能全部答应,那样只能得寸进尺,最终导致一方退无可退,关系彻底崩溃。 林晨阳需要做的则是在最大限度内平衡家庭与父亲的养老。要让父亲明白,儿女依旧重视你,但儿女也有儿女的原则。 林晨阳回A市后,把儿子林正叫来签了份合约,林晨阳已经退休,没办法按揭。他出首付,借林正的名儿买楼,产权证上写的是父子二人的名字,林晨阳占房子产权70,林正占30,贷款实际由林晨阳每月转入林正的还款账户支付。合约上约定,这套楼由林老爷子居住到百年。林老爷子百年以后,这套房子归林晨阳出租或者居住,待林晨阳百年后,林晨阳名下这套房子70的产权无偿赠予林正20,赠给闺女林清50,等于儿女一家一半。 这件事办的,方红跟老爷子都没意见。 老爷子高高兴兴就等迁居了,瞧见没,他一开口,儿子就给他买楼了。 尽管不是写他的名儿,可儿子也是真金白银买的! 不过,不是买的钱阿姨闺女的小区,林晨阳就在自己小区给老爷子买的。老父亲年迈,他是绝不会把老父亲放到继母儿女那里去的。 以前一肚子意见的林爹,现在啥意见都没了! 他也更愿意住这小区,更高档不说,街坊们都熟,听说是儿子给他买的房,都在林爹跟前夸他儿子孝顺,林爹颇觉而上有光。 听大嫂在电话里说起这事时,林晚照真心觉着,同是同胞兄妹,怎么父母就都把智慧传给大哥了呢? 刘爱国听说这事儿时,也由衷说了句,“大哥是真孝顺。” 这话林晚照爱听,结果,刘爱国又补了句,“咱们老大就像大哥。”林晚照心说,没瞎吧! 后来想想,哎,以前我跟刘爱国一样,我俩其实是一对瞎子。 还是分清的好(不过,即便是瞎子,也都是...) 不过, 即便是瞎子,也都是很实在的瞎子。 大哥小弟走前,都把新买小院儿的钥匙留了一套给大妹(大姐)。刘爱国把自家院子外头都种了树苗, 想着那小院儿反正也不住,不如再买些树苗儿种上。 林晚照不反对,这机会一辈子也就这一次。林晚照是个投桃报李的个性,刘爱国对自己娘家人好,林晚照就也想着婆家人,“多买点, 给大哥三弟也都买些,他们院墙外头也能种。” “他们不种。我早问过了。” “树苗又不贵,咱们出钱,白给他们种,还不种?” “老三不知道, 大哥一准儿乐意。”刘爱国不大乐意,给老三还罢了,大哥最抠,他可不愿意白给大哥。 “那就只给老三买, 老三可没少帮咱家。”不只秦特迁户口的事,这些年, 老三对两个哥哥都是能帮就帮。所以,只要有丝毫能回报的地方, 林晚照都愿意回报。 果然, 刘爱国没意见了。 不过,刘爱国也有自己的心眼儿, 他想想,“算了, 干脆也给大哥一起买吧,正好叫大哥跟我一起种树,也省得他事后说我势利眼,只给老三买。” 刘爱国去买树苗,林晚照看了一会儿屋里的月份牌。昨天就是秦家赔款的最后一日,银行账户依旧没动静。 这事儿得想个法子。 原本林晚照也没把秦家赔偿金放在眼里,就秦家那人性,能给这钱才有鬼。只要出了这口气,供秦特上学的事,林晚照自己也供得起。 可眼下,大哥小弟都买了小院儿,秦特的赔偿金正好五万七,够个小院儿的钱。林晚照就动了这心思,想给秦特也买个小院儿,以后给一笔拆迁补偿的现金不说,还能分到楼。 这样,孩子以后也算有个倚靠。 可怎么能叫秦家乖乖给钱呢? 要是按林晚照上辈子的经验,秦家不给,她就直接上门去要。 自打过两场官司,林晚照就学习到了,现在真的是法制社会。这做事,得讲法。 她现在有了新见识,就想着,遇事还是先找懂行的聪明人打听。 林晚照打电话给褚律师,这事儿是褚律师帮的忙,也不知人家怎么办的,没几天赔偿金就一分不差的到账了。还多了一千五百块,这是直到秦特成年的抚养费,秦家一并都给齐了。 林晚照真觉着褚律师神通广大,跟褚律师打听怎么办的,褚律师说,“秦耀祖在管制期内,我替您申请了强制执行。执行法官找他谈了谈,如果他拒不执行法院判决,刑期会加重,可能管制会升格为拘役。我想比起在挽留所服刑,他还是更愿意赔钱的。” 虽然听不懂啥叫强制执行,林晚照是真心觉着人家褚律师厉害。 秦想娣打电话给秦特时也是这么说的,“二叔哪儿敢不给啊?你不知道,法院又找他谈话了。把二叔吓的来找我爸商量,对了,二婶的唆使伪证罪坐实了,多加了半年管制期。现在他俩每个星期都要去片区派出所报道,可丢人了。” “那哪儿来的钱啊?当初买小红门儿的房子不都找大伯借的么?” “这回也是从我家拿的。二叔现在把房子挂到中介去了,准备把房子卖了。” 听到这个消息,秦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那套她每天晚上都要蹲在地上一块一块擦地板的房子,那套厨房都要一尘不染的房子,那套她无数夜里偷偷哭泣的房子,要卖了。 “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烂好心觉着内疚吧?”没听到秦特的声音,秦想娣问她。 “不是。爸爸很要面子的,要是每个星期都去派出所报道,肯定全小区都知道他被判刑的事了。他肯定得换个地方。” “你知道就好。”秦想娣担心她乱发善心,“你可别自作多情。二婶现在把你恨的牙根儿痒,奶奶想到你能骂上半小时。就跟你姥姥好好过,知道不?” “嗯,想娣姐,姥姥说要带我去买房。”秦特也属于有点美事就藏不住的类型。 “真的?” “嗯。” 秦想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她,“不会就是用二叔赔你的钱吧?” “就是用这个钱。” 秦想娣偷笑,“真是活该!”她说,“你姥姥是真对你好。你看,我长这么大,我爸也没给我买套房。总说,闺女不用买房,以后结婚男方有房。好像闺女多套房能死似的!”“想娣姐你要不要过来买,我姥姥说我们这里会拆迁的。” “想也没用,我又没钱。” “大妈也没钱吗?” “等会儿我问问我妈。” “嗯,有钱就过来买吧。我姥姥说一拆迁稳赚。”秦特可信服姥姥的话了。 秦想娣挂断电话去找她妈,孙梅在阳台,把全自动洗衣机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在阳台外头的晾衣杆上,跟闺女说着,“家里哪儿还有闲钱,你二叔先前按揭就在咱家拿了两万,这回赔偿秦特,又是一个六万。先前你奶奶、你二婶、秦光三个官司,你奶奶秦跟光那个没花什么钱,你二婶那个的律师费也是咱家出的。你算算这就多少钱了。” “厂子里没钱么?我听小特说,她姥姥那边儿要拆迁的,拆迁稳赚不赔呀妈。”秦想娣帮着一起挂。 “叫你爸知道是要买小特姥姥家那边儿的房,那更不用提。” “你就随便寻个理由,问爸爸拿点钱。” 孙梅手里握着件丈夫的衬衣,“今年你爸没往家拿过钱,总说厂子那边吃紧。” 秦想娣顿了顿,继续挂衣服,把想了许久的话跟母亲商量,“妈,你以前不是一直在厂子管账么。后来奶奶家拆迁,你要接送我,才没去厂子里了。现在我都这么大了,你不如还去厂子吧。” “我说过了回,你爸说现在的会计用惯了,人家都是有会计证的,何况我也很多年没管过账了。你奶奶一年比一年岁数大,想让我在家照顾你奶奶。我看他是不乐意我去。” 秦想娣三两下把衣裳晾好,关好洗衣机门,最后取走母亲手里的衬衣也晾了出去,拉着母亲到客厅坐下。她从来不是个逃避的个性,“妈,那你是怎么想的?” 孙梅盯着自己湿漉漉的双手,“我很久没上过班了,也不知道去了能不能干得好。” “妈,你想过考个会计证么?你是高中毕业生,有高中毕业证就能考。” “我多少年没念过书了,还成么?” “你这些年也没闲着,小时候辅导我功课不全是你么。再说,就是难,别人学一个小时,你学俩小时。别人一年考出来,咱两年考出来,怕什么呀。” “我现在都四十多了。等考出来也是老太婆了。” “那也别每天在家里闷着。去考考看吧。你也别太实在,等爸爸回家,你什么饭都别给他做,就煮一锅稀粥,家里没钱了,喝粥吧。” 孙梅听的笑出来,秦想娣认真的说,“我说真的。妈,你得留个心眼儿了。你手里还有多少钱?” “就还有一两万。” “咱家做这么多年生意,就这么点钱?” “你不知道,这做生意就这样,钱都在生意上。” “这钱你别再动,以后给我爸要生活费。” 孙梅叹口气,“你爸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家里没钱,秦想娣自然买不了小院儿了。 林晚照这里也还差一千多,打电话给刘凤女要秦特的抚养费。刘凤女奇怪,“秦家不是赔了五六万么,不够么?” “秦家赔是秦家赔的,你也该出你的一份儿。” “妈你算的真精。行!过会儿我去银行给妈你打钱。” “你直接打1500过来,三个月,正好到秦特成年。” “还一次性付清啊。” “咱们这儿不是要拆迁了么。你爸肯定打电话跟你说了,我前儿买了个小院儿,六万块钱。小特这赔偿金现在就差一千五,就能给小特买一个。难得有这机会,到时拆迁小特也有一笔补偿。” 刘凤女笑,“妈你可真会算。什么都想着秦特。” “今儿赶紧打钱啊。”“知道了。”刘凤女说,“妈,我们家这边儿的拆迁款也快下来了。” 林晚照不好这会儿打击闺女,随口应一句,“好事啊。你要不要也过来买个小院儿。” “我是想,可得先给齐硕在市里付首付呢。”刘凤女甜言蜜语,“都是妈帮我,以后秦特一套房,齐硕一套房,都一样了。” 林晚照好笑,“别忘打钱就行。” 刘凤女打了两千,这是齐志军的主意,“听你说小特成绩挺好,现在也是班里前十。咱们离得远,照顾不到那孩子,高中正是累的时候,多打五百,让妈给小特做好吃的。其实就是没这钱,妈也拿小特当眼珠子一样,可咱不能没这一道儿。就是小特成年后,每月五百咱们也照给。” 刘凤女打过钱去,特意又给妈打了通电话,这次是夸丈夫的。 林晚照原以为得费点劲,没想到这样俐落,是啊,这会儿闺女还不抠儿哪。女婿齐志军年轻时做事讲理讲面儿,是个场面人。 不过呢,一审后闺女还问了一句律师费,现在俩人对此全不闻不问了。 也是有意思。 林晚照没想过找他俩要,官司是她要打的,律师费当然也是她出。上辈子,林晚照一向觉着,亲骨肉之间,不用分得那么清楚,谁吃亏谁占便宜,不就那么回事,又不是便宜外人。 能补贴孩子,她高兴还来不及。 现在她突然觉着那样一团浆糊是不对的,能分清时,还是要分清的好。 【营养液破万加更】旧时光(林晚照拿到钱就带着秦特置...) 林晚照拿到钱就带着秦特置产去了。星期天, 阳光明媚、晨风习习,趁着早上还不太热,孩子昨儿就提前写完作业, 又想跟一起去,那就去呗。 林晚照一顶米黄色的遮阳帽,白色休闲的短袖配七分裤,搭米色凉鞋。秦特现在的衣服都很像祖孙套装,衣服像就算了,更让刘爱国无语的是, 这祖孙俩鼻子上还一人架一幅小墨镜。 刘爱国瞅瞅外头,“太阳还没出来哪,戴哪门子墨镜啊。” “一会儿就出来了。”以前看别人戴墨镜,林晚照总觉是瞎臭美。现在她不那么想了,太阳大的时候的确戴墨镜更舒服。 秦特什么都是跟姥姥学, 姥姥是她的人生导师,所以,姥姥戴墨镜,她也戴。 就是姥姥的米色小挎包, 她也买了一个,俩人一模一样的挎着, 甭提多神气了! 翠丹妈过来都说,“咱们二婶得是全村最时髦的老太太。” 林晚照说, “那不能, 赵嫂子比我时髦。”戴墨镜的事,她就是跟赵嫂子学的。 翠丹戴着个休闲的鸭舌帽, 跟她妈抱怨,“我说也买个墨镜吧, 妈你就是不给我买。特特姐戴着多好看哪。” “买买,下回就买。”翠丹妈对墨镜有偏见,觉着那是坏学生才戴的。可人家秦特学习甭提多好多刻苦了,看秦特也戴,她也就打算给闺女也买一幅。不只闺女,翠丹妈笑,“明儿我也买一幅。”二婶这把年纪还戴哪。 刘爱国心说,这些老娘们儿简直要疯!他回屋悄悄把林晚照给他买的墨镜揣兜里,出门去了。 因为林晚照连续买小院儿,搞的这卖房的青年人都在想,是不是真的要拆迁了?问林晚照哪里得来的消息? 林晚照很有些鬼心眼儿,担心人家不卖给她,她就特别坦诚大方的说,“不一直有这信儿么。你不知道?” “我早五六年前就知道了。要不我也不能盖这一大片房?“ “早晚能拆。你要有钱就留着这房,拆迁肯定亏不了。” “我也想留,银行那里一天一天的利息。”青年人叹口气,“卖出一套是一套,大妈,咱们就还按原价,我这几套房,您随便挑。” “我买你多少套了,给我便宜点。”林晚照随口还价。 “给您便宜五百。” 翠丹妈帮着还价,“我婶子给你带多少客户了,你这小院儿快被我婶子包园儿了!先前的房都没还过价,你便宜点,我也买一套!” 林晚照惊讶的看向翠丹妈,“你不是不买么。” 翠丹妈无奈,“我原本是没打算买,可二婶你左一套右一套的勾人,我就想买了。” 青年人想想,这位林大妈真是大客户,虽然五万七的确便宜,可这房九四年就盖成了,一直放到现在,又是石灰的,现在新房都水泥的了。有人要就不错,县里新楼一直起,他这地儿偏,是越放越不值钱!一想也就答应了。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定在五万八。 比以前便宜两千块,林晚照不大乐,心里觉着以前亏了,跟青年人说,“看来以前都买贵了。” “成。大妈您以后再过来,我都给您按现在的价儿。” “再送我张超市卡。”现在林晚照不要花生油做赠品了,家里存的花生油能吃两年。她改要超市卡了,买东西灵活。“行!” 青年人做成十万块的大生意,爽快答应。 翠丹拉着秦特去挑小院儿,她打算跟秦特挨着,以后俩人还做邻居。秦特是想跟姥姥挨着的,不过,姥姥的院子旁边一边是大舅爷一边儿是小舅爷,被占满了。秦特只好在舅爷院子旁边选一间,翠丹则挨着秦特。 秦特想把房子写姥姥名下,送给姥姥。林晚照很严肃的说,“财产不比别的东西,谁的就是谁的。这房是拿你的钱买的,就是你的。” “我想给姥姥。”秦特说。 “姥姥有啊。” “那也想给。”秦特坚持。 林晚照心中一暖,“可姥姥更想你自己拿着。”把秦特身份证交给房管局工作人员办手续,告诉秦特,“你自己拿着,以后你的东西你的钱都你自己学着管,管钱特别重要。” 望着秦特清澈的双眸,林晚照摸摸她的头,“钱非常重要,所以,一定得看好自己的钱。不过,钱也不是一切。” 哪所上辈子吃尽了没钱的苦,吃尽了提前散尽家财的苦,林晚照恨天恨地恨孝子贤孙,可在林晚照的内心深处,她仍然这样认为:钱不是一切。 上辈子,她觉着,她的孩子比她自己还重要。为着孩子,她熬过了无数的苦日子。她以为孩子走出农村,成为吃商品粮的体面人,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可到生命的最后的几年,她才明白,孩子的成功并不是回报,她要的回报是当她老迈时,能有人在身边照顾。当她孤独时,能有人在身边陪伴。她不是父亲那样刁钻的老人,不会闹的儿女不安,她只是希望她的儿女能在身边而已。她记得刘爱国去后那一个个看不到尽头的白天黑夜,她每天每天都在思念着她的骨血,那些从她身体里分裂出去的孩子们。 她以为她与她的孩子们永远是一体的,可其实,并不是。 她的孩子们早已远离了她厌弃了她,在她的屋外精明的计算着她所用的医药开支,你该多出,我该少出,我不占便宜,但我也绝不吃亏。 钱真的很重要,比亲娘更重。 一个没有钱的母亲所遭遇的一切境地,林晚照都尝过了。 可是面对秦特,这个孩子,林晚照仍想说,钱不是一切。 我不是希望你回报我,孩子。我为之付出大半生的儿女都不曾回报我。我只是希望你比我成功,我希望我没有得到过的回报,将来,你能得到。 秦特并不懂林晚照的悲伤,她在想,钱当然不是最重要的,她觉着,她姥姥比世上的一切都重要! 待工作人员把办好的产权证递过来,姥姥对她微微点头,秦特接过大红的房屋所有权证,心里觉着沉甸甸的。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爸爸和继母在小红门儿贷款买的那套房子,一买就是登记在秦光名下。现在,她也有房了。 是不是老天爷看她以前过的太苦,才让她找到姥姥,让她跟姥姥在一起的? 六月初,秦特收到职高班主任寄给她的毕业证。秦特给老师打了个电话,说毕业证收到了。 老师说,“好好学吧。你成绩好,补上一二年,考一所好大学,以后肯定有个好前程。” “嗯。”秦特在学校时成绩虽然好,却是不起眼的那类学生,她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一放学就回家,跟同学老师的来往都不多。她说,“老师,谢谢你。” “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她有关注过秦特,有时看到秦特外头有伤,问她时,秦特总说是不小心磕的。再加上秦特放学就回家,跟同学来往也少。她想过这孩子可能受到不公的待遇,可她也并没有去了解更多,也没有报警。 “褚律师为我打官司,老师你帮了我很多忙。”老师帮着提供过她在学校的成绩单,盖着学校的大红章,有效力的。 老师笑了笑,有些悲哀,有些心酸,“我是你的旧时光了,别回头看,向前看吧。” 窗外柿子树的绿荫遮下来,铁盒子里的最后一颗巧克力糖吃完,秦特学着姥姥的习惯,把自己存的零用钱,身份证、还有大红的房屋产权证、她的职高毕业证,一起放进了铁盒子里。 她的旧时光过的很苦,可她不准备遗忘,傅阿姨说过,再苦的经历,也要有正视的勇气。她要记住那些很苦的日子,记住那些在她很苦的日子里帮助过她的人,记住那时的胆小、懦弱,然后,变得勇敢、强大。她想,我再不要受到那样的欺负。 屋内有些暗,秦特按亮灯,从书桌上拿了本习题集,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新思想旧思想(秦特倍加用功,在学校开始...) 秦特倍加用功, 在学校开始分文理班的时侯却犯了难,她进步飞快,各科成绩都不错。因为成绩好, 她是老师重点关心的对象。班主任老师问她的时候,秦特说,“我都挺喜欢的。” 班主任老师笑,“挑个最喜欢的。” 她还是分不出来,“都最喜欢。” 回家跟姥姥姥爷商量,姥爷故作深沉的思索一会儿, 一拍大腿,“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学理!” 姥姥问她,“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我想当律师。” 林晚照想了想,打电话跟褚律师咨询, 想问问褚律师当初是学文还是学理的。褚律师高中是在国外念的,不过,褚律师也很了解国内大学的志愿选择,律师是文理都能报的专业。 褚律师建议秦特随意些没关系, 分科只是高中学习上的选择,理科生一样可以读文史类书籍, 文科生也可以了解科学前沿,不必给自己设框架。 秦特最后选了文科。 马上就是暑假。 秦特放暑假的第一天, 刘凤女哭回了家。她是打车来的, 哭了一路,眼睛肿的跟金鱼泡似的。 秦特从没想过那样强势的妈妈会有这样哭泣的时候, 她震惊极了,体贴的给妈妈兑了杯温水。坐在妈妈的身边, 陪着妈妈。刘凤女抽抽咽咽,“真是没见过这样儿的。妈,你不知道,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婆婆!” 林晚照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上辈子经历过,想着刘爱国一会儿回来,刘凤女还得再哭一回。林晚照打电话直接把刘爱国叫回家。 刘爱国一身米白色T恤卡其色男式短裤,脚下凉鞋,鼻上墨镜,急急火火的就回来了,“闺女怎么了!” 刘凤女有些懵,一时忘了哭,瞪着一双肿泡眼看她爸,“爸,你怎么这打扮啊!” “哎,你妈给我买的,闹得我出门人家都笑我。”刘爱国取下墨镜,看闺女一双肿眼,急的问她,“到底怎么了?” 刘凤女这才想起自己家的事,狠狠的抽一鼻子,跟爸妈说起来。“这不齐家拆迁么。先前签了拆迁协议,现在钱分下来了,一共是十万七千九百多。” “不挺好的。” “好什么呀!今儿个我们老太太把我们叫回去,说是分钱。我们可不就回去了么。爸,你不知道我婆婆怎么分的。十万块钱,她分一半,剩下的叫我们跟三个大姑子分,一人一份!” 刘爱国傻眼,“哪儿能这么分啊!你三个大姑子不早就嫁出去了么。” “我大姑姐家孙子都要上小学了。”刘凤女哭哭噎噎,“没听说有这么分的。那楼是祖业产,是公公传下来给我们的。公婆养老,哪个不是我们的事啊!当初我公公病着,没钱齐志军到处去借的,也没见哪个大姑姐拿出一分来!现在拆迁了,分钱了,一个个都跑来了!” 嗯,上辈子就是这么档子事。 亲家母家是这样分的,还说是依法律来分。 林晚照当时很为闺女不忿来着! 刘爱国挠挠头皮,“是啊。姑奶奶出嫁怎么能再回头分祖业产!没这个道理!女婿怎么说的?” “他还在他娘那儿呢,我要再呆下去得气死!”刘凤女一阵哭,“原本还说等拆迁的钱下来给齐硕付首付,这么一分,我们也就落一万多块钱,这够干什么的,还付什么首付啊!” 刘爱国问,“总得有个说法吧?” “我婆婆说是按法律来的,说是按继承的。公公一死,这家就得有大姑姐们的一份儿。那当初给公公养老看病,怎么没哪个大姑姐出来算一份儿!婆婆那里也是我们每月给生活费,大姑姐给吗?养老就不按法律,分钱就按法律!世上哪儿有这个理啊!” 刘凤女气的又是一阵哭。 “这可不行,这得跟他们说说。”刘爱国蹭的站起来,他不能眼见闺女女婿吃这样大亏。 “你别急,有女婿哪。”林晚照终归没忍住,先拦住刘爱国,“这事儿咱们不好出面,倒叫亲家挑理。找个女婿家里说得上话的长辈,跟亲家母念叨念叨。现在是分钱,那是不是等楼下来还要分楼啊?”给闺女提个醒。“赶紧,买点东西,齐家哪个长辈主事儿的,你跟女婿一起过去瞧瞧。你公公死了,也有在世的兄弟。跟家哭瞎也没用,你得去说理。” “我简直快气死了!”刘凤女使劲捶胸口。 “喝点水喝点心。”刘爱国给闺女递水,“你大姑姐不都嫁的一个县么,她们婆家难道没拆。” “她们都是住的筒子楼,没我家拆的多,也没补多少钱。”刘凤女边喝水边抽噎,“平时我们在外头做生意,净是她们过去笼络我婆婆。我婆婆那耳根子软的,没个三言两语就叫哄住了。” “人家也是亲闺女。”林晚照没忍住说一句,“要是搁咱家拆迁,一点儿不给你,你能心平?” “我就心平!我不跟娘家兄弟争!老理儿不都这样么,自来家业就是儿子的!” 林晚照点点头,唇角逸出一丝笑,“说得好。你这话,我记住了。” 林晚照站起来在屋里遛达两圈,就凭刚才闺女的话,她也替闺女出这个头,“我记得你婆家二叔是个体面人,说话好像也挺管用。当初你跟志军的亲事,他是男方的媒人。这样,你跟志军去你婆家二叔那里走动走动,能争回多少是多少。要是你婆婆丁点不给你们,你来跟我说,我替你出面。” 刘爱国说,“要不我跟闺女一道过去。” “你别去。人家齐家人自己好说话,你一去,反倒难说了。”林晚照对刘凤女一扬下巴,“这就去吧。” 刘凤女擦擦眼泪,“我这就回啊?” “你还打算住下不成?”林晚照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你平时就是个急脾气,到你婆家长辈那里,别说狠话也别说绝话,把你的委屈说给长辈就行了。你婆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 刘凤女纸巾捂着鼻子擤把鼻涕,到洗手间洗了把脸,这才又打车回了婆家。 秦特有些担心的望着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林晚照摸摸她的头,“别担心,你妈没事的。” 秦特抿了抿唇,小声问,“姥姥,傅阿姨跟我说,男女是平等的。女孩子并不比男孩子差,我在学校念的书,也说男女是一样的。为什么妈妈说,家业都是儿子的?以前,我奶奶、我爸他们也都这样说。我以为是不对的。” 林晚照想了想,“以前的社会是不平等的,女人不读书不挣钱,在家说不上话儿,家里也都是男人做主。闺女出嫁后,因为儿子守在身边,就是儿子给父母养老,承继家业,时间久了,形成了这种风俗。现不一样了,现在女孩子一样读书、工作、挣钱,谁挣钱谁就能说得上话。所以,男女是平等的。你妈妈说,家业是儿子的,都是旧风俗,已经过时了。但是,现在有这种思想的人还很多。你不要有这种想法,你读书比班上大部分人都强,以后肯定更有出息!家业这种东西,难道有家业,才给父母养老。父母没家业,就不管了?人得有志气,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争出嫁衣。你妈争的是婆家祖业产,说到底没什么出息。” 刘爱国这不赞同,“也不能这样说。原就该是闺女她们的。” 林晚照一指刘爱国,“你姥爷这就是旧思想,咱不跟他学。” “儿子养老,难道不该给儿子?”刘爱国问。 “闺女难道就一点不管么?”林晚照反问。 “闺女就是病了过来伺候伺候,供米供面的,还是得儿子。”刘爱国有自己的一套老理儿。 “那要是闺女也给供米供面,是不是就一样了?”林晚照继续问。 刘爱国嘀咕,“那也不能一样。以后打幡摔瓦过节烧纸,不也得儿子?”“要是闺女也给打幡摔瓦过节烧纸呢?” 刘爱国斩钉截铁,“除了老绝户,家里但凡有儿子的,都不能这么干!” “哟,那现在独生女家庭的都成绝户了?” “反正得有个儿子。” “老大家就一个朵朵,叫你说也是……”林晚照没说出那两个字“绝户”。 刘爱国显然没想到儿子这里,当下叫林晚照问的哑口无言。刘爱国当然不会说长子是那啥,他最后强词夺理的来了句,“城市跟咱们农村不一样!” “哦,原来还两样啊。” 姥爷是个不服输的人,但是没有姥姥聪明,总是说不过姥姥的。秦特听着姥姥姥爷拌嘴,悄悄弯起眼睛。 她还是觉着姥姥说的对,书上也说姥爷这种“传宗接代”“继承香火”的想法是过时的,是错误的。 帮助她的褚律师,心理诊所的傅阿姨,还有一审时的法官阿姨、妇联的两位阿姨,都是女的,但都是既好心又很有学问、很有本领的人。她也是女的,姥姥也是女的,姥姥明显就比姥爷聪明。 哎,妈妈好像并不强势。 姥姥还说妈妈没出息。 她可一定得做个有出息的人,像姥姥说的那样,有志气。 生日快乐~(刘凤女家的事最终由家中长...) 刘凤女家的事最终由家中长辈出面劝了劝齐老太太, 最后,齐老太倒也明白,想着到底最后得是儿子养老。原本决定每个闺女一万多的款项, 减少为每人一万,以后分的两套楼也没闺女的,齐老太一套,齐志军一套。齐老太手里的五万七千多,人家谁都不给,人家说了, 留着养老。最后落在刘凤女齐志军手里的就两万块钱。 刘凤女打电话跟父母说时,犹有不忿,“整个县城,没这样儿的,我们家独一份儿。” “女婿都没说什么, 你就别抱怨了。” “他怎么说啊,亲娘亲姐的。以前我说一句他家的不是,他都不爱听,这回看出来了吧。没帮过我们一点儿, 但凡家里有点光沾,一个个的就跟蜂子见了蜜似的凑上来了。” 刘凤女抱怨半小时, 林晚照打断她,“今年小特生日你有没有空, 过不过来?” “我哪儿有空啊。得赶紧挣钱, 房子一年比一年贵,想给齐硕交个首付, 也交不成了。” “那就挣钱吧。” 林晚照想着带秦特去县城的蛋糕店定蛋糕,让秦特自己挑喜欢的蛋糕样式。跟秦特商量时, 秦特从来没过过生日,她有些害羞,说,“姥姥,咱们在家里吃顿打卤面就行了。” “那不行,生日就得隆重一点。到时叫几个好菜,你有没有想请的朋友,一起叫朋友们过来。” “那我叫翠丹过来。”她又有些犹豫,“姥姥,我能叫想娣姐来么?” “当然行了。我听你姥爷说了,那孩子不错。” “我给想娣姐打电话,看她有没有空!”秦特刚拿起手机,立刻又放下了,严肃的说,“在家用电话,姥爷说了,电话费比手机费便宜。” 林晚照哭笑不得,希望这孩子跟着他们别说的一身抠气。 林晚照听到秦特在里屋打电话,“嗯,原本我说吃面条就行了,我姥姥说一定要订蛋糕,还让我请朋友过来。我朋友很少的,想娣姐,你来吧。你还没吃过我的生日蛋糕吧。我想定个巧克力蛋糕,外头一层巧克力脆壳,上面堆很多巧克力味儿的奶油,点缀许多草莓,里头的戚风蛋糕也都是巧克力味儿的……” 林晚照笑眯眯地,哎呀,蛋糕样式都想好了。 又有些心酸,这孩子看别人过生日庆祝,肯定想过无数次自己过生日的样子吧。 提前一天把蛋糕定好,到生日那天,秦特早起洗的澡,这是秦特的心眼儿,晚上洗澡容易把吹干的头发压翘,她就早上洗,然后把头发吹的蓬松柔软,一点儿都不会乱翘。然后换上了新衣服,这是姥爷让姥姥给她买的,说过生日要穿新的。 对镜照照,秦特搽了些护肤膏,香香的。 刚一出房门,就收到姥姥姥爷的生日礼物,一人一个大红包,很有姥姥姥爷的风格。 秦特是平生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羞涩的接了。 早点是她跟姥姥一起出去买的,姥爷依旧是小笼包配豆腐脑,她跟姥姥姥爷一起大半年了,小笼包仍是姥爷的最爱。秦特今天是煎饼配豆腐脑,她的煎饼是超豪华套餐,要打两个蛋,夹两根火腿肠,还要裹一大根油条。姥姥是豆腐脑配油条,最经典套餐。 其实早饭秦特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吃过早饭还有很多事要做,昨天姥姥就带着她做了列表,得买水果招待朋友、去饭店定餐,姥姥说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不在家做饭,在饭店订饭。 秦特觉着有点奢侈啦。 水果是葡萄、西瓜、水蜜桃、荔枝、芒果、菠萝。葡萄和水蜜桃提前洗好,荔枝芒果都放到大果盘里,西瓜等朋友们来了再切,菠萝是水果店切好的,回家用淡盐水泡一泡,朋友们一来就可以吃了。 秦特正在洗桃子,接到齐硕打到家的电话,齐硕话很少,主要是祝姐姐生日快乐。告诉姐姐,给姐姐寄了礼物,不过要过几天才能收到。 秦特说,“不用送礼物,你打电话过来我就很高兴。” “那怎么行,是大姐你的生日。” 秦特问他,“小硕你的生日是哪天?” “我是四月的生日,四月初三。” “我记住了。明年我也替你过生日。” “嗯。” 姐弟俩的话都很少,齐硕问了秦特的手机号码,郑重的说了句,“大姐,生日快乐。”就挂断了电话。 秦特出去跟姥姥说,“小硕给我打来的电话,祝我生日快乐。说给我寄了礼物,过几天就能到了。姥姥,你说小硕怎么这么好啊?还打电话给我,还给我寄礼物。” 林晚照笑眯眯地,“你们是姐弟呀。” 秦特点点头,“小硕是个好弟弟。我也得做个好姐姐。”蹲下继续洗桃子。 收拾好水果,祖孙俩去村儿里最大的饭店定饭。 让秦特点菜,八菜一汤,喜欢吃啥点啥。姥姥挎着小挎包跟她说吃啥点啥的样子,简直又威风又豪横,特别有气质。 秦特喜欢吃肉菜,不过,她知道姥姥上了年纪,也要有一些清淡的菜搭配才好。 翠丹是一个村儿的,又是秦特的同班同学,来的很早,送了秦特一个缀着很多闪光水晶的发箍做生日礼物,秦特很喜欢,当时就戴上了。 想娣姐也来的不晚,送给秦特一支钢笔,跟秦特说,“豁出命也要考个好大学!”想娣姐的口头禅是“豁出命”。 秦特接过想娣姐的礼物,“我一定能考个好大学!” 姥姥切西瓜给大家吃。 蛋糕店十点半左右就把蛋糕送来了,就像秦特说的那样,是个心型的巧克力蛋糕,外面一层厚厚的巧克力糖壳,最上面铺着柔软香甜的巧克力味儿的奶油,满满的红草莓,中间用白色奶油写着七个花体字:祝秦特生日快乐。插着一个糖牌:18,说明是秦特的18岁生日。 还有蛋糕店赠送的生日蜡烛,寿星戴的金黄色印着英文HAPPY BIRTHDAY贴着闪片的生日帽。秦特当时就想戴上,不过还没中午,还是要矜持的等一会儿的。 翠丹说等她过生日时买白色的奶油蛋糕,想娣姐夸秦特的生日蛋糕漂亮,秦特就很骄傲的说,“姥姥和我一起挑的,我姥姥眼光特别好。” 林晚照端来西瓜,“你自己挑的。” “有好几种巧克力蛋糕,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姥姥你说这个最好看。我觉着也是,越看越好看。”别人夸还不够,她还自己夸上了。 想娣姐看着秦特臭显摆,拿块西瓜咬一口,真甜。 秦特是真的很高兴,她不停的帮大家添水倒茶递水果。 饭店的菜是十一点半送过来,她又帮着把菜摆好,给大家伙倒饮料。饮料是特意早上放冰箱的,翠丹想娣姐喝冰的,秦特不喜欢吃冰,她跟姥姥、姥爷都是常温的。 林晚照带头举杯,“今天是小特的生日,咱们一人说句祝词吧。”林晚照对刘爱国说,“你先来。” 刘爱国不会说这些,憋出四个字,“生日快乐。”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秦特却很感动,“谢谢姥爷。” 林晚照看着秦特,“祝咱们小特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学有所成。” 秦特更感动了,正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动,就听翠丹叫道,“叔婆你一下说了四个。” “你也可以说四个啊。” 翠丹郁闷,“齐整的都被叔婆你说完了。” “没事,不齐整也没事。”秦特急忙说,她不挑的。 翠丹很想文绉绉一下,奈何文采欠佳,这姑娘很实诚,举杯对秦特说,“特特姐,我祝你发大财行大运,想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有什么,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秦特笑的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嗯,谢谢翠丹。” 想娣姐很替妹妹高兴,柔声道,“祝你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心中所想,必有所成。” 秦特这辈子从没收到过这么多的祝福,差一点儿就哭了。 大家笑着干了一杯。 吃过午饭就是秦特盼了好几天的切蛋糕的环节了,她等了好久的生日帽终于能戴上了,是姥姥帮她戴的,后头要别一下。 秦特点上18根蜡烛,想娣姐带了相机来,让大家坐一起,她帮着拍照。秦特很少拍照,有点僵硬,想娣姐教她,“比个V比个V。来,笑一笑。” 主要妹妹硬件过关,人又瘦又白,脸生得小,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真是傻笑也好看。 一会儿翠丹又过去,换想娣姐来拍合照。 拍过照,秦特才开始许愿,她对着燃烧的蜡烛悄悄说出自己心愿:她想一辈子都跟姥姥在一起。 吹蜡烛时想娣姐不停说,“用力啊,用力啊!得一口气吹灭才灵!” 秦特深呼吸一口,呼的一下子,直接把蜡烛吹倒一片。想娣姐表扬,“肺活量不错。”翠丹哈哈大笑,大家都大笑了起来。 秦特也笑了,埋怨想娣姐,“你叫我用力啊用力啊。” “是得用力。” 想娣姐笑的直哆嗦,从蛋糕上把生日蜡烛挑出来,把切蛋糕的塑料刀递给秦特,让她切第一刀。 像秦特说的那样,里面的戚风蛋糕也是巧克力味儿的,夹着白色的奶油层。蛋糕不大,但因为刚吃过午饭,大家也吃不了太多,一人切一块,还剩半个。 秦特打算用来当自己的夜宵。 想娣姐是下午走的,秦特送想娣姐到公交站上,想娣姐说,“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我想送送你嘛。”夕阳变成橘红色,映的秦特的脸庞也有些红扑扑,“想娣姐。” “嗯。” “我有家了。以后你多来我家呗。” 她背着手,有些激动有些害羞,觉着自己像是在炫耀,所以有点儿不好意思看想娣姐。她低头看着自己捻来捻去的脚尖儿,夕阳映的发间的水晶发箍闪闪亮。 想娣姐眼底浮起一丝水光,她笑了笑,“好啊。那可说定了啊。” 回家啦(暑假刚开学,拆迁的消息就...) 暑假刚开学, 拆迁的消息就来了。 所有户口悉数冻结,房产交易即刻停止。 如刘爱军这样的村委,先前半点风声都没听到。栗子沟村儿的拆迁就这样开始了, 林晚照一天接到了十八通电话,都是孝子贤孙们打来的。 先是后悔没及时迁回户口,扼腕没能赚到户口钱,然后就是打听村儿里的拆迁政策。 林晚照电话接烦了,都多少年了,上辈子经历一回也记不清了啊。拆迁办还没入住呢。待到晚上, 儿媳妇们的电话也来了,问候公婆身体好不好,说星期天过来看公婆。 刘爱国自然高兴的满口答应,林晚照兴致缺缺,“拆缺肯定事情多, 你们回来也顾不上你们,不用回来。” “哪儿能让妈你顾我们,我们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呗。拆迁上的猫腻可多了,妈你跟爸上了年纪, 别受骗。”这是老三媳妇,嘴甜, 说话好听,跟老三天生一对儿。 “受不了骗。咱们半村子都姓刘, 一大家子人, 谁骗谁啊。” “过年也没回家,我可想妈了。阳阳也特想奶奶。” 老大老二基本都是同等观点计划, 刘凤女有过拆迁经验,很为娘家高兴, 尤其电话里听爸爸说提前种了好些树,刘凤女觉着自己居功至伟,“听我的没错吧。爸,要是跟我们县的拆迁政策一样,咱家能多分不少钱。” 反正是一片忙叨叨,邻里亲朋都交头接耳开小会的传递着各种拆迁消息。单刘爱国刘爱党就往刘爱军儿那里跑了好几趟,刘爱军现在忙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成天到乡里县里开会,很快拆迁管理处入住,开始统计各家的地上物面积,屋内大件儿,那真是院儿里院外犄角旮旯,几棵树几根草都给记上,特别详尽。 多少临时想盖房多占国家点便宜的都来不及了。 一看就是专业的拆迁部门,有备而来。 翠丹妈都特意买了两箱牛奶过来感谢林晚照,要不是二婶玩儿命的买小院儿,她也想不了小院儿,充其量买个职工家属楼。现在这小院儿一买,稳赚。 林晚照看着她买的牛奶,想,你是该送我两箱牛奶,你家翠丹没少喝。翠丹那孩子没啥心眼儿,过来吃喝就跟着秦特,林晚照待这孩子也一样,牛奶都是一人一盒。但因为骨子里多年抠儿病,林晚照时常习惯性的心里计算一下。不过,她早想开了,都是孩子嘛,又不是外人,能吃是福。 刘爱国也挺得意林晚照买小院儿的事,一天念叨三回,“这小院儿真是买着了!” 后悔的就是林晚照的俩妯娌,刘爱党媳妇刘爱军媳妇了。 翠丹妈就说,“我婆婆真是悔死了,嘟囔着要早知道真拆迁,也跟二婶你一起买俩小院儿了。” “当初咱俩谁没劝她,她不买。“ 翠丹妈压低些声音,“我婆婆在家做不了主,当初其实是我公公不想买。她这念叨多了,被我公公骂。” “别让她总在家嘟囔,你公公有点小心眼儿的。” 翠丹妈捂嘴偷笑。 陈桃花儿的郁闷就很直接,跟林晚照打听,怎么林晚照就知道拆迁的?林晚照说,“凤女婆家不就拆了么?” “咱村儿传五六年了,也没个准信儿。我还以为拆不了呢。” “你也别抱怨了,你家在市里买的楼不是楼?咱们这儿的楼可值几个钱,市里的房子才是真值钱。一套顶咱这儿十套了。” 陈桃花露出了惯有的优越感的笑,“看二嫂说的,也没那样夸大。” 还有诸如租林晚照院子当工厂的工厂老板过来,林晚照给他吃颗定心丸,“你们只管干吧。等有了准信儿,你们找到地方再搬。租金我给你们算到搬的那天,剩下的全都退给你们,一准儿不叫你们吃亏。” “行,有房东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林晚照抽空打电话跟大哥小弟说了一声,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拆迁公司肯定得找他们的。林晨阳讶意,“还真拆啊。” “我也没想到。原是想凤女婆家拆了,咱们看看能不能撞个大运。”林晚照拿出早想好的话,装的跟真的一样。 林晨阳笑,“看来这大运是撞上了。” 林旭辉也没想到这么巧。 结果,不知道林熹光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听说老家拆迁,打电话问林晚照是不是真的,林晚照,“是真的,怎么了?” “没怎么,恭喜大姐一声,拆迁大姐得赚一笔。”林熹光故作自然的问了一句,“大姐,那咱家老宅怎么办啊,也一起拆么?” “咱家哪儿来的老宅啊?”林晚照肚子里一声冷笑,问林熹光。 “咱家祖宅,以前爸妈住的。” “你去问爸爸吧。” 林晚照啪的挂了电话。 这个妹妹就是这个,恨人有笑人无,别人有一点好,她就看不过眼。林熹光说的祖宅是原来爸妈住的宅子,现在林晚照那八间屋的地方,盖了三层,往外出租,就是祖宅。 当时妈过逝后,爹不用媒人就自己给自己安排好了亲事,娶了那姓钱的,就不在农村呆着了,非说自己上年纪到城里找儿子养老,跟儿子过。为绝后患,把那院子卖给了林晚照。 林晚照不想跟他做这生意,因为父亲在母亲百日未过另娶,林晚照跟他翻脸了。当时老公公还在,想着这宅子不错,都是卖,何不自家人收了呢。毕竟,林晚照家孩子多,用老公公的意思,孩子们都读书到城里去了,可老家也得给孩子们置下家业啊。 老公公出面,林晨阳原是想让父亲干脆就把老宅送给大妹,反正父亲也不打算再回来住。奈何那会儿父女关系欠佳,结果走的买卖,林晚照一分钱没少花。 为此,老公公没少说她脾气犟,脖子硬,容易吃亏。 这会儿听到拆迁来找祖宅了,真是好笑! 上辈子林晚照还为此担忧不已,这次她不怕了,有本事就来,反正打过两场官司了,她不怕再来一场! 这些事跟秦特关系不大,秦特也不太关心,虽然有她的一套小院儿,她跟着姥姥就行了啊。就是看姥爷成天东奔西走,秦特担心姥爷累着,在超市买了一大包枸杞,让姥爷每天泡水喝。而且,让姥爷每晚都记得喝牛奶,增加免疫力。 姥爷是很节俭的人,就是叮嘱让姥爷喝都舍不得喝。但秦特有专治节俭的办法,她把吸管给姥爷插好,然后说,“不喝就坏了,坏了就白浪费一块多。” 刘爱国哪儿舍得浪费,知道是外孙女的孝心,也就喝了。 都没等到星期六早上,星期五晚上,摸黑儿了都,刘家三位孝子贤孙,一人一辆车带一媳妇,轰隆隆开到家门口。 没用爹妈千呼万唤,回家啦! 【营养液破万加更】回来了~(入秋渐凉吃过晚饭,秦特...) 入秋渐凉。 吃过晚饭, 秦特去自己房间写作业。高中就是这样,写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题。刘爱国林晚照晚上都没有串门的习惯,天儿冷, 刘爱国早早插上大门,脱鞋上炕,靠炕头儿看国际新闻,边看边唏嘘,“你说这□□多可怕,五角大楼都能给炸了。唉哟, 看这撞的,真可怜。” 咣咣咣的就听到有人砸门。 刘爱国懒得动,开始没理。结果,砸起来没完,刘爱国对外吼一嗓子, “谁啊。” 林晚照在卫生间,“你在屋里喊谁听得到,出去看看。这么砸门,是不是有事?” “这谁啊, 这么大晚上的。”刘爱国嘟嘟囔囔下炕,出去开门。 “敲什么门啊。给咱爸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老三拿出手机就要拨。 老二边咣咣咣敲门边拦他, “别打电话。打电话咱爸一高兴,还不得跑着出来, 这么老晚的, 院里灯不亮,再绊着爸。一会儿爸一开门, 一见满眼的儿子媳妇,能不高兴?” 老三一笑就把手机收回口袋, 说,“还是二哥你心眼儿多。” “行了,你心眼儿比谁也不少。” 老二正敲着,听到院儿里传来老爸的一嗓子,“来了!谁啊?” “开门你就知道了!”老二笑着应一句。 老三也笑着抬高嗓音,“爸!是我们!你三儿回来了!” 老二直翻白眼,心说老三真是从小就奸,掐尖儿要强、出头露脸比谁都积极。老二声音更足,“你二儿也回来啦!爸!” 老大因为一辈子没离开学校,教职在身,实在做不出这等谄媚形容,抿抿唇,一身黑色修身大衣,文质彬彬直立在夜风中。 听到儿子们的喊声,刘爱国吓一跳,急走几步拔开大门门闩,“怎么这么晚回来,不提前打个电话。”忙让孩子们进屋。 “现在单位不忙,这不家里拆迁么,就爸妈你俩在家,我不放心,提前下班,先回来了。”老大说。 老二老三一左一右搀着老爸回屋。老大把半挂在小门上的铁门闩重新插好,铁东西容易锈,拍拍手上锈渣,跟着父亲兄弟一起进屋。 林晚照刚拎了热水出来想泡脚,听到外头动静,隔窗看,外头黑糊糊的,看不清。刚坐下就听刘爱国兴奋的声音,“老婆子,你看谁家来了。” “谁呀。”林晚照放下水桶,抬头就见刘爱国掀帘子进来,后头跟着三个整整齐齐的大儿子,儿子后头跟着儿媳妇,还有一大一小俩大孙子。 老大夫妻俩,老二一家三口,老三一家三口。 儿孙们叫妈的叫妈,叫奶奶的叫奶奶。林晚照稀奇,“不年不节的,你们回来干什么?” “前儿不是跟妈说这星期回来么。”老三是幺儿,老两口一直对他也有些娇惯,“妈,为了往家赶,我们还没吃饭哪。” 刘爱国马上对林晚照说,“给儿子媳妇弄点吃的。” 林晚照坐马扎没动,“我这把年纪,不指着小辈孝顺,也不能让我孝顺他们吧。厨房什么都有,自己做吧。” 老三媳妇立刻把包和阳阳往丈夫怀里一塞,挽着袖子,“我来做我来做。妈,您饿不饿,我给您弄个蒸鸡蛋呗。”“我不饿,你们吃吧。” 老二媳妇老大媳妇放下包一起去厨房。 老三碰个钉子,不敢再说话。老二看妈袜子都脱了,忙说,“妈你泡脚吧。继续泡吧。明儿我给妈您买个足浴桶,那泡着才舒坦哪。” “来,都坐下说话。”刘爱国让儿孙们坐下,阳阳还小,刘飞已经大了,其实小时候林晚照都带过他们。阳阳带的少,刘飞上幼儿园以前就是在奶奶这里长大的。 只是上学后就来得少了,便生疏了。 林晚照主要心疼孩子,尤其阳阳,刚上幼儿园,实在太小,说老三,“你来就来,折腾孩子干什么。阳阳喝的牛奶带了没,让他妈妈用热水温着,喝的时候立刻就能喝了。” 老三把小家伙搁膝上,“她知道。阳阳,叫奶奶。” 小家伙刚来有些陌生,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奶声奶气的,“奶奶。” 林晚照笑了笑。 孩子小,应该不认识她了吧? 秦特听到动静过来,经过客厅时厨房有悉索低语,“妈还生气哪。”“妈气性可真大,这都多久了。”“多哄哄妈。” 她没往厨房走,直接到姥姥姥爷住的里屋。秦特跟舅舅们打过招呼,舅舅们见着她也挺高兴,纷纷说,“小特长高了。”“这孩子更出息了”之类夸奖的话。 两位表弟是第一次见,人多的时候,秦特的话很少,她打个招呼,看姥姥要泡脚,到客厅倒了水端进来,三个舅舅一人一杯,刘飞表弟也有一杯,“三舅,阳阳弟弟喝什么呀?” “他喝水的瓶子在包里,喝的水也在包里,让他妈妈弄吧。”老三说。 秦特就没再插手,因为一听三舅妈就是个很讲究的人。 林晚照说,“小特你去写作业,这里没什么事儿。” 秦特就回去写作业了。 舅妈们在厨房一会儿找油盐酱醋,一会儿说刀重不好用……其实秦特知道油盐酱醋搁在哪儿,她也会做饭,家里菜刀用的很熟练。但她也知道,舅妈们过年没回家让姥姥可生气了,她才不去帮忙呐。 她往厨房瞥一眼,回自己屋写作业了。 三个儿子跟刘爱国打听起拆迁的事,刘爱国兴奋的说起来,“听说房算房地算地的,都有补偿。连咱种的地都一起征用,老三,你名下不还有二亩三分地么。这估计得给你点补偿。”老三喜笑颜开,“那我可赶上了。” 老二惋惜,“你说当初怎么就急着去吃商品粮呢,还不如一直把户口放家里呢。”户口在家就有地,有地就有钱。 老大喝口水,“咱们那会儿早,地都去了。老三后来一样户口迁出去,地也没去。” “还是老三运道小。” 老三笑,“两亩能补多少钱,有限的。咱家大头儿应该在院子房子上,爸,拆迁协议出来没?” “没哪。刚量过屋子院子。你三叔说,还得有段时间。” “那这拆迁后你们住哪儿啊?爸妈,要不去城里跟我住吧。” 老二这话被老大老三联名反对,老三说,“二哥,自来父母不是跟着长子就是跟着幺儿,你这中间的两头不靠啊。” 老二不服,“那是以前了,现在新社会,爸妈养老自由,愿意跟谁就跟谁。” 老二知道老爸偏老大疼老三,没啥底气的找妈做盟友,“妈,你说是不是?” 林晚照收拾起水桶,重新穿回袜子,打算一会儿再泡脚,“我们谁都不跟。政府肯定有安置,我们到时住安置楼。” 三个媳妇煮了一锅挂面,炒了两个小菜,招呼男人们出来吃饭。心都不在饭上,也就胡乱塞两口。 林晚照过去西头儿两个闲屋,把提前晒好的被子给他们拿出来。她知道这些个孝子贤孙要回来,这会儿越来越冷,要不晒被子到时在家冻着,更给他们赖家不走的理由了。 现在只剩两个卧室,三家人,只能男女宿舍了。 床是一米八的床,睡三人就挤,老三媳妇带着阳阳,总不能再跟俩妯娌挤一张床,让她跟小特凑合吧。林晚照抱一床被子到秦特屋里。 秦特起身,林晚照说,“你别忙了,只管写作业。一会儿让你小舅妈带阳阳过来这屋跟你睡。” 秦特接过被子,安置在床上,问,“姥姥,小舅妈睡里头还是睡外头。” “她带着孩子,让她睡外头吧。” 秦特便把被子放在床外侧。 刘飞只能睡客厅沙发,好在当初买家俱时林晚照夫妻做了满堂儿孙的打算,客厅沙发拉开就是个沙发床,两个客厅的长沙发都是如此。 沙发下头是折叠的,往上一抬就出来。 刘飞秦特俩人把茶几抬远些,拉出沙发床。刘飞笑,“我记得小时候,刚买这沙发床,我特爱在上头睡,不在卧室睡。” “那会儿就每天喊,爷爷,帮我抬沙发。”林晚照想到这个孙子小时候的事也笑了。 这是个热闹的夜晚,虽然孩子们各有私心,不过也都为家里的拆迁高兴。尤其家里房多,除了爸妈住的这处老院儿,还有三套出租的院子,一个出租的早点铺。 儿媳妇们吃完收拾好,去里屋儿一起说话。 老大媳妇搓着护手霜就问了,“妈,我听说农村都是一户一宅,怎么咱家这么多宅基地啊?” 三个儿媳,别看老三媳妇嘴最巧,老二媳妇最泼辣,可论心计,谁都不比不过老大媳妇。 为什么这么多宅基地? 因为家里儿子多啊!当初是给儿子们准备的啊! 哪怕儿子们念书吃了商品粮,都在城里安家立户。可老两口的那点痴心,总觉着栗子沟村儿是老家是祖业,每个儿子都得留下点儿。 两处四间,一处六间,一处八间。当初老早就这么打算的啊,那会儿早,还没盖楼,都是平房。想着留出一处四间的来,老两口养老。剩下的三处,八间的匀出两间给四间的,这就是每处六间,每个儿子六间屋的宅基地,不偏不向。 看老大媳妇问的,直往分家上走了。 当年一拆迁就分了个毛干爪净,跟老大媳妇脱不了干系。 林晚照抄着手坐炕头儿,穿着拖鞋的脚也放炕沿儿上。老大媳妇一张塑料凳坐地上,林晚照看着她,回答她,“当初是想他们哥儿仨在村儿里结婚,一家有一处。后来都吃商品粮走了,也就没用处了。你们各在城里置业,跟村里不相干。” 老二最心急,“妈,这怎能不相干啊。咱们村儿好多非农业户口,村里也有宅基地,一样有房有地的。” “那是人家,不是你们。你们仨,老大当时是学校分的房,后来公租房买产权时,是九零年,一共花了三万八,一下子拿不出来,第一年给你个一万,第二年给你个一万五,第三年把剩下的一万都给你了。”林晚照视线往老大脸上一扫,落在老三两口子这里,“老三你九六年硕士毕业,买的第一套房,五万块钱,也是我们拿的。前年说房子小,要换大的,首付不够,又帮你出了三万。老二你急慌慌的九八年买房,一样是五万块钱。你们仨的房子,我们都出钱的。你大哥的少点,那会儿早,九零年,钱也实着。” “一个个的,城里给你们买了房,又来问老房子?”林晚照唇角挑起一丝冷笑,“这不是你们的,是我们的。我先把话撂下,房、钱,一样都不分!这是我跟你们爸爸一辈子挣的家业。你们知道回来帮衬帮衬,是你们的心意,别打我们主意。我们上年纪了,得给自己留足养老的钱。” “妈,我们可没这意思。”老大脸上微热,立刻表态,“原本这就是爸妈的,您二老留着就留着。” 老三也转的极快,“妈你这主意好,您跟我爸辛苦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你们原也该有这福,你爸打多少电话,让你们把户口迁回来,让你们回家买处小院儿。没一个动的!傻眼了吧?后悔了吧?”林晚照捞着机会可痛快的讽刺两句,“过这村没这店儿,晚了!” 兄弟仨这会儿早悔的肠子都青,老三叫苦,“妈,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啊。我要知道这么快就拆,我借钱我也回来买房啊。” 老二媳妇转着胖手腕儿上的赤金镯,话里带话,“早知道也让刘飞回来跟着妈,妈,听说你给小特买了处小院儿啊。” “是买了。但不是我出钱,那是用小特自己的钱买的。你要把刘飞的钱给我,我也一样给刘飞买。”林晚照直接把老二媳妇噎了回去,成天不琢磨正道,老二就是叫这媳妇给耽误了。当初林晚照带刘飞,还没上幼儿园就会背二三十首诗,数数能从一数到一百,谁见都说这孩子以后有出息。结果交她手里一养,养了个中专毕业。后来的重孙媳妇更别提,真是娶坏一媳妇,耽误三代人。 林晚照直接从根子上掐断儿子们的“想头”,气氛热度呈断崖似下跌,大家说会儿话,夜深就各自休息去了。 老三媳妇带着阳阳跟秦特一间,这媳妇心眼儿多,原本想趁着晚上跟秦特打听打听公婆近况,毕竟秦特守着老两口儿。可秦特晚上要看书很晚,待秦特上床时,老三媳妇早抱着儿子,睡的人鬼不知了。 晚上没机会,早上总有机会的。 老三媳妇去见周公时这样想。 呃,其实,早上也没机会。 阳阳人小,早上六点就起床,老三媳妇时常抱怨小孩子越没用越要早起。结果,秦特起的更早,五点钟就摸黑下床洗漱,自己去院里呼吸着新鲜空气背书。 姥姥姥爷也都起的早,不过舅舅舅妈们都没动静,到六点钟,三舅妈抱着阳阳出来。秦特跟着姥姥去早点摊买早点。 这回不能拿着搪瓷盆和小浅子了,这次秦特端着家里锅,林晚照拿了家里最大的浅子。 以前仨人早上都是喝粥,小米粥、玉米粥、大米粥,煮的绵绵软软一层米油皮,稍有一点烫嘴的时候,喝起来米香满口。 林晚照懒得给这些孝子贤孙煮粥,早脆都买着吃。在早点铺子遇着赵嫂子,赵嫂子一瞧祖孙俩就笑了,“昨儿就听着你们那院儿里热闹,我早上一出门就看到你家院儿门口停的车,孩子们回来了吧?” 林晚照道,“越说不让回来越回来。” 赵嫂子笑,“有拆迁勾着哪,能不回来?” 这话要搁上辈子,林晚照肯定不爱听。这次却是释然一笑,“是啊。”问赵嫂子,“你闺女回来没?” “打过两回电话,我说她回来也没用。等有了准信儿,给我找个律师就行了。” “这是。律师特有用。” 老大老三爱吃煎饼老二爱吃小笼包,老大媳妇不知道喜欢什么,反正是什么都要皱眉毛,那就跟老三媳妇一起吃煎饼吧。老二媳妇跟老二一样,爱吃肉,跟老头子一起算在小笼包里头。刘飞这孩子好养活,啥都吃。 然后买了一大锅豆腐脑,一斤油条。 祖孙俩端着往家走,路上就遇着老三来接了。老三要接林晚照手里的东西,林晚照说,“小特那锅沉。” 老三就接了秦特手里的锅,秦特接了姥姥手里的浅子。林晚照一笑,三人一起回家。 儿媳妇们这会儿也都起来了,帮着摆放的摆放,拿碗筷的拿碗筷。秦特的煎饼还是自己的巨无霸,里头两个蛋两根火腿肠一根油条,跟她的豪华巨无霸一比,其他人手里的煎饼活像个贫民窟的小可怜。 老三逗他,“小特,你这个怎么格外大啊。”“我让老板特别加的。我每天都这么吃,三舅,你要不要也加火腿肠和油条,特别好吃。”握着她的巨无霸煎饼,秦特很诡异的第一次有一种优越感。 “行,明儿也给我加上。” “嗯!”秦特点下头,咔嚓一口,大口开吃。 对于秦特的吃相,老大媳妇嘴巴一抿,皱了皱眉。 秦特以前常挨揍,特别会察颜观色,要是以前该害怕胆怯,觉着自己丢人了。可现在她的胆子已经练的很不错了。而且,这里是她的家,姥姥姥爷都没说过她,秦特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何况大舅妈还是惹姥姥生过气的人。秦特只跟姥姥好,姥爷都只能排第二位。 秦特早上要吃一个大煎饼,喝一碗豆腐脑才能饱。大家都很习惯这样的早餐,只有阳阳吃自己的儿童餐,阳阳看大家都在喝豆腐脑,馋的也想喝,三舅拿勺子吹凉喂他两口,他不要喝牛奶了。 三舅妈责怪三舅,“看你,非招他。” “喝豆腐脑儿就喝豆腐脑儿呗。” “牛奶更有营养。”三舅妈嗔一句。 “一天不喝没事儿。”三舅有一下没一下的喂小家伙喝豆腐脑。 早饭后秦特本来想收拾,这个星期六放假,她休息。林晚照说,“你学习去吧,这里不用你管。” 林晚照也不管,有儿媳妇们呢。反正没请她们来,来了不能白吃白住,得干活儿的。 因为人多屋少,那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的。 中午太阳好,秦特打开房间的窗户给屋子透气,就听到二舅妈跟二舅在院儿里柿子树下嘀咕,“老太太也忒偏了,这么多孙子孙女放着不管。秦特能有多少钱,就给她买小院儿。还是大姐精,把个闺女送老太太跟前儿,现成沾多少光啊。” “行了行了。真的是秦特自己的钱,打官司赔了五六万。” “难道秦特吃饭不用钱穿衣不用钱还是上学读书不用钱?大姐能给几个钱啊,不全靠老太太贴补!就咱们实在,现成吃亏。” “秦特也不是外人,这孩子可怜着哪。” “我就咽不下这口气。要是给买,就该各个孙子孙女一人一套,正根正苗在这儿,倒偏着个外孙女。” “你没完了啊。小声点。” “我就是让老太太听见,没这么偏心的。” “行了。” “先前爸不是让妈买的两套小院儿匀咱们一套么,你问问爸,这话还算数不?” “爸早说了妈不答应。” “可爸是应过咱的。” 秦特气的不轻,心里很讨厌这个二舅妈,想说明明是你们心术不正看到拆迁过来分姥姥的钱,还说我! 你是我家户口本上的人么? 根本不是我们一个户口本上的人!说谁哪说! 足浴盆儿(兄弟三个往三叔那里跑了一...) 兄弟三个往三叔那里跑了一趟, 现在的确没有拆迁的准信儿。小道消息倒是满天飞,有说是按户口拆的,有说按人口拆的, 有说按而积拆的,反正各种传言都有。 三兄弟按各种拆法将高中数学重新拎出来熟悉了一遍。 三兄弟还好说,三个媳妇受不了,一天三顿饭,除了早饭出去买,午饭晚饭都是她们做。饭后锅碗瓢盆也都是她们收拾, 家里卫生也是她们搞。 以前婆婆可不这样啊! 怪不得丈夫过年回家说,婆婆气狠了。 这都大半年了,婆婆以前可不是这样小心眼儿的人啊! 老大媳妇觉着自己浑身都是刷锅水拖把水的味儿,老二媳妇扶着自己的水桶腰说腰酸,老三媳妇见天儿一有空就抱着孩子到林晚照跟前儿, 让孩子叫奶奶。 她看出来了,婆婆不是以前的婆婆了。 看穿戴就知道,以前婆婆哪里会穿这样时髦的衣裳,都是穿七八十年代的旧衣服, 给她买了新的挂衣柜里,舍不得穿。现在这轻薄的羊毛大衣, 黑灯芯绒长裤,柔软的真皮皮鞋, 还有染的漆黑锃亮的头发, 那一看就是做过h油的。 完全不一样了。 公公也是,虽然还是土, 但头发是染过的,衣裳也都是当季的新衣。 家里的被褥、沙发垫, 全都换新了。饮水机、矿泉水…… 怪不得不肯补贴他们了,老两口要自己花销。 好容易熬过两天,星期天下午,三夫妻开车走人,总算还了林晚照一个清净。 秋风哗啦拉吹响柿子树,浓密的绿叶中,一个个青色的大柿子像小灯笼那样大。柿子还没红,等红了就真像小灯笼了。 这是北方的大柿子,实沉沉的,一个得有一斤,一只手握不过来,沉沉的坠弯枝头。 林晚照站在台子上,拿着剪刀,把近的,伸手能够到的都剪下来放篮子里。树子树结果多,这树还是俩人结婚那年种的,每年都能结很多柿子。以前都等不到柿子熟,长足了个儿,孩子们你摘一个我摘一个,放到炕上捂着,捂上几天柿子就红透了,咬一口,汁水像蜜一般的甜。 那时候,林晚照每年都会摘两篮子,一篮子给公公婆婆,一篮子给自己爹娘。旁的人,除非偶有赶上的,否则她一个都不给的,她得留给她的孩子们吃。 后来,孩子们大了,上学出去了,满树的柿子吃不了,林晚照才开始送亲戚送街坊。 现在家家都不拿这当好的,林晚照就学着晒柿饼儿。 这柿饼儿得柿子青着时剪下来,削了皮,串成一串儿,或者铺在盖帘子上晾晒。柿饼儿保存的时间长,能吃到过年。 不着急,一个人慢慢弄。 秦特放学回家见盖帘上晒的青柿子,才知道柿饼儿是这样晒的。她人小好奇心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姥姥省着些,等星期六下午放假,她回来跟姥姥一起干。 林晚照笑,“一树柿子哪,着什么急。” 人老有这样好处,做什么都不急,慢悠悠。 到星期六的时候,林晚照基本就把矮处的柿子都收拾好了。秦特仰脖子看着高处的柿子,阳光从枝叶间落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看看粗壮的树干,挽袖子说,“姥姥,我爬上去摘吧。这太高摘不到了。” “不用爬,咱们有□□。” 让秦特把西厢放的老榆木的折叠梯拿出来撑树下,林晚照给她在下头扶着,秦特挎着个篮子,爬上去摘柿子。这树是打了尖的,站在折叠梯上基本都能够到。林晚照不让都摘了,“留下些等红了咱们吃,也得给鸟儿雀留两个。” 秦特学习到新知识,连忙记下,想着姥姥真善良,还特意给小鸟留下食物。 祖孙俩一人一马扎,坐台子上边晒太阳边削柿子皮,外头进来个穿橄榄绿衣服的邮递员, “大妈,您这儿是栗子沟村儿325号吧。” “对。” “林晚照是哪位?”邮递员把抱着的两个叠放的纸箱箱子放地上。 林晚照放下手里的菜刀和柿子,家里一把水果刀,水果刀给秦特使,林晚照用菜刀削。在围裙上擦擦手,站起来,“我是。怎么了?” “您的包裹。”邮递员指了指,“外头还有一个,我给您送过来。” 回头又搬了个差不多大小的箱子过来。 “这啥啊?”林晚照虚眼瞧着包装,字有些看不清,印着的像个盆像个桶。 “那我就不知道了。”邮递员把快递单给林晚照,指着最下而空白的签字处,“您在这儿帮我签个名。’秦特眼神儿亮,对着纸箱外的包装念出来,“长寿足浴盆儿!姥姥!是足浴盆儿。”她像个小鸟一个围着三个纸箱,把有字的一而儿翻过来,“神仙足浴盆儿!伊丽莎白足浴盆儿!姥姥,伊丽莎白是英国的女王的名字。” “看来这是给女王泡脚的盆儿。”林晚照签过单,逗的快递员都笑了。 秦特乐,“有个甜瓜的品种也叫伊丽莎白。” 总之,当天,林晚照收到三个足浴盆儿。 都是儿子们买来给爸妈泡脚的。 刘爱国在电话里嗔怪儿子们,“买这么多干什么,我跟你妈一人两只脚,你们买仨足浴盆,哪里泡得过来。挺贵的东西,退了吧。” 哪个儿子都不愿意退,说退不了。老三给老爸出主意,“爸你用一个,我妈用一个,小特用一个。不就行了。那个高桶的是我买的,特意给爸您买的,带按摩的,爸您用我买的这个啊。” “好好。” 看刘爱国一张老脸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林晚照直撇嘴,这哪儿是足浴盆,这分明是迷魂散啊! 因为现在刘爱国林晚照穿戴吃用都讲究了,儿子们的孝敬也都上了档次,不敢再拿破烂货充数。 仨足浴盆儿质量都不错。 林晚照让秦特选一个专用。 舅舅们是都很孝顺啦,但秦特无端觉着有点好笑,她先让姥姥姥爷挑,最后那个她用,睡前每天泡一泡,的确解乏。 拆迁手册下来后,刘爱国立刻给儿子打电话,这一招呼,仨儿子又要哗啦啦往回赶。林晚照都奇怪,“你给他们打电话干什么呀?” “老二老三跟我说,很多老年人不懂,拆迁受骗的。老大说,到时他帮着咱们看协议。孩子们都比咱学问高。” “村儿里咱们姓刘的占半村子,咱什么证都有,还有三弟在村儿里,谁敢骗咱?” 刘爱国也觉着自家吃不了亏,毕竟弟弟在村委。不过,他还是说,“儿子们不放心,回来就回来呗。人多有声势。” 林晚照给他留而子,并不点破。这些天,哪天儿子们都得打个电话过来问候老两口。跟孩子们离得远,怎么能不想呢。何况,还有那种失去很久很久的,嘴里一句话,儿子们连声应承的,做为父亲的威风。刘爱国嘀嘀咕咕的,“等他们回来我可得说说他们,不能再乱花钱,别总给家里买东西。”背着手出门去了。 【营养液11万加更】好媳妇好儿孙(刘凤女听说娘家的拆迁手册...) 刘凤女听说娘家的拆迁手册下来, 跟齐志军商量着,家里就老爹老娘秦特还小,她得回娘家看看。毕竟齐家拆过一回, 刘凤女多少有些经验。 齐志军百分百的支持,“不是小特也有套小院儿么。咱妈待小特真好,你去看看那房在不在小特名下。要是在小特名下,是要小特签拆签协议的,你帮着去把把关。还有爸妈那里,爸妈那里是大头。” “成。”刘凤女做事风风火火, 打算明儿一早就回去。齐志军说,“明儿你开咱家车去,县里那房子签协议恐怕还得去县里,省得让爸妈租车打车的。” “你记得下午给齐硕回来做饭。” 齐志军说,“让他自己学着做吧, 大小伙子了。” “那怎么行。就算能做熟,做熟能吃么?” 齐志军笑,“知道了。” 刘凤女拉开柜门收拾衣裳,“要知道我们那儿这么快拆, 说什么也得跟妈一起买两套小院儿。” “这谁想得到。”齐志军笑,“若是早知道, 别说一套,三套都买啊。咱妈对小特是真好。” 刘凤女把挂着的薄风衣取出来, 对丈夫道, “咱们自己在家说,昨儿我跟二弟打电话, 二弟妹那口气酸的,能把牙酸下来。妈对儿女们都一样, 这不正赶上了么?” 边叠衣服,刘凤女边算,“你看,咱家宅子有四处,对外租的商铺一处。承包的田地是六十亩,爸妈每人二亩三分地。加上秦特那套,县里有三套院儿。这要是跟咱家的拆签协议一样,这回爸妈赚翻了。 齐志军一直知道岳父家房产挺多,他有些不明白,“农村不都是一户一宅么,怎么咱家这么多宅基地。” “我家里兄弟多呀。当初从爷爷那儿分的是爸妈住的那套,那是老宅,六间。咱爷爷是老党员,当年在村儿里当过地下党。当年爸妈结婚时,咱家在村儿里条件一等一的,六间大瓦房。在村儿里,有小子的人家,都是十七八上就给小子盖房,以后娶媳妇用。大哥其实那会儿就上高中了,咱家也就申请了一处宅基地,是四间。那房现在是租给一个毛巾厂了。后来咱姥姥生病,大舅小舅小姨都在市里,没空回来照顾,都是咱妈照顾的。姥姥去逝后,姥爷去城里跟大舅过,老宅就卖给咱家了。就是那处八间大宅基地。” “咱姥爷怎么那么大房子啊,现在农村批宅基地,撑死批三间,哪儿有八间的。姥爷当时在村儿里肯定是富户。” “一般富户。以前村儿里最有钱的是赵大娘娘家,听妈说,真是呼奴使婢,那才叫有钱。姥爷那会儿是一般的有钱,姥爷那人吧,年轻时挺败家,架不住运道好。家败完,正赶上解放,他成贫农了。” 齐志军笑的不行,“这也是运道。” “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刘凤女笑,“没法说。” “那还有一处四间是怎么来的。” “那是爷爷死了留下的宅子。哥仨分,大伯三叔家都不要,咱家买的。” “现在还有人不要宅基地的?” “那会儿早,那会儿八几年,谁拿宅基地当回事儿啊。当时村委没钱,还卖过一批呢,四间宅基地两千。” “可你们不一样啊,你们读书都读出来了,爸妈买这么多宅基地干什么呀?” “爸妈就是这脾气,一个劲儿的想多置些产业。以前妈还说过,给我个四间的,让我在家招女婿哪。”那是她跟秦耀祖离婚后,爸妈愁的不轻,想着闺女要嫁不出去,就豁出一套宅院,给闺女在家招一个。弄个倒插门儿,省得闺女直不起腰。 齐志军故作惋惜,“你不早说,你早说我倒插门儿去,给你做小女婿。” “算了吧你。”刘凤女笑着捶丈夫一记,把叠起来的衣服放行礼箱,忽然想到一件事,跟丈夫说,“坏了,那天我说大话了。” “怎么了?” 刘凤女把行礼箱挨床头柜放好,她说的口干,端起床头柜上的茶杯,一看见底了。齐志军提着茶壶给她续上半杯,刘凤女喝一口,“咱家那拆迁的事,不是惹一肚子气么。我回家跟爸妈说时,话赶话的,我就说了,要是娘家拆迁,我绝不回去跟兄弟争家产。” 齐志军用手遮住眼睛,刘凤女推他,“你这叫什么样?” 齐志军从指缝里露出笑弯的双眼,“我说你啊,这脾气急的,怎么跟热炭上的火星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外迸。” 刘凤女犹豫的说,“要是爸妈给大哥他们分,怎么也得分咱们一点儿的。” “现在先别说这个,先帮着爸妈把拆迁的事弄妥当。协议上别吃的亏,以后谁多点谁少点,咱们都不是外人。” “我也这样想。” 这回仨儿媳妇是主动不往婆家凑了,怕回去刷锅做饭没个头儿。 老大媳妇轻声细语,带着一丝惆怅,“上回妈那样说,好像咱们图谋老家儿什么似的。咱们可不是那样的人。你好好帮爸妈看看拆迁协议,朵朵今年就升高二,我想让她高三直接考国外的大学。” “是不是早了些。研究生再出国也不晚。” “研究生就太迟了。早些出去,结交些人脉,留在国外,最好移民,国外教育啊环境啊各方都好很多。反正这个再说吧。” “我还想给朵朵买套房呢。”“今年刚参加过夏令营,哪儿有买房的钱啊。” “先付个首付,每月还一千多,也能撑得下来。” “朵朵每月上补习班还得一千多哪。她正在高中,营养也得跟得上,要是再加上房贷,咱们每月可是一点赢余都没了。难道不存着点,爸妈上年纪了,有个病痛的,他们又没社保,全得自费,咱们不掏谁掏?” “那就再说吧。”老大知道父母常补贴老二老三,他并不想从父母那里抠索什么。但眼下,如果父母能帮他一把,他真的能轻松很多。 老二媳妇密密的叮嘱丈夫,“你别急着回来,咱们又没公职,守着爸妈看协议都怎么签的。分多少钱多少房,咱得心里有数!别跟买房似的,老大买了老三买,老三买了老三又买,咱们不说买,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这不也买了么。” “要不是我闹着买,咱还没现在的房哪!” 老二媳妇想来就一肚子火,“妈偏大哥,爸既偏大哥又偏三弟,就你这个二夹夹,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什么你都排最后。” “是啊,本来就不招人爱,还娶了个不招人爱的媳妇。”老二有些烦,“差不多就行了,别叨叨起来个没完。” “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这个家!” 念念叨叨的给丈夫收拾好一箱子衣裳,又开始收拾第二箱。老二见她往外拿棉衣羽绒服,无语,“你这是疯了!我撑死住上三五天,你收拾什么棉衣羽绒服啊。” “多往些日子,看着拆迁的事妥了再回来。我可是问咱小姑妈了,这回补偿方式可灵便了,要是按面积置换,就是1:1。要是纯要钱,咱们这有宅基地的,一平好几千!咱家四套宅院,这得多少房多少钱!姑妈在电话还说哪,老哥儿仨,咱家房最多,爸妈这回可赚了!” “行了行了,别嘟囔了,说三百回了。” “反正你多带刘飞住些日子。还有刘飞,刘飞哪――”把儿子叫过来开始唠叨,内容无非是跟在婆婆身边的秦特沾了多少多少光,让儿子机伶点,多在爷爷奶奶跟前凑凑,用老二媳妇的话说,“你是咱们家的长孙,正根正苗儿,她一外孙女,跟你没法儿比!凭什么叫她占了先啊,你也够没用的!” 刘飞直翻白眼,“特特姐怎么招惹到妈你了,不就是买了套房么。你把钱给奶奶,奶奶也给我买。谁叫你说不买的?爸原本想买,你非说老家房不值钱,还说八百辈子拆迁不了。要是能拆,你把头拧下来。你拧啊,也没见你拧。现在说这马后炮抱怨。” 刘飞说完就跑了,老二哈哈大笑,其媳妇原地爆炸。 老三跟儿子在地板上玩儿积木,老三媳妇松口气,“可算是有准信儿了。咱家运道真不错,九三年我叔叔家拆迁,哪儿有这么多补偿方式,就一种,户口补偿。他家人少,好大一个四合院儿,才分了一套一居,一套两居,剩下的全都是货币补偿,现金才给六十万。” “九三年的六十万,那是实打实的巨款。” “现在一套四合院上千万。”老三媳妇就收拾了几件换洗的内衣,用塑封袋装起来给丈夫放包里,“你那二亩地没多少钱。倒是咱家往外出租的房子多,跟人家租客工厂腾退也得费神,你多帮爸妈跑跑腿儿。” “我知道。”“可别跟爸妈提分钱分房的事,我看妈可警觉了。” “咱妈是让你们伤了心。”给小房子搭上屋顶,阳阳高兴的拍起小巴掌。老三摸摸儿子的头,漫不经心说一句,“以前妈可不这样。” “谁知道去年大嫂二嫂也没回去啊。我要知道她们不回,我肯定跟你一起回啊。” 老三鬼心眼儿多,勾勾手指,把媳妇勾过来,跟媳妇说,“你有空多去看看楼盘。咱们这房子什么都好,就可惜不是电梯房。九十平,也小了点,以后爸妈过来,五口人多挤啊。去看看大些的房子,要是能换,咱们换个宽敞些的电梯房。” “就还在这块儿看房吧,咱们这块儿学校好。” “行。” “到时新房装修找个设计师,专门给爸妈设计一间老人房。把最大的房间给爸妈住,咱们住小的。” “好媳妇。”老三捏捏媳妇美丽的脸蛋儿。 夫妻俩四目相对,含笑而视。 特别对(呜呜呜——随着拆迁通知书...) 呜呜呜―― 随着拆迁通知书的召唤, 这回四个儿女齐全了。 刘凤女回来倒不错,帮着刷锅做饭的,林晚照轻松不少。不然一个子增加仨大小子, 做饭也够累的。 林晚照家绝对是拆迁大户,刘家人在一起开过几个小会,刘家兄弟在一起又私下不知念叨过什么。 拆迁办那边儿还说,先签协议的人家可先选周转安置房。 安置房不急,眼下拆迁才是大利益。 要依儿女们的意思,根本不用要房, 就是要房,市里买去,多好的房没有!村儿里房子不值钱,能要现金还是多要现金!干脆全要成现金! 林晚照有自己的主意,刘爱国也有自己一辈子的见识, 夫妻俩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觉着,房子、地,这才是永久基业。 晚上孩子们都去睡了, 林晚照在床头搁两杯水,夜里干, 老两口儿夜里醒了都要润一下喉咙。 刘爱国跟林晚照念叨起这事,“我总觉着, 不要房不行, 咱们要房,栗子沟是咱的根儿啊。” 林晚照上了炕, 没着急脱衣裳,腿钻被子里, 枕头垫背后靠着墙,侧头瞅着刘爱国说,“怎么能不要房?咱们得多要房。咱们日子怎么过起来的,就靠出租攒的钱。不一个道理么,咱们多要楼,等楼下来咱们还继续出租,收租过日子。” “我也这么想。”刘爱国也披着羽绒服坐起来,“这是咱老家啊,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过日子。树不能没了根,人不能离了家。咱的老哥儿们老亲戚,都在这儿呢。咱可不能离了老家。我琢磨着,咱地界儿大,房要个一千平就够了。四个儿女,一人百两平,咱老两口儿留两百平。” 林晚照沉下脸。“一平都不给,都是咱们的。” “你这是怎么了,倒抠儿起来。”刘爱国笑笑,没在意这话,想着以后还不都是儿女的,继续跟老伴儿商量,“剩下的咱全要成钱,我想着,在孩子们住的附近,咱们也买上一套。仨儿子,一个儿子那儿买一套,想他们了,咱们就去住两天,看看他们。咱不跟孩子挤着,他们屋儿都不大,咱不给孩子添累赘。城里的房贵,估计得花不少钱。” 是啊,老两口上辈子也是这么打算的。如果不是把房把钱都分了,晚年应该会有不错的生活。 但其实,不只他们一家被儿女算计的,村儿里像他们这样的多了去。世上的父母啊,有哪个能敌得过儿女的甜言蜜语。几句好话别说房跟钱了,就是命都肯给他们的呀。 林晚照这次拿定了主意,拿死了主意,跟刘爱国说,“就这么定了。不论是钱还是房,不到死不撒手!” 刘爱国吓一跳,“大晚上,什么死啊活的,没有晦气。” “就是跟你说,别叫他们两三句好话就哄了你!” “孩子们也是好心。”刘爱国笑着拉她躺下,“他们在外头过惯了城里的日子,就跟咱们想的不一样了。” “不用他们这么好心。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你一样都不许应。咱们以后养老就指着这些房这些钱了。” “我知道。我知道。”刘爱国满嘴应承,但显然没当回事。 老两口拿定主意,凭儿女怎么劝,刘爱国略有动摇,林晚照是岿然不动。 待具体的拆迁协议下来,兄妹四个把协议内容仔细研究了一遍,说到底还是不错的。连老三在村儿里一直没去的二亩三分地,还能补一万多。 只要选定补偿方式,协议都一样。 置换简单,就是1:1,再给些地上物的补偿。 纯要货币补偿的话,计算方式也是统一的,基准地价基准房价被拆迁房屋建筑面积还有折旧费什么的,儿女都是读过书的,人家拆迁办更是专业人士,再不会在这上头出错。 拆签协议是按宅基地,一处宅基地一份儿。 所以林家就多了,栗子沟村儿有四处宅基地一处商铺。县城三套小院儿。小王庄儿还有一套宅基地。 老大手里拿着支笔,他有些看不懂了,“爸,咱们不就四套院儿么,怎么小王庄还有一套?还是在妈的名下。小王庄儿是舅爷家,这是舅爷那处宅子么?” 这份协议是老二开车送老妈去小王庄的拆迁办拿回来的,就得老妈去拿,他去人家理都不理,他不是产权人。 “这事儿你们不知道。”刘爱国掰个桔子,剥开皮,一边吃桔子一边跟孩子们念叨,“当年你舅爷上了年纪,身体就不大好了,他膝下没人,你姥姥想去照顾他,可你姥姥也病着。你妈跟我商量,这是亲舅舅,你大舅小舅都离得远,咱家不能不管,就把你舅爷接到你姥姥家,正好他们姐弟在一处,照顾起来也方便。这么着,你舅爷死之前,跟他们村儿大队干部,还有族里远亲商量的,咱家给送终,身后事也是咱家给办的。他也没留下什么,一处院子就给咱家了。”刘爱国说起这套院子的来历,“你们过年回来,咱们都去小王庄儿烧纸的啊。” “那不是想舅爷家没人么,总得有人烧一把。”老大由衷说,“爸妈是好人有好报。”当年他姥姥娘家也是大户,建国后被划归富农,家里就衰败了。 老三顺手从老爸手里拿瓣儿桔子吃,“妈,我小姨有没有给你来过电话?” “怎么了?”林熹光这是对她家拆迁的事多热心啊。 “小姨找我问来着,我想着咱家拆迁跟她也没关系,随便支应她两句。我去看姥爷,听她跟姥爷念叨祖宅什么的。” 老二立刻警觉,“小姨不会是看上姥爷卖给咱家的那处老院儿了吧?” “不用理她。打电话叫我给怼回去了,她想的美!”林晚照抱着手臂,一幅很不好惹的样子。 刘爱国忙问,“他小姨打电话跟你说什么了?” “问我祖宅。我说关她屁事!” 想到跟家里关系一直不大好的岳父,刘爱国有些担忧,“岳父不会是想把房子往回要吧?” “你想哪儿去了。白纸黑字咱们买的,宅基地使用证写着我的名字,谁来要试试?” 刘爱国这才稍稍安心。 老二哼笑一声,“咱小姨,真绝了。” 老三也说,“平时咱家有事,大舅小舅没一个不帮的。就小姨,从没伸过手。这一有好事她比谁都快。” “妈,我听姥爷说,大舅小舅也在咱们这儿买了处小院儿?”老三问。 “是啊,你们不买,我才问的他们。”林晚照看老三一眼,“又后悔了吧?” 老三苦笑,“都快悔死了。妈,下回你再买什么带我一个呗。” “你有钱就带你,没钱免提。” “妈,咱们不能讲讲情么。咱母子情啊。” “买东西没钱光讲情,人谁卖你。跟你讲情,跟你大哥二哥讲不讲?”“讲,一起讲。” 老三这油嘴滑舌,林晚照都服他。 林晚照家甭管是当初批的宅基地,还是后来买的宅基地、继承的宅基地,他家宅基地面积是全村数得着的。 刘爱国名下宅基地三处,两处四间,一处六间,最终算下宅基地就有六百多平,商铺一间三十平。林晚照名下有两处宅基地,一处八间,是林家老宅,当年从她爹手上买走的。一处是小王庄儿舅爷那处宅基地,是继承来的。再加上林晚照买的两处小院儿,算在一起比刘爱国只多不少。 因为房子多,刘家地上物补偿金额也是全村数得着的,林林总总再加上承包的六十亩地、老两口名下的田地,刘爱国补种的树,算下来刘爱国名下还能有两百多万,林晚照那里也是两百多万。 只有一套小院儿的秦特,如果只要货币补偿的话,能给六十万。这比当初买小院儿时就净赚十倍,为什么会赚这么多,看人家拆迁协议的计算公式,房不值钱,值钱的还是小院儿的地! 刘凤女撺掇着秦特直接要货币补偿,到市里花五十万能买套不错的楼了。 秦特听姥姥的,林晚照让她选一比一的面积置换,置换面积是一百七十六平,另外,平价还可购四十平,溢价每人可购六十平。这是给被拆迁人的优惠了。 另外地上物补偿、签字费、搬迁费、奖励金加起来共九万多,林晚照让秦特把手里的九万六,全都买成平米数。剩下的钱不够,林晚照让秦特写张欠条,把能买的全给她买了。 所以这一拆迁,秦特倒欠姥姥一大笔钱。 不过,她也不担心,反正她本来就欠姥姥很多钱! 林晨阳林旭辉的小院儿跟秦特都是一样的,跟刘爱国林晚照的没法儿比,但也都有的赚。在县城拆签办签协议时大家见了一面,方红听说林晚照一个人能得两百多万补偿款的时候,惊叹的直说,“妹妹真是发横财了!” 林晨阳替妹妹高兴,“苦尽甘来。” 哪怕已经经历过一次,但拆迁的喜悦,再经历一百次都不会腻,林晚照笑,“沾国家政策的光。” 林旭辉说,“大姐,等拆迁款下来,你跟姐夫到市里买套房,跟孩子们跟我们也住的近些。” “好啊。” 刘爱国最可惜秦特那小院儿买的晚,那会儿正是大暑天,种树不易活,刘爱国是想明年等儿子们也都买了小院儿再一起种,结果,就拆迁了。 三兄弟听到他们爹这么嘟囔的时候,当真是能悔的呕出一口老血来。 好在外甥女不是外人,谁叫外甥女赶上了。 非但买小院儿赶上了,秦特因为户口在栗子沟村儿,还有三千块的户口钱。因为她是非农业,像姥姥姥爷是农业户口,每个户口五千。另外,因为秦特成年了,她跟姥姥姥爷在一个户口本儿上,所以,姥姥姥爷这里的搬迁费啊、奖励金什么的,既按人头儿又按面积的,她也都有一份儿。周转安置房也有她的名额。 刘凤女挺高兴,夸娘家风水好,“秦特一来就转运了。” 秦特觉着吧,妈妈这话特别对! 分(签好协议,就能去挑周转安...) 签好协议, 就能去挑周转安置房了,因为是合村拆迁,周转房也都在一起, 都是楼房。这个就是每家按每家每户的常住人口,毕竟,有些外嫁过来的媳妇,户口没过来,人一直在村儿里住,也不能不分给人家住的地方。 像刘家就是三人, 分一套七十五平的两居。 因为签协议早,他们能早挑周转房。没有挑临街的,不然吵不说,一楼全是对外商铺,要是有做饭店的, 油烟还大。最后选的是一套三楼的两居室。没电梯,爬楼的话,三楼不算高,也不会被前头的楼影响采光。 搬家前林晚照不停往外扔东西, 刘爱国不停往家捡。 哎,这衣裳还能穿, 东西还能用啊! 林晚照指着从柜里清理出来的一二十年前的旧衣,“你穿?” 刘爱国看看身上的黑呢料大衣, 嘟囔, “不穿也能做抹桌子布啊。” “那得抹到下面子也抹不完。” “洗衣机没坏吧?” “都搬新楼了,新屋新气象, 买台全自动的。”“这碗也没坏吧?案板不能用了?这可是老榆木树墩儿切的案板,现在你想买这么好的案板都没地儿买去。实实在在的大实木!” “案板捡回来吧。盘子碗不要了, 咱都买新的。” 用刘爱国的话说,卖旧东西就卖了五百块钱,把我那家当全卖了。 洗衣机没卖,刘爱国送给他的老友李中意了。李中意家没洗衣机,一直是手洗衣服。李中意的媳妇,那比以前的林晚照还要节俭好几倍的人。一台洗衣机一两千,贵,又费电,那是坚决不能买的。 不过,有人送那就另当别论。 签协议后,搬家日子就固定下来了。 老大老三都是公职,不能耽搁,得先回去上班。搬家的事就交给刘凤女老二在父母这里帮忙。毕竟老两口年纪大了,担心搬家事情又多,有些扛扛抬抬的事,还就得年轻人来。 好在有林晚照的精简政策,最后收拾出的东西既分明又俐落。 大件儿就是两张床、两组衣柜、一组沙发、冰箱、热水器,另外就是各人的衣服、台灯、椅子、餐桌、电视柜、床头柜、秦特的铁盒子与姥姥的铁盒子,林晚照惯用的菜刀一把、案板一张,以及三个足浴桶、一辆车就齐活了。 林晚照刘凤女指挥着怎么放,放哪里。除了热水器得找个懂行的来安装,床、沙发这种都是老二带着刘飞给装好的。 这回哥儿仨买东西没买重,彼此打听商量过。老二家的给爸妈买的全套新餐具,新锅碗瓢盆、微波炉、电饭锅。老三给买的全自动洗衣机。老大送了一个带着小书架的写字台,是给秦特用的。 小家一下子就满满当当的了。 刘爱国来回溜达着,摸摸这儿,碰碰那儿。尤其阳台崭新的全自动洗衣机,好家伙,得三千多。老三这孩子就知道花钱,以后可不能这样。过日子哪儿禁得起这么花。 哎,这新东西就是好。 “起来起来,我得洗衣服了。”林晚照让刘爱国让让道儿。 “会使么?”洗衣机是昨儿人家刚给送来的,刘爱国担心东西太高级,老婆子不会用。 “昨儿不教了么?” “还记着哪?” “我又没老年痴呆。”后来洗衣机都全自动的,再说,这么个洗衣机,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就是没用过,现学也学得会。 衣服放进去,关好洗衣机门,倒入洗衣粉,一按开关,先是静止几秒,然后,嗡的一声,开始运转。 刘爱国眼睛瞪大了些,盯着那开在侧面的半透明的门,并没有喷出水来,这才放心了。刘爱国嘀咕,“这新机子就是怪,以前门不都开上面的么。” “也有那种样式,也有这种样式。都一样的。” 放好衣服,林晚照出去做饭,刘爱国跟屁、股后头,“昨儿我去大哥家,大哥还抱怨我,说好好的洗衣服怎么送中意了。要知道咱们不要,他要啊。” “大哥家不有洗衣机么?”新厨房就是干净,采光也好。上午阳光照进来,林晚照微微眯着眼,嘴角情不自禁露出笑意。哪怕再活一世,她也喜欢她这间小小的安置房。 “是啊。我也这么说。才知道他家洗衣机坏了,一直没修。”刘爱国说,“要知道他洗衣机坏了,我就给他了。”怎么也是大哥更近一点。 “大哥也是,那么多钱攒着干什么,这搬新家还不买台新洗衣机。” “我也这么劝他。” 刘爱国喜欢吃豆腐,中午就吃白菜炖豆腐,切上一块五花肉,这五花肉得切厚些,煸出脂油来才香。林晚照说,“把那柜里粉条拿出来泡上。” “泡多少?” “一把就行了,别多泡,中午就咱俩。” “你就多做点儿,晚上接着吃。” “晚上做新的。”林晚照说,“榛蘑也一起拿出来泡上,蘑菇得多泡泡,有沙子。” “榛蘑炖小鸡儿好吃,炖豆腐放什么榛蘑啊,不对路。” “晚上炖小鸡儿。” 刘爱国刚要反对,想了想,“行。咱小特爱吃鸡。” 林晚照手机响起来,她正切豆腐,俩手都是湿的。刘爱国出去拿起来接了,“嗯!送电视啊!行,有人,来吧!” 回来跟林晚照说,“说下午来给咱送电视。” 俩电视,这败家婆娘硬全送人了。 刘爱国想到自己的老电视,嘟囔,“咱那电视也是好电视,当时买一千多哪,这才看几年,就又换!”重重哼一声,表示自己不满。 “等新电视来了你别看。去你大哥那儿看你那好电视吧。”电视送的也不是别人,刘爱国的大哥刘爱党要了。刘爱党家电视小,是十七寸的,林晚照家的大,是二十一寸的。 一会儿又来一电话,是下午过来给送抽油烟机的。 大概是添置的大东西太多,刘爱国终于麻木成习惯,不再抱怨了。 楼房虽好,就是没院子。 想扫院子都没处扫,刘爱国在屋儿里转悠两圈,把电视柜再擦一遍,下午人家就给送新电视来了。 中午的豆腐炖的有些烫嘴,带着点淡淡的酱油色,特别进滋味儿。白菜帮儿细吃起来是甜的,得经霜的大白菜才有这厚实的滋味儿。稍煸了一点油出来的五花肉也炖的软乎乎。刘爱国起身去拿酒,他得喝两杯。 问林晚照,“你喝不?” 林晚照说,“我晚上再喝。”把菜里的姜片挑出来给刘爱国,林晚照不吃姜,“一会儿不是去你大哥那里商量迁坟的事么,你还喝酒?” “就喝两杯,没事儿。”刘爱国问林晚照,“岳母的坟怎么说,还有你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 “我给大哥打过电话了,大哥说他回来办。”林晚照掰块馒头递给刘爱国,“舅爷的坟到时你得去办,咱们擎了舅爷的院子,舅爷那边的事就得咱们来管。” “这当然得咱们来,往年也都是咱们去烧纸啊。我到时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迁到一块儿,能迁一块儿就迁一块儿,到时添土烧纸也方便。” 拆迁就是这样,先把活人迁出来,再说死人。 坟地那里,一个坟头多少钱,有迁坟款,说来迁坟款比拆迁款下来的都早。并且,政府提供公墓,二十年内都是免费的。 结果,因为拆迁,刘爱国哥儿仨还闹了场气。 刘爱党去订墓碑,同样的墓碑,他定的就比刘爱国订的要贵八十块钱。 刘爱国在家跟林晚照嘀咕,“一块碑就贵八十,咱爸咱妈咱爷咱奶,还有太爷太奶,这就是四百多快五百块钱了。你说大哥,什么钱都拿。” 刘爱党就是这样爱占便宜的人,那真是风过留痕,雁过拔毛。 林晚照看着自己新买的大电视,三十寸的,就是敞亮,喝口蜜水,跟刘爱国说,“下回再有花钱的事,你跟他一起去。” “我是得跟他一起去。” 刘爱国还把这件事跟三弟刘爱军念叨了一回,刘爱军有什么办法,无奈,“大哥也快七十的人了,头发都白了,咱们也不能为这点事跟大哥翻脸啊。” “是啊,还不能说,说了他也不承认。”刘爱军现在就特别后悔把俩大彩电送大哥,早知道还不知卖旧家电卖钱呢。 家家都有糟心事。 好容易迁完坟立完碑,兄弟仨都是大孝子,还花了两百块钱给爹娘祖宗请了个和尚来念了回往生经。 可这坟迁完了,祖宗也都安排好了,事儿又来了。 迁坟款还剩两万多,这钱怎么分。 刘爱党的意思是不分,留着以后公墓续费,还有节下烧纸用。 刘爱国不同意,“以前烧纸咱们三家谁家不买供香买纸钱,难道以后还要专门拿着这个钱买?”他很怀疑大哥要把钱昧下,因为迁坟的钱一直在大哥那里。 刘爱军也说,“买烧纸能有多少钱。” “那以后续费怎么办?”刘爱党问俩弟弟,“现在把钱分了,以后三家凑?” 刘爱军笑着给大哥续茶,“凑也没什么呀。本来就是咱的老祖宗,给祖宗的墓地凑钱续费,也是咱们做子孙的本分。谁不愿意凑,二哥你不愿意凑么?” “愿意。凑多少我都愿意。”刘爱国立刻响应弟弟。 刘爱党,“咱们哥儿仨没外人,可等咱们咽了这口气,到下一辈儿,谁牵这个头?” “那肯定是刘贵啊。”刘贵就是翠丹爸爸,也是大哥的长子,堂兄弟里刘贵是老大,现在日子也过的挺红火。拆迁时,刘贵家的楼是四层,所以,宅院不大,架不住屋子多,也赔了不少钱。 刘爱党脸一搭拉,“刘贵没后。” 刘爱国一想,倒是,刘贵就一个闺女翠丹。不知怎的,想到长子家也就一个朵朵,刘爱国觉着“没后”这俩字就不怎么好听。刘爱国说,“大哥,你这都是老思想了。现在都说男女都一样。” 刘爱国学着林晚照的口气,反问刘爱党,“要按大哥你说的,那现在独生女家庭都是没后的了?”“反正刘贵不行。”刘爱党坚持他的老思想。 “那这样,反正咱们三支,一支有个打头儿的,咱们还活着呢,自然是咱们兄弟仨。到闭眼前,我这边儿出一个,二哥你这支出一个,大哥你愿意选谁就选谁。三支一人出一个,以后管着祖宗墓地续费的事,不就行了。” “那孙辈呢?”刘爱党问。 “孙辈的事当然是儿子管。”刘爱军说。 “我总觉着这样不成。太分散。”刘爱党说。 刘爱国刘爱军不说话了,俩人心知肚明,刘爱党就是不想分钱。刘爱党看谁都不说话,问,“你们说怎么着?” 刘爱军跟他没废话了,“分。各家一份。” 刘爱国紧跟三弟,“分,各家一份!” 刘爱党想的那个台阶,始终没人给铺,看这俩贪财兄弟,就知道分钱。刘爱党气恼的一撂水杯,“分就分!分了干净!” 好像谁不想分似的! 分就分! 分! 刘爱国兄弟三个把迁坟款分清,栗子沟村儿的拆迁款也要下来了。 夜话(其实这几年刘家生活富裕...) 其实这几年刘家生活富裕, 每年收租也有十来万,不是以前没见过钱的时候了。何况,村儿里有钱的比他们家多的是, 他家纯靠收租。有些办企业的,人家才是真正有钱。就是拆迁补助款,刘家也不是最多的。 当年盖房子都是借的钱,八间那处院子只盖了三层,村儿有远见的人家儿都是起六层,收租收的多不说, 补偿也拿得多。 但五百万对刘家而言,仍然是一笔巨款。 而且是刘爱国从未想像过的一笔巨款。 自从领钱有了准日子,刘爱国就开始失眠了。 想到百万的数字就心跳加快,砰!砰砰! 孩子们也不停的打电话回家,也不知道担心什么, 总之各种担心。问明白领补偿款的日期,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一起来领,不然这么一大笔钱,就是搁银行卡也不叫人放心啊! 祖祖辈辈都没见过的巨款! “老婆子, 你说,咱这些钱干啥花啊。”熄了灯, 刘爱国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屋顶, 慢慢的能看到安置房统一装的节能灯模糊的轮廓。 “买房呗。” “嗯, 我听老三说,现在他家附近的房子五六十万, 老大那边儿也差不多,老二边儿上的房子要便宜些, 三四十万。我算了算,把这些刨出去,咱还能剩三百多万。” 刘爱国是个老实人,但也不是没有计划的人,何况这样一大笔钱。 “那也买房,咱多买几套。” “咱以后不是还能分十几套。还买?” “谁还嫌家业多啊?”林晚照说,“你想想咱这几十年,远的不说,就买我家那处老宅,那会儿花了五千块钱,谁不说是全村第一贵。可你看,这才十来年,如今换回多少房子多少钱?要是咱那五千块钱没买房,咱搁银行,吃利息,现在能有多少?就是涨十倍,能有五万,咱能得这些钱这些房?” “这都是凭运气。” “可咱为啥能赶上这运气,不是因为咱当初买了房么。”林晚照轻声道,“当初公公活着时常说,什么是家业?房子,地,这才是永久家业!”“这倒是。”对老爹的话,刘爱国是很信服的。刘爱国说,“咱仨儿说,现在他们银行有理财,也可赚钱了。” 林晚照的头发险竖起来,提着一口气,问,“那老三有没有买理财?” “他也买,但他钱少,只能买一丁点儿,赚的也少。” 林晚照知道老三就算有些小算盘,到底是亲儿子,也不会故意引父母入坑。林晚照心里的气稍平,“我去银行存钱,常听说有老年人不懂,听到银行经理说买理财多赚。一百万进去,两百万出来,半年时候就翻了个个儿。” “真有这样的事?!老三跟我说,他们银行最好的理财产品,一百万进去,一年就能赚五十万。远不如你这个啊!”刘爱国激动起来,仿佛立刻就要翻身坐起去买一百万理财,明翻番儿成两百万。 林晚照好气又好笑,“你真会想美事。只听说赚的,听没听过赔的?一百万进去,一万块钱出来。” 若当头冷水浇下,刘爱国心一凉,“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理财就是把钱交给别人投资,盈亏你自己负责,到时亏完,你也丁点儿办法没有。别想找补,你自己签的协议,自己愿意!” “那还是买房置地吧。”刘爱国一辈子求稳妥,“房子地最可靠。” “就是这个理啊。”林晚照接着给刘爱国打一剂预防针,“老三那张巧嘴,你一句都别信。要理财这么好,他还能来找你抠索钱,他早自己成大富豪了!” 刘爱国一乐,“孩子也是好心。自家孩子,难道还会骗我?” “这上头不至于骗你,可老三那嘴,一向不着调。你听他的?他听你的还差不多!” 刘爱国心里真知足,老婆子跟他吃一辈子苦,眼下也能享享福了。他侧过身,黑黢黢的看着自己的老婆子,虽然只是个轮廓,心里也有一股说不出的甜蜜。他嘴生的笨,不会说那些甜蜜话,最终憋出一句,“那明儿我先找个安防盗铁窗的安上,不然等拆迁款下来,这么多钱搁家里,还真不放心。” “谁搁家啊,人家都是给存卡里的。到时领张卡回来就行。” “那也得小心点儿,万一有贼把咱卡偷了呢。” “这一幢楼里,哪家儿没几十万拆迁款,单偷咱家?” 刘爱国终于有些放心,“这倒也是。” “我听孩子们说,现在都挺难的。”刘爱国叨叨起来,“老大想让朵朵出国留学,这出国抛费大的,简直吓死人,一年就得好几十万。老二一直想在市里买个铺面儿,再支个摊子。市里房贵,哪儿买的起,租金也是一年年涨个不停。老三爱个花哨,说爬楼累,想换成电梯的。孩子也是好心,他现在的房也小点,以后咱们去没住的地方。想着咱们一年年的上了年纪,电梯房省的爬楼。” 随着刘爱国的唠叨,林晚照的心渐渐沉入冰底,从骨头缝儿里透出寒意。林晚照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问,“他们跟你说的?” “嗯。哎,这不咱有钱了么。”刘爱国道,“孩子们也不容易。” “合着要是不拆迁,没这笔钱,他们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也不能这么说。可咱这不是有么?”刘爱国一片痴心为他的孩子们,“就是闺女,要不是她家那婆婆,现在早给小硕买楼了。以前是没有,咱现在有,能不帮孩子们一点?我想好了,闺女不能跟儿子一样,可也不能亏待闺女。” 我想好了。 这四个字真是跟迸到热油上的火星子似的,腾的就把林晚照的火勾了起来。林晚照腾的坐起来,啪的按亮灯,突然间的亮光刺的刘爱国眼睛一眯,林晚照问他,“你想好了!你跟我商量过没你就想好了!” “这有什么商量的?”刘爱国莫名其妙,“咱现在有,孩子们有困难,难道不帮孩子一把?” “不帮!为什么帮!”林晚照冷笑,“我问你,没拆迁时,有哪个一天八百回的给你打电话?一天一千回的跟你嘘寒问暖!一趟趟的打电话,见天儿的寄东西!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刘爱国哭笑不得,“孩子嘛。哪个不跟小狗似的,见有好儿就扑上来。跟孩子计较什么。你也说见天儿给咱寄东西,那大洗衣机,全自动的!整套崭新锃亮的锅碗瓢盆、微波炉、电饭锅!小特用的写字台,还带小书架,不都孩子们给买的。孝顺就行了,以后还不都是他们的。” 林晚照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冷冷的问刘爱国,“你是想过现在的日子,还是想过以前的日子?” “有什么差别啊?” “差别大了!”林晚照道,“以前每年十来万,过年儿媳妇们都不到公婆跟前儿露个面儿!现在五百万,恨不能一天三问安!你要把钱分了,你还想有现在的日子?你做梦去吧!” “这不能!今年是个意外,碰巧三家都有事,儿媳妇才没回来。你看前些天儿媳妇们过来,刷锅做饭什么不做?有几家儿媳妇这样啊?中意家志伟那个媳妇,跟公婆走个对面儿,气儿都不带吭一下。你说,要碰上个那样儿的,咱不照样没法子么。咱家这几个就是好的了,除了老二媳妇没学问,老大媳妇老三媳妇,都是大学生,有学问,知老知少的。”刘爱国拉她躺下,这集中供暖是暖和,也别冻着,“再说,咱又不是指着儿媳妇,咱是指着儿子。你说,哪个儿子不孝顺?” “老大那会儿啊,还没毕业哪,我过生日,他存了多少日子的稿费,自己舍不得花,给我买块手表。你说把我高兴,那表的质量,现在还一分钟都不差啊。”刘爱国每天都戴,“咱老二笨点儿,可前些天咱们搬家,不全是老二帮着扛扛抬抬,什么都安置好才走的。说实在的,我觉着亏欠的就是老三,当年咱家孩子多,岳父替咱养的。可这孩子也争气,学习上没叫咱们操过一点儿心。自己也上进,现在就是经理了。老三说了,得供阳阳念好学校。我看咱阳阳以后,起码是个博士后。” 回忆起往昔时光,刘爱国情不自禁的咧嘴笑起来,一双老眼闪着骄傲的光芒,跟林晚照说,“我这辈子别的比不了人,就养下这几个孩子,不是我吹牛,没一个不好的。” 看着这样的刘爱国,林晚照忽然觉着很绝望。上辈子她也是这样吧,她也是这样骄傲着她的儿孙。认为媳妇们虽然不尽如人意,可大面儿上也都能过得去。认为以后还是得靠儿子,儿子们这样的孝顺。 哪个儿子不孝顺呢? 如果没有一无所有过,没有老过,没有又穷又老过,那是真的想像不出来的。 林晚照从刘爱国的手里抽回胳膊,再次说,“我说不分就不分!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钱,你敢分,咱们就离婚!”说完,啪的一声,按灭灯,任刘爱国再如何叨叨,林晚照全当听不见! 第二天林晚照煮上小米粥,出去买早点,她没让秦特一起去。 年终考快到了,这孩子晚上一学学到十一二点,早上早起也在学习。林晚照让秦特只管专心学习,她一个人去就行。 刘爱国在屋里跟儿子通风报信,“不行,我倒没事,你妈不同意。你妈说了,把钱一给你们,你们就不孝顺了……哎,有什么法子,这老婆子现在执拗起来了……这都怪你们自己个儿……哎,以后再说吧。” 早饭时,秦特咬着鸡蛋饼看姥爷好几眼,又看姥姥好几眼:姥爷跟舅舅们打电话好像在说把钱给舅舅的事,好像是姥姥不同意……要不要告诉姥姥呢? 秦特有些矛盾。 先用筷子尖儿挑去小米粥上的一层米油皮吃掉,秦特吸溜吸溜的喝着小米粥,嗯,拆迁款还没下来,还是等等再说吧。 【营养液12万加更】中意(吃过早饭秦特就去上学了...) 吃过早饭, 秦特就去上学了,顺带把家里的垃圾带下去。 林晚照刚收拾了餐桌,正在厨房洗碗, 听到有人敲门,刘爱国踢嗒踢嗒的,“谁啊!”去开门。 这是在村儿里养成的□□惯了,因为院子大,大家说话儿都敞亮。 “我,谁呀。” 刘爱国一开门, 仔细瞅了两眼后就惊天动地的叫唤起来,“哎哟喂,这是谁啊!不认识了!”讥笑着请老友李中意进屋儿。 “不认识啊。”李中意说笑着,嗓门儿响亮的跟过年放的二踢脚似的。这两居室,一进门儿就是到厨房, 李中意一探头,“内掌柜的洗碗哪!” 林晚照一回头,也笑起来,“嘿!这一身不赖!仙儿给你买的?”仙儿是李中意的老婆, 刘爱国跟李中意几十年的交情,林晚照跟仙儿也不赖。仙儿是比以前的林晚照还要精打细算的性格。 “不是。她哪儿舍得花这个钱。咱们这儿不离商场近么, 昨儿我们志伟开车,儿媳妇非拉我们一起去。我的天哪, 我跟你说, 我没敢看价格牌。我就进去瞅一眼,我立刻就要回来, 儿媳妇死活不干啊,拉着我们硬押着往试衣间走, 让志伟进去给我试。说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也罢了,现在有钱了,不能叫人说怎么你们这么干干净净俐俐落落的,叫公婆穿那旧衣裳。孩子可不担这名声!非但给买,能怎么着!” 中意报怨着,脸上的笑满的能溢出来。 林晚照能感觉到他的开怀,却是得扫他一回兴,“我家也是。这些天烦死我了。”洗好的碗一澄水,林晚照拿着干布一个个擦干,想着什么时候买个消毒柜,嘴里说,“一天八个给打八个电话,我说他们,怎么没拆迁也不见你们打电话。这一拆迁电话就没个完了?是不是看我们有钱,眼馋哪?那这电话究竟是冲着爸妈来的?还是冲钱来的?” 刘爱国的老友跟刘爱国一样,都是满心为儿孙的实在人。 李中意哈哈大笑,拍拍身上崭新羽绒服,“狗东西们哪个不是这样。” 林晚照擦着碗,刘爱国请老友客厅坐,沏了好茶,“尝尝,老大寄来的。瞎讲究,说是西湖的龙井。” “这可是好茶。”“你这白毛儿是在哪儿染的?” “就昨儿去商场,我一个脑袋他妈一个脑袋,俩脑袋连剪再染,还有护理啊啥的,你就猜不着花了多少!”李中意的声音激昂起来。 “花多少?”刘爱国很肯捧哏。 李中意伸出两根手指,刘爱国瞪眼,“两百块!” “可不是么!”李中意咂舌,大声感慨,“我的老天爷,我说我推了一辈子脑袋也没花过两百块啊!” “一个两百块!”刘爱国惊叹。 “俩!要是一个两百块,我宁可把脑袋拧下来,我也不做这个!”李中意感慨,“上回你跟我说,你跟弟妹俩脑袋花一百五,我还不信。我说就剪个头,哪儿用得着这么多钱?我的天哪,我可算是信了。” “那你俩比我俩贵。” “我们这是在大商场,肯定不一样。”李中意话语间流露出一丝丝的优越感。 刘爱国不争这个,点头,“这倒是。商场肯定更贵的。还是别去商场,要我说,街边理发店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设备就不一样?你不知道那装修的!”李中意伸出手掌比划的,“锃光瓦亮的!那洗头的,真跟你说似的,躺着洗。洗着人家还问你,叔,还痒不?中间还带按摩,别说,按的那几下子就是舒服!” “就我这么个脑袋,收拾了一个钟头!我们儿媳妇那脑袋,俩钟头!”李中意摇头,摆着手,“不是个过的!我说了,可不能这样。就拆迁的那百来万,哪儿禁得起这样祸祸!昨儿一天,花好几千!” 刘爱国笑,“孩子们也是孝顺,要不能带你花好几千,买这些好衣裳。看染的这脑袋,多黑啊!你说光你过来干什么,你这老脸老皮的,我看几十年了,把咱们仙儿叫过来,谁想看你啊!” “她在家做被子哪,说是搬了新房,做几床新被。” “做什么做啊。那个哪儿……”刘爱国喊刘晚照,“照儿,上回你在哪儿做的蚕丝被,跟中意说一声。” “是十里堡的一家,那老板娘家肯定也拆迁了,我有电话。”林晚照把厨房台上彻底擦一遍,洗了洗手,脱下围裙,进屋拿了老板娘的名片给李中意,“他们家就做被子,人家都是机器,特别快。新棉胎的也就五十块钱,别叫仙儿做了,她不是早眼花了么。” “没叫她做,非得做。”李中意收下名片,“明儿我们也买两床好被子。” “早该这样了。”林晚照说,“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把钱攥手里,比什么都可靠。” 李中意基本就是过来炫耀显摆的,跟刘爱国说,“志伟想换辆车。” “他那车不好好的。”“我说他是烧的。嫌夏利不好,想弄辆桑塔纳。” “买车还不如买房呢。车用几年就旧了,又得换新的。房咱自己能住,住不了每年能收租。” “我家以后一分,也有五六套。那些个房做啥使啊!”李中意嘴里叹口气,却是得意的翘起二郎腿,拿出盒中华递给刘爱国。刘爱国手一抖,接过那烟正反看两遍,直嚷嚷,“我的老天爷!这中华啊!哎哟,伙计,你可真舍得!这全给我了!” “美的你!”李中意笑的眼尾飞起来,只肯给老友一支,自己一支,剩下的收回兜里,摸出打火机给老友点头,“志伟那小子给我买的。我不领情,还不是图我的钱!哼,昨儿一天,跟我叨叨三回换车的事。你说,我能说啥!” 刘爱国深深吸一口,从茶几底下拿出烟灰缸放上头,眯着眼睛打趣,“能说啥?反正早晚是他们的,爱花花呗!” “仙儿也这么劝我!叫他嘟囔的我耳根子长茧!”李中意大声笑着。 说到钱的事,刘爱国想到要紧事,“我正说安个防盗的铁窗,你要不要安?” “这几天我也正想这事。是得安一个。这附近就有个装窗户门的,咱们去瞧瞧。” 俩人套上外套,跟林晚照说一声,一人一身羽绒服出门去了。 林晚照推开窗透透气。 桌上水仙绿莹莹的伸展着枝叶,林晚照给水仙换了换水。 冬天干冷。 俩人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说话就是一口白气。冷风刮的树枝子哗哗作响,张口就是一口大凉风,也没挡住李中意的炫耀,“昨儿我家老二回来了,给我弄回个大电视。我的老天爷,我瞅着比你家的还要大!伙计,你猜不着多少钱?” “多少?” “八千!” “买那么好的干什么?” “我也说他!骂半宿,也不肯退!这不给安上了么!” 刘爱国现在不觉着自家电视贵了,他家这个三千。 天空飞过几只黑色长尾巴大鸟,撕心裂肺的叫唤着。李中意兴致不减,“这月半我生日,今年我六十整寿,志伟跟他兄弟商量着,怎么也得办一回。” “我说办什么呀?咱没这些讲究!孩子不答应!说了!起码得弄十桌酒,亲戚里道的,都请来。伙计,咱俩几十年的交情,你可得来啊!” “来!那我能不来么!” 俩人说着到了卖窗户门的店铺,除了防盗窗,外头再加个铁皮有竖栏的防盗门! 买完窗户门刘爱国没能回家,被李中意硬拉到自己家吃饭,顺带看李中意二儿子给买的八千块的大电视。 【收藏破万加更】(“大的不得了哎哟我的...) “大的不得了!哎哟, 我的天哪,看那么大电视做什么。”刘爱国直摇头,说起老友在老友家吃饭的事: “中意现在真是不得了了, 那排场讲究的。中午你猜我们喝的什么酒?” “最好也就是茅台。”林晚照随口一说。 “就是茅台!中意家二小子给他从市里买来的!”刘爱国喝过酒的脸通红,林晚照起身给他泡杯浓茶,听刘爱国絮絮叨叨的嘟囔,“这老小子现在不得了!抖起来了!”跟林晚照说起李中意要过六十整寿的事,俩儿子给张罗,要摆十桌酒, 瞎讲排场,就是有钱烧的! 林晚照知道刘爱国是在羡慕中意,去年她跟刘爱国都是六十岁,没人提起给他们过整寿。六十岁生日就那样平平淡淡过去了。 不过,星期天儿子媳妇们回家冲淡了刘爱国的遗憾, 老三给刘爱国买了一箱茅台。刘爱国嗔怪的打老三两下,“疯了不成!这是买的啥!哪儿来的这个!这哪儿来的!” “给爸你买的。” “我可不喝这个!不要命了!烧包儿!”茅台好几百一瓶,刘爱国哪儿舍得喝这个酒!不喝!“赶紧给我退了去!” “爸你就放着喝吧。我认识个做茅台分销的,没市面儿那么贵。” “那也贵着哪。” “反正买都买了, 这又不能退。您要不喝,我扔大街上去!”老三搬厨房放着了, “爸您以后不许再买散酒了,咱以前是没有, 现在条件好了, 喝点儿好酒吧。” “三弟买的酒,我给爸买的烟。”老二把裹袋子的两条中华烟拿出来, 刘爱国要晕,问他们, “这是不过了?”推开老二的手,“我可不做这孽,你自己拿回去抽!” “做啥孽啊!爸您辛苦一辈子,抽根好烟就作孽了?那天底下人就都作孽了?人家这烟还卖不卖了?”老二咔咔撒开包装,抽出一盒,先给老爸点上,散给兄弟们抽。其实抽烟的就他跟老三,老大除非应酬,在家烟酒不沾。 老大把两根红壳包装,中间镶片透明塑料,正能看出里头的小人参放桌上,“爸你留着泡酒,这个泡酒补的。” 刘爱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三拉着父亲坐下,自己也脱了大衣,搓搓手,在手心哈口气。刘爱国忙给儿子倒杯热茶,给儿子暖手,无奈、喜悦又有种拒绝不了的愁苦,“别买这些东西,家里啥都有,啥都不缺。” 老三笑着接过来老爸递来的茶,“唉哟,这水杯不赖。”轻轻弹一下,听声音,“这水晶的吧?我妈这眼光就是好。” “你二哥买的。”刘爱国笑着说。 老二一身枣红皮夹克,“我这眼光还成?”一屁股挨老爸坐着,“别说,这安置楼不错,进来真暖和,穿夹皮也不冷。” 父母搬新房后,老大头一回来,四下看看,点头,“集中供暖么,肯定比以前家里暖和。” 儿媳妇们一来都往厨房去了,“妈您到客厅歇着吧,中午要做什么,我们来就行了!” 林晚照是刚收拾完早饭,“还没想哪。” “那您也歇着吧,我们来收拾。”儿媳们连扶带搀的把林晚照架客厅,非让林晚照歇着。林晚照心说,别叫我见你们这几张脸我比歇着还舒坦哪。 刘爱国问,“阳阳怎么没来?” 老三说,“她姥姥打电话说,好些天没见了,一大早就接走了。” 林晚照知道老三媳妇是要先来看看家里冷不冷,怕冷冻着孩子,不冷才能带来。老三媳妇打生了阳阳,冬天没带阳阳回过老家,就是嫌家里冷。 这一点跟老大媳妇一样,老大媳妇也是朵朵上了幼儿园,才带朵朵回老家过年,怕冻着。 林晚照就很庆幸他们没生在莫斯科,要不还不得冻死啊! 老大拿老妈专用的杯子,给老妈倒茶,“妈,小特不在家?” “她们这星期不休息,连着上三个星期,最后一个星期就是年终考试,考完就放假了。” 儿媳妇们哗哗哗的往外拿东西,抖的包装袋响个不停。 “妈,您看看,我给您买的羊绒大衣。现在家里暖和了,出门也不用总穿羽绒服,您看喜不喜欢。”老三媳妇取出件深色呢料大衣递给婆婆,“妈您试试大小,要不合适,我再去换!” 林晚照看一眼,“不用试,挺好的。” “那我给妈你放衣柜去了。” “我给妈买的棉鞋,皮毛一体的,这叫雪地靴,小羊皮的,妈您摸摸,可软和了。这个穿脏别下水洗,送干洗店,让干洗店洗。”老二媳妇把自己给婆婆买的棉鞋拿出来,死活让林晚照摸,感受一下小羊皮的柔软。 林晚照摸了摸,“还真是挺软和。” “我记得您是37的脚,对不对?” “嗯。” “这就37的,妈您试试呗。鞋不比大衣,不能有一点儿不合脚。”老二媳妇圆滚滚的蹲地上,握着林晚照的脚踝往上一托,拖鞋一拿,就把雪地靴给林晚照穿脚上了,“妈,你走两下,看合不合适!舒不舒坦!” 老大媳妇从个极精细极素雅的盒子里拿出一条大红围巾,给被老二媳妇搀着在地上走的婆婆围脖儿里了。老大媳妇文雅,清高又文雅,既不似老三媳妇看得出来的机伶,也不似老二媳妇花草鸡似的叽喳。老大媳妇永远是淡定的克制的一尘不染的,“给妈买的围巾。羊毛的太扎太硬,羊绒轻薄柔软,保暖性比羊毛要好。” 她离远些看看,笑着点头,“妈出门戴,防风挡寒。” 中午饭三个儿媳妇完全没有半句怨言,三人看着菜不多,还叫老三出去跑了一趟。老三媳妇拿大衣给他穿上,“来的时候我看楼下就有水果店。爸妈这里新鲜不多了(其实是林晚照提前吃完,故意没买),你瞧着什么好买些回来,买前儿尝尝,好吃再买。” 老三问,“妈这里米还多不多?” “有半袋子。” “我再捎一袋回来。大冬天的,别叫爸妈再跑一趟。” 林晚照忍无可忍,“不用你扛回来,卖菜那儿管送。” “行,妈我知道了。妈你有什么想吃的没?” “没有,你去吧。” 挥挥手,赶紧打发出一个去。 刘爱国和老二老三在客厅大声小话,说着家里的事。老大说,“爸,妈,我们哥儿仨商量了,去年六十没过,今年咱们得补上。” “不过不过,过这个做什么?没的瞎费钱,我又不是你们中意叔,不过!” 刘爱国坚决反对,态度坚决,意志绵软。 林晚照端起茶杯,轻飘飘的说了句,“错过的事,还能补啊?我还能回头再当自己六十岁?” “妈,不过六十,咱过六十一呀!”老二笑,“六一也一样啊。妈,这不用您跟我爸操心,我们来办。把我叔,我大爷,我姑妈,都请来。咱们一家子也好久没聚,就趁着年下,咱们热闹热闹!” “对。妈,您别担心,我们来办。”老大说,“到时朵朵、刘飞、阳阳,都来,咱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团团圆圆的。” 大概是团圆这俩字戳了刘爱国的心,刘爱国说,“年下倒不错,是该聚聚,你们也有假。别的时候哪儿有空啊。” “别的事没空,这事儿也得有空啊。”老大笑着说,“就这么定了。到时咱们不在家里办,现在住楼上不如以前宽敞,咱们去饭店,包上他十几桌。” “哪儿有那么多人,别胡闹了。” 刘爱国笑的大牙都露出来了,林晚照瞥他一眼,心里那叫一个看不上。 “爸您算算,咱们一家子就多少人,我、老大、老三,这都是各家三口子,我大姐一家四口,再加上您跟我妈,这就是十四口,一桌都坐不下!还有我大爷我三叔我小姑,哪家不是十几口子,这还只算亲戚。爸你的老伙们也都请来,咱不就为了热闹么。” “不请他们,那得花多少钱,咱自家人就算了。” “行,都听爸的。” 刘爱国笑的眼睛都快看不到了,林晚照在心里翻个白眼。 老大觑着妈的脸色,“还有舅舅他们。这些年,舅舅可没少帮我们,我们上学读书,咱家包地盖房,大舅小舅能帮的地方没有不帮的,不能落了舅舅他们。” 刘爱国正色,“对,这话对。到时请你大舅坐上席。” “肯定。” 待老三买菜买水果回来,这个更是一张蜜嘴,父子几个大声说着话,刘爱国的声音最高,三个儿子当捧哏,把刘爱国哄的,酒还没喝就醉了! 中午一桌好菜,都是三个儿媳张罗的。 大儿媳指着清蒸鱼油焖虾说,“这两个是我做的,不知道合不合爸妈口味儿。要是哪里不好,爸妈只管跟我说,我回去改进。” 老二媳妇道,“我这炖肉得妈的真传,刘纯在家常妈,跟妈炖的分毫不差。妈,这鸡也是我炖的,您闻闻,特香!” 老三媳妇笑,“我会的有限,就会家常菜。等有空妈您多教教我。” 老大给老妈斟酒,老二给老妈斟酒,林晚照对儿子们说,“你们开车别喝酒,别酒不开车。” 老三给自己满上,“没事儿,回去时她们开!” 倒是,几个媳妇都会开车。 林晚照不再说话,二儿媳三儿媳杯里都倒的暖黄色橙汁,大儿媳不喝这些饮料,说是有添加剂,她手边儿放着一杯清茶。老大带头举杯,“这是爸妈乔迁新居后咱们第一次聚,咱们一起祝爸妈身体健康。” “对对,爸妈,还祝你们事事顺心,晚年幸福。”老二跟着说。 大家干了一杯。 别说,茅台酒就是味儿不错,比那散酒强的多。 林晚照放下酒杯,三个儿媳妇又站起来,举着杯子,由老大媳妇代言,“爸妈,这杯是跟你们赔罪的。对不起,去年过年我们没回来,叫爸妈伤心了。我们给爸妈赔个不是,以后过年,我们一定回来。以后每个春节,咱们一家都团团圆圆的。爸妈,你们随意,我们干了。” “没事没事,你们也是有事才没回来。”刘爱国见儿媳妇们都干了,他把老大新给倒的一杯酒也仰头干了。 老二也给林晚照续了一杯,林晚照动都没动,她对三个媳妇道,“坐下吃饭吧。” 她没喝酒,大家就有些拿不定主意,犹疑的看着她。林晚照笑了笑,特别开明,“没事儿,怎么还看起我脸色来了?我没怪你们,我早想通了,现在社会不一样了。什么年不年节不节的,愿意往哪儿过就往哪儿过?人家电视上还有一对一年的呢。男方过一年,女方过一年。这可怎么了?难道只有男方爸妈想孩子,女方爸妈就不想了?没事儿,我不挑这个。这人哪,得学会与时俱进,不然就会被时代淘汰!我也想开了,不讲那些老理儿了。” “要不说妈您越活越年轻哪。” “真的,妈,您这头发哪儿剪的?明儿我也去剪!” “妈,您尝尝这鱼,这鱼清淡,多吃点没事。” “妈,我敬妈一杯。妈,您把我们养大不容易。谁家跟咱家似的,大小伙子不下地,见天养家里念书。妈,我都记着哪。” “妈……” 儿子儿媳纷纷拍林晚照马屁,林晚照端起酒盅轻轻抿一口,怪道□□都说,要打倒糖衣炮弹! 上辈子好说话,倒没受过这样的奉承。 现在的安置房太小,孩子们住不下,冬天黑的早,他们开车回家也得大半个小时。刘爱国瞧着时间,就让他们回了。 一个个的穿大衣的穿大衣,穿夹克的穿夹克,儿媳妇们也是清一水的锃亮的高筒靴,踩在地砖上哒哒作响,都是时下最体面最洋气的打扮。 老二还拎着家里的垃圾袋,顺带给爸妈带下去。 刘爱国看着儿子们,眼睛里含着不舍,不停叮嘱着,“路上开车开慢点,今天是星期六,路上车多,别着急,宁可咱慢些让人,别跟人抢道啊。” “爸,知道了,您放心吧。” “到家给家里打个电话,让我跟你妈知道一声。” “嗯,好。” 孩子们耐心的回答着父亲的叮嘱,林晚照抱臂站着,“腊月各单位都忙,没事儿不用回来,忙事业要紧。” “什么事业也不如爸妈要紧。” 林晚照肚子里翻个白眼,险没吐了。 刘爱国依依不舍送别儿子,孩子们一直说: “爸您别出来了,您回吧爸!” “爸,您回吧。我们下星期还过来。” 林晚照心道,这倒是句大实话,只要钱一天不到手,保准儿个个星期都来! 为人(父子几个又在门口磨唧很久...) 父子几个又在门口磨唧很久, 林晚照实在忍不了,上前一步,对六人三对一挥手, “走吧。”啪的一拉防盗门,接着一合屋门。不待刘爱国抱怨,林晚照回头一句,“再磨唧下去天都黑了!你看看今儿这天儿阴的,早点叫他们走,早点到家, 也暖和暖和!” 刘爱国一想,点头,“是这个理。” 怅然一叹,“就回来半天。” 三个儿子三个儿媳给林晚照这干脆俐落的关门惊了一下,大家一起下楼, 车就停楼下,彼此告别,各上各车,关上车门的第一句话都是, “你说,妈消气没?” 林晚照去厨房看看, 锅碗瓢盆都收拾好了,厨台柜台擦的一尘不染, 很符合林晚照的标准。厨房是最容易脏, 也最需要每天整理的地方。 “哎呀,这个老三, 真是不过日子,刚才我就想说了, 看买的这些个东西,没一样便宜的。”刘爱国弯腰看着地上放着的水果袋唠叨,林晚照回头瞧一眼,地上散着好几个透明的水果袋,一个墨绿花纹的西瓜,两大盒红红的草莓,一大把香蕉,两个菠萝。 “楼里暖和,吃西瓜倒也合适。”午饭后切了一个,挺甜。 老三的确是这样,跟你拉关系的时候大方的不得了。 “可不敢再叫老三这样买,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刘爱国甜蜜的抱怨几句,搓搓中午喝的有些泛红的脸孔,在家站不住脚,客厅拿包烟塞兜里,“我出去转转。” “去吧。” 不用问也知道去哪儿,肯定是去找老友李中意炫耀去了。 炫耀的内容林晚照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 你有中华我也有。 你喝茅台我也喝。 看刘爱国这昏头样儿,林晚照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三媳妇开着车,说,“你知道我在妈柜子里看到什么了么?” 老三揉揉眉心,“看到什么?存折?” “妈的存折能放柜里,肯定藏好了。”老三媳妇用余光瞥丈夫一眼,“妈柜子里,两件羊绒大衣,一长款一件短款。两件羽绒服,也是一长款一短款。男式的,爸爸的呢料大衣、羽绒服也都有。我说我买的羊绒大衣挺好,上千了,妈怎么眼皮都不动一样?妈现在真了不得了,真舍得。” 老三媳妇感慨着,“说真的,我妈都舍不得买这么好的衣服。” “那是,你妈家里又没拆迁。” 老三媳妇瞪丈夫一眼,“今儿大嫂都下凡了,我看妈也没拿正眼看她。” “大嫂最不实在。以前妈去给她伺候月子,有两样不吃,这不吃,那不吃。蒸鸡蛋都说妈蒸的不好,滋味儿不对。蒸鸡蛋有什么滋味儿不对的,不就是蒸完之后倒些酱油点两滴香油么。气的妈把调料给她,让她自己调。” “还有这事?” “妈跟大姐说的。大姐打电话给她,跟她商量要不要给她去饭店请个厨子,她这才好些了。”老三说,“你看大嫂儿那样儿,成天端着个架子,也不嫌闲。” “大嫂不说她舅舅在大学是个官儿么?” “表舅,又不是她亲舅。大哥在副教授上多少年了,也提不了正。人家表舅的亲外甥,比大哥还小岁,现在已经是正教授了。” “你看咱们买房的事能成么?”老三媳妇有些担忧,“妈现在叫人猜不透了?” “听爸说,拆迁款年前就能下来。” “我房看好了,电梯房,一百三十平,爸妈一起住也宽宽敞敞的。” “这事儿还得往爸身上使劲儿,爸名下不也有两百多万么。你看的那房多少钱?” “七十万。” “这么贵。” “电梯房肯定贵呀。过年促销,不然还没这个价儿哪。” “等我再跟爸提提。” 刘爱国去找老友显摆一遭后,心满意足的回家,脸上还带着些酒意红晕,倒也不闹人,自己进卧室一挺,没片刻功夫,呼噜声能传到房门外。 林晚照开门看一眼,见知道自己盖上被子,也就不再理他。 她能理解刘爱国那种对儿子环绕身边的深深迷醉,她上辈子亦是如此。因为内心深处总觉着,自己没本事,一辈子就只能把儿女们供计出去,再多的就实在帮不到儿女了。内心深处就觉着自己比上那些有背景有本领的父母,觉着愧对儿女。 这也是为什么林晚照始终拿不起婆婆的架子的原因,一是因为她天生的老实人,二未尝没有两个儿媳妇娘家都是城里人,自觉矮人一头的自卑。 突然间,老家拆迁了,终于,能再帮到儿女了。 怎么能不乐呢? 哪怕知道儿女们就是冲着钱回来的,可哪怕是冲着钱,只要肯对老家儿说上几句好听话,哄一哄老家儿高兴,老家儿也是愿意给的。 剖开心来,上辈子,就是这样想的。 难道她活了大半辈子,真的看不出孩子们是为了钱么? 可是…… 还是愿意的。 哪怕知道他们是为了钱,依旧愿意。 这就是父母的付出。 爱到宁可自欺欺人,爱到卑微下贱。 爱这种感情,有时候也是会让人极度厌恶的,林晚照想。 她现在就深深的厌恶自己,厌恶那个上辈子卑微又下贱的自己。 林晚照看着镜中的自己,抿了抿唇角,围上老大媳妇送的羊绒围巾,反正不用白不用,出门去了。在家多看刘爱国一眼,林晚照得疯。 她得去寻个明白人坐会儿。 林晚照拎着个西瓜去了楼下赵嫂子家。 赵嫂子是自己一个一居室,她敲了敲门,开门的人让林晚照有些意外,竟然是赵嫂子的儿媳妇杨静。 杨静特别热情,“婶子你来了,快进来。”先接过西瓜,又弯腰在鞋架上给林晚照拿拖鞋。 林晚照怪不好意思的,“小静你放着,我自己来。” “这可怎么了。”杨静把拖鞋给林晚照放下,扶林晚照坐在靠墙放一个长方形皮面儿矮凳上,林晚照忙自己换了鞋,不然要人家小静给她换,多不好意思。 赵嫂子一件米色羊毛衫黑色针织裙,颈间一串莲子大小浑圆的珍珠项链散发着淡淡宝光,肩上披一块波西米亚风格的厚披肩,描着眉毛,画着淡妆,慢悠悠的过来。每走一步,耳朵上的珍珠坠子与披肩上的流苏一起微微摇曳,摇曳出赵嫂子独有的风采,“你怎么有空来了?” “过来找你说说话儿。”林晚照踩踩赵嫂子家的棉拖鞋,“这打搬过来,还没来过哪。” “怎么还带礼了?这我得还礼呀。”赵嫂子脸上带着笑。 “不用你还,我也是免费得的。” 赵嫂子对杨静说,“你回吧,我这里没事儿了。” 杨静笑,“妈,那我先走了。”又跟林晚照说,“林婶子,您有空多来跟我妈说话儿啊。” “好。”林晚照心说,她都知道赵嫂子跟儿子媳妇关系挺一般,这一拆迁,儿媳妇怎么这么热情了? 哎,这还用想么。林晚照都觉着自己蠢。 赵嫂子现在是全村第一富,首富。 就她家远不及赵嫂子富裕,儿子媳妇都恨不能趴地上巴结她了,何况赵嫂子这个? 杨静笑着给关好门,赵嫂子请林晚照客厅说话。 赵嫂子这是个五十平的一居,客厅厨房半点儿不比刘家小,人家就是少一间卧室而已。客厅地上铺一块雪白羊羔皮地毯,一组象牙色沙发,原木色的茶几、电视柜等摆设,一看就是新的。 自从重活了一辈子,林晚照觉着自己都很舍的花钱了,如今看来,比起赵嫂子还是差远了。 赵嫂子把林晚照拿来西瓜放厨房,洗了一盘草莓一盘葡萄拿出来吃。 出来时林晚照正在看茶几上摊着的楼盘广告,笑问,“怎么,你也打算买楼?” “嗯。”林晚照把楼盘广告敛一敛,挪出地方搁水果,跟赵嫂子说,“这几天我正琢磨哪,想着在市里买几套。” “你家钱安排清楚了?” 林晚照哼一声,“要是安排清楚了,还能成天这大包小包人仰马翻的过来?” 赵嫂子笑,拿个大草莓,用纸巾擦了草莓上的水,递给林晚照,“也不只你家这样。你看我家,以前不怎么来往的人,也张口妈闭口妈了。” 要按林晚照上辈子的习惯,肯定顺情做好人,说句“你家儿媳瞧着挺好”,可她这回不说这现成话。林晚照咬口大草莓,“一家不知一家事,我也不劝你。你看上哪儿的房子了,跟我说说。” “这可是我让我闺女我侄儿他们帮我找的,都是现在的好楼盘。地段儿好,学区好,清一色的电梯楼。”赵嫂子来了兴致,拿起来跟林晚煦介绍。要是自己住,就要买面积大,阳台大的,毕竟大半辈子住惯小院儿,乍一住这楼,太窄巴真不适应。要是买来投资,就要买七十平到九十平之间的,二居三居,这种好出手。 林晚照大为赞叹,“嫂子你就是格外懂的多。” “拆迁的事儿百年不遇,当然得做足功课。”赵嫂子挺愿意拉着林晚照一起买楼。因为特立独行,赵嫂子在村儿里朋友不多。当然,等闲那种土鳖蠢老太,就像以前的林晚照,赵嫂子也看不上。 “你这多早就准备上了啊。” “拆迁的信儿一有,这就得准备着了。”赵嫂子拿着楼盘广告说给林晚照听,“这买楼啊,咱们是外行。就得挑大开发商,知名企业,这跟买衣裳一个理。有钱,不知道什么牌子好,干脆买大牌子。哪怕贵一点,穿出去别人一看,瞅着衣裳牌子也得敬你三分。” 林晚照深觉有理,因为有些开发商的名字,她上辈子是听说过的,可见的的确确是大开发商。 “嫂子,你这是要买别墅么?” “看看,哪儿买得起?” “你一千多万还买不起?”是的,赵嫂子为什么会是栗子沟村儿第一富,就是因为赵嫂子得到的赔偿金额完全超出了栗子沟村儿村民的想像界限。 一千万! 这样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数字,就是赵嫂子得到的赔偿。 赵嫂子为什么会得到这样巨大的赔偿,当然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房子多! 是的,赵嫂子比刘家的房子还要多。 刘家的房子甭管是买卖、继承、还是村儿里批的,合计起来五个宅基地,一处商铺,县城里还有林晚照借着重生的先机买来的三套小院儿。 赵嫂子房子多只有一个原因,赵嫂子的闺女、侄子、侄女送的。 赵嫂子娘家原是栗子村儿的大地主,当时也不只栗子村儿,十里八乡都是赵嫂子娘家的土地。后来家里败落,又经过许多风波,赵嫂子从一个富家小姐嫁了村儿最穷的赵家。当年也是真的不容易,赵嫂子爹娘兄嫂都过世了,侄子侄女从城里被撵回老家,在村儿里没少受白眼挨欺负。后来终于熬了出来,赵家在城里的家业发还了一部分,侄子侄女参加高考读了大学,闺女也读书出去了。 都说赵嫂子不是过日子的人。 旁人家日子总要攒着点儿什么,置些家业。 赵嫂子从来不攒着。 据说有一年冬天冷,直接桌子椅子劈了当柴烧。 只要一有钱,不是鱼就是肉,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喝喝什么。没钱就去借,等有了再还。 反正村儿里99的节俭人家看不惯赵嫂子这种过日子的方式。 可如果肯去掉那些言语上的偏见,估计大家都得承认,赵嫂子不是寻常人。 起码,林晚照是认的。 穷的时候有什么呢。 无非就是养些鸡鸭猪羊,区别就在于,别人家养的鸡鸭猪羊是用来卖钱的,赵嫂子养的,全自己吃了。 可再想想,赵嫂子婆家刻薄,每回赵嫂子补贴下娘家侄儿侄女,回家还要挨打。那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呢? 侄子侄女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呢? 林晚照家是亲戚帮衬,赵嫂子呢? 那时有谁帮衬她? 供出三个大学生。 要是搁林晚照,估计就是咬牙苦忍。 可人家赵嫂子硬是过的有声有色,年轻时也没耽搁描眉画眼,到上了年纪,侄子侄女闺女都有出息,赵嫂子又很舍得对自己好,自然就过的更好了。 这不,一向不怎么亲近她的儿媳妇,都上赶着来给婆婆请安了。 哦,对了,赵嫂子为什么一下子拆成富翁? 说来也是赵嫂子的福,赵嫂子这人,对啥都不大在乎,唯一的一点执念估计就是当年娘家的显赫了。 后来侄子侄女闺女都出息了,很舍得孝敬她的,每年都拖家带口的回栗子沟村儿给赵嫂子过寿。赵嫂子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田地,种地赵嫂子是不行的,但在当年村委往外包地的时候,赵嫂子包了一百亩。她不种,她就攥手心儿里,再转包给人种。 包地的钱是侄子侄女闺女三人给她凑的。 后来,但凡只要村儿里卖宅基地,赵嫂子就通知这三人给她拿钱买宅基地。而且,要立下契,这宅基地是晚辈买来送给赵嫂子的,跟老赵家无关。 当年赵嫂子这种行为,没少被人诟病不体恤晚辈。成天就知道跟晚辈要钱要东西,哪儿有这样做长辈的。 可人家赵嫂子就是这样做长辈的。 宅基地买了赵嫂子也没盖,盖来没用。 有人找她买,她也不卖。 待后来栗子沟村儿发展,做买卖的多了。赵嫂子才盖的,她没钱,还是侄子侄女闺女给拿的钱,盖的楼,出租,赵嫂子拿租金。 要不赵嫂子怎么早早就羊绒大衣珍珠项链挂身上了,虽然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指指点点说赵嫂子不过日子,但赵嫂子是真的有钱。 人家有钱,还不像林晚照这种上赶着倒贴儿女的性格,日子自然过的有声有色。 如今一拆迁,赵嫂子可不发了么。 赵嫂子跟林晚照说,“这些别墅也都是在城边子上,一套就得三四百万。我手里现钱不少,也不敢这样花。别墅暂时买不起,我寻思着,看哪儿还有你当初买的那小院儿一样的院子,买上几处倒是不错。住楼有点憋的慌,还是院子舒坦。” “楼也不错。”林晚照就挺喜欢现在的两居室,“不过,院子当然更好,咱住惯了。” “我也这么说。”赵嫂子是个大方人,从茶几底下拿出厚厚一叠照片出来给林晚照看。照片上都是局促挤挨的民居,林晚照不解,“这是什么?你要买四合院儿?我听说四合院儿可贵了。” “三四百万的别墅都买不起,还敢肖想三四千万的四合院儿?”赵嫂子戴着珍珠戒指的手指着照片,嘴角撇了一下,“这个叫大杂院儿。” “城里现在遍地都在拆,我想挑着偏远地界儿,犄角旮旯的大杂院儿买上几间。”赵嫂子细纹明显的眼睛笑意明亮,“等以后拆迁,兴许还能赚。” 林晚照重活一回,就只想着多买些楼收租。如今一看,跟人家赵嫂子完全是境界上的差别。林晚照一拍大腿,“着啊!”对啊,市里还得拆好些年哪!虽然她也不知道哪里拆哪里不拆,但万一赶上了呢。反正后头许多年,城市的发展跟坐飞机似的,快的不得了。 赵嫂子唇角翘起,“等我买房喊你一声?” “那必需的啊!”林晚照说,“看房时你叫我,等买房时签协议,我来请律师。咱们毕竟不懂这买房的弯弯绕绕,请个专业人士来帮咱们看条款,省得受骗。花不了多少钱,咱安心哪。” “不得了,现在都知道请律师了。” 林晚照笑着哼一声,“少瞧不起人。律师作用可大了。” 赵嫂子一乐。 林晚照跟赵嫂子聊买楼的事聊的投机,干脆晚饭就在赵嫂子家吃的,多做点儿,一会儿小特回家也一起过来吃。 赵嫂子脱了波西米亚披肩,自己系一条围裙,递给林晚照一条,“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怎么突然想开了?” “活明白了。”林晚照说,“人不能活的太贱。” 赵嫂子很洋气的耸耸肩,从冰箱里拿出啪啪啪拿出好几大盒的北极虾、鱿鱼花、虾蟹丸、牛羊卷…… 总之,一向自认现在生活水准很不错的林晚照,看到那些东西的包装时,无端就觉着有点自卑,看来自己离赵嫂子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要走啊! 林晚照很谦逊的打听,“嫂子,刚你那披肩哪儿买的,看着不赖。” “你也想买?” “不想买打听什么呀。” “明儿我带你去,市里商场买的。” 待秦特放学回家,开门没看到姥姥,电话就打了过来。林晚照声音带笑,“下来201,我在你赵姥姥这里,咱们今儿在这儿吃饭。你姥爷还没醒吧?” “没哪,睡的挺熟。”秦特刚一回家就顺着呼噜声去看过姥爷了。这孩子还特孝顺的给姥爷脱了鞋,给姥爷把被子盖严实,让姥爷睡的舒服点。 “那就过来吧。” 秦特平时也听说过赵姥姥的名声,不过,姥姥一直说赵姥姥很好,她也觉着赵姥姥跟一般的老太太很不一样。 秦特到时,林晚照赵嫂子两个已经把火锅煮上了,林晚照酱料碗都调好了,赵嫂子把切成块的西瓜瓤搁榨汁机,机子一开,一阵嗡嗡乱响。 就是以前,秦特也没见过榨汁机,她新奇的在一边儿看着,帮着赵姥姥把果汁杯摆好。 吃饭前仨人还干了一杯,林晚照教导秦特,“没钱时跟我学,有钱跟你赵姥姥学。” 逗的赵嫂子哈哈大笑,“这孩子赶上好年代,以后得比你我都有出息。” “这是一定的。”林晚照信心十实。 秦特眼睛弯弯,看着锅里的牛羊肉一变色,汤锅一滚,她就刷刷两筷子,一筷子给姥姥,一筷子给赵姥姥,第三筷子才是自己的。 林晚照赵嫂子上了年纪胃口都小,秦特正长身体的时候,吃饭那叫一个香,看着她吃都让人高兴。最后再喝两碗热汤,一抹鼻子尖儿热出的细汗珠儿,饱了! 秦特没让长辈动手,自己收拾的桌子,锅碗洗涮也是她来的,做的既快且好。赵嫂子泡一壶温温的柠檬水,悄悄跟林晚照说,“这孩子是真不错。” 在秦特的事情上,林晚照从不谦逊,“那是当然啦。” 秦特也能感觉到有些不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姥姥今天格外高兴哪。 看来,姥姥跟赵姥姥真的是很不错的好朋友哪。 秦特是很懂得知恩图报的,她在赵嫂子这里吃了这么好吃的涮锅儿,她特意拿自己的零用钱买了一块小蛋糕,因为赵姥姥吃东西很少很精,所以,她买的是最小的蛋糕,但是很新鲜,拿回来送给赵姥姥做甜点。 还有一块大的,是给自家做甜点的。赵嫂子没想到竟然收到礼物,摸摸秦特的头,“好闺女,怪不得你姥姥疼你。” 秦特除了吃饭时比较放得开,平时仍是腼腆类型,羞涩的说,“我姥姥特别好。”然后,她不好意思地,“赵姥姥,那我就先回了。”“嗯,去吧!” 秦特给赵嫂子带好门,她大长腿,隔着门赵嫂子都能听到她一步迈三个台阶的脚步声,没两下就蹿楼上去了。 赵嫂子拎着精致的小蛋糕盒,扫一眼茶几上儿媳妇送来的水果,到厨房拿一只小巧精致的点心餐盘,用崭新的银色刀叉把小蛋糕放到餐盘里,佐一杯茉莉花茶,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聪明的好人谁不是把功夫做在平时呢。 拆迁款的用途(老三特意给大姐打了个电话...) 老三特意给大姐打了个电话, 让大姐星期天一起回父母家。 刘凤女笑,“我知道爸妈星期天领拆迁款,爸妈许你什么愿了?” “能许我什么愿啊。爸是说什么都应, 妈是说什么都不应。大姐,你说爸妈是不是商量好的,一个唱白脸一个□□脸。” “爸妈谁都不是这样的人。还是你们先伤妈的心,以前妈有什么不先想着你。成天念叨,我们三儿如何如何,妈最疼你了。” “妈现在移情别恋啦, 现在最疼小特。”老三笑,“姐,小硕快放假没?” “星期六考完最后一科。” “你带着姐夫小硕一起过来,我听爸说了,上回你跟姐夫不是想给小硕买房没买成么。听爸的意思, 是想帮你们一把。” “真的?” “这还能有假,不信你打电话问问爸。你说别家都是重男轻女,就咱家反过来的。” “你少说这酸话,爸妈都是最看重大哥, 最偏疼你。” “大姐,说好了啊, 星期天一起过来,我也有时间没见姐夫, 咱们聚聚。” “好。” 刘凤女挂断电话, 接着就给父亲打了过去,父女俩有说有笑半日。 老三在跟大姐挂电话后, 过了三分钟拨父亲电话,听筒里传出正在通话中的提示, 老三笑了笑,合上手机,哼着小调洗澡去了。 这是栗子沟村村民最为难忘的一个星期天。天还未亮,许多人家就亮起了灯。 其中也包括刘家。 等林晚照秦特起床时,刘爱国已经羽绒服大围巾一脸庄重的坐沙发上了,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点,催祖孙俩,“快吃吧。我一大早出去买的。” 林晚照擦完护肤霜,问刘爱国,“你吃没?” “我跟中意一起在摊子上吃的。”刘爱国神经质的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六点一刻。 是的,才六点一刻。 外头天色蒙蒙,发拆迁款的时间是上午十点钟,还有三小时四十五分钟。 上辈子,唯一一次刘爱国主动买早点回家,就是这一天。 发拆迁款的这一天。 秦特说,“姥爷你起的可真早。”刘爱国心不焉的答应一声,又看一眼墙上时钟。 林晚照心说,你姥爷倒不是起的早,是根本一宿没睡。 昨晚林晚照就是叫刘爱国嘟囔的没法子,干脆跟秦特一屋睡了。 早饭也格外豪华,非但有林晚照秦特常吃的煎饼豆腐脑,还有大饼、火烧、驴肉、猪头肉。秦特很惊讶,“姥爷你是坐公交买的早点啊。”她们这里是新搬的安置点,虽然周围公交之类的交通设施都齐备,但还是有点冷清的,边儿上没有卖火烧的早点铺。 “嗯。没事儿,喜欢咱们每天都去买。”刘爱国大方的摆着手,一幅很豪迈的样子。 秦特见姥爷一个劲儿的看时间,很体贴的说,“姥爷,得十点才领拆迁款哪。你别着急啊。” “我急什么,我一点儿不急。”刘爱国口是心非的站起来,扫一眼挂钟,遛达着往外走,“我去中意那儿看看。” “去吧去吧。”到中意家一起看钟去吧。 刘爱国出门后,林晚照喝口豆腐脑,跟秦特说,“小特,你猜今天最早到的是哪个?” 秦特想想,“三舅三舅妈。” “我猜也是。” 老大老大媳妇凡事爱端个架子,就是心里再急,表面儿也要泰然自若的。老二夫妻是无利不早起,按理会很早出门,但刘飞正在爱睡懒觉的年纪,会拖慢老二夫妻的行程。闺女倒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女婿很稳重,知道这日子不能夺大小舅子们的风头,肯定不会最早。再有就是老三夫妻了,俩人都精明伶俐,阳阳年纪小爱早起,肯定他们最早到。 “你知道你三舅一来会说什么?” 这个就猜不到了。秦特摇头,“会说记挂着家里,早早就出门了吧?” 林晚照摆摆手指,“肯定会说,阳阳一早就醒了,闹着找爷爷奶奶,他们就赶紧出门了。” 果然,太阳刚露个头儿,老三夫妻就到了。秦特在厨房洗碗,听到敲门声,秦特就要去开门,姥姥摆摆手,亲自去了。 还没见到三舅的影儿,就先听到三舅含笑的声音,“一大早的,阳阳就念叨爷爷奶奶,我们可不是早饭就过来了。” 秦特险些摔了手里的碗,三舅妈的声音清脆热情依旧,“有这么个小家伙儿,一丁点懒觉都睡不了,不知道怎么这样勤快,每天跟定闹钟似的,六点准醒。” “阳阳像咱爸妈,天生勤快。”老三给儿子撸掉头上的连体帽。 秦特在厨房探个头跟舅舅舅妈打招呼,三舅妈笑,“总觉着才几天没见,小特又显高了。” “这孩子个子好看,像咱妈。” 这话简直不挨边儿,林晚照刚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她刚要反驳,就听老三说,“咱妈是没赶上好年代,以前日子苦,营养没跟上,耽搁了。不然肯定不只现在的个头儿,你看大舅小舅他们多高,我们兄弟个子也高。” 林晚照翻个白眼,“我是像你姥姥,天生不高。” 不过,孩子们在个头儿上的确更像舅舅们,都一八零的高个子。 老三笑,“那小特就是像我们,朵朵个子也好看。” 秦特收拾好厨房,洗了水果端上来。林晚照问,“哪儿来的水果?”她跟秦特昨天就把水果吃光了。 “厨房袋子里的,应该是姥爷买的。水果店没这么早,肯定是在菜市场买的。袋子里还有一大块五花肉。” “爸知道我们要来,这是要炖肉吃。”老三乐呵呵的。被裹成毛团儿的阳阳脱了外头的小熊猫外套,立刻就坐不住了,拿着自己的玩具枪满屋跑。老三媳妇看孩子看得精细,跟在阳阳后面,生怕孩子摔了撞了的。 做妈的人都这样,哪个孩子都是当眼珠子一般的。 何况现在只准生一个。 听说老爸去了中意叔家,老三打电话给老爸,刘爱国嗖的就回家来了。 父子二人特有共同语言,老三一向奸,只要说一说有钱后的幸福生活,就能让刘爱国合不拢嘴了。 待一时老大一家老二一家闺女一家过来,客厅坐的满当当,秦特还特意出去借了几个塑料凳,这才坐下了。 一到九点半,刘爱国就站起来,“咱们得去排队了。” “急什么,咱们晚些去难道还能不发咱们了?大冷的天儿,别冻着。”林晚照不急,大家都在一个小区,现在村委就在小区里。 “你看人家都去了。”刘爱国隔窗瞧一眼,楼下很多人如汇流的溪水,都往村委走去。 “刚我们来时,村委那边儿条幅都挂上了,银行的人也都来了。”老二说,“我看还有人往下卸米卸面,肯定是送的年货。” “免费送的么?”刘爱国问。 “肯定免费,是银行送的。”老三在银行工作,虽然不是同一家银行,对业内的事儿也了解的清清楚楚,“这一发拆迁款,爸妈你们都是银行大客户,以后还会有银行经理跟你们联系。” 听到有免费年货,刘爱国更坐不住了,搓搓手,“咱们这就下去吧。” 老二说,“妈,外头冷,要不你把身份证给我,我代你领。” “你去不顶用,发这种钱你拿身份证就能领,除非我写委托书。”林晚照去房间拿羽绒服穿上了,脖儿里围着跟赵嫂子一起去大商场买的围巾。 人老就爱鲜艳,这围巾也颇为亮眼。而且,人家这围巾好,摸起来薄薄软软,展开来好大一块,既可以做围巾又能做披肩。 刘凤女给妈理理围巾,“妈,您这围巾不错。” “你赵大娘带我去买的,我跟你爸,一人一块。”林晚照朝刘爱国抬抬下巴。 朵朵就很懂行,过来说,“奶奶,你这是大品牌啊,得上千一条吧?” 刘凤女吓一跳,“这么贵!” 刘爱国登时觉着脖子里的不是围巾是电热毯,烧的他坐立难安,他瞪眼问林晚照,“一千一条!” “哪儿一千啊。”刘爱国就知道,老婆子定舍不得买这么贵的,他自作聪明的摸了摸脖儿里的那条,就听跟自己过了一辈子的老婆子说,“我这条一千,你那条一千二。” 当着儿媳妇们的面儿,为了做公公的稳重大度,刘爱国强忍着没跳脚,拉开围巾,心疼的嘟囔一句,“你干脆勒死我算了。买这么贵的东西做什么?” “咱们干了一辈子,就不配围条好围巾了?”林晚照问,“叫孩子们说说,配不配?” “配!爸妈你们再不配,那谁配!”老三打头儿,纷纷劝老爸想开些,都这把年纪了,该享受享受了。 听儿女都这样劝,尽管刘爱国仍觉着一千多买条围巾简直造孽,心里到底舒服很多。朵朵说,“爷爷,你这围巾多好啊。我觉着爷爷围这围巾好看。” 秦特也说,“特别有气质。” 刘飞点头,“嗯嗯!” 连孙子辈都夸他围着好,刘爱国心里美的很,笑的见牙不见眼,“凑合着围呗。” “爸,这围巾可不能凑合。我看咱们全村儿的老爷子们加起来,也不如爸您洋气。”老二笑着再拍记马屁,重新把老爸的围巾给他系好,心下咋舌,老头儿老太太可真是忒舍得了。 林晚照刘爱国走在前,三个人高马大的大儿子保镖似的跟后头,刘凤女叫着齐志军一起跟着去凑热闹,之后才是老二媳妇、刘飞、朵朵、秦特这些小辈,老大媳妇不去,她回婆家的时候少,跟这边儿的人也不认识。再说,不是一路人,见面儿也没共同话题。 她也不想朵朵去,觉着外头又冷又脏,不过朵朵明显跟秦持、刘飞很聊得来,仨人有说有笑就一起去了。朵朵还特兴奋,很乡巴佬的说一句,“我还是头一回看发拆迁款哪!” “我也是头一回。” “谁不是,肯定都是头一回见。” 老三媳妇也想去,外头太冷,她一走阳阳也要跟,她留下看阳阳。 其实,人家阳阳也想去,小孩子最喜欢热闹,他见一屋人都走掉了,急的就要追。还是妈妈哄他好一会儿,这才好了。 妯娌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大嫂,朵朵留学的事怎么样了?” “阳阳幼儿园明年就升中班了吧?” 跟这位大嫂说话,老三媳妇真觉着还不如给阳阳穿大衣裳出去看分钱哪! 分钱其实没什么可看,主要是那种气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飘忽的至今犹不可确信的喜悦,像是中了头等大奖,真正站在领奖台时,犹觉不真实。 彼此嘴里说着过年的喜庆话,可其实谁都没听进去,时不时抬手看看表,或是拿出手机看时间: 十点钟! 十点钟!! 十点钟!!! 银行摆好发钱的桌子,用石灰划了一条白线,到到谁谁上前,其他人在线后等待叫到自己的时候。村书记刘爱军没任何长篇大论,直接一句话:大家排好队,分钱啦! 哗啦一下,人群在瞬间的静寂后嗡的爆炸似的热闹起来。 除了钱,每位拆迁人还能分一份儿米面粮油,这是银行送的。 林晚照下楼时遇着赵嫂子跟闺女一起下楼,两人也凑热闹看一回发的东西,赵嫂子双手抄在一个雪白的貂皮手笼里,笼着手,“这么多哪儿吃的完。”跟林晚照说,“我那份儿送你吧。” “这油挺好的。米也是东北大米,这大米香哪。”林晚照看得仔细,她在这方面是行家。 “我一个人能吃多少。今儿我就去闺女那儿了,过了年才回来。” 见赵嫂子诚心要给,林晚照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 “照姨,您千万别客气,咱们可不是外人。”赵嫂子的闺女是个很俐落的孩子,穿戴跟赵嫂子的华美风不是一个风范,这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干练俩字,也会说话,“照姨您气色真好。”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早过来的。原想昨儿过来,临时有点事,就耽搁了。” 赵嫂子的儿媳妇杨静穿着身黑色的羽绒服走来,跟婆婆小姑子打招呼,林晚照就先走开了。 拆迁款是按签协议的顺序发的,刘家排前头,其实就是一人一张卡,薄薄的一张卡,接在手里又是沉重的。栗子村人一辈子的家业,都凝聚在这张卡里了。 签字领卡,然后再有一份银行送的米面粮油。 儿子就是这时候派用场的,老大老二老三齐志军刘飞,是扛米扛面的,食用油之类的小件儿,刘凤女齐硕秦特拎着,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就回家去了。 林晚照第一时间收缴了刘爱国的银行卡,刘爱国乐呵呵的埋怨,“都不叫人摸热乎了。” “你拿这个干什么?”不管有钱没钱,林晚照一辈子的旧思想,家里就得女人管钱。 孩子们吭哧吭哧的扛着米面,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刘爱国拽拽林晚照的袖子,低声说,“多少得分点儿啊。” “你别管,我有分寸。” 米面油放进厨房,老三媳妇拉着老三到门口打扫身上蹭的灰,冬天多是黑色,黑色最沾灰,大家忙活一阵,老三去暖气边儿,贴着暖气片烤烤手,“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见添旺找赵大娘说话去了。” “有什么稀奇的。赵大娘拆了一千万,添旺就是看钱的面子上也得去服个软儿。”老二笑。 “真的?!天哪,这么多钱,赵大娘怎么花啊。”老三惊叹,“我以为咱家是拆的最多的呢。 “听我娘家说全县数赵大娘家里拆的多。”老二媳妇的娘家也在此次拆迁范围内,俩村子离得不算远,再加上老二媳妇又爱打听,对拆迁的消息知道的特别多。 她也最沉不住气,亲自给公公换了热茶,笑眯眯的说,“爸,咱家拆这么多钱,给我们吃个喜儿呗。” “行。”刘爱国大包大揽的应下,孩子们都是一片喜气盈腮,林晚照咳嗽一声,刘爱国很识时务的补充一句,“我是没问题,主要得你们妈答应,咱家都是你们妈当家。”还挤眉弄眼的示意孩子们多跟老婆子说几句好话,哄老婆子高兴。他则是跟孩子们一伙儿的。 刘爱国这点儿小机伶,林晚照看了一辈子,闭着眼都知道刘爱国是什么打算。 林晚照既没有爆发也没拒绝,她是跟刘爱国撂过狠话,但如果一分不出,在舆论中就站不住脚。但是,她也不打算给。 关于孝子贤孙们的野心,林晚照已经提前做过功课。 虽然林晚照没有正式上过一天学。 但她有几十年、一辈子的人生阅历。 当她愿意匍匐在地奉献自己时,她愿意无条件的被索取,孝子贤孙们当然几句好话便能拿走一切。 当她不愿意时,林晚照有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来应对。 林晚照与刘爱国一起坐在长沙发上,被儿女拱卫在中间。大家安静下来,听林晚照说话。“这几天,你们爸爸见天跟我唠叨,说你们过的不容易。我们做父母的,体谅你们。可有些话,得说前头。这钱,究竟是你们的,还是我们的,这得说明白。” 老大首先表态,“自然是爸妈的,爸妈一辈子攒下的家业都在这里头了。” 老二老三也跟着点头,刘凤女也说,“是爸妈的。”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结婚摆酒买房,我们都出了力出了钱,所以,咱家虽在农村,却不存在分不分家的事。你们都是在城里安家,不管是穷是富,日子也都过得去。凤女,你没赶上好年代,你结婚的时候,就是给闺女一份儿陪送。后来你买车,家里给添了一万。不多,也是我们的心意。但在我心里,看你跟你兄弟们是一样的。重男轻女这种老观念,早该改改了。闺女一样孝敬父母,所以,你们也都是一样的。” 刘凤女感动的不行,爸妈这眼瞅要分钱,说她跟她兄弟们是一样的,显然是没有两样待她。 “这里先说下,如今赶上好政策,我们手里也有了养老钱。虽然我跟你们爸爸都没有保险,养老也不用你们操心的。你们有心,多回来看看我们。要是忙,不回来也没关系。”林晚照道,“现在钱领回来了,你们既然各有难处,该帮还是得帮。都说说,各家有什么难处?” 说吧。 要什么,直接说。 林晚照这一招就让大家伙有些措手不及,都以为是平均分配,哪怕少点,各家也得给个一二十万吧。可没想到直接让他们说,这岂不是各家就有对比了。 孩子们长大了,其实兄弟间关系不错,虽然各有各的心计,大面儿上都过得去。 可这事儿,真没人好第一个说。 房间一时静寂下来。 大家都看老大,老二也说,“大哥,你先说吧。” “说凤女先说,咱家就她一个闺女,让她先来。”老大挺懂谦让。 “大哥,你先吧。”刘凤女是真心尊敬大哥,“有好吃的我先,大事上你是长子。” 老大很坦荡,“爸妈,我跟朵朵妈商量着,想让朵朵去留学。如果留学费用上,爸妈能资助我们一些,我们能轻松很多。” 刘爱国刚要张口答应,林晚照伸手一按他的大腿,刘爱国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听林晚照问,“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 林晚照看向闺女,刘凤女自始至终就一桩心事,“妈您也知道,我想给小硕在市里买套房。” 老二说,“我想在市里支个摊子,现在铺面儿租金一直涨,爸、妈,能不能资助我买个铺面儿,铺面儿也在涨,买了只赚不赔的。” 老三,“爸、妈,我想换套大些的电梯房,以后你们过去住,咱们住着也宽敞。” 听过之后,跟林晚照预想的差不离。林晚照点点头,“还有别的么?”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刘凤女使劲儿看老三好几眼,你不说妈什么都不答应么?妈这叫什么都不答应么? 老三也冤啊,明明先前妈硬的跟什么似的。听爸说,妈是不打算分钱的! 四人都说没有了。 林晚照道,“既然没有。那我就说两句。” “老大,朵朵留学的学费,只要她考得上,能读好大学,学费我们全包。”老大夫妻脸上一阵惊喜,老大媳妇感激的不行,“妈、爸,谢谢你们。朵朵,快谢谢爷爷奶奶。” 林晚照摆摆手,“不用这样。咱们不是外人。我还没说完,有条件的。” “妈您尽管说。” “留学的事我不大懂,但听说国外大学也有排名。排名前五十的大学,学费学包。五十开外,不要提学费的事。等学好再出去不迟。” 林晚照这话不大好听,不过老大夫妻都是好强的人,老大媳妇就笑了,“妈,看您说的,要是成绩不好,我也不叫孩子出去。” “我们只包学费,旁的费用你们得自己出。” “行!”老大真心喜悦,“爸妈给我们出学费,就帮我们大忙了。” “录取通知书一到,拿通知书过来,见着通知书再给钱。” 老大的确没别的心思,一笑说,“好。” 接着,林晚照说刘凤女,“你要给小硕买房,这是你做妈的心啊。不过,我跟你爸上了年纪,孙辈买房置业,我们一概不管。” 刘凤女不禁失望,又有不服,大哥家朵朵留学好几十万爸妈都出了,她不过是给儿子买套房而已。林晚照见刘凤女面儿上愤愤,直接说,“我只管给儿子闺女买房,不管孙子外孙的。所以,不给小硕买,给你买。” 刘凤女愣了一下,转愤为喜,“妈,那不一样么!” “那怎么一样,你是我闺女,小硕是我闺女么?” “这能差哪儿去啊!”刘凤女就不明白了,林晚照说,“小硕,给你妈解释解释,闺女跟外孙有什么差别?” 齐硕尴尬地,“妈,姥姥是说她更疼您。” 刘凤女不好意思的叫了声“妈”,林晚照跟她没废话,“这房子就是给你买的,女婿没意见吧?” 齐志军再没想到能从岳家得套房,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哪,连忙说,“都听爸跟妈的。” “等你们看好房,过来跟我说。” “好,妈,知道了。” 林晚照爽快的吓人,问老二,“铺面儿看好了么?” 老二“嘎”一声,他这些天一直沉浸在老妈会不会不答应的担忧里,哪儿有空看铺面儿。老二媳妇比较灵光,“妈,看好了。” 林晚照问,“给老二买,你有意见吗?” “这我哪儿能有意见啊。”一向对婆婆有些意见的老二媳妇,这回也啥意见没有了。 最后问老三,“房看好了吗?” 老三还不明白老妈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却不耽搁他的回答,“阳阳妈看过了,房子不错。” “老三媳妇,给老三买房,你没意见吧?” “我听妈的。” “行,就这样。”林晚照说,“还有几句话。不只是朵朵,以后不论哪个孩子留学,只要是排名前五十的学校,只要我跟你们爸爸还有能帮忙的能力,义不容辞。阳阳以后的学费,拿单据来报销。” 老三夫妻简直意外之喜,感觉连中大奖,老三媳妇的声音更是脆的跟百灵鸟似的,“是!妈,我知道了!”视线转向齐凤女,“齐硕的学费,也是一样。” 刘凤女齐志军夫妻只能用心花怒放来形容,齐志军是真不好意思了,“妈,这怎么好意思。” “我说了,闺女儿子都一样,外孙孙子孙女外孙女自然也一样。”林晚照由衷说,“以前没能力,想帮也帮不上你们。现在有这能力了,以后孩子们只要是上学,不管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硕士、博士、博士后,只要孩子们好好学习,知道孝敬你们,也就是我们的心了。” “得先孝敬爸妈。” “就是。爸、妈,谢谢你们。” 林晚照望着一张张感激的欢喜的笑脸,想着上辈子直接把钱分完,也没见孩子们这样高兴。可见做人做事真要讲究方法,林晚照道,“还没说完,别着急谢。你们也别急着高兴,接下来得说几句让你们不大高兴的话了。” “只要爸妈说的,我们都听。”老三笑着给妈递茶,“妈你喝点水,润润喉。” 林晚照接过喝一口,“如今这拆迁,不说别处,就咱们村儿,哪家也趁几十万的。钱还没发下来的时候,我就满耳朵的,买豪车辞工作什么的。” “咱们家不是那样的人家,你们有难处,能帮的我们都会帮。像买车这种事,提都不用提。别一有钱就烧包站不住脚。咱们村儿的反面典型,中意家老二志建,工作辞了,回家守着几十万过日子。你们只要一辞工作,所有馈赠,悉数收回。” “行,就这些。” 大家都笑起来: “妈,怎么可能辞工作啊。” “是啊。我们也没说要买车。” “不是我说,还是爸妈有远见。咱家从来都是有钱就用在读书上。” “这都是你们爸爸的主意,说你们不容易,他心疼你们。” 林晚照一句话,儿女们纷纷掉转马屁方向,把刘爱国有些失落的心奉承到了天上。 只有秦特知道,这根本不是姥爷的主意,这一看就是姥姥的主意啦。只要姥姥才这样聪明,这样有远见! 中午这顿饭依旧是儿媳妇们张罗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人太多,一桌挤不下,就摆了两桌,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阳阳小,老三媳妇想带他在大人桌上坐。可阳阳喜欢哥哥姐姐,非要跟哥哥姐姐一桌儿坐。老三媳妇没法子,跟老三说,“多替我敬爸妈几杯。” “我知道,你去吧。” 中午开两瓶茅台,大家都喝了。 林晚照还是老规矩,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待到下午三点钟,天还明快,林晚照就让孩子们回家了,眼瞅就是过年了,路上人多车多,别等太晚,早些回家早些休息。 老三遗憾的说,“这搬楼上暖和是暖和,就是太窄。妈,等我们买了楼,你和爸跟我们一起住吧,宽敞些。” “你一老小,怎么就轮到你了呀。”老二说,“妈,今年你跟我爸去我那儿过年吧。” 刘凤女笑着凑热闹,“儿子家什么时候不能去,去我家吧。” 老大不满,“刚不还说长幼有序么,你们这变的忒快了。” “大哥你谦让一下我们嘛。” 刘爱国高兴的都说不出话了,林晚照笑,“我们哪儿都不去,这就是我们的窝儿。鸟不离巢,人不离窝儿。” 照旧在门口嗦了一回,待打发着四家子都走了,林晚照回客厅歇会儿,打个电话给大哥,“大哥,上次你跟林正拟的那个借名买房的律师介绍给我。” “怎么,你还要买房?” “给孩子们买。他们各家都不容易,今儿不是领拆迁款么,想我们支援一些。我想你上次给爸买房的主意不错,付个首付,再签个协议。产权上孩子占10,我们占90,以他们的名儿贷款,每月还贷。到时房下来给他们住,贷款我们还。” “行。我把律师名片找一下。” “嗯。” 震慑(回家的路上刘凤女的眼中...) 回家的路上, 刘凤女的眼中是含着泪光的,齐志军真心诚意的说,“以后咱们可得好好孝顺爸妈。” “爸妈待咱们跟大哥他们一样, 我先把话撂下,以后咱们也得跟大哥他们一样给爸妈养老送终。” “这是当然。说句心理话,就是咱妈待我,也不如爸妈待我啊。”百年不遇的拆迁家里赶上了,齐志军倒不是舍不得给姐姐们分,主要他家拆的有限, 因为要了房,钱才有十来万。齐志军在外做生意也不容易,他就齐硕这一个儿子,想给儿子在市里付首付买套房,早跟妈说过, 他妈自己拿走一多半,剩下的叫他跟姐姐们分。 人嘛,对自己更不能一碗水端平。 反正齐志军当时挺心寒的,如今在岳父岳母这里, 那颗寒掉的心终于被暖回来了。 大恩无以为报。 岳父岳母给他媳妇买房,不就是想帮他们么。 齐志军道, “岳母这人,平时看不出来, 真有远见。” 孩子学费都给出。 他妈做亲奶奶的, 不能说连块儿糖都没给他儿子买过,反正他妈那人吧, 跟谁都不大亲。 同一时间。 老三媳妇也说了这句话,“妈真有远见。” “我也没想到。”老三神采飞扬, “好几回打电话妈都不冷不热的,原来都想好了。” “妈这招儿高啊。”老三媳妇唇角含笑,“要是事先答应,咱们彼此通个气儿,难保生出比较的心来。你要的多了,我要的少了。妈先前那样硬,一分都不给,咱们成天七上八下的,就担心妈会不会给的,哪儿还能想谁多谁少,给就高兴!妈这是把我们的期望值降低,你看妈这一吐口,咱们多高兴啊。” 老三想了想,乐,“真看不出来,妈还有这心计。” “妈是大智若愚。你看妈说的多精啊,得叫大哥拿通知书才能给学费。”老三说,“咱们阳阳上幼儿园的钱,咱都没想到,妈就想到了。” “要不说妈有远见。现在阳阳也大了,妈他们住楼房也暖和,咱们今年一放假就过来。” “过来住哪儿啊。”老三说,“真不如以前大院子大屋子宽敞。” “还是跟爸妈商量商量,过年跟咱们过吧,咱家也不大,好歹比爸妈那儿大啊。我把卧室腾出来,给爸妈住。” “我倒也想,爸妈不一定来。” “起码问问。” 老三“嗯”了一声,憋笑,“你说大嫂不会觉着她吃亏了吧?” 老三媳妇笑了笑,“她吃什么亏啊,爸妈真是一片好心,孩子们的学费都管,可说句实在地,到咱们阳阳留学的时候,爸妈手里的钱还能剩多少也难说。朵朵毕竟是第一个留学的,先把这份儿钱花出去,以后轮到这几个小的,够不够的得看运气。” “也是。”老三唇角一翘,“大嫂能憋得住,二嫂肯定憋不住。” “二嫂要铺而儿给铺而儿,现在的好铺而儿,比房子也不便宜。” “不是说这个。咱们四家算起来,就刘飞不用上学了。不说朵朵那好几十万的支出,就是咱们阳阳一年也上万的学费,齐硕那里不多,也好几千哪。”老三想点支烟,奈何宝贝儿子在身边,摩挲一下手指,忍了。 老三媳妇笑,“二嫂这是白生气,她自己没把孩子教好。” 果然二嫂就在生气,不只是生学费的气,“这不明摆着看不起咱们刘飞么。连秦特那职高毕业的,现在都重新读高中补习了。咱们刘飞虽然毕业了,也得给点儿补偿吧。” “刘飞,你要不要再继续上?”老二问儿子。 刘飞,“爸,你不让我接你摊子么。” “你看,刘飞不想再上了。” “那也该给我们点儿补偿。” “没事,刘飞不上,以后咱孙子上。到时给孙子找好学校。” 老二媳妇被逗的笑了一下,“孙子,还孙子哪。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说着说着又板了脸,“妈就是偏着大姐。唉哟喂,我就没见过这样偏闺女的人家。你说说,明而儿上是一视同仁,可二姐家俩孩子,秦特,妈这样巴巴儿的给带着。这回拆迁,数秦特得的好处多。齐硕,非但给出学费,还给套房!咱们刘飞,正经长孙,爸妈怎么就不想想咱们刘飞啊!” 老二媳妇气的简直要爆炸。 刘飞翻个白眼问妈妈,“妈,我姥姥家不也拆迁了,今儿分拆迁款不?姥姥没叫你回去分点儿?” 老二也说,“这会儿也晚了,等回家给岳母打个电话吧。” 老二媳妇嘀咕,“谁家像咱家似的,给闺女这么多。” 老二说,“也不会一点儿不给你吧?” 老二媳妇,“我家哪儿有咱家这些宅基地,我爸妈就一处宅子,他们要的房,笼共也就补了几万块钱。” 然后,老二媳妇补了一句,“爸妈真是太偏大姐了。” “你就别叨咕了,回去有空看看铺而儿去。” “是得看,看个好的。” 老大很高兴,回家的路上一直说,“我就说妈最通情达理,老三还乍乍呼呼的,说妈一分钱不分。” “妈是挺好的。”老大媳妇冷静下来,渐渐觉着自家有点吃亏,孩子们上学,公婆每个人都会给资助,不说老二,老二家刘飞中专毕业就不读了。老三大妹,都是既被资助孩子,又得了新房。 老大媳妇仿佛不经意的说,“你前儿不说给朵朵买套房么,看好了么?” “哪儿有空啊。我们这刚放假。” “现在房价可挺高的。” “朵朵留学不用咱们出钱,先付个首付么。” “付首付?以后每月慢慢还?我们办公室都是直接全款买的。”老大媳妇说,“我总觉着全款更体而。” 朵朵吐槽,“全款体而在哪儿啊!证明更有钱?妈,咱家又不是特别有钱的人家,干嘛要装有钱啊!” 老大哈哈直乐,跟闺女说,“你妈比较要而子。” “我觉着现在也挺好。”朵朵说,“爷爷奶奶真的变的好洋气,我喜欢爷爷奶奶这样儿。特特姐也很漂亮,特特姐说以后要读政法大学。” “小特不错,这孩子有志气。” “爸爸,你有空没,明天咱们去逛街吧。” “你又要买什么?” “我什么都不买,我想给爸爸买衣服。我爸爸多帅啊。” 老大给闺女哄的心花怒放,昏头昏脑的样子简直父子一脉相承,稀里糊涂什么都答应了。 看人家父女说说笑笑,老大媳妇气的,看这俩傻乐傻乐的大傻子,这个家怎么过呀! 晚上老两口上床休息,刘爱国拉着林晚照手的说,“老婆子啊,这个家多亏了你啊。” 林晚照抽回手,“少说这现成话,你不是跟他们一伙儿么?不是还偷偷打电话开小会么?怎么不开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刘爱国赔笑说好话,“我还不都听你的么。” 林晚照白他一眼,看不上他这涎皮老脸的样儿,脚泡足浴盆儿里。刘爱国跟林晚照排排坐泡脚,说,“你也是,有这好法子不先说给我知道。” 林晚照哼一声,“还有事跟你商量哪。” “什么事啊?” “这买房买铺而儿可不是小事,一出手就是几十万,给儿子给闺女我不心疼,可咱们得留个心眼儿,媳妇女婿毕竟是外人。你知道现在离婚率有多高,一离婚,婚内财产立刻分一半!这可是咱一辈子的血汗钱!” “媳妇女婿不是这样人,都正经人。” “离婚前看谁都好。可咱这钱来的不容易,这拆迁的事,一辈子也就这一遭。以后没这好事儿了,所以,咱们得多加道锁。” “这怎么加啊!” …… 林晚照把刘爱国教育了一顿,刘爱国犹豫,“这行么?老三倒没什么,这是咱亲儿子。我就担心老三媳妇不乐意。” “放心,现成白给房还不乐意。谁不乐意谁可以不拿。” 老三夫妻早看好房了,星期三就打电话过来,跟爸妈说了平米数,价格。林晚照一句讨价还价的话都没有,直接说,“星期六上午过来,我约了律师,你们一起来,我们先签协议。” 老三笑,“妈,买房得到售楼处签协议。” “这是咱俩的协议。” “啥协议啊?” “过来你就知道了。” 老三夫妻商量一阵,也没想出是叫签什么协议。老三打电话给老爸,刘爱国含糊其辞,“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你们来就知道了。” “现在妈不得了,办的事都要找律师了。”老三挂断电话跟妻子说。 老三媳妇也猜不透公婆的用意。 大家伙儿知道老三要买房,都一起过来,跟着瞧瞧。 秦特体贴的给长辈端茶倒水,照顾大家。林晚照拢一拢身上流苏披肩,手上的金戒指闪闪发光,她示意律师把合约递给老三夫妻,端起茶慢呷一口。如果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林晚照是用了一点唇彩的,行动间金色耳环在齐耳短发间闪烁,披肩拢在胸前,露出一段金色流苏穗。林晚照学着赵嫂子那种不太好惹的姿态: “是这样。现在流行按揭买房了。我们上了年纪,贷不了款。老三你那套用你的资格来贷款,首付与贷款,都是我们来出。但是,房子需要我跟你联名。份额约定为一九,你一我九。这套房子,你们住、出租,都可以,但不能卖。等我跟你爸百年之后,自然赠予你。这是借你名买房,房产只赠与你,与你媳妇、阳阳都没关系。但也不是没条件,你得认真工作,不能有吃喝嫖赌的恶行,一旦你有违基本道行,房子在我们百年后直接转赠阳阳,跟你无关。你在这套房所占的份额也要一起赠予阳阳。” 老三拿着合约的手抖了抖,“妈,妈,这,这你一我九,还是我的吗?” “当然是你的。不是你的能找你签合约?不过是不让你卖,我们百年后产权自然就归你了。律师就在这儿,你大舅跟林正也是这样签的买房合约。”林晚照拿出大哥举例,瞥一眼老三的郁闷神色,反问他,“我们还能活多少年,撑死二十年,二十年你就等不了了?” “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是没想到会有跟亲妈签协议的一天。”老三实是太意外。向来爸妈给东西就是直接给,从来没有过附加条件。这是怎么了,都学会签协议了。 考虑到自身,老二媳妇直接就说了,“妈,哪儿这样的。上回您明明说就是给我们的。” “是你记错。我说是给老二,不是给你。给老三,不是给老三媳妇。给闺女,不是给女婿。”林晚照叹了口气,“你们得谅解爸妈啊,爸妈一辈子有什么,就这么点儿东西。以后再没有了。不是不信你们,是想多看看你们。你们看清楚条款,你们仍像现在一心一意过日子,这就是你们的。你们百年后,随你们处置。老二媳妇,你娘家也拆迁了,给你什么没?” 老二媳妇尬的哑口无言,刘飞代他妈回答,“奶奶,我姥爷说,家产都是我舅舅他们的,没我妈的份儿!” “别跟你姥爷学,男女都一样。闺女难道不是一样的孝顺,你妈小时候给你姥爷打猪草,背的那筐半人高。就是现在,你妈过年过节不回去看父母?你姥姥姥爷有病,你妈急的跟什么似的?在医院跑前跑后。怎么还两样待啊?”林晚照拍拍二儿媳肥肥的手掌,语重心长,“闺女啊,你伤心了吧。不是为着父母那钱那房,是父母两样对待,多叫人难受啊。同样是儿女,怎么还分三六九等了?是不是?” 林晚照生生把老二媳妇说哭了,刘飞抽纸巾给妈妈擦眼泪,说,“妈你别哭了。奶奶给我爸,还不就是给我么。”“你看咱们飞飞多懂事,快别哭了。” “是啊。二弟妹,你想开点儿吧。也不是所有人家,都跟咱家似的这么开明。”刘凤女这劝人劝的,齐志军说,“想想飞飞,想想二弟,以后好日子在后头哪。” 齐志军啥理都不挑,房子好几十万,岳父岳母多个心眼儿多正常,反正以后是给他儿子的。 给老二媳妇这样一打岔,老三夫妻也没意见了。老三在银行工作,还是仔细将合约看了一遍,跟妻子一起都签了字。 律师很友善的解释道,“现在这样签赠予协议的老年人很多,主要是对子女对财产都有一个约束。” 老三心悦诚服,“我大舅真是太厉害了。妈,您真是有个好老师。” 律师确认过协议交给林晚照,林晚照收好,跟孩子们说,“你们等我一下,我换件衣裳,咱们去买房。” 老三媳妇挑的小区的确不错,这小区就在赵嫂子的房产广告中。林晚照干脆多定几套,挑着朝阳的,方位好,楼层好的,七十平到九十平之间的,直接选了六套。 全部按揭贷款。 简直乐晕销售,震晕儿女,昨夜被林晚照按着做了半宿数学题的刘爱国都觉着人间不真实了,恍恍惚自己仿佛身在天堂。 老三媳妇还因为公婆把他排除在赠予之外有些不悦,这回也懵了。婆婆啊,这是买房,不是菜场买菜啊! 销售去准备购房协议,律师去准备借名买房的协议,林晚照跟老三说,“这些可不赠你,这些就是借你个名儿,到时贷款一还清,你就麻溜儿的把自己名儿消了。” 老三拉着老妈,“妈,这些都没问题。你要不要再想想,买这么多,以后怎么还贷啊。” “等这楼盖好,出租还贷呗。现在先用拆迁款撑几年。” “万一楼市跌了呢?”老三紧张死了,这不白财钱么。 “怎么可能跌,咱们这是首都。九五年你买房五万,现在多少了,五十万也不止吧。房涨的嗖嗖的,不会跌的。”林晚照坐在暖烘烘的售楼大厅,有年轻的销售员送上水果饮品,细心的询问午餐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林晚照好奇,“你们这儿还包午饭?” “您是尊贵的客户,眼下就中午了,当然得给您订饭了。” “我什么都吃。问问我们老大媳妇,她不吃的东西多。” 老大媳妇也被婆婆的精明与豪迈震的不轻,心不在焉的跟销售员说了几样自己忌口的菜。秦特跟这位销售员说,“小哥哥,你能多订一份儿么,一会儿我妹妹过来。” “好,没问题。” 秦特跟朵朵发短信,说姥姥在哪哪哪儿买房,特豪迈,一下子定了七套。朵朵立刻就要过来,秦特就帮她把饭订上了。 老大拧着眉毛,“妈,咱们买这么多房有什么用啊?” “出租啊。你想想,以前在咱们村儿一间屋还能租100块到150,这市里的房肯定要贵些。这个楼盘是大牌子,老三,这里租房多少钱一个月?” “两居室一千左右,三居室得一千五。” “按揭下来每月还贷多少?” “这一会儿销售经理就给算了,七八十平的话,一月还贷一千多。” “那就行了。等交房后装修一下,租金还贷。我们只要撑到房下来就行了,听说违约交房也要给违约金,是不是?”林晚照问边儿上的销售员小伙子。小伙子笑,“是,大妈您可真懂。” “得提前做功课呀。”这是赵嫂子的名言,林晚照拿出来用了。 刘爱国紧张的问,“这房得什么时候建好?” “开发商都是跟银行贷款,他们肯定也是越快越好。”林晚照信心十足,“放心吧。” 等朵朵打车过来,孩子们更是凑热闹,刘飞说,“奶奶,下回买房您还叫着我吧。我特佩服您这一掷千金的豪气。” “还豪气呢,豪在哪儿啊。”林晚照直乐,摸摸刘飞的头。 “特豪!奶奶,买这么多房全都用来收租么?” “我跟你爷爷老了,没旁的本事,就多弄几套房收租。像你爸爸、你二、三叔、大姑,才好哪,他们都是正经做事情,多有劲儿啊!” 老二很实在的说,“妈,我特愿意过您这日子。” “你们铺而儿看好跟我说一声。” “过年生意忙,等过了年吧。”老二说,“妈你再买房用我名儿贷款也一样,我也有社保,也能贷。” “好。”林晚照丑话说前头,“咱可得签协议的哦。” “签。给妈您用我个名儿可怎么了,您只管用。” 老大也说,“我们的名儿妈您都随便用。要是再买房也跟我们说一声,我们陪您过来一起看。” 老三媳妇说,“妈您要是不愿意跟我们一起住,也买套大的吧,跟我爸一起住着也宽敞。” “我们不住这里。我跟你爸在那周转房挺好,等回迁就有房了。我们要了一套顶楼,挺宽敞。” 等签过购房合约,现在买房还不是后来30的首付,最低只要20,林晚照都是按最低来付。购房协议是林晚照与老三一起签名,将来房本下来就是他们联合的房本。 律师的补充协议当时就打印出来了,老三夫妻与林晚照一起补签了借名买房的协议,贷款还清一月内,老三必需配合林晚照完成产权证更名,不然130平的赠予协议自然取消。 老三看到这一条时颇是无语,心说大舅这是介绍给我妈一个什么奸诈律师啊。 林晚照一天就花了一百多万,把儿媳妇们震的,连老三媳妇都忘了吐槽婆家心眼儿太多,完全把她排除在新房之外。 是的,老三媳妇认为,公婆让自己跟丈夫签合约,其目的完全就是为了将自己排除在房产之外!好在夫妻俩感情好,老三媳妇这才什么都没说就签了。 但是,婆婆一下子买了七套,老三媳妇就连丁点儿抱怨的心都没了,唯剩一句感叹,“婆婆真是不得了啊。” 老大媳妇的话是,“婆婆是真的有钱了。” 并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婆婆买房,一定让婆婆用丈夫的名儿。 即便签协议,她也是愿意的! 至于她家是不是少弄套房,在林晚照出手便将七套房购入囊中的豪迈操作下,老大媳妇也不在乎了! 秦特看姥姥一回家就把羊绒大衣脱了,那条特名贵的披肩也没再披,戒指也摘了,耳坠也摘了,脖子里挂着的垂下流苏穗的长金链子也取下来放回首饰盒,整个人换上轻便的线衣线裤,又是平常的轻松模样。 想想舅舅、舅妈过来时姥姥的全幅武装,秦特偷偷弯起嘴角。 林晚照精神舒展,原来钱真的能震慑人。原来人活着,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女,也是需要一点儿心计的! 正值年少(刘爱国回家就出去溜达了...) 刘爱国回家就出去溜达了。 没片刻功夫, 刘家就在栗子沟村儿出了名儿。别看刘爱国不懂什么是按揭,完全不耽误他吹牛臭显摆。林晚照跟刘爱国过了一辈子也没发现刘爱国有这臭显摆的毛病,不过仔细想想, 俩人一辈子除了孩子念书上能显摆一下,别的想显摆也显摆不起来。 林晚照在家歇着,给赵嫂子打了个电话,说起买房的事,赵嫂子笑,“你动作真快。” “不是我动作快, 我家老三拆迁款还没下来,就把房看好了。那楼盘我在嫂子你那里看过,想着肯定不错。嫂子,这回给我们办手续的销售员不错,我把那小伙子电话给你。我跟他说了, 他是干这行的,要是有民居出售,也只管跟我联系,到时有消息我跟你说。”林晚照从来不是单纯沾别人光的性格, 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也得努力。 “好啊。”赵嫂子打趣, “没把好房子全都买走吧?” “没有。我看现在楼市不算很火爆,还有挺多房子的。” “那你买这么多?” “咱们又不是做短生意, 房子放着也坏不了。老大当年公租房买产权, 才三万。老三第一套房买的偏,五万。现在放眼市里瞧瞧, 哪儿还有五万的楼。就是咱们县,拆迁前, 也得十来万一套房子。嫂子,咱们都是从房上发起来的,我就信房!” 听筒里传出赵嫂子含笑的声音,“等过了正月十五,咱们一起去看楼。” “成!” 秦特听着姥姥跟赵姥姥打电话,决心也要像姥姥一样,好好交朋友。 秦特给自己和姥姥泡壶茶,从房间拿本小说,挨着姥姥看起书来。 当天下午,妯娌陈桃花儿就过来一回,跟林晚照打听是不是一下午就买了七套房。林晚照承认,“弟妹你要不要买,下回咱一起去。” “嫂子,您还要买啊。您多少房啦,怎么住啊!” “收租呗。你看我跟你二哥还有旁的本事?” “唉哟,我的天哪。二嫂你是真人不露相,您真是大气派!二哥说你一下子买七套房,把我吓着了。二嫂,你买哪儿的房啊?” 陈桃花儿比林晚照有见识,林晚照一说老三看的那小区,陈桃花儿就知道,“是个好小区,学区好,以后不管是出租还是给孩子上学,都方便。” “你也买两套呗。不然,那些钱留着做什么?” “我是也打算在城里买几套。上回我家买房,是全款付的,二嫂你跟我说说按揭的事儿。” 林晚照事无巨细,把怎样找律师,怎样拟协议防范风险,都跟陈桃花儿说了。陈桃花直笑,“咱自己孩子,还能不放心?” “弟妹,现在市里的房,等闲三五十万。孩子们好的时候好,若是哪天一犯浑,他就是不认了,就是自己拿着了。你有什么办法?生气就能把自己个儿气死,何不把事情做前头。” 陈桃花儿悄声问,“你家老三媳妇精豆儿似的,能愿意签那合约?” 要是以往,林晚照肯定就顺着抱怨几句儿媳妇的不是。这几乎是婆婆的本能。但这次,林晚照忍住了,她实事求是,“老三媳妇挺明事理的。”“有你这一出手七套房的婆婆,哪个媳妇不明理啊。” “别这么说,咱们家的媳妇都还成,没那种特别不讲理的。” “这也是。” 妯娌俩说会儿话,主要陈桃花儿把拟协议的律师电话要走。她倒不是舍不得把房给儿孙,儿孙都是亲的,陈桃花儿主要是看这协议能保护自身财产,再说句私心话,儿子媳妇关系好,这财产就是他们的。一旦离婚,财产还是自家的,不会蒙受损失。 陈桃花儿走后,天色渐渐暗下来,林晚照开始准备晚饭,秦特给姥姥帮忙打下手,就见姥爷哼着小调回来了,顺带跟祖孙俩说了个馊主意: “大哥说了,如今这拆迁款下来。儿子辈的都老大的人了,自己挣饭刨食儿不管他们,孙子辈得意思意思。我想着,大哥说的也有理。”刘爱国捏粒炸花生米,搁嘴里嚼了。 秦特手里择着芹菜,不明白姥爷的意思,“姥爷,不是给舅舅和妈妈很多东西了吗?” “这以后不都是你们的。”刘爱国转悠半圈,跟林晚照商量,“老婆子,你说怎么样?” “你大哥什么主意啊?”都是烧的呀,刘爱党那馊主意就是这时候出炉的吧。林晚照不动声色的问。 刘爱国眉飞色舞地,“大哥说,孙子一人给五万,长孙给十万!” 秦特看姥爷一正好,再看看姥姥,姥姥在不紧不慢的切肉丝。 林晚照没说话,刘爱国问她,“你觉着这主意怎么样,是该给孙子点儿吧。” 林晚照问秦特,“小特,你说你姥爷这主意如何?” 秦特说,“我就是有些不明白,姥爷,为什么只给孙子啊?朵朵也是姥爷的孙女,姥爷你只给刘飞弟弟、阳阳弟弟,不给朵朵么?” “也不能这么说。朵朵少给点,给一半,两万五。不,给三万。”刘爱国特意跟秦特说,“小特也给你一万。齐硕比你小,给他两万。”“那在姥爷你心里,阳阳值五万,朵朵值三万,刘飞值十万,我值一万,小硕值两万。姥爷您这不是给我们定价么?我觉着不大好,先不说我们小辈,长辈里除了二舅高兴,大舅三舅能高兴?”然后,秦特极敏锐的补了一句,“就是舅舅们不说什么,大舅妈三舅妈肯定过来跟姥爷您讲理啊!” 刘爱国想到难缠的大儿媳三儿媳,终于从亢奋的状态中微微冷静下来,这事儿的确不能这么干。 林晚照把切好的肉丝放到碟子里,换个菜板菜刀,接着切芹菜,“再跟你姥爷说说,你妈知道会怎么着?” 秦特眼睛含笑,“我妈肯定立刻电话打过来的!我妈多火爆啊,她当然不是为了钱,就是不能咽下这口气呀。我也觉着很寒心,看姥爷,自始至终就没想到过我。前儿您不还说,外孙孙子外孙女孙女都一样看待么。外头谁不说姥爷您开明,一碗水端平。您怎么能赞同大姥爷这馊主意呀。大姥爷这主意,简直是把人都得罪完了。姥爷您肯定不能赞同的,是不是?” 根本不用林晚照出马,秦特就把姥爷给制服了。 刘爱国拍着脑门儿,“这话当我没说过。你俩别外头传去。” 秦特笑眯眯地,“姥爷您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姥爷能赞成这样的事么,肯定不可能的。姥爷您多明白的人哪,跟大姥爷不一样,你俩气质就不一样。” 刘爱国被秦特马屁拍的有点儿美,还是正色提醒外孙女,“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说,那也是你大姥爷。他心眼儿小,听到这话肯定不高兴。” “我就跟姥爷你一个人说。姥爷,晚上喝几杯吧。一会儿给您炒个葱爆羊肉!” 林晚照说,“我可不炒。” “我给姥爷炒!主要我姥爷这男女平等就让人敬佩!” 秦特把姥爷哄的乐颠乐颠往客厅看电视去了,秦特伸长脖子看一眼,心里嘀咕,姥爷真是一肚子的旧思想,合着在姥爷心里,她才值一万,约等于外孙的一半,孙女的三分之一,孙子的五分之一,长孙的十分之一。 姥爷不知道你真面目是这样的啊! 还是姥姥好! 晚饭的时候,刘爱国就接到二儿媳的电话,问公公是不是要给孙子分钱。林晚照秦特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刘爱国,刘爱国义正辞严的问二儿媳,“你听谁说的?” “刘超妈,我大财嫂子啊。爸,不说咱们三家每个孙子给五万,长孙给十万么。”二儿媳快言快语,刘超是刘爱国大哥刘爱党的长孙,跟刘飞一样,属于高贵的十万块长孙级别。 秦特给姥爷夹筷子葱爆羊肉,刘爱国态度更加庄严了,对二儿媳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分这些。老二媳妇,你比我年纪,你应该更进步才行啊。男女平等一百多年了,你怎么还长孙长孙的。飞飞是我的大宝贝,可你说,难道只疼飞飞,就不疼阳阳、朵朵了,还有咱们小特小硕,都是一样的。没这宗事儿,那是你大伯的糊涂主意,我是很不认同的。行了,就这么着吧,挂了啊,我吃饭哪。” “诶,爸――” 没待二儿媳再多说两句,刘爱国就挂了电话。秦特的马屁立刻跟上,“姥爷您说的真是太好了!”给姥爷竖个大拇指,“暑假我们留了作文,我就写一篇《我的姥爷》。” “不用不用。你那作文不是经常被当范文在班里念么,不用写,多不好意思啊。” “主要像姥爷这个年纪的人,有几个人有姥爷这样的觉悟呢?”秦特顺带打听,“姥爷,三姥爷家也这样分么?” “应该吧。你三姥爷也稍微有一点点那啥,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不大妥。” 刘爱国从内心深处一直是认为儿女不一样的,孙子孙女也是不一样的,儿子辈最倚重的是长子,孙辈最看重的人还就是刘飞,刘飞是长孙。在刘爱国的老思想里,东西多给孙子也正常,毕竟孙子是正根正苗。 可现在隐隐又知道,即便在心里有偏有向,但事情不能这么办的。一来儿媳妇不好得罪,二来闺女脾气也不小。算了算了,还是一律不给,省钱,省事。 就是给,也私下给,不能叫人知道。 刘爱国捏着小酒盅,暗暗攒个主意。 秦特一眼就看出姥爷口不对心,她出于善心提醒姥爷,“姥爷,您要是私下给刘飞给阳阳东西,你可一定得机密的不得了。不然叫大舅妈知道,肯定来跟姥爷抗议!” 刘爱国险没叫酒呛着。 林晚照忍笑,“小特都能看出来,你就歇了吧。” 刘爱国坚决不承认,“我可没那意思。说一样看待就是一样看待。咱们得把钱花学习上,不花别处。”赶紧把刚攒的主意散了。 老二媳妇又给刘超妈大财嫂子打电话,最后气的不轻,因为确定爱党大伯家就是按长孙第一发钱的,爱军三叔家,也要给孙辈发钱,就是她家,一文不出! 第二天,翠丹妈带着翠丹就上门了。翠丹妈是哭着来的,翠丹也是满脸气愤,秦特忙给翠丹妈递纸巾,倒茶给她喝。 林晚照忙问,“侄媳妇,这是怎么了?” 翠丹妈直捶胸口,“二婶啊,我要不找个明白人来说说,就气死了!” 翠丹一向快言快语,“二叔婆,你不知道,可气人了。昨天我们家开会,我爷爷说拆迁款下来了,给我们孙辈一人五万块钱!” “这不好事么?” “是好事儿。可我爷爷说了,只给孙子,孙女没份儿!还有刘超哥,他是长孙,长孙一个顶俩,拿双份儿,给他十万!”翠丹小脸儿气的鼓鼓的,“我倒不是眼馋我爷爷的钱,就是气不过!合着眼里就只有孙子,亏我爷爷成天跟我‘丹丹长、丹丹短’的,原来这么瞧不起人!” 翠丹哼一声,“没见过样儿的老古董,我听小特姐说了。二叔婆拿凤女姑跟杰子舅他们都是一样的,有杰子舅的,就有凤女姑的。家里更是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一个样儿!连学校都说男女平等,现在谁还像我爷爷似的,搞重男轻女这一套!” 翠丹特意对坐在一旁的刘爱国说,“同样是兄弟,怎么二叔爷就这样开明,我爷爷偏一肚子的旧思想呢!” 刘爱国轻咳一声,“你爷爷年纪大了。” “不是年纪大小的事,三叔爷家就是孙子孙女一视同仁,都是一样!就我家,非但孙子孙女有贵有贱,孙子间也不一样,长孙特值钱!” 秦特昨晚就知道这事了,她很同情翠丹,义愤填膺的说,“难怪翠丹你这样生气,要是我,我也一样生气!” 说出“生气”俩字时,秦特心中闪过一丝震惊,她以为自己只是不满,原来自己是在生气么?虽然心理诊所的傅阿姨说男女是平等的,姥姥对妈妈和舅舅也都一样,律师褚阿姨、法官阿姨都是很厉害的人,但是,她内心深处仍是很自卑的。她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会因为听到重男轻女的事而生气。 这种震惊也只是极短的一瞬,秦特并没有多想,因为她急着安慰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翠丹: “你也不用太生气,像我姥姥、姥爷这么好的人不多的。” 刘爱国:……这孩子实诚的…… 翠丹鼓着嘴巴,“我都快气死了,你看我妈,都气哭了!” 秦特很有正义感,拉着好朋友的手说,“翠丹,我们是不该要长辈的东西,因为我们做晚辈的应该孝敬长辈。但是大爷爷这样也是不对的,难道看晚辈不该看人品,就只看性别?孙子就好,孙女就不好了。那是非常狭隘的!你得跟大爷爷说,他这样不对,叫他改正过来。” 翠丹说,“我爷爷说也没用,我昨天就跟他抗议了。你不知道那我爷爷那口气,说我丫头片子,叫我少叽歪!” “这得想个办法。像你妈妈一样,光哭也没用啊。”秦特很认真的想法子,姥姥做事就很有谋略,所以她也得开动脑筋,帮翠丹想个好办法。“书上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姥姥和赵姥姥都说,遇事得提前做功课。” 秦特先说,“翠丹,三姥爷家具体是怎么分的,你先细说说,咱们好想法子。” “三叔爷家是孙子孙女每人五万,外孙外孙女每人三万。” “这怎么还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了。我爷爷叔爷这辈人,都是把家业传给儿子的,对女儿都只是嘴上亲热,实际好处都给儿子。” 刘爱国表白自己,“也不全这样。要我说,闺女儿子就都一样。” “可不是么。有一回三叔爷做了阑尾炎手术,也是贵女姑回娘家,跟三叔婆一看照顾三叔公的。刘俊舅舅在市里工作,也回不来呀。刘博舅舅跑运输生意,天天在外头,也不在家呀。都是贵女姑照料。”翠丹叹气,“需要人伺候,就找闺女。一有好处,先想儿子。我看咱家,就二叔爷是个例外了。” 她问翠丹,“你家就只给孙子,外孙一点都没有。” “一毛钱都没有。”翠丹说,“我爷爷说了,外孙外孙女都是外姓人,连我姑妈她们,也什么都没有。我爷爷心里就只有儿子孙子。” 秦特琢磨片刻,就有了主意。 “你爷爷太古板了,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动的。我们先去三叔爷家,三叔爷脑子比较容易拐弯儿。” “跟三叔爷说有什么用啊?” “我姥爷说了,我家可不这样做。我家都是把钱用在学习上,我们这一辈,不管孙子孙女还是外孙外孙女,学费都是姥姥姥爷出,盼我们学习有出息,不直接给钱。你想想,这多激励人啊。像你爷爷似的,五万十万,还分出三六九等,以后就是有再多的孙子,没一个知道求学读书的,这钱也是白花了呀。” 翠丹妈说,“我谁都不服,这上头我就服二叔二婶。就是,钱用在孩子学习上,以后孩子有出息,难道不孝敬长辈?” 秦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懂得向长辈寻求帮助,先拜托姥姥,“姥姥,我跟翠丹先去三姥爷家,看能不能说动三姥爷?要是能说动,一会儿我们拜托三姥姥过来,您跟三姥姥帮着去跟大姥姥说说吧,他们这样做可不对。多伤人心哪。” 林晚照眼睛里流出一丝惊喜,点头应下,“行。你们去吧。有准信儿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你三姥姥不去,我也替你们去跟你大姥姥念叨念叨,也不能忒偏心了。” 翠丹妈拭泪,“我们家里,妈也做不了主,都是爸说了算。” 秦特安慰翠丹妈,“贵舅妈,你别伤心了。大姥爷那边儿,我拜托我姥爷去说。最好能说动三姥爷,请三姥爷跟我姥爷一起过去。” 翠丹妈见俩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也不抹泪儿了,“你们懂什么呀。” “总得试一试吧。”秦特说。光哭有什么用啊,她逃出来,才能遇到姥姥,才能有现在的生活。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因为大家都住一个小区,秦特穿上外头的羽绒服,还到厨房拿了一盒草莓、几个苹果,装在袋子里一起拎过去,她记得姥姥跟她说的,求人得带些礼物,带礼物好说话。 俩姑娘手拉手去求人,翠丹妈都给逗笑了,跟林晚照说,“二婶,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为钱,我就为这口气。我们翠丹平时对爷爷奶奶多好啊,结果,老爷子一句话,就只有孙子的份儿。这不是看不起我这生闺女的人么。” “你公公上年纪了,有些糊涂了。没事儿,一会儿我们去劝劝他就好了。”大伯子想的这馊主意…… 秦特把水果送给三姥爷三姥姥吃,陈桃花儿拿出过年瓜子糖,她家条件好,陈桃花儿拿的都是含榛果的巧克力糖,“怎么好端端的给我们买水果?” “有事跟三姥姥三姥爷说,特别要紧的事。”秦特说。 如今村子搬迁,刘爱军事情不多,天冷懒得出门,就在家看报纸。听说是“特别要紧的事”,刘爱军放下报纸,“什么事?” 秦特没直接说,而是道,“老师布置了作业,要写一篇关于孝敬长辈的作文。我听翠丹说,贵女姑特别孝顺三姥姥三姥爷。每个月都大包小包的过来看你们,还常给三姥姥三姥爷买新衣服新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桃花儿一时真没猜透秦特的来意,因为夫妻俩都觉着自己天公地道的。陈桃花儿笑,“你三姥爷穿的羊毛衫,我这棉鞋,都是你们贵女姑买的。” “只有贵女姑买么?爱女姑没买?”秦特问。 “也买。我们喝的牛奶,这上年纪,得喝老年人的奶粉,都是你们爱女姑买。” “什么牌子的,三姥姥给我看看。” 陈桃花儿在茶几底下拿出个印刷精美的铁罐奶粉,上面印的都是英文,秦特接过来细看,“这肯定很贵吧。这是外国货。” “从香岛买回来的,你爱女姑一季去一趟,给我们买回来的,说这牌子好。” “这不只是花钱哪。咱们从超市买东西,重了还得叫超市给送家来呢。爱女姑从那老远的地方一趟一趟往回拉,真不容易。” “是啊。我都说随便喝喝就行了,她非不干,非说这牌子好。” “真格外好啊?”秦特故意问。 “当然了。喝了后觉着睡眠都好,但也特别贵,这么一小罐要一百多。” “三姥姥三姥爷你们真有福气。等我以后挣了钱,也要这样孝敬我姥姥姥爷!” 陈桃花儿笑,“你们都懂事,都是好孩子。” “三姥姥,刘俊舅舅刘博舅舅肯定给你们买的更多吧?都买什么了,给我们看看呗。” 陈桃花儿想半天,“他们成天忙的不见影儿,哪儿顾得上这个。” “舅舅们没空,舅妈们肯定也常过来吧。” “你刘俊舅舅在市里,工作忙。刘博舅舅在外跑生意,他媳妇也在公司忙呢。” “其实也各有各的孝敬,舅舅们心里肯定也是记挂你们的。”秦特说,“姑姑们更细心,来的时间更多,照顾你们自然更周到些。” “是啊。” 秦特说,“大姥爷家出了件事,三姥姥您听说没?” “什么事啊?” “大姥爷说要给孙子分拆迁款,刘超哥是长孙,给刘超哥十万,不是长孙的给五万。”秦特叹口气,“翠丹说,她一分不要大姥爷的。咱们是晚辈孝敬长辈还来不及,怎么能要长辈的钱呢。不过,她也没这种忧愁,大姥爷说了,孙女以后是泼出去的水,一分都没有。” 刘爱军听出苗头了,支着头听俩姑娘说话。翠丹说,“别说五万,五十万我也不稀罕!我就是不服了,要是人人都有,就因为我是孙女,就一分没有!没见过这么看不起人的!三叔爷,您家也这样么?” 陈桃花儿忙说,“我家可不这样,我家都一样。哎呀,你爷爷这有点过了,孙子孙女还不一样么?” “我姥爷说了,我们家,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是一样的。三姥爷,您家是不是也一样啊?我看贵女姑爱女姑都挺孝顺,您家不会也两样儿吧?” 刘爱军生生叫给噎了一下,继而笑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这个过来的?你们这弯子拐的,也太大了。” 秦特见三姥姥三姥爷都没有生气的样子,认真的说,“我听翠丹说了大姥爷说的那话,就觉着很伤人。翠丹多孝顺大姥爷啊,大贵舅平时也是嘘寒问暖,哪天都得去两三遭。就因为翠丹是女孩儿,孙子们都有的东西,就没孙女的。外孙外孙女也是什么都没有,这事儿太伤人了。” “我听说贵女姑爱女姑都是很孝顺的人,我想她们孝顺三姥姥三姥爷的心跟两个舅舅是一样的。三姥爷您可是村书记,男女平等多少年了,您可别伤了俩姑姑的心啊。儿女一起孝顺您跟三姥姥才好哪,干嘛要分出远近,把原本想近的都推远了。” 秦特那种慢调斯理循序渐进有理有据讲道理的本事真是绝了。 她拜托过长辈后,刘爱军说,“这事替你们说说倒没什么,大哥这事做的的确偏心。”刘爱军已经改过来了,决定是得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平等看待。 “不过,我大哥这把年纪,很难转变的。” 秦特很懂事,并不强求,“那我们再去努力一下,如果实在没法,也只有随大姥爷去了。我们是不想大姥爷寒了晚辈人的心。” 秦特接着给翠丹出主意,得把同一战线的同盟军都联合起来。翠丹还有个堂妹,叫翠朱。翠朱年纪小,但也要团结起来。翠丹还有俩姑妈,姑妈家也有表兄弟表姐妹,都要一起团结起来,抗议刘爱党的偏心眼儿。 她俩见到刘超也不叫超哥了,改叫他长孙哥。 你不长孙么。 于是,当天俩弟妹过来劝大嫂子,俩兄弟过来劝刘爱党,做事儿得公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只有孙子没孙女的,咱家古来传统,一向都是重姑奶奶的呀! 当天,刘爱党还接到俩闺女的电话,姑奶奶发起飙来,在电话里忆苦思甜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当年的不容易,给家里做过多少贡献,平时是如何孝顺爸妈的。如今这才知道,爸妈拿她们当外人,这世上还有天理不? 刘爱党从不将孙女放眼里,不过也知道,不能把闺女都得罪完。 所以,刘爱党这事儿,当天出台,当天流产。 长孙刘超都被爷爷拖累,原本他在同辈的兄弟妹妹里人缘儿不错,叫爷爷这长孙事件一出,闹的弟弟妹妹都对他有意见了。 刘爱党气的到处骂翠丹,“刁钻古怪的丫头片子!” 翠丹回嘴,“都说我跟爷爷您一个样儿哪。” 把刘爱党气跳脚,抬手就要打人,翠丹比他灵活百倍,早跑远了。 刘爱国刘爱军看一回大哥的笑话,都说,“翠丹这闺女,精灵精灵的。” 自从战胜了偏心眼儿的爷爷,翠丹就跟秦特更加要好了,什么心事都跟秦特说。俩人一人一被窝儿裹着,在床上说悄悄话,“我妈说,爷爷就是表面儿上不给了,说不定私下还会给孙子钱的。” 秦特很大度,“给就给呗。原本就是大姥爷的钱啊。其实大姥爷就是直接说,把他的钱都给刘超哥,也是大姥爷的自由。但是,不能让他这样嚣张的去说,我就给孙子。有这种想法,闷不吭气儿咱们就当不知道,他还敢说出来!当然叫人生气啦!咱们好好学习,以后有的是挣钱的机会,才不在乎大姥爷那点儿钱哪。我姥姥说了,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争出嫁衣。做人得有志气。争祖产的人,最没志气了。” 秦特时时把姥姥的教导奉为圭臬,记在心里。 翠丹想了想,也记心里了,“我回家跟我妈说一说,我妈这几天总是不大乐。” 经历过家里的长孙事件,翠丹有了一丝惆怅,“小特姐,你说世上怎么会有我爷爷这么重男轻女这种人哪?” 秦特神色认真,“你忘啦,我爸就是这种人,我大伯我奶奶我继母,都是这种人。” “对不起啊,小特姐,真忘了。” 秦特自从跟着姥姥过日子,林晚照在饭食上从来不委屈自己,还给秦特一早一晚两盒牛奶的补充营养,秦特一下子长高很多不说,再加上现在林晚照做事只求心安痛快,行动中自然多了几分洒脱飒爽。秦特什么都是跟着姥姥学,她平时还会有意练习胆量,所以,短短一年,整个人神采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秦特对于自己在生父家的遭遇特别自卑,但姥姥经常鼓励她,她学习也好,学校里老师们也都喜欢她,她也不跟同学交恶,还有翠丹这样的好朋友。所以,以前羞于出口的苦难,也能勇敢对待。 秦特笑笑,“没事啊。我也很有运道的,我姥姥多好啊。跟着姥姥,能学到很多做人的道理。” “我妈都说,二叔婆说话做事公道。”翠丹悄悄跟秦特说,“咱们村儿好些人家,听说叔婆给凤女姑在市里买楼,出嫁的姑奶奶们都不干了。说一样孝顺爹娘,也不能忒偏心。不给就都不给,要是给儿子的话,也得有她们的一份儿。” 秦特笑弯了眼,“还挺有意思的。” “特有意思。” “咱们明天去图书馆办借书卡吧。咱们有学生证,办卡都是免费的。” “好啊。听说年终考的分数下来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考都考过了,分数下来不是很正常。” “你就不紧张么。” “都考完了,紧张什么呀。” “我担心考的不好。” “考得不好就继续学,担心也没用。” 翠丹看自己注定从小特姐这里得不到任何成绩上的安慰了,她爬起来去伸手够到暖气片上烤着的两包牛奶,跟小特姐一人一包坐着喝完,包装扔垃圾筒,俩人去卫生间刷过牙,就回屋关灯睡觉了。 入睡前,秦特重新梳理自己的心情,她想,我的确是很讨厌很讨厌重男轻女的事的,我也很生气很生气,我这生气与讨厌,都是对的。 鼓足了勇气,秦特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我是对的。 那一刹那,如同洪流冲垮高铸的壁垒,秦特的心灵进入到更加宽广无垠的领地,那里是另一个一望无际的视野。 而她,正值年少。 又是新年(第二天翠丹就跟秦特一起...) 第二天, 翠丹就跟秦特一起吃的早饭。早饭后,俩人跟姥姥姥爷说一声,就挎着包, 带上学生证去图书馆了。 秦特很喜欢图书馆,借书免费,特别划算。 星期天或者假期还会有公益性的讲作,以前秦特偷偷跟同学去过一次,她就喜欢上了。 这次是去区图书馆,中间要换乘一趟公交车, 高中学习很紧张,两个星期才放一次假,平时习题册还看不过来哪,所以去图书馆的机会也不多。秦特还带了自己攒的零用钱,如果渴了可以买水喝。 秦特可有爱心了, 看到有老年人上车没位子,她就把自己的位子让给老年人坐。她个子高,抓上面的横栏站着,公交车走走停停, 车厢晃来晃去,人也跟着晃来晃去, 秦特站的笔直,基本不怎么动。她头上带着线帽, 脖里围着围巾, 浓密眉毛下的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眼神儿也好,刚换乘就看到一个小偷。 开始秦特没注意, 那小偷挂着个黑色公文包,拨到身前。公交车上人多, 大家都是这样背包,比较不容易被偷。 秦特的包也挎在自己身前,小偷站她旁边。秦特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挎包里摸来摸去,她顺着视线就看到边儿上的男人,第一反应是,完全看不出是小偷,就看很正常的上班的人。小偷遇到秦特视线,很自觉的把手撤了出来。 秦特低头检查自己的挎包,果然拉链被拉开了。 看里面东西没少,秦特瞪小偷一眼,重新拉上拉链。 小偷给她个警告的眼神。 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喊破小偷的身份,不过小偷已经扭身走到下车的位置去了。让秦特忍无可忍的是,那小偷竟然又在偷一个老人家。 那个老人家穿戴很朴素,头发都白了,站在公交车后门等着下车的。 因为一直被姥姥照顾,秦特对老年人是很关心的。她忍无可忍,指着小偷怒喝一声,“你还偷起来没完了!” 对那个老人说,“奶奶,看看包里丢东西没!” 老人忙看自己的包,只是拉链被拉开。小偷恼羞成怒,阴狠狠的骂秦特,“臭婊子,你找死是吧!” 秦特愤怒极了,“你偷东西你还有理了!你家里没老人吗?你看这个奶奶什么年纪了,竟然偷老人,真不要脸!” 翠丹吓一跳,反应过来帮秦特骂小偷,“看你也不老,年纪轻轻的,宁可到工地搬砖也能挣到饭钱,竟然做小偷!偷东西不算,还这么横,真是脸皮八丈厚!” 车上的人纷纷指责小偷,让他赶紧滚下车!售票员大姐更是把小偷骂了一顿,让司机通知下一站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车里有小偷。 因为过年近了,都在抓小偷。 那个险被偷的奶奶跟秦特谢了又谢,秦特很有耐心的说,“奶奶,你下次出门把钱放在里面衣服的口袋里,这样就不容易被偷了。” “诶,诶。”奶奶点头应着,一只手按在包上面,防止再被偷。 公交到站后,奶奶就按着包下车了。 小偷也被在站台上等着的便衣民警带走了。 待到了图书馆那一站,秦特翠丹也一起下车。因为是大站,下车上车的人很多。翠丹说,“吓我一跳。我妈说,在外头看到小偷不要管,会惹是非上身的。” “我本来也没想管,可你看那个奶□□发都白了,可能包里放的是她好几天的菜钱或者生活费呢。”秦特心里有一种帮助人后的喜悦,“说破也没什么,本来偷东西就不对。” “小特姐,你不怕吗?” “开始也有点犹豫。”秦特说,“就是怕,我也会说的。不然,老奶奶就太可怜了。” 秦特正说话,左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秦特一回头,一只拳头兜头落下。秦特“啊”的一声惊叫,本能后退。挥拳的手被更快的一只手握住,秦特都没看清,就见一个黑色棉衣的男人被一脚踹出两米远,躺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踹人的是位穿黑色羽绒服的男子,高且瘦,浓淡相宜的长眉下面,是一双琉璃色的眼睛。 温斐打电话报了警,见小偷要爬起来,又补了一脚,小偷不知是真被打趴下了,还是被打怕了,干脆趴地上不动了。秦特跟翠丹走上前,温斐瞥她俩一眼,“一般小偷都是团伙作案。不过,在市民见义勇为报警后,很少有小偷敢尾随在后蓄意报复。小姑娘运道不佳。” 秦特年纪小,受惊也就是一瞬间,过来道谢,“法官叔叔,谢谢你啊。” 温斐挑眉,露出个疑问表情。秦特笑,“你可能不记得了,上次在中院,我的案子就是你做主审官,我叫秦特。不记得很正常,您肯定是做好事做太多,就记不住了。” 那倒没有。 温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闭目养神,完全是被见义勇为抓小偷的声音吵的睁开眼睛,就看到秦特正义凛然指责小偷的模样,很有点雷锋上身的意思。温斐完全怀疑这姑娘是新学了思想品德的课本,恰好同站下车。他一下车就看出俩姑娘被尾随了,也不好装看不见,毕竟现在雷锋附体的人也不多了。 温斐仔细打量秦特两眼,“变化挺大的。”以前就一小可怜啊。补充一句,“糖挺好吃。”他对秦特印象深刻,一则是因为秦特的案子挺惨,二就是收到过秦特的卡片和巧克力糖。干他们这行,收到锦旗很多,巧克力糖还是第一次。 “您收到就好啦。我当时还有点担心您收不到,又不好意思打扰您,就默默许愿希望您一定能收到才好。”秦特很热情,把法官叔叔介绍给翠丹认识,“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特别有正义感的法官叔叔。法官叔叔,这是我妹妹,翠丹。” 翠丹打招呼,“法官叔叔好,我小特姐的事多亏您了。” “依法而已。” 待民警过来,温斐大致同民警说明情况,小偷小摸最多就是拘留个十天半月,但尾随见义勇为的市民伺机报复,又赶上春节严打,估计够得上判刑了。 秦特已经买好好几杯热饮,送给民警叔叔喝,“大冷的天儿,警察叔叔辛苦了。谢谢你们。” “小姑娘太客气了。” 民警把这个罪加一等的小偷同伙带走,秦特目送警察叔叔走远,“法官叔叔您去哪儿啊,我们去图书馆。” “同路。” “您是住这附近么?” “不是。过来做个普法专题的讲作。” “这可太厉害了!”秦特这才注意到温斐羽绒服的领口处露出一截笔挺的西装领,下身穿的也是西裤,只是被中长款的羽绒服遮住了些。“翠丹,一会儿我们去听吧。” “好啊。” 到图书馆后,就彼此告别了。翠丹悄悄跟秦特说,“小特姐,这个法官很帅。” “帅吗?”秦特没觉着法官叔叔很帅,吸两口奶茶,去看图书馆功能区分布图,“以前我还觉着法官叔叔长的像坏人哪。”一度怀疑是黑哨。 温斐的耳朵尖儿动了动,对着经过的便利店的橱窗玻璃照了照,他长的像坏人吗? 温斐的讲作,秦特也准时过去听了,她的志向是做律师,虽然演讲厅不大,听讲作的人也不多,但秦特听的格外认真,鼓掌的声音也很大。 她还问了两个小问题,跟温斐互动了一下。 虽然心里很感激温斐,秦特并没有过多打扰。 她跟翠丹借好书后,中午在便利店吃的简餐,下午就回家去了。 年前学校还会开一次家长会,发放年终考的成绩单。秦特已经提前知道成绩了,她考的很好,班内前三。因为学校只有一个文科班,所以秦特也就相当于学校文科前三名了。翠丹考的也不错,进入班内前十五名。 翠丹妈认为闺女是近朱者赤,跟秦特在一起,成绩跟着一起提高。 “二婶,我跟刘贵说了,明儿一早咱们开车过去,不用坐公交。” “好啊。”林晚照笑着答应。 刘爱国毛遂自荐的问秦特,“小特,要不要姥爷给你去开家长会?” 秦特有些意外,“不一直是姥姥去么?”虽然姥爷经常夸她学习用功,不过姥爷不怎么懂学习上的事啦。 刘爱国说,“你姥姥知道什么呀,我帮你去开吧。” 虽然姥爷去也没什么,但秦特就像努力大半年的小花匠,种出一株很好看很好看的花,她还是想姥姥第一个欣赏啦。何况,她跟姥姥还有正事要做。秦特说,“姥姥这次去还要跟班主任商量,明年我参加高考的事。” “小特你明年就高考啊?”嘴快的翠丹妈先问了。 秦特说,“高二其实就会把高三的内容全部讲完,我有职高毕业证,可以做为复读生或者社会人士参加高考。我跟姥姥商量着,明年高考考一次,看看水准在哪儿。” 翠丹显然早知道这事,“小特姐你成绩这么好,说不定明年一下子就能考上大学了哪。” “政法大学很难考的,不过要是能考上,就能早一年上大学。” 刘爱国一听要商量这样的大事,也就没再争着要去。他想去主要是因为秦特考的好,开家长会肯定很有面子。真是的,怎么以前孩子们上学没有开家长会这回事啊!果然社会在进步,越进步越好了。 想给秦特开家长会的还不只刘爱国,齐志军心细,记挂着秦特也年终考了,他家里也有在读书的齐硕,尽管生意忙,会提醒刘凤女打电话。听说秦特考的班上第二名,刘凤女很高兴,问秦特什么时间开家长会。 秦特说,“腊月二十三。” “我去给你开吧。” 就是妈妈想给她开家长会,她也还是更想姥姥去。秦特很聪明,问,“妈,小硕也得开家长会吧?” “他比你早一天。” “那也不用了,妈你还要开车过来。我跟姥姥说好了,姥姥替我去开。我们一起坐贵舅舅的车去。”秦特想了想,没有委婉拒绝的方法,就直接拒绝了。 “好吧。”好在刘凤女一向心肠粗大,也未在意,表扬一句,“考得不错。” “小硕弟弟考的怎么样?” “他也不错,不过名次没你好,他是班内第十。” “小硕弟弟的成绩也很好。” 齐硕并不这样认为,知道姐姐的成绩后,齐硕跟爸妈说,“前十名努努力就能做到。前三名不一样。” “你也不错,你姐姐也夸你考的很好哪。”齐志军笑着安慰儿子。 “大姐真的很聪明。”齐硕由衷说。 开家长会那天,林晚照穿的很低调,就是一件深色羽绒服配枣红羊绒围巾,一双平底棉皮鞋。但是,低调也掩饰不住其他家长对她的羡慕啦。 尤其前三名还会发一个奖,就是很可惜高中竟然不发奖状!只发一个纪念的笔记本一支钢笔。 回家后,林晚照把印着优秀学生纪念的笔记本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子――电视柜旁边。秦特把钢笔送给因为没能给她参加家长会略有失落的姥爷,刘爱国很虚伪的推辞了几下,没推辞掉,到处问林晚照他那四个口袋的上衣哪儿去了!他要穿四个口袋的上衣!【能在胸前口袋别钢笔的那种!】 秦特买了好些新年的贺卡,还有好些巧克力糖,一起寄了出去。寄给那些曾经帮助过她的人,也给想娣姐寄了一份。 马上,又是新年啦。 过年采购(刘爱国想找的四个口袋的上...) 刘爱国想找的四个口袋的上衣没找到, 因为□□十年代的旧衣裳早在搬家时就被林晚照全都卖了旧衣,一件不剩了。 这令刘爱国十分不满,外孙女送的钢笔没地方挂, 一天能嘟囔林晚照好几回。 林晚照只好说,“快过年了,咱们去商场逛逛,买一下过年的年货,再一人添件新衣。” 刘爱国刚要反对买衣服,因为他觉着自己衣服够穿了。不过, 转念一想,刘爱国说,“看看有没有四个口袋的上衣买一件。” 林晚照笑,“好。”其实不只刘爱国,林晚照这两天也特别爱往人多的地方凑, 尤其是家里有高中生的人家那里。大家就会讨论各自孩子成绩怎么样,考的怎么样,等轮到林晚照的时候,她就会一点儿都不谦虚的说, “我家小特考的不错,班级第二。”引得大家纷纷羡慕, 然后,林晚照就会有种可得意可满足的优越感。 这是一种完全不陌生的感觉, 以前孩子们小时候, 家里虽然穷,但每次孩子们的考试成绩下来, 就是这种满足感让林晚照觉着,一切穷一切苦, 都是值得的,都是能捱过去的。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比他们夫妻俩优秀百倍,她依旧是满足而得意的。 直至最后…… 不再想那些旧事,林晚照张罗着去逛商场,除了买衣裳,年前也要剪剪头发,再染一下,超市买些瓜子糖之类东西。 毕竟,大超市东西更齐全。 一家人吃过早饭,就帽子围巾羽绒服全幅武装下楼去了,楼下挂出“迎新春,拒绝黄赌毒”的条幅。 刘爱军带着几个村干部在小区门口拒绝黄赌毒的宣传单,秦特接了三张,姥姥、姥爷、自己一人一张,林晚照看了看,“是该宣传宣传,咱们这儿发了拆迁款,别有用心的该盯上咱们这儿的人了。” “是啊。”刘爱军围着厚围巾,戴着手套跺跺脚,“过年人们都爱玩儿上几把,以前哪年都有输多的。今年更不是一般年景儿,还是小心着些。二哥二嫂,你们这齐出洞干什么去?” “去买点儿年货。”刘爱国心疼弟弟,“站会儿就屋里歇会儿,等太阳大些再发一样。” “行。二哥二嫂你们去吧。”秦特很有礼貌,挥挥手,“三姥爷再见。叔叔伯伯再见。” 人们都说,“这孩子真有礼貌。” 刘爱军儿笑,“成绩也好。” 出了小区,秦特让姥姥姥爷在水果店等着,小区边儿上有新开的热饮店,秦特去订了几杯热饮,让做好给三姥爷他们送去。她付过钱,去路边拦出租车,等拦到车,她打电话,姥姥姥爷再出来坐车,不然腊月的风可凉了。 人家水果店老板都说,“您家这孙女可真孝顺。” 刘爱国笑,“是啊。特别好,贴心。” 林晚照尝了尝店里深紫色的大樱桃,据店老板说,一个就得一块钱,不过林晚照常来买水果,而且林晚照属于很挑剔的客人,东西得好,不嫌贵。店老板很乐意招待她,还让刘爱国也尝,刘爱国心里觉着吃这么贵的水果真是作孽,但因为去年吃惯了,家里采买都是老婆子做主。实在管不了,他便当不知道,只是很谨慎的问店老板,“尝的不收钱吧?” “不收不收,刘叔,您只管免费吃。” 刘爱国尝一个,店老板问,“甜吧?” 刘爱国说,“不甜也对不起它这价钱哪。” 店老板哈哈笑,“要不说一分钱一分货。” 这大樱桃禁放,林晚照尝过樱桃,又尝了尝草莓,跟老板说,“樱桃给我留两箱,草莓拿两盒子。等我回来,你打电话你给我送上去,我不下来拿了。” “成!”老板一口应下。 刘爱国说,“买这么多做什么?吃不了。” “哪儿吃不了。我爱吃水果,小特也爱吃,你难道不吃?”其实,吃水果大户就是刘爱国,洗一大盘草莓,半小时就能给造没了。林晚照不怕吃,尤其冬天,北方天气干燥,房间却很暖和,吃点凉凉的水果觉着很舒服。 刘爱国怕花钱,所以他都不看林晚照拿钞票定水果,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路边打车的外孙女,装作不知道买水果花钱的事。 秦特很快拦到车,刘爱国拽一下林晚照的袖子,“走啦,小特打到车了。” 秦特让姥姥姥爷坐后面,她坐副驾。她可有准备了,回过头跟姥姥姥爷说,“姥姥、姥爷,咱们去了先去剪头发。过年时剪头发的人最多,咱们早点去,省得排队。等剪好了,咱们再买衣服。” 林晚照刘爱国都同意。 刘爱国就是说一句,“我听中意说,这大商场剪头可贵了。” “咱们去看看,要是贵太多,咱们就去边儿上小店剪,要是贵不了多少,就在商场剪。今天出来一趟嘛,也试试大店跟小店有区别没?”林晚照说。 “成。”近一年都是在理发店染发,刘爱国已经习惯了去理发店的事。 刘爱国是第一次来这种综合性的大商场,进去有点懵,尤其一楼都是珠宝大牌,装潢的甭提多豪气了,刘爱国是有点儿底气不足,觉着这地方忒豪华,不是自己个儿该来的,还有点六神无主。 林晚照有多活二三十年的经验,对这种地方看的比较淡,再加上腰缠万贯,咱是来花钱买东西的,有什么底气不足的。 秦特年轻,接受信息最快,她很快就弄明白,电梯在哪儿,各楼都有哪些功能区。于是,秦特带路,先到六楼,发廊在六楼。除了发廊,还有养生会所。 林晚照说,“这养生会所是做什么的?” 刘爱国生平头一遭来商场,哪里会知道。秦特知道,“一般是做足、浴、按、摩、的。” 商场的发廊是有点贵,但也没到贵的离谱的境地。秦特问清楚价钱,还还了还价,主要姥爷的头发很短,她跟姥姥的头发也不长。 姥姥姥爷是染剪吹染,秦特自己只要洗剪吹就行了。 洗头的小哥哥对秦特特别热情,拼命游说她染个颜色,秦特是很有定力的,“我是高中生,怎么能染头啊。我们学校规定学生不能染头发。” 小哥哥遗憾,“学校真是太死板了。我看电视上的高中能都能染头发,还有打耳洞带耳钉哪。” “你肯定看的是不良学生的电视剧。” 秦特闭着眼睛,温热水流冲过头发,洗头小哥哥的手力度舒适。她想到第一次跟姥姥去理发店,可紧张可紧张了,那次给她洗头的是个小姐姐,小姐姐问她水热不热、力道行不行,她只会“嗯”,都不会说别的。就像做梦一样,头就给她洗好了。姥姥让理发师给她剪了个齐耳短发那种学生头,剪完后,她还是不敢说话,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新发型,其实心里有点儿美。 洗好头,理发师过来问她要剪什么发型,秦特眼睛弯起一些弧度,看姥姥、姥爷也都洗好了,她说,“学生头。” 秦特不用染发,她是第一个剪好的,理发师给她在头发上抹一点发油,有点香。她照照镜子,依旧觉着有点美,笑了笑,过去看姥姥姥爷的发型。 大家都是简单发型,基本一个小时就都做好了。秦特看到有个比姥姥年纪还要老一些的奶奶过来做头发,那个奶奶一头银灰短发,是烫了小卷的,流海也烫成内扣的样子,显得蓬松又活泼,她说,“姥姥,下次来您做个烫发吧。你看那个奶奶,烫发也挺好看的。” 林晚照看一眼,“是不错。” 刘爱国想到洗剪吹染就这么贵了,连忙说,“好看什么呀,就那样儿!你姥姥一辈子都是这发型,这发型就不错,看惯了。” 秦特笑,“姥爷你发型也很好看啊,染一下特显年轻。” 刘爱国摸下自己的平头,“我一辈子也就这一个发型。”理完头发,好像觉着跟这高档商场也没特别格格不入了。 一家三口去买衣服,秦特的衣服最好买,秦特身量瘦高,标准的瓜子脸,她相貌有点像林晚照年纪的时候,高鼻梁大眼睛,发量多,眉毛也是浓黑的那款,皮肤干净雪白,没一个黑点,真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孩子这样出挑,刘爱国可自豪了,售货员夸的真心实意,“您家这孙女真是太漂亮了!比电视上明星都好看。”刘爱国笑,“多给小特买两件。” 秦特不肯多买,“姥爷,我还要长个子呢。等再长高,衣裳就不能穿了,多可惜。” 售货员说,“外套不一样,我们这是中长款,外套就是再长高些也能穿。” 最后给秦特买了两件外套,一件是很休闲的牛角扣带连帽的厚外套,另一件比较正式一点,款式简约,领子的设计很特别,有一个扣子,系上就有一点荡领的设计,不系就是翻领,衣襟没有纽扣,就是一条腰带,秦特腰围一尺五,腰带一系,立刻就有刚进店的客人,指着说要看秦特穿的这件。 刘爱国这不懂时尚的人看了都说,“这件好这件好。” 售货员说,“就是运动鞋有点不搭,穿长靴比较配。” 刘爱国立刻就说,“我们再去买两双靴子。”现在年轻女孩子都在穿靴子,是很流行的打扮。刘爱国对自己特别节俭,但是给孩子花钱很舍得。 秦特说,“姥爷我去年的靴子还有哪。” “咱们再去看看新的。”林晚照也觉着秦特个头儿长出来的,这孩子长的漂亮,也衬穿好衣服。 林晚照刷卡付款,金额让刘爱国咋舌,但这是给孩子买的,他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 售货员把衣服装进包装袋,刘爱国就要去拎,秦特说,“姥爷,咱们还要去逛,先把衣服寄放在店里。等咱们买好了,再来拿。” “能寄放么?”刘爱国问。 售货员笑,“当然能了。小票您收好,到时拿着小票过来取衣服就行。” “那就先寄放。” 秦特买鞋更好买,什么小腿粗啊,穿不上啊之类的事,是完全不存在的。秦特属于能穿过膝高筒靴的腿型,腿又细又直,只要号码合适,什么款式的靴子都能穿。 靴子她只肯买一双,带一点鞋跟,黑色到膝盖,真皮。 刘爱国说,“高跟鞋会不会累?” “姥爷不会的,鞋带一点跟穿起来好看。” 刘爱国思想还有点古板,“学生别穿高跟鞋。” 林晚照很想得通,“女孩子懂一点穿衣打扮不是坏事。”见秦特一直在看另一双款式差不多的,林晚照看那双鞋跟更高一些,问秦特,“这个跟会不会有点矮?” 秦特果然更中意那款更高跟的款式,林晚照鼓励秦特,“喜欢哪双买哪双。这鞋穿着怎么样,舒不舒服?会不会磨脚?” 售货员给秦特试鞋,秦特穿着走两圈,“挺好的。” 售货员说,“五公分是最舒服的高度,要论好看,七公分穿起来体型会显的更好。不过慢慢来,等穿惯了五公分,再穿七公分。小姑娘这个子真好看。” 买过鞋后,秦特就不再给自己买东西了。商场里没有专门的老年人服装的店,不过,也有那种款式偏成熟的服装品牌,这种就很适合姥姥穿。林晚照不缺大衣裳,秦特觉着姥姥的大衣裳都是深色,可以买件浅色的。浅咖啡色、米白色、玉青色、都是又干净又好看的颜色。秦特还给姥姥挑了件冬天穿的厚裙子。 刘爱国翻白眼,“哪儿有冬天穿裙子的?只有小姑娘才这样穿!” “姥姥又不老。赵姥姥就经常穿裙子。” “不跟好人学。” 秦特反对姥爷的说法,“姥爷,赵姥姥是姥姥的好朋友,你不能这样说。” 售货员大妈也说,“这位大哥,你这思想忒古板。谁说上年纪就不能穿裙子了,古代女人天天穿裙子,一年四季都穿。这裙子多衬大姐啊,大姐气质真好,您可有福气。” 刘爱国嘟囔两句,不想跟妇道人家一般计较。 林晚照看刘爱国这小气巴啦的样儿,给自己买过外套,赶紧到男装给刘爱国买衣裳。刘爱国啥都不买,他嫌贵。林晚照气的,给他系中山装的扣子“不许再看价码牌!” “败家婆娘。”刘爱国嘀嘀咕咕。 中山装买就是一套的买,一身儿穿上,整齐又俐落。 刘爱国身量不胖,其实,只要不胖就是大小长短的问题。 深灰羊绒面料,售货员说,“我们这都是做西装的料子,这款式也是最新的,大爷身量笔挺,穿这衣裳就好看,能挑得起来!” 林晚照拍拍刘爱国的肩背,是啊,虽然干了一辈子的活,不过,还没到驼背的时候。 秦特也说,“这套比先前试的那套黑的好看。” 刘爱国看林晚照,买衣裳什么的,还是个老婆子拿主意。林晚照点头,“就这套吧。”跟售货员说,“别当着我家这位报价钱,一报他不买了,偷偷说给我。咱们结账得跟做贼似的。”把售货员笑的不轻。 刘爱国边解扣子边说,“要是过二百我就不买啊。” 售货员上前帮忙,刘爱国不惯旁人服侍,售货员站一边儿说,“大爷,您看大妈多疼您哪。” “嘿,你这话说的。她不疼我疼谁去!” 所以,刘爱国坚称他这身中山装就是两百块。 秦特笑弯了眼,帮姥爷抱着羽绒服,然后先去给姥爷买了棉鞋。姥姥又拉着姥爷去了卖运动鞋的专柜,给姥爷买的春天穿的运动鞋。 “我那老头儿乐就挺好。”刘爱国四下瞅瞅,是那种看不懂的时尚装潢,“这都是年轻人穿的鞋吧。” “这鞋什么年纪都能穿,等天气暖和了,走路舒坦,不累人。”林晚照说。 售货员也说,“大爷,您可别说这就是年轻人穿的鞋,我家里爷爷比您年纪只大不小,也是穿我们家的鞋。” 秦特也说,“姥爷您试试,我跟姥姥都穿他家的鞋,又轻便又舒服,一点儿不磨脚。” “三十天内要是坏了,您只管来换新的。”售货员笑。 一下子给刘爱国买了两双鞋,他就啥意见都没有了,乐呵乐呵的看林晚照买鞋。林晚照买了双系带的棉皮鞋,当时就十二点多了,秦特说,“姥姥,咱们去四楼吃饭吧。餐厅在四楼。” 刘爱国觉着外头吃饭有点贵,不过今天多贵的衣裳鞋都买了,也不在这一顿饭。 祖孙三人坐电梯上四楼,三人都是很朴实的性格,吃的也很实惠,就是包子、炒肝儿、小米粥之类,刘爱国吃的也很踏实,夹筷子爆肚醮着调料,再喝口热腾腾的小米粥,“这商场不错。” 等吃饱后,林晚照带着秦特买了几件内衣,大家都有份。 最后才是去超市,超市买的东西反而不多,就是瓜子糖果,招待过年来拜年的亲戚用。对联都不用买,现在家里没院子对外出租,没有工厂送,但是银行会送。 银行经理已经打过电话,腊月二十七过来给送对联大福字儿。 这一通逛,林晚照觉着腿有些发酸,想到六楼的养生会所,突然说,“咱们去按、摩、按、摩吧。” “啥?”刘爱国瞪大眼睛,拉着老婆子低声道,“别胡说!那不是正经地方!”传说中按摩店都是那啥那啥!外孙女在边儿上,不能直说,只能挤眼睛示意。 林晚照瞥他,“想哪儿去了。这么大商场,你以为是街边晚上做偏门儿生意的小店哪。” 以前村子开始发展,打工的人多了,就发展出一些不太阳光的职业。但这么大商场,肯定正规啊。 “那也不去。咱家有足、浴盆儿,觉着累歇两天不就好了。” “你不去我去,我跟小特去。” “这种会所一看就很贵,会所都很贵的。” “要是贵的离谱儿,咱们不做,直接出来。” 刘爱国总是服从多数的那个少数。 林晚照刘爱国不管两辈子还是一辈子都是头一回去按、摩店,其实,秦特是去过的。以前继母让她去跟着足、浴的小姐姐学过手艺,那时候也不觉着什么,还怕学不好被继母骂。现在她被姥姥姥爷疼爱着,她有了心酸的权利,她就心酸了。 继母真是个坏人! 秦特再一次确定! 于是,正值新年之际,她在内心深处发了个大大的诅咒给继母,坏人肯定没好运气,诅咒这些坏人一辈子倒大霉! 好在秦特是个心肠宽大的姑娘,并不在这些坏人身上多费神思,她跟着姥姥姥爷,一路坐着电梯,昂首挺胸的就去做足、浴、按、摩、去了! 过年了过年了(虽然叫会所不过并不是那...) 虽然叫会所, 不过并不是那种贵不可攀的地方。 做足浴时,刘爱国满肚子都是说不出的滋味儿,这辈子他就没让人给他洗过脚。一位女技师端来足浴的木盆, 刘爱国坚决只要男技师,他还要求林晚照用女技师。 林晚照知道这老东西是颗封建脑袋,为避免老东西出幺蛾子,便换了技师。 按摩时是这样的,刘爱国不停的说,“稍微用力一些。” 秦特与林晚照则是, “轻一点轻一点。” 刘爱国还拔了个火罐,做完足浴再加全身按摩,时间很久,将近两个小时。不过舒服也真的很舒服,脚上会涂香喷喷的润肤膏, 秦特被按的昏昏欲睡,姥爷直接打起呼噜。林晚照不叫他,让他睡去,带着秦特去休息区吃免费的水果盘。 服务员在边儿上介绍店里的服务项目, 林晚照算了算办卡的折扣,办了张五百块钱的卡。剩下的钱还可以闲的时候过来做个汗蒸。 不知道这是啥, 过来试试呗。 重活一辈子,林晚照就想把没试的不知道的有兴趣的都试一试。 刘爱国一直睡到天黑, 等他醒了, 秦特去各店里拿买的衣裳拿鞋,大家一人拎好几个袋子, 出去拦车。林晚照说,“什么时候考个驾照, 咱们自己买辆车,开着方便。” 刘爱国哂笑,“你这年纪还考驾照,驾照上的字能认全不?” “不会还不兴人学了。” “小特学还差不多,咱们都什么年纪了。” 秦特说,“姥爷,您跟姥姥年纪并不大,可以学啊。” “算了吧。”刘爱国舒坦的靠着车后座的椅背,“现在就是享福啦。”还按摩,我的老天爷,他刘爱国竟然还有被人这样服侍的一天。 老天爷,这也忒享福了! 回家后,秦特没让姥姥做饭,她做的。没做麻烦的,煮上一锅小米稀饭,切个白菜帮,放根小辣椒快手炒个醋溜白菜,再有姥姥做的素凉菜抄一个就够了。 刘爱国在按摩店睡了俩钟头,现在精神正好,吃过饭就往老友李中意家呆着去了。聊天话题不用猜也知道,就是今天去商场大购物的事,重点肯定放在做头发跟按摩上,语气肯定是假假的抱怨的,“我家这老婆子,真是不过了啊。现在什么都舍得,今天我们去染头发,就是上次你说的商场那间理发店,是挺不错,环境挺宽敞。买了半车东西,买完还不走哪,非得去按摩。我的老天爷,咱是能享这福的人么?我说不按,她非按,不按不行,跟我翻脸,可不就按了么!” 这种无聊话题,刘爱国能说俩钟头,十点钟才回家睡觉。 林晚照把买回来的衣裳收拾到柜子里,秦特的放秦特房间,秦特特意把自己的新靴子放在门口鞋架上,她打算明天穿去给翠丹看。 结果闹的翠丹也要买高跟靴,主要是秦特也买了高跟靴,秦特成绩好,鉴于闺女学习也有进步,翠丹妈也就答应了。 翠丹觉着,家长都是唯成绩论的人! 翠丹妈给闺女买完新靴子,私下跟丈夫刘贵说,“咱们二婶待小特真好,给小特买的靴子都是几百块的。” 刘贵说,“二叔二婶待孩子没的说。”人家一个外孙女都这样宝贝,真是比他爹强百倍。 林晚照还接到好几通孩子们的电话,都是邀请她跟刘爱国、秦特一起吃年夜饭的。都说把家里收拾出来了,请他们过去一起过年,看刘爱国的样子颇是意动。林晚照都拒绝了,她跟刘爱国说,“以往过年,村儿里亲戚拜年都是来咱们这儿。咱们去了孩子家,亲戚们拜年又得折腾。倒不如咱们别动,让孩子们过来,三十儿儿子们回来烧纸,初一一起聚一聚也就是了。” 刘爱国说,“咱这屋子还是小。等以后回迁房下来,咱们搬大屋去,多收拾几间卧室,让孩子们住下,就省得来回跑了。”三十烧纸,初一再过来拜年,开车多累呀。刘爱国是心疼孩子。 林晚照不反对,“行啊。” 腊月二十七银行经理过来给送对联儿,是以前林晚照在村儿里存钱的银行经理,话里话外打听林晚照拆迁款存在哪个银行,好长时间没见大妈过来办业务了。 林晚照直接给人准信儿,“我儿子也是在银行上班,存我儿子工作的银行去了。”拆迁款还没下来,老三除了自己的小算盘,就是想父母把拆迁款存到他所在的建行去。拆迁款原是农行的折子跟卡,借着在村儿里的便利,老三可是拉了不少存款。林晚照有点担心老三会偷她的钱,老三哭笑不得,他要是挪用客户存款,那真是不要命了,就是亲妈的钱他挪用,也是要坐牢的。 林晚照想了想,老三虽然奸,的确胆子不大,再加上刘爱国很赞成存老三工作的银行,给儿子帮忙嘛。小区外头建了一排银行提款机的玻璃小屋,取钱也方便,也就存那银行了。 银行经理颇是遗憾,知道这种铁关系是绝对撼动不了的,只得留下对联儿,遗憾告辞。 刘爱国拿着新对联儿看,跟林晚照说,“咱们这儿好几户,银行给送了大彩电。人家怎么存的钱啊,怎么送那许多东西?” 林晚照半点儿不心动,“天下哪儿有白给的东西,那大彩电能是白送的?” 刘爱国活了大半辈子,纵然有点儿小虚荣,爱显摆,真不是敢轻易去占便宜的那种,点头,“也是。”卷了卷,把对联重新放回透明袋里。明天老三回家,说要给家里送年货,对联这种也有。 腊月二十八,老三租了一辆小货车回来,拉来半车小家电,什么电饭煲热水壶之类,再加上红对联儿大福字儿,给他拉到的大客户一家送一份儿,祝大家过年好。 林晚照都说他,“看你这效率,人家昨儿就有银行经理上家来了。” “妈,我这一个月就没歇过一天,腿都跑细了。”老三中午在家吃饭,他家里热水壶电饭煲都有,他给家里买了个榨汁机。 秦特摆弄着榨机汁,拿出说明书来看,“三舅,姥姥姥爷都盼着你哪。姥爷说要贴你给送的对联儿大福字儿。” “爸,你别贴,我来贴。” “没事儿。”刘爱国笑呵呵的。 “我们不在家就算了,我们在家就我们来。”老三喝口茶,“妈,你们年货买的怎么样了?还缺什么没,我来买。” “都买好了。现在买东西方便,也没什么要买的。” 林晚照想起那大彩电的事儿,“咱们小区不少人家买理财的,有好几家送的冰箱彩电,你要是见了,跟大家伙儿说说。理财可不能随便买,真买着那风险大的,一辈子心血就没了。” “您以为我没说哪。我去大伯家送东西,大伯还问我有没有大彩电送。大伯就爱占这小便宜,那些咔咔送大家电的,签的时候得看看合约啊。都是风险特别高的理财,我们银行自己人都不会买,他们就敢买。我劝大伯就劝了一个小时,不然我看大伯也得为着大彩电去买自己都不懂的理财。我这劝他,他还不大信呢,觉着我是为了自己揽储,不让他发财。他要买理财,我这里提成更高,可咱们是什么关系,那我亲大伯,我能坑他!大伯那人,一丁点儿风险都不能有。我劝他买国债他都不买,哪儿敢让他买理财啊。” 老三说着说着,“妈,您买点儿国债吧。国债特别稳,收益比定期要高。我买了点儿。我三叔也买了。” “国债买点儿倒没什么,不过咱家没必要,明年还得买房。” “唉哟,我的妈呀,您就黑上买房了。妈,您得分散投资,买点儿楼,买点儿国债。” “我现在就买楼。” 老三这张巧嘴,硬是不能说动亲妈,也是无奈了。 老三匆匆来匆匆走,过年忙的脚不沾地,不过据老三说,今年揽储他是同事中第一,年终奖丰厚不说,应该还能升个小领导。 刘爱国听说儿子要升小领导,心里乐颠儿乐颠儿,看着祖孙俩成天嗡嗡嗡的榨果汁,也不念叨了。榨汁机是小儿子孝敬给他的呀。 刘凤女在年前看好了房子,比照着老三家的一百三十平,她跟齐志军商量的,一百三十平能做四居室。以后婆婆、他们夫妻、齐硕、还有爸妈,都能住下。 齐志军也说,“现在咱们过年都得回老家,市里买了房,以后接爸妈小特一起过年。” “我其实想跟你说接小特一起过年,小硕很喜欢姐姐,可想想,爸妈身边就小特陪着。把小特接来,爸妈该觉着冷清了。就没提这话。” “是啊。”刘凤女笑,“小特在爸妈那里也好,有个孩子,爸妈也热闹些。这孩子明事理,你看大伯家长孙的事儿闹的,真没见过这样的。我宁可爸妈谁都不给,也不能这样有偏有向啊。” “大伯是重男轻女,咱爸妈可不这样。” “那是。” 既然夫妻俩看好房子,售楼处还没放假,林晚照就让闺女女婿过来签了合约,跟他们一起去把房买了。 夫妻俩买了两箱茅台孝敬刘爱国,给林晚照买的是衣裳,刘爱国嗔着茅台贵,以后不让再买,边跟闺女说,“你妈一柜的衣裳,以后不用再给她买。” 这话简直讨嫌的没法儿说,秦特就说,“姥爷,这是我妈和齐叔叔的心意。姥姥衣裳再多,也差我妈和齐叔叔这一件。” 刘凤女齐志军都笑了,齐志军这样圆滑的人都觉着秦特这孩子会说话。虽然是继女,但这样聪明懂事学习好的继女,齐志军也很喜欢,说,“小特,你妈也给你买了衣服,是齐硕看着一起买的,你试试大小。” 秦特属于自身条件过硬,穿什么都好看类型。 刘凤女说,“我总觉着这浅颜色容易脏,我看上一件橘红的,过年多喜庆。齐硕非得说这件白的好看。” 是件短款浅杏色小兔毛的毛毛外套,韩版连帽的款式,一套上就显出秦特的两条大长腿,穿靴子最好看。秦特笑,“小硕眼光好。” 齐硕点头,“大姐你个子高,穿着好看。” 刘凤女家年前就把房子买了,简直把老二媳妇恨的够呛,恨大姑姐手太快,恨自家太忙,她还没看好铺面儿哪。 倒不是没有好铺面儿,是老二媳妇心眼儿足,老三要的房在七十万上下,她打算也照着这价钱买铺面儿。 可他们做装潢生意的,铺面儿没那么贵,她可就挑不好了。 一时磨唧,大姑子家又抢了先。 老二媳妇急的,腮帮子都肿了。刘飞拿消炎药给妈妈吃,“妈你就看合适的就行了呗,你一定得比着三叔,着这急干什么呀。” “傻小子,妈还不是为了你。咱们少了,以后你爷爷奶奶的钱还不知被谁得了去。” 刘飞说,“你就是这次花少了,爷爷奶奶心里肯定也有数。还得说妈你实在哪,爷爷奶奶一高兴,说不定全给你。谁不是把东西给喜欢的人啊。” “你爸是个二夹夹,最不招你爷爷奶奶喜欢。” “爷爷奶奶对我挺好的呀。” “好?好怎么没给你买小院儿?六万,俩月就翻了十番儿!还有给秦特买溢价的六十平,一平就是两千五,花了十好几万!这你奶奶就不说了!别说十好几万,几万也没给过你呀!看你大爷爷家,长孙给十万,咱家一根毛都没有!” “这事儿不没成么。” “就是秦特把人家的好事儿给搅了,你说她多不多余啊,跟她完全不相干。坏人家好事,刘超妈,就是你杏大娘,在电话里可没少抱怨她。费力不讨好,那丫头一看就讨人厌!” 刘飞可不觉着小特姐讨厌,他觉着小特姐挺好的,长的漂亮,说话也很和气。听他妈一千零八百遍的念叨,“以为这样你大爷爷就不给孙子了?人家早给了,无非就是不明着给,人家暗着给。暗中给十好几万,给你刘超哥买的新车。” 然后,他妈就着水咽下牛黄解毒片,继续叨叨,“过了年就给你报驾校,学车去!等学好了,也让你爷爷给你买车!你也长孙哪!” 刘飞不堪他妈叨叨,躲屋里玩儿电脑去了。 虽然老二媳妇没少觉着公婆偏心,但还是给公婆买了很体面的年礼,决心绝不能被俩妯娌比下去。 老大媳妇老三媳妇都很遗憾没请动公婆一起吃年夜饭,纷纷说,“还不如以前住院子的时候呢。那时候年三十儿回去,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能住到初五。” 现在市里已经渐渐兴起订年夜饭的风潮,不过,林晚照还是旧思想,她更喜欢一样样把年下要吃我菜蔬肉食备齐,年三十儿一早上就起来,搬出白菜剁馅儿。 今年拆迁,没有地种白菜,就都是买的。林晚照没多买,就买了两棵,随吃随买。 秦特没让姥姥剁馅儿,剁馅是体力活儿,她来剁。姥姥说要去买早点,姥爷没让,姥爷去买的,穿着崭崭新的中山装,胸口的口袋里别着她送的钢笔。 自从买了中山装,姥爷可喜欢出门了。 不过,秦特也是一样,自从买了五公分的高跟靴,秦特也特喜欢出门,她还喜欢穿着她的高跟靴哒哒哒、哒哒哒的走来走去。她不显摆,她很低调的,尽管她从不知道姥姥姥爷经常觉着有趣,背地里悄悄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既然刘爱国去买早点,林晚照就把小米粥煮上,晚上喝稀粥,早上要喝稠一点的。再把佐粥的凉菜抄出一盘子,林晚照挽袖子和面。 厨房里咄咄咄的,是秦特剁馅儿的声音。 剁白菜馅儿要边剁边放盐,盐也不能一下子放太多,要慢慢放,这样能把白菜里的水分杀出一些来。秦特剁馅儿,又快又好,剁好了,拿一块屉布出来,把剁细的白菜馅儿放到屉布上包起来,在碗槽上使劲儿拧使劲儿拧!尽量多的把馅儿里的水分拧出来,就能和在肉馅儿里拌了。 白菜肉,包饺子最好吃。 面和好,馅儿拌好,花椒油也炸了出来。 刘爱国买早点回来,一家人就开始吃早饭。早饭后的碗筷是刘爱国收拾的,今天女人们要包饺子,事情忙,他就帮着做些家务。 不过,他也有他的事,买的烧纸、纸钱都提前准备出来。以前儿子们都是下午才回家,今天上午就都回来了。 老二是个体户,早回来没关系。老大是老师,学校放假早。老三是公职,可不能早退。 刘爱国问,“不是下午才放假么?” 老三说,“我上个星期只休了一天,调休了一下,早些回来,咱们吃了饭也早点去烧纸。” 到厨房洗洗手,出来跟着一起包,他是挤饺子,挤出来的饺子是跟饭店卖的一样。林晚照多少年都是捏饺子,吃不惯那挤出来的,对老三道,“去厨房另拿个盖帘,挤的单放一处,你们中午吃。” 老三另拿个盖帘放饺子,顺嘴儿问,“妈,姥爷让我问你,今年过年去不去给他拜年。” 林晚照真不想去,去年有秦特的事,她就没去。今年没事,是一定要去的,不去不行,她大哥就得不高兴。 刘爱国就说,“当然得去。” 林晚照道,“让咱们去没好事,林熹光也初二去,你想想吧。” “那咱初三去。”岳家人里面,刘爱国最不喜欢的就是小姨子林熹光。 老三说,“小姨那么精,要是小姨有心跟我妈照面儿,肯定打听着我妈什么时候过去。大舅说咱们把时间定下,他提前定宴会厅,大家一起聚聚。” 因为林爹还在,林家过年都要聚一聚的。 老大不会包饺子,端着他保温杯坐沙发上,“小姨有什么事啊?” 老二是带着刘飞回来的,刘飞这孩子像爸爸,家务都会做一些,也跟着一起包。老二笑,“肯定是咱家拆迁的事。” “这都拆迁完了,跟她有什么关系?”老大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产权证上清清楚楚的,都是他爸妈的产权。 “大哥,你不常去姥爷家。咱妈不是叫着大舅小舅都买了小院儿么,这一翻番儿,六万变六十万,大舅小舅虽然都没要补偿款,都是要的房,这也是六十万的房产啊。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叫小姨知道了,她打电话给小舅,把小舅骂了三天,气得小舅跟她绝交了。”老三跟姥爷关系最好,俩人性子也投缘,时常过去看姥爷,对姥爷那边儿的事比较清楚。 老二喷笑,“这骂小舅有什么用。就是跟她说,她能来老家买院子?小姨最瞧不起老家了。”盖帘上的饺子还差中间一个,老二把饺子两头捏在一处,捏了个小元宝,放在最中间。 “可不是么。她一向不讲理,有什么办法。” 老大说,“她怎么不打电话骂大舅?” “大舅事前问过她,说老家有很好的院子,问她要不要买,到时兄妹可以住在一处,她自己不买的。” “那她骂小舅就更没理由了。”老大看老爸杯里的茶色淡了,起身给老爸换杯新茶,更不明白小姨的逻辑了。 “大哥,其实小姨就是没发到这注儿横财,心里气不顺。她还非说大舅跟她说时,没提会拆迁的事。天地良心,咱们都不知道会拆迁,大舅怎么会知道啊。”老三忍笑,“大舅妈说,大舅送小姨四个字,无理取闹,已经半年不接小姨电话了。” 老二把满盖帘的饺子端到厨房,拿个新盖帘出来接着包,“小姨也不用眼儿气,她婆家不也拆了么。” “现在市里拆迁不是以前了,以前是按户口拆迁,一个人头十五平、三十平,要是人口多的,十来平的屋子,拆出一二百平都不稀奇。现在都是按平米数拆,小姨倒是很有先见之明,把一家子户口都弄婆家去了,她婆家地段儿不错,可屋子小呀,正经在册,人家拆迁办肯认的产权只有十五平,另外是十二平违建。奖励金、签字费这些一共加起来才赔了三十几万和一个青龙观的指标。你就是一百个户口在里头都没用,人家就补偿这么点儿东西。” “哎哟,青龙观可够偏的。” “说是开发,那边儿就是农村。比咱老家还偏远哪,就一指标,房子还没盖,得自己花钱买,就是买了,谁会去住啊。” 林晚照说,“房子盖了就有人住。” “我小姨肯定看不上。”老三说,“小姨家新买的房子在二环里,当初还说大舅家房子偏哪。想想我小姨的心气儿,他能看上青云观的房子。” “这倒是。”林晚照也得承认。 兄妹四人里,林熹光心气儿最高。心气儿高其实挺好,老爹当年一门心思供儿子读书,所以大哥小弟都是大学生出去的,对闺女就散漫随意了些。像林晚照这种没啥心气儿的,就在农村嫁了刘爱国。林熹光不一样,一兄一弟都去了市里,她不甘心在农村,林熹光比林晚照聪明,姐儿俩一样没正经读过书,但后来开始招工农兵大学生,那会儿林晚照就结婚了,刘家老爷子不在村委么,林熹光逼着亲爹去给她想法子,她要去读工农兵大学生。她家是贫农,大姐的公公还是村干部老党员,这事儿后来就办成了。 林熹光就这样读了大学,虽然后来工农兵大学生含金量一路下降,却完全不影响林熹光在市里落脚,恋爱、结婚、生子。 所以,兄妹四人里,林晚照过的最差。 是真的。 她最老实,命运都是靠别人安排。反观林熹光,哪怕林晚照再不对眼,也得承认,林熹光就是因为有这种向上的心气儿,才能及时抓住命运的机会,走出农村,改变命运。 不过,也正因林熹光这心气儿,她一直看不上林晚照这个大姐。 故而,姐妹关系最差。 林晚照叫着哥哥弟弟买小院儿,自始至终就没想过林熹光。 团圆(有老二老三刘飞的加入饺...) 有老二老三刘飞的加入, 饺子在中午前就包好了。 林晚照到厨房煮饺子,秦特帮着摆碗筷,提前把腊八醋拿出来。老大问, “小特,年终考考的怎么样?” 听说秦特全班第二,老三先夸,“考的真好,进步真快。” 秦特说,“大舅, 朵朵妹妹考的多少名?” “朵朵也考的不错,不过没你好,班里第五。” “我听说朵朵妹妹的学校是市重点,她班里第五,到我们学校可能就是全校第一。”秦特很大方的称赞朵朵妹妹。 “你们学习都挺好。”老二看大家说起孩子们的学习, 就有些眼馋,“刘飞很喜欢玩儿电脑,大哥,你说要不要让刘飞接着上个大专。” “能上当然是接着上, 中专文凭有点低。刘飞年纪还小,咱家又不是供不起孩子读书。最好能像小特这样, 补习一下高中基础,直接考本科。” 刘飞已经抗议, “大伯, 我可不读高中,那我命就没了!” 老大不赞同的看这个侄子一眼, “就是不想读本科,读大专也可以, 大专毕业后直接专升本,也要拿到本科文凭。”老大说老二,“你别太溺爱刘飞,刘飞小时候很聪明的,五六岁就能背几十首唐诗。” 老二跟大哥打听,“大哥,哪个大专院校比较好?” 刘飞跟小特姐摆盘子碗去了。 大家伙儿一起吃午饭,刘家人多,老大老三都不是大饭量,也是正当盛年的男人,老三食量大,但吃的最香的是秦特刘飞,正在长个子的年纪,吃什么都香。 刘爱国瞧着孩子们吃饭就高兴,由衷觉着一辈子没白活。一个劲儿的给孩子们夹饺子,不停的说,“多吃,多吃长大个儿!” 吃过午饭,男人们清点一下烧纸纸茶供香鞭炮,跟大伯三叔那边通过电话,到点儿一起出发。 刘家要烧的坟头儿多,俩小时候才提着篮子回来,刘爱国膝上还有没打扫干净的浮土。老三弯腰给他打扫两下,还是打不下来,到洗手间拿毛巾醮湿,给老爸擦了擦,才算擦干净。老二说,“公墓就是规矩多,鞭炮白买了,不让放。” 刘爱国笑,“没事儿,初一早上我到楼下放。”老三也说,“没院子真是诸事不便,要是咱以前老家,出屋儿就能放。” “有院子不觉着什么,没了就又想。”老大笑着看老妈养的水仙,“这花儿养的真好。” 大家商量一回拜年的事,儿子媳妇们初一来,闺女那里是初二过来,等初三过来接了爸发,一起到市里给姥爷拜年,顺带也得往小舅、小姨那里走一走。 初四日子不好,给老爸老妈过六十一大寿的日子定在初五。老大订好了餐厅,一大家子聚一聚。 老二说,“今年是大哥主持,我们说好了,轮着来,明年是我,后儿年是老三。” 刘爱国一个劲儿的说不用不用,脸上却早笑开了花,显然是极愿意的。看刘爱国这样高兴,林晚照也没反对。 下午三点钟,林晚照就让孩子们回去了,年三十路上车多,都别开快车,到家打个电话报平安。 林晚照带着秦特把提前买的瓜子粮都准备出来,放在干果盘里,桔子、香蕉、草莓、苹果、樱桃、葡萄,六样水果摆茶几上。待吃过晚饭,看过穿着大红衣裳的主持人主持的一片喜庆的新闻联播,七点半天气预报,就开始春晚倒计时。 八点准时,祖孙三人一起坐沙发上看春晚。 屋子里的暖气暖和极了,窗外时而传来鞭炮烟花的声音,映着窗子一闪一闪。姥姥养的水仙花在静悄悄的绽放,馥郁花香与果香混和,秦特含着块巧克力糖,这是她最喜欢的牌子,姥姥过年买了好多。 她悄悄靠在姥姥身上。 这是秦特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春节,春晚还没到,她就歪着睡着了。姥姥把她叫醒,让她到屋儿里睡,她说还没刷牙洗脸哪,姥姥说,不刷不洗也没事。 姥姥就是这样溺爱她,一点儿不严格要求。 秦特对自己是很严格的,她半睡半醒的去洗脸刷牙,然后才到房间睡觉。被子是暖暖的蚕丝被,楼里暖气太足,自从搬到楼上,厚被子就没再用过了。 秦特的神思很快变的飘渺模糊,进入梦乡。 对于秦家。 这是一个比较凑合的新年。 打扫卫生的阿姨一大早就到了,但因为是年三十,阿姨的工资是平时双倍。再加上秦耀祖对卫生要求比较高,陈茜也享受惯了秦特的卫生水准,原本三个小时的工作,阿姨干了五个小时,劳务就比想像中多了一倍。 年夜饭已经定了外头饭店,可秦家习惯年三十中午吃完饺子去上坟,而且,年初一早上的饺子也得有。 当然可以买速冻水饺,但从没听说过有人过年吃速冻饺子的。孤寡老人也不至于这样过啊。 秦耀祖秦光都不会做家事,陈茜只得一个人做,她一大早起来,和面剁馅儿忙活大半天,饺子的味道也可以,但可能是父子俩吃惯了秦特的手艺,总觉着哪里不足。 但也没法儿说,秦特的名字是家里的忌讳。 尽管现在秦耀祖陈茜都工资拿的不少,一年的管制刑期仍被秦耀祖视为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不过,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做了。 以前或者还想过种种不让秦特好过的手段,可那更像气急败坏下的发泄,他有妻有子有老母,难道真敢豁出命去报复秦特? 秦耀祖是个爱惜生命的人,他不会,也不敢这样做。 管制刑期已经让他尝到刑罚的厉害。 管制已然如此,那些拘留、判刑,更是难已想像的事。 死丫头。 尽管秦耀祖仍然这样想。 尽管陈茜无数次的在心里过样骂。 可其实,他们真的做不了什么了。 秦特是在客厅的笑声中醒来的,她一直以来都习惯早起,上学的日子、哪怕星期天也从不赖床。没想到大年初一反而迟了,天光从不太遮光的浅粉色小碎花窗帘透入,秦特看看床头闹钟,已经七点了。哎呀,大年初一竟然起晚了! 秦特一头乱发的坐起来,细听客厅说话的声音,嗯,肯定是亲戚们过来拜年了。 现在不好出去,秦特咕咚一下又躺回床间。 哎,她真的睡的太舒服了。 连一个梦都没做。 怎么会这样舒服呢? 秦特露出个傻笑,下床把衣柜里准备出的新衣拿出来。春节就要穿新的,里外都要新,所以叫新春。 穿好衣服叠好被子,睡衣睡裤挂回柜子里,秦特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一遍,听着外头亲戚们走了,她才走出去洗漱。 林晚照笑眯眯地,“起来了?” “姥姥你怎么没叫我呀。” “大年初一又没事儿,平时每天学习那么辛苦,没醒就多睡会儿。” “姥爷说初一不能睡懒觉,会一年都睡懒觉的。” “那是迷信思想,不用信。刘飞大年初一从不早起,他都睡到中午。” 秦特到洗手间洗漱,出来后给姥姥姥爷拜年,祝姥姥姥爷过年好。林晚照拿出俩红包给秦特,也祝秦特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秦特从房间拿出给姥姥姥爷准备的新年贺卡,刘爱国以前收到过大孙女朵朵和大孙子刘飞的贺卡,不过也有好几年没收到过了,这次收到秦特的贺卡,明显很高兴,还是说了句,“不用准备,什么都不用准备。” 秦特知道姥爷有点儿口是心非的毛病,笑着说,“那也要准备,以后我每年送给姥爷一张。” 然后,姥爷就不再拒绝了。 秦特觉着姥爷也怪可爱的。 姥姥从厨房给她煮饺子,秦特一口气吃两碗,还喝了一碗饺子汤。元汤化元食。 刘爱国心说,端看外孙女这吃相,以后就是个发达的命。 兄弟三个也早早就过来了,秦特刚吃完饭,就迎来三个舅舅三家人。舅舅们一来先磕头拜年,这是村儿里的老礼儿,舅妈们不用磕头,鞠躬就行了。 给爸妈拜年,祝爸妈过年好。 孙辈里刘飞要跟着爸爸一起磕头的,这也是老礼儿。像年三十,就是刘飞跟着爷爷叔伯去烧纸,女孩子则是不用去的。 阳阳还小,不算在数内。 朵朵也给爷爷奶奶拜年,祝爷爷奶奶过年好。 刘爱国已经笑的合不拢嘴,过年就得这么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啊。林晚照拿出红包,孙子孙女一人两个,不偏不向。 大家坐一会儿,哥儿仨就带着媳妇去给亲戚们拜年了,叔伯家都要走一走,没出五服的长辈家,也要转一转。 好在现在同一个小区,效率高不少,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大家脸上带着唏嘘,林晚照说,“这是怎么了?” “妈,您不知道,以前咱们村北头儿那边儿杨大伯家的铁蛋大哥,昨儿出去赌钱,一宿就输了六十万。” 林晚照脸上木了一下,刘爱国震惊极了,手里的桔子放下,“真的?” 老二过去把刘飞拍起来,自己坐小沙发上,“可不是真的么,我们在三叔那儿听说的,三叔说我们去看看就出来,别久待,杨大伯心里不好受呢。” “这肯定中了人家的套儿。”老三说。 “现在说都知道是局,赌的时候可不这样想。”老二唏嘘,“一宿就输一套楼。赌这东西能碰的?铁蛋大哥平时也算一等一精明人了。” “真正精明的人根本不会碰这个。”林晚照说,“那都是小精明。你三叔一直带着村干部在咱们小区宣传黄赌毒的危害,你们过来没见条幅都贴出来么。你三叔大冷天儿在小区发传单。”拍拍传单,“就有这种有钱烧的!” 老大刘杰很有做大哥的派头,跟小辈们说,“小特、刘飞、朵朵,玩儿牌没事,但都不许玩儿钱的!赌博这种事,赌上一次,人就完了!” 秦特说,“大伯你放心吧,我们上学都学过,不能赌博的。” 刘飞朵朵也这样说。 刘杰欣慰,“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杨大伯家的事是一个警钟,对刘家,对整个栗子沟村儿的人都是。 其实,昨晚输的不只铁蛋,还有旁的人,只是铁蛋输的最多,也最出名。 老三说起高兴的事,“咱们小区真了不得,我转悠一圈儿,满地都是好车,奥迪奔驰都有好几辆。”老二媳妇呱唧呱唧的磕着瓜子,“不光别家,就是大伯家刘超,也从夏利换了马自达呀。” 刘飞已经可以预见他妈接下来的话题,他默默的将脸扭向窗外,就听他妈跟小特姐说,“小特,你是白跟你大姥爷抗议了,刘超的马自达就是你大姥爷拿钱给她买的,这比十万还多哪。” 秦特剥块糖,舔一下糖外那一去可溶的糖纸,“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大姥爷就是给刘超哥买辆奔驰也是大姥爷的自由啊。我主要比较气大姥爷竟然直接把重男轻女摆台面儿上,大姥爷是古董脑袋,都古董六七十年了,叫他改当然不容易了。他又不是姥爷,姥爷就不像他似的。二舅妈你不知道,不管是大姥爷家的三位姨妈,还是大姥爷家的堂妹,都可羡慕咱家了,说咱家最开明,男女平等。” 朵朵不知道什么事儿,问刘飞,“什么事儿啊?” 刘飞一脸便秘,“一言难尽。” 秦特把大姥爷刘爱党家的事跟朵朵学了,朵朵很实在,问二婶,“二婶你是不是很羡慕刘超哥啊。” 二婶不承认,“我可没这么说。” 朵朵笑,“我都看出来啦。二婶你羡慕也没用,爷爷不是大爷爷那样的人啦。看穿戴就能看出来,爷爷多洋气。看大爷爷穿的,还跟电视里七八十年代的打扮一样。” 刘爱国说,“朵朵,你大爷爷是朴素,我也很朴素啊。” “爷爷你这衣裳特有气质,是什么牌子的?”朵朵这姑娘很有点儿以貌取人,还知道很多牌子。 “我也不懂这个。” 朵朵过去,弯腰从爷爷后脖领翻出品牌签,哇哇惊叹,“爷爷你这衣裳真的超好诶,至少得一两千吧。” 刘爱国瞪林晚照,“这么贵!” “二百。”林晚照老神在在,“朵朵,你爷爷这是高仿,不是真牌子。” 刘爱国转惊为喜,“我说嘛,可不敢穿那么贵的。” 秦特拉过朵朵悄悄告诉她实情,朵朵捂着嘴嗤嗤偷笑,也就不跟爷爷讨论衣裳的价钱了。 过年大家都很高兴,舅妈们看到电视柜上摆放的秦特的优秀学生纪念的笔记本,都要问一回,然后夸奖秦特成绩好。 这是最好的一天。 最热闹的一天。 三舅拿出带来的相机,“咱们拍张全家福吧。” 大家纷纷响应。 客厅有些挤,舅舅们把茶几挪开,合力将长沙发前抬,姥姥姥爷抱着阳阳弟弟坐在长沙发中间,秦特朵朵分别坐在沙发又宽又软的扶手上,长辈们一对一对站沙发后面,大舅大舅妈站中间,左右分别是二舅二舅妈、三舅三舅妈,刘飞弟弟横着在爷爷奶奶面前斜支身体一躺,摆个很帅的POSE。 三舅把相机支架支在电视机上,定好延时拍摄。 然后,大家齐齐喊一声在许多年后看来有点土的“茄子”,笑容就此定格!时光就此定格! 这是2002年的大年初一,万年历2002年2月12日。 虽然妈妈齐叔叔小硕弟弟不在,秦特仍将这一天命名为团圆,因为有时,团圆不仅是人头悉数到齐,有时候,团圆更是一种心境。 林爹上(中午吃过一顿舅妈们掌勺的...) 中午吃过一顿舅妈们掌勺的大餐, 下午离去时,舅舅们都有不舍,舅妈们也说现在没院子不能跟爸妈一起住, 其实秦特看得出来,舅妈们更喜欢现在这样的模式啦。 阳阳有些舍不得哥哥姐姐,哥哥姐姐会陪他玩儿。 第二天大年初二,是闺女们回娘家的日子。 这一天煮饺子,要特意多煮几个留下来,待闺女回来, 给闺女吃。这饺子有个说法儿,叫见面儿饺子。意思是,父母临终时,能见到闺女的面儿。 这个含义应该是个吉祥的意思吧。 秦特有点儿分不清。 中午饭就是妈妈来做了,齐叔叔还特意给了秦特过年红包, 秦特也给小硕弟弟准备了红包,她的红包很小,只有二十块钱,跟小硕弟弟说, “别跟别人说,朵朵、飞飞、阳阳都没有。现在钱也比较少, 等以后我上班挣钱再给你涨。” 齐硕平时小大人儿一样,给他姐闹了个不好意思, “我都这么大了, 大姐你不用给我红包。” “当然要给了,我就你这一个最亲最亲的弟弟, 你也就我这一个最亲最亲的姐姐。” 当然,这话是在秦特房间说的, 俩人都不会往外说。 所以,别看秦特对弟弟妹妹们都不错,其实她心里是有一点远近亲疏哒。 这是秦特的心眼儿,齐硕以前觉着要好好照顾大姐,大姐很可怜。这会儿被大姐塞红包,又觉着,啊,姐姐在照顾我。 这就是姐姐的感觉么? 我会关心姐姐,姐姐心里也关心我。 除了爸妈以外,还有这样一位最亲最亲的人,在遥远的以后,这个人会一直一直存在。 亲近,安心。 像是踽踽独行于荒原的孤兽,忽然有了属于自己的伙伴。 不论是姐姐需要照顾,还是姐姐在照顾他,这就是姐姐给他的感觉。 这应该就是至亲手足的感觉。 做了很多年独生子齐硕这样想。 林晚照跟刘凤女说了初三去给林爹拜年的事,刘凤女夹个对虾剥壳,“现在姥爷住的是大舅给买的新居吧,我还没去过,正好去看看。” “好在过年不用看到那个假惺惺的婆子。”林晚照最讨厌的人,除了林熹光就是这位父亲后娶的继妻钱阿姨。这婆子后头的事儿还多着呢。钱阿姨过年回自己家,跟自己儿女一起过年。 齐志军笑,“妈,咱们是去看姥爷,别说您不喜欢的人不在,就是在,妈你只当没看到。” “也只能这样了。”又不能把钱阿姨就地毁灭。 林爹年过八旬,在二十世纪初算是高寿老人了。 初三这一天,大家齐聚林大哥家里。 林爹别的时间都是带着续弦住在大儿子给置的单居,独过年要在大儿子这里。这是林爹坚持的老礼儿,林晨阳是个孝子,自然遵从。 再说,兄弟姐妹都过来,林晨阳这里是百多平大户型,比较宽敞也是真的。 林晚照穿上自己名贵的羊绒大衣,戴上自己的金戒指金耳环金毛衣链,刘爱国穿上自己的“假名牌”中山装,秦特穿的是跟姥姥姥爷一起在商场买的中间系腰带的大衣。过年出租不好打,舅舅们先过来这里打齐儿,主要一车放不下,大家要分开坐,朵朵让爷爷奶奶坐她家的车,她跟小特姐一个坐二叔家的车,一个坐三叔家的车。 大家再一起到市里林晨阳家。 刘凤女一家直接过去就行。 林晚照一直跟大哥小弟的关系很好,孩子们也跟舅家很近亲,她这一代孩子多,祖孙三代,这一到,更是热闹的了不得。 大嫂一直就是超级热情的性格,经历过拆迁事件,待林晚照就是热情上加个更字。那一通招呼,先是拉着林晚照的手到公公面前,笑的咯咯响,“爸,大妹妹大妹夫带着孩子们来给您拜年了。” 林爹与林晚照彼此观感相同,都不喜欢彼此。林爹翻个白眼,噎大儿媳一句,“我又不聋。” 亲闺女来给拜年,亲爹翻白眼的,估计全帝都都这独一份儿。 林晚照微微屈下膝,“爸,给您拜年啦!祝您延年益寿,岁岁常青!” 后头子孙跟着一起喊姥爷、太姥爷,一起给这位家族中最年长的长辈拜年。林爹笑,“老三,老三过来,坐姥爷这儿。”林爹最待见的人就是老三,比待见俩儿子还待见哪。 余光扫一眼大闺女大女婿,登时“咦”了一声,眼睛睁大些,仔细打量一番,点头,“果然是发达了,比较像样了。” 林晚照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知道爸您一向以貌取人,我们这不得与时俱进么。” 林爹笑“哼”一声,“看来不仅腰粗了,气也粗了,都知道俱进了。” “大姐现在是家中首富,当然腰粗气也粗了。”横插一杠的声音不用问就知道是林熹光的,除了林熹光,没人这么讨厌。 林熹光个子高挑,只是相貌略逊,既不是林晨阳兄弟的浓眉大眼,也不似林晚照的水杏眼,她有点儿像死去多年的奶奶,三角眼,唇角含着笑,仿佛在打趣一般,“以前九十年代说人有钱,都是万元户。现在不行了,万元户过时了,现在是拆迁户。大姐,都羡慕您哪,财大气粗。” 林晚照看一眼林熹光,坐在侄子林正给让出的单人沙发上,林晚照向后靠着沙发背,笑了笑,“没办法,谁叫我们赶上了呢。” 秦特不知道从哪儿端来的一杯新茶,不用姥姥伸手就放姥姥跟前儿了。然后,她像个小保镖一样站在姥姥身畔,模仿着以前她奶奶阴阳怪气的样儿,跟姥姥一唱一和,“姥姥,您不常说么,这是国家政策好,照顾咱们农民,也是咱们农民的运道。听说,外头好多人可羡慕咱们了。一说起拆迁户这仨字儿就羡慕的咕嘟咕嘟冒酸水儿。姥姥您说,这事儿是真的么?” “看看你小姨姥,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林晚照这辈子跟刘爱国也没有过这种默契啊!见林熹光噎的微微变色,林晚照颇是得意的用戴着金戒指的手拂了拂额前流海,金戒指刷刷刷闪烁着金子的亮光。 林熹光吃个瘪,看向秦特,觉着眼生,大姐家不就一个朵朵是女孩子么,这谁啊!不管是谁,“姨姥”俩字,林熹光是听到的,眉梢一挑,“哟,这谁家孩子。孩子小不懂事,长辈在说话,小辈插嘴可不礼貌。在咱们自家没事,在外头该叫人说没规矩了。” 秦特早知道姥姥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小姨姥,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姥姥,她才不管小姨姥不小姨姥的呢。不过,她也不打算还嘴,毕竟这是姥姥的妹妹,她不能让别人欺负姥姥,她也不跟别人顶嘴。 林晨阳,“熹光,过年热闹日子,别扫兴。” 林熹光知道大哥一向偏心,向林爹求助,“爸爸,你看大哥,就知道偏着大姐。” 林爹仿佛聋了,根本没听到林熹光的话一般,他此时也看到秦特,突然就笑了起来,高兴的说,“这是谁家闺女,长的真俊,过来给老爷爷瞧瞧。”伸手一推,把小儿子林旭辉推走,让秦特坐他身边。 林家人都知道林爹有个毛病,就喜欢漂亮的孩子。老三为什么招林爹喜欢,一则是从小跟着林爹长大,二则性格像林爹,三则老三生的模样漂亮,哥儿仨里老三相貌最出挑。 反正林爹这毛病,就像林晚照说的,以貌取人。秦特这相貌身量,林爹一眼就喜欢上了,问秦特,“你是谁家的?” 秦特说,“凤女家的。” “唉哟,你可比你妈漂亮一百倍不止。” 刘凤女不好翻白眼,仰头看屋顶,干脆去找表姐妹说话去了。林爹显然很喜欢秦特,“长的有点像你姥姥年轻时,但比她年轻时机伶一百倍不止。” “我姥姥人可好了。”在秦特心里,没人能比得上她姥姥。尤其这位太姥爷,满头黑发向后梳的整整齐齐,气质斯文,相貌犹可见年轻时白皙俊秀,要是不说完全看不出八十几岁来,腰不弯背不驼,坐在沙发上依旧笔直挺拔,姿态称得上漂亮。不过据说品行有点儿一般。林爹问秦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上几年级,成绩怎么样,竟然问的很细。待秦特答完,林爹从口袋里摸出个大红包给秦特,“第三代的女孩子里,林清小时候最漂亮,不过林清有点笨,白瞎了好相貌。第四代你是个尖儿,拿着买糖吃吧。” 秦特心道,太姥爷还说别人笨,就太姥爷区区几句话,简直一口气得罪四代人。而且,他不只自己得罪,还替我得罪。 我的老天爷,世上竟然有太姥爷这样可怕的长辈。 竟然还活的特滋润。 秦特觉着红包有些沉,把红包给姥姥,“姥姥您替我收着。” 林爹说,“别学那些傻家伙们,有钱就给长辈收着。你得自己拿着,愿意买衣服买衣服,愿意买首饰买首饰。女孩子得会花钱,敢花钱,别学那小家子气。” 林晚照跟秦特补充一句,“咱家的家业就是这么叫你太姥爷给败完的。” 林爹怒,“我那是有先见之明,不然你以为你们能当贫农!” 林晚照,“您这辈子就这么点儿运道。” “这点儿运道就够你们受用不尽的。”林爹哼一声,别开脸不理这个一向不讨他喜欢的大女儿了。 【营养液13万加更】林爹下(在见到太姥爷后秦特就觉...) 在见到太姥爷后, 秦特就觉着,世上的人真的多种多样,性格各异。 中午是在饭店定了个宴会厅, 儿子媳妇闺女女婿陪着林爹一桌,其他小辈自己去坐。晚辈里,林爹独点了秦特,让秦特坐他身边儿。 秦特想,太姥爷倒是不重男轻女,大部分老人都会让孙子重孙坐身边儿, 听说她爷爷因为死前没见到孙子面儿,遗憾的死时没能闭眼,死不瞑目。以前在奶奶那里过年吃饭,也都是秦光坐奶奶身边儿的位子。 太姥爷倒不这样。 林家吃饭也很轻松,没有互相敬酒那些事。林晨阳是真孝顺, 每道菜都会先用公筷夹给父亲,爸您尝尝这个,爸您尝尝那个。 合不合口味儿,林爹都会说上两句。 只要老爹说, 林晨阳就听着,间或搭上两句话, 父子间非常融洽。 因为在太姥爷身边,秦特没能挨着姥姥坐。林爹身边的座次是很讲究, 左右首都是坐俩儿子, 闺女挨着儿子坐,坐下首。 所以, 秦特是挨着小舅爷坐。 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家庭聚会,又没有挨着姥姥, 心里有些紧张的。她就默默吃东西,听着长辈们说话。 林熹光恰有一肚子话要说,夹只炸虾,林熹光说,“大姐,听说你家拆迁分了好几百万?” “现金有五百多万,房子有一千平。”林晚照没带一点隐瞒的直接说了。 林熹光嘴里被炸虾扎了一下,揉了揉嘴角,笑道,“怪不得大姐今儿金光闪闪的。大姐,你可得敬咱爸一杯,祖业产都叫大姐擎了,我们半点儿光都没沾上。” “什么叫擎祖业产哪。我是跟爸爸买的,爸爸可没白送我。” “看大姐说的,那老宅也不是爸一人儿的。妈走在前头,妈一走,妈那一半儿就应该按法定继承,按理,我们都有份儿。爸能卖他那一半儿,他可不能卖妈那一半儿。”林熹光挑起高高的纹眉,似笑非笑的看向林晚照。 林旭辉夹块麻酱黄瓜,不耐烦,“我说你是没完了?” “我就说说嘛,本来事实就这样。”林熹光反问小弟,“大姐拆迁这样的喜事,怎么连说还不能说了?” “说吧说吧,你非得大家伙儿吃饭时说。” “别的时候也见不着大姐啊。”林熹光底气十足,“爸也想说说呢,是不是,爸?” 林晨阳将雪白的龙虾肉放到父亲面前的青瓷碟中,问,“爸爸,有这么回事么?倒没听您提过。” 林爹喝口红酒,“我不是说晚照拆迁,她拆迁是她的事。我是想说说我这养老的事。” 林晨阳,“养老的事?” “眼下我这年纪一年老似一年,过了今年不知明年。我的赡养费一直都是你俩出,近来我在学习法律知识,发现女儿也一样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以前晚照条件差些,不跟她提,现在她过的不错,熹光日子也不错。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跟你们大哥看齐啊?” 林晨阳端起清茶喝一口,“爸爸的生活费不够用吗?” “生活费是够的,我这把年纪还能吃多少。就是平时衣服总是买的不尽人意,你媳妇这买衣服的眼光跟相貌有的比,没法儿看。” 方红唇角直抽,老公公攻击她长相几十年,好像她长的多丑似的。方红皮笑肉不笑,“爸爸,我长的难看,二弟妹不难看吧,她给你买的也不好?” 林爹摇头,“比你好,一般。” 黄茹:……有这么个大嫂、公爹,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林旭辉吐槽,“爸,您要求忒高,我衣服也都是我媳妇买啊。大哥的也都是大嫂买。” 林爹,“我对你俩的审美不予置评。” 秦特看看浅灰羊毛衫雪白衬衣端庄典雅的大舅爷,再看看深色毛衣眉目俊朗的小舅爷……太姥爷对审美要求很高啊。 林爹继续讨论自己的养老问题,“我是这样想的,生活费依旧是晨阳旭辉你们来出,平时衣服,晚照熹光你们来给我买,不麻烦儿媳妇们了,就不知道你们愿不愿照顾一下老迈的父亲?” 指指龙虾,林晨阳再给夹块龙虾肉。林爹拿起秦特跟前的瓷碟,给秦特吃的。 秦特很有礼貌,“谢谢太姥爷,谢谢大舅爷。” “吃吧。”林爹给秦特放到跟前,行动间淡淡冷香飘散。秦特想,太姥爷真的是个很时髦的人啊。 亲爹把话都说出来了,这要是不答应,马上就得五雷轰顶。 林晚照知道她爹一向臭美,年轻时就这样,困难时期都没好衣服穿,但林家孩子身上即便补的补丁,那补丁也得是平平整整,针角细密的。林晚照看一眼她爹身上的笔挺西装,真服了老头儿,这把年纪还是那颗爱俏的心,爽快应下,“我没问题。”上辈子可没这事儿。 林熹光自然也没问题。林爹舀一勺碗里的竹荪茉莉汤,进一步敲定,“那就这样。每人每季两套新衣,别自己买好给我送来,我不稀罕的那些,送来我也不要。你们买衣服时来接我,我自己去挑。你们俩的眼光,我也是不大放心的。” “知道了。”这样更好,省的你买来了他又挑三挑四。 林熹光说,“爸,我不是不想给您买衣裳,我跟大姐,每人每季两套新衣,买这么多衣裳,你怎么穿啊?” 林爹奇怪,“一季是三个月,九十天,你俩给我买四套衣裳,还怕我九十天穿不了四套衣裳?” “您也不用每天穿新的吧?”都这把年纪了。 “我倒不介意每天穿新的,可你们不是条件有限么?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么多儿女,我也不勉强你。” “不勉强不勉强,买。”林熹光应下,“老宅的事得说说吧。” 林爹放下汤匙,“你买就买,我不接受附加条件。你不买我也不强求,就当白养你好了。” 林熹光给她爸的瞬息万变气的肺疼,“我就是想爸您主持个公道。” “我现在只说衣服的事。” “买!” 林爹满意了,“我这四个儿女,还是孝顺的。”他举起红酒,“你们珍惜吧,有爸爸的时光,多么美好。一起干一杯,我的孩子们,祝你们新年快乐。” 家庭会议(林熹光没有再继续在饭桌上...) 林熹光没有再继续在饭桌上提及老宅的事, 父女多年,明明事先说好的,老爹突然变卦, 大哥小弟都是更偏大姐,显然在公共场合讨论,她很难占到优势。 午饭后,林熹光提议在大哥家书房,一家人坐一坐。 上辈子刘家那么快把拆迁款分掉,其实有林熹光的原因, 林晚照怕老爹真的会跟林熹光一起过来分老宅的拆迁款,干脆分干净。 这一次,林晚照不怕了。她倒要看看,林熹光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分一杯羹。 林爹坐在书房的长沙发上,先感慨一声,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古人的话再错不了的。” 不过语气中可是没有半点儿苦恼忧愁的意思。 林熹光看着跟在林晚照身边的秦特,“秦特啊,你跟来做什么呀?长辈们说话, 你没见你姥爷都没进来么?”林家人自己的事,这丫头眼睛长哪儿去了, 怎么一点儿眼力都没有。 秦特听舅舅们说过,这个小姨姥特别刁钻难缠, 她姥姥那么好, 她担心姥姥吃亏,故意跟进来保护姥姥的。 不待林晚照说话, 林爹朝秦特一招手,给秦特解围, “我让特特进来的。孩子小,要多经些事。”拍拍身边的空位,“来,特特,坐太姥爷身边。” “爸,咱们林家的事,这孩子又不姓林。”林熹光反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啊,姓林的你爸叫孩子进来,不行啊,不行我俩一起出去。”林爹不知怎么回事,就看秦特顺眼了。 秦特立刻就坐太姥爷身边儿去了,大舅姥送来一壶新沏的茶就出去了,秦特给长辈们倒茶,第一杯先给太姥爷。林爹看谁顺眼那这人就没半点儿不好的地方,夸秦特,“这孩子多有眼力啊,人也勤快。” 林晚照很自豪,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 兄妹各自落坐,林熹光先端起茶来,优雅的喝了两口,放下素净青瓷茶盏。林熹光脸上扬起一缕笑,“我是想恭喜大姐,百年不遇的好事叫大姐遇上,大姐真是有福了。我婆婆的房子拆迁,拢共才赔了三十万,连大姐的零头儿都比不上。我真替大姐高兴。” “哦。”林晚照淡淡的应一声。 “看大姐,怎么好像不高兴?” “写在脸上的高兴,不一定就真高兴。我这不在脸上的高兴,不一定就不高兴。” “大姐不得了,说话也是今非昔比了。”林熹光亲热的笑着,“大姐,有些事您可能不太清楚。我想着,借这机会跟大姐说一说。” 林晚照没理她,目光望向窗外。 林熹光径自说下去,“是这样的大姐,您可能不清楚,当初爸将房卖给你的时候,咱妈已经过逝了。爸把房卖给你,实际只是把爸那一半儿的房产份额卖给你,妈的那部分爸可没权力卖。说起来,妈留下的一半房产,算四间,也得咱们兄妹几个平分,一人一间。大姐您仍是拿大头,可按理,也该有我们的一人一间。您说,是不是?” 大哥家楼层高,远处没有再高的楼,天空湛蓝,连一丝流云都没有。 林晚照没说话,林晨阳听不下去,“熹光,你这是说的哪里话,爸卖房的事是我经的手,我怎么不知道卖房还有卖一半儿的说法。” “大哥,您别急,我不是跟大姐要房。大哥您是医生,又不是律师,原本我也不懂,跟我们公司的法务说起大姐拆迁这事儿,我才知道的这个。大哥您只管放心,咱们跟大姐是同胞骨肉。大姐在老家吃这许多年的苦,好容易过起好日子,难道我不愿意看自己的亲姐姐过好了?” 林熹光就有这种本事,什么话说起来漂亮极了。 哪怕是令人极不舒服的话,仿佛她也没有丝毫坏心。 上辈子就是这样让林熹光唬住的吧? 兄妹多年,林晨阳不吃这一套,直接说,“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提了。这是晚照自己的事,跟家里无关。” “知道知道。”林熹光连连应承,“还有舅爷那里的事,舅爷是妈妈的亲弟弟,他膝下无人,过逝后也产生继承。第一继承就是咱妈,咱妈过逝,由爸和咱们一起继承这份儿家业。所以,按理,小舅的宅子,加上咱爸,应该是咱们五个一人一份,大姐从法律上来说,只占五分之一。” 她观察着林晚照的神色,见林晚照呆呆的,林熹光心说,这个大姐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像块木头一般,她提醒一句,“大姐,这您知道么?” 林熹光打听的这样清楚,明显是做过细致咨询。如果她真的占理,又如何会用这样委婉的方法呢? 林晚照仿佛刚刚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小舅的宅子,您其实只占五分之一。” “你咨询的律师是这样说的吗?”林晚照问。 “我没特意咨询,是大姐您不懂法律,以为都是您的哪。”林熹光笑,“大姐您别多心,我不是跟你要宅子,也不是要分你的拆迁好处。我就是这样跟您说一说。”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林晚照直截了当。 林熹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想着这个一向软弱无能的大姐,怎么说话这样让人难招架了。林熹光说,“这不是拆迁了么。大姐您擎了那些祖业产,几百万的好处,您就不想知道,这些好处啊,其实原也不是您一人的,是我们让了您。雷锋做事讲究做好事不留名,我想让大姐知道,这是咱们兄弟姐妹的情分,是不是?我们为了大姐,什么样的让步都愿意的。谁叫咱们是至亲骨肉哪。” 林旭辉实在是听不下去,“二姐,求求你要点儿脸吧。老宅是大姐买的。小舅病了也是大姐照顾的,死后发丧、打幡摔瓦都是大姐的事,小舅留下话把他那宅子给大姐的。人王家人都没意见,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是从法律上来讲的继承关系。”林熹光笑了笑,手指轻轻拨弄耳际的小卷发,露出亮闪闪的白金镶钻的耳坠子,没见识的乡下人才成天金啊银的,“小弟你又不懂法。大姐更不必说,法律讲究公正公平,家里那些老礼儿,农村的那些土规矩,都是过时的,现在咱们要遵循的是国家法典,只有国家法典,才是最正确的。我不是要跟大姐争,只是要大姐明白,就是到法院,你看法官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农村人没文化,最怕官司,林熹光认定此话一出,林晚照必然要惊慌失措。 不料,林晚照连一根眉毛都没动,只是淡淡的说,“如果是这样,请到法院起诉,该是你的,我一分不少。你去问问,你能不能占到你说的那些。你可以跟我争,不过,你要考虑能不能争得赢!” “大姐,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晚照的强硬出乎林熹光意料之外,她立刻转为笑容满面。 “那你费这半天唇舌是要做什么?”林晚照实在懒得跟她这九曲十八弯的卖弄了。 林熹光拿出苦口婆心的口气,用心良苦的神色,诉说起来,“我不是为我自己,大姐,我是为了咱们老爸。你看,爸爸都什么年纪了,头发全白了。” 秦特突然打断,“小姨姥,我太姥爷头发黑的哪。” 林旭辉扑哧就笑了,林爹特意抚摸一下自己揉过发胶做过定型的发丝,纠正林熹光,“年前刚染的。” 林熹光被这些拆台的家伙们气出一丝火气,“没染就是白的!” “白的白的。”林爹做个您请继续的手势,“指鹿为马,指黑为白。你不该姓林,你该姓赵啊。” 有点儿不大确定的跟林晨阳求证,“指鹿为马说的是赵高吧?” 林晨阳,“爸您记姓真好。” 林爹有点儿美,“还行吧。” 林熹□□的,“我都是为了老爸。” 林爹很不合作的做出个懵圈的表情,林熹光强行再次沉浸在自己一片苦心的情绪中,“爸爸在市里这许多年,大姐离的远,平时都是我跟大哥小弟照顾,大姐肯定也想多为爸爸尽一尽孝心。大姐,该我们的那些,我们不要,您直接孝敬给爸爸吧。给多少,爸爸也不挑您的理,反正就看大姐的孝心了。” 这话真是厉害。 配合林熹光的强盗逻辑,简直无懈可击,稍微软弱一点就得被林熹光挤兑着。 不过,上辈子林晚照宁可把钱全给子女分干净,也没叫林熹光得到一分一毫,何况是这辈子! 林晚照刚要说话,林晨阳制止了他,林晨阳问林爹,“爸爸,您觉着我和二弟对您的赡养还算尽心么?” 林爹,“尽心。” 林晨阳,“那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林爹想了想,“还没想到。” 林晨阳笑,“您想到的时候,随时跟我和二弟说。您吩咐一声,我跟二弟能办到的,都给您办到。” 林爹看看屋顶,“哦。” 对着林熹光,林晨阳彻底沉下脸,“第一,爸爸的养老,不需你和晚照操心。你们愿意孝敬爸爸,是你们的心意,我不强求。第二,说话不要我们我们的,你代表不了我们。林家还有爸爸还有我,轮不到你来说‘我们’这两个字。第三,熹光,告诫你一句,适可而止。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林熹光被大哥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姿态,“看大哥说的,又不是封建时代,还讲男尊女卑不成?我也是为了爸爸着想。” 林晨阳,“任何时代,贪婪都是卑鄙的行径。你不必为爸爸着想,爸爸不需要。” 林熹光扭头望向父亲,林爹一幅我啥都不清楚我啥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一指林晨阳,“刚回答过了。” 林熹□□苦,“大哥你就是偏着大姐!” “你若与晚照易地而处,我一样偏着你。”林晨阳道,“妈生病时,我们都在上班,照顾妈的事都是晚照在做。那会儿小舅也在病中,是她接了小舅一并照顾。熹光,那不是你的,那是晚照应得的。” 林熹光,“我是说从法律上该有我一份儿!” 林晨阳,“你去法院好了。但我有言在先,你从此别登我的门,我也再没你这个妹妹。” 别看林旭辉说绝交,林熹光根本不放心上。但林熹光清楚,大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当下气的眼圈儿一红。 空气一时胶着,三方分毫不退。 林爹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办吧。” 老爹突然横插一杠,林旭辉没明白,“爸,怎么办啊?”您老这是说哪儿啊。 林爹看他,“你没听到吗?打官司啊。” 林旭辉因为是小儿子的缘故,性情有些不驯的,但即便活到这把年纪,仍能被亲爹刷新三观。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看到支持儿女决裂打官司的亲爹。林旭辉眼珠儿转了转,问他爹,“真要打?” “恐怕还需要我们出庭作证。”林爹一本正经,“我还没有做过证人,出庭作证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啊?” 这一点,秦特很有经验,“太姥爷,法庭是很庄严的地方,穿深色比较礼貌。” 林爹招呼两个如同斗鸡的女儿,“开庭时间定下来后,先陪我去买两件合适的衣服。我身为当年的卖房人,大约是要出庭的。”提前交待林晨阳,“老大记得给我准备车啊。去法庭得坐车,估计你也得去,你算是当年我卖房的委托经手人。” 林熹光看全家没一个人帮她,眼泪都要下来了,看向父亲,“爸,你就说这个!我不都为了你么,爸你没句公道话说么?” 林爹叹口气,“你看,你大姐突然从软包子变成硬茬子,你大哥一直是个硬茬子。熹光啊,一竿子下去,打不下枣儿来怎么办呢?那就算了呗。人生啊,总得留点余地。你要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不是现在的位子。”一拍膝盖,站起身,“走了。” 家庭会议到此结束。 【营养液14万加更】穿高跟靴的女孩子(家庭会议结束林晚照真觉...) 家庭会议结束。 林晚照真觉着她不知哪辈子做了恶, 才会修来这样爹。听听她爹说的,“软包子硬茬子……一竿子下去,打不下枣儿来怎么办呢?” 这是人说的话么?! 老头儿上辈子肯定就是这么想她的……软包子、打枣儿…… 林晚照攥了攥拳头, 林晨阳生怕大妹妹做出不理智的事,忙劝她,“晚上我跟爸爸谈谈。” 林晨阳拍拍她的肩安慰,林晚照深呼吸两下,才能理智走出书房。 林旭辉林熹光走在后头,林旭辉瞥一眼林熹光斗败的模样, 半点都不同情她,“你看爸多聪明,见势不妙,立刻抽身。哪儿像你,成天抻着个脖子, 别人稍微好一点儿,你就眼气。多跟爸学学,别说,爸比你有底线的多。” 不待林熹光发怒, 林旭辉迈着两条大长腿嗖嗖走开了。 林熹□□的眼前发黑,现场真想把娘家人全都嚼巴嚼巴生吃了! 林晨阳问林晚照, “什么时候有空,你跟妹夫到医院做个体检。”“我们在家, 什么时候都有空。正月十五之前吧, 带小特一起,她十六就开学了。” 林爹回头, “我初七去,你也初七吧。”林晚照搭拉着脸, “就初七没空。” 林爹笑眯眯,“生气啦?”点点头,“不错,不光不好惹了,还会生气了。” 要是跟她爹计较,真能气死你! 林晚照坚决不能让自己被亲爹这种人气死,板着脸喝茶去了。秦特做为姥姥的贴心小棉袄,紧随其后,跟紧姥姥,不让姥姥受欺负。 其实除了太姥爷,根本没有人欺负她姥姥啦。林晚照是长辈,晚辈们都会过来打声招呼,林晚照准备了很多小红包,一个晚辈发一个。以前日子不好过,她都是放十块钱,后来涨到二十块。现在有钱了,林晚照就在里面放五十,因为大哥的红包一般是一百块的,她不能越过大哥。 发红包的时候把秦特介意给晚辈们认识,这孩子也没旁的优点,就是懂事漂亮学习好。 秦特是第一次参加林家的聚会,也收到很多长辈给的小红包。 主要方红黄茹两个舅姥姥知道她是林晚照偏爱的晚辈,待她很好,让她跟别的小辈们一起去玩儿,她们姑嫂坐着说话。秦特跟姥姥说,“姥姥你有事叫我。”这才去跟亲戚家的孩子们玩儿了。 方红让林晚照吃草莓,“方清年前去草莓园团建,还摔了一跤,拿回来的草莓挺好吃。过年就跟那草莓园订了些,你尝尝,挺甜的。” 妯娌姑嫂一起说话儿,黄茹说,“大姐,我听刘宁(老三)说您一口气买了七套房子,是真的么?” “真的。” 方红惊呼,“买这么多房子干什么呀?” “收租啊。”林晚照很实诚,拿个草莓咬一口,“你们也知道,我前几年都是靠收租过日子。以后我跟老头子也没退休金,我们商量着,还是得靠收租赚生活。” 黄茹说,“拆迁不是分了一千多平么。” “谁还嫌房子多啊。我们在时,我们收租,等我们不在了,给孩子们一分,一人也有好几套。就是孩子们也能继续收租,补贴一下生活。”林晚照想大哥小弟一起乘上这股东风,“年后我还接着买。大嫂小弟妹,你们要是有闲钱,咱们一起买。钱一年比一年毛,小时候两毛钱一斤肉,五分钱一斤大米,现在多少钱?我还是觉着房更稳当。” 方红说,“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当初咱们买的小院儿拆迁,本来我想要货币补偿,也有六十万上下。你大哥非得买房,说以后回老家住。还从家里拿了钱把溢价的面积全都买了,还有咱家老爷子住的这套,也是我们付的首付,现在每月得还一千出头的房贷,真是没闲钱了。先前安安买房也给他添了些。” 林晚照想了想,“这上头的事我就不大懂了,我把老三叫来,看能不能贷款想想法子。” 老三被他娘召至跟前,听他娘在游说两个舅妈也一起买房,简直无语,“大舅妈小舅妈,我妈现在一门心思就是买房置业,要我说买那些房干什么呀,还不如买国债哪。两位舅妈,你们要不要买国债,利息比定期高多了。” “我们要听贷款的事,看怎么还能再弄出钱来。”林晚照打断老三的业务游说,把方红的情况跟老三说了,老三道,“这还不简单,舅妈您好几套房子在手,房产证直接就能贷款。就是房产证没下来,拿着购房合同也能贷。不过您跟我大舅都退休了,你们跟林正哥一起去,用你们的房产证,以林正哥的名儿贷款。到时你们还贷就行了。舅妈,您要是贷款跟我说,我给你们办手续,就当支持外甥的工作了。”老三时时不忘拉下业务,尤其这种信誉资质俱佳的贷款,银行最欢迎了。 方红笑,“我看老三今年得升官儿。” “借舅妈吉言,我要是升职请舅妈喝酒。” “好啊,那我赶上了。” 说来大嫂子跟老三也很对眼,俩人都是能说会道的类型,特聊得来。 让林晚照意外的是,刘爱国竟然被她那势利眼的老爹召到身边儿说话去了。她爹是个大势利眼,以前在村儿里时倒是对刘爱国可好了,常说刘爱国是他亲儿子。结果,等到城里来就大变样,不大瞧得上刘爱国。 为此林晚照没少生气。 这些年老爹都不怎么爱理刘爱国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好在也没说几句,林爹就把刘爱国打发走了。 正月日头短,林晚照瞧着时间,就跟大哥大嫂小弟小弟妹、还有那不对眼的老爹告辞了。 林晨阳知道他们开车还得大半小时,便没多留,只是叮嘱外甥们路上小心,车开慢一点。 林爹坐沙发摆下手,“小特常来。” “嗯,太姥爷。您有空也去我家吧,我家现在可好了。”秦特很懂事,从来说话礼貌又贴心。 林爹笑,“原本是打算去,可你姥姥姥爷没一个邀请我,我就不去了。” 刘爱国被岳父掖揄,连忙说,“爸,随时欢迎您去。” 林晚照翻个白眼,林爹感慨,“女婿比闺女还好哪,亏我有个好女婿。” 林晚照只得说,“您随便什么时候去,我都招待。” 林爹继续作,“勉勉强强,心不诚。” 林晚照,“爱去不去。” 林晨阳,“晚照,怎么跟爸爸说话呢。爸,你不要再逗妹妹了,逗火了她要发飙的。” 林爹不知道是什么审美,“发飙也很有意思啊。” 林晨阳拒绝再接他爹的对话,嘱咐妹妹妹夫,“到家后来个电话,我们也好放心。” “知道了。大哥你别送,我们这一大群人,自己走就行了。” “大舅,明儿您、姥爷、大舅妈一起过去啊。在我爸妈安置房附近定的馆子,一来给我爸妈祝寿,二来也到安置房那里看看,你们还没去过吧。”老大说的是明儿给爸妈庆六十一寿辰的事。原说大办,刘爱国舍不得儿子们花钱,林晚照也不想大作排场,便商量着请请刘林两家人,一起聚聚。晚辈有空没空到不到没关系,着重想请一请长辈的,毕竟是爸妈六十一岁大寿。 “嗯,我们都准备好了。” 林晨阳说着送到妹妹一家到门口。 热闹这大半日,林晚照一大家子告辞后,林旭辉一家、林熹光一家也纷纷告辞回家。 孩子们把老两口与秦特都送回家,天色有些暗了,就没上楼,直接开车回家去了。反正明天还得再聚,给老两口庆祝六十一大寿。 屋子温暖如春,刘爱国说,“这冬天就是楼房暖和。” 秦特在门口给姥姥姥爷拿拖鞋,祖孙仨在客厅摘围巾脱大衣,看姥姥像有些累,秦特泡壶热茶,体贴的说,“姥姥,你要是觉着累,就到房间休息一会儿吧。”林晚照主要是给她爹和林熹□□的,想到那俩祸害,林晚照立刻打起精神,自己气死岂不更叫祸害得意! “没事儿!”林晚照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大红包,掂了掂,“里头钱不少。”打开来,真的是钱不少,得有两万的样子。 刘爱国连忙说,“哎哟,怎么这么多啊!这可不行,还是给岳父还回去吧。” “干嘛还回去啊。还回去难道给那钱婆子花!”林晚照道,“这应该是大哥小弟他们给老头儿的过年钱。” “怎么给这么多啊?” “是有点儿多。估计还有林辰他们给老头儿的钱。”林辰是赵嫂子的娘家侄儿,以前老头儿是村儿里学校校长,听说年轻时跟林辰的爷爷交情就好,后来林家老爷子、林大哥父子都过逝了,林辰林珍兄妹回了乡。都是姓林的,老头儿多少照顾过他们兄妹。每年都会给老头儿去拜年,据说每月还会给老头儿钱。 林晚照递给秦特,“小特自己拿着,等银行上班后存在你自己卡上。” “姥姥你帮我拿着吧。我还欠姥姥很多钱哪,先扣掉这个。” “等你攒到欠款的数目一起还我,不接受分期。”林晚照笑着把钱让秦特自己收着。 秦特这才收下了,她先把这个大红包放到茶几上,过去衣帽架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摞小红包儿,“姥姥,我还收了这许多哪。这个给您吧,红包都是有来有去的。” “这个你也自己存着,女孩子得会存钱,会用钱。” “可这些红包都是姥姥你给出去,长辈们才会给我的呀。” “咱家不这样。我给他们是真心给的,他们给你也是真心给。过年嘛,就是想看你们高兴,给你们一些零用钱。不要乱用就行了,用在有用的地方。”林晚照想了想,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没用的呢? 突然觉着这种想法有些狭隘。 这孩子一向懂事,学习非常用功。林晚照笑,“买你喜欢的东西。” 是夜。 林爹穿着棉拖鞋坐床边儿感慨,“我还以为是刘女婿突然吃了仙丹开了窍,顺带点化了咱们晚照。原来不是,竟然是晚照开窍了。我的天哪,不想我活着还能见这一日。真是活得长了,什么奇迹都能发生。” 林晨阳弯腰试了试水温,蹲地上帮老爹把袜子脱了,双脚浸入足浴盆里,“烫吗?” “还行。”林爹无聊踩两下水,“奇迹发生了。要是早个四五十年就好了。” “爸,您这张嘴啊,”林晨阳坐在一畔的休闲椅中,委婉的批评他爸这张刻薄嘴,“真叫人一言难尽。” “我是在跟你分享快乐,晚照突然变聪明了,你不高兴么?” “晚照是厚道。” “厚道是很好,但那种笨笨的厚道,多没意思啊。以前我真懒得看她,看到她我就感觉很心酸,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头不停不停闷头拉犁的老黄牛。原本觉着她最后干不动活儿就得叫人宰了吃肉,不想突然间刺刺儿的了。”林爹先是有些闷,说到最后眉飞色舞起来。 林晨阳沉下脸,“爸你跟熹光提前商量好的?” “这怎么可能啊。我要也是光明正大的要,难道还九曲十八弯?熹光总跟我这儿叨叨,我看她应该很闲,就给她找点事儿做嘛,叫她碰个钉子。我还以为她只会在你这儿撞个脸肿鼻青,没想到晚照这么刚。”林爹跟林晨阳说,“咱们小区有没有人卖房,叫你媳妇那只八哥儿打听着些。晚照现在很有钱,叫她过来买套房,以后住的近些。” “我也这样想过,不过还是看晚照的意思。” “你就是太刻板,亲爹在这儿,我叫她过来她难道会不来?” 林晨阳打击一下老爹,“您确定?”就您那张刻薄嘴,林晨阳都得庆幸妹妹是个厚道人。 “过些时候嘛,晚照脾气还是很好的。”林爹有恃无恐的掖揄一句,“就是不愿意看到我,也愿意看到她亲大哥啊。” 他转眼又把突然“开窍”的长女扔脑后,问长子,“跟我说说特特的事,这孩子长的真漂亮。记得凤女一婚时生了个女孩儿,就是特特吧。” “这孩子的经历很可怜……” 林晨阳没有细说,因为当初离得远,秦特具体的经历他不大清楚。林爹也只是大致一听,听完后就从足浴盆里伸出脚让儿子给擦干。林晨阳拔掉足浴盆的电源,用毛巾给他爹把脚包上,擦干后涂些香膏。林晨阳是医生,懂些经络穴位的知识,给老爹按几下解乏,忽听他爹说了句,“特特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嗯,这孩子很用功,成绩也很好,准备考政法大学。” “学习再好充其量只能是个书呆子。”林爹自己学渣出身,对学霸一向不以为然,问自己的前学霸儿子,“你没注意特特今天穿的是高跟长筒靴么?漂亮又时髦。” 林晨阳:他为什么会注意这个? 林爹已径自说道,“重男轻女、虐待女孩子的家庭,一定是个对女性极端贬低的家庭,这样的家庭会极力贬低女性的价值,对女性的美丽嗤之以鼻。长期生活在这种家庭中的女孩子,应该会很自卑,不敢承认美,更不敢向往美。特特不一样,她是很有点儿自信的,穿高跟靴的女孩子。” “听晚照说,她带那孩子去过心理诊所。不过,变化的确很大,记得去年夏天那会儿见她,还不大敢说话哪。”林晨阳露出笑容,也为秦特的变化高兴。 林爹得意,“我家特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非常好的孩子啊。” 当林晨阳觉着他爹难得这样正常的时候,就听他爹天马行空的冒出一句,“特特这么好,干嘛要姓秦啊!秦家真是辱没了咱们特特,老大,我们让特特改姓林吧。特特这么优秀,肯定是我的优秀基因发挥了重要作用。不如让特特跟我姓,我一见特特就很投缘,老大你觉着我这主意怎么样?” 果然正常只有三分钟,只听说从父姓从母姓,亘古未没听说从太姥爷姓的。林晨阳在太溪、涌泉两个穴位上用力按了几下,林爹当下有些撑不住,被按去厕所方便。林晨阳帮他把被子铺好,林爹坐马桶上愤愤:老大这家伙,仗着懂点医学知识就暗中整他。不同意就直接说么,他又没有一定要这么做!暗中出阴招,非君子所为! 六十一大寿(第四十三章早上林晚照刚吃...) 早上林晚照刚吃过饭, 儿子闺女们就都到了。 今天是要给老两口过六十一岁大寿的日子,刘爱国有些遗憾中山装送了干洗店,秦特帮姥爷选了件深色羊绒大衣外套。出门时再穿, 家里暖和,穿一件男式枣红色高领羊毛衫,刘爱国觉着有些鲜艳,一个劲儿的照镜子,秦特说,“这件事儿显着姥爷特年轻, 而且过大寿的日子,是要喜庆一些才好。你看姥姥也是红外套儿。” 是的,林晚照给自己买的,红色掐腰小外套。 林晚照是那种小时候就有些害羞的女孩子,太小的时候记忆不清了, 据说曾经穿过母亲红色湖绸嫁衣改的小袄,但长大后正赶上困难年代,真是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她们这一代人,是真的没享过什么福的。待日子好了, 也上了年纪,鲜艳的衣裳只能在心里喜欢, 不能再穿了。可其实,上了年纪反而喜欢鲜亮的颜色。林晚照想开了, 喜欢就买, 买了就穿。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用不好意思。 又不是穿给别人看,穿给自己看。 刘爱国正在朝林晚照的小外套儿撇嘴, 跟秦特说,“你姥姥是老来俏。” 林晚照, “有本事你也俏一俏,就怕你俏不起来。” 秦特鼓励姥爷,“姥爷,您别急。姥姥在前头,你拍马紧追,也能追上。” 刘爱国不服气,“我还用拍马紧追!姥爷年轻时,在村儿里也是相貌堂堂的小伙子。” “那是,要不姥姥这么心疼您哪。什么都想着您。现在城里老人都这么穿,你穿红的,姥姥也穿红的,这叫情侣装。”秦特很会哄她姥爷。 “什么叫情侣装啊,我跟你姥姥又不是情侣,我们是夫妻。”刘爱国听不惯这些新鲜词儿。 “那您跟我姥姥这就是夫妻装呗。”秦特正在拍姥爷马屁,听到外头敲门声,她赶紧过去,签单后抱了一大捧玫瑰花进来。满怀的玫瑰花,红艳艳的喜庆极了。 林晚照一见就笑了,“哪儿来的花?” “是我定的,祝姥姥姥爷生日快乐。”秦特把花送给姥姥。 林晚照惊喜极了,笑着接过,“真好看。可惜咱家没有花瓶,一会儿去超市看看,有没有花瓶,咱们买一个来插花。” “花瓶我早买好了。”秦特眼睛亮亮的,她偷偷放在自己的大衣柜里,赶紧到卧室取出来。到厨房水槽接上清水,跟姥姥一起把花插到花瓶里养里,能养好几天呢。 刘爱国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收到鲜花,因为是外孙女的孝心,他就没说什么不当吃不当喝浪费钱的话。 刘凤女一家到的最早,夸这花儿漂亮,也带了孝敬老两口的生日礼物,刘爱国笑,“过年都送过了,不用再送。” 刘凤女道,“爸,过年是过年,过生日是过生日,这能一样么?” 齐志军也说,“就是。爸,您身上这件毛衣真好看,显着气色特别好。” “你妈看着给我买的,我总觉着有些鲜亮。” “不鲜亮,现在老年人都这么穿。” 刘爱国被闺女女婿夸的高兴,喜气洋洋的跟闺女女婿一起说话,没多会儿,儿子们也都过来了,都是一家子一家子一起来的,爷爷奶奶的生日,孙辈当然都要到场。 林晨阳一家也到的比较早,林爹带队,连带林正林清也都一起来了。用林爹对林正林清的话说,“你们大姑这辈子头一遭过大寿,咱们得过去瞧瞧。” 林爹虽然上些年纪,奈何保养的好,腿脚不错,爬楼并不费力,在安置房转了一圈,视线从林晚照身上杏色堆堆领羊绒衣深色半身长裙,转而滑到干净清新的水蓝色沙发,客厅里的大电视,阳台上一张乳黄小圆桌一把折叠椅,便到阳台上看了看,眉眼一弯,回客厅坐了。 刘爱国端茶给岳父,林爹如同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招呼女婿,“爱国,坐。”对茶几上的玫瑰点点头,“这花儿谁送的,不错哦。” 好几个人夸过她送的花了,秦特给长辈们放下她早上去邻居家提前借来的许多塑料凳,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高兴,“太姥爷,是我送给姥姥姥爷的生日礼物。” “果然是我家特特,跟我一样好的审美。让他们自己忙,过来坐太姥爷这边儿上。”林爹让秦特坐自己左边,刘爱国坐自己右边。然后,林岳父拉着刘女婿的手说,“爱国啊,一转眼,你跟晚照也是六十的人了。现在我都记得你们结婚时的模样,我跟你父亲是自小的交情。板栗哥先一步故去,如今我代他看到你们日子越过越好,心里既替他高兴,也替你们高兴。好孩子,生日快乐。” 话到最后,林爹也颇为动情。 刘爱国这老实人哪儿禁得住岳父这样情深意重的祝福,当下感动的不轻,连忙说,“谢谢岳父,也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 “好,咱们都要好好的。”刘爹向林晨阳一伸手,林晨阳送上礼品袋。从礼品袋里拿出一个大红亚光礼品盒,打开来,是一对腕表,男式表送给刘爱国,女式表送给林晚照,送给女儿女婿的生日礼物。 即便林晚照对她爹颇多意见,可也得承认,这些场面上的事,林爹一向做的漂亮。 上辈子可是没收到过礼物。林晚照把手表拿在手里看了看,亚金色,精致的很。她还没有手表,没戴过,也就没想过要买,既然老头儿送,她也不客气,直接就戴上了。 刘爱国腕上带的是款老式的梅花表,那是长子刘杰送他的四十五岁生日礼物,他一直戴到现在。岳父送的自然贵重,刘爱国珍重收藏。 林爹笑了笑,端起茶来喝。 林旭辉一家到的略晚,林熹光就更晚了,刚进屋就是一通报怨,“我的天哪,这荒山野岭的,昨儿我还特意查过地图,都险些开错。大姐,你们这安置房怎么建的这么偏啊。” 林晚照道,“下回你给市政府提提意见,看能不能紫禁城旁边给寻个地方安置。” 林熹光脱了大衣,看衣帽架挂满了,问,“我这衣裳放哪儿?” 秦特觉着自己身为主人,具有招待客人的责任,起身说,“小姨姥,你不介意我帮你放我房间吧。” 老三笑着看一眼腕上时间,“不用了。小姨,这时间也差不多,咱们就过去吧。我们提前定好了,都是咱们老家的饭菜,小姨您一准儿爱吃。” 林熹光怀疑老三这满肚子鬼心眼儿的家伙是故意整自己,轻哼一声,“我这刚来就要走,早知道提前说一声,我直接去饭店不就得了。” “哪儿料着小姨您到的这么巧,我原想着,您跟姥爷一起来哪。”老三满面笑容,“小特扶着你太姥爷,我亲自伺候我小姨,不然小姨再挑理,就是我这做外甥的没服侍好。小姨赏我个面子,一会儿我多敬小姨你几杯。” 老三这张嘴深受其姥爷林爹的耳濡目染,平时连肚子里对他有些意见、重活二遭的亲妈林晚照都能给哄笑,何况林熹光这素来识时务的,外甥都把台阶铺到脚下了,她也没有硬犟的理。 一笑道,“我就爱听老三说话,总这么叫人稀罕,你妈有福,有你这孝顺儿子,这么张罗着给你爸妈过寿。” “我们都是听我大哥的,唯我大哥马首是瞻。”老三跟林熹光你一句我一句,斗着嘴就下楼去了。 饭店离得不远,十分钟车程就能到,刘家人都住得近,自己过去就行。稍微远一点的就是刘爱国的妹妹,林晚照的小姑子刘爱莲一家,也十一点钟就到了。 长辈们坐一席。 林爹因为辈份最高被大家送到上座,左右首分别是闺女女婿林晚照刘爱国,林晚照旁边是以林大哥为首的林家人,刘爱国旁边是以刘爱党为首的刘家人,都不是外人。刘爱党刘爱军纷纷跟林爹问好,林爹看一眼一脑袋白毛一身□□十年代湖蓝旧衣的刘爱党,都觉着这打扮寒碜的污染视野。林爹笑,“爱党还是以前的稳重模样。” 刘爱党笑着问候,露出缺牙漏风的牙床,“林叔您瞧着挺硬朗。” “还成。”林爹拍拍刘爱党的肩,“爱党啊,现在日子这么好了,别委屈自己,该享受就享受。” 刘爱党诉苦,“不成啊,林叔。我比二弟可差远了,我们哥儿仨,数二弟拆的多。” 刘爱军也看不惯他大哥这寒碜样儿,有十几万给刘超买车,就不知道拾掇拾掇自己个儿,笑着说,“林叔,您这身儿可真精神,晃眼一瞧,我都没敢认。您瞧着比我还年轻哪。” “那就好。等你过六十的时候,给我下帖子,我还来!” “我求之不得!”刘爱军夸起自家这三个侄儿,“都是孝顺孩子,我都跟刘俊他们说,你们以后也不用比着别人,就比着你们杰子哥就行。” 跟林爹打过招呼,林晨阳林旭辉跟刘爱党刘爱军兄弟也都是打小儿认识的,再小一辈就见得不多了,不过有这么个机会,大家都认识一下。 刘爱党特意带着刘超跟林爹说话,“林叔,这是我家长孙,超子,林超。” 林爹险没叫“长孙”俩字闪了腰,心道,你爹活着的时候也没怎么待见你这长子,你倒张罗起长孙来了。嘴里满是夸赞,“哎呀,这孩子长的不错,现在做什么生意呢?” 刘爱党很骄傲,“卖手机,开了个手机店。” 林爹完全不明白刘爱党的骄傲点在哪儿,顺嘴儿说好话,“卖手机好,手机比电话方便多了。不错,小伙子有前途,以后好好孝顺你爷爷,你爷爷最疼你了。” 刘超自然应是。 翠丹爸刘贵与一大群堂兄弟过来跟林爹问好,林爹做过小学校长兼语文老师兼数学老师,对这些小辈也熟。 这一通寒暄后,大家各自落座,老大刘杰陪坐长辈这桌的末席,其他晚辈随便坐就成。老二老三分开坐张罗大家吃饭喝酒。 酒席的档次自然比不上昨天林家聚会的宴会厅,但也是满桌实诚。 刘杰举杯说祝词,“今年是我爸妈六十一岁生辰,我爸妈这辈子不容易,我们兄妹四人,全凭爸妈一双手,将我们养大、读书、就业,在社会立足。借此新年之际,要跟爸妈说一声,爸、妈,你们辛苦了。以前都是你们照顾我们,现在我们都成人了,你们就好好歇歇,该是我们孝顺你们的时候了。爸、妈,祝你们生日快乐、健康长寿。”率先将酒干了。 刘爱国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狠狠的抽了一鼻子,林爹瞥他一眼,至于嘛。 大家一起干了这杯。 刘杰再敬第二杯,第二杯是敬长辈们的,小时候家里四个孩子都念书,日子过的真是艰难,哪个长辈都帮过他们,连一直在盘算他们家拆迁款的小姨也给他家寄过旧衣服。没长辈们的帮衬,他们兄妹四个不能全都念书出去。 说到以前,大家喝过酒后也纷纷感慨,刘爱党夹块肥美软烂的肘子皮,“以前真是吃顿白面就是过年哪。哪儿敢想现在的好日子。” 这话引得颇多感慨,话题一下子转向以前的苦日子。 林晚照不感慨,以后还有更好日子哪。 林爹也不感慨,干嘛总往后看啊。 林爹指了指席上的一道红烧鲤鱼,林晨阳不在身旁,林晚照不是会装瞎的人,拿了林爹的餐碟给他夹了些。 就听林熹光说,“刘杰,寻常给长辈过寿都讲究过九不过十,怎么你们五十九没过,倒过六十一啊。” 刘杰有些尴尬。 鲤鱼刺少,林爹喝口温水,淡淡道,“前年他们邀请我,我没时间,我说你们自己过好了。奈何你姐姐、姐夫很希望我能参加,去年没空,就今年办了。” “我说嘛。”林熹光仿佛只是随口打趣,笑着瞥林晚照的腕表一眼,“爸您最偏疼大姐。大姐,这手表是爸特意让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高级货,咱们哥儿四个,也就大姐过生日有这么大面子。” 林爹又指了道拌豆腐,林晚照继续给老爹布菜,就听老爹对林熹光说,“你要是话少点,我一样疼你。”只要老头儿这张坏嘴不是对着自己,还真是有点爽的。林晚照心道。 刘爱国的妹妹刘爱莲笑着跟林熹光举杯,“熹光,我得敬你一杯。你回一趟老家可不容易,晨阳哥旭辉咱们是常见的,哪年都得回来几趟。你的面儿难见,记得当初你去市里读大学,就发下宏愿,一旦出去,三百年不回栗子沟村儿!难得三百年没到,你就回来了。好在这也不是咱原来的村儿了,不然岂不是违了你的誓愿!来,咱们干一杯!还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了呢。” 林熹光笑,“看爱莲姐说的。小时候的狂话,您还记着哪。” “那怎么能忘。”刘爱莲笑呵呵地,林家人都很好,就这个林熹光最刁钻不过。 刘杰松口气,五十九没过,给爸妈大办六十一岁寿宴这件事,的确是有点儿尴尬的。 吃到一半,外头传来吵嚷劝架的声音。 这也不稀奇,过年人们都会聚在一起喝酒,酒喝多了,打架的事也多。 最后切的生日蛋糕是秦特、刘飞、朵朵、齐硕一起用过年的压岁钱给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定的,朵朵从市里专门买来的,据朵朵说是很有名的某牌子的蛋糕。 品牌方面,朵朵是行家。 大家都夸孩子们懂事。 因为坐在两位寿星中间,林爹还跟着吹了一回蜡烛。 待酒宴散去也快两点钟了,刘家人跟林爹告辞,他们就直接回家了。林爹刚吃过东西,又到林晚照那里坐了会儿,喝了杯清茶,这才带着一大家子告辞。 林晚照自然要送的,林晨阳心疼妹妹,“不用送了,我们下楼就上车。” 林爹专门指了林晚照,“别人不用,晚照你送我下来。” 刘爱国对长辈一向尊重,尤其岳父当年帮他良多,立刻说,“我也一起送爸。” 老三笑,“爸,你的孝心姥爷都知道的。姥爷这是有话跟我妈说。“ 这笨女婿,好在外孙贴心。林爹带领大部队下楼,到楼下让其他人先走,林熹光撇下嘴,“什么事这么机密,听都不能听?” 林爹,“知道不能听你废什么话。” 林熹光知道父亲喜怒无常翻脸如翻书,也不想惹毛老爹,自己开车去了。林晨阳在稍远处等着父亲,林爹打量着林晚照,外头这件浅驼色外套还挺像样。楼下风有些凉,林爹竖起大衣领,“应该不用说了。不过还是说一声,看好自己的钱。六十一大寿,哼。”笑一声,走了。 林晚照一时愣怔,上辈子,分完钱后孩子们也给他们过了一次六十一大寿的。 那一次,老爹也来了。没送她手表,倒是单独跟她说了句话,说的是,“估计你这辈子也就这一次绝响的寿宴了,不来以后就没机会了。祝贺你,伟大无私的母亲,生日快乐。” 因为当时口吻里满满的讥诮讽刺,把林晚照过寿的大好心情搅去大半,从此父女关系更是直降冰点。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认为,那是因为老爹知道她把拆迁款都分给孩子们,他一分没得着,恼羞成怒给她添堵。 但后来,现实令她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叫老爹那张毒嘴说中了。她那辈子,就那一次绝响的寿宴。 那时候,不只是讽刺吧。 或许,还有愤怒,对她愚蠢做法的愤怒。 林晚照咬了咬牙,那又刁钻又讨厌又刻薄又毒舌的家伙在提醒我。 守住了(林爹坐的是孙子林正的车...) 林爹坐的是孙子林正的车, 见父亲与祖父过来,林正下车给祖父开车门。林爹弯腰进车里感慨一句,“林正你都升副院了, 不打算换辆车么?” 林正关门回驾驶位,笑道,“爷爷,低调低调。” 林爹郁闷,“吉普车也不错,悍马也不错, 我最喜欢凯迪拉克。” 方红在副驾,“爸,凯迪拉克是汽车品牌么?” 林正,“妈,是那种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豪车。” “没事, 我们可以买辆吉普,然后给吉普取名叫小凯。”林爹还是很灵活的。 林晨阳看外面,“晚照怎么还在外头站着呢。” 林爹,“应该是太感动了, 在目送她的老父亲。” 林晨阳:…… 林正将车略停一停,落下小半个车窗, 隔窗抬高些声音,“大姑, 回去吧, 风太冷了,别冻着。” 林晚照回神, 朝大哥侄子点点头,挥挥手。 林正这才将车窗升起, 开车离开。 出小区时见刘爱莲陈桃花结伴过来,林爹在车里感叹一句,“一转眼,小爱莲小桃花也这把年纪了。”唇角一弯,“以前她们姑嫂打架可有意思了” 林晨阳实在不知道人家姑嫂打架有意思在哪儿,倒是说,“爸您多年不回来,还依旧这么受欢迎。” 林爹得瑟,“做老师么,认识的人就多一点。” 陈桃花刘爱莲见林晚照在楼下,“二嫂你这是送林叔吧。” 刘爱莲理儿细,“我二哥怎么没出来?” 林晚照原想说老头儿没让刘爱国下来,话音一转,换了句格外动听的说辞,“我爸心疼女婿,没让他下来。” 刘家人都挺敬重林爹,主要是觉着林爹当年帮着养过外孙,后来联产承包责任制,各家分了地,林爹都是把地免费给刘爱国夫妻种,每年给林爹够吃就行,多了都不要,嫌在家里生虫。后来林爹去城里跟林晨阳一起生活,连米面都不要了。 要不是九零年代林爹把户口迁市里去,这拆迁还得有林爹两万来块钱的补偿哪。 刘爱莲笑,“林叔跟我二哥是真合适。我都说,这么好的岳父,咱们村儿也就俩,一个我爸,一个就是林叔。可惜我爸不如林叔有福,看林叔身子骨儿多硬朗,说真的,这要不认识的见着,得说比我大哥还年轻哪。” 三人说话上楼,陈桃花就说大伯子,“大哥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勤俭。” “不是人劝的。”刘爱莲直摇头。 屋里老大他们都还没走,见姑妈过来,更添热闹。刘爱莲见着娘家侄儿也是满眼高兴,尤其是孩子们,还一人得了一个红包,大家齐声谢姑奶奶(姑姥姥)。坐着说会儿话,老三说,“姑,大伟哥在三叔那儿么?”小姑是坐大伟哥的车来的。 “嗯,连你大宏哥,也都在你三叔那儿说话。” “我过瞧瞧,我们哥们儿好些日子没见了。” 陈桃花笑,“你们都去吧,连刘贵刘福、爱女贵女英女金女也都在。” 刘凤女说,“那我也去。”这都是同一辈的堂兄妹们。 陈桃花家安置房是三室,最宽敞不过,林晚照便都打发他们去跟堂兄弟姐妹聚聚。秦特没去,秦特陪着姥姥姥爷。齐硕是个斯文性格,很少凑热闹场合,也没去。 俩人看出长辈们有话要说,去秦特的房间说话。 刘爱莲主要是过来打听打听那签协议买房的事,林晚照好奇,“谁买房啊?” “大宏。”刘爱莲有些苦恼,“这不是咱们都拆迁了,大宏一直在市里,家里也没他的房,拆迁也没他的事儿。他说想给孩子在市里买房,一时钱不凑手,想跟我们借些。” 林晚照眉毛一动,倒杯茶给小姑子。 刘爱莲接着说,“这整个年,我跟大伟他爹都没过踏实。我们家跟你们家还不太一样,二哥二嫂你们也知道,大宏当年上学出去,我跟大伟爹商量着,养老就指着大伟。当时分家也这么写的,大伟给养老,我们百年后,我们那套老宅就是大伟的。可谁也没想到突然就拆迁了,大宏回家借钱,可真愁死我了。” 刘爱国说,“拆迁大宏一点儿没得着,是该给大宏点儿!” 林晚照瞪他,“你少瞎出馊主意。当初分家签了分家单的让大伟给养老,大伟平时多孝顺,他们那儿有做蚕丝被的,自己不买,先买了给妹妹、妹夫盖。这事儿得慎重,别伤了大伟的心。” “可不是么。”刘爱莲说,“何况我们也没那好几十万。我们那儿说是城镇,真是不比咱们村儿实惠,咱们村儿都宽房大院儿的。我们老宅你们都知道,就四间房的地方盖二层。拆迁时我们商量着,要的是回迁,人家给了楼,地面儿补偿有限,我们那老宅才补了二十万。” 林晚照问,“大宏借多少?” “说现在市里稍好一点儿的楼也得五十万。”刘爱莲愁道。 林晚照挑眉,“他自己买楼,难道是跟你们借五十万,他一分不出?” 刘爱莲愈发愁了,“你们给老三买楼不花了七十万么。我跟我们那口子真愁死了,我亏得只有俩儿子,我要是再有闺女,闺女也得来给我要楼。” 陈桃花强忍着没笑,林晚照想了想,“可你家这事儿跟我家不一样,妹妹,我记得你们老宅大伟给你们翻修过,是吧?” “是啊。” “那按理,你这地上物补偿,应该给大伟一部分吧。” “给了。大伟不要,说让我们自己拿着花。说上了年纪,手里攥着点钱,心里有底。”刘爱莲欣慰,“不是我夸这孩子,自从大伟成丁,家里的事全指望着他。大宏借钱买房的事,我跟大伟商量,你说大伟能说什么,亲哥们儿。” “市里的房价涨的厉害,买套房以后还会涨。可也不能看你们拆迁就直接来要吧?”林晚照眼珠儿转了转,帮小姑子想辙,过了会儿,她先说,“我就怕你拉不下脸,事儿办不成?” “你先说说你那主意,只要不伤和气,我保管拉得下脸。” “不是手头有二十万么,先借个首付,50万的房子,首付也就10万。你买两套。一套以大伟的名儿贷款,一套以大宏的名儿贷款。你们出的10万占房子的20,你或者妹夫的名儿,必需有一个跟他们联名出现在房本儿上。这是防止他们不经过你们就私下买卖。他们还贷,他们占80,以后房子涨了,孩子们受惠,你们也受惠。20万的钱不过是变成了房子,依旧在你们手上,既没给大伟也没给大宏。” 刘爱莲听着有些绕,“二嫂你说慢一点儿。” 等林晚照解释清楚,刘爱莲感叹,“二嫂你这脑瓜子长的,怪不得以前都是你收房租,你脑子真好用。”她又问,“可这还贷谁还?” “当然他们哥儿俩自己还。”林晚照道,“大宏再说酸话,你说给他两句。当初他在老家你们不也给他预备房了,他的房呢?” “他以前觉着没用,卖给大伟了。” “那能怪谁。怪他自己喽。” 上辈子只听说小姑子家为拆迁款的事打架,原来是因为这个。小姑子一直待他们不错,大伟也是个孝顺孩子,好容易有这拆迁百年不遇的好事,林晚照希望大家伙儿都能享上拆迁的福。 刘爱莲琢磨着,“找律师写协议的事让大伟去办,房本儿写名字的事,得写我的名儿,不能写大伟他爹,写他的名儿我不放心。” 陈桃花也觉着二嫂真是有手段,怪道现在三个儿媳妇服服帖帖的。“我听凤女说,给她的房子也买好了?”“年前他们看好了,反正年前又没事儿,就去买了,售楼处还送了不少礼物。” “你们真是舍得。咱们整个村儿,出嫁的闺女有几个能得着娘家的东西的?”刘爱莲解决了家里的事,精神头儿也好了,跟陈桃花说,“三嫂,贵女爱女那么孝顺,你家拆的也不少,起码给付个首付。” “我也这么跟爱军商量,想着是得给付个首付,闺女也不少孝顺咱们。儿子们成天在外头挣钱,有点儿病啊痛的,还是闺女贴心。” 林晚照拿相桔子剥了,“趁着手里有钱,多买几套,以后收租也好。” “也是。” 刘爱莲又想到一件热闹事,“二哥,你知道不?中意家打起来了?” 刘爱国中午酒喝的不少,有些昏昏欲睡,闻言坐直,“怎么了?今儿是中意家摆酒,给他过五十九!”原本是腊月中的日子,腊月事情多,就改到初五了。原本是邀了刘爱国的,不过刘爱也是选在初五,就没过去。 “别提了,就是为着拆迁款。”刘爱莲也就回村儿半天,竟把事情由来始末打听的一清二楚,“说是中意拿钱给他家志伟买了辆桑塔纳,他家俩儿子哪,给一个买,另一个能痛快。饭桌上就打起来了。” 刘爱莲直摇头,“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的火儿。要是懂事的孩子,就是天大的火气,这是给亲爹做寿哪,怎么也得压下来。等散了席,一家子家去,什么话不能说?怎么就得在酒席上说?这是给老家儿做寿,还是给老家儿添堵哪!真是不像个样子。” 刘爱国也是长叹一声,“没一个懂事的。”有一个懂事的,也不至于老爹做寿时打架。 他心里很记挂自己的老友,可也知道这会儿不好过去。 后来听小姑子说,把这主意拿回去一说,大伟没意见,大宏是有点不愿意的。不过,小姑子也把话撂下了,你要不愿意就全给大伟买好了。大宏也就愿意了。 大伟还特意买了水果来看二舅妈,听他妈私下说,这好主意就是二舅妈给想的。 大伟并不是没良心的人,倘是兄弟有难处,他不会袖手旁观,可明摆着来占便宜,他一样有家有小,他是不愿意的。 可这种不愿,偏是不能说出口的。 多亏二舅妈给出了这么个好主意,起码钱还在父母手里,这就够了。 林晚照刘爱国初九带着秦特去市里医院做体检,因为林正在医院工作,都挺顺利的。 除了那次验伤做体检,秦特从没有这样正式做过体检,她一边儿跟紧姥姥姥爷,一边儿照顾着姥姥姥爷,体检结果要第二天才能拿到,到时林正舅舅会帮忙寄到家去。 因为来了市里,还去了趟大舅爷家。 林晚照听说昨儿老爹就把钱婆子接来了,根本就没往楼下去。不过还是问了句,“爸体检没什么问题吧?” “大问题没有,稍微有点血糖高。” 方红端了茶过来,秦特忙半起身接过。 方红笑,“妹妹你只管放心,咱爸那心脏好的,跟三十岁的人似的。我都说,年轻人也不见得有这样好的身体。” 要不赶紧张罗着接钱婆子呢。林晚照心道。 林晚照说,“大哥大嫂,你们体检也都没事吧?” “都好。” 林晨阳说起想让林晚照在自己住的小区买套房的事,“不见得一定要住在安置房,小特不是今年要高考么?考上大学后,住在市里,小特回来也方便。再说,市里交通购物医院都比安置房那里方便很多。”林爱国有些没反应过来,“可以后村儿里房子下来,也是要回村儿的啊。” 林晚照说,“那也不一定。孩子们都在市里,以后小特也在市里读大学,咱们干嘛还非要回村儿里去呢?” 林晨阳颌首,“是这样。爸爸也想你们住过来,尤其说好久没跟爱国你下棋了,咱们住得近些,来往也方便。” 刘爱国也就没意见了。方红毛遂自荐,“我帮你们打听房,要是有合适的给你们打电话。” “好,就麻烦大嫂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就盼着你们来哪。” 正月十二,三人的体检报告就寄到了。 林正特意打了个电话,因为里头涉及一些医学术语,担心大姑大姑夫看不懂。总的来说老两口身体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缺钙,林正连钙片一起寄了四瓶,说等吃完再寄。 秦特有点贫血,不过也不严重,应该是青少年生长期,长的太快,课业紧张,平时注意补充营养就行了。 秦特因为准备今年高考,还没开学就加倍用功学习,翠丹也过来一起读书,俩人还有个伴儿。 刘爱国一直在忙中意家的事,中意家是两儿两女,俩儿子能为爸妈拆迁费打起来,闺女当时也在啊。中意的媳妇仙儿,就带着俩闺女到林晚照这儿来了。 仙儿的眼睛还是肿的,说起来就难受,想哭。林晚照看着仙儿,就像看着上辈子那个无能的自己。 其实,不是没办法。 活了这一辈子,难道连对村俩不孝子的手段都没有? 是伤心。 是引颈待戮的奴性吧。 以为自己是父母,其实不过是奴隶。 以为自己是付出,其实不过是乞怜,乞怜儿子,你们要过得好,你们要孝顺我。 也许世间有那种会无限怜悯父母付出的大孝子,可惜的是,她家没有,中意家也没有。 “哭有什么用啊。你要是眼泪流干,眼睛哭瞎,能解决问题也行。不是解决不了么,别哭了。”林晚照抽出纸巾给仙儿擦眼泪。 仙儿的大闺女杏春也说,“林姨您不知道,我妈这几天眼泪就没断过,真是气死个人。咱们整个村儿也没我家这样的。” 二闺女桃夏道,“别人生儿子是指望着孝顺父母的,我家倒好,自打拆迁后,就没一个消停!早知道这么着,还不如不拆哪!一个个的,眼里就是爸妈这几十万的拆迁款!这钱可是死的,我爸妈才刚六十岁,起码能再活二十年吧,这钱如今就分了,以后爸妈靠什么生活?” 仙儿红肿着一双眼睛,“让我现在就闭眼吧。” “大过年的,别说这晦气话。”林晚照说,“你们过来是怎么说?这肯定有事儿啊。” “我们也是没地儿去了。这两天,刘大伯还有我家三叔、大伯都在给我家调停这事儿,反正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分。”杏春说,“我俩是出嫁的姑奶奶,不贪图娘家的东西。可得把爸妈的养老钱留出来。林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晚照说,“干嘛要给他们分,又不欠他们的。” “不分哪儿干啊。我爸也是烧的,非给志伟那辆车,车买了,志建心里就存着气。不给他也分点儿,成天过去我爸妈那里闹腾。” “报警好了。”林晚照说,“志伟那车让他原价赔出来,赔不出来就把车卖了,钱收回来。” 母女三人听的目瞪口呆,一家子骨肉,报警! 林晚照没觉着如何,直接跟仙儿说,“钱自己攥着,一分都不往外拿。你们现在还能吃能干的,不用指着谁!以后看谁孝顺,谁孝顺就让谁养老,谁养老就把钱给谁。儿子指不上,你还有闺女呢。” “闺女怎么了,闺女一样养老。但是,你不能把钱都给了儿子,再指着闺女养老。不然,就算闺女不说什么,女婿也不说什么,可闺女在婆家人跟前儿就得矮半截儿,一辈子抬不起头。” “不要哭,先把钱给自己个儿守住了!” 【营养液14万加更】战争(中意与仙儿夫妻就如同上...) 中意与仙儿夫妻, 就如同上辈子的林晚照与刘爱国。 面对哪怕榨了骨头油都愿意供奉的儿子们,哪里能守得住? 仙儿勉强留下十五万块钱,剩下都的给俩儿子都分了。 中意过来说话时说, “反正最后一蹬腿儿也全都是他们的!随他们便吧!” “可不是么。”刘爱国附和。 林晚照在厨房摇摇头,把排骨放水里氽烫,秦特有些贫血,林正说,要补充营养。 林晚照在饮食上是再不会委屈家人的。 正月十五吃过元宵,老二家的铺面儿也看好了。可着好地段儿好铺面儿可着大的买, 五十万。依旧是先签协议,然后再买铺面儿,分期按揭办手续。可这铺面儿比起老三、比起刘凤女的房子,都要便宜二十万。 老二媳妇就有些不甘心,跟老二嘀嘀咕咕, 觉着自家有点吃亏。俩人就商量着,跟老家儿借二十万用来做生意。 电话是打给刘爱国的,刘爱国当时就应了。 放下电话跟林晚照商量,林晚照一听就明白, 择着蒜苔说,“这是觉着铺面儿比老三他们的房子便宜, 心里过不去,就来借二十万补上。” “给他们吧。总得一碗水端平。” “什么叫一碗水端平!”林晚照啪的摔下蒜苔, 瞪着刘爱国, “当时我问他们有什么困难,他们自己说的想添个铺面儿, 难道没给他们添?铺面儿没那么贵,少花二十万让父母省下二十万, 他们可吃大亏了!那将来朵朵留学怎么算?不足七十万也给他们补?超了七十万再给剩下的三个补?世上没这样的理!不愿意就把铺面儿还回来!难道我还欠他们的!出去打听打听,哪家这么又买房又买铺子的!真是没个知足的时候了!” 林晚照直接打电话给老二,有钱,但一分不借! 钱在妈手里,妈不答应,只爸答应也没用啊。 老二就是不乐意也只能在心里报怨几句,老二媳妇可就翻了,在家抱怨公婆偏心就抱怨了半日,打电话给娘家时,她娘给出了个“好”主意。 “你们哥儿仨哪,你撸袖子一个人单干当然不成,就叫大伯子小叔子知道,也得说你们贪心。你得拉着他们一起,你一个人开口不给,哥儿四个一起开口,难道你公婆就那么狠心,一个不给?说来说去,我们都老了,以后指望着谁,还不是家里的儿子?谁家跟你家似的,拆出好几百万,连个零头儿都不给你们。那老宅是谁的,一早儿不是给你们置的么,怎么这拆迁了,就没你们的了?这个理儿,你们得去讲。你们跟死哑巴似的不言语,你公婆可不装傻么?傻孩子,你得有手段。” 老二媳妇平时就泼辣,却也不是没有心眼儿,再加上有亲娘指点,立刻灵窍大开。她琢磨半日,晚上先是打电话给妯娌老三媳妇,说了要跟家里借钱的事,没说借二十万,说是借五十万。老二媳妇半点儿没瞒着,“原本算着,二十万应该能够,可这一过年,建材疯涨,这钱就不够了。还得跟爸妈再借三十万。爸是很好说话,妈一直不答应。三弟妹,你知道妈喜欢什么吗?我想给妈买点东西,只当可怜可怜我们,我们写欠条,我们以后还。” 这事儿,老三媳妇没有不跟老三商量的,“这事儿多稀奇,二嫂进门儿比我早的多,怎么会问我妈喜欢什么?你说,二嫂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就是借钱,自己不悄眯眯的借,怎么还告诉咱们。” 老三嘴里含个山楂,“碰钉子是真的,要是借出来了,二哥二嫂肯定不能叫咱们知道。不过,肯定也有旁的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咱爸一向耳根子软,要是叫二嫂借出来,写欠条有什么用?亲儿子他就不还了,爸妈还能去打官司?”老三媳妇担心公婆兜儿里的钱被老二家借走。 老三忽然就想明白了,眼尾一翘,击掌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他笑两声,同妻子道,“真看不出来,二嫂还有这种智慧。” “到底怎么说?” “二嫂这是想联合咱们往爸妈那里弄点钱花。” “联合咱们?” “当然是联合咱们。不然干嘛跟咱们说。”老三长眉一挑,眼眸轻微,搓了搓手,“能弄出点儿来自然好。爸妈手里可是还有四百万哪。爸没主意,妈一门心思买房。你想,四百万,要按妈这种两成首付,按揭买房,能买多少房啊!与其让妈都买了房,咱们不如要点买国债。万一房跌了呢,咱们这里还能给爸妈兜底。” “这事儿怎么跟爸妈说。跟爸说没用,爸不做主。妈现在这么强硬,要是能借出来,二嫂就不能我打电话了。” 老三眸光微闪,沉吟,“可这事儿还是得跟爸说。妈现在拿定主意,谁都劝不动的。爸不一样,把买房的风险跟爸说明白,爸肯定会把钱给咱们买国债。爸一向求稳,不肯冒丁点风险,我最了解爸了。” “那大嫂那边儿呢?” “别急,二嫂肯定会主动跟大嫂联系。上次咱们买房的买房,买铺面儿的买铺面儿,大嫂只得了一个空头的留学费。大嫂没得着实惠的东西,肯定心里不平。二嫂一打电话,她肯定愿意。” “大姐呢?” “怎么能没大姐一份儿,咱家就大姐一个闺女。咱们村儿给闺女在市里买房的,咱家是第一份儿。” “我爸妈也说,咱家对闺女真好。”老三媳妇道,“不过在市里,男女的确都一样,姑奶奶在娘家说话很有份量的。农村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很少的,我大姐夫也是农村出来的,他家的祖业产,一点都没闺女的份儿。” “要不说咱爸妈开明哪。再说,大姐那火爆脾气,敢不带她,她还不把我们哥儿仨活吞了。” 老三媳妇一阵轻笑,“你可别当大姐面儿这么说。” “我又不是不要命了。” 人在面对巨额利益时,首先会自己说服自己。 哪怕觉着这事不大妥的刘杰与刘凤女,都认为老三说的,分散投资理论有道理。 是啊,妈全都要买房,万一房市跌了呢。 这可是爸妈一辈子的老本儿。 都赔进去,咱们没什么,爸妈受不受得住?都这把年纪了,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可不能让老人受这样的打击。 哥儿四个先商量妥当,刘凤女回家跟齐志军说,齐志军当然不反对。不过,齐志军很谨慎,“你一个做姑奶奶的,这事儿听大哥的就行。你别出头,毕竟大哥为长,二弟三弟也都是有见识的人。你就跟边儿上听听就行了。” “我就怕妈生气。” “妈那里肯定有爸跟她说呀。要是妈不答应,这事儿也办不成。” 刘凤女拍拍胸脯,“咱们一家五十万,爸妈那里还剩两百万,足够妈买房的了。以后倘楼市跌了,咱们这几家,哪家都能给爸妈养老。” “肯定的。义不容辞。”齐志军是真心对岳父岳母充满感激,他认真道,“我虽是做女婿的,也先把话撂下,我怎么伺候我爸妈,我就怎么伺候咱爸妈。有咱们一口吃的,就不能让爸妈饿着。” 商量定了这事儿,老三就借着过星期,说是给老爸老妈买几件春装,刘爱国说,“我们衣裳够穿哪。” “爸你觉着够,儿子可觉着不够。”老三是最小的孩子,又因是林爹一手养大,很会撒娇,“我就非想给我爸买衣服,爸,你儿子升职了。” “真的?现在是什么职位了?” “部门经理。” “唉哟,这可是大喜事。” “爸,您就出来吧。跟我妈一起,我想给你们买几件衣裳,带着小特一起。” “好,好。衣裳不用买,你过来吃饭,我让你妈给你做好吃的。” “不行。非要买衣裳不可,请客也是我请,买完衣裳我请吃大餐。”老三敲定时间,星期六上午开车,带着媳妇过来接爸妈,去市里商场买的衣服。 秦特没去,她现在学习紧张,说了要在家跟翠丹一起学习。午饭也不用林晚照担心,中午去翠丹家吃。 买衣服时老三就说起近来楼市波澜不惊,好地段儿不见涨不见跌,有些个次一等的地段儿,楼价还降了。 三兄弟连带刘凤女,轮流过来陪父母,顺带传递楼市不好的消息。 林晚照其实察觉出来了,她倒不是没放在心上,是出了件大事,她也就没在意孝子贤孙的这点儿小心思:反正银行卡、存折都在她手里。 赵嫂子向法院申请离婚了! 赵家已经接到法院传票,赵嫂子的儿媳妇杨静过来林晚照这里哭诉,“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着了?家里奶奶病着,婆婆又要跟公公离婚,一直以来,老两口虽说有点儿生分,可这些年不一直这样过的么?按理这话不该我做儿媳妇的来说,可都这把年纪了打离婚官司,叫村儿里人怎么说呢?” 林晚照心道,孩子,你真不了解你婆婆,你婆婆什么时候怕别人说了? 杨静诉说着自己的艰难,“原我想着,怎么着过年一家人也得吃顿团圆饺子。可留半天留不住啊,妹妹一来就把妈接到城里去了。初一打电话,我们想过去给妈拜年,我妈出国了。等到元宵节,就想接妈回来吃元宵,妈也没回来。我们想去看看妈,妈说在外度假,也没说在哪儿。这才几天,传票就到了。爸都说,老赵家这辈子是头一遭收到传票。林姨,你说,我这可怎么办啊?” 林晚照看她眼角皱纹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气色忧郁,一身暗色羽绒服,头发是新烫的,做了颜色。只是林晚照觉着棕黄色不大适合黄皮肤,白一点的人染这样的颜色比较好看。头发很洋气,却衬得杨静面色发暗。 林晚照不想管这事,她是跟赵嫂子一边儿的,且不说俩人现在比较能谈得来,就是论亲疏,她跟赵嫂子都姓林。林晚照反是劝杨静一句,“他们一直也分着过,跟离婚也差不了多少。要是实在想离,那就离呗。” 杨静哽咽,“我们做儿女的,总是盼着父母在一起的。都过这么多年了,结发夫妻不到头儿,我想起来就难受。” 林晚照一直在思考,看杨静这么难受,以前也没见杨静跟赵嫂子这做婆婆的亲近过。哪怕以前林晚照跟赵嫂子关系一般,因为两家是邻居,她也知道赵家的事。 就林晚照这样厚道的人来说,赵嫂子的婆婆也是绝世大刁钻,当年赵嫂子生下赵同,赵家老太太就不让赵嫂子带,阴阳怪气的说怕被地主家的小姐给带坏了。赵嫂子能不想么?当时没少为孩子的事打架。赵老太太多强横啊,连看都不让看,要寻常女人得疯了。赵嫂子不是寻常人,也没疯。赵同就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后来娶媳妇的事,也是赵老太太包办。 杨静就是赵老太太挑的。 所以有时候看那老太太惨,见着炸丸子都眼馋,林晚照都得说一句因果报应。 后来赵嫂子生了闺女赵华,赵老太太一看是个丫头,没多理,让赵嫂子自己带了。 要说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啊。 赵老太太带的亲孙子赵同,初中毕业就娶媳妇生娃了。 赵嫂子亲自教养的赵华,读的是A大,大学毕业后直接出国留学,现在虽然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可就看人家的学业经历,平时偶尔见一面那说话谈吐、穿衣打扮,工作也差不了。 就是让林晚照说,杨静进赵家门这些年,不见得多瞧得起这个婆婆。要真是个有心的儿媳妇,帮着在中间缓和缓和,那是自己亲儿子,赵嫂子又不是铁石心肠。 可这些年,没见过杨静跟赵嫂子亲近。 林晚照也是做过媳妇的人,明白杨静当年的心,谁想头上顶个婆婆呢。 可你当初轻松了,现在说不上话儿了吧。 赵嫂子光现金就拆了一千万。 林晚照不想跟杨静说那些没用的车轱辘话,想到赵嫂子为人之强势,林晚照直接说,“你婆婆这个人,是从不在大事上开玩笑的。她既然主张离婚,就是真要离。你今天过来,是有事儿请我帮忙,还是就想跟我诉诉委屈呢?” 杨静擦擦眼泪,低声说,“我想托林姨帮着劝劝,不管是公公哪里不好,还是我们做小辈的伤了婆婆的心,总得给我们个认错的机会啊。” “我打电话帮你问问。” “麻烦林姨了。” 林晚照摆摆手,当场打的电话,把事情说明白后,赵嫂子让林晚照开了免提,就一句话,“我与赵家,没有情分可讲。”就挂了电话。 杨静直接哭了出来,林晚照拍拍她的背,“别哭了,孩子,你们有点儿晚了呀。” 杨静使劲儿拍着胸口,显然难受的不行,“我一直说跟婆婆服个软儿,赵同就是不听。现在婆婆寒了心,可怎么能再暖热呢。” 林晚照劝了她一会儿,就让她回去了。 赵嫂子要跟赵家离婚的事,很快传的整个小区都知道了。 刘爱国问林晚照,“是真要离么?” “当然是真的了,传票都来了。赵嫂子难道拿这种事开玩笑。” “哎,都这把年纪了,离什么呀,凑合着过呗。”刘爱国说。 其实,林晚照隐隐有些明白赵嫂子的用意,拆迁后赵嫂子现金就得了一千万,这些钱是拆迁所得。现在这些钱还能说得清,毕竟除了赵家那一半儿老院子,剩下拆迁的宅子都是赵嫂子娘家侄儿、侄女、闺女送她的。如果不跟赵家离婚,接下来赵嫂子的投资,是算夫妻共同财产,还是怎么算呢? 估计赵嫂子是不想被赵家分割财产,才要先把婚离了。 林晚照没理刘爱国的话,刘爱国又说了句,“老三说现在楼市不大好,要不,咱们买点儿国债吧。老二生意也有困难,多少资助点儿。老大跟凤女那里,也意思意思,怎么样?” 林晚照心里的火腾就起来了,她压着火,似笑非笑道,“这些天不是这个请吃饭,就是那个给买衣,就是说这个去了?” 刘爱国有些尴尬,“孩子们是真的难。” 林晚照直接一句话撂下,“已经给过了,我一分都不会再给!” 刘爱国知道近来老婆子很有些贪财,把着钱不肯撒手,劝她说,“以后还不都是他们的。何必现在紧攥着呢,叫孩子们也难受,也叫孩子们抱怨不是。” “以后!是说我死了以后!不是说我活着就把钱分得一干二净,以后看别人脸色过日子!”林晚照怒问,“给多少他们才不难受!不稀罕全都给我退回来,一分不给,我看就好受了!” 林晚照突然发飙,刘爱国没敢再提。 刘爱国跟孩子们说这事儿不行。哥儿四个一起喝茶,老大说,“干脆算了,妈这样不乐意,别惹妈生气。” 老二直叹气,“妈现在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 老三最有谋略,“别急,慢慢来。” 刘凤女因为有丈夫的叮嘱,这事儿只管听大哥弟弟的。 老三认为,还得从老爸这边儿下手,他也不干别的,一有时间就带老爸出去玩儿,陪老爸聊天,说现在的经济形势,楼市的形势。 老三是真肯下苦功,直把刘爱国聊成了半个唱衰楼市的专家。 林晚照在家里看楼盘广告,刘爱国就心惊胆战。 终于,刘爱国攒了个馊主意,跟老三商量,老婆子不是不同意么,偷偷的转账。把钱转给孩子们些,这投资是得分散着来。 四个孩子跟刘爱国一起商量,每家五十万。 老二觉着吃亏,刘爱国说,“补给你二十万。” 老二就乐了。 老大始终忧心,“叫妈知道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这又不是给外人。剩下的钱足够她买房置地了。这投资是个分散着来,不能鸡蛋搁一篮子里。”刘爱国学着电视上专家的口吻。 老大做教学工作,一直很细心,“爸,我妈手机肯定连着卡呢,一动账户,我妈就知道。” “没有。以前办卡你妈就抱怨过,那什么短信通知,一个月四五块,才不用呢。你妈嫌费钱,从不开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都是自己记小本子上。” “要不还是算了,妈要知道这事,肯定得动大怒!”老大不放心老妈,担心把妈气坏。 “放心,有我哪。”林爱国大包大揽,把事情揽下。 刘爱国知道家里卡的密码,林晚照就是那种最普通的,用出生年月做密码的人。他悄悄把卡拿出来,跟老三约好,到提款机上转的账。 刘爱国不知道的是,他认识的是以前的林晚照,以前的林晚照的确为了省那一个月四块的短信服务费,从未开通过短信服务。但自从想开后,何况拆迁款这么一大笔款子在卡里,林晚照怎么会为了省那四块钱就不开通这种重要功能。 她在老三所在分行办卡时就开通了。 卡里的钱一动,她立刻收到短信,林晚照正在厨房煲汤,一看到短信,连忙放下砂锅盖子就回卧室找银行卡。她上年纪,腿脚不如年轻时俐落,经过客厅时被茶几角撞了一下,这一撞,林晚照便清醒了。现在找卡也没用,她直接拨了110报警! 有人盗刷她的银行卡,金额巨大! 110先让她打银行客服电话,冻结账户。然后,林晚照边给银行客服打电话边拿出铁盒子,冻结账户后,林晚照发现,别的都在,唯独银行卡不见了。 此时,她心里倒安定下来,她知道偷卡的人是谁了! 林晚照重重一拳砸在床上,牙齿咬的咯咯响,她没有打电话给刘爱国,她直接打电话给褚律师! 她要姓刘的老狗怎么把钱转走的,再怎么转回来! 离婚上(第四十六章放下与褚律师的...) 放下与褚律师的电话后, 林晚照渐渐平复下心情,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钱拿回来。 拿回来之后呢? 刘爱国这个家贼! 跟他说多少遍手里要攥着钱要攥着钱, 他都能伙同孝子贤孙把钱转出近两百万的数目!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林晚照看是刘爱国电话,想了想,还是接了。不待刘爱国说话,林晚照劈头就问,“两笔钱是转给谁的?” “你把卡怎么了?卡转不出钱了……” 林晚照啪的挂了电话, 然后给褚律师回电话,让褚律师除了帮她保全被冻结的资金外,再帮她起草一份离婚诉讼。 因为做过秦特的代理律师,褚律师对刘家的家庭结构是稍微有所了解的,鉴于林晚照的年纪, 褚律师很慎重的问,“您想好了吗?” “想好了。离婚。” 离婚的念头不是没有过,当初刘爱国收走银行卡,林晚照就想过离婚。那次兴许是有些气话, 吓唬刘爱国。但现在,说出这两个字, 林晚照竟觉着心内无比轻松。 是啊,夫妻多年, 刘爱国知道她的习惯, 她一直是用出生年月做密码。 林晚照摩挲摩挲手指,她不打算再跟刘爱国讲道理了。 刘爱国那颗狗脑袋, 完全记不住人讲的道理! 因为单笔金额100万以上,银行才会打电话给持卡人进行确认。刘爱国小心翼翼, 没想到还是被林晚照发现了,老二看老爸话都没说完就被老妈挂了电话,不禁有些担心,“爸,没事吧?我妈是不是很生气?” “没事,我回去跟她说说就行了。”刘爱国大包大揽的安慰儿子。 老二媳妇把红烧肉放桌上,“POS机刷卡,24小时才能到账。妈打电话把卡冻结,咱们这次交易是不是也被冻结了?”对于婆婆是不是生气,老二媳妇不在意,老二媳妇担心的是,钱过不来怎么办? “没事,我回去跟她好好说说。” 刘爱国没注意,他几乎是将前面一句话重复了一遍。老二眨了眨被肉挤小的眼睛,笑道,“爸,咱们先吃饭吧。你儿媳妇专门给您炖的红烧肉,您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闻着就香。” 老二跟媳妇说,“把酒拿来,我陪爸喝几杯。” 爷儿仨正在吃饭,警察就来了,先确认POS机内的刷卡记录,取证后就要把店主带走调查。手腕一凉,一对银镯拷上了,直接把老二吓的够呛,连说误会!刘爱国忙上前问警察同志怎么回事,警察同志说,“店家涉及巨额盗刷银行卡的事,请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老二反应极快,立刻解释,“警察同志,我们刷的是我家自己的卡,不是别人的。是我家的!这怎么能说是盗刷呢?” “是啊,那是我的卡。”刘爱国忙给儿子做证。 “您是卡主?” “我老婆子的,我跟老婆子说过的。” 警察还是请父子俩去警察做调查,打电话给林晚照进行确认,林晚照道,“不管是谁,没经过我的同意偷我的银行卡,盗刷我的钱就是犯罪,请警察同志该怎么判怎么判,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警察也很无语,还是跟林晚照解释,丈夫对夫妻共同财产一样有处置的权利,这属于家庭内部矛盾,就不要浪费警力了。然后把父子二人教育两句,让他们在笔录那里签字走人。 以往时常开车经过警局也没觉如何,此刻真正走一遭,太阳一晃,老二才觉心有余悸。他顾不得抱怨自己亲妈,跟老爸说,“妈都报警了,肯定是气坏了。爸您回去小心些。” “我怕她!回去我还要说她哪,闲的没事儿,报什么警啊!” “好好跟妈说,别闹气儿。” 父子俩都坐警车来的,老二在路边打辆出租,先让老爸上车回家。他另打一辆车回了店里。 林晚照在客厅转了两圈,她真恨的想把刘爱国送局子里去,如今看来,进局子比较难。林晚照原想收拾收拾回娘家,去大哥那里住几天,可还有秦特呢,这孩子得上学,眼下正是高考的关键时刻。 想了想,林晚照给赵嫂子打个电话,跟赵嫂子借屋子。赵嫂子既然要离婚,肯定不打算回来住安置房了。 赵嫂子端起手边儿的桂圆茶喝一口,问,“跟你家老刘吵架了?” “我险没气死!”林晚照把刘爱国偷银行卡的事都同赵嫂子说了,“猪都比他有记性!钱转出去容易,再要回来可难,估计我家得打上一场官司了结这事!现在想到他我就一肚子火,我借你屋子住两天!” 赵嫂子在电话那头儿笑了一声,“行,一会儿我让人把钥匙寄给你。你先忍两天吧。” 之后补一句,“祝你打官司成功。” 林晚照无话可回,只得回一句,“也祝你打官司成功。” 赵嫂子笑了笑,“接受你的祝福。” 听到赵嫂子话中笑意,林晚照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愤怒了,她说,“挂了啊。” “好。再见。”赵嫂子忽然又说了句,“以后别说嫂子了,叫我名字吧。你知道我名字吧?” 林晚照老实地,“不知道。小时候看别人都是叫你大小姐。” 赵嫂子又笑一声,“我姓林,叫林苏。苏州的苏。我父亲很喜欢苏州,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嗯。林苏姐。” “再见,晚照。” 其实,刘爱国是有些心虚的,他知道林晚照看钱看的紧,这事儿叫林晚照知道,肯定要闹一场。所以,他一回家就大声抱怨林晚照冻结账户,没能把钱转完,让林晚照明天把账户解冻,他好给孩子们把钱转过去。 “我算过了。给孩子们两百九十万,咱们还剩一百多万,你买多少房子都够的。万一楼市跌了,这些钱在孩子们那里,也足够给咱们养老的。”林晚照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话间,刘爱国也翘着腿坐了过去。 看刘爱国那愚蠢自负的德行,她不生气,她早生过气了,要一直气得气死自己个儿!林晚照回给刘爱国一个冷笑,“你最好知会你那些谋算我财产的孩子们,他们不会再得到一毛钱!” “说什么哪。自家人,自家钱,不给孩子用你想怎么着!” “我想怎么着?我早跟你说过了,先时该给的给的,剩下的钱,我丁点儿都不会给他们!刘爱国,我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钱,这里头有我的钱!你敢背着我转走两百万!你当我姓林的好欺负是不是!” 刘爱国自知理亏,所以他才高声夺人,但林晚照这样寸步不让,他的火儿也上来了,“那也不全是你的钱!你就不能手指头缝儿里漏点儿给孩子们!你看人家中意,不全给孩子们分了!哪家儿跟咱家似的,就给孩子个零头儿!以前家里没有倒罢了,现在有了,怎么就不能让孩子们过些舒坦日子,你这也是做妈的!” “好!我就让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妈的!你也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爸的!”林晚照冷笑一声,起身回卧室歇着去了。 当晚,林晚照跟秦特一个屋儿休息的。 秦特能察觉出家里气氛的冰冷,她悄悄问姥姥,是不是跟姥爷吵架了? 林晚照原本想说,只管安心学习。话到嘴边儿,咽了回去,如实跟秦特说,“你姥爷那糊涂蛋,气死我了。” “姥姥,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要是能劝,我去劝劝姥爷。”秦特担心起来。 林晚照把刘爱国背着她私自给孝子贤孙打钱的事说了,林晚照说,“咱们村儿,像我们这年纪的,很多人得了拆迁款就都给孩子们分了。可我不想那么做,这是姥姥一辈子辛苦挣下的。姥姥想自己用自己的钱。小特,你也要记住,自己的钱,自己的财产,一定要守好。不论是丈夫、儿女,都要彼此分明。钱是我们自己的,就要自己掌管,不能混成一锅粥,更不能让别人觉着,他可以动我们的财产。如果谁有这样的错觉,一定要纠正他。要告诉他,这是绝对禁止的事。” 秦特很惊讶,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秦特还没有真正接触到社会,而现在还不是信息爆炸的年代。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姥姥会让她自己开银行账户,她一直觉着,她的东西就是姥姥的。在宏大的爱面前,金钱是模糊而没有界限的存在。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你要守好自己的财产。 也是第一次知道,亲近如同姥姥姥爷,也有不能逾越之处。 更何况是舅舅和妈妈。 他们伙同姥爷一起要偷姥姥的钱! 秦特小时候跟她奶奶生活在胡同儿里,住的是大杂院儿,常看到东家打架西家骂街。后来住小区,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也听到过很多。 她隐隐有些明白。 长长的睫毛遮下,很快又抬起来,秦特点点头,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眸望着姥姥,她说: “姥姥,我会一辈子对姥姥好的。姥姥你放心,我永远照顾你。”秦特不想姥姥伤心,她很懂事的摸摸姥姥的脊背。 这孩子真是贴心,林晚照摸摸这孩子光滑的发丝,“别担心了,就这么点儿事,去写作业吧。” “二舅会把钱还给姥姥么?”秦特当然是站在姥姥这边儿的。 林晚照悄悄跟秦特说,“我请了褚律师帮忙,他们还也要还,不还也要还。” 秦特重重点头,安慰姥姥,“那肯定没问题的,褚阿姨那样厉害!姥姥你也别担心,肯定能把钱要回来的!” “是啊。去学习吧。考政法大学,以后做个像褚律师那样厉害的人。” “嗯!” 秦特这才去小书桌旁学习。 当晚。 老大老三刘凤女从老二那里得知转账的事叫老妈知道,问明老二当时的情况后,纷纷打电话给老爸打听消息。刘爱国正在足浴盆儿里泡脚,跟儿女们说,“没事儿,搬小特屋儿睡去了,过两天就好了。” 兄妹四人可没刘爱国那样轻松,四人都有点提心吊胆,尤其这事是背着老妈干的,此时竟没一个人敢给老妈打电话。都在内心默默祈祷,老妈赶紧消气啊。 老三挂掉电话跟媳妇说,“钱的事儿悬了。” 老三媳妇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橱,“要不我给妈买件衣服,哄哄妈。” “先别急,现在买什么都不好使。”老三能把老爸哄的团团转,对老妈是丁点儿法子没有,索性一脑袋扎沙子里,“以后再说吧。”不想了。 老大媳妇面容平静,内心扼腕,思量一番得出自己的结论,“妈肯定是开了银行卡短信通知的。” 老大心里七上八下,“妈肯定是气火了,都报警了。这怎么跟妈说啊。” “爸的语气还好么?” “还行。” “那就暂时不用担心。” 老大勉强接受这样的心理安慰。 老二媳妇哎声叹气,“钱肯定是到不了了。”七十万啊!他们的七十万啊! “你就别叨叨钱了,想想妈吧!” “有什么好想的,没成就没成呗。原本拆迁款就有咱们的一份儿,四套宅子,原就是给咱们和大哥三弟预备的。以前就这么说的,咱们在外头做生意,宅子就由老家儿住着管着看着出租,租金原也该是咱们的。可咱们不要,孝敬老家儿自己花。可这拆迁了,怎么也该分一分。妈倒好,全攥自己个儿手里了。有这样的妈吗?” “没有你是说谁呢?”老二皱眉,“又不是只不给咱一家分,大哥三弟也没分哪。” “那你说,老两口这把年纪,攥着这么多钱做什么?他们无非就是一天三顿饭,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开销?可咱们不一样啊,咱们正当轻力壮,这钱在爸妈手里,无非就是攥着。搁咱们这儿,一年多少怎么也得赚些吧。搁他们手里,钱是死的。搁咱这儿,钱才是活的。” 给媳妇叨叨的多了,老二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 刘凤女就是单纯担心爸妈有没有吵架,好在没吵,她不敢给老妈打电话,就想问问秦特。可想妈在秦特屋儿里,电话没敢打,发了个短信过去。 秦特正在给姥姥的膝盖上药,姥姥洗完澡自己上药时,她闻到药膏味儿才发现,姥姥的膝盖撞青了一块。 “姥姥,这是怎么撞的?”秦特蹲地上帮姥姥上药,问姥姥。 “银行短信发过来说钱转走两百万,我正在厨房煲汤,心里急着到卧室去找银行卡,没留神撞到茶几上了。” “以后别这么着急了,咱们慢慢儿来。”秦特上药的动作很轻,小大人儿似的叮嘱姥姥,心里把姥爷、舅舅、妈妈全都给记了一笔。 所以,当她看到刘凤女的短信时,轻轻哼了一声,根本没理会。 林晚照在收到赵嫂子的钥匙后,就收拾收拾,带着秦特搬下去了。 搬下去的当晚,林晚照就把准备跟刘爱国离婚的打算告诉秦特了。这孩子有些不安,失眠,睡不着。 林晚照也没睡,拍拍她的背,“别担心,就算离婚,小特你也是要跟着我的。” 秦特放了些心,有些舍不得姥爷,“姥姥,真的要跟姥爷离婚么?” 林晚照叹口气,“他要是死不悔改,我是不会再跟他过的。” “姥爷是有点笨,能不离,还是不离吧。”不过,她心里是向着姥姥的。何况,新一代的孩子,哪怕涉事未深,视野也更为开阔,思维亦有所不同。秦特又说,“要是姥姥你过的不好,离婚也没事。我跟着姥姥,咱俩的户口可是在一个户口本上的。” 黑暗中,林晚照露出一个笑容,使劲儿隔着被子抱了抱秦特,“是啊。” 秦特也伸出胳膊抱住姥姥,她要给姥姥她所有的支持和力量,“姥姥,咱们一辈子不分开。” “好。”林晚照说,“这事儿先别跟你姥爷说。” “嗯。” 第二天吃早饭,秦特喝着碗里的小米粥,很想劝劝姥爷赶紧跟姥姥认错,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吃过早饭,她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在路上时,秦特就想,姥爷连小米粥都不会煮,竟然还敢让姥姥生气。姥姥倒没什么,姥姥什么都会做,姥爷这种什么都不会的人,离婚后可怎么办啊?而且,姥爷是要把钱都给舅舅和妈妈的。钱给出去后,姥爷会变成又没钱又不会做饭的老人,真不知道接下来姥爷要靠什么生活! 孝子贤孙们每天都会打电话关注老妈动向,得知爸妈分居,都心说不妙。老两口过了一辈子,什么时候分居过啊!纷纷给老爸出主意,想法子哄哄老妈,赶紧和好呗。 刘凤女也把电话打到了秦特手机上,想探探口风。秦特一直跟刘凤女关系不错,这孩子嘴甜,见着刘凤女都是“妈妈长、妈妈短”的。所以,刘凤女也觉着母女关系挺好,可她不知道,那是在她没有招惹到林晚照的时候。 这回秦特是真的生气了,秦特说,“妈你跟舅舅他们合伙要偷姥姥的钱,我都知道了。你别问我,问我也不告诉你!你怎么这样儿啊,姥姥不都给你买房了,你还要偷姥姥五十万!以后你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不想再跟你说话!” 说完,秦特重重的按掉手机。 刘凤女对着嘟嘟嘟盲音的手机,一时没回过神,待回了神不禁骂一句,“嗯!我倒里外不是人了!” 秦特还非常忠心的把妈妈打电话给她探口风事告诉了姥姥,林晚照拿块儿刚切出来的酱牛肉塞秦特嘴里,“你妈呀,就这点儿小聪明了。她以为你偏着她哪,她也不想想,咱们什么关系。” “就是!”秦特现在跟姥姥一起住在赵姥姥的房子里,每天都睡一张床,可好可舒服了。 接下来分别有大舅二舅三舅也都给秦特打电话,秦特都严辞拒绝向他们提供关于姥姥的任何信息,而且在电话里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是跟姥姥一边儿的! 搞得三个舅妈没少在心里嘀咕秦特讨厌。 秦特才不在乎这个哪,她最在乎的人就是她姥姥。 刘爱国现在的生活就有点惨,平常家务都是林晚照在做,如今林晚照搬楼下去,家没人管了。打扫卫生,刘爱国马马虎虎,无非就是边做边嘀咕两句死老婆子。一日三餐就惨了,刘爱国不会做饭,菜炒的稀里糊涂,虽然能做熟,但是味道真的非常差。 好在,秦特也比较关心姥爷。她中午在学校吃食堂,晚上都会把楼下的饭菜给姥爷端一份儿上去,林晚照见了,也没说什么。毕竟几十年的夫妻,她虽然气极了刘爱国,不至于连这点儿心胸都没有。 真正让刘家炸锅的是,刘爱国接到法院传票,林晚照对他提起诉讼离婚。 这下子可炸营了。 刘爱国气呼呼的敲楼下房门找林晚照说理,林晚照根本没让他进屋,直接一句话,“等着开庭吧。” 刘爱国瞪眼,“别没事找事,你赶紧撤诉。给孩子点儿钱花,你还不依不饶了!明儿我还接着给哪!” “好,正好,趁着离婚把财产分割清楚,你愿意怎么给都随你的便!但是,刘爱国你记着,你只能给你的那部分钱,我的钱,轮不到你来动!”林晚照砰的将房门摔上,力道之大震的刘爱国惊退半步。 当天,孝子贤孙们终于不再装缩头鳖,纷纷打来电话。林晚照看到了,但她一个都没接。 几人看妈这里走不通,又打电话给老爸。刘爱国也是满肚子火,这些天他被老三奉承的过了头,觉着自己就是一家之主,家里就该自己说了算!他做亲爸的,给孩子们打点儿钱,老婆子还不依不饶了!刘爱国也放了狠话,“离就离,我怕她不成!” 老大忧心忡忡,生怕爸妈伤了情分。 老大媳妇劝丈夫,“夫妻间,总得有个主事儿的人。不能俩人都主事,妈那里劝不下来,爸爸既然这样说了,咱们就先听着呗。” “难道真让爸妈法庭上见,多丢人。” “不会的,妈怎么也得顾及着夫妻情分。” 这话老大只是一听,这话内里的厉害,老大一点儿没察觉,可如果真上庭时,未偿不会觉着,母亲太过无情,为这点事,就跟父亲离婚。 老三媳妇不会说这样的话,老三嘟囔,“自从给小特打过官司,妈可认识律师了,好不好就上法院。” 老三媳妇问丈夫,“这事儿怎么着啊?难道爸妈真要离婚?一旦离婚,夫妻共同财产对半分。” “离不了。爸妈感情一直不错。再说,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离婚。妈估计就是吓唬吓唬爸。”老三终于把脑袋从沙子里拔了出来,“不能再躲着了,得去跟妈认个错。给妈个台阶下,也就好了。” 哥儿四个电话里商量,一起回家认错,也让老爸给妈认个错,赶紧把这事儿抹平,让妈撤回诉讼,这可太丢人了,也太伤情分了。 待电话里跟老爸沟通时,刘爱国也很气,因为他与前邻居老赵,一起成为栗子小区的名人:都被发法院传票的人,而且,他俩还都是被老婆起诉离婚的男人。 刘爱国也要面子啊,所以,他坚决不道歉。除非林晚照跟他道歉,不然就离! 哥儿四个简直愁死了。 钱,钱没到手。 爸妈还要离婚。 老大亲自过去找老妈道歉,门儿没能进去。 无奈,哥儿四个只得分头行动,老大去三叔刘爱军那里,老三去大伯刘爱党那里,刘凤女去姑妈家的安置房,老二去找老爸的老友中意叔,想让中意叔劝劝老爸,服个软儿。 刘爱党刘爱军都过来劝刘爱国,还是有话好好说。 刘爱党老眼昏花的眯缝着眼,替兄弟分析,“离婚不至于,就是别让弟妹这么泼泼洒洒的了。怎么还花好几十万给凤女买房,出嫁的闺女,要什么房?自来没这个理!家业都是给儿子的。老二,还是得你把家管起来才行。” 虽然不赞成大哥说的前半段,但后半段刘爱国是赞成的。自从拆迁,有钱了,尤其刘爱国一下子拆出四五百万,在村儿里没少被奉承,要说没点儿虚荣心,那也不可能。可自从有钱了,关于钱上的事,没一件是刘爱国能做主的,都是林晚照说了算。 时间久了,或者刘爱国内心也有一口憋了很久的气,正亟于发泄! 再加上老刘家还有点儿祖传的对女人带些轻视。刘爱国就拍着桌子说,要是林晚照不把钱给孩子们,把诉讼给撤,就得离婚!一定离!难道他连这点主儿都做不了了! 也有陈桃花、大嫂子、小姑子刘爱莲、中意媳妇仙儿过来劝林晚照,林晚照一概不听,要是刘爱国不把财权交给她,她宁可跟刘爱国分着过!离婚! 陈桃花私下跟刘爱莲说,“二嫂真厉害,咱们劝半天,我看是一点儿回旋余地都没有。” 刘爱莲心里自然是偏着娘家侄儿的,可先时林晚照刚帮过她,刘爱莲说,“二哥这事理亏在先,谁家钱不是女人拿着的。就是给孩子们,也得跟二嫂商量商量。说都不说一声,就把钱分了,不怪二嫂生气。要搁你我,能不生气?” “这可怎么着,一直这么下去,别真离了。我看二哥现在就不像个过的,以前二嫂在楼上时,他哪天不光鲜亮丽的。” “他就是嘴硬。” 刘爱莲很关心娘家兄弟的事,跟三哥陈爱军商量,陈爱军没太放心上,“放心吧,离不了。” 给妹妹泡了两颗冰糖金桔,陈爱军舒服的靠着沙发靠背,“以前二嫂一生气,立刻就要回娘家的。这回的事,二嫂估计也知道不占理,拆出好几百万,给孩子们分点儿也是人之常情。晨阳哥知道都不知道,二嫂也没回娘家告状,估计就是等着二哥服软儿哪。”“那就赶紧服个软儿呗。”刘爱莲说。 “二嫂这两年,在家里说一不二。二哥私下跟我说,要是再低头,他以后就抬不起头了。” 刘爱莲喝口金桔蜜水,“我就怕他们真伤了情分。” “过一辈子了,伤什么情分啊。” 所以,这事儿一来二去的,就到了法庭调解的头一天。秦特跟老师打电话请好假,她要跟姥姥一起去。总不能那边儿是姥爷、三个舅舅、妈妈,姥姥这边儿只有姥姥一个人。 秦特还提前打电话给大舅爷,问大舅爷能不能过来助阵,大舅爷吓一跳,问秦特,“他们为什么会离婚?”秦特把自己知道的都清清楚楚说了,“姥爷、舅舅、妈妈真的好过分,先前姥姥都说了,朵朵妹妹留学的费用由姥姥来出,还给二舅买了商铺,给三舅和我妈各买了一套特别大的房子,都花了好几十万。可姥爷不经过姥姥的同意,就转走了两百万。姥姥气坏了,说要是姥爷不认错,就跟姥爷离婚。” 林晨阳皱眉,声音依旧温煦,“小特你把电话给你姥姥,我跟她谈一谈。” 林晚照很意外秦特会给大哥打电话,接过手机,林晨阳问,“明天就是庭前调解了?” “嗯。” 林晨阳没问钱的事,他说的是刘爱国,“你跟爱国生活多年,真的决定分开么?” 手指插到发间再顺下来,流海遮住额角,林晚照轻轻叹口气,“拆迁后,刘爱国在外头估计受了不少奉承挑拨,再加上孩子们那里一直怂恿他分钱,他飘的都不知姓谁名谁了。我是绝不会把钱分掉的,我们俩为这事没少闹气儿。总这么着也没意思,离婚也没什么。我想过了,离婚后,他愿意怎么分他的钱是他的事。我想怎么过日子是我的事,彼此清静。” 林晨阳沉默片刻,“我打电话问问爱国,一会儿再回你。” “好。” 林晨阳的电话在半小时后打过来,没别的话,“你如果执意想离婚,我不反对。你们是在哪个法院,几点钟,明天我过去。” 林晚照说了地点时间,林晨阳听她说话还算有精气神,“早点睡。明天我早些过去接你。” “我跟小特打车过去就行了。” “你还有娘家,不能让刘家太目中无人。” 【营养液16万加更】离婚下(刘爱国并没有真的把庭前调...) 刘爱国并没有真的把庭前调解放在心上, 就像刘爱国说赵嫂子离婚的事一样:都过几十年了,离什么离啊。 所以,尽管他放了狠话, 一幅林晚照不服软就坚决离婚的强硬样,但其实,刘爱国真的从未想过离婚。 但是,林晨阳的加入让刘爱国内心惴惴。 刘爱国不禁想到,前年那一次与林晚照的争吵。林晚照回娘家后,刘爱国与他在书房谈话时说过的:“爱国, 你有没有想过分开过日子?” 虽然知道林晨阳要来,但在看到林晨阳的那一刻,刘爱国仍是忍不住内心微微一抖。刘家四兄妹也都到了,上前跟大舅打招呼,林晨阳的眼神有些冷, 点点头,“行了,过去吧。”“大舅,您怎么来了?”老大刘杰忍不住心虚, “这么点事,还惊动大舅。” “走到这一步, 就不是小事了。” 老三低声道,“大舅,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你想说的, 应该都跟你妈说过了。如果能解决,你们早应该解决了。有什么话, 调解时一起说吧。”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想跟妈道歉, 妈连见都不见我们。” 刘爱国动动嘴唇,没再拦着儿子这话。林晨阳对老三道,“刘宁,你在银行工作,大学读的是经济专业,什么叫信用破产,你应该比我清楚。” 刘宁小声说,“我们又不是外人,亲母子。” “那你现在应该明白,母子也是有界线的。刘宁,你们这次,逾越了界线。” 林晨阳是租车过来的,刘家四个孩子都有车,都想载妈和大舅一程,林晨阳没坐,让林晚照秦特与他一起坐的出租。 褚律师先一步到法院。 诉讼的内容相对简单,法官出面调解,先向刘爱国讲了讲夫妻婚内财产属于夫妻双方共有的法律常识,然后再说,刘爱国背着妻子,擅自转走大额财产,这绝对是不可行的。 还有几个子女,就是要钱,也要经父母双方同意,不能擅自转钱。 刘爱国诉苦,“法官您不知道,我这老婆子现在一门心思买房。我要不把钱给儿子们转点,钱都得叫她买了房。楼市现在又不涨,万一跌了呢,岂不是全赔了。我这也是分散投资,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法官说,“不管什么投资,都得征得对方的同意。这是你们的共有资产,如果一方背着另一方转走大额资产,不论是在情理还是在法理上,都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你侵害了对方的利益。” 刘爱国,“那也有我的一半儿吧。” “你们还在夫妻关系存续期内,没有你擅自动用自己那一半财产的说法,因为你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有对方的一半。除非离婚,做财产分割,你才有权利处置分割后的一半财产。” 刘爱国终于不说话,法官看向林晚照刘爱国两人,再看老二刘纯一眼,“父亲动用母亲的银行卡不算违法,但儿女未获得允许,擅自动用母亲的存款,是明确的违法行为。” “我知道错了,我一直想跟我妈道歉。” “林女士,你们夫妻多年,感情深厚。您看这样,让儿女给您道个歉。冻结金额悉数退回,这事儿就算了,怎么样?” 孝子贤孙们都表示,“我们早想给妈道歉,妈一直生气,不肯撤诉,才走到调解这一步。”几人都不用人催,站起来齐齐给林晚照鞠了个九十度大躬,“妈,我们错了。妈,对不起,以后再不会惹您生气了。” 林晚照面无表情,“我还要刘爱国给我道歉,并且承诺再不会私自动用卡里的钱!” 刘爱国这辈子,最心疼的就是孩子,还有点要面子,早在见孩子们齐齐给林晚照鞠躬道歉时就黑了脸,如今见林晚照得寸进尺,立刻怒从心生,梗着脖子问林晚照,“你别没完没了!孩子们都道歉了,你还要我给你低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我是让着你,你还没完了!” 林晚照看一眼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那就离婚,你敢吗?” 刘爱国受不住激,“离就离!” 林晚照当即加上一句,“谁不离谁是孙子!” 坐在旁听席的林晨阳皱了皱眉,就听刘爱国大吼一声,“离!现在就离!” 兄妹四个都坐不住了,纷纷上前解劝。刘爱国气的两眼通红,像被激怒的老牛一般怒视林晚照。林晚照很平静,“不妨把话说明白,先前给他们的,就是那点儿。我不会再从我的财产里拿出一分钱贴补他们!刘爱国,你愿意做慈父你自己做去,你休想拉上我!你动一下账户试试!我的财产,除非我主动给,绝不会外流一分!” 林晚照冷笑,“少拿你那双牛眼瞪我,愚蠢、轻浮、不知所畏、别人奉承两句就晕头转向、不知好歹,说的就是你!” 在外人面前这样被妻子羞辱,对于刘爱国这样老派的人来说绝对难以忍受的事,他怒吼一声,“不过了!我TM不过了!” “妈!妈!您冷静点!别说这伤人的话,多伤爸的心啊。你们这辈子不容易,眼瞅日子好过了,咱不能这样啊。” 老大老二抱着刘爱国,老三刘凤女劝林晚照,现在老三是半点儿要钱的心都没了,吓死了,妈说离婚是来真的! 法官见多识广,让双方都冷静一下。 秦特紧紧握着小拳头坐在旁听席上,打算随时冲上去挡在姥姥面前,可不能让姥爷伤害到姥姥。 刘爱国坚决要离婚,林晚照也同意离婚,兄妹四人简直苦苦哀求都劝不住。刘杰过去求大舅,希望大舅出面劝一劝母亲。林晨阳很冷静,他看得出来林晚照一直在激怒刘爱国,虽然手段比较简单,但激怒刘爱国也足够了。 这说明晚照是下定决心打定主意要离了。 回想昨晚同刘爱国打电话时,刘爱国的冥顽不灵。林晨阳的决断并不难下,只是未免惋惜,爱国啊爱国,你可真是太没福分了。 “你们也大了。如果他们双方离婚后过的比现在更好,我认为离婚也不是坏事。” “这怎么行?”刘杰是坚决反对父母离婚的。 林晨阳天生自带一种君子如松的可靠气质,“你们都已成家立业,他们之间的矛盾在于对拆迁款的处置方式不一样,爱国有爱国想法,晚照有晚照的想法。其实,做财产分割不是坏事。分割完成后,彼此都可如愿。何况,即便分开也是家人。你们只有一个爸,一个妈,做不了夫妻,也可以做朋友。不要等情分在争吵中消磨殆尽,彼时,就是夫妻朋友都做不得了。那时,伤的才是情分。” “不行,那怎么行!” “可你看,他们像是还能过在一起的样子吗?” 顺着大舅的视线,刘杰看到狂怒着瞪着母亲的父亲,与面容冰冷的母亲。刘杰突然感觉对母亲非常陌生,他轻声说,“我妈,以前不是这样的。” 林晨阳拍拍他的肩,他对这个外甥是很失望的,不过,还是用一贯温煦的口吻道,“你认识的是母亲是妈妈,你不曾认识她除母亲之外的身份。” “那是什么?” “是她自己。” 林晨阳望着妹妹冰冷坚毅的侧脸,心中突然生出无限酸楚,眼底涌起一丝泪光。 她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但她更是她自己。 她是她自己。 【营养液17万加更】刘杰(你不曾认识她因为她在你...) 你不曾认识她。 因为她在你面前只有一个身份:母亲。 林晨阳的目光几乎是欣慰的, 弟妹三个,独这个妹妹最让他心疼。他们这一代人,经历过非常艰难的年代, 他一直在市里工作,不能经常回家。父亲在学校教书,母亲也不擅农活,再加上熹光旭辉只差一岁,母亲的身体不是很好。这个妹妹分担了大部分的家务,一直寡言而乖巧。之后, 不论女儿、妻子、还是母亲的身份,都做的非常用心。 日子那样难,为了孩子们,什么苦都肯吃。 他敬佩这样的品质,不是所有人都肯挨这样的辛苦, 付出这样的心血。但是,内心深处,他并不希望他的妹妹这样,他甚至想, 妹妹要是能像父亲一点就更好了。 因为,不论妹夫还是外甥, 都不如妹妹在他心里更重。 林晚照与刘爱国的财产分割很简单,因为彼此都没有太过计较。现金一劈两半, 先前拆迁的一千平, 每人五百平。至于林晚照买的六套房子,刘爱国也没争, 刘爱国不懂怎么还贷那些事,他让林晚照把老二老三凤女的房子铺面儿继续还贷就好, 毕竟这些都是给孩子们的,那六套房子便抵了刘爱国在儿子闺女房子铺面儿上的还款义务。 其实还不够。 刘爱国答应承担朵朵的留学费用。 林晚照没有意见。 安置房林晚照不要,给刘爱国住着。 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刘爱国握着签字笔,有一瞬间的恍惚,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刘凤女眼圈儿微红,“爸,您可想好了啊。要不您再想想吧。”祈求的看向母亲,“妈,您说句话啊!” 林晚照淡淡,“赔礼道歉,钱还回来,我还可以原谅你。” “不用!”刘爱国恶狠狠的就要签自己的名字,却被长子刘杰一把拦下。 刘杰眼中含着泪,目光愧悔痛苦,难过极了。 他是那种典型的具有书卷气的男子,年长后更有一种斯文温煦的气质。这也是以前为什么林晚照会觉着这个长子最像大哥的缘故,气质上的确是有点儿像的。 刘杰握住父亲的手腕,轻声说,“不能签。爸,不能签。”不管母亲是不是以前的母亲,他是家中长子,他不能承受父母离异的结局! 父亲或者不明白这字签下去代表什么,他明白! 他不能眼见父母几十年的感情就此结束而无动于衷!这是生他养他疼惜他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和母亲!这是辛苦劳碌大半生只为供养他们兄妹读书上学有出息的父亲和母亲! 他不能坐视父母这样的结局! 此刻,刘杰的心中没有任何利益的权衡,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父母不离婚,他愿意做任何事! 刘杰转身绕过调解的长木桌,走到母亲面前,曲膝就跪了下去。林晚照惊掉手中的签字笔,就见刘杰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打的非常重,沉闷的一声,像落在林晚照的心头。那种经年累月的疼惜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发作起来,她望着刘杰肿起的脸颊,流血的嘴角,心里疼的难受。 刘凤女甚至惊诧太过,喃喃的叫了声,“大哥。” 老二老三的脸色微微泛白。 刘杰哽咽颤抖哀求,“妈,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原本爸妈答应帮我出朵朵留学的费用,我心里非常高兴非常感激,我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可是,后来听老三说分散投资,要说不心动是假的,不心动,就不会同意他们的计划。对不起,妈,我心里清楚,分散投资不过是个说辞,其实,还是想得到爸妈的拆迁款。深夜无眠时,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不满足?也会自己说服自己,如果弟妹把钱都分完了,以后朵朵的留学费用从哪儿出呢?其实,在内心深处,也知道,朵朵要留学,还是要怎么样,是我做父亲的责任。如果家里没有拆迁,难道朵朵要留学我就不想别的办法了吗?爸妈肯帮助我,我应该感激,不应该这样的贪得无厌。” “为什么爸妈明明帮助我,我却还要继续算计你们?为什么永远不能满足?我已经很久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真怕看到那样丑陋的自己。每次听到爸妈给弟妹资助,心里就会嫉妒,会吃醋,会不平,会想爸妈的钱是不是都给他们用了。所以,就这样一天一天变成这样贪婪丑陋的模样。” “对不起,妈。我知道错了。妈,爸只是被我们怂勇哄骗才会想分了拆迁款。这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孝。妈,别离婚。妈,求求你,别跟爸离婚。” 林晚照望着老大脸上的泪水,五月的阳光洒入室内,那泪水仿佛在发光。她没想到老大会有这样的良心,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这是实话。 是老大的心里话。 林晚照能感觉到这孩子的内疚与愧悔,她的手忍不住落在老大头上,这是她的孩子,她的长子。 上辈子再苦再难再恨再悔,可忆及自己这一生时,林晚照承认自己做过错误的选择,她一生的巨大付出被子女辜负。但是,她自问问心无愧。自己都觉着自己丑陋,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儿。林晚照心里发酸,跟老大说,“以后别这么做了。” “是。” 林晚照拍拍老大的肩,“我跟你爸即便离婚,我也是你妈。”拿起签字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妈!”刘杰眼中泪水滚落。 “如果你觉着自己做错,你得明白,做错事就要承担做错的后果。”她对这些孩子依旧有感情,也许是多年习惯性的付出使然,也许是来自母子间神秘的羁绊。但是,一股更为理性的情绪在感情的缠绕中舒展开来。视线自老大身上抽离,食指在红泥印盒中按了下,在签名处重重按下手印。 刘爱国已经气疯了,他没想到林晚照这样没情义,儿子跪在地上认错都不肯回头。什么大事,钱以后还不都是孩子们的!原本就是孩子们不要,他也是想给孩子们分一分的。 望着跪在地上流泪哀求的长子,刘爱国心疼难当,大声道,“老大你起来!咱们不求她!你还有爸哪!我今儿就教教她,什么是做老家儿的!没她我还不活了!” 怒冲冲的填上自己的名字,按手印!从此,钱款房产分割完毕,夫妻关系至此结束! 林晚照当场将刘爱国那一半的拆迁协议还给刘爱国,褚律师收起离婚协议,交给林晚照。林晚照对刘爱国道,“你办好卡跟我说一声,我把钱转你。” 刘爱国冷哼一声,没理会林晚照,过去把长子扶起来,弯下腰心疼的给孩子拍拍膝上浮土,“别难受了。你妈没良心,爸的钱都是你们的。” 原本只是一时贪念作祟,却导致父母多年婚姻解体。刘杰几乎要被愧悔击垮,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林晚照重新将文件放回挎包,站起身,林晨阳秦特几乎是同时走过来。林晨阳拍拍大妹的手臂,“你跟小特先出去,我跟爱国说几句话。” 褚律师先一步告辞,林晚照就带秦特先出去坐车了。调解的法官书记员也收拾东西离开。刘爱国满心都在长子身上,林晨阳道,“爱国,刘杰他们都长大了,你虽与晚照不是夫妻了,咱们还如以往是一样的。我依旧视你为兄弟,希望你也视我为兄长。” “大哥。”刘爱国这才觉着刚刚对林晚照放狠话有些过了,毕竟大舅兄还在哪。 林晨阳善解人意,“没关系,咱们都是自家人。我先走了,以后再聚。” 摇下些车窗,新鲜空气涌入车内。林晨阳有些唏嘘,同林晚照道,“刘杰是真心知道错了。” 林晚照道,“他也大了,让他自己学着承担吧。” 林晨阳便没再多谈刘家的事,换个话题,“我们顶楼有位老教授要处理房子。他那顶楼挺大的,一百三十平复式,装修的也不错,还有个大露台。当初是想着儿孙一起住,结果儿子在国外拿到绿卡,直接移民了。女儿也在国外。他一起出去,想处理掉房子,70万一口价,要是有兴趣,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房?” “明天就有空。” “行。明儿你去我那里,这事得跟爸说一声。” 林晚照没意见。 秦特六月就要高考,林晚照想着,还是得在栗子小区住到秦特高考完再搬。 林晨阳把她们祖孙送回家,就坐车回市区去了。 秦特进屋先给姥姥拿拖鞋,自己也换了拖鞋,俩人脱了外头大衣裳。秦特去泡了壶小舅爷送的新茶,觉着姥姥心情不错,才问,“姥姥,那以后咱们还跟姥爷来往吗?” 离婚后,林晚照对刘爱国那种昏头似的分钱行为倒不太过生气了,可能是保住了自己的这一半财产,也可能是真的离婚后就觉着,对刘爱国没什么责任跟义务了。林晚照闻着茶水清香,小小抿了一口,有些烫,“就跟以前一样。要是咱们做了饭,你愿意给他端上去就端上去,只是不能再住一起了。” 秦特点点头。 “行了,去看书吧。还耽误一天课。” “这可怎么了,课什么时候都能补上。调解这样的大事,我怎么能不陪着姥姥呢。”秦特端着茶回房间看书。 刘爱国一行回来的要晚些,刘爱国依旧很气愤,气林晚照无情无义铁石心肠。兄妹四人心情都很沉重,老三都没敢让大哥自己开车,让大哥坐他的车,路上劝大哥,“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大哥你别自责了。等哪天看妈高兴,咱们再劝爸妈复婚就行了。” 刘杰望着车外,痛苦如同一浪接一浪的潮水将他吞没。或者当初内心深处认为,分父母一点钱不算什么大事,可这件他认为不算什么大事的事,引发父母婚姻的结束,这是让刘杰痛不可当的痛苦。 或者父亲还没有意识到母亲与他结束婚姻的决心,事实也不会如老三说的这样轻松。刘杰抬手遮住眼睛,他真是万死莫赎。 回娘家(刘爱国坐的是老二的车路...) 刘爱国坐的是老二的车, 路上经过药店时让老二略停了停,去药店买了消肿止疼的药膏。一到家先给长子脸上的伤上药。 刘杰摇摇头,“爸, 不用。” “怎么不用,都肿了。” 老二老三刘凤女商量到楼下劝劝老妈,让爸过去服个软儿,那啥,别真离啊,咱还是复婚了吧。 刘爱国怒, “劝什么劝!我才不复呢!”看孩子这脸,都肿起来了!刘爱国满肚子里怒火,他干了一辈子农活,手上布满老茧,但给儿子上药时却是极轻盈而小心翼翼的。心里再骂一回狠心的死老婆子, 没情义,看把孩子逼成啥样儿了! 刘爱国多心疼孩子啊,尤其大儿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又是儿子,自小就出挑儿, 人也孝顺懂事。至于想分拆迁款什么的,刘爱国根本不觉有错, 钱赚来不就是给孩子们花的么。 为着点儿拆迁款, 就这么逼孩子们,一脑袋的钱心, 哪儿还有半点做老家儿的样子! 所以,甭管儿女怎么劝, 刘爱国是打定主意不跟林晚照过了! 是的,不是林晚照跟他离,就是林晚照不离,他也要离! 这老婆子忒没情义! 刘凤女劝半天劝不动亲爹,也有些生气,“你说,你不跟我妈过,你跟谁过?你一个人行么?爸你连饭都不会做吧?你知道洗衣机怎么使么?” “我怎么不会做饭?我会做!洗衣机我不用,我手洗!”刘爱国硬的很。 刘凤女被噎的够呛,老二老三看父亲正在气头儿上,俩人就想自己下去替老头儿跟妈说说软话,结果,刚一动就叫父亲拦了下来,“去哪儿?” “去看妈呀。”老二说。 “不许去,谁都不许去!离她我还活不了了!我活好着哪!” “哎哟,爸,那我亲妈,我还不能看我亲妈了。”老三真是服了老爸,都这会儿了,还不赶紧去认个错,难道还真要分开啊! “亲妈?你当她是亲妈,她当你们亲儿子不?”刘爱国余怒未消,“为着点钱,就这样糟践你们,我算看透她了!不许去,谁都不许去!还给她长脸了!” 刘杰轻声道,“爸妈四十年的感情,爸,这是无价之宝。是我们做错事伤了妈的心,使得爸妈晚年离异。即便我们能给爸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带爸去染发剪头按摩足浴,也把两千块衣服说成两百块让爸高兴。可从此往后,爸身边,永远少一个人,彼此随时可以说话抱怨,任何时候这个人都在,我们回家时,看到爸时,顺嘴就能喊一声‘妈’。” 不知是不是长子的话太过动情,当晚刘爱国躺在床上,不自觉将手臂伸向另外半边的床铺,是空的。 这死老婆子。 刘爱国对着漆黑的空气轻骂一声。 如果…… 如果你知道错了,为了孩子们,我还是能原谅你一次的。 林晚照约了去大哥那里看房子,吃过早饭就打车去了市里,房子不错,顶楼,跃层。上辈子在电视上见过跃层的房子,真正看到实物是第一次。 大概房主的年纪也比较大,一层的卧室是专为老人设计的,各种功能体贴周到。不过,真正让林晚照动心的是二楼的书房,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整面的落地窗采光,书桌宽阔极了,小特爱读书,以前在楼上用的是老大送的小书桌,现在是用赵嫂子,不,林苏姐的梳妆台做书桌。 要是有这么个大书房,小特以后读书多舒服啊。 林晚照读书有限,平生就最喜欢读书人,也喜欢书房这样的地方。 卖的也不贵,大哥家没有跃层也得四五十万,何况这都装修好的,各种算下来七十万左右。若不是急着出国,恐怕绝不止这个价格。可话说回来,这个价格也能在二环里买处不错的两居了。林晚照如今做事干脆俐落,当天就拟合约交了定金,另约时间去银行做买卖按揭。 与买家告辞后,兄妹俩坐电梯下楼。 林晨阳说,“这房子不错,现搬过来就能住。” 林晚照也很喜欢,“嗯,房子好,主要跟大哥就住的也近了。” 看着妹妹神采飞扬的眉眼,林晨阳一笑。 方红听说林晚照把房子定下,也很高兴,笑着说,“以后楼上楼下多方便。妹妹,我早上特意出去买的五花肉,咱们中午吃红烧肉。你们俩说话,我先把菜择出来。”“一会儿我帮大嫂一起。” “不用。忙得过来。”拿了围裙腰上一系,厨房忙去了。 林晨阳打电话给父亲,问老爹在不在家,妹妹妹夫离婚的事,也得跟老爹说一声。因为知道林晚照一向不喜欢钱阿姨,林晨阳请老爹上来说的。 林爹见到林晚照打趣一句,“这是你来看我,还是我来看你啊。”说林晚照不下去,还要他老人家亲自上来。左右瞅瞅,“空手来的,你这忒不客气了啊。” 林晨阳喜欢在书房说正事,请父亲移驾书房,取出父亲最喜欢的茶杯,倒茶给父亲,“有件事要跟您说。” 林爹的视线从林晨阳划到林晚照,奇怪,“晚照能有什么要紧事,还这么郑重。” 林晨阳看向妹妹,若是妹妹不好说,他就代为开口。林晚照没什么不好说的,直接就说了,“我离婚了。” 林爹端着自己心爱的一品青莲影青茶杯,闻言茶都忘了喝,瞪大眼睛盯着林晚照,“真的?” 林晚照点点头。 “手续都办好了?”林爹接着问。 林晚照点头。 “分了多少钱?”林爹直问重点。 林晚照知道她爹是个大势利眼,心下一动,故意说,“还分什么钱啊。不想过了,我说只要离婚,一分钱不要,净身出户。” 林爹端茶杯的手抖了一下,他将茶杯放下,问林晚照,“那你来干什么?” “过来看看您。我这离了婚不得回娘家住么?” 林爹把林晚照从头看到脚,“那您可真是太客气了。我不用您看,我们这样的小庙,恐怕也容不下您这样餐风饮露的活神仙。您这样把财产留给前夫的伟大女性,娘家哪里配不上你,您另寻他处吧。”林爹的嘲讽排山倒海的怼到林晚照脸上,起身就往外走,“我还有事,先走了,不送……” 然后眼角余光发现长子满眼笑意,林爹多灵光的人,即刻觉出不对,瞪林晨阳,“哈,俩人合起伙来骗我!” 林晨阳扶老爹坐下,“刚刚跟晚照一起看过顶楼的房子,晚照已经定下来了。” 林爹哼一声,重新坐回沙发,翘着二郎腿问,“到底怎么回事?” “晚照跟爱国在生活理念上有些不同……” 林爹打断,“说人话。” 林晨阳言简意赅,“爱国一直坚持想把拆迁款平分给几个孩子。晚照希望自己把握财产,协商不成,离的婚。财产已经分割清楚,一人一半。” 林爹打量林晚照两眼,穿着棕黑短靴的脚晃两下,显然心情大好,“这还差不多。一半都便宜刘爱国了,咱家老宅的宅基地跟你小舅的宅基地都是大宅子,一个顶他仨。” “妹妹跟爱国婚姻这么多年,就别太计较了。”林晨阳一向宽厚。 “算了,反正爱国也是给刘杰他们。”林爹想到什么,同林晨阳道,“顶楼的房子我不是让你买么,那房子比你现在这处宽敞,视野也好。等把你这处腾出来,卖给晚照。” 对着亲爹,真的很难做到不翻白眼。这啥意思?意思是好的给大哥买呗。要不是兄妹感情深,有这么个爹,兄妹真的得成仇人。 不过,一直是大哥照顾父亲,也不怪老头儿偏心。 林晚照现在有啥说啥,说林爹,“我要一分钱没有,还真把我撵出去啊。您可忒不势利。” 林爹抱臂看她,“有时觉着有点儿变聪明,有时一开口就让人觉着愚蠢。算了,谁让我这么倒霉是你爸呢。” 问林晚照,“你傻么?别说刚拆迁过,就是没拆迁跟刘爱国离婚,该是你的也得拿到手里。如果你一个人拿不到,就要通知我们去帮你抢财产。要是娘家没能帮到你,这是娘家无能。若你事先连个屁都不放,空着手回来,你还敢抱怨我撵你出去?” 最后嘀咕一句,“智慧不见涨,脸皮倒见涨。” 林晚照一听她爹说话就来气,哪怕话里有点狗屁不通的歪理也是一样。想到以后搬过来恐怕要跟她爹常来往,林晚照给老头儿提意见,“你不能好好说话么?” 林爹惊诧,“难道我这不是好好说话?” 林晚照一噎,“你平时跟别人说话不挺正常的。”要随处都是这张坏嘴,老头儿估计活不到现在。 林爹想了想,忽然换了一幅特亲近特自然特贴心贴肺的神色与口吻,对林晚照殷殷问候,“回来了?回来的好。净身出户回来的?没关系,钱财乃身外之物,咱们重的是情分,是自由。嗯,以后好好过日子吧。顶楼有套房你要不要去看看,不贵,七八十万的样子。没钱?没事儿,等有钱再买。你打算住哪儿啊?你大哥这里倒是有房间,跟你大哥大嫂好好过吧。平时有点儿眼力,多干活,别招大嫂烦啊。明儿去中介那里报个名,看有没有保姆保洁的活儿,你得自己挣点儿,总不能光吃哥哥嫂子的吧?” 一通自说自话结束,林爹依旧保持着那种特亲切的态度请教林晚照,“你希望我这样同你交谈吗?” 林晚照给亲爹亲切出一身鸡皮疙瘩,终于落败,“算了,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吧。” 林爹摊摊手,跟长子抱怨,“你看,如果有一个挑剔的女儿,做父亲的就是这样不容易。” 林晚照:她挑剔?这简单是倒打一耙! 林晨阳忍俊不禁。因为林晚照带着分割的财产离婚回家,林爹心情不错,还邀请林晚照去他楼下喝茶,林晚照有点冷淡的拒绝了。林爹也不在意,摆摆手下楼跟钱阿姨一起吃饭去了。 至于林晚照离婚后的安排,林爹根本没问,知道把钱带身上,可见还不傻。至于离婚事件本身,林爹更不在意。一笔钱,一个说要自己花,一个要送给别人花,当然会离婚了。 不过,还有件事,林爹问林晚照,“离婚的事谁提的?” 林晚照,“我让律师起诉的。” 林爹颌首。 看来非但智慧见涨,胆量也见涨。 走前,林爹严肃要求,以后林晚照来看他必需带礼物。再这么两手空空的,他就拒绝见面。 别以为老爹脾气好,就不把老爹放眼里。 不孝顺的人会遭天谴的。 林晚照:…… 林晚照默默的陪大哥送老头儿到门口。 计划上(中午大嫂张罗了一桌好菜...) 中午大嫂张罗了一桌好菜, 没让林晚照帮忙。毕竟小姑子刚离婚,方红很体谅小姑子的不容易。林晚照说起要麻烦林清帮着做按揭时,方红一口就应下了。 吃过饭是姑嫂俩一起收拾的, 两人在厨房说话时,见林晚照并没有心情不好,方红也就放心了。不过,心里又想,小姑子真不愧是公公的亲闺女,好几十年的感情, 这一朝离婚,半点儿伤心不见。 林晚照没多待,喝杯茶就走了,她是有事的。这事儿不能跟大哥说,不然, 大哥该说她迷信了。 林晚照告诉了大嫂,秦特马上就要高考,趁着来市里的机会,她要去兜率寺拜拜。兜率寺的菩萨最灵验不过, 保佑秦特考个好成绩。 这事儿方红是大大支持的,而且, 方红也称得上有经验,“林正考大学时我就是拜的兜率寺, 果然就考了好大学。林清考大学时, 你大哥非说是迷信,我也没拜, 结果林清只读了大专。” 林晚照心说,林清从小学习就不好, 你就是拜到天宫,估计也没用。 姑嫂俩嘀咕一阵,林晚照说记挂秦特,就先走了。 送走妹妹,林晨阳说,“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方红拿个葡萄吃,“秦特这不是要高考么,大妹要去兜率寺拜拜,怕你说他迷信,不敢叫你知道。” 林晨阳评论,“临时抱佛脚。” “就因为你这态度,才不告诉你的。” “我也不爱知道。” 拜兜率寺的时候,银行来了短信通知,转出去的钱又转了回来,上次交易作废。 林晚照按灭手机屏,望着坐在莲花座的菩萨,想我这重活一辈子不知道是不是菩萨的意思。不管是不是吧,既然有这机会,她就要好好活,活的好,活的快快活活的。 拜过菩萨,林晚照打车去有名的熟食店买了些熟食。现在家里就她和秦特,不用多买。出租车一直送到小区门口,林晚照拎着熟食,又在门口外的水果店买了几样水果,东西都放水果店,去菜铺买了馒头,再挑了尾不大不小的新鲜鲤鱼,让摊主杀好刮鳞,附送小葱一把,一起拎回家。 有和暖的风吹进来,拂动阳台浅色窗帘,墙上时钟指向四点,还早。 林晚照把东西放到厨房,洗了一盘的葡萄、黄杏,放到客厅茶几,她不坐着,她脱了鞋,躺在长沙发上,一会儿吃一颗,一会儿再吃一颗。 怪不得老话说,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 老话再没错的。 林晚照想。 这种兜里有钱,还不用担心有个无脑的家伙随时可能出幺蛾子散钱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学校五点钟放学,林晚照就这个点儿做饭,煮一锅小米粥南瓜稀饭,烧一条鲤鱼,炒个青菜,切个熟食。主食就是馒头,菜铺的馒头都是下午新蒸的,放在保温的箱子里,现在都不凉,五月天气暖和,馒头直接就能吃。 秦特基本是五点半到家,那会儿基本饭菜就都好了。 秦特每天都觉着,哪怕闭着眼,闻着饭菜的香味儿她都能找着家。进屋先叫声“姥姥”,厨房里传来姥姥的声音“回来啦”,这时秦特就会觉着特心安特幸福。 书包往沙发上一放,洗过手就到厨房帮着忙,还顺带问,“姥姥,房子看好没?” “是不是上学就想着我看房的事了?” “没有。我上课可认真了,从来不走神。”见姥姥把鱼端出去,她从橱柜拿碗盛稀饭。 “看好了。比你大舅爷家要大一些,跃屋的房子,楼上有间特别大特别大的书房,漂亮的不得了。”林晚照切一盘子酱牛肉,一起端出去。 秦特问,“那就买这套么?” “嗯。定金已经交了,等办好按揭,房子就是咱们的了。” 秦特对比一下她现在跟姥姥住的林苏姥姥的屋子,再想想大舅爷家的房子,“那是超级大的房子啊。” “反正咱俩住肯定宽宽敞敞的。”林晚照说,“到时请翠丹过去玩儿,愿意住几天住几天。” “嗯!” 祖孙俩说话间把饭摆好,秦特这孩子心眼儿好,先拿个干净盘子,每样给姥爷拨点儿,像鲤鱼,就挑个中段再加个鱼尾巴。她知道姥爷平时不喜欢喝水,她就用大碗给姥爷盛稀饭,还从牛奶箱里拿两盒牛奶,一盒让姥爷晚上喝,一盒早上喝。老年人多喝牛奶对身体好。 林晚照知道她有美事存不住,叮嘱她一句,“这事别跟你姥爷说。” 秦特说,“要是姥爷不知道,咱们突然走了,他肯定不适应。” “那也别跟他说。” 秦特当然是站在姥姥这边儿的,尽管姥爷对她很好,不过,既然姥姥不让她说,那她就谁都不说,一定帮姥姥保守好这个秘密。 翠丹也不能说。 秦特一敲门,刘爱国就开了。 他早闻到饭菜香一阵阵的往楼上飘,那味儿一闻就知道是林晚照的手艺,不用说,肯定是炖鱼了。这鲤鱼,杀的时候抽去腥筋,炖起来一丁点儿腥味儿都没有,要是再加个小辣椒,味儿就更好了。 视线在鲤鱼身上的小辣椒一瞥,刘爱国随即说,“怎么还有酱牛肉啊,这是去市里了。” “嗯,姥姥说今天去大舅爷那儿了。”秦特跟姥爷一起进屋,看茶几上摆着几个盘子碗,肯定是中午姥姥没在家,姥爷就随便凑合的。随手帮姥爷敛了敛,放到厨房洗水槽。 肯定是回娘家跟岳父说他坏话去了。 几十年了还是这一吵架就回娘家的毛病,刘爱国腹诽两句,碗橱里拿双筷子,跟秦特说,“一会儿不用上来,吃完我拿下去。”老二打电话来说上次的交易已经取消,估计款子已经打回老婆子的卡里,刘爱国就是想问问,钱到账没。 “哦。” 林晚照饭还没吃完,就听到敲门声,秦特起身去开门,林晚照从餐桌瞥一眼,见是刘爱国端着盘子碗进来,“这么快就吃完了?” “嗯。”刘爱国应一声,换了拖鞋进屋。中午林晚照不在家,他等好久没见饭送上来,下楼敲半天也没人应,凑合着煮了锅挂面,吃的没滋没味儿。晚上一见这饭食,风卷残云就吃完了。 秦特体贴的给姥爷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 林晚照一眼就能看出刘爱国的来意,不必他问,就说,“来的正好,还想跟你说,钱到账了。你卡办好没?” “没。等明儿头晌咱们过去,我现成办卡就行。” 看刘爱国专门提了“明儿头晌”,看来是半日都不肯多等的。林晚照心下好笑,这人还怕她扣着钱不放呐。 爽快应下,“行,那就明早八点半出门。” “银行不是九点就上班么。”刘爱国说,“那不迟了。咱们早点儿去,工作日路上容易堵,八点出门。” “也行。”林晚照无所谓。 刘爱国着急回去给儿子们打电话通报好消息,水也没喝一口,站起来说,“那我回了。”林晚照“嗯”都没“嗯”一声,只管自己吃饭。秦特站起来送姥爷到门口,她看出来了,姥爷下来就是问钱的!心说,姥爷可真没良心,成天吃姥姥做的饭,还这么着急分姥姥的钱! 下回不给姥爷夹肥美的鱼身了,一定把难拆又没肉的鱼头给姥爷搁盘子里! 晚饭后,祖孙俩一起把餐桌收拾了,秦特洗碗,秦晚照在外头把餐桌擦干净,厨房的厨台也都擦一遍。基本秦特那里锅碗也就料理清楚了,祖孙俩都是勤快人,哪怕知道林苏姐不会再回来住,屋子也从来收拾的干干净净。 不为别人,也为自己啊。 收拾好厨房,秦特就去学习了。 林晚照洗澡吹干头发,在客厅边泡脚边看电视,是百看不厌的《大宅门》。 记得上辈子搬来安置房,她每晚必看,刘爱国也爱看这剧。那时电视机没放客厅,而是放在卧室,俩人肩并肩靠在床头,腿上盖着晒的蓬松暖和的被子,觉着日子惬意极了,满足极了。 那寄托于旁人良心的惬意…… 想到刘爱国晚上迫不及待约她明早去银行转账的急迫,林晚照露出个讥讽的笑容:且看这老东西他日下场! 刘爱国也在看电视,手机放在茶几上,刘爱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瞥一眼墙上时钟。嗯,还差五分钟八点,不,是四分钟。 果然,分钟指向十二,八点将近,手机铃声叮当响起。 只响一声,刘爱国就接了。 “爸。”是老大。 “嗯,老大啊。”只要听到儿子的声音,就能让刘爱国露出真心的笑容。 “爸,今天过的还好么?” “好。没什么事儿!”刘爱国皮肉松弛的老脸笑成一朵花。 “爸,早上吃的什么?” “包子。” “中午呢?” “煮的挂面。” “我妈没在家做饭么?”老大有些紧张,平时都是妈这里做好,端一份儿上去给爸吃。“你妈去你大舅那儿了,中午没回来。”刘爱国生怕儿子担心,这孩子有良心,总内疚他跟老婆子吵架的事,“晚上你妈炖的大鲤鱼,买了月盛斋的酱牛肉回来,特别香。” “那就好。” “老大,明儿你有空不?” “怎么了?” “你妈说钱已经到她账上了,明天就跟我去银行转账。我想着,钱到了把钱给你们分一分。咱们这次是光明正大的分钱,去银行分,你有空就过来,叫着老二凤女一起,老三就在银行,咱们把钱分了。” “爸。”老大打断父亲的话,他抿了抿唇,郑重开口,“爸,别分钱。把钱给妈。听我说,以后钱都归妈管着,你不插手,再回去跟妈一起过日子吧。” “说什么哪。你妈这跟我折腾,还不就是为了不给你们分钱。趁着她肯把钱拿出来,咱们好分了。等这桩事了,我再去跟你妈说两句好话。” 老大急道,“你把钱分了,妈怎么可能原谅你!”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都过一辈子了。” “爸!妈就是在用钱上跟你意见不一致,才会跟你离婚。你把钱都分了,妈怎么可能还会跟你过!你听我的,把钱都给妈,以后你别管钱了,让妈管。妈照顾你照顾的多好啊,这些年,妈对咱们这个家,含辛茹苦。您别为着钱真跟妈分了啊!” “分不了,我心里有数。”刘爱国笑呵呵地,“明儿上午,有空吧?过来啊。” “我不要钱,我就要你跟我妈和好。” “和好和好,肯定能和好。” 老大挂断电话,眉心紧锁。 老大媳妇把泡好的枸杞水端给他,“怎么了?跟爸说话别这样急躁。” “你不知道,爸明天就要我们过去分钱。” 那不是好事么。老大媳妇心说。嘴上却是问,“妈这么快就把钱转给爸了?” “一旦钱分了,爸妈的婚姻就真的完了!” “别急。”老大媳妇劝丈夫,“还是跟爸好好说说,跟妈这些年的情分呢。”毕竟老太太直接一刀分走一半家产,老大媳妇想想都心疼。 “爸哪里说得通,要不是我们几个混账,爸妈也不会闹到这步田地。”老大摆摆手,让媳妇出去,他继续打电话给弟妹商量。 老大想好了,若是拦不住父亲分钱,那么,分的钱也要还给妈。 别说两百万了,就是两千万,也不能让父母因此离异啊! 最好说的是妹妹刘凤女,老大一提,刘凤女想都没想立刻就答应了。待挂了电话,刘凤女跟齐志军说这事,齐志军也说,“大哥做的对,钱还是给妈。老两口都这把年纪了,别为着钱真伤了情分。” 刘凤女叹气,“我要知道妈这么不乐意,打死也不敢鼓动着爸分钱啊!” 其次是老三,也比较通情理。 老三说,“钱倒没什么,妈要是跟爸复婚,我房给妈都没问题。我就担心妈这次是来真的,大哥你不知道,我打听了,妈上诉离婚,诉讼费就花了三四万。你想想,妈要不是铁了心的跟爸离,光这诉讼费也舍不得出啊,妈多节俭的人。” 老大叹气,“就盼着妈念在往日情分上,能原谅爸这一回。” “是啊。”老三精明滑头,却也不想真叫老两口就离了婚。 最让老大恼火的是老二,老二听大哥说完归还计划,立刻叫起苦来,“我这里真是紧张,哥,我就等着老爸救命呢。” 老大冷冷一句,“那你就等着老爸救命吧。我们都商量好了,随你的便。”挂断电话。 老二完全是迫于哥儿几个的压力,总不能大家都还妈的钱,就他一个被落下吧。老二媳妇没少嘀咕这个大伯子假清高,老二心烦,“你就别叨叨了,也不只咱们一家!大哥比谁都多,大哥都还,难道就咱家不还!” “爸自愿给的,干嘛要还啊!” “干嘛!你说干嘛!要不是你出那馊主意,妈能跟爸离婚么!你给我老实点,爸好糊弄,妈可跟明镜儿似的。叫妈知道是你的主意,能有咱俩的好儿!” “所以我才说这钱不能还哪。妈那里已经得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妈一向偏爱大哥三弟。” “闭上你的嘴吧,妈以前跟我可亲了。小时候的白面饺子,妈给大哥三个,剩下的全都给我吃。晚上我跟妈一起去偷队里种的苜蓿,我俩一人背一筐,妈背大筐,我背小筐,偷回去妈掺了玉米面烙饼,开始烙的那几个,妈都会在锅里刷一层香油,烙出来焦黄焦黄,可香了,我知道那是专给我吃的。”老二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抬手给自己一嘴巴,滚下泪来,“我就想弄点钱花,也没想爸妈会离婚啊。” 老二媳妇见丈夫哭了,心疼的抱住他的大头,“算了算了,钱还回去就还回去吧。反正也不是给别人,是给咱妈呢。” 【营养液18万加更】有口红吗我想看看(林晚照并不知孝子贤孙们甭...) 林晚照并不知孝子贤孙们甭管是舍得还是不舍得, 都已准备把钱还给她。第二天一早,她在屋里煮粥,秦特出去买早点。现在小区周围渐渐繁华, 开了一家卖大饼卷肉豆腐脑的店,秦特喜欢店里的驴肉大饼,林晚照还是自己的煎饼油条经典搭。 秦特把买回的早餐搁餐桌上,剩下的零钱放回电视柜下头抽屉的零钱包里,跟姥姥说,“我去买大饼驴肉, 遇着姥爷了。姥爷在喝豆腐脑,帮我付的钱。” 自从林晚照搬楼下去,中饭刘爱国会闻着味儿下来端,晚饭是秦特给他送上去。早饭没人理,他就出去吃。 现在的刘爱国已习惯去外头铺子吃早点, 估计早忘了当年林晚照买屉小笼包他都觉着贵的日子了。 忘得好。 林晚照盛了两碗粥,“来,咱们也吃吧。” 豆腐脑虽然好,天天喝也没意思。林晚照还是习惯早上喝粥, 或是煮出米油皮,柔稠的满嘴米香, 或是稀溜溜痛痛快快喝水似的喝上两碗。粥饭是最朴素最家常的味道。 秦特刚跟翠丹坐公交去上学,七点半还没到, 刘爱国就来敲林晚照的门了。 林晚照, “有事?” “过来看看。”刘爱国挺想进去,但林晚照堵在门口, 完全没有让他进的意思。刘爱国说,“中午你想吃什么, 我去菜铺,帮你带。” “什么都不用,谢谢。” 刘爱国吃个闭门羹,回楼上磨唧约半个小时,瞅着八点指针一过,下楼敲门。 林晚照瞥一眼刘爱国身上发皱的长袖长裤,一看就是从洗衣机拎出来,也没抻一抻整一整就挂晾衣杆上,干了可不皱巴嘛。反正现在就是皱成个咸菜条,也不归她管了。林晚照收回视线,对着门口的穿衣镜整理下脖子里的浅色丝巾,换上擦的锃亮的小皮鞋,挎上自己的小挎包,手腕上带着林爹送的手表,美美的下楼去了。 刘爱国心下嘀咕,这老婆子,越上年纪越臭美了。 亦步亦趋跟在林晚照身边,像个跟班。 打车到银行也不过八点半,离人家银行上班还有半小时。林晚照看旁边有个咖啡店,过去坐。 刘爱国小声说,“这种店,进去就要花钱。” “那你别进去。” 林晚照就进去了,她也不点东西,有服务员上前,她跟服务员说,“小伙子,银行还没开门,我们在这坐会儿,不知道行不行?” “当然可以。”服务员还免费一人送杯温水。刘爱国四下瞅瞅,端起来喝一口,“这店倒是不错。” 林晚照闭目养神。 刘爱国一到这种装修时尚的地方就有些紧张,眼睛盯着窗外银行的侧脸,时不时看一下腕上的老旧梅花表,一到九点,立刻喊林晚照,比闹钟还准时。 到银行后,刘爱国先给老三打个电话。林晚照心说,你一办卡的,打电话给老三干什么,直接拿身份证到柜台就能办! 好在老三也在等着他爹,接到电话立刻出来,让大堂经理带着父亲去办卡。老三去饮水机兑杯温水,给老妈赔个笑,“妈,我爸办卡得一会儿呢。您喝水,先坐着歇会儿。” 然后就是拍老妈的马屁,“妈您这围巾真好看,干净素雅,特别配妈您身上这件小开衫。妈您白,穿什么都好看。” “干什么,好话不要钱,还是怕我不转钱给你爸?” “妈,您儿子是那样的人么。”老三小声,“当初我们是有点儿私心,可要是妈你不乐意,这事儿就算了。这两天,我们都在劝爸别分钱。我爸实在劝不动,我们商量好了,等分了钱,就把钱给您。妈,您原谅我们呗。” 几个孩子里,要论机灵老三第一。 不过,把分了的钱再还给老妈,这样的事肯定不是老三打的头儿。 老三没这觉悟。 把他们从小养到大,以前是妈看儿,自然无一不好。但冷静客观的分析,林晚照比谁都了解他们。这一看就是老大的主意,老大还年轻,还有良心,舍得把分到手的钱给她。老三呢,肯定也是同意这计划的,所以,他就把老大的主意改成“我们商量好的”,这话不能说不对,但明显老三是给自己卖了个好儿。 这种叫人说不出的伶俐,林晚照也是服气的,她就不会这一套。但,也不能让老三太得意,林晚照唇角含了丝笑,喝口水跟老三说,“别人不原谅,老三你把钱给我,我就原谅你。别人的钱我不收,我就收你的。” 老三当时的表情,就像活吞了一枚巨咸巨咸的咸鸭蛋!张着嘴瞪着眼,别提多有意思。 林晚照把一次性塑料水杯往他手中一搁,“说大话噎着了吧。喝口水,顺顺。” 老三没想到自己在老妈跟前儿还有吃瘪的一日,他叫了声“妈”,“我说真的。” 林晚照似笑非笑的神色让老三琢磨不透,“我也说真的。” 老二凤女都来的不晚,老大稍微迟些。 因为是大额转账,要到专门的柜台办理,手续并不复杂,林晚照转过款就走了。老大追到门外,不待老大开口,林晚照就说了,“那钱,既然你爸愿意给你们,就是你们的。我不要。” “妈。那是你们的钱,原本我们就不该要。” “我们已经进行过财产分割,那是你爸的钱,怎么处置当然随他的心意。”老大的嘴角还有些淤伤,林晚照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钱有钱的用处,用好了就好。我跟你爸,不只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老大有些急切,不论什么,只要妈说出来,他就改! “是往后的余生。”头顶阳光洒落,林晚照眼底映着远方湛蓝天空,淡淡道,“他选择把余生交给你们负责,而我,打算自己负责。” 刚重新活过来的时候,林晚照真恨这几个孝子贤孙。可时至今日,长子充满痛苦的眼睛让林晚照觉着,这样的恨其实对几个孩子是不公平的。这几个孩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没良心,就像现在为父母离异而感到痛苦的老大。 林晚照拍拍老大的手臂,“你们得知道,今天拿了你爸的钱,你们是分了他的老底。你爸一向说,他养你小,你养他老。你们对他的余生负有责任,别辜负他,也别辜负自己的良心。”林晚照相信,在父母病床外讨论医药费分担的性情不是一天长成的。趁着还没成为那样的人,千万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母亲越是这样平静的语气,他越知事情已难再回头,老大哽咽,“妈,您也养了我们。” 林晚照笑了笑,“我争取自己过好,我不强求。” 林晚照打车离开,她没直接回家,中午小特在学校吃食堂,干脆让司机开去商场。林晚照乘电梯到六楼发廊做了个头发,就像上次过年时,小特说的卷发,蓬松又活泼,也很洋气。 跟理发师谈好价钱,有洗头的小伙子来给她洗头,烫头的时间有点久,林晚照翻着店里的时尚杂志打发时间,理发师还特意让店里的洗头小工去买了杯奶茶,送给林晚照喝。 林晚照从没喝过,一入口竟觉着,滋味儿还真不错。 待烫好头,林晚照在镜子里看看被理发师精美打造的发型,点点头,三百块钱没白花。闻着定型水的味道,林晚照说,“每次都要喷定型水吗?” “晚上不用,要是早上洗头,吹干后喷一点,做个蓬松的定型,很好看。”理发师身上的浓郁的香味传到林晚照的鼻尖,林晚照想,我终于见识到比我爸还喷的倍儿香的男性了。 林晚照又问什么牌子的定型水比较好,就付钱告辞了。 烫完头发,已经十二点过。她去四楼吃的午饭,要了一碗小馄饨一个茶叶蛋,味道都不错。 然后就去二楼看衣服,这商场林晚照已经来熟了,她也有了自己常去的店。五月商场里卖的都是夏装,女装店里则大都是短袖、裙子。 店员见到她就迎了上来,热情的打招呼,“大姐,您来了。我们上了好些新款,您看看。” 林晚照的目光落在一条冰蓝花纹的连衣裙上,说来,她从没穿过裙子。年轻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谁还讲穿戴,饿不死就行了。等经济好了,年纪也上来了。 “这裙子挺适合你的,大姐,要不您适适。您身材好,一定合适。”店员都目光如电。 林晚照有些想笑,她都这把年纪了,还什么身材好。不过,试试倒无妨。店员取了合适的码数,林晚照拿到试衣间,自己试。 从试衣间出来,就是大穿衣镜,店员笑着说,“大姐您穿着真好看。您白,这冰蓝色挺挑人的,也就大姐您穿。这腰身多合适啊。” 中老年的衣服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做的特别可身,一般都会有些松量,这样穿着舒服。冰蓝花纹干净简洁,裙摆垂下到小腿肚,林晚照照照镜子,想想现在电视上的老年人,也都是穿裙子的。她心里很喜欢这条裙子,便买了下来。 提着购物袋,林晚照发现,买衣服真的是件上瘾的事。像她买了这件裙子,就得给裙子配双般配的浅色凉鞋。待买了凉鞋经过包包店时,又觉着自己这个小挎包真的很多年了,便又买了个包。 想到小特也爱跟自己背同款的包包,便也给小特买了个颜色相仿,更为活泼的包包,还让店家免费送了个小粉猪的挂件儿。小特是属猪哒。 出商场时经过化妆品的店,想到赵嫂子,不,林苏姐都会化一点淡妆,的确显的气色更好,人也更精致。林晚照不懂化妆的东西,也从未想过要变的赵嫂子一样精致。不过,她依旧走进店里,看着一排排琳琅满目、包装精美却完全叫不出名字的化妆品,问年轻的店员说,“有口红吗,我想看看。” 她想买一支自己的口红。 训人的滋味(中午父子五人在银行附近餐...) 中午父子五人在银行附近餐厅吃的饭, 刘爱国原本觉着,去这么好的餐厅做什么,路边什么小摊小店的吃碗拉面就好, 不过想到还有孩子们,也就没发表反对意见,跟孩子们一起去了。 刘爱国的情绪是微微兴奋的,他把钱都分了,就按他想的,给老大补了七十万, 老二补了二十万,剩下一百一十多万,十万加尾数他留下养老,一百万给四个子女平分,所以算下来: 老大:95万。 凤女:25万。 老二:45万。 老三:25万。 哼, 老婆子还不许他分! 他就是分了! 怎么着! 刘爱国惬意的眯着双眸,不停给孩子们夹菜,“吃,多吃。”自己拿勺子舀菜汤拌饭, 刘凤女立刻拦了老爸,“爸, 这满桌的菜,只怕吃不完, 您拌什么菜汤啊。吃菜!” “是啊。”老三给爸夹个油焖虾, “爸您尝尝这油焖大虾,虾头都是酥的。” 刘爱国以前真不会吃这个, 他是过年时刚学会的,林晚照买了一箱对虾, 时常在家做着吃。刘爱国尝一个,点头,“就是比你妈做的味儿好。” 这一提起老妈,几个孩子心里更沉重了。 尤其老大,默默的给爸夹个炸丸子,整个午餐都在照顾老爸,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刘爱国对他的孩子们称得上心细如发,安慰长子,“别担心,等我回去给你妈买上二斤五花肉,她就好了。你妈就是这脾气,发作出来就没事了。” 整张桌,除了刘爱国,没人敢这样乐观。 吃过午饭,大家给老爸打辆出租,提前付了车钱,让出租车送老爸回家。 望着出租车走远,刘凤女问,“大哥,怎么说?咱们什么时候过去,把钱还给妈。这事儿不能让爸知道,不然爸这脾气,又得叨叨。” “不用了。妈说,她不要。”老大道。 刘凤女与老二都惊讶极了,老二问,“那这事儿算过去了,还是没过去啊?” “妈说,咱们分了爸的老底,以后得好好给爸养老。” “这是当然了。”老二、刘凤女想都没想应下了。这没得说啊,把老家儿都分干净了,能不给老家儿养老么?刘凤女跟兄弟们表个态,“我先说下,我擎了家里的产业,以后爸妈养老,我跟你们一样,也占一份儿。” 老三眼珠转转,没吭气。 既然妈不要他们这钱,老三下午还要上班,刘凤女、老二也要各回自家铺子忙生意,大家便各自散去。 老三回办公室愁的不轻,妈那话是开玩笑,还是当真呢? 要不要把分到的25万还给妈呢? 老三当然是不想还的,25万哪,他五六年工资啊! 可是…… 老三有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这话他都不能说出口,因为说出口就不算个人了。那啥,老妈那儿不分了一半家产么。当然,就是妈一分钱没有,他也一样孝顺妈。可这握手一半家产的妈跟一无所有的妈明显也是不一样的。 尤其妈现在变有这么厉害! 碳素笔在指间转的飞快,终于啪的一声落在办公桌上,老三神色严肃,目光坚定:好,就这么定了! 林晚照正在收拾买回来的东西,就听到有人咣咣敲门,出门一看,刘爱国拎着一兜子肉蔬,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语气熟络极了,“可算是回来了。干什么去了,不见个人。”看到林晚照烫的卷发,呦嗬一声,“怎么烫的跟电视上的老太太似的,怪模怪样的。以前那样就挺好,听说这烫头可贵了,得花好几百吧。可没这样过的。” 说话间就要往屋里去,林晚照错一步挡他面前,脸色沉了下来,“有事?” “买了点儿五花肉。”刘爱国提起来给林晚照看,“你不爱吃炖肉么,我特意挑的,上好的五花肉,足买了二斤。还有西红柿,你也爱吃西红柿炒蛋,对不对?一起买了。晚上咱们就这么做吧。” 林晚照盯着刘爱国,不说话。 刘爱国以为林晚照是因为刚他说烫头的事不高兴了,忙改了口,“挺好看挺好看,烫吧烫吧,下回接着烫。” 林晚照要断他的嬉皮笑脸,“你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么?就是从此之后各过各的!” “咱们这些年了,什么各过各的。”刘爱国还想混过去,林晚照冷冷道,“刘爱国,你是想撕破脸么!” 林晚照脸上可是没有半点玩笑半点通融的意思,刘爱国终于讪讪,他筹谋已久,早想好退路,“我是说,这些天都在吃你做的饭,这算是还你的。” “不必。也告诉你一声,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小特给你送饭,你也不要下来拿!离婚,就是从此之后,各不相干!”林晚照“砰”的一声关上门。 刘爱国的内心终于生出一丝惶恐,他终于意识到,这一次的吵架,绝不是他用二斤五花肉便能将林晚照哄好的事。 他垂头耸脑的拎着菜回了楼上,一时埋怨林晚照不通情理,他也是为孩子们着想,孩子们的确是生活有困难嘛。一时又有些担心,不知道林晚照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看着手里的五花肉和西红柿,天气暖了,肉不能久放,刘爱国到厨房,拉开冰箱门才想起来,他一个人过日子,冰箱已经很久不用了。 重新给冰箱插上电,刘爱国把五花肉放到冷冻层,想等着儿女们过来时,炖给儿女们吃。 空荡荡的冰箱就放二斤五花肉,每天还不知道要费多少电。一起住多好,还省电呢。刘爱国又腹诽一回,冰箱门关好,在客厅转悠两圈,家里空荡的让人不自在,干脆找老友中意说话去了。 中意家气氛不太好,刘爱国跟着中意进了客厅,见茶几上摆着一嘟噜葡萄,“哟,谁给送的葡萄,这葡萄瞧着可不错,挺新鲜的。” “五千块钱买的,能不新鲜。”仙儿冷着脸拿起葡萄,“我给咱们洗洗去。” 刘爱国觑一下仙儿的脸,见仙儿去了厨房,低声问中意,“怎么了?跟仙儿闹别扭了。” “我跟她有什么别扭。”中意叹气,从茶几底下拿出俩烫着梅花的透明玻璃杯,从茶叶罐里抓两搓茶叶放进去,拎起暖壶泡两杯茶。他跟刘爱国几十年的交情,也没什么瞒着的,“志建拿过来的,说是孩子上学,学费有点不凑手。”刘爱国并不傻,一琢磨也琢磨出味儿来,“志建不也拆了几十万么。” “谁还嫌钱多啊。”中意苦笑。 仙儿把洗出来的葡萄放在半透明的塑料小盆儿里,给他俩放茶几上,“你们说话,我瞧瞧嫂子去。” 中意,“一会儿记得回来做饭。” 仙儿没理她,出门去了。 中意问刘爱国,“你跟你们内当家怎么样了?” “哎,别提了,现在还赌着气呢。” “不是去法院调解了么。” “气我把钱给孩子们分了。”刘爱国抱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抠门儿,我多给孩子一分她都不乐意。”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中意也跟着叹气,“你家几个小子,比我这俩狗东西强的多,给点儿就给点儿呗。” “志伟志建也不是不孝顺的孩子。” 仙儿过去时林晚照刚对镜涂完口红,嘴巴红红的。 林晚照有些不好意思,用纸巾擦掉一些,再抿一抿,觉着自然点儿了。 百般忧愁的仙儿都忍不住笑了,“嫂子,挺好看的。” “你试试。”林晚照把口红递给仙儿,仙儿连连摆手推却,“我不行。嫂子你洋气,打扮起来也好看。” “洋气什么呀。”林晚照去厨房拿水果,洗了一盘子桃杏,有些奇怪,问仙儿,“你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都要做晚饭的时候了。 仙儿长长叹口气,“真是快憋死我了。” 仙儿跟林晚照念叨起来,“这不年下我们闺女帮着,才抢下十五万。这些天就没个消停,一会儿志伟手头儿紧,一会儿志建不凑手,各种理由来打秋风。我能看不出来么。中意那狗东西就装傻充愣的,来了就给来了就给,我看是剩不下什么了。” 林晚照问,“那可不是中意一个人的钱,你是干什么的?你就不给!看他们能怎么着,还敢硬抢不成!” “我怎么拦的住啊。我就拦了一回,儿媳妇就话儿话儿的。”仙儿是说一句就叹一口气。 “你要是怕话儿话儿的,那你是拦不住。”林晚照拿个小孩儿拳头大的红杏儿,买的时候有点儿硬,放好几天就软了,咬一口是那种柔软的甜香。 仙儿说,“你说我可怎么办啊。” “拉下脸。要留住钱就不能怕得罪人。” 仙儿努力想了想,试了试,摇头,“不行,我这人天生面,硬不起来。” “那就没法子了。你就是把钱买成房,别人还能立逼着你把房卖了呢。”林晚照递个红杏给她,“尝尝,好吃的。” 仙儿愁眉苦脸的接着,好在她愁眉苦脸惯了,咬口甜杏,一时也就忘记了烦恼,打听起林晚照刘爱国的事,林晚照说,“离了。家产一人一半。” 仙儿吓的险掉了手里的半个杏子,惊讶的问,“离了?你跟爱国哥离了!” “嗯,离了。”林晚照如实说,“他非要把钱分了,我不同意,就离了。他把他的钱分完了,我的钱一分没动,我自己把着呢。” 仙儿不敢置信,震惊的喃喃,“你跟爱国哥平时可没有半点儿不好的……” 林晚照看着她,意有所指,“我要自己攥着自己的钱,说不分,就是不分。” 日落时分,仙儿天崩地裂的告辞回家。 林晚照开始准备晚饭,这次是可着头做帽子,就是俩人的饭,一点儿都不多。秦特刚看完姥姥给自己买的新包,她有点儿臭美的斜挎在身上,帮姥姥端饭,这孩子一看就知道,“姥姥,以后不给姥爷做饭了么?” “嗯,不做了。” 想想姥爷的所作所为,秦特也没意见。 祖孙俩正吃饭,老三就过来了。 林晚照看外头天有些黑了,奇怪的问老三,“你来干什么啊?” “过来看看妈。”老三说着,给老妈的新发型惊艳一下,“唉哟,妈,您这是今儿刚做的发型吧。这才半天没见,我险认不出来。”老三说着把公文包放沙发上,过来林晚照身边儿凑趣。 “那你可得仔细认认,别出门儿认错妈。” “看您,我认错谁也认错不了您啊。妈您这发型真不错,又年轻又时尚。”老三看正在吃饭,立刻捂着肚子装可怜,“妈,我也没吃饭哪,刚下班就过来了。” “去你爸那儿吃吧,我今儿就做了俩人的饭。” “妈您不能给儿子口吃的么。”老三很不傻,妈这里多温馨啊。说来赵大娘这屋子,他来一次感慨一次,有品味,真有品味。 林晚照无奈,“你坐会儿,我去炒个葱花蛋。” 老三立码笑的跟花儿一样,“谢谢妈。我给妈打下手。” 秦特原本想她来炒,可看三舅跟在姥姥身边的殷勤样儿,这孩子有眼力,就没吱声。林晚照添个热腾腾有葱蛋饼,老三自己盛了碗稀饭,拿个馒头,夹筷子葱花蛋搁嘴里,感慨,“小时候,我最喜欢吃妈炒的葱花蛋。” 林晚照笑了笑,“那会儿穷,一年也吃不了一两回。” “我还常从姥爷那儿拿鸡蛋给妈,让妈给我炒,妈你还记不记得?” “我又没老年痴呆。” 老三也是一乐,“那会儿二哥天天撺掇着我从姥爷那儿拿鸡蛋。其实是二哥想吃,我都知道。” “小时候是他指挥你,大了就换你指挥他了。” “我们亲兄弟,说得上谁指挥谁啊。” 嘴甜的人说什么都好听。 晚饭后,秦特要收拾,老三都没让,“小特你不是今年高考么,去复习吧。这会儿最要紧了,是冲刺的时候,我来做就行了。” 秦特看姥姥也没反对,便挎着姥姥新给她买的包包学习去了。是的,这孩子吃饭时都没摘。 老三顺嘴儿夸秦特,“这孩子真好。” 这句话简直说到林晚照心坎儿,林晚照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了。” 老三什么家务都会做些,不过做起来比较潦草。以前林晚照都不让他干,觉着干的也不好,她还得返工。这回却没拒绝,只叮嘱一句,“碗洗干净些。” “我知道的,妈您要求高。” 待把厨房都收拾干净,老三去洗手间用洗手液洗过手,再擦些护手霜,看母亲坐在客厅,他也跟着坐过去。 从公文包里拿出皮夹,皮夹里取出一张卡,老三双手递给林晚照,林晚照挑眉,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妈您不是说我给您就收么。”老三道,“这是今天爸给我的钱,我还给妈。还有妈给我买的房,我也还给妈。妈您原谅我了吧。” “那房现在也不是你的,谈不上还。”林晚照纠正老三的说辞,接过老三手里的银行卡,翻过来看磁条处写着六位数字。老三心中丝丝不舍,面儿丁点儿看不出来,亲亲热热的跟母亲说,“密码是我的生日。” 林晚照两指夹着卡片,扬眉问老三,“真舍得?” “当然舍得。”老三斩钉截铁。 “不后悔?” “给我亲妈,又不是给外人,难道还后悔?” “不怕我买楼楼跌,投资打水漂。” 老三终于露出一丝无奈,“妈您要非买楼,我妈要打水漂,也只得让您打了。” 老三这张嘴,着实会逗人高兴。林晚照深知他,“还真舍得啊?” 老三的妙处在于,他不全是谎言,他小声跟老妈说,“也有点儿不舍,能抵我五六年的工资了。说不出来,要是装傻拿回去,心里就总觉着横亘着什么。把钱给您,虽然不舍,可心里觉着舒泰。”他带着些讨好,“妈,不生气了吧。” “怪不得电视上的昏君都喜欢奸臣。”林晚照由衷感慨。 老三:我妈这比喻…… 老三哭笑不得,“妈,您儿子是奸臣?!你可真会说。” “这是夸你机伶。”林晚照晃晃指间的卡片,“既然你这么孝顺,我也说话算话,你给,我就收。” 老三喉咙一瞬间发干,尽管笑容无异,声音却有些艰涩,“好啊。妈,您不生我气了吧?”钱都还了,可得听到妈一句准话。 林晚照半真半假的反问,“我儿子这么好,我怎么还能生气呢?” 老三只当妈是在夸他,他都把钱还妈了,妈也没理由再生气了。就见老妈将卡放到他面前,老三大喜,难道妈被我感动,不肯要我的钱!他就说嘛…… 就听老妈说了句,“你应该知道我的银行卡账户,明天把钱转我卡里就行了。现在卡卡转账很方便,不用你千里送卡。这是你的卡,我拿到银行也转不了大额啊!” 老三:妈您什么时候这么懂了啊!还有,妈您百万富翁,你真看得上您儿子这点儿零花钱啊!真看得上吗?! 没等老三再耍什么鬼心眼儿,林晚照掰着手指跟他算账,“游说刘爱国,一个劲儿的跟他说楼市要跌楼市要跌,这主意肯定是你出的,活儿也是你干的。还有,让刘爱国用POS机刷钱的主意,肯定也是你。银行卡在提款机转账每天都有限额,POS机不一样,POS是没限额的。不过,我很奇怪,就算POS机没限额,银行也会有短信通知,这一点儿你比谁都清楚。” 老三抑郁,老实交待,“爸说您嫌短信费贵,没开通银行卡的短信通知。” 林晚照笑了一声,“百密也有一疏啊。” 老三给林晚照损的脸颊发烫,听他妈继续道,“老二是个糊涂蛋,觉着刷我的卡没事。不过,我咨询过褚律师,刘爱国刷我的卡,那会儿我们还没离婚,我拿刘爱国没法。但如果我不告刘爱国,我只告老二盗刷呢,把私人存款转到他的个人账户,就像你在银行,通过银行系统把我的钱转到你的卡上,你说是你爸的主意,那你怎么不转你爸账上?偏转你爸账上?要是叫老二吃了官司,我就说他是主犯,你说,他能脱身么?” 老三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林晚照冷冷盯着他的脸,老三此时不只是喉咙发干,他整个嘴巴都在发干,心脏怦怦直跳,习惯性的撇开干系,“我,妈,我没想这么多。”“那我现在告诉你了。” “妈您怎么可能告二哥啊。”您毕竟是亲妈,怎么会告亲儿子。 林晚照冷笑,“我也不可能告你呀。你是银行部门经理,你怎么不用银行转账,别说什么程序不程序的,内部打声招呼,不就转了?我是你亲妈,又不可能告你,你怎么不转,你转还当天到账呢。”林晚照骤然一声低斥,“你让老二用POS机转!” 老三一个哆嗦,终于羞愧的低下头去。 林晚照冷哼一声,“你这种谨慎的职业精神真令我佩服。” 老三被骂的面红耳赤,“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星期六亲自过去给二哥赔礼道歉。我们银行查纪律查的紧,再说我正处在上升期,我怕被人抓住把柄,就想二哥转一下应该没事。” 林晚照不稀罕理他,起身从电视柜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的文件袋,扔到老三面前,“打开来看看。” 老三打开文件袋,取出来,里面是厚厚一打打印纸,上面都是关于POS机犯罪的内容,头顶传来母亲声音,“我找褚律师要的,花了我五百块!你背熟了去教给老二,你不是很擅长当辅导老师么,都能把刘爱国教成半个楼市专家,你二哥那里就交给你了。告诉他,我虽不懂这个,不过上头字我都认识,下次他来见我叫他拿着这些资料一起来,给我背熟了,我抽查。错一个字,我是不会原谅他跟他媳妇合伙谋算我拆迁款的事的!” 说完,林晚照帅气的将手一挥,“他没背下来之前,你这辅导老师也不用再来了!” 老三满肚子小机伶没发挥出来十分之一,就被林晚照清算旧账,训的灰头土脸,双手捧着辅导作业与银行卡,满头冷汗,战战兢兢告退回家。 林晚照听到门咔哒一声被带上,老三没精打采的脚步声走远,她过去加道反锁,神清气爽的拿出睡衣准备洗澡:真痛快,能有段时间不见这些聒噪的家伙了。 自从跟秦家打过官司,林晚照就特别注意法律方面的学习,很多事情她不懂,但她有个特别好的顾问――褚律师。 虽然褚律师收费很贵,但是,物有所值。林晚照宁可花些钱,老二这家伙一肚子的小算盘,娶的那个媳妇更是讨厌,可林晚照也不想他们真出事。 林晚照活了几十年,没什么大见识,但一向觉着,没大本事就得小心活,别粗心大意摔了跟头。 反正总归一句话,不是有鬼心眼儿来弄老娘的钱么,也给你们找点事干,全都背书去吧。 别说,这训人的滋味儿很是不坏,比起当初一味“好、好、好”的窝囊样儿强百倍。林晚照泡着澡,回味着刚刚骂老三的痛快,顺带敷张今天被店员推荐的补水面膜。 五月天干物燥,一会儿也让咱小特贴一张。 悔恨(“妈现在不按理出牌了...) “妈现在, 不按理出牌了。” 老三接过妻子倒的水,一口饮尽,说了这么句话。 老三媳妇忙问, “怎么着,妈收了?” “不只是钱的事,我险没叫妈训的魂飞魄散。”老三往儿子屋的方向看一眼,“咱儿子睡了?”“睡了。我给讲的睡前故事,小家伙还有些不乐意。” “那肯定不能乐意啊。”老三笑。 “妈到底怎么说啊。” 老三摆摆手,内心犹有余悸, “我跟你说,妈心里一清二楚。连当初让爸分钱的主意是二哥出的,都知道了。” “妈怎么知道的?” “这能告诉我么?反正妈是知道了。” “那这跟咱家也没关系啊?” “连始作俑者妈都知道,我们商量主意的事能瞒过妈?妈可把我骂惨了。”老三唏嘘,“从小到大, 妈就没这么骂过我。” 老三媳妇问,“钱妈收了吗?” “卡拿回来了。” 老三媳妇一喜,“妈不收?”老三,“说让我明天直接转账上, 这是我的卡,妈不好取钱。” 老三媳妇大惊, “妈真收啊!妈不是这样的人啊!以前妈什么不给咱们啊?!” “今天的老妈已经不是昨天的老妈了。”老三感慨。 老三媳妇推他一下,老三顺势摊手摊脚往沙发上一歪。 “那真给啊。” “你这不废话么?你想想, 咱话都说出去了, 能不给?” “要不编个理由,就说突然有急用。” “你去编吧。这二十多万咱不给了, 以后妈怎么看咱?” 老三媳妇也知道不给就大大的得罪了婆婆,她把丈夫拽起来坐正, “我还想再给阳阳买套房呢。二十五万,能买处不错的小两居。” “先歇了这心思,咱们反正已经有套大户型了。” “那是妈给你的。”老三媳妇嘀咕,“防媳妇跟防贼似的。” “这叫什么话。妈是上了年纪,老人家多心。咱俩什么情分,我的还不就是你的。咱家钱还不都是你管着。” 年轻夫妻情分好,老三媳妇转而又笑了,“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真不能给咱阳阳付个首付么?” “先别心疼这点钱了,妈手里多少房子啊。拆迁的,妈现在就有五百平。上回在咱们新小区,一下子就定了七套。除了咱们那套,还有六套,这也得四百多平。你还怕以后没房子?” “妈手里的两百万,还贷都不够。” “这话傻。房子一下来,妈立刻就能装修,一出租,租金还贷。咱们住的近,说不定以后还得咱们帮着去看一眼哪。”老三说,“妈比爸有头脑,以前咱家为了包地攒钱,爸妈在县城做小生意,也是妈的主意。” “我就怕楼市跌。” “看长线,傻媳妇。”老三道,“妈是个安房置业的脾气,你以为妈是给自己买房哪。你想想,光这些贷款,妈得还多少年。这些房买了,妈能住得上?还不是为了咱们。要不我怎么总觉着对不住妈,妈真是一片心为儿女。” 老三媳妇那颗不淡定的心被老三哄的淡定起来,的确,公婆的心都在儿女身上。婆婆都六十多的人了,十几套房子在身,以后也是给儿女的。 老三媳妇笑,“这也是。反正都是自家的钱,爸怎么样啊?” “我叫妈训的胆战心惊的,时间也晚了,就没到爸那里去。”老三说,“等星期天你买点水果,咱们去看看爸妈。”“行。” 老三琢磨着,还得去顺顺二哥的毛,POS机转账的事,别让二哥真起了芥蒂。看来是得帮着二哥背书,也好增进兄弟感情。 林晚照把离婚的消息告诉了仙儿,第二天就传的整个栗子小区都知道了。 陈桃花儿把这事跟丈夫说的,刘爱军不信,“不可能,二哥二嫂几十年的情分。”大家先是不信,如刘爱军这亲兄弟,就直接打电话找二哥求证了。 待刘爱军目瞪口呆的挂断电话,陈桃花儿觑着他的神色,“这是真的?” “二哥这是犯什么糊涂啊。”刘爱军年轻,人反应也快,指挥妻子,“你去二嫂那里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真离了?” 然后,刘爱国那里接到了N多亲戚的电话,林晚照则迎来N多亲戚的到访。 不过,林晚照没在家,她打车去秦特高中附近找宾馆去了,按理家离学校也不远,可也不近,总得有三四站路的样子。秦特没住校,学校没宿舍,高考中午在学校吃食堂,就没休息的地儿。平常学校中午有自习,高考时又没有,可按高考的时间,回家休息吧,一来一去的又耽误不少功夫。 林晚照就想着,给秦特在附近定个宾馆,到时她做好饭菜带去,借宾馆的微波炉一热就得了。 中午就让秦特在宾馆休息,下午开考时,直接去学校,省时间,也能休息好。 待林晚照回家,刘爱国又来敲她门,问林晚照怎么把离婚的事说出去了。林晚照道,“离婚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爱国终于不再那么理直气壮,有些心虚的说了句,“咱们还要一起过哪。” 林晚照嗤笑一声,“就因为以后不在一起过,才会离婚。要是打算跟你一起过,我离什么婚!”直接关门。 刘爱国在外嚷,“有话好好说。” 林晚照跟他没话好说。 陈桃花儿、大嫂子、刘爱莲听说后都来劝林晚照,翻来覆去的说俩人几十年的情分,这样断了未免可惜。 林晚照道,“有什么可惜的。我现在房十几套,现金两百万,我自己过日子不好?非得找个大爷回家伺候他吃喝拉撒,我不干活就难受?还是说我不是正常人?” 那理直气壮的口气,问的陈桃花儿、刘爱莲都有些觉着自己不正常了。 陈桃花儿私下跟闺女们说,“你们二大娘以后日子逍遥了,现在咱们村儿的富婆,除了赵嫂子就是你们二大娘了。” 刘爱莲比较担心娘家财产的问题,在家跟儿子念叨,“你二舅妈这可忒狠了,家财她分一半。” 大伟劝母亲,“妈,别说这话。二舅妈就是手里有钱,以后还不是给杰子哥他们的,难道还能给别人?” 刘爱莲一想,“这倒也是。” 儿媳妇说,“二舅妈肯定也不好受,妈您有空多去看看二舅妈。”大伟媳妇是真心觉着二舅妈人不错,年初还给婆婆出了个买房的好主意,让婆婆跟二舅妈多相处,有助于提升智慧。 “哪儿啊。你们没见你二舅妈,现在洋气的不像话,穿着那个小裙子,简直了。”啧啧两声,“以前看不出她这么好打扮。” 儿媳妇笑,“二舅妈娘家都在市里,肯定洋气啊。以前是没钱,现在这么多钱,二舅妈还不得打扮起来。” “你二舅可怜哪,现在连个给他做饭的人都没了。”刘爱莲心疼二哥。 亲戚朋友的劝了一遍,离婚已是事实,也没什么能劝的余地了。倒是林苏姐的儿子赵同儿媳妇杨静过来林晚照这里说话。 林晚照跟赵同也不大熟,赵同小一辈不说,大概因为受赵老太太的教育,一向离姓林的比较远。哪怕林晚照的家庭出身与赵家一样,都是贫农。 每次偶尔见到赵同,林晚照都要感慨一句,赵同真的很像赵老太太,一样爱干净,说话也和和气气的。 栗子沟村祖祖辈辈都是农村,大家多以种田为生,记得年轻时候,那会儿赵同也更年轻,就是去田里干活,身上的衣服也都从上到下透着整齐,跟平常村儿里那些邋遢凑合的男人们完全不一样。 这习惯就很像赵老太太。 赵同带了水果来,林晚照也很客气,“不用带东西,咱们又不是外人。”让他俩坐,林晚照拿茶杯倒茶,杨静在一边儿帮忙。 夫妻俩过来也没旁的事,估计就是林苏姐跟赵家离婚的事。 赵同看看这屋子四周,“我妈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 “那你不来。”倒好茶,林晚照坐在边儿上的单人沙发。 赵同沉默一瞬,“小时候,奶奶说我妈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亲近。等大了,时间久了,就更疏远了。就是普通乡亲,走个对面也会打个招呼。我跟我妈,走个对面,都不知道说什么。” 林晚照说,“我看你妈以后不会回来了。”言下之意,不在一个小区,A市这么大,走个对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我妈对我,是一点顾念都没有了。”赵同有些悲哀,“我不是想多要,我跟赵华,都是妈的儿女。我也不敢指望着妈高看我一眼,林姨,一碗水端平过分吗?” 林晚照琢磨着,赵同应该是听说她跟刘爱国离婚对分家产的事过来的。林晚照想了想,“不可能啊,你妈怎么会把她自己家产给赵华?” 杨静忍不住说,“是真的,林姨,我妈半步都不肯让。我们跟妈的律师商量,儿女均分,我们只要一半,妈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林晚照再不懂法,听到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同这夫妻二人道,“你妈跟你爸离婚,是他们夫妻分割财产,不论你们还是赵华,都轮不到!夫妻财产,跟子女没任何关系!” 杨静道,“可是,妈分走的那些,能给谁,还不是给妹妹么?” “她愿意给谁给谁,可以给赵华,也可以给你们,也可以谁都不给,捐给慈善事业。”慈善事业,这是林晚照学的新词。她觉着这个词很有档次。 赵同说,“妈不可能把她的财产给我的,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差。” 林晚照又有些心软,叹口气,“要我说,这错里,你充其量只能占一半。赵同啊,我也这把年纪了,倚老卖老的说一句,你奶奶啊,把你耽误了。” 这话一出口,杨静眼泪就掉下来了:可不是么?要不是奶奶年轻时生离丈夫跟婆婆,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赵同苦笑,“我奶奶对我也很好。” “我不是说她对你不好,我们都眼见的,她对你再好不过。”林晚照道,“可原本,你该跟你妈一起长大。你妈当初为了把你要回来,成天鼻青脸肿的。你奶奶把事做绝了。你现在也是有儿女的人了,你问问你媳妇,要是有人把你儿子抢走,你媳妇会不会恨的想宰了那个人!会这样想,而且,不止想一次。” “赵家对你妈来说,就是抢走她儿子的人。” “可我妈对我……”赵同说不下去。 “你妈做人做事,并不像我这么木头。你小时候,她难道没找过你?那时候你还小,你结婚后,她有没有找过你?一直到拆迁前,她都住在赵家。你觉着她是没能力搬到市里去吗?她一直要栗子沟村,她等的是谁?就是你。” 赵同眼眶微红,“我不知道。这些年,我爸其实一直想跟她合好,我姑她们也都跟她示好过,也托人去说过,她都没有答应。” “你爸,当年没有你爸,你奶奶怎么可能把你抢走。你姑她们,哪个没欺负过她。他们先把事做绝,然后想和好就和好,别说是你妈,稍微有二两骨气的人都不会答应!” “林姨,我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整个赵家现在都悔青了肠子,悔的恨不能以头抢地,恨不能跪在林苏姐面前求林苏姐原谅。 也包括你,赵同。 你可真不像你妈的儿子。 【营养液19万加更】我就是这样的人(换个人可能愿意用金钱买...) 换个人, 可能愿意用金钱买一些虚幻的母子情。 林苏姐不像那样的人。 所以,当她有决定时,那必然是一个理智到冷酷的决定。 对赵同, 对林苏,都是一样。 杨静抹着眼泪,“我早就劝他,婆婆上年纪了,去看看婆婆。他不是不想去,林姨, 我们家的事,我做媳妇的,寻常也不好往外说,倒像说长辈不是似的。生我们大宝后,我婆婆还托人送了对儿小银镯子, 我那会儿坐月子也出去。后来我就一直劝赵同,婆婆心里有我们,跟婆婆缓一缓。那会儿年轻,他打小儿跟我们奶奶长大, 奶奶就这么给他灌输的,总说我婆婆不好。慢慢儿的, 也听旁人说了不少我婆婆年轻时受的罪。我们也是做父母的人,将心比心, 那边儿也是亲妈。当初也不是妈不要赵同, 妈想要的不行。可这里头就隔着奶奶,我说, 怎么这么难的事儿就叫我们给赶上了。奶奶听到一点儿风声,就要生气。她又这把年纪, 谁敢让她不痛快。” “可她心里不后悔么?妹妹跟着妈,现在是什么前程。奶奶待我们也好,可我们又是什么前程。不说妈拆迁的事,妹妹又读大学又出国的,奶奶就是那旧观念,什么越穷越光荣,后来才慢慢改了。她早后悔了,可就像林姨你说的,她把事做绝了,她悔都不知道往哪儿悔去!她多心疼赵同啊,她难道不想赵同光鲜亮丽有大出息?她自己个儿把自己个儿的孙子耽误了,你说她悔不悔?” “头几年我就跟赵同说,和好吧。赵同也愿意,其实我们跟妈能有什么矛盾,妈是长辈,就是不怎么长往,我们难道会去得罪妈?是我们三姑给出主意,说跟妈说,让妈跟爸和好,还要给奶奶买套三金。我当时就觉着这事儿不行,就是想爸妈和好,也得缓着来。还要让妈给奶奶买三金,这怎么可能?” 杨静满腹怨气,“就我们三姑的馊主意,妈那里一下子就没信儿了。从此见了我跟赵同一句话都没有了。” 杨静不愧是赵老太太给孙子千挑万选的孙媳妇,说话就透着能干。可林晚照想,赵三姑那主意固然馊出大粪味儿,你们要诚心认妈,直接过去说一句,“妈我糊涂了,那不是我的意思。我就是想跟您和好,你爱买三金就买,不买就不买!爱跟我爸就和好,不和好您也是我妈。”亲儿子跟亲妈和好,就算因着三姑的馊主意得罪了你妈,及时认个错,你妈还能不认你,你妈得高兴懵了,得喜极而泣。 当初不是什么都没干么? 这会儿后悔有什么用? 不过,杨静的话,林晚照信。 毕竟,头好几年,赵嫂子就是村儿里的收租大户。 杨静悔不当初,“这会儿怕是说什么,妈都不信了。林姨,您说,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林晚照,“这得你们自己说啊。” “我们不敢求妈原谅我们,这时候求妈原谅,就像在图谋妈的财产。可说句私心的话,我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我也想给孩子们攒下些。林姨,我们不敢求妈能平分,就让妈看在生养一场的面子上,把老宅那份儿给我们,成不成呢?” “这是你们跟你妈的事啊。”林晚照很为难,想说,就是我妈分户从赵家老宅得的那份儿,那也不是你们的啊。林晚照愁的不行,“要不我打电话,你跟你妈亲自说?” 杨静点点头。 林晚照拨通电话,赵同对着手机叫了声“妈”,手机那头沉默片刻,“有话直说吧。” 赵同声音很低,“我想请妈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大宝二宝的面子上。妈,我想请您……请您斟酌。” “斟酌什么?” “斟酌跟爸离婚的事。如果您一定要离婚,”赵同目光颤抖,早想好的话到嘴边儿,突然就哽在喉咙说不出口。他像是缺痒的鱼,深深呼吸两下,方稳住情绪,“那就离吧。”他重复了一句,“如果您一定要离婚,那就离吧。” “小时候,我偷偷看过你,觉着你跟村里别的人不一样,说不出来的不一样。其实我心里未尝不觉着那很美,可老人会说,那叫妖妖调调。小时候不明白,大了才知道,是我们在自卑。人人知道那是美,人人都知道,心里都清楚,心里都羡慕,但是,因为自己不是,自己没有,就会嫉妒就会刻薄,就会说,我才不要那样。其实,恨不能那样。” “每次看到赵华,心里就会嫉妒又讨厌,嘴里说着孩子还是在身边好,伺候着方便,心里恨不能我的孩子也像赵华一样有学问有本事。我也是做爸爸的人,可能马上就要做公公、做爷爷。我抛弃奶奶,跟你和好,那就对不起奶奶。其实,也有中间的可能。你日子越过越好,奶奶希望我能从你那里得到实惠。我也这样想,能占的便宜为什么不占。可事到临头,拉不下脸抹不开面儿,或者还在希望,您曾经那么多次来找我看我给我买东西,我扔到地上,您都会捡起来再塞到我手里。我还在希望,您或者还会来找我,来跟我说你是我妈。” “我就是这样的人,不像你,也不像赵华,我也不想像谁。我就是这样的人,看到你拆迁分了大笔的钱,会心动,会想要,会后悔怎么没早点跟你和好。我就是这样的人。” 赵同失声痛哭。 杨静也别开头,擦去脸上的泪水。 林晚照心里也塞塞的。 林苏沉默的按断通话。 【营养液20万加更】林苏 我就是这样的人(赵家这场官司涉及到上千...) 赵家这场官司, 涉及到上千万财产分割,在A市估计不算大官司,但在栗子小区, 引发了十二级海啸龙卷风一样的震动。 林晚照跟刘爱国离婚的事,跟赵家官司比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 陈桃花儿过来给林晚照送脆桃,说起这事,“我听说赵同两口子还来二嫂你这儿了?” “叫姐就行,我们都离婚了, 不是二嫂了。” “都叫这么多年,一时真改不过来。”像林晚照刘爱国离婚,俩人并没有撕破脸,尤其还有四个偌大儿女,就是离婚, 陈桃花儿也依旧把林晚照当二嫂的。陈桃花儿打听,“赵同过来是不是要请二嫂你帮着跟赵嫂子说说好话啊。” 林晚照不爱说人是非,“这怎么说啊。” “也是。”陈桃花儿撇嘴,“都是赵老太做的孽。当初谁不劝她, 别把事做绝。她可不得了,仗着自己做婆婆的, 欺负赵嫂子娘家没人。真是风水轮流转,这才多少年年, 赵嫂子又起来了。听爱军说, 赵家二审也败诉了。” 陈桃花儿笑,“爱军回家直念叨, 这辈子都想不到还有去做证人的一天。” “三弟怎么还去出庭了?他跟赵家的官司有什么关系啊?”林晚照也叫惯了三弟,一时改不过来。 “这不是赵嫂子人家的远见么。赵嫂子好几处宅子都是她侄儿、侄女、闺女拿钱给她买给她盖的。别说, 人家大小姐出身,就是有手段,早防着赵家哪。当初不论买地基买宅子还是盖房,人家手续办的妥妥的,大队里都给写的清清楚楚,这宅子由谁谁谁出资赠送给赵嫂子,而且是排他性,只送赵嫂子一人的。那契书上都有大队干部的签名、大队的印章,齐齐的。他家官司打的天翻地覆,爱军是咱村儿的书记,这些事他都经手过,可不要去做证么。当初怎么怎么回事,得跟人家法官说清楚。”陈桃花儿感慨,“别看赵家人多,都是些没用的。赵嫂子这手段,人家都做头里了。听说后来赵家就想让赵嫂子得的赵家老宅的利益让出来,赵嫂子的律师说了,他的当事人一分不让!” 陈桃花儿啧啧两声,“赵家就真的一分钱都没争回来。赵嫂子拆迁,名下的房名下的钱,一千多万,都带走了。” “那本来就是林苏姐的啊。”林晚照“咔嚓”掰个脆桃,一分两半,给陈桃花儿一半。“也是。”陈桃花儿咬口脆桃,“可这不看着赵同么,原我想着,怎么也得给赵同点儿吧。哪怕把赵家老宅那一半给赵同呢。” 林晚照问,“那赵华怎么办?” 陈桃花儿不明白,“赵嫂子手里那许多钱,以后不全是赵华的?”“这怎么一样。林苏姐手里从赵家得到的拆迁利益,就是赵家老宅的一半。三弟妹,不,桃花儿你想想,老赵手里那一半,肯定是给赵同的。林苏姐手里这一半再给了赵同,那赵华得什么?林苏姐其他的财产,原就跟赵家不相关,那是林苏姐自己的。” 陈桃花儿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算?” “从财产的根源上来论,这样算才比较合理吧。”林晚照思考着,反问陈桃花儿。“何况这都是林苏姐自己的个人财产,林苏姐活的好好的,干嘛要分啊。” “这不是打离婚官司么,能不考虑孩子?我听说,赵华这些年,一直给她妈买东西,赵嫂子的宅基地,有好几块都是赵华给买的。一块都没给她爸买过。” “怎么给她爸买呀。她爸管过她什么?上学给过钱,还是吃饭给过面?我就记得赵华高中毕业,乡长家小子看上赵华,托人来说媒,老赵要给赵华定亲。为这个还打了好几场架。” “我也记得这事儿。”陈桃花儿感慨,“真是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不过,赵嫂子也心硬,毕竟就这一个儿子。” 林晚照发现,村儿里的人提起赵同,必然要伴随的一句话就是,“毕竟就这一个儿子。” 林晚照想,她上辈子也常这样想的:毕竟是儿子。毕竟是给儿子的。 可反过来说,这句话其实很不合情理。 儿子怎么了? 怎么就这么高贵这么重要吗? 是不是就是这种想法,才把男人惯坏的。 毕竟是儿子。 毕竟是男人。 她不是说儿子就不好,女儿就好。 人品好坏跟是男是女,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可是,突然就觉着,毕竟这两个字,包含了许多不通情理的理所应当。 就像赵同。 赵同的痛哭似还萦绕在林晚照耳际,那天赵同很难过,都忘了不是在自己家,还有林晚照这个外人在场,就痛哭了一场。 林晚照也挺难受的,虽然她说不上是为什么难受,可能就是身为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情感上的难受吧。 要说怪,全怪不到赵同这里。 毕竟赵同当年只是个孩子。 林晚照相信,赵同说的都是心里话。 总以为妈妈会像小时候一样,你扔在地上她还会捡起来塞到你手里。 可是,你已经不是小时候不懂事的孩子了,你已长大成人。你需要明事理,你心里知道谁对谁错,你怜悯你的奶奶,可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才是受害者。 当年,你的母亲比任何人都难百倍,难千倍。 何况,如果不是有拆迁这样的事,如果不是意识到失去的将是这样巨大的利益,赵同还会在电话里这样悲怆伤心的跟自己的母亲检讨吗? 如果是为了利益,那么,悲怆、伤心、检讨、痛哭,不是更显得悲哀了吗? 这个道理,林晚照都明白。林苏姐比她聪明一千倍,只有更明白的。所以,林苏姐不会让,寸步不让。 眼瞅便是端午,天气一天热似一天。 陈桃花儿回家,先到卫生间洗把脸,“到底都是姓林的,二嫂还是偏着赵嫂子。” “那肯定啊。”刘爱军道,“人家都是姓林的,能偏着旁人?” 赵老太太没几天就过逝了。 村里人都说这老太太是悔死的。 老赵、赵同身为长子长孙,自然是给老太太打幡摔瓦。林晚照也没去送。她跟赵家一直没什么交情,要论亲疏,她是姓林的,也算不到赵家这头儿去。 林晚照跟房主约好时间,再叫上林清,把大哥小区的跃层买下。 端午都要包粽子,林晚照买了些上好江米、大枣、苇子叶,打算多包一些。林苏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邀请林晚照参加她的安宅酒。 林晚照惊喜,“林苏姐你买房了?买在哪里?我也买了,在我大哥的小区。” “我买的也不远,在梧桐城这边。”林苏告诉她地址,顺带给林晚照说,“以后赵同杨静再找你,不用再帮他们打电话了。” “好。”林晚照一口应下。 林苏有些意外林晚照这样干脆,在电话那头笑,“我还以为你得帮赵同说两句话呢。” “诶,我跟你是一边儿的好不好。” “你惯常爱发个善心。” “我也是要看情况的。”林晚照说,“之前,我看你也没拒绝。”林苏并没有拒绝通话。 是啊,我没拒绝。我还曾存有一丝幻想。林苏声音平静,“已经没有必要了。” 在林晚照看来,林苏是很有智慧的人,她就问了一句近来憋在心里的话,“林苏姐,你说怎么孩子们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把咱们的财产当他们自己个儿的呢?”不说赵家的事,老三肯把二十五万还她,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把她手里的东西,当自己个儿的了。 林苏颇意外林晚照能问出这样的话,不过,林晚照的离婚官司比她还俐落。林苏道,“因为几千年来的男性继承制,很多男人都被惯坏了,认为父母的就应该是他们的。很多人看不到社会的发展、法制的进步。更可笑的是,以往的男性继承制,是以父权的孝为存在基础的。现在有些人,既不讲孝,也不讲法,更无谋略手段,到最后,连基本的事理都不明,只凭性别血统就想获得继承权。愚蠢到不堪入目。” 林苏最后的几句话,像是在说给林晚照听,又像在说给另一个人听。 林苏姐的安宅酒非常热闹,不过宾客不算多,主要就是林家人。即便是星期天,秦特也没空,马上就是高考,学校这个星期不放假,打算高考前放两天。 林晚照穿着自己的新裙子,涂了些口红,对镜照照,觉着气色不错,就带着给林苏姐的安宅礼出发了。她跟大哥商量过了,大哥他们是坐林正的车,她直接打车到林苏姐的小区,省得再麻烦。林苏姐那小区十分高档,在门口还受到门卫的询问,林苏打个电话到门卫,门卫才放行了。 林晚照一个人,行动方便,到的也比较早。 待到林苏姐的宅子,林晚照才算开了眼界,两百七十平的大平层,卧室、衣帽间、阅读室、阳光房,大露台,还有比她现在住的林苏姐的安置房面积不小的卫生间。好几个厨师在厨房忙碌,准备今天的餐点。 “林苏姐,我觉着我买的房子已经非常好了,跟你这儿简直没法儿比啊。”林晚照参观后赞叹连连。 林苏直笑,“小叔住的那小区也不错,听小叔说你定的是套顶楼跃层,什么时候摆安宅酒?” “我等小特高考结束再搬。” 小叔? 想了想,林晚照才反应过来林苏姐说的是林爹。 的确,论辈份是得叫小叔。 林苏打开礼物,见是只圆滚滚的三色招财猫。林苏平生第一次收到招财猫,一时懵了,“送我招财猫干什么?” 林晚照还是头一遭见有人不知道招财猫是做什么的,拨一下招财猫举起的小爪子,小家伙就圆滚滚的摇动起来,“招财猫,招财的呀。你搬了新居,接下来还要做投资。祝你财源滚滚、招财纳福。” 林苏大笑。这礼物真是太接地气了。 望着林苏姐脸上的笑容,林晚照也情不自禁一起笑了起来。 安宅酒(“我说妈怎么笑的这样开心...) “我说妈怎么笑的这样开心。” 赵华夫妻带着孩子们走进来, 跟林晚照打招呼,“林姨。” 林晚照还真认识赵华一家子,无他, 以往都是一家子一起回老家给赵嫂子过生日。林晚照见过。 “林姨,您这裙子真好看。” “知道你妈要摆安宅酒,特意买的。”林晚照嘴甜玩笑。 林苏同赵华说,“我说你林姨大不一样了吧?” “嗯。要我说林姨也早该讲究起来,您跟我妈一样,辛苦大半辈子。现在杰子哥他们都学有所成, 您啊,就该怎么舒服怎么过日子。” 赵华的丈夫、孩子们也都跟林晚照打过招呼。 说起话来才知道,赵华一家就住楼下。 “这样真好,既方便又亲近。” “原本我们商量,想妈跟我们一起住。我妈不愿意, 非单独买一户。”赵华无奈。 在是否跟儿女一起住的问题上,林晚照十分想的开,各有各的性情习惯,无所谓好坏。“孝顺孝顺, 顺就是孝了。” 林爹林晨阳也来的不晚,林爹还带着钱阿姨一起来的。林爹细竖纹小立领休闲衬衣卡其色长裤, 钱阿姨瘦瘦高高挑着一条V开领细条纹的米色长裙,脖颈上亮晶晶的, 脸上妆容精致, 瞧着比大嫂方红还要讲究些。 林苏见到林爹别提多高兴,上前相迎, 俩人还很洋式的拥抱了一下。林爹打量一二,“这屋子不错。”口气大的仿佛自己住凡尔赛宫。 “能得小叔您一句赞, 可见是真不错。”林苏笑着请林爹钱阿姨到沙发坐,一边说,“我该亲自去接您的。” “自己人,大热的天儿,不讲那些排场,有司机一样的。” 说话间林苏已跟林晨阳夫妻打过招呼,林正林清夫妻都是小一辈了,由赵华夫妻招待。 别说客厅大了招待人就是方便。 女佣端来饮品。 林晚照也跟老爹打声招呼,林爹颌首,“裙子不错,应该配条项链。” 林晚照这些天很忙,哪儿有空买项链,噎林爹,“没人给买。” 林爹笑,“做为父亲,听到这句话深感失职。” 林晚照如今行事颇豁得出去,少了顾忌,也格外敢说话,顺手给老爹递杯茶,“您突然有此觉悟,我受宠若惊。” 林爹不以为忤,反是一笑,“非但会说话了,学问也见长。”同林苏说,“今非昔比,嗯?” 林苏笑,“晚照贵在人格。” 林晚照被夸的十分不好意思。林爹逗她,“林苏不过客气,不要当真哦。”林晚照翻个白眼,林晨阳好笑,“那是什么怪样子。” 林晚照吐苦水,“哥,你知道每次见到咱爸,想忍住不翻白眼有多难吗?” 林苏忍俊不禁。 林晨阳轻咳一声,传授经验,“爸爸所有的话,都当成夸奖就行了。” 林爹挑眉,“嘿,你小子平时就这么糊弄我的吧?” “岂敢岂敢。”林晨阳给老爹续茶。 黄茹带着儿女们稍晚些,林旭辉要再晚一些才能到,台里有事,林旭辉被叫过去了。基本到傍晚,连带林苏的侄女林珍一大家子、在A市的侄孙女夫妻,都到齐了。 都是沾亲带故的。 林苏请林爹致晚宴开场词,林爹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两根手指捏着无线话筒,林爹就一句话: “孩子们,永远不必回头,享受当下的美好时光吧!” 林晚照参加林苏新宅的安宅晚宴时,刘爱国那里也很热闹,几个孩子都过来了,星期天过来看望老爸,没一个空着手的。刘凤女帮着洗衣服、收拾房间,媳妇们做的饭。吃过午饭,老三就说去妈那里看看。 结果,敲门没人应。 老三打电话才知道老妈出门去了,待晚饭时,老二给妈打了个电话,问妈回来了没有。林晚照放下手里的果汁,直接问他,“书背下来了?” 老二一噎,“没有。” “那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也不要想跟我见面,我是不会见你的。这话转告老三,我一碗水端平,你俩同等待遇。挂了。” 林晚照无情的挂断电话,不多时,林晚照接到秦特的电话。因为今天来林苏姐这里吃安宅酒,林晚照已经跟翠丹妈定下饭,让秦特去翠丹家吃晚饭。 秦特说,三舅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姥爷那里吃饭,舅妈、妈妈、齐叔叔也都在。秦特对姥姥很忠心,问姥姥她能不能去。 林晚照自认是个很有心胸的人,让秦特只管去,有什么好吃的吃什么,有什么好喝的喝什么,不用客气。叮嘱秦特,要是那哥儿几个给她带了东西,只收老大跟凤女的,老二老三的不要收。 林晚照担心秦特是小辈不好说这话,给老大打个电话,交待老大,“老二老三带给我的东西,让他们全都带回去。告诉他们,没有完成背诵之前,东西不收人不见。你和凤女的可以留下。嗯,就这样,再见。” 林苏端来两杯香槟,待林晚照放下电话,打趣她,“好威风。” 林晚照想了想,“应该早点威风起来。”老二老三还敢打电话过来,明显就是看她好性子,有恃无恐,以为买点东西,卖个好,糊弄糊弄就能翻篇了。 林苏含笑点头附和,递给她一杯香槟,“对,就得威风起来。开车的不能喝酒,尝尝这香槟。” 但凡认识以前的林晚照的人,都觉着林晚照变化大。 不仅是林家人,老二老三都被他们大哥传达的口谕惊的不得了,老妈连东西都不收了!刘爱国替孩子们不平,“爱收不收!又不是有钱没地儿花!你们好心好意的送来,全都带回去!叫她自己花钱买才好哪!” 老三无奈,“妈这是还没消气。” 刘凤女问,“你俩怎么得罪妈了?” 老三说,“我俩都是替大家伙儿担的不是,就转账那事儿,妈不肯原谅我跟二哥。” 老二媳妇不满,“妈就是偏心大哥大姐。” 秦特听到这话不乐意,“二舅妈你趁姥姥不在就说姥姥的坏话。” 老二媳妇没留心秦特这个耳报神就在旁边儿,跟秦特道,“我随口一说,别跟你姥姥说,知道不?” “我肯定要告诉姥姥啊。”秦特觉着二舅妈的话简直没道理,她跟姥姥比跟二舅妈要亲一千倍好不好。秦特说,“大舅、妈,你们给姥姥的东西在哪儿,我一起帮你们带下去。姥爷,我就不上来了,我得写作业了。” “好,好好学习啊。”刘爱国笑呵呵的嘱咐一句。 “嗯,知道了!”然后,秦特这个耳报神就拎着两大袋水果下楼去了。 老二媳妇很想追上去跟秦特描补一下,可姑嫂妯娌都在,她又有点儿拉不下面子,只好给刘飞使个眼色。 刘飞过去帮小特姐拎水果,顺带替老妈美言几句。老二媳妇见秦特出门,又嘀咕一句,“真是个小人儿精。” 没留神秦特的妈、自己的大姑姐刘凤女也在,刘凤女听这话就不乐意,“二弟妹你就别抱怨了,你要不对妈心里不满,能说出这话?秦特都知道你这话说的不对。二弟都是受你连累。”刘凤女身为心疼弟弟的大姐,拍拍老二肥肥的手背,“我真心疼我弟弟。” 老二简直不知道该向着谁说,向着大姐,媳妇不高兴。向着媳妇,得罪大姐。好在老三灵光,立刻也把手凑上来,“大姐你也心疼心疼小弟。” 老三打个岔,解了老二的围。 老二心道,老三这满肚子鬼心眼儿,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因为林晚照不在家,孩子们晚饭后坐了会儿就告辞了,刘爱国送孩子们到门口,望着满眼的孩子们,林爱国由衷觉着,给孩子们分钱再正确不过,他没有做错。 哪怕老婆子跟他离婚,他也没有做错。 关上防盗门,关上房门,回到空荡寂冷的屋子,刘爱国仍然这样认为。 只是一个人太冷清,刘爱国转悠一会儿,到老友中意家说话去了。 林苏的晚宴约摸九点钟结束,有工作的人第二天都要上班,不好耽搁太久。林晚照也一起告辞。林晚照走时才知道,林爹是坐林苏姐的车来的,现在仍是林苏姐的司机开车,送林爹回去。 林晚照也不用打车了,赵华让家里阿姨开车送林晚照一程。林晚照跟赵华道谢,赵华笑,“这有什么,林姨您太客气了。” 林晚照笑,“那就不客气了。” 林爹带着钱阿姨先走一步。林晨阳交待林晚照,“回家打个电话给我。” “好。” 大家各自告辞回家。 上辈子,林晚照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多辉煌夜色。A市的夜色现在看来还很寻常,路灯不明不暗,远处有霓虹的光影闪烁,没有太高的楼,因为是夏天,晚上格外凉爽,所以街上人不少,热闹喧嚣。 待开出市区,道路肉可眼见冷清起来,只有路灯一盏一盏飞驰而过。夜风从半落下的车窗涌入,带着六月草木的味道,这是林晚照两辈子第一次单独参加晚宴。虽然忙忙碌碌,虽然也有很多话题自己根本不懂,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林晚照就觉着,这种跟亲人朋友在一起相聚的感觉真好。 到家的时间九点半多一点,秦特在房间写作业,这孩子平时读书十分用心,有时林晚照叫她都听不到。这次却是门一响就跑了出来,见是姥姥回来,高兴极了。 接过姥姥的包,给姥姥倒水,问姥姥累不累,她早洗好水果放在茶几上,给姥姥吃。 这孩子一个人在家是害怕还是不安呢?林晚照摸摸秦特的头,问她晚饭吃的什么,吃的好不好。秦特一一说了,不过并没有把二舅妈说姥姥坏话的事告状,她就是吓唬下二舅妈。 秦特也问林姥姥的新家什么样,安宅酒什么样,祖孙俩说会儿话,林晚照跟秦特说,“等咱们搬新居,也准备安宅酒招待客人。那时,咱们就是主人家了。” “嗯!”秦特重重点头。 【营养液21万加更】陪买衣服上(今晚几个儿媳妇与丈夫的...) 今晚, 几个儿媳妇与丈夫的谈话主题都是婆婆大人。 老二媳妇怨气最深,老二说,“有这N啵N的功夫, 咱俩先背书吧。” “你见谁家的妈会给三十好几快四十的儿子留作业背书啊。”老二媳妇很想吐血。 老二无奈,“那你说,除了背书,妈又不收东西,还能怎样让妈原谅咱俩?” 老二媳妇倒在床上,像只绵软的胖企鹅, “你背吧,我不想背了。妈也没要求我一定要背下来。” “随你的便好了,你要想妈喜欢你,你最好听我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常考试不及格!” “这我倒是知道, 不过妈可能不知道你这么笨。” 老二媳妇深觉智商受到歧视,跳起来把丈夫压到床上,老二险没叫她压断气,事后颇觉惊险, 对胖媳妇说,“你说你要守了寡, 可怎么着?” “呸呸呸!”老二媳妇很忌讳的啐三口,“大晚上的, 别说这晦气话。” 把床头要背的资料拿起来, 夫妻俩一人一份,嘟嘟囔囔的背诵起来。 老三也在抓紧时间背书, 没想到老妈来真的。 老三媳妇对于婆婆这种整治儿子们背书的方式,也颇是一言难尽。 老大媳妇略有自得, 跟丈夫说,“咱妈别看上了年纪,心里事事明白。” 老大道,“妈心里,一直有我们。我们却是让妈伤透了心。” 老大媳妇安慰他,“日久见人心,说不定时间久了,妈一想通,就都好了。” “没这么容易。” “那你也别灰心,咱们每个星期都过来,看看爸看看妈,俩人楼上楼下,也就隔着一层楼的距离。” “这便是天壤之距啊。” 老大媳妇跟丈夫打听,“咱们吃饭时说的赵大娘,就是林辰哥的小姑吗?” “离了婚就不能叫大娘了,以后得改叫姨。” “林姨是林辰哥的亲小姑么?” “当然是亲的。林辰哥林珍妹妹是小时候回的老家,都是林姨在照顾他们。” “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问过啊。” “以前就听你说叫赵大娘,我以为就是村儿里普通乡亲随便叫的呢。” “咱两家是邻居,不过走的也不近。” “不近妈能去参加林姨的安宅酒?” “近一二年才近了些。” “要知道林姨迁新居,咱们也该送份安宅礼。” “林姨又没请咱们,有妈过去就行了。” “我听说林辰哥这些年发展挺好的。” “嗯,不只林辰哥发展好,林珍妹妹也不错啊。赵华现在已经是跨国公司高管。” 老大媳妇感叹,“以前过年咱们还走动,后来他们越来越忙,就都是打电话拜年了。” “是啊。” “不知道妈喜不喜欢我买的葡萄,朵朵非说这种玫瑰香的葡萄最好吃。” “那肯定喜欢,朵朵这嘴比你还挑。” “去!”老大媳妇轻轻拍记丈夫的胳膊,“等放了暑假,朵朵就有空过来看爷爷奶奶了。” 连齐志军这个做女婿的都感到岳母的今非昔比,决心以后在岳母跟前要更加体贴才好。 刘凤女捶着胳膊,“不知道妈什么时候能跟爸和好。”老爸这单个一人过日子,非但吃饭凑合,家里卫生也很一般,跟妈在时没法儿比。 齐志军说,“一时怕难回转。也没想到妈今天这么巧不在家,下次再去时,给爸妈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都在家。咱们挑个爸妈都在的日子去。” “谁想到妈会出门呢。妈以前很少出门的。” “妈不是以前了。”齐志军直视前方,说了句。 刘凤女有些困倦的点点头。 妈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几乎是兄弟姐妹四人的共同的认知。 以前不论什么时候回家,那个一直在一直在,一直在到让人觉着不必珍惜的身影,突然间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一直都在了。 觉着往常只要回去就一定能见到的人,突然需要预约了。 林晚照根本没理会儿女们怎么想,管他们呢,林晚照现在做事全凭本心,不管她是有钱还是没钱,该说她就说,该干她就干,她永远不会再对他们患得患失。 参加过林苏姐的安宅酒后,林晚照也开始收拾自己的房子,家俱她不打算换,人家老教授品味不错,特意请设计师设计过的,很不错。但老教授搬过家,屋子有些凌乱,卫生得搞起来,还有沙发套、床品、锅碗瓢盆,也都要换新。 林晚照量了尺寸,先把沙发套、床品定了新的,然后,该收拾着扔掉的要扔掉,能捐掉就捐掉。这些事折腾完,林晚照开始打扫卫生,林晚照珍爱自己住过的每一间房子。 尤其这处房子,反正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情。她一直有家,出嫁后到了刘家。于是,自己家就成了娘家,刘家成了婆家。她跟刘爱国过了四十年,置下四处宅子,小舅还给了她一处老宅,但,不论哪处宅子,都没有这处房子给她的感觉。 像是一个重新定义的地方。 是一个不用再分娘家、婆家的地方,是她林晚照自己的地方。 一定得好好打扫!。 要打扫的一尘不染! 林爹对此颇为不满,因为夏季的衣服林晚照还没陪他去买,成天就知道忙新居。 林晚照正在洗刷刷,就听到门铃响,她到门口视频电话那里看一下,是两个穿着围裙带着工作帽拉着红水桶拿着保洁工具的中年妇女,林晚照按一下通话键,“你们是谁啊?” “是16楼的林女士吧。我们是天晴公司的钟点工,过来打扫房间。麻烦您开一下门。” “我没雇过你们啊。” “是10楼的林先生让我们过来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扫就行了。”老爹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林女士,林先生让我们转告您,他已经付过钱了,而我们是不退钱的。” 这招直戳林晚照死穴,林晚照开门让她们上来,捞起胸前挂着手机给老爹打电话。林爹的声音永远悦耳动听,“是不是保洁到了?” “你干嘛给我找保洁啊?” “身为一个慈爱的父亲,希望我的女儿能从繁重的家务中解脱出来而已。”然后,林爹道,“把上头的卫生交给你大嫂验收,你下来陪我去商场。” 林晚照:…… 林爹似乎很享受林晚照的沉默,问她,“需要我打个电话让你大哥跟你沟通吗?” 林晚照无力,放下手上抹布,“不用了。我这就下来。”心下嘀咕,一把年纪也不知道怎么这样臭美,就不能等两天么。 林爹仿佛通过电波听到林晚照心声,哼一句,“你八十多的老爹,难道还没间破房子重要?” 挂断电话。 林晚照对着手机盲音嘿了一声,脱了围裙准备跟钟点工交接一下下楼。 林爹对镜整理下头发,喷点香水,戴上墨镜,跟钱阿姨说一声就下楼去了。林晚照等在楼下,林爹一见到林晚照就皱起眉,“唉哟,看这一身儿。” 林晚照看看自己,宽松的白T搭亚麻阔腿长裤,有什么问题吗?她过来打扫卫生,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穿。 林爹摇摇头,林晚照不满,“摇什么头啊,是你非要今儿个去的。” “脑袋是我自己的,摇不摇是我的自由。” 林晚照噎死,取出太阳镜戴上,到小区门口打车。 拦到车后,林爹才像个大爷一样从树荫下走到出租车旁,然后,他就不动了,以目示意车门。 林晚照心下嘀咕,坐个出租还这么大谱儿,弯腰给老爹开车门。干脆自己坐副驾,林爹挪到司机后面的位置,“出车祸先死的都是副驾,坐后头。”司机笑,“大哥您可真懂。” 为了不变成出车祸先死的那个,林晚照跟林爹一起坐后排。 一到商场,林爹先悠哉悠哉上二楼,女装区。 林晚照拉着个脸,林爹感慨,“你这面色啊,不像陪我买衣服,像是给我奔丧啊。” “这叫什么话。晦气死了!”林晚照丑话说前头,“我可不会给姓钱的付账。” “你给姓林的付就行了。” 林晚照两只圆溜溜的杏眼一瞪,“叫我给林熹光买?!” 林爹的指尖儿在一排排夏装中划过,挑出一件白色方领罩衫,递给林晚照,“去试试。” 林晚照这才知道是给自己挑衣裳,有些不好意思,“我有夏天的衣裳。” “我不管,但我坚决不跟钟点工一起逛商场。” 这张坏嘴。林晚照道,“你这是歧视劳动人民。” “少废话。” 林晚照把小挎包给林爹帮她拿,她拿着罩衫去试衣间。林晚照真不想承认这罩衫好看,不过,她爹也就这点吃喝玩乐的本事了。罩衫样式宽松简单,略收一点腰,左侧领口折角自上而下钉了三颗琥珀色不规则的大扣子,但就这三颗扣子,整件衣裳都让人觉着不一样。 就像画龙点睛的那个睛。 的确比自己的白T要洋气的多。 林晚照从试衣间出来,林爹正在跟年轻的售货员聊天,有说有笑的。售货员那一通夸,林爹打量两眼,一点头,“还成。”对售货员道,“帮我们剪了吊牌,就这件。” 对林晚照骈指一扬,意思是,去付钱。 林晚照:还是花我自己的钱。 听到售货员报出的价码,虽然这么件小罩衫就要两百多。不过,衣裳的确好看,买就买啦。 至于她换下的衣服,售货员叠好放在包装袋里,林爹报上林晨阳地址,“帮我们寄过去就好。” 林晚照立刻说,“我拎着吧,估计邮费比T恤还贵。” 林爹,“这是在哪个批发场里买的衣服?” 林晚照平生最看不上林爹这种成天瞎讲究的样儿,她眼珠一转,故意说,“以前租我房子的服装厂,我家里还有十几件,别看样式简单,都是纯棉的,穿着可舒坦了。你要不要,我送你两件。” 林爹全当没听到林晚照的馈赠请求。 然后,林爹到卖饰品的店里,给林晚照挑了一条栗色腰带,皮带扣那里有个装饰的花结,花结下是串袅娜多姿的流苏。 林爹一指,让她去试衣间把腰间那条平淡无奇的黑色腰带换下来。 林晚照想到那天烫头时在发廊看到的时尚杂志,心说,老爹真是生不逢时,要搁现在,年轻个六十岁,能去时尚杂志工作。 林晚照别看个子不高,她身材比例相当不错,人是天生的白皙,干几十年农活都没晒黑的那种白。这样一打扮出来,就多了几分别致。林爹点点头,去一楼。 一楼是珠宝、包包之类,林晚照没有要买珠宝的打算,不过,她爹眼光不错,看看又没关系。 林爹挑了个黄金镯,半开口,首尾各嵌一颗大珠一颗小珠,造型简约华美,让售货员取出来,示意林晚照试试。林晚照戴着挺合适,一套的还有一对双珠耳坠,一条黄金珍珠项链。 林晚照换的这件方领罩衫,戴项链正合适。 那啥,镯子耳坠也就一起上身了。 林晚照正在照镜子臭美,林爹拿出银行卡,林晚照忙要从包里取钱包,“我自己刷。” 林爹手肘撑着透明玻璃柜台,“上次不还抱怨没有合适的项链么?” “我那就随口一说。我自己付好了。”老爹现在用的也都是大哥小弟给的生活费,林晚照不想用这钱给自己买首饰。 林爹眉眼一弯,似笑非笑,“要是熹光,只会说谢谢。” 林晚照立刻闭嘴了,她才不说谢谢,她干嘛要跟林熹光一样!而且,亲爹给她买两件首饰可怎么了!又不是外人买的!上次还送她一块表呢! 不过,这很贵吧? 林晚照看不太清柜台里的小字,就想问问多少钱。售货员拿出POS机,请林爹刷卡,顺带报价: “先生,一共七千七百七十九块。” 七千多! 林晚照吓一跳,林爹已经接过售货员小姑娘递来的碳素笔,龙飞凤舞的在小票签上自己的名字。 售货员小姐将首饰盒放到精巧的包装袋内,林晚照低声问她爹,“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大哥小弟不是每月每人一千块的生活费么。 “谁是你呀?”林爹撩起眼皮,懒洋洋的反问。 林晚照郁闷,“爸。” 林爹奇怪,“你不知道你爸退休前是一名光荣的人民小学校长么?校长,国家在编退休人员,当然是有退休金的。” “以前不就民办老师么?” “现在没有民办老师这一说啦。”林爹抬下巴示意林晚照接过珠宝袋,掖揄一句,“你这与时俱进明显不到家啊。” 林晚照跟在林爹身边,“既然退休金不少,那还要大哥小弟的生活费干嘛?” “老爹都八十多了,当然要给他们一个孝顺的机会。”林爹道,“剥夺子女的孝敬的机会,是对子女的极端不负责任。” 林晚照,“歪理。” “晚照啊,”林爹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人的责任心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有责任心的人,就要让他们从小处做起,从自身做起,从照顾父母做起。你以为让孩子供养父母只能给孩子增加负担么?一直从未给予过负担的孩子,骤然遇到重负,往往是承担不起来的。那些重负会压垮了他们,让他们做出退却逃避的行为。如果对父母的晚年做出逃避,会使这个人在道德舆论中受到谴责,不明就理的只会说这人人品差。但是,这只是结果,追根溯源,是父母教育的缺失,造成孩子的失败。这种失败,不是摔了一跤,栽个跟头,这将是整个人生的失败。” 林晚照想全世界能将向子女要赡养费说的如此清新脱俗、深刻虚伪的,也就是她爹了。就见她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吃个午饭可以跟我去买衣服了。” 林晚照:…… 陪买衣服下(为什么要吃牛排啊她一...) 为什么要吃牛排啊?! 她一次都没吃过, 根本不会吃好不好。 不过,转念想想,一次都没吃过才要吃哪, 尝一尝嘛。再说,吃东西还有什么会吃不会吃的,食物搁嘴里就是了。 牛排能有什么不一样! 林晚照跟着林爹走进餐厅,点餐比林晚照想像的简单,因为林爹会给她解释每种牛排的风格,最后, 鉴于两人的年纪,都点的最嫩的菲力牛排。厨师现切现烤,林晚照颇觉稀奇,瞪圆眼睛看一会儿,问林爹, “以前你在国外留学就每天吃这个吗?” 林爹道,“怎么可能?牛排偶尔吃一次不错,天天吃多烦哪。我都是请厨子做中餐。” 林晚照惊,“咱家那时那么有钱?”听说最有钱的时候也就是一般小地主, 拢共百十亩地的那种,后来还全都败完了。 “我是受资助去留学, 咱家哪儿有钱啊。你爷爷连我去私塾都舍不得,怕花钱。家里满仓粮食, 见天吃窝头就咸菜, 全村儿有名的老抠儿。” 林晚照觉着她爹可能是受她爷爷的刺激,物极必反了。林晚照好奇, “哪家的大善人这么好啊,资助你还能让你请厨子?” 林爹莞尔, 一笑间竟有些许少年气,“也不是外人,咱们一家子。林苏的父亲,林申大哥。林申哥特有眼光,我小时候去他家玩儿,他一见我就看出我是颗读书种子,以后定能成为一名光荣的小学校长,就让我在他家读书了。民国时留学是风潮,跟现在差不多。我又没钱,你爷爷打死都不可能给我出,就找他要了。” “你不说去资本主义国家就是为了看透万恶的资产阶级嘴脸么?” “那是什么时候,原本咱家被定为贫农就许多人不服。我不那样说行么?”林爹道,“我还说咱家的地都是被资产阶级盘剥去的呢。天地良心,本来我想你爷爷一死,我也不是种地的材料,不如一家搬市里去过日子。结果,地刚卖,解放了。那会儿乱的,想想还是在村儿里吧,起码十里八乡的都熟。就是买咱家地的杨大哥倒霉,一下子成了地主。不过他也不冤,他以前跟山上土匪拜过把子,不然哪儿有买地的钱。” 林爹喝口香槟,感叹一下可怜的杨大哥。 林晚照无语,如果这也算一种运气,堪称运气爆棚。 “我听说,我爷爷就是因为你败家才去逝。” “他那会儿生病住的是协和好不好?应该是癌症,后期特别痛苦,要打吗啡止痛。那时候国家还不太平,你知道吗啡多贵。也不能全靠借啊,我就说把地卖点儿好了。你奶奶也是个神人,心疼地,过去跟你爷爷说,唉哟,为了给你治病,地都卖完了。你爷爷那种抠儿人,听说我把他地都卖了,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林爹说,“你看,这都是天意。他要稍微大方点,想开点,估计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林爹有点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问林晚照,“谁这么缺德胡乱编排我?” “我奶奶说的啊。” 林爹真想吐血。 林晚照欣赏一下老爹要吐血的郁闷模样,心情大好,问,“你当年留学读的什么大学?” “巴黎大学。” “很有名吗?” “一般吧。也就出过几个诺贝尔奖而已。”林爹重新恢复斯文俊雅的风范,说辞特别谦虚。 林晚照:…… 她再无知,诺贝尔奖也是知道的。 林晚照怀疑林爹是在讽刺她,便故意说,“人家留学不都是去美国,美国的哈佛,多有名啊。” “别不懂眼了。我们那时候谁去美国啊,都是去英法。” 林晚照天生不擅长跟人争辩,她对留学的事特好奇,“你读的什么专业?” “哲学。” 听着很高深。林晚照问,“那为什么没毕业啊?”这个林晚照是知道的,因为曾有一段批林批孔的岁月,大队开村民大会让她爹给大家伙儿讲讲当年在资本主义国家读书的经历。她爹就说了,一到资本主义国家,看到资本主义嘴脸,能在这鬼地方跟鬼佬儿读书么?当时就把那资本主义的书全都撕了,愤然回国! 后来想想,她爹都是在鬼扯啊。她大哥当年还被公派出国留学过哪。 为什么没有毕业? 对于这个问题,林爹进行了巧妙回答,“傻孩子。见识也是最重要学识。我只是缺少一张毕业的纸而已,该学的,我都学会了。” 林晚照在心里给她爹翻译一下:当年成绩太差,没能毕业。 同时深深怜悯一下林苏姐的爹:您老人家真白瞎一大笔钱。 店家将烤好切好的牛排呈上,林晚照喝完香槟后又要了一杯。最后俩人一人一支冰淇淋,林晚照刷卡结账。 虽然林爹爹各种挑剔讲究,不过,陪老头儿买衣服挺有成就感。身材保持的好,腰直肩平,什么衣服给老头儿一穿,真的有种身价倍增的感觉。 林晚照瞧着都不错,林爹就照着试衣镜,这件不行,那件不好…… 林晚照都要坐人家沙发喝茶休息一下,林爹百事儿没有,林晚照真是佩服人家这身子骨儿。不过,就这么挑剔,林爹也没少买。林晚照特有责任感的帮老爹拎着衣袋,手机里的银行短信通知,一会儿叮咚一声,一会儿叮咚一声,林晚照听的都麻木了。 不管林爹买什么,林晚照都陪着。 就林爹这眼光高的,一只打火机都要上百,明明小卖部里五毛钱俩,不要那经济实惠的,非要这贵的。 林晚照上辈子防过林爹,但她并不是个小气人,这辈子既然答应给林爹每季买新衣服,那就是答应了。 林爹要买,她就给刷卡。 就是老爹没给她买首饰,她也会给刷。她有钱,老头儿这把年纪,能买能要能玩儿是好事。虽然林晚照依旧很讨厌钱阿姨,依旧对她爹的某些品行不置可否。 林爹买过打火机就收手了,林晚照估计他终于有些累,林晚照看到边儿上有个奶茶店,顿时眼睛一亮,跟林爹说,“那边儿有个奶茶店,咱们去歇会儿。”上次她在理发店喝过,挺好喝。 “哟,还知道喝奶茶了。” “怎么啦!瞧不起人啊!” “哪儿敢啊。”林爹好脾气的笑,“给我要杯原味奶茶,一份椰丝鸡蛋仔。”林爹在奶茶店寻个位置懒懒一坐,林晚照放下两胳膊的包装袋,去排队买奶茶,以及那个鸡蛋仔什么的,她没吃过,也不知道是啥,但鉴于对老爹在吃喝玩乐上的信任,林晚照也给自己点了一份。 喝奶茶时顺带看看时间,四点钟了。秦特五点半放学,基本六点到家。 林爹说,“小特要高考了吧。喝完奶茶你直接回去吧,我又不是不认得家。” “送你吧。还来得及。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拎上去。”其实,林晚照是担心老头儿年纪大了。虽然老头儿真的很长寿,但也是八十多的人了。 林爹挑眉一笑,“真体贴。” 林晚照真心实意的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好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在笑话人似的。” “可能是你听力有问题吧。”林爹一手支头,惬意的喝着杯中奶茶。 如果有人能说不到两句便能将对方噎死,那肯定是她亲爹!林晚照默默腹诽,咬口鸡蛋仔,味道其实跟鸡蛋糕差不多啊,鸡蛋糕松软,这个更滑脆一些。 待林晚照休息好,父女俩戴上太阳镜,出去打车,购物袋就放了一后备箱。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到男女太阳镜双人组,“大哥大嫂这是去购物了。” 林晚照郁卒,“你什么眼神儿啊,这是我爸。” 司机师傅连忙道歉,“大姐,对不住对不住,大叔实在太年轻。大姐您也年轻,您得有三十了吧?” 林晚照:世间还有比她爹说话更不靠谱的人啊! 林爹笑的直哆嗦。 林晚照自小就是那种非常尽职尽责的性格,她一直帮林爹把衣服送到门口,屋子她是不会进去的。 林爹并不强求,林晚照去楼上,钟点工已经干完活离开了。活干的很细致,窗明几净,林晚照多年干家务,特意去检查一二死角,也都打扫的很干净,心里很满意。下楼去谢过大嫂,方红看林晚照身上的新罩衫,脖子里的项链、耳朵上的耳坠,笑道,“真好看,这件上衣好,项链耳坠都好看。” 林晚照竖起手腕,“还有个手镯。” “真漂亮。哪个商场买的?” 林晚照说了商场的名字,拉着大嫂的手说,“大嫂,谢谢你。” “谢什么呀。你要陪着爸买衣服,我不过就是帮着看看。我一时没想起来,早该提醒你,就别自己干了,咱们都上了年纪,以后这样的事,能雇人咱就雇人。” 林晚照点点头,有时,花钱雇人帮忙,的确能省下不少时间。 林晚照没多留,跟大哥打过招呼,就匆匆告辞,打车回家去了。 方红送走林晚照,跟丈夫感慨,“妹妹真是财大气粗,那首饰一看就不便宜。” 林晨阳没说话。这首饰不像晚照的审美,倒有点老爸的华丽风。 钱阿姨给林爹整理新买的衣服,问,“这些都是晚照给你买的?” “是啊。”林爹把玩着新买的打火机,他其实很少抽烟,但是喜欢收藏打火机。 “我看你在珠宝店刷了七千多,买的什么?” “给晚照买了两件首饰。” 钱阿姨笑,“都没给熹光买过这么贵的首饰。” “干嘛要给熹光买,她又不会让我高兴。” “都是女儿,何苦不一碗水端平,省得落埋怨。” 林爹“哈”了一声,“我怕被埋怨?” 钱阿姨把那些包装袋悉数折叠放到一个袋子里,放到厨房,明天扔垃圾筒,“晚上想吃什么?” “做个清爽的汤就好。” “中午吃的什么?” “牛排。” “晚照会吃牛排么?” 林爹奇异,“婴儿降生就会喝奶,食物搁嘴里面就是,有什么不会吃的?” 钱阿姨,“我是说她以前没吃过,会用刀叉么?我担心她不习惯。” “没看出不习惯。我们还喝了两杯香槟。”“唉哟,晚照现在不得了。” “是啊,自愿献祭的羔羊突然主动走下了祭坛。” 林晚照到家后,秦特没多会儿也到家了,夸姥姥的首饰好看。林晚照把首饰取下来放首饰盒中,到厨房做饭。 林晚照把粥煮上,秦特洗菜切菜,祖孙俩都是家事上的好手,粥煮好,菜也就好了。 待吃过饭,林晚照只管让秦特去学习。秦特依旧是洗过碗,才回屋看书。虽然现在分秒必争,秦特也不会觉着差洗碗这几分钟。 晚间躺在床上,首饰盒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林晚照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别看年轻的时候什么苦日子都过过,林晚照不是那种贪财的人,她也不会因为林爹送她首饰就改变对林爹的看法。可她也不是特别迟钝的人,她能感觉到,老爹好像在主动走近她。 这种感觉真奇怪。 林晚照想。 搬家(吃过端午节的粽子日子飞...) 吃过端午节的粽子, 日子飞驰而去。 林晚照见天跟着电视学做高考食谱,还有注意不要让孩子吃到平时没吃过的东西。连床品店的床品沙发套做好,林晚照都没空去拿。 待到七月。 高考前两天, 学校放假。 说是给学生们放松的,秦特并没有停下复习的脚步。林晚照倒是劝秦特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秦特说,“最好就在这种紧张的状态中,一下子考完。不然一放松可能就要泄气了。” 林晚照也没高考过,就听秦特的意见了。 刘凤女也知道高考的重要性, 齐志军说让刘凤女给孩子打个电话,让孩子别紧张,大不了就是再读一年,这才读一年半的高中。 齐硕不赞同,“这会儿打电话, 原本不紧张也得叫妈的电话弄的紧张。就跟平时一样就行了,还有,以后我高考谁都不准跟我说复读的话,泄气的要命。” 齐志军笑, “这不是怕你们把高考看得太重么。” “这个时候就是五千米长跑的最后关头,原本要夺冠的, 你们做啦啦队的在一边儿喊,没事没事, 银牌也行铜牌也行, 没奖牌也行。”齐硕对爸妈说,“你们就相当于这种。” 齐志军刘凤女哭笑不得, 夫妻俩私下说话都说现在孩子鬼灵精,净说些好玩儿的话。 刘凤女毕竟是亲妈, 便打电话给哥哥弟弟,千万叮嘱她们不要给家里打电话,怕让秦特心里负担加重,一切都等高考结束再说。 高考那天,祖孙俩还是照常时间起床,秦特出去买的早点,林晚照煮的小米粥。秦特的早点依旧是最喜欢吃的大饼驴肉,林晚照则是经典搭煎饼果子。 待吃过早饭,收拾好厨房,到七点钟,林晚照一起跟秦特坐车去学校。林晚照进不去学校,她看秦特进去了,自己个儿遛达去学校附近提前定的宾馆。昨天的房钱她都付过了,还特意来放了盘蚊香熏了一宿,熏蚊子。 过来瞧瞧,果然都好。 林晚照就回去了,准备午饭,午饭做好带过去。 孩子一考完就能吃,吃完睡午觉,下午三点才开考第二场。 等秦特去考第二场,林晚照就拎东西回家啦。待第二场考完,秦特自己坐车回家。 第二天接着考。 虽然只是短短两天,但所有高考考生的家长心里,这两天的滋味儿绝对是堪比古时送秀才进考场了。 秦特考完后就歇了,精神松弛下来,溜溜儿睡了两天。除了吃饭时,林晚照把她叫起来,其他时间都在睡觉。 林晚照还特意到诊所打听一下,诊所的大夫说,考前压力太大,如今考完了,压力能释放出来是好事。 林晚照就随秦特睡去。 刘爱国还特意送了二斤五花肉,让给秦特补身体。 鉴于刘爱国就是老实送肉,林晚照就收下了。 待秦特恢复精神,林晚照买了五六个纸箱,祖孙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刘杰也放了暑假,时常过来。 老大刘杰挺让林晚照刮目相看,老二凤女都是做生意,离不开店。老三在银行,做五休二。老大是老师,假期多。可老大是属于那种,从小什么家务都没让他干过,以前包饺子都不会。可过来刘爱国这里,就会给刘爱国收拾收拾。 做饭还是不会,就都是刘爱国做,反正能做熟,老大也不挑,陪父亲一起吃。 每次过来,东西带两份,一份给父亲,一份给母亲。看林晚照这里牛奶喝的差不多,也不说什么,直接到楼下给拎两箱上来,米面油盐都有留意。 老大现在这闷不吭气的干实事的做事风格,林晚照当然不会说难听的话,母子俩的关系开始缓和,但想恢复到从前,也不是容易的事。 老大看到屋里的箱子,就问了一句,“妈,您这是在整理东西么?” “嗯,小特高考完了。我们也要搬了。” “搬家?搬到哪儿啊。”老大颇为吃惊。 “到你大舅那边儿,房子买好了。住的近些,也方便。”林晚照随口说。 虽然知道爸妈已经离婚,但妈一直住在楼下,老大心里也抱有万一之侥幸。如今见妈要搬走,老大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真是五味杂陈。 林晚照坐在床边整理衣服,叠好后秦特就放到纸箱里,装好一个,她就你宽胶带封口,再用记号笔写上标记的数字。秦特看出大舅难受来,她劝大舅说,“大舅,就是我们搬了,你也可以来看姥姥啊。还能顺带一起看大舅爷和太姥爷。” “是啊。”老大应一声,问,“妈你打算怎么搬啊?” “你不在这儿么。箱子也没几个,到时你搬下去,后备箱放俩,后座儿放仨,一趟就能走。”林晚照可没打算找搬家公司,先不说她这几件东西不值当,儿女这么大了,免费劳力,干嘛不用。 老大说,“妈,我爸知道么?” “都离婚了,干嘛要告诉他啊。”林晚照理所当然的说。 老大道,“也是邻居啊。” “就是我不说,你也会说。不过,跟他说他又嗦,你好好劝劝他吧。离婚就是各过各的日子了。” 老大说,“妈,乔迁新居是喜事,别这么无声无息的搬。爸那里我会说,等我联系一下老二老三还有凤女,咱们一起来帮妈搬家。” “不用那样大作排场。” “这算什么排场,这是应该的。”老大帮着把打好胶带的箱子挨墙摞成块,不占地方。 林晚照说,“不要给老二老三打,他们还没背诵过关,我不跟他们联系,你跟凤女还罢了。” 老大忍不住笑,“妈你来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林晚照叫老大到跟前儿,跟老大说,“你给老二老三打一个吧,然后打电话的时候就特惋惜的说,你劝了我好久,可惜他们还没背下来,所以我坚决不答应。我还放了个狠话,告诉他们,要是背不下来,我安宅酒也不会邀请他们的。” 老大是真笑了,他第一次知道,妈还有这样整人的时候。 刘爱国那里是老大做的工作,刘爱国一听林晚照要搬走就要急,老大拦住父亲,劝父亲,“您现在下去,难道要跟我妈吵架?那成什么了?不是关系更坏了么?” 刘爱国眼眶发红,哽咽的问儿子,“你说,你妈怎么这么狠心!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他全不放眼里了。” “现在妈打定主意要搬,好在是搬去大舅那里,你要是想妈了,就过去看看。你俩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你问问妈,把钱还回去,妈能不能回心转意。” “我不问。给你们就是给你们的!我不是为我自己个儿,我没错,我想让我的孩子们过的宽裕点儿,我没错。”刘爱国含着眼泪抽噎两下,恶狠狠的用袖子擦去眼中的泪。他才不哭!死老婆子没良心!为着钱就真跟他散了! 他才不哭呢! 刘爱国想着,又抹去一层眼泪。 然后,每天早上都去秦特买早点的早点摊,他也什么都不说,秦特买什么,他就给付账。付完账自己就默默的背着手走掉了。 刘爱军听说林晚照要搬走的事,亲自带着陈桃花儿去劝了一回,跟林晚照商量着,孩子们都把钱退回来,以后家里都由二嫂你做主,二嫂你跟二哥就合好吧。 林晚照说,“爱军,你跟桃花儿都是好心。不过啊,我比你们都了解刘爱国。我其实不缺钱,现在我手里的钱,花一辈子也够的。不是钱的事,但也是钱的事。你不如去问问刘爱国,他是绝对不会让孩子们把钱退回来的。” “二嫂,那就说定了,我去劝我二哥。” “你去吧。” 然后,刘爱军险没叫自己二哥气死。 刘爱军做事很讲体面,既然没劝动二哥,林晚照要搬家,他就打听什么时候搬,怎么搬,到时过来帮忙。 中意和仙儿也过来了一趟。林晚照跟中意说,“以后谁陪你谁伺候你,还不是仙儿么?你得多疼疼她。” 私下给仙儿鼓鼓劲,“你得自己学着拿起来!我看中意跟刘爱国一个模样,心里都是儿子。东西全给儿子们分干净,他们是不管咱们死活的。你自己多留心,别老了老了受罪。” 仙儿知道,这样的话,不是真心为她考虑,谁会说呢。仙儿点点头,每天过来帮着林晚照收拾东西。 其实东西不多,没什么要收拾的,仙儿就过来一起说说话。因为刘爱国跟中意的交情,仙儿跟林晚照一直关系不错,这会儿林晚照要走,仙儿真舍不得。 刘爱党这种一向看不惯林晚照的人都过来了一趟,劝林晚照,“稀里糊涂几十年都过了,凑合着过呗。不说别的,你这一走,以后可怎么埋刘家坟。” 林晚照给他科普一下,“现在都是公墓了,没什么刘家坟李家坟的。” 刘爱莲是见天儿过来,楼上劝刘爱国劝的嘴巴都肿了,气的也只能同林晚照说,“你先搬吧。我二哥这头犟驴,还没想明白哪!” 老二老三现在每天忙完工作(生意),回家是点灯熬油的背书,争取赶紧背下来,好帮老妈搬家,不然连帮忙的资格都没有。 好在刘晚照没拒绝刘飞过去,刘飞过来看看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住楼上楼下的机会也不多了,以后看爷爷奶奶,一个在市区一个在郊区。 刘凤女来过一趟,照顾一下父亲,到母亲这儿看看,也没别的事。 老大媳妇也来过一次,她也是在大学工作,假期很长。说朵朵暑假补课,她得盯着,抽不出空。其实林晚照心里明镜儿似的,老大媳妇倒是愿意来她这里,但只要老大媳妇一来,林晚照就把她指挥到刘爱国那里去,让她给刘爱国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老大媳妇立刻就不来了。 没良心的东西! 虽然刘爱国有各种可恶,但刘爱国唯一没有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们,他可是给了你们95万,将百万的大数目,这笔钱请一辈子钟点工都够了! 你一个做儿媳妇的,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看在这是给你闺女留学的钱的面子上,给你公公打扫打扫卫生怎么了? 可累死你了! 林晚照搬家那天很热闹,亲戚们都来送了送。不用刘爱军他们这些上年纪的帮忙,有老大跟齐志军哪,刘飞也能干。刘爱军把孙子叫来,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刘爱莲拉着林晚照的手,眼泪都洒了下来,她在家是做小姑子的,三个嫂子,跟二嫂的关系最好。如今她二哥一时左性,伤了二嫂的心哪。 林晚照笑,“等我那边收拾好了,安宅酒请你们过去,可都得来呀。” “那一定来。”刘爱莲说。 陈桃花儿也说,“不请都去。” 林晚照讨厌老大媳妇,就带着秦特坐闺女的车。亲戚朋友都来相送,现在大家条件好了,都有车,刘爱莲家的大伟还开着车一起跟着过去帮忙。 刘爱国没有下楼,也没有帮忙,他站在曾经热闹无比的安置房内,站在阳台上,看着林晚照坐上车子,汽车驶动,远离而去。 刘爱国眼里包着的一包泪,终于再忍耐不住,刷的淌了下来。 高考估分(刘凤女在副驾轻轻的叹了口...) 刘凤女在副驾轻轻的叹了口气, 齐志军侧头看她一眼,给妻子使个眼色。岳母要搬新居,可别说扫兴的话。 刘凤女虽然大大咧咧, 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她换个轻松口气,“还没到妈你买的房去过,就听秦特说特别大特别大。” 秦特高考结束就跟姥姥去过了,去给新家换沙发套换床品。听到闺女的话,林晚照说,“一会儿就能看到了。” 齐志军笑, “大舅那小区挺好,关键电梯房,以后就省得爬楼。” 刘凤女有些黯然不敢当着老妈的面儿显露出来,老大刘杰不必有此顾忌,林晚照又没坐他的车。老大媳妇说, “妈跟妹妹的感情好,有空让妹妹劝劝妈。” 老大沉默的开着车。 老大媳妇提醒一句,“到妈新居你可别这样。” “我知道。怎么能这会儿扫妈的兴。”老大只是内疚,并不迟钝。 刘凤女路上就接到老二老三的电话, 问妈搬家搬的怎么样了,要不要过去帮忙?刘凤女好笑, 知道这俩还没背好妈交待的东西,所以被禁止过来。但有丈夫在身边, 得给弟弟们留面子, 刘凤女说,“都弄好了, 没几个箱子。我们在路上了,已经进了市区, 再有一刻钟就能到了。” 俩人自然有些叮嘱,才放下电话。 以前没觉着回家如何,尤其老妈近来脾气大改,哪句话说不对付,就对他们冷嘲热讽,外加冷脸相待。可突然间,老妈不见自己了,就觉着真是想老妈。哪怕老妈再训他们一顿,也比不见他们强啊。 老二老三虽然各在自己的工作岗位,此时却是罕见的心有灵犀了。 同时,老二还在内心深处把老三埋怨了一回,都是老三出的那馊主意!连累了他!这死老三!哥儿四个,数他最奸! 车很快到了林晨阳的小区。 搬箱子的事有男人们,这里不似在栗子小区自家人多,齐硕也一起去帮忙。秦特从小挎包里拿出门禁卡刷卡,拉开门,跟妈妈说,“妈,16楼,你先去按电梯,我给大舅他们拉着门。”因为门不拉着就会自己关上的。 “知道。”刘凤女没少来这里,大舅外公都住这小区,现在想想,妈在这区买房也挺好,起码有个照应。 待大家把箱子都搬进来,秦特最后一个进电梯。 大伟是第一次来,在电梯就说,“这小区挺好的,舅妈,房子不便宜吧?” “也不算太贵,复式,70万。” 大伟感慨,现在二舅妈口气真足,70万都不算太贵。 电梯直上十六楼,秦特快走两步给大家开门,外面是密码门,这会儿密码锁还不多,大家都觉有点儿高级。 齐志军是做建材生意的,说这锁也得好几千。 待打开门,大家伙儿才觉,真的是开了眼界。 这年头,大家的生活水准都在飞速提升,但是,尚非物欲横流的年代。许多老派人仍然是隔三差五吃回肉就是好日子,能在县里市里置套楼房,这就是经济条件不错的。别看林晚照以前过的苦馊馊,尤其还没拆迁的时候,跟混不上趟儿似的。 其实,她家日子绝对也是村儿里数得着的。 别的不说,几个孩子都是读书出去的,现在不管公职的还是自己做生意,家家住楼,家家有车。这绝对是优渥生活。 林晚照苦,那是她自己愿意苦。 实际刘家家境不错。 顶楼采光极好,大片阳光自客厅落地窗洒落,浅米色的长L型沙发上,摆着几个鸭黄色的小抱枕做点缀。落地窗外就是顶楼的大露台。露台的花池中是前主人种的花草,一簇簇粉的、蓝的、白的绣球花开的正美。 “这也太漂亮了吧。”刘凤女推开客厅与露台的玻璃门出去,露台上铺了防腐木,露天摆放着一组户外沙发。 “妈这房子买的真好。”老大媳妇也走到露台看了看,不过中午太阳热,她回客厅把中央空调打开。过去饮水机倒水,顺带问,“妈您喝凉的还是热的,要不喝温的吧?别喝冷的,对肠胃不好。” 细致周到的挑不出半点不是。 真是个厉害人。 每次听老大媳妇说话林晚照都会忍不住感慨,哪怕再讨厌,除非你无理取闹,不然挑不出人家的不好。林晚照天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性格,只得淡淡一声,“都行。” 老大媳妇倒好水,又问,“妈,这箱子怎么放?我帮您放好。” “舅妈,我知道,让姥姥歇会儿吧。”秦特能感觉到姥姥对舅舅舅妈们的芥蒂,尤其对大舅妈很冷淡。秦特跟姥姥什么关系啊,这孩子打小活的谨慎,说话也柔和,便代姥姥接了这句话。她像个小管家,箱子提前做了编号。123号箱放到姥姥的房间,45号箱是她的房间。 秦特的房间跟姥姥的挨着,姥姥的房间带独立卫浴,要大一些。秦特的稍小,但也很大了。 这是秦特住过的最宽敞的屋子。 老大齐志军大伟刘飞齐硕一人一个箱子就给搬好了,秦特又忙着给大家倒水喝,现在都没人要喝水,都在参观林晚照的新居。 开放式厨房挨着客厅,白色、原木色、米色构成简洁干净的线条,厨柜、中岛、餐桌,让人觉着,在这样宽敞的厨房做饭都是一种享受。 厨房边是直通二楼的旋转楼梯,二楼则是书房、工作间,以及一间很宽敞的起居室。既可以自家人住,也可以招待朋友。 刘凤女已经从厨房通露台的门进来,又到二楼转了一圈下来,“妈,这70万花的值。” 林晚照招呼大伟,“大伟过来坐,歇会儿。”跟刘凤女说,“你大舅帮我看的。” “大舅眼光真好。”刘凤女由衷赞叹,哎,因为爸妈离婚的事,大舅对大哥还好,对他们都有点冷淡了。 刘飞说,“小特姐,你怎么不住上面房间,我看上面卧室比下头次卧要大。” “楼上是客房,有客人来住的地方。”秦特说。 刘飞怀疑是小特姐胆子小,所以要跟奶奶住楼下,他小声跟齐硕嘀咕起来。齐硕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要讨论的必要,刘飞小声而笃定地,“女孩子胆子都很小的。” 齐硕很敏锐,“都?都是谁啊?” 刘飞神神秘秘的,“不告诉你。” 齐硕怀疑刘飞是谈恋爱了。 大人们则在聊着新居的话题,这里显然比安置点各方面都更好,如果林晚照没有跟刘爱国离婚,就更完美了。 当然,这是大家肚子里的想法,没人会不识趣的说出来。 大伟说,“咱们老家那儿也已经开工了,那天我开车经过,地基都打好了。这项目还真快,我看明后年咱们就能住上新房。” 刘凤女问,“那边儿新楼盘有没有开卖?” “开了。凤女你要买么?” “我不用。我们家也拆了,你知道新楼盘多少,打出的广告3000一平。真是不得了,这一拆翻番儿的往上涨,以前我们那儿新房才1500。” “那咱们两边儿差不多,现在我们那儿新楼盘也是3000。” “真是不得了。咱们这种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卖的这么贵,怪不得二环里得上万了。”刘凤女问,“大哥,你们那边儿的楼价涨了没?” 老大,“没注意。” “没涨。我们那儿一直是五千左右。去年就这价。”老大媳妇说。 刘凤女,“这也不便宜了,现在算贵的,大嫂你们附近都是好学校。” 老大媳妇笑,“你们新房那边儿学校也是一等一的名校啊,说来比我们那儿更好些。” 刘凤女有点没心没肺,没在意这话。齐志军眼皮一跳,看岳母杯里水不多了,拿去饮水机给岳母接了杯温水。岳父岳母就是因着拆迁款的事离的婚,兄妹几个都没能在岳母这里讨得好,这个大嫂偏提起拆迁款买房的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要是凤女,肯定是无意。 这个大嫂嘛…… 齐志军把杯子重新放到岳母面前,“小特,高考估分没?” 说到秦特高考,大家都有了新话题。 秦特说,“没有。标准答案还没下来。” 刘飞齐硕也都凑过来,刘飞说,“小特姐,网上早就有答案了。” 秦特,“那肯定不是标准答案,标准答案一下来,老师就会发给我们的。” 老大对考试的事比较关心,问秦特,“觉着考得怎么样?” “我觉着比平时发挥的要好。” 林晚照在孩子的学习上从不谦虚,很骄傲的告诉大家,“小特平时都是前三名。” 大家都说,“那肯定差不了。” 秦特有点点不好意思,唉呀,姥姥总是说大实话。 中午在附近餐厅吃的饭,林晚照说请客,可大家哪儿能让林晚照花钱,老大中途出去就先把钱付了。 吃过饭,孩子们去大舅、姥爷家看望过长辈,大伟跟林晚照说一声,就先回去了。 林晚照带着秦特回家睡午觉。 今天中午,大家的新话题就是林晚照的新居。 大伟回家跟母亲念叨,“二舅妈这房子买的真好,妈您没见那装修的,唉哟喂,高级的不得了。” “肯定得好啊,听你二舅妈说,还贵的不得了哪。” “物有所值物有所值。” 大伟媳妇给他递杯水,“喝口水,慢慢说。” “特别好,二舅妈现在眼光真是不得了,复式,小二层。露台都得有五六十平,客厅那大落地窗,采光甭提多好了,夏天太阳大,都要拉窗帘。对了,窗帘都是电动的。” “窗帘还有电动的?” “可不是么。” “马桶都是智能的,自动冲水。” …… 刘爱莲想,自从二嫂跟老赵媳妇走的近了就不再是他们老刘家艰苦朴素的作风了。 就听她儿子说一句,“等咱们新房下来,也照着二舅妈家装修,这些高级货咱也买来用用。” 刘爱莲说,“那得多少钱啊。” “妈。甭管多少钱,也先给您安个智能马桶,太方便了。” “你们用这新鲜玩意儿吧,我可不用。” 大伟很会对付他娘的节俭病,“那到时安俩,妈你用旧式的,让我爸用新式的。” 大伟爹严肃脸,“我看行。” 刘爱莲拍老头子一记,气,“我干嘛用旧的,我还用新的哪!” 大伟忍笑。 刘爱莲也笑了,“我是想你们省着些。” 大伟,“省不在这上头。” 老二老三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打电话给刘凤女,问妈新居的事。刘凤女一点儿没带谦虚的跟俩人炫耀了一回,直把两人羡慕的不轻。 老大媳妇估计是帮婆婆搬家有点累,下午回家就懒懒的,娘家妈打电话过来说家里煮了红枣银耳羹,让闺女回家吃。 因为父亲是师范大的职工,大家住的都是师范大的教职工家属楼,老大媳妇跟娘家同一小区,只是不同楼而已。 跟丈夫说一声,老大媳妇就撑着伞下楼去了。 夏天太阳大,怕晒伤。 父母跟着兄嫂一起住,大哥接的是父亲的班,也在师范大工作。赵母一见闺女,立刻给到厨房盛了碗银耳羹给闺女,“尝尝,夏天怪热的,银耳性平,微凉,解暑。” 娘家是三室一厅,原本也觉着挺宽敞,可想到婆婆的一百三十平复式,娘家这三室一厅瞬间就觉着无比局促。 “大哥大嫂不在家?” “你大哥去钓鱼了,也不嫌热,你说这大热天的鱼能出来么。” “你大嫂娘家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还不见回来。”赵母低声跟闺女说,“听说是打架了。” “她娘家不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么。” “她那个娘不是好缠的,她那个弟媳妇更是个泼辣货。” 母女俩说着话,赵父从房间出来,赵母问,“要不要喝银耳羹。” “我都喝三碗了。” “妈你这煮了多少啊。” “也没多少。你弟弟拿来的银耳,这银耳好,没熏过的,多煮些大家伙儿一起喝呗。等你一会儿给姑爷带些回去,朵朵喝点儿也好。” 赵父问闺女,“今天不是你婆婆搬家,搬好了么?” “没多少东西,一趟就过去了。主要是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帮着整理整理的。” 赵父点头。 赵母问,“你婆婆新房什么样?” “挺好的,得一百三四十平,复式。” “拢共一百三四还是一层就一百三四。” “一层。” “唉哟喂,我的天哪,那得多大啊!就你婆婆一人儿,可怎么住啊!” 老大媳妇好笑,“妈,只听说屋子小住不开的,没听说屋子大没法儿住的。” “我是说就你婆婆一人。” “还有我小姑子家闺女哪。” “你小姑子可真精,让这闺女跟着你婆婆,她沾多少光啊。”赵母撇撇嘴。 赵父不爱听这话,“那孩子很不容易,亲家小姑不是早就再婚另组家庭了么。不跟着姥姥,难道跟着继父?还不如跟着姥姥,离得远些,彼此客气,才好相处。亲家是厚道人。”问闺女,“你公公还好吧?” “怎么好的起来。” “有空多去看看,陪陪老人家。” “刘杰哪个星期不去?只要去,就从没空手过。”老大媳妇说,“你女婿啊,在家油瓶儿倒了都不扶,到我公公那儿,什么都干。前儿我看他手上有个烫红的印子,问了才知道是给我公公做饭烫的。他哪儿会做饭啊。” 赵父点头,“当初我就看姑爷人品好,孝顺。” 赵母在老头子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撇下嘴。赵父打听了一回,出门前跟妻子说,“一会儿把银耳给闺女带些回去,下回再到亲家那边儿,给亲家捎些去。”就遛达着出门找老伙计说话去了。 听到关门声,赵母长出口气,跟闺女念叨,“这老头子,可算出去了。每回我听你爸说话就憋气。现在亲家富的流油,哪儿还看得上这个?” “我公公还跟以前似的,特节俭。” “你公公还罢了,亲家是个老实人。你婆婆可了不得,这回可鸟枪换炮。”说着还轻蔑的哼了一声。 “谁让婆婆有钱呢。” “你婆婆手里好几百万,就丁点儿都没分你们?” “按理我不该说这话,我婆婆那人怎么说呢,自从拆迁,一毛不拔。” “也不知存着那些钱干什么,以后还不是靠儿子养。” “估计是觉着有了钱,不用指着儿子了吧。” “你可得留点心,你婆婆本来就偏你小姑子。现在巴巴儿的一个大闺女搁你婆婆跟前儿,老话儿怎么说来着,养亲养亲,养着就亲。我看咱朵朵这做亲孙女的,不一定及得上那外孙女。”老大媳妇鼻腔里轻哼一声,搅了搅碗里的冰糖银耳,“朵朵是要出国留学的,不用跟旁人比。” 旁人秦特午睡刚醒就看到手机盖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她翻开手机,见是班主任的短信,匆匆点开看过,激动的跑去跟姥姥说,“姥姥,标准答案出来了!” 林晚照比秦特要醒的早些,正在小本子上罗列要去超市添置的东西,闻言忙问,“出来了?在哪儿!” 秦特举起手机,“老师发了网址,电脑上就能看到。” 林晚照立刻站起来,“去你大舅爷那儿,他有电脑。” “嗯!” “先换条裙子。” 秦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睡衣。她先到卫生间洗把脸,对着镜子随便意亮肆较峦贩,随便套件长裙,祖孙俩就到十一楼林晨阳家去了。 林晨阳听说是要对□□,笑着带秦特到书房,问她会不会用电脑。秦特很爽快地,“不会!” 林晨阳教她开机,联网,然后打开网页,输入网址,用鼠标上下拉动网页。秦特年纪小记性好,这些简单操作一教就会,林晨阳让她自己对答案,就先出去了。 刚到客厅就听到妹妹信心满满的声音,“小特说了地觉着考的不错。每次这么说,都是班里第一,我看这回也没跑。” 林晨阳莞尔。方红只管顺着小姑子,本来也听说人家秦特的确一直成绩不错,“那我估计政法大学应该不难。”林晚照别看自己没有考试经验,但她有培养考生的经验,林晚照拿个水蜜桃咬一口,点头,“应该问题不大。一般孩子们考试我都有感觉。” 方红无语,小姑子又不是你考,你有什么感觉啊! 林晨阳说,“我看小特考的也不错。” 方红终于忍受不住这对玄幻兄妹了,故意问丈夫,“难道你也有感觉?” “一般考得好的人才会迫不及待对答案,估分数。考的差的不会这么急。”林晨阳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说出自己的推断。 林晚照递个桃子给大哥,一边说起秦特学习如何刻苦,晚上看书到十一二点,睡觉做梦说梦话都是在背书。听的林晨阳、方红都颇有同感,俩人都是医科大高材生。但在当年考大学也很不容易,方红说到自家儿女,“林正那会儿读书就像小特似的,特别知道学习。林清就不行了,我为她这个学习啊,真是操碎了心。要是像小特这么刻苦,估计也能考所好学校。” 林晨阳受不了妻子颠倒黑白,“林清本身读书就一般。” “不是。小时候可聪明了,吃奶糊糊,举着小勺子嗖嗖嗖就一碗。每次都能得幼儿园的乖宝宝奖。” 林晚照换个角度夸侄女,“林清长的漂亮啊。” “这倒是。我都说林清长的像妹妹你。” “更像大哥,比我年轻时好看。” “林正也像你大哥。” 方红因自己相貌寻常,对一双儿女的相貌是很得意的。 林晚照也很喜欢侄子,“关键是非但长的俊,学习还好,做事也好。” “还行吧。”天下没有一个母亲不喜欢听人夸她儿女的,方红乐的跟花儿一样。 林晨阳吐槽姑嫂二人,“这样的话留着别人说比较好,自己夸起来没完。” 林晚照不这样认为,“又没外人。” “就是!”方红可愿意听人夸她儿子啦~ 林晚照认为自家小特也属于侄子这一款,秦特从书房出来,林晚照忙问,“估的怎么样?” 方红经验丰富,“别急。孩子刚估完分,正累哪。小特过来歇会儿,吃点水果。” 秦特晕乎乎的坐下,林晚照有些紧张,“是不是不大好?没事儿,咱们大不了再读一年。” “那倒不是。我觉着是不是估错了,我估了两遍,都在630上下。” “平时模拟不还考过六百七八么。” “姥姥,那是模拟卷子特别简单。” 林晚照放下心,“这么说考的不错?!” 秦特点点头,自己就忍不住弯起唇角,眼睛也亮闪闪的,“老师说今年考题的难度跟去年差不多,去年我们市的文科状元是637。要是今年也差不多,我觉着能进市前100名。” 方红赞叹,“那可真不错!” 林晨阳颌首,“考的很好。” “正式分数还没下来,现在说不准。”秦特显然很自信,但高考的事,分数一天没下来,她也担心有意外,特意叮嘱大家伙儿,“姥姥、大舅爷、大舅姥,你们可不准说出去。万一分数出来没这么好,多让人笑话啊。” 三人忍着笑,都说,“绝对不说出去。” 结果,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晚上秦特就听到姥姥在房间给林苏姥姥打电话,“林苏姐,你知道我们小特高考估多少分么?630,去年的文科状元才637,我觉着我们小特的政法大十拿九稳了。” 秦特:……不说好先不说出去的么。 好吧,也不只姥姥爱炫耀,秦特自己也打电话跟班主任老师说了自己的估分。班主任老师感叹一声,“总算听到个好消息,今年题有点难度。考得不错,重点大学一本线没问题。要是按去年录取线,A大B大都能走。” “老师,我读政法大。” “那更没问题。” 班主任声音里带着笑,老师都希望学生能考出好成绩。 秦特还打了个电话给想娣姐,想娣姐已经是大三生了,今年暑假后读大四。想娣姐的声音有些疲惫,秦特一向很细心,问,“想娣姐,你是不舒服么?” “没事。我也正想给你打电话,高考考完了,觉着考的怎么样?” 秦特说完自己的估分,想娣姐也为她高兴,先祝贺过秦特,才问,“小特,你以前说的心理诊所,你觉着有用没用?” “挺有用的啊。傅阿姨特别好,给了我很多信心。想娣姐,怎么了?”秦特有些担心,总觉着想娣姐不像平常开朗。 “我没事,是我爸妈要离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先前你马上就要高考,跟你说无非就是让你一起跟着担心。” “想娣姐你现在住哪儿,明天我过去找你。” “我去找你吧。你不是搬新家了么。” 秦特告诉想娣姐自己的新家地址,问,“想娣姐你要找傅阿姨做心理咨询么?” “我倒没事。要是我知道我爸外头私生子都上小学,早就让我妈跟他离了!”想娣姐恶狠狠的,“明天见面再说。” 小姐妹(第二天一早秦特就跟着姥...) 第二天一早, 秦特就跟着姥姥下楼吃早点了,用姥姥的话说,“周围先熟悉熟悉。” 姥姥还约了大舅爷一起, 听大舅爷说大舅姥还没起床,他们就先去吃了。早点店的早点种类更多,小米粥也煮的米香浓浓。 早上吃早点的人多,秦特让长辈们去占位子,她问清姥姥大舅爷,然后去排队点餐。 三个人早点有些多, 一个托盘放不下,秦特就想再端一趟,边儿上有个年轻人,“我帮你吧。”帮秦特一起端过来。 秦特看是个年轻人,也不知道谁年纪更大, 她就笑着说,“谢谢你啊,小哥哥。” “不客气。”年轻人有些羞涩,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大家取走各自早餐, 林晚照说,“那小伙子真是心好。” “就是。要不说好人还是多。”秦特拿起门钉火烧咬一口, 很赞同姥姥的话。 林晨阳看看一无所觉的祖孙俩,笑而不语。 其实, 秦特穿的就是条普通的浅黄色连衣裙, 就是很寻常的印花连衣裙,腰间系根腰带而已。但这孩子生的好, 人又纤细,不怪有男孩子上赶着帮忙。 以后会有更多男孩子上赶着献殷勤。 这将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吃过早点, 大家还一起去了菜市场。 秦特留意着周边店铺,是真的很方便,还有很多别的早点店,不过看着早点种类都差不多。嗯,明天吃炒肝。唉呀,还有肯德基。 有时间一定要来吃一次,听说特别好吃。 没跟姥姥一起之前,秦特能吃饱就不错了,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能吃到肯德基。后来跟姥姥一起过日子,肯德基当然吃的起,但学校周围没有肯德基卖,倒是有一家跟肯德基很像的,门口摆着一只穿着背蓝条纹带裤竖着大红冠的小黄鸡,叫麦肯基。秦特跟翠丹一起吃过,也是炸鸡,其实味道也不错。 但是,一直没有吃过真正的肯德基。 大概是小时候挨过饿,秦特的注意力一直在餐厅上头。待进了菜市场,这菜市场很大,现在时间还早,不过菜贩们也都已经整理过新来的蔬菜,在各自摊位贩卖。 秦特以为大舅爷就是陪他们来的,没想到大舅爷也会买菜。也不是说在菜市场没见过买菜的男人,但真的太少太少了,姥爷买菜都是有限的时候。而且,大舅爷是真的会挑菜,哪些是隔夜泡过水的,哪些是真正新鲜的,大舅爷一挑就能挑到好的。 秦特好奇,“大舅爷,你也会做饭么?” “只会简单的,复杂的就不行了。” “你大舅爷拿手绝活,炒豆腐松,做的比饭店还好吃。” 林晨阳笑,“你别买菜了,中午到我那儿吃,素菜我来掌勺。” “今天不行,今天我们有客人。” “谁过来?” 秦特抢着回答,“我想娣姐。”大家边买菜边说话,只要长辈买了菜,秦特就帮着提。林晚照记得想娣喜欢吃西红柿炖牛肉,两样都买了些。卖鱼的那边有不错的草鱼,林晚照挑一条,打算回家刮了鱼茸做鱼丸。 林晨阳说,“爸爸最喜欢吃你做的鱼丸,做好后给爸爸送一份下去。” 林晚照眨下眼,“我是要红烧鱼的,不做鱼丸。” “少来。你红烧肯定买鲤鱼。” 竟然给大哥看穿了,林晚照郁闷,装模作样的感叹,“我哥真是个大孝子啊。” 林晨阳掖揄,“我是慷你之慨。” “姓钱的不是什么都会做么?” “钱阿姨烧鱼最不拿手,红烧都烧不好。” 林晚照暗暗幸灾乐祸。老头儿可是很爱吃鱼的,清蒸红烧乱炖,只要是鱼就喜欢。 买好菜回家的路上,林晚照看报亭有卖时尚杂志的,顺带买了一本。 刘爱国吃过早餐回家,经过二楼时,在门前怔忡片刻,听老大说,老婆子在大舅兄的同一幢楼买了又宽敞又豪华的大房子。没良心的老婆子,早上的小笼包像哽在喉咙似的让人难受。刘爱国垂着头,有些悲凉的上楼回家去了。 想娣姐来的很早,九点钟就到了。这孩子很懂礼貌,还带了水果。秦特正在看姥姥刮鱼茸,她只有涮锅的时候吃过鱼丸,不知道家常是怎么做的,以前没见姥姥做过,正好学一手。 秦特去开门。想娣姐精神头儿不错,把水果递给秦特,直夸这新居,“一直听你在电话里说如何如何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屋子真好。”跟林晚照打招呼,随着秦特叫姥姥。 林晚照笑,“来啦,不用买东西,以后直接过来就行。” “出门时见水果见刚到的西瓜,挺新鲜,就挑了一个。” 林晚照跟秦特说,“你们自己个儿说话去吧。” 想娣姐挽挽袖子,“姥姥,我也会做饭,我来帮忙。不能我俩闲着,让您一人做。” “不用,就剩这鱼丸了。” 想娣姐看牛腩泡水里浸血水,西红柿也切好了,还有两三样菜也都洗好切好,她便没虚客套。 想娣姐脱了拖鞋,盘腿坐床上。 秦特也一起坐床上,把水果盘放一边,听想娣姐说家里的事。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只要想起来,秦想娣仍是气的不轻,“你不知道,吃年夜饭的时候。这两年年夜饭都是在外头吃,我们一家二叔一家,再加上奶奶。MD,刚坐上桌,菜还没上齐,忽然就有个小崽子跑过来,抱着我爸的腿叫爸爸。你不知道我爸反应多快,立刻说孩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接着就过来个年轻女人,很不好意思的说,孩子认错了。你不知道那个狐狸精的下贱样,眼睛一个劲儿的来瞄我妈。我都看出不对了,我妈当时脸色煞白煞白的,没吃饭就走了。我也跟我妈一起走了。” 秦特一听就觉着不对,“这是不是故意的呀?” “当然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就那么巧?!同一家饭店,那小崽子还来认爹!那狐狸精更不用说,一看就是来示威的!”秦想娣拍下大腿,“真是贱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那孩子真是大伯的吗?” “都不用做亲子鉴定!你知道跟我爸长的多像!那个眉眼!那个鼻子!那个嘴!连右边眉角的黑痣都一模一样!” “现在小三都这么嚣张了!”秦特有些担心,“大妈得多不痛快啊,现在怎么样了?” “我妈去我姥姥家住了些日子,我爸去接了她两回,我妈也没回来。我爸现在也不去了,也不回家。你不知道咱奶奶说的什么狗屁话,说家里这么大家业,肯定得有个儿子继承啊。还说让我妈想开些,哪个男人不这样。我呸!咱爷爷当年活着时怎么没找他七八个小老婆,看她还能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秦想娣跟秦老太关系一直不大好,这回算是彻底把秦老太恨上了。 秦特很老实地说,“听说咱家以前穷的叮当响,我估计爷爷就是想,谁跟他啊。” “我爸就是钱多烧的!我不只说那女的下贱,我爸也是一路货色,下贱前头还得加个更字!” “大妈现在怎么着呢?” “气的难受。原本在我姥姥家没事,我舅也不说什么,你没见我舅妈那个人,还劝我妈跟我爸和好哪。” “这怎么和好啊?你不是说大伯都不往家拿钱了么?” “要不说呢。我妈是图钱还是图人?钱,钱没有;人,人有外心!凭什么去跟他和好!就是他有一个亿,我也不让我妈受那个气!我跟我妈说了,明年我一毕业就找工作,我妈年纪也不算大,最好是能找个活干,不然我怕她在家闲着更要胡思乱想。”秦想娣很心疼自己的妈妈,“你没见我妈,瘦了很多。现在我们把原来的房子租出去了,我妈在我大学附近租了个房,我也不住校了。我看她精神始终不好,就想你不是跟我说过,那个心理诊所的专家特别会开导人,想要不请人开导开导我妈。得打起精神来,后头还有离婚的硬仗哪。” “这主意好。傅阿姨特别会开导人,就是傅阿姨跟我说,我爸、还有姓陈的、秦光,都是人品卑劣的人。还鼓励我不要自卑,要学着勇敢。以前我都不敢穿高跟鞋,因为觉着不大好,怕人以为我是坏孩子。我发短信问傅阿姨,傅阿姨说,喜欢美追求美都是天性,就是小孩子都会去穿大人的高跟鞋,让我只管勇敢的去穿。我第一次打官司特别害怕,傅阿姨也鼓励过我。” 秦特说,“人特别好。我有傅阿姨的电话,要不我先跟她说说大妈的情况,你看大妈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陪大妈过去。” “你把电话给我吧,我来联系。” “好。” 秦特放东西很有条理,把铁盒子放床上,从铁盒子里拿出傅阿姨的名片给想娣姐,问,“想娣姐,大伯现在都不回家,肯定不往家带钱了,你跟大妈钱还够用么?” “我现在在外头给人做家教,网上还有两份兼职,还能支撑。” 秦特把自己的银行卡交给想娣姐,想娣姐不肯要,“你肯定是平时零花钱舍不得用,辛辛苦苦存起来的。” “还有过年的压岁钱。”秦特塞给想娣姐,“现在不是旁的时候,想娣姐你拿着。有两万多,等你打赢官司,分割过家产,有钱再还我。”经过姥姥姥爷的离婚官司,秦特知道离婚是要对半分家产的,“大伯做这么多年生意,在外头养小三养儿子,肯定是把钱都拿去给小三花了。” “不用说,这肯定的。”说到这个就让人愁,秦想娣说,“要分钱肯定没这么容易,我妈很久没去厂子里了,也不知道现在厂子里具体有多少钱。” “谁个好律师。想娣姐,你找褚律师吧,褚律师特别好。” “就是上次帮你打官司的那位女律师么?” “嗯。” “行!”秦想娣说,“现在二叔二婶都在厂子里,你不知道他们俩的嘴脸,我怀疑他们早就知道我爸在外养小三的事。当时那女的那小崽子出现,二叔二婶一点都不吃惊。” “这倒是。”秦特想了想,并不意外,“人家是亲兄弟,你看大伯盼儿子的样儿,以前对秦光比对你都好。这要自己个儿有儿子,还不得高兴的天上去。” “可不是么!”秦想娣愤愤,“我看他都要上外太空了!当初他跟我妈摆地摊,那会儿很苦,后来租门面经营,本钱都是我姥姥姥爷帮着凑的。为着这个,房子公转私时,我姥爷都没买,隔了四年才买的,比当初多花了两万呢。你没见我爸现在的嘴脸,看了就叫人恶心!我妈去年就说给我买套房,他左推右拖的说没钱,你知道他跟那小三住哪儿吗?朝阳门外的大别墅!” “那肯定超级贵吧!” “这还只是我知道的,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想娣姐你怎么知道的?”想娣姐可真厉害。 “跟踪我爸的车,很容易。每天跟那女人出双入对的。那女人就是厂里的会计,你想想,不用问都知道钱去哪儿了。” “怪不得大伯总不让大妈去厂里。” “可不是么。”秦想娣道,“你说,我妈能不生气。我都想一回气一回!我主要心疼我妈,为这么一对贱人气坏自己才不值当!” “就是!得劝大妈看开些,千万别气着。” “我妈说她主要是生自己的气,怎么当年眼这么瞎,嫁了我爸。” “谁还没看走眼的时候呢。” “我也这么劝我妈。” 秦想娣想到一事,拿着银行卡问秦特,“你卡里怎么这么多钱啊?” “去年过年,太姥爷给了我一个超级大的红包,有两万钱。姥姥让我存卡里,我就存上了。” “哇!你太姥爷好有钱。” “也不是。太姥爷一年就发一个红包,就是这个大红包,他喜欢谁就发给谁。” “哎哟,看来太姥爷很喜欢你。” “应该是头一回见我的原因。” 秦想娣很替妹妹高兴,妹妹在外家过日子,能得长辈喜欢当然好。 秦想娣是个很敏锐的姑娘,问秦特,“怎么没见你姥爷?不在家么?” “我姥姥姥爷离婚了。” 秦想娣瞪大眼睛! 秦特把姥姥姥爷离婚的事大致跟想娣姐说了说,想娣姐大为振奋,“我就看姥姥不是个寻常人。咱们就得跟姥姥学,做人,就得有刚性!” “就是!”秦特重重点头,只要是夸姥姥的话,秦特都会一千个无条件认同! 待到中午,林晚照喊秦特,端给秦特两个碗,碗里都是雪雪白的鱼丸,不用姥姥说秦特就知道,“姥姥,给太姥爷送去,是吧?” “对。”林晚照笑,“一碗给太姥爷,一碗给大舅姥。” 想娣姐也跟着一起去,帮着端一碗。 出了门,想娣姐说,“姥姥可真厉害,鱼丸还能自己做。” “那是!我姥姥什么都会做。”秦特超级自豪,好像是自己做的一样。 想娣姐直笑。 俩人先到十一楼给大舅姥送了一碗,然后到十楼给太姥爷送。钱阿姨在厨房烧饭,太姥爷去开门,见是秦特,立刻就笑了,“我还说什么时候叫你过来玩儿。” “太姥爷,姥姥做的鱼丸,说您喜欢吃这个,让我给您送过来。” 这孩子说话真讨人喜欢。林爹笑,“进来吧。” 想娣姐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头浓密黑发,浅色印花时尚T恤配米色短裤印花潮鞋的人就是太姥爷。脸上当然有皱纹,但也太年轻了吧? 感觉比她奶奶都要年轻的多! 想娣姐打招呼,“太姥爷。” “这是谁啊?” “我是小特的堂姐。” “我想娣姐。”秦特说。 林爹就知道了,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伸手把鱼丸放到厨房流理台上,让钱阿姨一半做鱼丸汤,一半炸了明天做咖啡鱼丸。 钱阿姨围裙勒的腰肢细细,回头问,“这怎么做汤?” “冷水下锅煮开,有紫菜揪片紫菜,没紫菜洒两根小葱葱花,放点胡椒粉、盐,调个咸淡,出锅就行。” “成!冰箱里有冰淇淋,拿给小特她们吃。” “好咧。” 秦特知道姥姥很讨厌钱阿姨,但人家特意请她吃冰淇淋,秦特就不能装没看到钱阿姨了。她心里早想过如何称呼的事,喊了声,“太姨姥。” 钱阿姨笑,“哎。今儿别走了,就在我们这儿吃吧。我再给咱们做俩好菜。” “谢谢太姨姥,今天不行。我姥姥还在家等着我们呐。” 钱阿姨笑笑,刚她也只是虚留。 太姥爷拿了三支冰淇淋,想娣姐一个,她两个。秦特瞪大眼睛,想说太姥爷您这偏我偏的忒明显啦。就听太姥爷说,“剩下的那支给你姥姥。” 秦特终于放心,真怕太姥爷直接说,你是咱自己人,多给你一个,那就尴尬了。拿着冰淇淋,秦特跟太姥爷告辞,她看到太姥爷沙发边放着个移动的杂志收纳架,上面好些时尚杂志,心下一动,跟太姥爷说,“我姥姥也喜欢看杂志。太姥爷,您借我几本吧。” 太姥爷超级大方,随手一指,“自己去挑。除了茶几上的我要看,随便挑。” 秦特看着日期拿了两本,抱着杂志跟太姥爷告辞。 在电梯里,想娣姐跟秦特说,“你太姥爷可真年轻,姥姥都六十多了,太姥爷起码得八十了吧。” “八十多。” “我的天哪,你姥姥年轻还好,咱奶奶也六十多的人啊,我觉着她简直像太姥爷的老娘。” 秦特笑的险喷了嘴里的冰淇淋。 想娣姐也笑了起来。 每个女孩子一生最好的年华里,都会有这样的一位小姐妹,我们一起分享欢乐,分担痛苦,排遣烦恼,哈哈大笑。 青春正好。 好孩子(第五十四章中午吃过饭姐...) 第五十四章 中午吃过饭, 姐妹俩没让姥姥收拾,秦特洗碗,想娣姐把厨房餐桌都擦干净, 俩人说会儿话,想娣姐就走了,说傍晚还要去做家教。 秦特有点担心想娣姐,想着什么时候去看看想娣姐才好。 可想娣姐又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林晚照午睡起床,见秦特在沙发上发呆,顺嘴问一句, “想娣呢?” “想娣姐说傍晚还有家教要做,先走了,还说等姥姥你醒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林晚照看看露台上的大太阳,傍晚做家教,这么大太阳的回去?秦特的担心都写脸上了, 林晚照说,“那孩子是有什么事吧?” 原本秦特还犹豫要不要把想娣姐家的事告诉姥姥,毕竟想娣姐是很要面子的人。可她实在太担心想娣姐了,就把事情都跟姥姥说了, 也把她借钱给想娣姐的事告诉了姥姥。 林晚照知道这孩子有情义,借钱倒没什么, 林晚照毕竟比秦特多活几十年,她一听就说, “我看想娣那孩子很有点好强, 以前也都是她照顾你。要不是特别难,不会收你的钱。” “嗯, 想娣姐说她爸现在都不见人影,肯定也没给她下学期的学费。她跟大妈两个人过日子, 肯定很不容易。”更担心想娣姐了。秦特因为担心,对大伯秦耀阳更没了好评价,“我大伯那个人,也很不好,跟我爸一样,是个儿子迷。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大伯从外头买了包方便面,那会儿方便面可稀罕了。就一包,都给秦光吃了,我跟秦娣姐就闻了闻味儿。秦光又不是我大伯的儿子,他都这样。现在有自己儿子了,肯定早把想娣姐忘脑后头去了。” 林晚照想了想,“这都是小事。明儿你拿些东西,去看看你大妈吧。想娣还小呢,离婚借钱,这些都该你大妈出面,不该让孩子这么操心费神。” 秦特有点急脾气,她说,“姥姥,我现在就去吧。” “行,去吧!”林晚照问她,“还有钱没?买点水果。” “还有。” 秦特是松鼠习惯,爱储蓄。姥姥一个月给她三百块零用钱,她都是攒到五百一起存银行。秦特换了件衣服,戴着太阳帽太阳镜就出门了。 先到楼下买水果,秦特用了个特烂的理由,打电话跟想娣姐说大舅爷给了一箱葡萄,给大妈送些过去。 想娣姐略作沉默,对秦特说,“先别跟我妈提离婚的事,她现在情绪不太好。” 秦特没想到大妈情形这样不好,“想娣姐你放心吧。” 想娣姐把现在的居住地址告诉秦特。 秦特其实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她没想到孙梅的情况这么不好。其实,租住的屋子还行,打扫的干干净净,采光也好,但窗户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屋里就显得光线昏暗。就这样的光线中,秦特都能看清孙梅红肿的眼睛。 孙梅见是秦特,扯出一抹机械的笑,“小特啊,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秦特说,“我高考完了,过来看看大妈。” “考得怎么样啊?”孙梅请秦特进屋,秦特把水果放到茶几上,“还行。具体分数还没下来。” “那就好。”孙梅声音里透出一种没底气的飘忽,说话都有些迟滞,“你买的水果啊,不用,家里都有。” “大妈有是大妈的,这是我的心意。” 秦特耐心的陪着孙梅说话,说些考试的事,说考前如何辛苦的事,还有考完她足足睡了两天的事。孙梅先是有一句没一句顺嘴搭话,慢慢的,秦特发现她的思维就快起来。 “想娣那会儿也是,天天写作业到十一二点,有时作业太多,还气的嘟嘟囔囔的。”孙梅笑起来,“骂老师,骂高考,骂学校。花花草草都碍着她了。又气人又愁人。” “想娣姐高考前一天就把书都卖了,是不是?” “是啊。三箱子书,我说万一考好复读还得用呢。她可不答应,全卖给收破烂的了。”孙梅脸上都透出骄傲,“不过,一下子就考上大学了。” 可那骄傲转瞬即逝,孙梅黯然,“考上大学有什么用呢?再好,也不是儿子。” 秦特说,“秦光倒是儿子,也看不出哪儿好来!学习那么笨,每年上补习班就要花一万多块钱,也没见他成绩好转。肥头大耳,欺软怕硬!” 秦特哼一声,自从她决定要做一个勇敢的人,她就从来没有回避过当年在秦家的经历。她认为从她爸到姓陈的到秦光,都是烂人中的烂人! 秦特已经敢于发表自己的观点,她不仅限于在肚子里想,她是想说出来的。 孙梅惊讶的看着她,秦特说,“我就看不出秦光以后有什么出息来!他能考上想娣姐的大学吗?想娣姐高中时什么成绩,他什么成绩?上高中交择校费,请客吃饭求人送礼,能上一所好高中,上大学行吗?大学录取只看成绩的!难道上大学还看,你是男的,我就录取你!没那样的事!” “少管所、监狱里也有许多男的,那也是给光宗耀祖的!” 孙梅说,“小特你变了很多。” “嗯!以前我胆子很小,我也觉着自己是个女孩子,低人一等。可后来我知道不是这样,我姥姥也是女性,就是我姥姥救了我,支持我去要官司。妇联的阿姨、褚律师、还有一审的法官阿姨,都是女的,她们都帮助过我。二审的法官叔叔是男的,给了我公正的裁决。可见外头的人,有时候比有血缘的人更好更可靠。”秦特很感激这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她说,“记得小时候,大妈你跟奶奶打架,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打架。我就听到你吼了一嗓子说‘我们想娣就是闺女怎么了,我闺女也不低谁一等,我稀罕着哪!’,就带着想娣姐走了。那时我觉着大妈您可威风了!” 孙梅的神思有些恍惚,是吗? 那是什么时候? 秦特说的有些口干,她起身到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水,也给孙梅接了一杯。饮水机靠墙放着,边儿上就是朝北的窗子,窗子被浅灰色窗帘遮住,近看窗帘有些不明显的污垢。 秦特后来跟着秦耀祖一起过日子,见到这位大妈时间不太多,但小时候在奶奶那里时,记得大妈是最时髦最干净的人。说起话来,爽郎的笑声能传的整个胡同都听得到。秦特还听到有街坊酸溜溜的说,“看老秦家的大儿媳,笑声能传出二里地,可显着她家日子好了。” 那时秦特特别羡慕想娣姐有妈妈。 大妈还是个特别大方的人,小时候,大妈都会给想娣姐定牛奶,送奶工人每天早上送过来,因为是大妈定的,奶奶就给想娣姐喝,没有她的份儿。 后来想娣姐看她想喝,就跟大妈说了,大妈就定双份,她也能喝一瓶。 不过,那样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奶奶的老宅拆迁,她就被接走跟她爸一起过日子了。 可秦特心里永远记得大妈和想娣姐对她的好。 秦特很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助大妈,可惜她还没读大学,本领有限。心里很想帮,却不知道怎么能帮得上。但,一些小事她还是能做的,秦特就有了主意,“窗帘有些脏了,大妈,咱们洗洗吧。” “哦,好啊。”说完后,孙梅才反应过来,“不用了,小特,我自己来就好了。” “我现在放假又没事。”秦特是做家务的小能手,大妈跟想娣姐现在住的是一室一厅,餐客一体,秦特搬把餐椅,踩上去就把窗帘摘下来了,一摘不要紧,上头灰尘扑扑的掉,在阳光中像落了一场灰尘雨。 孙梅很不好意思,“搬的匆忙,过来后还没整理。” “没事啊,正好一起整理整理。” 孙梅,“小特,还是我来吧。” “大妈你下头接着就行。” 秦特把客厅卧室的窗帘都摘了下来,放到阳台的洗衣机里,搁上洗衣粉,一关洗衣机门,转到强力洗,按下电源,嗡的一声,洗衣机就转了起来! 窗帘全都摘了,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孙梅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原来今天阳光这么好啊! 但她很快没时间想阳光的事,秦特问有没有抹布,然后,秦特把围裙在腰上一系,在洗手间把抹布投湿,就甩开膀子大力擦起窗台来! 孙梅总不好看秦特一个人做家务,她也跟着一起擦。 秦特擦窗台,她擦冰箱。秦特擦卫生间,她擦卧室。最后俩人一起收拾厨房,镶了瓷砖的墙上积年攒的油污,抽油烟机盒里的废油倒掉。俩人把门框都擦了一遍,最后秦特关上空气开关,秦特踩着餐桌擦客厅的吊灯,垂落下来的水晶流苏,一个个都擦出原来的晶莹明亮。 房间里散发着洗洁精的香气,是柠檬味儿的。 待洗衣机里的转动停止,这是个老式的双缸洗衣机,甩干要单独放进甩干桶。十五分钟甩干后,窗帘不用晾,现在正夏天,直接挂上,风一吹就干了。 窗帘很长,孙梅在下头抱着,不让窗帘落在地上沾脏。秦特站窗台上挂,孙梅提醒,“小心点儿啊。” “大妈您放心吧。”秦特仰着头,唇角像是含着笑。外面的风带进蝉鸣阵阵,以前真觉着刺耳烦躁,可此时不知为什么,可能是怀中窗帘上洗衣粉的味道,或者是别的什么,就觉着,这样烦躁的蝉鸣也不是不能忍耐了。 秦特把卧室客厅的窗帘都挂上,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房子并不新,但是,再旧的屋子,秦特都觉得,干净就是最好的装饰。 俩人收拾好房间就傍晚了,秦特说,“大妈,咱们去菜市场买菜吧。想娣姐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先做饭。” “冰箱里有菜。想娣得晚上才回来。”孙梅情绪低落下去,“都怪我没本事,现在这把年纪,也找不到工作,现在想娣天天打工。” “大妈你不是在学会计么?” “我这年纪,会计证考出来谁会用呢?有点规模的企业都是用大学生,小作坊谁不是用自家人管钱。” 秦特试着鼓励孙梅,“大妈你会计证什么时候考出来的?” “去年年底。” “那也很厉害了啊。以前我们学校有人学财会,学三年还考不出会计证哪。” “我也是高中毕业,以前又干过,总有点经验。” “以前我听想娣姐说,她读书好就是像您。说你年轻时读书就特别好,是不是?” 孙梅无奈,“都多少年的事了。我们没赶上好年代,那会儿家里兄弟姐妹多,没钱供计,我还是读书读的多的,我大姐就念了两年小学。” “要不您一考就过呢。”秦特说,“大妈您以前不还卖过服装么,听说那会儿赚了很多钱,是不是?” “也没有很多。我们那会儿,卖东西跟做贼似的,工商的会来抓,一见有人来,包袱一拎,嗖嗖的跑。” 秦特听的直乐,孙梅也笑起来,秦特问,“那有被抓住过么?” “怎么没有?抓住了就叫家里人来领,东西没收,还得托托熟人,才能免除罚款。” “跟现在很像。现在城管也不让随便摆地摊,我就见过城管抓人,大家跑的可快了。” “那当然得快。有一回我扛着二十斤的货,跑了三条街也没叫工商抓住。” “这可太厉害了。”秦特说,“大妈你这么瘦,二十斤乍拎拎不算重,跑三条街怎么跑得动?” “不知道,可能是后头有人追,那会儿感觉不到累,要被抓到,不全瞎了。玩命的跑。” 秦特笑,“可真有意思。” “是啊,那时候苦是很苦,可也有意思。挣了钱去买俩火烧,再到天福号买称一斤酱肘子,得要肥的。在热火烧里一裹,香的流油。” 秦特巴嗒巴嗒嘴,“还能这么吃?我配着馒头吃都觉着香的不得了了。” “馒头不行,一听你这吃的就不地道。刚出炉的叉子火烧,那才香哪!”孙梅说,“我跟你讲,你看我瘦吧,我一顿能吃一斤。” 秦特瞪大眼睛,都不能信! “那会儿刚改革开放,人们肚子里都缺油水。”孙梅感慨,“东西拿钱就能买了,不再用什么肉票布票的,可一下子钱也毛了。大家都是闷头挣钱,咱们这种祖上没给攒下的寻常人家,就得全靠自己。” “大妈您真能干。” “不能干不行啊。我家就我爸上班,家里兄弟姐妹八个,怎么挨过来的呀,现在想想都觉着是个奇迹。” “那也过来了呀。” 孙梅叹口气,“日子好了,倒觉着不如以前有滋味。” “有滋味儿的日子就在后头,想娣姐以后交了男朋友,生个小宝宝,还怕您不忙的人仰马翻。”秦特说,“我听说带小孩儿可累了。” 孙梅笑,“那有什么累的,自己家孩子,看着心里都是稀罕,不累。” “会这样吗?” “当然了。” 秦特想想自己妈妈,“我妈不像大妈你这样。”孙梅叹口气,“你妈也疼你。你小时候学走路,她就在边儿上巴巴儿瞧着,生怕你摔了。你一倒,立刻就去接你。你也调皮,知道你妈妈会接你,每次一迈步就往前倒、往后倒、歪着倒、斜着倒。等她暑假开学,你奶奶带你,你还觉着奶奶跟妈妈似的,吧唧摔个大跤,脑门儿都摔青了,哭的嗓子都哑了。你妈妈回家还跟你奶奶吵架,说你奶奶没看好。” 原来我妈妈也曾经那样爱过我,秦特有些心酸,“我都不记得了。” 孙梅好笑,“你那会儿才多大,一周多,还不记事哪。” 秦特记得给姥姥打个电话,说在大妈这里吃饭。孙梅说,“你回去吧。我这里没事,我难道还不会做饭。” “我现在又不用写作业,等想娣姐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孙梅笑,“叨叨这半天,其实也不用问,听想娣说,你姥姥特别好。” 秦特点头,“要是没我姥姥,就没我的现在。我去高中借读,考大学,都是我姥姥替我安排的。” “真好。”孙梅拉起秦特的手,“以前就听你妈说,她娘家兄妹都是念书出来的。我心里就特别羡慕,想着她娘家还是农村,就这么舍得供孩子念书,比我这城里的娘家强。” “我姥姥特别支持我们多读书。” “读书好。” “我想以后做律师,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好。” “好啊。”“听想娣姐说,她以后要做老板。” 孙梅先是笑了,接着一叹,“以前是想让想娣学管理,等毕业去工厂,能帮上你大伯。现在就算毕业,也不用去了。” “大妈,世上这么多大公司大企业,干嘛非要去大伯的厂子?就是不去大伯那儿,想娣姐难道无处可去了?A市这么大,有的是地方去!” “也是。你想娣姐成绩还挺好的,每年都能拿奖学金。” “大妈,你想干什么?你有没有想做的事?”秦特问。 “我这年纪,不是我想干什么,只要有能让我干的,我都愿意。”孙梅很忧郁的叹气,“我想着,多少挣点,也能减轻想娣些负担。” “大妈您怎么能说自己是负担呢?”秦特不赞同这话,她说,“我小时候就特别羡慕想娣姐,羡慕她有妈妈。我也有妈妈,我妈妈已经有别的家庭了,齐叔叔待我也很好,我现在的弟弟也是个好弟弟。但我心里知道,我跟我妈妈,永远不能像你跟想娣姐一样的。” “我就特别羡慕你跟想娣姐,想娣姐小时候,你那么好的照顾她。到你需要照顾的时候,想娣姐也这样努力的照顾你。我觉着,这不是负担,这是情义。是你跟想娣姐的母女之情!大妈,你看,你虽然上了年纪,也遇到了坎坷的事,可不是所有的事都没有回报,想娣姐这么好,就是你做为母亲最大的回报。” “大妈你也别泄气,你要是想工作,就去找工作!一家找不着,就找第二家第三家,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以前我在我爸那里过的很不好,想娣姐就偷偷鼓励我,说让我去找找我妈我姥姥家,我总是不敢,怕她们不要我。我一直胆小一直胆小,后来我怕的要死,逃了出去。” “我妈妈对我很一般,可她也没赶我走。我还遇到我姥姥,要不是当初我试了试,哪里会有今天呢?” “大妈,你想做什么,尽管去试!我会支持你的,想娣姐更会支持你!” 秦特拼命给大妈鼓劲,孙梅好笑又心酸,摸摸她的头,“你们都是好孩子。” 母女(想娣姐八点左右才回家秦...) 想娣姐八点左右才回家, 秦特跟孙梅恰恰好把饭烧好,三人一起吃的晚饭。吃过晚饭,孙梅收拾餐桌, 跟想娣说,“把小特送到楼下,看她打上车。”又跟秦特说,“等到家给我们来个电话。” “好,放心吧,大妈, 我知道的。” 俩姑娘一起下楼。 秦特把这半天跟大妈聊天的信息告诉娣姐,“我看大妈挺想出去工作的。” “妈一直想去工作。”想娣姐按亮楼道的灯,低声说,“可现在想找份合适的工作挺不容易的。除非是刷盘子刷碗这些事……我不想我妈干这样的活,她都这个年纪了, 再干体力活谋生,我怕她身体撑不住。” 秦特知道想娣姐一直很好强,她倒觉着刷盘子刷碗没什么,以前在秦家的时候, 她情愿在外刷盘子刷碗。不过,想娣姐的顾虑也有道理, 大妈本来就心情很不好,累病就得不偿失了。秦特说, “想娣姐你现在外头打几份工呢?肯定不只两三份吧?” 想娣姐说, “我宁可自己累一点。暑期兼职很好找,开学就要交学费, 也要把律师费挣出来。” “先到傅阿姨那里做个心理咨询吧。你先去问问,我来的时候, 大妈的眼睛是肿的。” 秦想娣默然,“这些天,我妈常这样。我回家她就跟没事人一样,眼那么红,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哪。” 秦特说,“但我跟大妈一直说话,她的心情就慢慢好起来了。我明天也过来,反正我在家也没事。” “你也不能天天来啊。我有空多在家陪陪我妈。” “你也不能天天在家。”秦特想的长远,说的话也很实在,“就是现在不打工,等暑假开学你也得去学校。所以得想办法让大妈真正好起来。” 秦想娣点头,“我已经跟傅医生联系过了,明天就带我妈过去。” “要不要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了。等回来后我打电话给你。 俩人下了楼,走在路灯昏黄的小区内,快到小区出口时,秦特说,“想娣姐,你要是打官司不凑手就跟我说,我找我姥姥借,我姥姥特别好,肯定会借给咱们的。” 秦想娣“嗯”了一声,轻轻拉住妹妹手。 有时,不只是钱的事。 当在困境中时,一句鼓励的话,一个仗义的表示,都能让人觉着温暖。 秦特反握住想娣姐的手。 两人就这么手拉手走到小区门口,因为临近大学,哪怕是暑期,小区外也很热闹,打车很好打。很快拦到一辆出租车,秦特上车,跟想娣姐摆手,想娣姐也朝她摇了摇,司机缓缓踩动油门,两人在七月的夜色中分别。 回家就快九点了。 林晚照正在翻时尚杂志,见秦特回来,林晚照问,“是不是你大妈情形不大好?” 秦特点了点头,把大妈的情形大致说了。林晚照很赞同,“这个时候,不能让你大妈一个人呆着,越呆着越容易胡思乱想。” “姥姥,我想帮着我大妈找工作,你说我这主意怎么样?”这是秦特回家路上想的主意。 林晚照当然没有找工作的经验,但是,人活的久,总有些人生的经验。 林晚照问,“怎么找?” “还没想好。我在电视上看,一般找工作都是去人才市场投简历。我听电视上的专家说,找工作要先确定目标方向,想好做什么工作,再朝那方向找。”秦特皱着小眉毛使劲儿思考,“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我大妈想做什么。但我大妈有自己的长处,年轻时就特别能干。我总觉着,能干的人始终是能干的。总不会在家呆几年,能干的人就不能干了吧?” “人呆久了会变迟钝。”林晚照说,“像很久不用的菜刀,生锈了。” 秦特是家务小能手,“那就得找块磨刀石,使劲儿磨一磨,再把刀磨出来。” 林晚照笑,点头,“是这个意思。” 秦特特别信任姥姥,问,“姥姥,你有什么办法不?” 林晚照秉承着重活后的人生信念,“有。想干就干!撸袖子干!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坚持个一百次,肯定能成功!”跟秦特说,“你想,再锈的刀,磨一百次也能磨的好使吧!” 秦特干了姥姥这碗鸡汤,“嗯!” 林晚照拍拍她,“洗澡去吧!” “我先给想娣姐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到家了。” 林晚照看自家外孙女是啥啥都好,但其实秦特有点愣头青。并且因年纪小,笃信鸡汤。 秦特人生中第一剂鸡汤是来自心理专家傅女士的,要做一个勇敢的人。第二剂鸡汤就是姥姥的,想干就干。 秦想娣看秦特坐车走远,很细心的记下出租车的车牌,接到秦特电话的时候,秦想娣正在跟妈妈说去看心理医生的事。 “妈,你知道什么是心理专家吗?” “听说过。” “在哪儿听说的?”对妈妈的事,秦想娣非常慎重谨慎,她今天约了傅医生,已经谈过妈妈的大致情形,想请傅医生给妈妈做个心理疏导。 傅医生比她想像中更为专业,先提醒她,让她确定母亲对心理医生的看法。因为很多人会将心理医生跟精神病医生混为一谈。 “电视上常有啊,就精神病医生嘛。” “亏我事先问你哪。小特以前就去心理诊所看过心理医生,你看小特像有精神病的?” “那不能。”秦特多好的孩子。 秦想娣状似自然的说了句,“明天我想去做个心理疏导。”暗中留意妈妈的反应。 妈妈果然紧张起来,连忙,“怎么了?心里不痛快了?” 秦想娣用自己一惯的直接坦率,“一想起我爸就气的慌,可想想,真不必为我爸那种人生气。越是这样想越觉着这气生的不值,于是更生气!听小特说,这个专家特别会开导人,我去找专家开导开导,看能不能以后就当我爸死了!” “你既然知道生气不值,那就别生气。”“要那样就好了。也不是能说不生气就不生气的。”秦想娣露出苦恼的样子,跟妈妈说,“我也没去过,妈你跟我一起去吧。头一回去,没经验。” 孙梅现在不大爱出门,但对女儿的关心占了上风,立刻答应,“好啊。”反劝闺女,“你就是气性太大,为那种人,也不值得。” 第二天一早。 孙梅煮上粥,下楼买了闺女最爱吃的炸焦圈,秦想娣没阻拦母亲,也没有自己抢着下去买。傅医生昨天提醒过她:母亲是成年人,原本母亲是子女的保护者。不要在母亲失败的时候进行密不透风的保护,这会让母亲变的软弱。 母女俩吃过早饭就打车去了傅医生的心理诊所。孙梅以为会是一家医院,哪怕不是医院,也应该是有穿白大褂医生坐镇的小诊所的样子。 没想到是一处很时尚的米黄色二层小楼,小楼门口的花坛里种着生命力顽强的蔷薇花,蔷薇会从开春一直盛放到深秋,花香让人放松。等一进门,孙梅更觉着是个高档地方。接待母女二人的是位年轻的助理,秦想娣给自己挂了号,助理说,“我们要先了解一下咨询者的大致情况,孙女士,您能先单独跟我们傅博士谈一下吗?这有助于接下来对秦小姐做心理辅导。” 孙梅条件反射的回答,“好啊。” 助理请孙梅单独到傅博士的房间介绍秦想娣的情况。 傅医生依旧是老样子,一身轻松的浅色宽松衣裤,极具亲和力的气质,善解人意。助理端来温水便出去了,傅医生说,“昨天秦小姐联系我的时候,我就建议她请您一起过来,因为我想从您这里了解一下你们现在的情况。” 孙梅很自责,“都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这孩子。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为了我,现在每天打好几份工,早上早早出去,晚上七八点才能回来。我想帮忙,却一点儿都帮不上。我这年纪,找不到体面工作。原本我想着,去刷盘子刷碗,也能替孩子分担。这孩子心疼我,不叫我去……” “婚姻到这个地步,您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就担心我闺女受苦。” “对丈夫还有感情吗?” “那我得多贱啊。”孙梅苦笑,“可就这么离婚,自己都觉着窝囊。从当初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家业,不全是他秦耀阳了……现在厂子的情况我不清楚,钱也不知道给秦耀阳弄出多少去。这些钱他转出去容易,我想追回难上加难。我知道他在等我熬的受不了跟他离婚,可就这么离了,我闺女能得什么?我们白手起家,辛苦大半辈子,全便宜了那私生子!我绝不答应!” “现在这样拖着的话,听你说,你们现在经济条件不太好。男方早有准备,生活应该比你们优渥。” 孙梅十指绞在一起,指骨泛白,呼吸加重,浑身颤抖。 “绝不离婚,拖也拖死他,狐狸精休想进门。”傅医生的话陡然响起,孙梅一怔,看向傅医生。 傅医生道,“很多遭遇丈夫出轨的女性有都这样想。你熬着我,我也熬着你,看谁先熬死谁。” “好,您家现在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了,跟我说说秦小姐的近况。” “想娣非常生气,坚决要我跟秦耀阳离婚。”孙梅叹口气,“这孩子的性格,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很刚烈。”傅医生评价。 “她是不想我受委屈。” “学习情况呢?” “非常好。不是我自夸,打小在幼儿园就是班长,小朋友都愿意跟我家想娣玩儿,在大学也是班长,还是学生会干部。年年拿奖学金。虽然理工大学在A市不算顶尖大学,但也是双一流大学。”在任何人任何时候谈起女儿,孙梅都非常骄傲。 “很出众。” “还特别懂事,她知道我心情不好,什么都不让我干,让我在家歇着。”眼神却是由熠熠生辉的骄傲转为黯淡。 傅医生敏锐的问,“你的感觉呢?” “什么感觉?”孙梅没听懂。 “在家歇着,是什么感觉?” 孙梅低下头,“我知道她担心我,我闺女现在每天打好几份工,我不能让她再担心我了。” 傅医生说,“母女感情这样好,女儿在外打好几份工,妈妈即便知道是女儿的孝心,也会很自责吧。我在家里歇着,女儿这样大热天出去干活。” 孙梅红了眼圈儿,傅医生问,“有试着找过工作吗?” 孙梅点头,“我去年刚考的会计证,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其实我想,不管什么活,先找一份做做……想娣,她不想我太辛苦。” “我会开导一下秦小姐。” “她也都是为了我。” “当然。但我想,您需要一份工作。” 孙梅叹口气,“年轻的时候,我总觉着,人比钱重要,情分也比钱重要,所以这些年,我没怎么管厂里的事。等再想管时,已经迟了。现在看我闺女天天早出晚归打工挣钱,我TM真觉着,什么人啊情啊,都没钱重要!” 在傅医生看来,孙梅已经有些轻微抑郁,但即便在这样压抑的情绪里,都能爆句脏话,可见以往性格真的火爆。 对于现在的孙梅,这是好事。 傅医生道,“在我们的人生里,会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对我们而言,比钱重要,比一切都重要。其他的人,没有这个份量。” “还是你们有学问的人会说话,就这意思。”孙梅郑重拜托傅医生,“傅博士,麻烦您好好开导开导我闺女。我闺女真是个极好极好的孩子,您会说话,您跟她说,别为那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好。”傅医生指了指隔壁房间,“那屋子是隔音的,里面有视频设备,可以看到我对秦小姐进行心理辅导的过程。您若不放心,一会儿让小周带您进去旁观。如果有哪里不妥,我们稍后联系。” 孙梅一口就答应了。 秦想娣一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傅医生特意让接待员送来两盒冰淇淋。 夏天吃冰淇淋最舒服不过,秦想娣把自己家糟心事半点没瞒着,全跟傅医生说了。 “真是老天无眼。打头说起,我家的生意,当初摆摊那是我妈的生意,开门面是我妈借的钱,做工厂也是我妈的主意!不说我妈有一大半功劳,起码也有一半。我妈当初是为了照顾我上学,厂子也上了正轨,这才回家操持家务。现在我爸一翻脸,我跟我妈手里钱款有限,一下子就落了下风。我暑假出去打工,我妈还总觉着对不住我。其实就是毕业,也要在社会工作立足的啊。我一点儿都不觉着辛苦,就是再辛苦我也不怕,我就受不了这气!” “我妈现在,天天哭,还不告诉我。我们家还有拖后腿的亲戚,我舅妈,总劝我妈睁只眼闭只眼。我奶奶,还说让我妈大度,简直跟放屁一样。气的我带我妈出来租房住了。” 傅医生问,“你妈的态度呢?你妈有说过离婚吗?” 秦想娣皱眉,摇头,“没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不是你妈想结束婚姻,而是你希望你妈结束婚姻。” 秦想娣虽然有些火爆,但显然比傅医生想的更成熟。她说,“其实我能感觉出来,近几年我爸妈的感情不如以前了。这件事情出来,我妈没说离婚,不一定全出自跟我爸的感情。” 秦想娣非常理智,“还有对经济的考虑,对我的考虑。只要我妈不离婚,外头小三私生子就转不了正。我妈是想等着我爸按捺不住,主动做出让步,这样我们能多取得一些利益。” “但我不想我妈这样煎熬,我爸非常重男轻女,那私生子已经好几岁了,我爸肯定是要把财产留给私生子的。即便是我爸做出让步,我们母女能得到的,也不会有太多。为那仨瓜俩枣的东西把我妈煎熬坏了,不值当。” 孙梅看着视频里女儿坚毅的神态,又不禁红了眼眶,这次是感动的。 “妈妈很心疼你,外出打工辛苦。” “世上哪儿有不辛苦的事,本来我的专业也重实践。我宁可辛苦些,也不能叫我妈受苦。” “妈妈可能想替你分担些。听妈妈说,你不同意她出去工作。” “没有不同意,我妈一看我打工,她也开始找活,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后来想去饭店后厨做卫生工作,我没同意。” “是觉着不体面吗?还是觉着辛苦。” “没有不体面,工作不分体面不体面,干活拿钱而已。饭店的活,一是辛苦,二是因为这不是我妈想做的事。这只是我妈急着想替我分担,就什么活都肯干。我妈现在需要的是一份事业,不是一份活儿。如果我妈的理想是做饭店领班、经理、总经理,去饭店工作没关系。如果只是急着挣个三百五百,那没必要。我做份兼职都有了。我是想我妈想清楚,到底想做什么,然后朝想做的事业努力,从小处做起,再慢慢一步一步做大,以后就有事业了。” “我妈虽然在家许多年,可她不是没见识的人,当年我妈在自来水厂有工作,原本要转正了,赶上改革开放。我姥姥、姥爷都不同意,她自己做主辞了工作摆摊挣钱,这才有后来我家的工厂。我妈天生就是做事业的人。” “我爸别觉着他现在有几个臭钱,厂子也在他手里,他就了不起了。咱们走着瞧,有他后悔的那一天!我妈比他强百倍!” 傅医生笑,“这世上,最好的爱莫过于理解。” 政法大(秦特原本想陪大妈找工作...) 秦特原本想陪大妈找工作, 不过被孙梅拒绝了,孙梅说想自己试一试。秦特就送了个本子给大妈。 “大妈你翻开看看。” 孙梅翻开,是个空白本子, 但每一页秦特都用尺子比着画了日字格,日字格上面第一行写着:第一次失败原因总结。下面第一行写着:第一次失败经验总结。 秦特给大妈画了一百张,把姥姥传授给她的经验一点儿没藏的全都传授给了大妈,“我姥姥说,在家呆久了,就像一把原本很锋利的菜刀生了锈。找工作就像用磨刀石磨刀, 一次两次三次,至多一百次,肯定能成功的!” “大妈,你要是累了,就跟我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跑腿的也只管跟我说, 我立刻就过来!” 孙梅摸摸秦特的头,觉着这孩子真是孩子气的让人感动。 秦特看大妈的确情绪好了很多,也没有一定要陪着大妈,就先告辞了。 秦特以为大妈肯定会先去找工作,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 大妈先起诉离婚。这是想娣姐打电话跟她说的,秦特问, “是请的褚律师么?”“不是褚律师, 褚律师现在手头上有案子,抽不出空来, 给我们介绍了吕律师。” “哪个吕律师?” “就是以前给你爸做代理律师的那个。” “那人我觉着很坏的。” “不一定哦。是褚律师亲自介绍给我们的,褚律师可靠啊。” “这倒是。”因为觉着吕律师人品不是很可靠的样子, 秦特就更关心想娣姐,“想娣姐,他律师费贵不贵?诉讼费怎么交的?” “你都猜不到。”想娣姐又神秘又得意的卖起关子。 “这个都有比例的,还用猜么?” “我跟我妈现在手里就几万块钱,官司涉及分割财产,诉讼费就得上万。我妈一分钱没出,跟吕律师谈的,除了现在我家面儿上的浮财以外,吕律师能查到的,能确定的,法院最终分割给我妈的那部分夫妻共同财产,跟吕律师对半开。我妈说了,宁可把钱给律师,也不叫我爸得着一分!我们娘儿俩也不在这事上生气浪费时间,都交给律师去办!” 秦特大开眼界,“大妈可真有法子!” “是吧?!我也觉着,我要想到这法子,就不用每天打那么多工了。”想娣姐语气中透出轻松,“我辞了两份兼职,现在下午就能回家。我妈也开始找工作了。” “大妈想做哪方面的工作?” “我妈说几十年都是做服装,想去看看服装方面有没有合适的事。我想跟她一起出去找,她说自己逛就行。昨儿还去剪了头发,做了个颜色,整个人都瞧着有精神了。” “什么颜色?” 想娣姐偷笑,“酒红色。其实我觉着有点夸张,但我妈感觉挺美的。” “大妈本来就很洋气的啊。”秦特笑,“想娣姐,我家要办安宅酒,时间定在这个星期六,你有没有空?” “我中午没空,晚上我跟我妈一起过来。” “好啊。” “高考分数快下来了吧?” “嗯,快了。星期六上午十点就能查了。” “紧不紧张?” “不紧张。这有什么紧张的,考都考完了,而且我对过答案,我觉着考的还行。” “应该问题不大,你小时候也不怎么看书,考试都考的不错。何况这狠学了一年多呢。” “小时候知识简单。不过我也觉着跟着我姥姥好像变聪明了一点。” 想娣姐直乐。 小姐妹俩嘀咕好半天才挂了电话。 秦特这存不住美事儿的,转身就把大妈振作起来起诉离婚的消息告诉了姥姥。 虽然跟孙梅不熟,但想娣是个好孩子,就知道孙梅为人了。林晚照也替孙梅高兴,“当娘的人,为了孩子也能好起来。” 那也得是大妈这样的妈妈啊。秦特有些惆怅,不过,她有姥姥在身边就够了!秦特抖擞起精神,“姥姥,咱家安宅酒怎么办啊?” “还没想好。咱家人多,两边儿的亲戚都得请请,还有你林苏姥姥也要请。咱家说说话倒是没问题,吃饭的话就有点挤,怕是借几张桌子都不够,恐怕只能定饭店了。” 秦特剥个葡萄给姥姥,“我看现在人们办喜事也都是在饭店摆席。” “那咱们到时就在饭店摆席,在家说话,请大家来参观下咱们的新居就行了。” “也要提前定下水果招待亲戚朋友。” 祖孙俩商量了一会儿,秦特看到茶几上放着的时尚杂志,问,“姥姥,你杂志是不是看完了,我帮你再去换两本吧?” “好,去吧。” 秦特特别会过日子,她把太姥爷的杂志整理整理,跟姥姥说,“姥姥您以后不用买杂志了,我看太姥爷那里期期都有,咱们不用花两份钱。” 正好,她姥姥就是这么想的。 林晚照说,“把咱们周六举办安宅酒的事也跟你太姥爷说一声。 “嗯!” 秦特下楼做小信鸽,说了星期六办安宅酒的事。 太姥爷正在看他新买的玉,闻言放下放大镜,“我还以为你们不办了呢。” “当然会办啦。这几天有些热,我跟姥姥商量到时请大家来我们家参观,晚上在饭店吃饭。”秦特也坐在太姥爷坐的长沙发上,跟太姥爷说话,顺带想听听太姥爷的意见。 “这倒是。”太姥爷说,“先确定人数,你们估计得定个宴会厅。” “还要定宴会厅?” “你算算光咱们这边儿就多少人。你大舅姥爷家就是祖孙三代,加起来八个,精简一下也有六个。你二舅姥爷家是十一个,精简一下是八个,我这里是两个,这就快十五六口子了。还有咱们老家那边,不得请请?” 钱阿姨拿冰淇淋给秦特吃,秦特连忙认真道谢,挖一勺冰淇淋,点头,“得请。姥姥也有很多朋友呢。林苏姥姥、仙儿姥姥,还有大姥爷、三姥爷、小姑姥,还有舅舅我妈他们哪。” “你大姥爷不算数,他抠儿,怕随礼,肯定不来的。” 秦特哈哈大笑,悄悄跟太姥爷打听,“太姥爷您真是一针见血,您怎么知道的?” “我还不知道他?从小就爱多吃多占,轮到他出份子的时候跟要他命似的。” “大姥爷也不全抠儿,他对超子哥就特别大方。超子哥肯定来,他可外场了。” “就是你大姥爷那长孙吧?” “太姥爷您记性可真好,就过年时见过一回吧。” “反正你们先把各家要来的人统计一下,多少人,定多大的宴会厅,还得提前跟饭店那边拟定菜单,一席多少钱,这也不一样的。” 秦特大开眼界,“太姥爷你懂的可真多。” “还好啦,一般吧。”太姥爷谦虚着。 等秦特把挑好的杂志告辞,林爹随手把那块玉牌给了秦特。秦特说,“这玉很贵吧,太姥爷。” “青玉而已,不值钱。” 秦特就没客气了,“太姥爷您的心意比钱值钱,是无价之宝。” 太姥爷被她逗的一乐,待秦特走后,钱阿姨说,“这孩子真是又机伶又会说话,不像晚照,凤女也没这样的灵透劲儿啊。” “物极必反。到小特这儿可不就机伶了。” 钱阿姨嗔笑,“你就这张嘴讨厌。” 秦特回家把杂志给姥姥,把太姥爷给她的玉也给姥姥看。林晚照挺高兴,觉着她爹终于有个长辈样儿了,“你太姥爷给你,你就收着。” “嗯,等我用流苏线打个穗子戴。” 林晚照翻翻秦特新借来的时尚杂志,“怎么这么香啊?” “可能是太姥爷新看过。”太姥爷是每天都会用香水的时尚人士。 林晚照感慨,“这是用香水洗澡了啊。” 秦特直乐,把太姥爷说要定宴会厅的事告诉了姥姥。林晚照也得承认,这方面林爹更懂,她跟秦特说,“拿支笔拿张纸,我打电话,你记着,咱们算算到底来多少人,再定饭店。” 林晚照下午打电话就打了一个多小时,秦特体贴的给姥姥泡了降火的菊花枸杞茶润喉。 等确定下来的人数,林晚照又去大哥那里请教大嫂周围哪家饭店的味道好,比较擅长清淡些菜的,暑天太热,席面儿也不必满眼大鱼大肉。 在这上头,方红是专家,林晨阳偶尔插话。 方红说,“这得看妹妹你预备定什么样的席面儿?” 林晚照想了想,“过年吃的龙虾不错,肉多清淡。” 方红,“龙虾可有点贵。” “既然请大家伙儿吃饭,吃得舒坦最要紧。” 方红一看林晚照这么大方,立刻精神大振,加倍用心给出主意。姑嫂俩当时就定了明天去看餐厅的主意,秦特也跟着一起去,她照顾两位长辈。 老二老三听说兄姐收到老妈安宅酒的邀请,玩儿命给老二媳妇补习背书,老二老三都背下来了,就剩这一个拖后腿的。 尤其老二媳妇,别看背书不行,鬼心眼儿不少。强烈要求老三不许自己先跑去婆婆那里背书,如果老三敢先一步抢先,她就在丈夫耳边吹枕头风,说老三的坏话。 老三哭笑不得,主要由于这次的事情比较理亏,只得答应二嫂这丧权辱国的条件。私下跟妻子吐槽,“就二嫂那块头,还枕头风,她一口风过去,枕头都得给她吹跑。” 老三媳妇笑,“二嫂也快背好了吧?” 老三长叹,“笨得不行。” 老二媳妇也对刘家兄弟充满嫉妒,不知道怎么背书这么快,小叔子还好说,一直在银行跟钱打交道,所以记性很好。丈夫刘纯更让人生气,开始明明背诵速度跟她差不多,等背的时间长些,人家速度一日千里,翻两遍就背下来了,她得嘟嘟囔囔背两天。 老二媳妇气的都不肯做饭了,老二说她这是,“笨还有理了。” 老二媳妇干脆回娘家了,结果被娘家妈一句,“就是看在你婆婆好几百万身家的面子上,拼了小命儿也得背啊!”撵她回去背书。 待把人打发走,齐母感慨一句,“亲家母可真想的开,好几百万搁手里,怎么花啊!” 齐父道,“人家自己个儿的钱,你就别替人家操心了。” “这不是咱们如子想开个洗车店么,钱有点不凑手,你说,找亲家母借点行不?”齐母跟丈夫商量。 齐父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你不知道亲家母就是为着钱才跟亲家离婚的吗?你想想她把这钱看得多紧,得跟命根子一样。我劝你别去碰那钉子!” 齐母想想,也是。 心眼儿灵活的改变方向,“那有时间我跟咱们闺女提提。” 齐父没再说什么。 终于,星期四晚上,老二媳妇磕磕绊绊的总算背下来。两家分别打电话给老妈,说星期五晚上过来背书。 由于检查人手不够,林晚照还拜托大哥过来帮忙。 当然检查背书如下: 林晚照检查老二,林晨阳检查老三,秦特检查二舅妈。 老二老三流畅的不得了,老二媳妇磕磕巴磕磕巴的也算背下来了。秦特是那种特别认真的孩子,拿着一只荧光笔,只要二舅妈哪里背错了,或是背的不熟练,她就给划出来。待二舅妈背完,秦特非常善心的跟二舅妈说,“背的不大好的地方我都帮舅妈画出来了,二舅妈,您还得多复习。” 二舅妈擦擦脑门儿上急出的汗,“知道了,知道了。” 秦特把资料还给二舅妈,与二舅妈俩人从露台进屋。老二媳妇怕受屋里那俩背书高手的影响,坚决要求离他们远些背的。 老二媳妇再次感慨婆婆房子的阔气,就听秦特跟姥姥汇报,“舅妈背的不大熟,也算背下来了。六十分。” 老二媳妇目瞪口呆,秦特你就不会多给舅妈加点分啊!这刚到及格线是什么意思啊! 老二媳妇就见婆婆正在严肃的看着自己,顿时既没感慨房子的心,也没吐槽秦特的心了。老二媳妇苦巴着脸,跟婆婆说好话,“妈您也知道,我不是很擅长背书,可我真是用了心的。不信您问刘纯,我现在见天就是背书,一背背到十一二点。” 老二做证,“是啊妈,虽然背的比较慢,贵在理解,内容肯定都理解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老二媳妇也有自己灵光的地方,“妈,您放心吧。我们再不会犯错了,以后做生意肯定本本分分,小心翼翼。” “好吧,那就算你过关。”林晚照冷着脸说一句,“下不为例。” “肯定的。妈您放心,绝对不会。”老二媳妇挽起袖子,“妈,我帮三弟妹做饭去!”生怕婆婆再检查她背书,嗖嗖嗖跑厨房干活去了。 秦特也一起过去帮忙做晚饭。 林晨阳忍俊不禁,林晚照虽然不大喜欢老二媳妇,也给她这难得的机敏劲儿逗的一乐。 老二老三陪着老妈、大舅说话。 林晨阳说他俩一句,“法律上的事,不是玩儿的。别因小失大。” 二人都乖乖听了。 主要老妈让他们背的资料里还有案例,有些数额不算大,也直接判刑的。一旦判刑,哪怕是缓刑,也是一辈子的污点。 老三换个轻松些的话题,“妈,小特高考快能查成绩了吧?” “嗯,明天十点就能查了。” 见老妈面色明显好转,老三笑,“我听大姐说,小特估分不错。” 正说话间,秦特接到电话,在围裙上蹭蹭湿漉漉的手,翻开手机盖,是班主任老师的电话。秦特一接,就听到班主任老师激动的不得了的声音,“秦特,高考成绩出来了!” “老师,不是明天才能查么?” “你的已经出来了!我告诉你!考的特别好,总分640!全市文科第十名!你这分数不读A大可惜了!你要不要读A大!A大也是非常好的大学!” 秦特没想到考的这么多,高兴的说,“我估分只有630,我都觉着估的不低了!” “你这次发挥的好,特别好!”班主任老师强烈建议,“考虑一下A大吧。A大给学校打过电话了,我估计他们马上就得跟你联系。你是漏网之鱼啊!” 秦特:这是什么形容词。 老师显然已经高兴的语无伦次,“像你成绩这么好的学生,一般高考前大学都会提前签约录取的。” “我要读政法大。” “A大法学院也很不错的。” 老师把自己的意见给秦特,其实秦特读哪所大学都不要紧,因为肯定是超一流的大学!不论读哪所大学,这都是自己教出的优秀学生。老师叮嘱几句挂了电话。 姥姥、大舅姥爷、两位舅舅、两位舅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特的身上,秦特望向姥姥,高举一下手机,跑到姥姥身边跟姥姥报喜,“班主任说我成绩已经出来了,总分640,市文科第十名!” 虽然已经从秦特讲电话的内容猜到这孩子肯定考的很好,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能这么好!林晚照激动的,“真的?” “嗯!老师特别打电话给我,就是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林晚照声音都颤抖了,高声招呼着,“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不做饭了!大哥,叫上大嫂、咱家老头儿,我请客!今天出去吃大餐!” 林晨阳由衷为秦特高兴,祝贺这个孩子,“考的很好。”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秦特眼尾笑的飞起来,不过,姥姥的大餐计划没能成行,因为接下来秦特接到A市所有一流大学的电话,都是希望她去就读的。至于法学专业,哪家综合性大学没所法学院啊!但秦特多坚定的人哪,她就相中了政法大。 政法大的招生老师在电话里就表达了对秦特同学这种自小立志献身法学的欣赏,说明天过来,跟她谈填报志愿的事。 秦特握着手机放在胸口,她感觉人生从未像此刻这样踏实这样充实:她终于能上大学了! 【营养液22万加更】B大的偷袭(当晚听到这个好消息林爹...) 当晚听到这个好消息, 林爹带着钱阿姨也一起上来了,更别提方红,早第一时间就到了。 林晚照大喜之下, 都没怎么在意钱阿姨。 听到秦特还要读政法大,方红说,“这么好的成绩,干嘛不读A大啊,A大法学院也很有名气。B大法学院也不错,还是我跟你大舅姥爷的母校哪。” 林晨阳纠正, “我们是协和大毕业的。” 方红,“后来合并了啊。” 秦特说,“我一直想读政法大,褚阿姨就是政法大毕业的。” “不一定要做一样的选择,小特, 选大学是大事,可得慎重。”方红特别热情,帮着打电话问了许多亲戚朋友,法学圈向来有五院四系的说法, 秦特成绩实在太好,许多朋友都说读A大更好。一则A大法学院不比政法大差, 二则A大是综合性大学,有助于开阔视野。B大的法学院也不错, 虽然不在五院四系内, 但近年称得上实力雄厚。 林爹对此很开放,随便, 喜欢哪所读哪所! 大学招生办的消息显然也非常灵通,秦特因为志向明确, 连不在A市的几所知名政法大学、法学院非常闻名的大学的招生办都打来电话。 不过,秦特不想离开姥姥,A市外的大学婉拒了。 最后,林晨阳拟定的策略,都不要急,明天有招生老师过来,见过招生老师再说。 老三已经打电话给大姐,刘凤女听到这消息都不能信,“真的,市第十名!” “这还能有假!班主任老师亲自打电话过来跟小特说的。大姐你明天早点过来,有招生办老师过来跟咱们小特谈填报志愿的事。” “诶诶,我现在就过去吧。”刘凤女从餐椅中站起来。 老三看一眼外头天色,“都这么晚了,你离得远,晚上别开车,明儿早点来就行。你跟小特说几句吧。” 老三把手机递给秦特,刘凤女喜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考的真好!唉呀,真是菩萨保佑!明天我一早就过去啊!”“嗯。妈你别急,开车慢点。” “我知道我知道,我带齐硕一起过去。” 电话那边儿听到齐硕的声音,“妈,我姐是市第十名么?” 秦特笑,“好啊。”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才挂断电话。 齐志军赞叹,“小特考的真好。” “是啊,我都没想到。先前说要是按去年差不多的难度,应该是市一百名内,我还觉着她高估了,有点说大话。但孩子嘛,别打击孩子的信心。没想到考的这么好。”刘凤女高兴的说,“明儿齐硕跟我一起过去,问问你大姐有没有考试的秘诀。平时统考最好名绩是市五十名,没想到这次这么好!” 齐志军说,“关键时刻好就行。” 刘凤女深以为然。 齐硕很为大姐高兴,羡慕的说,“我要有大姐这临场发挥的本事就好了。” 齐志军笑,“明儿见面问问你大姐。”“嗯。”齐硕说,“大姐读哪所大学?A大B大都没问题。” “不论哪一所,都是好大学。”刘凤女喜悦极了,由衷感谢亲妈,“当初咱妈一定要秦特读高中,我还反对来着。” 齐志军:老婆,这话可以不用提了。 “妈比咱们有远见。”齐志军细心,“赶紧给爸打个电话,也让爸高兴高兴。” “嗯。”刘凤女饭也不吃了,先给老爸打电话。 刘爱国接起电话时笑容还没落下,“我已经知道啦。老二刚给我打过电话。你先挂了吧,我跟你三叔说一声,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 原本刘爱国正一个人没滋没味的吃晚饭,接到二儿子电话听说外孙女考了这么好的成绩,当即大喜。挂断闺女的电话,刘爱国打电话给刘爱军,刘爱军一听,也高兴极了,不断的说,“这孩子真争气!不愧咱们老刘家的骨血!”刘爱军也有孙子读大学,但最好的就是工业大学,远没有秦特这种高考全市第十的出众。 刘爱国笑声爽朗,“是啊!” “真有出息!”老三问,“二哥,你吃饭没?” “我正吃哪。” “别在家吃了,你过来,桃花儿正在厨房忙活,我这儿还没摆上。今儿这大喜事,咱兄弟一起喝两杯!这孩子太争气了,要是咱爹活着,见着这孩子,得多高兴啊!” “是啊。当年老大考的好,也百名开外去了。” “二哥你赶紧过来啊。” 放下电话,老三心下感慨,不怪爹当年那么愿意二嫂,爹就是有远见啊,人林家这血统就是比较灵光,脑瓜子好使,念书一等一。 哎,老爹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偏心。偏二哥,二哥老实,也不怪老爹偏心。 刘爱国还给大哥打了个电话,刘爱党明显没有刘爱军的热情,“考的不错,虽然就是个丫头片子。” 挂断电话后,刘爱国心说,大哥就是没见识。我们丫头片子怎么了,读好大学,以后有大出息! 然后给妹妹打电话,跟妹妹说。 刘爱莲也很高兴,直夸秦特有出息,心里更记挂二哥,“二哥,明儿你也一起过去吧。” “去干什么?” “二嫂要摆安宅酒,你也过去呗。” 刘爱国有些失落,拗着一口硬气,“我不去。” “你就是这样的犟脾气不好,老夫老妻的,你一大男人,低个头可怎么了?” “我没错,我干嘛低头!” 刘爱莲很灵活,“你不想知道小特报哪所大学么?” 在这上头,刘爱国比刘爱国经验丰富百倍,“小特成绩这么好,全国的大学,都能上。” 刘爱莲:……这倒也是。 给妹妹打过电话,刘爱国又在电话里跟老友中意说了一声,让老友一起分享他家的喜事。然后就换件整齐衣裳,到三弟那里吃饭去了。 老大刘杰也听说了秦特高考成绩,很为这个外甥女高兴,说明天一早就过去。 朵朵听爷爷说小特姐考了全市第十,震惊的不得了,“小特姐考的真好!” 老大媳妇也说,“原本成绩就不错,考试又发挥的好。” 老大笑,“不枉这孩子每天学到十一二点,比我们当年考的都好。下一辈中,现在小特成绩最好。”老大是兄弟姐妹中高考排名最好的,也只读了师范大。 “青出于蓝。朵朵明儿问问你小特姐,这临场发挥可是有大窍门的。有些孩子平时成绩不错,一考试就不行。有些一考试就比平时好。”老大媳妇笑同丈夫道,“大妹还不知要如何高兴,你打个电话给大妹,也恭喜大妹一声。” 朵朵说,“我打电话给小特姐,恭喜小特姐。” 秦特电话也不断,她亲自打电话告诉了想娣姐和大妈,还跟翠丹说了一声,让翠丹明天可一定得过来。 让秦特震惊的是,B大的招生老师竟然晚上就过来拜访了。 B大,以其强大名声强大实力闻名国内,招生老师已经对秦特做过基本了解。因为秦特很特殊,她是第一次参加高考,但是,她是职高毕业。 一般职高生会比普通高中生要差一些,但秦特成绩却这样好。 这就很稀奇。 大学有大学的势利,一般大学都更青睐应届生。当然,这种规则不会从招生简章中体现出来。但的确是存在的。 不过,秦特的好成绩显然超越了这样的规则。 何况,招生老师经过大致了解,对秦特颇为同情。 不是人家不行,是被耽误了。 招生老师见多识广,踏入林家时,已经大致知晓林家的家境。尤其林家还有林爹林晨阳坐镇,方红也是老牌知识分子,除了老二做生意发福,老三俊雅文秀,一看就是公职人员。 不低调的说,很有点书香门第的氛围。 B大招生老师听说林晨阳方红都是协和大学毕业,就更加亲近了,他们过次过来主要是给秦特介绍一下B大法学院的出众,虽然他们B大法学院不在五院四系之内,但五院四系的说法早就过时了! 那些以政法大学为名的大学的确专业性很强,但B大法学院的专业性绝不比政法大差,而且,政法大只以政法闻名,B大却是综合性大学,视野、专业都更为开阔。 这一点,大家都是A市人,肯定都知道的。 不客气的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B大法学院绝对是全国顶尖院系,尤其比政法大要好!证据就是,近十年来,他家法学院的录取分数都比政法大高! 而且,读B大就跟大舅姥爷大舅姥姥做校友了哟。 林晨阳很客气的纠正,“我们是协和大。” 招生老师笑,“现在一家了嘛。” 林晨阳笑而不语。 政法大 遭遇叛徒(B大虽然是名校中的名校...) B大虽然是名校中的名校, 却以理科更为出名,哪怕说下天来,在文科的优势不是非常大。 不过, B大给秦特开辟了新的填报志愿思路,现在很多大学生都会修第二专业。像秦同学这样优秀的学子,肯定不只对法学感兴趣,如果还有别的有兴趣的专业,B大的选择面儿肯定比政法大要广。 秦特当时就眼睛一亮,招生办老师露出一抹意料之内的笑容, 向秦特做进一步介绍,“我们B大,金融、经济、计算机,各方面都十分出众。”都是社会热门学科。 秦特问,“有心理学吗?”除了法学专业, 秦特最感兴趣的就是心理学,因为傅阿姨也帮她许多。 面对秦特明亮的双眸,招生办老师露出非常遗憾的神色,B大没有心理学专业。不过, 招生老师展现他身为教师一职的风度涵养,“心理学专业, 师范大、A大,都是一流的。如果你志在法学, 选修心理学, A大是最好的选择。”给死对头介绍专业是怎么回事!哎,只当为这孩子。 秦特是那种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女孩子, 相貌出众自不必说,难得还有一种天真与认真糅杂的气质。这孩子目标清晰, 也不说什么模愣两可的话,我想学什么专业,我还想学什么专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一点世俗的虚伪。是那种有着坚定理想的学生,这种学生本身也非常受招生老师的喜欢。 B大招生老师告辞的时候,秦特一直送到楼下。 还这样有礼貌,真是个好孩子,招生老师做最后努力,“如果在专业上有任何改变,直接联系我。除了心理学,也有许多其他值得探索的学科。” 这位招生老师在车上就打了个电话给死对头,“明儿早点过去,秦同学第一志愿是法学,除了法学还想选修心理学,人大这两个专业也不比你们差。” A大招生老师震惊,“你已经去见过秦同学了?” “都跟你们一样磨磨唧唧的!煮熟的鸭子都得飞。” A大招生老师直接在电话里笑出声来,“看来秦同学真的很出众啊。”不待死对头再说什么酸话,A大招生老师颇有风度的,“谢谢啊。虽然非工作时间拜访有违我们的君子协定。” B大招生老师笑一声,“君子协定,你是君子么?” 两人斗两句嘴,挂断电话。 A大招生老师立刻电话秦特,约好明早的拜访时间,约的非常早,七点就过来。 秦特回楼上,林晚照才问她,“以前没听你说过想念心理学?” “嗯,我觉着还是做律师能帮助更多人,也没想过第二专业的事。刚刚老师一提,就给我提了醒儿。”秦特挺乐,觉着自己运气好。 林晚照笑,“什么专业都好,喜欢就行。” 秦特又说了明早A大老师过来的事,林晚照说,“我先打个电话问问你大舅,看心理学哪个学校好?” 林爹对老三说,“饿了,打电话叫个鸡汤小馄饨做宵夜。” 心理学专业上头,老大还真知道,老大很不谦虚地,“我们学校心理学专业比A大还要出众。” “法学呢?小特想第一专业读法学,第二专业念心理。”当然得先说第一,再说第二。 老大沉默片刻,也得承认,“综合说起来,当然是A大更好。” 林晚照问,“政法大心理学怎么样?” “没听说政法大有心理学专业。”老大说,“我问问我同学,有个同学的老婆在政法大工作。” 林晚照琢磨着,老大一直在大学工作,虽然政法大不是老大工作的学校,但如果老大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可见即便有这个专业,水准也不会太高。双方面考虑,还是A大更好。 大家吃着小馄饨也是这样说,主要A大法学院本身就是法学专业中最牛的五院四系之一,综合性实力更好,而且,既是985,又是211。关键,心理学领域,A大也是属一属二。 老大电话打过来很快,政法大也不能说没有心理学,中国心理学会法制心理专业委员会一直挂靠在政法大,具体到心理学专业,政法大还未创办。 秦特有些不好意思的舀着小馄饨,“傍晚我接电话的时候,跟政法大老师说的妥妥的,要报政法大的。” 林爹不以为意,喝口温水,“这又不是故意违约,学生只要考虑哪个学校更适合自己就好。而学校,要考虑的就是自己最大限度能给学生提供的资源,像刚刚B大老师,就很有心胸,知道你想辅修心理学,直接向你推荐的A大。” 大家都这样说,秦特也就放心了。 老三感慨,“一直听说高考成绩特别好的学生,招生办老师直接到家里招生,我还以为是夸大,原来真有此事。” 大家都笑起来,老三媳妇一边喂阳阳吃小馄饨,一边说,“小特,怎么考的这么好啊?有没有诀窍?” “我也没想到。考完后我就觉着考的还行,因为感觉跟我平时考试的状态挺像的。我也没想到名次这么好,原本我想着,前一百名就差不多。我平时统考一般就是百名左右。” “这已经非常好了。”老三说。 林晚照骄傲的补充一句,“最好成绩是全市四十九名。就是最后一次统考。” 老二说,“这是考前飞跃了一下。” 秦特很迷信的说,“高考前姥姥给我拜过兜率宫的菩萨,姥姥说兜率宫的菩萨特别灵,大舅姥姥也知道的,是不是?” 姥姥:孩子,你怎么说出来了?你大舅姥爷特别不赞同人拜菩萨的啊! 好在大舅姥姥方红就接着说了,“当年林正高考前,我也是给他拜的兜率宫,林正也考的很好。”然后又把林晨阳反对她拜菩萨,以至林清高考前没拜,林清只上了个很一般的学校抱怨了一回。 老三笑着吐槽,“大舅妈您可真是,林正哥本来学习就很好,您拜不拜菩萨,林正哥都能考所好大学。” 方红笑,“这也是。但信仰也有其力量所在。” 吃过鸡汤小馄饨,大家伙就都告辞了。 秦特跟姥姥说一声,她想去大舅姥爷家借用电脑,想在电脑上查一下法学、心理学两个专业的有关资料。 林晚照跟她一起去的。 林晨阳在书房教秦特怎么查资料,方红在外倒了温水,姑嫂俩边喝水边说话。方红低声笑,“别说,咱们小特挺细心。” 林晚照特别骄傲,“这孩子,又细心又懂事。” 方红笑笑,知道小姑子没听明白。她觉着秦特挺有心眼儿,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还要再查一回。毕竟是填报志愿的大事。 秦特在大舅姥爷的书房呆了约摸大半小时才出来,因为时间不早,就跟姥姥告辞了。 当晚,秦特没回自己房间,她是跟姥姥一起睡的。 像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生,像是梦一样的人生…… 祖孙俩被子挨被子,秦特鼓弄两下,跟姥姥挨的特别近特别近,她悄悄跟姥姥说,“姥姥,我觉着像做梦一样。” 林晚照有些心酸,但,更多的是喜悦是欣慰,拍拍这孩子的背,信心满满又牛气哄哄的说,“这才是个开始!只要努力学习,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 “嗯!”秦特最相信姥姥的话,“我以后要成为知名大律师,要帮助许许多多的人。也要挣许许多多的钱,孝顺姥姥,一辈子都跟姥姥在一起。” “那是肯定的。” 听到姥姥的回答,即便关上灯也能看到秦特笑出的两排小白牙。 第二天,祖孙俩没出去吃早点,林晚照打电话把大哥叫上来一起吃。她煮了小米粥,然后在平底锅里烙玉米饼,烙的焦黄焦黄,然后配上豆腐乳和小凉菜,三人一起端到露台,有晨风清凉,花香隐隐,粥饭香浓,舒服极了。 林晨阳赞叹一声,“真是享受。” 林晚照笑,“好日子才刚开始。” 林晨阳也笑了。 刘凤女一家觉着自己到的不晚,七点钟就出发了,结果,他们到时,A大招生老师已经相谈甚欢,茶都添过两遭了。 刘凤女自我介绍是秦特亲妈,招生老师心里都很同情秦特,心说这亲妈做的,孩子高考填志愿这样的人生大事,您姗姗来迟。 表面儿当然热情又客气,夸秦同学如何出众,您教女有方。 刘凤女虽然有些迟钝,但性情爽朗直接,也是其优点所在,“主要是我妈的功劳,小特跟我妈一起过。我们家学习的事都是听我妈的。” 不用刘凤女介绍,人家招生老师早看明白了,林家家境显然不错,但满屋长辈里没爸也没妈,做主的是姥姥。 知道招生老师要来,林晚照特别换了一身端庄正式的长衣长裤,还戴了林爹送她的首饰,用了一点口红。 但老师们都能看出来,这位腰杆笔直,眉目端正的长辈,有一双常年辛苦劳作的手。 这是一位令人敬佩的长者。 政法大的招生老师来的也不晚,但第一,他们没有B大招生办鸡贼,昨夜就派人偷袭。第二,也没有A大招生办的运气,得到B大提醒。 于是,十拿九稳的政法大就这样迟了一步。 A大招生老师已经向秦特介绍过法学圈五院四系的基本情况,得知秦特的择校标准,第一,不想离开A市。真好,光这一条,就直接替他们排除过半竞争对手。 剩下无非三所,A大法学院,政法大,人大法学院。 然后,A大就三所大学的本科法学专业对秦特做了详尽介绍,大学都是些基础课程。其实三家实力都很雄厚,都自称第一。 那么,就要考虑秦特对第二专业的需求,心理学专业。 在心理学专业上,A大自信碾压政法大与人大法学院。 对这些不讲武德的家伙们,政法大简直气的要死,尤其秦特非但成绩好,小姑娘长的也这样有灵性。 政法大绝不甘心就这样把超一流生源拱手相让,劝秦特,其实我们也有非常悠久的心理学的历史,虽然,现在还没有该专业,但你的第一专业是法学啊。在法学方面,政法大绝对是专业中的专业!他们A大九九年才设立法学院! 我们政法大不一样,我们政法大是专业性的政法大学,源渊流长,业界为首! A大老师不急不徐的喝口清茶,“的确,我们A大法学设院时间不长,但我们A大的法律学科发韧于1904年,从京师大学堂那会儿就有了,还差两年,就一百年了。” 然后,这位招生老师对着政法大招生老师露出雍容一笑,“要说渊源流长嘛,当年政法大,本来就是由我们A大、B大、燕大、辅仁四所大学剥离的法学、政治学、社会学组办的大学。我们A大法律专业,即便有过一次剥离。我们A大法学院,即便成院时间尚短,仍是五院四系之一。我想,除了实力,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了。不过,论及政法大历史,跟我们A大的确有些同根同源的缘分。” 胜负一望即知。 不过,既然秦特是出自对第二专业的考虑,政法大老师也很体谅,毕竟他们再如何希望优秀学生入学就读,也要考虑学生个人志向,不然为什么要有填志愿这个环节呢。 政法大落败,招生老师先行告辞。秦特一直送老师到楼下,因为昨天说好的,她心里很有点过意不去,一直送到停车的地方。 招生老师都笑了,“不用这样。我们也希望你能读到一所更有利你求学发展的大学。”另一位招生老师也说,“我们学校法学绝对是业界第一,心理学方面……” 正说话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顾师兄,你们怎么在这儿?” 秦特回头,一身浅色休闲衣裤,神色浅淡眉目冷利,手指挂着钥匙串走来的,正是主审过她官司,还从小偷手下救过她的温法官。惊喜像是一场乍然的小型烟花在眼中绽放,“温叔叔?” 秦特上前两步,温斐对政法大的招生老师点下头,顾老师笑问,“你们认识?” 秦特点头,眼睛弯弯,“温叔叔是非常好非常好的法官。” 顾老师见此峰回路转,立刻把握这天赐良机,跟秦特说,“你温叔叔就是我们政法大的高材生哦。” 温裴一听就知道顾师兄这是来招生的,对不择手段的师兄挑高眉角,顾师兄给他个眼色。温斐斜顾师兄一眼,眉眼温润的问秦特,“你要读政法大?” “我想第一专业读法律,第二专业读心理学。以后像温叔叔这样,做个能帮助别人的人。” 考虑到顾师兄连坑蒙拐骗这样手段都用上了,温斐问,“考的怎么样?” “总分640,文科第十。”秦特性格中有点小臭美,尤其她也觉着自己这次考的很好。温斐一问,她立刻就报出来了。 “考的不错。”温斐赞叹,想了想,很爽快的建议秦特,“我们政法大法学一等一,不过,也不用政法大一棵树上吊死。政法大没有心理学,读A大好了。A大法学也不错,心理学业界知名。” 顾老师险没一口老血喷温斐脸上,怒,温斐你这叛徒! 秦特更觉温叔叔人品过关,能说出这样的建议,可见都是为她考虑。秦特看温斐额发带有几缕湿润,显然是洗脸时沾上的,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清新味道,问,“温叔叔,您也住这个小区么?” 温斐指了指旁边单元,“2单元1102。” 秦特惊喜,“我是1单元1602。” “行,回去吧。外头太阳有点大了。我替你送送两位师兄。” 秦特很礼貌的跟两位老师告辞,对温斐摆摆手,就先回家了。 顾老师待秦特走远才瞪温裴一眼,虚指他两下,根本不用他送,自己开车走了。当天,顾老师发了三百条绝交短信给温师弟! 叛徒绝对是比死对头更可恶一百倍的存在! 秦特又打电话问了褚律师和傅医生,最终确定就读A大法学院。 褚律师是法律从业人员,也认可A大法学院的优秀。傅医生本科毕业于A大心理学专业。 A大招生老师直接就带着合约来的,秦特一点头,立刻拿出合约来双方签约。只要秦特志愿填报考A大法学专业,法学院一定会录取她。而且,凭秦特的高考成绩,还会给她一份优秀新生奖学金。 没能出场的人大招生老师在电话里跟政法大招生老师说,“我宁可是你家抢先。” 政法大招生老师:尽放这没用的马后炮! 不过,也没有太多不甘心。主要秦同学目标太明确了,如果是在心理学方面输A大一筹,政法大心服口服,毕竟自己大学是真的没有这个专业,也不能凭空造一个出来。 与秦特签好合约,A大招生老师起身告辞,并提前祝贺秦特即将入读A大,从此既是师生,亦为校友。 春风得意(确定下A大之后秦特先打...) 确定下A大之后, 秦特先打了个电话给班主任老师,老师一直很关心她志愿的填报。 果然,老师听到她报的A大, 连说了三个好,果然是自己教出来的好学生,就是有眼光!又叮嘱秦特一回回校拿志愿填报表格的日期,班主任道,“我跟校长说一声,校长也很关心你。”师生俩挂断电话, 班主任就给校长报喜去了。 即便在A市,除非名校,像他们这种比较普通的公立高中,也不是每年都有能考到A大B大的学生的。 舅舅们上午就都到了,听说秦特跟A大签的约, 都很高兴。毕竟,只要是人,谁没个名校情节呢。 小舅姥爷一家也是上午到的,夸秦特考的好, 小舅爷还送她一支派克钢笔,是祝贺她即将成为大学生的礼物。 长辈们给她的礼物基本都跟学习相关, 只有太姥爷,送了一套粉珍珠的首饰。是那种女孩子的小首饰, 很简单, 珍珠也不大,透着女孩子的活泼青春气息。 太姥爷笑眯眯地, “以后就是大姑娘了。” 姥姥随后补一句,“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有本事才是立身的根本。”光知道臭美,没本事屁用没有。 秦特乖乖点头。 林爹看一眼为他做补充的长女,问林晚照,“怎么没见熹光过来啊?” 林晚照内心深处咬牙,老头儿你这八十多了,怎么眼神儿还这么好使啊!她一向很讨厌林熹光,根本没给林熹光打电话说她要办安宅酒。 林晨阳的视线看过来,林晚照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她自觉很机伶的拐个弯儿,“不知道啊,给她打电话了。她有事吧?” 林爹端着茶杯,“那你就再重新打一个,叫她过来。”见林晚照不动,林爹说,“要不叫你大哥替你打?” 林晚照腹诽,老头儿就是看大哥正克她!拿手机给林熹光打电话,林熹光一惯讨厌,听到林晚照请她喝安宅酒,习惯性的撇下嘴角,“你搬哪儿了?没听说呀!还要摆安宅酒,大姐现在真是财大气粗了。” “跟大哥一个小区。” “房子买多大的?” “谁知道多大,但是特别大!”林晚照知道林熹光小心眼儿,故意显摆。 林熹光在电话那头翻个白眼,心说这个大姐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土。估计也就是个□□十平,比安置房大些,就觉着特别大了。 林晚照有些不耐烦,“你来不来啊,不来也没关系。” “来。大姐您的安宅酒我能不来么?晚上在哪儿吃饭,我直接过去就行,不就晚上吃个饭么。” 林晚照装模作样的说,“你很熟的,就大哥小区旁边夜市街上有一家王二麻子烧烤店,那家烧烤超级好吃,羊肉都是现切的,一点儿不做假,绝不是假羊肉!晚上八点,你到点准时过去啊,我请大家伙儿吃烧烤。” 林爹险没叫茶烫了嘴。 林晨阳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淡定的喝着茶。林旭辉直接笑出声,林晚照在林熹光的抗议讽刺声中挂断电话。 林旭辉说,“大姐,你说二姐来不来?” 林晚照拿个水蜜桃,掰开,姐弟俩一人一半,“林熹光粘上毛比猴儿还精,肯定听到你笑了,能不来么?肯定一会儿就到。” 朵朵、齐硕坐旁边儿,秦特在给弟弟妹妹们讲考试心得,“跟平时考试一样,认真答题就行了。” 齐硕说,“不会紧张么?我听说好多人高考时都会紧张。” 朵朵跟边儿上点头。 “做题怎么还会紧张啊?做题时就只想做题的事了。” 朵朵说,“难道不会想,要是考不好怎么办?要是考不到心仪的大学怎么办?” “不想那些,做题就只想做题的事。” 老大媳妇在边儿上听的暗暗点头,想着人家秦特超常发挥不是没道理的,人家专心。 老三煮好咖啡给大家伙儿端过来,他这手艺是跟林爹学的,煮的咖啡也最合林爹的口味。林爹立刻不喝茶了,改换咖啡。 林晚照没喝过咖啡,听说这东西很苦,可这东西吧,那股子糊香糊香的味儿又挺好闻,就也要了一杯,先小尝一口,味道跟汤药有的一比。加点糖,尝尝,再加一点,再尝尝。最后,终于加到一种甜中微苦的程度,林晚照觉着,嗯,这样就比较好喝了。 除了阳阳还小,孩子们都要尝三舅煮的咖啡。 阳阳见哥哥姐姐都喝,他也要喝。朵朵端着给他尝一小口,苦的阳阳整张脸皱成一团,哥哥姐姐都笑起来,秦特忙给阳阳塞块糖,这才好了。 林熹光到的时候,满屋咖啡香,她将新买的包包挂衣帽架上,抱着自己带的安宅礼,四下打量林晚照的新居,啧啧两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怪不得大姐说大得不得了,的确是大的不得了。”原来买了这么好的房子,难怪电话里就那么炫耀。 豆浆机送给林晚照,“这是我给大姐买的豆浆机,大姐,别见天儿的就知道喝粥喝粥,喝点豆浆,对身体很好的。” “多谢你。”林晚照抬抬下巴,“这边儿放不开,搁厨房就行了。” 林熹光挑起嘴角,含笑嗔怪,“看大姐如今的派头儿,亲妹妹千里迢迢过来给你送东西,你接都不接一下了。行,我给大姐放厨房去。” “哪儿用小姨您劳动,我带过去就行。小姨您要咖啡还是茶?”老三素来乖巧。 “你们都喝咖啡,我入乡随俗。” 方红往边儿上让让,林熹光挨着林晚照坐。 老三端来咖啡,林熹光刚就看到岛台上放的咖啡机,问一句,“老三给大姐买的咖啡机?” “不是我。小舅买的。” 都是姐姐,也没见这个小弟孝敬她一个咖啡机,给大姐就什么都舍得!林熹光喝口咖啡,“旭辉净弄这些洋玩意,大姐会使么。” 林晚照不爱听这话,“不会还不许学啊。” “妈,不用您学。您什么时候想喝,一个电话我就过来。”老三颇会给老妈抬轿。 林熹光双腿交叠,入眼就是林晚照五六十平绣球花盛开的大露台。每次一看到林晚照,林熹光就觉着老天爷无眼,怎么叫这土包子发了!忍不住打听一句,“大姐,您这房子多少钱啊?” “七十万。” 林熹光视线落在林晚照整套的珍珠首饰上,“大姐这首饰也好看。大姐您自己买的?” “怎么了?”林晚照反问。 “没怎么,就是瞧着不像大姐的风格。” “爸给我的。”林晚照也没瞒着。 林熹光顿时眼红,报怨林爹,“都是女儿,爸您这可有点偏心。” 林爹喝口咖啡,“谁让你不办安宅酒。你要办,我也一样有安宅礼送你。”“我家二环里那套房子也下来了,可还没装修好。说来,以前瞧着挺宽敞,跟大姐这里一比就跟个麻雀窝似的。”林熹光看到林晚照耳朵上、脖颈里、手腕上的大珍珠就不服气,笑了笑,“爸您不一直想换个大房子么。我看大姐这儿不错,比大哥家还宽敞。” 林爹说,“熹光啊,你也这年纪,该见过点世面了。这叫大,还没我以前住的平房大。” “起码比你现在住的房子大的多。” “楼房也就这样,两三百的大平层也不如院子接地气。熹光给提了醒,老大、旭辉,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看看别墅。”林爹来了兴致。 林晨阳无有不应,“好啊。只要爸您喜欢。” 林旭辉唇角抽了抽,真想问问他爹,咱家像是能住得起别墅的人家么。何况,去年刚买的这套七十平电梯房,住了还没一年,又要买别墅。 林熹光看林旭辉憋气,故意问他,“你没听到咱爸的话?” “我聋。”林旭辉没好气的怼林熹光一句,就没有她不生事的时候。林晨阳不赞同的视线瞟过,林旭辉闭嘴。 林熹光满面带笑,“爸,我帮您留意。现在别墅也不贵,偏远一些的一平七八千,好的地段儿也就万把块左右。大哥,您要不凑手,跟大姐拿些,大姐现在是咱家的富翁。” 林晨阳温声道,“爸的事,不用你跟晚照操心,有我和旭辉呢。” 林晚照原本没有拿钱给老头儿买别墅的意思,不过听着林熹光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来火,老爹自从到市里就是跟着大哥住,小弟现在也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林晚照心疼兄弟,便说,“以前我日子紧就算了,现在松快些了。爸这把年纪,能为爸花钱也是做儿女的福分。大哥,要是给爸买别墅算我一份。孝心不是口头说的好听,说一万遍自己个儿有孝心,一毛不拔,有什么用。你说是不是,熹光?” 林熹光此时做何想不知道,方红黄茹都颇觉解气,俩姑子,林熹光条件一直不错,但妯娌俩都觉着林晚照人更好,就是因为林熹光太爱生事。 简直没事找事。 老头儿住的好好的,又撺掇着老头儿买别墅。 是啊,你一分不出,净说漂亮话! 林熹光道,“我怎么能跟大姐比呢?大姐您一拆迁好几百万在手,我买套房还是短了借了的。”林晚照笑笑,“理解你。没事,没钱就算了。那就我们三个给爸买。” “我也是爸的儿女,当然得算我一份儿。”林熹光发现,比不出钱更要命的是,被落下。但她也不想出钱,便道,“只是我现在没钱,你们先替我补上,等我有钱再还你们。” 林晨阳道,“行了,不必拘泥,咱们又不是外人。” 林熹光松口气,识趣的不再提别墅话题。 黄茹笑着给林熹光铺个台阶,“二姐,您还不知道哪,今天咱家还有件喜事,小特考上A大了。” 林熹光,“不是高考刚过么?还没填志愿吧?”“小特考的好,全市文科第十,早上A大招生老师过来,已经签过协议了。”黄茹笑,“A大法学院。旭辉还说呢,没想到以后跟小特还是校友了。” 方红笑,“昨儿晚上B大招生老师也来了,特别想小特去B大读书。小特想学法律专业,还是A大更好。A大文科全国都有名的。” 即便林熹光再如何性情刻薄,这会儿也得说一句,“那是考的不错。真看不出来,这孩子学习挺灵光。”以前看着像个没眼力的大傻妞儿。 林晚照得意,“你能看出什么来,你又没高考过。” 林熹光:今儿个什么风水啊,怎么就该着林晚照扬眉吐气了! 人家林晚照岂止扬眉吐气,看一眼那边儿跟弟弟妹妹说话的小特,人家简直春风得意。 偶遇(中午直接从饭店叫的菜也...) 中午直接从饭店叫的菜, 也不是旁的饭店,就是晚上吃饭的饭店。因为定宴会厅的事,林晚照认识了那家经理, 叫菜什么的就很方便。 点菜林晚照还不熟,不过,现在她学的灵活了,说了吃饭人数,同经理道,“你看着给我们配一下吧。给我们分两桌, 天气热,清淡些,也别太清淡。我家有老人,还有个小朋友,做碗蛋羹。” 其派头很像电视剧中去饭店的大款, 一句话,“看着上吧。” 方红都觉着小姑子这派头上来了,林熹光说,“大姐, 你可小心些,别他们饭店什么不好卖又贵的都给咱们送来, 拿你当冤大头宰。” 不得不说,林熹光十分了解以前那个啥都不懂、就一个抠儿心、还喜欢疑神疑鬼的她。一花钱就觉着世上全是骗子。可世上哪儿那么多骗子, 细想想, 不过是为自己舍不得花钱寻个理由。林晚照道,“我觉着世上还是好人多。这家店大嫂都说好, 我们也去看过,经理挺实在的小伙子。” 方红笑, “是啊,熹光你就放心吧。” 等午饭后,林苏一来,就完全没林熹光矫情空间了。林熹光不知什么缘故,对林苏颇为忌惮。 林苏是带着闺女赵华一起来的,送过安宅礼后,还有给秦特的礼物,“这两天听你姥姥得给我打了八个电话,开头就是,你知道咱们小特考的多好不?”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林旭辉凑趣,“给我打电话时,特矜持的跟我说,原本咱们小特想读政法大的,综合考虑,才改的A大。把我疑惑坏了,我说我们A大这么没牌面儿么,我们比政法大强的多好不好!” 林苏送了秦特一瓶香水。 秦特不懂牌子的事,但包装精致极了,她被长辈们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羞涩的跟林苏姥姥道谢。 林晚照凭大家取笑,她很大方的承认,“本来就是大喜事,还不许我打几个电话了。这是跟你们一起分享。” “不瞒你们说,每次有好事我都觉着朋友太少,只能给你们几个打。”林晚照说,“你们也别笑我。赵华考大学那年,林苏姐你还去咱们村儿拆了的老城隍庙那儿烧香来着,是不是?后来赵华考上大学,你还去还愿了。” 林苏吃惊不小,“你怎么知道?” 林晚照说,“城隍庙早拆了,但咱们村的人有事还爱到那儿烧纸。那年我家没考生,我一看那儿有烧纸后的黑印,就知道肯定是你烧的呀。” 最吃惊的还是林晨阳,林晨阳看林苏两眼,“看不出来呀,林苏。” 林苏与林晨阳一样,向来以无神论自居,此时被说破也波澜不惊,强行挽尊,“没听说过临时抱佛脚么,就这个意思。” “还有旭辉,林斌考上大学,知道我离得远消息慢,当天就给我拍了电报。写了十二个字,大姐,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究竟什么事太好了,一句没提!我又拍电报去问,才知道是林斌考上大学了。” 林斌是小弟的长子。 刚到的林斌夫妻听到这事,其实早听过,但再听一次都觉好笑。 林旭辉不甘心被笑,把话题转向大哥,“大哥大嫂更绝,林正高考前,大嫂就把咱们全市的菩萨都拜了一遍。等林正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我们都快高兴疯了,大嫂操持着准备给各寺庙菩萨还愿了,我大哥仍然淡定的跟刚从手术台下来似的。我还说大哥真是宠辱不惊,果然是外科医生的心理素质。但后来嘛……” 林晨阳轻咳一声,林旭辉忍笑。 林苏瞥林晨阳一眼,必要听一听林晨阳的糗事,“后来怎么着了,旭辉你别怕,快说!” 林晚照奇怪的看看竖着耳朵等着听的大家伙儿。 林旭辉伸手端来茶喝两口,吊足大家胃口,才继续道,“后来据说大哥特意跟单位请了两天假,就现在这种天气,大热的天儿,一点儿不带夸大的,大哥转了两趟公交坐了一趟长途,然后到县里转搭骡子大车,回老家给爷爷奶奶烧纸,亲自告诉爷爷奶奶这个好消息。” 林晨阳看林旭辉,林旭辉坏笑,“大哥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知道的?” 林晨阳淡定地,“我用得着奇怪这个,肯定晚照跟你说的。”那会儿回老家不方便,当晚就是在妹妹家歇的。 林晚照很奇怪,看大家伙儿,“你们都不知道么?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哪。” 方红,“完全不知道!” 林旭辉笑,“大嫂,大哥很要面子的,你要顾全他一点。” 林爹点头,“老大是有点要面子。” 林晨阳看向林爹,林爹立刻改口,“长子风范,长子风范。” 想到林晨阳数十年如一日的淡定从容,大家哄堂大笑。 林晨阳也不禁笑了,“这是传统。”方红腹诽:屁个传统,我烧香你就说迷信,你烧纸就不是迷信了! 林正这个事件当事人之一更是笑的直哆嗦,想想当时,真没觉出老爸有这么高兴来着。林清不满,“我高考,爸你还反对妈去给我烧香。” 林晨阳无奈,“林正高考时我也不赞同。清清,你的长处不在学习上。” 林清不依,“主要是爸你的态度问题。” 林晨阳,“你自己也说咱们得给菩萨留点面子,别倒因着你显着菩萨不灵了。” 林清哈哈大笑,“爸我说过这话?” “一字不带差的。” “那爸你也应该强迫我说,一定要给我烧一定要给我烧。” 林晨阳同意,“嗯,应该在你不愿学习的时候强迫你,赶紧给我学!” 林清又是一阵笑,她是个心胸宽阔的姑娘,自小学习一般,也从不因学习自卑烦恼,“我觉着我的学习智商都遗传给我们然然了。”然然是林清的女儿,学习甭提多灵光。据林清自己说,也就比她上学时灵光个一千倍左右。 林正吐槽妹妹,“然然学习明显像妹夫好不好,然然是长的像你。” 林妹夫当即表态,“林清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林正,“真的?” 林妹夫,“譬如打麻将,大哥你能打得过林清?” 林正抚额,“这还真是。”林清打麻将是高手中的高手,这是跟林爹学的手艺,基本如果麻将桌上有这爷孙俩,其他人都是白给。 林清很谦虚,“我比起爷爷还是要略逊一些的。”林爹也算比较欣赏这个有些钝钝的孙女,“清清你已经青出于蓝了,记住要把咱们事业传承下去。” 林清深以为然。 林晨阳:…… 长辈们热热闹闹的说起他们的高考往事,老大的神思也一时飘远,他也记得他的高考,那是刚恢复高考第二年,考完就是三夏大忙,他很少下田,那一回跟着父母翻场碾场,手上磨出水泡,爸妈就不让他再去田里了。 那时想他一大小伙子,怎么能光看着爸妈忙。妈就让他在家给老二补课,因为老二明年就要考高中。 其实弟妹学习都好,他知道爸妈是想他在家歇歇,他根本不答应,想着平时学习忙就算了,考都考完了,还有什么歇着的。 那是他体力最累的一段时光,很短暂,基本傍晚吃过晚饭一挨炕闭眼就着。手心的泡挑破后火辣辣的疼,缠上布带干几天就能长上了。村里人都说他知道心疼爸妈。 那会儿真累,却也累的舒坦。 因为那时的他,活的坦荡。 就像此刻在说笑的母亲。 老大突然意识到,哪怕父母这辈子没有高深的学识,也没有太远大的见识,但父母这辈子活的,真坦荡。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些羡慕。 待刘爱军夫妻、刘爱莲母子,刘爱党的长孙刘超,还有仙儿搭翠丹家车过来后,屋里就更热闹了。都说林晚照这房子买的好,屋里布置的宽敞。仙儿见人多,微微有些拘谨,不过也不怕,都是同村人。不过,看着林晚照新置的这么好的屋子,要说心里不羡慕,那也是假的。 尤其秦特这孩子,可真有出息。 听到秦特已经跟A大签约,大家又是一阵赞叹。林晚照竖着耳朵听大家羡慕恭喜的话,觉着一辈子都听不厌。 刘爱军心细,悄悄叮嘱秦特,有空打个电话给你姥爷,你姥爷也记挂着你呢。 秦特告诉三姥爷,她早上就给姥爷打过电话了。 刘爱军深觉这孩子懂事。 翠丹妈抓紧时间带着翠丹跟秦特打听高考的考场经验,不求翠丹也能读A大,最好也能考所A市中不溜儿的大学。 想娣姐来的稍晚些也不算太晚,不过是想娣姐一个人来的,想娣姐带来的好消息,她妈妈找到工作了! 秦特忙问什么工作,想娣姐笑,“给人家看店,卖衣服。” “大妈真厉害!” “我也觉着。我以为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吧,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看我妈挺来劲的。” “肯定的。你看去菜市场买菜的阿姨们什么样,工作的人又什么样,根本不一样。” 想娣姐笑起来。 晚上吃饭极热闹,除了在国外的林臻,亲戚们基本都到了。秦特挨着姥姥坐的,因为还有秦特被A大录取的喜事,大家一起为她庆祝。 司机全部是果汁,香槟都不让喝。 因为是长辈做东,大家只有听从的份儿。 待晚餐结束,大家伙儿就各自告别,直接驱车回家,就不再到林晚照那里聚了。连同老大老二老三他们,也都直接各回各家就行了。林晚照秦特坐刘凤女家的车回家,秦特拜托大舅送想娣姐一程,就不让想娣姐再打车了,大舅很爽快答应下来。 在酒店大厅彼此告辞的时候,遇到许家人一行。许子嫣更高了一些,相貌还是一惯的冷淡俊美,足以吸引到酒店大厅来往诸人的注意。秦特一眼就看到许子嫣,主要是许子嫣在看她,秦特那惊讶的眼神让许子嫣确定自己没看错。 许子嫣心说,不知道的还得以为秦特是整容了。 秦特朝许子嫣点下头,许子嫣也微微点下头。 秦特完全不想再跟秦耀祖一干人有任何联系,但许子嫣又跟秦耀祖无干,而且,许子嫣很正直。 以前,许子嫣都是秦特不敢接近的那类男孩子,长的好,学习好,优秀到让人生出难以企及之心。 那会儿,秦特可自卑了。像阴暗中的苔藓,靠近光就会发抖,只能卑微的躲在角落。这次,她勇敢的走过去,打声招呼,“真巧。” 许子嫣点头。 “以前一直想跟你道声谢,可后来想想,本来就应该说实话的。说实话是人应该具备的基本品德,所以应该也不用谢。”秦特说完自己想说的,笑着摆下手,“再见啊,许子嫣。” “哦。”许子嫣答应一声,“再见。” 林晚照也看到了许子嫣,想这孩子倒是个正直的好孩子。秦特回来后,大家就一起到停车场坐车回家去了。 许父问儿子,“那是谁啊?” “秦特。” 酒店经理在一畔凑趣,“要不说优秀的人都是跟优秀的人做朋友,刚那小姑娘今天也是一家子庆祝升学的,听说签约了A大,跟许同学一样,也是高材生中的高材生。“ 许父立刻另眼相待,问儿子,“你同学么,你这可太冷淡了,还得人家小姑娘亲自来跟你打招呼。” 酒店经理一直送到大堂门口,许家人也去停车场取车,陈冰此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儿子,“那真是秦特么?隐隐瞧着有些像,我都没敢认!唉哟,这变化可太大了!” 陈冰问弟弟、弟妹,“你们看出来了么?变得都不像她了。” 陈弟陈弟媳满面尴尬,陈弟媳说,“都过去的事了,大姐,你看人家现在,可别提以前了。”真作孽,以前大姑子还让继女到他家工厂做工,看人家小姑娘现在多出息。大姑子这人品,真是…… 待上了车,许父才问儿子,“怎么回事?” 许子嫣在副驾伸开两条大长腿,“秦特,就是我二姨的继女,我二姨夫的长女,以前被他俩虐待,后来跑到姥姥家,跟他俩打两场官司的那个。” 许父惊的险些打错方向盘,就听陈冰在后座嘀咕,“还说呢,一点恩都不念,要不是因着这丫头,你二姨二姨夫也不能丢了公差。” “给我闭嘴吧。”许父在外跑生意,最忌讳凭白无故得罪人,说前妻,“你没听到人家都考上A大了!一看人家这姑娘就有出息,你少替旁人不平,更不用替子嫣得罪人。” 原本前妻如何跟他不相关,可这不是有儿子么。 真是的,有这么个拖后腿的亲妈,儿子以后找媳妇估计都是一挑儿,谁愿意跟这种婆婆相处啊。 不然,今天的小姑娘他就看着不错。 瘦瘦高高的,人长的也漂亮,还是A大高材生。 “妈。” “嗯,什么?” “今天遇到秦特事,不要跟二姨说。” “为什么?” “因为秦特是过来跟我说话,如果你告诉二姨,有可能会打扰到她。” “这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这么关心她!”陈冰觉着儿子这话简直没道理,甚至有丝不好的预感。 就听许子嫣回答,“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非常讨厌二姨,讨厌他们一家子。非常不想跟他们有任何联系。” 林晚照的计划(许爸真是愁前妻帮亲不帮...) 许爸真是愁。 前妻帮亲不帮理已经到了不辨是非的地步, 儿子说话是啥难听捡啥说。先安抚前妻,“不听说他二姨二姨夫现在日子红火的不得了么。你想想,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 “可见老天有眼,二妹二妹夫在朝阳门外定的新房。”陈冰说到妹妹、妹夫现在的成就,颇是与有荣焉。 许子嫣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许爸道,“那就是了,何必再提这赌心的事。少提。你愿意说, 人家愿意听吗?你要有这么个孩子,你愿意再提吗?” 说话间,车停在小区楼下,许爸道,“你先上去, 我开导子嫣几句。” 陈冰下车上楼。 待陈冰走远,许爸才说儿子,“你也是,知道你妈一向没什么是非, 反正只要她娘家人做的事,那都是对的。你就少说两句, 惹她这一路唠叨。” “也不知道二姨家的事跟她有什么相关。” “人家亲姐妹。”许爸道,“以后说话委婉些, 上大学就大人了, 再这么直来直往的,得不得罪人。再说,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就你二姨那人品, 我看也够呛。她一当后妈的,有本事不往自己亲生的身上使。本身上回你做证的事就记恨着你哪,就当没这门亲戚,少来往就行了。” 许爸一通唠叨,见儿子也没个回应,问他,“听到没?” “我又不聋。” “吭都不吭一声,还以为你突然聋了呢。”你好心好意说半天,他跟个大爷似的。许爸有些搓火。 “明儿一早就走么?”许子嫣突然问。 “嗯。” “几点飞机啊。” “八点。” “我去送你。” “不用了,太早了,早上多睡会儿吧。”搓起的那点儿小火苗哗的被儿子孝心扑灭,许爸露出笑容。 “我开车送你过去。”许子嫣开门下车,对老爸摆下手,就背着单肩包走了。 许爸顿时觉着,从深市飞回A市给儿子办读B大庆功宴的辛苦没白费,虽然这庆功宴完全是他一厢情愿…… 儿子想着他哪,还要开车送他到机场。 许爸甚至觉着,多年辛苦为的啥,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是为了宝贝儿子啊! 直待许子嫣的背景转过花木扶疏的小区花园,许爸才回过神:我不是被这小子转移话题了吧?嘿!臭小子! 许爸翘翘唇角,启动汽车,回自己的居所。嗯,叫这小子一打岔,好多话没说,下次见了女孩子别这么大谱儿,看你跟个大爷似的,还得女孩子主动跟你打招呼。就这德行,这辈子还想谈上恋爱,娶上媳妇? 不过,听说喜欢他儿子的女孩子可多了。 许爸叹口气,从车内镜中看眼自己的朴实面容,女人总是有些肤浅的。 许子嫣在电梯间按下楼层,想着秦特跟他说的那两句话,如果秦特真的一脸感激涕零来感谢他,许子嫣可能还会有点瞧不起秦特,有个屁可谢的,他又不是为了秦特。 秦特一点没谢他,许子嫣倒是真的对秦特有些另眼相待。 这才是正常人。 亚金色的电梯门映出许子嫣年轻的脸庞。 其实,秦特根本没想那么多,说的话合适不合适,别人会怎么想之类的,她根本没想。她就是怎么想就怎么说的。 刘凤女开车把祖孙二人送到家,因时间不早,他们一家三口就没上去,下车跟姥爷、大舅、大表哥各打过招呼,就先告辞了。 林正也没上去,就是三家住户一起乘电梯。 林爹住十楼,最先到达。林晨阳对父亲一向孝顺,虽然没有送林爹到门口,也在电梯口说,“爸爸、钱阿姨,晚安。” 方红也笑眯眯的说了一遍,秦特喊的是太姥爷太姨姥,林晚照直接无视掉钱阿姨,是的,尽管钱阿姨全天参与到林家的活动,林家人对她也都客气尊敬,但林晚照就是能对钱阿姨视而不见,只跟老头儿说一声,“晚安,爸。” 钱阿姨跟着林爹到房间才说,“你说,晚照有气也该冲你撒。这都多少年了,还对我这样。” 林爹完全不偏自己闺女,“求同存异吧,反正你们关系也一般。你就当没看到她好了。” 钱阿姨:……这是人说的话!我就因为做不到才郁闷啊! 林晨阳对林晚照这种坚持也无法,林晚照觉着自己大度的不得了,她一没跟姓钱的翻脸,二没让大家下不来台。我当没看到还不行啊。 做人是要圆滑一些的。林晚照这样想。 看吧,人家还觉着自己圆滑的不得了哪。 林晚照对大哥大嫂特别好,“你们都早点休息。大哥,明天咱们一起吃早饭。” 然后,她就高高兴兴的带着秦特回顶楼了。 方红跟丈夫说,“近来我还说大妹圆滑些了,还是老样子。” “晚照不一样这样,不圆滑也不世故,她就这样,这是她的本色。”林晨阳想,不过是卸下之前肩上荷了一辈子的重负,轻松了,也就活泼了。 林晚照发现自己很喜欢热闹,不用苦苦等待别人回家的热闹,这样有喜事亲人在一起聚聚的热闹也很好。 其实,晚辈们来不来都没关系,她主要是想跟兄弟、朋友相聚。 祖孙俩回家也就洗洗睡了。 现在房子大,卫生间就有三个,一人一个洗澡间沐浴洗漱。秦特也喜欢这样的聚会,她发现自己还有点虚荣的,因为她很喜欢听人夸自己,有人夸她,她就特高兴。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心里也是高兴的。 唉呀,这得更加努力啊。 不然以后就没人夸她了! 秦特想。 不过,没想到竟然遇到许子嫣,虽然只是偶遇,也给秦特敲响了警钟。 老大开车回家,先给父亲打电话。老大媳妇见状,“都十点了,爸还没睡么?” “肯定没睡。” 电话很快接通,里面传出父亲的声音,老大把今天妈这边的事耐心的跟爸说了一遍,都有哪些人,晚上吃的什么,在哪儿吃的。其实,即便说了爸也不一定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但他知道,老人喜欢听,那他就耐心的说。 父子俩聊了一个小时才挂了电话,待老大洗完澡出来,老大媳妇原本一肚子想说的话,这会儿也困的没说的欲望了。想丈夫真是愚孝,老太太那边不多亲近着些,每天一个钟头一个钟头的给老爷子打电话。 真是叫人急的不行又没法儿说。 夜深,夫妻俩也早早睡了。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秦特跟姥姥没出门,早饭后在家休息,整理一下大家送的安宅礼,还有秦特收到的大学礼物。明天就要回学校拿志愿填报表格了,秦特想回安置房那边顺道看看姥爷。 她当然跟姥姥最好,姥爷虽然有些糊涂,也不能不去看姥爷。她还是先问过姥姥的意见,林晚照笑,这有良心的人,什么时候对谁都有良心。 林晚照说,“去吧。路上给你姥爷买点水果带去,看他那边好不好。” “我估计跟咱们在的时候差不多。听我妈说,舅舅他们商量了,每个星期一人都要去一趟,帮着姥爷收拾收拾,做做饭什么的。”秦特说。妈妈对她当然不如对齐硕弟弟好,但妈妈对她也不错,每个星期都会给她打一个电话,每季也都会给她买两身新衣服,还给她买了保险。 林晚照道,“那还算有良心,不枉你姥爷把钱都分给他们。”四个孩子,要这么着也不错。上辈子可没这样的良心。无非就是十天半月过去一趟,老两口还傻乐傻乐,觉着挺好。 秦特眉眼弯弯,她就知道,即便离婚了,姥姥心里肯定也是把姥爷当朋友一样,希望姥爷过的好的。 秦特计划明天拿完志愿表就去看姥爷,再跟翠丹聚一下,昨天家里人多,都没好好跟翠丹说说话。然后,下午回家。 林晚照也有自己的计划,她打算去学开车。可开车在哪儿学,她不知道。这可怎么着呢? 这事也不能问小特,小特这么小,肯定也不知道。 问大哥,大哥不会提反对意见吧? 大哥偶尔还是有点古板的。 至于大嫂,大嫂像炸毛鸡一样,告诉大嫂基本就等同于告诉了全世界。 把人这么一划拉,最有可能支持她学车的倒可能是……一惯不大靠谱儿的老头儿! 林晚照坚定的摇头,宁可跟大哥商量也不跟老头商量! 不过,商量也讲究策略。 林晚照决定,得想个办法先哄大哥高兴一下。 祖孙俩各自制订好自己的计划也就晚上了,林晚照打个电话给大哥,让大哥明早上楼吃早饭,她在家做。 于是,第二天秦特就看到姥姥在摊咸食,还是鸡蛋大葱那种,特别香特别香。秦特觉着,大葱和鸡蛋真的是绝配,不论自私做都好吃。 林晨阳上来时也说,“香的整个楼道都闻到了。” “以前你上班都不吃葱蒜,现在退休了,没这忌口了吧。” “没了。” 林晨阳帮着盛稀饭,秦特帮着端。 秦特今天也特意打扮过,因为要去学校,起床洗漱后她就把太姥爷送的小首饰戴上了,为此特意搭配了条白裙子。反正年轻的女孩子,瘦瘦高高的,穿什么都好看,更何况秦特本身长相就好。就是有点可惜她没耳朵眼儿,耳坠暂时还没办法戴,但项链手链都能戴。 林晨阳点头,“这身儿漂亮。一会儿要去学校。” “嗯,得去拿志愿表。” 待吃过早饭,秦特就去学校了,因为离得远,她是个勤谨的性格,宁可趁着天气凉爽早些出门,也不想迟了。 出门前,秦特还喷了点林苏姥姥送的香水。 秦特吸了吸鼻子,觉着比家里的驱蚊水是要好闻一些。 她过去也给姥姥和大舅姥爷喷一点。 “真香。”林晚照笑,“一会儿我就出门买个菜。” “那也喷一点。” 秦特今天背的是书包,里面提前放了硬壳的塑料文件袋,这个是用来放志愿表的,可不能压折了。 跟长辈们打声招呼,秦特才走了。 看秦特出门,林晚照林晨阳相视偷笑,孩子长大了,就知道爱美了。 趁着天气凉爽,林晚照也约大哥一起去菜市场。说来,她大哥真的是不多见的好男人。大哥家买菜、早饭基本都是大哥买,因为大嫂喜欢睡懒觉,大哥是数年如一日的早起好习惯,也没有那些臭哄哄的什么男人不做家务的大男子脾气。 因为起的早,早餐后就顺带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时再给大嫂带早点,这样到家还热乎的。 所以,林晚照私底下认为她大嫂真的挺好福气。 刘爱国比大哥还小好几岁,连个挂面都煮不好,一辈子也没买过几回菜。 兄妹俩到菜市场,夏天大家都是吃素,吃素清爽,鲜少大鱼大肉。林晚照特意买条草鱼中段,跟大哥说,“你不是说老头儿爱吃鱼圆么,正好有空,我给老头儿做点儿。鱼圆也是鲜着好吃,别做多,够一顿吃的就行。” 林晨阳点点头。 买过草鱼,又见到有个摊住在卖小白条儿,这也是一种鱼,特别小的一种银白色小鱼,以前老家特别多,春秋的时候,集市上有卖的,卖的不贵,但收拾起来比较麻烦,因为鱼小,得一条条剪了头去内脏。 这种鱼不能炖,一炖就散了,收拾好后洒把盐腌一下,醮点面粉,放油煎,煎到焦香,不论是烙饼,还是就着馒头,都好吃。 兄妹俩一见就笑了,林晨阳说,“有些年头没吃过了。现在菜市场各样品种的鱼,这小白条儿倒见得少了。” “咱们买二斤。” “爸爸也爱吃这个。” 林晚照心说,只要是鱼,没有老头儿不爱吃的。 好吧,买五斤。留下二斤在冰箱,等小特晚上回来让小特吃。 “烙发面饼,还是玉米饼?”两样都好吃。 林晨阳说,“中午吃发面饼,晚上吃玉米饼。” 即便这是自己的亲大哥,林晚照也得说,“大哥你可真会两全其美。”林晨阳补充一句,“烙发面饼也给爸爸送一份。” “姓钱的不会连发面饼都不会烙吧?” “会倒是会。不过你是亲闺女,这能一样么?”“味道都一样。” “心意不一样。” 好吧,因为还有学开车的事要得到大哥的帮助,林晚照都忍气吞生的答应了。 看林晚照这态度,林晨阳干脆没买自家的菜,林晚照买的菜他帮着拎,他一样没买。林晚照奇怪,“大哥你不买菜么?” 林晨阳“哦”一声,“我看你今天的意思还要请我吃两顿,我就不买了。中午晚上把你大嫂叫上来,都在你那儿吃。” 林晚照是个老实人,老实人一般都直来直去,不常动这些心眼儿,就有点疑神疑鬼,想大哥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林晨阳忍笑,安慰妹妹,“我又不会读心术,你要不说,我也只能等了。” “什么事都没有。”林晚照不惯说谎,于是,她又改成了,“现在还不能说。” “嗯,我等着。” 就算大哥看出来也没什么,林晚照买了一堆菜,都是大哥爱吃的。反正到时吃他三顿饭,大哥肯定不好意思拒绝的! 这就叫吃人嘴短。 林晚照暗暗得意,想老话再错不了的! 【营养液23万加更】人生经验与青春礼物(秦特今天没挤公交她是打...) 秦特没挤公交, 她是打的出租车,因为公交要转三趟才能到学校,早上公交车上人最多, 也很慢,她想早些到。 今天可是拿志愿表格的日子,秦特不想冒丁点儿迟到的风险。 于是,到的……特别早。 付过出租车费,秦特刚一下车,就看到学校大门上方拉着一条高高的大红条幅, 上面贴着几个大字:祝贺我校秦特同学取得全市文科第十名的好成绩! 秦特惊的做贼样迅速左右扫两眼,见边儿上没有熟人,才悄悄多欣赏两眼。唉呀,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再看两眼,再看两眼…… 秦特没好意思多看, 也就看了十多个两眼。 她到的有点早,学校还没开大门。 她是个聪明孩子,想了想,打了班主任的电话, 问班主任在不在家,想去看看班主任。 班主任热情洋溢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 “在家。你过来一起吃早饭。” “老师我吃过早饭来的。你们先吃,别等我。” “行, 记得老师家在哪幢不?” “知道。” 秦特一直记着姥姥的话, 上门不能空着手,何况她能考的这么好, 老师没少照顾她。毕竟,当初她是插班进来的。 秦特买了一箱牛奶一个果篮过去, 果篮是她挑了水果让店老板给包装的,水果都尝过,都是好吃的水果。牛奶也仔细看过生产日期,挑的最近的。班主任老师笑,“还带什么东西呀,以后可别这么着了。咱们又不是外人。本来就一个村儿的。” “不行,这是我送给老师的,是我对老师的心意。”秦特是为数不多把送礼物说的这样光明正大、情真意切的人。 老师很受感动,“你们考的好,我们的心血就没白费。”问起秦特临场发挥的经验。秦特学习是一路上坡的那种,开始在班里是中溜儿,半年就进入到前十了。后来秦特想提前高考,最后三个月去了毕业班,跟着毕业班进行三轮复习。三次全市统考,也是成绩一次比一次好。到最后高考更是发挥超常,他们学校自建校开始,就从没有过这么好的成绩。 也不怪他们老师私下都说,这换了新教址,学校风水也好了。 秦特其实没别的诀窍,就是专心,细心。 可这专心、细心,说着容易,能做到的就太少了。 班主任老师认为,人家秦特就天生聪明,天生有学习的这根儿筋。 是的,老师有时也挺相信天赋论的。 等到八点半,秦特就跟班主任老师告辞了,她得去毕业班集合,然后拿志愿表格。老师告诉她,她这次考的特别好,学校还会给她发奖金。 秦特有点小惊喜,“我也不是市前三。” “咱们学校又不是那些名校,前十也没想过啊。你给学校开创了历史。”老师笑眯眯的,为教出这样的好成绩感到自豪。 秦特问,“老师您有没有奖金?” “我跟你们李老师对半分。”老师笑,“毕竟后仨月你是在毕业班过的。” 秦特听说班主任也有奖励,高兴的笑了。 她没让老师送她,她又不是不认得路。老师便送她到门口,让她有空过来玩儿。 待到毕业班,秦特也收到许多同学的祝贺。估计是因为学校横幅的原因,现在都知道她考了好成绩。 秦特很谦虚,她也很细心,能从同学们不同的情绪中看出大家成绩的好坏。考的好的同学都是一幅神采飞扬,喜上眉梢的模样。考的不好的同学难免有些失意,还有同学准备复读的。 秦特当然考的很好,她自己心里也很高兴,前天长辈们还为她庆贺了呢。可她一点儿都不露出骄傲来,别人夸她,她就说,“我也没想到。”然后问对方,“你考的怎么样?准备报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 反正尽量低调。 李老师是毕业文科班的班主任,因为班里出了秦特这个全市前十,李老师近来春风得意,先表达了对大家的祝福。 高考之后,不论老师还是学生,都平和很多。 然后就是发志愿填报卡,还有人手一份的志愿填报指南,告诉大家看着填报指南找学校代码专业代码,志愿怎么填。 基本说完这些,李老师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叫住秦特多留一下,就让大家散了。李老师也没旁的事,就是再问一回,“跟A大签好了?” 秦特点头,“前天早上签的。” “好。”李老师拍拍秦特的肩,由衷高兴,“没想到今年咱们毕业班能出个A大。好好填志愿,星期四记得来学校交志愿卡。去吧,以后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李老师最后还文艺了一句。 秦特笑着应了一声“嗯”,然后退一步,郑重的给老师鞠了个躬。 待秦特出校门打算去坐公交的时候,被班上一个同学在校门口喊住了。秦特回头,那个男孩子走过来,有些羞涩的将手中精致的礼品袋递给秦特。 秦特没接,问,“这是什么?” “听老师说你要读A大,祝贺你,秦特。” 这个男孩子成绩也很好,以前俩人偶尔会讨论考卷上的问题。秦特说,“你准备读哪个学校?” “我这次没考好,准备复读。”男孩子眼中有一些希冀,“希望以后跟你一样,也能读A大。” “嗯,A大挺好的。复读别太辛苦,你肯定没问题的。”秦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也有些尴尬,“礼物不用了。我现在,就想学习的事。那个,谢谢你的心意。” 夏天大热的太阳,男孩子脸色却是泛白。秦特敏锐看到周边有人对男孩子露出讥笑,她立刻就明白了,因为她这次考的特别好,而男孩子失利了。 秦特刚拒绝完,刷一下又把礼物接了。男孩子吃惊的望着秦特,秦特给他使个眼色,秦特走在前头,男孩子跟在他身后,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学校对面的冷饮店。秦特请男孩子吃冷饮,男孩子看秦特付钱,急的,“我来付我来付。” 秦特帅气的一摆手,将男孩子付钱的手挡后头去,“你送我礼物,我请你吃冷饮,算是还礼了。” 找个清净的桌子坐下,秦特望着男孩子的眼睛,认真的说,“你好好学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实力在这儿,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个特别好的大学。” 男孩子点头,“嗯。” “加油!”秦特手臂一屈,握拳做个鼓励手势。男孩子笑,重重点头,“嗯!” 秦特咻的一大口气把冷饮一吸到底,空塑料杯搁桌上,起身说,“那我走啦。” 男孩子,“嗯!” 秦特先走一步去公交站等车,她不知道男孩子一直在她身后远望,直到她上车,直到公交车远远开走,不见微影,男孩子才有些怅然又有些甜密酸楚的收回视线,握着半杯冷饮回家。 秦特早上就给姥爷打了电话,说了要过去的事。所以刘爱国今天没出门,就在家等着了。想到秦特考上A大,就由衷高兴,他还取了一千块钱给这孩子,马上就要读大学了,想买点什么买点什么。 刘爱国还提前买了二斤五花肉,这孩子爱吃炖肉。 秦特没直接给姥爷买水果上去,她先到姥爷家,看姥爷家缺什么?刘爱国自认啥都不缺,他知道秦特爱吃水果,特意早上去水果店买的新鲜水果,给孩子吃。 秦特知道姥爷的心,她也没客气,一边吃水果一边听姥爷问那天A大老师怎么过去怎么签约。秦特跟姥爷说的也特详细,当时怎么考虑的,为什么会读A大之类,都跟姥爷说了。 刘爱国在大学方面很直接,“考得这么好,当然要读A大。A大是咱们全国最好的大学!” 跟秦特说,“咱们中午炖肉。庆祝一下。” 秦特说,“姥爷,你不是喜欢吃饺子么,我还说给您包饺子哪。” 刘爱国喉咙上下咕唧一下,秦特多贴心啊,完全不会让姥爷下不来台,“姥爷,咱们包饺子吧!我也喜欢吃饺子!夏天茴香多,咱们吃茴香馅儿的,怎么样!” “好!” 秦特问,“姥爷,你早上吃的什么?” “我煮的挂面。” “不会见天吃挂面吧?” “不会。我是见天出去吃早点,吃烦了,还不如吃挂面哪,清清淡淡的。” “那这回我再给您包点素馅饺子,您想吃就煮,比挂面还方便。” “饺子还是得有点肉才香。” “行,那就一样肉多的,一样肉少的。” “好。” 秦特下楼去买茴香,先到厨房溜达一圈,见有几个有些坏的桃子,牛奶还有两箱,一箱没开箱,一箱只喝了一盒。秦特说,“姥爷,牛奶你得喝啊。你要不喝过期就不能喝了!” “我知道,我喝哪。”刘爱国笑。 秦特挑着坏的太多的桃直接扔垃圾袋,刘爱国心疼的,“别扔啊,还能吃哪。” “这都坏半个了,还怎么吃啊。”另几个桃子用刀剜了坏的地方,泡沥水篮里,一会儿回来洗! 秦特拎着垃圾袋下楼,也顺带把五花肉拎下去,让菜店老板给绞成馅儿。遇着好些街坊,秦特跟长辈们打招呼,街坊们都说,“唉哟,咱们高材生回来了。” “嗯,来看我姥爷。” 等到菜店买菜,秦特还买了一斤大葱,一斤香菇,她想多给姥爷包两样馅儿的饺子。一早一晚煮着吃也方便。 然后再到水果店给姥爷买了葡萄、香蕉、山竹、芒果、樱桃。 秦特搬着一大箱回去,箱子上还放着买的菜。街坊们纷纷夸赞,“这孩子真孝顺。” 回去先收拾厨房,姥爷不大会收拾,厨房不如以前她跟姥姥在时干净,不过也算整洁,但不符合秦特的标准。 厨房不大,好收拾。 厨台水槽都擦洗一遍,地上等最后再弄。 秦特先和面,和好的面要醒一醒,醒软些,再切成一个个的饺子剂儿,擀饺子皮,包饺子。 醒面这功夫,秦特摘菜,洗菜,剁肉。肉馅儿绞的不很细,自己还要剁剁,剁细,还能增加肉馅儿的黏性。 一共包三样馅,一样茴香肉的,一样大葱肉的,一样香菇肉的。 秦特干活俐落,中午就锵锵锵包的差不多了。 秦特算着姥爷和自己的饭量,留了一小盖帘她跟姥爷中午吃,剩下的全都放冰箱的冷冻层。她觉着留出来的肯定够吃,结果,姥爷一个人就吃两大碗。 哎,以前姥爷什么时候吃这么多啊。 这就是犯糊涂的后果,一看就是很久没吃过饺子,馋了。 哎,就是再有钱,超市买的饺子跟自己包的也是两样味儿。家常的味道,是哪儿都买不到的。 这还只是她包的饺子,姥姥包的更好吃哪。 秦特没有再煮,她怕姥爷撑着。 “姥爷,吃东西不能暴饮暴食,咱们慢慢吃。”刚到姥姥家时,秦特也是这样,遇着好东西就想多吃,姥姥就不让她一下子吃太多,怕撑着。 刘爱国摸摸肚子,满足的放下筷子,接过外孙女端来的饺子汤,笑道,“放心,撑不着,有些日子没吃的这么舒坦了。” “我妈他们不常来么。姥爷,你想吃什么,就直接跟我妈、跟舅舅他们说。” “你妈也不容易,还有小硕要读书,店里的事也忙。”刘爱国终于问到,“你姥姥还好吧?” “挺好的。姥姥也说让我看看姥爷过的好不好?” “跟她说,我好着哪。”刘爱国抿口饺子汤,撇下嘴,轻轻的哼了一声。 秦特心说,就冲姥爷您这么嘴硬,合该吃这苦头儿。 知道姥爷就是这种顽固老头儿,秦特也不劝他,让姥爷慢慢喝饺子汤,秦特到姥爷卧室,看看姥爷的床单被子,把床单被罩都给他换了下来,从衣柜找出干净的,该装的装,该铺的铺。秦特一边儿说,“姥爷,以后干的东西收起来,得叠整齐啊。” “哦。”刘爱国在客厅应一声,“我那还不脏哪。” “什么时候换的,我看有点脏了。” “才半个月。” “一个星期就得换一次。” 换下的床单被罩枕套全部塞洗衣机,秦特又把沙发套也都全换了,一起塞洗衣机。洗! 然后到厨房,把水果给姥爷搁冰箱,打开下头保鲜门的时候,秦特险叫熏着,怎么臭烘烘的!里头东西其实不多,全都拿出来,半碗炒菜,半碗汤面,还有些鸡蛋。闻闻炒菜,不臭啊。汤面,也不臭。 秦特把炒菜汤面在碗槽沥掉汤水倒垃圾筒,姥姥说了,不能吃剩菜剩饭,对身体不好。 鸡蛋也都拿出来,所有下层的隔板抽屉全都取出来,秦特才找到原因,是抽屉里面挤碎了个鸡蛋,估计时间太久,鸡蛋臭掉了,剩下一层蛋黄粘在冰箱里屋和抽屉外。 秦特拿着洗洁精、丝瓜瓤那叫一通擦,足擦了三遍才把那臭气擦去八、九分,秦特开着冰箱的下层门,继续刷冰箱的隔板抽屉,刷干净手擦干放回去。 刘爱国把收拾的碗筷拿到厨房,“冰箱门儿怎么开着哪。” “刚在里头发现了个臭鸡蛋,我说怎么一开冰箱门儿就怪臭的。先散一下味儿。姥爷,你可不许再吃剩饭剩菜啊,吃不了就倒掉。不能再吃的。” “知道了。”左看右看没看到自己的剩菜剩面,往垃圾桶一瞅,嗬,果然给他扔了。 都是老婆子教出来的毛病。 “扔了怪可惜的。” “那也比吃了生病强啊。” 刘爱国背着手,叨叨起旧时事,“以前穷的时候,想吃剩菜都没的吃。” “姥爷,您也说那是以前了。我听说,以前人六十岁就觉着特别老、年纪特别大了,可你看现在,姥爷您六十还跟壮小伙一样。这就是条件好了,咱们何必再跟以前一样呢?” 刘爱国说不过秦特,唉哟,孩子说他像壮小伙儿哪。刘爱国本来就对孩子有些溺爱,爽快笑道,“行啦,知道了。” 秦特笑着刷锅洗碗,把厨房边边角角的地方也都仔细清理一遍。洗衣机一停,出去把床单被罩抖开晾到外头衣杆上,再拿几个大塑料夹子固定。 然后回屋踩着凳子,把窗帘也都摘了,给姥爷洗一洗。 刘爱国看着外孙女忙里忙外,心里真是既舍不得也欣慰。孩子来看自己,倒干了一天的活儿。 “不用这么擦。”刘爱国看孩子用拖把拖过一遍,又拿着钢丝球和抹布蹲着擦地,忙说。 “有些不好擦的地方就得这么擦。”秦特说,“我可不能让姥爷马马虎虎的。” 刘爱国笑,“凑合着就行了。” 秦特可不是凑合的脾气。 秦特在刘爱国这里忙午饭时候,她姥姥也在准备午饭。 夏天是烙发面饼最好的时节,因为天气暖和,面好发。林晚照把和好的面搁露台上,一两个小时就能发好。 她收拾小白条儿,大哥洗菜。洗菜的肯定快啊,就看大哥擦过手,倚着中岛台给老头儿打电话,“中午晚照烙饼,做鱼圆,我们买了小白条儿,煎鱼。爸,你让钱阿姨中午做一两个素菜就行了,这边儿好了我给您送下去。” 林爹,“哟,这是怎么了,突然做这么多好吃的。” 林晨阳笑看正在朝她看的妹妹,“佛曰,不可说。” “实际是你也不知道吧。” “爸,看破不说破。” 父子俩耍几句花腔,林爹真叫勾起兴致,同林晨阳道,“现在晚照不大好猜了,小特读大学的事也庆祝过了。嗯,猜不到。等你弄明白告诉我一声。我可太好奇了。” 林爹笑两声挂断电话。 林晨阳也好奇的紧,顺带打个电话叫妻子上楼一起准备午餐。 基本用不到方红。 主要林晨阳把素菜都洗好切好,其中一道炒豆腐松是林晨阳的拿手绝活,林晨阳来炒。到方红这里,炒个香菇青菜就行了,人少,吃不了太多菜。三菜一汤,刚刚好。 方红主要负责夸,“每回妹妹烙的这饼我就说,真是比外头卖的都好!” 林晚照是个实在人,特受不了大嫂说话时京东大鼓儿似的夸大,像在唱戏一样。林晚照说,“家常手艺。主要不放油盐,你不常说要少吃油少吃盐么。” “真是,尤其咱们上了年纪,更得注意。”这么一想,倒认真觉着小姑子这饼比外头的健康了。 的确,外头的大饼会更香,但烙饼时为了使滋味儿更多,都会放油放盐。 林晨阳给老爹送一份下去,林爹问,“到底什么原因?” “还没说。”林晨阳忍俊不禁,“我估计得晚饭后才说。” 林爹更好奇了,“你怎么估计出来的?”“晚上烙玉米饼。” 林爹最不爱吃的就是玉米,但林晨阳与他相反,最喜欢吃那种烙的薄薄的玉米饼。林爹寻思片刻,露出一抹趣味,“再加十顿鱼圆。” 林晨阳扶额,“爸,您任何时候想吃,说一声晚照肯定给您做。” “真是笨。那种吩咐一声得来的鱼圆,跟这种讲条件得来的鱼圆能一样么?” 林晨阳不解,“您觉着后者更好?” “更有成就感啊。” 林晨阳完全不明白他爹的这种成就感在哪儿,就见他爹到厨房拉开冰箱门,拿出五盒冰淇淋,放在袋子里递给长子,“一盒给你,一盒给你媳妇,一盒是小特的,剩下两盒是给晚照的。”一挥手,“去吧。” 林晨阳:您这是软硬兼施吗? 林晨阳把冰淇淋带回去,说有两盒给大妹,果然见大妹轻哼一声有些小得意。哎,晚照就是太好收买了。就听他大妹说,“大哥您放先冰箱,等下午咱们再吃。” 方红,“咱们这年纪,得少吃冰的。” “大嫂你牙不好,当然得少吃。我牙没事,胃也没事。” 方红:就是这样才叫人嫉妒啊。 姑嫂俩已经把午饭摆好,林晨阳放好冰淇淋过来吃饭。三人吃饭都热闹些,方红竟也很怀念这种煎小鱼,“以前真是穷,我家上学的孩子多。逢年过节,大鱼贵,就是买这种小鱼,我妈一煎煎一大海碗,一进胡同儿就能闻着香味儿。” “嗯,要是煎着吃,还是小鱼最好吃。而且,小白条儿能多吃点儿没事,不大上火。带鱼不行,带鱼一吃就上火。” 林晨阳说,“带鱼太腥了。” 林晚照,“还好吧。鱼有不腥的么?” 林晨阳夹个煎的焦黄的小白条,“这个就不腥。” “刚煎出来当然不腥。” 方红喝口汤,跟小姑子说,“你看,你大哥有多难伺候。我就说他,这不吃那不吃的。” “我大哥这叫难伺候?大嫂,你出去打听打听,像我大哥这种又买菜又做饭还每天给你带早点、工作认真、人品一等的人哪儿找去?”林晚照说,“大嫂,不是我夸自己大哥,你真的上辈子积德,这辈子跟我大哥做夫妻。” 方红指着自己,“我也不差吧。你大嫂当年也是堂堂协和医科大高材生。” “比我大哥还是要差一点的。” 方红气笑,“可见真是亲妹妹。” “我说的都是实话。”林晚照认为自己很认真,实事求是。 方红拉长声音,“是,以后我可得记得,不能在小姑子面前说人家大哥的不好。” “因为本来就没有不好啊。”林晚照舀一勺炒豆腐松,越发认为如此。大嫂还好意思挑剔大哥,当然追她大哥一直追到栗子沟村儿去。 方红想,真不怪丈夫最心疼这个大妹,人家是真觉着她大哥处处都好,没有丁点儿不好的地方。做大哥的人,谁要有这么个真心真意敬仰你的妹妹,谁会不喜欢啊。 林晚照可不是因为有事要大哥帮忙才拍大哥马屁的,她是一直都这样认为。真的,等上了年纪就越发这样认为,一个家,不在穷富,一个男人,也不在有没有本事。一个家,只要大家伙儿团结,心里你想着我,我想着你,有困难互相帮衬,那就足以走过很多苦难。而一个男人,只要认真生活,哪怕家境寻常,他想着你,惦着你,知道心疼你,这就是好男人。 林晚照心境从容,处事也就愈发从容。 午饭后剩菜全都处理掉,大嫂洗碗,大哥擦碗,她在一边收拾厨台。收拾好大哥大嫂就下楼休息了。 方红也觉着很舒服,小姑子搬来后时不时就请她上来吃饭,虽然也要帮忙一起做,可小姑子心意在这儿,她做大嫂子的就知足。 秦特给姥爷把屋子大扫厨一回,水果洗出一部分,剩下的除了香蕉都放冰箱。秦特把洗好的水果放茶几上,叮嘱姥爷记得吃,不要放坏,放坏就是糟蹋钱。 在大扫厨后洗洁精与洗衣粉淡淡的清新空气中,秦特拿着桃儿给姥爷举例,“你看这桃儿吧。虽然坏一点,剜了坏的也能吃,这坏的部分也是咱们的损失,是不是?” “不太坏的没事。” 秦特想了想,“是没事。姥爷您知道么,我一个同学家的爷爷,就像您这样,东西坏了觉着可惜,就吃掉了。结果,没几天就住院了。你知道花了多少钱?足足两千块!”秦特活灵活现的伸出两根手指。她还无师自通的学会吓唬人了。尤其秦特知道姥爷心疼钱,就编了个两千块医药费的故事。 果然,听姥爷说,“我一准儿不吃坏的。” “嗯,您可得记住啊。洗好的水果就尽快吃,冰箱的水果要拿出来放半天再吃,因为刚从冰箱拿出来是凉的,不要立刻吃,对胃不好。” 秦特事无巨细都叮嘱姥爷一回。 姥爷这里忙完就快傍晚了,秦特估计没空去找翠丹了。她要走的时候,姥爷非要给她一千块钱,不收不行,姥爷要不高兴。秦特就收下了,果然,姥爷这才笑了,叮嘱她,“想买什么买点什么,好好学习,上大学也不能松懈。以后像你大舅一样,做个有学问的人。” “嗯。姥爷,我知道了,一定记住您说的话。” 姥爷还要送她,秦特没让,外头还有些暑气,正热的时候,别热着姥爷。她下了楼,又到水果店买了一箱新鲜的葡萄,搬到三姥爷家。三姥爷不在家,三姥姥在。 陈桃花儿一见秦特特别高兴,“小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今天回学校拿志愿卡,过来看看姥爷。”秦特把水果给三姥姥搁厨房,陈桃花儿说,“买这做什么?” “我看着这葡萄挺新鲜,你跟三姥爷也不缺这些,但这是我的心意,不一样的。”秦特主要是拜托三姥姥、三姥爷有空多看着姥爷些,姥爷毕竟上了年纪,一个人过日子挺凑合的。亲戚们离得近,就比他们方便。 秦特没多待,她得回家吃晚饭。 待秦特走了,陈桃花儿晚上跟丈夫说起秦特,“当年二哥二嫂这善事没白做,这孩子真懂事。” 刘爱军点点头,说,“以后别叫孩子买东西,咱家什么东西。孩子可哪儿来的钱呢。” “我知道。直接搬来的,难道还叫孩子搬回去?你没见小特说话那叫一个贴心,知道咱们不缺,是她的心意。我能怎么说呢?”陈桃花儿笑,“这孩子这样懂事,以后一定有出息。” “我看小辈里,小特得是个尖儿。记得刚搬来安置点的时候,我冬天在小区门口带着村委发传单,这孩子,不声不响的在外头热饮店给我们定了十来杯热饮,每人一杯还有付余。大家伙儿就都说,这孩子真懂事。”刘爱军在外见惯人情,“这孩子是真灵透。” 陈桃花儿深以为然。 秦特到家时,家里已经传出饭菜香,她开门,大舅姥爷大舅姥姥都在,大家都在厨房那边儿。秦特不自觉就扬起一抹笑,“姥姥,我回来了!” “嗯,回来啦!还说给你打个电话哪。” 秦特跟大舅姥爷大舅姥姥打过招呼,把书包放到房间,放着志愿卡的文件袋平平整整的搁抽屉里,去洗手间洗把脸,跟着一起准备晚饭。 大舅姥爷问起姥爷的情况,秦特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待晚饭后,收拾好餐桌厨房,就见姥姥叫着大舅姥爷到楼上书房谈事情。秦特想,这是有什么大事么?没听姥姥提过。 林晨阳眼中含笑,他是真有些好奇了。 在书房谈正事的习惯,林晚照是跟大哥学的。 兄妹俩坐下,因书房不常用,略冷清。林晚照已经想好怎么说了,她绝不能说,“大哥我想学开车,你看怎么样?” 这是问大哥的意见了。 万一大哥真的古板不同意呢。 林晚照不打算冒这个风险,她直接说,“大哥,我要学开车,不知道哪儿有驾校,你帮我找一家。” 对,就这样,直接提出要求。你给我找驾校,至于你同不同意,反正我就要学,一定要学! 林晨阳是真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原来是让他帮忙打驾校,林晨阳先轻咳一声,“学车啊。爸有个条件:加十顿鱼圆。” 林晚照懵,“我学车跟老头儿有什么关系?” “没任何关系,但他要加十顿鱼圆。”林晨阳陈述一遍林爹的意思,“爸的意思,不管你要干嘛,都要加十顿鱼圆。” 林晚照嘟囔,“这简直趁火打劫。” “又不是别人打劫你。”林晨阳替妹妹分析,“你想想,爸要是指名道姓要你给他做,你也得给他做啊。” “这能一样吗?好商好量当然没问题,趁火打劫是什么意思?” “你就当哄爸高兴好了。” “哼。” “你还要不要学开车?” “那你是答应啦?”林晚照也很会趁机达成目的。 “看你的态度。” 林晚照只能答应呗。 先把老头儿抛脑后,林晚照的心都在驾校上,“大哥,你知道驾校在哪儿么?” “去年安安学车,那驾校应该不错。问问林正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问?”林晚照要把时间敲定下来。 “别急。到时我跟你一起学。”林晨阳貌似很平常很随意地,“你先别说出去,你大嫂没咱们这么开明,她比较容易炸毛。” “大哥你也学?”林晚照有些惊喜,“还有小特,再把咱小特加上。”不过她又说,“这也瞒不住大嫂啊。” “说的时间、技巧都要有讲究的。” 林晨阳给妹妹递个眼色,林晚照心悦诚服。看吧,她就是很讲技巧,一说就成了。 待大哥大嫂下楼去,林晚照才把学车的事告诉秦特,秦特肯定愿意一起学啊。林晚照道,“什么时候再问问你大舅姥爷,他电脑哪儿买的。咱们再买两台电脑,一个台式放家里,一个手提你用,以后大学也方便。” “姥姥,那还得拉网线吧?”她用过大舅姥爷家的电脑,可方便了。 “电脑都买了,还差网线么?”林晚照说。 秦特说,“姥姥,这个不用问大舅姥爷,电脑城就有啊。” “你知道?” “报纸上都有广告的,我见到过。姥姥,咱们去哪个驾校学开车,报纸上也有驾校,咱们是在报纸上找驾校,还是跟亲戚打听?” 林晚照震惊,“报纸上还有驾校么?” “有啊。上次你买杂志时我就看到过。” “我怎么没看到?” “杂志上没有。姥姥您看的都是时尚杂志,那上头都是时尚的事。报纸有专门的广告页,广告页上有。” 林晚照:白做了一天饭给大哥吃。 也不能说白做,反正是给大哥吃,又不是给别人吃。 嗯,以后还是得多看报纸,果然跟着老爹容易跑偏。她要早知道报纸上就有驾校广告,她就直接打电话先咨询了。 林晚照,“以后咱家也买报纸,看报纸是能知道很多事啊。” 秦特很会精打细算,“姥姥,不用买,大舅姥爷家就有定报纸。等大舅姥爷看完,咱们再看不就行了,还省得用两份钱。” “没事。报纸上的钱咱不省。报纸可太有用了。” 秦特点头,说,“姥姥,电脑也别急着买,等我大学通知书下来。去年我听人说,许多电脑城还搞活动,拿着大学通知书买电脑能打折。” “还有这好事?” “嗯。多少都会便宜些。” 祖孙俩把接下来的计划商量一回,林晚照决定,以后还是先咨询小特。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大,知道的事真不少,还不会被趁火打劫。 不过,问大哥也没错,做事先征询一下大家伙儿的经验嘛。 而且,大哥非但没反对,还说跟她一起学。 唉呀,把大哥想的稍微有点刻板了啊。 林晚照琢磨着,打了个电话给林苏姐,虽然林苏姐是有司机服侍的大户,但从大哥这里就能知道,做事不能有刻板印象,万一林苏姐也有兴趣一起学呢。 林苏问,“你怎么想起学驾照的?” “方便啊。自己会了就能自己开车,省得总要打车。” “我原本有驾照的,不过都过期了。算了,我也考一个吧。” 于是,驾照小队成功升级为四人组。 秦特把姥爷给她的钱交给姥姥,林晚照让秦特自己收着,“你姥爷给你,你就拿着,这是他的心意。” 当晚,林晚照找个新本子,在第一页记上自己学驾照的经验: 多看报纸。多打听多问。 秦特在房间拿出男孩子送自己的礼物,是个小公主的音乐盒,拨动开关,就会发出很流畅的音乐,穿着华丽裙摆的小公主就会随着音乐起伏高高低低的转圈,像在起舞一样。里面还有一张贺卡,上面写了一句话:秦特,祝福你。 落款是男孩子的名字:顾远。 秦特没有任何要谈恋爱的意思,也没有任何少女情愫的悸动,但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秦特在心里默默的回一句:也同样祝福你,顾远。 夜辉从窗子洒入,她不知道她善良的神色,比音乐盒上的公主更加美丽生动。 学车的事(方红觉着自己要疯因为林...) 方红觉着自己要疯。 因为林晨阳打算跟林晚照一起考驾照, 更要命的事,方红曾经从四十年的夫妻婚姻生活得出一个很郁闷的结论:凡林晨阳决定的事,那就是决定了。 不是说不跟你商量, 关键是林晨阳很会讲道理,你根本商量不过他。 方红下楼跟公公告状,林爹颇是诧异,“十年前我就劝老大买辆车开了,他怎么忽然开窍想通了?”这事竟然还是晚照挑的头! 方红:忘了公公更是个大不靠谱。 林爹还火上浇油的上楼鼓励了长子一回,“去学吧!要是你媳妇舍不得出钱, 我帮你出。”顺带送了林晚照一箱冰淇淋做鼓励。 林晚照收到林爹的冰淇淋,莫明就不太介意被敲十顿鱼圆的事了。 方红忍着吐血,打电话跟儿子抱怨,“我是舍不得钱么,你爸都什么年纪了, 今年都六十六了,还去学车?磕着碰着算谁的?你爷爷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说拦着他,还鼓励他去哪。” 林正声音带着笑, “妈您要不放心就跟我爸一起学。我爸想学就学呗,我爸身体一直不错, 没什么大问题。我记得有一阵我爸挺想买车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当时不是为了给你爷爷买那鸽子房,车就没买成么。” “所以爸现在有这个心, 就让爸学吧。” “就是学会能开几年啊, 他自己都知道,七十就不能开了。” “就是能开一年, 爸也过了把瘾。” “哎,这都是你大姑挑的头儿。你大姑现在真不得了, 净捣鼓这些新鲜事儿。” “大姑现在比妈你还洋气哪。”林正笑。 “你大姑是真想得开啊。”方红感慨 “妈您也想开些吧,我给爸找个可靠的驾校。安安学的那个驾校就不错,办驾校的是我同学。” 于是,方红没能叫儿子帮上忙,反是被儿子给说服了。 不甘心,再给闺女打电话,闺女也劝她好些话,让她想开些。爸爸想去学车是好事,总比闷家里强吧。 方红全无援兵,怀疑丈夫事先跟儿女通过气,把儿女都收买通了。 但方红也有办法,她给外甥外甥女打电话,刘杰几个的电话打了一遍,通知刘杰他们,你们老妈要去学开车了! 刘杰险些惊掉手里的手机,挂断大舅妈的电话后,忙给妈打电话。林晚照反问,“我身体很好,为什么不能学开车?” “妈,我是担心,你真正开车时会紧张,对心脏不好。” “不用担心,不只我,你大舅和小特也一起学。刘杰,妈现在是夕阳时光了,就想活的痛痛快快的。你还要阻止妈学车吗?”林晚照没有一听到反对的话就不高兴,她早有心理准备,她也知道孩子们是出自好心,她打算和平沟通。 刘杰叹口气,“那妈您也得告诉我,是在哪个驾校。我去打听一下驾校可不可靠,教您跟大舅、小特的司机怎么样。”“不用了。林正帮我们找的,开驾校的是他同学,教练师傅也不错,已经沟通过了。” 其实有段时间,刘杰很怕来自父母的麻烦,但突然间,母亲突然不需要他了,让别人帮忙,他心里更是空落落的,一种吃味的感觉油然而生,自然而然就说了,“妈您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先跟我说,我帮您问也一样的啊。” “这不是顺带嘛。行了,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第一次被父母抢先挂了电话的刘杰,望着手里的手机,很久没回过神。 妻子拍他肩膀一记他才回了神,“怎么了,妈要学驾驶么?” 刘杰点点头。 老大媳妇立刻反对,“那怎么行啊!妈都什么年纪了,还学开车!万一有个好歹怎么着!”原本就一毛不拔了,这要再学会开车,肯定得买车,以后更是谁的心都没了! 刘杰道,“不只妈,还有大舅、小特,一起学。” “那更不行啊,大舅都快七十了吧。” “六十六。” “那就七十了呗。比咱妈还大五岁,我听说可有老年人学车紧张太过,直接犯心脏病的。” “不至于,妈每年体检,心脏好的不得了。大舅心脏也没问题。林正哥给找的驾校。” 看林大舅家里人也都同意,老大媳妇一时没话说,只得一句,“我总觉着不放心,你还是再劝劝妈吧。” “你以为我没劝?妈说现在是夕阳了,就想活的痛痛快快的。” “妈怎么说话这么文艺啊,近来在看《青年文摘》么?” “妈从来不看那个。” 知道你妈不看。老大媳妇说,“你不说妈没上过学么,考驾照可有笔试。” “看你说的,妈又不是文盲。小时候跟大舅学的认字,妈懂拼音,会查字典,读书看报都没问题,还会拨算盘哪,以前村儿里成食堂的时候,妈在食堂管过账。这些年,家里的账也都是妈在算。”刘杰索性也想开了,“学就学吧,现在外头老头老太太们是可时髦了,有时经过咖啡馆,没几个年轻人,都是老年人。” 老大媳妇:……可你妈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老大去买了两条好烟,送给教妈和大舅、外甥女学车的教练。教练也挺客气。至于弟弟妹妹那边过来的电话,老大劝他们几句,妈一定要学,那就让妈学呗。 老大媳妇不想就此作罢,一旦让婆婆开了这个头,以后更刹不住车了。她买东西去看姥爷,儿子劝不住,爹肯定能劝得住吧。 老大媳妇委实不太了解林爹的个性,林爹把礼收了,上下打量端坐的老大媳妇两眼,很奇怪的问,“刘杰没跟你一起来?” “他一个大男人,大大咧咧的,觉着怎么着都没事。我一想到大舅跟妈都是将七十的人了,我就心神不宁。姥爷,您不担心么?” “不担心。”林爹的回答简洁明了。 老大媳妇噎了一下,“我特别担心,所以想请姥爷劝劝妈,学车的事,能不能再慎重一些。” 林爹很奇怪的看她,“你很怪啊。” 老大媳妇给林爹盯的有些不自在,“姥爷,我哪儿怪了?” 林爹支头想了想,“我做亲爹的,刘杰做亲儿子的,我们都不担心,你一个做儿媳妇,担哪门子心啊?” “姥爷,我、我做儿媳妇就不能担心婆婆了?”老大媳妇都笑不出来了。“很假的。”林爹说,“你只是刘杰的妻子,干嘛要担心刘杰的妈啊?那又不是你妈。” 老大媳妇估计这辈子第一次面对林爹这种直击灵魂的对手,她连平静都挂不住了,嘴角抽搐的问,“我,我叫了二十年的妈,那不是我妈?” “你跟你婆婆只是姻亲,因为婚姻而成的亲戚。孩子啊,我只在电视和青年文摘上看过那种婆媳胜母女的人,可我怎么看你都不是那种人。难得你想着来看看,到底年轻,装的不像,下次装的再像点儿。去吧,不留你了。拜拜~” 老大媳妇平生第一次被人气哭,钱阿姨都没法儿替林爹圆话了,这叫什么话啊!人家一外孙媳妇好意过来,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这传出去叫人怎么说啊,姥爷把外孙媳妇气哭了。 原本想上楼看看婆婆的计划也没成行,老大媳妇气的干脆直接回了家。 老大媳妇不知道的是,她自此在林爹这里有了自己的专属外号――算盘精。 学车的事因为有林苏姐的加入,变的,呃,风格有些崩坏。 原本他们四个人请的一位私教,结果,林苏姐还写了张支票给教练,等驾照到手,还有奖金。 教练发现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大款,当即奉为上宾,只要大哥大姐需要,他每天二十四小时作陪,从笔试一直辅导到路考,毕恭毕敬,全程陪伴。 林晚照觉着简直白花冤枉钱,私下还问林苏,“咱们不要省钱买房么?” “学车这点小钱不算什么。”林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回家路上,林晚照跟她哥说,“林苏姐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林晨阳,“今天老师讲的都听懂没?” “有些懂,有些不懂。” 林晨阳回家给林晚照补课,林晚照学习也很认真啦,但就是没其他三人快。秦特还好解释,毕竟秦特年纪小,记性好。但大哥和林苏姐是怎么回事,都比她大好不好!难道她真的是那种不大聪明的人么? 林晚照觉着自己平时也不算笨啊,算账什么的比刘爱国又快又准。 更让林晚照郁闷的是,因为大哥给她补课,她大嫂还说,“唉呀,我就说林清学习像大姑嘛。” 为什么拿她跟林清比啊! 好在林晚照也不急,她才不跟别人比哪,她学的慢,那就慢慢的学。再说,大哥和林苏姐也不急。夏天热,她们都是隔两天上一次课。 秦特把志愿卡填好交回学校,回家跟姥姥说,等九月新生开学,学校还要给她开表彰大会。待她录取通知书到了,学校还会奖励她两万块钱,以前的借读费也都退给她。 “唉哟,还给钱啊?” “嗯。”秦特点头,“李老师跟我说的。” 秦特说,“姥姥,到时开表彰会,您可一定得去。” “那肯定啊。咱们买电脑时再买部相机,到时多拍点照片。” “好啊!”秦特说,“我先用大舅姥爷家的电脑查一查,看买什么样的相机。咱们不要买公园里大爷扛的那种像大炮筒一样的,咱们买普通好用的,家用的就行。” 电脑还没买,秦特就从图书馆借了本电脑上网指南的书,她现在一有空就下楼到大舅姥爷家玩儿电脑。其实太姥爷那里也有电脑,但姥姥不喜欢钱阿姨,秦特是跟姥姥一边儿的,她就比较少过去啦。 因为经常去大舅姥爷家,她还在大舅姥爷家的茶几上看到一束红玫瑰,以前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秦特好奇打听一句,大舅姥姥顶着新烫的小卷发,有点儿小羞涩的说,“你大舅姥爷买的。我都说他,没事买花儿做什么?家里有绿萝。” “绿萝又不是花,玫瑰多好看啊,象征着蓬勃又炽烈的爱情。”秦特刚高考完,颇有文采的用了修辞,大舅姥姥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了。秦特眉眼弯弯,祝福长辈,“大舅姥姥,您跟大舅姥爷真恩爱呀。” 大舅姥爷轻咳一声,抖一抖手里的报纸,翻个版面,继续看。 大舅姥姥怪不好意思的,“快去玩儿电脑吧。记得定上闹钟。”两位长辈都是医生出身,要求秦特四十五分钟就要让眼睛休息十五分钟。 把人打发到书房,大概因为秦特这话实在太合心意,大舅姥姥给洗了一大盘水果。 秦特回家跟姥姥说了大舅姥爷家玫瑰花的事,林晚照心说,怪道大嫂完全不反对大哥学车了呢。 【营养液24万加更】不太熟的男人温叔叔(秦特今年的生日没有大办...) 老大媳妇回家还把姥爷说的那些寒人心的话跟丈夫学了一回, 老大有什么办法呢,“你也是,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姥爷有时说话会比较怪, 你别在意。” “我不是担心、妈、吗?”叫那刁钻老头说的,她都无法从容的说出“妈”这个字了。 “不用担心,妈不挺好的?” 老大媳妇此时才觉出自己多余,人家亲儿子都这么说,她一做儿媳的……姻亲姻亲……这刁钻老头子!第一次见有人把儿媳妇称为姻亲的! 老大媳妇平生险少吃这样的大亏,再不能甘心, “我是说姥爷说的话,多伤人。” “那你说怎么着,姥爷八十大寿都过了。咱俩现在立刻开车过去,跟姥爷讲理,姥爷您那话说的不对?” 老人家这把年纪, 晚辈们总不能去说老人家的不是。 何况,依老大对姥爷的了解,就姥爷肚子里那成山成海的歪理,你要跟他去辩, 不一定能辩的过。 老大媳妇也吐血发现,她这个亏, 是吃定了! 秦特今年的生日没有大办,这是秦特主动要求的, 因为之前安宅酒兼庆祝她考入A大的酒席已经摆过了。长辈们都有工作, 想娣姐也有兼职,翠丹在努力写作业, 暑假开学就是高三了。 祖孙俩商量过,那就去蛋糕店定个小蛋糕, 同楼三家人一起吃顿长寿面。 秦特还特意跟长辈们说,不要送她生日礼物,她都收到很多礼物了。不过,太姥爷还是送了她一对卡通小猪仔的金耳坠。大舅姥爷送了一束向日葵,可耀眼了。姥姥给俩大红包,一个里面一张毛爷爷。 尤其想娣姐还特意打电话过来,问她生日怎么过的,祝她生日快乐。 生日过的可温馨了。 秦特可感动了。 她想一直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秦特是第二天跟姥姥商量的,她想学跆拳道。 林晚照觉着这名字有点耳熟,想了想,“好像是一种武功。” 秦特点头。 就是武功,她要学武功。 “学这个做什么?”林晚照从来不会立刻否定孩子的话,她都是要听一听孩子的理由的。 秦特坐在沙发上,很认真的说,“傅阿姨跟我说过,世上有两种强势,一种是智慧的强势,就是比别人聪明。另一种是身体的强势,就是比别人强壮。智慧得靠读书,我还得把身体锻炼好。那天看到许子嫣,我心里就想,我可不能松懈。世界上是有很多坏人的,一个人就是再聪明,被人啪一拳打翻了,聪明也没处使去啊。” “要是哪天遇到我爸或者秦光,他们敢靠近我一步,我就一拳把他们打翻,叫他们知道我的厉害。我可不是从前好欺负的时候了!” “嗯!这个是该学!”林晚照一想到秦特小时候受的罪就心酸难受,可光心酸也没用。孩子说的对,是该学些防身的本领。 林晚照问,“这得往哪儿学啊?” “咱们小区健身房就教。”她打听过了,以前觉着没必要学,可遇到许子嫣后,秦特就觉着A市看着不小,其实也不大。秦特说,“一个月三百块,一个星期两节跆拳道的课,还能免费用健身器材。也有其他的爵士舞、瑜伽课程,有空就能去学。不过都是很基础的课。姥姥,我想先学着,我在网上也查了,最近的跆拳道馆都也有七站路那么远。我想先在健身房做个了解,再慢慢找个厉害的武术老师,到时找个好老师跟着学,学些真本事。” 林晚照觉着,自家孩子就是聪明,想事情也很周到成熟。 林晚照说,“一会儿吃早饭咱们就到健身房去看看,再跟大家伙儿打听打听,看他们知不知道哪里有好的武术师傅。” 正说话,林晨阳就来了。平常不是林晚照下去,就是他上来,然后一起出去吃饭。林晚照就把秦特想学武功的事跟大哥说了。 林晨阳听明白因果,深深看秦特一眼,这是个坚强的孩子。林晨阳说,“我让林正打听一下。他们医院常给警校体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老师。” 林晚照,“这办法好。” 秦特很有礼貌,“谢谢大舅爷。” 林晨阳说,“学拳脚很辛苦的。” “不怕不怕,我都有准备。”秦特从来不怕苦。 林晚照还拜托了林苏姐帮着问,看有没有合适的老师。 既然姥姥、大舅姥爷都帮忙给她找老师,秦特觉着,健身房就不用去了。姥姥还是带她一起去瞧瞧,健身房的教练看林晚照的年纪,接待的颇是战战兢兢。 林晚照觉着这健身房不错,一楼还有泳池。 林晚照给秦特交了一年的会员费,游泳教练的费用可以省下,她大哥会游泳,免费教练。以后小特就可以楼上学跆拳道,楼下学游泳。 其实,林晚照也想学游泳。不过,她不想分心。现在考驾照就专心考驾照,等驾照考出来,再学游泳不迟。 因为是小区的住户,还能打个折扣。 因为要学游泳,祖孙俩去买了泳衣,秦特挺保守的,买的是黑色两件式,上面是件短上衣,下面是件平角裤外面带个小伞裙,中间露一截雪白腰身。她不喜欢那种连体露出很多大腿根的,更不穿比基尼。 但因为本身又白又瘦,黑色泳衣衬的身材漂亮极了。 林晨阳一直有每星期游泳的习惯,顺带教一教秦特。然后认识了一大批小区与小区附近过来游泳锻炼的年轻男孩子,个个热情的喊林伯伯,知道是舅姥爷后,立刻嘴甜的都叫舅姥爷了。先自我介绍,恨不能把祖宗八代都跟舅姥爷介绍一遍,然后顺带给自己贴点金光。 很让林晨阳骄傲又惬意的重温了一回与林清一起去游泳馆的成就感。 林晨阳从来不会认为有男孩子心仪自家女孩子是不好的事,如果家里女孩子没人追求会更郁闷吧。 不过,更夸张的是,还有星探过来递名片。林晨阳很客气婉拒,我家孩子开学就要读A大了。 相形之下,温斐就属于稳重成熟的晚辈,政法大毕业,中院法官,尤其有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固定女朋友,很令林晨阳欣赏。 温斐也是来游泳时遇到的。 秦特介绍温叔叔给大舅姥爷认识。 林晨阳的习惯是每个星期游一次,温斐是一星期三次,秦特来健身房的时间短,对健身房充满好奇,她见天儿都来。 秦特学游泳很快,尤其胆子大,不怕喝水,学了两次蛙泳就会了。她还跟着大舅姥爷学了仰泳和自由泳。只是,大舅姥爷不会蝶泳,温斐会,自告奋勇教秦特。 林晨阳在边儿上休息椅中休息,留意温斐指导过程中很有分寸,也就放心了。 秦特因为跟温叔叔学会蝶泳,特意买了水果,感谢温叔叔。 她特意挑了星期六晚饭后的时间,因为想着温叔叔若是有约会,这会儿应该跟女朋友吃完饭了。夏季的晚上很热闹,偶尔还有几缕清风带来凉意,人们都不会太早睡,还有成年人带着孩子在小区玩儿。 凉风从露台而来,秦特打电话很有礼貌,“温叔叔你在家吗?” “有什么事吗?”温斐声音清朗,不答反问。 “我买了很大很好吃的樱桃,想送给你,谢谢你教我蝶泳。” “举手之劳,不用那么客气。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啊,这样啊。”秦特好失落,垂下长长的眼睫,“我也买了给大舅姥爷,大舅姥爷说特别甜特别好吃。” 温斐从电话里听出女孩子的失落,莫明有些不忍。都是一个小区住着,离的还挺近,温斐跟林晨阳接触过,主要林爹在小区也算知名人物,他更清楚林晚照的人品,对林家人的家风很喜欢,便笑着说,“这样啊。那给我送过来吧。” 秦特声音里的雀跃让电话那头的温斐不禁一笑,秦特从沙发站起来,“那你等一下哦,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跟姥姥说一声,抱着一箱樱桃,给温叔叔送樱桃去了。 第一次来温叔叔家,秦特换了拖鞋,她非常有礼貌,温叔叔没有让她放厨房,她就搁客厅了。客厅沙发下铺着很干净的白地毯,秦特没直接放地毯上,她左右看看,放茶几上了。 温斐从冰箱拿水给她,秦特接过喝两口。温叔叔家跟大舅姥爷家的户型是一样的,挺整洁,不过温叔叔家有些空荡。秦特还有点小八卦,“阿姨不在吗?” 温斐指指沙发,秦特这才坐下。 温斐坐她对面,做个杀鸡抹脖的动作,“给我叫叔叔还罢了,可不许给我女朋友叫阿姨。女人很忌讳把自己叫老的。” 秦特“哦”一声,温斐看整整一箱樱桃,“怎么这么多,我怎么吃得掉?” “拿去给同事一起吃啊。”秦特笑,“你买个漂亮的心型盒子,装一盒,外头用丝带打上蝴蝶结,送给姐姐,姐姐肯定很高兴。” “你还挺懂啊。”温斐好笑。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超市也有一大盒一大盒的礼品包装,比水果店贵一倍,不就贵包装上了么?”秦特过日子精细,她去超市都有留意。 温斐换了严肃脸,“身为一位人民法官,必需也有必要提醒你一声,知道犯了几个错误吗?” 秦特迷茫,怎么送樱桃还犯错了? 温斐伸手数给她知道,“第一,女孩子不要单身一个人到不太熟的男人家里,因为可能是坏人。” “温叔叔你又不是坏人,你是法官啊。我出来时也跟姥姥说过了。” “听我说,你以为法官里就没坏人了?什么行业都是好人多,但一定也有坏人。”温斐正色道,“出来跟家里大人说一声是对的。如果是单独到不熟的人家里,要不着痕迹的告诉那个人,有人知道你过来。这是警示的小技巧。” 温裴很严肃,秦特态度也变的端正,这是对人的尊敬。 温斐又拿起给秦特的水,“不要喝不熟的人给的水,如果要喝,一定要注意,你接到手时瓶盖是完整的。不要喝那种,男人在手里一握,作势给你拧开瓶盖的水。”温斐给她做个拧瓶盖的动作,刚刚温斐就是把水拧开瓶盖递给秦特的。 “哦。”秦特认真听,很乖,“记住了。” 温斐看她这样听话,心里很满意,从冰箱拿巧克力蛋糕给她吃。秦特郁闷的看向温斐,指着巧克力蛋糕,请教他,“我吃还是不吃啊?不太熟的男人,温叔叔?” 三四十了……(温斐一时被秦特问住成熟...) 温斐一时被秦特问住, 成熟稳重的形象瞬间破功,哈哈大笑。 “你出门不跟姥姥打招呼了么,那就能吃了。” 秦特想了想, 直接蛋糕盒一拎,起身告辞。 “警惕心还挺强。” “你不刚给我讲的,水都不能喝,蛋糕我拿回去吃吧。万一你诈我呢。我刚一吃,你立刻就说,没警惕心, 骗子都这样,这叫以退为进。” 温斐看她小嘴儿叭叭的挺会说,不禁一乐,送她到楼下。 秦特都说不用了,温斐不放心, 一直送她下去,到单元门口。温斐才站在门口灯下问秦特,“万一蛋糕里有致命化学物质,怎么办?” 秦特晕, “那只能说明我瞎,合该有此一劫!”回头笑一句, “太疑神疑鬼,就过不了日子啦。再见, 温叔叔。”拎着小蛋糕, 迈着大长腿走了。 温斐又是一乐,唤住她, “秦特。” 秦特回头,温斐朝她竖个大拇指。 秦特瞪大眼睛, 果然蛋糕是陷阱!幸亏她警觉,不然还要被温叔叔教育一顿。朝温斐哼一声,得意洋洋的走了。 温斐一笑,看她进了单元门自己才回去。 温叔叔这样细心,秦特回家给温叔叔发了条到家短信。 温斐回一个字:好。 拿个樱桃尝尝,果然水分饱满,很甜。 第二天干脆把樱桃搁车里带回家,温妈甚是欣慰,特意表扬了小儿子,知道给她买水果了。 温斐叫老妈夸的有些不自在,他一直很孝顺的好不好。再说,家里什么都有,又不缺水果。温妈说,“以前你买回家的水果,无非就是水果店一指,尝也不尝就带回家,应付事儿的。好不好吃,全看运道。这樱桃一吃就知道新鲜,是用心挑的,当然不一样。” 每每听他妈说话,温斐都由衷觉着:最适合他妈的职业其实是侦探。 温妈把洗好的樱桃往儿子跟前推了推,问,“小湘什么时候回国,你俩的事要不要先定下来?现在结婚都晚,我倒不急,可小湘跟你同龄,年纪也不小了。定下来,也让亲家安心。什么时候结婚,你们说了算。最好能在三十岁以内,我跟你爸爸也这把年纪了。” “我跟小湘商量一下,她说七八月太热,九月回来。” “要不先开始装修婚房。不用你操心,我来办。” “等过了暑天吧,太热了现在。”温妈问,“要不要换套房子?你现在住的房子有些小了。” “不用,我们俩人,还用不到大房子。现在这房子挺好,交通便利,去法院也方便。” “行,看你们喜欢。” 温斐时常会看到秦特在小区花园里练习踢法,有些动作不大标准,顺道指点她两句。 “还挺认真的。” “当然得认真了,这可是练武功。” 秦特年纪已经有些大了,拉筋之类也要慢慢来,但她真的超级认真,而且不怕吃苦。温裴偶尔朝小区花园看一眼,都能见到秦特用功。 因为用功太过,走路都八字脚了。 温斐实在受不了好好一姑娘变八字脚,站边儿上提醒她。秦特真的是咬着牙把走路姿势纠正过来。温斐看她疼的脖子上侧筋都出来了,劝她,“歇两天再练,不用这么用功。” 哎,温叔叔可知道什么呢? 不过,温叔叔也是好心。秦特说,“防身术当然得用功学了。” “这算什么防身术。跆拳道只是好看而已,防身效果有限。防身的话,练散打、拳击都比跆拳道强。” “我知道啊。可附近没有教散打的,也没有教拳击的。而且,我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上大学了。我想先适应一下练一下跆拳道,把筋拉开,找到好师傅再改别的。” “现在拉筋年纪有些大了。” “没事,无非时间长些。” “学这个做什么啊?担心有人欺负你?”看她走路费劲,温斐在小区的休息凳坐下。 “嗯。”秦特也跟着坐下,同温斐说了那天遇到许子嫣的事。反正温叔叔都知道她的事,秦特说,“其实,有时想到我爸还有点怕。我看过一些心理学的书,可能就像从小被打怕的小狗,恐惧印在骨子里。但我可不能被他们那样卑鄙的人打败,万一哪天遇到他们,我绝不再怕他们。” 温斐在法院工作有几年了,见过很多被家庭暴力的女性,敢走到法院这步的已经是凤毛麟角。更多的女性急于逃离,像秦特这样小时候受到过伤害的孩子,更容易自卑、畏缩、懦弱、恐惧。 秦特是温斐几乎没有见到过的,恢复的最好的女孩子,上述的那些特质几乎在她身上看不到,而且,法院之后第一次见秦特,这姑娘简直光芒万丈、正义爆棚,当车喊破小偷,给该路段民警同志的抓贼任务做出小小贡献。 那时的秦特已经是个有点儿活泼的小姑娘了,还知道请他喝热饮,有点儿小机伶,挺招人喜欢。 回忆像一闪而过的光带,绿荫下晨风拂动,温斐看着秦特鼻骨高挺的侧脸,这真是个非常坚强的姑娘。她会自己去看心理学的书,会想办法对抗她所恐惧的对象,她绝不肯输给那些卑鄙的人。 温斐那颗放在天秤之上的心第一次有所倾斜,他说,“你要不要学实用的一点的?” “学当然就学实用的。” “不大好看,但能迅速解决对手。” “好看也不能当饭吃,有用就行。” “学费有点贵。” 秦特斩钉截铁,“只要有用,多贵都学。” 温斐给秦特介绍了一家武馆,学费一年就要六千块,但因为是温斐介绍的,秦特没犹豫就掏了这学费。 因为是跟吕律师签的风险代理合约,连诉讼费都是吕律师代为缴纳,想娣姐早就把秦特的银行卡还她了。秦特没让姥姥付钱,她用自己的钱交的学费。 林晚照的关注点只有一个:安全可靠就行。 温斐的职业是法官,因为之前官司的缘故,林晚照认为小伙子属于可靠的那类人。还给她家小特介绍武馆,武馆是跟警方有常期合作的那种。 再可靠不过。 所以,秦特交钱,林晚照也没阻拦。 不过,第二天让大哥帮着打听一下张师傅的武馆。 秦特就先去学功夫了,好与不好,体验一下自然知道。 师傅教的大致内容,腿上功夫分三种,钉、撩、戳,都是既实用又毒辣的招式。 秦特也认为这个师傅很有真材实学,因为师傅说,斗狠打架讲究“一胆二力三功夫”,得先有胆量,才有胜算。 这话很合秦特的心。 秦特还开始跟着师傅学拳击,师傅只教最实用的,直摆勾三种。 她也不过度练习,上午两个小时,晚上两个小时。 因为要专心练武功,秦特减少游泳时间,许多小伙子也跟着转战楼上健身房。秦特对着沙袋练的甭提多认真,至于那些对她有好感的少年人、青年人,她又不认识这些人,而且,有人请她喝水她也都婉拒了。温叔叔说过,不能喝不认识人的水。如果拒绝不掉,她就握在手里,从不让人难堪。 她这样的坦诚好相处,即便知道自己没戏,大家也觉着她是个好性格的好姑娘。 然后,她每三天去一趟师傅那里,让师傅指点。 秦特是在信箱取报纸时看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她赶紧拿回家。其实就是一张纸,填着她的姓名、印着学号、盖着A大的大红印章……祖孙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姥姥抚摸着通知书,连声说,“真好,真好。” 秦特也笑的露出一排小白牙,祖孙俩看了又看。秦特说,“姥姥,咱们拿下去给大舅姥爷和太姥爷也看看吧。” “好主意。” 祖孙俩就拿着A大的录取通知书下楼去了,因为林晚照不去林爹家,秦特给太姥爷打个电话,请太姥爷上来的。钱阿姨挺喜欢秦特,也跟着一起过来看。 方红笑,“当年收到林正的大学通知书什么心情,我现在就是什么心情。” 林晨阳也是满脸笑意,把手里的录取通知书递给刚上来的林爹,“虽然知道一定会录取,但还是要等通知书到了才真正放心。” 林爹看一眼,夸秦特,“考的好。” 方红端来新泡的茶,钱阿姨最后接去看,既替秦特高兴,也很羡慕秦特能读这样好的大学,这孩子真出息。“不愧是咱家的高材生。” 面对长辈们的夸赞,秦特都是既欢喜又有点小羞涩,她说,“以后我一定更加努力学习,做的更好,做个能帮助别人的人,做个像我姥姥一样的人!” 最后一句,林爹险没叫茶呛着。 钱阿姨忙给林爹顺气,林晚照得意的看林爹一眼,像我怎么啦,人品端正!然后,很骄傲的看着秦特,“咱们要劳逸结合,不用太紧张,也不要太松懈。” “嗯!” 方红提议,今天谁都别走,就在家,咱们多做几个好菜,一起吃饭。 大家伙儿都同意。 秦特想帮着一起忙,姥姥、大舅姥姥都说不用她,太姨姥跟着忙些边边角角的活,太姥爷叫她一起说话。 太姥爷问,“你跟你姥姥的户口转过来没?” “还没。” “转过来吧。”太姥爷说,“以后你们就住这边儿了,转过来有什么事也方便。” 林晨阳想了想,这倒也是。 看太姥爷和大舅姥爷都这么说,秦特就答应了。 等午饭后回家,秦特跟姥姥说这事,林晚照才想起来,当时光顾着把户口页带走了,倒忘了转户口的事。 林晚照说,“现在不急,现在太热,等天儿凉爽些咱们再去办。” 秦特完全没意见,等转了户口,户口本上就是她和姥姥两个人,然后,姥姥做户主,她是户籍成员! 秦特琢磨着,录取通知书到了,她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她要买巧克力糖,嗯,夏天巧克力糖容易融化,还是换成水果吧。寄给曾经帮助过她的人。 秦特先买了水果,写好卡片,分别给褚律师、妇联的两位阿姨、傅阿姨、法官阿姨、还有以前街道办的张阿姨寄去。 温叔叔这里还是送巧克力糖,因为温叔叔说过,糖很好吃。 还有现在教她功夫的张师傅,秦特也想买些礼物。 买什么好呢? 她去咨询姥姥的意见,林晚照想了想,“张师傅既然是习武的人,又正教你功夫,买茅台,男人送酒总不会错。茅台是最好的酒。” 秦特就买了茅台送给师傅,告诉师傅她考上大学的好消息,还适当的吹了个小牛,跟师傅师兄们说,等她以后成为大律师,大家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只管开口! 大家伙儿这才知道秦特是要读法学的,还名校。 这还了得! 要不是人家一个小姑娘,非得请秦特喝酒不可。 世上最受欢迎的职业有两种:一种是律师,一种是医生。 秦特能看出来,师傅是有真本事的人。她每次过去,哪里练的不对,要怎么练,师傅都会耐心的告诉她。 不是电视上演的那种江湖,更不是香岛电影古惑仔的形象,师傅是个看起来相当温和的人。跟师傅学武功的师兄们也并没有逞凶斗狠的模样,平时除了师傅是专职教导功夫,大家都各有各的工作。百行百业,都有。 哎,让秦特没想到的是,她给师傅送了茅台,等她走时,师傅给她包了个红包。 秦特直觉这钱不能推辞,就很郑重的收下了。拿回家一看,足有两千,比她买的两瓶茅台酒可贵多了。 这可怎么着? 姥姥说让她先收着,以后过年过节,再给师傅还礼。 秦特想了想,等到傍晚下班后的时间,打个电话问温叔叔,她想再听一下温叔叔的意见。 温斐收拾收拾桌上卷宗,准备去食堂吃晚饭,边走边笑,“给你就收着。你做事讲究,张师傅自然更讲究。” “我跟姥姥是想,师傅是教武术的,才想着买茅台送给师傅。” “挺好的。做人就得有眼力。你诚心送,他也诚心给。” 温斐看得出来,要说以前还是挂名,现在就是真师徒了。张师傅为人没问题,跟警方有长期合作的。不然温斐也不能介绍给秦特。 走出办工大楼,傍晚夕阳染云霞,温斐祝贺秦特一声,“恭喜啦,大学生。”所有的提前录取最终都要落到这张录取通知书才算数。 秦特含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声音里满含真诚,“谢谢您,温叔叔。您什么时候在家,我也有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也是茅台吗?”温斐打趣。 “不是茅台,是巧克力糖。你不是说很好吃吗?我早就想好的,等录取通知书到了,我就买来送给你。你放到冰箱里,慢慢吃。” 温斐以前过年也收到过秦特的巧克力糖与秦特的过年贺卡,温斐说,“我还在加班,怎么办?” “要是很晚回来,明天你在不在家?” “说不好。” “那我给你寄到办公室怎么样?” 温斐笑,“逗你哪。今天是真的加班,你直接给我送过去就行。我房门密码980707。” “这有什么含义吗?” “那天是我硕士毕业的日子。” “哇!98年就硕士毕业了!”秦特惊叹。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难道温叔叔都三四十了,看着不像啊!长的可真年轻。 走到食堂,温斐笑,“我要吃饭了。挂了,拜~” 【营养液25万加更】学会分寸(秦特把给温斐写好的卡片放...) 秦特把给温斐写好的卡片放在信封里, 信封的封口贴个小猪仔的卡通纸。姥姥说了,属猪的人特别有福气。 她就是属猪的。 然后跟姥姥说一声,就带着巧克力糖和感谢卡片到温叔叔家去了。 她打开门进去, 灯是开着的,温叔叔真是浪费电,秦特想。就听到厨房有动静,恰巧厨房的人听到动静说了句,“小斐,不是说加班么?” 然后, 彼此六目相对,是的,厨房里是两个人,一个年纪五十岁上下,眉眼秀致的神韵与温叔叔有几分相像, 一个也差不多这个年纪,跟温叔叔完全不像。 “啊,你是谁啊?”那个跟温叔叔长的很像的阿姨问向秦特。 秦特举起礼物,“我之前给温叔叔打过电话, 他说要加班,跟我说了房门密码, 让我把礼物给他送过来。我叫秦特,住在隔壁单元。您是哪位?”看着倒不像坏人, 看长相有可能是温叔叔的亲戚。 温妈笑, “我是温斐的妈妈。” “原来是温……”叫奶奶不合适,叫阿姨辈份不对, 秦特特灵光,喊了声, “温妈妈。您好,我把礼物交给您吧。这是我送给温叔叔的巧克力糖,这是给他的卡片。现在天气热,巧克力糖最好放在冰箱里保存,卡片也麻烦您转交了。” 秦特放下东西就要告辞。 温妈看她相貌清灵漂亮,年纪也不大的样子,说话坦荡大方,却有儿子房门密码,含笑一挽秦特的手,“着什么急啊,咱们坐下喝口水,说说话。我帮你介绍,这是小芬,你叫芬姨就好。” “芬姨。”秦特喊了一声。 温妈挽着秦特的手到客厅沙发上坐,芬姨端来两杯茶,温妈笑,“我们过来看看,温斐一人在这边,冰箱里的凉菜够不够,蔬菜够不够啊,帮他换一下。” 秦特刚刚在厨房门口看到了,的确是在整理冰箱。 “小特啊,你跟温斐是朋友吗?” “算是吧。温叔叔以前是我案子的主审法官,当初多亏他秉公裁决。我心里非常非常感激温叔叔。前天我大学通知书到了,我就买了巧克力糖。以前我过年也给他寄过,他说很好吃。” “那都是他应该做的。做法官,就要公正裁决。” “温叔叔也常这样说,但对我是非常大的帮助。” 温妈换个话题,“考的哪所大学啊?” “A大法学院。”“好学校。” “发挥的比较好,之前也没想过会考上。高考是我发挥的最好的一次,市文科第十名。”秦特觉着有点炫耀了,她其实是担心温叔叔的妈妈会多想,随后很谦虚的补充一句,“以前从来没考过这么好,以前最好的联考成绩是市五十名。” “那也是有实力才能发挥的好,要没这实力,怎么发挥也不可能超常的。”温妈笑眯眯的,“温斐小时候成绩也很好,后来跳了两回级,大学读的政法大。” “超级厉害啊,我听温叔叔说他四年前就硕士毕业了,天哪,我都不敢想。他这么年轻。”跳过级,看来温叔叔比三四十年轻。 温妈听到这称呼有些好笑,问秦特,“你为什么管温斐叫叔叔啊,你多大了?” “二十。” “温斐只大你八岁。” 秦特不好意思的笑,“可能是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法官袍坐在审判长的席位太有威严了吧。”原来是真年轻,哎呀,先前推断错了。 温妈也笑起来,“以后叫哥哥。我一想到你叫她叔叔就想笑。” “好啊。怪不得有时叫他叔叔,总觉着他笑的怪怪的。原来是在笑这个。都不直接跟我说。” “温斐就这点讨厌,总爱逗人。” 秦特眉眼弯弯。 “读法学,以后想做法官?检察官?还是律师?” “律师。我以后也要像温叔……温斐哥这样,帮助许多人。” “好志向。” 秦特有问必答,没有一丁点儿藏着掖着的,不过俩人第一次见面,也没有太多可聊的。秦特略坐了坐,就告辞了。温妈送她到门口,秦特在电梯口朝温妈摆摆手,温妈这才关上屋门。 秦特给温斐发个短信:送巧克力糖的时候遇到了温阿姨、小芬姨来帮您整理冰箱,我把巧克力糖和卡片交给温阿姨了。 温斐过一段时间才回的:好。 温妈关上房门,回到客厅,把装卡片的信封拿在手里细看,信封上端庄清晰的三个字:温法官。 “字写的不错。” 亲妈从来不认为儿子有隐私这玩意儿存在,温妈直接就开了信封,从里面取出卡片,很普通的风景明信片,背后写的是: 温叔叔,每行一步,我都不会忘记您的公正所给予的帮助。 落款:秦特。 能考全市第十名的孩子,是在学习上非常有天分的人。按正常入学年纪,不会二十岁才读大学。尤其她握住那孩子一双手,粗糙的不像二十岁少女的手,这是个经历过苦难的孩子。 温妈把卡片放回信封,压在巧克力糖的铁盒子下面。 儿子跟准儿媳的感情一直很好,也不是会胡来的。 温妈还是忍不住跟小芬说,“刚那姑娘真漂亮。” 小芬也说,“那脸白细的,像一块玉。鼻梁又高又直,眼睛那样灵动,要是路上见着,我得以为是明星。” “不只漂亮,人家还是A大高材生,市文科第十名。”遇到漂亮出众女孩子,温妈心情也不错。 不过还是要提醒儿子一声,有女朋友的人,不要随意把房子密码给别人。 尤其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林爹一向消息灵通,叫秦特过来吃冰淇淋,打算跟秦特谈谈温法官的事情。 太姥爷工作间的茉莉花开的正好,屋里都香喷喷,鱼缸中的小鱼在自由游曳。秦特挖着冰淇淋,“温斐哥?怎么了?” “小区里有人说你在跟温法官谈恋爱。”林爹神秘兮兮的。 秦特先是震惊,而后大笑,“怎么可能啊!谁这么瞎说八道,温斐哥年纪很大了,他都二十八了。” 林爹,“这有什么大的,十八嫁八十也很寻常啊。” “那是极少数。我又不是那样,我才不会谈恋爱哪。太姥爷您别听人瞎说。温斐哥有女朋友了,他们都要结婚了。” “女朋友在国外,我看不一定结不结得成。” 秦特有些惊讶,“温斐哥女朋友在国外?”难怪没看到过。“太姥爷您怎么知道的?” “咱们这小区入住已经四年了。温法官的女朋友我早见过,以前见天儿的跟温法官在一起出出入入,后来听说出国留学了。热恋中的爱侣,是舍不得分开的。就算分开,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法官是非常忙的工作,加班是常事。看温法官的样子,可不像有空去国外看女朋友的。而他女朋友,我记得之前还有见回来,近来很少了,肯定感情发生问题了。”林爹随口分析了一下温法官的感情现状。 “不可能。温斐哥教我蝶泳的时候还说,女朋友一回国就结婚。” 林爹很同情的啧啧两声,“那就太惨了,我看温法官可能被甩。” “也许是人家回国您没见着呢。哪儿就那么巧叫您见着呢?” 林爹微微一笑,“傻孩子,这你就不懂了吧。有女朋友的男人就像有主的狼狗一样,女人是非常在意自己的东西的。温法官年轻俊俏,工作也好,看他开的车,家境肯定也不错。咱们小区就有不少适龄的女孩子对温法官有好感。温法官的女朋友为什么会时常在小区出入,那就是圈地盘,告诉别的对她家狼狗有意的女孩子,此狗有主。所以,出国就更要如此,一旦回国肯定要在小区里多兜几圈,还有见见温法官的男女朋友、同僚同事,就是告诉大家伙儿,这还是她碗里的人。” “而当一个女人不再过来划地盘,不再来宣告主权,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女人对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感情。”林爹很遗憾的耸耸肩,说出他的结论。 秦特已经算是非常聪明的孩子,但显然在两性智慧上明显有所欠缺。她听的目瞪口呆,都忘了继续吃冰淇淋,“那要怎么办?” “跟咱们无关。”林爹说,“我要提醒你的是,不要跟温法官走的太近。” “我没有走的很近啊。” 林爹挑眉看她,“跟温法官学游泳,还去温法官家送过东西,是不是?” “嗯,学游泳大舅姥爷也同意的,送东西是为了感谢温斐哥。” 我当然知道你对温法官半点儿男女意思都没有,我都说他女朋友这半天,你连他女朋友是圆是扁都没打听一句。 “你大舅姥爷是个撩人而不自知的货,不要听他的。”孩子明显没找对老师啊,怪不得做事没章法。 长子别的事情都可靠,感情都是靠别人追。长女更不必说,自小就钝钝的,估计觉着同小区送个东西,就跟在村儿里邻居串个门儿送颗葱借头蒜一样。 林爹倒是很高兴曾外孙女在同异性相处上没有障碍,有些女孩子受了些封建荼毒,在男人面前扭手扭脚,矫情的紧。林爹欣赏秦特坦荡自然的个性,但也要让秦特对自己的魅力有一个认识,“你得学会掌握与人相处的分寸,尤其是有女朋友的男人,你多去几次,有可能比女朋友更吸引这个男人。”“我才不是那样的人!”秦特有点不高兴了。 “正因为知道你不是,才要提醒你。”林爹一句话就把小特安抚下来。 秦特知道太姥爷是好心,她说,“我跟温斐哥就是普通朋友。而且,我也很有分寸,健身房里总有一起锻炼的人请我喝水、请我吃东西,我从来没去过。我根本不想谈恋爱,马上就要读大学了,我得好好学习才行。” “恋爱顺其自然就好,我从没听说过因为要学习就不谈变爱的道理。”林爹轻松惬意,“但要谈好的恋爱,做人做事都要心里有数。我看温法官还成,他肯定很早就告诉你,他有未婚妻了。不然晨阳不会让他教你蝶泳。” “嗯。” “这是个很聪明的人。你如果要跟聪明人做朋友,除了善良、细致、体贴外,最重要的就是分寸。给他送过几次东西?” “两次,一次是送樱桃,感谢他教我游泳。另一次是送巧克力糖,我大学通知书下来的事。我也给帮助过我的褚律师、傅阿姨、妇联的两位阿姨、还有以前我们街道办的张阿姨送了礼物。” “为什么要送巧克力糖?” “温斐哥说我送的巧克力糖很好吃。” 看来还不是第一次送,林爹在关键性问题上都很细致,“你送东西他都说什么了?” 秦特把温斐给她科普的如何警惕社会黑暗小技巧告诉了太姥爷,林爹边听边乐。 还有见到温妈妈的事,秦特说,“我就是怕温阿姨误会,立刻跟温阿姨说了,我是以前受到过温斐哥的帮助。” “不要晚上去男人那里。”林爹郑重告诫秦特。 “我不知道他女朋友在国外,就想着白天兴许要约会,早上是不是太早,中午人家会不会在吃饭,想想,还是晚上最合适。” “晚上是最不合适的时间。任何时候晚上去见异性都要斟酌,哪怕只是去送个东西,最好选白天。不要想他有没有空,时间合不合适,直接打电话问白天什么时候有空。” “要是都没空呢?” “寄他单位。”林爹斩钉截铁说出标准答案。 “我也说过。不过估计温斐哥想,离得这么近,就告诉我他房门密码,让我给他送家去了。” “温法官是很有自身魅力的人,你也很有魅力。人是充满嫉妒欲的生物,尤其是年轻人。以后不论温法官的女朋友,还是你的男朋友,都不会对你、对他有完全的好感。所以,你要与他发展友情,不要大咧咧的直接去他家。你得润物细无声,这才是为人最好的境界。” “那怎么才叫润物细无声?” “把事情做在小处,譬如,你再给他送东西,放到门口敲开门,人不要进去,说一声跑回来就行了。再譬如,邮寄给他,写一张真情实感的卡片,像以前你做的那样,就很好。你有迷茫的事,可以请教他。他比你大几岁,不论工作还是人生经验都更为丰富,会给你他的意见。这次的武术师傅,我听说就不错。就保持这种有点亲近,同时有礼貌有分寸的距离。如果他有女朋友,一定要称赞他的女朋友,在他女朋友面前,不要跟他表现的太亲近,要同他的女朋友交谈。当然,如果你视他为朋友,就要把他做为朋友来关心。” 秦特觉着太姥爷在这为人处事上的确比自己有经验的多,她点点头,就听太姥爷说,“近期离他远些。如果不想趁虚而入,失恋的男人都要离远些。” 秦特眼睛瞪圆,“真的会有人甩了温斐哥啊?温斐哥这样有正义感的人,很少的。” 林爹意味深长,“如果你没有太了解一个人,不要轻易对他的品行下结论。” 秦特不解的看向太姥爷,林爹端起咖啡慢慢喝一口,“我告诉你一个非常高杆的情场狩猎的故事。一个男人,名牌大学毕业,工作出众,相貌出众,家世不错。这样的男人当然不可能单身,他已成婚,有妻有子。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也很优秀,漂亮,年轻,没有社会经验,纯洁美丽如同一块无瑕美玉。偶然间,男人帮助了女孩儿。女孩儿对他非常信任,走近了更觉着男人充满成熟的魅力。女孩儿读书毕业,她初出茅庐、走向社会,会遇到各种困难,她向男人请教,男人给她适当而有用的建议。于是,交情更深。” “偶然有一天,她看到男人眉间隐有愁绪,对朋友当然要关心,当女孩子最初问时,男人是不会回答的。只有女孩子追问,他才会隐约透露出婚姻的不如意。然后,适可而止打断这个话题。” “从这一时刻开始,男人会时不会的向女孩儿透露情感,诉说心事。他们的关系在男人的掌控下变的更为亲密,因为女孩儿认为她知道男人内心感情的隐秘,她在男人心里有特殊地位。会在那样的一天,男人会约女孩子出来喝一杯酒。这杯酒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喝。男人的妻子当然是不知道的。” “女孩儿当然知道不妥当,但男人会叹息的哀求请你陪陪我,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请陪陪我。” “一个成熟又成功男人的脆弱,多么动人。” “从此,这个地方会成为两人的秘密基地。他们在一起谈心事谈理想谈爱情谈一切。” “直待有一天,或者是男人先逾越,或者是女孩儿先悸动,但,不会发生什么,或者只是一个逾矩的拥抱,或者是一个意乱情迷的亲吻。男人一定会克制,会告诉女孩子,这样做是不对的。我还有家庭,你是我的小朋友,这是我的错。他们匆匆分离,而后彼此牵挂。” “然后,会有第二次约会,第三次,第四次……直待女孩子主动说出,我愿意,我不介意。” “这个成熟、英俊、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有家庭、有妻子、有儿女的男人,才会笑纳这个主动的、甘愿投怀送抱的、年轻、漂亮、优秀的、心甘情愿成为他地下情人的女孩子。” “女孩子以为她拥抱的的是爱情,其实她只是男人的猎物。” “她以为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是男人精心编织的陷阱。” 原本,在秦特的人生经历中,最恶莫过于她的原生家庭。乍听闻这等险恶事,秦特直听的呼吸急促,脸色泛白。 林爹一笑,“别紧张,意志软弱的女孩子才会被俘获。还有一些本身怀有旁的心事的女孩子直接会将计就计、半推半就。告诉你,只是让你知道,世上可不只健身房那些请你喝水的年轻男孩子,那些男孩子对感情很直接,你无意,只要拒绝的妥当,别伤到别人就好。但在社会上,除了温法官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有,还有更多老谋深算,天罗地网。” “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内心,时时清醒,要明白自己的理想是什么。要有自己的分寸,再老谋深算的人,你不动心,他也是白搭。更不必因此对男人怀有恐惧,你以为只有男人引诱女人?女人引诱男人的事更是数不胜数。” “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得知道一点世间险恶。社会上的课程可比学校精彩百倍。” “太,太姥爷,您是说温斐哥是这种老谋深算的老男人?”秦特从来不迟钝。 “不,温法官还年轻,以前只看到他带女朋友出入,没有乱七八糟的女孩子。起码,从这几年无心的观察来看,他为人正派。我只是觉着他给你房间密码锁密码的事有些轻率。这也说明,像你对他的好感一样,他对你有好感。”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我知道,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会有很多朋友,正因为彼此觉着对方不错,才会成为朋友。不要为此感到羞愧,这是你们各自的魅力。我很欣赏。” “但温法官是那种撩人而不自知的人。这种人随和热情,乐于助人,自身优秀能干,天生招女孩子喜欢。然后女孩子动心表白,他们就会很惊讶的说,啊,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更让人吐血的是,他们是真的这样想。” 秦特乐不可支,“太姥爷,您刚还说大舅姥爷也是撩人而不自知,是不是?” “好吧,就跟你说一说吧。”林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你大舅姥爷上大学的时候,过年放假回家,你大舅姥姥就跟回去了。你大舅姥姥是去找我讲理的,她不小心摔断腿,因为他俩都是班委,你大舅姥爷从小就很会照顾人,就很照顾她,帮她打饭,扶她上下楼、带她去医院复诊,总之各种帮忙。等你大舅姥姥伤好了,跟你大舅姥爷说,林晨阳,咱俩的事得定下来吧。你大舅姥爷懵了,定,定什么?你大舅姥姥死活不干,说你不追我你对我那么好干嘛?非说你大舅姥爷是在追求她。好容易放假,追到家里来跟咱们一家子讲理。你说这可怎么着?她一幅被欺骗感情的样子,只能答应交往了。” “你不知道她年轻时多爱吃醋,真的很像醋精。”林爹摊摊手,很无奈的说。 秦特哈哈大笑。 林爹也微微浅笑,嗯,活跃一下气氛,不要把孩子吓坏,但分寸一定得学会。尤其,你也是那种撩人而不自知的货啊! 但你是咱自家孩子,所以,在青春的季节,不要陷入被动,更不要失去掌控。长大了,就得开始学着自己把握人生啦。 许多人以为撩人是情|欲、性感。不,真正高级的撩,是单纯、善良、乐观、爽朗、热情、细致、周到、年轻、无□□、无利益、无意识的吸引力,是泪水、是欢笑、是坚强、是脆弱、是理想、是真正强大美丽的灵魂,所带来的向往。 捏搓鱼食投入鱼缸,小鱼纷纷摇尾争食。林爹看一眼笑容灿烂的曾外孙女,哎,孩子跟着晚照,太正直啦~ 不然,明明有做绝世妖姬的潜质啊~ 就这么重要(心灵脆弱的人给林爹这一通...) 心灵脆弱的人给林爹这一通说, 很可能会说出个恐男症之类来。世间怎么这样险恶啥的。 秦特大概是早就见过原生家庭的卑劣,心理承受力一流。虽然也觉着成人社会充满陷阱,但她立志要做个勇敢的姑娘, 在太姥爷这里吃过冰淇淋,听一听长辈们年轻时的糗事,她就回家吃饭去了。 走前太姥爷叮嘱一句,“抓紧时间把户口迁过来。” “知道啦。” 拿着太姥爷额外赠送的冰淇淋走了。 有太姥爷的提醒,秦特平时对异性的相处就格外留心了,这并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不便。因为健身房的少年人, 她一直没有接受过谁的示好,拒绝的清楚明白。至于温斐,原本也没什么。只要适当保持距离,不去温斐哥的家就可以了。 而且,温斐工作很忙, 原本两人也没有相处的时间,不然秦特不会选个最不恰当的时间过去送东西。 至于太姥爷说的那些险恶事,她还没遇到,秦特只是在心里过了两遍, 给自己提前立个警钟。 所以,她生活照旧。 不过, 早上跟姥姥、大舅姥爷出去吃早点,因为他们有早起的习惯, 路上遇到有遛狗的人。平时姥姥都是让她躲远, 秦特倒不怎么怕狗,她见一个姑娘牵着只威风凛凛的大金毛, 就想到太姥爷的话。 也不知太姥爷的话对不对。 秦特想验证一下,她先搭讪一句, “姐姐,您家这狗真威风。” “还行吧。”有人夸自己的狗,遛狗姑娘果然很高兴。 秦特说,“这狗能摸一下吗?” “不行,我家大宝很有个性的,不喜欢陌生人摸。”遛狗姑娘显然很得意自己狗的排外个性,笑着问大金毛,“大宝,是不是?是不是?” 大金毛回头,亲呢的蹭蹭主人的小腿,遛狗姑娘咯咯直笑。 秦特弯起唇角。 太姥爷的话,是对的。 刘爱国接到村儿里通知,国家给补贴十年的社保,还有五年,得自己交。刘爱军特意跟二哥说一声,“二哥,打个电话给二嫂。咱们一拆迁就是城镇户口了,交了这钱,你们就能月月领钱了。” 刘爱国问,“每月能领多少?” “有四百多哪。” “军儿,那就跟城里人一样,能领到死呗。” “是啊。”刘爱军笑,“就是以后到医院看病,咱们也能报销了。” 刘爱国心里划拉划拉,那这社保交着还算划算。准备回家给林晚照打电话,刘爱军拉住二哥,跟二哥说,“到时二嫂回来,都到我那儿去吃饭。” 刘爱国被兄弟提个醒儿,他是个要面子的,马上道,“不用,搁家里凑合一顿就行。” 见二哥心里有数,刘爱军一笑,没再说。 按号码时刘爱国还有些犹豫,真要请老婆子吃饭啊,好像他还念着老婆子似的,岂不是让那老婆子得意。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屋内越发冷清,刘爱国心里那点子大男人的虚荣慢慢消散,以往老婆子在时,家里也是这样热热闹闹的。 电话响了好几声,也没人接。刘爱国心里有些忐忑,正嘟囔“难道看我电话还不接了?”的时候,电话被接起,里面传来林晚照熟悉的声音,“喂。” 一时间,刘爱国竟然有些激动,他连忙大声应一句,“喂!” 林晚照将手机离耳朵远些,“怎么这么大声,听得到。” 刘爱国心情平复些,“那什么,有事!” “什么事?” “爱军说,得回来交……”想了会儿,刘爱国才想起来,“社保钱!对对,就是这个!那啥,当初拆迁时,说国家给咱补了十年的,还得再交三万八,这是得咱自己补五年的。补完了就能每月领钱啦,一个月四百多。能领到死。去医院看病还能报销,跟城里人一样了。” 林晚照想到上辈子也有这档子事,这是国家对拆迁农民的补助政策,能一直按市最低标准拿钱。以后看病虽然报销比例不如人家有单位的那些高,但也能有50,后来好像还长过。这钱是得交,“好啊。什么时候交钱。” “后儿个开始交,你什么时候过来?” “那我就后天过去。” “嗯。行,知道了。”因为后天要请林晚照吃饭,刘爱国觉着得提前准备,他本就不擅言辞,事情说完也不知能闲扯什么。可就这么挂了,又有点舍不得。有多久,没这么好好的说会儿话了。 刘爱国急的脑门儿冒汗,终于想出个好话题,“小特还好吧?” “挺好的。没事就挂了吧,我这儿还忙着哪。” “忙什么啊?” “做题呀。” “什么题?”“考驾照得有笔试。” 刘爱国倒是知道林晚照考驾照的事,他不像儿女们那样担心,他讥笑一声,“可别笑死我了,你又没上过学,就算能看懂上头的字,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晚照,“走着瞧好了!”啪的挂了电话。 那头被挂电话,刘爱国反是笑两声,老婆子就是这么犟牛。哼!他就不信,老婆子真能考出来! 还是想想老婆子过吃什么吧? 肉得买点,老婆子喜欢吃炖肉。可要光一碗炖肉,又嫌腻。自来就是这么难伺候。夏天鲜菜也多,茄子黄瓜西红柿的,老婆子不挑嘴,都吃。 都买些。 刘爱国本来想立刻下楼去买,可一想,人后儿个才来。再加上他对老婆子的了解,买菜那是丁点儿不新鲜都不行的,一准儿念叨他。 以前还不这样,这几年条件儿好了,越发挑嘴。 谁家这么过日子,也就是他家老婆子了! 刘爱国惆怅又甜蜜的抱怨着,自己都不明白,眼神中流露的情绪叫思念。 林晚照学习可认真了,她是没上过学,但不是吹的,林晚照这些年也没断了看书。说来还是老大刘杰的功劳,刘杰为了贴补家用,大学就开始发表文章,投稿挣钱。林晚照颇以此为豪,儿子写的文章,儿子出的书,家里全都有。 一本本的,她都封上书皮,保存的跟新的一样。 实际她都看过,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 是的,林晚照会查字典。因为以前林爹是校长兼全科老师,教过她拼音、偏旁部首怎么用。 以前林晚照特别爱读儿子写的文章,不止一遍的读,想儿子了,就拿出来读,读过很多遍。不客气的说,她还会背几首唐诗宋词,因为刘杰也出过关于这方面的著作。 当然,林晚照会的,也就是刘杰书上的那些。 所以,她阅读是没问题的。 那些驾照笔试的题,哪里就看不懂了。 主要就是一些交通法规。 中午吃饭时,秦特听姥姥说要回去交社保钱,就把迁户口的事一起提了。 “干脆一起办,省得跑两趟。”秦特夹根花椒油凉拌的小芹菜,跟姥姥说。“这倒是。”林晚照做事从来不拖沓,“等明儿上午趁着凉快咱们拿着房产证去附近派出所问问,这得先开准迁证明。”以前有给秦特转户口的经验。 祖孙俩商量好,秦特也要跟姥姥一起回去,她想去看看翠丹,上次到姥爷那里,都没空去找翠丹玩儿。 秦特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她说,“姥姥,我看挺喜欢吃饺子,咱们包点饺子给姥爷带过去吧。” “你愿意包你包,我才不管他。”就刚刚刘爱国嘲笑她考不出驾照的事,林晚照也绝不给他包一个饺子。 秦特笑,“行,那我来做。咱们多做些,上次太姥爷说三鲜馅儿的也好吃,韭菜、木耳、大虾,我没包过,咱们试试好不好吃。这边儿菜市场的虾都是活的,比以前咱们那边儿的新鲜。” “三鲜馅儿的得现包,韭菜过夜就不好吃了。晚上别做这个,老头儿上年纪了,饺子是死面的。” “那蒸包子怎么样?夏天最好发面了。” 林晚照一笑,“这行。”这孩子就是这样好,谁说一句,立刻就放心里。老头儿对这孩子不赖,老头儿随口说什么,孩子都记着。 秦特现在跟姥姥有共同的好习惯,那就是做东西从来不做多,够一顿吃的就行,不吃剩饭。说来心酸,以前秦特在秦家做饭都故意做多一些,因为剩下的她就能多吃一点儿了。 现在不用了,现在吃多少做多少。 秦特打电话问过大舅姥姥喜不喜欢吃三鲜包子,因为韭菜属于有味道的菜,反正秦特是很喜欢,不过也有人不喜欢韭菜味道。 方红退休后就无此禁忌了,她说,“那我晚上就不做饭了啊。” “嗯,大舅姥姥你们直接上来就行了,我已经把面和上了,咱们再煮锅绿豆汤,夏天喝最消暑了。” “嗯,绿豆清热解毒,是寒性。韭菜是热性,正好可抑制绿豆的寒性。水火相济。这搭配的好。” 俩人说一回晚饭就挂了,方红想,自从小姑子过来,家里的生活水准直线上升啊。她倒不是吃不起三鲜包子,只是平时就夫妻俩,蒸包子能蒸几个,四个,一人俩,怎么蒸啊。就懒得弄。 小姑子来就不一样了。 爱做不说,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们。 秦特傍晚去菜市场买的活蹦乱跳的大虾、韭菜、一小块三肥七瘦的猪肉,拎回家处理,等调馅儿的时候,还拿到楼下请太姥爷帮着尝咸淡。 大舅姥爷对秦特的孝心表示了赞赏,林晚照心说,随便做做就得了。就她家小特的手艺,怎么做都难吃不了。 三鲜馅儿主要就是琐碎。 秦特做事一向有耐心又俐落,包子蒸两屉一锅。 等蒸好了,林晨阳就把给林爹送包子的光荣任务交给了秦特。 大家一起吃饭,说到迁户口的事,方红咬着包子说,“明儿我跟你们一起去,派出所的人我熟。管着迁户口的叫小李,他们派出所长姓冯,我都叫他小冯。” 林晚照没拒绝,这是她大嫂的本领,三山五岳没有她大嫂不熟的。 林晚照一向很佩服这样的本领。 哪儿都是有熟人好办事,第二天去派出所,拿着房产证立刻就把准迁证开出来了。方红还跟冯所长显摆几句,“我妹妹,以后就在咱们这片儿了。我外甥孙女儿,今年读A大法学院。” 秦特嘴甜喊冯叔叔,冯所长夸,“真有出息。方阿姨,您家孩子怎么都这么会念书啊?” “这不是我的功劳,是我这妹妹教的好。” 林晚照在秦特的事情上向来不谦虚,何况自家孩子本来就很好。林晚照很自豪的说,“孩子肯用心。” 大家说笑几句,林晚照一行就拿着准迁证回家了。 秦特早上就买好给姥爷包饺子的材料,溜溜儿包了半天,把冰箱冷冻层都塞满了。她还留出空间冻了两袋冰,现在天气热,到时一起放到箱子里,防止路上饺子融化。 林晚照打电话问林苏姐要不要一起过去,林苏说,“我托了刘书记给我交钱,你见了刘书记代我跟他说声谢。” “行。”挂了林苏姐的电话,林晚照打个电话给陈桃花儿,中午在陈桃花儿那儿吃饭。也有好些天没见着以前村儿里的老姐妹、老朋友,正好这次过去,也都看看大家伙儿。 陈桃花儿自然笑着应下,自从上次来参加过林晚照的安宅酒,陈桃花儿就知道,二嫂是真的今非昔比了。 她提前琢磨准备哪些菜,简单的自己家里做,到时再往饭店叫几个,要不要把二伯子也一起叫过来呢? 陈桃花儿问丈夫,刘爱军在洗水间擦把脸,站在电风扇前吹风,“二哥不是说让二嫂在家吃么?” “二嫂刚给我打的电话,说中午在咱们这儿吃。” “那你跟二哥说一声,别让二哥准备,让他一起过来吃。” “我就担心二嫂不自在。” “这有什么不自在的,二嫂也没不认咱们。就是二哥忒拧,我看二哥早后悔了,可怎么着,他就不低个头。杰子他们也还成,时常过来,可哪儿有二嫂在时好。” “谁说不是呢。以前二嫂在时,二哥身上那衣裳,哪天不是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二哥那会儿多时髦。你看现在,怎么凑合怎么来。别的不说,他要不跟二嫂离,现在都跟着二嫂去城里住大房子了。” 夫妻俩唠叨一回,陈桃花儿给二伯子打个电话,刘爱国“哦”了一声,也没说别的。 放下电话,心里难免有些抱怨,怎么倒去老三家吃,就这么不愿意回这个家! 爱回不回! 谁盼她回了! 嘟嘟囔囔抱怨一回,到第二天一大早,刘爱国仍是去菜铺买了肉买了菜,拎到三弟家里。愿在哪儿吃在哪儿吃吧,可总不能真让老三出工又出料。 为了表示对林晚照的不满,刘爱国是不去刘爱军家吃饭的,他自己搁家吃。刘爱军劝都劝不动,觉着二哥真是个死脑筋! 刘爱国还提前躲出去了,他还不在家,他去找老友中意说话来着。秦特搬着饺子站姥爷家门口,敲半天没人,只能给姥爷打电话。 刘爱国这才回来,见外孙女足给自己包了一箱饺子带过来,心里很感动。 这孩子是个有良心的。 秦特一袋一袋都装好的,姥爷的冰箱很空,秦特直接把冷冻室的隔板都取下来,将她特地在超市买的饺子盒给姥爷放里头,说给姥爷知道,“第一层是茴香鸡蛋的,第二层的是茴香肉的,第三层是大葱肉的,第四层是香菇肉的。我看菜市场还有牛、羊肉,就各包了一样,一个是牛肉大葱馅儿,一个是羊肉胡萝卜馅儿。” “好,好。”刘爱国也不会说别的了。 亲闺女也没这样细心过啊。 秦特跟姥爷在家说话,林晚照也不放过宣传自家孩子的机会,林晚照就在跟陈桃花儿、仙儿、翠丹妈说,“我是没那个耐心,我也不给他包。离都离的,我们就是两家人。小特自己个儿弄的,馅儿就调了六样。”掰手指数给朋友们知道是哪六样,“忙了一整天,把饺子搁冰箱冻一宿,足装了一箱子。一到就先给她姥爷送去了。说她姥爷喜欢吃饺子,又不爱吃超市的那些速冻饺子。” 陈桃花儿、仙儿、翠丹妈都说,“这孩子真好。” “特别体贴。” 陈桃花儿听说林晚照学驾驶的事,问她是不是真的。林晚照点头,“学费都交了,已经在学了。下个月底考笔试。” “二嫂,难不难啊?”陈桃花儿问。 “不难。笔试就是交通法规,多做题,反正我都听得懂。”林晚照发现自己现在很有点儿虚荣心啦。至于被大哥补课的事,她就不打算跟朋友们提了。 仙儿感慨,“嫂子,你可真厉害。” “我先给咱们趟趟道儿,要是我都能考出来,你们考肯定都没问题。” 仙儿笑,“我家又没车,考那做什么?” 林晚照拿个葡萄吃,“考出来买一辆不就有了。” 仙儿说,“还买车哪,连我们俩的社保钱,现在还没着落哪。” 林晚照问,“钱都叫他们搜刮走了?” “可不是么。”仙儿苦笑,“中意说,没钱就不买,一人得三万多,以后每人每月领四百,约摸十来年才能回本儿,都这把年纪,谁知道能不能回本儿呢?” 陈桃花儿说,“这可不只养老钱,还是看病呢?以后看病也能报销,起码50,你想想,一块钱的药五毛,你要不买,别人都五毛,就你一块。上年纪哪儿有不生病的,可别在这上头省。” “就是。旁的钱不交,这钱可得交。”林晚照也这么说。 仙儿中午没在刘爱军家吃饭,坐了坐就走了。翠丹妈跟翠丹没走,中午一起吃饭。林晚照说,“我还特意提醒过仙儿,叫她把钱看好了。” 翠丹妈笑,“二婶您别忒实在了,仙儿婶子这是在哭穷。我听她家俩媳妇在外头抱怨,说现在仙儿婶子一毛不拔。” 林晚照想了想,也笑了,“管她们怎么说,还有脸出来说。大头儿不全给他们分了。” 陈桃花儿笑,“你不知道,咱们村儿这样的不在少数。” 林晚照心说,这我真知道,上辈子我也这样。 待到中午,原本说不过来吃饭的刘爱国也跟着秦特、翠丹俩姑娘一起来了。刘爱国背着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有些日子没见我这孩子了。”他是跟外孙女一起吃饭,不是跟林晚照一起吃。 林晚照根本不稀罕理他,跟陈桃花儿在厨房一起忙活菜,秦特出跟着帮忙。 吃饭时,林晚照特意把林苏姐的谢意带给刘爱军。 刘爱军为人活络,“这有什么呀。举手之劳,可别让林苏姐这样客气。” 说到林苏,陈桃花儿就想到赵家的事,“二嫂,你不知道,老赵家可是干了好几场仗,官司又打到法院去了。” 林晚照想了想,“肯定是为赵老太太的房吧?” “二嫂你也听说了?” 那倒不是,上辈子这事儿就闹的不小。林晚照道,“赵老太太是有自己几间老屋的,拆迁得了房。她这一闭眼,身后留下的就是遗产,每个子女都能得着。” “可不是么。说赵老太太闭眼前留下话儿了,她的东西给赵同。”陈桃花儿说,“现在我可知道这法条的厉害了。光有话儿没用,先不说老赵还有兄弟,赵家几个姑太太都不是好缠的,回娘家争财产了。爱军帮着调节好几回,没用,调不下来,又去打官司了。” 刘爱国故意说,“哼,就为着这么点儿钱!” 林晚照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眼珠一瞟刘爱国,夹块水煮肉片,笑道,“没钱寸步难行。咱们走着瞧,看我这有钱的娘,跟你这没钱的爹,谁过的好。” 完全不羞愧,竟然还敢搭话! 刘爱国知道林晚照近年变的视钱如命,但没想到还能大咧咧的说出来,当下气的不轻,“走着瞧就走着瞧!” 刘爱军忙打圆场,“来来来,二哥、二嫂,吃菜,吃菜。” 林晚照慢调斯理的纠正,“爱军,以后还是叫姐吧。” “好,晚照姐,您尝尝这鲤鱼。”刘爱军笑,“以前小时候,我就记得您特别会做鱼。经过你家门口,远远就透出香味儿,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做鱼了。林叔身体还好吧?” “跟以前一样。” “那就好。林叔也爱吃鱼。那会儿林叔当校长,我们一群小子麦假去河边儿钓鱼,钓回来先给林叔上供,知道他爱吃鱼。以后在学校犯错,他就从轻发落。” 林晚照吃惊,“我还说你们怎么那么懂事,一有空就给我家送鱼哪。原来是贿赂啊。” 刘爱军笑起来,“也不全是贿赂,也有对林叔的尊敬啊。” 林晚照:尊敬……在哪儿啊! 秦特说,“怪不得三姥爷您能当官儿呢,小时候就这么聪明了。” 翠丹跟着点头,“就是!” 大家伙儿给秦特这话逗的一乐。 吃过午饭,刘爱国就先回了。林晚照没多待,瞧着时间得去现在的乡派出所起户口。刘爱军开车送祖孙俩去的,不知是不是中午说到过林校长的话题,刘爱军送祖孙俩回家的路上还买了两箱牛奶,先送祖孙俩到小区的片儿区派出所把户口落下,然后到林爹那里,看了看林爹,这才走了。 林晚照说晚上留刘爱军吃饭,刘爱军都没留。 刘爱军回家跟二哥在电话里说了二嫂起户口的事,刘爱国就“嗯”了一声,默默的挂了电话。 死老婆子,是真要跟他分了。 咋就这么没情意哩! 钱就这么重要?! 得偿所愿(拿着家里的新户口本秦特...) 拿着家里的新户口本, 秦特看了好几遍,才给姥姥放到铁盒子里。 她想到太姥爷一直很关心她跟姥姥迁户口的事,特意打电话跟太姥爷说了一声。太姥爷果然很高兴, “迁过来了?拿来我瞧瞧。” 秦特只好再跟姥姥要了户口本,说要拿去给太姥爷看。 林晚照有些摸不着头脑,“户口本有什么好看的?” “太姥爷说要看。”秦特一向体贴长辈心意,“估计是高兴吧。太姥爷可盼着咱们迁过来哪,说了好几次。” “自己去拿吧。” 秦特拿了户口本下去。 林爹甭看这么大岁数,硬是眼不花耳不聋, 拿着户口本翻了翻,林爹就跟秦特说,“我有个提议。” “太姥爷,什么提议?” “特特,我问你, 世界上你最喜欢谁?” 秦特没有一丝犹豫,“我姥姥。” 得到预想的答案,林爹笑眯眯的如同一条老狐狸,拍拍手里的户口簿, “那就是了。干嘛要姓秦啊,你跟你姥姥这么好, 要我说,不如改姓林。咱们都是姓林的, 这样就更是一家子了, 是不是?” 秦特从没往这上头考虑过,乍一听, 立刻怦然心动,“太姥爷, 还能改姓?” “当然能了,派出所就能改。”林爹早打听好了。 “这么方便!”秦特想了想,“我倒是听褚阿姨说过,她是随着自己太姥姥的姓。以前我还以为是因为褚阿姨国外长大,国外不讲究这个哪。原来咱们国内也能改!那我后儿个就去改!” 林爹见秦特这么痛快,高兴的一击掌,“好啊!”问秦特,“怎么明儿不去啊?明儿也是工作日。” “明天我跟姥姥要去买电脑。” 林爹特意叮嘱秦特,“先别跟你姥姥说。” “为什么?” “给你姥姥个惊喜。”林爹道,“惊喜得先瞒着,然后突然拿出来,才叫惊喜。” 秦特想自己跟姥姥这么好,姥姥肯定也会非常高兴她改跟姥姥一个姓儿。她觉着太姥爷这个主意简直好极了,点头,“嗯!” 待秦特走了,钱阿姨打趣林爹,“可算得偿所愿了。” 林爹轻哼一声,“本来秦家也不配让特特跟他家一个姓。” “小特要买电脑啊,佩玉就在电脑城有摊位。我把佩玉介绍给小特,有个熟人不挨坑。”佩玉是钱阿姨的外孙。 林爹不管这些,“你跟小特说吧。” 钱阿姨打电话给秦特,秦特先谢谢太姨姥的好意。不过,她对比过。虽然现在很流行去电脑城攒电脑,但是,她还是决定买品牌。她并不非常懂攒电脑的事,可做生意无非就是赚钱,赚差价,划算也划算不到哪儿去。品牌的售后各方面都更好,而且,她有看中的品牌了。 所以,这次是去专卖店。 钱阿姨有些遗憾,还是很热情的介绍了自己外孙,“佩玉做电脑生意好几年了,有个熟人总是好的,我让他陪你一起去吧。你们年纪也差不多,肯定说的来。” “不用了。太姨姥,我跟姥姥一起去就行。” 想到自己跟林晚照的二十年如一日的坚冰关系,钱阿姨这才遗憾的挂断电话。 林爹在听到“年纪差不多”的时候,抬眼看钱阿姨一眼。听到钱阿姨叹气,林爹继续看他的时尚杂志。 钱阿姨说,“下星期叫佩玉过来吃饭吧?” 林爹没搭这言。钱阿姨过去坐沙发上推他一下,“跟你说话哪。” “佩玉过来吃饭倒没什么,不过呢,你不用想着给特特介绍。她还小,没谈恋爱的意思。” “先前不跟温法官走挺近的。” “我问过特特了,俩人就是普通朋友。” “佩玉谈好几个女朋友了,都不成。成天挑来挑去,我说他是没见过好的。让他见见小特,也开开眼界。”钱阿姨跟林晚照不说话,却不影响她喜欢秦特。钱阿姨多精明的人,且不论学习,就秦特的相貌、勤快、体贴、孝顺,这就是一等一的难得好姑娘。 “辈份也不对啊。”林爹随便找个理由。 “咱俩又不是原配夫妻,佩玉跟小特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钱阿姨能跟林爹情投意合,就不是在意这些凡俗之事的人,“不是我说,佩玉虽然大学没有A大好,但科技大在A市也拿得出手。现在也算小有事业,一年总有几十万的收入。外头喜欢他的小姑娘不知多少。” “就是那个温法官,面儿上说着光鲜,法官一个月才挣多少,无非就是吃个死工资。”钱阿姨极力推销自己外孙,吹个小牛的同时还顺带拉踩一下温法官。 林爹头疼,“叫晚照知道得跟咱们绝交。” 想到林晚照,钱阿姨也很发愁,她自认为人处事尚可,跟林爹结婚后,与林家孩子关系处的都不错。就是一个林晚照,她跟老林结婚也二十多年了,至今一个字都没同她说过,对她视而不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绝交的事,林晚照真能做得出来。 钱阿姨跟林爹商量,“装做偶遇,行不行?” “你觉着行就行吧。不过我告诉你,趁早死心,百分百成不了。” “少给我泼冷水。佩玉也很优秀的。” 林爹意兴阑珊,钱阿姨兴致很高,“今天我做红豆沙,咱们有段时间没吃了。” “这个好。”林爹对红豆沙的兴致都比对钱佩玉要高些。 第二天上午,祖孙俩去专卖店就把电脑买回家了。因为秦特有大学录取通知书,专卖店给打个八折,除了鼠标垫、耳机等一系列免费送的东西外,还免费送了个小音箱。 手提电脑直接拎回家,台式机明天送到。 然后到电信大厅交了宽带费,宽带等着工作人员来装就行。 秦特有了新电脑,高兴的不得了。她当天就到大舅姥爷家,借用大舅姥爷家的网线,用自己的新电脑上起网来。 她还给自己新电脑外壳贴了好几个小猪仔的贴纸,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用家里最柔软的纸巾把屏幕键盘擦一遍,擦的干干净净。 而且,她还开始背五笔键盘。五笔打字更快。 看孩子这么喜欢,林晚照心里也高兴。她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秦特是悄悄拿了户口本,带上身份证,跟太姥爷俩人一起去派出所,方便的不得了,户口本当时直接就改了。 改了户口本,再顺带拍个照,身份证也一起改了。 不过身份证没户口本方便,要等一个星期才能拿到新身份证。 回家的路上,秦特美滋滋的,太姥爷也美滋滋的。 太姥爷撑着一把小花伞,“这得庆祝一下。” 秦特走在阳光下,“我先给姥姥一个惊喜,庆祝的事不能马虎,等回去翻翻月份牌,得挑个吉日。” 太姥爷一本正经附和新改名的林特小盆友,“对!这是大事,咱们得郑重。亲戚朋友该派帖子的派个帖子。” “也不用那么郑重,咱们一家子一起吃顿饭就行,多做几个好菜。”秦特早想好了,“等慢慢儿告诉亲戚们就行了。” “我得告诉想娣姐一声,让想娣姐想改也去改一下。” “改不改姓还在其次,先叫你想娣姐把名儿改一改吧。我的天哪,想娣,谁取的这名儿,丢死人了。” “能有谁?不是我大伯就是我奶奶,俩人都一样讨厌!”秦特现在最讨厌重男轻女,轻视女孩子的人! “你这名字谁取的?”林爹好奇,特特这名儿,明显不是秦家风格啊。 “我妈。听说当年我奶奶想给我取名叫招娣,我妈说,土的掉渣。我妈随手一翻字典,第一个就是特字,就给我取名叫小特。” “这名字好,一听就很特别。而且,基本没重名。” 俩人遛遛达达,路过奶茶店,秦特请太姥爷喝奶茶,一人两杯奶茶,各回各家。 到家时,家里正有电信的工作人员来装网线,其实,这屋子早有网线,装个路由器和猫就行。 秦特是个存不住喜事儿的性格,她还不直接说,只是从包里把户口本拿出来给姥姥,卖个关子,“姥姥你看看有什么变化没?” “怎么又把户口本拿出来了?”这孩子很爱看户口本啊。 “姥姥你快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户口本塞姥姥怀里,秦特把奶茶放下,先去洗手间洗过手,出来顺带拿过墙上挂着的月份牌搁茶几上,给姥姥把奶茶吸管戳进去,先递给姥姥一杯,她再拿自己那杯。 “什么变化啊。” 林晚照坐在沙发上看户口本,第一页是她,户主页。出去一趟,总不可能把户主改了。第二页就是秦特,林晚照看得仔细,啊,第一行就看出来了:林特! “唉哟,怎么改林特了!”林晚照笑问。 秦特咻的吸口奶茶,得意的翘起下巴,“给姥姥的惊喜。” 林晚照当然不反对秦特改姓,是啊,孩子跟自己姓多好,就秦家那一家子的人品,姓什么秦啊!先前怎么没想来呢!林晚照惊喜极了,问,“什么时候的事?刚办的?” “嗯,太姥爷跟我一起办的。很好改,拿着身份证户口本,直接就能改。”秦特笑容灿烂,要知道这么好改,她早改了。哎,先前怎么没想起来。 林晚照多看了几遍,“好啊。好。” 秦特继续喜滋滋,一手握着奶茶,一手翻月份牌,“姥姥,明儿就是吉日,明儿中午咱们做几个好菜,请太姥爷、大舅姥爷他们过来一起吃饭,也庆祝一下。” 林晚照豪爽的一挥手,“不自己做,明儿从饭店叫菜!” “嗯!” 第二天,知道庆祝内容的林晨阳深深的看一眼林爹。林爹形容潇洒,意气风发,一手抄着口袋,一手将带上来的香槟递给儿子,“冰镇一下,中午喝。” 接过酒,林晨阳将视线转向同是一脸喜色的林晚照、秦特,不,现在得叫林特了。听林特小朋友在跟大舅姥姥讲自己改姓的经过,“太姥爷问我最喜欢谁,我肯定最喜欢姥姥啊。要不是太姥爷提醒我,我都不知道还能改姓。不然我早改了,我特愿意跟姥姥一个姓!” 太姥爷走过来,逗林特,“那一会儿可得多敬太姥爷一杯。” 林特现在很会说话了,“一杯哪儿行,起码三杯起步!” 林爹悦耳的笑声从客厅传到餐台,林晨阳将香槟放到冰桶,真是服了他爹。 不过,林爹是真的对此事非常满意,特意送了林特一只金镯。很简约的拉丝素面金镯,内侧錾了两个古朴汉字:林特。 可见着实预谋已久。 没用的东西(钱阿姨的女儿是星期六过来...) 钱阿姨的女儿是星期六过来的, 人家钱阿姨也不是孤寡老人。人家也是有儿有女的,现人俩闺女也都在市里,林晚照拆迁的时候, 钱阿姨老家也拆迁了。 钱阿姨正经在村儿里有几间房的,她老头儿也死的早,不然也不能出门子。后来她那房就叫儿子翻盖了,出租什么的,租金都是儿子收,钱阿姨也不要这钱。等拆迁的时候, 拆迁补助大头分两大块,一块是地上物赔偿,一块是宅基地赔偿。 地上物有限,大头是宅基地。 那老宅的宅基地先时是钱阿姨原配丈夫的名儿,后来丈夫死了, 她出门子,钱阿姨有心眼儿,必要改她的名儿。 那时八几年,宅基地也不值钱, 就改了她的名儿。 这一拆迁,地上物的钱归盖房的儿子, 宅基地的拆迁补偿,钱阿姨没要钱, 都是要的房。 先时儿女就有些担忧, 这不成夫妻婚内财产了。 虽说乡下地方的楼不值钱,钱阿姨拢共也就三间屋, 补一百多平的楼,但也得二三十万哪。钱家为此还开了个小会, 生怕叫林爹分了财产。 林爹明白钱阿姨的难处,钱家人怕财产外流,而钱阿姨还多一重考虑,房子在钱阿姨名下,那就是钱阿姨的。要是为了防他把房落到儿女名下,以后如何,真不好说。 林爹多洒脱的人,不想钱阿姨为难,主动说咱们补签个婚后协议,就是夫妻名下财产,各归各的。 钱阿姨的房就是钱阿姨自己的。 林爹名下没房,钱就是退休工资、俩儿子给的赡养费,一些浮财,这能有多少。 所以这协议就是为了钱阿姨。 林爹做事漂亮,钱阿姨的儿女也都挺尊敬林爹。钱家儿女过来看望母亲,从没空着手过,吃的东西还好,每次都大包小包,但有衣裳之类,都是一人一件。 钱大女一早就带着儿子过来了,儿子毕业也三四年了,眼瞅二十六了,还没个着落。以前在学校谈了一个,结果,毕业就分了。 又后又谈过两个,要钱大女说,还不如头一个哪。 钱大女放下带来的东西,先问候过林爹,林伯伯您身体硬朗、气色真好。林爹也客气几句,大女现在忙什么哪?佩玉更精神了。 然后,母女俩就屋里说话去了。 林爹跟钱佩玉在客厅瞎侃。 许多话电话里不好说,钱大女问她娘,“妈,您先前不是说我林伯的大闺女,还是以前那死硬样儿,都不跟你说话么。” “这事又跟晚照没关系。是小特,这孩子是真好。我跟你说,万里挑一都没这么好的。要不是小特实在太好,就冲着晚照,我也不能介绍给咱们佩玉啊。”钱佩玉也是钱阿姨最得意的孙辈,所以他的事,钱阿姨就跟着操操心。 钱大女随妈,也是个精明性格,笑道,“妈您这么说,肯定没错。” “放心吧。等一会儿我把小特叫下来,咱们就随便说会儿话,就当家常聊天,可千万别说什么相亲不相亲的事。那就太尴尬了。” “妈,我能不知道这个么。” “白嘱咐你一句。” “什么把那闺女叫下来。” “等一下。” 钱阿姨早想好了,到客厅说,“老林,我看你新雕的那葫芦坠子很配小特。让小特看看,喜不喜欢?” 林爹瞥一眼翘着二郎腿喝茶的钱佩玉,给林特打电话。 林特下来的很快,她一向尊敬长辈,太姥爷叫她,当然不可能磨蹭。 在家也不可能盛装打扮,就是很简单的纯棉针织长裙,这裙子由上到下一条直筒,出门时林特会配腰带,在家懒得系,就这么直筒模样。要是稍胖一些人,立刻成大妈。但林特瘦高,宽松的直筒裙反更显瘦削。 头发有些长了,将到肩头。以后是大学生,就不用一直留学生头了。 刘海拂到一侧,露出清灵的五官。 “太姥爷,什么事?” 进来才看到有客人,秦特,不,林特一愣。 “有个小玩意儿想着挺配你,叫你过来看看。”林爹笑着介绍,“这是你太姨姥的大女儿,你叫姨就行了。这个是佩玉,你们年纪差不多,叫名字就行。”同钱佩玉介绍,“佩玉,这是特特。” 钱阿姨补充一句,“咱们小特还是A大高材生,开学就读A大了。” 秦特很大方的跟钱家母子打招呼,心说,太姥爷咱这辈份是不是不对啊?不过钱家人本身也没血缘关系,太姥爷怎么说她怎么叫呗。 林爹笑着对钱阿姨说道,“去帮我拿出来。” “知道了。” 钱阿姨进去拿玉葫芦,钱佩玉这会儿才从林特的美貌中回神,跟林特打招呼,“特特妹妹。” 林特前几天刚听过太姥爷的人生小课堂,何况这是钱阿姨的亲人,林特很注意保持距离,“叫我林特就行了。” “林特。”钱佩玉叫一声,非但人优秀,名字也这样特别。 钱大女倒水,“来,喝水。”“钱姨您放着吧,我自己来。”钱大女都倒好递过来了,林特道谢接过,握在手心。 林爹问,“在上头玩儿什么呢。” “练打字。” 钱佩玉一听就知道,“在练五笔。”林特点点头。 “五笔是什么呀?”钱大女问。 林爹,“一种输入法,电脑上的。” 钱大女不懂电脑上的事,给儿子使个眼色,钱佩玉问,“练的怎么样了?” “还行,刚练。” “电脑上有练五笔的小游戏。” “我知道。” 林爹听这对话颇无语:以为我家A大高材生是你妈那种连五笔都不知道的人么?先前只觉着这孩子赚点小钱有点飘,现在看怎么像个呆子啊。 他却不知钱佩玉是真的在紧张,头发够不够靓,衣衫够不够挺。钱佩玉倒不是没见过校花级美女,影视学院一堆一堆的,没有相貌差的。但秦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魅力,何况,校花美女离得远,秦特就在眼前,那种扑面而来的清灵俊美,那样落落大方的态度,让钱佩玉脑中浮现一首老歌的歌词:你像一阵清风,轻轻柔柔吹进我心中。 钱阿姨拿出玉葫芦,林爹递给林特,林特打开来看,是个翠色的小葫芦,藤蔓俏皮的打个结,正好系一段红绳。 “真可爱。”以前长辈给东西,她都是当时就戴上给长辈看的。但现在家里有客人,林特就只是跟太姥爷道谢,“谢谢太姥爷。” 钱阿姨问,“中午打算吃什么呀?” “我们吃炸酱面。早上买着又嫩又脆的黄瓜,做菜码儿特合适。太姨姥,你们中午吃什么?” “我们蒸米饭,炒菜。” “多做几个好菜,开瓶太姥爷的好酒。” 林爹故意咳一声,“我听到了啊。” 大家笑起来。因为想着钱阿姨的女儿外孙来看她,林特有眼力的没有多待,钱阿姨真心留她,“就在家吃吧?”“不了。我也得回去和面了。”擀面条手劲儿大,面筋道才好吃。现在这样的饭食林特都不让姥姥做,都是她来做。 钱大女跟着送到门口,一听就是个会做饭的好孩子。 现在年轻的小姑娘,哪个会擀面条啊。 下午钱大女带着儿子告辞,林爹先吐槽钱佩玉,“像个呆瓜。” 钱阿姨也是郁闷,“平时嘴巧的不行,话一堆一堆的,也不知怎么见着小特就跟个哑巴似的了。” 钱大女在车上就忍不住念叨儿子,“你的话呢?怎么见人家女孩子话都不会说了?” “妈。您怎么不跟我说给我介绍的是个天仙哪。”钱佩玉开着车。 “怎么样,漂亮吧?人家还是A大高材生哪,今年高考市文科第十名。”钱大女看儿子喜欢,心里也高兴,“要不,你跟小特谈谈?” “我倒是愿意,人家愿意吗?”钱佩玉说。 “你得追呀。” “我就怕坐火箭也追不上。”钱佩玉倒是很有自知知明,“小特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 “没有。我问过你姥姥了。” “那即将马上就会有的。” “怎么这么没出息呀。” “自惭形秽了呗。” “这姑娘就是家境不大好。”也不是十全十美。 钱佩玉瞥他娘一眼,“妈呀,您可收起您的鼠目寸光吧!小特这相貌,这智商,您还挑人家家境。您知道会有多少家境好的男孩子,哭着喊着想求她多看两眼么?” 钱大女给这没出息儿子气的,“你才鼠目寸光!给老娘好好看路!”MD!当着人家姑娘面儿,像个二傻子!这会儿又没用话一车一车往外喷!没用的东西! 我只在乎你(林特根本没有多想钱佩玉...) 林特根本没有多想钱佩玉, 这不就是钱阿姨的外孙么。 她回家把玉葫芦拿给姥姥看,顺带说了钱阿姨闺女外孙过来的事,林晚照没多想, “哦,她大闺女啊。” 林晚照是知道钱大女的。 说来这姓钱的也算个能人,当初跟林爹来市里后,就给大闺女另寻了下家。这事也说不上地道不地道,以前这大闺女女婿是个酒鬼,日子刚好些就有了喝大酒的毛病, 后来酒喝多了,一天两瓶白的,不喝不行。没几年就喝的跟个半傻子似的。钱阿姨在城里站住脚后,就给大闺女寻了个临时工,先把闺女弄到城里, 没几天大闺女跟酒鬼丈夫一离,另找一个丧偶的,直接就在城里过日子了。 还能就近照顾钱阿姨。 一举两得。 后来,这大闺女站稳脚, 就把妹妹一家拉帮出来了。 反正,有时, 人家这心眼儿,不服都不行。 “这一家子心眼儿可多, 离她们远点儿。”林晚照说。 林特肯定跟姥姥一边儿的啊, 她很懂事的说,“我没多呆, 说两句客气话就回来了。” 林晚照笑眯眯地,唉哟, 还会说客气话儿了。 然后,祖孙俩就手拉手一块儿张罗手擀面去了。 夏天是最适合炸酱面的季节。 菜码随意,鲜嫩爽口的菜蔬就行,基本喜欢什么放什么。 秦特,不,林特有一手超厉害的擀面功夫,那擀出的面,又筋道又好吃。 这个星期六,回家的温法官也受到来自母亲的提醒。 温妈状似随意的提及在儿子家遇到林特的事,“那姑娘真漂亮,人也很有礼貌。” “超有礼貌,见到我都是叔叔长叔叔短的。”温斐想到秦特就想笑。 “你以前很少跟原告被告接触。” “也没有原告被告寄糖给我啊。”温斐说,“一般都是送锦旗。突然有个寄糖的,可不就记住了么。” “秦特给我的卡片,肯定是妈你拆的。” “看一看又没关系。”温妈说,“我吓一跳,突然那么个大姑娘进来。” “我又不知道妈你跟芬姨突然过去。” “那小姑娘为什么给你寄糖啊?” “不只给我,以前案子上帮助过她的人,给她打官司的律师、妇联的工作人员、还有负责她一审的法官,都会寄啊。”温斐咬口水蜜桃,“很会办事的。” “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孩子。”温妈不吝赞赏,“我们聊了会儿天,说话落落大方。当初是什么案子啊。” “家庭虐待。” 温妈轻轻吸了口气,“一点都看不出来。” “姥姥这边的人的对她很好,你不知道现在多有正义感,去年我去图书馆做普法演讲,车送去修了,我坐的公交。这姑娘,公交车上抓小偷。” 温妈笑起来,温斐说,“那会儿我真觉着这丫头像个愣子,小偷都是同伙作案,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害怕。下车险被小偷同伙揍。” “唉哟,没事吧?” “遇到了,也不能不帮一把。”温斐耸下肩,“你说她愣头愣脑吧,还挺会讨人喜欢,知道请我喝奶茶谢我。” 温斐从来不是那种叛逆的不与家人沟通的性格,他看向母亲,“妈,您是觉得我同秦特走的太近吗?” “有一点。更多的是惊讶吧。你曾经说过,专业的法官应该与案件当事人始终保持距离。” “那是因为我很厌倦案情双方的恩怨,许多案子审到最后,会发现没有无辜的人。或者,即便受害者都让人觉着一言难尽。还有一些让人精神疲惫的案情。秦特有点不一样,我原本以为只是普通再婚家庭的案子,实际也就是这样的案子。” “她的生父是一位初中语文到师,狡猾无耻。家庭极度重男轻女,继母刻薄,她那个弟弟更别提。她的生母早已另组家庭,自始至终没有半点要争她抚养权的意思,坚持要打官司的人是她姥姥。其实她马上就成年,抚养权只是个由头,她生父宁可请律师上诉,也不想出一审判决的罚金。庭辩激烈极了。双方都请了知名律师。当时,秦特真的既胆小又可怜,但即便在发抖,思维也非常清晰。我能看出来,这姑娘不是等闲之辈。她是那种只要有人肯伸出一只手,便能获得新生的人。” “在公交车遇到时候,我惊讶极了,我没想到小姑娘这样勇敢。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法官这份职业所具备的力量,公正带来的新生。” “我也没想到后来会在同一个小区遇到,我刚下车,政法大的师兄到她家去招生。她送师兄们下来,没想到她高考考的那么好。因为受到过律师的帮助,那丫头决心以后要成为律师,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温斐眼中露出一丝笑,“真的很像思想品德课上的宣言,现在哪儿还有人这样说这样想啊。那小丫头就是这样想的,还真要这样做。” “我以为现代社会,理想已经荡然无存了呢。”温斐说,“有一段时间,我常看她在小区花园练跆拳道,我以为她是练着玩儿。后来才知道,她见到了与她案子相关的一位,算是证人吧。那人与她生父那边有些关系。她说现在想到生父还会有点害怕,想练武防身。还说,绝对不能被那些卑鄙的人打败,也绝不再受那些人的欺负。那一瞬间,会让人感觉到,坚强真的是一种足以闪光的品格。” “我能感觉到秦特教育上缺失的那部分,长期在家受到欺凌、过度的家务劳作,让她没时间结交同龄的朋友,性格有一点未经世事的天真。但又很聪明,很感恩,照顾她的姥姥是一个很善良很坚强的老人,但毕竟年纪大了。社会发展太快,有时我会提醒她一些。这样的好姑娘,谁会不想帮助她呢。小区里很多男孩子对她有好感。你不知道,她去健身房,给健身房带来多少人气。” “你也要注意分寸。”温妈提醒儿子,“你是有女朋友的人,并且,与女朋友即将定婚。” “妈,您真想多了。我跟小湘可是青梅竹马,秦特刚高中毕业,我拿她当晚辈一般。” “那姑娘太有人格魅力,还那样漂亮。”那样漂亮、那样聪明、那样坚强、那样的……让人怜惜。温妈身为过来人,知道那样一个女孩子具有何等样的吸引力。 温斐好笑,甜言蜜语哄老妈,“再漂亮也远不及我妈。” 温妈笑拍儿子手臂一记,“其实我也喜欢那孩子,但我建议让她做你与小湘共同的朋友。你还得把房门密码改一下,在小湘回来之前与那孩子保持一点距离。” “我现在恨不能五加二,白加黑,很多天都没见过了。原本见的也不多。” “好。”温妈鼓励儿子,“继续努力加班。” “妈您真的很像我们院长派来的间谍。”温斐抱怨。 温妈一阵笑,轻松将此事揭过。 秦特改姓的事,就是这个星期传遍林刘两家的。 因为林家有星期天聚会的习惯,主要林旭辉一般会在星期天来看林爹。虽然父子俩的关系,嗯,只能说父子俩都个性突出,但林爹自认性格平和,很愿意包容桀骜的小儿子。 林旭辉每每听到这话都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奈何老爹都这把年纪,何况还有大哥坐镇,林旭辉每个星期天都会过来尽孝。 如今大姐搬过来,当然也要一起看看大姐。 知道钱阿姨不会做鱼,林旭辉就很自然的把带来的大黄鱼搬大姐这儿来了。 因为林晚照这里宽敞,再加上林晨阳夫妻也常在林晚照这里吃饭,大家就在林晚照这里聚了。 林爹看一回小儿子带来的大黄鱼,说,“这鱼不错,中午烧两条吃。”“黄鱼红烧最好了。”秦特说。 林爹赞同,“就红烧。多放大蒜瓣。” 秦特估摸着人数,取出四条大黄鱼放到厨房,一会儿烧来吃,剩下的搁冰箱。 姐弟关系一直很好,所以当林旭辉听说秦特改跟大姐姓,也很支持,夸秦特,“改得好。” 秦特自己也很高兴,她吃水不忘挖井人,“都是太姥爷提醒的我。” 林晚照也觉着,难得老头儿办回好事。 林熹光就很会扫兴,说出老大媳妇的心里话,“就是不随父姓也是随母姓,姓林,这是随哪儿啊!从没听说有随姥姥姓的。” 林旭辉说,“真是少见多怪。都什么年代了,随姥姥姓儿怎么了,不行啊,犯法啊。” “犯法倒是不犯法,就是怪啊。” 秦特放鱼回来,听到这话,她很聪明,直接就说,“小姨姥,是太姥爷说让我跟姥姥一个姓儿的。”她跟太姥爷关系好,而且他们俩刚讨论过烧黄鱼的事,何况,这原本就是事实。秦特就用太姥爷压了一下小姨姥。 林爹接过老三做的冰咖啡,问林熹光,“是啊,我叫改姓林的,不行啊。你要愿意,你也可以跟你姥姥一个姓儿嘛,我是很民主的,我不反对。” 林熹光能叫林爹噎死。 秦特很知道在这个时候跟太姥爷站一起,她重申自己的改名声名,“我跟太姥爷说了,我跟姥姥最好,我就愿意跟姥姥一个姓儿。” 林晚照也说,“就是。跟我姓儿怎么了,我这姓儿不好吗?国家都不禁老百姓改姓儿。”转头对林熹光道,“熹光啊,不是大姐说你,你好歹也是工农兵大学生。在城里这么多年,怎么还不如大姐一个农村人开明?” 林晚照以前正派过头,常在口头儿上吃亏。 现在林晚照放开了,以前觉着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可顺溜儿了,她进步神速,还趁机讽刺了林熹光一下。 林熹光撇下嘴,“我说的是公序良俗。” “不懂,我就知道依法做事。” 林熹光换了副笑脸,面孔转换自如,“好,好,改得好。大姐高兴就行。” “要我说,也改的好。”老三给长辈们倒咖啡,“还是我姥爷脑子快,我就没想起来。原本咱就是亲的,可就觉着,这一改就更亲了。” 虽然以前三舅招姥姥生气,可这回听三舅说话,秦特就特高兴,连忙说,“就是就是。三舅,我也这么觉着。”以前跟姥姥只是一个户口本,但姓儿不一样,现在姓儿都一样了,那感觉,反正就是说不出来的舒坦。 老大媳妇看这小叔子一眼,林爹淡淡瞟过,对着老大媳妇露出慈爱一笑。老大媳妇仿佛被那一眼洞穿心事,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林晚照注意到老大媳妇与老头儿之间的眼神交流,她没多理,别看老大媳妇一幅知识分子的清高样,在老头儿这里讨不着便宜。 老三媳妇将洗好的水果端过来,顺带换个话题,“妈,驾照学的怎么样了?” “下月底笔试。” “妈您肯定没问题。等练车时让刘宁(老三)跟您和大舅一起练,路考也好过。”老三媳妇倒觉着婆婆越来越时髦,“我妈听说您要考驾照,也打算考一个哪。” “想考就考。”林晚照说,“我们这年纪,想干就干。” “就是。”老三夫妻及时改变方针,总算把婆婆的马屁给拍上了。 林熹光听到林晚照在考驾照,震惊的看向这个一向土包子的大姐,再看的大哥,“大哥,您也在考驾照?” 林晨阳,“怎么了?” 林熹光噙着笑,“没什么,我早就劝大哥考个驾照了。您一直不考,这回也好,跟大姐一起。大姐要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哥您多教教她。” 这话说的多没毛病啊,可实际就是在笑话林晚照没学问。偏林熹光一幅好心肠的样子,就是林晚照也驳不出旁的话。 林晨阳老神在在的喝口冰咖啡,“嗯。” “大嫂,等大哥考下驾照,你们也买辆车。早该买车了,要不是咱爸超了岁数,我也给爸买一辆。”林熹光觉着这才几天没来,怎么娘家人就开始集体犯神经啊。大哥这都什么年纪了,还折腾着考驾照!不过,林熹光向来不说难听话,她嘴甜,还哄的林爹一乐。 午饭除了林爹点名的大黄鱼,剩下都是从饭店叫的,省的大家做。 吃过午饭,林爹就带着钱阿姨回家休息了,孩子们随意,走的时候也不用去跟他打招呼。 林旭辉带着妻子到大哥家休息,秦特,嗯,林特和朵朵去书房,给朵朵看她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实际是去上网玩儿了。 林晚照夏天也有午睡的习惯,跟老大老三说,“我得睡会儿,楼上有客房,小特这间也能用,你们随便。” 也自己午休去了。 老大媳妇心里这口气憋的难受,下午从婆婆家告辞,在车上就憋不住说了,“姥爷这事儿办的,小特就是不从秦家论,也是咱们刘家人,怎么改姓林哪。姓刘多好,跟朵朵一听就是姐妹。” 老大并不在意这个,“这有什么关系。” 朵朵也说,“姓林挺好的啊,林,多好听啊。比姓刘好听,咱们姓刘的太多了,遍地都是,就显得很平凡。妈,现在单姓不流行,像南宫、诸葛、欧阳,这样的复姓最洋气。” 老大好笑,“少见你就觉着洋气。” “那是啊。要人人都洋气,洋气也就变土气了。”朵朵口齿伶俐,“爸,您没见奶奶给小特姐买的笔记本电脑,随身携带可方便了。小特姐说是奶奶给小特姐上大学用的。爸,等我上大学,您也给我买个笔记本呗。” “先考上大学再说。” 老大媳妇回头看闺女一眼,“你奶奶都一样疼你们,有你小特姐的,就有你的。” “真的么?”朵朵说,“那奶奶给我买,给小特姐买,要不要给刘飞买啊?” 老大媳妇笑,“刘飞又没上大学,用不着电脑。” 老大同闺女道,“我给你买就行了。你奶奶现在每月房贷就得一万多,前儿又刚补交好几万的社保。”同媳妇道,“妈手里的钱,供房也不知够不够呢。” “眼下瞧着像不够,等房子下来,一装修一出租,就没这么大负担了。” “还有老三他们那几套呢。”“不用担心,房租一年比一年高,妈以后说不定还有得赚。什么时候咱们这儿拆迁就好了,也换套电梯房。” 朵朵很赞同,“嗯,还是电梯好,不用爬楼。要什么时候能换套像奶奶家这么大的房子就好了。” 老大媳妇笑同丈夫道,“听到没?闺女想住大房子哪。” 老大叫苦,“闺女饶了你老爸吧。” 朵朵在后座哈哈大笑,“爸,那等以后我赚大钱给爸你买大房子!” “唉哟,我的闺女哟。”老大也笑起来,“要不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哪。” 老大媳妇给这不上道的父女俩郁闷的够呛,“大夏天的,热都热死了,还小棉袄哪。现在就想要小空调。” 朵朵俩胳膊搭前座儿靠背,指指她妈正吹的车内空调,“妈,空调你不吹着的嘛。” 老大媳妇听着闺女这贫嘴,就闺女这粗心大肺的,哪儿是那丫头对手啊。 老三夫妻也在说秦特改姓的事,老三说,“你说咱大姐,大大咧咧跟个大傻妞儿似的。小特这是像谁啊,怎么这么灵光啊。” “像谁?我看有点儿像你。” “我可没小特大学考的好。”老三笑,“我看这丫头以后肯定有出息的。” 老三媳妇意味深长,“我看妈现在眼里就一个小特了。” “别吃这没用的醋,妈现在对咱们是一碗水端平。再说,把自家的能耐人挤兑死,外头还有更能耐的。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跟能耐人搞好关系,咱阳阳最小,以后难道用不着哥哥姐姐照应?”老三道,“现在想想,妈当初执意打官司,真打对了。小特就是咱们这边儿的人,跟秦家那边也算断干净了。” “姥爷也很喜欢小特啊,你没听小特说么,改姓儿的事就是姥爷提的。” “咱姥爷干这事儿不稀奇,姥爷平生就喜欢又漂亮又机伶的人。” “那妈不比小姨漂亮。” “妈太老实了,小姨多会说话啊,甜言蜜语的哄姥爷高兴。”老三说,“咱妈得看心情,心情好说几句好听的,心情不好能把姥爷噎死。” 秦特改姓的事既然老大老三都知道了,刘凤女跟老二也就知道了。刘凤女啥意见没有,反正也是妈替她养孩子,跟妈姓儿就跟妈姓儿呗。 老二也没意见,就秦家干的那事,改就改了!老二媳妇则一下子就炸了,说秦特有心机,特意改婆婆的姓儿,讨婆婆喜欢。 这也忒会巴结了。 老二经常吃兄弟的醋,秦特是外甥女儿,他一做舅舅,难道跟外甥女儿争宠。丢不丢人,老二直接说,“要不,你也改妈的姓儿,你也去讨妈开心。” 老二媳妇,“这是人话么。”外孙女改姥姥一个姓儿还罢了,哪儿有儿媳妇改婆婆一个姓儿的啊! 反正,秦特改姓的事,就这么被亲戚们接受不接受的,都接受了。 其实,他们接不接受,人家秦特根本没放心上,秦特自始至终在乎的就一个人:她姥姥。 开始做林特(早上起床洗漱后先对着镜...) 早上起床, 洗漱后先对着镜子把头发打理好,林特就去换出门吃早餐的衣裳。她以前不是很在乎出门的形象,觉着干干净净的不丢人就行了。 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她是林特了, 就得更郑重才行啊! 所以,衣裳肯定得是用心搭配过的,哪怕就是吃个早点,林特也把太姥爷新近给的玉葫芦戴上了。 出门再喷一点林苏姥姥送的香水。 以前她都省着,得是出远门才用。 现在不省了,现在她是林特了, 就得时时刻刻做个体面姑娘。等香水用完,她就用花露水,花露水便宜,也香喷喷的。 林特不只自己用,她也给姥姥喷一点。 总之, 祖孙俩要一样香喷喷。 林晨阳与这祖孙俩出门深觉有面子,虽然只是喝碗豆汁儿,吃个焦圈儿,可在那小吃店一坐, 硬有种在吃五星级茶餐厅的仪式感啊。 等买过菜回家,就是在家里, 林特也不随便套个针织长裙的穿戴了,她可认真了, 没型没款的长裙必要配一条别致腰带。有型有款的当然更要妥妥帖帖, 而且,从今天开始, 以前姥姥说的那些不用熨的针织的衣裳,也要熨了再穿, 这样才更加整齐。 而且,她还把打耳洞的日子定出来了。 暑天太热,网上说容易发脓。 林特定在开学军训以后,那会儿天气凉爽。等打好耳洞,就能戴太姥爷送的小耳坠。那时出门就更正式更体面啦。 与此同时,林特除了每天练张师傅教的武功,定期跟姥姥、大舅姥爷、林苏姥姥学习考驾照的文化课,她还更加细致的优化了自己的读书时间。 虽然被A大顺利录取,但A大是什么地方啊,藏龙卧虎的,全国最优秀的学生都在A大。 她这次是侥幸,发挥超常。 可不能松懈,不然读书会被同学落下的。 姥姥说了,一个人得有学识,得有自己的本事,才能立足在这个社会。 现在是姥姥照顾她,她可得好好学习,这样以后就能挣钱孝顺姥姥了。 而且,大学是有奖学金拿的,虽然还没入学,但林特可有点儿小野心了,她觉着自己上学别的钱挣不来,先得把大学能挣的挣到手。 那样以后,奖学金证书上就会写上: 林特同学荣获一等奖学金之类的话,多有面子啊。 也给姥姥争光。 是的,林特同学暗搓搓想的还是一等…… 现在这种就是想想,姥姥也不能说,不然万一得不到,就有点儿没面子啦。 想到奖学金的事,林特特意编写了一条短信,告诉自己的两位班主任,因为家庭原因,她改了姓氏,现在叫林特了。还请老师改一下手里中的标注,以后就是林特同学啦。 她短信写的带点俏皮,老师回的也很快,都是一样的:知道啦,林特同学。 然后,林特又给还不知道自己改姓的朋友们也都编写了差不多的短信:因为马上就要读大学,她改了自己的姓氏,从现在起,就叫林特了。 朋友们都给她回了,现在的朋友都是跟姥姥在一起后才交到的,其实也不多。 在高中借读时,她一开始是插班生,再加上她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那会儿还有点自卑,最好的朋友就是翠丹。 其实,林特不知道的是,她觉着自己自卑,其实在班里,大家觉着她可冷艳高贵了。 个子就高,然后,高中哪儿有人拿手机的啊,林特就带着。 而且,听说她是市里过来的。 话少,成绩嗖嗖嗖的往上飞。 又那样漂亮。 等闲同学都不好意思跟她说话哪。 而且,现在能记入林特手机通讯录的人,一般都是有手机的人,基本都是成年人。 就像温斐说的,她同龄的朋友很少。 大家知道她改姓都不惊讶,回复的短信基本都是祝福她的。温斐的短信也是老样子,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好。 到中午的时候,林特特意从冰箱拿出小舅姥爷送的大黄鱼,昨天吃过红烧的,今天中午她打算做黄鱼面。 大黄鱼刺少,先把黄鱼烧好,然后拆肉做卤。 吃面就不能送啦,面得现煮现捞才好吃。 所以,林爹带着钱阿姨上来吃。 钱阿姨现在也慢慢习惯林晚照的视而不见了。 方红平时很注重养生,死面东西吃的少,不过黄鱼面她是支持的。按方红的说法,黄鱼有养胃的功效,吃了对身体好。 现在儿女送东西过来,方红也是说,直接搁你大姑那儿就行了,一般我们都在你大姑那儿吃。 有时林苏听说做些差样儿东西,也会过来。 反正她有司机,出入方便。 其实,林苏也有厨子,但有时可能就差这点家常口味儿。或者,是一种跟亲人朋友聚餐的快乐。 林苏时不时带楼盘资料过来,带着林晚照一起做研究。林晚照主要是听,林特当然也要一起听啦,买房是家里的大事,她要跟着姥姥一起学。以后就能给姥姥帮忙了。 看房什么的,林特当然更要跟着一起去啦。 林晚照建议林清也买几套,林清在大姑子的公司上班,比较清闲。不过,她家条件不错,主要经济来源是老公。林清想想,家里倒也有些闲钱,反正长辈们都在买,她也就跟着一起买了。连自己带大姑的,一起给办贷款。现在贷款没有一二十年后的那些限制,十分好贷。 林苏则由赵华来帮忙办贷款。 她们买房就挑大品牌,学区房,楼层好的买。林特也很想给姥姥贷款,可是她资格不够,她没社保,也没有工资流水。林特暗自下定决心,她可一定要想办法挣钱,以后给姥姥贷款买房! 这样就不用麻烦林清姨了,毕竟,她跟姥姥才是一个户口本儿上的人啊! 方红知道林清也买了好几套,还说,“买那么多房干什么,你家又不是没房住。不早给然然买好房了。” “大姑、林苏姑买的更多。”林清略有发福,擦擦脸上的汗,接过妈递来的温水一口喝了,“大姑买了五套,林苏姑买了七套。我才买了两套。我本来想买三套的,没有太好楼层了,林苏姑说以后慢慢看慢慢买。” 方红,“疯了吧。”转头跟林晨阳说,“你还是劝劝她大姑,买这么多房,以后贷款周转不过来怎么办啊?” 林晨阳老神在在,“经济上的事我不懂,林苏不也在买么,林苏大学是读的经济。” 林清也说,“反正钱放着也是放着啊,然然一时又用不到,先买房呗。”林清根本没多想,她就看长辈们都买,她就跟着买了。 回家跟丈夫说,丈夫倒是说,“老郑炒期货赚了不少,你知道我俩发小儿,他叫着我一起炒哪。”“你不早说。剩下还有些钱,你去投资吧。” 问了问大致数目,躺了,“算了,这点钱,咱留着日常花吧。” 既然丈夫不要,剩下十来万,林清跟着两位长辈在郊区的郊区买了处小院儿。 这次的小院儿环境更好,临山望水的,院子也大,前后院儿。贵也贵些,不是先前六万就能买一套的了,这个得十五万。林晚照知道大哥、二弟妹都有院子情节,又把他俩招呼了来。 虽然比上次的小院儿要略贵一些,环境真的很清幽,开车过来路也好走。反正也不用付全款,跟孩子们签个合约,联名买房,借名贷款。 林晚照给林清出主意,也让林清出首付,不要一下子把十多万全用了。这首付也就三万多,剩下林清还有十万左右,够付一个小户型的首付了。 这样就能多买一套。 林清丈夫挣的多,还贷个三两年,等楼房下来,一装修就能用租金还贷。 不过,林晚照用林清名字贷款的事让刘凤女知道。刘凤女过来看老妈时,顺带跟妈抗议,让妈以后用她的名字。妈四个儿女,怎么儿女不用,倒用侄女的名儿? 刘凤女坚决让妈答应用她的名字贷款,他们兄弟四个,都能帮妈。 刘凤女跟林清平时关系也不错,她也不是对林清有意见,可这事儿,当然是有儿女用儿女的了。 林晚照想了想,“也行吧,你跟老大还是比较可靠的。” 刘凤女好笑,“妈,您还没原谅二弟三弟啊?” “他俩鬼心眼儿太多。” 刘凤女给弟弟们说好话,“其实二弟三弟也很孝顺妈,妈您就原谅他们吧。不都把法律条款背下来了么?” “还得再看看。”林晚照问闺女,“你有没有闲钱,要不要也一起买钱?” 刘凤女想跟妈多亲近,“好啊,妈您再买房叫上我。” 林特看着妈妈争着给姥姥贷款,心里很羡慕,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先让妈妈他们争去好了,反正来日方长。而且,妈妈舅舅都是跟姥爷姓的,她林小特可是跟姥姥一个姓的哟~ 憋了会儿气(立秋后天气渐凉林晚照琢...) 立秋后天气渐凉。 林晚照琢磨着, 这得开始添秋衣了。她去年的衣服还有,不用怎么买。她家小特开学就是大学生了,得认真添几件好衣裳。 嗯, 还有老头儿,秋天也得买两身。 林晚照计划,一次性买好。 打电话问老头儿什么时候有空,去买衣裳。 林爹意外,“这么主动给我花钱?” 反正,每次听她爹说话, 总能让人心情不适。“你不说一季两身的么?”林晚照现在机伶了,趁机说,“要是不用买,我正好省下。” “那多不好意思啊。”林爹一笑,“得给你个表孝心的机会。你看看哪天天气好, 气温不要高过25度,再约我吧。” 美国总统都没这么大派头!林晚照才不管什么25度不25度的,随口说,“明儿就合适。” “那就明儿吧。叫上小特, 得给小特买几件合适衣裳,以后就是大人了。” “我知道。”主要就是给我家小特买, 老头儿你是附带。林晚照心下嘀咕一句,觉着很痛快, 跟林爹挂断电话。 林特的确是要买些新衣, 她,她今年又长高了点儿。 风衣大衣不用买, 裤子得买几条新的。 跟着姥姥总是吃好的,林特今年突破170的身高, 前儿量了量,已经172了。不过,可能是长个子的原因,还是很瘦,95斤。 第二天跟姥姥、太姥爷去商场买衣服,林特主动坐副驾,把后座儿让姥姥、太姥爷坐。林晚照看着副驾,“后头挤挤也能坐下。” 林爹,“出车祸的机率万中无一,还真当副驾那么不安全啊。” 林晚照:…… “应该让孩子坐安全的位置。”林晚照强调。 “小特已经成年了,又不是孩子。”林爹心安理得,夸奖林特,“别听你姥姥的,她就是这样把你舅舅他们惯坏的。长大了,就要学会照顾长辈,要知道承担责任。” 林特一向是跟姥姥站一边儿的,可这回,她觉着太姥爷的话是对的,“嗯,太姥爷,我一定记住。” 林晚照虽然习惯性反驳林爹的观点,但现在她已经养成先思考的习惯,想了想,老头儿这话的确有道理。刘杰(老大)几个后来长歪,可能真跟她溺爱有关。前些年家里穷,她却是什么苦都能吃,她跟刘爱国都是宁可自己吃尽辛苦,也不想孩子们辛苦。这样的付出,孩子却那样的怎么。 林晚照深深看林爹一眼,林爹个子高,坐出租车总有些局促,催促林晚照,“赶紧把驾照考出来,悍马买不起,买辆吉普也宽敞点儿。” 难道真是太惯孩子,所以没得好报? 倒是老头儿这样,又要衣裳又要车的,隔三差五给儿女添麻烦的,得享天伦。 老天爷到底有没有长眼啊究竟! 其实,林晚照已经隐隐有所觉察,就像现在,钱全捞手里自己花,对几个孩子只管随他们的便。 招惹到她,她就发作一顿,谁的面子都不给。 现在她跟前儿可服帖了。 不全是因为她手里握着钱的缘故,上辈子没分钱的时候,她手里一样有钱,也没见孩子这样服帖。 唯一的差别就是,她没有那么爱他们,也没有那么心疼他们了。 她现在,绝不肯砸碎骨头榨了油的奉献她自己,她更心疼的是自己。 于是,她的孩子们现在也勉强像个人了。 她的教育一定有问题,这一点林晚照从未逃避过。 孩子们不是开始就那样的没良心,曾经,曾经是有过母慈子孝、一家和乐的日子的。 重活这一回,她知道自己有问题,也没有不承认过。 但,她没想到的是,林爹一直也知道! 她是重新活过的,老头儿可不是!但,老头儿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她的教育是有问题的。 林晚照忍着气愤,“你怎么不提醒我!” 林爹懵,“提醒你什么?” 林晚照有些没面子,声音也比较低,“提醒我别太惯着孩子。” “我没提醒过你吗?”林爹奇怪,这是哪年的旧黄历啊。 “你提醒过吗?”绝不可能,如果老头儿说过这样有用的话,她一准儿记得! “当然提醒过!”林爹展现了民国时期留学肄业生的优秀记忆力,“而且不止一次!” “绝对没有!” 面对林晚照这种犟脾气,林爹决定拿事实说话,伸出一根手指,“我有没有说过,你家也没家财万贯,怎么就敢把孩子当少爷小姐养?” 林晚照:这是提醒?! 在林晚照震惊的目光中,林爹伸出第二根手指,“我有没有问过你,做老妈子不累吗?” 林晚照眼睛瞪大:这是提醒?! 林爹抬起下巴,睥睨而视中伸出第三根手指,“我有没有说过,六个人就要煮六个鸡蛋,你跟爱国是不配吃鸡蛋吗?” 林晚照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这是提醒吗? 见林晚照哑口无言,林爹收回下巴,轻轻的哼一声,“老子说一千八百遍有个屁用,你听过吗?说三遍都多余!” 林晚照终于回神,她也不甘示弱,“你不会有话好好说吗?总是这样阴阳怪气,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最后还补上一句,“我还以为你是讽刺我呢?” “我就是讽刺你啊。”林爹道,“讽刺都听不懂。自己笨,怪谁。” 就算林爹现在扯出三分歪理,林晚照一样给他气的不轻,当下反唇相讥,“我笨?!您多聪明啊!你聪明的巴黎大学都没毕业,白花林苏姐她爸一大笔钱!” 林爹没想到长女现在这么有口才了,惊讶之余哈哈大笑,胳膊肘儿撞撞林晚照,“诶,咱们才是父女,你干嘛为林申哥鸣不平啊。” “我是在讽刺,你听不懂吗?”林晚照把老头儿胳膊撞回去,学着林爹的刻薄,再刻薄一遍,“讽刺都听不懂吗?” 林爹又是一阵笑。 林晚照气,不是疯了吧! 笑过后,林爹打量着林晚照,正色道,“记得有一次,秋收还是麦收,我打发老三过去帮忙。结果,没半个钟头,老三欢天喜地跑回来,跟我说,你让他回家看书写作业。自己说,有没有这事?” 这事是有的,林晚照也没有不认,她条件反射的就是一句,“老三再过一年就要高考了,我是想孩子多挤出时间学习。” 林爹嘲笑,“没听说哪个孩子帮着收个秋收个麦就学习不好的。小特以前在秦家做奴隶,也没影响每个学期考第一。” 林特:奴隶……嗯,太姥爷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林晚照不乐意,“不许说我小特。” “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林爹对林特道,“别学你姥姥瞎要面子,管人怎么说呢。爱听听,不爱听当放屁好了。” 林特:太姥爷,现在是您在说话啊。 林特对长辈是很尊敬的,“太姥爷,没事,我不在意的。姥姥,没事儿,傅阿姨跟我说过,那不是我的错。而且,咱们现在这么好了。以后,咱们还要越过越好,比那些坏人好一百倍一千倍,叫他们望尘莫及!” 林特可有志气了。 太姥爷心下大悦,表扬林特,“不愧是咱们姓林的,就得有这种百折不挠的气势,把仇人全都活死!” 祖孙三代一路歪楼到商场,因为斗嘴输给林爹,林晚照有点气鼓鼓,暗下决心:今天就给老头儿两买件衣服,多一件她都不会付钱的! 林爹才不管林晚照怎么想,跟林特商量中午吃什么,林特可不能叫姥姥被孤立,拉着姥姥一起商量,最后决定去楼上吃火锅。 三人只管点自己爱吃的,林特是第一次在外头吃火锅,上脑儿、黄瓜条儿、三岔是啥,根本搞不清。这孩子好问,林爹又是对吃喝玩乐颇有研究的,说起来头头是道。先点半盘羊尾下锅,羊尾偏肥,一下锅肉香立刻起来了,比什么高汤汤底都好,人家一看这就是懂行的。 林家人有祖传的好胃口,一家子从没哪个有胃病,除了点了一桌子爱吃的,林爹添了一盘芝麻烧饼,再剥颗糖蒜,滋味儿就足了。 午饭后略坐一坐,祖孙三代再去逛衣服,林特想先给太姥爷、姥姥看,林爹说,“刚跟你姥姥吵过架,我懒得看她,她也懒得看我,先看你的。” 林特觉着好玩儿,“咱们午饭都吃完了,你们还没和好哪?” 林爹斜林晚照一眼,“反正我没事,是有人不跟我和好。” 林晚照昂首挺胸的挎着自己的小挎包,“我原本不生气了,结果一听你这话,我这气又上来了。” 林爹无所谓,“那你气着好了。” 林晚照随口就是一句“莫生气歌”中的歌词,“我才不生气,气死没人替!” 林爹忍俊不禁。 林特试衣服时,林晚照在心里又把秦家拎出来骂个三五十遍,这孩子,不管怎么养都不长肉,看跟个麻杆儿似的。就是小时候受的刻薄太狠,这会儿怎么补都补不回来了。 听到林爹没心没肺的夸,“这身儿不错。换下一身儿。” 林爹给林特买衣服是看准一家店的设计风格,再进去试,基本都没问题,就咱孩子这身材,什么衣服都穿得来。 上课要比较休闲的款,运动锻炼要有宽松的运动衣,还有外套,短款、中款、中长、长款,各两件。靴子运动鞋,林特的脚没长,还是38码,短中长靴一样两双,运动鞋两双。 全部是林爹付的账。 林爹刷卡的时候,林晚照拦了拦林爹奇怪,“我是给特特买,又不是给你买。” 林晚照很正经,“你自己的钱自己用就好了。” 林爹晃晃手里的卡,“我这不是自己在用吗?” 林晚照:这明明是在给我家小特花啊! 林爹把卡递给售货员,林晚照这才明白,老头儿说的自己在用,就是自己想怎么刷怎么刷!愿意给谁刷给谁刷! 好吧。 跟老头儿住的近了,林晚照隐约也知道老头儿除了退休金除了俩儿子每月雷打不动的赡养费,还有旁的经济来源。 老头儿会雕玉,以前在老家那会儿,没事雕个小玉知了小玉兔儿什么的,都是小玩意儿,拿到城里也能卖几百。 近来也常给小特一些小物件儿。 小玉葫芦什么的。 林晚照琢磨着,一会儿到一楼看看玉这东西都什么价钱,怎么老头儿这么有钱啊! 林特都觉着,给自己买的太多了。 林爹很潇洒,“什么时候都是以貌取人,穿衣上不要省,不浪费就行。” 给林特买好,再给林晚照买。 因为自家小特的衣服都是老头儿付的钱,林晚照这人天生心软,就想先给老头儿看,老头儿多臭美啊。 林爹瞥林晚照一眼,“一则考虑到我身为慈父的形象,一则坚决不能给你占据道德高地的机会。” 林晚照郁闷到无语,林特笑,“太姥爷,那咱们一起帮姥姥看,给姥姥好好挑几件好看的。” 买好的衣裳鞋子暂寄在店内,林爹得意的走在前。林特和姥姥跟在林爹身畔,林晚照跟林特说,“这世上能把好事做的这么叫人憋气的,也就是你太姥爷了。” 林特笑眯眯的劝姥姥,“姥姥您知道太姥爷这样儿,就不用憋气了啊。” 林晚照感慨,“毕竟我还不是神仙。” 林晚照的衣裳,也是林爹刷卡。 刷卡时林爹还跟林特显摆,“八十好几的老父亲给六十多的闺女买衣服,说来也是一桩美谈。” 林特笑嘻嘻的拍太姥爷马屁,“是啊,太姥爷,您可真好。” 林晚照心道,可怜我小特,有秦耀祖那种生父,看谁都是好人了。 林爹给林晚照买衣服就是另外一种风格,看林晚照自己要添些什么,外套的话,都是帮着挑短款或是中款、中长款,从不挑长款。 林晚照个子矮,长款挑不起来。 待林爹买时,当然是林晚照买单啦。 老头儿给她买,给她家小特买,她当然得给老头儿付账了。 在林晚照看来,男装都一样。 而且,秋冬的衣服款式有限,跟夏天那些花里胡哨没法儿比。 就是她豁出去给刘爱国买衣裳,也就是那么几种,羊毛衫、羊绒大衣、羽绒服。 但,显然,她太小看林爹了。 在林爹这里,真能翻出千百样来。 不论是休闲的套头衫,还是荧光绿的潮牌,亦或正统的男士西装,林爹照单全收。就这么说吧,林爹这一通购物量是林晚照林特购物量的总和还要多。 从初秋一直买到深秋,厚外套暂且放一放,等立冬后再来。 这还不包括林爹挑的墨镜、线帽、背包、围巾等配饰。 林晚照说,“帽子,这不黑的已经有两顶了么?” “这个是线帽,这个是鸭舌帽,这个是渔夫帽,款式不一样啊。”林爹理所当然道。 不只是款式的问题,就是款式一样的,也要买好几个颜色。 最后不只是买单的问题,而是这么多东西怎么扛回去的问题。 林爹不急,“都晚上了,先吃饭。晚上清淡一点,吃日料好了。” 林晚照这种肯为亲爹花钱的精神,连心里对林晚照有点意见的钱阿姨在整理林爹衣裳时都说,“以前看不出来,晚照是真孝顺。” 林晚照回家先泡澡,泡澡时顺带看看手机短信,这一看险没疯:花这么多! 要不是重活一回,林晚照当时就得心梗厥浴缸里。 算了。 经历过老年时光的人,并不会把钱看得太重。哪怕因为钱,林晚照经历过许多伤心事。可当岁月一日日远去,哪怕身处蜗居,一个数着时光的老人盼望的也不是口袋里能有多少钱。世上比钱值钱的事太多,欢乐,情义,都比钱值钱。 只是,更多的时候,钱能买来欢乐,也能买来情义。 不知道老头儿是不是因为她有钱才对她亲热起来,应该不是,一样的阴阳怪气。何况,老头儿也没少花。 真是少爷出身,花钱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呢! 泡的浑身软和透了,林晚照才从浴缸出来,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吹干头发,到客厅拿着小票算账。 林特洗好澡出来,看姥姥在拿着小本子记账,给姥姥倒杯温水凑过去,“姥姥,花很多吧。” “咱俩都是该买的,主要你太姥爷是大户。”林晚照按着记算器,算下来她多花了五千左右,但想想老头儿今天用的钱,林晚照奇怪,“你太姥爷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退休工资三千左右,再加上你大舅爷小舅爷每月两千,一个月五千块钱顶天了。”最后逛的太累,忘看一楼玉器行情了。 “是不是把太姥爷的存款都花完了?”林特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你太姥爷没存款,都是有多少花多少,生怕留下遗产以后儿女打架。”林晚照支着下巴琢磨老头儿的经济来源,林辰是有大本事的人,跟老头儿关系也好,但也不可能给老头儿很多现金的。上次给她买首饰花七千多,就已经够超出林晚照的意料了。 老头儿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一下子两三万。现在钱挺实着的。 因为钱阿姨的关系,林晚照不登林爹屋门,送东西什么的,就都是林特下去。林特性格温和,还有点儿小机伶,她对钱阿姨也过得去,林爹又喜欢她,她知道的事情就多,跟姥姥说,“听太姥爷说,他雕的一块玉,先前五千没人买,太姥爷另标了个十五万,叫个不懂行的土大款买走了。” 林晚照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还有一件事,她还没跟姥姥说哪,怕姥姥生气。 林晚照也活这把年纪,一眼就看出林特的心虚,问她,“还有什么事?” “我要说了,姥姥你可别不痛快。” “你太姥爷的事,我能有什么不痛快?” “太姨姥她们村儿不也拆迁了么,也是国家补贴十年社保,自己补五年。她们村儿跟咱们不是一个县,比咱们交的要晚些时候,不过,跟咱们也一样,每人补三万八。” 林特还没说完,林晚照就明白了,“这钱你太姥爷给那姓钱的出的?” 林特点点头。 林晚照抱着手臂憋会儿气,林晚照从来没贪图过老头儿的钱,但一想到老头儿好几万的给姓钱的花,她就忍不住狠狠的翻好几个白眼。 她不是为自己不平,她没什么不平的,这些年,她在老家,也没怎么管过老头儿! 但是,大哥可不一样。 老头儿从八四年到城里来,就是大哥在照顾,六口人住四间屋。关键,非但要照顾老头儿,还要照顾姓钱的。 也就是大哥这样的大孝子,不然,照顾亲爹是本分,您还给我弄个后妈,谁受得了啊! 听说当年大嫂都气的跑娘家哭好几回。 还有,后来好容易拆迁,老头儿也是沾大哥的光,他跟姓钱的单分了一居室,搬楼上。 没住几天,他又嫌一居窄巴。 那一居的确不宽敞,四十几平,可当时,四十几平住七八口子的大有人在。 他带个后老伴儿,就住不了。 折腾着换大房子,先是贴钱跟人家换了个两居。然后,两居没几年,楼就住的腻歪了。他又想住平房,说平房接地气。 林晚照当时听到这事儿都劝老头儿回老家住,村儿里有的是房子,都是平房,要怎么接地气就怎么接地气!随便接去! 老头儿哪儿肯啊,他就要在城里接,刚接着地气,又生出养鸽子的嗜好…… 这么说吧,她大哥八零年就是主任医师了,还兼着在大学讲课、带学生,就因着老头儿各种折腾,到九七年退休都没能买上车。 总之,林晚照林旭辉俩人私下都说过,这世上除了天生大孝子的大哥,谁伺候得了老头儿这样的亲爹啊! 大哥付出这么多,老头儿发笔横财,先颠颠儿给钱婆子买社保去了。姓钱的是没儿还是没女啊!林晚照都替她大哥不平! 还有小弟! 也是自打一上班工作,赡养费就一分不少的掏着哪! 老头儿你是不是瞎啊!你就看不到尽心尽力孝顺你的俩亲儿子吗?! 林晚照绝不这么算了! 付出就要有回报! 世上没有无怨无悔的付出! 当年她觉着她对孝子贤孙是无怨无悔的,其实不是!她是希望得到回报的! 像她大哥这样好人,更不能被辜负! 憋了会儿气,终于叫林晚照想了个主意出来! 提个意见(林晚照决定要找老头儿谈一...) 林晚照决定要找老头儿谈一谈。 不能这样亏待大哥, 她不图老头儿的钱,大哥更不必说,这些年对老头儿百依百顺。老头儿你心里不能只一个姓钱的, 你也得给儿女们留出个位置来。 不过,想到老头儿那张无理也能扯三分的坏嘴,林晚照准备了一晚上。 第二天让小特去买了老头儿爱吃的死贵死贵的冰淇淋,好吧,现在林晚照也常吃这种。冰箱里不多了,买两箱, 给老头儿一箱。 也立秋了,好在是那种很小的箱,一箱也就六盒。 再让小特送冰淇淋的时候把老头儿请上来,她要郑重的跟老头儿谈一谈。 林爹收到冰淇淋挺开心,但听特特说姥姥请太姥爷过去, 有事商量。林爹舀一勺冰淇淋,对钱阿姨感慨,“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没想到晚照进步的这么快。” 钱阿姨笑, “那就赶紧上去看看,晚照有什么事。” 林爹吃着冰淇淋跟林特过去, 林特在路上替姥姥说好话,“太姥爷, 姥姥是真心实意请您吃冰淇淋的。” “傻孩子, 别瞎替你姥姥描画了,这明摆着有事啊。你姥姥前六十年, 都没给我送过礼。”林爹嘀咕,“什么事啊, 怪叫人心里没底的。”逗林特,“你肯定知道,跟太姥爷透露透露。” 林特笑,“现在透露,就没悬念了。” 林爹,“我不介意,你姥姥这给我送礼,肯定没好事。” “到了,太姥爷。”林特生怕太姥爷问她姥姥到底有什么事,实在是她也不知道啊。虽然能猜到一点,也不能跟太姥爷说的。电梯门一开,林特嗖一下子蹿出去,跑去给太姥爷开房门。 林爹嘟囔,“怎么跟个大兔子似的。” 林特:跟太姥爷在一起,得间歇性失聪才行啊。 林爹大摇大摆的进去。 阳光明媚,林晚照正坐沙发上阅读今天的报纸,见林爹过来,报纸一折放茶几上,指挥着小特,“给你太姥爷煮杯咖啡。” 林特答应一声就去摆弄二舅姥爷送的咖啡机了,咖啡豆也是二舅姥爷一起送的。林晚照对喝咖啡兴趣不大,林特喜欢摆弄这些新鲜玩意儿,每天像模像样的自己煮咖啡喝。 林爹坐下,翘腿等咖啡。 林晚照看林爹一眼,老头儿这么精,肯定知道她有事,却一句话不说,林晚照猜老头儿装傻,故意等她先开口。 既然老头儿不说,她就说了,反正没什么不能说的。 林晚照看老头儿身上这件藕紫印花套头衫,昨儿刚买的,今儿就穿上了,别说,是有点儿洋气的。林晚照生来不会拐弯抹角,送冰淇淋已经是她最大的圆滑了。她就说了,“爸,听小特说,您发了笔横财啊。” “是有这么件事。”林爹舀勺冰淇淋,“你才知道?” 林晚照点点头,老实的说,“昨儿晚上知道的。” 林爹看厨房煮咖啡的林特一眼,又看林晚照,原来昨儿是真诚心给我买衣裳啊,他还以为长女是听说他发财,故意买衣裳来讨好他哪。以为突然又长心眼儿了,原来不是。 林爹“哦”了一声,“什么事啊,不会找我借钱吧?”“我又不是没钱,干嘛找你借。”林晚照说,“昨天你给我买好几件衣裳,我挺高兴的。”虽然承认这种事显得很没骨气,但不得不说,这是事实。 林爹继续“哦”一声,难得这个长女知道说句好听话。就听林晚照继续道,“虽然咱俩关系不是很好,但你对我好,我依然会高兴。” 林爹噎了一下,关系不大好什么的,谢谢你告诉我,你要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哪。 “我才搬过来,也没照顾过您多少,都是大哥小弟照顾您。您觉着,大哥小弟还算孝顺不?”林晚照问林爹。 林爹,“起码没跟我说过,跟我关系不是很好这种话。” “咱们都这把年纪了,就别挑眼了。”林晚照是真心想跟林爹说说心里话,提个意见,“昨儿你给小特买衣服说,你钱要自己用。原本你要是没发财,我也不提的。但你现在不是钱了么,我觉着,你也应该给大哥小弟他们点东西,不用多贵,得叫他们知道你心里有他们。” 林爹耐住性子请教林晚照,“那你觉着,给他们买点什么合适?” “衣服吧,比较实惠。”林晚照又补充一句,“鞋也可以。” 林爹盯着林晚照,继续。 林晚照看林爹不说话,就有些不高兴,不会连一件衣裳一双鞋都舍不得给儿子买吧。林晚照问林爹,“不行?” 林爹看她脸有点臭,问她,“完了?” 林晚照点下头,“是啊。” 林爹惊,“搞这么大阵势,就说衣裳鞋的事!”险叫你闪了腰好不好!指点林晚照,“起码也得要辆车要处房吧!” “现在稍微讲究的车也得十来万,房什么的,我倒不反对。不过,你也得留点儿花吧。看你自己啦。你只要心里有大哥和小弟,买什么都行。” 我的天哪!林爹想,这丫头到底有没有听懂我是在讽刺呢? 不会故意将计就计拿我的话来噎我吧? 林爹有聪明人都有的疑神疑鬼,但看到林晚照正义凛然的清澈目光,林爹长叹一声,他真服了这个长女! 这家伙是真心实意的在给我提意见啊! 你发了横财,我们也不贪图你钱,但你得叫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我们!也不要贵的,衣裳鞋就知足。 天哪! 林爹头一回叫林晚照给整郁闷,他说,“事儿倒不大,但这是我跟晨阳、旭辉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大哥你小弟需要你替他们说话吗?” 林晚照皱眉听半天,“你说的都是什么啊?听不懂。我是将心比心,觉着你应该多关心大哥小弟一些,他们多孝顺你啊。” “孝顺是应该的。” “那做爸爸的疼孩子也是应该的!” 林爹笑一声,问林晚照,“你怎么只提晨阳旭辉,不提熹光?” “我又不喜欢林熹光!” 林爹一阵笑,林特端着新调的冰咖啡过来,林爹取过一杯,一口干了,起身对林晚照道,“好吧。你的意见我接受了,下午叫上你大哥,一起去商场。” 林晚照没想到老头儿还有这样明白事理的一天,一说就成。当下眉眼一弯,笑了。 林爹拍她头一记,潇洒离开。 林晚照送老头儿到门口,心里也有些小小得意,还车啊房的,当她傻么?要车要房,老头儿不得炸啊! 反正大哥小弟也不缺钱,就是要老头儿这份儿心! 提醒下老头儿,你也有儿有女,不能眼里就钱婆子一个! 至于老头儿剩下的钱,林晚照不操心,老头儿向来是多了多花,少了少花,糟钱爱好多的是。一千块一只的破鸽子都买过。老头儿可不是那种有一个鸡蛋先给儿女吃的人,听她奶奶说,当年爷爷可节俭了,一门心思省钱买地置家业,家里打了粮食也舍不得吃白面,都是吃玉米面。 刚麦收,晒了粮食入了仓。她爹就从外头弄袋白面回家,说是谁谁谁送他的。 也不知他怎么有那大好人缘儿,有人白送白面给他。 等过些日子,她爷爷开仓倒腾粮食,才发现,满仓的好麦子啊,就剩面儿上浮着的那一层,下头竟然是几个倒扣的柳条儿大筐。 待她爷爷抓贼才知道,白面哪儿是别人送的啊,都是她爹偷麦子出去跟人家面铺换的。 换的那上等的洋白面。可细可好吃了。后头这句是她奶奶巴嗒嘴儿说的。 当时她爷爷就断定,她爹以后肯定是个败家货。 奈何就这么一个独生子,也不能撵出去不要。 对了,当年跟老头儿一起偷她爷爷麦子的不是旁人,就是刘爱国的爹,林晚照的前公公,老头儿偶尔挂在嘴边儿的――板栗哥。 林晨阳林旭辉都收到老头儿送的大衣短靴,林晨阳素来稳重,林旭辉直接的多,跟大姐说,“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收到爸给我买的衣服。” 林晨阳纠正,“你读大学,定婚、结婚,衣服都是爸送的。” 林旭辉伸出三根手指,“大哥,距离我结婚已经三十年了。” 林晨阳笑,“距我结婚四十年了。” 人嘛,太过计较就没法儿相处了。 既是亲人,就得把亲情放在前,余者其后。 林熹光离的远,等她闻知消息过来,林爹已经把钱花完了,见到林熹光很高兴的通知她,“下回赶早啊,熹光。” 高中生活(林熹光优雅的放下咖啡杯...) 林熹光优雅的放下咖啡杯, 戴着红宝石的左手似是不经意般将碎发拢到耳后,耳垂上的红宝石坠子熠熠生辉。 “咱爸一向重男轻女,这也是老黄历了。”林熹光坐在林晚照落地窗畔的长沙发上, 翘着二郎腿,对林晚照、方红说,“爸是一有钱就是给儿子买衣裳买鞋,我们做闺女的,是给老爸买衣裳买鞋。” 姑奶奶抱怨公公偏心,方红能说什么, 方红笑,“熹光,爸平时可记挂你了。都是熹光长熹光短的。” “行了。大嫂您就甭替爸描画了,我能不知道爸的脾气?”林熹光轻轻一笑,“爸还以为我是来分他钱的。哎, 我能是那样的人嘛。虽然爸偏心,我也一样孝敬他老人家。我给爸放下好几千,跟爸说,您老爱买什么买什么。放心吧, 您那钱愿意贴补谁贴补谁。” 方红立刻申明,“熹光, 爸的钱我们可没用,你可别误会。” “大嫂, 我不是这意思, 你别多想。”林熹光笑嘻嘻地。 林晚照知道林熹光的脾气,就是家财万贯, 倘该占的便宜没占到,心里定也不痛快。这回老头儿给大哥小弟买衣服, 就没她的,那再不能干的。 林晚照不耐烦,问林熹光,“你有什么事?” 林熹光,“过来看看爸,看看大哥大姐。看大姐这样儿,不欢迎我怎么着。” 林晚照说,“那就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大哥照顾爸多少年,他跟小弟,都是一工作就给爸交养老钱的。你交过吗?” “我也隔三差五给爸零花钱的。” “少来,有账拿账,没账闭嘴。” 林晚照就听不了这种含沙射影的话,当着大嫂的面儿抱怨老头儿,这不脑子有病么。 方红适时转换话题,“熹光,没见你戴过这套首饰,这是新的吧?” 毕竟是在林晚照的地盘儿,林熹光笑着伸出手上的宝石戒指给大嫂看,顺带也叫林晚照开开眼,“傅泉给我买的。” 方红忙说,“傅泉这孩子可真懂事。”傅泉是林熹光的独子。 林熹光处处都觉强林晚照一头,独在儿女事上,觉着略逊这个姐姐些。林晚照三儿一女,林熹光则是相反,三女一儿,傅泉还是最小的孩子,可想而知林熹光对这个儿子多么喜爱。 林熹光抚摸着手上的戒指,一向有些清瘦的脸笑的似朵牡丹花,“现在还成吧。以前我为他着过多少急啊,好好的国企,说不干就不干了。” “我听说,现在开网吧可赚钱了。”方红这也不全是恭维。 “勉强能糊口,比以前上班时强些。”林熹光悄悄跟大嫂说,“我叫傅泉也买了处房,不然他那散漫的,有钱就随手花了。” “买房好,买房置业。傅泉儿子还小,也得给孩子筹划着了。” “可不是么。那孩子虽看年纪小,比傅泉小时候聪明,我看以后肯定比傅泉有出息。” “傅泉也不错,自己做生意赚大钱,又这样孝敬你。” “到底不如林正,现在都副院了。” “这副院也就是个名头儿,听着好听,忙的没白天没黑夜,做医生的辛苦,你也知道。每月就是死工资,哪儿比得了傅泉,你瞧瞧,你这包是大牌子吧,多少钱啊?” “不贵。三千八。” “哎哟喂,四千还不贵!” 林晚照听着大嫂跟林熹光说话,昏昏欲睡。 很想把林熹光撵出去,但林熹光肯定要抱怨不满告状,老头儿是啥都不管,但大哥肯定要说她。 林晚照只得闭眼听着。 待林熹光炫耀完首饰炫耀包,炫耀完包炫耀傅泉新买的楼,复式的,比林晚照这个还要好,一百八十平。 然后还必要说一句,“我们不似大姐,有福,擎了祖业产的。我们都得靠自己折腾。” 足炫耀了一个上午,中午终于肯滚下去到老头儿那儿吃午饭。 方红回家跟丈夫说,“熹光可是发财了。” “哦。”林晨阳清清净净的翻页医书。 林熹光独在林爹这里炫耀不起来,因为林熹光一炫耀,林爹就有把买别墅的事提上日程的意思。 林熹光生怕林爹要他出钱,还得适时哭个穷啥的。 林晚照根本没把林熹光搁眼里,林晚照是这样,穷有个穷志气,她穷的时候也没嫉妒过谁。林熹光就是家财万贯,哪怕成了世界首富,跟她也没关系。 林晚照现在的全付心思都在准备参加自家小特的表彰大会上。 眼瞅大学要开学了,高中开学还在大学之前。学校给林特举办的表彰大会,市文科第十的好成绩,也是县里的文科状元,今年学校高考文科第一名。 听说校长还因此在县教育局开会时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 这事儿颇是荣光,林晚照也不似林熹光似的到处宣扬,她只是很低调的搭配了五套衣服。然后,带小特去做了头发,林晚照把发根染了染,发型略做修饰。林特也修了修发尾,打算留长。她一直没留过长发,上大学就不像高中时那样紧张了,林特想试试长发。 只要是孩子的决定,林晚照都无条件支持。 回家看着五套衣服,仍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特帮着姥姥出主意,最后从五套里选出两套,一套小碎花连衣裙搭风衣,一套小西装外套配长裤。 感觉都不错。 都是杂志的经典搭配。 祖孙俩的时尚杂志没白看。 为求稳妥,林特出主意,不如请太姥爷过来帮着看看,太姥爷很有眼光的。这一点,林晚照也很服气林爹。 虽然要忍受林爹那张坏嘴…… 林爹瞥一眼,“都不怎么样。” 指了指小西装外套的那身,打开林晚照的衣橱,给她将白衬衣换成灰色针织衫,黑色小西装换了件驼色的,深色条纹西裤则换了件白色休闲裤。 整个气质一下子明快起来。 林晚照由衷觉着,果然什么人都有自己的用处啊。 第二天一早,祖孙俩就收拾的闪闪亮,主要是林晚照啦,林特今天穿的是校服,发挥空间有限,只是很有点小心机的用了一点点香水。 早饭后坐车去学校。 一到学校门口,林晚照就看到学校大门上方挂的大红条幅:热烈祝贺我校秦特同学荣获市文科第十名。 热烈祝贺我校秦特同学被A大录取。 林特付过车费,祖孙俩下车,林晚照仰着脖子看了又看,从包里取出新买的数码相机,“来,小特,先站大门口,我给你拍两张。” 林晚照已经学会使用相机,让林特站好,狠狠拍了十来张。这数码相机好,不用怕费胶卷。待林特拍完,林晚照自己也拍了十来张。 而后,林特到门卫那里,请门卫大叔帮她跟姥姥合了一张影。 表彰大会什么的,其实就是个形式,祖孙俩都是看重实惠的人,学校退还了先前一年半的借读费,还奖励林特两万块钱。 但,真正站在领奖台时,突然又不一样了。 台上坐着校长老师,台下姥姥在看着自己,同学们的掌声飘扬在学校上空。林特忽然就有些激动,激动而又羞涩。这是林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荣誉,荣誉的荣光。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振奋,林特感觉,自己好像全身都充满力量。 她觉着,自己可有劲儿可有劲儿了。 她以后,一定能做很多很多的事,能帮助很多很多的人。 她还要―― 林特充满干劲儿的目光望向台下,姥姥在含笑望着自己,林特也不禁笑了。她还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孝顺姥姥,给姥姥争光,叫姥姥享福。 她还要,做一个,像姥姥这样好的人。 校长有些嗦枯燥的发言都感觉不到了,好在表彰大会时间不长,大会结束时,天气还算凉爽。 校长还跟林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林特一向很尊敬老师,校长又是学校领导,她鼓起勇气说,“校长,我跟能您合一张影吗?我想留做纪念,以后放到相册里。” 校长欣然应允。 林晚照负责拍照,她相机用的相当不错滴~ 校长多么会做人,指了位年轻老师,“小肖来拍。大姐,您来跟我们一起合个影呗。”秦特同学的姥姥真年轻,怪不得这么会教孩子,孩子这样有出息。 林晚照其实无所谓,校长叫着一起拍,也就一起拍啦。 这是属于林特的缘分,林晚照看着孩子跑去跟教过她的每一位老师请求合影,她欣然做摄影师。 昨儿晚上这孩子就计划好的,要跟每一个老师合影,然后把照片洗出来,买个大相册存放。 这是孩子自己的高中时光。 等和老师们拍完照片,林特为姥姥介绍她的校园,哪里是教室,哪边儿是宿舍、食堂,还有操场,以前上体育课打排球,她个子高,跳起来扣球可有力道了! 操场上的柳树还小,墨绿的枝条袅娜垂落,等再过些年就能长大了,像以前老校区的大柳树一样。 林特是插班生,在这所学校的时间不长,可她真的有好多好多的记忆。中午下课打饭,要不就第一个跑出去排前面,要不就等最后,不要搁中间,搁中间要排好久的队。 还有学校的教导主任,可严厉了,每天巡逻,要抓课上偷看小说、睡觉、不认真学习的学生,堪称学校人缘儿最差的老师,都没有之一的那种。 林晚照含笑听着,林特像清晨树梢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那样快活的跟姥姥说着她高中生活的趣事。 或者以前也不觉有趣,只是回头再看,又有趣又怀念。 人生中第一篇日记(中午祖孙俩在附近小店吃的...) 中午祖孙俩在附近小店吃的菜, 林特介绍的馆子。 其实这家馆子她也没来过,但以前读书时偶尔经过,都是看到人满为患。 这是家焖面馆, 点餐要一锅一锅的,小铁锅。 祖孙俩点一锅焖面,再搭两菜一汤,份量正好。其中还有道黄桃烧茄子,俩人都没吃过。尤其林晚照从没见过用水果烧菜的,听起来有点怪, 但看许多桌上都有,吃起来竟然滋味儿不错。 林特也说好,准备回家试着做。 待俩人吃过午饭,就打车回家了。 林特以为姥姥会再去安置点看看,姥姥没去。 林特想, 毕竟姥姥是跟姥爷离婚的了。 离婚,就是真正的,分开了。 回家后林特就把存储卡连在电脑上,整理今天拍的照片。 林晚照把小挎包的钱拿出来, 借读费她留下,奖励的两万给林特。 林特不要, ”姥姥你都拿着,这是学校给我的奖励, 我孝敬姥姥。” 以前这孩子是说啥听啥, 现在不行,有点儿小犟脾气了。 林晚照换个说法,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了,提前给你的学费。就不一年一年的给了, 这是四年的,先存上,等生活费我再打听打听一个月给多少,全给你打卡上。自己算计着花。” “我卡里还有钱,等我钱用完会跟姥姥你说的。这些钱姥姥你都拿着,等我开学还有新生奖学金。我还要好好学习,以后努力拿奖学金。”林特有自己的打算,她以后要挣很多奖学金给姥姥。 林特可会过日子了,“姥姥你放心吧。我能让大学挣到咱们的钱么。” 孩子这样说,林晚照也就没勉强。 林晚照说,“那我在本子上记着,看咱们大学能挣多少奖学金。” “好啊!” 林特可自信了。 叫着姥姥一起挑照片,很多照片都是拍重的,祖孙俩挑出最好的一张留下,其他删掉,不占用空间。 挑好照片,林特就打听着附近哪儿有洗照片的照相馆,把照片拿去洗。她还提前在照相馆看了看相簿价钱,跟超市和文具店的对比后,选了性价比最高的一种。 林晚照则跟大嫂打听,附近哪儿有烧纸、纸钱卖。 这种得到丧葬用品店去买了。 兄妹俩一起去的。 自打来市里后,林晚照觉着市里消费虽比以前老家高些,但也还行,毕竟事事方便。待买纸钱时,才觉着,这方面可比老家贵多了。 马上就是中元节。 其实,即便比老家贵,也没有太离谱,毕竟原材料在这摆着。 冥府通宝、地府银行、银票、折好的金银元宝、黄纸…… 兄妹俩都是孝顺人,基本都买好几份。 林晚照买的更多,毕竟还有舅家她得烧。 买完各付各的账,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这东西不能让旁人付账。 然后,一人一袋子拎回去。 烧纸的时间不一定非要在中元节这天,提前几天也没事。因为老三是公职,大家还是定在星期六星期天两天。 以前一天就成的,现在不行了。 爸妈离婚,烧纸也得分两趟了。 原本即便爸妈离婚,姥爷这边儿也轮不到他们兄弟烧。可这不是有王家舅姥爷么,擎了舅姥爷的宅子家业,当然得负责王家那头儿的烧纸。 这一点,兄妹几个都没异议。 不过,几个儿媳妇难免要说一句,“以前爸妈在一处,烧纸一天就行。这分两了,烧纸都得跑两趟。” 星期六去老爸那儿,星期天去老妈那儿。 林晚照也要一起去的。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妈那里,她每年也都会烧。 林爹从来不去,打早林晨阳成年后,就是让林晨阳、林旭辉去,像林晚照姐妹是出嫁后,才回娘家烧纸的。 反正林爹不大管,只要坟头有人烧就行,即便谁烧,闺女烧不烧,他不在意。 也从来不买纸钱。 今年还特意叮嘱林晨阳一声,“今年都不许给你奶奶烧。” 林晨阳有点懵,“爸,奶奶怎么得罪您了?”怎么突然不叫给老太太烧纸了。 林爹道,“以前说过我坏话。” “您都说是以前了。”林晨阳还劝老爹一句。 “是啊,但我是今年刚知道的。”林爹哼一声,“平时跟我宝儿前宝儿后的,原来背地常说我坏话。” 林晨阳无语。 但看他爹一幅完全不打算原谅他奶奶的意思,林晨阳也只能应下。 林旭辉嘀咕,“爷爷奶奶一个坟,给爷爷烧就是给奶奶烧了。” 林爹得意,“这不用你管,烧纸时告诉你爷爷,这是给他烧的,没你奶奶的份儿。” 林旭辉好奇,“我奶奶都死多少年了,您这是打哪儿知道她老人家说过您坏话的事啊。” 林爹光明磊落,“晚照说的。” 兄弟俩同惊,不能的,奶奶活着时最疼大妹(大姐),大妹(大姐)怎么可能跟老头儿说这个。 待林旭辉问大姐,林晚照想了想,郁闷的直想吐血,就夏天那回她跟老头儿一起买衣裳,说到过奶奶。 林晚照,“那能叫坏话么。咱奶奶就那么随口一说。起码五十年前的事了。”老头儿你这心眼儿得多小啊。 反正,林爹坚决不准给老太太烧,林晨阳林旭辉不知道有没有给烧,毕竟俩人在一个坟里,儿孙烧纸时,也只是在肚子里祷告几句。 独林熹光是直接说出来的,“奶奶,不是不给你烧,是我爸提前交待了,今年的钱都给我爷爷使。您要缺钱,就跟我爷爷要去。”听说爷爷生前是个老抠儿,钱到他老人家手里,那断然是一个大子儿都不往外拿的!希望您才人家一直保持这勤俭持家的优良品质吧! 看林熹光说出来,林晚照也不甘示弱,一边烧纸一边跟奶奶说,“奶奶,我给你烧,大票子大元宝,愿意怎么花怎么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别记挂着我们,都好着哪。” 林熹光,“大姐,爸不是说今年不给奶奶烧么。” 林晚照,“我就烧!” 林熹光立刻跟大哥说,“大哥,你看大姐,不听爸的话!” 林晨阳拿根小木棍儿拨一拨叠太厚的纸钱,火苗映着林晨阳老神在在的儒雅俊脸,“别在祖宗跟前吵架,有事回家说。” 林旭辉:…… 后头一排儿孙:…… 王家那边儿(姥姥家),兄妹四个也一起去烧了烧。 林熹光难免嘀咕一句“都是大姐擎了舅家祖业产”之类的话,林旭辉真服了这个二姐,“真是酸倒牙啊。” 以前破砖破瓦不值钱的时候,你也没上赶着伺候小舅,这一拆迁值钱了,见天儿的叨咕,烦死了。 林熹光,“这原就是事实。” 林旭辉,“那你刚烧纸时没问问,为啥给大姐不给你啊。” 林晨阳走在前头,欣赏一下公墓风景。 中元节前后都是烧纸的,难免遇到老家熟人打声招呼,聊上几句,而后各自告辞。 不出林晚照所料,林熹光回大哥那儿还特意跟林爹告她一状,说她没听老头儿的话,给奶奶烧纸了。 林爹挽着林熹光的手,“果然熹光才是我的贴心人啊。” 林熹光得意,“反正爸您说什么我都听。” 林晚照翻个白眼,大家说会儿话,林晚照就带着儿孙们上楼去了。 过了中元节,就是林晚照驾照四人组考科目一的日子了。 这是林晚照平生第一次参加考试,其实心里有点儿小紧张的,她,她还琢磨着,要不要去兜率寺拜拜什么的。 她家小特高考前,她就去兜率寺拜的,可灵了。 可这事儿,有点儿不好说出口,毕竟其他三位考生可淡定了。 林晚照也就不想表现的太大张旗鼓,所以,即便心里很想去拜,硬是忍住了。然后在家把考题又刷了两遍,考试时的文具什么的提前检查过。 第二天完全看不出丁点儿异样,驾驶教练亲自送他们过去,鼓励几位大哥大姐小妹妹,“不用紧张,很简单的。” 林晨阳林苏谈笑风声,林特是刚经历过高考锤打的人,林晚照看他仨完全不紧张,于是,也把自己的紧张憋进肚子里―― 坚决不说,而且,坚决不让人看出来! 考前是有点儿小紧张的,但一做题就忘了。林晚照是那种很专心的人,干啥就是干啥,她还提前做完哪。 赶紧抓紧时间检查一遍。 没检查完就到收卷时间了,但她觉着自己都答上了,而且,题也都是会的。 于是,林晚照就放心了。 林特最关心姥姥,问姥姥考的怎么样。其实,林晚照不是个说大话的性格。但她想,在孩子面前,要给孩子以信心,于是说,“都答上了,我觉着答的还不错。小特你考的怎么样?” 林特笑,“我觉着也不错。” 林晚照问大哥和林苏姐,大哥一如往昔的沉稳可靠,“问题不大。” 林苏奇怪,“这种考试有什么难的。” 但当分数出来,林晚照看一下自己跟小特的双百,再看一下大哥的98,林苏姐的96……哎呀,都不如她考的好诶。 心里有点儿小高兴是怎么回事哟~ 林晚照觉着自己这样想有点儿不厚道,但她的确悄悄高兴好几天。果然老话说的好,天道酬勤,她考前有好好复习做题,就考了满分! 当天,林晚照在给林特记奖学金的本子上隔出一页,写下人生中第一篇日记: 理论考试得了一百。 有点高兴。 哈哈哈。 大哥98,林苏姐96 比他俩考的都好。 特别开心。 哈哈哈。 然后,林晚照还进行了考试经验心得总结: 看着很有自信的人,不一定就能考得好。(譬如大哥、林苏姐) 大哥林苏姐:平生第一次感觉在学习上受到鄙视。 很舍不得(拿到满分后林晚照好几天...) 拿到满分后, 林晚照好几天走路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虽然她平时也是昂头挺胸腰杆倍儿直的那种,但如今的气势简直挡都挡不住啊。 因为心情大好, 还给林爹做了顿鱼圆吃。 林爹悄悄跟林特打听,“你姥姥中彩票啦?” 林特在得到太姥爷“绝对不往外说”的保证后才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太姥爷,自从考了一百分,姥姥就可高兴可高兴了。 林爹听后无语良久,找了颗翡翠珠子,剪段黑色皮绳一穿, 打个元宝结,再寻个精美不得了的打磨抛光后的首饰盒一搁,打整的高贵冷艳后,递给林特,“跟你姥姥说, 鱼圆不错,送她的。” 林特说,“太姥爷您就直接说祝贺姥姥考100分多好。” “驾照理论100分,实在有点儿祝贺不起来。” 鉴于太姥爷一惯毒舌, 林特也不计较,笑嘻嘻的就拿去送给姥姥啦。 林特可会给太姥爷描画了, “太姥爷不好意思祝贺姥姥,叫我替他带过来的。” 林晚照拿出翡翠珠, 看林特一眼, “你太姥爷能说出这么正常的话才有鬼,你以为他是你啊。”算了, 看在珠子的面子上,不跟老头儿计较啦。反正她也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老头儿说了点儿啥。 反正她就是考100分嘛! 100分就是很骄傲, 很自豪! 林晚照准备穿自己的一字领长毛毛衣时,就把林爹送的翡翠珠戴上。 小特也快开学了,这几天林晚照在跟林特商量着,开学带哪些行李。林晚照打电话问过老大,小辈中,小特是第一个读大学的,所以没有同龄堂亲表亲的参考。老大在大学教书,倒是可以问问。 老大的意思,就家常衣裳带两三身就行了,新生入学就是半个月的军训。军训期间全部是穿军装,而且,军训期间不放假,得等军训完才是新生入学大会、迎新晚会,那时星期六星期天才能休息。 老大媳妇听到丈夫讲电话,提醒一句,“叫小特多买些防晒霜带着,军训可要晒半个月的。” “对对对。”老大忙跟老妈说了。 老大媳妇说,“问问小特哪天开学,咱们一起去,我给妈买了件毛衣,正好也给妈带去。” 老大说起时,林晚照道,“不用了,凤女说她过来,不用来太多人。行李也不多,离家近,就是再不放假,缺什么少什么还不准咱们送么。” 老大笑,“这倒是。那就等我们下次过去,再把毛衣给妈带过去。” “行。” 母子俩说几句话就挂了。 现在林晚照打电话都很简洁,有事儿说事儿,说完就挂。以前那些哩叭嗦烦人的各种“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之类的叮嘱全都没了。老大反是叮嘱母亲几句,近来一早一晚天气凉,让母亲注意添衣。 待衣裳收拾好,林特就不在自己屋睡了,她见天儿跟姥姥一屋睡,午睡都是在一个屋儿。虽然上大学很好,她也一直都很想读大学,但是,马上要去学校,又很舍不得姥姥。 因为大一都要住校。 一住校,就要离开家了。 只要一想到要离开家,离开姥姥,小特的心里就酸酸的舍不得。 林晚照也舍不得自家小特,这孩子自打来了,就没离开过自己。就是在高中借读,因为离家近,再有,林晚照怕孩子在学校受欺负,就没让孩子住校。 如今读大学了,不住也得住了。 林晚照明白,这是煅练孩子独立的机会。所以,尽管舍不得,她也一句舍不得的话都不说,只是每天叮嘱林特,住校跟舍友好好相处,不欺负人,也不要被人欺负。要是有人欺负咱,就告诉老师,告诉姥姥,别憋着不说,那就是犯傻。咱家有的是亲戚,绝不受委屈。 一天能说个十遍八遍。 然后就是每天给林特做好吃的,好在林晚照打听了,A大食堂很多,好吃的东西也多,比高中肯定强,倒不用担心饭食上受委屈。 林特看姥姥这样,知道姥姥也很舍不得自己。她就一句半不得家的话都不敢说了,万一她忍不住,姥姥也忍不住,抱头痛哭可怎么办呢? 好在,妇联的电话打断了祖孙俩生离死别的悲戚气氛。因为林特一直有跟妇联的阿姨联系,她马上就要读A大,算是妇联救助对象中的楷模。《妇女报》想做一期典型事例人物采访,妇联的阿姨就想到林特。 这孩子,又懂事又有出息。 林特没多做犹豫就答应了,如果能鼓励到许多像她一样的孩子,她愿意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 她已经成年了,可以做这个决定。 林特跟姥姥说,姥姥也很支持。 林晚照倒没想太多,她单纯觉着,能上报纸也是很有荣光的事啦。 去参加采访的那天,林晚照还买了两箱水果给妇联同志一并带去,主要当时的确是受到很大帮助。妇联帮助采证,褚律师也是妇联同志给介绍的。 两位妇联同志见到祖孙二人都很高兴,帮助人,而且帮助的人从此过的很多,这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何况林特这样有良心,只要有进步都会给她们写信,寄卡片。 真的很欣慰。 采访结束后,两人送了林特一支很精致的钢笔,鼓励林特好好学习。 收到礼物,林特既惊喜又有些羞涩,还没开学,就收到阿姨们的鼓励。林特摸摸心口,觉着沉甸甸的,她认真的说,“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像阿姨你们帮助我一样,去帮助别的需要帮助的人。” 林特身上有种天真又纯粹的东西,像是她一直没有彻底融入的同龄人的童年天真,于是,就彻底的保存了下来。 除了两位妇联阿姨送她的礼物,林特也收到许多旁的礼物。 行李箱是大舅姥姥送的,防晒霜是林清姑姑送的,太姥爷送了她一块亚金色的女士手表,二舅姥爷送她一块黑色的运动手表。还有林正舅舅送的便携式医药箱,里头酒精、腆水、纱布、医用棉签、霍香正气水、感冒药都全了。 二舅姥爷家的林斌舅舅送了一领凉席,林云姑姑送了电吹风、沐浴露、洗发水套装,三个亲舅舅,也都有礼物给她。 都是特别实用的东西。 主意是太姥爷出的,太姥爷说让姥姥把她住宿需要的东西列表出来,然后亲戚各送一件。这样既实惠,也省钱。 大家都说这主意好,以后孩子们读大学都照办。 还有,温斐哥送了她一辆,车。 二手自行车。 温斐哥说是他读书时姐姐送他的,因为很有纪念意义,毕业也没有卖掉,一直存在家里。想到林特要读大学,就送给林特啦。A大校园很大,或者去附近什么的,有辆自行车很方便。 接收自行车时,林特悄悄打量温斐哥的神色,看他依旧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像太姥爷说被女朋友甩的那种。 想着应该是太姥爷预言错了。 心里祝福温斐哥,可千万别应我太姥爷的预言。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开学的日子就到了。 祖孙俩竟没顾得上太心酸难舍。 刘凤女已经提前把林特的学费打入学校随通知书一并寄来的银行卡里,这是齐志军的坚持。刘凤女其实无所谓,反正妈一直给她养闺女,而且,妈又不是没钱。 齐志军则心思更细,先前高中花费就都是岳母说的,林特只是外孙女,怎么好大学学费也叫岳母出。 再说,齐志军有点人之常情的私心。 倘林特不出众还罢了,这孩子这样有出息,自己就齐硕一个儿子,他自己跟林特没有血缘关系,但儿子跟林特同母姐弟,再亲近不过。 林特是姐姐,又大上几岁,姐弟俩关系一向好。齐志军冷眼瞧着,自家儿子还挺知道远近,待林特就比姑妈家的表兄妹要近。 齐志军就想着,该尽的义务得尽,不能装傻,这钱咱出了,以后说出去腰板儿就直。 齐志军还说了,除了学费,每月700块生活费,直接一年的生活费都给林特打卡里去了,让孩子自己拿着花。 而且,主意虽然是齐志军出的,齐志军却不居此功,把做好事的名头让给妻子。 刘凤女特意在电话里跟妈提一嘴,林晚照想,上辈子可没这样的事,上辈子自始至终,就秦特结婚时拿了五千块钱。 看看又在捣鼓咖啡机煮咖啡的林特,林晚照嘴角不自觉逸出一缕笑,咱孩子也不是上辈子了。 待挂断电话,林晚照同林特说刘凤女给她打钱的事。 林特有些吃惊,“那跟妈妈说,我有钱,不用妈妈再给了。” 林晚照可不这样看,在咖啡的袅袅香气中,林晚照说,“你妈给,你就收着。花不了就攒着,这本来就是她该尽的责任。” “我都成年了。”林特说。妈妈又不是姥姥,姥姥给她钱花,她觉着心安理得。她跟姥姥可是一个姓儿一个户口本儿的,妈妈突然要给她花钱,林特觉着怪怪的。 “你就这么想。现在给你出学费,以后等她老了,你每月给她些生活费,也是一还一报。” 林特想了想,点头,“这行。”原本她也对妈妈有赡养义务。 待到林特新生报道的那天,齐志军一家早早开车过来,因为是星期六,齐硕也一起来了。 齐硕帮姐姐拖着行李箱,行李箱里衣服其实不多,但乱七八糟的日用品一堆,其实还挺重的。林特一直问齐硕,“重不重?累不累?我来拎吧。” 齐硕说,“怎么能让大姐你拎啊。” 林特眼睛里满是笑,她读大学,齐硕送了她一套化妆工具,有二十四支化妆刷,还有眉笔睫毛夹之类。 可有意思了,林特问他怎么会送她化妆工具,齐硕说是咨询过刘飞哥的。刘飞说女孩子读大学都会用到,齐硕就帮姐姐买了。 刘凤女在后头跟老妈说话,齐志军看一眼跟继女有说有笑的儿子,脸上也扬起笑意,不枉他这样费心安排。 说句良心话,陪林特报道真的很有面子。 A大是名校,还有记者在学校门口拍照什么的,是来拍入学前就很有名气的学生的。在人生鼎沸、彩旗招展的迎新热闹声中,刘凤女望着A大的校门,感慨说,“当年真该听妈的读高中,就算考不上A大,也能读所大学。” 林晚照道,“后悔吧。晚了。” 门口就有引导,林特拿着通知书说是法学院的,立刻有两个佩有胸卡的志愿者师兄热情带路,直接把一行人带到注册地点。 注册一条龙,排了几分钟队就轮到林特,林特主要是有改名的事,拿出派出所开的改名证明,注册也相当顺利。办理(图书馆、食堂、浴室计时)一卡通后,学院、班级、学号、学生证、校徽等都放在一个透明文件袋里,一应俱全的发给新生。 然后,又有志愿者师姐带林特到寝室,凭证件领寝室钥匙。 林特到的早,这是林晚照的安排,早点儿到挑个好床位。按林晚照说的,挑离阳台最近的床位,离门口远,干净又清净。 先把行李放下,林晚照安排刘凤女去打水擦桌子椅子,床铺也要擦一下,底下铺从家里带来的报纸。 齐硕则跟姐姐去领学校统一的被褥,林家是来的最早的,不多时又有家长过来,齐志军爱交际,跟人家热络的聊了起来,又提醒新来的家长去领被褥。 能来A大的,都是优秀中的优秀,林特的成绩也是哪儿说出去都不丢人,A市第十。 同为优秀学生的家长,大家可有共同话题了,那就是夸孩子。 齐志军还想请这一家人中午一起吃饭,以后孩子一个寝室也有个照应。不过,人家婉拒了。孩子们以后必然是朋友,都是一个寝室的嘛。 这样难得的缘分,可得好好相处。 中午就在A大的一所餐厅吃的饭,林特提前查过,说这家餐厅挺有名气,物美价廉。待吃过饭,刘凤女看看手表,“也没什么事了,咱们回吧。” 林特跟林晚照心里都有些不好受,不过,俩人都装出没事人一样。林晚照说,“咱们把小特送宿舍再走。” 林特也舍不得姥姥,她说,“姥姥,我知道宿舍怎么走。我送你们到停车场。”然后,林特补充了个理由,“正好我也在学校逛逛。” 林晚照也就没拒绝,一路握着林特的手,叮嘱她住宿的各种注意事项。主要还是那两条:好好跟同学相处,不受欺负。 到停车场,齐叔叔先去开车,待将车倒出来,林特过去给姥姥开车门,让姥姥在家也好好的。要是闷了就去楼下跟大舅姥爷聊天,记得好好吃饭。 刘凤女真是受不了这祖孙俩了,“又不是离着千里万里,开车半小时就能到。等妈你驾照考出来,中午过来跟小特吃顿饭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小特军训完就能回家了,打车也就半小时,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跟高中没区别。” 林特扶姥姥上车,想着虽然妈妈的话也在理,但妈妈怎么能知道她一住校,那么大房子就姥姥一个人的寂寞呢。 林晚照拍拍林特的手,笑道,“别担心,晚上咱们再打电话。” “嗯。”林特说,“姥姥,你晚上去大舅姥爷家吃饭,别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多孤独啊。 “知道啦。”林晚照说,“回吧。” 林特点头,却是舍不得关车门。 直待后头有车笛响起,齐志军笑,“小特别担心,今天让你妈妈陪你姥姥。” 林特“嗯”一声,“姥姥,那我关车门了。” “关吧。”车门关上,齐志军落下车窗,林晚照跟林特说,“去吧。” 林特站在路边,看着齐叔叔缓缓将车开走。姥姥一个从车窗看她,笑着朝她摆手,是不让她担心的样子。 林特强憋着没哭,看车远走,她强憋的眼泪才掉下来。 真的好讨厌住宿。 大学也是,干嘛一定要学生住宿嘛! 林晚照在车里也是眼圈儿泛红,喉咙发哽,刘凤女说,“妈,至于嘛,又不是生离死别,林特读大学而已。我读中专也是住宿啊,也没见妈你这样儿。” “你知道什么!你个粗心大肺的家伙!”林晚照原本就很舍不得林特,刘凤女还一直叨叨,叨叨的林晚照终于爆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这样儿,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当年孩子们出门读书,她也是一样的心情,一样的牵挂。可有什么办法,孩子得出去学本事,就得离开家。就像小鸟儿一样,长大了,也要离巢而去。 现在的离开,也只是一个开始。 林晚照眼泪滚下来,真的好舍不得,好舍不得孩子离开。 在外头受苦怎么办?吃亏怎么办?挨欺负怎么办? 孩子为什么要长大? 人世间,又为什么要有离别? 即便活两辈子,林晚照也想不明白这样复杂的哲学问题。 她就是,真的,很舍不得,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独立之始 一个人的生活(元宵加更) 林晚照一路哭回家的。 刘凤女不知道老妈还这样多愁善感, 因为在车上挨顿骂,也不敢轻易劝了。倒是齐硕,很体贴的给姥姥递纸巾, 轻声劝姥姥别难过,不然大姐知道了,得多担心姥姥啊。 林晚照心下感慨,齐硕这孩子,论细心体贴真是比她那个没心没肺的闺女强百倍。 待到家后,林晚照就让刘凤女他们先回了。 刘凤女也有自己个儿的好处, 没心没肺也不怕骂,照样笑嘻嘻的给老妈倒了茶,陪老妈坐了会儿,看老妈情绪好些,这才回家。 还下楼拜托了大舅大舅妈一回, 刘凤女说,“以前我大哥上学,我妈就这样,回家眼都是肿的, 得肿好几天。现在小特上学,还这样。” 林晨阳道, “你去外头上学,你妈也一样。” “这离的也不远, 我妈也是, 就是想不开。” 方红端来茶,刘凤女忙说, “大舅妈您别忙,我就是托你们多看我妈一些, 这两天她心情肯定闷闷不乐。” “这不用你说,晚上我就叫你妈过来一起吃饭。”方红说刘凤女,“等小硕读大学你就知道什么滋味儿了。” 刘凤女铁齿钢牙,“我一准儿没事。我这人心肠大。” 方红笑,“嗯,那我就等着看。” 做妈的人,都有这一天。刘凤女是跟林特在一起的时间短,母女性就生分了。方红年轻时也觉着自己坚强的不得了哪,结果,林正小时候读幼儿园她去送,林正虽然舍不得妈妈,但爸爸提前跟他说了,幼儿园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儿,到了幼儿园,老师再哄几句,林正就高高兴兴上学了,方红去医院路上哭一路。 待读大学寄宿,协和医学院离家也不远,大学里还有许多林晨阳方红的许多校友,可就这样,林正收拾行李去住宿,方红也唉声叹气好几天。母亲是诞育孩子的人,生育时就是一次骨肉分离的巨大疼痛。往后余生,都是分离的日子。 情感温柔细腻如林晚照,哪怕林特是外孙女,可林特跟姥姥多亲啊,俩人吃饭都是手拉手的。林特这一去住宿,林晚照当然会难过。 刘凤女一家没多呆,说会儿话就告辞了。 林特也很不放心姥姥,她打电话给大舅姥爷,请大舅姥爷多陪陪姥姥,同姥姥说说话儿,这样引开姥姥的注意力,姥姥就慢慢好了。 林晨阳都说这孩子懂事。 林特还给太姥爷打了个电话,也是一样的请求。 林爹大包大揽,一口应下,“放心吧。有我哪,你姥姥什么事都没有。”问林特,“特特,你还好吧?有没有想家?” 林特强忍着,“还好,稍微有一点点想。太姥爷你可别告诉姥姥我想家,那样姥姥就更难过了。” “难过很正常啊,干嘛不说啊,憋着多难受啊。”林爹问,“没自己在学校哭吧?” 林特坐在学校小湖边儿的长椅中,小风自湖面徐徐而来,更悲凉了。林特抽抽噎噎,“没哭。” “都听出来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呀。应该高兴才对,回宿舍去认识一下新室友,跟室友一起参观一下美丽的校园,多好啊。” “我好想我姥姥。” “你跟你姥姥是很好,但你们都欠缺一点独立精神。独立与爱并不相违背,这是个好机会,别哭哭啼啼的了,马上擦干眼泪,给自己找点事做!你不是要做律师么,天天哭可做不了律师。不是想挣很多钱孝敬你姥姥么,这么软弱可不行,以后也帮不到别人。行了,挂了吧。” 挂断电话,林爹对窗照一下自己英俊的侧影,觉着自己简直就是一位威严的长辈啊。 林晨阳很关心妹妹,过去看了一回林晚照,林晚照就是有点儿没精神,毕竟这把年纪,舍不得孩子是真,也不会真为孩子住宿就哭哭啼啼的。 “我歇两天就好了。” 林晨阳建议,“明儿去练车怎么样?” 林晚照想了想,接受了大哥的邀请。 晚饭是跟大哥大嫂一起吃的,林特也是晚饭后给姥姥打的电话,祖孙俩都说着让彼此放心的话,但其实,彼此都有一种艰难的不舍。 如林晚照,晚上没有一个小人儿倒杯温水递过来,也再没那样一个小人儿在身边一起叽叽喳喳欢快的讨论电视剧内容,只有秋夜的风,一阵紧似一阵。 林晚照感受到暌违已久的孤独。 想到明天要练车,她把学驾照发的书拿出来看到深夜,有睡意时再放下书入睡。 林特的情况要好很多,她是跟舍友一起去食堂吃的晚饭,她先前就查过A大都有哪些食堂,跟舍友商量着,打算一顿去一个,先把食堂熟悉一遍。 因为一个宿舍是六个人,人多,倒不至于寂寞。 但林特也很想念姥姥,想念跟姥姥在家的日子,担心姥姥一个人会孤独。 学校是一个热闹的地方,接下来的班会,自我介绍,都让林特只能在偶尔的空隙里思念姥姥。何况,祖孙俩每晚都会打电话,林特会把班里的事告诉姥姥。尤其她还当选了班干部,林特很高兴,在阳台悄悄跟姥姥说,“我从没当过班干部,就高中做半年的数学课代表。这回班导让我们竞选,我特别想当班干部。可我也不知道怎么竞选,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姥姥,您猜我怎么竞选的?” 林晚照笑,“这怎么猜得到?” “班里同学都可优秀的,有好几个同学都做过市三好学生,我也没有这些荣誉。我就跟同学们说,我从来没当过班干部,连小队长都没当过,我特别想当一回,想感受一下,想知道学习委员是做什么的,想有这样的机会为大家做事,希望大家给我这个机会。同学们都特别好,许多同学都投了我的票,我就当选了。” “真厉害,是学委啊。” “嗯。姥姥你不常说,好好学习才能改变命运。做学委既能为大家做事,肯定对学习也有所帮助。” “好啊,学委就特别好。” “我也觉着。”林特因为当选班干部,可有劲头儿了,跟姥姥说话时声音里都带着笑,问姥姥,“姥姥你车学的怎么样了,开车难不难啊?” “不难,开始还有些担心,开两天就不担心了。等你军训完星期天有空也去练,我觉着有十天半月的,我就能路考了。” “这么厉害!” “还行吧。”“超级厉害的,姥姥你肯定比我早拿到驾照。” “要不要我等等你?” “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林晚照多疼孩子啊,一口就应下了。 祖孙俩说俩小时电话才挂断。 林特每天给家里打电话,舍友都说,“林特你家不就本市的么,还这样舍不得家啊。”宿舍数林特每晚打电话时间长,每个宿舍都有电话,需要自己买电话卡来打。但林特一来就带着手机、笔记本电脑,而且,穿戴都可漂亮了。 竞选班委什么的,男生都投林特的票。 所以,林特一下子就当选了。 林特完全没这种意识,她觉着同学们特别友好,舍友也都不错。林特说,“当然舍不得了,我住宿,家里就我姥姥一个人了。” “你爸妈不在家?” “我妈住另一个区。” 第一次离家住宿的同学都跟林特差不多,基本都每天给家里一个电话,但也有自小寄宿的同学,适应能力明显比她们这些第一次住宿的要好。 知道孩子在学校过得好,林晚照就放心了,还把林特当选班委的消息拿出来广而告之了一下。哎哟,自家孩子就是这样的优秀。 然后,每天晚上通电话的时间就变成林晚照最快乐的时光。 林爹在听林晚照第三次把自家小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显摆一回后,放下手中茶杯,对林晨阳道,“书房借我用一下。”指指林晚照,示意跟上。 林爹先一步去了书房。 林晚照看看大哥,有些莫名其妙。林晨阳道,“爸应该是有话对你说。” 林晚照当然知道是有事,但老头儿刚还挺高兴,忽然变脸是什么意思。林晚照没多想,也就跟着去了书房。 林爹翘着腿坐在书房长沙发上,看林晚照进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指指边儿上的单人沙发。林晚照过去坐下,还在想老头儿到底有什么事,林爹根本没给她想七想八的时间,直接道,“身为一个慈爱的父亲,实在不忍心看你犯蠢,所以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是要走回头路吗?” 林晚照瞪着一双杏眼,这是啥意思? 林爹望着林晚照的眼睛,“记得刘杰(老大)读大学时,你也是这样,依依不舍的把刘杰送到学校,回来一个星期眼睛都是肿的。待刘杰第一封信寄回村儿,你欢天喜地的逢人便说,刘杰在大学如何如何。还见天儿去我那儿叨叨一个晚上,委实给你烦的不轻。” 这都是哪年的事了?老头儿这是要翻什么旧账么? 林晚照正犹疑着,就听林爹道,“以为你有所改变,怎么还是老样子?你这辈子一定得依赖着孩子才能过吗?” “哪有?我也没有特意说,本来小特做班委就是好事,当然得告诉大家伙儿知道了。”林晚照也不是光凭人说不吭气儿的。 “前几天瘟鸡一般,孩子有点好事就欢天喜地,你还敢说哪儿有?”林爹不客气的指出林晚照的思维盲区,“如果你还是与以前一样,为什么要跟爱国离婚?我知道,刘爱国背着你要处置家里的财产,你不同意,所以跟他离婚。” “因为你意识到,那不只是他刘爱国的财产,那也是你的财产。如果你意识到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愿意为了坚持自己的意志而与结婚四十年的丈夫离婚,那么,你现在的意志是什么?等着特特军训完放假回家给她做好吃的,等她去大学每天等她电话,再等她过星期回家给她做好吃的,再等她电话,等她回家……等她长大,给她安排结婚生子,替她带孩子。这是你要过的日子吗?” “简直愚蠢的一塌糊涂!” “如果你还要过这样的日子,根本不必跟爱国离婚。那样至少还有个伴儿,只要攥紧钱,收拾刘杰他们几个还不小菜一碟,你完全可以在婆媳母子的斗智斗勇中消磨生活。偶有小胜,兴许你还觉着人生充实、丰富多彩哪。” “我!”林晚照给林爹训的脑袋发懵,她直觉反驳林爹,“我才不要那么过!我现在在考驾照,等驾照考出来我就买车!” “买车去看特特就方便了,对吗?” “不全是。”林晚照有些不高兴了,她才不会那样窝囊的过日子。她是个实在人,平生不会吹牛也不会讲大道理,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也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开车很方便。” “去远一点的地方做什么?”林爹继续问。 “还没想好。”林晚照的心中一直有这样蠢蠢欲动,不过,她还没有想清楚,“但就是想,能去远一点的地方,可以看远一些的风景。” 林爹语气稍做平息,“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为什么要拖沓?为什么要等特特一起路考?去看远一些的风景,这是你的愿望,不是特特的愿望。你不是一直怪我没直接提醒过你吗?现在就直接提醒你一句,别整天小特、小特的,不论是做班委还是军训,那是特特自己的人生。你的人生在哪儿?” “我比较愿意听到你怎么样怎么样,哪怕是理论考100分后得意洋洋的傻样,也比现在成天小特、小特的强一百倍。” “明白了吗?” 林晚照嘀咕,“平时要么不说正经话,一说正经话就这么一堆一堆的,还没反应过来哪,明白什么呀?” 林爹气噎,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林爹这辈子这么开导的人也就林晚照一个,看林晚照半点儿不领情,还敢埋怨他,怒道,“把我的翡翠珠还回来!” “什么翡翠珠?”“上次让特特带给你的那个。” 林晚照惊,“这还能要回去?” “能给就能要。” 林晚照很光棍儿,“管收不管退。” 林爹硬给林晚照的光棍样儿气笑了,想了想,“稍微还是有点长进的。”对林晚照道,“你也不年轻了,珍惜光阴吧,现在不是以前缺吃少喝得为生计操劳的年代了,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如果你仍然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孩子身上,虽然这也不失为一种生存方式,但我认为,这与你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你只是将付出对象从刘杰几人,转移到特特身上而已。” 换个更好情感寄生对象罢了。 甭管老头儿占不占理,反正只要说话,老头儿总是能占上风的。林晚照从没想过能在口才上胜过林爹,回家仔细琢磨了琢磨,先前就想绝不再过以前的窝囊日子,就想好好养小特,痛痛快快的过,活出个人样儿来! 可现在,小特读大学了。 她要怎样痛痛快快的过呢?怎样算活出个人样儿呢? 总不能真像老头儿说的,每天等小特电话,等小特休息日回家,再等小特电话,等小特回家…… 不用老头儿讽刺她,她自己都觉着这样日子没意思。 一时间也想不好,林晚照决定,还是先把驾照考出来。 那啥,她就不等小特一起路考了。小特要军训要上课,肯定没她进度快。 于是,第二天,林晚照就又很积极的学车去了。晚上祖孙俩通电话的时候,林晚照把这个消息告诉小特,“本来我是想咱俩一起考的,你太姥爷这回可得着理了,把我说了一顿,说想开车看风景是我的愿望,不是你的愿望,让我别拖沓。你不知道,我可叫他问着了。” 林特最关心姥姥,忙问,“姥姥,太姥爷问您什么了?” “问我的人生在哪儿?当时没答上来。”林晚照有点儿郁闷,觉着自己吃亏就吃亏在嘴不够快上。不过,林晚照是个务实的人。再说,老头儿那张嘴,她早就知道的。“后来我想想,你太姥爷的意思应该是说我应该找些自己想做的事来做。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着的,我想先把驾照考出来,开车到处走走,慢慢儿找。” 林特说,“姥姥您别急,学车也别太累。我看太姥爷的意思,应该是问您有什么理想?” 理想…… 林晚照,“我就希望你好好儿的,咱们都好好儿的。” 林特不自觉翘起唇角,姥姥就是这样善良。她试着引导姥姥,“除此之外呢?姥姥您还想做什么?” “还真没想过。” 虽然不能跟姥姥一起路考很可惜,但她不在家住,林特更希望姥姥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就鼓励姥姥说,“姥姥,等您想到了,只管去做。” “嗯!”居家过日子照顾人,林晚照很有信心,但除此之外,就有点儿信心不足了。林晚照说,“要是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那就一直找。只要有兴趣就去尝试,喜欢就坚持,不喜欢就换一样。换着换着,就找到了。” “有道理!” 对,想干就干,这才是自己的人生! 她的确很擅长居家过日子照顾人,可她,不想再那样过了。 林晚照打起精神,先把接下来的日子计划了一下。她不打算一整天都去学车,每天学半天就够了。 剩下半天,她用来休息,以及学习用电脑上网。 跟大哥学26个英文字母,认键盘,练拼音。 听说现在有个叫QQ的东西,特别神奇,可以网上打字聊天,不用花电话费。林晚照的短期目标是学会打字。 偶然有大哥没空一起学车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去。 一个人可怎么了,活两辈子,难道还不敢一个人学车啊。 林晚照就这样,摇摇摆摆,懵懵懂懂,摸索着,又勇敢的,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买车(林特在学校军训还没结束...) 林特在学校军训还没结束, 林晨阳林晚照兄妹俩就约着林苏去参加路考了,甭看三人加起来年过一百九,都是一次就过的。 林晚照路考的分数最好, 路考也都是满分。 不客气的说,虽然大家都拿到驾照,但在分数上,林晚照是遥遥领先滴~ 听教练说,A市考驾照算严的,有许多地方送送礼, 差不多就给过。还有自己在家练练,懒得考,直接买驾照的也有。 但林晚照笃信世上没有无用功,练好些难道会吃亏。 路考结束,填好资料就等拿驾照寄到家了。 三人中午找了家干净的馆子吃饭, 林晚照约大哥什么时候一起去看车,林苏笑问她,“晚照,你怎么不约我?” “林苏姐你有车啊。” 林晚照已经想好了, 她不买太贵的车,十来万的就可以。漂不漂亮的, 林晚照也不太在乎,安全能开就行, 她向来更重实惠。 服务员拿来菜单, 林苏扫一眼,随口点了几个, 同林晚照道,“有十万不如付个首付, 剩下贷款,能买辆更好的。开车体验不一样的,等会儿你开下我的车。” “不行不行,驾照还没发下来哪。发下来才能开。”刚学过交通规则,林晚照可遵守了。 林苏一乐,林晚照说,“要是只付首付,就能买辆吉普了,我觉着吉普一看就很结实。” 林晨阳喝口茶,“吉普油耗普遍比家用型轿车要高。” “那我回去再对比一下。” 三人讨论一下买车的事,林晚照还有件事,“大哥,林苏姐,上次咱们买的小院儿,你们装修不?” 林晨阳,“先前暑假太热,也没顾得上。装。” 林苏道,“我安个水电做个普通装修就行,以后出租。” “林苏姐,你要是没找好装修人手,我介绍大伟给你。”林晚照说,“就是我小姑,前小姑子爱莲家的小儿子,大伟。那孩子特别实诚,做事也可靠。现在做装修生意了。我打算先找个设计师给设计一下,等出了图纸再让大伟照着图纸装。那小院儿依山傍水的,夏天肯定比市里凉快,等弄好了,我就去那边儿过夏天,咱们有车,开车也方便。” “行啊,你把大伟的电话给我,以前他给我买过煤,的确是个实诚人,他那煤都是有一说一的。” 林晚照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大伟的手机号给了林苏姐,林晨阳说,“林清的大姑姐开的就设计公司,我问问林清,看她们公司设计师水平怎么样。”林清就在大姑姐公司上班。 “嗯,大哥你先问着,等我回去问问小弟妹,看她要不要一起装。” 林特听说姥姥路考高分通过也为姥姥高兴,也跟姥姥说自己军训中的事,教官可严格了,她在女生队里站第一个,主要是因为她个子高,休息的时候会一起看军歌之类的事。 还有,林特带去的医药箱可有用途了,宿舍里有同学晒的久了不舒服,她就把霍香正气水送给同学喝了。 反正,霍香正气水的味道虽然一言难尽,但对中暑症状有奇效。 林特自己没什么事,别看她瘦,可能是因为暑假一直有跟张师傅学防身术的缘故,林特身体挺好。 祖孙俩都有新生活,新生活的欣欣向荣自然会带走分离的惆怅。 每次打电话都是有说有笑。 林晚照不是个特别明敏的人,但她也能感觉到这淡淡的变化,想着老头儿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于是,林晚照休息时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给林爹做了道一鱼三吃,请老头儿、大哥大嫂一起过来吃饭。 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林晚照不知不觉就变了很多,譬如,现在请大家伙儿来家里吃饭,除了一两道拿手想做的,其他菜都是打电话从餐厅订。这样口味儿丰富,也省得饭前饭后的收拾。 吃饭时林晚照说起已经跟销售约好,明儿去试车,约大哥一起去,嘴快的林晨阳都没拦住。林晨阳内心忧愁的叹口气,果然林爹听此话题立刻眉飞色舞,问俩人打算买什么车。 林晚照看中的是帕萨特,林晨阳偏爱家用型的马自达,林爹直接同林晨阳道,“换吉普。普通的吉普也不贵,二十来万。” 林晚照说,“爸,吉普油耗高。” “买车的大头都花了,还怕什么油耗高。”林爹对林晨阳道,“听到没有?买吉普。” “爸,超出预算了。”方红喝口清茶,“现在买车一般首付三成,马自达全下来也得十五万。” “账都不会算,也就差五万,五万的三成是一万五。要是你们不趁手,我替你们解决。” 方红笑的眉眼弯弯,“这怎么好意思,爸您自己的钱自己用,我们不能要。”要是公公实在给,就当先借公公的啦。 方红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林晨阳给林爹夹个虾仁,打断方红的美梦,跟林爹商量,“马自达可以买辆不错的家用车,吉普的话只能低配版了。” “吉普开着多爽,马自达太憋屈了。”林爹一定要吉普,林晨阳只好重新预算。 林晚照:感觉好像说错话了。 方红回家有点抱怨,“幸亏咱们的退休金年年涨,不然车都买不起。”问丈夫,“钱不够怎么办啊?” “林正林清一家一半。”林晨阳没打算降低自己生活水准的意思。 方红不想让孩子们出钱,悄悄跟丈夫商量,“要不咱们先跟爸借点儿,爸也说了帮咱们解决。” 林晨阳看着妻子,“你以为爸说解决是给你钱啊?他肯定是打电话给林正,让林正出钱。” 方红:…… 林晨阳倒两杯茶,递给妻子一杯,“我是这样想的。现在不是以前人们的旧观念了,儿女都有继承权。自然,儿女都一样有对父母的赡养义务,如果林清以后要继承我们的财产,她理当要尽赡养义务。” 方红,“一家一半?以后也一家一半?” “我希望能这样,这说明儿女都对咱们尽到了义务,彼此关系融洽。如果有意外,主动权也在我们手里。”林晨阳提醒方红,“现在我们身体健康,不要提遗产的事。” “我又不傻。” 方红感慨,“小姑子嘴真快。” 林晨阳,“爸以前很少关注汽车方面的事,现在连吉普的价位都这么清楚,肯定早想好了让咱们买吉普的。” 林晨阳没让方红费心,他自己跟儿女沟通的,林正林清家境都不错,老爸让出钱,自然要出的。就是林清丈夫也没二话,林晨阳给林爹买的那套房,协议上都写清楚,以后林正林清兄妹均分的。 明摆着岳家财产有妻子的份儿,现在该尽的义务自然要尽。 林清丈夫倒是说,“吉普不像是爸的风格。” “一看就知道是爷爷的主意,以前爷爷还鼓动大哥换辆吉普哪。” “别说,爷爷还真时髦。” “那是。”林清说,“你没见爷爷年轻的时候,还有爸爸同事请爷爷帮忙给家里孩子补习法语,爷爷坐在梧桐树下读法语的模样,英俊极了。当时协和的一位女教授很中意爷爷,不过爷爷那会儿已经再婚了,钱奶奶还为此吃过好一阵的醋。”林清丈夫听的直笑,“爷爷现在也洋气的不行。” “时常还说我土哪。” 林爹来城里的时候,林清正在读中学,林爹闲着没事就爱逗着孙女玩儿,祖孙俩感情非常不错。 待试车的时候,吉普的确不错,空间视野都更开阔。林晨阳就照着二十万左右的价位,定了辆普通吉普。 林晚照在帕萨特的两款车型里犹豫不决,就听到一个消息: 刘爱国突然病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吃东西吃坏了。自从离婚后,刘爱国在饭食上就是一个凑合。虽然有孩子们隔三差五过去,老大开会商量的,每家每个星期至少去一次,给老人收拾收拾,陪陪老人,也是做子女的孝道。 可子女也不能天天驻扎在刘爱国那儿。 刘爱国自己做饭吧,就容易凑合,先吃林特给包的饺子。这是林特大学开学前给姥爷包的,包了一冰箱,也架不住天天吃啊。 吃完饺子就自己做呗,一做做一锅,一顿吃不了,现在天气凉快了,刘爱国也没有搁冰箱,就放碗橱。饿了拿出来继续吃,不生病才有鬼。 这病了更有意思。 先是忍着。 忍不过去想去医院吧,眼前一黑,摔地上了。 等缓了缓,浑身没劲儿,倒还知道求助,摸到电话给刘爱军打的电话。刘爱军在村委叫了几个人,赶紧过去。连搀带扶的把刘爱国扶下楼,直接送了医院急诊,就是胃病。 刘爱军得通知老大刘杰他们啊,刘杰立刻就来了,刘爱军倒没说别的。几个孩子不能说不孝顺,不是这个来就是那个来,不间断的。 刘爱军就是担心侄子太急,特意在电话里说了不是很要紧,刘杰仍是一脑门儿的汗。刘爱军跟侄子在输液室外头说话,“急性胃炎。你爸大意了。他这一个人过日子,他又不会做饭,不是个常法。” 刘杰一直内心愧疚爸妈离婚之事,看老爸一个人过日子过到医院来,心里很不好受。人的命运很奇怪,真的是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可能命运就由此不同了。 或者,在良心直线下跌的过程中,有什么事触动了这个人的良知,这个人的选择就不同了。 刘杰也说,“不能再让我爸一个人过了。” “行,你心里有个数就行。”刘爱军拍拍侄子的肩,深觉欣慰,长子就当如此。 “三叔,你有事去忙吧,我在这里守着我爸。我去问问医生,等输液输好,我就带我爸回去。胃病得好好将养着。” “行,那我就先回了。医生说输完这瓶就能回家了,药我开好了,都在袋子里。” 刘杰也没说谢,都是一家子,亲叔,说谢就外道了。 他送三叔下楼,三叔没让他送,他就去输液室看爸爸去了。 刘爱国见到大儿子时,眼睛一亮,接着就抱怨起刘爱军,“我跟你三叔说了,别跟你们说。我又不是什么大病,输完液自己就能回去。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事要忙。” “爸,您病了,三叔怎么能不告诉我们呢。”刘杰拉个塑料凳坐在爸爸身边,看一下挂瓶上的液,“要是您生病都不告诉我们,要儿女还有什么用啊。” 边儿上一个也在输液的大爷听到这话,羡慕的对刘爱国说,“您家孩子真孝顺。” 刘爱国原本有些没血色的脸立刻充满骄傲,“这孩子一直这样,家里有什么事,心里总记挂着我们。我都说在外头安心做事,别总想着家里。” 那大爷点头,“好啊,小伙子,好啊!你爸爸有你这么个孝子,真有福。” 一些输液的老年人都这么说,刘杰苦笑,他算什么孝子。要不是当初他们伤了妈的心,妈也不会跟爸离婚。 刘杰过去护士台那边问了问胃炎的注意事项,然后打电话给妻子,让妻子把家里书房收拾一下,沙发床铺软一些,让爸住到家里去。 老大媳妇一听公公要住家里来,当下怒气上涌,想丈夫莫不是孝顺傻了!住家里来算怎么回事!老爷子四个儿女哪! 可这话断说不出口,刘杰是长子,这年头,老家儿不是跟着长子就是跟着小儿子。 老大媳妇当真心性聪明,她虽然不喜公公住自己家,也一个磕绊都没打的应下,“行,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儿了,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你好好看着爸输液,这胃炎吃什么东西好,我提前预备下,爸回来好吃。别在路上买那些饭店的东西,胃炎吃东西得谨慎些。” “不用做别的,煮些软乎乎的米粥就行了。” 老大媳妇道,“我知道了。咱们屋东西太多,不然该把咱们屋腾出来给爸住。你放心吧。你回来前我就给爸收拾出来,你记得到爸那里把爸换洗的衣服拿些来。” “我知道了。先挂了。” 老大媳妇在屋里踱步子遛达两圈,到书房去收拾沙发床。这沙发床正经没少用,偶尔有朋友来,书房就是客房。晒的蓬松绵软的棉胎被拿出来,给公公铺好。然后到厨房电饭煲里把粥煮上,挨个给老二老三刘凤女打电话。 老三在银行走不开,老二、刘凤女当时就都开车到医院去了。 整个输液室,独刘爱国一人,三个儿女围身边,都说他家孩子孝顺,这样懂事。刘爱国欣慰的,觉着自己就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老三没能来,也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里叮嘱老爸好些话,说一下班就去看老爸。 刘凤女回家给老爸收拾的换洗衣裳,输液后就一起到大哥家去了。 刘凤女觉着大嫂这人不好相处,跟大哥说,“让爸到我那儿去吧,我伺候爸。” 老大在某些方便还是受刘爱国的影响,“我在呢,怎么能让爸去你那儿。” “我也是爸的儿女。” “用不到你。”老大道,“你有空过来看看爸就行。胃炎也不重,就是把爸接到我那儿调养调养,咱爸胃一直挺好,可别真落下胃病来。” 大哥这样说,刘凤女老二都心服口服。 待到家,老大先扶老爸到书房休息。 书房都收拾好了,床单被褥还透着太阳和洗衣液残留的香气,干干净净的。老大媳妇看公公躺下,问,“爸是现在喝粥,还是等会儿再喝,一直在电饭煲里保着温。” 老大问,“爸,您觉着呢?” 刘爱国说,“我想躺一躺。” “那您先睡会儿,等醒了,觉着胃里好受些咱们再吃。” 老大给爸盖好被子,看爸阖上眼睛,这才从书房退出来,轻轻将门带上。 刘凤女对大嫂真是另眼相待,想大嫂怎么变的这样贤惠起来。 难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 兄妹几个到客厅说话。老大媳妇声音压低,问丈夫,“爸这病怎么说?” “急性胃炎,医生说不太要紧,爸上了年纪,刚开始发现没及时就医,就耽误了。输了液,开了药,估计有个四五天就能好。” “那就好。”老大媳妇泡了茶给小姑子小叔子,把自己想的主意说出来一起参详,“爸这病着,得跟妈说一声吧?” 刘凤女拿起手机,“是啊,我打个电话给妈。” “妹妹你别急。”老大媳妇拦了下刘凤女,“爸妈几十年的夫妻,以前多好啊。妈就是再生气,知道爸病了,肯定心里也记挂。咱们是不是趁这机会,搓合搓合老两口儿。要是爸妈因此重归于好,岂不是因祸得福么。” 别说,大家都觉着这主意好。 独老大有些不确定,“我看妈现在不是能轻易改主意的。” 老二说,“妈很心软的,记得那年爸割了阑尾,在床上大半个月,妈端进端出的伺候爸。那年妈养的小母鸡儿都没怎么下蛋,隔三差五,妈就宰一只,隔三差五,妈就宰一只。爸下炕后,凡见着爸的人都说,这养的倒新鲜了一圈儿。” “咱们就试试呗,万一成了呢。”刘凤女也盼着爸妈和好,不说旁的,要是有妈在,爸就生不了这场病。 想到先前被老三坑了的事,老二道,“这事叫老三出面,他嘴最巧最会说,也最能讨妈开心。” 待傍晚老三拎着营养品过来看老爸,倒也觉着这是个好主意。 老三说,“我跟大姐一组儿,不等明儿了,今儿我们就过去妈那里探探妈的口风。要是有门儿,明儿大哥你跟二哥再过去,咱们好好求求妈。只要妈答应,什么条件都行。大家都没意见吧?” 当然没意见。 老三就跟刘凤女过去了,刘凤女没开车,坐老三的车。路上姐弟俩还商量一回如何说如何说的惨一些,好叫妈能牵挂着爸。只要妈肯去看一看爸,这事儿就有门儿。 老三主意最多,“咱们进去一句话都不说,扑过去抱着妈的腿就哭,等妈问时,咱们再说,爸,爸不大好了。到时看看妈的反应。” “你少使这混招!”刘凤女骂老三,“妈什么年纪了,跟爸一个岁数,真把老太太吓着,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我就随口一说。这不是怕事儿不成么。大姐您又不是不知道,妈现在多难说话。” “那也不能使混招。” 于是,姐弟俩也只有实话实说,略有夸大。 林晚照刚吃完饭,听到刘爱国病了,问,“什么病啊?” 还能问一句,姐弟姐稍稍放下心来。妈对爸还是有情谊的,刘凤女说,“胃炎。自从妈你离开,爸茶不思饭不想,时间久了,就坐下了病。妈,您去看看爸吧。我看爸挺想你的。” 老三说,“就是啊。妈,离了婚也是朋友啊,认识大半辈子的人,就是知道街坊病了,也得去看看不是?” 林晚照点头,“是这个理。小特,明儿替我去看你姥爷。” 军训完刚回家的林特甭提应的多快多脆了,“嗯!姥姥,我明儿一早就去!” 刘凤女老三齐齐看向林特:孩子,你这可机伶的过分了啊! 林晚照深感欣慰,不愧是我家小特! 林晚照问刘凤女,“这主意谁出的?” 刘凤女没明白,“什么主意?” “你爸生病,要依你的脾气,要告诉我直接一个电话就过来了,还要跟老三一起开车过来。”林晚照的视线盯向老三,“谁出的主意?” 老三连连摆手,“妈,不是我。那什么,是大嫂说的。”他忙又补一句,“大嫂也是好意,想看能不能让妈您和爸重归于好。” 林晚照冷笑一声,同刘凤女道,“明儿过来跟我去把车定了。” 老三好奇,“妈您要买车了,驾照下来了?” 林特,“三舅,姥姥路考都是100。” “妈您真厉害,我当时刚刚90。”老三拍老妈马屁,打听,“妈,您看中什么车?” 林晚照端起茶慢悠悠的喝一口,笑了笑,“原本想买辆帕萨特,看你们这么孝顺,我就换辆奥迪吧,也差不了多少钱。” 母亲(“奥迪”刘凤女惊的瞪圆...) “奥迪?”刘凤女惊的瞪圆了眼, “妈,您说的应该是奥拓吧?奥迪跟奥拓可是俩牌子。” 林晚照像看傻瓜一样看向刘凤女,“我难道不知道这是俩牌子, 买奥拓还用贷款么?” “就是。大姐,妈连帕萨特都知道,肯定是奥迪。”老三回过神,连连惊叹,“妈,您可真了不起!哎哟, 我妈要买奥迪了!妈,什么时候买,明儿就去看车么?” 林晚照点点头,“明儿去瞧瞧,试试车, 差不多就定下来。” 老三特遗憾明儿不是休息日,“妈,您要不星期六再去试车,我跟您一起去。” “试车等你做什么, 你也要买?”“我哪儿买得起啊,我能帮妈您贷款。我公职人员, 贷款比大姐好贷。” “去去去,我正经有社保有流水的人, 哪儿就低你公职一头了?” 姐弟俩逗几句嘴, 没吃饭就过来了,老三就喊饿, 林晚照刚吃完,反自她跟小特都饱饱的, 不管这俩,“去冰箱看看,有什么吃什么。” 林特好心,“冰箱有菜有蛋有肉,就是米饭得现蒸。”她跟姥姥都是吃多少做多少,不吃剩饭。即便剩个一星半点,也已经倒垃圾筒,收拾完了。 刘凤女跟林特说,“随便给我跟你三舅弄点儿吃的。” 林特就要去做,林晚照握着孩子的手,问刘凤女、老三,“你俩没长手啊。小特刚军训回来,看晒的后脖颈都脱皮了,我得叫孩子歇歇。想吃自己做,要不你俩就自己家吃去。” 刘凤女无奈起身,笑道,“现在妈眼里就是小特了。我们都失宠了。” 到冰箱拿了西红柿鸡蛋,切两根火腿肠,爆个葱花儿,做了两碗疙瘩汤,姐弟俩一人一碗,边吃饭边跟老妈说话,说老爸这病。 老三问了问林特军训怎么样,累不累。 林特笑倚在姥姥身边,“有点儿累,也不太累,适应就好了。就是很晒,我们站军姿,一站站半小时。” “我们那会儿也这样。”老三说,“九月还好,暑天算是过去了,就是中午热。” 刘凤女问林特什么时候过去看姥爷,林特其实原本打算跟姥姥一起去买车的,可姥爷病了,她也很担心,林特说,“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刘凤女寻思寻思,“明儿头晌你大舅有课,你大舅妈是教务处坐班儿的,得准时过去。那你早点去,陪陪你姥爷。我跟你姥姥定完车,就过去换你。” 老三也觉着外甥女懂事,说,“明儿星期三,后儿星期四,让二哥过来。要是爸见好,星期五就不用人陪了,要是还不行,大姐,你星期五再来一天,星期六星期天我跟我们那口子。有这一个星期,爸肯定能好俐落。大哥就做机动人员,他离得近,有课就去上课,课不多就回来。” “成。”刘凤女没二话。 林晚照听着姐弟俩商量,心下倒也满意,不算没良心。 等吃完饭,老三过去把碗洗了,给老妈擦干净放碗橱,时间不早,姐弟俩就先走了。老三还得送大姐到大哥那里,大姐要取车,俩人再瞧一回老爸。 路上老三跟大姐商量,大嫂出主意那事儿,就别跟大哥大嫂说了,倒叫大嫂多心。刘凤女道,“大嫂向来心眼儿多,可这回,我倒觉着她不是坏心。要是能让爸妈和好,多好啊。” “我也盼着哪。可老话怎么说的,门不当户不对呀。”老三感慨。 “这叫什么话?” 前头红绿灯,老三点颗烟,望着夜色霓虹,“你看妈现在穿的,海马毛毛衣搭格呢长裙。不是我说,大姐,比你还时尚哪。妈现在住的,电梯复式小二层。妈还把驾照考出来了,马上就要买豪车。再想想咱爸……”吃剩饭吃出胃炎…… 老三看大姐一眼,“说真的,这要不是他俩以前四十几年的婚姻,媒人说亲都不敢提,哪儿般配啊。” 刘凤女瞪弟弟,“你这也叫人话。” “我这是正经话。”老三眼睛最贼,指尖儿轻轻在方向盘点了点,“就是现在把钱都还给爸,让爸再还给妈,我看妈也不会跟爸复婚的。” 刘凤女叹口气,“那也不能这么说,兴许还有万一呢。” “我也盼着哪。”窗外风有些冷,老三掐了烟,升起车窗,随着车流将车缓缓开去。 待到大哥那儿,自然要先把事不成的事告诉大哥二哥。 还有,老妈要买豪车的事。 这也不用瞒着。 老二发出了与大姐刘凤女同样的疑问,“不是你俩听错了吧?妈要买奥迪,不是奥拓吧?” 老三喝口大嫂递来的水,“我跟大姐四只耳朵能听错。” 时间不早,大家商量过轮班儿的事就散了。 想到爸妈现况,老二感慨一路,妈真是今非昔比,真想得开,要搁以前,爸这么病着,妈哪儿还有心思买车啊。 待回家,老二媳妇自然要问公公病的如何。刘飞听到爸回家,也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老二要做生意,干脆把去照顾老爸的任务交给儿子,省得这小子成天在家玩儿电脑。 刘飞倒也没意见。 老大媳妇把倒好的温水拿给丈夫,让丈夫放到书房的小圆几上,那小圆几原是沙发床边儿上放东西的,沙发床一拉开,正好当个床头柜。 老大轻手轻脚给父亲放水,老大媳妇心里就有些浮躁,这个婆婆,再没见这样没情义的,跟公公四十年的夫妻,就是个老乡亲,知道病了也得来看看吧。 倒派个孩子来。 还有,这把年纪,买哪门子车啊! 奥迪起码也得四五十万吧! 洗漱过后,夫妻俩准备休息,老大媳妇就说了,“妈当时一门心思考驾照,我就很担心,毕竟这把年纪。买车的事,要不要劝劝妈。妈都什么年纪了。一想到妈要开车,我心里就牵挂的不行。” “妈肯定早想好了。这哪儿劝得住。”老大庆幸,“好在买的是奥迪,保险系数高,倒也还好。” 老大媳妇,“我也早考出驾照了,一直不敢开。我就胆小,怕上路。” 老大不以为然,“你又不是妈,你不敢开,不见得妈就不敢开。” 老大媳妇:真是不开窍啊。 老大媳妇实在忍不了了,“妈对爸不闻不问,你就不担心。” 老大终于叹口气,“已经离婚了,能怎么着呢。现在只能盼着老两口各自好好过了。妈也不是医生,愁眉不展也没用。与其如此,让妈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吧。过的好就行。”伸手将壁灯关了,“行了,睡吧。” 老大媳妇:这哪儿睡得着啊…… 老三媳妇听说婆婆要买奥迪的事,直惊的合不拢嘴,“妈现在真是不得了啊!真舍得!” 老三下巴一扬,“开眼界吧?” “开!”老三媳妇斩钉截铁一个字,拉开衣橱给丈夫拿睡衣,“以前我常说我妈时髦,见天儿出去跳广场舞,跟咱妈简直没的比。” “咱妈现在兴趣不在广场舞上。” “爸那边儿怎么说?” “轮班儿吧。”老三把轮班儿的计划跟妻子说了,老三媳妇把睡衣浴巾放一起,“也只能这样了。虽然爸是在大哥大嫂那里,也不能全托给大哥大嫂。” “那这星期就不能去看妈了。”老三媳妇把睡衣浴巾递给丈夫。 “下星期吧。爸这么病着,等爸好了,咱们再去,也让妈放心。”老三心眼儿活动,“哪天不能去呢。现在小特去住校,家里就妈一个人,多孤独啊。等咱们下班,就带着阳阳去妈那儿吃饭。” “这也好。”自从婆婆住上大房子,老三媳妇特愿意到婆婆那儿去,“阳阳也爱去。他喜欢妈那儿的大露台,去一回就掐一回花,去一回掐一回。” “小孩子难免的。” 林晚照林特祖孙俩也早早泡澡上床,林特打个电话问大舅明儿早几点上班,她提前过去。挂断电话,林特见姥姥在看自己,说,“姥姥,你是在担心姥爷吗?” “有一点。”林晚照虽然坚决拒绝去看刘爱国,却也承认自己的担心。毕竟一起过了四十年,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不过,林晚照道,“我算着他肯定有一病,意料之中。” 林特想了想,的确,“姥爷一个人日子过的很随意。” 林晚照说,“记得以前林苏姐胃口不好,买过莲子、红豆煮粥,明儿去看你姥爷时,到菜市场的干货店买些这东西给他带去。” 林特乖乖应了。 抛开刘爱国这老东西,林晚照问林特在学校的事,同学们好不好相处,军训什么样儿。林特把自己被窝儿往姥姥那边儿挪了挪,一直要俩人紧紧挨着,她就滔滔不绝的说起来。舍友可有意思了,有个老家在温州的同学,竟然管馒头叫面包,管那种大包子叫带馅儿的馒头。 林晚照是头一回听说,也觉有趣。 林特又说了很多军训的事,教官还教了一套军体拳。林特立刻穿睡衣到地下给姥姥表演了一遍,林晚照看她严肃着一张小脸儿,还自带“嘿!嘿!哈!哈!”的音响效果,林晚照眼睛弯弯强忍着笑。待林特表演完,立刻大加表扬,“打的真好!” “还好啦,一般吧。”林特假假的谦虚两句,美滋滋的重新上床,跟姥姥说,“虽说是花拳绣腿,但也能锻炼身体。”还有班里的同学,基本带手机的同学的电话号码她都有了。 跟同学们相处的也好。 林特问姥姥考驾照的事,路考好不好过,林晚照道,“只要认真跟教练学,非常简单。” 林特也有自己的计划,“这星期就算了,等下星期我再开始跟教练学开车。” 祖孙俩说话一直到深夜方睡去。 第二天没做早饭,约了大哥一起出去吃。林晨阳昨儿就见过林特了,早饭后去菜市场,才知道刘爱国病了的事。林晨阳关心的问一句,“爱国没大碍吧?” “没什么事,胃炎。”林晚照说,“我让小特买些莲子红豆给他带去,煮粥对胃好。”林晨阳虽是西医,也懂些养生,让林特再买些薏米、红枣、山药,山药薏米红枣粥,便是养胃的。 待林特买好东西,就先走一步,打车去大舅那里看姥爷。 刘凤女十点左右开车过来,陪老妈去买车。买车不似买房,还能联名一起买。车这东西贬值快,林晚照没在意,也没让刘凤女签协议,就直接用刘凤女的名儿买的。 先提交贷款申请,等银行申请通过再正式签约,这些手续的事不急,反正都一样。 林晚照试了试车,没买太高端的配置,落地价四十万左右,说来也能抵一套房了。 刘凤女看老妈跟买白菜似的买车,惊讶之余对老妈佩服不已。 奥迪这种专卖店,要不是老妈买车,她来都不会来的。 看看自己的小夏利,五年前刚买时开出去也挺有排面儿的,现在怎么看怎么寒酸…… 刘凤女去办手续,林晚照拿着合约随便看看,顺带尝尝店里的咖啡和小饼干。 待手续办完,林晚照看眼时间,打电话给林特,问林特在做什么。林特在给姥爷做饭,林晚照就没叫林特回来,“那你中午就跟姥爷一起吃吧,多做俩菜,你姥爷能不能吃的,别委屈自己个儿。” 林特的笑声从听筒中传出,“姥姥,我知道的。姥姥你中午吃什么呀?” “带你妈去喝粥,有家潮汕粥店不错,好几次经过都见有许多人,我们去尝一尝。” “我跟姥爷中午也喝粥,就煮大舅姥爷说的山药薏米红枣粥。” 刘凤女在一边儿,“妈,您问问我爸情况怎么样了?” “我不做传声筒。”林晚照才不管刘爱国怎么样,她已经听到刘爱国在电话那头儿嘀咕她买车的事了。 祖孙俩说几句挂断电话。 刘凤女边开车边笑,“妈,您还生我爸气哪?” “我理他。”林晚照轻哼,“以后还有他受的。” 刘凤女没明白这话,以为妈牵挂着爸,见缝插针的给俩人往回拉,“妈,您要不放心,我带您去看看爸。” “行了,别叫我堵心。” 林晚照就指挥着刘凤女去潮汕粥店吃午饭。这粥都是一砂锅一砂锅的卖,一个人喝不了,正好有这没心没肺的闺女一起分担,还能多尝几样点心。 以前林晚照吃饭讲究越便宜越好,最好不花钱在家吃。现在她都要求环境窗明几净,气氛客似云来,点东西不看价钱,主要客似云来的这种店,肯定不是宰冤大头的那种。 想吃什么点什么,许多没吃过的也不怯场,问一问服务员就知道了。但也从不浪费,吃多少点多少。还有想吃的,下次再来。 她这样的从容坦荡,无形中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气。 刘凤女并不是个势利性格,她有些大咧咧,父母都是她亲爹亲妈,当然是一样亲的。但其实,在刘凤女心底是更偏父亲一些的。 不过,不知怎地,此时与母亲一起用午饭,刘凤女竟生出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感觉。 以往都是她挑饭店、点菜品,现在都换成了母亲主导。 母亲是那样自然的问她,“这个黄金糕有没有吃过?味道怎么样?哦,一般啊,那我们换一样。” 待母女俩商量着点好午餐,服务员拿起餐单离开,母亲坐在窗边的椅中,秋阳自玻璃窗洒落,母亲明亮的脸庞上,是刘凤女从未见过的轻松与惬意。 像二嫂一样(菜刀在水笼头下正反面儿一...) 菜刀在水笼头下正反面儿一冲, 林特轻盈俐落的将豆腐切成方块儿,这样豆腐不沾刀面。把切好的豆腐块儿盛到盘子里,看看在泡发的香菇, 一边儿劝姥爷,“先前姥爷您不还说姥姥肯定考不下驾照,现在怎么样,我姥姥满分考下来的。三舅那么聪明的人,当初考驾照才90分,我姥姥都是100分。” “考就考呗, 瞎猫还有撞着死耗子的时候哪。”刘爱国披件厚外套,搬张椅子坐厨房跟林特说话,自己没觉着自己的口气有多酸。 林特一笑,“姥爷,您有空也考一个呗。” “我不考那个。考有啥用?出门公交、出租方便的很, 你妈你大舅他们谁都有车。” “自己开车多方便。” 听林特说车的事,刘爱国心眼儿多,想到林特说的今儿闺女就是陪老婆子定车去了,问林特, “你姥姥打算买什么车?” “奥迪。” “那是啥车?” “就是一个汽车品牌。” 刘爱国问,“那得多少钱?” “四五十万吧。” “啥!”刘爱国猛的一嗓子, 吓林特一跳,就见姥爷从椅子里跳起来, 瞪着眼睛高声问, “四五十万!” 林特看香菇泡的差不多,沥掉水, 在水槽冲洗着香菇。要搁以前,林特肯定会害怕, 但她现在长大了,而且,胆量也练的不小了,她平静的看着姥爷,“姥姥第一次开车,当然得买好一点儿的了。好车安全系数高。” 刘爱国气呼呼的在厨房踱着步,“不开车啥事都没有,安全系数更高,糟这些钱,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姥爷,您快坐下吧。”林特说,“大舅姥爷也买车了呢,买的吉普。” “咱家哪儿能跟你大舅姥爷比啊,你大舅姥爷是医生,退休工资高,有钱。” 林特完全不这样看,“那不是。大舅姥爷钱不够,林正舅舅、林清姑姑都出了一部分,我姥姥都没让我妈和大舅他们出钱。我姥姥比大舅姥爷有钱。” “那钱也是有数的,哪儿禁得住这么花!” 林特说,“怕什么呀。等我毕业就能挣钱了,我挣钱给姥姥花。” 刘爱国立刻反对,“怎么能要你的钱!你自己挣钱自己攒着。” “为什么不能要啊?姥姥也给我花钱,我现在没钱,等有钱,当然要给姥姥花。”林特理当所然的说。 刘爱国心说,这孩子真好。 林特中午煮了山药薏米红枣粥,炖了道香菇炖鸡、炒个豆腐,中午刘杰(老大)回家,正好开饭。 尤其那香菇炖鸡,鸡肉浸足滋味儿,稍微一刀,骨肉自然脱落,入口香极了。刘杰都说,“小特这手艺比饭店不差。” 林特笑,“那大舅多吃点。今天买的这鸡好,正宗土鸡,要是吃饲料的鸡没这么香。” 刘爱国闻着味儿就有些馋,林特嫌姥爷说半日姥姥买车如何如何不好的话,就故意说,“姥爷,你胃炎还没好,虽然鸡肉是温补的,这几天也别动荤腥,先喝粥吃素养一个星期,等彻底好了再吃肉。” 刘杰也说,“爸,医生说了,是个忌荤腥。” 刘爱国,“我这胃都不疼了,已经好了。” “这只是表面儿好,没彻底好。”林特特别会说,“就像发烧的人,烧退了,就像好了似的,其实还得休养几天。大舅,是不是这个理?” 刘杰很关心父亲身体,点头,“爸,咱们小心着些。要不我也不吃肉了,咱们都吃素。” “不用不用,这豆腐一样好吃。”刘爱国多疼儿子啊,尤其长子这样的孝顺自己个儿,哪儿就舍得让儿子陪自己吃素。刘爱国筷子转向豆腐,豆腐味道也不错,林特做的时候放了鸡汤提味儿,炖的软乎乎热乎乎,最适合老人胃口。 就着炖豆腐,刘爱国喝两碗粥,吃的鼻尖儿冒汗,甭提多痛快。 刘杰林特心里都很高兴。 刘杰下午没课,饭后林特把厨房收拾干净,告诉大舅,剩下的鸡块儿她放冰箱了。还有买来的莲子红豆山药百合,都放在厨台上。然后才告辞回家。 刘杰真觉着外甥女懂事,送林特走后,跟父亲也说,“小特这孩子真懂事。” “这孩子有良心。”拉着长子说林晚照买车的事,“跟你妈说,别有钱就闹妖。以前还跟我说,看有些人家拆出点儿钱就买好车,不像个过的。这会儿怎么她还自己买起来了!我听小特说,那车可贵了,四五十万!”刘杰反是劝老爸几句,妈驾照都考出来了,既要买车,不如买好车。妈开好些的车,他心里反是能更放心。 刘爱国嘀咕,“我看她早晚得把那钱祸祸完。” “只要妈高兴,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当初要不是他们不懂事打钱的主意,也不能让妈伤了心,跟爸分开。刘杰自觉对不住老两口,现在对母亲手里的拆迁款是半点儿邪念都没了。 刘爱国哼一声,“一点儿不想着你们。” “爸,我们哪个没工作,哪个生活困难哪。原本就对不住妈,您再说这样话,我就无地自容了。” 刘爱国向来视孩子如命,长子这样的体贴懂事,他更觉自己没错,都是老婆子不好,做妈的人,这样自私。 别说林晚照不知道刘爱国这样嘀咕她,她就是知道,也半点儿不稀奇。 林晚照现在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林特下午回家,林晚照问了问刘爱国的情况,林特没把姥爷那些抱怨学给姥姥知道,她说,“没什么事了,姥爷说胃不疼了,中午喝了两碗粥,吃了半盘子炖豆腐。”林晚照心道,这岂止是没事,这就是好了。 林晚照叫着林特去看电影,离她们小区不算太远有个电影院,林晚照两辈子还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十年代讲究村儿里放电影,晚上在大队场院拉块白幕布,一村子人扛着板凳马札去看。后来家家都有电视了,电影频道有电影看。其实县里也有电影院,可那不是得花钱么,林晚照舍不得,所以,她一次电影院都没去过。 林晚照想小特肯定也没去过,就等林特回家一起去看。 林特也没去过电影院,祖孙俩都收拾好,一人挎个小挎包,就出发了。这会儿电影也不多,但星期六,看电影的人不少。尤其以情侣居多,祖孙俩要最近的票也得晚下午四点场。 而且,位子的位置并不好,是前排边角位,要斜着脖子看。 电影的故事也并不如何精彩。 但,祖孙二人依旧看的津津有味。 六点钟散场的时候,俩人有模有样的讨论着电影情节。电影院建在繁华地界儿,出了电影院,俩人去附近吃饭,吃的是都没吃过的苏杭菜。 吃过晚饭打车的时候,林特还有点儿小显摆的跟姥姥说,“姥姥,等车到了,咱们就不用打车了。” 林晚照也有些小显摆滴,“可不是么。没事儿,等下月咱那车就到了。” 然后,小显摆祖孙二人组就高高兴兴打车回家了。 第二天没出门儿,早饭后去菜市场买一堆菜,搁家做。有姥姥喜欢的五花肉,太姥爷喜欢的鱼,大舅姥爷喜欢的豆腐,还有大舅姥姥最爱的……也是五花肉。 虽然大舅姥姥一直说她最爱的是脆藕,可据林特观察,每次做红烧肉,大舅姥姥筷子下的可欢了。 大家吃饭时,方红问林晚照车定好没,近来不是大家都买车么,方红对车的事情就比较关心。 林特嘴快,当时就说了,“定好了。大舅姥姥,昨儿我妈跟我姥姥一起去定的。” 方红问,“那是买的基础款还是尊享款。” “大舅姥姥,没买帕萨特,我姥姥换了奥迪。”姥姥的发言人林小特美滋滋的向大家宣布。 林爹当时险没叫鱼汤呛着,一桌人齐刷刷的看向林晚照。 林晚照倒不是没买奥迪的钱,关键,晚照这是这样的性格啊。先前还在帕萨特两款中犹豫徘徊哪,这怎地突然放大招买奥迪了?! 林晚照没说孩子们的私心,还有老大媳妇发的那白日梦。她其实还有点儿老派,孩子们没把事做绝,她这把年纪,要是见天儿嘴里都是孩子们的不是,那成什么人了。 林晚照说,“刘爱国这不是病了么,我一下子就看破红尘了。眼下也不年轻了,该享受人生就得享受人生。爸不经常这么说么?”有锅只管往老头儿身上甩。 林爹抽张纸巾擦擦嘴角,对林晨阳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真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晚照带来的惊喜。” 林晨阳:这种豪车消费的确更像老爸的观念。 就见林爹转头对林晚照说,“下次朝奔驰努力。” 每次听林爹说话,林晚照总有一种分不清是讽刺还是调侃还是夸奖的错觉。她索性一股脑儿全都当成夸奖,“嗯,就盼应您这话儿。” 林特在边儿上给姥姥助功,“太姥爷,一定没问题的。等以后我挣钱给姥姥买奔驰。” 方红笑着打趣,“咱们小特以后肯定又孝顺又有出息。” 林晚照看林特:孩子孝顺是好事,可怎么觉着小特说话有点儿大炮啊。 原本,林晚照琢磨着,饭后跟小特谈一谈脚踏实地、艰苦朴素、美好道德之类的话题。不过,小特可不认为自己是在说大话,小特帮姥姥算的,“我又没说一毕业就能买奔驰,起码也得奋斗个十年吧。那会儿姥姥您年纪也不大,才七十几岁。难道奋斗十年还买不起奔驰?” 林晚照想想奔驰那可怕的价码,却也没打击孩子,点点头,“这也有理。” “当然啦,我都想好了,咱家又不缺房子,到时就给姥姥买好车。像林苏姥姥一样。”林苏姥姥开的就是奔驰。 林特下午就回学校了。 林特一走,林晚照依旧觉着有些冷清,不过却也不似上回一般了。主要因为:她接到前妯娌陈桃花儿的电话,问她是不是买奥迪了。 “你怎么知道的?”林晚照隐隐有些猜到是怎么回事。 “小特打电话跟翠丹说的,翠丹妈过来说话儿提起来的。唉哟,二嫂,您现在不得了诶!什么时候提车,到时开着新车来家里转转呗。”陈桃花儿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 林晚照笑,“好啊。到时我过去找你。我驾照考出来了,你要不要也去考一个。” “翠丹妈说要考,我岁数是不是有点儿大了。” “在我跟前儿敢说大,你能有多大?” 陈桃花儿说,“你不知道哪,我一说要考驾照,爱军先说我一定考不下来。” “就争这口气,也得考出来。” “就是!二嫂你都带头儿考了,我们也不能忒落后!” 陈桃花儿叨叨咕咕跟二嫂说了半小时的话,放下电话就跟刘爱军宣布,“我也得去考个驾照。” 刘爱军实在受不了这群不安分的老娘们儿,“考吧考吧,别以为二嫂能考过,你就能过。二嫂家也算书香门第,你小时候考试,数学就没及格过。”当村当块儿做夫妻,自幼还是同学,太知根知底了。 “驾照又不是考数学题!再说,二嫂没正经上过学,我可是正经初中毕业!”陈桃花儿被林晚照鼓舞,决心考出驾照就买车,坚决不能落在二嫂后头! 翠丹妈要考驾照的消息也传到公公刘爱党的耳朵里,刘爱党跟弟弟刘爱军抱怨,“怎么爱国家的那个,都住她娘家去了,也成天这么撺掇人哪。” 刘爱军,“现在电话多方便,有事一个电话就知道了。” 刘爱党哼一声,“都是你二哥,没本事,连媳妇都管不住!” 刘爱军替二哥说话,“婚都离了,还怎么管?” “有那钱不留给儿孙,买什么车!”刘爱党硬梆梆的看不惯。 刘爱军心中未偿没有这种想法,他到底是村支书,有些见识,现在钱在二嫂自己手里,就是想管,怎么管的住啊! 最羡慕的还是仙儿,陈桃花儿翠丹妈报名时还问她要不要一起报,仙儿跟中意商量,中意直接道,“别跟那起子二百五学,知道什么呀。成天就是花钱,攒个钱容易么。”中意又念叨一回,“知道什么呀。” 仙儿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 陈桃花儿翠丹妈第二天就打听好报名的地方,把钱交了。 用陈桃花儿的话说,“交了钱,就是为着钱,也得学!”非但要学,还得考过了。不然叫这起子男人笑话! 她就不信她考不出来! 考出来她就买车,也买好车! 像二嫂一样! 再见(晚上泡脚时才想起来忘了...) 晚上泡脚时才想起来, 忘了让小特把足浴盆带学校去了。 自从有了足浴盆,祖孙俩就都有泡脚的习惯。当初林特报道,忘带了。林晚照就想着等孩子回家提醒她, 结果,孩子一回来太高兴,又忘说了。 林晚照干脆在晚上祖孙俩固室通电话的时间,让林特有空再买个新的,专门放学校,家里这个回家时再用。 林特还有些害羞, “在宿舍泡脚,有点不好意思。” “那可怎么了,可以跟同学们一起用。学习一整天,晚上泡泡脚多解乏啊。”林晚照倒不在意孩子在学校是不是搞特殊什么的,她是个疼孩子的人, 只要孩子好,什么事她都觉着正常。所以,随口就说了。 林特说,“那我有空就去买一个。” 她又问, “姥姥,咱家小院儿的设计图出来没?” “应该快了, 等出来后我拍照qq上发你,你也一起瞧瞧, 看哪儿有要改的。反正咱设计费都出了, 有毛病得提前挑出来。” “嗯!” 林晚照把在报纸上看到老年大学的消息告诉林特,“没想到还有老年人读的大学, 我在网上查了,还有教英文教电脑的, 要是合适,我也去读一个。” “那可太好了。姥姥你肯定没问题的,你看你考驾照,考的又快又好。”林特靠着椅背,眼睛亮晶晶的,“到时我读大学,姥姥您也读大学,咱们就算一起读的。” 林晚照一阵笑,问林特有没有正式开课。 “课表已经出来了,明儿就是迎新晚会。”说到迎新晚会,林特有点儿小郁闷,“同学们可多才多艺了,有会弹钢琴的、拉小提琴的、还有会跳舞的、吹单簧管、表演魔术的。班长问我有什么特长,我什么特长都没有。” 林晚照笑着安慰自家孩子,“没事儿,你也会跆拳道啊。” “我就暑假学了四五节课,而且从没考过段位,连花拳绣腿也算不上。” “那也没事儿,以前咱们光顾着读书考大学了。大学课程就不像高中那样忙了,咱想学啥学啥,学上一二年,也就有了。” “等开课后我看看怎么抽出时间学一样。”林特也是有自己计划滴。 祖孙俩说会儿话,林特晚上要去自习室看书,林晚照也要去练习键盘,便彼此挂了电话。 待林特从自习室回来,接到想娣姐的电话,想娣姐问她在学校适应的怎么样,林特觉着挺好的。林特也很关心想娣姐,问官司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庭。 因为立志要做律师,像这样的民事案件,没什么极特殊的情况,起诉后三个月内一定开庭。 想娣姐轻哼一声,“我正也要跟你说,省得你总牵挂。开庭前法庭会做调解,你不知道,我爸托我三舅妈过来说,老房子给我妈,再给我们二十万块钱,算是给我的嫁妆钱,就此了结。” “这话真好意思说出口!大伯九零年就买车了,那会儿全市买车的能有几个!” “我妈说让他等着开庭吧。” “大妈这话真有劲儿!”林特笑,“大妈现在还好吧?” “好着哪。你不知道,我妈上个月提成就拿了五千块。” “这么多!” “做销售底薪很少,主要就靠提成。”说到母亲,想娣姐心情也极好,“我妈说之前刚入职,不好请假,也顾不上,等这事儿了了,带咱俩去吃酱肘子。” “还有排叉火烧。” “你怎么知道,我妈就是这么说的。酱肘子得配新出炉的排叉火烧才香!” “大妈跟我说过,说香的不得了!” 林特回味一下大妈说的刚出炉的排叉火烧裹肥嘟嘟酱肘子的滋味儿,有些奇怪的问想娣姐,“你三舅妈跟大伯关系很好么?怎么倒是她替大伯传话?” “真是一言难尽。”想娣姐说,“你不知道我三舅妈多没骨气,先前她不是在厂子里做质检么。说到她我就来气,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现在还叫我爸跟那女人收买了,非劝我妈见好就收。我妈就跟我三舅断绝关系。”“就是只为争一口气,也不该再继续在大伯那儿上班!哪儿就寻不着个工作!”因为觉着自己小时候很没骨气,自从跟姥姥在一起后,林特特别不喜欢没骨气的人。何况,她不是个怕吃苦的,上职高的时候,她去继母弟弟的工厂做小工,计件工资一个月还能挣三千哪。 “我也这么说!”想娣姐更是将颜面视为性命的人,跟林特说,“我三舅也是,现在还在厂子里做库管哪。” 林特问,“你其他舅舅、姨们呢?”想娣姐姥姥家人可多了,四个舅舅、三个姨妈。 “都是站我妈这边儿的。” “这才是对的,要是一家人都不帮一家人,多叫人寒心哪。” “谁说不是。我妈没少跟我三舅生气,我劝我妈,不经这事儿,也不知道我三舅是这个人品。”想娣姐道,“我几个舅舅、姨妈,都有正式工作,就是三舅两口子,当初在自来水厂好好儿的,非得辞了工学人下海发财。财没发着,险叫海淹死。我妈这才让他们到厂子里上班,就是帮他们帮的最多,结果,数他俩让我妈寒心。” “他俩不会有好结果的,想想也知道,大伯不过是现在笼络着他们。等以后他跟大妈离了婚,哪儿还会再要他们啊。” “不知道他俩怎么想的。” 小姐妹俩说一回官司的事,林特问清楚开庭时间,说到时去给想娣姐大妈加油。想娣姐很关心妹妹,“你别去了。二叔跟我爸一向好,我爸开庭,他没有不去的。” 想到秦耀祖,林特心跳有些加快,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在心跳加速中抿了抿嘴角,说,“虽然有点怕,也不能一辈子都不面对。正因为怕,才要去。” 我所有积攒的勇气,都是为了面对让我恐惧的人。 迎新会后,新生运动会还没开始,想娣姐家的官司就开庭了。 林特上午有课,特意请了事假,提前打车过去。 吕律师还是那幅表面文质彬彬,实则眼含贼光,不像好人的样子。林特警觉的看吕律师一眼,过去跟大妈想娣姐说话。 吕律师唇角一翘,继续坐在休息定的椅子中闭目养神,对即将进行的庭审做准备。因为庭审是在工作日,想娣姐姥姥家的人来的不多,只有两个姨妈一个舅舅过来。但官司输赢不在人多与寡,而在于双方律师的本事。 林特当然不喜欢吕律师,但吕律师无疑是对付大伯这种人的好手。 吕律师找到两个重量级证人,一位是秦耀阳工厂的前会计,提供了秦耀阳与情人出资,以情人弟弟的名义另建工厂的证据,另一位是秦耀阳情人的弟媳,负责将这件事锤死! 另外还有吕律师查到的秦耀阳给情人转账的所有银行转账记录,以情人名义购房记录。 即便在旁听席的林特都有惊心动魄之感,原来一个有外心的男人,会做出这样无情无义的事来。 她血缘上的大伯,简直没有半点为大妈想娣姐考虑的意思。 情人弟媳在证人席声声控诉,“秦扬(秦耀阳的儿子)其实不是第一个孩子,他上头还有两个可怜的姐姐。听说秦老板家里不缺女孩儿,李莉(秦耀阳的情人)照过b超后就把前面两个女孩儿做掉了,看她听话,秦老板很心疼她,送了两套黄金首饰。一直到怀了秦显,两个月的时候就找老中医摸脉,老中医说是个儿子,真是一家子喜不自胜。秦老板当时听说李家要买房,带李莉照过b超后就资助了两万块钱。等生下来,果然是个儿子,秦老板当时就给李莉在天坛公园附近买了套两居室。后来秦扬慢慢大了,家里商量着,李莉不是正室,钱上就得抓紧些,就以给秦扬买房的名义,又跟秦老板要了套三居。待秦扬慢慢长大,李莉的胃口也就大起来,秦扬正式读小学,李莉就去秦老板厂子做会计管钱了。” “不是我瞧不起她,初中就跟男人在一起堕过胎,原本是工厂做计件的小工,她懂什么账,会计证考了五年都没考出来。不过,她是秦老板唯一儿子的亲娘,懂不懂的,厂子是秦老板的,秦老板让她去,她当然能去。后来买了朝阳门外的别墅,日子就更好了。” “我丈夫李朝以前就是个卖磁带的,后来生意慢慢不行,就满胡同的串,没什么正经工作。我们在天坛公园附近买的房,当年秦老板也出了一半的钱,剩下一半是李莉出的。她哪儿来的钱,无非也是秦老板的。”李莉弟媳淡淡道,“就是让李莉忽悠着秦老板拿钱另开家工厂的主意,也是我跟李朝商量着再撺掇着李莉,等钱到手,那边儿工厂搬空,秦老板也就能跟他那原配老婆离婚了。当初就是这么打算的。” “也的确是搬的差不离了。不过,秦老板也留了一手,在外头的工厂,李朝是法人,占股10,李莉占股20,另外70的股份在秦老板亲娘手里。秦老板亲娘听说一个大字都不认识,她一老太太懂什么经营不经营的事,代秦老板持有股份罢了。至于工厂出资,当然都是秦老板的钱。” “秦老板早就说了,万贯家财当然得留给儿子,儿子才是秦家的香火。” 孙梅双拳紧握,一双眼睛迸出刻骨恨意,瞪向对面被告席的秦耀阳! 秦耀阳面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李家人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特激动的狠狠一握拳,心说,就是给吕律师一半财产也值了! 在林特专注于庭审发展的时候,一双眼睛对秦特看了又看。秦耀祖总觉着这女孩子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因为是庭审,林特穿的很严肃,深色小脚牛仔裤配黑色卫衣,脚下踩双黑色短靴。林特还不懂化妆的事,但那种原生的俊美已经仿佛在发光。 在刚刚进入法庭时候,秦耀祖就注意到了林特,林特也看了秦耀祖一眼,在看到秦耀祖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脏仿佛被谁重重的捏了一下,本能的恐慌如覆顶的海水一样涌来,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窒。 林特迅速将视线移开,在内心帮自己打气,神色平静的跟孙家人一起坐在了旁听席上。 随着庭审的进行,她也感觉到了秦家那边有人在看自己,但在她镇定下来之后,惊惶恐惧并没有再出现,胸膛里暖暖的是姥姥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林特抿了抿唇,继续集中精神在庭审上。 林特(基本前会计与李家弟媳的证...) 基本前会计与李家弟媳的证词已经将秦耀阳转移婚内财产的事实直接锤死, 接下来的争论则在于秦耀阳的诸多借据上。 秦耀阳也请了不错的律师,但显然不及吕律师的杀伤力,对方展示的诸多生意借款, 用于经营开支的证据,都被吕律师寻出不少破绽。 甚至连秦耀祖新买的朝阳门外的新居,都被吕律师从汇款上质疑是秦耀祖滥用夫妻婚内共同财产,同时还有关于秦耀祖先前官司的借款,一直没还。原本孙梅不是小器的人,这些钱也没想要秦耀祖还, 但既然打离婚官司,这一笔当然也属于夫妻双方共同债权。 林特留心吕律师整场辩论,堪称雷霆霹雳,一气呵成,开始就放大招, 根本没给对方喘息余地。 当然,对方也有准备。孙梅的三弟三弟妹出庭作证,说孙梅早就知晓刘莉的存在,因为孙梅没有儿子, 为了老秦家香火考虑,默许李莉与秦耀阳在一起的。 孙梅当时气的, 握拳重重击在原告席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孙三弟看都不敢看大姐的脸庞, 吕律师给孙梅一个镇定的眼神, 轮到他对证人质询时。吕律师一身西装笔挺走到证人席前,声音温和的问孙三弟, “据我所知,你家兄弟姐妹八人, 证人与我的当事人关系最好。小时候生活困难,吃水果都是一人一个,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大姐最疼你,都会把她的掰半个给你,是吗?” 孙三弟说不出话。 “你大姐当年辞了公职,在外头摆摊做生意。你担心大姐辛苦,只要有空,都会过去帮忙,对吗?” “后来,大姐租铺面儿,钱不够,你把攒的钱都拿出来支持大姐,是吗?” 对方律师反对吕律师询问与案件无关事宜,吕律师坚称旁证孙家姐弟关系融洽,有助于佐证孙三弟证言的真实性。 就孙三弟那心理素质,吕律师问到,“后来,你从自来水厂辞职下海,生意不顺,也是大姐让你在厂子里工作。这些年,买房置业,孩子上学,大姐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么?” 孙三弟就有些受不住,脑袋像受不了千斤重压,深深的垂了下去。 “做伪证后果,我想你已经有所了解。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我国法律,坦白从宽,只要在法庭上说真话,法律会宽恕洗新革面的人。”吕律师道,“在你成为被告方证人之前,已经有人告诉我当事人你身不由己的原因。你大概不知道,所有夫妻婚内共同的财产,我当事人都享有共同权力,也就是说,你所在工厂的股份,我当事人占一半。我当事人对工厂的一切事务,都一样有话语权。如果你有倒卖库存衣物的行为,我当事人会谅解你。亲弟弟卖几件库存,不算什么。你姐姐,何尝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她伤心的是,她的弟弟是不是一个正义的人,是不是一个有亲情的人?” 孙三弟唇角颤栗,脸色泛白。 秦耀阳的威胁还在耳际,大姐悲伤的视线又望来。最主拿的是,只要主审官不瞎,都看出他这证人已经心虚的就差自首了。 主审官恰到好处的问一句,“证人你所有证词都属事实吗?证人可有伪证行为?” 孙三弟一哆嗦,主审官肃穆追问,“证人如实回答!” 吕律师轻声,“说出事实吧。” 吕律师寻找证人证据这上面称得上一等一,但以情动人什么的,林特都要翻个白眼,觉着吕律师说的一点儿不感动,简直就像在冷冰冰的罗列数学公式,充满了照本宣科的机械感。 但就吕律师这几句问话,硬是将孙三弟问的泪流满面,受不住良心的谴责,把事实说了出来。 他倒卖了仓库库存,秦耀阳威胁要告他。 孙三弟三弟妹当庭扯谎,自然有伪证罪的嫌疑,但俩人都当庭悔过,并未对整个官司走向造成严重后果,法庭训诫了事。秦耀祖涉嫌胁迫伪造证言证语,罪加一等。 因为涉及隐瞒财产过多,整场官司持续整个上午,当庭并未宣判,但显然吕律师是占了绝对上风的。 庭审结束,主审官与陪审先行离开,处于下风的秦家一行脸色难看,想娣姐从证人室赶过来,看到母亲的神色也知道官司进行不错。林特与孙家人都上前同孙梅说话,孙三弟三弟妹默默的站在最外面,低着头,不言语。 大家先离开法庭,走到外面,孙梅看一眼落在最后的三弟,驻脚等他走过来才问他,“你是后半辈子都这样脑袋扎地里过了?” 孙三弟抽咽一声,继续低着头。孙梅道,“秦耀阳要是敢起诉你,你来告诉我,我自有法子让他撤诉!” 孙三弟见大姐现在还为他着想,眼眶骤然就红了。三弟妹轻轻拍他的手臂,“咱们对不住大姐,咱们去跟大姐赔个不是。” 孙三弟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脚步却没有上前挪动一步。他不是不愿意道歉,只是自己做的这样吃里爬外的事,即便道歉,大姐肯定也不会原谅他了。而且,内心的羞愧让他连接近大姐都不敢。 另一个孙家姐姐看他站着不动,过来啪啪给他后背两下子,骂,“就是惯得你!就是惯得你!你还有脸哭!搁我,我这辈子都不带搭理你!”把人拉扯到孙梅跟前儿,骂三弟,“说啊!” 孙三弟哭的眼泪鼻涕一脸,抽咽的浑身发颤,更是啥都说不出来。 想娣姐心里可鄙视这个三舅了,想到妈妈教她的事,想娣姐轻声说,“三舅,你跟三舅妈一直在厂子里上班,大小也是个头儿,我爸找小三的事,你肯定比我妈知道在前。你一直没说,我妈就知道,你肯定是叫人拿住了短儿。这回我妈起诉离婚,没有一并起诉我爸重婚罪,就是给你留着活扣儿。我爸一旦要拿这事拿捏你,我妈立刻就起诉他重婚,重婚罪,最轻也要判个缓刑。缓刑听着不要紧,但我爸现在有了儿子,他一旦有案底,以后孩子是甭想做警务类工作了。何况,你那事,我妈一样是厂子的创始人,我妈出谅解书,这事就是到法院,我爸不能拿你怎么着的。” 孙三弟无地自容到极点,扑通一声就给大姐跪下了,抱着大姐的腿哭嚎了一嗓子,“大姐!” 林特想,大妈真有胸襟,孙三舅瞒她在先,又当庭做伪证,大妈都肯原谅孙三舅。眼角余光就看到吕律师很隐蔽的翻了个白眼,将脸轻轻挪开,不去看孙家姐弟抱头痛哭。 结果,吕律师脸一挪,正看到林特在看他,唇角一翘,对林特露出个友好微笑。刚在休息室第一眼真没认出来,不过,这对姐妹鼻梁长的一模一样,都是又挺又直的那种。吕律师再见林特,也得赞一声脱胎换骨。 当然,当初打官司时,虽然是对家,吕律师也承认,林特当庭所表现出的冷静素质,起码,嗯,比这位抱着大姐痛哭的孙三弟强百倍。 这一次,看向吕律师的眼神没急着错开,林特对吕律师轻轻颌首,吕律师眼露笑意,唉呀,小姑娘成长的真快。林特此方移开视线。 孙梅也给了三弟好几下,这毕竟是在法院,这么跪着像什么样,拉扯着他起来。一家人往外走。 秦家人此时也出来了。 两家人彼此仇视着对方。 秦耀阳上前两步,面色柔和的看向想娣,试图解释,“想娣啊,我跟你妈感情走向破裂,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始终也是爸爸的女儿,爸爸待你,仍和从前是一样的。我也不求你对我像对你妈那样,可你也得公平一点儿啊。这些年,爸爸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这样当爸爸敌人一样,多让爸爸伤心,对爸爸公平吗?” 林特想,大伯真是会避重就轻的说话。 就见想娣姐上前道,“你跟我妈感情走向破裂,我有死求白赖不让你跟我妈离婚吗?你该早在破裂之初就跟我妈说,你外头有人了,那人给你生了儿子,你想离婚!没感情当然要离婚,难道有人拖着拽着不让你离!你直接离婚,我还敬你做事干脆,堂堂正正!但转移婚内财产,敢做不敢当,这就无耻了。爸,我劝你一句,回去准备准备做财产分割吧。你这么绝,我妈就是把钱全扔水里,也不会让你多得一分!” “至于你那个私生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你要是早离婚,事情做得漂亮,我与他原也是有点香火情的。当然,在爸你的眼里,儿子比闺女重要一千倍不止。不过,我明年大学毕业,我比他年长十五岁,我自认还不算差。爸,你早晚会老,你的私生子,多我一个大学毕业比他年长十五岁的姐姐,是坏事,对吗?你那愚蠢的小三,把你也带的如此愚蠢。老话儿都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你太绝了,非但绝了我与你的父女之情,也断绝了我同那私生子的情分。你一点儿余地不留,现在来说好话,晚了!” 秦耀阳一幅痛悔交加的模样,想再说什么,想娣转身就同母亲一起离开了。 林特看秦耀阳一眼,也跟着想娣姐一起离开。 电光火石间,秦耀祖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猛然想到这个俊美的女孩子是谁。那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鼻梁,那跟在侄女身后的模样,那是―― 秦耀祖不可置信的喊了声,“秦特?” 声音里满是生怕喊错的试探。 林特根本没连脚步都没半点停滞,仿佛那声呼唤与她无关。这是她想过很多次的事,如果秦耀祖叫她,她一定不会答应。因为,她现在不姓秦,她姓林。 她是―― 林特! 不好意思撒个娇(“耀祖你在说什么”陈...) “耀祖, 你在说什么?”陈茜挎着背包出来,听到丈夫叫秦特名字,不禁问一句。 秦耀祖望向林特远去的背景, 难道他认错了?秦耀祖道,“那个在想娣身边的女孩子,像不像秦特?” 陈茜也早看到林特,与秦耀祖一样,她也没认出来。陈茜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总觉着眼熟, 是有点儿不知哪儿像秦特。”唇角一牵否认丈夫的话,“那不是秦特,你想哪儿去了。那肯定是想娣的同学。” “我看就像秦特。” “一看那女孩子穿的就不便宜,刘家就是再有钱,家里孙子孙女有的是, 难道舍得给一个外孙女这样花钱?”陈茜不以为然,想丈夫真是异想天开。秦特什么样啊,就一傻乎乎的傻大个。刚人家那女孩子啥样,那样漂亮, 一看就是好人家儿出来的。 秦耀祖也顾不上这些,对大哥道, “大哥,怎么办?” 秦耀阳眼睛眯了眯, “还是和解吧。不看僧面看佛面, 有想娣呢。”还怨他就好,怨他就证明, 还有父女情分。的确,这事也过了些。 秦耀祖也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这姓吕的,当初给他打官司时叫一个女律师打的抬不起头,如今代理大嫂的官司倒是才智惊人。 法庭上已经占不到便宜,不如和解,也省得再有漫长牵扯,毕竟大哥这边还是得以生意为先。 在法院门口,孙梅轻轻与吕律师商量几句,吕律师就先告辞了。孙家人开的是辆借来的面包车,眼瞅这也是中午,孙梅叫着林特一起吃午饭。 就在附近找了个差不多的馆子,孙梅要了个包厢,吃饭时对三弟夫妻多有安慰,并没有再计较的意思。 午饭后林特就先回学校了,她下午还有课。 出租车停在校园门口,林特付费下车,灿烂的秋阳薰暖微风,她轻轻拂一下流海,昂首挺胸走进校园。 直到晚上,林特才有时间跟想娣姐说白天的事,林特对大妈的人品真是敬重极了,“大姐真有心胸,半点儿没跟你三舅计较。” 想娣姐轻哼一声,“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妈不生气,我妈气的要命。我也很生气,想就三舅那样人,下半辈子都不能来往。可我妈说……” 想娣姐顿一下,“我只跟你说,让你长点儿社会经验,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我你还不知道,我嘴巴最紧了。”林特跟想娣姐做保证。 “好吧。”想娣姐也是很信任自己妹妹的,跟林特说,“我妈说,要是这会儿对我三舅极尽鄙视,我三舅在家里的人品就完了,一家人都得鄙视他,以后他可怎么过呢?他家里还有我表弟哪。再说,现在人人都觉着三舅罪有应得,可若我们做绝,时间久了,说不定亲戚间也会有人说我妈不够宽厚。原本三舅的错,他压抑久了,也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想娣姐叹口气,“做人做事不能做绝,总要留点余地,倒不如扶三舅一把,三舅心里愧悔,肯定还得感激我妈。就是亲戚间,谁不说我妈厚道。” 林特仔细琢磨这里头的道理,“那也是大妈人好。” “人家毕竟几十年姐弟了。”想娣姐年轻气盛,“好在我妈还不算无能,不然她这就叫烂好人。” 林特很关心想娣姐家的官司,“大伯还得继续上诉吧?” “我看他的意思是想庭外和解。”想娣姐道,“下午给我发了十几个短信,晚上打电话要请我吃饭,我没理他。” “大伯肯定是想拉拢你。” “他已经败诉了,可不要拉拢我么。” 林特性格细致,“我看大伯是想跟你和好,想娣姐你跟大伯说的那几句话多带劲儿啊。就是这样,我就不信大伯还没老的那一天,他就没用得着你的时候?他肯定是有点后悔了。” “后悔不至于。”想娣姐声音里有淡淡讥诮,“咱家这一伙子姓秦的男人,为着生儿子,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不过,我爸这样的人是很势利的。我大学不差,成绩也一直很好。他是觉着自己官司处于下风,我以后兴许能有些发展,才想给自己个儿留个余地。要是我屁本事没有,你看他还想跟我和好?” “那要和解吗?” “看我妈的意思吧。要搁我,我就是打到最终审,也不能叫我爸多得一毛钱。不过,我妈可能会和解。我爸的律师也给吕律师打电话,商量和解的事。” “那个小三的弟媳妇怎么会给咱们这边儿做证啊?” “这事得是个千古之谜了,我也问了我妈,我妈都不知道,吕律师神神秘秘的,只说人家有良心有正义感。”想娣姐哼一声,“一听就是鬼话!我也听我二姨说了那弟媳妇做证的事,我听着不像我三舅夫妻受人一威胁就能做伪证的。” “不是。”林特也摇头,“那人说话条理可清楚了。肯定有别的原因。” “肯定是李家做了让她忍无可忍,宁可翻脸的事。”想娣姐道,“不然她怎么会给我们做证?” “嗯!” 反正离婚官司大妈已经完全占据主动,林特就不担心了。 她全心全意投入到新生运动会中去。 林特还是第一次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原本高中借读是有机会的,第一年借读的时候,学校五月份开运动会,可那会儿林特既害羞又自卑,她一个项目都没敢报。 现在不一样了,她敢报了。 她一下子报了仨,主要每位同学只允许报三项,不然林特都想报五项,她觉着什么都可以试一下嘛。 她报了400米接力、跳远、还有3000米长跑。 女生这边的长跑没人报,班长问好几次,林特干脆就报了。班长还说,“林特你很擅长田径啊。” 林特,“啊,哦,嗯。”总不能说从没参加过运动会吧,那样感觉有点儿丢脸诶。 反正自从报了运动会,林特每天傍晚去操场跑步,临阵抱佛脚,锻炼一下。正青春期的年轻人,身体正处在一生中最旺盛的阶段,跑上半小时,回宿舍泡脚,腿都没有太多的酸疼感。 等运动会的时候,400米接力还得了团体第三名,林特可高兴了,立刻打电话给姥姥报喜。林晚照听到电话那头儿热闹的声音,不禁也笑起来,“好啊,加油啊!” 不过,有姥姥的加油也没用,跳远和3000米都没能拿到名次。 林特也不介意,能参加就很高兴了。 尤其3000米,林特跑到1500,速度就开始慢下来,中间还有同学给她递红牛,林特喝两口,凭着过人意志跑完全程。 有许多同学给她加油,她也去给同学们加油。 林特觉着好快活,从未有过这样快活的学校时光。 运动会是可以让班里同学迅速变熟的活动,林特平时在宿舍里给大家的印象是有点儿娇气的小公主。 小公主什么的…… 林特当然不知道大家私下对她的评价,但这主要来自于她买个足浴桶放宿舍的行为……真的,大学里这样的挺少见的。 尤其林特还懂煮生姜泡脚、用醋泡脚……等等各种讲究。其实这些都是听大舅姥姥说的。 当然,还来自于林特在穿戴上的讲究。 她衣服并不很贵,但质量做工都不错。而且,穿搭特漂亮。这既来自太姥爷的熏陶,也来自林特职高时专业的原因,当年继母的私心,让林特学的服装设计。后来林特可不寒暑假就叫继母安排到亲弟弟的服装工厂做小工去了,还能创收。 别看职高一般都是学习不好的学生才去读的,林特上学从来很认真,她在职高也一直是第一名。这说明,她每门课程都学的很好。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奇妙,凡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总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回报给我们。 故而,综上种种,林特就成了舍友心中家境优越、很会打扮的娇气小公主了。 但,运动会林特一口气跑了三千米,大家对她真是刮目相看。 认为林特同学家境优越、也很会打扮,但是,完全不娇气哦。尤其,饭量颇大。 班长特别有组织能力,晚上组织大家一起吃饭,同学们都是趁这个时间多说说话,就林特一人啃俩大鸡腿儿,并一碗米饭。 因为比赛很累,比平时饭量还要略大一些。 有的同学都在想,林特同学可真实在。 这也是林晚照教养林特时的一点放纵吧。 林晚照是特别疼孩子的性格,林特以前过的不容易,林晚照也格外疼她。所以,吃饭什么的,除了得先让长辈动筷子这一条外,对林特没其他要求。 其实以前,就这一条,也是在外头时才有的要求。 至于林爹与林晨阳,只要基本礼节没问题,对这些事无所谓,有人将饭局视为感情联络的好时机,但也有人就愿意吃饱,各自选择而已,并无对错之别。 再加上高中争分夺秒的考前历练,林特从小就特别珍惜食物,也就养成这种吃饭就吃饭的性格。 因为有运动会的事,这个休息日没能回家过星期。林特是星期一晚上回的,星期一下午就两节课,她回去吃晚饭,住一宿,早饭后打车回学校,也耽误不了星期二早上的课。林特戴着学校发的4100接力的第三名奖牌回家,美滋滋的跟姥姥说,“我觉着我跑的挺快。” 林晚照把奖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我看电视上人家有专门挂奖牌的底座,到时咱们也买一个,放在博物架上,人一来就能看到。” 林特有些羞涩又很高兴的点点头,跟姥姥说,“姥姥,我是不知道有运动会的事,我要知道,提前好好练练,肯定名次更好。明年肯定能拿个第一。”“行,那咱就好好练。” “本来学校每年也要体测,也算一举两得了。” 林特在姥姥跟前存不住事儿,什么事都想跟姥姥说,把想娣姐家开庭的事告诉了姥姥。说大伯心眼儿有多多,早好几年前就背着大妈转移财产了。 林晚照早把秦家摒弃在人类以外了,她另有关注重点,“可见女人一定得掌握财产,没有财产,就失去主动权。要是你大妈始终拿着钱,你大伯敢在外头给小三买楼买别墅?” “就是有这心也没钱买呀。”林特很理智的说。 林晚照严肃的教导小特,“就是。咱们都要引以为鉴,人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财产。不管活的好坏,都得活个明白。” “嗯!” 林特并没有把见到秦耀祖的事告诉姥姥,她虽然开始有些紧张,但后来证明,只要她鼓足勇气,就什么都不用怕。 林晚照看林特精气神儿极佳,也没急着问,晚饭后在床上说话时才说到。林特说,“见到了,没说话。庭审后我跟想娣姐一起走时,他叫我一声,我没理他。我觉着他好像没认出我来。” 林晚照很少瞧不起谁,但却是从心底鄙视秦家这俩兄弟。世上重男轻女的人不少,可这样没人品的也稀罕。 林晚照对林特道,“以后也不用理这些人。咱们只管过自己日子,你以后越好,他知道了只有越后悔的。” “我就希望像陌生人一样,这辈子都不来往。” “对,不用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姥姥。”叫了姥姥一声,又往姥姥身边儿挤了挤。 “嗯。”姥姥含笑看着她。 林特伸出胳膊,搂住姥姥的脖子,她觉着胸中满满的说不出的情绪,就想跟姥姥亲近再亲近,不好意思的撒个娇。 儿女(对于林特中途回家的事林...) 对于林特中途回家的事, 林晨阳表示司空见惯,林家人对孩子都很宠,以前林正刚读大学, 吃不惯学校的菜,也常回家吃饭。 反正离的近,下午课不多就回来,早上再回校,耽误不了上课。 知道林特运动会得了第三名,很高兴的鼓励林特, “明年也要继续参加,运动会很有意思的。” 这话简直跟林特想到一处去了,她点点头,咬口包子,“大舅姥爷, 等把课程熟悉一下,我还要去学个才艺。” 林晨阳笑眯眯问,“准备学什么才艺呀?” “还没想好,钢琴或者小提琴吧, 看着比较有档次。”林特其实还挺有点儿虚荣心滴。 林晨阳继续笑眯眯的鼓励孩子,“好啊, 不错。” 林特也很关心姥姥,“姥姥, 老年大学的事怎么样了?” “一般。去了两家, 有英语的没电脑,有电脑的没英语。”林晚照是想两样都学一学的。 林特说, “我回学校帮姥姥问一问,这么大的城市, 肯定不只两所老年大学。” “没事儿,我让你大舅帮我打听,他这方面知道的多。” “嗯!”林特心下也决定帮姥姥一起打听,给姥姥找一所最好的老年大学。 林特一碗小米粥,三个大包子,吃饱后跟姥姥、大舅姥爷说一声,就准备出去打车回学校了。 林晚照让林特下次回家把被子拿回来,换新被子带学校去。林特说,“那我把学校的被子捐出去吧,回家也没人用。” “这样更好。”林晚照以前颇有点屯货的毛病,属于八百年前的旧抹布都舍不得扔的人。重活一回,这些毛病都改了,没用的就往外送。或是卖了,或是送人,不往家屯了。原本林特读大学,林晚照就想让林特带自家被子,但带去一看,尺寸不一样。学校的被罩要小,就又把被子带回来了,等军训后再换。 大学里就军训时要求被褥统一,旁的时候并不管。 林特风风火火回校,林晨阳慢条斯理的喝口豆汁儿,“这孩子越来越好了。” 林晚照有点儿小骄傲,“那当然啦。” 林晚照的生活也半点不寂寞,孩子们哪个星期都要抽时间过来她这里,而且,都不空着手,老三媳妇还给买件秋冬的厚毛衣。 “原本上星期说过来,这不我爸病了么。我说现在离的近,什么时候来都方便。”米饭林晚照提前蒸好了,老三媳妇去炒菜。老三把刚洗的青枣擦干净水渍递给老妈,再拿一个给儿子。 林晚照跟阳阳说,“记得吐核啊。”阳阳奶声奶气的,“奶奶,我知道。” 林晚照笑着摸摸阳阳的头,问老三,“你爸都好了吧?” “好了。现在精神头儿可足了。” 老三想了想,还是没把大哥让爸一起住的事告诉妈,毕竟是大哥的孝心。只是老三有些担心,大哥是孝顺,可大嫂那性子,不一定愿意。 老三过来,也不忘下去看看姥爷,他跟林爹关系最好。甭看老三这样滑头,到林爹这儿从没空过手,而且送的东西可讲究了,这回就给林爹买了条颇为花哨的领带。 林晚照现下买衣服也都是去商场,知道这些小东西恐怕也不便宜。 老三带阳阳下去遛达一圈上来,跟妈说,“我看钱姨姥像是有些不高兴,难道跟姥爷拌嘴了。” “那怪她没养下好儿女,跟你姥爷有什么关系。”因为跟钱阿姨向来不对付,林晚照虽然自己儿女也不咋地,依旧有点幸灾乐祸。 “怎么了?”老三随口打听。 这事儿说起来,林晚照都得服钱阿姨的心机。 就那养老保险的事,国家给补贴十年的,自己再拿五年,钱阿姨村儿里交的晚些,钱数跟林晚照她们是一样的,都是每人三万八。林爹做事体贴漂亮,那会儿正赶上发注横财,这钱直接给钱阿姨出了。 钱阿姨极会打算,林爹给她的钱,她存银行攒着,让孩子们给她出这笔钱。她家里两儿两女,平均下来一人九千五,不到一万块钱。 除了老大钱大女没二话,其他儿女就有些不愿意,听说家庭会议都开两次了。 老三听的直笑,“钱家人也是,又不是大数目,就当哄老人家高兴算了。姨姥无非就是上了年纪,想多攥着点钱。其实姨姥也不用担心,我姥爷待她没的说,她自己也有拆迁的房子,那房子也得值几十万。” “她呀,操的长远的心。”林晚照意味深长。 老三咔嚓咬口大青枣,“就我姥爷这身子骨儿,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林晚照笑笑没说什么。 阳阳八点钟就要睡觉,老三一家子晚饭后没多呆,吃过饭说会儿话就告辞了。老三在开车时还说,“下回带换洗衣裳过来,晚了干脆就在妈这儿歇好了,反正这么大房子。” 老三媳妇笑,“这得问妈愿不愿意。”她挺愿意的。 “妈怎么会不愿意,亲儿子亲孙子在身边儿,还不愿意。更热闹些,小特这一去大学,这么大房子就妈一个人,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老三眼似星辰,唇角含笑,“虽说离大舅、姥爷都近,毕竟上了年纪。” “也是。”看儿子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老三媳妇换个抱姿,让儿子枕着自己手臂,抻下座椅搭着的毯子给儿子盖上。到小家伙儿睡觉时间了。 “别说,搬过来还有样好处,咱们那房快下来了。装修又是一笔钱,要是能搬过来,把咱们现在的房子租出去,拿租金补贴一下。” “那可得好好跟妈说,咱们偶尔住一下,妈估计没意见,要全家都搬过来,妈能乐意?” “慢慢来呗。” 老三夫妻商量着搬老妈这儿来,老大媳妇收拾好厨房,看丈夫正搬着足浴桶去书房,心下又是一阵气闷。 真是愚孝啊。 倘是公公病危,需要儿女贴身照顾,老大媳妇认为,这是应当的。退一步讲,就是生病了,儿女伺候,也是做儿女的本分! 可这病都好了,公公年纪也不算老,难道就一直跟儿女过? 人家国外,父母从来都是单过的。 就是现在国内,不说旁人,婆婆也是一个人过,过的多好啊。就这个公公,自打那胃病好了,就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不走了。 刘杰(老大)倒也没有独断专行,跟她商量以后让父亲跟着他们,行不行?她能说不行吗? 这年头国内思想偏于保守,跟儿女过的老人有的是。不说别说,她自己父母也是跟大哥大嫂一起过。可情况也不一样,她娘家没多余的房子,公公房产有的是,安置房样样齐全。 老大媳妇轻轻叹口气,擦过厨台后再洗遍手,本想到女儿房间去看看女儿,就听到书房传来闺女叽呱叽呱说话的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推开门问,“朵朵,你今天英语读了没?” “读过了。我哪天不读啊。”朵朵说,“我想学法语。” “等托福过了再说。” “那可说好了啊。” “说好了说好了,赶紧去学习。”她跟刘杰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也不知怎地闺女这样话痨,跟公公有什么好聊的啊。 朵朵从沙发床上站起来,说,“爸,明儿咱们把书房重新给爷爷布置一下,书桌靠墙放,沙发床搬出去卖了,另给我爷爷我买张大些的床,也不用特别大,一米二的就行,换张好床垫,睡的更舒服。” 刘爱国忙说,“不用,这就挺好。” “爷爷,沙发床常睡不如硬板床舒服。还得添个衣柜,放衣服方便。” 老大笑,“好啊。等星期天咱们就办。” 老大媳妇声音温柔,笑容和煦,“朵朵,去看书。” “知道啦。”朵朵说,“爷爷,那我去学习了。” “去吧,好好学。”儿孙都这样孝顺,刘爱国心里甭提多熨帖。 世间父母都是如此,如老大媳妇,在教育孩子时,也是希望孩子孝顺体贴。结果,就把闺女教成这样没心眼儿傻大姐似的。 把闺女轰去读书,老大媳妇也去洗漱,待老大服侍好老爹,自己洗漱回房,已经将将十点钟。老大媳妇问,“老年大学的事给妈打听好没?” “打听好了。现在市里有六所老年大学,你猜合妈心意的是哪一所?” 老大媳妇心下一动,双眸一亮,“不会是咱们师大办的老年大学吧?” “就是。”老大笑着上床,“妈说了,要学英语要学电脑,这两门儿课都有的,就是咱们师大的老年大学。” “那干脆让妈过来住,给爸换张双人床。”老大媳妇热络的建议。 老大有些黯然,“一时间妈哪儿会过来。” “那也留个活扣儿。毕竟离咱们这儿近。”老大媳妇满眼是笑,“明儿我问问三弟妹,他们是星期六还是星期天过来,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让他们照顾爸一天,咱们去妈那儿,看看妈,也把老年大学的事跟妈说说。” “行。” “买床就买大的,就是妈不来,爸睡大床也舒坦。”老大媳妇一想到公公就堵心,一想到婆婆就开心,眉开眼笑的说,“别说,咱妈真时髦,还知道上老年大学。” “别小看老年人,现在老年人比咱们年轻人时髦的多。” 老大媳妇出主意,“到时给爸也报个班,让爸一起去学吧。不然咱们都上班,爸一人在家多无聊。”要是公公有本事,就该知道把婆婆追回来! “这主意好。”老大也赞同。身为长子,老大无时无刻不盼着爸妈复婚。 林晚照不知道老大老三各自的打算,她到楼下跟大嫂学做阿胶固元糕去了。 方红向来重养生,买了好阿胶,就是特别火爆的大宅门上白景琦做的那生意,驴皮阿胶。方红放入黄酒,守锅边跟林晚照絮叨,“就是被电视剧闹的,价格翻了一番儿。” 林晚照觉着味道有些怪,“电视上说这可补了。” “特别是咱们女人,最适合吃。我每年都是叫林正买阿胶过来,自己做,真材实料。” 姑嫂二人正说话,就听门铃响,大嫂家这房子,一进屋就是厨房。林晚照见大哥在沙发上要起来,说一声,“大哥我开门就行了。” 林晚照过去开门,从门禁显示屏看一眼,不认识。是个女的,还不时的抹眼睛,林晚照问,“谁啊?” “我,二女。方红嫂子,开门啊,我有事跟晨阳哥说。” 林晚照就知道是谁了,钱阿姨的二闺女,钱二女。 林晚照也有许多年没见过钱二女,乍然一见,真没认出来。 钱二女相貌不似其母,以前就是单眼皮小细眼,虽不大漂亮吧,看久了也挺顺眼。如今这双眼皮一割,咋这么别扭,要林晚照说,还不如以前呢。 钱二女进屋就是诉苦,“要是我妈没钱,那没的说。林伯伯都给我妈拿了这钱,我妈还叫我们出。晨阳哥,你说,这打哪儿说理去啊?” 林晨阳倒杯茶递给钱二女,林晚照直截了当,“你跟我大哥说有什么用,难道我大哥还能管你家的事?” “我想请晨阳哥跟林伯伯说说,让林伯伯劝劝我妈。我妈又不是没钱。” 林晚照心道,你可真会请人,有好事不请我大哥,这得罪人的事来请我大哥。林晚照当时就要直抒胸臆,就见大哥很温和的将事答应下来,“这倒没问题。不过我劝你,能出还是出。钱阿姨不缺钱,缺的是你们的心。” “我们哪个不孝顺,我跟我大姐哪个星期不过来,就是家里大哥二哥,过年过节也都来啊。”钱二女觉着自己冤死了。 林晨阳轻轻摇头,“老人上了年纪,那性子就跟小孩儿一样,可又不一样。二女妹妹,钱阿姨何尝缺过钱,非但现在不缺,将来也不会缺。” “就是这么说啊。”这话简直正中下怀,钱二女愈发埋怨,“我真想不明白了。”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钱阿姨是有资产的人,有资产的人,是可以立遗嘱的。”这话一落,钱二女脸色骤变,林晨阳温声解释一句,“你放心,这跟我家无关。当初,我爸跟钱阿姨签补充协议,就是希望钱阿姨能多握有一些财产。这些年,他们二老生活的很幸福。” 林晚照抱着胳膊,“要是我,我也是哪个孩子孝顺就多给哪个孩子,哪个不让我高兴,我一分不给!” 钱二女连忙说,“我们可从没想过我妈的东西。” 林晨阳笑笑不说话,林晚照啧啧两声,说她,“行了,又不是头一天认识,说这不实诚的话!你妈也七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手里好几百平的房子,你没想过?骗谁哪。不想都不正常!你赶紧想明白去!” “那,那,老家儿的东西,说来也该给儿子。” 林晚照冷笑,“你要这么说,你就不用出。” 钱二女没多呆,回家做数学题去了。林晚照说大哥,“大哥你就是太好心,提醒她这个做什么?” “她家这事不消停,爸也受影响。” “爸能受钱家这点儿事影响?”林晚照不以为然,“你太小看咱爸了。” 方红把煮好的阿胶糕放在玻璃盒中凝固,解下围裙过来说,“钱家这几个儿女,我看除了大女是个实诚人,都不怎么样。钱阿姨不提倒罢了,话都说出来了,还不拿钱,真办得出来。” 验收(接下来钱二女干的事真叫...) 接下来, 钱二女干的事真叫林晚照一言难尽。 听大嫂说,钱家就俩闺女出了钱,俩儿子依旧没出, 钱阿姨也没说什么。自此此事再不提。 林晚照寻思着,“钱家俩儿子只要不傻,肯定得出啊。” “我觉着,一准儿是二女没把钱阿姨可能立遗嘱的事告诉俩哥哥。”方红向来心眼儿多,早想通了,“大女实诚, 儿子也有本事,能挣钱。二女不一样,自来小心眼儿就多。” “姓钱的还真立遗嘱了啊?” 方红点点头。 “真的?”林晚照震惊了,“我以为大哥就随口说说。” “你大哥是随口说的,他是一片好心。我听林正说, 爸和钱阿姨去了医院,钱阿姨开了个意识清楚的证明。” “立遗嘱还要开这个证明?”林晚照跟大嫂打听。 “一般是不用的。但如果年纪大,过了七十,最好开一个。” 林爹很讨厌去医院排队, 因为孙子在医院工作,他只要去医院就要找孙子夹塞儿, 去了直接就看,算是很会利用特权啦。 也是因此, 只要林爹去医院, 林正都知道,都会跟家里说一声。 林晚照琢磨着, 自己现在身子骨儿硬朗,是不是也先去立个遗嘱什么的? 不过眼下还没必要。 林晚照先接到老三的电话, 当初跟老三买的那新小区的房子下来了。因为房子是借老三名儿买的,开发商通知了老三,老三问老妈十一有没有空,去验收新房。 林晚照精神一振,“这事儿再没空,那什么事有空?” 老三的笑声传来,“那我十一早上过来接妈。” “行啊。”林晚照问,“验收都有那些程序,你知道吗?” “放心吧,妈,我找了个业内的朋友。” “行,那就交给你了。”反正都养这么大了,不用白不用。林晚照不是以前的死心眼儿了,她觉得能用就用,才能稍稍回本。 林晚照挂了电话,又给小姑子家大伟打了电话,问大伟现在忙不忙,大伟笑,“刚给林苏姨的院子做完水电,再刷个大白,那屋儿就妥了。我正想问,舅妈您的院子设计好没?” “那边儿设计师认真,还在画图哪。”林晚照说,“我跟老三同一个小区买的房子下来了,有六套,都要做水电。咱们自家人,一事不烦二主。”“那可好,舅妈您这是给我生意做。我一准儿给舅妈实诚价。” 林晚照笑,“星期六你有没有空,我们去验收,你要有空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有空。”大伟一口应下。 大伟又问几句舅妈身体可好的话,俩人才挂断电话。林晚照琢磨着,这房弄好就出租,一租出去,立刻还贷压力少一半。 虽然验房的事可以全权交给老三,林晚照也不完全就依赖老三。她现在会上网,特意在网上查了验房的注意事项。原本想抄录在小本子,转念想这样不太洋气。林晚照用qq把她要打印的注意事项传给大哥,让大哥用打印机帮她打印出来。等验楼时拿出来做个对比,别落了项目。 老大媳妇知道林晚照要验房了,忙催老大,一起跟妈去看房。老大说,“我给老三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找个懂行的。这星期咱们不说好跟爸一起去买床么。” 刘爱国倒是说,“我床不急。跟你妈去瞧瞧,别让人骗了她。” 朵朵是个爱凑热闹的,打电话问小特姐要不要跟姥姥一起去验房,林特当然要去的,朵朵也一起去看房子。原本老大媳妇想朵朵在家准备下个月的托福考试,不过,想到验房这样重要的事,便一幅无奈模样,“去吧去吧,也不知怎地这样爱热闹。” 朵朵说,“等我去看看,回来好跟爷爷说。爷爷肯定也牵挂的,是不是?” 刘爱国重重哼一声,“不是。” 朵朵笑嘻嘻地,觉着爷爷真是嘴硬,就算离婚了,也可以做朋友嘛。就当是多年的老朋友买房,难道还不能关心啦? 朵朵要去,爸也不放心,老大就带闺女一起去,顺带跟妈说说老年大学的事。 林特跟朵朵关系很好,小姐妹俩一见面儿就有许多话说,朵朵还参观了小特姐新生运动会得的金牌。 老大把打听到的有关老年大学的资料给林晚照,人都是潜移默化的,如果在以前,估计老大觉着哪个合适就直接跟林晚照说了,就这所最合适。 但现在,老大把所有老年大学的情况汇总打印出来,放到文件袋里,让林晚照自己挑选。 这些资料不急着看,林晚照看看时间,带上昨儿就拿出来的购房合约,起身招呼着俩孩子,“走吧,咱们先去验房。”昨儿老大打电话说过来,林晚照就没让老三开车来接。 林特帮姥姥拿外套,十一天气有些凉了,林晚照穿件驼色针织羊绒开衫,斯文干净。后头跟着俩高挑秀美的大孙女,说真的,一出门还蛮有面子的。 有同小区的人见了互相打招呼,“老林,出门啊。” “嗯,这是买菜刚回来。” “可不是么。这一到假期,菜市场都挤。” 林特朵朵一起喊奶奶,这位奶奶直说,“您家这俩孙女儿长的真好看,都这么大高个儿。” 林晚照笑,“个子都不随我。” 大家说两句话,老大开车过来,就跟邻居告辞了。林晚照坐副驾,让俩孩子在后头说话。朵朵这孩子向来喜欢名牌儿,跟奶奶打听,“奶奶,您那奥迪什么时候到啊?” “得十月中。” “奶奶,等您奥迪到了,您开车带我跟小特姐出去玩儿吧。” 林晚照笑弯眼,“好啊。” 老大打趣,“爸这奥拓也不错啊。” “爸,您这奥拓前几年还行,现在有点落伍啦。现在都流行日系车、德系车。”林晚照觉着朵朵有点儿太看重牌子,刚想说两句,就听朵朵接着来了句,“等我长大,就要像奶奶一样,开豪车。” 老大直笑。 林晚照想说的话立刻转了个弯儿,变成,“那得好好学习,有好工作,就能开好车了。” “我知道的。”朵朵说,“我妈见天儿跟我念叨,叫我好好学。奶奶你说,还能怎么好好学啊。六点起床先念英语,七点吃饭,去学校。八点上课,下午五点放学,哪天晚上写作业都得写到八点钟。星期六星期天还总有补习班要上。” “你小特姐倒没上过补习班,不过高考前她都学习到十一二点。” 朵朵由衷说,“所以我就很服小特姐啊,要我,我得累死。” 林特道,“就那一段时间,等你进入状态就不觉得累了。闭上眼睛,哪一张考卷什么样,哪一本书什么内容,都能想起来。 朵朵说,“我一闭上眼,什么牌子什么风格,在商场哪一层的哪个地方,我都能想起来。” 假期路上车多,老大车开的不快,“你别逗我笑了啊。” 林晚照听着也好笑,林特倒是说,“你看,你这么喜欢研究品牌,成绩还这么好。朵朵你相当于一心二用,你要专心起来肯定更厉害。” “这主要是为了我的虚荣心。小特姐你不知道,我家不是住在师大家属楼么,楼上楼下全都是我爸同事。要是学习不好,别人跟看弱智似的看你,这谁受得了啊。”朵朵也是很要面子滴。 “还有我妈,更绝。每次月考前,就带我去商场,叫我挑一样特喜欢的东西。挑好后不给我买,跟我说要考到多少多少名才给我买。你说,我能不豁出命来学习嘛。”朵朵口齿伶俐,说话跟说相声似的,逗的一车人直乐。 林特也笑,“那要考不到,就真不给你买啊。” “我妈是坚决不给我买的。”朵朵笑弯眼,“我爸给我买。” 朵朵跟爸爸感情很好,“爸,等我以后挣大钱,先给爸把奥拓换奥迪,跟奶奶一样。” 闺女的甜言蜜语,那是百听不厌,老大眉眼含笑,“行啊,我等着。” 大家说笑着就到了新小区,小区门口挂着大红横幅,欢迎新业主入住,一边儿一个大灯笼,跟国庆七天假很应景儿。 进入小区,都是十几层的居民楼,楼体外贴着草绿色磁砖,停车位是送的,一户一个。随处可见用三角柱固定的新移植的大树,花池里种着绿油油的冬青。林特打电话给三舅,告诉三舅他们到了。 老三离这里近,走路也就十分钟,开车更快。 林晚照先拿着合约去接待处喝茶,顺带等老三。因为他们算是买的多的,接待人员很热情,接待处有果汁茶点,朵朵林特都是实诚孩子,奶奶(姥姥)要热果汁,爸爸(大舅)要茶,她俩都是果汁,还尝了尝小饼干。 林晚照喝口果汁,拿出自己在电脑上打印的注意事项,先问接待员要“三书一证一表”,分别是《住宅质量保证书》、《住宅使用说明书》、《建筑工程质量认定书》、《房地产开发建设项目竣工综合验收合格证》、《竣工验收备案表》,得有这五样东西才能收楼。 接待员一看,业主挺懂。 老大去看这些文件,林晚照把《住宅质量保证书》、《住宅使用说明书》和管线分布竣工图留下,这都是有用的资料。 林特朵朵都觉新奇,没想到验房还有这么多程序。 待老三大伟他们过来,老大已经验完这几样资料,林晚照在自己的注意事项列表的前几项打个勾。 接着大家就是去验房了。 老三请了个业内人,大伟现在做装修,也都懂。 先看入户门,磕了碰了有划痕都不行,进门之后,墙面、地面、窗户、上下水管道、煤气和暖气的位置、强弱电、厨房卫生间阳台的防水测试……还有就是面积的测量。 一天验不完,主要防水的那个得第二天来看。 一大早上过来,溜溜儿的验到中午。 后来林晚照累了,就把注意事项上打勾的活儿交给林特和朵朵,“你俩也学着点儿,以后自己买房有经验。” 俩姑娘深受鼓励,干的可认真了! 当天没有签验收书,让老三明儿过来看看防水怎么样,要是没问题,再签验收书,到物业拿钥匙。 装修的事林晚照就交给大伟,做好水电抹个大白就出租。 中午林晚照叫老三找馆子,林晚照请客。老三笑,“妈,不用在外头吃,我让您儿媳妇预备着哪,咱们家去吃。” 正好省钱,林晚照当然不反对。 林晚照说,“你媳妇不得带阳阳,这怎么做饭哪?” “早上她就把排骨、牛肉都炖上了,再让饭店送几个过来,就齐全了。咱们自己家,吃饭轻松。”老三说,“小特还是头一回来三舅家吧?” 林特点点头,朵朵说,“三叔可好了,特别宽敞。” “那你们多来玩儿,阳阳也喜欢跟你们玩儿。” 朵朵不爱跟阳阳玩儿,“阳阳太小了。” 老三摸摸下巴,“嗯,以前你爸就嫌我小,骑自行车都不愿意带我。” 老大,“那是不愿带你么。人还没自行车高呢,一眼没瞧见,捞着自行车就飞出去了,咣撞门上。门没事儿,车也没事儿,你门牙撞掉两颗。” 大家哈哈大笑,尤其朵朵林特笑的最欢,老三为挽回面子,忙说,“我那是赶上换牙!” 老三连忙换个话题,问大伟,“大伟哥,你们跟小姑买的那楼也差不离了吧?” “估计快了,我们当时签的合约是年底交房。”大伟道,“到时就学舅妈,也做个简装租出去。” 中午饭也吃的高兴,毕竟是收楼这样的高兴事。老三说请个设计师出个设计图,到时装修也给大伟帮着装,自己人放心。 老三媳妇会说话,“妈,到时主卧我们给妈您留出来,再留一间给爸。” “我不用。我那边儿住的挺好。”现在对儿媳妇要求低了,林晚照看老三媳妇就不错,甭管是不是虚客气,有这么句话就让人高兴。林晚照向来实诚,夹块炖肉说,“主卧你们自己用,衣帽间、书房、还有阳阳房间,这样一收拾,你们这屋儿正好。”跟老三说,“找个好设计师,弄就弄好点儿,一次性到位。” “嗯,都听妈的!”老三举杯,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妈,我得敬您一杯,要不是妈您的帮助,我们现在也买不了这么好的房子!” 林晚照端起果汁跟老三碰下杯,“你们好好过就行。” 做父母的人,哪怕嘴上说的再狠,哪怕暗地里骂一千次,真宁可没生养这些混账东西。可心还是软的,如林晚照,她不会对孩子们付出,但心里,还是盼着他们好的。 第二天的验房就是老三和那位业内人士过来的,防水没问题,便签了验收书,拿了钥匙。钥匙的话,林晚照就让老三过来时送来,老三说,“妈您不是还要做简装,放我这里算了,大伟哥过来也方便。” 林晚照整理着露台上的花草,“这是仪式。” 老三笑着答应,放下想,老妈现在不得了,心眼儿真多。当初是借他名儿买房,估计是怕他把房占为己有,简直半点儿不肯松懈。 老三又有些好笑,且不说先前签过借名买房的协议,还录了像,若他真敢干这样的事,岂不自绝于兄弟姐妹么。 待老三把钥匙送过去,林晚照每间取出一把,用早准备好的贴着楼幢房间白胶布的钥匙扣挂上,给老三拿着,装修什么的,也得老三偶尔去瞧着些。 剩下的钥匙,林晚照都一起放在装有购房协议的铁盒子里。 殷勤(“三叔的新房可真大”朵...) “三叔的新房可真大。”朵朵这回跟着收房, 可是开了眼界,剥个山竹递给爷爷,跟爷爷说的绘声绘色, “电梯房就是不一样,唉哟,那电梯装的可真好,亚金色的,映出人影儿来,跟饭店电梯似的。” 刘爱国知道这紫皮水果贵, 他不吃,让孙女自己吃。问,“你奶奶的房子如何?” “都一样,一个开发商盖的。我奶奶的都是两室,方位好啊, 都是好楼层,向阳的。”朵朵说,“坐电梯可方便了,不用爬楼, 一点儿都不累。” 老大媳妇笑,“那肯定啊。”问闺女, “中午都吃的什么?” “糖醋排骨、炖牛腩、油焖大虾、红烧鲤鱼、红烧肉……菜可多了,那红烧肉炖的特别好。”别看老大媳妇平时就爱个萝卜青菜, 朵朵无肉不欢, “阳阳爱吃虾,尤其油焖大虾, 剥壳醮一点酱汁,阳阳吃的一脸酱, 我三婶给他擦脸就用了一盒湿巾。” “说话玄的没边儿。”老大媳妇笑。 “你还说阳阳,你红烧肉也没少吃。”老大脱了外套,过来客厅喝茶。 “也不只我,奶奶、小特姐都喜欢红烧肉。”朵朵很得意,“一看我们就是亲的一家子。” 然后,朵朵还说,“可惜是蒸的米饭,其实我更喜欢吃馒头。馒头醮肉汁特别香,或者用热馒头裹几块红烧肉,再放根大葱,香的不得了。” 老大媳妇强忍着没翻白眼,心说,真是老刘家的穷根,看这吃法儿,简直土的没了边儿。 “没听说吃红烧肉就大葱的。”老大媳妇道。 “我就这样吃,我爸也这样吃,我像我爸。”朵朵对名牌很感兴趣,平时也是个时尚的小姑娘,但就是饮食上,用朵朵自己的话说,她是正经中国胃。 “不许在外头吃葱,口臭。”老大媳妇道,“你爸也不这样吃了。” 朵朵感慨,“活着可真不容易。” 刘爱国最宠孩子,立刻说,“这不过假期么,又不去别处,趁假期好好吃两回,过把瘾。” 朵朵眉开眼笑,老大媳妇险没喷出一口老血! 这个老公公,别的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老大媳妇的注意力还是在房上,问闺女,“你三叔家新房宽不宽敞?” “宽敞!”朵朵说话干脆,“我奶奶说了,让三叔找个好设计师,一步到位!”掰着手指数给妈妈听,“主卧、衣帽间、书房、阳阳的卧室,都要有。以前我觉着咱家就算宽敞的了,今儿一见三叔家新房,不能比。四十个平方说起来感觉不大,亲眼瞧见真挺大的。”三叔家新房比自家大四十平左右。 “四十平怎么不大,咱家分的第一套房就四十平。你就在那房出生的,读小学时咱们还住那房哪,你不记得了?” “这怎么能忘。我就是觉着咱们以前的房子很小,才感觉四十平不大啊。” 老大媳妇好笑,“四十平住咱们三口子是不大,加在咱们现在住的房子上,就显着大了。” 朵朵说,“我就盼着三叔赶紧装修,装修完我去瞧瞧。纪凌哥家也很大,他家的装修有些老了,现在流行的新式装修。”纪凌哥是朵朵小时候的玩伴。 朵朵还说了不少验房的经验,她这回可是学习到了,以后自家买房也学着这样做。朵朵说,“妈,我奶奶可有条理了,打印了好多注意事项。我们一条一条的,验一项打一对勾,连开发商那边儿的接待员都佩服我奶奶,说大妈您可真懂。” 老大媳妇笑,“那跟你奶奶好好学学。” 刘爱国对这话也不反对,想老婆子在这上头是很精明的,以前收房租,那么多租户,老婆子就从没出过差错。 老大媳妇问丈夫,“老年大学的事妈怎么说的?” “我把资料给妈了,妈还没看。” 老大媳妇又想到什么事,“妈那房装修怎么说?我二姨家的表弟,就是郑普,就是做装修的。妈要是装修,跟他说一声,他肯定好好给弄,自己人实惠,也放心。” “妈又不是买来自己住,已经交给大伟装的,安个水电抹个大白就出租了。” 林晚照是晚上看的老大带来的老年大学的资料,老大自小就做事仔细,哪一所老年大学在哪儿,都有哪些课程,什么时候报班,一个学期多少钱,都打印的清清楚楚。 林晚照也很中意师大的老年大学,课程多,主要有英语有电脑,能满足林晚照的需要。 但林晚照也不急,十月中就能提车了,等提了车,她开车去旁听一下。至于离老大家比较近,这可怎么了,难道在师大附近她就不能去了? 至于刘爱国,林晚照更没放在眼里。 林特在楼上书房查A市著名旅游景点的资料。 班里很多同学是第一次来A市,国庆假期出去玩儿,班长自荐做向导,因为林特也是A市人,班长邀请林特同学一起做向导。 林特……林特虽然是A市人,可其实哪儿都没去过,就是小学时由班里组织去春游、秋游、博物馆什么的,其他的,她其实连紫禁城都没去过。 不过,班长邀请她一起做向导,她也没拒绝。 她跟同学们说好,提前把验房那天空出来,二号三号跟同学们去逛。 林特喜欢提前做功课,她打电话问班长明天要去哪里,然后查好资料,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做了很多功课,查了很多资料,但没去过跟去过可不一样。她还很有理由,跟同学们说,“平时都要读书的,星期六星期天都要写作业,哪儿有空玩儿啊。都一样。” 林晚照也鼓励林特多跟同学们相处,林特同龄朋友很少。这孩子心地好,也喜欢交朋友。 林晚照也不寂寞,她这里也每天有人来。如今她有钱有房,孩子们也都愿意来。 凤女跟老二都是个体户,假期是他们正忙的时候,老大老三都放假。老大一家是给刘爱国将书房收拾出来,这才来的。 老大没大提这事,老大媳妇比较热络,跟林晚照说如何收拾的,买了新床新柜,爸爸都说好。 “我爸还是老思想,买什么都嫌贵,我说爸妈辛苦一辈子了,现在就是该叫我们伺候着享享清福的时候了。”老大媳妇喝口茶,说的恳切。 林晚照“哦”一声,朵朵给姥姥掰山竹吃,林晚照接了一个,“你自己吃,我会掰。”这东西生的,老厚的皮,味道真不错。顺带对老大媳妇说,“你们有这个心,你爸就知足。”要林晚照说,刘爱国也够想不开的,年纪轻轻的非跟儿女们挤着过日子,自己不知自己讨嫌。 上辈子也是这样,刚开始天好地好,时间长了,就什么都不好了。 林晚照不管这些事,她管好自己就行了。 十一连饭店都忙,人家不接外单,就是老大媳妇做的。林晚照跟朵朵祖孙俩,把老大媳妇带来的山竹都吃光了。老大笑,“妈你喜欢山竹,下回我多买些。” “行。”林晚照不客气,一拍膝盖站起来,去看锅里蒸的肉。这是她新近跟电脑上学的,梅菜扣肉,早上把肉煮、腌、煎过,切片和梅菜一起蒸,据说可香了。 林晚照吃不惯老大媳妇做的那些清汤寡水,儿媳妇张罗着做饭,这是人家的心意。吃得惯吃不惯她都不挑,她就做一两样自己爱吃的。 朵朵看水槽里养着的对虾,伸手拿出一只,虾被人捏的直打蹦,朵朵说,“妈,这大虾做油焖大虾吧。” “昨儿不刚吃过油焖大虾,你奶奶又蒸了扣肉,咱们荤素相宜,白灼又鲜又甜。” “白灼不如油焖有滋味儿。” 林晚照其实也搞不懂老大一家是怎么个过法儿,老大媳妇瘦的跟麻杆儿似的,见天吃素。朵朵挺爱吃肉,这孩子小时候可有意思了,回老家过年,见什么都稀奇,以前用的土灶的大风厢都要拉两下。那会儿林晚照在大铁锅炖肉,这孩子呼哧呼哧的给奶奶拉风厢,用乡下人的话说,从小看到大,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孩子。 老大媳妇那脾气,其实林晚照上辈子也不怎么待见她。让林晚照说,有点儿讨厌。大过年的,可不就要吃好的喝好的。朵朵那会儿小,天生爱吃肉,按理是好事,老大媳妇就这儿不叫多吃,那儿不叫多吃,说吃多了以后孩子不好养,挑嘴。 林晚照不知是奶奶看孙女的缘故,还是经历过困难年代,反正她觉着,爱吃就吃呗,又不是吃不起。 别撑着就行,吃完饭别立刻出门儿呛了风就行。 他们做老家儿的辛辛苦苦把日子过好,不就是为了叫儿孙吃好穿好,不受穷不受苦么。 不过,林晚照那时自卑于自己农村人,没学问,儿媳妇非这样管孙女,她也没法子。 现在她不这样了,林晚照就像普天下所有好说话的奶奶一样,跟朵朵说,“不就油焖虾么,我来做。” 朵朵立刻凑奶奶身边儿,“奶奶您真好。” “妈,我做就行了,您别占手了。”老大媳妇忙说。 “没事儿,你做你的鱼,这虾简单,不麻烦。”林晚照挽起袖子,朵朵特有眼力的给奶奶拿来围裙,给奶奶系上。 老大有些新奇,“妈,您还会做油焖大虾啊?”妈做的炖肉一流,但油焖大虾妈应该不会。 “电脑上什么都有。”林晚照一扬眉。这菜其实都没什么难的,就是开背去虾线,锅里多放些油,油热后先把虾放进去,迅速翻面儿,变红起酥立码捞出来。然后留底油,用姜蒜白糖炒个汁儿,再把虾放进去,放俩香葱段儿,调个咸淡,大火收汁儿,出锅就成。 即便不如饭店讲究,只要虾新鲜,这菜味儿就差不了。 朵朵闻着香味儿直说,“奶奶您烧菜真厉害!饭店就这个味儿。” “是虾都这个味儿。”林晚照笑着把虾盛出来,朵朵端餐桌儿上去。 朵朵说,“奶奶你炸的丸子也特别好吃。” “那等你下回来咱们炸丸子。” “好啊!”朵朵排下自己的时间表,“我下个月考托福,等考完我就来。” 老大媳妇听着祖孙俩的对话,看那一盘油汪汪的大虾,再想到炸丸子……心里百味陈杂。这么好的房子住着,婆婆穿戴也讲究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幅乡土气的吃喝习惯? 更让老大媳妇郁闷的是,婆婆做的蒸扣肉、油焖虾全部盘光,她那没出息的闺女还用馒头醮两下汤汁,她做的清蒸鱼、香菇菜心、素炒小芹菜,又清淡又清爽,却明显不如婆婆的两个菜受欢迎。 老大媳妇憋气,这丢脸的父女俩! 林晚照根本没管老大媳妇怎么想,她现在做东西从来不做多,看孩子们爱吃,心里很高兴,跟朵朵说,“下回来奶奶还做。” 可怜的孩子,趁着在国内,多吃点儿合口的吧。 国庆七天假,老大老三轮番儿过来。林晚照自己也生活丰富,接到前弟媳陈桃花儿的电话,说驾照的课难学。 林晚照还得安慰后进同学,鼓励陈桃花儿别着急,慢慢学,有不懂的只管打电话问她。 等假期过了,老二凤女才有空来,凤女没什么,这闺女粗心肠到没心没肺的地步,老二听说妈的房验收了,特意打听一回。 待十月中,林晚照的奥迪车提回来,老二媳妇才知道婆婆买奥迪的事,当下震惊加羡慕的,眼珠子险没掉地上! 买车之后上(其实林晚照提车还在大哥...) 其实, 林晚照提车还在大哥林晨阳之后,不过,兄妹俩也差不了几天。 老二媳妇看到婆婆的奥迪车后, 产生了诸如以下神奇想法: 她一边给婆婆剥桔子,一边说,“妈,您买这么好车有什么用啊?” 刘飞险些喷了嘴里的桔子,插句嘴,“妈, 谁有钱不买好车啊。我要有钱,我也买。” “去去,没你的事。你先媳妇找个回来,让我少操点儿心是真的!”把儿子打发到一边儿去,老二媳妇跟婆婆商量, “妈,您看,您新学车,开的还不熟, 那么好车,要磕了碰了的, 不得心疼。要不,您先拿我家那辆二手桑塔纳练练手。” 老二忙忙放下茶杯拦媳妇, “你少操这没用的心, 妈考驾照都是满分过的。奥迪跟桑塔纳开起来能一样吗?” 林晚照一时闹不清老二是真觉着他媳妇这话不妥当,还是跟媳妇唱双簧。反正, 林晚照直接让老二媳妇死心,“不心疼, 我就爱开奥迪。我要想开桑塔纳,当初就买桑塔纳了。” 刘飞实在忍不住,偏过头偷笑。 老二斜媳妇一眼,生怕媳妇再说出招老妈生气的话,抢下媳妇手里的桔子,“赶紧做饭去。” “这才十点,我就不能跟妈说说话儿了。”老二媳妇还不乐意走。 林晚照真发愁这个儿媳妇,她现在也会略委婉的说两句话了,便道,“我跟老二、刘飞说话就行,你去忙吧。知道你们过来,我特意一大早买的菜。”老二起码面子上过得去,刘飞这孩子不错,就是叫这对爹娘给耽误了。 老二媳妇择菜做饭。说到车,林晚照问,“刘飞考驾照没?” “没哪,一直闹着要考,我说他年纪太小,考了驾照就得闹着开车,还不稳当哪。”老二剥好桔子递给妈。 “刘飞跟小特一年生的,哪儿还小啊,今年也二十了。去考一个吧。有车方便,小特也在学车。” 刘飞马上说,“爸,我还不稳当?十一我跟你看店,可没少帮着做生意。奶奶,你说我稳当不稳当?”见奶奶支持自己学车,刘飞万不能错过这机会。 “行。学。”现在都一个孩子,老二是很疼儿子的。拍儿子门脑儿一下,“就是学了,也得老实开。” “爸,我知道的。” 林晚照叮嘱一句,“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奶奶您放心吧。咱家不早就这样。”好几回在奶奶家吃饭,哪怕过节的时候桌上有酒,奶奶都是这样的规矩,司机不能沾酒,谁开车谁别喝。刘飞见得多,早习惯了。 林晚照现在对儿女们已经没啥兴趣了,她问刘飞,“飞飞,你有QQ没?”自从开始上网,林晚照对网络的兴趣可比儿女们的大的多。 “有啊。” “你QQ号是多少,写下来,到时我加你。” “唉哟,奶奶,您也玩儿QQ啊。” “当然啦。我还有邮箱哪,你是用QQ邮箱,还是用163邮箱?” “我都有,我用QQ邮箱比较多。” “那邮箱不用写,到时我发邮件就给你发QQ邮箱。” 刘飞觉着好玩儿,问奶奶,“奶奶,您准备给我发什么邮件啊?” “还没想好,想好再发。”林晚照每天都会上网,她把拼音熟悉一遍后,背了26个英文字母,现在ABCD的字典歌都会唱的。然后就开始背键盘,用拼音打字。现在键盘已经背下来了,就是打字还很慢。她QQ也申请了,现在有俩好友,一个小特,一个大哥。林晚照准备多加几个,有助于练习打字。 林晚照这里纸笔是有的,不过,刘飞把自己QQ号用手机发信息发奶奶手机上。林晚照看一眼,“行,知道了。我QQ名是花间晚照,到时我加你,你可得通过申请啊。” “一准儿的。”刘飞觉着奶奶时尚极了,别说奶奶这年纪,他爸他妈都不知道上网是啥。就知道宽带费很贵,上网浪费时间,都不知道上网多有意思。 老二听的有些傻,问,“妈,您现在还有那啥QQ啊?” “有。你有没,你有我也加你?” “我哪儿有空玩儿那个。” 林晚照直接扭头不理老二了。 落后分子。没共同语言。 刘飞问,“奶奶,您上网一般都做什么?” “看看新闻,看看菜谱,留个言什么的。”林晚照问,“你上网都干什么?” “玩游戏,学一下电脑编程。” “不错。”林晚照说,“电脑上能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老二吃瓣桔子,“编程还算正事,玩游戏可不是什么正经事,那就是玩儿。” 林晚照毕竟多活一辈子,虽然就是多活的那一辈子也是窝居在两间小平房儿,没离开过方圆一里地的范畴,但她没少看电视,知道的事情就多。何况,经历过生死的人,心胸也开阔。林晚照说,“以前你们年轻时候没电脑,就是合适的同学朋友在街上玩儿。现在有电脑了,孩子们在电脑上玩会儿,跟你们那时爱玩儿也一样的。别沉迷就行。” “我看咱们刘飞不像会沉迷游戏的。”就看刘飞那么想学开车,就知道不是那种拿网吧当家的孩子。 刘飞深觉奶奶就是自己的知音,他说,“我就是跟几个朋友在线上玩会儿,玩儿的时间也不长。” 老二说,“晚上半宿半宿的屋里亮着灯。” “我那是在学习哪。” “那叫你去读个大专,你怎么不去?”老二眯着一双被肉挤细的眼睛,打量着儿子,“肯定是在网上跟女朋友聊天,叫你带回来还吭吭哧哧的,到底谈了个什么女朋友啊?又不是不让你谈,就受不了你这蒙头盖脸的样儿。” 刘飞被老爸说的脸上发烧,他年纪还小,正是要面子的纯情少男,脸红红的顶一句,“没有的事!” 老二肉眼一瞪,“人家没看上你?” “爸你别猜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刘飞站起来,“奶奶,我去楼上玩会儿电脑!”就两条大长腿嗖嗖嗖楼上书房玩儿电脑了。 老二嘀咕,“肯定是有对象了。” 林晚照瞥他,“孩子不愿说,你就先沉住气。” “我是怕他乱来,要是网上找个不知根底的,再被人骗,可怎么着?” “放心吧,不会的。” 相对于担心儿子的老二,林晚照很轻松,虽然刘飞后来娶的媳妇也就那样,刘飞读书也不多,却不是那种容易被骗的孩子。 中午吃饭时林晚照更是毫不客气的展现了奶奶对孙辈的偏爱,素炒三丝、口蘑炒小青菜、清炒油麦菜,都搁圆滚滚老二夫妻跟前,“你俩多吃点素。” 红烧鱼、焦炸丸子搁孙子这边儿,“飞飞还在长个子,营养得跟上。” 老二好笑,“真是亲孙子,妈你这偏心眼儿也忒明显了点。” “你俩都注意,太胖对身体不好。”林晚照从来不是怕吃的性格,以前她再怎么节省也是节省自己个儿,从不在孩子这里节省。 “我没事,我体检好着哪,三高哪个都不高。”夹块红烧鱼搁碗里了,要没点肉,这怎么吃得下饭,老二打小就爱吃肉。 老二媳妇也是肉食爱好者,婆婆做的丸子是一流,老二媳妇有些眼馋,刚想动筷子夹一个,就听婆婆问她,“你高不高啊?” 刘飞代他妈回答,“都高。尤其血压,我妈现在天天吃降压药哪。” 老二媳妇,“偶尔吃一口半口的没事儿。” “你得控制点儿了。” “就是!”刘飞夹个倍儿香的小丸子搁嘴里,把他妈馋的够呛。老二媳妇主要是考虑,婆婆现在有钱,这不得巴结着些嘛。她不想婆婆不高兴,筷子转个弯儿,夹块蘑菇。蘑菇也不难吃,就是不如荤腥滋味儿足。 林晚照瞧老二媳妇一幅馋肉模样,想着跟老大媳妇那个成天吃草的互补一下就好了。 在婆婆这里吃顿没滋没味儿的午饭,告辞下楼,再看一眼婆婆的奥迪,老二媳妇羡慕的巴嗒两下嘴,上了自家的二手桑塔纳。 婆婆啊,是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有十块钱,九块九都是花儿女身上,现在啊,全都用自己个儿用了。 老二媳妇由衷感慨,“要是妈跟爸似的就好了。” 老二心里颇认同媳妇的话,爸多大公无私啊。不过,嘴上不能赞同,“妈有妈的好,爸有爸的好。” 林飞性格直率,“奶奶现在不比以前好啊,多时髦啊,还有QQ号,比你们还强哪。” “你奶奶现在有的是钱,又不用上班工作,有的是功夫玩儿。”老二媳妇想到一件事,跟丈夫说,“这奥迪便宜也得五十万吧。车贷最多五年,首付也得三成。妈一年还贷也得大几万,再加上十来套的房贷,妈还得过来么?” “肯定还得过来啊。你看妈不挺好的。”老二开车驶出小区,“妈去年买的房已经下来了,装修好就能出租,一出租,还贷压力就能小上一半。” “不说旁的,这借钱上头,咱妈真心大。要搁我妈,欠银行这么多年,一月还一两万,肯定觉都睡不着了。” “借钱这不挺正常。”老二不当多大事。 林晚照自己个儿的账自己最清楚,自从买这豪车,的确,还款压力陡增。不过,她现金还有百多万,支撑三五年没问题。不用三五年,有两年,拆迁的房都能下来,到时全都出租,也就顺溜儿过来了。 而且,她并不后悔买这辆好车。 有了车,生活就是不一样。 好车的生活更不一样。 自从提车回家,兄妹俩就不在附近吃早点了,找了个远些的早点铺子,据说那铺子豆汁儿特正宗、炒肝儿滋味儿也足。兄妹俩每天早上就呜啦呜啦的一人一辆车开出去吃早点,吃过早点再开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 用俩字形容,那就是:拉风! 四个字就是:拉风极了! 六个字:拉风的不得了! 邻居都打趣,“看人老林家这兄妹俩,真有派头儿!” 林晨阳性情低调沉稳,一向是说,“正好也当练车了。” 林晚照嘴上也很谦虚,但她发现,她是喜欢被人带一点羡慕的眼神注视的。这心思不能跟人说,大哥也不能说,因为有点儿太虚荣了。 甚至,有时见人打量她的车,林晚照也会生出一点得意的心情。 林晚照想,原来我非但喜欢吃好的穿好的,还喜欢被人注目,也喜欢被人羡慕。 哎,我真是个虚荣的人。 林爹却显然对此很满意,林晚照提车回来没几天,林爹给了她一对儿玉镯子。林晚照不大懂玉,她就瞧着这镯子挺透,挺好看。反正老爹给,她就戴上了。 把镯子戴手上后,林晚照看了看,说,“以前也没给过。”上辈子也没给过啊。 林爹潇洒的抄着口袋,“以前见天儿一幅寒碜样,怕你把镯子寒碜着。” 林晚照险没叫老爹给噎死,林爹也很郁闷,收礼都不知道说声谢。算了,这个长女就是这幅性子。 世间万物,果然没有完美的啊。 林爹感慨着下楼。 中午收到林晚照送的松鼠鳜鱼,立刻就满意了,用实际行动表示感谢也是一样的。 林晚照去拿盘子时,林爹提意见,“汤汁有些浓了。” 在菜式上,林晚照很认真听取各方意见,尤其老头儿舌头灵。林晚照说,“下回我调淡些。” 林爹很满意的鼓励林晚照,“多学电脑,有好处。”自从长女开始上网,就不再局限于清蒸、红烧、一鱼三吃之类的老样式了。 看,这才几天没见,松鼠鳜鱼都会了。 林晚照拿了盘子没走,父女俩继续在门口对话,林爹问,“还有事?” 林晚照心里扭捏两下,问林爹,“明儿还想吃什么鱼?” 林爹意外,咋这么体贴了!不过,有机会提要求时,林爹是绝不会放过机会的,他立刻说,“很久没做酱汁焖鱼了,再做个煎鱼块,糖醋鱼,清蒸鱼,也就行啦。” “知道了,也不能一天吃,一天做一样怎么样?” “行啊,随你。”林爹是很迁就厨子的。 答应下林爹点的菜后,林晚照才说,“你那时尚杂志再借两本给我看。”自从小特读大学,借杂志有点儿不方便了。 林爹:还以为是孝心大发,原来是借杂志的。 林爹心里一吐槽,没有立刻答应。林晚照有些不高兴,“不借啊?” 林爹掖揄,“哪儿敢不借啊,那我不是以后都吃不着鱼了。等着,给你拿!”心下奇异又好笑,唉哟,非但活的像样了,还学会讲条件长心眼啦。 买车之后下(林爹给的那镯子林晚照有...) 林爹给的那镯子, 林晚照有空就戴。 她发现,继虚荣心后,她还很爱美。 刚开始活过来, 恶狠狠的买件羽绒服、羊绒大衣,就很满意了。买个金耳坠子金项链,戴出去也觉着体面。 但现在,她看过时尚杂志,就会想,衣服要怎么穿搭才更好看更洋气。 对于美, 她不再避讳,不再羞涩,不再心里喜欢,嘴上怯于承认。 她非但喜欢好看的衣服,喜欢研究穿搭, 原来她还喜欢珠宝首饰,耳朵上戴俩坠子,就是比空空的好看。素色毛衣就是搭个毛衣链更出彩,上年纪的人, 戴玉镯真的很合适。不用两只都戴,戴一只更有味道。 林晚照戴着新镯子, 开车回了一趟栗子小区。前妯娌陈桃花儿打电话问她车有没有提回来,知道林晚照提了新车, 请林晚照过去说话, 她也参观一下前二嫂的豪车。 林晚照放下给陈桃花儿的水果,陈桃花儿嗔怪, “以后不用带东西,你来就行了。” “这是我的心意。” “车开来没?”昨儿就通过电话, 陈桃花儿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林晚照朝外扬扬下巴,“就停楼下了。” “我得去瞧瞧。” 俩人下楼去看林晚照的车,陈桃花儿围着看好几遍,尤其是瞅着那四环车标看了又看,直说,“二嫂,你现在真没的说!不是我说大话,咱们全村儿的女人里,你是顶尖儿的。” “那不是,林苏姐比我强的多。” “谁能跟林苏姐比啊。她是大小姐出身。”陈桃花儿跟林苏不熟,她是跟着林晚照称呼。 “你要买也买得起,你是不买。” “等我驾照考出来,我也买一辆。”陈桃花儿说,“本来我都不想考了,一见二嫂你这车,我这心气儿又上来了。” “名也报了,钱也交了,怎么又不想考了?” 俩人说话间上楼,刘爱军是村书记,平时都不在家。陈桃花儿跟二嫂诉苦,“家里家外,儿子闺女,没一个人赞同我学车的。我八十好几的老娘,听说我学车的事,还打电话给我,说我眼瞅奔六十的人了,叫我安分些。担心我开车出车祸。” 林晚照忽然觉着,虽然林爹平时有点儿作,在这上头还是很开明的。林晚照问陈桃花儿,“你自己呢?自己想学就学,不用管别人。” 陈桃花儿一拍茶几,“学!”不能叫二嫂落下。 翠丹妈的情形就比陈桃花儿要好很多,刘贵(翠丹爸)很支持妻子学车。翠丹妈上午去上课,回家刘贵就把午饭烧好了。据翠丹妈说,就是公公刘爱党嘀咕了几句。翠丹妈笑,“我爸那些个闲话多了去,说我是白花钱,考也考不出来。考出来也没用,出门还是刘贵开车。气的我就问他,听说超子那车是他给拿钱买的,不知是不是真的。他一下子就不说话了,也不管我学车的事了。” 林晚照陈桃花儿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翠丹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刘贵其实是刘爱党的长子,因为家里没儿子,就翠丹一个女孩儿,很不被刘爱党待见。 原本拆迁后,刘爱党想直接给孙子分钱,当时不是叫林特翠丹俩姑娘组织亲戚抵制大姥爷(爷爷)这种□□的重男轻女行为。因这事儿,刘爱党险把闺女、女婿、外孙、外孙女、孙女都得罪完。 刘爱党就没敢明着给,暗地里拿钱给长孙刘超买的车。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刘爱党不做到明面儿上来,大家也睁只眼闭只眼,可这样偏心,儿女们难免心有不服。 尤其翠丹妈,她倒不是眼气这十几万块钱,她自家也拆迁了,生活富足。她是生气公公这样的重男轻女,她翠丹怎么了,闺女怎么了,贴心着哪! 翠丹妈轻哼一声,新纹的两道眉毛高高挑起,“非学出来给这些人看看眼不可!” 林晚照也带着水果去看了看仙儿。 仙儿家依旧是老样子,小小一居收拾干净俐落。仙儿很高兴林晚照过来,拉着林晚照坐,给林晚照倒水喝。中意也在家,见到林晚照打趣起来,“哎哟,贵客登门,赶紧坐。” 林晚照笑,“中意还是老样子。” “还能怎么变啊,倒是嫂子您,风采一日胜似一日。”中意半是玩笑,半是有些酸的说。瞧这时髦的小卷发,耳朵上的玉坠子,身上一看就很贵的大衣,举手投足还香喷喷的。全村儿的老年妇女,也没这么会意恋牧恕R郧罢婷豢出来,林嫂子是这样爱美的脾气。 林晚照是来看仙儿的,中意就坐着说起话的,说的还尽是林晚照不爱听的,主题就是抱怨仙儿。 跟林晚照说仙儿现在把钱守的牢,不管谁来借,一分不借。端的是六亲不认。 连中意除了平时零花,也要不出来。 中意说到兴奋处,讽刺仙儿,“不知什么时候得了这铁公鸡病,一毛不拔了。” 中意这毛病真不稀罕,刘爱国就这样,越在人跟前越爱贬低她。好像贬低自己的妻子,能反衬出他们的荣光似的。 林晚照看仙儿满脸尴尬,一撂茶杯便把中意的话怼了回去,“你们都什么岁数了,以后只有一年比一年老的,除了手里这点拆迁款,还有国家每月的养老钱,还有别的收入么?不管儿女还是侄子外甥,再难也不该来找你们借!借!说借好听,什么时候还?我用钱的时候有钱还吗?你们这钱就该自己拿着,该吃吃,该喝喝。管他们那些事儿!” 中意原想诉诉苦,不料叫林晚照呛了回去,干脆起身,“你俩都一样,不跟你们说,走了。” 走到门口回头问一句,“爱国还好吧?” 林晚照,“问我干什么,不会打电话自己问啊。”她跟中意又不是朋友,中意那种抱怨老婆的嘴脸,林晚照一见就烦。 中意心说,真够无情的。遛达着出去了。 林晚照鼓励仙儿,“干的好!” 仙儿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别的本事,大钱都分了,这点儿再不留着,那就一点儿都没了。” 仙儿悄悄跟林晚照说,她跟中意的养老保险,还是他们自己个儿交的,俩儿子谁都不肯拿钱。“我俩闺女跟我说,要是没钱,她们帮我们垫上,保险怎么着也得交。可我哪儿开得了口啊,当初分钱,一分没给闺女。现在用钱了,倒跟闺女拿,这成什么人了?” 何尝不是如此。 林晚照看出仙儿是后悔没把大钱拿住,宽慰她,“分都分了,也别再为这个伤神。等拆迁的房下来,你可得守住了。” “我家也没多少房,就两套。” “住一套,租一套,租金拿着过日子。可千万别再把房分了,房本儿不能改名,一改名儿就是别人的了。” 仙儿点点头,把林晚照的话记心里。 林晚照傍晚才走,仙儿送她出去,看到林晚照自己开车,临走前朝她挥挥手,是叫她回去的意思。 仙儿也笑着挥挥手,目送晚照姐开车离开。她不是晚照姐这样有本领的人,可她知道,晚照姐是为她好。要不是知己的朋友,谁会跟她说这些话呢。 汽车拐个弯就不见了,熔金般的落日余晖映拉长仙儿的身影,仙儿的心里竟然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个念头: 她家没有晚照姐家拆的多,可拆迁的钱,要是不分,自己家也是能买辆车的。 要是中意不想考驾照,她去考一个,也一样吧。 她没有晚照姐聪明,晚照姐三个月考到驾照,她考半年、考一年,也应该能考下来的吧。 落日缓缓沉没,傍晚的风不知从何处而来,仙儿的眼眶在风中发酸发烫。 傅泉(中意回家时看到仙儿站在单...) 中意回家时看到仙儿站在单元门外, 瞅一眼没瞅见林晚照那耀武扬威的奥迪,问仙儿,“那奥迪真是林嫂子的啊?” 仙儿回了回神, “嗯”了一声。 中意鼻腔里哼出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你说爱国哥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这女人真是啥都舍得。不都是爱国哥的钱。”遛达着往家走。 仙儿跟林晚照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以前仙儿觉着,是因着家里男人们交好,她俩关系才好的。可现在, 仙儿觉着,晚照姐总是为她着想,她得维护晚照姐,便说,“哪儿就都是爱国哥的, 爱国哥俩院子,晚照姐俩院子,算起来还是晚照姐的大。还有县里的俩院子,也是晚照姐买的。” “知道什么!”中意哼唧着上楼, “别看林嫂子现在意恋墓庀剩你就眼馋。那是过日子的样儿么!哪有人家儿那样过的!跟爱国哥就不是一路人。” 仙儿心道, 晚照姐不会过日子,晚照姐要不会过日子现在能开这么好的车么!倒是爱国哥, 离开晚照姐才几天, 就把自己过医院去了。 中意回到家,站门口等仙儿开门, 进屋大咧咧往沙发一坐,问, “晚上吃饺子吧。” “没饺子,就中午剩菜!”仙儿想到刚刚丈夫在晚照姐跟前损她的事就来气。她是个老好人,也不能丁点儿脾气都没有。 中意跟刘爱国一样,最爱吃饺子,闻言不高兴,“你跟林嫂子那么好,林嫂子早就不吃剩菜了,你怎么不这上头学学她。” 仙儿一听,到厨房就把剩菜全倒垃圾筒了,然后拿钱出门到小区外菜店称了二斤五花肉,一斤绞馅儿,回家见中意正看着垃圾筒里的剩菜心疼,指着仙儿问,“怎么都扔了,都好好的菜!不刚说晚上吃这个么。” “你不让我学晚照姐么!”把肉往厨台一放,仙儿冷着脸,一推中意,“吃饺子就让让!”接着说了句,“这么没眼力。” 中意仿佛看外星人一样瞪着仙儿,良久“嘿”了一声,抬脚到客厅给老友打电话去了。 可是不得了了。 林嫂子这可忒威风,开奥迪来咱们小区啦! 现在全小区都知道林嫂了是全村儿第二壕,忒威风!来我家跟仙儿叨叨一钟头,仙儿也要造反了! 刘爱国现在能拿林晚照有什么办法呢,无非就是跟中意一起念叨一回,那老婆子现在是谁的管儿都不听了。问中意,那车开的还稳当不? “能不稳当么?全小区的人都羡慕哪,哪儿见过这样好车,奥迪诶!” 刘爱国哼一声,“开吧开吧,叫她开吧!” 中意笑,“老哥,嫂子现在可比你讲究多了。” 刘爱国不屑的,“一分钱不给孩子花,全都花自己个儿身上,可不比我讲究么。” “你说嫂子以前也不这样,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啊。一点儿不体贴孩子,你说咱们这日子过的什么,不就过的孩子么。孩子们好了,咱们就好了。” “谁说不是哪。” 俩人不愧多年好友,越说越投机,伯牙遇子期,流水遇知音,也就如此了。 仙儿在厨房听到,不屑的撇撇嘴,又深恨自己无能,把不住钱。剁肉馅的力道越发大,咣咣咣――咣咣咣―― 林晚照开车回家,路上打电话给嫂子,让大嫂做上自己的饭。方红笑,“我们今儿不在家吃。” “去哪儿啦。” “就是鑫路广场,那边儿不是有个电影院么。你大哥,非带我来看电影。我说不来,他非要来。”自从买了车,方红可喜欢在外逛了。她这人天生说话不实诚,自己喜欢不直说,总要赖林晨阳头上。 要是以往,林晚照要说大嫂不实诚了。她现在颇会说话,打趣道,“那还不好,大哥多体贴啊。大嫂,你知道你这声音像什么吗?” “像什么?” “甜的跟蜜一般。”林晚照笑着挂断电话。 方红嗔怪的跟丈夫说,“晚照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林晨阳问,“开什么玩笑了?” “不告诉你。” 有时,以林晨阳的智慧也无法理解女性有点小矫情的快乐。 方红收起手机,俩人去买爆米花和可乐,可乐只能林晨阳喝,方红上年纪,血脂有些高,平时都注意不吃甜的,自己要瓶矿泉水,拿两根吸管,她不多喝,她就喝两口。 林晨阳提着饮料,方红抱着爆米花。林晨阳手臂朝方红一屈,方红笑着挽上去,到时间俩人就检票进电影院去看电影了。 既然大哥大嫂不在家,林晚照就在附近的馄饨店吃了碗热腾腾的小馄饨,回家泡澡看电视,就不自己做了。 方红这人存不住事儿,看电影的事没两天亲戚全知道了,就她跟人显摆的。林旭辉过来林晚照这里都说,“大哥大嫂还真恩爱。” 林晚照住的近,知道的趣事更多,“自从大哥提车回来,这还没半个月,大嫂回三趟娘家了。” 林旭辉听的直乐。 “大哥退休时,我就劝大哥考个驾照。看大哥没那个意思,还是大姐你考,大哥才心动的。”“现在可别这么说,现在都是大嫂的功劳。”林晚照学大嫂跟老同学、同事、街坊们说话,“我们老林要学车,我就说,学!买车时我也说,买!” 简直是把以前反对大哥学车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林晚照学的惟妙惟肖,林旭辉夫妻都笑起来。人嘛,都有优点都有不足,没十全十美的。大嫂就是这样有点爱抓尖儿的性子,其他都挺好的。 黄茹把带来的礼物拿给林晚照,是一双驼色的小羊皮雪地靴。 “林檀一起寄回来的,还有给爸爸、大哥的生日礼物。这双是给妹妹的,我也有一双,正好冬天穿。” 林檀是林旭辉黄茹的小儿子,现在英国站做驻外记者。这孩子很仁义,每年都会给长辈们寄东西,姑姑大伯都有。林晚照很喜欢这个侄子,看那雪地靴,做工好,毛也厚实,“这靴子真好。” 林晚照抚摸着雪地靴,跟小弟小弟妹说,“别让小檀寄这么好的东西,这得多贵啊。他在外头不容易,离家这么远,咱们都不在他身边,让他省着点儿,以后结婚做私房钱。” 黄茹笑,“他给买,咱们只管受用着。” “林檀细心,我穿多大码的都知道。” 黄茹说,“我们打电话时,林檀听说大姐你那边儿拆迁搬城里来,也高兴的很。” “林檀什么时候能放假回国?”林晚照跟这个侄子感情最好,林檀小时候有些淘气,成绩不大好,升高中时没考上学区中学,害林旭辉出一大笔借读费。林旭辉那时也年轻,脾气不大好,把林檀打一顿,用林旭辉的话说,钱事小,丢人事大。 林檀也是很有性格的孩子,自己拿了家里的钱,离家出走到大姑家去了。林晚照生怕弟弟担心,让刘爱国到村委借了电话给林旭辉打电话报平安,林旭辉那会儿余怒未消,也不来接林檀。林檀也懒得回家,用当年林小檀的话说,懒得看他爸那张老脸。 那一年,林檀就在大姑家过的暑假。孩子总是一晃眼就长大,后来林檀高中突然懂事,也考了不错的大学,现在工作也好。 “我是想林檀回国工作。”黄茹说,“在国外呆上几年有助于开阔视野,长期工作,我还是希望林檀在国内,离得也近。” “就是。离远看不见摸不着的,光靠打电话哪儿行啊。”林晚照十分赞同这个主意,林晚照肯定以孩子前程为先。现在她都说心里话,“孩子就是守在身边儿好,咱们又不是盼孩子大富大贵,日子过的去,咱们守着,起码一个星期见一回,这就行了。” 这话简直说到黄茹心坎儿,林旭辉在一边儿嘴硬,“随便,见不见都一样。” 林晚照笑,“那我们不一样。” “就是。”黄茹说丈夫,“天生口是心非,中秋时吃月饼,旭辉还说哪,林檀最喜欢五仁馅儿的。小时候一到中秋,五仁馅儿的月饼全是叫林檀包圆儿。” “旭辉也是最喜欢五仁月饼啊。”林晚照说,“他俩口味儿一样。” “就是。”黄茹笑,“林檀也说,给旭辉买礼物最好买,他喜欢的,他爸一定喜欢。” 姑嫂俩说说笑笑,林旭辉一边含笑听着,他当然也很思念在国外的小儿子,但他就不说,也不承认。 林特煮好咖啡端来,黄茹正好拿出给林特的礼物,是一条格子围巾。林特很惊喜,“小舅姥,还有我的礼物啊?” “当然有了。我跟你林檀舅说,咱们小特又漂亮又出息,这围巾有些厚实,适合冬天围。” 林特当场就试了试,很有礼貌的跟小舅姥爷小舅姥姥道谢,心里也很喜欢。 林旭辉说,“小特你怎么在家啊?”读大学一般星期天不是约会就是聚会,哪儿有空在家啊。 林特说,“咱家不都是星期天聚会么,当然得在家了。” 林旭辉一笑,“小特真是体贴。”孩子们大学时,林旭辉就不大管了,除了一星期必需回家一次,不准闺女嫁到外地,其他随孩子们的自由。 林特则是非常注重家庭的性格,她跟姥姥是一个户口本的一家人,亲戚们过来,她当然得在家帮姥姥一起招待长辈了。 一时,林晨阳林爹老三一家林熹光一家都一起上来了。 林熹光的儿子傅泉拎着给大姨的礼物,林熹光把礼盒递给林晚照,笑道,“我特意在英国给大姐挑的。” 林熹光十一出国旅游,没在国内。林晚照接了礼物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儿刚回来。” “你不上班了?” “我这眼瞅就退休了,工作也交接的差不离,现在又不指着那几个工资,就多玩儿了几天。”林熹光浑身钻石闪耀,林晚照接过礼盒,“多谢你想着。” “就大姐这一个姐姐,您说,我不想着您想着谁呀。”林熹光说话永远亲热,林晚照放把礼盒放手边儿,她两辈子也没出国玩儿过,不禁起了兴致,跟大嫂说,“大嫂,今年冷了,等明年暖和,咱们闲了,也出去玩儿一趟。” “行啊。”方红心眼儿比林晚照多,“到时带爸一起。” 林熹光心眼儿丝毫不比方红少,“也算我一个,我今年年底就退,以后有的是功夫玩儿。十一虽然有假,旅游不是好时间,要不我就请爸一起去了。” 林特知道三舅跟小姨姥都是喝咖啡的,一般来说,一家人的口味都是想信的。林特就一起端来咖啡。傅泉拿起一杯,喝一口就放下了,“不听大姨这儿有咖啡机么,这咖啡机现磨的么?感觉也就那样儿。” 林特很实诚,“我觉着挺好喝的呀。傅舅舅你是不是喝不惯咖啡,我给你换茶吧。” 傅泉,“我天天喝咖啡,你这个就是说不出的怪。” “应该是你平时速溶喝惯了,乍一喝现磨咖啡不习惯。”林爹看一眼傅泉一直在晃的二郎腿,“这是上好的巴西咖啡豆。” 傅泉撇下嘴,“姥爷您可真讲究,我觉着也就那样儿!” 林爹笑笑,“傅泉现在有出息,好好孝敬你爸妈。” “姥爷您放心吧,我知道的。”傅泉有点显摆的说,“姥爷,您看我妈那首饰没,那就我给我妈买的。怎么样,亮堂不?” “亮堂,那钻不错,在哪儿买的?” “香港。这回我们港澳台、欧洲十国,全都走了一趟。姥爷,您当年就在巴黎读的书吧,巴黎也去了,就那样儿!那什么圣母院、罗浮宫,还有蒙娜丽莎,都看了,就那样儿!” 林特给大舅姥爷添些茶,眼中露出惊讶。她舅舅们可都不这样说话,大舅姥爷小舅姥爷家的舅舅、姑姑们也都没谁这样说话。傅泉舅舅有点奇怪。 林爹闲适的倚着沙发靠背,“傅泉,听你妈说你开网吧发了大财,看来是真的。” “就那样儿吧。”傅泉眉开眼笑,“姥爷,您也知道网吧么?” 林爹眉眼一弯,“算是略通一点电脑。” “那您不错。我爸我妈啥都不懂,对网吧一窍不通。当初我说开网吧,他俩还死活不乐意。要不是奶奶给我拿钱,我这网吧都开不成。”傅泉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的网吧。 傅泉的父亲老傅脸上也带着些意气风发,训斥儿子,“别有俩钱儿就瞎得瑟,你姥爷什么世面没见过。” 林爹笑眯眯地,“别说,时代日新月异,咱们得多跟年轻人学。来,跟姥爷说说,你这发财怎么回报你奶奶的?” “给我奶奶买衣裳买首饰,大金链子大金镯子都给我奶奶戴上,不能叫我奶奶在老太太群儿里没面子不是!”傅泉道,“当初我辞职,我爸我妈,恨不能呼天抢地。现在谁当公务员啊,有本事的都下海,挣大钱!” “要指着做片儿警的那一个月两千块,下辈子也买不起别墅,是不是?” 林爹乐,“唉哟,傅泉都买别墅了。” “我妈非要买,看都看好了,我是管着付账的。”傅泉道,“我喜欢住楼房,像大姨家这样宽敞些就不错。”他四下看一眼,“大姨这儿还是有些窄巴了。” 林爹说,“你妈那主意不错,她想住就给她买。” 林熹光在旁边说,“爸,等我们那别墅装修好,接爸跟钱阿姨过去。” “我在你大哥这儿挺好。”林爹对林熹光道,“要是傅泉有钱,你该多买两套。” 林熹光笑,“这一套就够他供的了。” 傻小子难得有点儿财运,就这二百五的样儿,不敲一顿都对不起听这半天的臭显摆。林爹摸摸下巴,“原本我说姑爷难得过来,中午我请客。傅泉现在是大款,就傅泉请客吧。” 傅泉爽快极了,“行!姥爷您想吃哪儿,只管说!生猛海鲜,龙虾鲍鱼,咱们有的是!” 林熹光虽然心疼儿子大手大脚的花钱,不过,儿子这也是给她在娘家挣脸了,便笑着道,“就该让他请,也好好孝敬孝敬长辈。” 林晨阳跟傅妹夫说,“傅泉年轻,钱上头的事,你们帮他管着些。” 老傅点头,“这回把房定了,我跟熹光商量着,接下来就是给他说个好媳妇。大哥,你要有认识的,觉着同学同事朋友家不错的女孩子,只管介绍给我。” 林晨阳道,“这上头我知道的少,我让你嫂子帮着看看。” “好。”傅妹夫到底年长通达,“一会儿让傅泉多敬大哥大嫂几杯。” “这就外道了。” 中午林特跟着一起吃了顿大餐,林爹没跟外孙客气,龙虾鲍鱼燕窝鱼翅压阵,然后,林爹接着点了一堆鱼,开两瓶红酒。林晨阳跟着服务生出去,把林爹点的那堆鱼做些删减,添几个清淡的菜,将信用卡放在服务生那里结账。 饭毕,傅泉去结账时才知道大舅提前把账结掉了,直说,“这回大舅抢先付账,下回大舅可一定得让我付。” “下回再说。”服务生递过外套,林晨阳接来给父亲穿好,对外甥道,“好好听你爸妈的话。” “我知道的。” 林爹拍拍长子的肩,感慨,“老大就是咱们家的君子啊。” 林晨阳谦逊地微微欠身,扶着容色微醺的林爹往外走,“爸,您过奖,有其父必有其子。” 林爹一噎,郁闷瞪长子一眼,“我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了。” 林晨阳,“那一定是我的不是。” 大家听着这父子俩说话,皆忍俊不禁。 生日礼物(待到停车场傅泉看林晚照...) 待到停车场, 傅泉看林晚照的奥迪,“大姨,这车是您的?” “是啊。” 傅泉, “大姨您真豪气。当初我也说定辆奥迪,我妈死活不乐意,我定的雅阁。” 林熹光瞥一眼林晚照腕间的玉镯,摸摸自己手腕上镶钻的白金镯子,仿佛开玩笑的口吻,“你大姨擎的是祖业产, 你这钱都是辛辛苦苦赚的,能一样么?雅阁也是好车。赶紧上车,我跟你姥爷说两句话,咱们就直接回了。” 林熹光踩着高跟鞋过去跟林爹说话,林晚照看向傅妹夫, “熹光总觉着我占了娘家天大便宜哪。” 老傅笑,“她就这脾气,从来嘴上不饶人,其实心眼儿不坏, 大姐您多担待她。” 林晚照心说,我懒得理她! 看姥姥不说话, 林特知道姥姥很正直,不会说那些虚假的话, 就很机伶的替姥姥圆场, “小姨姥爷您放心吧,我姥姥心胸可宽广了。” 老傅险叫她这话闪了腰, 这丫头不说是A大高材生么,我那就随便客气两句。人家老傅跟林熹光是多年夫妻, 当然是跟林熹光立场一致的。 林晚照拍一下林特的头,“上车吧。”跟老傅道,“有空多来玩儿。” “大姐,会的。” 老三还在跟傅泉说话,看傅泉盯着妈的奥迪,老三给他出主意,“把雅阁孝敬给小姨小姨夫,你再另订辆好的不就行了。” 林晚照刚要上车走人,听到老三这话,说老三,“你少出馊主意,有钱还是先买房。我上年纪了,傅泉还年轻,多置些房产是正经。” “是,妈您说的对。”老三连忙改口,跟傅泉说,“反正老人也有老人的阅历,再好的车,贬值也快,房却是一年年涨的。” 老三跟小姨夫说一声,也上车去了。 他没开自己的车,一家子坐老妈的奥迪一起过来的。 老三坐副驾,这是来的时候林晚照指定的,副驾最不安全。老三媳妇带着孩子得坐安全的地方,她小特当然也得坐安全的是方。 老三不知老妈的私心,他还挺美,觉着副驾跟妈说话方便。 “傅泉这发了财,小姨夫可算扬眉吐气了。”老三说。 老三媳妇说,“常见小姨,小姨父见得少。” “小姨夫这些年不得志,姥爷这里也不常来。” “小姨夫不在税务局,工作挺好的呀。” “就普通科员。”老三道,“小姨夫也是个色,大舅小舅、姥爷哪个都不是高低眼的人。以前咱家在老家,日子艰难的时候,我们过来,大舅小舅都很疼我们的。难道非得官高位显才是亲戚,职位普通就不是了?” 林特觉着,大舅姥爷小舅姥爷当然不是势利眼的人,不过,瞧着却不像是喜欢小舅姥爷的样子。小姨姥爷长相很和煦,总是笑眯眯的,说话也很和煦。但其实,就是在家里,大舅姥爷跟他说话也很客套。小舅姥爷那样爱说话的人,都没怎么跟小姨姥爷说话。 要喜欢的人,肯定是常来常往的,就是来往的不勤,见面后也有说不完的话。 林晚照这边开车先走一步,林旭辉一向跟林熹光有些不对付,也带着妻子开车走人。林晨阳先开车门请林爹上车,也没跟林熹光多说,就是让她有空多回家看父亲。傅泉喝的不少,老傅也喝了几杯,别让他们父子开车。 “大哥放心吧,我知道的。”大哥虽性情迂腐,也是好意。林熹光跟父亲说,“爸,那我们就直接回了。” “回吧。”林爹坐后座,落下车窗对林熹光挥下手。 林熹光眉眼间神采飞扬,“我下星期再来看您。” “随你。”林爹升起车窗,不勉强。 林晨阳的车里,方红坐副驾,方红认为这是女主人的位置。今天这餐饭吃的,原本挺高兴,结果竟是自家付账,如今高兴全变心疼了。 捕捉到方红一脸肉疼的神色,林爹悠然偷笑,林晨阳说,“爸,系安全带。” “哦。”林爹拉出安全带扣上,采访儿媳妇的此刻心情,“心疼了?” 方红在外是很维护丈夫面子的,“没有的事。” 林爹给方红出主意,“等回家把林晨阳打一顿,真是的,乱花钱,那是他的钱么,那里头有你的一半儿。我可怜的儿媳妇,你说,你怎么找了林晨阳这么一个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的人哪。当初我怎么劝你的,你最好慎重考虑一下。你非不听我的,怎么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孩子,我真心疼你。” 以林晨阳的定力,也是唇角直抽抽。 方红更是直翻白眼,有这么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公爹,她跟丈夫还能白头到老,全靠情比金坚!方红也很有对付公爹的经验,“我真心疼晨阳,原本爸你不说你请客的,晨阳也是替你付账。” “原本我是让傻小子请客,谁让林晨阳抢着付账了。今天谁付账谁就是傻小子。”林爹坏笑。 林晨阳,“咱们家的聚会,怎么能让外甥请客?” “那有什么关系。举凡对自己现状沾沾自喜的人,最喜欢做的就是请客吃饭。人是需要炫耀的生物,他们需要借此机会获得更多的认同。” “我们还是以平常心相处,不做那样的抬轿人。” 林爹评价,“一本正经。” 林晨阳,“爸你不就喜欢一本正经么。” 林爹坚决不承认,“少自作多情。”林晨阳一笑。 林爹嘴硬一句,也笑了。 方红跟丈夫一起先送公公回去,然后才回自己家。方红说丈夫,“你也是,费力不讨好。我看爸是想整一下傅泉。”方红难得赞同林爹,她当时也听傅泉炫富炫的有点反感。 林晨阳泡壶茶,客厅氤氲着清新茶香。 “不用跟小辈计较。” 方红坐丈夫身边,“先前熹光就说傅泉买了大平层,这又要买别墅,网吧这么赚钱啊?” “我又没开过网吧,不懂。”林晨阳对网吧没兴趣。 老傅对大舅兄评价很高,“岳父还是老样子,大舅兄真是厚道人。” “大嫂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哪。”林熹光笑。 老傅笑笑,说,“大姐真是洋气了,比城里人还洋气。” “好几百万的祖业产都叫她一人占了,能不洋气?” “岳父那么偏大哥,就没说什么?” “大哥最疼大姐。林正都副院了,大哥又不缺钱,哪里会跟大姐计较。” “旭辉跟大姐关系也好。” 林熹光轻哼一声,老傅笑,“咱家也好了,这些事就放下吧,总归便宜没叫外人占了。” “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好像她在农村吃多大亏似的,那能怪别人,是她自己没本事。自来就是全家这么捧着她,要不是有这份儿祖业产,她能有今天!”林熹光不服,“成全了她就是我们几个吃亏,吃多大亏呀,我就没听她说过一句感激的话。” 林旭辉夫妻也是直接回家,林旭辉在车上跟妻子说,“真是暴发户。” 黄茹倒很理解傅家,“二姐二姐夫这些年不甚得意,难得傅泉赚了不少钱,可不得跟亲戚们都炫耀一下。” “谁有钱也不这样。”林旭辉一向跟林熹光不对付,“有空好好教教孩子,看傅泉这有钱就烧的站不住脚的样儿。真是老傅家的根。” 黄茹笑了笑,没再多说。 老三夫妻在林晚照那儿也没多呆,下了车没上去,开自己车回家,明儿就得上班了,回家也好好歇歇。 林晚照说,“你喝酒,让你媳妇开车。星期天路上车多。” “放心吧,妈。”老三笑着送妈到单元门,“妈,我就不送您上去了。” “不用。” 阳阳很有礼貌,“奶奶再见,小特姐再见。” 林晚照摸摸阳阳的小肉脸儿,林特跟阳阳说,“阳阳,下星期再过来玩儿啊。” “嗯!”阳阳点着小脑袋。 老三媳妇说,“妈您上去吧,我们就回了。” 老三看妈上楼,夫妻俩看大舅的车过来,又跟姥爷、大舅、大舅妈说两句话,这才开车走了。 老三媳妇边开车边说,“傅表弟这么有钱,有没有兴趣买点理财啊?” 老三握着阳阳的小胖手不让他乱抓,“他有钱肯定也是去买好车,怎么会买理财?你没见傅泉看妈那奥迪的眼神,恨不能把奥迪看化了。” “网吧怎么这么赚钱啊?” “那能不赚钱,见天儿人都满着,都是赚孩子的钱。”老三说,“真是人生际遇,以前傅泉中专毕业,小姨小姨夫都想把他弄税务局。税务局那会儿招工就正规了,他文凭实在不行。还去银行做过销售,也不行。最后当了片儿警,以前也没看出傅泉是块做生意的材料。” “你看见没,小姨往妈手腕上看好几眼。” “她是看妈的镯子。”老三在银行工作,又跟林爹长大,对玉器颇有鉴赏,“她看也是白看,就她戴的白金镯子,俩加一起也顶不了妈一只。” “妈那镯子那么好?”老三媳妇吃惊,“我就看着水头不错。” “那是上等翡翠。”老三道,“肯定是姥爷给妈的。咱妈不懂翡翠,妈更喜欢金子。” 老三媳妇说,“那这回小姨一句不满的话都没说,上回妈摆暖屋酒,姥爷给妈买的那套珍珠首饰,小姨可眼红了。” “小姨也不懂翠啊。她肯定觉着白金钻石更值钱哪,那镶的都是碎钻。” “你以前不说妈跟姥爷关系不好么,我看挺好的呀。” “姥爷对妈挺好的,妈那时候犟脾气,一直因姥爷跟钱阿姨的事生气。”老三跟林爹长大,立场一直是站林爹这边儿的。 林晚照回家感慨一回大哥的厚道,跟林特说,“明儿咱们约你太姥爷一起去商场。天儿冷了,该买冬衣了。咱们也添几件,再给你大舅姥爷看看生日礼物。” “姥姥,大舅姥爷什么时候生日啊?”上午小舅姥姥也说给大舅姥爷带来林檀舅舅寄来的生日礼物。 “得下个月,也快了,咱们提前备下。” “姥姥,你准备送给大舅姥爷什么礼物?” “衣服。我想给你大舅姥爷买件大衣。你大舅姥爷有时要出门做个演讲、参加聚会什么的,冬天冷。” “我得想想送大舅姥爷什么。” “到时一起买件羊毛衫,就算你的礼物。” “不行,那是姥姥买的,怎么能算我的礼物。”林特说,“我得自己给大舅姥爷准备。”林特喜欢收礼物,也喜欢给长辈、亲戚、朋友准备礼物。 林晚照笑,“行,那你自己想吧。” 结果,打电话邀请林爹逛商场买衣服时被林爹拒绝了。林爹拒绝星期天去商场人挤人,电话里对林晚照道,“我是需要你去拎东西付款,小特已经大了,给她置衣费,让她自己去买。”然后把时间定在星期一。 凡老头儿定了的事,那是死活拗不过来的。林晚照能说什么,林爹非星期一去,只能星期一去了呗。又不能明儿把老头儿扛去。 刚在电话里好像听出老头儿对她带林特买衣服的不满,不禁自省,难道又是太溺爱孩子了? 林晚照想了想,现在林特已经读大学,大学里也交到了新朋友,是该让小姑娘自己逛街买衣服了。 好吧,这回听老头儿的。 林晚照笑,“你太姥爷非得星期一去,让我把买衣服的钱给你,叫你自己去买。” 林特眨眨眼。 林晚照说,“应该是想你跟同学一起逛街吧。” 林特郁闷,“我想跟姥姥一起买嘛。” 林晚照拍拍她的背,哄她,“跟朋友一起逛街也很有意思的。” 星期天林特去练车,林晚照中午烧条改良版的松鼠鱼给林爹,林爹颇是满意。 待星期一父女俩去商场置衣,林晚照去年冬天的衣服都有,她就添了件大衣。主要是陪林爹买,林爹挑中了她就付账,又大方又爽快,还一个劲儿夸林爹穿衣裳好看。 林爹得便宜卖乖,心下暗爽的走在前面,“就知道说好,好在哪儿啊?” “说不上来,但你一穿就觉着好看。” 把林爹哄的心花怒放后,林晚照才装的不经意似的说一句,“爸,你眼光好,天儿冷了,给大哥也挑件大衣吧。” 林爹多精的人啊,一眼就看出来了,“原来是为了给你大哥买东西,我还以为你突然孝心大发哪。” 林晚照现在也会说两句好听话了,忙说,“主要给您买,给大哥是顺带。” 林爹笑一声,“中午请吃大餐。”“我那天路过一家全鱼宴的馆子,离这儿有点远,一会儿咱们去尝尝。” “这还差不多。” 林爹听说有全鱼宴,也就不计较长女的小小心计啦,十分配合的给林晨阳选了件样式典雅的大衣,顺带指了一条浅灰薄呢围巾,让售货员一起包起来。 围巾是林爹自己付的款。 林晚照说,“我一起付就行了。” “那怎么行,这是送给我亲爱的长子的生日礼物,当然得自己付账。”林爹优雅的了出钱夹,优雅的将银行卡递给售货员结账。 林晚照总觉着,什么话从她爹嘴里说出来,就总是怪怪的。 林晚照是个有计划的人,既然来了,再让老头儿帮着掌掌眼,给旭辉也挑双的靴子。小弟生日跟大哥就差一个月。 靴子要好看、时尚、又保暖。 小弟从小就有点臭美的。 林爹又帮着挑双靴子,林晚照仔细的去看做工,摸摸里面的毛厚不厚。不要那种太厚的,林旭辉自小火力壮,太厚太暖的他穿不住。也不能太薄,毕竟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不比年轻时。 林爹望着长女认真看靴子的模样,不自觉露出抹微笑。 生日(大伟做事十分牢靠屋子装...) 大伟做事十分牢靠, 屋子装修速度挺快,装修好一间,还顺带把卫生做一下, 屋里就挺干净的。等屋子晾上半个月,林晚照就去二手市场买来马桶、热水器、空调、洗手台、床、床头柜、沙发、茶几、衣柜、电视、冰箱等家俱,叫人摆到合适位置。 像家俱这些东西,林晚照挑时还尽量颜色一样的挑,这样摆出来成套,显着好看。 可看来看去, 总觉着还是有些土。 跟以前老家的房屋摆设似的,不洋气。 洋气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时尚、好看、让人一眼就喜欢、哪怕并不昂贵,也会让人觉着有品味。 林晚照用数码相机拍了照片拿回去传电脑上,请林爹上来一起出主意。林爹就很会打扮, 而且,以前在老家,就是大家都很穷没几件家俱的时候,林晚照也觉着自家最好看。 柜子怎么摆, 摆哪里,反正她爹是很挑剔啦。 以前, 林晚照都觉着摆在方便干活的地方就行了呗。但现在她觉着,既要方便干活, 也要好看才好。 林晚照指着电脑上的照片给林爹看, “墙上是不是该挂两幅画啊,好像有点光秃秃。” “画也要先确定是什么色系?” “什么是色系啊?” “就是什么颜色。” 林晚照想了想, “地砖是浅色的,卫生间的磁砖是冰蓝色, 家俱老板说是欧洲复古风,画应该跟家俱统一吧,也用欧洲复古风,有这样的画吗?” “什么欧洲复古风,土死了,这沙发买的。”林爹嫌弃的撇撇嘴,指点电脑上的照片说,“这种装洋腔的老家俱,放两幅叫人看不懂的油画就行了。” “哪儿有卖的呀?” “装饰画的市场有的是。” 林晚照这不是有事求林爹么,她完全忽略林爹对她审美的唾弃,好声好气的哄林爹,“来,再帮我看看,哪儿再调整一下。” 林爹不急着帮忙,瞥林晚照一眼,“有点渴。” 林晚照忙去给倒茶,倒了茶来,林爹又说,“想吃小饼干。” 林晚照又去拿小饼干,拿小饼干来,林爹轻咳一声,“再有点水果就好了,深秋的季节,桔子最好吃,现在流行砂糖桔。” 林晚照怒,“要帮就帮,不帮就算了!楼上楼下累死了。”林爹唇角一翘,批评林晚照的态度,“你这还求人哪,不就跑两趟么,态度一点都不好。” “快帮我看嘛,看完再吃桔子。桔子多凉啊,热茶配凉桔子,没见这样吃的!”林晚照催,“快帮我看。” 林爹只好再指点她,这里加个条案,条案上摆个木制花瓶。卧室床头上头也要挂个华丽些的摆件儿才好,窗帘的风格跟整体统一,也要华丽些的。 林晚照听的有些头晕。 最后,她努力恢复成良好的态度,跟老头儿商量,“爸,要不您什么时候有空,跟我一起去二手市场瞧瞧呗。” 林爹轻哼一声,“就凭刚刚拿个水果都不乐意的样儿,我跟你去!”哈哈两声,起身就得意洋洋下楼去了。 林晚照跟下楼,“你刚刚就是故意整我,茶、饼干、水果,明明可以一下子说的,非得分三回。” “还嘴硬不认错,更不帮你了!”林爹悠哉悠哉下楼,悠哉修哉坐沙发上。 林晚照感慨,“这求人可真难啊。” 林爹险没叫她逗笑。 林晚照把小桔子拿出来摆好,又重新倒了热茶、摆上小饼干。林爹吃到小桔子,这才大牌的答应跟林晚照一起去二手市场的事。 不过,虽然老头儿要摆架子,的确给老头儿一指点,她那屋子就增色三分。待屋子整理好,林晚照就把屋子到中介那里做个登记。 现在租房子都是小中介,既管着出租房屋,也介绍工作的地方。 至于看房租房的事,林晚照都委托给老三,老三很爽快就答应下来。听说妈那屋子收拾好,傍晚跟媳妇下班回家,还顺道去瞧了一回。别说,老太太收拾的真不错。 老三看屋里样样齐全,去中介那里把房租上抬了两百块。 等林爹帮林晚照布置好屋子,林晨阳的生日也就快到了。 林晚照提前把生日礼物送给大哥,“爸的眼光高,我让爸帮着挑的。” 林晨阳试了试,他本就身量体形保持的都好,年轻时就很英俊,老了依旧有气质。林晚照直说,“这衣裳也就配大哥穿了。” 林晨阳好笑,“这话夸张了。” 方红也直说,“这大衣不错。”摸了摸,“这得挺贵的吧。” 林晚照说,“咱们又长个儿了,买一件且穿哪。”她望着大哥,心里非常骄傲,跟大嫂说,“大嫂,不是我吹牛,我哥在你娘家人里头也得是顶尖儿的。”这话说的有点讨嫌,不过,方红夫妻情分好,就是方红自己,心里未偿不这样认为。“可不是么。以前邻居都说我妈,闺女儿子回家,都不炖肉。大姑爷一来,立刻就把肉给炖上了。”方红上头一个大哥,姊妹里她排最大的。 林晚照有些挑眼了,“大哥不喜欢吃炖肉,大哥喜欢吃素。” “刚开始那不是不知道么,后来知道了。他去就都是做鱼,做豆腐。” 林晚照这才满意。 林晨阳抚额。 林特也拿出自己给大舅姥爷准备的礼物,是一个p3。林特说,“以前我看电脑,桌面上就有音乐软件。大舅姥爷您肯定喜欢听歌,p3内存不大,能放十来首歌,不过胜在方便,以后就能放在口袋里听歌了。” 林晨阳接过,“现在还有这么方便的东西了。” “特别方便。”林特把p3从包装里拿出来,取出耳机线插上,教给大舅姥爷怎么用。打开来,选中歌曲,就能播放了。 方红看这东西这么小,跟火柴盒似的大,也试了试,“这可真是太方便了。” 林特笑,“我也给我姥姥买了一个,我姥姥爱听戏。” “谢谢,我很喜欢。”林晨阳摸摸林特的头,这礼物称得上体贴。 “大舅姥爷,不用谢。”林特有些羞涩,大舅姥爷喜欢,她心里就很高兴。 林晨阳的生日都是挑个日子近的星期天庆祝,大家伙儿都有空。家里儿女自然都要到的,另外就是请弟妹们一起来,聚一聚。侄子外甥们并不惊动。林晚照以前离的远,很少来。如今这搬到城里,就事事方便了。 林特是姥姥的小跟班儿,当然也一起参加,她没跟姥姥挨着坐,她是跟林安(林正儿子)、然然(林清女儿)坐一起的。 林爹用一惯有些夸张的腔调为长子说祝寿词,“今天是我亲爱的长子晨阳的生日,过去的一年,我想对我亲爱的长子说一声,辛苦了。亲爱的孩子,祝你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林爹举杯,林晨阳跟着举杯,“爸爸,也祝您健康长寿,生活幸福。” 大家一起祝林晨阳生日快乐,林晚照虽然觉着老爹夸张的要命,但对大哥的祝福绝对真心真意。 林旭辉的生日也差不多是这样,不同的是林爹的祝寿词,“今天是旭辉的生日,虽然在过去的一年,你跟我翻过十六次白眼,顶嘴五次,暗自腹诽数目不计。但身为一个慈爱的父亲,我愿意原谅你的小小失仪。旭辉,继续向你大哥学习。” 林旭辉翻了五十四周岁的第一个白眼,“恐怕要令您失望了,爸,我可没打算往圣人的方向修炼。” “幽默感有所进步。”林爹说。 “这辈子还能听到您的夸奖,真令我意外。” “今天不一样,我愿意日行一善。”父子俩斗几句嘴,林爹终于道,“虽然你不完美,但依旧是我心爱的孩子。孩子,祝你快乐。” “谢谢您,爸爸。虽然您也不完美,您也依旧是我尊敬的爸爸。” 林旭辉是绝不肯在口头上落下风的。 大家强忍着笑,一起干杯。 林家的氛围很轻松,吃饭什么的,大家都很随意。 林旭辉单独敬大哥一杯,打趣,“敬我的圣人大哥。” 林晨阳打趣,“生日快乐,我的调皮小弟。” “哥,我也这把年纪了。”大哥跟老爸相处久了,也沾染上老爸的肉麻功力。 “比我小。” 兄弟俩一笑,干一杯。林旭辉只有在生日这天坐林爹身边,他采访林爹,“爸,您怎么连我翻白眼的次数都记得这么清楚啊,不会私下记什么小本子上了吧?” 林爹,“那倒没有,我随口说的。” 林旭辉:……看在生日礼物的面子上! 林爹送给长子的生日礼物是一条围巾,给小儿子的是一幅墨镜。 看着兄长小弟过生日,林晚照也很高兴。林熹光问,“大姐,您今年生日在哪儿过啊!” 林晚照以前都是胡乱在家吃碗面条,去年六十一岁大寿是过了年办的。今年还没想……这事儿都应该是儿女们安排……大哥的生日宴就是林正订的,小弟的生日宴是要斌订的。 林晚照说,“这急什么,我生日在腊月。还早哪。” “也不早了,再有俩月就过年。大姐您抓紧点时间,腊月餐厅不好订。定好了跟我说一声,我生日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 生日要怎么过。 以往,林晚照真没认真想过这件事。 小时候都是听父母的,妈总会给她做一身新衣服,然后那天家里会做很多好吃的。后来结婚,也是回娘家过。娘家离得近,也是妈给她过。 等后来,妈过逝了,老头儿没心没肺的带着姓钱的来城里过日子。 生日时,林晚照就是自己做顿手擀面了事。 后来的后来,就觉着,这生日,过不过的,都没关系。 去年是跟刘爱国一起在饭店过的……亲戚们都请到了,排场也大。 林晚照不是很喜欢大作排场的性格,但,她心里也喜欢像大哥小弟这样,让老头儿举杯说祝福的生日宴。 虽然老头儿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但她觉着很温馨。 林晚照决定,她的生日也要这样过!她也要听祝福,也要收礼物,也要过的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独食.上(林晚照没有为自己的生日操...) 林晚照没有为自己的生日操心, 她也没有担心孩子们不给她张罗怎么办。她早想好了,要是孩子们有良心,就不会忘记她的生日, 如果孩子们给她张罗,她省下一笔钱。如果孩子们装傻,她就自己定地方庆祝。 现在又不是没钱。 其实就是上辈子,再如何艰难,也过得起生日。无非是她没把自己当回事,不愿意过罢了。 倒是几个孩子的生日, 她年年记得,年年打电话叮嘱他们过生日。独她的生日,除了妈妈,也就是大哥小弟会在她生日的时候打电话给她,还会提前寄礼物给她。 就是上辈子, 难道是真心不想过吗? 不是的。 年轻时可能无所谓,因为心思都在养孩子身上。等上年纪了,一年老似一年,一岁老似一岁, 就会慢慢的对各种节日珍重起来。 哪怕是自己多年不在意的生日,也是想有人给她过的。 可是, 一直没人提…… 即便整寿,孩子们倒是问过她, 她说一句, 不用麻烦。于是,孩子们就真的不麻烦了…… 现在想想, 真是窝囊透顶。 她可不要再那样窝囊了! 回家路上,林特还在说着太姥爷对小舅姥爷的调侃。林特一直记挂着姥姥的生日, “姥姥,您的生日想怎么过?” “我觉着,就像你大舅姥爷小舅姥爷这样就挺好。”林晚照边开车边说。 林特眼睛弯弯,笑望着姥姥,“我也觉着特别好。”她接着说,“姥姥,咱们既然不像去年似的请很多人,就别等年后再过了,咱们就正日子过。我查过了,姥姥您今年生日的正日子正赶上是个星期天。” “什么时候查的,我都不知道。” “早就查过了。”林特不跟姥姥说,她连送给姥姥的礼物都想好了。 林晚照一乐。 因为今天参加林旭辉的生日宴,所以林晚照没让孩子们过来。待第二天星期天,老大一家老三一家就赶一块儿了。 林特去学车不在家,老大老三难免问一个小舅的生日宴,老三端着三杯咖啡过来,笑着抱怨,“大舅小舅不知道是什么脾气,生日宴还不让咱们参加。” 林晚照剥个桔子吃,“是担心你们事情忙,叫你们吧,你们要是有事岂不为难?倒不如就这样,我们老人们聚一聚。网上不都说么,三年就一个代沟,我们跟你们之间隔的是天堑。” 老三笑,“哎哟,妈,您现在不得了,这一上网,比我还时髦哪。” 老大媳妇喝口咖啡,问,“妈,您的生日就在腊月,您想怎么过?”老三提议,“还像去年似的,亲戚朋友的都请来,妈您看怎么样?咱们另换个馆子,妈,您想什么,八大菜系随便挑。” 老大媳妇心道,婆婆可知道八大菜系是什么不? 既然孩子们说起来,林晚照也没客气,也没说不要麻烦,她很清楚明白的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就像你大舅小舅他们这样就行。咱们不大作排场,你们几家,谁有空谁来。再有就是你们大舅大舅妈、小舅小舅妈、你们姥爷,就咱们这些人就行。旁的人,都别惊动。” 老大细心,“妈,那大伯小叔小姑都不请了吗?” “我跟他们原不是亲戚,是跟你爸结婚,才跟他们成了亲戚。现在都离婚了,也就解除亲戚关系了。” 老三想,妈现在是不得了,“解除”这样的词都会用了。 老三说,“妈,要不要请一下你的朋友。你不是跟我三婶儿、还有仙儿婶子,都不错嘛。” “她们啊,我自己另聚,这不用你们管。”林晚照严肃的说,“你们三婶正在准备驾照理论考试,现在不能打扰她。” “不是说没过吗?”老三有点不以为然。 “没过还不能补考啊。”林晚照郑重的说,“你三叔越来越讨厌了,还笑话桃花儿,好像他自己多聪明似的。以前上学,五年级都不会背乘法表,把你爷爷气的,罚他在外头站着背,背不下来不许吃饭。” 老大老三都哭笑不得。 老大说,“妈,那咱们今年就小办。妈生日那天是个星期天,我提前把位子定好。” 老三忙说,“大哥,咱们一起,叫上二哥。” “妈又不大办,咱们哥儿仨,一年一轮就行了。今年爸妈的生日我张罗,明年是老三,后年就是你。”老大很稳重,“等妈过大生日,咱们仨可就得一起出力,到时请的人也多。” 老三笑,“行。听大哥的。” 阳阳伸着小手要喝咖啡,老三媳妇拿咖啡杯拿得远些,跟阳阳说,“可不能喝这个,苦的。” 阳阳不信,就要喝,还奶声奶气的说,“我不怕苦。” 朵朵说,“像喝药似的,你喜欢喝药么?” 阳阳看看朵朵姐,“不怕!”又眼巴巴盯着爸爸手里的咖啡,老三递给他。老三媳妇刚说,“可不能给他喝!”阳阳眼疾手快,小肉手捧着咖啡杯,咕咚就是一口,接着小脸儿皱巴成一团。 大家忍俊不禁,老三正色道,“你非要喝,咽下去吧。” 小家伙生怕大人不给他喝,喝的猛,一下子真给咽下去大半。他苦的要命,皱着脸一低头就给他爸吐回去了。老三直叫唤,“都给我糟蹋了。” 阳阳一幅没事人的样儿,很懂事的说,“爸爸你喝吧。”自己捞起茶几上自己的水瓶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半杯,林晚照怀疑他在漱口。 大家直笑。 老三轻哼一声,“这小子可会装傻了。” 老大说,“又不是别人给你吐的,你亲儿子。没事,继续喝。” 阳阳好动,想去露台玩儿,朵朵跟他一起去了。露台上还有阳阳的一套小铲子小桶的工具,孩子有玩儿土的天性,阳阳一直最喜欢奶奶家的露台。因为露台上有花池,自己蹲着能捣鼓半天。 老三媳妇说,“大嫂,朵朵不考托福了么?考的怎么样?” “还行。90分。”老大媳妇一向寡淡的脸上升起淡淡骄傲。 “超级好诶。”老三媳妇说,“朵朵真有出息。” “咱们家孩子都不错。”老大媳妇也很认同林特的出色,跟婆婆打听,“妈,小特又去练车了吗?”“去了。这次再练一回。下星期就能路考了。”林晚照问老三,“房租的怎么样?有没有人问?” “有。冬天租房的人不多,有个两三家。妈您别担心,咱们那位置,还怕没租客?我跟中介大姐说了,最好是工作比较体而的,也知道爱护房子。” “这你看着办就行。”林晚照主要是想问下行情。 老大媳妇问,“妈,您那房子装修好了?” 林晚照没隐瞒什么,“一间已经好了。第二间也在晾着了。”老大媳妇笑,“房子一出租,还贷压力就能减轻不少。” “减轻大半。”林晚照说。 老大说,“妈您要还贷压力大,跟我说,我手里还有现钱。” “不用。我算着哪,三五年内没问题。三五年房子都能租出去。”林晚照根本不担心。林晚照叮嘱老大一句,“你可记着,十二月份老年大学就春季招生了,替我报名。” 老大笑,“放心吧,妈,我记着哪。” 老大媳妇也跟着凑趣,“妈,您放心,我提醒他,肯定忘不了。” 林晚照表示满意,她很想去读老年大学,可人家报名读书都是有规矩的,不能你去了想上就能上。一个班有一个班的进度,人家是一个季度一个季度的招生,现在教的是九月到十二月的学生。林晚照想读,只能等十二月报名,读一月到三月的春季班。 老三问,“妈,您现在英语学的怎么样了?” “二十六个字母会背会写了,在学音标。”音标其实有些枯燥,不过林晚照学的很认真。而且,她现在已经慢慢熟悉了拼音打字,开始背五笔字根了。 林晚照觉着,她年底就能用五笔了。 中午的午饭就是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一起做的,林晚照问朵朵有没有QQ,然后加了朵朵的QQ号。老三说,“妈,我也有QQ。我大哥也有。” 林晚照对他俩没兴趣,“不加你俩的。” “妈您还厚此薄彼啊。”老三笑,“妈,您不加我,我加您总行吧。” “不行。你加我跟我加你没什么区别。”林晚照是很懂QQ的,她还跟刘飞发过信息发过邮件哪,刘飞每条聊天都回她,邮件也是每封必回。 而且,随着打字速度加快,林晚照跟林特也不打电话了,打电话多费钱啊,俩人都是网上聊天发邮件。 老大老三都觉着老妈有点像老小孩儿,笑着跟老妈说话。 朵朵也有事跟奶奶商量,把玩儿的一身土的阳阳交给三叔到洗手间洗手洗脸换外套,朵朵问奶奶,“奶奶,您知道太姥爷喜欢什么不?” “干什么?” “我这不在学法语么。我爸说太姥爷法语特别好,我想每个星期都过来跟太姥爷练练口语什么的。”朵朵挺有自己的打算,“补习班的老师只管着上课,一起学法语的同学跟我一样,都是初学的。” 林晚照直乐,“你这是想给你太姥爷送礼啊。” “嗯,送点太姥爷喜欢的东西,再跟太姥爷说。” 老大,“直接说就行了。你太姥爷特别好,小时候我们一放学,直接就去你太姥爷那里吃饭。” 林晚照可没觉着林爹哪里就特别好,强调,“你们吃的饭都是你姥姥做的。” “这倒是。姥爷啥都不会做。”老大笑,“姥爷来城里后,特喜欢吃冰淇淋。可这大冷的天儿,又不敢给他买。” “现在还吃哪。你没见,看一眼就哆嗦,冷死了。”林爹这饮食习惯,林晚照还问过大哥,大哥说吃惯了,没什么事。医生都说没事,反正林晚照受不了大冬天的吃冰淇淋。 朵朵站起来,“那我下去看看太姥爷。” “去吧。” 朵朵性格活泼。 重孙辈,林爹一般就不大关心了。 不过,到底也是自家孩子。尤其一说话,哎哟,这孩子既不像算盘精,也不像刘杰(老大)。林爹评价,“你比你爸机伶,比你妈实诚。” 朵朵笑,“那我这算个中不溜儿。” “不止,比他俩都强。”林爹不吝欣赏。 朵朵直乐,听说太姥爷年轻时是在巴黎留学,打听不少太姥爷当年留学的事。那会儿怎么出国,当时的巴黎什么样,太姥爷学的什么专业。听说太姥爷当年读的巴黎大学,羡慕的恨不能流下三尺口水。 至于跟太姥爷学法语的事,太姥爷一口就答应了。朵朵刚开始学基础发音,有些不标准的,林爹还会给她纠正。 中午朵朵就在太姥爷这里吃的饭,钱阿姨也喜欢孩子,一个劲儿的给朵朵夹菜,跟朵朵说,“你太姥爷的法语一直没撂下,现在还时常看法语杂志。” 朵朵也觉着,太姥爷的法语比补习班的老师强。尤其,以前就觉着太姥爷很时尚,这一接触简直不得了,太姥爷读法语的那种腔调,优雅极了。俩人还特能说到一处去,因为朵朵也很喜欢研究品牌。 朵朵在林爹那儿吃饭,林晚照没什么,老大媳妇就显得忧心忡忡。林晚照权当没看到,老大媳妇显然对林爹的毒舌印象深刻,不愿意闺女嘴那不着调的老头儿多接触,跟老大说,“不好这样麻烦太姥爷跟钱姨姥吧。”知道婆婆讨厌钱阿姨,特意提一句。 林晚照的确讨厌钱阿姨,但也不至于不让晚辈跟林爹相处,根本没理。 老大更不在意,“没事儿,朵朵跟姥爷肯定聊得来。”林爹跟孙辈的关系都不错。 老大媳妇:…… 老大记挂着父亲,打个电话给老爸,刘爱国说在中意那里喝酒,老大就放心了,叮嘱父亲别喝太多,胃得养一养。 老三给妈夹块鱼,“爸还想着中意叔哪。” “隔两天就得打一回电话。”老大今天也是把父亲送到栗子小区才过来的。 老三笑,“别说,他俩真说的来,就是现在离的远了。不行也让爸学个驾照,等爸学会了,咱们哥儿四个凑钱给爸买辆车。” 老三生怕老妈吃醋,还说,“妈,您别吃醋啊,您这奥迪比较贵,儿子们得发展两年才得凑得起。” “我不用你们凑。”林晚照心里觉着这主意不错,“我倒也希望你爸那脑袋开化一下,就怕他不学。” “等有空我去劝劝爸。”老三觉着老妈现在这样儿挺好,大房子住着,好车开着,走到哪儿都有而子,比以前强的多。现在亲戚们说起妈都是佩服的,不是老三说狂话,大舅妈小舅妈都是大学毕业,还老牌儿毕业生哪,都不会开车。他妈学了仨个月,满分拿的驾照。他跟同事们一说,同事们都是佩服的。 老三思想开放,妈都学会开车了,鼓动着爸也去学一学。现在上点档次的车也就十来万,一家拿出三万来,没哪家拿不起的。 老大说,“这主意行,我回家也跟爸说说。爸现在在家也没事。” 老三知道大嫂是个细心人,尤其说,“哥,爸不管学车买车,都是咱们哥儿四个平分。” “行,我知道了。学车能有多少钱。” “不是钱多钱少的事,爸也不是你一人儿的,不能你一人儿尽孝心。”老三会说话,说的老大心里熨帖,“今天年爸的生日我来给爸办,咱们这样,妈生日从大哥开始轮,爸生日倒着,从我开始轮。” 大家说说笑笑,老大老三其实都有留心妈的神色,见说到爸时,妈并没有不痛快的样子才放了心。想着妈就是有心胸,现在跟爸一提到妈,爸还是没好气的样子。看妈多有涵养,还鼓励他们对爸好。 朵朵在太姥爷那里也吃的不错,太姥爷喝香槟时,她还尝了一口。她其实想多尝两口,太姥爷没让。 朵朵说,“等我成年就可以喝了。” “对,等成年再喝。”你爹你妈可都不是这种豪迈人,林爹笑眯眯。 吃过午饭,她还跟了根冰淇淋才跟太姥爷告辞,说下个星期早点儿来,星期六就过来。 等朵朵到奶奶家说了一大堆太姥爷的好话,老大媳妇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朵朵不觉,她妈经常瞎担心。 尽管林晚照跟林爹经常偶尔性的有点小摩擦,但老大媳妇这什么意思啊,朵朵跟太姥爷吃顿饭,看把你忧虑的,难不成天要塌了! 林特下午回家见过两个舅舅舅妈还有朵朵阳阳,朵朵跟林特关系好,小姐妹在一起唧呱着说话。阳阳没人理了,叫着爸爸跟他玩儿。 待第二个星期,林晚照正好叫着林爹一起去二手市场布置第二间屋时,林爹把林晚照叫到林晨阳家他的屋子。 是的,在林晨阳家里,也是有林爹一间屋子的。 林爹用的不多,无非就是过年过节,钱阿姨不在,或者林爹不舒服时过来给儿子伺候,才会用这间屋子。 林晨阳从柜子里抱出两块足球大小的……石头。 真的是石头,灰扑扑的。 林爹端着杯茶,马裤长靴倚桌而立。待林晨阳把石头搁地上,林爹才说,“今年生日想好怎么过了吗?” “老大说他负责安排。” 林爹点头表示满意,“腊月就是你生日了,我在想送你什么礼物。这是当年我赌来的两块石头,你挑一块。里头要是有翠,就给你解来做生日礼物。要是纯石头,就当你运道不好,可怨不着我。” 林晚照心道,世上还有这样送礼物的?纯石头就当运道不好! “快挑,选好没?”林爹催。 林晚照看一眼放石头的柜子,“这要纯石头,还弄锁干什么啊?” “傻吧。当然是觉着里头有翠啊。不过也可能没有,赌石说不定的。” “你现在还赌啊。”林晚照真服了老头儿,以前来城里跟人赌鸽子,还进过派出所,大哥把他保出来的。 “当年,当年什么意思,就是以前。”林爹颇是感慨,“这是卖了我的大白换来的。” “大白是谁啊?”林晚照问。 “我的鸽王。”林爹催她,“快点,怎么这么磨唧。” 林晚照想自己运道向来不好,以前赶庙会摸奖,她连个脸盆儿都没摸到过,就随便挑了一个。林爹对林晨阳一呶嘴儿,“把这个给我搬下去吧。” 不能说当天,得第三天了。 林爹那里人来客往、车水马辆不断,方红打电话跟林晚照报喜,“妹妹,你可下来吧。爸开出一块特好特好的玉!” 林晚照下楼到大哥家,就见一家子都在,钱阿姨也是脸上笑盈盈的。一块拳头大的绿玉放在一只深色丝缎垫的木盒里,那玉瞧着挺绿,今天太阳也好,但光芒并不明显。这是刚解出来的,还没抛光。 林晚照说,“这就那灰石头解出来的?” 林爹眉飞色舞,“你这回运道不得了啊。” 对于一个连最末等的脸盆儿安慰奖都没中过的人,林晚照也很喜悦,“这玉瞧着不错,挺绿。” 方红拉林晚照坐下,“光这石头你知道人家给多少钱?” 林晚照,“多少?”倒是挺大一块。 方红伸出三根手指,林晚照惊讶,“三万?”这么大个玉这么值钱? “再加个零。” 林晚照震惊的眼珠子险没掉出来,问林爹,“不会又遇着啥都不懂的土大款了吧?” “这回运气比上回不差,这回是行家开价。”林爹拿起那玉石在手里端量,“大白换了半车石头,我以为全都赌垮了哪。没想到还真有点儿运道。” 林爹对林晚照一挑眉,“挺有运道啊。” 林晚照觉着这么贵,要不林爹自己拿着使吧,她也用不着这么贵的东西。林晚照就很实在的说了,“这么贵。爸,要不……” 林爹瞥她一眼,林晚照磕巴一下,“我是觉着太好了。” 林爹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你要送我哪。” 林晚照:…… 林晚照看一眼那玉,全送,有点舍不得。不过,也的确是好东西,林晚照跟林爹商量,“要不,送您一半儿,怎么样?” 林爹:……世上能把他整无语的,估计也就是这个笨笨的长女了。 林晨阳笑,“晚照,这是你挑的,是你的运气。旁人挑不一定能解出这么好的玉,玉是有灵性的东西,会认主的。” 林晚照看看大哥,林晨阳笑,“爸一向一诺千金,说给你就是给你的。” “就是就是。我们都不眼红。”方红不至于眼红,但有点眼馋是真的。不过,这是公公的东西,也没听说公公不给闺女给儿媳妇的,何况她年轻时还跟公公曾闹过小矛盾。 钱阿姨但笑不语,不知道是否后悔跟林爹补签婚内协议。 不过,心下算算,她拆的房子也比这玉值钱。 算了算了,跟老林这些年,重要的是夫妻感情。 林旭辉听说此事,也为大姐高兴。 黄茹听说后也道,“这可真是难得,爸这解石的运道好起来了。” “可千万别这么说,再勾起爸赌石的兴致来。” 以前老爸来城里后好养鸽子,那不是玩儿的有些大,弄派出所儿去了么。后来就把鸽子卖了,懂行人眼里好东西,换了半车毛料。 那会儿年头早,玉还不大值钱,毛料就更是看运道了。 也不知是遇着骗子还是老爸眼力不好,这毛料拉回来,连续解半个月,除了芝麻绿豆大小的翠,像样儿的没解出来过。后来气的干脆不解了,也再没买过毛料。 林旭辉原以为那料都解完了,没想到还有,还解出这么块好玉来。 林旭辉摸摸下巴,琢磨着,爸要大姐挑石头,是不是原本想赖掉送大姐生日礼物啊! 独林熹光过来抗议,为什么只大姐有,她没有,一样是爸的闺女,这可太偏心了! 林爹只好说,“等你生日也让你挑一块。” 林熹光,“我不要生日挑,我就要现在挑。” 林爹,“不接受威胁。走吧,生日也不给你挑了。” 林熹光能屈能伸,“那我还是等生日挑吧。” 林熹光上楼找林晚照说话,话里话外的感慨,“我倒不是眼气大姐,毕竟大姐你这些年在老家,咱爸也心疼你。爸是把话撂下,不好反悔。可这么大的一块翠,值半套房子的钱,大姐您就忍心全拿了?我可不是跟大姐您要东西,我是说爸,也这把年纪了。早就想住别墅,可不是没钱么。眼下好容易解出这么块好翠,把这翠拿出去,别墅首付起码就全了一半。大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晚照这人的性格,天生就会替人着想。她也觉着这玉有些太好,当时听说这老贵,她就没想过要自己个儿占。 可林熹光这话叫人来火,林晚照说,“这没问题。我这算三十万,剩下三十万你拿出来,咱俩一起给爸把别墅首付出了,怎么样?你现在大家大业的,不会没钱吧?” 林熹光倒是有钱,可叫她出钱给林爹买别墅,她怎么乐意。林爹又没给她三十万的翡翠首饰,何况,她又不是儿子,也没有给林爹买房的义务啊。 林熹光说,“我现在就是而儿上瞧着光鲜,每个月要还的房贷简直愁死人,不及大姐你,是真的腰粗。大姐,要不这样,你先替我垫上,等我有了,我还您。” “行了吧,熹光。”林晚照在上午的阳光中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都飞扬起来,直接对林熹光道,“爸说给我,就是给我的!你有本事,你自己解去!” 老头儿给她,就是她的! 她谁都不给! 祝你快乐晚照(老大自母亲那里告辞开车...) 老大自母亲那里告辞, 开车先去栗子小区接老爸。刘爱国正在刘爱军家睡觉,躺人家客房,盖着干净棉被, 呼噜打的震山响。 陈桃花儿脚步放的轻,声音也轻,“哥儿俩还有中意,中午喝乐呵了,一直睡到现在。” 老大声音也轻,“我爸在家一直念叨三叔, 念叨中意叔。不是说中午在中意叔那边儿吃饭么。” “你三叔把他俩叫过来了。”陈桃花儿细心,“得先把你爸叫醒,醒醒盹儿。现在外头冷,别乍一离了暖屋,再吹了风。” 老大也是这个意思, 俯身叫醒父亲。 刘爱国揉揉眼睛,“老大,你回来了……” “爸,睡迷了。”老大笑着扶父亲坐起来, 朵朵蹿到跟前,“爷爷, 天都黑了,我们从奶奶家回来了, 过来接您。” 朵朵嗓子亮堂, 刘爱国看到大孙女儿,就醒了盹儿。想到林晚照, 又哼唧一声。 陈桃花儿让父子俩在屋,招呼着老大媳妇在客厅说话, 朵朵把爷爷的鞋捡过去,“爷爷,您穿鞋。” 老大蹲下把父亲的鞋给穿上,刘爱国有些不自在,“我自己来就来。” “爸您去卫生间洗把脸,就醒了。” 刘爱国去洗脸。 陈桃花儿给老大媳妇倒了杯茶,见老大也出来,笑着一起招呼,“杰子,过来坐。你妈还好吧?” “好。”老大说,“昨天我小舅过生日,我妈今儿说起来还笑哪。” 因时间不早,老大没多呆,看父亲洗好脸从卫生间出来,喝杯茶就告辞了。走前帮父亲把外套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围巾围好口鼻。 刘爱国往上抬下巴,“喘不过气儿了。” 老大,“爸,您先憋会儿,等上车再喘。”把老爸下巴塞回围巾。 陈桃花儿笑着将一家三口送到门口,老大让三婶止步,郑重的跟三婶说,“三婶,我们跟我妈一样,都支持你。三婶,加油!”老大握拳做个加油的姿势。 陈桃花儿惊喜的笑弯了眼,“好,一定加油!” 朵朵也学爸爸的样子,给三奶奶加油,让三奶奶好好努力。 刘爱国下楼上了车才问儿子,给陈桃花儿加的什么油。老大说,“三婶不是在考驾照么,给三婶加油好好考。” “不中用。上回刚考了,没过。”刘爱国撇下嘴,“一把年纪,学什么车啊,乱糟钱。” “妈学车不挺好的,现在开车开的可好了。爸,您现在也没什么事,我给您也报个驾校,您也去考个驾照吧。”老大说。 “我不考,我才不花那钱。现在交通多方便吧,公交、地铁,都有。还有你们哪,哪家没车啊。考那干什么,白花钱。”刘爱国坚决不考。 老大媳妇笑,“爸,您去考吧。等驾照考出来,我们给您买辆车,您以后出门也开车。咱们虽买不起妈那么好的车,十一二万就能买辆不错的日系车。” 刘爱国一听要花十一二万买车,当下就炸了,“疯了!还过不过了!可不能这样糟钱!”那是死活都不能答应的。 朵朵看爷爷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觉着爷爷真是落后。 朵朵还是更喜欢奶奶,“我明年十八周岁一过,立刻就去学车。” 刘爱国把一辈子的刻薄都用自己身上了,听说朵朵要学车,刘爱国心下闪过的念头就是,女孩子学什么车啊,以后结婚丈夫就会开了。不过想到自己闺女凤女也是自己开车,刘爱国很开明的说,“学!想学就学!你们年轻人,多学点事没什么不好。”补一句,“你小特姐估计也快学出来了。” 朵朵有些不理解,“爷爷,那你为什么不学啊?” “爷爷年纪大了。” “奶奶不是跟您同龄么?” “谁像你奶奶似的,一点儿不知道安分守己。”刘爱国对此是很不满,也很看不上的。 “爷爷您真是老思想。”朵朵吐槽。 老大,“朵朵,怎么跟爷爷说话哪。” “我是实话实说,爷爷,您好长时间没见奶奶了吧。奶奶可洋气可威风了,爷爷,您得学着进步才行啊。” “老老实实的就好,还进什么步啊,爷爷都什么年纪了。”刘爱国觉着自己活的可对了,林晚照再洋气有什么用,一点儿不为孩子们着想,更不知道心疼孩子。 老大看爸还是老脑筋,想着什么时候再开导老爸吧。 晚上刘爱军回家,陈桃花儿可是没少夸刘杰(老大)。 “真是懂事了。你不知道杰子对咱二哥,全村儿也没几个这样体贴的孩子。出门前给他爸把扣子都系好,围巾也围好,生怕晚上风凉吹着。” “杰子是不错。堂兄弟里也数得着,关系是人好。”人上了年纪,就会将利益看轻,更注重品性二字。老大在叔伯间风评一直不错,刘爱国一病,立刻把人接家里住着,照顾的也好。 “朵朵那孩子也懂事,知道给她爷爷拿鞋。”陈桃花儿多刁的眼,悄悄跟丈夫说,“就是杰子媳妇,你不知道啊,离她公公八丈远,二哥不就喝了点酒么,好像生怕熏着她似的。不就在大学上班么,学历就是个本科,哪像咱们杰子,硕士后,又读了博士,正经幅教授。” “一个侄媳妇,睁只眼闭只眼吧,二哥又不是没闺女。” “这也是。”想到自己有俩闺女,也都很孝顺,陈桃花儿就格外熨帖。从厨房把晚饭端出来,边盛粥边说,“知道杰子跟我说什么不?” “说什么?” “说支持我,让我加油!”陈桃花儿秀眉一挑。 刘爱军随口敷衍,“加油加油吧。”现在女人真是不得了,可能是因为晚照姐经常开车过来,刘爱军慢慢对妻子考驾照的事也不太反对了。 老大开车回家,朵朵跟妈妈去厨房做些简单饭菜。 到家时天就有些黑了,媳妇在厨房喊,“老大,你看外头晾的衣服干没,干了的话收进来。” “知道了。” 老大到阳台收衣服时,父亲的内衣袜子单独挂在一个圆型内衣衣架上,他们一家人的,挂在另一个新的内衣架上。父亲的衣服挂在晾衣杆的最左,接下来才是他们一家人的衣服。 有时老大都觉着,妻子是不是洁癖过度。 晚饭后,老大先让父亲泡脚洗澡,泡脚是好习惯,洗澡是他的要求。父亲一个人过日子时有些糙,总是想起来才洗一次。每天洗澡也是好习惯。 父亲洗澡时,老大顺手把父亲的内衣先洗掉。 这也是妻子的要求,妻子说实在是洗不了别的男人的内衣,自己亲爹的也没洗过。这辈子只能给丈夫洗。 老大觉着事情不大,毕竟父亲一起住,的确是要互相适应。何况,他做儿子的,给父亲洗洗衣服也不算什么。 不过,要老大说,搁洗衣机一起洗不就行了。 内衣还要手洗什么的……女人就是事儿多。 林晚照解出好翠的事,还是老三第一个知道的。倒不是老三消息灵通,林爹素来看老三顺眼,老三跟林爹长大,也懂玉石。林爹解出这样好的翠,心下得意,让老三过来开开眼。 老三听林爹说后,当天傍晚就带着媳妇儿子过来参观了。 真的是块好翠,即便没有抛光,在寻常灯光下已经看出翠色如水。 老三跟姥爷谈天谈地说这翠色好。老三媳妇不懂这个,在客厅跟钱阿姨聊会天,就先带着阳阳去妈那里了。 林爹得意,“难得你妈也有回好运道。” 老三笑,“还真是。我妈以前,啥奖都没中过。可这不中是不中,一中就不得了。姥爷,您打算给我妈做什么呀?” “镯子起码能出两幅,玉牌也能有三四个,剩下的边角料做用白金一嵌,戒指项链。” “还真合适。玉也适合我妈这年纪的戴。” 老三当天在老妈这里吃的晚饭,晚饭后天就尽黑了,时已经入冬,阳阳又小。老三说凑合一宿,林晚照也没撵人,让他们住楼上客房,楼下是她跟小特的房间。 林晚照这里客房一直没人住,被褥也没铺,现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新被褥,四件套、洗漱用品也都是新的。 老三抱上去,老三媳妇自己铺。 “妈这客房还挺干净的。”老三媳妇说,“平时都妈一个人打扫么,那得多累啊。” “你想哪儿去了。楼下厨房卫生什么的,妈顺手做做。钟点工一个星期过来打扫一次,边边角角的就都弄干净了。” “妈这主意好,等咱们新房装修好,也这样打扫。” 没几天,老三送了妈个保险柜,固定在墙上的那种。 眼瞅妈就有几十万的首饰了,这不得找个安全地儿存着么。 别说,这东西挺实在。 林晚照也没矫情,就收了老三这礼物。 妈有这样的好事,老三也没瞒着,告诉了兄姐一声。老二媳妇说,“玉真这么值钱?我看有些店里的玉,也就几十块钱。” “你要去夜市看,还有几块钱的哪。” 老二媳妇说,“好几十万的玉,姥爷真给妈呀?” “不说是给妈的生日礼物么。”老二跟姥爷关系一般。 “咱们去看看,啥样的玉,就这么值钱。”老二见媳妇俩眼珠子亮闪闪的,提醒她,“姥爷给妈的东西,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呀?” “妈的不就咱们的么,还不能激动了。” “赶紧给我闭嘴。你这什么话,妈也不只咱们一家儿女,叫大哥大姐听见,成什么样?” “我就咱们自己个儿说说。” “那也不许说这话,妈身体好着哪!”老二有些不高兴。 “知道,知道了。” 不过,老二夫妻没看到,林爹工作时不喜欢有人打扰。而且,他的工作间不是谁都能进的,得他看顺眼的人才能进。 老二媳妇嘟囔,“姥爷,您也太小气了。看一眼可怎么了,又不是跟你要东西。” “你要我也得给啊,你可真会自作多情。”林爹对老二一挥手,“走吧走吧,别打扰我。”直接把人撵走了。 不过,没看到的也不只老二媳妇,刘凤女也没看到。刘凤女也属于跟姥爷感情一般的晚辈,在这点上,刘凤女跟老二特有共鸣。 林爹活的长,辈份高,晚辈们有意见也只能憋着,憋不住了私下吐槽,反正又不敢当他面放肆。他活的可自在了。 老大对珠宝什么的不在意,老大媳妇对林爹有心理阴影,所以,夫妻俩知道后也没想去瞧瞧。朵朵跟林特都看到了,林爹耐心的跟她们讲这是什么样的翡翠,翡翠都有哪些等级,教她们欣赏翡翠的美。 林特对珠宝兴趣一般,属于愿意了解的类型,朵朵则是如痴如醉,觉着太姥爷简直学识渊博,堪称人生楷模。她一有空就过来,还帮着太姥爷出主意,怎么给奶奶设计首饰。 朵朵来的勤,林爹给她俩小玩意儿,让她拿回家慢慢揣摩。 老大媳妇矛盾的要命,她是很不喜欢林爹的,但林爹给闺女东西,她不反对。最后,老大媳妇决定,只管守着底限:成绩不能后退。 只要闺女成绩稳定,随闺女的便吧。 反正明年就出国了。 老大媳妇现在的心思都在给婆婆准备生日礼物上,婆婆现在运道正旺,给婆婆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哎,老年人,还是衣服吧。 婆婆现在讲究,衣服自然也要讲究。 还有婆婆生日宴的菜单,得问问刘杰,有没有提前拟好。 冬至那天,林晚照开车去清真街,买了上好的羊肉,炖羊肉。 冬天是吃羊肉的好日子。 林晚照喜欢红焖,她焖的羊肉极好,一点腥膻味儿都没有。林苏知道她有冬至吃羊肉的习惯,提前定餐,让林晚照多做一份,不用多,她派司机来拿。 据林苏姐说,这是她家焖羊肉的味道。 这事的考古很简单,林晚照一问林爹就知道了。林爹道,“林申哥家传下来的菜单,我抄了一份儿,后来教的你。” 林爹把做好的首饰给林晚照时,林晚照都惊呆了,整整一匣的首饰。有项链、镯子、戒指、玉牌、吊坠、还有胸针。 不同的首饰放在不同的黑丝绒做衬的小抽屉里,最上面那层是白金嵌翠的项链,当然,所有白金的钱是林晚照出的。 第二层是耳坠、耳钉。 第三层是戒指。 第四层是胸针。 第五层是手镯手链。 都不是一样两样,是很多,样式都不同。 林晚照说,“好多。”看林爹一眼,“就那么拳头大的一块玉,就做了这许多首饰。” “当然得看谁来做。”林爹下巴一抬,“看看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多好看啊。” “试试看,合不合适。” 林晚照拿起镯子,阳光下,像春暖冰融后流动的水。 记得奶奶说过,她小时候,爸爸从城里给她买过很洋气的小裙子、小皮鞋。城里东西特别贵,买衣服的钱能买半车大果子了。用奶奶的话说,不当吃不当喝的,瞎糟钱。 看着这镯子,林晚照忽然觉着,世间除了吃喝,还有很多值得的东西。 她也很喜欢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首饰。 当时就把镯子戴上了,问林爹,“怎么样,好不好看?” “主要做首饰的人是高手。” 林晚照才不理林爹的刻薄嘴,她把毛衣外戴的珍珠项链拿下来,兴致勃勃的换上白金翡翠的项链,还指挥林爹,“爸,你去卫生间把那个小镜子给我拿来。” 林爹,“你还使唤起我来了。” “快去快去。” 林爹只好去给她拿镜子,林晚照把项链、胸针、戒指、耳坠,都试了一遍,让林爹帮她看。 林晚照已经上了年纪,脸上有皱纹,手指因为多年劳作也很粗糙,但她眼中光彩熠熠。这让林爹觉着美丽,林爹很耐心的告诉她,这些首饰如何搭配,当初做首饰时,是怎么想的 “爸,你觉着还欠缺什么没?”林晚照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把镜子放到茶几上,耳朵上的小坠子一晃一晃,问林爹。 林爹摸摸下巴,“还欠缺什么?”“欠缺一身新衣服啊。明天咱们去商场,你看着帮我挑一身,得配得上爸您这么好看的首饰才行啊。” 这没问题,林爹平时就喜欢逛商场。 第二天,父女俩就去买衣服了。林爹挑款式,林晚照去试衣,试的喜欢,就买下来。但林晚照不付账,她让林爹付。 “这身是我生日时要穿的。爸,你给我买。” 林爹嘀咕,“原来是叫我付账来的。” “生日的衣服当然得爸你给我买了。”林晚照对镜照照,让林爹付钱,她把衣服再换回来,现在不能穿,等生日那天再穿。 而且,买一身不够,她要买两身。 林爹,“就当明年生日一起送了啊。” “不行,这身是补以前的。不叫你一次性补完,一年补一身就行了。”林晚照很有原则,买两身新衣就收手,叫着林爹去吃牛排。也是林爹付账,林爹吐槽,“合着你今天一分钱不想花。” “当然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林熹光生日,你都带她到县城下馆子的事。” 林爹笑着哄她,“晚照,你可不是爱算旧账的人啊。”“也不算旧账啊,我就特别想让爸您请我吃饭。” “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 嘴甜吗?甜在哪儿啊!林晚照还是她的实诚本色,“我就这么想的。” 林爹忍俊不禁。 身为一个父亲,如果女儿说,就想让爸爸请客吃饭。哪怕女儿已经六十岁,做父亲的人也是不会拒绝的。 当然,难办的事也交给林爹去办。 林晚照跟钱阿姨不睦,她不希望钱阿姨参加自己的生日宴。她又不跟钱阿姨说话,她就把自己的要求告诉林爹。 林爹在这方面向来看得开,与其相看两相厌,不如少见面。 这是林晚照的生日宴,林晚照当然可以提要求。 林晚照的生日是在一家淮扬馆过的,饭菜鲜美,味道很不错。 当天,她戴的就是林爹送的首饰,一付水滴样式的垂珠耳坠,杏色毛衣外挂的是长长的点翠毛衣链,一只手镯,一个戒子。 林爹对首饰的品味向来是精致为先,故而,并不过分华美。 林爹举杯为她祝福: “我这辈子解过很多料子,有的料子期望很大,但最终解开时可能只是一堆废料。有的料子平平无奇,里面却藏着美玉。有失望也有惊喜,就像我的女儿,晚照。”林爹望向双眸明亮有神的长女,眼尾也渐渐浮起一丝由衷笑意,“我没想到晚年还能有这样的惊喜,你让我感到幸福。祝你快乐,晚照。” 林晚照不承认她是有些感动的,她学着大哥小弟生日时的样子跟林爹碰杯,认真的说,“希望您一直幸福,爸爸。” 以前父女关系降至冰点时,林晚照还曾经暗自心底骂过林爹。母亲过逝已久,老头儿也这把年纪了…… 虽然我依旧不喜欢姓钱的,但如果你觉着好,那么,祝您幸福。 长兄(大家一起举杯祝林晚照生...) 大家一起举杯, 祝林晚照生日快乐。 孩子们的声音很响亮,兄长弟妹也都笑着祝福,林晚照非常高兴, 一口就把杯里的红酒干了。 寿星这么豪爽,大家都陪她干了。 就是刘杰兄妹几人,见老妈这样欢喜,心里也是高兴的。都不禁想,要知道妈这样高兴,早几年就该给妈这样过。无非就是摆两席酒, 请请亲戚,大家也热闹,就当聚会了。 今天是林晚照的生日,自然是林晚照坐林爹右首。 对于坐林爹身边,林晚照不大在意。一家人嘛, 坐哪儿都一样。不过她今天生日,就坐大哥平时坐的位置了。 大哥换到老爹的左首去坐。 林旭辉挨着大姐坐,“大姐,这毛衣真好看。”杏色, 高领,剪裁有一点淡淡的慵懒。 小弟喜欢吃清淡的。林晚照给弟弟夹个虾仁, “爸给我买的。” 林旭辉笑,“唉哟, 看来还有别的生日礼物。” “裙子、鞋, 都是爸送我的。”林晚照一高兴也有点儿爱显摆的毛病,林旭辉玩笑, “爸,您这可有点偏心, 怎么只有大姐没有我的?”以前老爸都不送生日礼物,今年送他幅墨镜,他就很开心。 “你大姐是女孩子,你是女孩子吗?”林爹理所当然,“我生日礼物已经看好了,账单给你寄过去。” 林旭辉:…… 林爹很公平,“你跟老大一人一半。” 林旭辉小心翼翼的跟老爸打听,“爸,您看上什么贵重礼物了?”还他跟大哥一人一半。 林爹看一眼席上的清蒸鱼,林晨阳给老爸夹了些。林爹道,“现在保密,记着付账就行了。” 林晚照听着好像是很贵的东西,就说,“爸,也算我一份。”这些年在城里,都是大哥小弟照顾老头儿。她以前经济不好,后来经济转好,又很抠儿,自己也舍不得花,当然也没给老头儿花过什么。 “你啊,嗯,现在晚照挺有钱的。好吧,原本打算买一块,那我就买两块好了。” 林晚照:…… 林晨阳体贴的给老爸盛些汤,“爸,这汤不错,尝尝。” 林晚照林旭辉互视一眼,彼此深为同情。 林熹光倒是说,“爸,现在我钱上有点儿紧,等以后我发达了。爸您愿意买什么我给您买什么。” “好。我就爱听熹光说话。”林爹一幅老怀大慰的模样。 林晚照心道,老头儿就这样,耳根子软,爱听好听的。这要搁电视上,妥妥的昏君,肯定会被奸臣糊弄住的。 算了,哪儿没几个奸臣呢。 林晚照很豁达,老头儿就这性格,年轻时就一直爱玩儿,爱花钱买东西。要是没钱,买不起那没的说。既然现在经济还可以,林晚照不介意花钱给老头儿买东西。 多买一个就多买一个呗。 就听老头儿懒洋洋的问,“熹光,你现在都是要住别墅的人了,怎么还经济紧张起来了?” “这事儿得怪大姐。”林熹光嗔怪的看林晚照一眼,“那天傅泉见着大姐的车,眼珠子都拔不出来了,背着我就定了奥迪。真是愁人。” 林熹光说着,眉眼间难免露出几分得意。 林晚照真是无语,“买奥迪是好事啊,说明傅泉事业好。”林熹光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儿子。不过,上辈子倒不知道傅泉这么有钱,可能是她消息不灵通的缘故。 林熹光拢一拢耳边新烫的芳香卷发,露出耳朵上的钻石坠子,笑道,“他怎么能跟大姐比呢。” 林晚照觉着这话真没滋味,她有好东西有好事也爱显摆给亲戚朋友知道,可她从来不阴阳怪气的说话。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宴,林晚照只想做自己高兴的事,她跟林爹说,“爸,给我夹块红烧肉吧。” 林爹,“你怎么不给我夹。” “你又不喜欢红烧肉,你喜欢吃鱼。”林晚照给林爹夹块雪白鱼肉,然后,她就等着林爹了。林爹一乐,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林晚照就很高兴了。 小时候,奶奶、妈妈都对她很好,爸爸一直更偏爱熹光,虽然林晚照一直嘴上不说,也知道妹妹小,要让着妹妹,但她也很想得到爸爸的关心。 就是这把年纪,不好意思说,心里也是希望的。 她也不是总叫老头儿给她夹菜,就生日这一天啦。 林晚照认为自己的要求很合理。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只做高兴的事。 喜悦是一种可以传递的情绪,林晨阳林旭辉也都为林晚照高兴。林旭辉,“大姐,来,我们干一杯。” 林晚照跟小弟碰杯,林晚照这次喝酒就是浅尝辄止了。林旭辉还鼓动大姐,“大姐,干了。” “我干了,你随意。你明天还得上班。”林晚照端起红酒,很爽快就干了。 林旭辉最佩服就是大姐天生好酒量,林旭辉就是那种天生酒量平常的人。他结婚时,小俩舅子给他敬酒,结果,都被大姐喝倒了。大家就像平时吃饭那样轻松随意,说说平时的事,讨论一下席上菜品,轻松惬意。 林特也觉着这样过生日氛围特别好,等明年她也这样过生日。不请许多人,就她跟姥姥一起吃长寿面,然后请上住的近的太姥爷、大舅姥爷、大舅姥姥,也要请姥姥给她说生日祝福。 林熹光提议,“这是大姐第一次在城里过生日,咱们一家子也齐全。大哥,咱们哥儿四个一起干一杯。” 林晨阳笑,“好啊。” “这红酒喝着没意思,换茅台吧。”林熹光道。 这吃饭,一开始席上红的白的都有,大家上了年纪,林家酒量最好的就是林晚照。林晚照倒是常买箱茅台放家,不过,自从跟林爹喝过红酒后,她家也买了红酒,偶尔睡前喝上一杯。 林晚照是想大家喝红的多,她随大溜儿,把白酒撤了。 林熹光说换茅台,那就换茅台呗。 孩子们那桌喝的就是茅台。 黄茹看丈夫一眼,旭辉喝白酒一杯倒。 服务员拿酒单过来,林晚照加瓶茅台。林晚照向来照顾小弟,直接说,“旭辉你喝不了白酒,喝红的就行了。” 黄茹刚放下心,林熹光却是不满,“怎么单就他喝红的,大姐一年不就这一个生日么。” 林晚照问林熹光,“我寿星还你寿星?少废话,我说怎么喝怎么喝。” 林晨阳笑,“熹光,今天咱们都听寿星吩咐。” 林熹光没法子,她也就是能跟小弟较较劲,大哥也是红酒,她就没办法了。林熹光一笑,“好吧,听大姐的。”她举杯说,“咱们老兄妹四个,都是年过半百了。希望咱们的情义,像这杯里的酒,年久愈香。” 别说,林熹光就是会说话。这几句,林晚照就觉说的挺好。 林晚照林熹光都干了,林旭辉估量着自己的酒量,没有多喝。林晨阳也是浅尝辄止,他是医生,在饮酒上向来克制。 林爹感慨,“咱家都是女中豪杰啊。” 林晨阳林旭辉:…… 林爹跟俩儿媳妇、傅女婿说,“不能光他们喝,来,咱们也喝。” 席间气氛一时热闹起来。 刘杰兄妹几人一起敬了老妈一杯,还有朵朵林特刘飞齐硕几个,阳阳被哥哥姐姐围在中间,大家喝的就是果汁。 林爹跟林特朵朵都熟,阳阳也常见,刘飞齐硕见的不多,打量两眼,问他俩,“大些的是刘纯(老二)家的,小些的是凤女家的?” 林晚照,“对。” “小时候瞧不出来,这孩子会长,比爸妈都俊。”林爹把目光定格在模样更俊俏的刘飞身上,“算年纪正好二十,读书还是工作了?” 家里一堆高学历长辈,刘飞也是要面子的少年,“现在跟我爸干。” 林爹毫不意外,对刘飞一挑眉,“有空去太姥爷那玩儿。” 刘飞挺机伶,先祝奶奶生日快乐,也祝太姥爷健康长寿。心下暗想,太姥爷很好相处啊,完全不像他妈抱怨的那样。脾气古怪什么的,根本没有啊。 老二媳妇甭看平日里叽叽喳喳,就这一个儿子,是很疼儿子的,瞪大眼睛死盯着,生怕儿子在林爹这儿吃亏。结果,儿子跟林爹有说有笑。 暗道,这老头子还挺会笼络人。 齐志军提议,“二弟妹、三弟妹,咱们叫着大嫂也去给妈敬一杯,祝妈生日快乐。” 大家都说好。 蛋糕依旧是孩子们定的,林特朵朵一个给姥姥戴上寿星帽,一个把蜡烛插好,“姥姥(奶奶),一口气吹灭哦!一口气吹灭哦!” 吹过蜡烛唱生日歌,而且,中英文都要有。 待吃完饭,林熹光就直接回家了,林旭辉跟大姐说几句话,让林斌去开车,他们一家也直接回家。 林晨阳拍拍刘杰(老大)的背,“这馆子选的不错。” 得到大舅的认可,刘杰当然欢喜,“明年还给我妈这么办。” 林晨阳微微颌首,孩子们都有犯错的时候,能改就好。 刘杰先照顾着长辈上车,姥爷这里是林清做司机。妈那里来的时候是小特开车,回的时候是刚拿到驾照的刘飞开。 刘飞态度甭提多好了,给奶奶开车门,一口一个小特姐的巴结小特姐。因为小特姐也是刚拿到驾照,开车的瘾头也很大。朵朵跟奶奶是乘客。 至于刘飞为啥不开自己家车,有奥迪谁开桑塔纳啊。 妹妹那边是妹夫开,老二那边是二弟妹开车,老三那里则是三弟妹开,刘杰这才放心,最后上了自家车。 老大媳妇说,“你就放心吧。妈一向交待咱们开车不喝酒,他们都注意的。”觉着丈夫瞎操心。 老大坐在副驾,系上安全带,笑,“我看妈很高兴。” “那肯定啊。妈的笑就没断过。”老大媳妇也挺高兴,纵花了钱,可事儿办的好,大家都夸,老太太也喜欢,“妈高兴,咱们这钱就没白花。给老人过寿,可不就是为了老人高兴么。” 老大深以为然,老大媳妇说,“妈酒量真好,怪不得家里那么多酒。” “妈平时闲了就爱喝两口。” 老大媳妇感慨,“爸要是跟妈这样想得开就好了。”婆婆生日在腊月初,公公的生日要晚几天,腊月初十。给婆婆办,就没有不给公公办的理。老大媳妇倒不是说风凉话,给公公办又不是他们花钱,是老三花。不过,老三在银行煅练出来的口才,磨破嘴皮子,公公也没答应过寿的事。 想到老爸,老大都头疼,跟媳妇说,“到妈那儿别提这事。” “我能扫妈的兴么。”老大媳妇跟丈夫说,“朵朵先前就跟我说,她太姥爷做的首饰如何如何漂亮,我还不大信。这还真是眼见为实,妈戴的肯定是姥爷给的那付,姥爷待咱妈真不错。” “你这话真稀奇。咱妈跟姥爷是亲父女。” “以前我总瞧着还是小姨更得姥爷喜欢。” “小姨就是嘴巧会说。以前小姨生了傅静,傅静就比老三小俩月,小姨那个婆婆很有点刁钻,看孩子要收费的。小姨就想把傅静送老家,让姥姥姥爷帮着带,咱姥姥没意见,姥爷坚决不同意,说要看老三,看不了傅静。”“小姨那能干的?” “不干有什么办法?回老家跟姥爷讲理,姥爷就不管,气得小姨三年没回娘家,一直说姥爷偏心咱家。” “那会儿姥爷还在老家吧?” “这倒是。” “离得近,大舅小舅他们都不在身边,姥爷肯定偏咱家。” “我们小时候爸妈都是去队里挣工分,我们一放学都是去姥姥家,写作业,吃饭,姥爷还能给辅导功课。” 兄妹几个开车到老妈那里坐了坐,现在是冬天,都没午睡的习惯。大家热闹的说着老妈生日宴的事,刘凤女当仁不让,“明年轮到我啊!妈,明年咱也这么办!” 老二媳妇,“大姐,明年不我家么。” 刘凤女,“你都叫大姐了,当然得大姐先了。” “我爸妈过生日,都是我弟弟张罗。”老二媳妇也特愿意给婆婆的生日尽一份力。 “你娘家重男轻女,可不得你弟张罗。咱家一样么,咱家男女平等。”刘凤女神采飞扬,爸妈待她跟兄弟们一样,兄弟们尽什么力,她就一样尽力。 林特跟朵朵端来茶,老大媳妇先接一碗递给婆婆。林晚照说,“明年不吃淮扬菜。老三说有八大菜系,明年另换个菜系,一个一个轮着吃。” 老三先鼓掌,“这主意好!每年换个新口味儿!” 大家一直呆到天色将晚,才起身告辞。 晚饭是林特做的,林特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做了两三个清淡小菜。待吃过晚饭,祖孙俩都泡了个澡,林晚照叫着林特一起来拆礼物。 这是林旭辉的提议,每个人的礼物都放到礼品盒里,不要告诉大姐送的什么的,叫大姐自己拆。 每件礼物里都附了卡片,这样就不会因礼物太多弄混。 林晚照先拆大哥,她记得大哥礼物的包装,是水蓝色的包装盒,特稳重,一看就是大哥挑的。 林特搬过来,还挺沉的,不像衣服。 用裁纸刀打开,里面是一箱书,从书脊上是有些旧的,林晚照拿起最上面的卡片。卡片打开,还有音乐,叮咚叮咚生日歌的旋律,空白处是林晨阳很端正的字记: 我最亲爱的妹妹: (林晚照:大哥这是受老头儿影响了吗?亲爱的什么的,有点不好意思诶。) 祝你生日快乐,健康如意。 这是我常看的书,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落款终于恢复了平常的稳重风范:兄晨阳。 书放的整整齐齐,林晚照拿出一本,打开来,扉页上有大哥的旧字迹:九零年出差中购于长沙书店。 箱子里还有一个文件袋,林特拿出来,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地图,还有一本旅行的小册子,都是a市及周边有名的景点。 拆礼物(姥姥生日快乐...) “大舅姥爷真细心, 这都是最新的地图。”林特指着地图上的日期跟姥姥说,“旅游手册也是最新的。” 她翻了翻,“还有大舅姥爷手绘的地图。”拿给姥姥看。 接过林特递来的地图, 林晚照的嘴角早就扬了起来,眼睛里蓄着光。 细细的摩挲着大哥手绘的地图,大哥总是这样细心。记得上辈子,每次见到她都要叮嘱她,对自己好一些,得知道照顾自己。每个节日, 大哥都会寄给她许多东西,有吃的有穿的。后来,衣服渐渐减少,大部分都是吃的。 是知道给她买新衣,她也舍不得穿吧。 其实, 很多好东西,她也舍不得吃,总是想给孩子们省着。有时不知不觉过了期,扔了可惜, 再拿出来吃。 这样的蠢事,想想都想给自己两巴掌。 怎么会那么蠢呢。 她心疼孩子, 可大哥却是心疼她的。她省着细着舍不得,孩子们不会心疼她, 大哥却是心疼她。 林晚照露出个有些悲伤的微笑, 上辈子,大哥看到她肯定很伤心吧。这么不争气的妹妹。 林特也很感动, 说,“大舅姥爷真好, 这是怕姥姥开车旅游不知道路线,大舅姥爷真细心。姥姥,我跟小硕也要像您跟大舅姥爷一样,做最好的兄弟姐妹。” “好啊。”林晚照从往事中回神,笑着摸摸林特的头,“你是好姐姐,小硕也是好弟弟。” “嗯!”林特重重点头,决心向姥姥和大舅姥爷学习。 好的家教就是如此,不必刻意灌输,长辈已经为晚辈做出榜样。 “来,咱们接着看,那件酒红的,是你小舅姥爷的。”林晚照记性极好,指了指。林特给姥姥拿过来,这件盒子比较轻。 打开来,林特先把里面的卡片递给姥姥。 林旭辉的字体就比较随意,但也很好看。林爹做校长时还很年轻,百无聊赖就调理林旭辉,林旭辉小时候练过毛笔字,长大后偏爱行书的潇洒灵动。其实,就是林晚照,虽然没上过学,字也写的端正漂亮。 据林旭辉说,当年能得岳父黄老爷子青眼,就是凭借一笔好字。 但其实,那会儿黄家都落败了,黄老爷子也不大得意。小弟可是正经大学生,用林晚照身为姐姐的偏心念头儿,当年小弟妹能嫁弟弟,也是福气啦。 卡片上写的是: 我最美丽的大姐: 祝您生日快乐,永远美丽开心。 落款是:小弟旭辉。 小弟就是这样活泼。 林晚照笑眯眯的,林特已经打开里面的礼物,是一个电子词典。 林晚照说,“在电视广告上见过,说是能查单词的,是不是?” “不只能查单词,里面还有唐诗、宋词、小游戏,有可多东西了。”林特按亮电源,祖孙俩一起研究电子词典的用法儿,是很方面,单词输入进去,后面就有音标、中文解释、还有标准的电子发音,省得说不会读。 “虽然电脑上也能查,可没这个方便。”林晚照很喜欢,她一直有在学英文,虽然进度慢,但一直在坚持。 “这个好。姥姥,整本牛津大词典都在这里头了。您要是看到不认识的单词,直接一查就能知道了。而且,多轻便啊。”林特替姥姥高兴。 “我英文也才刚入门儿。”如果是以前,林晚照肯定觉着小弟乱花钱,但她现在不这样想。小弟花钱是想她更方便,是体贴她这个大姐。她明白小弟的情义,小弟也很支持她学英文。 “刚入门儿怎么了,到明年这会儿,就能在门里走一段路了。”林特说。 “对!”林晚照笑了,点头,“是这个理!” 祖孙俩继续拆礼物。 老大送的是一件短格子外套,是很洋气的米色薄呢外套。林晚照说,“不像你大舅妈挑的,你大舅妈别看有点臭美,穿衣上眼光一般。” “是朵朵跟大舅妈一起挑的。” “我说嘛。” 林晚照拿起里面的卡片,上面是老大的端正字体: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妈妈,祝您生日快乐。 儿:刘杰。 林晚照知道这两句诗的意思,是歌颂母爱的诗。她以前在老大出版的诗词鉴赏的书籍中看到过。她会背全诗,诗人是孟郊,整首诗温柔美丽极了。 林晚照眼中露出淡淡笑意,她能感觉到老大的改变。她虽然心有些凉了,却不是非常记仇的性格。 放下老大的贺卡,希望老大能有更好的改变。 凤女的卡片很有个人风格,就一句话: 妈!生日快乐!!! 感叹号里就能看出这个闺女的理直气壮! 刘凤女给老妈的生日礼物很实惠,一整套冬装,从保暖内衣、羊毛衫、厚大衣,都全了。因为是闺女给买的东西,内衣还有两套。 当初财产分配上,林晚照主张儿女一视同仁,主要是受上辈子刘凤女那些话的影响。她就是想看看,儿女一样对待,这个闺女是不是有良心。 让林晚照有点郁闷的是,从现在来看,还真是这样。 自从被父母在家产上一视同仁后,刘凤女什么都是跟兄弟们看齐,而且,干的特起劲儿。 林晚照:…… 看来上辈子区别对待对闺女伤害很大。 老二送的是没什么新意的羊毛衫,但里面有个信封,信封里放着六百块钱。 林特笑,“姥姥,二舅是给您零花钱哪。” 林晚照也笑,“你二舅啊,也有自己的一份儿实在。”老二其实在家里是有些吃亏的,尤其老二出生的时候,上头一兄一姐,爸妈经历过对第一个孩子的期待,已经儿女双全,对老二的关注就没那么多了。甚至因为凤女是女孩儿,刘爱国是重男轻女的老根,也很看重长子刘杰,那是因为对长子寄予厚望。但其实生活中,刘爱国更疼凤女。 老二就有些被忽视,这孩子打小就知道抢吃抢喝,巴结妈妈。林晚照哪个孩子都疼,老二自小又吃的多,偏赶上困难的年代,林晚照总担心这孩子吃不饱,有什么都记着分这孩子一口。老二跟妈妈的感情最深。 虽然当初合谋分妈妈钱的主意,就是老二家捣鼓出来的。 林晚照深知道他,有点儿自己的小心眼儿,生怕在兄弟里吃亏。可偏偏他这心眼儿吧,还斗不过老三。也不及老大超脱,更惹不起凤女的泼辣。 老二的卡片上写的是: 妈,祝您继续行大运、发大财、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老三的礼物是一个很小的盒子,林特说,“三舅这个肯定是首饰。” 林晚照也这样认为。 果然,包装盒内的是一枚红宝石戒指。林晚照试试,大小竟正合适。想一想,老三不可能知道她手指的尺寸,肯定是找林爹要的。 老三自小跟林爹长大,钢笔字也是一等一的漂亮,上面写着: 妈妈: 岁月因您而美丽,我们因您而幸福。祝您永远快乐,我亲爱的妈妈。我永远永远的爱您。 落款是: 您亲爱的儿子,刘宁。 您亲爱的儿媳,小枫。 您亲爱的孙子,阳最。 老三媳妇那里是自己填的,阳阳刚读幼儿园,名字写的歪歪扭扭,充满童趣。 林晚照心说,果然是老头儿带出来的,一脉相承的肉麻。不过,孩子里面,的确是老三做事更漂亮更讨人开心。 拆过老三的礼物,接下来才是林特的礼物。 这孩子的礼物是用樱粉色的包装纸,可漂亮了。 林晚照亲自打开的,大盒子里是好几个小盒子,林晚照说,“这是准备了多少啊?” 林特有些羞涩,“有时看到就很想送给姥姥,看到就很想送给姥姥,一下子就攒多了。”她早就开始给姥姥准备礼物了,去年她还在读高中,能想到的礼物不多,而且是姥姥、姥爷一起过,她送的是鲜花。 今年她也准备了鲜花,现在家里的鲜花就是林特从花店定的,另外还有很多礼物。 林晚照笑着先打开个方形盒子,里面是个水晶相框,相框中间是一个心型水晶,里面嵌着祖孙俩的合照。 林特说,“这是请我们宿舍diy手工社团的同学帮着做的,姥姥,这是咱俩的第一张合影。你看,这相框放在床头可方便了。而且,嵌在水晶里也用担心相片变黄。偶尔擦一下,立刻就亮了。” 林特说,“姥姥,这个我推荐你放在床头。”她连放哪儿都给姥姥想好了。 “好,就放床头。”林晚照拿着祖孙俩的合影,是那次去林特高中开表彰大会时在学校门口的合影,身后还有祝贺我校林特同学荣获市文科第十名好成绩的大条幅,祖孙俩都笑的见牙不见眼,□□耀了。 林晚照还说,“不能偶尔擦一下,要每天都擦的亮晶晶的。” “我也是。”她也做了一个,是放在学校自己宿舍的书桌上的。 林特的第二件礼物是一串可以叠着戴的长长的珍珠毛衣链,林特知道姥姥节俭朴素,先说,“这个是养殖的珍珠,不是海珠,不是很贵。姥姥,秋冬会经常穿毛衣,您还没有珍珠的毛衣链,这是我去批发市场买的珍珠,在手工社请同学帮忙打孔,自己穿的,送给您。” 哪怕是养殖的珍珠,因为珍珠的圆度高,也很漂亮。 林晚照说,“真好看。” 与毛衣链相对的,还有小耳坠、小戒指,耳钩、戒环、项链扣便都是用银的,但也很好看。尤其一只珍珠攒起来的胸针,称得上精致漂亮。 这孩子手巧,做什么都有模有样的。林晚照说,“我明儿就戴。” “好!”见姥姥喜欢,林特可高兴了。 她还给姥姥买了两顶帽子,一个米色、一个驼色,都是样式差不离的贝雷帽。林特说,“姥姥您围巾有好几条,帽子比较少,这两个都是常用的颜色。姥姥您头小,戴贝雷帽肯定特别好看。” 林晚照当时就试了试,林特跑去洗手间给姥姥拿帽子照,果然洋气好看。 还有送给姥姥的新皮夹,姥姥的皮夹有些旧了,这个是新的。颜色也是适合冬天的焦糖色。 皮夹打开,里面放照片的地方也是她跟姥姥的合影。 “姥姥,您明天就用新皮夹吧。” “我就这样想的!”林晚照摸了摸,皮子柔软,色泽也好,拿在手里非常舒服,里面放银行卡、放现金的夹层都跟外头买的一样。林晚照问,“这是买的还是做的?” “做的。是用头层牛皮,市场就有现成的皮子。以前我读职高的时候,老师教过,还带我们去皮具厂参观过。”林特说,“就是借手工社的工具用了用。” 她有点儿小显摆的跟姥姥说,“手工社的方社长可想我加入了,可我现在已经加入了辩论社和拳击社,没多余的时间了。我就拒绝了。” 林晚照听的直乐,说,“的确,咱们还是得以学习为主,社团就量力而为。” 林晚照可能没发觉自己的变化,但她一直在学英文学电脑,哪怕都是初入门,也是有在看书。现在说话表达,时不时就会用个成语。 反正就这样大大小小的礼物,林特送了姥姥一箱,其中还有一套睡衣。这是去市场,看到好看的面料,直接就买回来了。 这是秦特的老本行,睡衣左胸靠上的位置还绣着一丛小竹子。林特说这是她跟姥姥的家族族徽,因为姥姥有竹子的美德:虚心、有节、坚韧、潇洒。 林特自己也做了一身,也绣了小竹子,她以后也要成为像姥姥这样的人。 林特给姥姥的生日卡上写的是: 亲爱的姥姥: 您是我最爱的人,您是让我见到天地的人,您是我生命中的太阳。我以后,都要像您一样善良、温暖、努力、正直。 我要做您一样的人。 我爱您。 祝您永远健康、幸福、开心、快乐。 落款是:爱你的林特。 林特轻轻抱住姥姥,在姥姥的脸颊上亲了一记响的。她说,“姥姥,生日快乐。” 想成为的人(林晚照感动中想起一个念头...)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 林晚照感动中想起一个念头, 怪不得外国人一激动起来就会亲来亲去,原来,人在喜悦会就是会情不自禁的想拥抱, 想亲近,想肉麻! 于是,林晚照也抱住林特,在林特脸颊回亲了个响的。 祖孙俩都是既羞涩又感动又激动。 林特握着姥姥的手,指指茶几上,“姥姥, 还有小姨姥的礼物。” 林晚照说,“你猜是什么,看着还不小。” 林特想想小姨姥总是很嫉妒姥姥的刻薄样,看着礼物大小,肯定的说, “是豆浆机。” “不会吧?咱们喝暖屋酒时,她不就送的豆浆机?”怎么会送重样的礼物啊? 林特经常去太姥爷那里,也常去大舅姥爷家,她消息灵通, 一边拆小姨礼物盒一边说,“我听大舅姥姥说, 小姨姥的上司是个特别相信黄豆养生的人,每次发节礼就是豆浆机。大舅姥爷小舅姥爷的生日礼物, 小姨姥都是送的豆浆机, 都送好几年了。” 她悄悄跟大舅姥姥说,“大舅姥姥说, 连她娘家的豆浆机,都是小姨姥送给大舅姥爷的生日礼物。大舅姥姥家用不了那么多, 就都会转赠给亲戚。” 说着已经拆开包装纸,果然是个豆浆机。 林晚照无语,“算了,别拆了。”问林特,“你学校要不要喝豆浆?” “姥姥,咱们都是喝牛奶。上次小姨姥送的豆浆机,也没怎么用过。” “那就等下回看谁来了,喜欢喝豆浆的,也送人。”林晚照跟林特吐槽,“你小姨姥为什么能致富啊,全靠抠儿啊。” 林特也觉着小姨姥很好笑。 林特问,“姥姥,太姥爷的生日是哪天?” “你太姥爷的生日没法儿过,大年初一。” 林特惊讶,“生日好大。” “那是,没比他再大的生日了。”林晚照说,“不过咱们得准备礼物。原本大年初一没法儿庆祝他就意见很大,每年生日礼物是不能少的。” “嗯。”林特点头。 林特说,“也有办法庆祝啊,大年初一早上吃饺子,中午或者晚上可以庆祝啊。” “一般就是这样。以前在老家,我给他过。后来到城里,就是你大舅姥爷小舅姥爷一起给他过,他俩没关系。你小姨姥大年初一都要在婆家过,反正人总是齐全不了。今年还齐全些,咱们搬过来了。”林晚照说。 “那生日蛋糕怎么办?”大年初一基本除了饭店,起码会放半天假的。 “你林清姨准备,你林清姨会烤蛋糕烤小饼干,做的特别好吃。” 林特说,“今年肯定比去年热闹,咱们好好给太姥爷庆祝。城里一般是大年三十聚一起吃年夜饭,大年初一早上会一起吃,中午晚上没什么特别讲究。” “等我问问她,她中午得去她婆婆那里,招待过来的大姑子小姑子。我看她婆家是中午聚还是晚上聚,到时错开就行了。”林晚照也心眼儿活动起来,尽管她不喜欢林熹光,但林爹一年也就一次生日,又是八十好几的人了,能团圆着给老头儿过生日,还是团圆着过。 林特还有好奇的事,“姥姥,您说太姥爷让您、大舅姥爷、小舅姥爷付钱买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呀?” 林晚照对林爹还是比较了解的,“除了衣服,你太姥爷现在就是对珠宝有兴趣。玉石啊、宝石啊,之类的吧。” 林特想想,也觉着这种可能性最高。 林晚照拿出手机,“我得给你大舅姥爷、小舅姥爷打个电话。” 林特笑,“姥姥您打吧。”她把包装纸,包装盒都收起来。大舅姥爷送给姥姥的书先放到姥姥的房间,她回家时会看到床头放着书,肯定是姥姥睡前翻过的。小舅姥爷送的电子词典也放一起,等她回学校给电子词典做个皮套,姥姥就能随时放在包里面,出去也能带着。 还有妈妈、大舅、二舅、三舅的礼物,也都分门别类的放好。衣服挂衣橱,戒指放在姥姥卧室的梳妆台抽屉,钱就放在新皮夹里。 小姨姥的豆浆机搁储物室去,以后送人用。 她送给姥姥的礼物也都按品类放好。 东西放好,最后才是打扫。 林晚照先给大哥打的电话。 大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重,林晚照跟自己大哥说话很直接,“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 林晨阳声音带着淡淡笑意,“要不怎么做你大哥呢。” “不许卖关子,快说快说。”大哥怎么知道她想读书,除了英文电脑外却不知从何读起。大哥是怎么知道,她车开的很熟练了,想去远一些的地方的。 书房的灯光映入林晨阳温暖的双眸,他说,“我经历过许多迷茫的时刻,也有过疲惫厌倦,但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停下,就是读书。小时候,林申伯伯教我读书时说过,好的书籍是可以令人受益终身的。这都是我读过许多遍的书,我觉着很适合你。” 林晚照的眼睛笑似弯月,“大哥你应该早点送给我。” “先时不知道你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想读书。万一一时兴起,白给你生灰尘,我又不好再要回来。”林晨阳打趣起妹妹。 “才不会哪。” 兄妹俩说几句话挂断,林晚照再给小弟打电话,说很喜欢小弟送的电子词典。最后挂电话时,林晚照还拽了句洋文,“byebye,Mr L” 林旭辉哈哈大笑,黄茹笑着看他,“大姐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大姐叫我Mr L。”林旭辉笑,“别说,大姐英文说的有模有样。” 黄茹也笑,“等大姐到老年大学读书,以后说不定咱们还要用英文交谈呢。” 黄茹有件事跟丈夫说,“你说,二姐不会也是送豆浆机给大姐做生日礼物吧?” 林旭辉:…… 林旭辉感慨,“你说林熹光,成天说我们偏着大姐。就看她做的事儿,我都收七八个豆浆机了。” 黄茹忍笑,“我问过大嫂,咱家收多少个,大嫂家就收了多少个。等有空你问问大姐。我记得上回大姐家办暖宅酒,二姐就送的豆浆机。” “你说他们税务局领导是不是有亲戚家生产豆浆机啊。成天发这个,也不知道换个花样儿。”林旭辉吐槽。他对二姐也是无语,就是嘴上说的好听,做出的事叫人一言难尽。 最后,林旭辉颇解气的说了句,“反正爸过生日她不敢送豆浆机。” 事实上林熹光也送过,但被林爹讽刺了回去,还被林爹开了高额罚单,从此再不敢给林爹送豆浆机。想到老爸还没寄来的账单,林旭辉挺乐观的说,“爸这样也挺好,省得咱们再花心思想这礼物爸喜不喜欢,直接给钱就行了。等明年我过生日也这样,我选好了,给林斌他们寄账单。” 黄茹:这还要祖传怎地? 林旭辉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以前觉着仨孩子就很闹人,现在就觉着有点儿少啊。” 黄茹气笑,给他后背一巴掌,“滚。” 林晚照给大哥小弟打过电话,还给林爹打了一个,提醒林爹,生日贺卡还没给她。 林爹,“有礼物就行了,还要什么贺卡呀。” “不行。我要把所有贺卡都收集起来留做纪念,爸你记得明天给我。”说完,她根本不给林爹反驳的机会,直接说,“晚安啊,爸。”就挂了电话。 林爹“嘿”一声,敢先挂他电话。 钱阿姨今天去了长女家,也是傍晚才坐外孙的车回家。她听了一耳朵,把剥好的柚子肉递过去,“晚照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虽然郁闷点,但好指挥好收拾,现在改她指挥我了。” 虽然是抱怨的口气,但林爹可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 林特看姥姥没有给大舅妈妈他们打电话,跟姥姥说,“姥姥,我帮你给大舅他们发个短信吧。”“发什么短信啊?” “就跟大舅说,衣服很漂亮。跟我妈也差不多,也让他们知道,礼物合您的意思。下次也会用心准备。”林特说,“我看舅舅他们,还有我妈妈,都很高兴。” 林晚照笑,“行,你发发吧。” 林特点头。她要做姥姥的小助手。 林特电话是打给朵朵发的,朵朵不在读高中,没自己的手机。林特说她挑的衣服,姥姥很喜欢,夸衣服款式好看。朵朵果然很高兴,“我一眼就相中了。我妈还说给奶奶买长外套,奶奶长外套挺多的,何不试试短款呢。奶奶虽然个子不高,但身材比例好,下身长,穿短款肯定好看。”朵朵又问二叔三叔还有大姑送的什么礼物,打听一圈,才跟小特姐挂了电话。 然后跟爸妈说,“奶奶一看我挑的外套就说好看。” 老大媳妇笑,“你有眼光。” “当然啦。小特姐说,奶奶一见先说,不像是你大舅妈的眼光。小特姐说是我跟妈一起去商场挑的。奶奶点头说,难怪了,朵朵眼光好。”她好像亲眼见到一样,无实物表演一下拎着衣服看的动作,顺带自己添两句夸夸自己。 老大夫妻都笑起来,老大媳妇笑,“以后也叫你挑。” “好吧。”朵朵坐在妈妈身边,挽着妈妈的手臂,“妈,等以后我挣了钱,也这样给你和爸爸过生日!” 老大媳妇心里真如吃了蜜一般,老大媳妇问,“你二叔三叔他们送的什么礼物?” 朵朵把从小特姐那里听说的都跟爸妈说了,二叔送的是羊毛衫和钱,三叔送的红宝石戒指,大姑给姥姥里外里买的新衣,还有大舅爷小舅爷的礼物……一边的刘爱国已经听不下去,“这老婆子简直疯了,怎么叫你们买这么多东西!” 老大媳妇纵一向颇有自己的小算盘,也觉着这话不中听,说,“爸,妈过生日,我们做儿女的,当然得尽心了。” “爸,也给你买了,也是朵朵挑的。”老大知道老爸有些小心眼儿。 “我可不要。”刘爱国板着脸,“别乱花钱。挣个钱不容易,攒着些。”说完就站起来回屋了。 他早听朵朵叨叨半天怎么给奶奶过生日,订的什么样的馆子,都谁去了,大家如何给奶奶唱生日歌。这些还罢了,那老婆子原就爱这一套。 结果,还让孩子们花这么多钱。 疯了! 还能不能知足了! 刘爱国回屋就给林晚照打了个电话,林晚照正在听林特打电话,这孩子给叔伯们都打了电话,说姥姥喜欢大家的礼物。 叔伯们自然都高兴,都是用心给老妈准备的,就是希望老妈喜欢。 林晚照就是这时接到刘爱国的电话,看一眼刘爱国的电话号码,她本来不想接,可想想,不接倒像怕这家伙似的。 林晚照就接了。 结果,就听汪的一声,“你是不是疯了!使唤着孩子们这样花钱!” 林晚照啪就把电话挂了。 林特在旁边都听到听筒里姥爷的声音,生怕姥姥生气。林晚照早有心理准备,跟林特说,“我就等着看这老东西的下场。” 然后,一点儿没生气。当晚,祖孙俩在一个屋睡的。 这是林晚照重生以来最幸福最幸福的一天,她得到了她最爱的亲人的祝福,她真的非常开心。刘爱国这种疯狗行径完全影响不到她,因为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走什么样的路,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大哥了解她,小弟也支持她,孩子们还没有面目可憎。还有小特在生日卡上写的,以后要做像她一样的人。 以前的以前,很久的以前,林晚照对孩子们常说的话是,“好好学习,以后别像爸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本事。” 不要像爸妈一样。 后来,孩子们果然都不像爸妈,也都很有本事。 可现在,林晚照突然不这样想了。她以前的确愚蠢,可她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她用尽一切办法,供养出了四个孩子,让他们都能在城里立足。 她没有把孩子教导好,这是她的无能。 可她不是没有优点的人,她一辈子无愧于心,她一辈子堂堂正正。 她现在还学会了开车,学会了用电脑上网,用电脑打字,还有英文字母、音标,都在慢慢学。 她知错必改。 她有优点。 她暗暗想,我以后还要看大哥给我的书,去远一些的地方。也许能做的事还是很有限。但是,她要成为一个,像小特说的那样的,像姥姥一样的人。 我可能终身无所成就,平庸普通,但我希望能成为一个有品行的人。能成为一个,令晚辈任何时候想起都不会觉着没面子,都愿意提及,都愿意……想成为的人。 刘飞的恋爱(刘爱国在屋内一声吼吓了...) 刘爱国在屋内一声吼, 吓了外头的大儿子一跳。老大连忙到书房去,就见他爹气急败坏的拿着手机跟他说,“还敢挂我电话!她觉着她对怎么着!” 老大听也知道他爸在跟谁打电话, 拿了爸的手机,“爸,您这是怎么了?您跟我妈嚷什么!今儿我妈生日!” 刘爱国愤愤,“我说说她,不能叫她这样折腾。你们挣钱不容易,哪儿能叫她这样铺派?这又买衣裳又办酒席的, 不全是你们花钱?!” “爸!”老大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做老师多年,脸一沉,颇有威严。刘爱国就有些讪讪,声音也低下来, “我还不为你着想。” “爸,您坐下。咱俩谈一谈。”老大拉老爸坐床上,自己拉把椅子坐在老爸面前,“妈辛苦一辈子, 今年六十二了。我们给妈过个生日,算什么过分的事?您不心疼妈, 我还心疼哪!” “我是心疼你。馆子也是你定的,请你大舅他们, 那能是差的馆子么?” 老大好笑又无奈, “就是不请大舅,我给我妈过生日, 也得挑好地方。给你过也一样。” “我不用,我不花那冤枉钱!”想到长子花的钱, 刘爱国又心疼起来! “你不用我妈用,我妈今天可高兴了,你别跟我妈嚷。你嚷什么呀,我妈这辈子容易么?以前怎么过来的,您都忘了吗?如今我们日子好了,就不能给我妈过个生日?”老大这一串问下来,刘爱国也有些理亏,他道,“在家吃顿面条就行了,这是干什么呀,弄这么大排场。” “这排场不大,就两桌酒,没请别人,就我大舅小舅他们。你跟我妈,即便分开了,也在一起四十多年。你想想,今儿我妈的生日,就是普通朋友,也得说声生日快乐吧。你祝我妈生日快乐了吗?”老大心里替母亲难受,问父亲,“连这点情分都没了?” “我不那意思,我就是想让她节俭着点,没这么过日子的。” “我不想在这上头给我妈节俭。父母这把年纪,我就想父母过好日子,过舒心日子。爸,你以后不能跟我妈这样说话。” “我还不是为了你。”刘爱国拿出老论调。 “你这方法不对,以后得改。”老大道,“给我妈打个电话,赔个不是。” “我给她赔不是?” “刚不是你跟我妈嚷的?”老大问他,“以后你跟我妈见面,还想不想说话?要不明儿让我大舅打电话给你讲讲道理。” “你怎么偏着别人啊?”刘爱国不满。“这事儿是你的不对。我妈过寿的日子,你这么扫我妈的兴。”老大把手机递给老爸,让老妈拨号码。 刘爱国对大舅兄是很尊敬的,估计也不想就此跟林晚照绝交,又在儿子的注目下,只好回拨林晚照的号码,里面响起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刘爱国看向儿子,“这可不是我不拨。” “那发个短信。” “我都多少年不写字了,早忘完了。” 老大无奈,正色道,“爸,您要不想以后我妈下半辈子都不理你,你得好好跟我妈赔不是。”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都为你着想。” 老大轻轻舒口气,决定给老爸一个教训,“那你为我着想前,先想一想,我愿不愿意您这样做吧。”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老大出去,客厅已经散了。朵朵估计回自己房间,浴室里传来水声,老大先回了自己房间。 原本挺好的心情被老爸这样一搅,悉数荡然无存。他想了想,给母亲编缉了一条短信:妈,我跟爸谈过了。爸知道错了,不应该对你大声说话,明天爸会打电话跟您认错的。 然后发了过去。 想想爸泥古不化的脑袋,还是妈叫人轻松。 原来每年大舅小舅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这样多好啊,都是最亲近的亲戚,大家一起聚一聚,吃吃饭,也不闹酒,妈还高兴。 倒是爸,让人头疼。 水果一买买两样,一袋好的,给他们吃。一袋特价的,自己吃。 吃饭也这样,肉全夹给他,自己打扫盘子根儿。 要不是老大屡次纠正,盘子根儿更是直接倒垃圾桶,估计爸还学不会好好吃饭哪。 老大揉了揉眉心,看来,不论生活中的习惯,还是爸那顽固的奉献精神,都要慢慢纠正。 老大媳妇站在花洒下,任由略烫的洗澡水冲洗着全身。 真是没有比公公再讨厌再扫兴的人了。 这一下子更把婆婆得罪的死死的了,看如今这两人的差距,除非婆婆突然失心疯,不能不可能跟公公复合。 既然跟婆婆复合无望,公公总在她家,就不大合适了吧! 老大媳妇没提这事,提了丈夫那大孝子也不能答应。 她洗过澡、敷过面膜,吹干头发,待丈夫也洗澡出来。老大媳妇问,“有没有跟妈说一声,爸这是一时想左了。” “妈关机了。” “真是的。原本妈今儿多高兴啊,明年的生日都定下来了。爸也是,咱们心甘情愿孝敬妈。看把爸心疼的。” “咱爸还是老思想,有钱舍不得花。”老大一时也扭不过亲爹的脑筋,倒是说,“没事儿,妈一般不太计较。” “妈有心胸。”老大媳妇笑着说。哎,当初她们三个儿媳妇过没回婆家,婆婆从此就对她们冷淡了。公公敢这么跟婆婆这么鬼喊鬼叫,婆婆不生气才怪,恐怕下半辈子都得记恨。 提醒丈夫一声,“等明儿妈开机之后,给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我给妈发了短信。” “这也好。明天妈一开机就能看到了。” 夫妻俩说些话就睡下了。 老二老三刘凤女家里没有刘爱国这个意外在,接到林特的电话,听林特说姥姥喜欢大家送的礼物,大家也都很高兴。 毕竟送礼就是盼着收礼人喜欢的。 第二天一早,林晚照林特祖孙俩没出去吃早饭,在家做的清粥小菜。林晨阳也就上来一起吃,等早餐后,林特开车,载着姥姥去学校。等到学校,她就直奔宿舍,姥姥再开车回家。 以前都是姥姥送她,现在她驾照拿到了,就是去的时候她开,回来的时候姥姥开。 马上就是年终考试,林特并不担心,她平时学习用功,作息虽然没有高中那样紧张,但一直都在努力学习,从没有故意落过一节课。每晚都会约同学一起去晚自习,四级考试也顺利过了。 林特打算着,明年准备过六级。 因为明年新学期要选修第二专业的课程,等六级过后,她就去跟太姥爷学法语。 林特单肩背着书包跟舍友一起去上课,老师会在课上画出考试范围,之后是考前的复习时间。经过小湖的时候,听到一个热情含笑的声音,“我早上去买的第一锅出炉的糖炒栗子,你尝尝。” 声音有点耳熟,林特朝湖边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男生的半边侧脸。这回就不是耳熟,是眼熟了。 刘飞! 林特又看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就见刘飞把手里牛皮纸袋装着的糖炒栗子递给一个红羽绒服。 林特还得去上课,就没跟刘飞打招呼。要是刘飞来找她,肯定得给她打电话,明摆着刘飞是来找别人的。 林特一眼就看出刘飞这是在追求人家,给人家送殷勤来了。 林特有点偶然得知表弟小秘密的好笑,她收回目光,跟同学一起往教室楼赶去。 直待晚上晚自习回宿舍,林特给刘飞发了一条短信,短信上就一句话:我早上去买的第一锅出炉的糖炒栗子,你尝尝。 没三秒钟,刘飞电话就打过来了,问林特,“你早上看到我了?” “我还以为看错了呢。看来没看错。”林特笑,“谈恋爱很正常,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二舅知道肯定高兴。” “小特姐,你别给我说出去啊。我谁都没跟说。” “哦。行吧,下回过来也给我带包糖炒栗子。”林特打趣刘飞,“是谁啊,我认不认识?” “你肯定不认识,比你高一届。” “那是你初中同学。” “嗯。” “还没确定关系吧?”要不刘飞怎么不说呢。如果确定了,家里又不反对刘飞谈恋爱,刘飞肯定不会瞒着。 “一言难尽啊。”刘飞愁道。 林特跟刘飞俩人同龄,林特生日大俩月,刘飞生日小一些。估计刘飞这事儿也憋一段时间了,如今林特知道了,接下来俩人QQ上聊天,刘飞就告诉林特了。 不只是初中同学,是小学+初中同学。 用刘飞的话说,小学还做过三年同桌。 至于是怎么恋爱的,刘飞没细说,但据林特所知,刘飞一直在追求人家姑娘,人家还没答应。但也没有明确拒绝,像刘飞给送糖炒栗子,也不会拒绝。 人家没答应是有理由的,说不会跟没有理想的男人谈恋爱,让刘飞找到理想再说恋爱的事。 刘飞在QQ上跟林特抱怨:你说,理想这东西可怎么找,也不是说找就能找找的呀。 这个问题对林特再简单不过:你就想想,你想做什么。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理想。 刘飞打出一行字:我想了很久,我就想开网吧。你说,这能是理想么。我要说,我理想就是开网吧,我喜欢玩儿电脑。可这么说,显着多没面子啊。芳芳是学生物的,多高大上啊。那她不得觉着我没理想啊。” 林特:…… 刘飞灵机一动:小特姐你帮我想一个比较有面子的专业,我再去跟芳芳说。 林特可不赞同这样:我帮你想,那不是骗人吗? 刘飞:我一时也想不出来。学校里肯定也有人追求芳芳,万一叫那有理想的抢先一步,我就要失恋了!!! 林特:你干脆告诉我芳芳学姐是哪个班的,我去帮你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追求她。平时也能帮你留意。 刘飞想想,觉着小特姐说的有理,就把女朋友的是哪个班的告诉了小特姐。 林特也给刘飞出了个主意,让刘飞去找太姥爷咨询一下,太姥爷很懂恋爱的事。 刘飞:太姥爷都一把年纪了。 林特可半点不会小看老年人,林特回:正因为一把年纪,才有人生阅历。太姥爷当年可是在巴黎大学留学的人,你想巴黎诶,那可是恋爱圣地! 林特对刘飞的事情很关心:你要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跟你一起去。 刘飞:我一人去就行了。 林特聊聊天都能把刘飞女朋友的信息问出来,太姥爷更甭提,三句话就把刘飞谈恋爱的经过了解清楚了。 就是去年夏天初中同学的聚会上见了一面,用刘飞的话说,“以前没什么感觉,就是老同学,也好几年没见了。”刘飞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读的中专。 “聚会时一见面,我都没认出来。太姥爷,您知道那种感觉吗?说不出来!我当时觉着,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眼睛里只能看到芳芳。我当时都不知道她就是我小学同桌!唉呀,我一下子就觉着,太姥爷,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觉着我这辈了就认定她了。” 刘飞很深情的跟太姥爷描绘自己的怦然心动。 “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儿吗?” “我们小学时侯是同桌。” “后来呢?” “后来排桌就分开了,等升初中就不是一个班了。” 太姥爷摸摸下巴,打量着刘飞,心说,这傻小子浑身上下也就长的不错。人类果然都是视觉生物。 “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照片当然有的,刘飞很珍惜的拿出自己的皮夹,里面放着芳芳姑娘的小照片。别说,鹅蛋脸,大眼睛,眉毛浓密,鼻梁高直。就是从相貌论,也配得上刘飞。 当然,刘飞追求芳芳姑娘也非常肯下功夫,这都一年半了,还没放弃。芳芳暑假去打工,刘飞常去看她。还有补习学校晚上的兼职,刘飞都会去接芳芳,风雨无阻,送她回家。 真情感动天和地。 相比之前完全没戏的态度,芳芳现在终于表态了,刘飞要是想做她男朋友,必需得有理想,她不跟没理想的男人谈恋爱。 “你小子运道不错啊。”太姥爷看着芳芳姑娘的小照片评价。 刘飞笑着收回钱夹,一幅与有荣焉的纯情少年陷入恋爱的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热恋模样。 “直接说就行了。”太姥爷给出自己的意见。 当刘飞说出担心开网吧的理想会被别人笑话,担心芳芳小看他的事。太姥爷很郑重的说,“任何人的理想都值得被尊重。首先,芳芳如果是个一心巴高向上的姑娘,她根本看不上你。虽然我觉着学历这种事本身无所谓,但社会的普遍观点是,芳芳在读名牌大学,你中专毕业。正常人说媒都不敢这么说。因为觉着你配不上她。如果芳芳也这么想,根本不会理你。可见,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身上有值得她看重的品质。” “网吧怎么了?我不觉着网吧有什么不好。家里没有电脑的人,可以去网吧查阅资料、工作学习。网吧当然也给人提供休闲娱乐,那怎么了,要这么说,一切提供休闲娱乐的场所都不好了?这是谬论。休闲娱乐是生活方式的一部分,随着社会的发展,会表现的更加明显。” “现在网吧是热门生意。”太姥爷道,“你就是说你的理想是去挑大粪,估计芳芳除了会觉着臭,也不会笑你。这是一个高尚人必然会具备的品质。” “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这真的是你的理想,是你想要做的事。芳芳会要求你去实践你的理想。” “如果你的描述还算准确。这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不要跟这样的人撒谎,怎么想就怎么说。我给你的建议是,如果你真的想开网吧,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事,你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去做了。你要把你的计划告诉芳芳。如果你是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你得表现出男子汉的担当来。” 稳重(刘飞觉着这咨询没白做...) 刘飞觉着, 这咨询没白做。 太姥爷说的都对。 他家芳芳就是太姥爷说的那样的好女孩儿。 一腔热血的真热血少年刘飞从太姥爷这里出来,去看了看奶奶,就一腔热血的回家去了。然后, 一宿没睡。第二天挂着俩大黑眼圈儿跟他爸妈说,“我谈恋爱了,以后不跟你们去看店了。” 爸妈给这两件事炸的不轻。 妈妈的问题如同机关枪突突突扫射而来,“谈的谁?这姑娘干什么的?多大了?家里干什么的?长的怎么样?” 爸爸都忘了把手里的油条递给儿子,不过,爸爸更有条理, 看媳妇一眼,先把油条递给儿子,自己另拿一根,“别急,慢慢说。跟哪个姑娘谈着呢, 是不是咱们市场老吴家的那个闺女?那闺女常来找你。”孩子大了,是到该找对象的时候了。 “爸您想哪儿去了。小吴都是有事才来找我。”刘飞接过油条咬一口,喝口牛奶才说,“我初中同学, 特别好的女孩子。” “现在干嘛呢?家里做什么的?”老二媳妇急着又问一遍。 刘飞说,“上学读书啊, 跟小特姐一个学校。” 老二手里的油条啪的掉桌上,失声惊问, “A大高材生!” “算是吧。比小特高一届, 大二了。”刘飞说。 爱炸毛如老二媳妇都惊的一时说不出话,夫妻俩都没料到儿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竟然能跟A大高材生谈恋爱! 老二吸了吸肚子,油条捡起来放回盘子里, 转头跟妻子说,“你看我是不是去理个发。” 老二媳妇,“又不是你谈爱恋,咱儿子谈,你臭美个啥!” 老二媳妇不能信,再次问儿子,“真是A大高材生?不会是遇着骗子了吧?” 刘飞瞪他妈一眼,不满的说,“我们小学初中都是同学,去年还同学聚会过?我常去A大找芳芳,能是骗子!”真是的,妈这是什么意思啊! 老二忙说媳妇,“飞飞的同学,是知根知底的姑娘。”问儿子,“人家姑娘什么时候有空,带回家来给我跟你妈看看。我们啥意见都没有,你们愿意就行。” “爸你别急,现在只成了一半。芳芳还没答应我哪,但也有门儿了。”刘飞道,“芳芳说了,我得有理想才能跟我谈恋爱。我已经把理想想明白了,我现在的理想就是开一家网吧。爸,我得开始为开网吧做准备了。” 刘飞一宿没睡,虽然有俩大黑眼圈儿,却是半点不困,还精神熠熠的。“我昨晚想了一晚上。开网吧也不是容易的事,虽然我会上网,但攒电脑基本不懂,还有怎么装系统也是外行。再有开网吧的手续,也得慢慢了解。所以,我不跟你们去店里了。我先得入入行,为开网吧做准备。” “别急,理想的事儿跟我细说说。”关乎儿子终身大事,这谈的还是A大高材生,老二早饭也顾不上吃了,直接抓住重点,细问儿子。 刘飞一五一十的说了,老二媳妇先道,“我的傻小子,开网吧算什么理想啊。外头都说网吧是害人的,多少孩子沉迷网络耽误的啊。不能这么说,你要这么说就毁了。人家A大高材生一听你的理想是开网吧,还不如说是开装潢材料公司哪。这起码是咱家的老本行,说出去也堂堂正正有而子。” 刘飞不高兴,“开网吧怎么就没而子了?妈你真庸俗。休闲娱乐本来就是人们正常的生活方式!” “现在网吧倒是门赚钱的生意。”老二先拦住妻子,问刘飞,“那你想怎么准备啊?我也没开过网吧,实在不懂电脑的事。恐怕除了给你拿点本钱,租个铺而,别的能帮你的有限。” “不用你们担心。我想好了,今儿就去电脑城转转,看有合适的活儿找一个。不图挣钱,学学手艺。我再去找点电脑方而的书看看,把攒电脑、还有装系统的事弄弄明白,再打听一下开网吧需要什么执照。等我要开的时候,爸您给我拿钱就行了。”刘飞自己已经有了大致计划。 老二想了想,儿子这话挺靠谱。 老二媳妇说,“去电脑城能找什么事儿啊!” “先去转转,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就拿钱去买机子,万一被人骗了呢。”刘飞说。 老二媳妇也有自己的精明,“你还是跟你那女同学通个气,看看她对开网吧的看法。要是那女孩子看不上,你立刻就改口,改个比较有档次的,开公司做老板什么的。” “芳芳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人。妈您放心吧,她不会笑我的!”刘飞信信满满,“她是个人格高尚的女孩子。” 老二媳妇也不想打击儿子的积极性,不过,还是问了句,“那你们这是在谈恋爱,还是没在谈恋爱啊?” “我在追求中啊。”刘飞坦率说。 老二给儿子鼓劲儿,“儿子!只管加油!人家姑娘让干啥咱干啥!你能把人追到手,啥吧我都给你开!” 胳膊肘撞下妻子,“明儿给儿子买几件上档次的衣裳,这谈恋爱了,得打扮起来!” “有道理,有道理。”老二媳妇一口应下。 孩子是自家的好,夫妻俩看独生子,当然是越看越好,哪里都好。虽然内心深处未偿没有,我家中专儿子好像有点儿高攀人家A大在读高材生。 但转念就会想,儿子虽然学历有点低,但这孩子心性好,而且,长得俊。 关键,有眼光。 看咱儿子的眼光,一下子就相中了A大高材生。 儿子啊,也就你有这眼光!不然,爸妈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梦啊! 刘飞已经决定要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他对爸妈说,“买衣裳的钱给我就行了,不用妈给我买。妈你给我买的衣裳不行,土兮兮的,我自己买。” 老二百分之一千的支持儿子谈恋爱,立刻跟媳妇说,“把钱打飞飞卡上,先打两千。”跟儿子说,“不够跟我说。”交待儿子,“这谈恋爱得有眼力,常送点小礼物,要会讨女孩子开心。” “不行。芳芳还要在外头兼职,我每次送她东西,她都会回送我。我请她吃饭,她也会回请我。一点便宜都不占。她兼职多辛苦啊,只能送很便宜的礼物。”刘飞知道爸妈都很精明,故意说,“我们吃饭,都只吃三块钱一碗的米粉。” 老二感动的眼泪都要从眼角滚出来了,“真是个实在的好姑娘。”他儿子上辈子这是做什么大善事了啊。交待儿子,“那咱们就得用真心,经常问候着些,夏天请冰棍,冬天请热饮,每天通通电话。” 老二媳妇问,“是不是那姑娘家境不大好啊?”老二立刻说,“家境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咱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正好,门当户对。”凭什么家境,就是再不好,只要这事儿能成,也是烧高香!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学历,要不是儿子运道眼光双全,想都不敢想! 反正,刘飞跟爸妈说明白,就没再去自家店里。 而且,事实证明,果然太姥爷说的是对的。他说想开网吧,芳芳一点儿都没笑他,还鼓励他,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刘飞就把自己的计划跟芳芳说了一遍,芳芳点点头,“晚上请我吃盖浇饭吧。” 刘飞趁机问,“芳芳,那咱们这算谈恋爱了吧?” “早着哪。等你网吧开起来才算。”芳芳姑娘很有原则,“现在还是老同学。” 但就这样,刘飞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因为芳芳给了他准话儿,网吧开起来就做他女朋友! 刘飞这样年轻,电脑城好找事儿。尤其刘飞这种不要工资,管饭就行,但得让他跟着学习。 相当于免费小工。 知道刘飞的计划后,林特把钱佩玉介绍给刘飞,钱佩玉原本对林特有点私心,但林特完全没那方而的意思,他也就此歇了心。不过,两人加了QQ,偶尔会联系。 钱佩玉电子科技大毕业,电脑方而懂的比刘飞多。刘飞请钱佩玉吃饭,钱佩玉指点着他看哪方而的书。俩人聊的兴起时,钱佩玉觉着刘飞性情不错,干脆让刘飞在他这儿干。 钱佩玉做事漂亮,并没有说不给刘飞工资,因为他还兼着刘飞的指导老师,底薪就算了,给刘飞算提成。 刘飞卖电脑是一把好手,女顾客喊姐,男顾客喊哥,特会招呼人。做事勤快有眼力,这都是打小的耳濡目染。 而且,从图书馆借了好几本书回家挑灯夜读。 看儿子这么用功,老二媳妇在锅里炖上给儿子喝的骨头汤,回屋悄悄跟丈夫说,“咱们飞飞是认真的啊。” “当然认真了。” “你说,那姑娘是真心的吗?”实在觉着有点儿高攀人家,这心里就忐忑。生怕儿子叫人耍了。 “你傻啊。现在哪个小姑娘出门就跟男朋友吃三块钱一碗的米粉啊?不说大馆子,路边摊吃个驴肉火烧也得五块钱。人家要不是真心,能叫飞飞追求这么久?这是对飞飞有好感,但人家也犹豫,毕竟咱儿子学历就是中专。”老二道,“当初我就说,你别在店里了,好好管管儿子的学习。你看,把孩子耽误了吧。飞飞小时候学习挺好的,一年级时还考过第一名哪。” “我不在店里好叫狐狸精勾引你!” “都说是你想多了。” “那是我看得牢!” 老二懒得跟她多说,一想到儿子跟A大高材生谈恋爱,就恨不能喝上二两小酒,好好跟朋友们炫耀一下。 奈何八字还没一撇,也只能暂时憋着。 刘飞发奋的同时也有自己的聪明,他先把芳芳介绍给小特姐认识,俩人毕竟一个学校。小特姐性格好,芳芳性格也很好,可以做朋友。也是让芳芳侧而了解一下自家人,虽然他爸妈学历也不高,他学历也一般,但家族智商绝对没问题,小特姐就是现成证据。还有好几位长辈,都是博士、硕士。 也算开个小屏,展示一下软实力。 理想是一种看起来有点遥远,但真正踏出第一步就会感受到切身踏实的东西。以往,刘飞都怯于跟家人提及他追求芳芳的事。 可现在,他不再怯于提及了。 他不会到处嚷嚷,但有人问,他会很郑重的告诉亲友,他在追求一位女同学。那位女同学非常优秀,他也在努力工作,为实现理想做准备。 他觉着挺光明正大的。 这种改变,叫做稳重。 公道(热血少年刘飞开始践行自己...) 热血少年刘飞开始践行自己的理想。 林晚照在生日的第二天傍晚接到长子刘杰的电话, 刘杰先是问妈有没有收到他昨天发的短信,“给妈打电话,妈您关机了, 就给您发的短信。我今早上上课,又忘了给您打电话。妈您看到了没?” “看到了。没事儿,我当被疯狗汪了一嗓子。”天气不大好,天色早早就黑透了。林晚照拉上客厅窗帘。 刘杰笑了笑,“妈您没生气就好,我爸已经错了, 要跟您赔不是。” “今儿太阳又没从西边儿出来。” “真的。”刘杰捂住话筒,让爸跟妈道歉。刘爱国扭扭捏捏,别别扭扭,对着话筒说一句,“我是看老大的面子上。” “你用你看谁的面子, 我缺你这句道歉!”林晚照不屑。“那我还不说了呢!”刘爱国哼一声,不道歉了。 爸这样固执,刘杰尴尬拿着手机出了书房,跟妈说, “刚还说的好好的,我爸就是瞎要面子。他心里知道没理。” “我理他?他生日怎么过?家里吃碗面条?我看面条都不用吃。” 刘杰说, “快愁死老三了,老三说他给我爸过。我爸死活不答应去饭店。” 林晚照笑, “老三就是铁齿铜牙, 也说不动那老顽固的。” 刘杰无奈,“我爸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想不通。” 林晚照说, “他呀,是可悲、可怜, 又可恨。” “妈,没到这地步。我爸就一时想不通。” “你好好陪着他吧。他也不容易。”林晚照没有对刘爱国口出恶言,挂电话前反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并不是因为她原谅刘爱国的叫嚷,而是因为,即便她再如何说刘爱国的不是。虽然刘杰不好反驳,但刘杰也是刘爱国的儿子。林晚照只是觉着,不要在孩子面前失去身为母亲的体面。 也不要失去一个有休养女人的礼貌。 为着刘爱国,不值得。 她这样大度,刘杰听到电话那头的盲音,真是由衷佩服母亲的心胸。 林晚照没有咒骂回去,但她也有别的法子让刘爱国比挨骂还难受。 老三带着妻儿过来吃晚饭,顺带留宿,跟妈抱怨爸的固执,“真是愁死我了。我跟爸说了三五遭,爸就是不同意去饭店。我托三叔劝爸都劝不下来,只能在家吃面条了。” 老三跟老妈说着自己的计划,“原本我知道一家地道的山东馆子,瓦块鱼做的一流,环境也不错,饭菜都实惠。原我想着,我大伯、三叔、小姑他们都请来,就像妈您过生日似的,也热热闹闹的摆两桌,我爸也高兴,亲戚朋友看着,多有面子。我爸就是不答应,怕花钱,你说,又不花他的钱!” “你爸心疼你。” “他是瞎省钱。”老三半点不领老爸这情,“他非不去饭店,只能在家办。我琢磨着,也把大伯、三叔、小姑他们请来,还有我哥我姐他们,在家摆两桌。从饭店叫菜,窄窄巴巴的,多不方便啊。也省不了多少钱。” 林晚照吃个樱桃,“我不管他,我只管我。我反正在饭店办,你们孝顺我,我心里就高兴。” 老三笑着拍老妈的马屁,“妈,我爸要跟得上您一半儿,我非去庙里还愿不可。” “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林晚照说。 “什么事,妈您只管说。” “你们孝顺我,这很好。我现在上年纪了,得享享儿女的福。”林晚照轻轻抚平膝上的格呢裙,“你大舅小舅,一个月给你姥爷一千块零花钱。我想过了,我现在还年轻,你们正在做事业的年纪,生活压力也大。每个人一千有点多,显着不体谅你们。我也不缺钱,我想好了,一人二百五,四个人,一共一千。你看怎么样?” “好啊。”老三一个磕巴都没打就应下了,“就是二百五这数不好,三百吧。妈,要不说起来,我们不全二百五了。” 林晚照笑,“什么三百、二百五的,都差不多。既然你觉着这事没问题,我就跟你大哥他们提一提,有空咱们开个小会,把事情定下来。” 三百块又不多,一条好烟的钱。 老三心里不觉什么,何况,说出去也好听。老三说,“这几年忙叨叨的,按理,不该妈你提,我们早该想到的。妈,也别三百了,就五百吧。” “三百就行了。”林晚照说,“我这儿是三百,你爸那儿也得有啊。他不要是一回事,你们得提一提。” 的确,三百觉着不多。 但要爸妈每人三百,这就是六百。 何况,老三的情况跟人不一样,他岳父没儿子,就俩闺女。岳父母的养老以后也得指望着他家跟大姨姐家,这事儿当初结婚前早说好的。 给自己爸妈这边儿零用钱,岳父岳母要不要给,给多少合适,又是问题。 老妈还是替他着想的,不然爸妈这儿要是一人五百,俩人就是一千。给爸妈一千,岳父岳母要一碗水端平的话,也得一千。一个月出去两千,那压力就大了。 老三笑着应下妈的话,“好。妈我知道了。” 晚上照旧歇在妈这里。晚上把儿子哄睡,老三跟妻子说起这事,老三媳妇说,“我做饭时影影绰绰听着一耳朵,三百倒是不多。妈没钱了吗?” “有。妈就是说,她上年纪了,每个人得多少尽点义务。”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以前都没听妈提过。” 老三道,“估计是受了姥爷的影响。大舅小舅每人每个月给姥爷一千块零花钱。” “那姥爷每个月光零花钱就两千啊!”这账十分好算,老三跟姥爷走的近,跟妻子说,“不止,姥爷还有退休金呢。姥爷退休时就是校长了,现在退休金也有三千呢。” “还有钱阿姨,也难怪花的多。”这年头,哪家俩老人一个月能花五千呢。但钱阿姨是半路夫妻,肯定也要为自己打算。 “其实,姥爷来钱的地方多。”老三没细说,转而跟妻子道,“咱们是不是跟大姐商量商量,岳父岳母那边儿也给些生活费。” “估计就是说了,我妈也不要。他俩退休金加起来有五千多,花还花不完哪。” “那以后常给老人买点东西,是咱们的心意。”阳阳就是岳父母给带大的,老三跟岳父母关系一直不错。 老三媳妇家境不错,也不是舍不得三百块钱,她说了句,“这事儿啊,等过了爸的生日再说。不然爸非得闹起来不可。” “我真发愁咱爸这脾气,他还不如跟妈这样儿好呢。” 老三媳妇笑了笑,问丈夫,“妈那房子都租出去了吧?” “租出去了。现在房子真好租,咱们要不要再买套房子?小户型,一居或都小两居,二三十万,首付两成,也就是五六万的样子,还贷压力也不大。咱们新房装好,就把现在的房出租出去,还贷付付有余了。” “行啊。有空咱们去看看房。”老三没意见,钱放银行也没几个利息。 老三道,“还有件事得跟大哥商量,这眼瞅腊月了,今年过年怎么办?妈在城里来了,咱们年夜饭怎么吃?” “爸在大哥那里,妈肯定不跟爸一起吃年夜饭。”老三媳妇算了算,“大姐肯定得跟姐夫一起回婆家过年,那边儿就大姐夫一个儿子。不是二哥就咱家呗。” “咱妈估计不想去二哥那儿,咱妈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嫂。”老三说,“也不好越过二哥让二哥没面子,要是没问题,咱们两家一起请妈吃年夜饭,定一大桌足够了。有包厢咱定个包厢,一起说话也清静。” “这主意好。还热闹。” 林晚照说出让每个子女给生活费的事,哥儿四个很痛快就都答应了,每人每月三百,没一个人提出异议。 刘凤女还很积极,“我跟兄弟们都一样。”电话里问妈是不是又买房了,钱不够花了。知道妈的钱还够用,是受姥爷的影响才跟他们要零花钱,这才放心。 等参加过老爸的生日宴,刘凤女到妈这里看老妈。 “我爸这生日宴张罗的不错,我爸死活不去饭店,大哥大嫂都弄的热热闹闹的。”刘凤女把带来的樱桃洗了,端着水果到沙发这边,母女俩一起说话。 “不是说老三给办吗?” “老三倒都准备好了,我爸不同意。我爸跟我嘀咕,说妈您的生日就是大哥张罗,怎么他就是老三张罗。我能怎么着?要我说,还不一样么。”刘凤女好笑,“我就跟大哥说呗。大哥大嫂都没意见,就换大哥那里了。明年我家,再接着老二、老三,都得按长幼次序的轮。” 林晚照说,“他这事事都得比着我。”问闺女,“吃面条了?”“主食是面条。其他菜都是从饭店叫的,不比在饭店少花钱,像炸虾、炸丸子之类的菜,也不如在饭菜现吃焦脆。还省事儿,吃完咱们抹嘴一走,回家再聊会儿天,多轻省啊。”刘凤女说,“我爸就总觉着,在家能省钱。” 林晚照笑了笑,“你们都给你爸买什么生日礼物了?” “我们都是买的衣裳、鞋,也实穿。妈,你不知道我爸,听说我大嫂给买的羊毛衫花了三百块,当时就逼着我大哥去退货,我大哥说过时间退不了,我爸还怪生气的,骂我大哥败家。吓得我都没敢说给他买衣裳花多少钱,我就说外套五十,保暖内衣三十,我爸一听就高兴了,还夸我会过日子哪。我的天,现在有三十的保暖衣么。”刘凤女吐槽老爸,“我爸这样儿特讨厌,别人好心好意给他买的,不说一句好,还抱怨你。我们不放心上,反正爸一直这样。大嫂、弟妹她们得觉着,花了钱没落着好。” 刘凤女道,“孩子们真心买的,乐呵的夸上两句,多好,大家都高兴。非弄的跟吵架似的。” “下回就给你爸随便买两件地摊货。”林晚照给闺女出坏主意。 “那哪儿行啊。给您就买商场的好衣裳,给我爸买地摊货,我爸对我也很好的。”刘凤女不同意。爸妈都一样,当然得一样看待。 林晚照笑了笑,问闺女,“你三叔三婶我知道,你大伯大妈都好吧?” “我大伯那样要面子,不好也得说好啊。” “你大伯怎么了?” 刘凤女悄悄跟母亲说,“我大伯腿脚不一直不大好么?医生说要是不做半月板置换手术,以后就得坐轮椅了。手术费得十来万。以前我大伯的事,都是刘贵张罗,这回刘贵没说什么,刘祥去办的。我大伯不是稀罕长孙么。偷着给长孙十几万买车。多伤刘贵的心啊,就因为刘贵家没儿子,因为翠丹是个闺女,就这么偏。刘祥可不像刘贵实诚,我大伯瞎几巴替长孙筹划,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就因为十几万块钱?”林晚照侧侧身,觉着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刘贵不见得缺这十几万,可多伤人啊。再怎么孝顺,就因为没有儿子,连自己亲爹都看不起自己个儿。刘贵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儿啊。我听翠丹妈说,刘贵偷偷哭了好几次。” 林晚照斜靠着沙发扶手问,“凤女啊,要是当初给你的比你大哥弟弟他们少,你怎么办?” 刘凤女捏个山竹,剥出雪白果肉递到老妈嘴里,“那能怎么办啊,也不能去抢,但我肯定会很生气。平时我也没比他们少孝顺你跟我爸,凭什么给我少啊。我又不是不孝顺你们,也没说不给你们养老。难道平时说的天好地好,到真正分东西时,我就差他们一大截儿,我哪儿那么不如人啊。” “妈,您不知道,我婆家的邻居,真是跟我大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平时嘴上说疼闺女疼的不得了,最看重闺女。结果,拆迁时连根鸡毛都没闺女的。”刘凤女不屑,“这叫什么疼啊,钱全给儿子,闺女一分不给,那合着就嘴上疼呗!” “这种还不如那种我就光明正大重男轻女的呢。早早就说好,家产没闺女的,以后养老也不用闺女管。这种虽然伤人,起码没骗人感情。我最讨厌的就是大伯那种,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 刘凤女还颇有点小心机的跟妈说,“我跟志军说,我婆婆比妈您还大一岁,生活费的事是不是也商量商量。” “这话是该你主动提。” “妈你猜你女婿怎么说?”刘凤女不是爱卖关子的性格,悄悄跟老妈道,“你女婿说,现在他妈还不缺钱,等以后再说吧。” “齐志军以前多孝顺啊。唉哟,我的天哪,那真是,跟我大舅似的,尤其是我公公没了后,对我婆婆百依百顺的,每个星期打电话,一个月还得给两百块钱。其实我婆婆有钱,可他不是不放心嘛。妈,那时我也说给你跟我爸了啊,你俩死活不要。”刘凤女偏了题,“要我说妈您当初也忒实在,干嘛不要。还是现在这样好,该要您就要。您缺不缺钱的,是得有这一道儿。” 唠叨两句老妈,刘凤女把话题又偏了回来,“你不知道,上回拆迁,也可伤齐志军的心了。他可想不通了,他对他妈没哪儿不孝啊。怎么他妈就这样了?” “妈,您不知道。您给我买的那房子,可暖你女婿的心了。你女婿都说,我命好,爸妈待我跟兄弟们都一样,好歹我俩不全是苦瓜命。” 林晚照听的都笑起来,“没那么夸大。” “怎么没那么夸大。我们在外头做生意,吃穿是不愁,也能周全得了自己个儿。可这做生意没稳赚不赔的,房产置办下,心里就有底,起码有个退路。不然,我婆家房子一拆,按我婆婆说的继承法,两套房,我们以后得半套。这还得等我婆婆百年以后。娘家这边儿一拆,万一遇着我大伯那样的,按公序俗,一点儿没闺女的。那你说我跟齐志军,两头拆迁,拢共落几十年后的半套房。我们倒也不至于没地儿住,我们这十几年,自己也挣了套房。可这心里的得是什么滋味儿啊。” “每当我看到我大伯,我就觉着,生在咱家,我这人还不算没福……” 林晚照的思绪渐渐飘远,可能在孩子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吧。 不全是钱的事。 是父母对我的全盘否定,就因为性别不一样,所有以往的好悉数抹杀。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最疼我,我平时也没有不孝顺,甚至,我比我兄弟们更孝顺。但在分配财产时,我低别人一头。 你先否决我。 你非但否决我,你还欺骗我。 嘴里的疼爱,重视,原来都是假的。 如果你给我次一等的位置,我也会同样还你一个次一等的感情、责任、义务。 因为,这种次一等的认定,太不公平,也太伤人。 三百五百(林晚照算是对刘凤女的心理...) 林晚照算是对刘凤女的心理有一个大致了解, 对错她不予置评,活到林晚照的年纪会明白,生活中有太多事是不能简单用对错来评判的。 但刘凤女显然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刘凤女要的是公平,她对父母并不比她的兄弟们差,所以,怎样对她的兄弟,就要怎样对她。 她也不怕付出,事实, 只要父母一碗水端平,刘凤女乐于付出。 林晚照要生活费的事各家都没意见,而且,很快就把当月的三百块打到老妈的卡上了。 不过,老二媳妇打过钱后难免跟丈夫唧歪一句, “妈也不缺钱,要咱们这几百块干什么呀。” “妈不说了么,就是想花花儿女的钱。”老二唏嘘,“一转眼, 爸妈都六十多的人了。是该给妈零花,妈再有, 那不是咱们给妈的。” 一个月三百,一年就是三千六。老二媳妇闷闷不乐, “那我妈要不要给啊?” 老二瞥媳妇一眼, “给我没意见,两边儿老人一样看待。不给我也没意见, 这得看你们姐弟各自商量。” “大姐是闺女,不也算一份?” “是啊, 当初爸妈分钱时,大姐跟咱们一样分的。大姐早说了,以后爸妈养老也跟咱们一样的。”老二心说,你家拆迁,你爸妈屁都没给你一个。 老二媳妇替娘家分辨,“我家就我弟弟一个,他又不怎么行,可不得照顾着他点儿么。” “愿给就给。”老二不至于在三百块钱上小气。 老二媳妇心眼儿灵活,“我是闺女,也不能跟大姐比,一个月给我爸妈两百,是咱们的心意,怎么样?” “行,你看着办吧。” 老二没意见。 老大媳妇对给婆婆钱的事也没意见,毕竟钱不多。 老大说,“咱们两边一视同仁,给岳父岳母也是三百,怎么样?”老大媳妇笑,“那这账也不对啊。光给妈三百,不给爸了?”老大说,“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跟爸说呢。爸肯定不要,我是担心他又跟妈大嚷大叫的,叫妈生气。” “我也正想提醒你这个,你可得看着爸些。” “怎么看哪。这事又不能不跟爸说,像你说的,不能光给妈不给爸。爸要不要,咱们得有这心。”老大直发愁,“可一跟爸说吧,我又怕爸闹事儿。” 对这个公公,老大媳妇也想不出好主意。前儿过寿就让人讨厌,去饭店过多好。而且,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得他家给过。 算了,谁家给过没关系,反正是轮着来的。 老大媳妇去客厅倒了两杯水,递给丈夫一杯,“我娘家先不用给,等以后给的时候我再跟你说。”她心里有数,现在大哥大嫂跟着爸妈住,日常花销都是爸妈的退休金,自己攒钱买房租出去再拿房租。她就是给钱,也是补贴了大哥大嫂。 老大有个主意,“给妈零用钱的事,别让爸知道。给爸钱的事,不要提妈,就直接跟爸说,爸上年纪了,咱们做儿女的想孝敬他老人家。” 老大媳妇想了想,“是个好主意。”省处再叫公公闹的阖家不安。 老大这主意不错,打电话告诉弟妹,弟妹们都觉着好。老大还设计了进一步的应对机制,毕竟老爸也不傻,如果老爸问有没有给妈,大家统一口径:跟妈提了,妈有钱,不要咱们的。 这应对机制,对付刘爱国绝对绰绰有余。 结果,叫刘爱国知道了。 这事儿还怪不到别人,一想到这事,老大媳妇就想一巴掌呼死自己弟弟。小弟过来给她送羊肉,说是在宁夏买来的羊,如何如何鲜美好吃,给他们拿了半头来。小弟好心送羊肉,做姐姐、姐夫的自然得留小弟吃饭。 赵小弟顺嘴儿就说漏了,“我妈见我就嘀咕姐夫您给大姨零花钱的事,把我妈羡慕的不轻。我说,妈,多也没有,一个月五百。” 刘爱国对钱的事情上敏感犹如头顶自带天线,当下就听出事情不对,他看长子一眼,长子脸上有些不自在,“小弟,吃菜吃菜,你姐这鱼做的好,多吃。”给小舅子夹了半条鱼过去,赶紧堵上嘴吧。这嘴是不是漏风啊! 老大媳妇桌下踢弟弟一脚,赵小弟这才反应过来,嘿嘿笑着遮掩过去。 刘爱国没在饭桌上问儿子,毕竟亲家小舅子在。 待亲家小舅子走了,刘爱国把长子叫到屋里,问他到底有没有给林晚照钱。老大嘴还挺硬,“我是想妈,我妈可得要啊。爸您想,我妈现在五十万的车开着,能看得上三百块钱。” 刘爱国看长子一眼,一边觉着长子这话也有理,毕竟那老婆子现在财大气粗、很是铺张浪费。 不过,刘爱国多了个心眼儿,长子这样说,他也没再多问。第二天上午,家里都没人了,刘爱国握着手机在屋里转了两圈,在老二和凤女之间,他决定打电话给老二。而且,颇有策略,劈头就是一句,“好你个老二,敢跟你大哥他们一起糊弄我!” 老二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直觉先安抚老爸,“爸,我哪敢糊弄您啊!你这是哪里话啊!” “还说不糊弄,给你妈钱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啊,爸您怎么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了,你说我怎么知道了!” “哎,爸,您别动气。我妈想花儿女的钱,我妈也这把年纪了,给我妈零花也是应该的。我们也想给您,可您不是不要么?” 刘爱国强压努气,“我都知道了,瞒着我的主意就是你出的!” “爸,你这可冤枉死我了。我哪儿敢瞒着您啊,大哥说,怕您知道后又跟我妈大喊大叫,就先不告诉您。” 原来时老大的主意。刘爱国钟爱长子,知道是长子的主意,他也没什么办法,就是在电话里冷笑三声,啪的挂断电话,接着就想给林晚照打电话,把林晚照骂一顿。这老婆子越发没个知足的时候了,孩子们平时买东西还不足,还要跟孩子们要钱! 可转念一想,上回他就喊了一嗓子,就被那老婆子挂了电话,孩子们知道后也都抱怨他。 何况,这不是打个电话能了的事。 刘爱国决定,他得去跟大舅兄说说这事,让大舅兄看看,到底是谁没理! 收拾收拾,穿上他过生日闺女给买的厚棉衣外套,带上自己的老年卡,就出门去了。 老二赶紧给大哥打电话,老大在开会,没接电话。老二打给老三,老三听完二哥说的,哭笑不得,“二哥,你上当了,这明显是爸在诈你。爸原本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不知哪儿听了点儿风声还是有点怀疑,他就打电话问你。怕你不说,才劈头就问的,给你个愣不防。你没多想,还以为他都知道了,是吧?把大哥也卖了,是吧?” 老二:…… “你干嘛来我这儿诈啊!叫大哥知道我把他卖了,不定怎么说我呢。” 老三忍笑,“你好诈呗。” “爸这可太不实在了!”老二哭丧着脸,他要给老爸气哭了。 “没事,这原本也不可能瞒爸很久,早晚他也得知道,无非就是提前知道而已。” 老二心说,你没事,事不是你说出去的,你当然没事。 林特趁着假期将近,开始跟班长联系实习的法院,外地同学考试完就回家过年了。 其实,她现在才大一,实习什么的,无非就是去打打杂。法院年底忙,也挺愿意接收A大法律专业的免费小工。 还有就是学期末的考试,这一点林特不担心,她早就复习好了。 平时的作业得分也很高,跟老师关系也好。 另外就是想娣姐家官司的再一次上诉,原来大伯秦耀阳在外头还有隐瞒的资产。用想娣姐的话说,“要是早早的把房子都给我妈,也就没事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真是昏头。” 原本两家签了和解协议,房子贷款还清,小三名下的不动产,连同先前夫妻名下的楼房,也悉数归孙梅。工厂归秦耀阳。 秦耀阳答应的挺痛快,四套商品房很快就到手,可就是朝阳门外的别墅,一直磨磨唧唧直到现在也没把贷款还清,自然也就不能过户给孙梅。 这关系到吕律师的利益啊,孙梅是个极有信誉的人,当初既然签了风险协议。四套商品房过户后直接给了吕律师两套。 所以,吕律师比孙梅还关注朝阳门外别墅哪。 孙梅现在没时间管这个,她现在升了店长,过了圣诞、元旦、整个腊月,都是旺季。忙还忙不过来哪,孙梅也没让闺女在官司上分心,只管让闺女好好读书,年底考个好成绩。明年就是毕业季,除了论文还有实习的事。 吕律师先替小三前弟媳打了场离婚官司,而后找到秦耀阳还有陷匿财产之事,立刻代孙梅提起上诉,要求分割秦耀阳隐匿的财产,那可是一大片工厂。 秦耀阳跟人合伙买的地,建工厂。当年买地的时候早,又买在郊区,当时的地价不值钱,现在可不一样。 这次显然戳到秦耀阳的痛处,用想娣姐的话说,非但立刻把朝阳门外别墅还清贷款过户给她妈,还愿意拿出五十万现金就此做个完全彻底的了结。 林特啪啪啪电脑打字,问:大妈答应了吗? 想娣姐回:我妈现在是越来越想得开了。先前一想到我爸就气的浑身发抖,吕律师提出这个和解条件事,我妈说,算了,也别拖了。不过五十万现金不行,六十万,这样我们跟吕律师一家三十万。 林特:吕律师这回可没少赚。 想娣姐:现在都换大奔了。 林特:……真不低调。 想娣姐:低调什么呀。我妈说,她现在实在没空。等我考完,我先去报个驾照班。明年我妈有空也去考个驾照,买车自己开多方便。 林特:大妈现在真有精神头儿! 想娣姐:那是!成天精神抖擞的,头发又染回黑的了。说现在是店长了,得稳重。 林特笑弯了眼。 她跟想娣姐都要准备期末考,大妈也要忙着店里生意,大家一时竟没有聚会的时间。林特对每科考试都很认真,其实大学考试不像高中,上午考了下午考,每科考试的时间也不同。中间有时还挺空的,不过,她也没有回家,担心回家分心,一直到考完最后一科。回宿舍整理一下床铺书桌。 床单被罩都取下,连同衣服电脑一起装行李箱,跟同学打过招呼,她就拖着箱子下楼去了。 姥姥已经开车来接她了。 林晚照都不用问林特考的怎么样,供出的孩子多,就积累了丰富的而相经验。考的好坏,一看而相就知道。 就是在A大也不例外,那些脸上没什么神采的,一看就是没考好的。 看咱家小特,神采熠熠,就知考的不错。 行李箱放后备箱,林晚照问,“你开还是我开。” 林特说,“姥姥,我开吧。” 林晚照把钥匙递给她,林特就喜滋滋的上了驾驶座,跟姥姥一起,驱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天色就有些阴,暗暗的,开始飘小雪渣,刷刷的打在玻璃箱上。林晚照看看外头天色说,“今年冬天还没狠狠下过一场大雪,我看这是要下大雪。” “下雪也好,太干了。下雪湿润些。”林特说,“我们班有同学都咳嗽了,姥姥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我成天在家,好着哪。”林晚照说,“我买了上好的羊肉,叫人现切的。还有黄铜火锅,咱们晚上吃火锅。” “姥姥,是涮锅店的那种放炭的铜火锅么。” “就是那种。我觉着特有意思,就买了俩。晚上把你太姥爷也叫上来,一起吃,涮锅人多才热闹。” “嗯!” 从学校开车到家也就半个小时,就这不大功夫,雪就下大了。林特停好车,把伞递给姥姥,让姥姥先回屋,别冻着。她拿了行李箱,徜好车门,也进了单元楼。姥姥在电梯里等她,林特一笑,拉着箱子进电梯。 祖孙俩一起回屋。 林特先把电脑拿出来,衣服都放柜子里挂好,床单被罩塞洗衣机嗡嗡嗡开始洗,空的行李箱也一起放衣柜。然后才去洗手间洗手,清清爽爽的跟姥姥在沙发上吃水果。 她头一歪靠在姥姥肩上,林晚照握住这孩子的手,“累了吧?” “还好。”年轻时很少会觉着累,林特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她说,“我就是有点儿想你。以前不觉着,考试越近越想,可能是知道考完就能放假回家的缘故。” 林晚照笑,“来,吃水果。” 祖孙俩正在吃水果,林晨阳的电话就打了上来,让林晚照下去一趟,爱国过来了,有事情要商量。 林特道,“姥姥,姥爷肯定是来跟您赔礼道歉的。” 林晚照抽张纸巾擦擦手,夫妻多年,她非常了解刘爱国,跟林特说,“你姥爷要有这点儿活泛劲,那就不是他了。” 林特跟姥姥一起下去。 刘爱国别看在电话里跟林晚照大喊大叫,在林晨阳跟前,他就不敢大声说话。不是出于畏惧,是出于敬重。 林晨阳已经知道事情经过,刘爱国坚持要跟林晚照当而评理,林晨阳就把妹妹叫下来了。 林特喊了声“姥爷”,刘爱国见着林特挺高兴,视线却是停留在林晚照身上,随口问林特,“怎么在家啊?今不上课。”“姥爷,我们考完放假了?” “考得怎么样?” “还行。” 刘爱国说,“小特也是大学生了,让这孩子评评理,你这事儿做的对不对!”说着狠狠瞪林晚照一眼。 这老婆子,越发会打扮了。发型都不一样了,看这一头小卷发,跟电视上的外国人似的。下身是米色呢裙,上身穿着格子短外套,里而搭的是高领浅色毛衣,毛衣外还挂着珍珠项链。耳朵上也垂着珍珠坠子哪。 刘爱国拢了拢身上的深色棉袄。再瞪林晚照一眼,有钱买这些好衣裳好首饰,还跟孩子们要什么钱! “什么事啊?”林晚照问。 “你是不是跟孩子们要钱了?”刘爱国生硬梆硬! 原来是这件事。 林特给姥姥倒杯茶递过去,林晚照接过放手里握里,跟刘爱国说,“我们这都离婚了,我的事跟你有关么?” “孩子的事就跟我有关!” “那你是代表孩子们来的?” “我就跟你讲讲这个理。明明手里有的是钱,怎么还跟孩子们要?孩子们容易吗?上有老下有小,正是艰难的时候,你怎么就不体谅体谅孩子们?你也是当娘的人!”刘爱国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眼神里充满委屈的控诉。 林晚照,“这样吧。这个星期天,叫上孩子们,咱们一起开个会,商议商议这件事,怎么样?” “开什么会?你就不能跟孩子们要钱!” “我怎么不能?我没生他们还是没养他们!我是有钱,我也不缺他们每个人的三百块,但我就想跟他们要。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我不要是我的事?你还敢到大哥这儿来,你是谁啊?我们早离婚了,你还敢管我的事,你管得着吗?你凭什么管!” “你,”刘爱国语塞,“天下做父母的,哪个不体谅儿女?” “大哥的退休金也没有不够用,林正林清照样每个月给大哥生活费。我爸也有退休金,大哥小弟也都给我爸生活费!孝敬老人,本就是理所应当。孩子们没不乐意,你先跟我来嚷嚷,我是跟你要钱吗?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有!” 林晚照怒视刘爱国,“原本我想着,三百块意思意思就算了。你还敢过来跟我讲理!我告诉你,三百块不太够,辛苦你这一趟,我得要五百了!” 反哺(毕竟一起相处大半辈子林...) 毕竟一起相处大半辈子, 林晚照非常有对付刘爱国的法子。 直接就叫刘爱国哑了火。 刘爱国一看林晚照竟然拿孩子们要胁他,委屈的转头找林晨阳评理,“大哥你看她, 这叫说的什么话?” 林晨阳耐心的问,“什么话?” “三百还不知足,她还要五百一千了!”刘爱国不满的抱怨。 “哦。”林晨阳老神在在,“我给林正规定赡养费一个月一千五。” 刘爱国说,“这怎么好比的,我们怎么能跟大哥你比啊。” “哪儿不能比啊?你是觉着刘杰不如林正吗?”林晨阳反问。 “工作肯定不如林正啊。” “孝心是一样的吗?” “那差不多, 我这几个孩子都不错。” “那就行了。我们林家的规矩,一向是父母到退休年纪,孩子就要给赡养费。工资高的多给,工资少的少给,但不能不给。”林晨阳看懂刘爱国的神色, 淡淡道,“刘杰他们当然不姓林,但也是我林某人的外甥。我林某人的外甥,就得懂得孝道、仁义的道理。” “爱国, 据我所知,爱军结婚后, 刘伯伯就给你们分了家。成队时就算了,后来土地承包到户, 刘伯伯给你们开的会, 规定你们每家每年要给刘伯伯三百斤小麦,五十斤油, 十二尺布,一百块钱。你有哪年不给吗?” “你当年对父母尽孝, 全心全意。如今,是拦着刘杰他们不能对他们的母亲尽孝吗?衣裳是孝心、鞋是孝心、吃的用的都是孝心、钱一样是孝心。别说当年一年才给一百,当年五分钱就能买一斤肉,现在呢?” 林晨阳打电话给刘杰,问刘杰什么有没有空,过来接亲爹回去。 刘爱国说,“大哥,我自己回就行。” “外头这么大雪,不好打车,公交都要延误的,你自己回到家得什么时候。” 林晨阳虽然没有愠怒神色,但刘爱国就是能感觉得出,林晨阳是非常不悦了。他不敢再多说,可怜兮兮的跟林晚照商量,“那就三百吧。” “五百。”林晚照非涨涨价叫刘爱国难受不可。 “五百真的太多了。都是我不对,行了吧?就三百吧。” “一千。” “别,五百,五百,行了吧?”刘爱国心惊肉跳,“你可千万别再涨了。” 刘杰整整一个上午都是课,哪儿走得开,打电话给老二,让老二去把父亲接回来,跟老二说,“买点水果过去,咱爸那脾气,还不知道怎么得罪大舅哪。替我跟大舅赔个不是,就说我上完课下午过去。” 老二也不敢有异议,祸就是他嘴不严闯出来的。 老二买了葡萄草莓西瓜桔子四样水果,把老爹接回家。刘爱国走时小声跟林晚照说,“我买了你爱吃的樱桃,放大哥这儿了,你记得吃。” 林晚照心说,你少给我添堵,我比吃仙丹都管用。 林晨阳林晚照当然不可能去送刘爱国,就是老二带着刘爱国离开的,林特见姥姥没送,她也没送,她觉着姥爷做事很没道理。姥姥已经六十二岁了,当然需要子女赡养,法律都有规定,赡养父母是每个子女的责任。 姥姥有钱归有钱,但难道只要父母有钱,子女就能不尽孝心了吗? 方红在外头,见父子俩出来,把他们送到门口。 林特很会安慰姥姥,“姥姥,等以后我工作,我给姥姥很多很多零花钱。” 林晚照笑着摸摸林特的头,她不会再拒绝孩子的孝心,笑道,“行啊,那姥姥就等着了。” “这也快中午了,咱们去准备火锅吧。”林特看窗外,“雪下大了。姥姥,我先下楼叫太姥爷。” “行,去吧。” 林特下楼叫太姥爷,林爹见她很高兴,给支冰淇淋,还有钱阿姨三个一起去楼上吃火锅。 林晚照早上买的牛羊肉,还有各种丸子。自从有电脑后,虾丸鱼丸林晚照都会自己做,做好放冰箱冷冻,现吃现拿。 涮锅简单又热闹。 林晨阳问林特,有没有联系实习单位。“联系好了,就是咱家附近的法院。法院的人事还问我们什么时候放假,让我们明天就去。听师兄师姐们说,法院年下可忙了,特别需要我们去打杂。”林特挺高兴去打杂。 林晚照说,“明天开我车去。” “姥姥,不用,咱家的车太好了。班长说他开车来接我。”林特说。 林爹对实习没兴趣,他问林特,“有没有谈恋爱啊?” 林特给姥姥夹筷子羊肉,“没有。” 林爹意外,“你们学校的男生莫不都是瞎子?” 林特,“我觉着很多男生都很幼稚。” “怎么了,说说看?”林爹很乐于听一听晚辈的恋爱故事。 林晚照跟林爹说,“一点儿不认识,就去跟小特表白,说喜欢咱小特,这不脑子有病么?” “这很正常啊,咱们小特这么漂亮。”林爹问林特,“有没有人送花给你?” 林特唇角抽了抽,一言难尽,“还有在我们楼下抱着吉他唱歌的。特丢人。” 林晨阳眼露笑意,方红笑,“这很正常,以前你林清姨读书时也这样,还有男孩子到咱家来哪。人家是觉着你们漂亮,可爱,才想跟你们认识做朋友的啊。” 方红为人热情,最好做媒,问林特,“小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人好,稳重,爱学习,善良,坚强。就行。” 林晨阳赞许,“的确,就得这样的男孩子。” 结果,没想到林特后头还有句总结,“像大舅姥爷一样。” 两人的话几乎异口同声落地。 林爹掖揄的看林晨阳一眼,“夸早了,感觉像自夸。” 林晨阳颌首,“是有点过誉。” 林爹唇角一翘,“也不算过分。” 林特说,“一点都不过分,大舅姥爷就这样的人。我姥姥也是这样的人。”姥姥现在打字已经是五笔了,打字也越来越快。 林爹问林特,“那太姥爷是什么样的人啊?” 林特想了想,“太姥爷您就像天上的风,是无形的,没有办法形容的。” 林爹一乐,举杯,“来,陪天上的风喝一杯。” 窗外风雪渐大,火锅的香气与室内欢声糅杂在一起,林特觉着幸福极了。 什么是幸福? 幸福其实特简单,就是跟一家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在一起,就是幸福。 火锅快吃完的时候,刘杰过来的。 林晚照有些意外,“怎么这会儿来了?” 刘杰闻着屋里的火锅香,看姥爷、大舅、大舅妈都在,妈的气色也好,说,“我有点担心妈。” “我没事。” 刘杰看家里挺热闹,没有多说,脱了围脖,搓搓手,“在吃火锅么,我也还没吃饭。” 林特说,“大舅,我给您拿碗筷!”给大舅拿碗筷去了 过年学校也忙,刘杰学校离老妈这儿远,开车也得大半小时,今天又下雪,路上不敢开快。 林特把碗筷给大舅摆上,林爹好奇,“有什么不我知道的事。” 刘杰把家里的事大致说了说,“我爸还是以前的老思想,一时扭不过来。我想大过年的,先不跟他提,慢慢把他的思想扭转过来,再说这事。” 林晨阳虽然对刘爱国有些恼怒,对刘杰的转变是认可的,温声道,“这么大雪,年下你工作也忙,打个电话也一样。” 林爹,“这怎么一样。要不是刘杰亲自过来解释,我还得以为他跟爱国唱双簧哪。” 刘杰险没叫羊肉烫了嘴,叫了声,“姥爷。”林爹很无辜,“我就会这么想。”采访其他人,“你们不会吗?” 林晨阳,“就爸你会这么想吧。” 林特也说,“大舅不是那样人。” 林爹起身,“真受伤,没人跟我立场一样。”带着钱阿姨走了。 大家一起送到门口。 等电梯的时候,钱阿姨说,“刘杰他们算不错了。” “凑合吧。”林爹,“我是怕你受伤。”钱阿姨家的孩子是从来不给钱阿姨零花钱的。 钱阿姨没好看白林爹一眼,“你闭嘴我会更好受一点。” 林爹给自己嘴巴做个拉拉链的手势。 钱阿姨抿嘴一笑,挽住林爹的胳膊,俩人有说有笑下楼去了。 钱阿姨走后,方红也就寻个由头先下去了,方便刘杰说话。其实也没什么,生活中总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事。 刘爱国就是这样的性子。 不过,林晚照也说了要罚款二百,以后每家生活费增加到五百。 刘杰笑夹块热乎乎的豆腐,点头,“妈您这法子好,我回家跟我爸一说,他再不敢跟你喊叫了。” 刘杰是真是愿意给父母些零花钱,一来心有愧疚,二来父母上年纪,儿女行孝是应该的。至于是三百还是五百,除了他爹,没人觉着多。爸妈辛苦一辈子,供他们四个读书出来,一个月给爸妈五百块钱,这多吗? 刘杰爱吃荞麦面,这一点跟林晨阳口味儿相仿,甥舅俩最后还一人煮了一碗荞麦面,吃的脸上热气腾腾,格外痛快。 林特让姥姥去说话,她来收拾厨房,这也没多少,她干活俐落,好收拾。 林晨阳也想跟刘杰谈谈,三人去了书房。 刘杰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让大舅因他家的事生气操心。林晨阳并没有责备刘杰的意思,看刘杰把茶具放下,倒好茶,林晨阳接了一杯,慢慢喝一口,才问刘杰,“你爸平时都在家做什么?” “我们小区有给老年人活动的棋牌室,我爸不打麻将,一般是过去跟人下象棋。” “这也不错。”林晨阳说,“以前日子苦,过惯了苦日子,有钱也不敢花,也不会花。虽然今天的事有点让人恼怒,可这不是一时能扭转过来的。你得多关心你爸,给他找点事做。人不能闲,闲下来就要生事。” 刘杰点头,“我就发愁,我爸这年纪,还能干什么?” “这就是你要解决的事。年轻人是能紧随社会脚步的,人老了,就走的慢,或者思想一直停滞在从前。但做儿女的,不能因为父母慢就把父母落下。就像现在,有时看着父母落后了,跟不上时代了。跟不上时代的人,内心必然是有一种惊惶不安的。强弱逆转。所以,你们也要有耐心,引导他们,与他们沟通,让他们还能欣赏这个时代的美好。这就是反哺了。” 加油实习生(也就是她大哥的人品换个...) 也就是她大哥的人品, 换个人早直接把刘爱国打出去,刘杰也要骂一顿的。 林晚照边喝茶边想。 刘杰也深为佩服大舅为人。 打算回家跟老爸好好谈一谈。 刘爱国知道把事办砸了,老二在车上就念叨老爸不实诚, 竟然使心眼儿诈他!刘爱国怒,“你还敢说!我还没骂你哪,竟敢瞒着我!” 刘爱国这样老实的人也知道欺软怕硬,几个孩子里,老大一向稳重,老三玲珑, 闺女性子冲,老二最好欺负,所以,就捡老二放狠话。 “还不是怕您去跟我妈捣乱,要不能瞒着您。”老二边开车边说, “我妈肯定生气了,你看,也没留我吃午饭。”余光扫过老爸面颊,果然老爸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老二继续道,“大哥在电话里说, 大舅也有点生气。” “你大舅,哎……过年你们多买些东西来看看你大舅, 你大舅虽然偏着你妈, 也没少疼你们。”想到大舅兄生气,刘爱国也有些郁闷。 “不用爸你交待, 我们也会来的。”老二道,“你过来, 给我妈我大舅带东西没?” “买了你妈爱吃的樱桃。”看老爸情绪不错,老二劝老爸想开,“爸您别替我们心疼钱,孝敬您跟我妈那还不是应当的么?你俩多不容易啊。咱家现在日子轻松,我们都有工作,孝敬父母,这是我们的本分。” “我是想你们正是压力大的时候。” “那也不差这点钱。” 想到钱的事,刘爱国长叹一声,“涨了。” 老二没听明白,“啥涨了?” “你妈说要给你们涨价,涨五百。” 老二意外的看向老爸,“五百就五百,不过,为什么涨价?” 刘爱国嘴瘪了瘪,不说话了。 老二笑,“肯定是你叫我妈生气,我妈才涨的价。小时候有一回,也是你惹我妈生气,我妈带我出去,遇着卖粽子的,我妈一下子买了五斤,我俩坐路边儿就把粽子全都吃完了。我妈说,一个都不留给你。” 想到小时候的事,老二笑起来。刘爱国脸上也露出一丝笑,“你妈就这样不好,总是拿钱来威胁我。” “那是知道爸你抠儿。” 刘爱国瞪二儿子,“放屁,这是能说你老子的话!” 老二在路上就劝了刘爱国一路,干脆把老爸接自己店里,一起吃午饭,傍晚档口关门,这才送老爸回大哥家。 对于刘爱国今天做的事,刘杰是饭后才跟老爸谈的。父子俩一起坐床边泡脚,刘杰说起以前日子的心酸,“我小时候,每年村儿里过秋过麦,正是忙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跟着父母在队里场队跟着忙,小的算半个工分,大的就能算整劳力。爸妈你们从不叫我下地,就让我在家学习,考高中考大学。那会儿多累啊,你跟我妈一回家,吃了饭躺炕上,没五分钟就睡熟了。那会儿我就想,等长大挣了钱,一定要让您跟我妈过好日子,享儿子的福。” 随着刘杰说起往事,刘爱国似乎也随着刘杰的声音回到年轻的时代。真是个好时候,哪怕每天从早忙到晚也只得温饱,秋收麦收时每天傍晚累的直不起腰,但第二天早上再出工,又是精神熠熠。那真是好时候,他驾马车的手艺在村里是一等一,那满满的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就得他驾车才稳当。 旁人?旁人不行。他大哥惊过车,牲口惊的够呛,一车粮食翻了半车。 就得他才行! 老婆子那会儿也年轻,麦收后烙的发面饼、擀的细面条,秋收后的玉米饼、新玉米面煮的粥,真香啊! 哎,老婆子是跟着他不容易。 刘爱国低下头,看着足浴盆里的水,叹道,“给就给吧。给的是亲娘,也不是别人。我就是说,你妈其实不缺钱。” “我妈是不缺钱,可我妈手里的钱是我妈,我们给她的,是儿子孝敬的,心意不一样。”刘杰道,“妈,给我们多少,也给你多少,好吗?” “我不要!”刘爱国眼睛一瞪,嘟囔道,“你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给你妈五百,给我五百,这一千就下去了。朵朵眼瞅就要出国,孝顺我们俩,你岳父岳母那里也得表示表示吧。” 刘爱国心里都是儿子,很为儿子着想。 刘杰笑,“除了基本工资,还有补贴津贴哪。” “那也不用。我没花钱的地方。” “爸,一会儿咱们下盘棋。” “行啊!”刘爱国来了兴致,随便泡两下脚就要出来,刘杰拦住老爸,让老爸泡满二十分钟。 刘爱国象棋下的非常好,年轻时在栗子村儿就有名,父子俩一直下棋到十点钟,刘杰让老爸睡觉,刘爱国其实根本不困,但儿子这么规定,他也没办法,只好回屋去睡了。 以前当家做主的父亲,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听他的了? 刘杰给父亲关好门,想到大舅说的,强弱逆转。心下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刘杰妻子赵铃心里已经把刘爱国埋怨了半宿,这个公公,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不,叫他一搅和,生活费涨了。 五百! 刘杰做儿子的,三五百在他眼里一样。 可赵铃是做媳妇的,心里完全两样滋味儿! 但这话做儿媳的不能说,三五百对她们的家庭不是负担,何况是给老人生活费,理所应当。她怎么能反对。 等过了年吧。 公公在她过已经住了三四个月,过年要在她家过,说出去也好听,在大儿子家过的年。过了年,一定给公公另寻个养老去处。 赵铃揭下面膜,拍了拍脸颊促进吸收,笑着跟丈夫说,“咱们这屋都能听到爸的声音,一会儿将,一会儿杀的,下棋这么高兴?” “爸这象棋下的不得了,比我还猛。” 刘杰把端进来的水放在手边床头柜,想到父亲那时也无人放水,出去给父亲也倒了一杯放进屋。 刘爱国正精神,看到儿子端水进来,“怎么了?” “把水给爸您放下,半宿口渴拿起来就喝。”饮水机在客厅。 “我不用,你去睡吧,明儿还得上班哪。”刘爱国心里熨帖极了,儿子就是这样孝顺。 刘杰回屋时,赵铃轻轻叹了口气,当初谈恋爱时就知道刘杰是个大孝子,原本这些年已经被她改造的差不离了。突然间老头儿一过来,大孝子的毛病全都回来了。赵铃轻声说,“爸还年轻,这些事应该让爸自己做。把老人照顾的太周到,会让老人自理能力下降。” 刘杰直觉就要反驳妻子的话,但理智想想,妻子这话也有道理。刘杰说,“这得一步一步来,以前都是妈照顾爸。现在得慢慢培养爸自理的习惯。” 赵铃一笑,她就喜欢刘杰这一点,听得进旁人的建议。 赵铃说,“亏得还没给妈打钱,等咱们发了工资,我再一起打。” “这没事儿,什么时候都行,记得每月打就行。” 赵铃点点头,跟丈夫商量,“我想趁着年底,去看看房。” “看房?”刘杰有些意外,“咱们这房不住的好好的。” “你听我说,爸妈把朵朵留学的钱给咱们,这是爸妈让咱自己拿着。可这么大一笔钱,也瞒不住人,搁银行有利息也保险,你不知道,我大嫂跟我话里话外说她想买房,想借咱们的。” “你大嫂家不早买房了么。”“谁还嫌房多啊。”赵铃道,“他跟我哥两个,打着照顾我爸妈的名义硬跟老人挤一处,外头房自己租着。我大嫂说是考虑以后小峰(娘家侄儿)结婚,不想跟儿媳住一起,想再买一套。我当时就说了,咱俩也商量着给朵朵买房,把我大嫂的话给顶了回去。”刘杰一乐,妻子一向机智。 “朵朵不一直念叨咱们这楼没电梯,爬楼累的慌。爸也上年纪了,岁数一年比一年大。我去看过三弟家的新居,在装修了,有电梯就是方便。”赵铃说,“咱们也买套电梯房,宽敞些的,到时装修了,也让爸住住新屋。别总叫爸挤书房,书房太小了,到时单给爸收拾出个老人房。朵朵也大了,也得给朵朵单留出一间,以后结婚回来住,再有一间给将来的小外孙小外孙女住。” “你这想的真长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赵铃问,“你说怎么样?” “也行。挑个百多平的,起码四室,先给我装出间书房,外孙外孙女是以后的事了。”刘杰不反对,只是跟妻子道,“也别把钱都花了,留出三十万,给朵朵做第一年留学的费用。” “放心,我心里有数。” 商量好买房的事,赵铃这才有空问丈夫,“妈那边儿还好吧?” “挺好,咱妈有心胸,还有大舅哪。”刘杰由衷佩服大舅人品,又说,“咱姥爷身子骨儿真棒,我不中午去的么。下午回来时去看了看姥爷,姥爷端着红酒在窗前赏雪哪。” 想到林爹,赵铃就是一阵心口发塞,含含糊糊的说了句,“那就好,不早了,睡吧。” 时候不早,俩人休息不提。 林晚照跟林特也睡的早,林特明天就要去法院实习,虽然俩人还有一肚子话想说,林晚照定了闹钟,一到九点就谁都不许说话,睡觉。 昨儿晚上雪下的不小,林晨阳一大早过来吃早饭。冬天早饭玉米粥最好,林晚照这里是当年的新玉米面,这玉米面跟商店卖的不一样,是陈桃花儿给她的,磨的比平时烙玉米饼的要粗一些,但也不是超市那里玉米碴那样粗,略粗一点儿就行了。煮出来的玉米粥香味儿十足,就着小酱菜,暖心又暖胃。 林特起床就去露台扫雪,她把积雪都扫到花池,积雪一定要打干净,不然会留下小碎冰,万一姥姥到露台上来,有冰会滑脚的。 所以林特扫的特仔细。 她吃着早饭,班长就来了。 林特让班长直接上来。 林晚照问,“是不是那个叫你打破鼻子有点菜的男孩子。” “嗯,就是他。”林特放下电话,“我们班长别的都好,就是爱拳击,偏技术又不行。”因为林特也是拳击社成员,她不是故意打破班长鼻子的,她没想到班长技术那么菜。练习的时候,不小心打到班长的鼻子,鼻子很容易流血。后来,林特还买了牛奶水果给班长补身体。 班长大名任皓,是个个子高高眉眼清秀的男孩子,外表看着很不错,尤其鼻梁,又高又直。 听到门铃声,林特就去开门了。 “你怎么还带水果啊?” “第一次来,给姥姥、姥爷吃的。”任皓看到屋里还有位穿着素色羊毛衫的男性长辈,连忙添了句“姥爷”。 林特说,“这是我大舅姥爷。” “大舅姥爷好,姥姥我,我是任皓,林特的同学。”任皓自我介绍。 “班长好。”林晚照笑眯眯的问,“吃饭没?” “我吃过了。” “以后来不用带东西,直接来就行了,你是小特同学,不是外人。”林晚照对孩子向来热情,“先坐会儿。” 林特给班长倒杯水,让他在沙发休息,她就继续吃饭了。 等吃完饭,林特穿件深色长羽绒服,跟姥姥、大舅姥爷说一声,就同班长去法院开启了实习生涯。 班长开的是辆捷达,还很绅士的先给林特开门,林特笑,“我自己开就行了。” “那怎么行,这是身为男士的礼仪。” 第一天实习,俩人心情都不错。 报道后都被分到民事庭,但是跟在不同庭长那里打杂。第一天纯打杂,整理卷宗。但是,法院的伙食也太好了吧。 林特是实习生,实习生没有工资,但有饭票,可以在法院吃饭。 当然,a大伙食也不错,食堂更有好几个。但这是免费的呀。 林特瞧着那一排香喷喷的美食心里就小小窃喜了一回,怪不得师兄师姐们都说法院食堂最好,比检察院都好。 “小林是头一回来吧,咱们院伙食还行,你瞧着喜欢吃什么,自己去拿,别不好意思,也不用客气。” 跟林特说话的是一位上些年纪的法官,姓朱,林特就是被分到朱法官手下打杂。 “嗯,好的。”林特点头。 林特现在渐渐懂点人情世故,来实习前,她还找了本《如何做个成功社会人》的书来看,就是提前积累一点社会人经验。 “朱老师您先请。”林特让朱法官先挑菜。 朱法官笑,“随便,一样的。” “你俩都不挑,我挑了。”斜刺里插入一个声音,直接越过朱法官,拿走了林特早就看好的一碟热腾腾香喷喷的蒸腊鸭腿。这是所有蒸腊鸭腿中最美貌的一碟,那鸭腿往外看像玉的颜色,被斩成小块的肉层是淡淡的樱粉色,飘出轻轻的酒香与肉香混合的香气,一闻就知道这是个极品的蒸腊鸭腿。 林特的视线随着腊鸭腿落到那人的身上,先是惊喜,温斐哥!然后吓一跳,温斐哥变化好大。 更瘦了! 下巴还有淡淡青色胡茬,并不是落魄,但就是让林特无端想到太姥爷的话,被主人抛弃的大狼狗什么的。 “发什么呆呢。”温斐把腊鸭腿放到林特餐盘。 林特回神,“没什么。”她忙客气的说,“温斐哥你自己吃吧。” “看你盯它很久了。”温斐自己另拿一碟。 “哪有的事。”林特坚决不承认自己早就相中这碟腊鸭腿,“我可能是不经意的扫了几眼。” “还可能。”温斐好笑,自己挑好菜,就去找地方坐了。 林特跟他说着话,也就一起坐了过去。 “你这是来实习吧?” “嗯。” “我们法院伙食不错?” “超级好。”林特笑,“我听师兄师姐说过,但真正吃到是另一回事。”她夹块腊鸭腿咬一口,酒香肉香腌渍的香气让林特惬意的眯起眼睛,“这可真是太好吃了!” 温斐一乐,跟她说,“非但菜好吃,加班也好哪。” 林特是刚实习,她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加班怕什么,我可喜欢加班了!” 温斐笑,“加油,实习生。” 林特夹块红烧鱼,点头,那肯定的啊。 温斐眯起眼,嗯,法院就是需要愣头青啊,越是愣头青体力越好,越能多干活。 实习生涯(听他们说话熟稔朱法官问...) 听他们说话熟稔, 朱法官问,“小林,你跟温法官以前认识?” 林特既不隐瞒也不生分, “我跟温斐哥是一个小区的,邻居。”邻居,比较合适当。 朱法官笑,“难怪,看你们就像认识的。” 鱼也烧的好。 又肥又香。 这是鲶鱼肉,鲤鱼鲫鱼的肉没这么香。里面的茄子浸饱汤汗, 和着米饭咬一口,比鱼还好吃。 书记员李师兄也端着餐盘过来,年前法院特别忙,李师兄一个人要协助两个承办法官。林特就是给李师兄打杂。订了一上午的卷宗,仍是精神抖擞。 一时林特身边就坐满了人, 大家说说放,讨论下中午饭菜,或者下午开庭的内容,吃过饭就各去忙了。 林特吃了一个蒸腊鸭腿一碗鲶鱼烧茄子, 一份红焖虾,一碟糖醋小排, 还有一碗青菜汤,一份米饭。 一位女法官都说, “年轻就是胃口好。” 林特吃的开心, “主要饭菜太好吃了。” 下午的工作基本也是订卷宗跑腿校对的活儿,林特干的可起劲儿的, 晚饭也在法院吃,一直加班到八点钟。 相对于累的没啥精神的法官书记员们, 俩眼还亮的跟灯泡似的,浑身青春洋溢的,一看就是实习生。 庭长都夸林特,“这工作精神好。” 林特还挺乐,“向前辈老师们学习。” 庭长五十来岁,胖乎乎很和霭,“这工作劲头儿,他们得跟你们学。” 副庭实在受不了,“我们头一回实习,比小林还精神哪。” 虽然法院实习生很多,林特硬是凭借出众的外貌,给领导留下了一点儿印象。 晚上回到家八点一刻,因为时间不早,班长送林特到楼下便没再上楼,自己开车回家。任妈还在客厅等儿子,见儿子回来,一通嘘寒问暖,“累不累?冷不冷?车好不好开?” 任皓精神头儿也不错,“挺好的。” 叫阿姨端汤出来给儿子喝,“早上带去的水果,你们同学觉着好吃不?咱家还有,明儿再带些去。” “妈,哪儿有空吃水果啊,现在法院都忙的脚不沾地,庭长都要加班。” “我这不问问么。”任妈说,“你这追求女朋友,得适时的展示一下实力,开奔驰多好,非得开捷达。” “我们到法院做实习生,难道开奔驰?” “那有什么关系。” 任皓喝过汤去洗漱休息。 任爸回家的时间还要更晚些,过年都忙,任妈跟丈夫嘀咕,“爱打拳击的女生,这得多彪悍啊。按理应该好追啊,皓皓这都小半年了,我一看就知道没成。你说,还有女孩子看不上咱们皓皓。” 任爸瞥妻子一眼,老神在在,“说什么梦话呢。人家女孩子一样是a大高材生,你以为那么好追啊。” “咱们皓皓也不错啊。” “这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孩子的事,孩子自己能做主。”大学谈恋爱而已,任爸根本没放心上。 林特泡了个澡,吹干长发,跟姥姥靠床头看电视,跟姥姥说第一天实习的事,“基本都是打杂,但也挺有意思,我都是订卷宗、做校对、跑腿儿,庭长还夸我精神头儿好。” 林晚照笑,“那看来的确是好。” 林特挺美,“还行。我觉着可有意思了,姥姥,我一点儿都不累。”又说法院的饭菜好吃,“尤其是那腊鸭腿,可香可香了。姥姥,明儿我带饭盒过去,到时装饭盒带俩回来,你尝尝,特好吃。” “你这刚去,还不熟呢。等熟了再带。” “那也行。明儿我问问温斐哥能不能带腊鸭腿回家。姥姥,你还记得温法官不?就是咱们上诉的那个法院,我中午遇到他了。” “温法官啊,上回见着一次,有点没精神。是不是法院太忙,我看比以前瘦了。” “不是。应该是失恋了。”林特颇是感慨,“太姥爷真是神预言,肯定是叫太姥爷说中了,温斐哥被女朋友甩了。” 林晚照奇怪,“这怎么还跟你太姥爷有关系了?” 林特把当初太姥爷的推测说给姥姥听,林晚照:老头儿你真是无所不在啊! 听着卫生间的洗衣机停了,林特去把衣服晾了,见是套蓝色男式保暖内衣,还有蓝色棉袜,回屋问姥姥,“姥姥,保暖内衣是谁的?我看不像三舅的码。”三舅一家会时不时过来留宿。 “给你太姥爷买的。贴身的衣服,洗洗再上身。” “怎么都是蓝的?” “明年你太姥爷八十四,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是个坎儿年,就得闺女给买身蓝衣服穿着,蓝嘛,拦一拦。” 林特学到新知识了,想着等姥姥到了这两个年纪,也要记得给姥姥买蓝衣服穿。 林特在法院实习挺顺利,她本就是勤快有眼力的性格,初次实习,就算一分钱实习工资没有,也像每天打了鸡血,精神饱满的不像话,恨不能身心都奉献给人类的法律事业。 过来实习的都是法学院的学生,林特跟大家相处的都很好。遗憾的就是,她现在每天来实习,连星期天都没有了,因为要加班。就不能跟姥姥一起去超市购物,准备过年年货了。 刘飞因为在电脑城上班,也很忙。 朵朵是高三生,学校恨不能年也不过,让大家在学校冲刺学习。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放假也要年底了。 好在大舅大舅妈放假好,会时常过来看姥姥,一起置办年货,林特这才放心的继续在法院释放热情。 不过,林特的鸡血没有持续太久,过年时法院会突击结案。林特虽没什么重要事给她事,但她时常帮着跑腿。林特跑腿时,见一个黑棉袄的妇女拉着朱法官哭诉,“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我二十岁就跟了他,给他生儿育女十五年……他把钱都藏起来,他把钱都藏起来了。法官,法官,你不能这么判啊!” 边上一位大衣笔挺的相貌英俊的男士礼貌的对法官书记员一点头,匆匆离去。大衣的衣摆飘扬落下,潇洒极了。 书记员李师兄劝着那个哭的喘不过气的妇女,那妇女死抓着朱法官不放,朱法官见林特在边儿上,忙说,“小林你来的正好,过来劝劝这位女士。” 法官书记员都是男性,林特说,“我得把卷宗归档。” 李师兄一把抢过卷宗,“我去送,你劝劝周女士。” 林特好不容易把周女士劝的松开了朱法官的手,找间休息室听这位女士哭,她跟丈夫是大学同学,恋爱后她有了身孕,便退学结婚生子,从此安心在家带孩子。如今丈夫出轨,她所得不过区区一两万,连孩子的抚养权都没能争到手。 林特递给她杯温水,“哭也没用啊。要是哭能解决,咱们把天哭塌。不是法官偏颇,你得有你丈夫转移财产的证据,法官才能给你们判。你没有有力,法官只能根据现有证据来判。” “我有证据,只要你们去查。” “查找证据不是法院的工作。” 林特其实不太会劝人,她只能据实以告。 妇人哭的眼睛红肿,声音沙哑,恨不能哭出血来。林特是很有同情心很有正义感的人,不知怎地就想到吕律师,她问这妇人,“我知道有一位律师,要价很高,但是,会帮助证人寻找证据。你愿不愿意去试一下,如果能找到你丈夫转移财产的证据,你就能再次提起诉讼。” 妇人点头。 林特打电话给想娣姐,要了吕律师电话,写在便笺纸上递给这位妇女,跟这位妇女说,“把钱要回来,你有经济实力,就能再把孩子的抚养权夺回来。” 妇女悲哀的摇头,泪如雨下。 她将写有吕律师电话的便笺纸捏得那么紧,良久发出一声悲哀凄切的声音,将便笺还给林特,“不用了,不用了。他愿意跟着他爸爸。小姑娘,麻烦你了,我走了。” 妇女站起身,她游丝呓语般轻声呢喃,“小姑娘,我告诉你,人要是没钱没本事,就什么都是假的。” 妇女离开的背影,即便穿着棉衣,脊背也透出一种萧索的佝偻消瘦。林特看看手里的便笺纸,心里怪不好受的,出门时丢在门畔的垃圾筒,回办公室继续打杂。 民事庭有非常多的离婚案,林特发现,不仅是如她遇到的第一位妇女一样没学历没工作的妇女处在弱势地位,甚至有看上去颇为成功有事业的女性,在面对比她更成功的男性时,一样是非常被动的。 尤其是有预谋的离婚,情义全无时,握有更多资源的一方能为了金钱做到什么程度,那真是人心之险,甚于山川。 有这些人一对比,她大伯秦耀阳都不算最渣。 林特觉着不可思议。 还有就是年迈父母把不孝儿女告上法庭讨要生活费,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在民事庭都属司空见惯。 每当这时,林特就特庆幸自己选修了心理学专业,她会对自己的心情进行一些排谴调节。 林特的思想开始从打鸡血慢慢过度到理性思维,可全理性也不行,像朱法官,都险些没能走出法庭,判决后被当事人给揍了。书记员李师兄为了救朱法官也挨了好几下,打人的当然被抓起来拘留了,可朱法官真的好可怜,眼镜都被打飞了,嘴角也破了,就这样重新配过眼镜后还加班到了晚上八点钟。 林特想,法官的工作真是比律师要辛苦的多。 律师只要针对自己的案子用功就行,法官则要每天面对数起案件的庭审,法官是站在天秤中间的人,不论怎样的作奸犯科、人间惨剧,法官都要不停面对,周而复始,永无停歇。 不过,也有当事人,结案后拉着法官的手v躬道谢,谢谢法官主持正义。 林特都感慨,“如果没有这样明理的当事人,哪儿坚持得下去啊。” 朱法官笑呵呵的一推滑到鼻翼的眼镜腿儿,“不愧本心就能坚持。”低头继续办工。 林特让朱法官再有难缠的当事人就叫她去旁听,她练过武功,能保护朱法官和李师兄。俩人听的直乐。 林特能感觉到朱法官李师兄对她的照顾,她开始就是做打杂的事,盖章复印订卷宗扫描存档的事,法律文书都很有技巧的,林特有不懂的询问时,不论问两人中的哪个,都会很耐心的给她解答。 寒假实习的时间真的很短,林特都是抽时间买礼物寄给以前帮助过她的人,温法官也有一份,林特给他寄到小区。 温斐收到礼物时特无语,发短信跟林特说:你还不如直接拿到法院给我。 林特:那不显着你跟受贿似的。实习时间很短,林特学的皮了一点。 温斐:回家给我也行啊,还要邮寄,我不就住隔壁单元么。 林特:不行,你现在情况不一样。 温斐奇怪,问:有什么不一样的? 林特总不能说,温法官你现在是没主儿的大狗,太姥爷说我要是对你没意思,得离你远些。可她也不太会撒谎,犹豫一会儿,不知道回什么。 温斐干法官多年,一看就知道有事,隔屏追问:快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林特:你以前不是说要让我有防范心理么。 温斐:你叫我下来拿不也一样,又没让你去我家。 温斐眯眼盯手机屏一会儿,追加一条:没说实话。 逗林特:不诚实。 林特可不想收到这样的评价:我可没撒谎。 温斐:那就说实话。 林特:我说了你一准儿生气。 温斐:保证不生气。 那林特也坚决不说,不然,岂不是把太姥爷卖了么。 等不来短信,温斐笑,真是笨,说句男女授受不亲不就行了。当然,如果林特这么回,温斐肯定还会说,假话…… 闲来无聊,逗逗笨丫头。 手机震动,就见林特回了一句:困了,晚安。 温斐:一看就心虚。 林特看到短信,真心觉着,就温斐哥这种讨厌性格,被甩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啊。 不过,为了表示对温斐哥的同情,林特往收留流浪狗的公益机构狗狗之家捐赠了两百块钱的狗粮。 林特的道德(温斐送了林特一箱干果做回...) 温斐送了林特一箱干果做回礼。 也是寄给林特的。 林特收到后直乐, 跟温斐发短信说干果收到的事。 林特忙着实习,林晚照这里也不冷清。 今年不同往年,过年要怎么过, 哥儿四个先开会商量了一下,最终商议结果就是老三夫妻先时商量的那般。大哥一家陪老爸,大姐得回婆家那边,老二老三两家定好年夜饭,到时请老妈一起吃,人多热闹, 妈也高兴。 老三跟老妈说起时,林晚照没急着答应,看老三夫妻一眼,问,“去年你们就是大年初一跟我过的年, 你岳父家怎么过年,谁跟他们一起过?” 老三笑,“妈您别担心,去年我们是跟岳父岳母一起吃的年夜饭。” 林晚照这才点了点头, “那今年跟我吃吧。明年你们还是跟你岳父岳母一起吃,一家一年, 轮替着来。” 老三媳妇心里很高兴,“哎, 我们都听妈的。”她家就姐妹两个, 春节是传统的大节日,年轻人不大在意, 可上年纪的父母最看重的就是春节,老三媳妇也不愿意父母孤独。去年公婆那里窄, 便是年夜饭跟她爸妈一起吃,大年初一到公婆那里拜年。今年婆婆这边儿宽敞的不行,而且,婆婆又搬城里来了,当然得一起过年了。婆婆提出一家一年,老三媳妇是极愿意的。 老三见妻子这样高兴,也没反对。 他一家提前腊月二十七就搬过来了,反正老妈这里离银行也不远,白天夫妻俩去上班,阳阳就跟着奶奶。 见老三一家大包小包的带着衣裳过来,林晚照说,“你们不用过来,大年三十一起吃个年夜饭就行。都住城里,离得又不远。” “那怎么行,大年下的,当然得跟妈一起住几天。”平时老三一家也常隔三差五的过来住一宿,过年更得在一起了。“以前妈就常说,别的时候不团聚,过年一定得团聚。” 林晚照不讨厌孙子,阳阳已经大些了,懂点事,并不是那种太闹的孩子。其实养小孩儿跟养小狗也差不多,要是天气好,一天放两回风,上午出去玩儿一个小时,下午太阳好时再出去玩儿一个小时。要是天气不好,林晚照就开车带着阳阳去商场,商场里有小孩子专门玩儿的地方。 小孩子主要是这样,不能离了人。林晚照还能教孩子背背唐诗,念两句英文,数着手指做个简单加减法。 以前,老三媳妇倒不是说瞧不起农村的婆婆,但也觉着婆婆就是个农村人,没上过学,也没什么文化。 但现在,听着儿子奶声奶气的背诗,老三媳妇摸摸儿子的头,对丈夫说,“咱妈真不愧把你们都培养成大学生的人,我看阳阳跟着妈,以后肯定也是个大学生。” 林晚照说,“以后大学生越来越普遍,最好是读个博士。” 哪个做妈的不盼着孩子有出息,老三媳妇说,“肯定得应妈您这话。” 林特也说,“姥姥,我以后要读个博士。” “好!就盼着你们都读博士。”阳阳还小,自家小特一看就是博士坯子。 老二一家是刘飞先过来的,电脑城离林晚照这里也不算远,老二夫妻还得忙档口的事,三十再过来。 反正楼上两间客房,足够住。等老二夫妻过来,刘飞睡书房就行。 刘飞也挺有用,给奶奶电脑杀杀毒什么的。 阳阳喜欢人多,尤其晚上,哥哥姐姐一回家,阳阳乐的跟什么似的。巴结着哥哥姐姐跟他一起玩儿,尤其刘飞,扛一下推一下,阳阳高兴的能笑出声。你要不理他,他就过来发点儿坏,打你一下∧一个,引着你去跟他闹。 就是年货,也没怎么让林晚照操心。孩子们置办就一起都给她置办上了,牛羊肉排骨肘子鱼虾,新鲜蔬菜,都有。 刘凤女还给老爸那里送的是酒和肘子五花肉,老爸平时闲了爱喝两口。 大哥是极孝顺的人,对大嫂不能要求太高,也凑合。让刘凤女郁闷的就是大嫂这做菜,用她爸私下跟她吐槽的话,“你大嫂就适合过以前的日子,素的跟家里混不趟儿似的。吃肉就是牛羊肉,不吃猪肉,你大哥跟朵朵都爱吃炖肉,她成天介就是青菜豆腐。我闲了去菜场买肉回来炖。尤其朵朵,爱吃炸丸子,我炸的不如你妈。把孩子馋的,天天去你妈那儿吃炸丸子。” 刘凤女知道爸爱吃炖肉焖肘子,担心大嫂过年不买这些,就直接给买好了。 老大媳妇也心塞,想到老二老三跟婆婆在宽敞的大房子过年,他们一家只能带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公公在自家过年,就心塞。 朵朵倒没觉什么,经常去奶奶那儿,给奶奶送年下买的东西,还有给太姥爷的过年礼物。朵朵还学到了奶奶秘不外传的炸丸子秘方,据说以前奶奶就是凭这方子挣了个万元户,在老家包了好几十亩地。 然后,回家还带了一小盆炸丸子。 她妈妈从来不炸丸子,带回去给爸爸爷爷吃。 林特她们这些实习生都是一直跟着忙到年三十儿上午,才算放假回家。大年初八法院上班,他们再过来继续实习。 林特边系安全带边感慨,“终于放假了。” “你不是不想放假,就想一直上班么。”任皓笑。 “过年不一样。本来我大年三十都是跟我姥姥一起包饺子的,今年什么都没干。”林特觉着自己头发应该修一下,过年嘛,就得新年新气象,也没时间。 她对着后视镜照了照,任皓边开车边问,“要不要去剪个刘海,我看你刘海有些长。” “我想回家,还能赶上包饺子的尾巴。” “我先提醒你啊,正月可不能剪头发,你要今儿不剪,就得再长一个月才能剪。” 这倒是,正月剪头死舅舅。没舅舅的可以剪,林特可不能剪,她仨舅舅哪。林特说,“那我晚上出来剪吧。” “就是理发师也得过年啊,人家大年三十七点就下班,八点回家看春晚。” “那随便找个小理发店把我放下来就行了。”任皓,“我带你去个我妈常去的发廊吧。她跟那里的理发师熟,去了不用排队。” “行。” “没事,我妈都交了会费,钱都交了,不去白不去。咱俩去还能赚点儿回来。” “听着很贵的样子,那我请你吃午饭。” “好啊。” 林特先打个电话回家,说自己跟班长在外头吃,吃完去剪头发,让姥姥别等她吃午饭了,又问姥姥饺子包的怎么样了? “你二舅二舅妈,我们一起包的。没事儿,放心吧,包的差不多了。咱们不包多,就把明儿一早的包出来就行。等你三舅他们回来,我们也就吃饭了。”以前年三十儿都是分两拨吃,中午先打发刘爱国跟孩子们吃,他们爷儿几个吃完就去上坟烧纸,然后,林晚照自己才吃。 今年林晚照可不打算那么过,吃就一起吃,饺子也一起包,干嘛还得分两拨儿。好像她不配跟男人们一起吃饭似的,其实,年三十儿最忙的就是女人。 祖孙俩电话里说几句话才挂了。 老二听出是林特的电话,说,“小特实习还真忙。” 林晚照说,“见天儿加班到八点钟。” “唉哟,这可真是……”老二媳妇感叹一回法院忙,说,“妈,我听刘飞说,法院伙食好的不行,尤其腊鸭腿,特好吃。” 林晚照笑,“这倒是,公家伙食好。”法院腊鸭腿是一绝,林特经常带回来给姥姥吃,后来刘飞搬过来,刘飞也尝过两回,味道香美。 林特觉着自己平时生活挺有品质的,但也是第一次来这样高档的发廊,没法儿形容,跟商场的发廊还不太一样,一进来就只有一个感觉:贵!高档! 感觉有点占便宜。 不过,服务真的很好,迎宾的小姐姐温柔貌美,洗头时也不会跟你推荐洗发水、办会卡什么的,就是专心洗头、做头皮按摩。 剪头发也超细心,一个刘海剪了四十分钟,要林特说,随便剪剪,十分钟搞定那种就行。理发师细致,整个发型都给她修了修。 任皓还是平时帅气阳光的模样,但新剪的头发,就得在帅气阳光前加个更字。林特从来不吝于夸赞别人,“真帅。” 任皓做个潇洒一扬头的姿势,“还行吧。” 林特笑弯眼。 任皓开车送林特回家。林特到家时,二舅三舅刘飞就都去公墓烧纸了,姥姥跟二舅妈、三舅妈、阳阳在家说话闲聊。 大家一见林特回来,老二媳妇尤其夸张,“唉哟,这头发是挺好看,在哪儿剪的!” 老三媳妇问林特中午吃的什么。 林特说吃的包子小米粥,她伸长脖子往厨房看去,遗憾的不行,“饺子都包完了啊。” 老二媳妇笑,“我们上午就包完了。好包,包了三盖帘,足够了。” 下午两点钟,舅舅们就都烧纸回来了。 老二媳妇没见着刘飞,问丈夫,“刘飞呢?” “让我坐老三的车,他有事。”老二笑,“肯定是去看女朋友了。” 老二媳妇嘀咕,“大年三十儿,怎么还往人家去。” 老三往饮水机里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二哥,一杯自己喝,说,“二嫂,你以为媳妇那么好追的。别说大年三十儿,大年初一女朋友召唤,那也得去啊。” 老二百分之一千支持儿子的恋爱,“就是。前儿我拿来的牛肉,我就多备了一份儿,让刘飞拿去给他同学了。” 老三媳妇问,“飞飞跟那女孩子怎么样了?” 阳阳递桔子给二伯,老二笑着接了,摸摸阳阳的头,说,“这闺女好,刘飞现在可用功了,每天白天上班,晚上看书。人家也没嫌刘飞学历低,说了,只要刘飞知道上进就行。人我跟你嫂子还没见过,小特你见过没,刘飞说跟你一个学校的。” 老二问林特,林特给姥姥剥个桔子,“我跟芳芳学姐有空就一起吃饭,不过我们课程都多,她现在在导师的实验室做助手,我俩一个月能聚个两三回的样子。” “不是我吹牛啊,刘飞弟弟很帅吧,芳芳学姐也很漂亮,人也很优秀,去年就是拿的五四奖学金,还有王氏奖学金。” 老二媳妇忙问,“这都啥奖学金啊,钱多不多的?” “二舅妈,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林特知道二舅妈贪财,“五四奖学金一年是一万二,王氏奖学金也有一万块。我们的学费是每年五千,学姐还在导师工作室做助手,一个月也有八百到一千块。” 老二媳妇肚子里一盘算,惊叹,“这非但不花钱,还挣钱啊。” “那可不。我们学校住宿吃饭都便宜,国家都有补贴的。平时五块钱就能两荤一素,吃的特实惠。”林特说。 老二嘴巴笑开花,“好学校就是不一样。” 老三说,“二哥,可得让咱们飞飞殷勤着些。”这个侄子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大运道,只要人家没拒绝,豁出命也得追啊。 “殷勤着哪。尤其现在,很知道努力了。”就是人家女孩子不是a大高材生,这样能促使儿子上进的女孩子,老二也会很愿意。 林晚照说,“飞飞年纪还小,别急,一步一步来。踏踏实实的,只要一直往前走,也差不了。” 人生是很漫长的,所以存在无数可能。林晚照活的久了,看事情格外平和,她不会觉着刘飞配不上人家女孩子。这并不是林晚照自尊自大,林晚照是觉着,只要刘飞肯努力,这么长的岁月,这么长的时光,一直向前,两只要情投意合,是能走下去的。 若是刘飞自卑消极、停滞不前,那的确是配不上人家姑娘。 大家正说着话,林特手机响起来,接电话,是任皓。 “我家新到的牛肉,挺好的,我给你送点过来。” “不用啦,我家都买全了。” “我在门外了,开门吧。”任皓不是送了点来,是搬了一箱。林特开门让他进来,还说,“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这么多怎么吃啊。” 任皓知道林特说话就是这么直,男孩子也很奇怪,要是别的女孩子这么说,任皓肯定要生气的,想我好心好意给你送家来,还挑三挑四。可林特这么说,他就一点儿不生气,笑道,“你不说跟大舅姥爷、太姥爷住的都近,一起吃呗。烧来吃、烤来吃都好的。” 林特让他放到厨房。 任皓还坐下跟长辈们说了会儿话,林特倒茶给他喝。别说,班长的交际是很厉害啦,说话得体又有趣。 任皓没多坐,告辞时林特把他叫到家里的储藏室,让他搬了箱茅台,算是回礼。 林特送他出去时,就要求他以后别总送很多东西,会让她感觉到负担。 “这有什么负担的,我又没追你。” “我是怕你把持不住,万一情根深重,影响咱们的友谊。” 任皓笑不可支。看电梯下来,林特请班长先进电梯,自己进去后按下楼层。任皓说,“林特,你很自信诶。” “当然啦。我觉着我还不错,主要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 “谈恋爱干什么啊,学习多好啊,我比较喜欢学习。”与其谈恋爱,不如搞学习。从法院的实习就能知道,谈恋爱不一定有好结果。从普世经验可以知道,搞学习是一定有好结果的。 林特很精明的想。 任皓及时修正自己的人生理想,“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是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林特点头,“就是!” 林特送他到楼下,看他开的是辆大奔,赞一句,“这车不错。” 林特就是很纯粹的赞美,任皓笑,“什么时候你有空,我开出来,你做司机,咱们去图书馆看书。” “过年图书馆也要放假的。” “我家也有个小图书馆,你不要来看,有很多书。” 林特已经很知道分寸,她既然没有恋爱的打算,就不会给班长任何暗示。他俩本来就是不错的同学,欲擒故纵什么的,对同学既不公平也不道德。林特说,“初八就得上班,过年肯定没空。” 俩人说几句,任皓把茅台放后备箱,开车回去了。 计划清晰目标明确(任皓一回家就接受到来自...) 任皓一回家, 就接受到来自任妈的询问,“回来了,怎么样?” “能怎么样, 给林特放下了,我又坐了会儿,就回来了。”把车钥匙给阿姨,让阿姨把后备箱茅台放酒窑去。 “哪儿来的茅台啊?” “我给林特送牛肉,她还礼,让我搬了箱茅台回来。” 任妈小有惊讶, “这姑娘家条件不错啊。”她已经打电话问过会所的托尼老师,据托尼老师夸张的语气毫不夸张的说,比明星还漂亮的女孩子! 任皓坐在老爸身边的单人沙发上,“林家姥姥也是开奥迪的好不好。妈,您别忒自大啊。” “我哪儿是自大啊, 我是恨不能给你加加油,看你这磨唧的。你说你也不差呀,以前不都女孩子给你写情书么,现在魅力不太行啊, 儿子。”给儿子倒杯水递过去。 “那得看对谁。”任皓喝口水,老神在在的说, “要是像妈你一样的女孩子,不用我追。用我追的, 当然不好追。” 任爸险笑喷。 任妈好想把水抢回来倒儿子脸上! 家里也在讨论任皓, 老三说,“妈, 小特这同学不错。说话挺有礼貌。” “这是小特班的班长,俩人一起实习的, 第一次上门就送过水果。”林晚照也喜欢有礼貌的孩子。 老三媳妇把牛肉放冰箱,过来说,“我看包装上是日本牛肉,那牛肉很不错。” 老二媳妇说,“真的还是假的。” 老二,“那孩子一看就是想追求咱们小特,能送假进口牛肉?” 老二媳妇颇有感触,跟老三媳妇说,“当初我生刘飞时,就开始计划生育了,我就想,还是生个儿子好。可瞧瞧如今这差别,闺女吧,人家是上赶着给咱送。儿子呢,上赶着给人家送。” 老三媳妇笑,“二嫂,这也是有来有往的。” “这不一样。” 老三媳妇打听,“妈,咱们小特这么漂亮,学校肯定很多追求者吧。” 林晚照性情实诚,可在这件事上也是有点儿小虚荣的,一摆手,“太多了。咱小特不是那种虚荣的孩子,都是劝他们好好学习,甭成天送花送情书的。” 老二老三这俩做舅舅的想到外甥女的出众,也倍觉有面子,老三说,“谈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别急着定下来,小特还小,等大学毕业读个研,世面见得多些,心性也稳定了,再说结婚的事不迟。” 老二很认同弟弟的看法。 待林特回来,大家并没有过多谈论这个话题。 当然,牛肉不错,林特见一箱里是两块长条的大里脊肉,就说,“姥姥,咱们给大舅姥爷拿一半下去吧。” 老二说,“你大舅姥爷那里多的是。” 这是实话,每年过年林晨阳是从来不需要为年货操心的,他很多学生朋友都会过来,送的都是年货。以往跟林晚照离得远,这回近了,还给了林晚照很多。林爹在林家辈份高,林辰林珍兄妹,还有林苏或是派人或者自己过来,年货也都是直接送林晨阳这里。知道林爹是跟着林晨阳过年。 再有,林爹别看做的是小学校长,还有学生每年来看望老校长。 连钱阿姨都跟着沾光,过年去闺女家时,都会带半车年货。 林特也知道这些,现在家里的水果就是大舅姥爷给的,好几箱,都是很好的水果。林特说,“各人是各人的心意呀。” 林晚照起身,“咱们下去呆会儿,晚上就一起去吃年夜饭了。” 刘飞正好也回来了,他是男孩子,帮小特姐搬牛肉。 大家就去林晨阳家坐了。 这一下子就更热闹了。 林爹一见林晚照就说,“唉哟,蓝蓝蓝来了。” 林旭辉跟大哥带着孙子们烧完纸就直接在大哥这里,没走。林旭辉没听明白,“蓝蓝蓝是什么?” 这个绰号,知道含义的人不多。 林特是知道的,看姥姥翻个白眼,林特忍笑,悄悄跟小舅姥爷了缘故,姥姥给太姥爷买了蓝色衣服,太姥爷嫌款式老气,但姥姥要求太姥爷初一十五必需穿,太姥爷从此就给姥姥叫蓝蓝蓝了。已经叫好几天了。 林旭辉一听蓝衣服就明白了,说老爹,“大姐还不是好心。您亏得有闺女,你要没闺女,都没人给你买。爸,您是这有福。” 林爹,“等明儿我穿上,你们就有眼福了。” 林晚照郁闷,“有那么难看么?都正经衣裳。”好心好意给老头儿买衣裳,自打她送过去,都说好几天难看了。 “你这说的,我都不敢反驳,我一反驳,好像我平时穿的不正经一样。”林爹说长女,“你应该叫着我自己去挑。” “这个不能自己挑,就得闺女给买。”林晚照是很重视民间老礼儿的。 林爹评价,“都是封建迷信。” 林特看姥姥要气鼓了,忙说,“太姥爷,您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太姥爷,就您的身材,气质,不是我吹牛,就是随随便便一件平常衣裳,叫您一穿也像会发光一样。何况我姥姥用心挑的,肯定好。您明儿一穿就知道了,肯定特帅。” 林爹叫林特的马屁逗乐,笑,“这也有理啊。”“当然啦。我从没见过比太姥爷更有气质的人,就是大舅姥爷这样温润英俊的男士,比起太姥爷您也略有逊色。”林特更加卖力的再拍一记。 林爹龙颜大悦,让老三去拿了冰淇淋,给林特吃,把人留身边专门拍马屁。 林晚照感慨,老头儿真是数年如一日的爱听好话啊。小特儿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老头儿比大哥气质好吗?林晚照仔细瞅了瞅,认真又笃定的跟大哥说,“我还觉着大哥你气质最好。” 林晨阳险没喷了茶。 林爹,“你这冷不丁的,把你大哥呛着了吧。”林晨阳放下茶杯,“人还是要看内涵。” 林爹挑眉斜睨长子,林晨阳真心实意,“爸您气质内涵并举。” 林爹终于满意。 林晚照真心是牙酸,也不知怎么这把年纪还这么臭美。 林爹转头跟林特说话,“发型不错。” “太姥爷您看出来了?我就修了修,没剪。刘海弄了一下。” “在哪儿做的?” 林特说了地方,“中午下班班长带我去剪的,班长妈有那里的会员卡,去了不用等位。” 林爹,“就是给你送牛肉的小子。” “嗯。”林特见桌上有粉嘟嘟的大桃子,拿一个,咔嚓掰不动,知道这不是脆桃,便直接咬一口,“我送了他一箱茅台。” 林爹逗林特,“那你可亏了,茅台多贵呀。” “都是同学,要是送点东西都讲亏赚,那就做不成朋友啦。我就是送根冰棍儿也是我的心意啊。” 大家听的一乐。 别看林特以前日子过的不容易,这孩子一点儿不小气。 林爹问她实习的事,在法院感觉怎么样。林特感慨,“实习是挺好的,不过,要是心灵脆弱的绝对受不了,有很多特别惨的事。有时我看卷宗都很生气。太姥爷您想,要常年累月的办理这样的案子,心理承受力得多强大啊。” “跟法官办过案子没?” “没。我刚去,就是打杂。每天跑腿送文件,盖章签字钉卷宗。年前民事庭太忙了,要是暑假,一般会有空去听听庭审什么的,现在没空,见天打杂。” 林旭辉说,“实习都这样。” “等明年暑假应该能学点东西。”林特估摸着自己的进度。 林爹问她,“你怎么在温法官的法院实习啊,是巧合吗?” 林特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林爹掖揄,“看来不是巧合。” “我是听师兄师姐们说,实习最好找个有熟人的地方,这样能有人带一下。其实,刚实习不用找人,因为我们才大一,找不找人去了都是打杂。跟温斐哥以前就认识,离家又近,就去的中院。”林特是知道一点社会规则的,她就活学活用了。其实她也没有跟温斐哥说,温斐哥我去你们法院了,你可照顾着我些啊。林特才不会这样说呢,她啥都没说,她就去了,去了就遇上了,遇上了就好像她在法院有熟人一样,嘿嘿嘿~ 但其实遇不上也没关系,寒假实习,年前年后加起来二十来天,林特不认为自己应付不了。 林特特有计划的跟太姥爷说,“明年暑假还在中院,等学的差不多,大二去检察院,大三去司法部。大学毕业先过司法考试,等读研的时候去律所。” 计划清晰,目标明确。 林家新年(今年的年夜饭是在一起吃的...) 今年的年夜饭是在一起吃的, 这是林晨阳林晚照的意思,反正年夜饭都是定家附近餐厅,林晚照搬过来, 不就为一家人住的近么。那就一起吃,人多也热闹。 说实在的,现在各家孩子少,两家加起来,也就十几个。 林晨阳这边儿,林正要在医院值班, 院领导里他年纪最轻,大年三十排得他。林旭辉这里,小儿子林檀在国外,长子林斌也是做新闻的,凡过年过节, 都是他最忙的时候。 所以,林晨阳这里虽然是三代人,也就是林爹、林晨阳方红夫妻、林正妻子和独生子林安,还有林旭辉夫妻以及林斌妻儿。 林晚照带着老二老三两家, 还有林特,加起来也八口子, 大家定个小包厢,一席酒就摆的下, 说说笑笑特热闹。 林特看着坐在太姥爷身边儿的姥姥, 感觉特幸福。 年夜饭回家的时间也挺早,刚到八点钟, 大家一起在客厅看春晚,林特把提前买好的鲜花拿出来, 玫瑰用花剪捋去尖刺和大部分叶子,放到水桶里醒花。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先换上新年的新衣服,洗漱后把醒好的花拿出来,用彩色的玻璃纸包装的华丽丽,再把提前准备好的祝太姥爷生日快乐的卡片放到花束中,这是给太姥爷的生日礼物。 吃饺子前,得先拜年。 以前刘家过年都是儿孙们一起磕头,林晚照对着要磕头的哥儿俩摆摆手,望着都是过节欢喜模样的孩子们说,“以后我这儿改了这规矩,不用磕头,都新世纪了,咱们不讲那些老礼儿,说声新年快乐就行了。” 于是,大家一起祝姥姥(奶奶、老妈)新年好,新年快乐,健康长寿。 林晚照笑着发红包,磕不磕头有什么要紧,孝顺的,不在这一个头上。不孝顺的,把地板磕穿也是不孝顺。 重活一辈子,林晚照都看开了。 孩子们一人一个大红包,林特还得了舅妈给的红包。林特总是有点羞涩,她读大学了,已经是大孩子了,但她也很喜欢收红包。她给了阳阳一个小红包,阳阳最小,才上幼儿园。 刘飞现在在电脑城打工,用刘飞的话说,不说经济独立吧,也算有点小自由,他也给了阳阳个小红包。 等吃过饺子,就一起去给林爹拜年。 林爹那儿更热闹。 林爹也是刚吃过饺子,正一身藏蓝毛衣天蓝衬衫天湖蓝领带的坐沙发喝茶。见孩子们过来,也挺高兴。尤其林特的玫瑰花,很招林爹待见,跟林特说,“给太姥爷放卧室去。”林特放好花回来,大家都在祝太姥爷新年快乐生日快乐,老三嘴甜,“姥爷您这一身儿不错啊。” “凑合吧。”林爹心说,傻孩子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这些旧风俗,本命年穿红,七三八四穿蓝。可以林爹,今年八四,既本命又是个坎儿年,所以,按规矩他得既红又蓝。内衣也是长女给买的,大红。昨儿还通知老大,必得让他今儿穿上。真是藏都没处藏。 林爹跟大家伙儿的规矩都不一样,他上年纪了,重孙都有啦。他每年就一个大红包,看谁顺眼给谁。 去年是林特得的,今年又给了林特,可见看林特顺眼。 给林爹拜过年,老二老三两家人还有林特就先开车到刘爱国那边儿去,给刘爱国拜年。他们过去了,换老大一家过来给老妈拜年。 总之俩人离婚后,儿女们就得两头儿跑了。 林爹对林特说一句,“小特早点回来。”林特没多想,应一声就跟着舅舅们走了。 老二媳妇在车上搓搓手,羡慕的嘀咕,“去年说姥爷一个红包就有两万块,我看今年也不少。你说咱姥爷怎么看小特这么顺眼啊。咱飞飞不也跟姥爷挺好的。” “姥爷这有什么说得准的,看谁顺眼就是看谁顺眼。林正哥多有出息,以前姥爷就常给老三。”林特也是自己亲外甥女,老二笑,“小特也是咱们这边儿人。” “按理应该一年一个,轮着来。” “按理,”老二把车开出小区,后视镜里瞥媳妇一眼,“姥爷自己的钱,按你的礼?发什么梦呢。” 老二媳妇嘀咕,“我这不是羡慕么。小特这丫头,一看就精,以前好端端姓秦,忽然就改的跟咱姥爷一个姓儿了,你说姥爷能不喜欢么?” “那也得是咱姥爷,别的姥爷可不行。” 老二媳妇继续嘀咕,“改姓有什么用,到底不是人家正根正苗。” “这不用你管,大过年的,你也少发牢骚。我看飞飞跟小特好着哪,咱们这可是亲的,小一辈儿里,小特是老大,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我就问你,飞飞有个有出息的表姐不好么?” “我哪儿说不好了,小特好,我也高兴啊。” “那你这唧歪个什么。咱家亲外甥女儿,不是我说,现在各家孩子都少,飞飞、小特、阳阳、朵朵,这以后就是最亲的。拿出点儿做长辈的派头来,别成天盯着这些小事。” “我就说一句,还不许人眼馋啊。” 老二笑一声,“许!许!请继续眼馋吧!” 太姥爷既然说让她早点回来,林特去姥爷那里,给姥爷、大舅、大舅妈拜过年后就直接回了。大舅二舅三舅带着姥爷去大爷爷那里走动,她就先开车回来了。 林特回家时,林晨阳那里也有人过来,林旭辉一家自不必说,得早些来给林爹拜年,其他住在同小区的林晨阳的学生朋友,住的近,交情好,都有来的。林特有眼力,帮着大舅姥姥端茶倒水的招呼客人。 还有一些晚辈是来给林爹拜年的,有叫校长的,有叫伯伯、叔叔的,带着子孙过来,跟林爹说起话很亲热。林特嘴甜,太姥爷介绍给她认识,她就顺道给长辈拜年,因此得了不少红包。 再有就是林家的亲戚,这些人年前也过来,但林特在实习,没见过。林爹就给林特介绍一句,这是咱家什么亲戚,论辈份得叫什么。基本林爹辈份最高,都是来给林爹拜年的。 打头儿的那个叫林英,喊林爹小叔,一头花白头发,拄着拐杖过来的。林爹说,“你这么年轻,怎么还拄上杖了?” 林英扶着儿子的手坐下,“是啊,我比小叔您还小十来岁哪,咱俩这坐一处,不知道的一瞅,倒像是反过来的。” “林英,你得保重啊。” “我就羡慕小叔您这身子骨儿。” 待林英这一家人走后,林晚照问大哥,“林英他们怎么来了?跟咱家很熟么?” 林晨阳道,“以前就经常来。爸爸到城里后,基本每年都来。” 林晚照轻轻皱眉,“咱家跟他家又不近。我记得林英以前可牛气了,走路恨不能把脑袋仰到天上去,现在怎么抽抽成这样了。”不知是不是上年纪的缘故,个子也矮了,但其实今年不过七十几,可就是给人一种精神头儿都萎靡的感觉。 林旭辉给大姐杯里续些茶,“大姐,今非昔比,他也不是当年啦。” 上午就是招待过来拜年的亲朋,约摸十点钟的时候,刘家哥儿几个回来了。老大刘杰给老妈、姥爷、舅舅们拜年,晚辈们也给他拜年。 让林家有些意外的是,刘爱国刘爱军兄弟也来了。 两人是来给林爹拜年的。 就冲着两家的交情,过来拜年也没什么。刘爱军向来活络,笑嘻嘻的说,“林叔,过年好。祝您老身体健康,新年快乐。” 林爹笑,“爱军,也祝你健康快乐。” 俩人都一如从前。 刘爱国可没这样从容自若的本事,他嗫嚅着不敢看林爹的脸,低声道,“爸,新年好,我给爸拜年了。”说着就给林爹v了一躬。 林爹是新派人物,自来拜年不用磕头,儿子们都不磕,以前刘爱国做女婿时更不用磕。但刘家是老风俗,儿孙都是跪地上梆梆梆磕头的。林爹受不了这个,一直是让刘爱国v躬。 听到刘爱国喊爸,林爹笑着让刘爱国坐下,跟刘爱国说,“你先前过我家门而不入,我还以为你跟我生分了呢。” 刘爱国没反应过来,刘爱军看二哥,有这样的事,这可不应该! “爸,我那是……”想起来了,是过来找大舅兄告状那一次。的确,过来了,也没去看看岳父。 林爹善解人意的一笑,摆摆手,“无妨,爱国你还年轻,不好意思也正常。没事,咱们即便不是翁婿,我也是看你长大的长辈。我跟栗子哥可是打小的交情,刘杰他们也是我的亲外孙,咱们不比旁人家。以后也不用叫爸了,跟爱军一样,叫我叔吧。我仍当你跟晨阳是一样的。” 刘爱国有些想哭,觉着岳父真是令人敬重的好长辈。 刘爱军明白,二哥跟二嫂一离婚,还能保有现在局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林叔这个人,真是看理看面看两家的交情,要是换了旁人,外孙是亲的,前女婿算什么呢。 大家说会儿话,刘爱军就起身告辞,得回家吃午饭。刘杰一家也带着老爸回家,现在爸妈离婚,妈是不会留爸吃饭的。 小辈们送了送。 中午就一起在林晨阳这儿吃的,简单,没做麻烦的,大家吃的火锅,寓意红红火火。没让方红黄茹动手,有小辈们在,哪儿还要长辈张罗。老二媳妇老三媳妇林特一起到厨房准备火锅的材料,林晨阳看一眼墙上时钟,有些奇怪,“怎么傅泉没过来?” 大家这才想起来,是啊,大过年的,傅泉正经外孙,怎么没来给林爹拜年呢? 林旭辉拿出手机,“我打电话问问二姐,往年都初一来的。” 林爹一挥手,“不用,肯定有事。” 过年谁都不想说不吉利的话,林晚照想了想,上辈子也没听说傅泉出什么事啊。她理智的琢磨一会儿,说,“咱们这边儿没接到电话,反正不是事故。” “管他什么事,大过年,别扫兴。”林爹半点不想知道。要好事,即便不过来,也会打个电话。如今电话没见,人也没来,肯定是坏事。 既然是坏事,何必急着知道呢。 林家(即便以方红黄茹几十年见惯...) 即便以方红黄茹几十年见惯林爹的特立独行, 但林熹光家可能出事,林爹竟不闻不问……虽然她们俩跟林晚照关系更好,但公公跟林熹光可是亲父女, 两人依旧为公公的这种事不干己感到震惊。 要搁寻常人不得急死,看自家这老公公,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心理素质,不得不佩服。 林旭辉可没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虽然他跟林熹光也时常拌嘴,但想到林熹光可能出事, 就特想打电话问问。 一时,往阳台去了。 林爹说黄茹,“小茹你去看着点儿,跟旭辉说,不管听到什么坏消息, 让他抓心挠肝也自己搁心里抓挠,不许说出来。” 黄茹:…… 黄茹出去看丈夫了。心说,旭辉就是这么幅热心肠,前年为着买那小院儿拆迁的事, 二姑姐打多少电话过来抱怨,当时丈夫还说要跟二姑姐绝交。结果, 一听到二姑姐家可能出事,这又坐不住了。 看公公、大哥大姐, 都坐的好好的。 阳台是包进屋的, 倒是不冷。黄茹跟出去想拦下丈夫,二姑姐也是一大家子人, 有什么事人傅家自己就想办法了。二姑姐又没打电话过来,想来事情也不是很要紧。 黄茹还没来得及说, 林旭辉电话就拨过去了。果然,就看着丈夫脸色沉了下来,“嗯,嗯”两声后,说了句“把事往开里想吧。先这样吧,二姐你想开些。嗯,挂了。”。 挂断电话,林旭辉看到站在身后的妻子,“你怎么出来了?” “我真是就慢一步。”黄茹道,“我想说,今儿先别打。就是打了,无非多你一个跟着担心的。” “那也得问问啊。” 黄茹问,“到底怎么了?” “别提了。傅泉那不争气的小子,外头跟人赌钱欠一屁股债,大过年的,要债的到二姐家去了。”林旭辉骂一句,“真是不争气。” “好在人没事。”黄茹也只能把话往好里说,心下未偿不觉着傅泉没见识,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去赌钱。黄茹道,“爸说了,不管什么事,不许你屋里说,不许扫爸的兴。” “我知道我知道。” “你这定力上真该跟爸学学。” “这能不问一句么。” 林爹起身去瞧火锅都准备了哪些食材,有没有他爱吃的。见林特调酱,微微点头。老三媳妇在切豆腐,这也可以。就是老二媳妇洗菜,那大开大合的,林爹摇头,“这是洗菜,又不是练武。折腾半天,这儿还没洗干净哪。”把刘飞叫过来接替老二媳妇,“别让你妈干了,你妈干活儿不行,你过来锻炼锻炼。现在不流行大爷似的屁都不会干的男孩子了,现在流行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类型。来,学学,以后到女朋友家也得有眼力。” 一想到心仪的芳芳姑娘,刘飞浑身上下充满斗志,挽起袖子就把他妈身上的围裙解下来自己挂脖儿里,说,“妈,您去歇着,我来!” 老二媳妇舍不得叫儿子干活,不叫儿子沾手,往外撵儿子,“你哪里会做这个。” 林爹薄唇一开,“天哪,洗个菜都不会,那得是弱智吧?” 老二媳妇险没叫林爹噎死,又不能跟长辈发火,只得一脸忍气吞声退下。刘飞跟太姥爷取经,“太姥爷,你说我要不要学两个拿手菜。” “最好能如此。”林爹看重外孙洗菜细致,满意的点点头,“男人么。不说样样都行,但绝不能样样都不行。平时做不做的,得会做。” 刘飞一琢磨,是这个理。芳芳跟阿姨过的不容易,他得勤快有眼力。芳芳爱吃煲仔饭,他有空得学着做做。 林爹问他,“电脑城那儿学得怎么样了?” “攒电脑没什么问题了。重装系统也会,但整个网吧系统架构还不大行。”刘飞有点儿显摆,“太姥爷,我跟您说啊。我们店一半儿的电脑都是我卖出去的。” “那你提成不少吧?” “还行。”刘飞有点小得瑟,“比跟我爸干好。跟我爸干,我爸不发工资。我在钱大哥这儿,该多少是多少。” “非但不发工资,肯定你要点儿零花还问东问西,是吧?” “那可不。买包烟都问。” “你都抽什么烟啊?” “就一般云烟。我现在不抽了,芳芳说抽烟有害健康。” 林特吐槽,“那不是芳芳学姐说的,烟盒上印着哪。” 老三媳妇忍笑,把切好的豆腐放盘里,继续切红薯片,“小特,烟盒上印的跟小飞女朋友说出来的,可不一样。” “就是。烟盒上印的谁看啊,芳芳一说,我就觉着,特有道理。”刘飞深觉三婶的话有理。 看刘飞沉浸在对芳芳的甜美追求中,林特跟太姥爷相视偷笑。 火锅就得人多吃着才热闹,林晚照让老二到楼上把家里的铜火锅拿下来,大哥这里还有个电火锅,一共三只火锅,大家一起吃,既不局促,也省得说人多张罗不开。 待吃完火锅,大家一起切蛋糕,祝林爹生日快乐。 原本是说晚上林熹光也过来,大家一起给林爹过生日。林熹光家有事,肯定来不了啊。林爹也不等晚上了,中午就把蛋糕切了。 午饭后也是大家伙儿一起收拾的,老二老三也都没闲着。 林爹兴致颇高,让小辈随意,招呼着儿女们打麻将。 林爹看林晚照大咧咧坐下,问,“晚照你会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 “你以前不专注农业生产么。”每次听老头儿说话都好像在讽刺她,林晚照眯眼打量林爹,“少瞧不起劳动人民。” “多心啦。爸爸突然知道你这么多才多艺,一时吃惊。” “电脑上就有。”非但有麻将,还有纸牌和扫雷哪。 林爹唇角一翘,“电脑真是个好东西。” 方红拿麻将过来,林特搬张小凳子坐姥姥身边,给姥姥加油。林爹是棋牌高手,具有多年棋牌经验。林晨阳以前没空,还是退休后偶尔玩儿一下,对这方面兴趣不大,但也会玩儿。林旭辉现在还未退休,不过偶尔会跟朋友们玩玩儿,瘾也不大。 码牌就能看出来,林爹码牌那真是行云流水,啪啪啪啪啪,前面一条碧玉长龙就码好了。码好自己的牌,林爹就斜翘着腿等着他们码牌。 老三殷勤的给姥爷送上茶水,小时候只要姥爷在村儿里一打牌,家里立刻就能改善伙食。 林旭辉的码牌速度第二,林晨阳略逊,第一次真人打麻将的林晚照最末。 但林晚照运气好。 林爹这样的高手,最后算下来勉强不输不赢,林晨阳林旭辉都输惨了,全输给林晚照了。 真的不是技术高,就是牌好,风头顺,等啥来啥,要啥有啥。那简直是,运道逆天。 林晚照把牌本儿数出来还给大嫂,剩下的她也没要,大过年的,给林特拿去分了。刘飞阳阳都有份,还有一份是留给朵朵的。 林晚照十指交叉活动下手腕,“这打牌是挺有意思。” 林旭辉说,“自家玩玩儿就算了,可不能出去赌,赌博那就无可救药了。” “谁有病会出去赌钱啊,那不傻么。”林晚照的性格,完全不能理解赌博人的心理,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么。 林旭辉心说,可不有个有病的么。 林旭辉傍晚走的时候跟大哥提了一句傅泉的事,看大哥毫不意外,林旭辉低声问,“大哥你知道了?” “你都特意说赌博无可救药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林晨阳道,“傅泉这回恐怕得吃个大亏。” “真是不争气呀。” “现在说这个也迟了。”林晨阳没多谈傅泉的事,同林旭辉道,“林辰他们明来过来,你也来,咱们聚一聚。” “行,我知道了。”林旭辉笑,“平时都在A市不明显,他这一外放,就觉着见面的时间少了。” 第二天,老二老三都要一家子去岳家拜年。 林晚照下去说话,才知道林辰他们今儿个过来。林晚照也挺高兴,林辰林珍是林苏姐的侄子侄女,以前在老家时,林苏姐过生日,林辰他们都回去,也会去看林晚照,打个招呼,都是给林晚照叫姑。这算算,自打拆迁,也有一两年没见过了。 林晚照问,“林苏姐过来么?” “他们一起过来。”方红眉开眼笑,很高兴。林正一家林清一家也都到了,林斌还在加班,妻子带着儿子,跟林旭辉他们一起来的。 林晚照跟林特说,“林辰林珍都是跟你一个学校,都是A大毕业的。” 在林苏的暖宅酒上,林特是见过林珍的,不过并没有见过林辰。林特说,“好厉害,我听说以前大学很难考。” “肯定啊。那一年,咱们全县就一个A大,就是林辰。”林晚照重视学业,对林辰林珍兄妹学习上的本事是极佩服的。说来刘杰跟林辰是同一年高考,都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刘杰考的师大,也是不错的大学,但比起A大,还是要逊色不少的。 林辰年纪与刘杰同龄,刚过不惑之年,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刘杰因为在大学任教,身上更多的是老师的斯文气。林辰不一样,他是典型的林家人相貌,浓眉俊眼,轮廓分明。与林晨阳、林旭辉是一路相貌,但比林晨阳的儒雅多一丝刚毅,较林旭辉的火爆又多一些柔韧,说话和气亲热,还挺有趣。 一见林爹甭提多亲热,“唉哟,小爷爷,您青春不老,更年轻俊俏啦。” 林爹笑,“臭小子,少拿我打趣。” 林珍在A市是常见的,过年过节没少过来。 林苏自来城里,节下也会过看望林爹,平时常谴司机送东西。 大家坐下说话,彼此问侯,并不是那种生疏客套的说话,看得出是真的关系好。 林辰主要对林晚照大为刮目相看,“我的天哪,这要是在路上见着晚照姑,我都不敢认。怪不得我小姑、珍珍都说晚照姑你现在大变样。” 林晚照摸摸自己年前特意新做的小卷发,见到林辰也挺高兴,“还不错吧?” “超级不错。晚照姑,你早该打扮起来了,您以前也是咱们村儿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 林晚照直笑,“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有了。”林辰的妻儿,林晚照也都认识。主要介绍给林特认一认,也把她家小特介绍给林辰认识,跟林辰显摆,“我家小特,跟你一样,在A大读书。” 林家人相貌都不差,但林特仍是让林辰眼睛一亮,夸道,“这孩子长的真好。眼睛有点像晚照姑你年轻的时候。”问林特读什么专业,听到林特读的是法律,以后要做律师,林辰很鼓励了几句。 林辰小时候在栗子沟村儿长大,跟刘凤女小时候就认识的,见林特既有年轻女孩子的活泼,说话时清晰大方,心里就很喜欢,赞道,“这孩子比凤女妹妹要出众。”林晚照说话直,“你这话客气的,比凤女强一百倍好不好。” 林辰一阵笑,“晚照姑你现在说话有点像小爷爷了。” “我是实话实说。”林晚照当年是很羡慕林辰林珍兄妹的出众的,虽然自家孩子比不上,有点遗憾也是真的。不过,现在自家小特也考上A大,林晚照是很以自家孩子为骄傲的。 人一多,就是长辈跟长辈坐,晚辈们在一起聊天。 林特年纪大些,听着大家伙儿说话。 林辰事情极忙,并没有多呆,中午前就告辞了。林珍中午也还有活动要参加,林苏不管他们,让他们自便,她是要留下来吃饭的。 车停在楼下,林正夫妻送他们出去。 林辰让孩子跟林珍换了车,林辰妻子开车,兄妹俩坐后座聊天。林辰有些奇怪,“小特怎么姓林哪?凤女的丈夫我记得好像不姓林。” 林辰想了想,“好像是姓秦。” 林珍道,“凤女早离婚了,现在的丈夫姓齐。林特是前面丈夫的女儿,以前姓秦的,秦家对这孩子很不好。我听小姑说,晚照姑那样的老好人,都气的跟秦家打官司,一连打两场,一直打到中院。秦家那对夫妻都判了一年的管制。后来这孩子就跟着晚照姑过了,这孩子非常争气。原本读的职高,后来去高中补习了一年半,考的A大。” “看着就稳重。”林辰明白了,“就从此跟晚照姑姓了?” “不是。小爷爷让小特改的。”林珍也只知个大概,剩下的是她的猜测,跟大哥说,“小爷爷那性子,一向信奉好东西好人都得归自家。” 林辰笑起来,“小爷爷真是数十年不带变的。” “我看小特也不错。”林珍见林特的时间也不多,但总比大哥要多。 林辰点点头,“第四代里,小特年纪最长,这孩子以前过的不容易,必然知道努力。小爷爷眼光很少出错。倒是晚照姑,真是翻天覆地大变样。” 林珍唇角噙着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吧。” “不得了。怪不得能去打官司。”林辰跟妻子说,“林初(林辰的儿子)语文一直不好,林安(林正的儿子)也在读高中,等开学后让小特帮林初做个补习计划。” 林辰妻子没意见,丈夫调到外地,她也跟着过去了。孩子跟着姥姥、姥爷,升入高中后成绩开始下滑。与其请补习老师,倒不如找个年纪相仿的,这样估计有共同语言,能说到一处去。何况,孩子之间是要相处才有亲情的。林特这孩子听着也不错,林辰妻子道。“你跟小爷爷说还是我跟小爷爷说。” “我来说。” 林辰有件事奇怪,问妹妹,“晚照姑既然在这边儿,怎么没见刘杰他们?”林辰跟刘杰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俩人同一年高考的。 林珍道,“初二都得去丈母娘家拜年啊。” 林辰一拍脑门儿,他回A市都是直接住在岳家,倒忘了这节。林辰想到什么,笑了笑说,“我其实挺佩服晚照姑,别看晚照姑现在打扮时髦了,性格也随和许多,其实骨子里的东西没变,还是她。” 林珍想了想,也笑了,“这倒是。” 林辰林珍兄妹是看遍世间冷暖的,少时从家境优渥到一落千丈,回老家跟着小姑度日。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岁月,小姑也过的很难很难。 那时的小爷爷是一名光荣的小学校长,光荣的贫农。时常把这俩兄妹拎回家教育,对外说是改造他们的思想,那会儿两人都小,到校长家那真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其实是叫他们过去吃顿像样的饭食,写写作业什么的。俩人还得跟着学点拉风箱烧火做饭技能,有时是跟着小奶奶学,有时是跟着晚照姑学。 还有缝补衣服之类的事,补得好坏的,反正得会一点,自己学自己补。 那是一段,即便是亲人也要保持距离的岁月。 兄妹俩因为成分不好,在村儿里很受歧视,秋假时提着柳条儿篮子去地里捡花生都会被欺负。本来地里的花生就不好捡,那会儿是真穷,花生田里花生刨的比脸都干净,偶尔才能捡个漏。就这样,还有别的孩子来抢他们的。 晚照姑就是那种很正直的人,因为晚照姑的公公是村儿书记、老党员。晚照姑对他们并没有多亲近,但也不会看不起人。要是见俩人受欺负,还会给评个理。 那公正的,跟包公似的,还为他们追回过被刘祥(刘爱党的二儿子)抢走的花生。 很能让受欺负的兄妹俩感激。 要是旁人有这样的情分,依林辰林珍兄妹现在的位置,早就借着先时情分不知多么亲热。林晚照不是,林辰林珍落魄时,她也没有瞧不起这俩孩子。用林晚照的想法就是,孩子能有什么错啊。没爹没娘,挺不容易的。 林辰林珍过的好了,林晚照也不攀附,根本没想过。 如果依现世的价值观而论,林晚照自然是笨拙的,不合时宜,可她心中却也并没有因此自卑。在许多人都希望攀附的林家兄妹面前,林晚照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该说说,该笑笑,并不觉自己就低人一等。 也许,这就是林晚照。 哭诉解决(午餐颇为丰盛林苏喜欢白...) 午餐颇为丰盛。 林苏喜欢白酒, 便是从林晚照那里拿过来的茅台。 林爹随口跟林苏提了一句,“昨儿林英过来,跟我叨叨半天当年的事。” “当年有什么事?”林英与林爹的血缘其实远了, 林爹是林家旁旁旁旁旁支,当年全因跟林苏的父亲林申关系好,才跟主家关系颇近。林英不一样,林英与林苏这是同一个爷爷的嫡亲堂兄妹。换言之,林苏的父亲与林英的父亲是亲兄弟。 “说起当年在砖塔胡同的日子。”林爹有些讽刺,“说他老了, 要是能再回去住一天也好。” 林苏夹块牛肉,“林英哥就是这样,总是看不破,现在就是去住也不是以前了,梦里回去住住才能享受旧时光。” 林晚照想昨天林英过来, 她就听着叨叨叨了半天以前的旧事,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好像有什么旧宅的事,林晚照也不多想,就是奇怪, 林英家的事怎么跟老爹叨叨,难道他家旧宅在老爹手上? 那不能, 林苏姐林辰都好端端的,怎么也轮不到老头儿握着他家的宅子。 林晚照看林苏姐一眼, 突然就明白了, 想来林英叨叨的宅子在林苏姐这里。 林旭辉说,“现在四合院挺吃香的, 收拾收拾比以前住着舒坦,我岳父也张罗着回老宅去住。” 林晚照想到二三十年前最值钱的房子, 很淳朴的说,“以后肯定会很值钱。” “那肯定,现在要谁家有套四合院,那不得了的。就是自己不住,遇着拆迁,也能大赚一笔。”说到房子,林旭辉道,“林檀今年就能调回来,让我先给他买房。我在我们小区给他找了一套,他那工资还有点付余,但也不多,七八万的样子,大姐林苏姐,你俩常买房,知道哪儿还能付套首付么?位置好点,房子小点没关系。” 林苏说,“现在电梯房都得五六千,首付两成,七八万的首付能买套不小的房子。”跟林晚照说,“上次咱们定的那小区就不错。” 林晚照点头,“当时签合同说的是今年五一就能交房,边儿上是重点小学,直升的初中也是好初中。” 林苏道,“你要不是自己住,投资话,不如给林檀添上一两万,换两套小房子首付,以后出租好出租,出手也好出租。” 大家就把话题转到房子上。 林苏吃过午饭,坐到下午才告辞。 林苏走后,林旭辉就有些好奇,跟林爹打听,“爸,砖塔胡同那边儿我记得以前就是林英哥家住的啊。他家可是所大宅子,两套院子打通,很宽敞的。现在这宅子归了林苏姐么?” 林爹讥笑一声,“他呀,见天净想美事儿。”建国的时候,林晨阳就在读大学了,他一直在城里上班,知道的多些。“原本当初分家时,那两套院子是林伯伯一套,林英哥的父亲一套。林英哥的父亲一直说宅子太小,没法儿住。林伯伯当时在A大那边儿的宅子,就把这宅子给了林英哥家。他家这才打通的。后来林英哥觉着住那么大宅子影响不好,想把宅子还给林辰。林辰那会儿才多大,再说,那时侯,谁家等闲敢接这么大宅子。林苏没让林辰接,她接的,后来被没收了。八零年的时候有政策,又腾退给了林苏。” 林旭辉惨不忍睹的问,“那林英哥现在这是想把送出去的宅子再要回来?” 林晚照听着都觉不靠谱,“这怎么可能啊。林苏姐怎么可能给他?” 大家正说话间,林熹光来的。 听到门铃想,林特去开的门,第一眼都没认出这个头发篷乱的人就是小姨姥。林熹光神色憔悴至极,俩眼肿的跟金鱼泡似的,眼皮都是粉肿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方红现在最发愁的就是林熹光,除了林晚照林爹这俩完全不好奇的人,方红昨儿就跟妯娌黄茹打听了林熹光家出了什么事。知道傅泉被赌债追讨上门,方红就担心林熹光回娘家借钱。 可她一个做大嫂的,这事儿她不能先说什么,很热情的招呼林熹光,“妹妹你来了,快过来,坐。” 起身去给小姑子倒茶,偏林特特有眼力,已经倒好的,正好递给大舅姥姥。方红接了茶,放到林熹光跟前。 林熹光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扑到林爹怀里,哭道,“爸,爸――” 林爹猝不及防被哭个正着,张着两只胳膊,无可奈何的说,“哭两下就得了,我最喜欢这件羊毛衫,别给我沾上鼻涕眼泪啊。” 林家人:…… 待林熹光哭一会儿,林晨阳才劝她,“熹光,有事好好说。” 林熹光这才抬起头,抽抽咽咽的说起家里出的事,虽然这件在林晨阳林旭辉这里完全没有任何悬念。不过,具体细节,俩人也并不清楚。 “我就是看傅泉年轻不稳重,才想着,把他手里钱都买成房。谁知道外头那些流氓,设了套儿勾搭着傅泉去赌钱。他输了钱也不敢跟我说,越输越想赢,越输越想赢,这实在瞒不住了。要债的堵在家门口儿,说要不还钱,他们就不走。我好容易凑了点钱,才把他们打发走了。爸,大哥,我这可怎么办啊!” 说着又哭了起来。 这样的大事,不能不先问父亲的意见。林晨阳看向林爹,林爹两手一摊,事不干己的模样,“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借过赌债。” 林晨阳转头问林熹光,“你怎么想的?”林熹光拭泪,“那些人,都是□□。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除了还钱,哪儿还有没别的办法。报警都没用,警察一来,他们好人好样的说是债务纠分,既没打也没砸,警察也没法子。” 林旭辉皱眉,问,“傅泉借了多少?” 林熹光崩溃痛哭,“不带利息的就有三百万,现在一天不还,利息就有上千块。” 一听到这个数字,方红黄茹林晚照都是悚然而惊,林特也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林正林清对视一眼。 大家都没说话。 林晨阳素来淡定,问林熹光,“那你打算怎么办?”林熹光眼泪长流,“我那边现金也没多少,就几万块钱,现在全给那些人了。老傅昨儿借了一宿,我们大姑子小叔子还有老太太、傅静她们姐妹,一共给凑了四十万。他岳家拿了十万,还有先前买的房、车、网吧,所有加起来在两百二十万上下,还差八十万。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林熹光捶着胸口,“我跟他爸爸一辈子的辛苦,都得给他填进去。我恨不能没生过这孽障,可也不能真看他出事啊。” 林晨阳的神色严肃,他料着傅泉必要摔个狠的,不然凭林熹光的性格,不能大年初一也没让傅泉过来给外家拜年。 可林晨阳也给想到,傅泉这样没轻重,欠了这么一大笔钱。 林熹光哭着说,“要是别的事,我也不跟你们开口。可这眼瞅着,不还钱,傅泉就没活路了。” 林晚照听着就来火,她一向正直,有什么说什么,说林熹光,“要是别的事,不管傅泉是生病还是读书,多少钱都该给他凑。赌博欠这么多年,怎么帮他还?” 这话简直是说到大家心坎儿上,真是这个理,要是正当事,生病读书或者买房,只要人生大事,遇着了,没钱,亲戚们给凑,这是应当的。 咱们有这情分。 可赌债欠这么多,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大姐,我不是跟你们要,我是跟你们借。我们打欠条,以后我们都还的。”林熹光抽泣,“我知道大哥大姐你们的钱也不是容易来的,都是一家大子人,都是一大家子过日子,谁容易呢?可再怎么着,也得先把傅泉从悬崖边儿上拉回来呀。真不管他,他这辈子就毁了。” 林熹光拉着林爹的胳膊求林爹,“爸,你说话啊,是不是这个理?” 林爹叹口气,“理不理的。我先说啊,我没钱。我每个月的钱都花光,现在都称我这种叫月光族。” 林正年过不惑,都险给他爷爷这话逗笑。 林爹望着哭泣的林熹光,先把胳膊抽出来,语重心长的跟林熹光说,“再有,傅泉是你跟老傅的儿子,不是别人的儿子。他出事,是你们没管教好,这完全是你们夫妻的责任。我是做姥爷的,孙辈一抓一大把,别说孙辈,就是你们四个,谁在外赌钱,我也不管。赢了是你们的本事,输了也是你们的本事。” “但是,欠一屁股债叫我给他填坑,别说没钱,有钱也不给,爱死死去。” 林熹光一听这话,眼瞅又要崩溃。林爹不想听人嚎,及时道,“不过呢,看在你我父女一场的面子上,给你指条明路。” 林爹把林正招到跟前,问他,“认不认识可靠的处理债务纠纷的律师?” 林正道,“我帮小姑打听一下。” “快些。” 林正现去阳台打电话。 林爹对林熹光道,“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一般就是下套也得有个分寸,你也想想,为什么是三百万,不是三千万。因为下套的知道,三千万就是杀了你们一家,也没有。这三百万,肯定是叫你倾家却不至于没了活路的数目。” “现在你要做的,不是哭哭啼啼到处借钱,你要做的,是去把傅泉搞定,让他配合律师,把那些高利贷叫家来,算清楚到底借了多少钱。剩下的就是看牢他,你有这么个儿子,你以后还有的倒霉。” 林熹光哽咽,“傅泉会改好的,他说知道错了。现在他也难受的不行。” 林爹冷哼一声,“那就盼他应了这话。” 林正那边很快联系好律师,林正说,“爷爷,今天有些晚了,明儿我跟律师一起过去。” “你不要去。不要跟那些人接触。”林爹四下扫一圈,指了指林特林安,“明天你俩去,你俩大了,也去见识见识这些偏门手段是怎么一年半载便把一家几十年的积蓄掏空的,以后也能长点记性。” 林晚照有点不放心,觉着俩孩子都还小。但老头儿这样安排了,林晚照也没反对。孩子见见世面不是坏事,尤其这样的事,也能引为教训。 说完这事,林爹对林熹光一挥手,“现在安慰对你没用,你抓紧时间,回去让傅泉打起精神来面对这事。尽快解决,去吧。” 干脆俐落的把林熹光打发走了。 在别人家翻天覆地的事,在林爹这里一刻种就解决了。林正妻子回家路上都说,“咱爷爷这人,平时瞧着随和,也不大管家里的事。正经大事上,爷爷真是能拿主意的。” 林正开着车,“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妻子笑,“还真是这个理。” 便是方红黄茹都很佩服这个平时不太正经、时不时要作一作的公公,是啊,光傻出钱有什么用,那不是凭高利贷来讹么。咱们正经人家,不懂那些偏门,就得用正经法律手段解决。 出谋划策(林晚照走时特意看了林爹...) 林晚照走时, 特意看了林爹身上的毛衣两眼,然后,她就带着自家小特回家去了。 初二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 老二老三回来的晚些,都是傍晚才回家。老三自己回来的,他媳妇带着阳阳在娘家住两天,老二刘飞父子俩一起回的,刘飞大了,不大愿意住姥姥家, 就跟他爸一起回来。 林晚照怎么想都想不起上辈子有傅泉赌钱这事,不过,也可能是住的远,她没听说。但是,有必要提点老二老三一句, 别有钱就烧的慌,看傅泉,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得去赌。 老三听个开头就明白前因后果, “傅泉这肯定是叫人算计了,这必是有人下套, 不然要平时打个小麻将,万八千到头儿了, 哪会输这么多钱。” 林晚照道, “就是再有人下套,他不去, 那下套的也没法子,又不是给他下的迷魂散。” 到底是表兄弟, 傅泉年轻,比老三都小,老二也挺关心,“妈,那这事儿怎么办啊?” 林晚照略说了说,“你姥爷让林正给你小姨请了律师,明天律师就过去,算清楚到底欠了多少钱。” 老二跟老三说,“咱姥爷真不愧是咱姥爷,平时那么疼小姨,也没给小姨出钱。” “别说是傅泉借的赌债,就是小姨自己借的,姥爷也不可能给她还。退一万步说,哪怕是大舅借的,姥爷也不可能还。”老三对林爹最为了解,“赌债哪儿有头啊。” 林晚照训老三,“别胡说八道,你大舅怎么可能去借高利贷!” “妈,我就做一比方。”老三笑,“大舅当然不是这样的人。稍微有点脑子的,谁会去借高利贷啊。” 林晚照骂一句,“这些放贷的,都不得好死!” 然后说这兄弟俩,“你俩在外头也得多个心眼儿,还有刘飞也大了,以后你不是也想开网吧么。不管钱挣多挣少,不挣钱都没事,咱们正经人家,黄赌毒三样,哪样都不能沾。沾上一样就是家破人亡。要你们谁借高利贷,我顶多也就给你们请个律师,律师费你们自己出,旁的啥都不管。” 老三笑,“妈,您律师都不用给我们请,到时您就当不认识我们。” 他抓把瓜子捏手里,“我小姨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傅泉,三百万还真想给他还,还不赶紧断绝母子关系,就当不认识好了。” “倒不是绝情,赌博这东西,一旦沾上全家都不得安生。难道为他一个,全家都不过日子了?”老三说,“年前我回安置房那边儿,妈,我杨大伯家那小子你还记得不?” “怎么了?”先前就是那小子,一宿输好几十万。 “前年他不刚拆迁就把拆迁款都输进去了么?您不知道,这就染上了赌钱的毛病。这不,把家里拆迁的几百平也都输了。”老三唏嘘,“媳妇也跟他离婚了,短短两年,妻离子散,可不就叫赌博闹的。” 老二圆润的脸颊显出一丝郑重,“赌这东西是绝不能沾的。”说刘飞,“你在外头也是,得自己有分寸。” 刘飞,“爸,谁会去赌牌啊。你看我像有那空的?我就是有空,也是跟朋友们线上打游戏。” “二哥你放吧,咱家没那样儿人。”老三说,“小姨是忒惯着傅泉了,惯得他什么都敢沾。” 老二说,“妈,明儿不是小特跟小安都一起去么,让刘飞也一起去,都看看这沾了赌的是什么样的光景,以后也能引以为诫。” 林晚照说,“那就一起去。”跟俩孩子道,“去了机伶着点,要是□□动手,你俩先找个安全地界儿躲起来,别叫人打了。”得让孩子学机伶。 老三好笑,“妈,现在就是□□也不是□□那一套了。咱们市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首都,他们要是敢动手倒是好的,立刻就叫我小姨倒地报警。现在追债的就是叫人不得安生,什么见天到家静坐,晚上守家门口,深更半夜,隔俩小时敲一回门,到单位要债什么的,一般是这一套。还有损的,找几个有传染病的,要是欠的少的,一见这有病的也得立刻还钱。” 林特给三舅杯里续些茶,“三舅,高利贷能讨价还价不?” 老二嘴快,“这还能还价?人家下套,肯定就是算过你能出多少钱,然后才下的套。” 老三也说,“比较难。你想,他是知道你家能拿出钱,才下套的。这些人,都是走偏门儿的,杀人放火不见得敢,但给人添恶心,叫人不得安全,那是一套套的。说真的,正经人也不愿意跟这种人耗。” 林特说,“要是没这么多钱呢。” 她打了个比方,“譬如,这家人就五十万,所有财产都在这里,都给那些放贷的,放贷的能罢休吗?” 老三摇头,“不会,他们会各种不择手段的挤兑着欠钱的找亲戚借找朋友借,一直到再挤不出来。” 林特双眸坚定,“但如果他们不罢休,他们眼下只能得到二十五万呢?” 老三有些不明白了。 林特说,“小姨姥家的事我考虑了一下,债是傅泉舅舅一个人借的,而他名下的资产是夫妻共有。法律上明文规定,没有用于家庭共同开支的借款,属于夫妻一方的个人债务。全傅泉舅舅现在名下的东西,不论是房是网吧是车,那不完全是他的。就是走法拍,他也只能拿到一半的钱,事实上,现在小舅妈是可以拿走自己的一半财产直接走人的。” “如果高利贷不同意,就让小舅妈先去法院走诉离婚,保全一半财产。剩下的,随他们怎么挤兑,我们这边一分钱都不出,傅家那边要统一他们的说辞,也不要再出一分钱。就算把小姨姥夫妻的财产都拿出来给傅泉舅舅填坑,高利贷能得到的也有限。”林特道,“可以据此谈条件。要么和解,要么上法院,顶多傅泉舅舅一人破产。我想,高利贷无非求财,要是能这样谈下来,起码小姨姥家可以把借的钱退回去,不然以后怎么过日子。” 老二老三皆目瞪口呆,老二做装潢材料的生意,不大懂这些借贷的事。但老三在银行,见多识广,对一些法律也有所了解。 老三立刻对林特刮目相看,直说,“这学法律是不得了啊。”老三想了想,“不一定有用,但是个法子。” “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用。那些高利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说三百万,给他一百万他都赚死了。可咱不是求平安么。你小姨姥那边,别让你小姨姥小姨姥爷出面,他俩不行,太拿傅泉当回事了。”老三即便油滑,也是盼着亲戚好的,帮着出主意,“他家老爷子老太太更不行,都是拿傅泉当命的。找傅静,傅静脑子最清楚,也最能干。还有傅泉媳妇,你小舅妈,这俩人还差不离。这件事想办下来,得他俩代表傅家出面。旁的么……” 老三一摆手,“都是废物。” 老二道,“废物也得先搞定,先拧成一条心,别让他们裹乱坏事。” 老二老三各有社会经验,帮着林特完成计划,这事儿要怎么办。先把傅家那边搞定,越少人参与越好,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部秉退,闲乱人太多干不成事,还容易走漏消息。一回肯定是谈不成的,少不得拉据几个回合。还有律师那边,人家毕竟是专业的,看看专业人士那边有什么建议。 先把债务理清,商量好策略,再进行谈判。 刘飞在一边儿听着涨经验。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这事到底能不能成,可林晚照就是觉着心里满满的骄傲! 傅家行(林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要紧...) 林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要紧事, 太姥爷让她去长长见识,她也挺希望能帮到小姨姥家的。所以,跟二舅三舅打听的特仔细。 晚上吃饭时还问两位舅舅, “自从我跟姥姥搬过来,只见过傅泉舅舅。傅静姑姑她们都没怎么见过。不是说小姨姥那边儿有三个姑姑么,她们好像不经常过来。” 过年都是大鱼大肉,老二这样喜欢吃肉的人都有些吃不消,夹了筷子老妈做的小凉菜,看老三一眼, “这事儿得怪你三舅。” 老三笑,“这可不怪我。是你小姨姥想不通,吃咱家的醋。都是以前的事,那不是咱们家以前困难么,你小姨姥年轻时生了傅静, 就想送老家去让你太姥爷帮着带傅静。你太姥爷没答应,赶上我跟傅静年纪差不离,跟着你太姥爷太姥姥,你小姨姥就吃这醋。觉着你太姥爷帮咱家带孩子, 不帮她。” 老三说着,问老妈, “妈,我听大姐说, 小姨姥为这事还跟你吵过架, 是不是?” 林晚照说,“你姥姥姥爷帮着带你, 是白天帮忙,晚上我下地回家就把你接回来。不然, 晚上带孩子多累,老人受得了的?她在城里,把傅静送回老家,那不得黑白天的跟着你姥姥,你姥爷这才不乐意的。” 林特感觉事情不大,但她小时候跟秦老太住胡同儿,以前也听说过很多婆媳为看孩子的事生气打架。 虽然小姨姥跟太姥爷是父女,不是婆媳,但想来是一个道理。 林特说,“我看现在小姨姥跟太姥爷挺好的呀。” 老三,“也这么多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林特平时是个很注意观察的孩子,她说,“我看小姨姥有点重男轻女。” 老三唇角微微一翘,“不是有点,是非常重男轻女。你不知道,你小姨姥这人好强,其实闺女儿子不都一样么。她就格外盼儿子,要是她一堆儿子,估计也不会这样。可这不生了三个闺女,才有了傅泉,就把傅泉惯得不像话。” “要是年下没傅泉的事,昨儿你就应该能见着傅静她们了。傅静跟你大舅姥爷最亲,你小姨姥干的那些事,就甭提了。看你姥姥多有远见,咱家孩子都要念书。傅静没考上高中,就读的中专。等中专毕业,她想读大专,你小姨姥就特想她挣钱,不想出这学费。气的傅静过找你大舅姥爷评理,后来,你大舅姥爷帮她出一半,你小姨姥拿一半,这才读的大专。”老三转过头跟老妈说,“我大舅这么好的舅舅,天底下也难找的。” 林晚照斩钉截铁,“那是!”心下暗骂林熹光这奸鬼,不会是故意就要大哥帮她出一半傅静学费的吧! 林特也说,“大舅姥爷有古君子之风。” 其实,林晚照不知道古君子之风是个啥风,但她知道这是夸人的话,就装模似样的再同意不过,“就是。” 林特把话题扭转回来,“三舅,你再说说其他两个姑姑呗。”她得做足功课。 老三道,“傅静她们姐妹三个,老大傅丽,初中毕业就工作了。老二就是傅静,读的大专。老三傅亭,读的中专。傅丽性格最好,待人也最和气,夫妻俩都是在自来水厂工作,老实本分。傅亭在燃气厂,她老公在小区开了个菜店。傅静工作最好,做药品销售,收入很不错。她们姐妹三个,傅静是主心骨儿。” 林特想到自己最讨厌秦光,问三舅,“那傅静姑跟傅泉舅舅关系好么?” “这能好的起来?就是原本不错,给你小姨姥这偏心眼儿弄的也好不了。傅丽是老好人,不争不抢,还行。傅亭呢,脾气有点急,估计懒得计较,也还成。傅静跟娘家关系最差。”老三喝口稀溜溜的小米粥,“可这事就得找傅静商量,傅丽太软,傅亭太急,都不是能拿主意的人。傅静以有经常跟你小姨姥刚,能拿住她。” 林特微微点头,“那小舅妈跟傅泉舅舅肯定关系不错吧?” “要是不好也结不了婚呐。” 晚饭后,林特要收拾餐桌,林晚照说,“你跟飞飞明儿要去你小姨姥那儿,你俩先去休息吧,让你二舅三舅收拾就行。” 老二老三干活,孩子们休息。 老二说,“妈,你别忒惯孩子。小特就算了,刘飞过来煅练煅练。” 刘飞看向姥姥,林晚照一挥手,林特一拽他胳膊,俩人就去楼上书房了。林晚照说这哥儿俩,“你俩小时候也一样这么惯着你们,怎么啦,叫你们收拾个厨房还不乐意了?养你们有什么用。” 老三笑嘻嘻的贫嘴,“有用有用,收拾厨房啊。” 老二也笑,知道老妈就是这么疼孩子的性子,“妈,我这不就随便说一下嘛。看我,不留心,戳了妈你的心肝宝贝儿。我们收拾,妈您歇着去吧。” 这还差不多。 林晚照坐沙发看电视。 林特跟刘飞在书房嘀咕很久,打个电话给林初,提前做了些准备。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以前过年,从初一到初五,林家的早饭就是饺子饺子饺子。这是以前传下来,生活困难的年代,饺子是丰盛的食物。现在不一样了,大家生活条件都好了,何必还死守着以前的老礼儿,非要吃饺子。 林晚照摊咸食,林特煮粥,再抄两盘子凉菜,炒两个清淡小菜,一家人都吃的爽口。 早饭后依旧是老二老三收拾厨房,林特换件驼色长外套,背个牛仔布的背包,跟刘飞开车去接林安,然后仨人一起去的傅家。 林安按门铃,就听到里头一嗓子,“有人来了!” 开门的是个有些面带愁苦的中年妇人,林特不认识,刘飞也不认识,林安认识,“丽姑,我们来了。” 林特便知道这是小姨姥的长女傅丽,说话间进屋,林安跟傅丽介绍了林特刘飞。就听边儿上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调侃,“哟,有亲戚上门儿啊。要不我说你们先还钱呢,不然这亲戚过来瞧着我们也不好,是不是?” 林特已经看到客厅沙发上堂而皇之坐着的几个大汉,腿翘在茶几上,茶几上还摆着茶水瓜子,电视机里回放的是今年央视春晚。 林特看这几人一眼,脸慢慢沉了下来。这是林特昨晚就想好的,催债的基本不是什么好人,对这种人,你越客气他越得登鼻子上脸。林特面容冷淡矜持,“我们就是来解决债务的。在法律上,别说三百万,即便欠三千万,没有得到房主允许的情况下,你们也不能擅自进入房主家里。现在打110,立刻就有警察上门,叫你们出去你们就得出去。既然让你们进来,客随主便的道理也得明白。你们是求财,不是□□吧?要是□□,我们另谈。” “嘿,你个小丫头!”当时就有个铁塔似的壮汉蹿了起来,举着钵大的拳头凑到林特跟前。林特心里有些紧张,不过,她硬装出没事人一样,眉毛都没动一根。傅丽吓的轻呼出声,刘飞按商量好的,对林初说,“打110吧,这里有人要打架。” 林初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当时就有另一个瘦猴似的男人把铁塔拉回去,笑着说,“我们只要还钱,立刻走人。” 林特下巴微抬,“那你们是打算抢,还是打算谈。” “看你这小姑娘说的,我们正经生意人,做生意也不容易。现在啊,欠钱的都成大爷了。我还那句话,只要还钱,什么都好说。” 林特问,“欠条都拿过来了吗?” 瘦猴一拍腰包,“有!”林特看了看腕上手表,“你们先出去,律师十点钟就到。你们十点钟过来,客厅要打扫一下,居委会那里我已经通知了,他们那边也会过来一位工作人员。债务怎么处理,如果债权人不出面,你们要有债权人的委托书。我们这里也要进行资产清算,彼此对接,再商量债务偿还。” 估计这俩要债的也是第一次遇着专业人士,瘦猴说,“这还债你们直接给我们钱,我们立刻欠条还你们。” “任何一家人,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也拿不出三百万现金。还有,你们不是债权人,还给你们算怎么回事?你们转身跑了,债权人再过来说钱还错了?岂不被你们坑了?”林特冷笑,“我们虽不是捞偏门儿的,也有正常人的智商。我们正经人家,钱不会赖,但还钱必需符合法律程序,以免后患!” 瘦猴眼睛一眯,“你一个小丫头,说话算不算?你姓傅吗?傅家没你这么号人吧,你老几啊?” 林特反问他,“我不姓傅,但你觉着傅家是会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呢?” 卧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林熹光快步走出来,大声说,“我们就是这么办!我们还钱,但要走法律程序!你俩立刻给我出去,要钱的话,拿了小特刚刚说的那些手续跟欠条过来,一五一十的进行清算!” 这要债的吧,就是要钱。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那瘦猴儿眯眼一笑,“好好,大姨,有您这话,什么都好办。大过年的,我们也不愿给您添堵,我们就是要钱。行,十点钟是吧,我们十点钟过来拿钱。” 然后带着铁塔就要走。 林特伸手一拦,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瘦猴,“债权人不来,你就要带着这些手续,没有的话,我们不会跟你谈任何有关债务的事。” 瘦猴接了文件袋,心下暗骂一句,这TND读书人就是事儿多!MD,这回借债的真成大爷了! 烫手山芋(林特一来就把那几个要债的...) 林特一来就把那几个要债的打发走了, 在卧室里说话的傅家人都松口气,也来到客厅。林熹光其实已经在门口听到林特对着要债人条理分明的说辞,她为人精明, 即便现在深受打击,本性也在的,拉着林特的手,感激的说,“小特,多亏你啊。”实际以前根本也没正眼看过林特。 林熹光跟家里人介绍, 林特、刘飞、林安,都是娘家孩子。 林特看傅家这一屋子人,傅家老爷子老太太都在,七大姑八大姨的也都来了。林特没叙感情,原本也没什么感情能叙, 她是连客套都没有,说,“小姨姥,我们吃饭早, 先过来。律师十点钟到。”她环顾一圈,“用不着这么多人。先扶老爷爷老奶奶回吧, 别让老人家费心。静姑、小舅妈、小姨姥、小姨姥爷,还有泉小舅, 咱们这几个人就行了。” 法律工作讲究章程, 为什么律师有时看起来好像冷血无情,实际就是, 工作过程中,不要讲交情, 这会拖慢事情的进度。 “这事儿要怎么着啊?”有个刚刚被小姨姥介绍为傅泉小舅姑妈的半老妇人问。 林特说,“所有债务都要用法律解决,第一步就是债权人或者债权人的代理人出面,我们正式就债务问题进行清理确认,然后就是债务的偿还问题。会有专业的律师过来进行债务认定,用不着这么多人,你们先走吧。谈判时需要安静些的环境。” 林特年纪不大,相对林熹光已经是孙辈,但她个子高,身上那种从法院法官身上学来的面无表情只谈法条的神色,当真把傅家人镇的不轻。 这事儿搁谁头上都头疼,可都实在亲戚,也不能放着傅泉不管。 既然有林家人接手,傅家人也松口气,就扶着傅家两位老人回去了。同一小区同一幢楼,不同楼层而已。 把这些闲散人打发走后,林特才发现,傅静不在。林特问时,林熹光面若寒霜,“阿泉出这么大事,她面儿都不露一下,我就当没她这闺女,阿泉也只当没这个姐姐!” 林特说,“这不是赌气的时候。”转而跟傅泉妻子说,“小舅妈,你看,小姨姥小姨姥爷都这把年纪,这件事情办下来不容易,得年轻人才耗得住。泉小舅首当其冲,你也得有个帮手,把傅静姑姑叫来。” 傅泉妻子秀眉紧拧,眉心间有条深深竖痕,闻言有些犹豫,“我就担心二姐不肯来。” 林安给出主意,“小婶儿,你就说这事儿解决了,大家都太平。要解决不了,静姑难道一人能过安心日子?就跟她说,律师马上就到,得让她来做个主心骨儿。” 傅泉妻子去卫生间打电话,过一会儿出来说,“二姐说一会儿就到。” 林特点点头,对傅家人说,“小姨姥已经估过值了,我们没有三百万。这件事情不好解决,但也并非走投无路。法律对债务的利率是有明确约束限制的,我这么说吧,不管欠条做的多么完美,都有可谈判的余地。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家拧成一条绳,齐心协力,这件事情才能达到最好的结局。” 傅泉妻子年轻,思维活跃些,问林特,“这要怎么谈判?” “所有的事情都要在法律的框架内完成,小姨姥你说昨天给过那些人钱,给了多钱,给的谁,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就给的那胖子。” “他们开收款证明了吗?” 林熹光摇头,“没有。” “一会儿对方到了,让他们开收款证明。债务要整体解决,在没有全部解决之前,不要再拿一分钱给他们!”林特再次申明,“我们不是不还钱,我们只是要在法律的框架内光明正大的还。所以,不用畏畏缩缩,打起精神来,远没到绝路的时候。” 林特问,“小姨姥,你跟这片儿熟,派出所也管着调解居民间的事,你派出所有没有熟人,叫一个过来。” 林熹光忙说,“有,这片儿的副所长我认识。” 老傅去打电话找人,过来做调解员之一。 林特并没有责怪泉小舅,只是很心平气和的让小舅认真回想一下债务的情形,大约欠了多少钱,得心里有数。 傅静大约四十分钟后到,傅静面容清瘦,气质干练,让林特说,傅家四姐弟,长的最像小姨姥的,就是这位傅静姑姑了。 律师姓柳,九点半到的,大家彼此介绍,听说林特在a大法学院读书,柳律师道,“原来是师妹,正好,我助手回老家过年,你给我做个助手。” 然后就是谈债务解决。 这必然要直接同傅泉谈,傅泉身上再无以往的神采飞扬,憔悴至极。双手十指交握的死紧,低声说,“我也记不清签了多少借款。” 柳律师问,“当时您借钱时,是借多少给你多少,还是借后直接刨除利息给你的。” “刨了利息的。借一万,四千利,给我六千。” 柳律师对林特说,“这就是断头贷了。” 林特道,“可惜这种事,债权人肯定不承认,我们也很难取证。” 柳律师微微颌首,问傅泉,“你当时借款时,是签的借款合约。” “借款合同。” “是借的个人的钱,还是公司的钱。” “公司的。借我钱的人是小额贷款公司的,当时也是在贷款公司签的借款合同。” 柳律师说,“手续应该很齐全。你用什么做的抵押?” “车,我名下的两辆车。” “然后借了三百万?”柳律师将傅家的环境尽收眼底,心说,你家也不像开奔驰的家庭。 傅泉妻子这回插句嘴,“他原本跟我拿房产证,我没给。我说正经咱们银行贷款,利息还低,干嘛去外头借。” 柳律师赞一句,“这种防范心理是对的。不论房车都是夫妻共有财产,那车他们开不走,有这位女士的一半。”柳律师对傅泉妻子颌首表示赞赏。 有没有抵押其实并不重要,朋友间借钱,就写张欠条,到撕破脸时,法官也会支持债权人讨回欠款。 柳律师非常专业,问过大致情况后先跟傅家人商量,“我的意见是,所有欠款合同,都要申请司法签定。因为我处理的案件中,不乏伪造欠款合同的事。” 林熹光连连点头,“我们都听您的。” “其次要清算债务人名下所有可以用于执行的资产。”柳律师道,“然后进行司法谈判。看最终能还多少,就当花钱买平安吧。” 林熹光有些焦灼,“那要是钱不够呢?还不上呢?” 柳律师淡定如水,端起茶呷一口,“最多就是你们老夫妻的财产,他们小夫妻的财产,这就是全部了。不要在外举债,能还的就这些。我们据此跟贷款公司谈判,如果他们不同意,那么,只有债务人名下资产可以执行。” 林熹光仍不放心,“我就担心他们过来,扰得四邻不安。” “要有豁出去的决心。”柳律师道,“虽然一般他们设局肯定是找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下手,因为这样才能一起榨出老人的财产。但如果你们真想彻底的,在你们的财产范围内解决这件事,就要有一点决心。如果不付出任何一丁点的风险,除了全额还款,没有别的法子。” 傅静道,“我看律师的办法好。”说母亲林熹光,“你们借遍亲友,以后难道不还的?那你们日子还怎么过?”傅静道,“赌债,不能借亲戚的钱。你借了,亲戚不好意思来要,但亲缘也淡了。你不借,以后家里有事,亲戚们还会来帮忙。” 林熹光瞪傅静,“你就是怕你弟弟不还你钱!” 傅静本就沉着的脸孔,登时黑到极点,站起来就要走人。傅泉妻子就坐在这个二小姑子身边,急忙将人拉住,对林熹光道,“妈,我也跟二姐一个想法。用咱家的钱,不能把亲戚都借穷了,谁家过日子都不容易。” 林特心说,怪道小舅说小舅姥姥太疼泉小舅,真是的,犯这么大错还护着哪。要搁旁人家,这起码得打个半死吧。 当然,现在就是把泉小舅打死都没用。 但就是他惹的祸。 贷款公司,贷款公司没有长期合作的律师,是一位经理过来的,那位经理倒是带来了诸如授权书之类的材料,柳律师先看过材料,桌边除了柳律师、傅静、林特外,就是一位居委会主任,一位派出所民警。其余人坐旁边旁听。贷款公司那边过来两个人,柳律师提出做司法鉴定,那经理道,“这有什么必要,难道我们还会伪造?” 柳律师,“我当事人对借款事实记忆不清,所以有此必要。” 林特说,“柳律,不要去中院,我初八就要上班,咱们算是避嫌。”柳律师点头,“好。” 经理看林特一眼,心说,当初没听说傅家有亲戚在法院上班哪! 柳律师拿过借款合同,一目十行翻阅一遍,见年利率定在36,便知是行家拟的借款条款。柳律师道,“法院初八上班,鉴定结果最迟一个星期就能出来。在这期间,我代当事人估算所能用于偿还的资产。待鉴定结果出来,我们再详谈还款事宜,您看如何?” 别看这些人威胁人什么的是把好手,正经到台面儿上谈事情占不了上风,“那这期间产生的利息可还是要计算的。” “即然有合约,我们一切按合约来。”柳律师指了指桌上一撂借款合同,“还有,昨天当事人的母亲拿了两万块钱,给你们公司的工作人员,你们需要出示收据。” “这我不知道。” “如果您否认这件事,我将连贵公司在内,一同列为被告。” 经理咬了咬牙,“我回去核实此事。” 柳律师道,“如果到初八还没有结果,我就直接诉讼了。” 经理目露凶光,柳律师不卑不亢,“这是在首都,求财无妨,但求财也要求平安,您说是不是?” 经理阴阳怪气的笑了笑,“我们正经公司,律师多虑了。回去我就去问问他们。” 柳律师面无惧色,继续谈条件,“在此期间,不希望再有贵公司的催收人员过来打扰我的当事人。” “可以。”反正他们只为求财,只要钱到手,谁还愿意大年下不过年成天过来催收不成! 正经谈判的时间并不长,柳律师先为傅家争取一个喘息的时间,傅家把做为调解人的居委会主任和派出所民警送走,柳律师跟傅家人说了一般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 这种小贷公司,就是捞偏门儿的。 别沾上,一旦沾上,那必要连血带肉叫他们咬一口的。 柳律师的建议是,做过笔迹鉴定后,走诉讼程序。国家允许的民间借贷最高年利率是24。超过了年利率24,但不超过36的区间是自然债务区。债权人提出支持请求,法院不会支持。但如果借务人已经偿还了这部分利息,法院同样不会支持,一切按现在有的状态。 所以那36是甭想,顶多24。 另外就是策略上的谈判方法,底线就是傅泉夫妻的财产以及林熹光夫妻的财产,就这么多。不要再向外借一分钱。 “如果贷款公司知道你们愿意向外借钱,那么,他们会用尽手段逼迫你们去借钱。那非但是您家,亲戚家也跟着毁了。能借钱的,都实在亲戚,你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当事人还年轻,得给他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我会代当事人启动诉讼,争取能在法院那里达成和解。” 柳律师交待过后就先告辞了,大家起身相送,林律师风度翩翩,“不用麻烦,让小师妹送我就行了。” 林特送柳律师出去。 两人沿着楼梯下楼,直待出了单员楼,小冷风嗖嗖的刮着,柳律师竖起大衣领子,跟林特说,“咱们同一学校的师兄妹,不是外人。师兄考考你,你觉着这事难在哪儿?” 林特,“最后的谈判吧。” “对。谈判得有酬码。”柳律师问,“你觉着咱们的酬码是哪些?” 林特早就考虑过,她对着催债的装也能装出不落下风的强势,因为柳律师是林正舅舅请来的,而且又是a大毕业的师兄,林特年轻,待人热情,说,“小姨姥小姨姥爷的心全在泉小舅身上,他俩好突破。还是得落在小舅妈那里。” 柳律师点头,从口袋拿张名片递给林特,“等你什么时候想来律所实习,给师兄打电话。” 同林特说,“你小舅妈那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不用真离,也得做好这准备。这种小贷公司的人非常难缠。除非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最多只能拿到这么多,不然他们是不能罢休的。所以,会有一场苦战。很多夫妻受不了这种苦,假离也变成真离,所以我没在当事人家里提这事。你跟当事人妻子说,要让她守住自己那一半的财产,这是最后的砝码。同时,让她问问当事人,有没有把借来的钱用于经营事业。有的话,哪部分用了,哪部分没用。都要问清楚。” 林特问,“刚刚您为什么不问。” 柳律师道,“当事人妻子问,这才是取证啊。” 林特心下微惊,“师兄你的意思是?” “用合法的手段,取得证据。”柳律师道,“我当然不希望他们走到离婚那一步,因为一旦离婚,变数很多。但是,我们得留一手,明白吗?要让贷款公司的人明白,一旦他们离婚,你小舅妈有确凿证据证明,所有借款全部用于赌博,这些借贷,是当事人自己的借贷,与妻子无关。这样你小舅妈就能取得一半家产。我在心里粗略给他们算了算,那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当事人的妻子非常重要,一定要让她从情绪到心理都稳住当事人。要让当事人配合她,也要狠得下心,才能熬下去。” 这事搁林特或者柳律师那里,都是再明白不过的。 但放傅家恐怕没这么容易,不说旁人,小姨姥一遇着泉小舅的事,就有点是非不分,昏头昏脑。 林特道,“那下午我们约个时间,我单独约小舅妈跟静姑姑出来,我们单独商量这事怎么样?” “我下午还有个会,这事就交给你了。平常我也是让助理去办的,这是惯用的司法手段,并不稀奇。”柳律师说完上车,落下车窗对林特挥下手,“做事注意方式方法,有事打电话给我。” 不待林特拒绝,开车走了。 柳律师银灰色的车子甩下了股子尾气驰骋而去,林特站在正月初三的小风里,感觉好像接了个烫手山芋。 林特想,我这是被柳律师算计了吧? 还同学校师兄师妹哪,有个屁用,烂事都甩给我去做。 林特并不笨,爬楼梯的功夫就想明白了。这的确是正确的规避风险的手段,但这事,搞不好要落埋怨。 关键,也不知小姨姥家里人愿不愿意。 盟友(这件事自然是个烫手山芋...) 这件事自然是个烫手山芋, 心下嘀咕一回不太厚道的柳师兄。林特是懂一点人情世故的孩子,从小姨姥的角度考虑,肯定不愿意冒离婚风险, 毕竟傅泉舅舅现在是这个样子。 哎,其实,要从林特本心说,她并不同情傅泉舅舅,成年人,有点脑子的成年人, 有妻有子的,怎么敢去借高利贷。 她是法律专业,当然知道高利贷的危害,黄赌毒能在名声上并驾其驱,就说明赌博的严重性了。 听说, 赌惯的人为了追求赌博时那一瞬间的刺激快感,那是什么都能豁出去的。所以,赌瘾是与毒瘾一样,非常难以戒除的。所以, 林特对小舅妈充满同情。 上楼的步子,林特迈的很慢。 小姨姥跟她有血缘关系, 小舅妈只是姻亲关系,这件事, 要怎么做呢? 没有尽善尽美的方法。 林特想回去听听姥姥的意见, 但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为没主见的姑娘,或者, 她不希望因为亲缘的原因就给出小舅妈一个偏颇又敷衍的建议。 林特非常有正义感,她不想这样做。 小舅妈也是女性, 没有做错任何事,在家好端端的带着孩子过日子,傅泉小舅就招来这样的横货。 如果是做生意赔了,抑或出了事故,劝人离婚,这是不好的行为。但借高利贷赌博……林特非常鄙夷傅泉的行为,所以,她对小舅妈充满同情。 回到傅家的时候,林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傅家人见到林特都很感激,毕竟林特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些喘息的时间。林特安慰几句就告辞了,傅静送他们出去,林特跟傅静交换了手机号码,约好下午一起回程的时候依旧是刘飞开车。 林特坐副驾,林安坐后座,林安胳膊肘搭着司机的座椅后背问林特,“小特姐,你们在学校就是学怎么处理案子么?” “主要是对律的理解,老师讲的时候会穿插进案件去。” “做律师也太威风了吧。”林安说,“小特姐,你刚进去的时候,就跟电视上演的律师一模一样。” 刘飞说,“我都怕那胖子真动手揍你。” “不会的。”林特笃定,“一般动手威胁的,那是真正的□□。如果是那样的人,不会坐在小姨姥家催收,应该是把傅泉舅私下揍个半死,让他按月,一个月一个月的还利息,利滚利,一直榨干最后一滴血。这种我提及律师,他们都肯答应来谈的,明显是见好就收的类型。□□是不会跟律师谈的。这回估计只要让他们得到他们认为的最大利益,就应该能解决。” 林安问,“那得是多少钱?” 林特道,“傅泉舅舅所有的房子、车、生意、存款,还有小姨姥小姨姥爷名下的所有资产。” 林安刘飞都倒吸一口凉气。 刘飞说,“那网吧可是日进斗金。” 林特道,“焉知不是冲着网吧来的呢。” 林安刘飞瞬间警醒,倒人即便年纪小林特一些,也知道网吧这种热门生意,不用懂什么经营,只要找几个网管,开起来就赚钱。 林安想了想,觉着有些说不通,“开网吧也用不了多少钱吧。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的?” 刘飞对网吧的市场更了解,“前几年开网吧的手续好办,这几年可不行了。尤其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文化厅都不给发的。” 林特说,“那你网吧要怎么开?” “市里是别想,我往偏些的地方去,县里这种,找找关系,看能不能弄一张。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就行。”刘飞早有准备。 林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啊?” “过年我就寻摸地界儿。”刘飞说,“反正攒电脑我基本都会了,重装系统这种也不难,到时请个弄网络的行家,给我把网吧系统装上就行。另外就是把证件弄齐备,找个差不离的地方。先开试试。” 三人回家后,都在林晨阳这里吃的午饭。 方红家里有大黄鱼,中午请了林晚照下来烧,林爹爱吃鱼。方红手艺不如林晚照,这做鱼就得小姑子来,公公才吃的满意。 孩子们回来后,方红问起来,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林安特佩服小特姐,学着小特姐的模样,“像电视上的大律师一样,凛然正气,说话掷地有声。我跟刘飞站小特姐身后,就跟小特姐的保镖似的。” 长辈们听的直笑。 林特说了自己的推断,好在招惹的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把傅家的家产填进去,应该能把事了了。 林爹无所谓,又不是他借的钱。林爹就是感慨一声,“以前我就觉着傅泉没脑子,真是小脑萎缩啊。” 林安出生在医生世家,纠正祖父,“爷爷,小脑萎缩基本人就傻了。泉小叔还算正常。” 林爹,“他还不如小脑萎缩呢。” 林安:……原来赌博的人在太爷爷心里还不如得小脑萎缩哪。 林晚照看林特都没怎么说话,一般年轻的孩子经历这样的大事,会像林安刘飞一样,带一点兴奋。小特却是更沉默了,林晚照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林特点头,“我在想,要不要提前规避一些风险。” 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鱼香,方红去看看锅里的鱼,大家边吃边说。 林家除了林爹,都没有坐着不动的习惯。林安帮着盛饭,刘飞端。林特跟着大舅姥姥把菜摆上,林晚照把筷子都分好了。 林特说出自己的忧虑,不只是出于对小舅妈的同情。 “如果债务被认定为夫妻共同债务,会把小舅妈直接拉下水。”林特道,“我听说小舅妈是独生女,那小舅妈的娘家就危险了。” 林爹夹块鱼肉,“那就把你小舅妈先择出来呗。难道都跟傅泉一起掉坑里?” 林特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婚。不过,我有点担心小姨姥知道埋怨我。”说出自己的顾虑后,林特就想看看长辈们的意思。 林爹给林特的心眼儿逗笑,看林特一眼,果然这丫头在盯着他瞅呢。林爹立刻摆个高深莫测的神色,问林特,“察颜观色的,看出什么没?” 林特坚决不承认自己刚刚是在察颜观色,她大大方方的说,“我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把担心说出来。就想听听太姥爷您的意见。” 林爹支着头,状似为难,“很难啊。是就亲情,还是就正义,是个难题。你怎么想的?”又把问题抛给林特。 林特说,“我约了静姨下午过来,想先跟静姨商量,看看静姨的意见。” 林爹:哦,原来是在拉盟友。 林爹鼓励孩子,“我永远站小特你这边儿。” 林晚照向来正直,不过,林熹光毕竟是她妹妹,但傅泉媳妇也真倒霉。林晚照说,“该说就说,别瞒着。咱们是盼着傅泉好的,可还有孩子哪,怎么着也不能把媳妇孩子都扯进去。” 林特想,姥姥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她更加心下大定。 林晨阳也认为,这些风险应该告诉傅家,不能自己倒霉,就绑着媳妇一起跟着倒霉。这个时候,能解脱一个是一个。 方红盛碗汤给孙子,“最好是假离婚,等这事儿了了,再让他们复婚。” 得到长辈们的支持,林特更加信心倍增,“我也希望是这样,眼下先得做最坏打算。其实,泉小舅跟小舅妈感情没问题,就是这次赌博的事,要是泉小舅从此改过自新,复婚也是顺理成章。” 林家还在吃饭,傅静就过来了。 林晨阳对甥男甥女都很照顾,傅静跟大舅关系亦是极佳,见大舅家在吃饭也没客气,自己搬张椅子坐下首,林特给静姨拿了碗筷。 傅静有点冷淡的叫了声“姥爷”“大姨”,分别是叫林爹林晚照父女。可见跟这俩人关系确实一般。 傅静说,“按理,初三不该过来。可我要不过来念叨念叨,我就要气炸了。” 林晨阳道,“别生气,气大伤肝。” 傅静舀了勺西红柿炒蛋拌在饭里,“大舅你不知道,我妈现在还供着那功臣哪。我说让我妈把借亲戚的钱先还了,就说我不想给功臣出钱。” “真是废话!我凭什么愿意给他出钱!他是有什么功啊!出去借高利贷,我要不是为了图清静,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他凑!”傅静气道。 方红劝这个外甥女说,“你妈上了年纪,心软。” “她跟别人硬着呢。”傅静恶狠狠的说,“这就是我妈的报应!” 林晨阳轻斥一句,“阿静,慎言。” 傅静深深吸口气,“我真是一片好心。我妈是见钱就不撒手,可这钱又不是她的。谁挣钱容易啊,要我说,该还的都还了,等这事儿过了,亲戚们一样照常走动。她把这钱捏手里是什么意思,是给高利贷,还是留着以后给傅泉翻本儿用?” “她也不想想,经过这事儿,还不让傅泉老老实实在家呆些日子,也让他长点教训!就是想让傅泉做生意翻本儿,也不能这样扣着亲戚的钱。若以后傅泉想做生意,这再另说。亲戚们愿帮帮,不愿意也没什么。哪儿有这有进没出的理?”傅静眉头紧锁,爆豆子般噼哩啪啦的一通说。 林爹说,“你跟你妈直抒胸臆不就行了?” “我说了。要不我怎么过来大舅这儿呢,不生那气。”傅静犹带三分火气,“反正我该说的说了,随她怎么着。” 林特没料到这位表姨是这样烈火一样的性情,就见表姨问她,“你不发短信给我,说有事跟我商量么,什么事?” 林特就把自己的顾虑跟傅静讲了,傅静点头,“你想的对。的确,先得止损。” “这事儿把傅泉媳妇摘出来不难,离婚就行了。”傅静叹口气,“只是她不一定能得什么财产了。要是按法律说,她应该能分一半。可那些高利贷,恐怕不会罢休。” “先把人摘出来再说。”林特道。 傅静琢磨了一下,很快就有了主意,“这事不能直接说,我妈现在就担心傅泉媳妇离婚。她那些家长里短的小算计,一点用都没有。我把傅泉媳妇叫出来,单独跟她讲。以后想复再复,但眼下,得先做好离婚的准备了。” 林特发现,傅静姨甭看性子火爆,说话直爽,却是个敢说敢干,并且绝对不吝于承担责任的长辈。 真不知道小姨姥发的什么昏,这么能干的小姨不当宝贝,倒拿不争气的泉小舅当命根。 林特没有多想这些事,心理专家傅阿姨跟她说过,人最重要的是自爱。父母可能不爱儿女,丈夫可能不爱妻子,但,人一定要自己爱自己,这是比拥有别人的爱更加重要的事。 上学啦(第九十五章傅静只是脾气火...) 傅静只是脾气火爆, 做事情却颇有章法。 她跟林特商量着,午后先把傅泉媳妇约出来,把切割计划跟傅泉媳妇说明白, 将傅泉媳妇从债务中切割出来。你先清静着,回娘家带孩子去。 之后,三个人才跟傅家一起商量的。 这招有先斩后奏的嫌疑,好在林熹光心下虽埋怨林特傅静两人没有事先跟她商量,却也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这件事, 还问能不能保住傅泉媳妇名下那一半的夫妻共同财产。 林特道,“如果泉小舅是跟银行贷款,这是毋庸置疑的。小贷公司不一样,这种肯让我们做笔迹鉴定,愿意一次性解决的, 已经算比较讲理的小贷公司。但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毕竟我们求的是平安。”关键你跟那些人可耗不起,林特的意见是,速战速决。 大年初四刘凤女带着一家子回娘家拜年, 听说傅泉这事儿后都不免一阵唏嘘。刘凤女拜年跑两头儿,先去的老爸那里, 给老爸拜年,然后才到老妈这边儿, 在这边儿吃饭。 私下跟老妈说, “我爸说,我大嫂过年包的饺子, 一点儿不香。” “你大嫂原本就不大爱吃肉,其实少搁肉, 素饺子也不难吃。”林晚照不会在这上头挑儿媳妇的不是,一个人一个口味儿,哪儿就都一样呢。不过,林晚照也知道,刘爱国吃惯了她的手艺,不合口是肯定的。 不是一天不合口,这是早不合口了。 哼,忍着吧。 林晚照可半点不同情刘爱国。 林特从房间拿个大红包给齐硕,“大年初一那天,姥姥打麻将赢了三千多,我、刘飞、阳阳,一人一份儿。这个是给你的。”分一半给齐硕。 “哎哟,妈,您现在会打牌了啊?”刘凤女直笑。 “勉强还凑合。抓牌比较慢,但也会打。自己家打打小麻将。”林晚照笑,“都是赢的你大舅二舅的。” 齐志军把剥好的桔子递给岳母。 这个女婿早就精明,做事也讲理讲面儿的,不过,上辈子也没这样体贴过。林晚照接过桔子,“志军你也吃。”再次感慨,钱真是个好东西。 老二老三都不在家,过年应酬多,哥儿俩都出门去了。 刘凤女问妈过年怎么过的,吃的什么馅儿的饺子。林晚照这边儿包了好几样馅儿,牛肉大葱的,羊肉萝卜的,三鲜的,还有林特跟林晚照最喜欢的白菜猪肉馅儿。 齐硕比较好奇大姐在法院实习的事,“大一就实习啊?”“当然了。我们专业很注重实践,其实去了就是跑腿儿。不过,法院的伙食超级好。” 齐志军说,“小特,法院有没有你们同校的?” “有啊。我就是在一位师兄手底下打杂,基本我们法学院出来,还从事法律行业的话,公务员就是法官、检察官、司法局这些地方。” “这样好,说起来一个学校的,有个香火情在。” 闺女女婿外孙子过来拜年,林晚照这里热热闹闹的过了一天。 林特把傅静介绍给柳律师,傅静头脑清晰,做事有决断,对傅家的官司大有助益。 吃过破五的饺子,林晚照林特祖孙俩还去挤了回庙会,庙会可热闹了,张灯结彩,舞龙舞狮。林晚照从没赶过城里的庙会,林特……也是第一次。 所以,可能有人觉着庙会没什么意思,但人祖孙俩就是逛的津津有味。 林晚照还去摸奖了,果然,啥都没摸着,连个安慰奖都没中。林特摸了二十块钱的……中了五块,买两串糖葫芦,一人一串。 林特安慰姥姥,“姥姥,你忘了,上回你生日切出的那块翡翠,肯定运道都用在切翡翠那儿了。” 林晚照很看得开,“我抽奖都这样,从来没中过。” “我也是,我中奖运也一般。”林特说的好像很有经验一样,其实她这也是第一回抽奖。 俩人中午就在庙会上吃的午饭,小笼包、豆腐脑、驴肉火烧,都是常见的吃食,也不一定就有平时常去的店里味道好,可在庙会上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俩人还买了很多东西,漆红的小木雕、茶具茶杯,都是不值钱的小商品,审美也不一定有多好看,可在庙会就是会很想买。 直待下午,俩人才开车高高兴兴回家去。小木雕还送了林晨阳两个,本来有一个是送给林爹的。林爹瞥一眼,一摆手,扭过头,满脸嫌弃,“别拿这种破烂儿玷污我的眼睛,难看死了。” 林爹不要,林晨阳在手里把玩,“挺好看的,那就都给我吧。” 林晚照越发觉着大哥是个好人。 初八开始,林特再次进入实习生涯。 林熹光家的事解决的挺快,柳律师颇是干练,主要林家也做好大出血的准备。直接老的小的有多少资产摆在小贷公司面前,就这么多,傅泉媳妇愿意放弃分割夫妻共同财产。你们要愿意,就都拿去,所有债务一笔勾消。 其他的,没有再多了。 亲戚们不会出钱。 经过几轮的拉扯谈判,三套商品房一套别墅一家网吧,虽然其中两套房与别墅都只是付了首付,可首付的钱也上百万了。而且,网吧证件齐全,立刻接手就能赚钱的。 债务算是解决清楚。 因为律师是娘家人帮着请的,林熹光夫妻带着傅泉夫妻过来,把这事也跟娘家人念叨仿叨。 林晨阳看傅泉跟个蔫茄子似的,也没再教训他,毕竟有林熹光夫妇呢。林晨阳只是说一句,“踏踏实实过日子,孩子今年就得入园了,阿泉,你得给孩子做个榜样啊。” 傅泉也乖觉,“大舅,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老老实实的。” 林晨阳便没再多言。 林熹光去年刚办退休,她以前在税务局做财会方面的事,会计证是有的,准备出去找个兼职。老傅还没到退休的年纪,更不敢退休了。 傅泉也说等开春找个事儿,傅泉妻子也年轻,只要不怕吃苦受累,还怕找不着事情做么。 就是现在住的不如意,以前林熹光是一百二十平的房子,现在房子拿去抵债,林熹光夫妇去跟公婆住了,傅泉跟妻子暂时住在岳家,跟岳父母一起住。 两边儿房子都不大。 但起码已将债务解决,算是不幸中的万寺。 林晚照在准备自己开学的事。 是的,老年大学,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正月底就开学了。 老大去年就给她报好名了。因为林晚照已经有自学的英语和计算机的基础,老大是老师,问的很说细,了解过母亲的进度后,给母亲报的中级班。 一门课的时间是一个季度,功课不紧张,每门课每个星期去上两次,一次两个小时。学费很便宜,只有两三百。这两三百林晚照没让老大出,她也没出,林晚照坚定的认为,上学的钱应该林爹来出。 于是,像林爹给她寄生日礼物的账单一样,她也写了张账单给林爹,让林爹给她出学费。 林爹挺乐,把长女的学费转到刘杰(老大)的卡里。 让林晚照郁闷的是,林爹这花孔雀的性格,自从给她出了学费,也不知老头儿怎么宣传的,就宣传的全小区都知道的,连居委会都听说了。 居委会主任还把林家列入到市五好家庭的评选队伍里,说林家父慈子女孝,是模范家庭。 林晚照坚定的认为,这主要是大哥的功劳,大哥人品好,能把老头儿照顾的周周到到的。 老大也记着老妈开学的事,打电话过来,问问要不要去送老妈。 林晚照潇洒的拨下头发,“送什么啊,我又不是不认识路。我自己去就行了。” 老大问,“妈您都准备好没?” “差不多了。” “妈,我给您办了张我们学校食堂的饭卡,我给你送过去,中午你就去食堂吃饭。我们学校食堂很不错,物美价廉,特实惠。” “这事儿行。” 老大不禁笑起来,“妈您来我们学校吃饭给我个电话,要是在学校,我请客。要是我没事,咱们就回家吃。” “学校还差不多,你家我才不去哪,懒得看你爸那张老脸。” 老大笑着给老爸说好话,“我爸好多了。” “那就好。等他完全变好再说。” 老大抽空过来给老妈送了饭卡,饭卡是两张,一张是老大学校的饭卡,一张是老年大学的饭卡,让老妈轮换着吃。 另外还有许多做笔记做教案的本子,老大因为职业的原因,这些东西多的是。 林特读高中时,老大就给了林特很多。 还有铅笔、中性笔,准备的很周全。 等开学那日,林晚照提前一天去常去的理发店做了头发,晚上泡了个美美的澡,贴了面膜,提前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搭配出来。 现在都流行穿靴子,林晚照开始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觉着是年轻人才穿的东西。但她一流露出这种神色就会遭遇林爹的鄙夷,林晚照可要面子了,她一横心就买了两双,一双短靴,一双长靴。 靴子配深色小脚裤,上面就是毛衣搭羊绒短外套,还有呢料贝雷帽……小特送的珍珠项链挂上一挂。林爹给的白金翡翠链太名贵,不适合上课戴。 林特过星期天回家,帮着姥姥挑明天戴的小耳坠,镯子就算了,冬天衣服多,不适合戴镯子,手表更合适。 还有姥姥明天要背的涂鸦帆布包,钱包里的身份证,上课用的文具袋,笔记本,都检查一遍。 林晚照没跟林特说,这马上就要上学了,她其实还有点小紧张来着。 小时侯在城里的时候,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好像是跟着妈妈去过一次大哥的学校,那是一所教会学校……其他都记不清了,但肯定是一所很好的学校。 后来就一家子都回了老家,开始村儿里没小学,过两三年才开始组建村儿小学,老头儿去做校长。她那会儿年纪就大了,十二岁,奶奶上年纪,妈妈身体不好,熹光刚能进学校读书,旭辉比熹光还小一岁,当时为了省事,老头儿就把旭辉也弄学校去了。 家里的事也得有人干啊,她就没去学校。拨算盘算账是后来老头儿教她的。 林晚照摸着心脏的位置,上学就是这种滋味儿吗? 又紧张,又兴奋。 都有点没睡意了。 林晚照平时都是十点钟左右入睡,因为第二天上课,她兴奋到十一二点才睡的觉。第二天五点就醒了,还半点儿不困。 林晚照想,怪不得小特刚读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早早醒了早早起床,原本她还以为是孩子刚来姥姥家不习惯,如今看来,也可能是兴奋的缘故。 毕竟,上学是这样令人喜悦的事哪! 再眯一会儿,按亮床头灯,五点半了,实在躺不住,起来吧。 洗漱后先把小卷发打理好,喷一点定型水。口红因为平常也都会用,林晚照已经习惯了,当然也要用一点点。 林特也有早起的习惯,她一般是六点起床。 然后祖孙俩到楼下跟林晨阳集合,三人遛达着去附近吃早餐。早饭后,林特打车回学校上课。林晚照也准备去上学了,林晨阳很支持妹妹上学,还给林晚照准备了上学吃的小零食。一个颇有民族风的扎染的袋子里,有牛肉干、奶糖、巧克力、还有一盒牛奶,课间可以喝。 林晚照对待上学可认真了,上学怎么能带零食呢,她才不带零食哪。她还粉儿认真的批评大哥,“这是去上学,还是去吃零食啊?” 林晨阳好笑,“课间分给同学们,有助于开展友谊。” 大哥这样说,林晚照才接了,把零食放到帆布包。她是要好好学习的,到时给同学吃,她不吃。 开车也没有多久,三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林晚照把车停好,下车找个人问了问她读的课程是哪间教室。那人给林晚照指了路,还问,“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不是。我来上课的,学生。”风有点大,林晚照整理下颈间的浅色围巾。 “唉哟,我也是计算机中级班的。您叫什么?” 林晚照说了自己的姓名,那人自我介绍姓曹,看这人花白头发,林晚照问多大了。那人比林晚照大些,六十五岁。 林晚照觉着这人面相有些老,便叫他曹大哥。 曹大哥对老年大学很熟,去年就读过,家住附近,所以来的很早。俩人既然一个班,曹大哥带着林晚照到教室,其实,林晚照来的也早,她挑了个第一排的位子。 曹大哥也把自己的文具搬第一排,坐林晚照旁边的课桌。 然后,曹大哥很热情的说,“时间还早,妹子,我带你去转转,咱们学校有商店,要是买什么东西,就去商店。还有个保健室,一般用不到,也得知道。” 林晚照就跟曹大哥去参观学校了。 等八点钟上课,同学们就都来全了,班里人不多,二十个。大家先做自我介绍,然后就开始上课。 林晚照听的可认真了,笔记做的整整齐齐。 课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她就把带来的零食分给左右桌和后桌的同学吃。 别说,大哥这法子不错。 林晚照很快就跟同学们说起话来,不过,很多同学退休前都是有正式单位的职工,林晚照没有。 林晚照是个实诚人,以前她常因为是农民而自卑,觉着拖了孩子的后腿。现在她不这样想了,她的确没什么大本事,但她是靠自己双手过日子的,她本本分分,无需自卑。林晚照就很坦诚的说,“我以前是种地的,郊区农民,这不拆迁么,我就搬城里来了。” “唉哟,现在拆迁户可不得了诶,我听说,一补偿就是上百万。”有个个子不高,圆圆胖胖的女同学,用很夸张的语调说拆迁户如何有钱。 林晚照知道财不露富的道理,她从来也没有把钱放在第一位过,穷的时候,她想把日子过好,并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有钱时,以前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自己。 林晚照说,“那是外头传的夸张,拆迁也都是要房子的,毕竟拆了也得有地儿住啊。安置点儿的房那是国家的,我们都是要回迁的。” 但是,大家依旧怀疑林晚照是个小富婆,因为她打扮的好时尚,头发烫的是时髦的小卷发,脖子里挂的、耳朵上戴的是珍珠首饰,涂着口红,整个人从头到脚精致极了,走近了还香喷喷的,肯定是喷了香水。 而且,放学后大家都看到了,林晚照同学是开奥迪的。 拆迁暴富不稀奇,但再暴发有钱,无非就是个土大款,但,林晚照同学多洋气啊。难道现在农民都这么洋气了? 于是,林晚照同学就这么暂时成为了班里的一个谜。 群主(林晚照中午是在大哥家吃的...) 林晚照中午是在大哥家吃的饭, 一进客厅就闻到红烧肉的味道了,林晚照顺脚到厨房,“大嫂, 你体检不是血脂高,要少吃猪肉么。” 方红笑,“今儿不是你第一天上学么,做的少,你一人吃,我不吃。” “那得多馋哪。”要是让她看别人吃炖肉自己不能吃, 肯定会有点想吃的。 方红坚称,“我本来也不太爱吃猪肉,还炖了牛肉。” 素菜是林晨阳炒的,一个绿豆芽,一个香菇菜心。方红嘴快, 问起林晚照上学的事,林晚照眉开眼笑,“同学们都很好,我们一个班20个人。一上课先做自我介绍, 算是认识了认识。课间说过话的有五六个吧,都不错。” 林晚照可有精神了, 吃过饭洗过碗,她就上楼休息了, 得复习一下今天老师教的内容, 为下次上课做准备呀。 因为课程不紧张,林晚照还开车出门玩儿了一趟, 她一个人,去的地方不算远, 郊区水库那边。这是去年她过生日,大哥给他的旅行攻略上的一个地方,附近还有大哥标注的一家特别好吃的鲜鱼馆。 鱼烧的鲜美入味儿。 她一个人吃不了太多,就点了一条鱼一个炒青菜一个汤,但还是剩下了。要搁以前,得多心疼啊。林晚照想了想,也没有打包,倒不是她不节约,她在电脑上看了,吃剩菜剩饭对身体不好。 开车回家的路上,经过草莓园,林晚照停下车,问能不能去摘。现在郊区有很多做采摘生意的果园,她尝了尝,觉着新摘的草莓果然更甜更香。 那种果香,真的让人迷醉。 林晚照以前就是种田的好手,她轻轻松松就摘了十斤,两斤一小篮,带回去给大家伙儿吃。老头儿那里一份儿,大哥大嫂那里一份儿,还有旭辉那边儿,林苏姐那边儿,林晚照自己留一份儿。 其实,林晚照想给林特也送一份儿,但想着孩子现在大了,在大学里,不能太娇惯孩子,就没给林特送,打算星期天的时候亲自带小特来摘。 转眼就是二月二龙抬头。 这一天按老礼儿是吃春饼的日子,小时候都是吃春饼,但后来困难时代,没条件那么讲究了,就改成摊咸食。待日子慢慢好起来,就又恢复了摊春饼。 不过,这也是在妈还在的时候。因为老头儿讲究,都是叫林晚照过去做春饼。林晚照就带着一家子都去娘家吃春饼。 妈过逝后,老头儿跟姓钱的结婚搬来城里,孩子们也逐个读书出去,离开家。剩下她跟刘爱国,就又凑合回咸食了。 现在林晚照的思想转变过来了,不管什么节日,她都要认真过。原本她想去菜市场买些好大葱,赶上大哥的一个师弟是山东人,送了大哥一箱山东大葱。大哥分她一半,那大葱长的甭提多俊秀了,咬一口,又脆又甜。 一尝就是山东大葱,寻常别的地方的大葱没这么好的滋味儿。 林晚照放下大葱,问过大哥家以前怎么过节的。林晨阳说,“以前上班没空,后来也就随便过。” 林晚照想到大嫂早上还得大哥打包早点回去给她吃,也知道大嫂不怎么爱做饭。林晚照说,“大哥,等二月二咱们不出去吃早饭,在家吃春饼。把大嫂、咱爸都叫上来,一起吃。大小也是个节啊。” 林晨阳笑,“行啊。” 林晨阳负责炒菜,现在饭店吃春饼一般合菜也就是绿豆芽上盖个摊鸡蛋,林晚昭照琐碎,炒菜就有三样。一个是肉丝、菠菜、黄瓜、木耳合炒,一个是韭黄肉丝,最后再炒绿豆芽,绿豆芽掐头去尾择干净,就是家常炒法,除了香油、花椒、醋,什么杂味儿调料都不放,炒出来脆而不生,带着淡淡醋香,特开胃。 林晚照提前还买了火腿、酱肘子、香肠、酱肚丝等小凉菜,都切丝,一碟碟放好。 再有就是烙春饼,这大小、厚薄、软硬,都是有讲究的,烙饼时中间抹的油都得是小磨香油才好吃。 当然,这些都是以前林爹指点着教的。 林爹带着钱阿姨提前就到了,林爹背着手过去瞧一眼,点点头,“难得没有退步。” 林晚照抬眼看老头儿这一身锃光瓦亮的西装革履,奇怪,“吃个早饭而已,怎么还穿西装啊。”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要赴国宴哪。 “我这是去年的西装。”林爹整一下自己的真丝领巾,“委婉的提醒你一声,应该置春装了。” “您这可忒委婉了。”都直接说出来,还委婉哪! “好说好说。不是听说你在上课么,有没有空啊?” “有空。我要知道这么轻松就多报几门课了。”林晚照把春饼从锅里揭出来,很遗憾的说,“一个星期才上四回课,还要过星期天。” “上课有什么意思啊。”林爹摇头,“真搞不懂会有喜欢上学的人。” 林晚照白眼,批评林爹,“你怎么这么不爱学习啊。” “我只是不喜欢上学而已,居委会电脑都是我给他们备份重装的系统好不好?”林爹说,“学校多枯燥啊。我真觉着世上没有比学校更枯燥的地方了。” “哪儿枯燥啊,我觉着世上没有比学校更好的地方了。现成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多有意思啊。” 林晚照很喜欢学校。 待大嫂起床上来,春饼基本就都好了。 方红看着一桌子的春饼配菜直感慨,“我的天哪,这可忒讲究了。” 林晚照端上最后一碗玉米粥,拿出相机,对着早餐就是刷刷刷三张照片,一会儿她要传到同学群里去。林爹托一张春饼,夹些豆芽合菜一卷,嘴里谦虚着,“儿媳妇客气啦,时常听方大哥说,你家以前也是大户。二节二不吃春饼的?” “都以前旧社会的事啦。这新社会,哪儿还有人这么琐碎的预备这么多东西。”方红笑着先包个春饼递给林晚照,“也就是咱们大妹妹。” 林晚照不居功,“菜都是大哥炒的,饼是我烙的。” 钱阿姨虽然跟林晚照不说话,也没耽误吃春饼,觉着林晚照做饭的确味道好,关键是能有耐心这样预备。 林晚照并不觉着麻烦,过节的日子,一家人一起吃顿精心准备的早餐也很有意思啊。 早饭后是大嫂洗碗,林晚照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她就上楼传照片去了,她是计算机班的,班上的同学都有QQ,大家就组建了班级群。林晚照把照片传上去后,配文是,二月二吃春饼啦。 马上就有同学在下面回:哇,好丰盛! 还有同学问:自己家做的吗? 林晚照打字的速度已经慢慢上来,她现在还都是盲打哩。林晚照回:嗯,大哥炒的菜,我烙的饼。 总之,计算机班的同学也都是网络迷,很多同学都时常在线。 林晚照看到班里的群,就想到自己家,她QQ上的好友都是家里人。林晚照索性也建了个家族群,把家里人都拉到了群里。 她自己做群主。 但这件事很快叫林爹发现了,林爹的头像很快亮起来,一闪一闪。林晚照点开来,是林爹私聊给她发的一条信息,内容是:把群主让出来。 林晚照:不让,这是我建的群。 林爹:你有我年纪大吗?你有我辈份高吗?百善孝为先,快点让出来! 以为这样就能压住她吗?林晚照:坚决不让。 林爹搔搔下巴,看来晚照的智慧有所增长啊。 然后,林晚照第二天就收到了花店送的鲜花,一束美丽的百合,中间放着一张精致卡片,上面是林爹龙飞凤舞的字体:亲爱的晚照,你介意把群主让给爸爸吗? 林晚照给“亲爱的”这三个字肉麻的不轻,签收后把百合花的包装纸去掉,将花插在花瓶,放在客厅,一整天心情都是美美的。 林晚照是个心软的人,别看老头儿强硬,她坚决不让,但老头儿一给她送花,她就有点心软了。 林晚照原本想着,过两天就把群主让给老头儿,没想到,第二天又收到一束鲜花,还是老头儿送的。里面卡片写的是:亲爱的晚照,愿你的笑容如同这春光。 林晚照没想到还有鲜花。 她想,那我就再等两天吧。 林爹一连送十天鲜花,还没等到林晚照把群主让给他,直接火了。上楼问林晚照是让群主还是还钱,林晚照先拿根冰淇淋给林爹,说,“我又没说不让,我就是想试试你有几天耐心,就十天耐心啊。” 林爹咬口冰淇淋,“少废话,快点让给我啊。” 林晚照伸出一只手,趁机讲条件,“再送我五天鲜花,不要每天都送,隔一天送一回就行。也不要总是送百合,向日葵、玫瑰花我也很喜欢。” 林爹感慨,“晚照,你变了呀,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林晚照,“我这都是被爸你煅练的。” 林爹唇角一翘,答应林晚照的条件,但要林晚照当天就把群主让给他。 逗一回老头儿,林晚照暗地里乐好几日。结果,跟老头儿一起置春装时就遭遇到了老头儿的报复,林晚照的钱包很是出了回血。 说定了(第九十七章林特最近有点郁...) 第九十七章 林特最近有点郁闷, 虽然收到姥姥给买的新衣服。 姥姥现在都是把买衣服的钱给她,让她自己跟同学一起逛街去买,爱买什么样式买什么样式, 一点儿都不干预她,可民主了。 但姥姥也会在逛街时看到有合适她的,给她带一两件。 林特很喜欢姥姥给买的衣服,姥姥有坚持看时尚杂志的习惯,款式漂亮百搭。 但,林特近来对姥姥有点意见, 也不知道该不该提。 其实按理是件小事,但这件事在林特心里一点儿都不小,可大可大了。 事情要从二月节龙抬头开始,去年前年都是早上摊咸食过的,前年因为刚来姥姥家, 秦特只知道闷头吃,就觉着咸食很好吃。去年才知道是二月节吃咸食,因为以前在秦家并不过二月节,所以姥姥说她才知道的。 原本觉着是个小节, 以前姥姥也没有特别庆祝过,今年不一样, 今年烙的春饼,配了好多样小菜。 这事儿是星期天聚会时, 大舅姥姥说的, 把小舅姥爷羡慕的够呛,说起很久以前过二月节咬春饼的趣事。 林特这才知道二月节是要吃春饼的, 而且有许多讲究。 她后来用电脑查了,更加细致的了解到二月节的历史习俗。 林特心里就有点儿小小的在意, 虽然那天是星期二,姥姥肯定也是担心耽误她的功课才没叫她回家吃春饼的。 但其实她大学的课一点儿都不紧张,晚上自习都是自愿的,不像高中一样,总有老师看着。她晚上回家,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再回学校,一点事儿都没有。 她觉着,这样重要的节日,她一定得陪姥姥一起过才行啊。 林特觉着,她得跟姥姥谈一谈这件事,重要的节日,一定得有她跟姥姥一起过呀。她跟姥姥可是一个户口本儿的哪! 林特心里琢磨着,可又觉着,郑重跟姥姥谈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 不过,她真的很在意。 她希望能跟姥姥在一起度过所有重要的节日,以后的以后,很多年以后,她跟姥姥都在一起。 林特是个很擅长征询意见的性格,没有把握的时候,她会问一下朋友的意见。她就问了宿舍的同学,舍友都表示,无所谓吧,龙抬头又不是大节日。 林特想要,征询对象有问题。舍友的家都不在本地,就是想回家过节,也回不去啊。 然后,她又问了班长任皓。 任皓说,“龙抬头要吃春饼么,我老家都是吃糖糕的呀。我不喜欢吃糖糕,太甜了。林特你喜欢吃春饼么,我请你啊。” 林特想,风俗不一样。林特问,“你家平时过不过二月节的?” “不过。”任皓道,“现在谁还过二月节啊,我家就过一个节,春节。就一个风俗,正月不准剪头,剪头死舅舅。” 任皓说,“要不要去剪头发,你头发有点长了。” 班长什么都好,就是关注始终不在点上。 而且,家里一点风俗讲究都没有。 太现代化了。 不知是不是跟姥姥亲的缘故,林特是有点重视节日的,像春节一定要吃饺子,元宵节一定要吃元宵。 有点固执的不与时俱进。 林特的朋友不是很多,她想了想,认为温斐哥比较成熟,发个短信问温斐哥,家里平时过不过二月节。 刚开年,温斐晚上不用加班,因此短信回的又快又长、还有点小活泼:当然过了,我妈什么节都过,植树节都要去山上种棵树。怎么啦,现在二月节都过了,你怎么又想起问二月节了。 林特还有点儿有话不直说,回短信:我是在网上看到,说二月节有吃春饼的习俗。温斐哥,你家也是吃春饼么? 温斐眼睛一眯,笑了笑:当然是吃春饼了。不过我老家是吃炒豆子,但现在都入乡随俗了。 林特:你家春饼怎么做的? 温斐:这春饼讲究就多了。得配我老家的大葱,要不然就是羊角葱,裹甜面酱,肘丝儿,滋味儿特别足。就是吃完大葱嘴巴有点臭,但吃的时候真的特别香。” 林特觉着能跟温斐哥细聊聊春饼的事,手机打字太慢,问:你有QQ吗? 温斐:当然有。 林特把自己QQ账号给温斐,温斐从床上爬起来,开机的时间冲了杯速溶咖啡。连网后登陆QQ,加上林特的好友,林特的网名很简单,四个字:特特特特。 头像是武内直子的漫画、也有以前一部很有名的动画片《美少女战士》里的月野兔。月野兔头像闪了闪,温斐点开,林特发来的姥姥做的春饼照片。接着打出一行字:我家做的春饼。 温斐回:你这是在臭显摆么? 林特哼一声:什么叫臭显摆啊。其实我根本没显摆的意思,你一说我才想到。我就是显摆也不臭显摆,我肯定也是很认真的在显摆! 温斐打字很快:春饼都快过一个月了,马上就是清明,现在不停的说春饼,怎么啦? 林特想了想:我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温斐:保证不说! 林特这才跟温斐说了,她想跟姥姥谈一谈,以后重要节日要通知她,她想跟姥姥一起过节。 温斐:…… 林特:……是什么意思? 温斐:二月节也不是什么重要节日吧? 林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同盟,原本以为温斐哥是个有点见识的人,原来也这样没见识,一点儿都不注重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林特回:白跟你说了。 温斐一乐,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一口,敲键盘: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跟你姥姥说就行。这要求很合理啊。虽然我妈常叫我回家过节有点烦,但哪天她不叫我,我还得以为有什么事儿呢。 林特顿有大遇知音之感,连忙问:对对,就是这样。节日当然要跟重要的人一起过了。温阿姨是重视你才会叫你回去,你怎么能觉着烦呢,这可不对呀。 温斐:我那就是自谦一句,你还当真啊。林特:你自己说有点烦。这种话一听就很像叛逆期的幼稚初中生说的话,真不敢相信是温法官说出来的。 温斐笑:嘿,敢说温法官幼稚,实习生好大胆子! 林特笑:我是实事求是。 林特看一眼书桌上的月历牌,问温斐:温阿姨每年都去哪儿植树啊? 温斐:干嘛你也想去啊。 林特很大方的承认:明年我跟姥姥一起去,一人种一棵树,以后也每年去种。等树长大了,我们再去看这些长大树,多有纪念意义啊。 原本温斐觉着有点无聊的事,经林特一说,的确挺有纪念意义的。尤其现在父母上年纪了,温斐想自己明年是不是也跟老妈一起去种树。 思绪发散片刻,温斐回:不知道,等我回去问我妈再告诉你。 林特:好啊。 林特跟温斐聊过天后,认为温斐哥的看法才是最正确的,而且,温斐哥也认为,她应该跟姥姥谈一谈。 (温斐:……) 林特准备回家过星期天时跟姥姥谈一谈家中过节的事。 姥姥开车来接她时,林特提前买了学校附近很好喝的奶茶,准备带回家跟姥姥一起喝。姥姥也说她们学校附近的奶茶好喝,她还多买了两杯,是给太姥爷和钱姨姥的。 路上,林特跟姥姥说些学校的趣事,回家就先把奶茶给太姥爷送去,太姥爷收了奶茶,回赠两支冰淇淋,顺带叫林特带话,“跟你姥姥说,我刚在群里发表了新的倡导,我已经组织起来了,让她回我消息。” “太姥爷,什么事啊?”她昨晚睡觉前还看了QQ,没有看到家族群有群主留言啊。 林爹一摆手,“刚留的,回去自己看吧。” 林特就带着冰淇淋先回楼上了。 她回屋换了拖鞋,放下冰淇淋,去洗手间洗过手,见到茶几上盛开的玫瑰,忍不住赞一句,“这玫瑰真好看,姥姥,还是太姥爷送的吗?” “是啊。”林晚照说,“刚把向日葵撤下去,玫瑰也挺好。” “这黄灿灿的叫什么呀?” “金玉满堂。名儿也吉利。” “姥姥,等咱小院儿装修好了,咱们也在院子里种些蔷薇。蔷薇跟玫瑰都是蔷薇科,蔷薇更香。种那种爬藤类的蔷薇,开花时开一墙,多好看。” “行。像咱们第一次在县城买的那小院儿似的。” “对对对。到时咱们院子里再种两棵柿子树,姥姥,你种一棵,我种一棵,以后这就叫祖孙树。”自从有了明年植树节跟姥姥一起种树的念头儿,林特就不放任何能跟姥姥一起种树的机会了。 “行。柿子结的果子多,又甜又好吃。” 祖孙俩一下子就把话题歪楼到柿子树上头去了,林特咬口冰淇淋才想起跟姥姥说太姥爷让看QQ群的事。 林晚照道,“不用看,肯定是明儿吃炖黄鱼的事。三月得吃鱼。” 林特撕开些冰淇淋外头的纸壳,有点好奇,“姥姥,为什么三月吃鱼啊。以前我没注意过,以前都是想吃就直接从菜店买鱼炖的。” “现在吃的东西多,老礼儿的讲究就少了。你太姥爷说的是以前的旧礼儿。”林晚照撕开吸管的纸包装,戳进奶茶杯,吸口奶茶,“三月黄鱼下来,旧礼儿都要叫出嫁的姑奶奶回娘家吃炖黄鱼。这是体贴出嫁姑奶奶的意思,是说闺女出嫁后在婆家干活辛苦,怕吃不好,叫回娘家吃好的。现在的鱼都是人工养的,什么时候都有。再说,也不是那缺衣少食的年代了,很多人家儿都不讲究这个了。你太姥爷是喜欢吃鱼,只要有个吃鱼的由头儿,他就要吃的。前儿刚说梦见一条鱼到碗里了。你说,我怎么没做这梦。”林特听的直笑,她爱打听姥姥以前的事,问姥姥,“姥姥,你年轻时太姥爷会不会三月炖鱼叫你回去吃。” “我一结婚就赶上吃大锅饭的时候,家里锅都没有,拿去大炼钢铁了。后来会去吃啊,只要不是特别困难的时候,总有鱼吃的。”林晚照更喜欢炖肉,但鱼也不难吃,她一样喜欢。 其实刘爱国没少沾她家的光,她回娘家吃好的,也都会带着刘爱国一起去,全村儿谁不说老头儿疼女婿。 林特兴致勃勃,“姥姥,那明儿咱们一早就去市场,挑最好最新鲜的黄鱼。” “好啊。” “那要不要叫我妈回来吃。” “我才不叫她呢,我是想你星期天回来才做的。”林晚照不喜欢没心没肺的刘凤女,她当然更疼小特了。 林特心里一阵美,便趁机跟姥姥说了二节二的事,让姥姥以后每个节日都叫着她。她们俩要一起过节,而且,她能给姥姥帮忙。要是她在家,炒菜烙饼都能帮上忙。 “我是想那天正是星期二,又叫你来回跑。” 果然姥姥就是怕她累,林特双眸神采熠熠,跟姥姥说,“这算什么来回跑啊,我一点儿都不累。而且,一年不就一个龙抬头么,错过多遗憾啊。” 林晚照现在对节日特别重视,听林特这样说,也觉着有道理,点点头,“好的。那以后过节就叫你。” “姥姥,那可说定了啊。” “说定了!” 聚会(晚上祖孙俩一起做的晚饭...) 晚上祖孙俩一起做的晚饭, 一个切菜一个炒菜,一人炒一个。一起吃过晚饭,收拾过厨房就一起去楼上书房上网。林特是笔记本, 直接拎上去就可以。 祖孙俩面对面,林晚照现在每天都会上网,一般晚上才会关机,白天都是待机。刚打开电脑,就看到家族群一闪一闪。 林晚照点出对话框,群主全体群员, 林晚照去看群主消息,刚看两行就是一声大叫,“老头儿这是疯了吧!” 林特忙绕来姥姥这里,就见家族群里太姥爷的最新倡议: 星期六聚会总结如下: 参加人员:群主携家属,林晨阳携家属, 林旭辉携家属,林清、然然、朵朵、林安、林宣【林斌之子,林旭辉孙】、刘飞,刘宁【老三】一家。 聚会地点:晚照家。 聚会内容:春天是吃黄鱼的季节。 聚会厨师:晚照。 厨师助手:小特。 下面都是拍林爹马屁的。林旭辉:爸你组织的真好, 我带红酒过去。 林晨阳:春天黄鱼最合时令。 方红:黄鱼养胃,老少皆宜。 林旭辉:大姐炖黄鱼的手艺就甭提了!家里大姐称第二, 没人敢称第一。小时候,大姐用铁锅炖黄鱼, 香的半村子都闻的到! 林旭辉:大姐怎么不说话, 不在么? 林爹:明天星期六,肯定是去接宝贝小特去了。 林旭辉:花间晚照(晚照网名), 大姐明天黄鱼放几个小米椒,辣辣的好吃。 林晨阳:辣椒有刺激性, 平常味道就不错。熬黄鱼贴饼子,经典。 林旭辉:配发面饼也好吃。大姐烙的发面饼也是一等一! 黄茹:旭辉总说外头的发面饼放的调料太多。 林旭辉:本来就很多,都是放十三香,一点不好吃。 林旭辉:还是爸,要不是爸组织吃黄鱼,我都想不起来。我怎么这么帅!(林爹网名),谢谢爸。 …… 林晚照把聊天记录拉下来,心说,谢老头儿干什么,你该谢的是你大姐,难道老头儿给你炖鱼啊! 林特回味着太姥爷群主倡议里的“聚会厨师:晚照,厨师助手:小特”,还有“宝贝小特”,悄悄看姥姥一眼,心里怪美的。 不过姥姥一脸严肃,林特问,“姥姥,怎么了?” 林晚照指指家族群,“看你太姥爷多会做好人。这么多人,得炖多少鱼啊。炖鱼事小,大家聚在一起,咱们也想跟大家聊聊天说说话,要是把功夫都耽搁在炖鱼上,多可惜。也很累。” 林晚照是很愿意做饭给家里人的性格,天生爱照顾人,但现在,她更愿意珍惜时光,一起跟家人度过聚会时光。虽然大嫂弟妹过来肯定也会帮她,但她不想把聚会搞得大家都很累。 林晚照先在家族群回一句:收到~ 然后她发起两个调查:第一个是主食调查,选项有四:A:饼子。B:发面饼。C:米饭。D:馒头。 第二个是黄鱼辣与不辣的调查,看有多少人吃辣,多少人不吃辣。 林特已经算出来了,“姥姥,阳阳还小,不做数,一共十六个。太姥爷最爱吃鱼,以前吃大黄鱼,一斤半的大黄鱼,太姥爷一个人就能吃一条。咱们买鱼的话,起码得买十二三斤吧。” “春天吃的是小黄鱼,旭辉也很喜欢吃鱼,鱼量不比你太姥爷少。”林晚照说,“其实去了骨头,鱼肉没多少。买十五斤。” 林特很喜欢招待亲戚,她说,“姥姥,明天我收拾鱼。”小黄鱼收拾起来有点琐碎,林特不想姥姥太辛苦。 林晚照潇洒的一摆手,“这么多人的饭食,就咱俩还不得累晕。”拿起挂在胸前的手机,打电话联系家政公司,找两个钟点工过来帮着料理。鱼收拾好,林晚照亲自烧,味道不变,轻松又省事。 林晚照把自己的新人生观传授给林特,“不该花的钱,咱们不花。该花的,也别省。” 林特重重点头,“嗯!” 林特,“姥姥,咱们商量商量,准备哪些果汁?”家里有三舅送的榨汁机,林特爱摆弄这些,每次聚会都会准备新鲜果汁。自己家榨的,喝着放心。 “嗯,水果也得准备起来。”以前都是从饭店叫餐,但水果也是自己准备的。 祖孙俩都不上网了,商量着明天聚会的菜色。饭店里叫两个拿手菜,其他的自己炒,尤其素菜,现炒现吃才更鲜。 就见聊天框里闪了起来,林爹:主食怎么只有四样,不合理,我点手擀面。黄鱼炖出来,给我剔了肉,浇上炖的汤汁,我吃黄鱼卤面。 林旭辉:叫爸一说,我也馋了。花间晚照,大姐,我能跟把一样吃黄鱼卤面不? 林晚照翻个白眼,心说你俩平时不是不大合么?怎么一说到吃上还一唱一和了啊! 啪啪啪敲键盘:当然可以啦!旭辉你吃东西真的跟爸很像! 林旭辉:大姐明年过二月节你也叫我,我跟大姐一起过节。 林特内心:小舅姥爷跟我想的一样啊! 就见小舅姥姥在下面回:你是想吃大姐做的春饼吧。 林旭辉:知我者,阿茹也。 大咧咧秀了回恩爱。 林晚照唇角弯弯,她是很疼小弟的:下回什么时候有空你过来,我做给你吃。 林旭辉发了个咕咚磕头的表情包,配字是:谢谢大姐! 林晚照笑出声。 林特也给小舅姥爷逗笑,“小舅姥爷可真逗。” 林晚照笑,“你小舅姥爷就是这样,以前小时候就没有人不喜欢他的。工作了也是,有很多朋友。” 林晚照把第一个主食调查增加了一个选项。 大家投票都很踊跃。 方红站电脑边,“我还是吃饼吧。晨阳,你也别吃贴饼子了,玉米含糖量高。” 林晨阳先用方红的QQ给她投票,再投自己的。屏幕的光映在林晨阳含笑的眼眸中,“我血糖低。” 方红真是又羡慕又嫉妒,林晨阳是天生更偏爱素淡些的饭食,但她也没有成天大鱼大肉啊,她就天生血压高,家族遗传。 就见QQ上林爹流川枫的头像闪起来,林晨阳点开,林爹:明天不要让你媳妇提早过去。 林晨阳眉角一动:又不是在饭店点餐,这么多人吃饭,晚照跟小特怎么忙的过来。 林爹:看她是不是真变聪明了~ 林晨阳:…… 林爹:……是什么意思? 林晨阳:佩服爸你的意思。 林爹:你的敬仰已收到! 林晨阳:…… 林爹:敬仰2已收到。 林晨阳无语,打字:爸你得接受世界上有不同于你的人生观。 林爹:级别相同的人,人生观肯定是相似的。 林晨阳不打算跟父亲辩论这个话题,林爹发来新对话:儿子,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朝外大街的院子要拆迁了。 方红还没从之前丈夫和公公的对话中回神,一看这消息顿时忍不住,“哎哟喂!咱们老院儿真要拆迁啊!” 因为这几年拆迁热,朝外大街的院子是以前林爹住腻了筒子楼跟人换的,是处明三暗九的大院子。后来搬到这边来,那院子也没卖,对外出租了。 方红急脾气,拍着丈夫的肩,“快问问爸,这消息是真是假?” “难道明知是假的,爸还会跟咱们说。”林晨阳继续打字:爸您听谁说的。 林爹:以前的老街坊,章姐。现在她退休了,她儿子在居委会接了班儿。 章阿姨林晨阳是知道的,以前老爸总是送冰淇淋给章阿姨,闹的人家章叔可大意见了。 方红的心思都在朝外老房子的拆迁上,跟丈夫说,“那咱们的鸽子房也得一块拆吧?” 林晨阳无语,“俩院子挨着,一条街上,还能拆一个留一个?” 方红由衷感慨,“以前我还怪爸养鸽子还要单买套院儿,现在看来,这爱讲究有爱讲究的好处啊。” 鸽子院是另一件事。 林爹八几年搬城里跟长子一起过日子,最先是一起住医院分的平房,后来上楼,林爹跟钱阿姨单分了一居,他嫌一居局促,林晨阳孝顺,拿钱跟人换了个两居给林爹住。 结果,没两年,林爹就不愿意主楼了,他又嚷嚷着住平房。 明三暗九的平房就是拿两居跟人家换的。老早的时候,都是换房,没多少买卖的。 林爹搬到平房后,隔壁是个养鸽子的老王,老王家的鸽子笼搭在屋顶,鸽子飞来飞去影响林爹。而且,开始林爹嫌鸽子臭,跟老王交涉无果后,就在家弄两条大狼狗,训练大狼狗见□□鸽子笼叫唤,把老王的鸽子吓的半死,老王也愁的不轻。 俩人还干过一仗。 后来不知怎么成了朋友,林爹还受老王影响也喜欢上养鸽子。 林爹不在自己院儿里养,他在老王家租房。房不住,房顶盖鸽子笼。 鸽子笼还是林晨阳找工匠给林爹搭的。当时方红没少背地里嘀咕林爹。 后来,老王身体不好,搬去了闺女那里。那会儿院子不值钱,闺女家孩子出国留学,老王就想把这院子卖了,帮衬闺女。 林爹正迷养鸽子,想着除了老王这鸽子迷,换个人估计不肯租房给他养鸽子了。林爹一琢磨,叫林晨阳来给他买院子,他使着养鸽子。 那会儿林晨阳本来想考驾照,买个二手吉普的。老爹要院子,只能先给老爹买院子了。 那鸽子院还不便宜,林晨阳的钱不够,林爹召集兄弟俩开会,一起凑的。 因这事儿,方红气的回娘家哭两场。觉着世上没比公公更作的了,为养个破鸽子还要买个院子。 再后来,林爹又迷赛鸽,时常花钱买鸽子,还赌博。赌资颇大,结果被人举报,一堆赌赛鸽的老头儿进了派出所,林晨阳还去把林爹保了出来。 慢慢的,林爹养鸽子的兴致淡了,林晨阳雇人把那院子修整修整,弄的干干净净的,也租了出去。 因为当年因为养鸽子买的院子,方红就一直喊鸽子院儿。 那鸽子院委实也不小,不然当年怎么三家一起凑的钱呢。 方红说,“这拆迁的事得跟旭辉说一声。” 林晨阳笑着指了指屏幕,“轮不到咱们先报喜。”旭辉的头像已经在闪了。 点开来,旭辉说的就是:哥!爸说朝外的房子要拆迁了,是不是真的? 林晨阳笑回:我比你早知道30秒。 林旭辉:真是喜事! 方红在边儿上说,“可惜先前不知道,不然把户口迁过去,现在拆迁,都有户口钱,一个户口也得五千。” 林晨阳道,“这已经很走运了,户口钱就算了吧。” 方红一想,也是。 心中庆幸,“以前租咱们鸽子房的教授,特想买下那房子,幸亏没卖。” 林晨阳,“咱家不是大富,也不缺钱,卖房干什么呀。” 以前丈夫的话也是这样说,方红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的确祖上富过,就是有见识。 鸽子院也不是她一家的,哎,明三暗九那处院儿怎么说呢。 要是公公不来城里,根据先前分房的政策,也不能多分一居室,再说,一居换二居,她家也贴钱了。但是,把二居换到朝外的平房是公公自己办的。 这处房的账,有些乱。 不过,拆迁总是大好事,方红存不住喜事儿,没站多会儿,就上楼找小姑子聊天去了。 林晚照当然为娘家兄弟高兴,林特也为两个舅姥爷高兴。 方红走时才想起来,跟林晚照说,“原本明儿我打算早点过来,帮妹妹你一起准备鱼的,咱爸,在QQ上跟你大哥说,明天让我晚点上来,不许我帮你。” 林晚照林特:…… 俩人都没明白方红的意思,方红:爸在QQ上就这么跟晨阳说的。 林晚照:难道老头儿还记着群主的事儿呢? 不会吧,这都过多久了! 林晚照不知道林爹又发什么颠,她信心满满的说,“大嫂,不用你帮忙,我叫了两个钟点工,到时让钟点工把鱼收拾干净,我下锅一做就行。” 方红眼睛一亮,“这样好,省事不累!” 等送走大嫂,林晚照又去楼上书房看群聊天,老头儿没在说话了。林晚照点开她发起的小调查,果然,不作妖都不符合老头儿的人性! 林晚照发起的主食小调查里,大家全是单选,就林爹是多选,五项主食他都选了。 林晚照私聊,给林爹发消息:你多大肚子啊,你选五项主食! 林爹回的挺快:面条是肯定要吃的,其他没想好,可能看到就想吃了呢。 林晚照看一下大家的选项,米饭就林爹一人选,直接说:米饭就你一个,你还不确定,不蒸啊。 林爹也没什么意见,回:厨子说了算。 划掉林爹一个选项,林晚照心里颇有成就感。 第二天一早,出去吃过早饭后,林晚照林晨阳林特三人一起逛菜市场,买菜买鱼买水果,只要跟大哥一起出来,买东西就都是大哥买单。 三人有商有量,待八点钟,钟点工就到了,都带着健康证,做事也麻利。 林晚照对哥哥弟弟是真好,做吃的也有耐心,这一点,方红黄茹都服的。 鱼炖好,剔肉做卤这种琐碎事,林晚照都给林爹林旭辉弄好。 黄茹都说,“旭辉的脾气就是大姐惯的。” 林晚照,“旭辉脾气多好啊。” 黄茹:好吧,人家做亲姐姐的,当然看弟弟哪里都好。 连阳阳小小的人儿,也吃了不少。 只是可以刘飞没来,说是临时有事。 今天大家讨论的话题就是拆迁,这样的喜事,每个人都是高兴的。 不知道林熹光消息怎么这样灵通,当天傍晚就过来娘家,想把一家子户口迁进去。她现在日子不容易,挣几个迁户口的钱也是好的。 林爹,“我是没意见,不过,消息都传到居委会传到咱们的耳朵里,你去打听一下,那片儿户口有没有冻结。没冻结的话,你办的成就自己迁,办不成也没办法。反正是国家的便宜。” “爸,我打听过了,还没冻结,现在都是迁户口的!”林熹光两眼冒光,望着父亲与大哥。 林晨阳说,“我听说迁户口的福利,一人就一次,你家不是拆迁过了,还能再享受这福利吗?” 林熹光眉毛一挑,“大哥,拆迁这里头的活泛事儿可多了,你不知道。我把户口迁过去就搬去住,他肯定得给我户口钱,不给我就不搬。还有搬迁费呢。大哥你们现在不缺钱,这便宜就让给我吧。能顶我上一年工资了。” 想想先前傅泉的事,林晨阳就答应了。 林爹提醒林晨阳一句,“熹光搬过去无所谓,房本名字不能改。” 林晨阳:爸你不能熹光走了再说这话么? 林熹□□,“爸您可真不重男轻女。” “废话,是你大哥给我养老,我当然得偏着你大哥!”林爹理所当然。 林熹光,“那我给你养老,你也偏着我吧。”林爹打量林熹光两眼,撇撇嘴,“你这么穷,养老资格不够。” 林熹光内心深处安慰自己:要不是为了户口钱,要不是为了户口钱。。。 混沌阳光(林熹光既得允许当下就锵...) 林熹光既得允许, 当下就锵咣锵咣的准备起来。 方红知道这事就有些不放心,跟林晨阳说,“要是晚照搬过去, 我不担心。” “熹光你也不用担心,无非就是户口钱,还有一些搬迁费。”合上手里的专业书籍,林晨阳跟妻子说,“她现在有些困难,就给她赚了吧。”林家兄弟姐妹关系都不错, 林晨阳是兄长,一向照顾弟妹。 方红倒杯茶递给丈夫,“户口钱肯定没有,户口钱一人就一次,你想, 迁不迁户口,完全不影响人家拆迁。户口钱算国家给的福利,她都拆过了,享受过了这福利, 哪里还会再给她。搬迁费兴许有两三万,给熹光就给熹光。她家刚经傅泉的事, 咱们做兄嫂的,恰好赶上拆迁, 补贴熹光一些也没关系。晨阳, 拆迁的房子也不只是咱家的,增购面积不会也给熹光吧?” “增购面积, 我倒一时没想到。”当时老家小院儿拆迁,林晨阳对家乡感情很深, 把能买的增购面积都买了,是打算以后给儿孙留下几间老家的房舍。 林晨阳向来虑事于前,“叫律师过来拟份合约,提前约定好。” 看丈夫的确只是让小姑子赚些搬迁费,方红终于满意,提醒一句,“反正提前把话跟熹光说清楚。” 于是,第二天林熹光来找大哥迁户口时,遇到的是大哥与迁户口的协议书。 林熹光愤怒非常,觉着大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哥,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不知感恩,没有信用的人?!” 林晨阳放下手里的茶杯,“这跟信用无关。正因为是亲兄妹,才要珍重咱们的兄妹感情。熹光,你也年纪半百了。到我这把年纪,不想因为任何利益牵扯,伤害到兄妹之情。所以,提前杜绝所有可能。我能让的,都让你。不能让的,就是不能让。” 林熹光瞪着的眼睛渐渐染上一丝湿意,抽咽着说,“我也不是想占大哥你的便宜,那俩处院子,都是大院儿,该拆多少就是多少。我婆家那房大哥您还不知道么?拢共就60平,两代人怎么住啊?还有阿泉,难道就一直住丈母娘家?这不跟上门女婿似的。大哥,这俩院子加起来得五百平呢。借着你拆迁,增购面积能便宜些,我就想能有套小的也好。你说,阿泉现在,咱们不帮他谁帮他?” 清凉的水打在果沥水篮里,方红细心的清洗着一个个的草莓,听到林熹光的话,吊着的心反是松了口气。 果然是冲着增购面积来的。 方红与林晨阳是结发夫妻,这些年,方红对林家人也算有所了解。兄弟姐妹四个,林旭辉林晚照,不管自家日子好坏,都是勤勤恳恳过日子的那类人。就这个小妹熹光,心眼儿最多。 林晨阳抽出张纸巾递给她,“你既然这样想的,就应该直接说。” “我不是怕你不同意么?”林熹光抽抽噎噎的擦着眼泪,“我也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嘴。大哥你也是一大家子人,有儿有孙的,这么补贴我,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林晨阳理科出身,一直从事医疗行业,细致理性远胜常人,问林熹光,“你不说,直接就这么干,以后怎么收场呢?” 林熹光叫大哥问的脸色一滞,“我也没想。” “不,你一定想了。”林晨阳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趁着我没发现这漏洞,先把户口迁过去。增购面积的数值是根据房子面积来给的,但是,体现在拆迁合约上,会平均算到户口里每个人的头上。也就是说,从拆迁协议而论,户籍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几平。这些平方数,是落在户籍在册人数的每个人平上的。” 林晨阳望着林熹光,面色微冷,“你一开始就是冲着增购面积来的。” 心思叫大哥点破,林熹光更加哭起来,“要是以前,我至于来娘家占便宜么。我实在是不好过,大哥你不知道,现在家里刷家烧饭做家务都是我做。我就跟个使唤丫头似的,我婆婆那人多刁钻,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你两套院儿,加起来起码500平。增购面积能有多少,60平顶天了。我也不是不花钱白要,我自己出钱还不行吗?” “大哥,咱们可是一母同胞,您不是说疼我跟疼大姐是一样的么?妹妹现在日子难过,您就不能帮妹妹一把么?” 方红落回肚子的心又吊了起来,生怕丈夫一时心软什么都肯答应。 林晨阳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我如果不想帮你,不会答应你把户口迁过去赚取一些福利。” “那大哥就答应我吗?大哥,你想想,你这一拆迁,补偿面积起码能有五百平,还有地上物折价,那也得几十万。大哥,就给妹妹套小的,大哥!” 方红把草莓沥过水,一个个擦干,放到果盘中。 林熹光看林晨阳不说话,眼泪越流越多,追问,“大哥你不愿意帮我?” 林晨阳对弟妹向来照顾,却从来不是没原则的烂好人。林晨阳温声道,“第一,你心知肚明,你家已经拆迁过了,除了傅泉的儿子,都享受过国家拆迁的福利。所以,户口钱是没有的。所以,不用迁这么多人进来,你跟傅泉两个人的户口迁过来就行。第二,搬家费依旧给你。凭你的本事,我们那么大宅子,每个谈两三万搬家费,于你并不是难事。两处宅子也有四到六万,这些钱是不多。但是,远一点的地方付个首付也足够了。” 林熹光瞪大眼睛,眼底泪光盈盈。见大哥完全没有半点把增购面积让给她的意思,林熹光终于火了,她哭着说,“大哥你也太不公道了。这两处宅子算起来,也不全是你的。明三暗九的大院儿是爸自己换的,隔壁的四合院,当初买的时候爸跟旭辉也都出钱了。我又不是跟你争院子,我就是想要点增购面积。” “院子的事,你说的很对。我从来没说过院子是我的,现在,院子只是在我的名下。但是,即便院子做分割,也是我、爸、旭辉的事,与你无关。“ 方红实在忍不住,草莓也不擦了,脱下塑胶手套往洗碗槽一摔就到客厅来了,有些生气的说,“熹光,你把你大哥当什么人了?你以为你大哥是外头那种房子记他名下,他就全都搁自己兜儿的人?这些年,他是怎么照顾你的,你是都不记得了。” “九零年你跟老傅叫人压下来,还不是你大哥跟旭辉到处托人帮你们说好话。你们那一批人,没关系的怎么样,进去的不是没有。当初你公公做手术,不全是他跑前跑后的帮你们安排。□□年你家老房子要买产权,你说手里钱不够,买产权得四千六,你家里只有一千多。那会儿都不富裕,我跟你大哥也就三千块钱,原是预备着我们自己买产权的,看你急,就先给你了。你是前年才还的吧。□□年的三千,跟零零年的三千,差多少!你做财会的,你心里没数?这不都兄妹情么?你大哥要是爱财的人,当初就不会出钱出力的帮你。这些年,这些事,他可有跟你提过一句!” 方红气坏了,直接把林熹光数落一顿。 林熹光也自知失言,她哭着说,“我这不是着急么。我不是那意思,谁还没个说错话的时候。大哥大嫂,你们就帮帮我嘛。” 方红真是服了林熹光,只要求人的时候,惯会这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方红看向丈夫,很担心丈夫心软。林晨阳对林熹光道,“你也说了,院子不是我一人的。咱爸、我、旭辉都有份,我不能一个人做主。但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同意。” 方红崇拜的望着自己丈夫,林熹光大概没想到被这样干脆俐落的拒绝,登时仿佛整个天都塌了一般,放声哭起来。 林熹光求人时的种种琐碎手段,能屈能伸能做小伏低,拉着林晨阳就要说好话。林晨阳起身道,“你回去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愿意签协议,我们再谈迁户口的事。或者,户口本也不必迁,我说话算数,拆迁后的搬家费,该多少,依旧给你。” 说完不再给林熹光哭诉的机会,起身去了书房。 方红等林熹光哭完,就送林熹光出去了。 林熹光没回家,她去了林爹那里,继续哭。 方红过去书房门口,握住手柄没转动,知道里面是反锁了。咚咚敲两下门,“晨阳,熹光走了,你出来吧。我给你换了新茶,你尝尝。” “没事,我坐一会儿,你去忙吧。”书房传出的声音有些低沉,方红知道他是叫林熹光的话伤了心,想自己静一会儿,也便没再打扰,转身去楼上找小姑子林晚照去了。 方红知道林晚照大门的密码,进去见没人,就直接到楼上书房,果然在上网。林晚照见大嫂来了,从椅中站起来,方红笑,“你坐吧。我是心里憋的慌,过来你这儿透透气。” “怎么了?”林晚照端起手边儿养生壶,给大嫂倒了杯枸杞八珍茶。 方红叹口气,“刚刚熹光来了。你不知道啊,可是叫你大哥伤了心。”将林熹光的种种打算跟林晚照说了。 方红生怕林晚照吃醋,特意道,“这不刚有傅泉的事儿么,她特特的来,你大哥就想帮帮她。要是你遇着难处,你大哥肯定更帮你。” 林晚照从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她根本没往吃醋的方向想,什么娘家便宜只给林熹光占不给我占。林晚照不是那样的人,她就有点生林熹光的气,怎么能那样说大哥呢?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品,别人不知道,自家人还不清楚么? 自从大哥在医院工作,家里人体检就都是大哥安排,当然,该交的体检费当然要交,但医院有熟人,起码不用排队吧。 体检后要怎样注意身体,大哥都会挨个提醒。 而且,每个人家里有难事,大哥什么时候不帮忙了?林熹光公婆挂号住院,都是在协和,协和的号多难挂啊。小弟媳做手术,也是大哥帮着安排。以前她盖房,大哥小弟都借钱给她。 林晚照有些生气,“这个林熹光,真是没良心!她以为大哥是她呢,爱财如命!” 林晚照能说林熹光的不是,方红不能说,方红道,“我也知道熹光现在有些难,那俩院子,就是搁你大哥名下而已。” 方红悄悄跟林晚照说,“咱们说句私心话,毕竟钱阿姨是外人,不是防着钱阿姨,到底得心里有数。所以,当年爸说让你大哥去办房本儿,你大哥也就去了。” “这事儿做的对!”林晚照可不想娘家的东西叫钱阿姨分一半。 方红深为林晚照的明事理而感动,想着要是小姑子林熹光像林晚照这样厚道人就好了,“咱们自家人怎么都好说。” 林晚照担心大哥伤心,还跟大嫂一起去菜市场买了大哥爱吃的青菜豆腐鲜菌子,中午一起做好吃的。 林晨阳知道这个妹妹关心他,好笑的同时又有感动。晚照自小就这样,他那时在城里读书,过年才回老家。妹妹总会提前给他把被子晒的松松软软,他回家的每一餐饭,都有他爱吃的菜。 林晨阳说,“我跟旭辉说了,让他晚上过来,还有咱爸、熹光也过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拆迁的事。” 林晚照把盛好的饭递给大哥,林晨阳端到餐桌上,林晚照将电饭煲的盖子盖牢保温,“有我跟熹光什么事啊?听大嫂说,鸽子房是你、旭辉、爸,你们三个人一起出钱买的。先前爸住的那一溜儿宽敞院子,不是以前筒子楼换的么。” 林晨阳给妹妹夹些小炒肉,“当时那房吧,原是拆迁的时候,爸的户口迁到城里,这样分了一居室。后来添些钱换的两居,之后才换成院子。要是爸没来城里,按人头也不会多分那一居。” 大哥这话中肯,不过,林晚照道,“要不是大哥你在协和,也没这拆迁事儿啊。” 这话简直正说到方红心坎儿,方红更加认为这个小姑子贴心。 林晚照很直接,“你别给老头儿太多东西,他乱花的。” 林晨阳轻斥一句,“怎么说咱爸呢。该是爸做主的事,就得让爸做主。” 林晚照知道是大孝子,万不能在大哥跟前说林爹的不是。林晚照道,“算了,无非也就是弄他那些玩儿的东西,随咱爸玩儿吧。” 其实在心底既担心林爹乱花钱又担心林爹让姓钱的糊弄住,不过,想一想,人生在世,也不过这几十年。老头儿这把年纪,花钱能让他高兴,那就花点儿呗。反正现在大家日子都不错,要总是计较金钱,因钱而失去快乐,那钱的意义在哪儿呢? 何况,拆迁本就该有林爹的一份儿,要是这会儿怕林爹乱用钱就不给林爹应得的那部分,那她与几个孝子贤孙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一点,林晚照不禁羞愧,郑重的跟大哥说,“大哥你想的是对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咱爸那些,就该让爸自己处置,这是爸应有的权利。” 方红吃惊的望向迅速改口的小姑子,心说,小姑子你不怕爸的钱都叫钱阿姨弄走么?这怎么了,你这也变得忒快了吧?! 林晨阳却是目露欣赏,给妹妹兜些豆腐松,“说的对。” 林晚照弯唇一笑,仿佛混沌天空突然裂开一角,立刻有最干净最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心中一片通透豁达。 晚餐(晚上林晨阳家聚餐林晚照...) 晚上林晨阳家聚餐。 林晚照跟大嫂方红一起准备的, 人不多,菜也不麻烦。原本林爹打电话说他在楼下吃就不上来了,林晚照一听就知道这必是林熹光的主意, 方红更不傻,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公公叫小姑子糊弄了。 方红声音热情带笑,“爸,您就带着钱阿姨、熹光一起上来吧。晚照说晚上要做蕃茄鱼,新从电脑上学的菜。今儿咱们买的西红柿好,又甜又沙, 做蕃茄鱼特合适。” 电话里林爹听到有鱼吃立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张嘴应下,“好啊。再做条糖醋的。” “我们都听爸的。”方红笑眯眯的悉数应承。 “再加条红烧。” “好。” “红烧里放两个小米椒。” “成。” “还少条清蒸。” “那我给爸清蒸一条。” “蕃茄鱼用黑鱼,糖醋用鲤鱼,鲳鱼红烧, 鲈鱼清蒸,最后再炸条带鱼,炖一锅小黄鱼。”林爹一高兴,替儿媳妇总结了一遍。 方红:…… 方红, “爸,那就是全鱼宴了?”晨阳喜欢吃素的, 她还想做两样晨阳爱吃的呢。 “是啊,全鱼宴不好么?” “好好。”这个时候怎么敢说不好呢? “那我六点上去吃饭。”林爹满意的挂断电话。 方红合上手机翻盖, 有些歉意的跟林晚照传达林爹菜单。公公虽然是鱼就喜欢, 可也不是不挑厨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姑子烧的鱼。 林晚照听完说, “那不成全鱼宴了?” “爸说就想吃鱼。” “别人也有想吃的菜哪。大哥晚上都是吃素,爸这年纪, 晚上也别大鱼大肉。”林晚照做主,晚上烧一锅蕃茄鱼,其他都是荤素搭配,至于什么清蒸、红烧、干炸,啥都没有。以后有空再说。 方红看林晚照把菜单定下来,有些担心,“爸会不会不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的。”林晚照完全不担心,带着方红叮叮当当把晚饭做好。 林旭辉下班先带着妻子过来。 林熹光跟林爹一起上来,林爹走在前,一幅趾高气昂的模样。林熹光跟在林爹身后,可怜巴巴样儿。 林晚照真是服她,一给就是好几万的便宜,还能露出这种可怜样儿。 林晚照不理林熹光,就是看林爹一眼,琢磨着老头儿虽然有点偏心林熹光,不过也很喜欢大哥。老头儿要是用自己的钱给林熹光,就是全给了,也是老头儿自己的权利。但是,如果老头儿要独占所有拆迁利益,她也是要为大哥小弟说句公道话的! 至于娘家拆迁的便宜,林晚照不要,想都没想过,她现在钱足够用了。 林爹吸吸鼻了,视线在饭桌上扫一眼,瞪时不满,“我点了六道鱼,怎么只有一道?” 第一碗米饭先给林爹,林晚照说,“大晚上了,得荤素搭配,剩下的以后再做。” 林爹轻哼一眼,“我生气啦。” 方红讨好的说,“爸,明儿一定给您做。” “你说话又不管用。”林爹招呼林熹光,“熹光过来,跟爸爸坐。” 林熹光坐林爹身边。 林旭辉奇怪,“爸您这浑身气派不大对啊。” “有什么不对的,爸爸很快就是百万富翁啦!”林爹看一眼坐在俩儿子身边的俩儿媳妇,拿筷子夹片蕃茄鱼,“都是自己人,这就议一议吧。晨阳,你是老大,说说怎么想的?” 林晨阳盛碗汤给林爹,说,“我听爸的。” 林爹轻哼一声,“那都归我。” 除了林晨阳,其他人的视线刷的都朝林爹去了,林爹目光不善,“怎么了,不行啊!林晨阳可都答应的。”方红望向丈夫,林晨阳四平八稳的兜了勺豆腐松,“爸怎么说,我怎么听。” 方红震惊的瞪大眼睛! 林爹一哂,指指其他几人,奚落道,“看你们这冒失样儿!一点儿定力都没有。看林晨阳,这才叫稳重。” 林晨阳谦逊地,“爸您过奖了。” “过奖不算,实事求是。”林爹喝口汤,放下调羹,指了指一道拌香椿芽儿,林晨阳给夹了些,就听林爹道,“鸽子房那套院儿,当初是三万块钱买的,晨阳你出了一万五,旭辉一万,我拿了五千。就这么算吧。老大你占一半,旭辉旧三分,我占两分。这套院儿你们俩有没有意见?” 兄弟俩都没意见。 林熹光给父亲夹了块酸甜可口的蕃茄鱼。 林爹继续道,“以前我跟你们钱阿姨住的明三暗九的那套院儿,最开始是老大单位分的,后来也是老大贴钱换的二居,没有二居,也没有那套院儿。谁知道这会儿赶上拆迁呢。这套房旭辉你要不要?” 林旭辉忙说,“爸,这房跟我没关系。” 黄茹也没意见。 林爹颌首,“那就归老大吧。” 方红心说,明儿一定得求小姑子(林晚照)费费心,把剩下的五道鱼菜给公公做了。别看平时作,要紧事上还是很明理的。 林晚照也没意见,林熹光说,“要是没爸您当初费心找人换房,充其量也就是拆个两居,现在那套院儿多大啊,面积起码两百平。” 林爹看林熹光一眼,“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林熹光一噎,“我就说的这个理。” “理不理的,也跟你无关。”林爹一脸正义凛然。 林晚照很仔细观察两人神色,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俩人究竟是一唱一和演双簧,还是老头儿真这么明理了。 林爹瞥林晚照,问她,“看出什么来没?” 林晚照没啥急智,就老老实实的说,“没。”然后补充一句,“这是爸您的自由。” 林晨阳说,“熹光这话也在理,当初要不是爸您来城里,也分不到单位的一居。这套房我是这样想的,爸您占一半,我占一半。” 大家的目光刷的转林晨阳这里,连林爹都盯着林晨阳,问方红,“你男人傻了吧?” 方红心说,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跟公公心有灵犀。她强忍吐血,维护丈夫的行为,“爸您还不知道,晨阳就是重义轻财的品行。” 林爹胳膊肘儿撞林晨阳一下,“你傻啊!” “爸!”林晨阳正色,“我并不做没道理的让步,但该是爸您的,应该由您自己支配。” 林爹嘴巴鼓一下,嘀咕,“我这是烧了哪辈子高香,烧出个圣人来。” 然后,他眉眼一弯,高高兴兴的宣布,“既然咱们家的圣人老大这么说,我得成全咱家老大的孝心。从此以后,我就是有一百六十平的面积要拆迁的拆迁户啦!以后你们谁要不孝顺,我就取消你们的继承权!” 其气焰之嚣张,简直不可名状! 林晚照就见林熹光的两只眼睛,亮的仿似头顶的水晶灯,劈哩啪啦,炽热的恨不能爆出火光,惊喜的望向老爹! 方红的力量(第一百章林爹高高兴兴吃过...) 第一百章 林爹高高兴兴吃过晚餐, 就趾高气昂的迈着“160平拆迁户必备之自信步伐”回了楼下。林熹光一幅孝子贤孙的样儿紧跟林爹身后。 林晚照感慨一句,“我看咱爸这钱都得给熹光弄自己兜儿里去。” 方红黄茹皆深以为然,林旭辉却不这样看, “咱爸可不糊涂。” “爸要怎么样是爸的自由。”烹茶的香气袅袅飘散,林晨阳还是那幅淡然自若风范,不紧不慢的煮茶。方红想到这家伙轻描淡写就把公公给自家的两百平分了一半给公公,就想抄起茶壶给这家伙一下子。 时间不早,大家一起收拾过厨房,林旭辉先带妻子告辞, 在车上说,“大哥真是君子 。” 黄茹也说,“那院子就是全给大哥也没什么,原也是大哥分的楼来的。” 黄茹看丈夫一眼,“前儿傅泉那事挺让人焦心, 熹光是不是想分一杯羹啊。” “这不明摆着。”林旭辉开车驶出大哥的小区,“前儿就嚷嚷着要搬家钱,叫大哥识破才承认是把主意打到增购面积上了,晚上大哥给爸一百多平, 二哥还不知道怎么往爸那边儿巴结哪。” 黄茹叹口气,“你说二姐跟大姐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 “这谁知道。” “大姐厚道,更像大哥。二姐跟你们都不太像, 也不像咱爸。”公公平时不高兴也会寻儿女麻烦, 但大事向来有分寸。 “听说二姐像咱奶奶。”林旭辉叹口气。 黄茹好笑,“叹什么气啊。” “总觉着大哥吃亏了, 怪对不住大哥的。朝外那边儿可是好地段儿,那两处院子, 都是规矩尺度最讲究的好院子。这些年,也是大哥照顾爸更多。你说就咱爸那折腾劲儿,换个人得疯了。”林旭辉很感激大哥这些年的付出。 黄茹说,“其实我看爸还是最看重大哥,原本爸根本没想明三暗九那处院儿,是二姐说的那些话,叫大哥怎么接呢。咱家又不是外头那种为个拆迁打破头的人家儿。你不知道,现在拆迁给钱给房,也就是咱家,许多人家房子在一个人名下,即便是大家伙儿的房,也有人直接私吞的。” “这世道,都只看钱了。”林旭辉讥诮一句,他们兄弟感情一直很好,现在大家日子都不错。林旭辉说,“要知道院子拆迁,就不给林檀买房了。” “买都买了,房又坏不了。”黄茹道,“再说,拆迁是咱俩的事,难道拆迁的几十平能都给了林檀,还有林斌林云哪。” “这也是。” “孩子们都大了,你以后说话注意些。” “知道了。以后还不都是他们的。” “那也是以后了。”黄茹说,“咱们有九十平,再加上分到的地上物补偿,我寻思着,咱们都买成面积,不管是平价还是增购,能买的都买。” “买这么多房干什么?” “仨孩子,倒也都有自己的窝儿。可以后还有孙子孙女哪。再说,等房子下来,也能出租。”黄茹说,“那会儿你也该退休了,咱俩的退休金再加上房租,出去旅行,做点儿自己想做的事,都足够了。” 林旭辉突然冒出一句,“你说大嫂不会不高兴吧?” 黄茹,“肯定不高兴啊。看大嫂的样子,大哥不像提前跟大嫂商量过的。” 此时方红刚送走林晚照,关上门就朝着林晨阳去了,抱怨丈夫,“爸都说明三暗九的院子给咱们了,你怎么还大方分了?我看爸的样子,不像想要分一半的。” 林晨阳奇怪,“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方红气,“我什么时候这么想过!原本那就是咱们单位分的房!爸自己都没要,你这么大方分出一半去!爸都说你犯傻!” “我看爸挺高兴的。”“爸当然高兴了。朝外现在的新房都要四五千一平,你知道地价多贵,咱们那地段儿,拆迁补偿一平米就得上万,你这就是给爸一百多万!” “难道不该给?”林晨阳反问,“你想想,要不是爸跟人家换房,也就是一套两居。是换了房,搬到朝外,才又买的鸽子房。阿红,这两套院儿,都是爸张罗来的。咱们当然也出钱出力,这些年,租金也都是咱们跟旭辉拿。爸不大将这些看在眼里,也偏着咱们,可正因如此,不能委屈了爸。” 林晨阳这样一说,方红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下去,跟丈夫嘀咕,“那你也该提前跟我商量。” 林晨阳露出个意外模样,“我想咱俩不都心有灵犀么。” “屁的心有灵犀,一百多万一百多万!”方红依旧难受的肝儿疼。 林晨阳拉着她的手,“咱家难道缺钱么?林正林清日子都好过,咱们老家还有三百平。阿红,钱有多少是多呢,家和万事兴。” 方红说,“我就是气熹光!你看看她说的叫什么话,枉费你这些年待她的心!” “拆迁自始至终也没她的事。” 方红看丈夫不开窍,推他一下,“你怎么榆林疙瘩了?爸现在手里有一百六十平,这还没算平价面积与增购面积,你看熹光跟在爸身后那亦步亦趋的样儿,我看爸这点儿面积,全得归了熹光!” 林晨阳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 “咱们走着瞧,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方红抽回手,不再理这败家男人,回房给儿子打电话抱怨去了。 林正恰好没加班,在家也是刚吃过饭,听老妈嘀嘀咕咕抱怨完,林正道,“给爷爷就给爷爷呗,妈,爷爷也不是外人。”“我是舍不得给你爷爷么?你爷爷事事明白,我是生气你爸,成天做圣人,咱家的家业都要被你爸败完了!” 林正好笑,“妈您想哪儿去了。原本咱家也没那两套院儿,这本来也是运气。多少人家因着拆迁反目成仇的,也没全给爷爷。我爸还是挺公道的,妈您想,要是就按出份子的比例算,起码小姑那里就有的是话说。何必呢。” “跟你爸一样傻,那可是一百多万,傻东西!”“我们有手有脚的,谁还挣不来这一百多万啊。”林正安慰老妈,“爷爷比我爸还明白哪,妈您担什么心哪。” “你爷爷现在上了年纪,我看以后都得叫你小姑糊弄了。” “小姑想糊弄爷爷?”林正轻声一笑,“妈您想哪儿去了。我小姑要是能糊弄得了爷爷,能把傅泉惯成这样?” “那就好!”方红现在最讨厌的人非林熹光莫属,跟儿子说,“就是你爷爷以后把房子给你大姑给你小叔,我都没意见!我就见不得你小姑,没她这样儿的!你以后也少跟她来往,一点儿亲情都没有!连你爸她都没放眼里,你还指望她多么看重你这个侄子不成?” 给儿子打过电话,方红又给闺女打了个电话。 儿子还是可靠的,闺女完全傻白甜。林清也没当回事,她很高兴的跟母亲说,“妈,你知道上回我跟大姑、林苏姑一起买的两套房吧,房价涨了。” “涨多少?” “也不多,一平涨二百。” 方红在心里暗暗给闺女算了算,嗯,也有两万多了。方红替闺女高兴,“当初还真跟你大姑买对了。” “那是当然了。今夏那房就能下来。我大姑先前买的房不去年冬下来的么,听我大姑说,做个简装往外一租,租金就抵了房贷。等我那房下来,我也简装一下租出去。”林清叨叨了一通自己的装修出租计划,最后安慰老妈一句,“妈您就宽宽心吧。我小姑不早就爱占便宜,我看她这么会算计,也没过的有多好。你多跟我大姑来往,大姑多好啊,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好事都忘不了你们,见着什么好的都想着你跟我爸,先前老家拆迁,不也是沾大姑的光。” 想到林晚照,方红也觉着心下安慰,“我跟你大姑就是亲姐妹一样。” 林清咯咯咯直笑,戳破妈妈的话,“妈你先前我大姑借钱盖房,你还怕我大姑不还哪。” 方红脸上一热,分辨道,“那会儿不你刚结婚么,我也存点私房补贴你。” “妈你少拿我说事儿。”林清说,“我爷爷常说,笨人要听聪明人的。我爸不比你聪明,你听我爸的就行。” 方红气,“你爸哪儿就比我聪明啊!我也是堂堂医科大毕业好不好?” 林清是个实在姑娘,继续咯咯笑,“反正我就觉着爸比你聪明。” 方红完全没能从闺女这里得到安慰,气的不轻,说闺女,“你才是咱家最笨的家伙好不好!连个大学都没考上!” 林清完全不生气,声音依旧笑嘻嘻地,“但我长得好看啊。爷爷跟我说,美貌比学习更重要。再说,我家然然又美貌又智慧。”然然是林清的女儿。 方红给闺女气笑,好吧,那败家男人也不是没优点,起码儿女都像丈夫,长得好,这就弥补了方红内心最大的不足。 但方红绝不甘心让林熹光得意,第二天她过去找林爹说拆迁的事,搬家费不给林熹光,户口也不用迁,搬家费下来,大家按平方数比例各自分了! 林爹无所谓,财大气粗一摆手,“我都是160平拆迁户了,还在乎那几个钱,随便!” 一大早就过来孝顺林爹的林熹光眼神动了动,殷勤的给老爸换好茶水,柔弱的像受了谁的委屈似的,跟林爹说,“我听爸的。” “真是爸的好闺女。”林爹赞一句。 林熹光满眼孺慕,“这不应当的么,不听爸听谁的。” 方红强忍着没翻白眼,心说,老爷子没这160平拆迁面积时,也没见你这么过来献殷勤。 反正林熹光是甭想拿走一毛钱的搬家费! 方红办成这事,回到家扬着下巴跟丈夫宣布这消息。林晨阳望着妻子没说话,方红看他目光奇异,问他,“怎么啦?你还有意见啊!” 林晨阳揉揉额角,“没意见没意见。” 刘飞的网吧(方红把事情办好还通知了...) 方红把事情办好, 还通知了小叔子一声,顺带告诉了林晚照一声。林晚照特别支持大嫂,她知道老头儿最看重的其实是大哥, 但那天林熹光的话出来,大哥这样的厚道人,要怎么接呢? 林晚照宽大嫂的心,“大嫂你别生气,爸又不傻,林熹光再会忽悠, 爸最疼的就是大哥,你就放心吧。” “我不是心疼房子,虽然你大哥没跟我商量,可他的话也在理,原本也是爸搬过来, 才有的这两套房,现在咱们日子都不错。爸既然在,当然得把爸该得的给爸。我就是生气熹光说的那些话,你大哥什么样人, 你们还不清楚么,亲戚朋友、街坊四邻, 都夸你大哥仁义。妹妹你不知道,这些年你离得远, 有时真是想帮你都帮不到。熹光离得近, 她有什么事,你大哥跟旭辉都是跑前跑后, 她可是有一阵儿吓的不轻,都是你大哥跟旭辉两个, 到处打听关系求人。不然她哪儿还能留税务上,她们那一起子人,进去的都不在少数。” 方红说起来就又生气又寒心。 年轻时,林晚照倒也听大嫂嘀咕过一两句,不过,她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也只能宽大嫂的心了,眼下还有出租房屋腾退的事。方红打电话给了租房人,因为林家这两处宅子都是上好宅子,主要没有私搭乱建,院子宽敞清楚,当年出租也是认真挑选过的租户。 给租户退租金,雇搬家公司。 林晚照都陪着大嫂,默默的给大嫂支持。 虽然先前也没想到会拆迁。 因为租赁合同拟的周全,并没有出现租户占着房子不肯腾退的事。 待租户腾退清楚,林晚照还给大嫂出主意,趁着拆迁办还没上门做拆迁调查,先把林爹的户口迁过来,林晚照联系的大伟,去二手市场买的旧简易板,在院儿里搭了两间简易房。 反正该占的便宜,咱不能落下。 林晚照就是这样的淳朴思想,那啥,一点儿也不高尚,挺小市民的。 盖简易房的事,她是拉着大嫂子、小弟妹一起干的,三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干的热火朝天。饭都没空做了,林晨阳到楼下吃饭。 林爹问他,“这是叫你媳妇打出来了,叫你瞎大方。” “我是听说熹光常来给爸您做好吃的,过来尝尝。”林晨阳不让钱阿姨给自己倒水,自己倒一杯,坐沙发上,没见到林熹光的影子,“熹光不在?” 钱阿姨笑,“昨儿做的鱼不合你爸的胃口,你爸叫熹光练好手艺再来。今儿的鱼也是熹光买的,原想着拿上去让晚照做来吃,不想她出门了。” 林爹问,“棚子还没搭好?” 林晨阳不关心这个,“我不清楚,反正瞧着精神抖擞的。” 林爹倒是很欣赏家里的几个女人,颌首,“我看就凭这劲头儿,也得发笔小财。” 林晨阳唇角一弯,“随她们高兴吧。” 黄茹最先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看大姑姐大嫂子这么有劲头儿,也就没不好意思了。原先林熹光计划而没做的事,都叫姑嫂三人做了。 除了林爹的户口,还有林安、然然的户口,刘飞的户口,林斌(林旭辉长子)家孩子的户口,都被迁到拆迁的院子。 这些都是没经过拆迁且年过十岁的家族成员,简单说,都是能享受到拆迁户口红利的人儿。反正,能赚一笔是一笔。现在大家住的房子都新,下一次拆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哪。 能给孩子享受的,都先给孩子享受了。 当然也得先签合同,你们这几个就是户口钱。平价面积跟增购面积可没你们的。 天下掉下来的好处,哪怕户口钱不多,起码也有五六千。孩子与孩子家长都愿意。 刘飞就迁户口那天过来一趟,林晚照没细瞅,总觉着这孩子似是精神头儿不大好。 迁完户口刘飞就去上班了,林晚照也没细问。 这事儿,林特是知道的,但林特怕姥姥担心,没跟姥姥说。 事情还得从那天吃炖黄鱼的家庭聚会说起,原本刘飞高高兴兴的说要来,这孩子近来精气神儿十足,年轻孩子,喜欢凑热闹。 可后来打电话说有事没来。 林晚照以为他是去会女朋友了,毕竟年轻的孩子么。 林特也以为刘飞是跟芳芳学姐有约会,待芳芳学姐找到她,她才知道是另有原由。芳芳学姐点了杯香草奶茶,林特点了杯水蜜桃味儿的奶茶,添份炸鸡坏。芳芳学姐跟林特说刘飞的事,“你安慰安慰他吧,我看他深受打击。” “怎么了?” 芳芳学姐吸口奶茶,跟林特说起来,“原本刘飞是预备着年后先寻地方,地方租下来就准备证件,买机子,原想着三四月份也就能开起来。去年他爸妈就说给他准备了十几万,租房的时候一提这事,一分钱没了。钱全借给他舅舅了。” 林特目瞪口呆,“不能吧?我们家都知道刘飞要开网吧的。我二舅特支持刘飞。” “要不是听他亲口说,我都不能信。小舅子再亲难道还能亲过亲儿子去?”芳芳学姐看林特一眼,说她,“你家人都一样天真啊。” “啊?”林特没听懂。 芳芳学姐不急不徐,服务生端上炸鸡块,她用竹签子戳一块儿,跟林特说,“你知道刘飞爸妈给他出的什么主意么,说让他去找他奶奶,也就是你姥姥借钱。” 林特一双杏眼瞪的更大,有些恍然:二舅、二舅妈不会打着借的名义来弄姥姥的钱吧! 芳芳学姐微微一笑,“要不是我跟刘飞自小认识,我也不好跟你们直说,这明摆着的啊。” 林特,“刘飞没跟姥姥提过。” “他当然不会提,我把事情跟他剖析明白,他就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逃了似的走掉了。”芳芳学姐有些不甚满意,再扎块鸡块儿,“这可怎么了,寻常家里这样的事多的很。我是听刘飞说你姥姥拆迁得了很多钱,一想就能想到,真想不通他为什么想不到。要不是我提醒,他还真打算去借哪。” 林特替刘飞说话,“那也是他没想到时候,你看,一想到刘飞提都没提。刘飞勤快能干,怎么可能真去找我姥姥要钱啊。我们年轻,只要以后肯努力,多少钱挣不来。老人的钱是有数的,咱们可不能要。” 芳芳学姐轻叹,虽觉着刘飞林特天真太过,却也觉着刘飞在那样会算计的父母教导下,竟长成这般端正性格,委实不易。 可见是骨子里就正直。 林特跟芳芳学姐喝完奶茶吃完炸鸡块,俩人就分手各忙各的去了。 林特很珍惜跟弟弟妹妹们的情分,她想了想,打电话给刘飞,说起这事。刘飞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芳芳学姐跟我讲的。” “真是嘴碎。”刘飞嘀咕一句。 “芳芳学姐是不放心你。” “我没事。” “听着没什么精神啊。” “谁经过这种事还能精神抖擞啊。”刘飞很低迷,原本芳芳给他分析后他不大信,他回家就问了父母。虽然他妈死不承认,爸爸也不承认,可刘飞能看出俩人脸上眼中的心虚。 刘飞可伤心了,他没想到父母是这样不光明磊落的人。 他妈还说什么,“你是你奶奶的长孙,资助你一点儿也是应该的。” 刘飞快气死了,他是青春正茂的少年,虽然只读了中专毕业,但也有理想有抱负,头顶天脚踏地,天下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年纪,突然接触世俗亲人间的小算计,还是父母利用他算计奶奶。 刘飞感觉整个人生观都崩塌了。 他当然跟爸妈更近,但他跟爷爷奶奶的关系也很好。 他小时候就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上幼儿园才去了城里,好几年过暑假寒假,都是一放假就回老家。 爷爷奶奶都疼他。 刘飞谁都没跟说,但他觉着,父母的做法简直太卑鄙了。 而且,原本家里就有钱,为什么宁可借给小舅都要算计奶奶,难道小舅比奶奶还亲?就是妈妈这样想,爸爸也不该这样想! 因为气愤太过,刘飞跟妈妈吵了三次,跟爸爸吵了两次,他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他也没住奶奶家,他在外自己租的房。 他决定自己攒钱开网吧! 林特也没开解他,这事儿怎么开解啊,再说,林特也觉着二舅、二舅妈品行有问题,以前还没拆迁的时候,刚有拆迁信儿,二舅妈就说过姥姥的坏话。林特记得可清楚了,但这跟刘飞无关。刘飞弟弟还是好的,芳芳学姐也不错,林特问刘飞,“你还想不想开网吧了?” “当然想。可哪儿有钱啊。” “那我有个主意,兴许能帮上你的忙。”林特是真有主意,跟刘飞商量着,俩人挑个时间,晚上请三舅吃饭。 请三舅吃饭的电话是林特打的,老三多精明,一听说林特要请吃饭就笑了,问她,“这是有什么事,还要先贿赂我不成?” 林特笑,“不是贿赂您,是有事想听听三舅您的意见。” “行,你们晚上过来,我让你们舅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三舅,我餐厅定好位了。” 老三唇角直翘,“不行,无功不受禄,吃人嘴短。吃了你们的请,万一不好办可怎么拒绝。” “好办好办,我们就咨询一下。” 老三好笑,想到底是孩子,一问就说了。 舅甥俩商量好晚上一起吃饭的事,彼此挂断电话。 老三没让妻子在家做饭,也没让林特定位,他挑的餐厅,定的位子,请甥男甥女吃饭。也不用什么高级地方,家常菜就行。 阳阳坐在儿童餐椅上,不用爸妈喂,自己知道拿着小筷子小勺子吃东西。 林特打听的是贷款的事,刘飞想开网吧,贷款金额在十五万到二十万之间。 老三奇怪,“二哥不是说早把钱给你预备出来了么。” 刘飞露出惭愧神色,林特说,“先前刘飞就为这个事儿搬出来的,三舅你不知道,二舅二舅妈把给刘飞准备的钱借给刘飞他小舅了。二舅妈说,傅泉舅舅开网吧后叫人做局输的精光,担心刘飞以后也赌博不学好。” 老三讥诮,“那要按二嫂的说法,人都别发财了,发财就有小人算计。” “谁说不是呢。”林特也没撒谎,她跟刘飞商量过贷款的事情后,刘飞跟她说的,因为有傅泉的事,他爸妈也不太支持他开网吧,还想他回自家店里干,以后继承家业。 毕竟有刘飞在一边儿,老三媳妇跟刘飞说,“二哥二嫂也是担心你,飞飞,你大了,得学会体谅父母。” 刘飞说,“婶子,我又不是傅泉小叔,平时我纸牌都不玩儿,哪儿会赌博啊。我是想正经做事。” 老三给侄子夹块排骨,“多吃点。” “三叔,贷款好不好贷的?” “得看怎么贷,你有抵押物么?” 刘飞摇头,“没。” “你家房可以暂时抵押。” “我才不回去!” “唉哟,你这不是简单的搬出去,是离家出走啊!”老三笑着问他,“现在住哪儿呢?” “我自己租的房。” “跟女朋友一起租的?”老三噙着笑问。心道,虽则这个侄子性子略直,在这上头倒是灵光。 老三媳妇桌下踢他一脚,“你这也是做舅舅说的话。” 刘飞这才明白三舅的言外之意,羞的脸都红了。老三一见他这童子鸡样儿,心道,完了完了,一看就知道还纯情童男子哪!再给侄子夹块小罐牛肉,“多吃。” 林特给阳阳拆些鱼肉,“三舅,我拆迁的房子,能不能给刘飞做抵押?” 老三微微惊讶,跟林特说,“你房子的房本儿还没下来,银行一般是不给办抵押的。”“一般不给办,”林特机伶,“那是不是也有不一般给办的时候?” 老三笑,“有人做担保就可以。” 刘飞不想跟父母联系,也没旁的人可求。林特跟他说,“我把房子抵押给姥姥,让姥姥帮咱们做担保。” 老三看俩孩子有情有义有商有量,跟他俩说,“飞飞你条件不够。要以小特的名义跟担保公司联系,需要用小特的拆迁合约做抵押。这家公司是正规公司,无非花点儿钱,就别惊动你姥姥了,你姥姥上年纪了,别让她为这些事操心。” 林特没想到还能这样,立刻道,“我们都听三舅的。” 刘飞跟小特姐身边儿点头,“听小叔的。” 老三又问刘飞准备把网吧开在哪儿,证件什么的知道怎么办不。刘飞准备的还算充分,他找了个偏僻些的县城,以前他爸中专毕业就分到县城工商局做事,后来他爸下海,这才离开。 还有些先前旧关系在,刘飞小姨也住那县城。 那县城一般,还有些土,但现在郊区建了工业开发区,工业区离县里也不算远。刘飞是想租工业区的房子,客户主要面对工业区打工的年轻人。 外地人很少随身带电脑的,但喜欢玩儿电脑的不在少数。 别看生意还没开始,刘飞颇是讲究,他让小特姐当做投资,给小特姐开的条件特别好,要是赔了,算他的。要是赚了,就当小特姐入股。 小特姐也很义气,“哪儿有那样的,投资就投资,赔了赚了都算我的。”因为开店管理的事都靠刘飞,所以,尽管刘飞没有钱投资,小特姐也分给刘飞三成股份,要是能赚钱,年底对半开。 老三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听着俩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开店做生意的事,都心下升起一种淡淡的骄傲感。尽管这不是他的孩子,可老三亦有一种,这是我刘某人甥男甥女的自豪! 待吃过饭,林特刘飞就打车走了。 老三带着妻儿开车回家,路上老三媳妇说,“你看这开店的事儿能成么?” “能不能成的,租房子买些旧电脑也没几个钱。”老三道,“就当试试呗。小特还真有姐姐样儿。” 老三媳妇笑,“也是。”又说,“你这帮着俩孩子贷款,可别落下埋怨。” 老三眉角一挑,“二哥还敢埋怨我?看他干的这事儿,先前还跟我抱怨他小舅子开洗车店赔了好几万,借的钱估计也不能还了。这又上赶着借十几万,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老三媳妇寻思一二,看向丈夫,“你是说二哥……” “这不是二哥的主意。”老三心下有数,“二哥无非是贪财,人不傻。这定是二嫂的馊主意,傻了巴唧的,这些年贴补她娘家没了数,难道以后指着娘家侄儿给她养老?二哥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散,真容她?!” 殊不知老二现在也是一肚子火,自从儿子搬走,回家就夫妻俩大眼瞪小眼。以前觉着儿子在家事情多,现在人一走,空荡的叫人难受。 老二就埋怨媳妇,“成天瞎算计,上回我都说了不许再借给你弟弟钱,那几万就当打水漂。看你这算计的,叫儿子怨咱俩!网吧开不成,耽误飞飞终身大事!” 老二媳妇也满肚子委屈,她娘跟她叨叨了一千两百遍,亲兄弟的事,能不借么?老二媳妇道,“难道非得开网吧才跟咱飞飞好,那是跟飞飞好还是跟网吧好啊?!这种势利眼的媳妇,爱好不好!” “放屁!”老二一声怒吼,吓的媳妇一哆嗦。老二媳妇见丈夫是生了大气,眼圈儿一红,哭起来,“谁知道那小子气性那么大,我也是担心万一开网吧叫人算计了可怎么好。” 老二不耐烦的一挥手,“哭有个屁用。家里还有多少钱?” “哪儿还有钱啊,就柜上有点儿活钱。”老二媳妇觉着自己亲妈主意不错,跟丈夫商量,“要不咱们跟妈借点儿,咱们算银行利息,不,比银行利息还要高,咱们还还不行吗?” 老二的心都在儿子的事业上,好容易儿子这么认真有事业心,女朋友也谈的好。没想到媳妇背着他把钱借给那不成器的小舅子,那跟扔水里有什么区别! 如今闹的,儿子是真生他们的气! 可钱已经借出去了,也要不回来。 房子车都是旧的,抵押恐怕也就十来万。 老二一时真叫钱给难住了。 至于后来的事,完全是信息不对等产生的偏差。 老二不知道林特帮刘飞抵押贷款的事,一门心思想给儿子张罗钱。刘飞已经跟林特做好抵押拿到钱把门店租好了。 老二带着媳妇到老妈那里借钱。 顺带又把媳妇骂了一顿,老二媳妇低头做忏悔状。 这几天,林晚照一直在帮着大嫂弟妹占国家便宜来着,既不知老二媳妇心里的小算计,也不知刘飞林特合伙开网吧的事。 听过老二夫妻的诉求,林晚照剪开裹着花的潮湿报纸,咔嚓咔嚓的斜剪去花枝根部,摘去外头坏损的花瓣,根本没看这夫妻俩一眼,很直接说,“孩子们有上进心,是好事,我是支持的。但是,你们得体谅妈。妈上了年纪,不愿意冒风险了。你们把钱借给谁,是你们的自由。要是你们有个灾啊病的,去医院了,手头紧,妈肯定给你们出钱。再或者上进想读书没钱,学费我愿意出。做生意不行,自己想法子去。” 干脆俐落的一分钱没借,就把俩人打发走了! 老二媳妇没想到婆婆这样绝情,回家打电话给刘飞说林晚照坏话,还亲奶奶哪,大孙子要做生意,竟然一分钱不借! 刘飞知道这件事直接给气哭了,他不好意思跟小特姐哭,他是跟芳芳哭的,特委屈特羞愧,跟芳芳说,“你要是瞧不起我,抛弃我,拒绝我,我也不怨你。芳芳,我觉着有点配不上你。” 芳芳把纸巾递给他,“你才觉着配不上我啊。” 刘飞擦擦眼泪,可想不通了,“你说我爸妈怎么这样啊!” “小市民都这样。” 刘飞抽抽鼻子,“我以后一准儿不这样,我一辈子都不这样!有手有脚的,干嘛要去算计老人的钱啊!” “你可得记着你的话。人千万得有骨气,倘是没了骨气,就落了下乘。”芳芳问他,“你想好怎么办没?” 湿漉漉的睫毛沾染着晶莹泪珠,刘飞一握拳头,大声说,“我已经在电话里跟他们说了,他们再敢干这种算计老人的事,等以后他们老了,我有样学样,也这么算计他们俩!好叫他尝尝这被算计的滋味儿!” 芳芳好悬没忍住,险笑出声来。 我要(刘飞跟芳芳哭了一回就回去...) 刘飞跟芳芳哭了一回就回去继续奋斗了, 但在走之前他强烈要求这是他跟芳芳之间的秘密,不准芳芳再跟别人说。 芳芳忍笑答应。 老二夫妻被刘飞的一通警告吓的不轻,甭看夫妻俩算计林晚照颇有默契, 也不觉做错。毕竟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老二在父母跟前不算受宠,他也有儿子,当然是想给儿子多争些的。 但,将心比心,要是儿子把这些手段用到他们身上…… 老二缓过神才觉着, 儿子你根本不用这么干啊,咱家就你一个,以后爸妈的还不都是你的。 你跟我的情况可不一样。 不过,老二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恐怕在妈那里留下坏印象。何况, 身为一个父亲,他也不希望在道德品行上受到儿子的质疑。 老二一方面买水果点心给老妈赔礼道歉,另一方面努力挽回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印象。 林晚照没给刘飞出钱,但, 林特跟刘飞合伙的事,她知道后虽然有些担心俩孩子能不能干得成, 既没反对也没干预,而是鼓励的说, “我看飞飞是真的想做事, 这事儿估计能成。” 林特对刘飞也很有信心。 林晚照方红黄茹热火朝天的把拆迁院子里能盖简易房的地方都搭上了,只留了一条走路通道。 林熹光这些天也没闲着, 早出晚归的过来孝顺老爹,更是恨不能立刻练成厨艺大师, 给老爹做鱼吃。 奈何厨艺也并非一时一日之功,实在练不出来,只好给林爹买鱼,见到变着花样儿的买,吃啥买啥,要啥给啥。 那百依百顺的孝敬,林晨阳的孝子之名都要易主了。 姑嫂妯娌三人刚把简易房搭好,拆迁办就入住的拆迁区域,开始挨家挨户做调查。房本儿上有的建筑,也要分等级。林家提前请了拆迁律师,院里的简易房,那是不可能给你按正经建筑物算的,但因为林家的院子大,也折算了六万块钱。当初搭这简易房还不到五千,这一下子就赚了五万多,三人虽然都不缺钱,但得了这钱也美滋滋。 还有就是各种户口钱、搬家补助,以及最重要的拆迁计算,拆迁面积按1:11来算,林家提前商量好了,不要钱,直接要房,以后回迁。 另外就是地上物拆价,现在拆迁正规,林家的房子证件齐全,只要谈妥补偿的事,签合同并不费力。 平价面积、增购面积,一起把能买的都买了,还能剩下五十多万现金。 待合约签好,林家人先开会把现金分了。 这钱先扣出五万五,这是给姑嫂妯娌三个的,比竟是她们仨出钱出力折腾的简易房,现在有好处也归这仨人。还有各家的户口钱各家领走。 最后剩下的大头就是林爹、林晨阳、林旭辉三人份。 林爹四平八稳的端着自己心爱的影青莲花杯,慢慢抿口茶香清逸的明前茶,“把各人的面积也算出来。” 黄茹退休前是事业单位的高级财会师,算账又快又好,林爹最后的拆迁补偿面积有一百八十平,林旭辉也有百来平,林晨阳这边最多,有三百二十平。 大家对这样的分配都心服口服,林爹道,“我要房没用,趁我活着,把我这份儿提前给你们分了。” 谁都没料到林爹突然要分财产,皆面露震惊。林晨阳微有讶意,还是说,“爸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林爹一摆手,“不是无条件赠予,是有条件的。谁要不孝顺,我是会把房把钱再要回来的!” 这话简直叫人没法儿接,林旭辉郁闷,“爸,您这话说的,咱家谁不孝顺您啊。” “这些年你跟我顶嘴肯定不下五百次。”林爹先说小儿子,“一点儿不驯服。” 林旭辉翻个白眼,“我又不是狗。” 林爹坏笑,“这话有理。” 林旭辉:完全不想分老头儿的财产了有没有! 林爹双腿交叠,翘着二郎腿,看几个孩子一眼,说,“我这些年的养老,主要还是晨阳跟大儿媳出力,一百八十平里,一百平给晨阳。剩下的八十平,旭辉晚照,一人一半。” 林晨阳总觉着得的有些多,他本就是长子,原本就该给父母养老。 但更震惊的是林晚照,林晚照瞪大眼睛望着林爹,满脸不可置信。林爹唇角一翘,打趣,“眼珠子要掉地上了?” 林晚照回神,喃喃,“还有我的啊?”上辈子可没这事!而且,她是外嫁女了,还能得娘家的东西么? 林爹似是看出林晚照的想法,长眸轻眯,淡淡道,“要是觉着不合适,你也可以拒绝。你知道的,晚照,你毕竟是出嫁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了。” 林晚照听着林爹悠扬尾调,当下心中就涌起一股不服气,她立刻说,“出嫁怎么了,出嫁我就不是你闺女了?再说,我虽然没有大哥脾气好,可心也是实心实意!你给我就要!你要不想给就直说,我也不抢就是了!” 为什么不要! 为什么出嫁女就不能继承娘家的财产了! 林晚照虽然学问并不深,但她现在坚持每天读书看电视,上辈子她后来也知道,儿女在给父母养老上的义务是一样的,继承权也是一样的。 她有继承父母财产的权利! 而且,她对得住父母,她不亏心! 而且,这不是她抢大哥小弟的东西,这是时代赋予女性的权利! 林晚照望着林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一辈子也做不到老爸的言笑自若,也没有老爸、大哥小弟聪明,但如果这是属于她应得的权利,那就是她的。 林晚照认真的说,“我要。” “好吧。”林爹眼睛一弯,唇角翘起来,“的确,现在有些样子了,配得上继承我林某人的财产。”林爹唇角翘了一下,同仨人道,“我那份儿钱,也照着这比例分。一人一份儿。” 兄妹三人,一下子又分好几万块钱。 不说兄妹三人,就是方红黄茹俩儿媳妇都惊的不轻,林爹从来不是节俭的人,也鲜少体谅儿女,从来都是要怎么着就得怎么着,两家都有省吃俭用供应林爹的经历。 这回拆迁,林爹光面积补偿就有180平,这要是换钱就是上百万,没想到林爹一分没要,全给兄妹仨分了。 林旭辉看看大哥,再看看大姐,他对老爸的分法儿没意见,原本老爸养老也是大哥出力最多,以前母亲生病,一直是大姐照顾。 林旭辉就是担心……他问,“爸,没有二姐的吗?” 林爹奇怪,“这是我的财产,当然是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你要愿意给熹光,你从自己那份儿出。”说着转头看向黄茹,“算了,我看林旭辉不像能守住家业的。” 对黄茹道,“房和钱都不给旭辉了,单独有条件的赠给小茹吧。虽然你跟你大嫂合伙算计过我,我老人家就不跟你们小辈一般计较啦。” 黄茹给林爹说的脸上微烫,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公公还记得这么清楚。就听公公大声宣布,“剥夺林旭辉的继承权,转给小茹了。” 林旭辉黄茹:…… 林旭辉,“爸,我就问一句。这些天你可吃我二姐不少鱼,一点不给她,她还不跟我急啊!”“急什么?我又没让她给我送,她自己非要送的。”林爹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要给林熹光哪怕一分钱的意思。 林爹对林晨阳道,“拆迁就算分清楚了,明儿找个律师来,把协议拟了,都来签协议。”林晨阳,“好的,爸。” 林爹指指兄弟俩,“从下个月起,你俩的生活费各长五百,每人一千五。” 兄弟俩都没意见,林晚照既得了一份儿财产,就不能只让兄弟出生活费,她说,“爸,我也算一份儿。” “你不用了,你就记得每季陪我买衣裳就行。”林爹看着林晚照,“有时又觉着有点傻,好在现在总算能守住钱,给你就给你了。” 林爹分完钱,一撂手中茶杯,潇洒起身下楼。林晨阳送林爹下去,林晚照小声问林旭辉,“林熹光得罪咱爸了?” 林旭辉道,“大姐你住的这么近,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这也是。”林晚照使劲儿使劲儿的思考,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林熹光跟老头儿多好啊,以前就特别好,俩人特别能聊得来,经常一起出坏主意。何况近来林熹光特意过来服侍巴结,那殷勤的,简直不像话。林晚照是没想老头儿会把财产分给她的,先前她觉着,肯定得有林熹光的。 老头儿可偏心林熹光了,眼下既然有拆迁利益,肯定得有林熹光一份儿。 没想到,连个渣都没熹光的。 可是,也没听说他俩不和啊。 林晚照摸摸鼻子,看看大嫂子和小弟妹,俩人也是一脸迷惑。 大闹(林旭辉夫妻走后林晚照也...) 林旭辉夫妻走后, 林晚照也回家休息,想到老头儿的那句话“好在现在总算能守住钱”,不禁想, 上辈子老头儿是不是看她过得窝囊,所以才不分财产给她的。 林晚照从没想过林爹的东西,突然得了一份儿,要说没惊喜是假的。不过,也并不是突然发一笔横财的感觉,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有些酸楚,有些怅然,又有些豁达通透。 哎,别的父母谁不是看孩子过的窝囊,补贴孩子些呢。 老头儿就是这样的怪性子, 看你窝囊,理都不理你。 我的财产,谁过的好,就给谁。 以前觉着这样的父母是有点自私的, 但翻过来想,难道不给过的好的, 孝顺的,反是给过得差的, 连自己都顾不周全的? 那么, 过的好的孩子就理当被忽略吗? 这辈子,林晚照没有这样的烦恼, 但她能慢慢了解林爹的一些心思了。 这不是了解林爹的口味儿,是真正的第一次触碰到老头儿的一丝内心。你守得住了, 我就分你一点。守不住,那是一点儿都没有的。 是啊,守不住,终归是会被人抢走,所以,给也白给。 哪怕抢走东西的是林晚照的儿女,林爹的外孙外孙女,林爹也不愿意。 因为,这是给林晚照的东西。 林晚照,是他的女儿。 窗外月光如水,透窗洒入室内,温柔的落在林晚照的眼角眉梢,她的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林旭辉黄茹夫妻也有颇多感慨,黄茹说,“你说我也嫁你这些年,咱爸做事,我就没一次猜着过。” “可不是么。剥夺儿子的继承权给儿媳妇,我也没猜着哪。” 黄茹心道,丈夫还好意思说公公小心眼儿,看刚那口气酸的。黄茹倒两杯水,递给妻子丈夫一杯,就听丈夫说,“原我想着,浮财总会给二姐一些。” 黄茹也鲜见婆家这样的分家,按理,大姑姐一样是闺女,当然,她也更喜欢大姑姐。但公公这分东西,大姑姐就有一份我,小姑子连个渣都没得。 黄茹想了想,“爸是不是在生傅泉的气。” “这跟傅泉有什么关系?爸一向不怎么管小辈事的。”林旭辉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二姐呀,聪明反被聪明误。” 没再多说林熹光未能分得财产之事。 方红今天可痛快了,睡前泡着脚跟丈夫说,“咱爸这人,一辈子活的明明白白。我就没再见比咱爸还明白的了。” 林晨阳听妻子夸父亲夸半宿,说她,“那当初爸说买房,你还把钱转到晚照那儿去。” 方红眉眼弯弯,“以前爸还背地里叫我八哥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晨阳一乐。 方红说,“自家人嘛,上牙还有磕到下牙的时候哪。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爸做事可真公道。” 林晨阳,“爸是偏着咱们的。” “那肯定呀。守亲守亲,谁守着就跟谁亲。”方红有些口渴,指挥着丈夫给她倒水,待水来了,润润喉继续夸林爹,“林清小时候贪吃,一个星期,排骨、牛肉、羊肉、鸡鸭鱼肉,我的天哪,轮换着给林清买,咱家餐桌就没素过。我妈都说,没见过咱爸这么惯孩子的。说真的,虽然以前钱没攒下,孩子们嘴上都没受过屈。” 方红回忆起公公的种种好处,还有些后悔以前跟公公吵架拌嘴的事儿。 跟丈夫唠叨半宿,方红这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律师拟好合约,连同房子的分配,都一起拟在合约里。 因为房子也不是恰恰好就四十平、五十平的,像林晚照,她得了四十平,林爹给她的现金有28万,姑嫂妯娌还能各分15万,所以,林晚照现金也有43万。她就从大哥那里买了十三平,正好凑个五十三平的一居室。 另外,大哥小弟将拆迁的房子也分好,小弟得了两套二居。 大哥的房子最多,两套一居,三套两居。 让林旭辉无语的是,老爸是真的小心眼儿,合约上竟然还出现了,因为不能守财,所以将赠予林旭辉之份额,带条件转赠其妻黄茹。 把合约签好,大家都挺高兴。 黄茹私下跟大嫂方红、大姑子林晚照说,“要是二姐过来,大嫂大姐你们打电话给我,我也过来,能劝劝也好,别让二姐打扰到爸过日子。” 三人都是这样的心愿,林爹把钱跟房全分了他们,他们就得把长辈伺候好。 至于谁家多,谁家少。 林家兄妹几人,除了林熹光都不是太计较的人。 林熹光隔天才得的信儿,也不是她打听出来的,她给林爹送鱼,仿佛不经意提起这事,林爹让她把鱼放下,上楼问的林晨阳。林晨阳把合约给林熹光看过,林熹光看到一半,目光钉在林晚照的名字后面的53平一居上良久,嘴唇微颤,待翻完整个协议书,脸色由白转青,眼睛通红,瞪着林晨阳,直接就爆发了,“合着你们都有份儿!就没我的!凭什么!” 那撕破天的一嗓子,吓的方红一哆嗦。方红忙说,“熹光你别急,有话慢慢话!” “叫我怎么慢!好几百平的房子,有大哥的有小弟的,有大姐的,就没我的,凭什么!”林熹光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她哽咽狂怒,“我不服!我不服!就是不行!” 方红不敢上前,林晨阳等林熹光发泄过后方递给她一包纸巾,解释道,“你应该能看明白协议。原本老宅就不跟你相关,爸分他名下财产时,并没有分给你。” “凭什么没我的?凭什么没我的!”林熹光两眼射出怨怒的光芒,问林晨阳,“凭什么没我的?” “这是爸的意思。” “我不信!连大姐的都有,凭什么没我的!”林熹光大声质问。“你先回去,冷静一点再过来,让爸跟你说。” “我就要今天知道!”林熹光说着就要往外走,明显要到林爹家去问林爹。林晨阳唤住她,“你站住,我叫爸上来。” 林熹光的眼睛擦了一层又涌上一层,她气咻咻的坐回沙发,既无视方红,也无视大哥。 林晨阳下去请林爹上来,林爹说林晨阳,“你可真废物,还打发不走熹光。” 林晨阳,“还得爸您跟她说明白。” 林爹轻哼一声,带着长子坐电梯上楼。 林爹一到,林熹光蹭的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望着林爹的目光悲凉委屈哀凄伤痛。林爹神色自若,“协议已经签了,就是没签,房子下来也都是你大哥名下。林晨阳当然是君子,所以他一定会按协议的约定来进行分配。你这么苦大仇深的做什么,当初买院子你又没出钱,院子当然没你的。至于我的那一份儿,那是我个人财产,我愿意给谁给谁,跟你无关。” 林熹光立刻大怒,“大姐都有,凭什么没我的。” 林爹在长沙发一坐,翘起二郎腿,左手一伸,方红递上刚泡好的新茶。林爹请教林熹光,“凭什么就得有你的?” 林熹光急,“难道我不是爸爸的儿女?都有,就没我的,这公平吗?” “熹光啊,你多久没学习新知识了。”林爹有些不耐烦,“法律规定,老人的个人财产权是受法律保护的。别说现在新社会,就是以前旧社会,亲爹活的好好的,做闺女的就敢来问亲爹的财产了!”“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没你的,就是没你的。” 原本怀有的巨大希望在一瞬间破灭,林熹光带着哭腔喊,“我不服,我不服!”她重重的擦一把眼泪,“爸你太不公道了!” “当然不公道。晨阳旭辉每个月给我零用钱,你给过吗?这些年,我有事吩咐都是他俩做,你出过力吗?既不出钱,也不出力,你敢跟我来说公道,你倒要问你,凭什么?”林爹口齿伶俐,思维清晰,全不逊于林熹光。 林熹光怒,“那凭什么有林晚照的,就没我的!” “因为林晚照不会像你一样敢问到我面前,我什么都不给她,她也不会说什么。” 林爹一张脸冷若冰霜,林熹光突然痛哭出声,“大姐现在根本不缺钱,都一样是爸爸的女儿,我不信她比我更孝顺您!这些年,逢年过节,不都是我来陪您吗?爸,您想想,您这样对我公道吗?” “没什么公道不公道,我的财产,我愿意这样分,就这样分了。” 门铃叮咚一声,方红忙过去开门,是林晚照。刚大嫂发短信给她,说是熹光过来,正大哭大闹。林晚照想大哥跟老爸都上年纪,有些担心,下来看看。 林熹光一见林晚照,登时恨的双目通红,猛的站起来,对林爹大吼,“我就是不服!我就是不服!” 转身就哭着跑了出去,经过林晚照时还重重撞了林晚照一下,林晚照现在很注重保养,每天走路去吃早餐,锻炼身体。她及时避了一下,没让林熹光撞着,林熹光没能得逞,更加恶狠狠的瞪林晚照一眼,冷哼一声,抽咽着走了。 林爹的私人小账本(林熹光直接气病了老傅打...) 林熹光直接气病了, 老傅打电话过来倒是通情达理,电话里跟林晨阳说,“我慢慢劝她, 熹光肯定能想开的。既然是爸爸的东西,当然得由爸爸分配。” 林晨阳让林清有空过去看看林熹光。 林晚照知道这事,原本她跟林熹光关系很一般,但她得了老头儿的财产,林熹光没得,林晚照要是不理会, 好像瞧不起人似的。林晚照让老大有空去瞧瞧,买些瓜果梨桃的,不用贵,过去瞅一眼就行,反正跟林熹光也一般。 老大媳妇是因这事才知道婆婆得了娘家的财产, 细跟丈夫打听一回,“我记得以前姥爷住的那院子,挺宽敞的。那宅子是姥爷的么?” “原是姥爷住不惯筒子楼,用楼换的。” “这可真是赚了。”老大媳妇问, “咱妈得了多少?” “一套五十多平的大一居。” 老大媳妇算了算,“也可以了, 毕竟妈是女儿。” “说什么哪。”老大不爱听这话,“这些年, 姥爷都是跟着大舅。大头当然会给大舅, 但也没委屈咱妈,咱妈跟小舅得的一样多。” 老大媳妇笑, “我这不是为妈高兴么。朝外大街那么好的地界儿,可不是咱老家, 现在去买那里,现房也得四五千了,这就现成二十多万。小姨得多少,我看姥爷更疼小姨些,肯定给小姨的更多吧。” “到小姨家可别提这话。不知道小姨怎么得罪了姥爷,半平米都没分给小姨,就为这事儿气病的。”老大对镜子整整衣领,刘爱国听到这事也很讶意,“不能吧?你小姨一点儿没得?” “嗯。我妈说,到大舅家大闹了一场,回家就气病了。” “去了多陪着说两句好话,你小姨说啥你们就听啥,她本来就嫉妒咱家,一直说你姥爷偏着咱们。”刘爱国摇摇头,“她就是想不开。当初为着让她读工农兵大学生,你姥爷可没少托人,还见天给她补课,她读书那叫一个笨。就这,还一天俩鸡蛋补脑子,全家都供着她。” 老大媳妇问老大,“姥爷这么分产业,钱姨姥没说什么吧?” “这跟钱姨姥有什么关系,房子本是大舅单位分的,后来那鸽子房也是大舅小舅出钱买的。”老大也很尊重钱阿姨,但涉及到产业的事,自然一码归一码。听说钱阿姨家拆迁,钱阿姨得的拆迁好处,姥爷还提前跟钱阿姨立下协议,都归钱阿姨的,姥爷一分没要。 老大媳妇从立架上取下围巾递给他,“你不知道现在拆迁的事儿。为着钱,兄弟父子反目的都有。” “姥爷家没这些事。”夫妻俩去看望林熹光,老大叮嘱父亲,“爸,饭都做好了,你吃的时候放微波炉热一热。” “行了,我知道,你们去吧。” 朵朵在学校读书,儿子儿媳一走,屋里格外空荡,刘爱国一人呆着也无聊,抬脚往小区棋牌室消磨去了。 林熹光没什么大事,就是气的。 她是最要强的人,哪怕比不过兄弟,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连林晚照都不如。 晚辈们的探望也没有消解林熹光的怨恨,尤其傅老太话里话外的,“不事事比人强么,正经要紧大事儿就不行了。关键时候掉链子,还能指望你什么。” 林熹光更是气不轻。 林熹光绝不这么算了,直接一纸诉状把林爹告法庭去了。 林爹接到法院传票时略有讶意,签收后上楼跟长子报喜,“老大,你看我收到什么了?” 林晨阳看他爹一脸喜气洋洋,以为是有什么喜事,笑问,“是什么?” 林爹递给长子看,高兴的说,“我这辈子还没打过官司哪。”打电话给林晚照,让林晚照跟他一起去置办新衣,准备开庭时穿。 林晨阳看清是传票后细看一遍,脸就沉下来,“简直太胡闹了。”林熹光竟然把父亲告上法庭,而且,父亲是联合被告,另一位被告是林晚照,罪名都是一样的,私吞亡母遗产。 林熹光这是要从林晚照拆迁所得中找补回来。 当初林晚照离婚,光拆迁面积就分了五百平,另外还有现金两百多万。林熹光就是弄出十分之一,也是不少数目。 方红端茶出来,也看到传票,说,“这回可是熹光的不对。” 林爹很想得开,“物不平则鸣,何况人呢。熹光啊,我总是跟她说,做事留一线。她就总喜欢把事做绝。” 拿起自己最喜欢的杯子,林爹呷口茶,跟方红道,“我倒没什么,你看把咱家老大气的。” 果然,林晨阳脸彻底沉了下来。 方红上次看到丈夫这样的脸色还是林正年轻时出国留学,打算定居国外的时候。 方红看他动了真怒,忙劝他,“熹光这是气头上一时想佐了,等过些天她就能明白了。自家妹妹,你可跟她生什么气。” 林晨阳淡淡,“她想打,就让她打。” 林爹到楼上跟林晚照说,“咱家老大气得够呛。” 林晚照很理解大哥,“叫谁谁不生气啊。哪儿有林熹光这样的,告我就算了,爸你可没亏待过她。” 林爹盯着林晚照,打趣,“是不一样了啊。要搁以前肯定得说,做闺女的怎么能告爸爸呢?” 林晚照不觉着自己有什么变化,她很自然的说,“这世上父子反目的事也很多啊。主要是大哥太善了,我得下去劝劝大哥。” “真是你大哥的小狗腿呀。”林爹感叹。 林晚照气的,“这叫什么话。” “实话啊。”林爹拿个桔子剥,问林晚照,“我是你亲爹也没听你任何一句高尚评价啊。” 林晚照,“我说的都是实话,可不是拍马屁奉承。” “就是要你这真心实意的实话。”林爹递给她一半小桔子,“来,说两句好听的。” 林晚照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林爹,林爹催她,“说呀。” 林晚照实诚地,“说啥。” “真心实意的赞美一下亲爹。” 林晚照一脸艰难,积极开动脑筋,最后憋出一句,“要不,我请你吃全鱼宴吧。” 林爹气,说林晚照,“看这笨样儿!” 林晚照也不乐意叫人说笨,她说,“你干嘛要逼我说假话啊。” 越是老实人越会气人,林爹直接给气乐,“叫你赞美亲爹两句,就是逼你说假话?!赠予合约上怎么签的,可规定了你得尊重老爹的。” 林晚照郁闷地,“说实话就是不尊重啊。你再说我,我就不做鱼给你吃了。” “还威胁老爹,扣钱扣钱。” 因为林晚照不会拍马屁,被林爹罚款二百,还在家族群里通报批评。 林晚照也很要面子的好不好,刚要在群里说:哪儿有人主动要求别人奉承赞美的。 她的话还没打出去,就见群里立刻有人回: 特特特特:太姥爷最帅了,心胸似海,度量如山。 林晚照惊的,小特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拍马屁了啊。 就见我怎么这么帅(林爹QQ名)回:朕心甚悦。 接着特特特特又发了一句:这是姥姥常跟我说的。姥姥经常私下赞美太姥爷。 我怎么这么帅:真的?不信。 特特特特:绝对真。姥姥还常说太姥爷您穿衣服有品味,全A市的同龄人里,比太姥爷您更帅的不多。 待略晚一些,家族群中更是马屁如潮。 让朴实的林晚照童鞋颇有一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觉。 给家族群这么一活泼,林晚照也就没把被林熹光告的事放心上。她还要帮林爹置衣,用林爹的话,平生第一次去法庭,可不能失了体面。 不过,林晚照觉着这兴许就是老头儿想买新衣服的理由,因为那种斑斓闪耀的颜色,哪个适合法庭上穿啊。 林晚照林爹的律师是林晨阳找的,开庭前法庭会先进行调解。 因为是工作日,林旭辉没来,黄茹一起过来的。林晨阳因为是当年的老宅经办人,也一起来了。 林爹穿一身春天最新款西装,内搭烟紫色真丝衬衣,复古腰果花小方巾。下巴光洁,精神饱满,那一身的时尚气,让林晚照不由自主的理了理额前流海。又觉着老头儿你这是来做被告的,又不是来参加电视上的时尚晚宴,意的这么光鲜做什么哟。 林特昂首挺胸走在姥姥身边,她上午没课,过来给姥姥鼓劲儿! 林晚照看一眼左边两条大长腿悠闲往前走的林爹,看瞟一眼右边自家个子高挑的小特,小皮鞋也踩的哒哒响。 林熹光身边就一个老傅陪着,老傅不好意思的朝林家人笑笑。林熹光脸色腊黄,冷哼一声别开脸,老傅过来打招呼,岳父大舅兄大姨姐……一幅无可奈何老好人的模样,还跟林爹说,“岳父您放心,我会劝熹光的。” “那倒不用,估计你劝也是火上浇油。”林爹一摆手,指指长桌对面,“坐你原告那边儿去。” 老傅有些尴尬的看向大舅兄林晨阳,林晨阳微微颌首,老傅就坐过去了。 法官与书记员过来后,调解开始。 这事儿得追溯到十八年前,林爹的话,“八四年我刚退休,咱们国家八五年正式颁布继承法。我们老家在乡下,家业都是按公序良俗,虽然。我来城里跟长子一起生活,不想给孩子添累赘,就想把老宅处理掉。四个孩子,就长女嫁在老家,她孩子多,以后也得盖房,我就把老宅卖给她了。五千块钱,在当时算是比较公道的价格。不过,因为必竟是给亲闺女,原本我是想卖五千五的,说起来少收五百。” 然后林熹光就说了,“八五年颁布继承法,那么在八五年之前,对于亡母所留遗产必然也有规定。如果我现在生活宽裕,我不会争这一份儿。我与丈夫还在同公婆共居在六十平的小房子内。我儿子只能寄居岳家。前些天,娘家拆迁,我爸算下来有一百八十平的拆迁面积,生活富裕的大哥、小弟、大姐,人人都得到父亲的财产,唯独没有给我一分一毫。我实在太困难了,爸,您体谅我。我妈过逝,五间房归您,您有权卖您那五间。还有三间,您没权利动,分到我头上也有大半间,我就要我那大半间房。” 林晚照听的无语,“当时爸卖房给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但那时不是不懂法么?那时就觉着,这房还是爸的。如今新世纪了,法制社会,自然要依法办事。”林熹光伶牙俐齿,面目庄重,“我既然是国家公道,我的财产权自然受到法律保护。” 林晨阳请的律师道,“关键的问题的,原告的户口自七零年工农兵大学生就迁到市内,已不再是农业户口,对于农村集体所有土地并不能直接进行买卖继承。而我的当事人,于前年拆迁前一直是农业户口,对老宅的买卖完全合理合法。何况,依八十年代农村旧俗,儿女婚嫁后,母亲过逝,当地公序良俗,老宅自然依旧归我的当事人林老先生所有。我当事人对老宅的所有处理,合乎情理。” 林熹光请的律师也相当专业,那位律师也提出,纵然法律规定农村土地归集体所有,非当地户口的人不能买卖,但在农村里,存在一定数目非农户口或买卖或继承农村房屋的事。 这件案子,林熹光的诉求是,按她那大半间给她,如果房子在,给她房。如果房子拆迁,按她那大半间的面积把拆迁利益算给她。 还有这些年房屋一直由林晚照居住出租,这些年居住出租的租金也要一并算给她。 林熹光很会说话,在法官面前就几度哽咽,“原本我也没想过跟我爸、大姐打官司,法官,实在是太不公了。我一直以为爸爸很喜欢我,从八四年我爸来到市里,逢年过节,我没有一次空手过去的。整整十八年啊,法官,我姐离得远,就是我、我大哥、我小弟,我们三个人伺候我爸。我爸是旧思想,重男轻女,我现在生活困难,原本也没想过我爸拆迁的财产,我爸给我哥给我弟,我不说什么。重男轻女么,老一辈人都这样。我自认平时从没对我爸不好,可这次大哥、小弟、大姐都有,就我没有。法官,您帮我断断,这事儿公道么?” 林爹翻个大白眼,吐槽林熹光,“刚还说公民财产受法律保护哪,我难道不是公民?凭什么给他们就得给你啊,你老几啊?就凭你所我告上法庭,可见不分你也是对的。” 林熹光泪如雨下,“世上还有个不患寡而患不均哪,爸你自己说,你公道么?” 就林熹光哭的那样委屈,林晚照都移开目光,林爹完全不为所动,说林熹光,“你既然非要法官评理,咱们就评评。旭辉是六六年参加高考,上的大学。之后高考取消,直到七零年开始推荐上大学,也就是工农兵大学生。你非要去上,我是又托人又给你补习,工农兵也要有个筛选考试的,好容易你读了大学。你们仨就都在城里,就晚照在农村,从七零年到八四年,一直是晚照在照顾我和你妈。你妈生病,你们都在城里上班,你大哥小弟,不论是看病吃药,出钱出力,从无二话,你出过钱吗?一个月回家一趟,买点儿水果梨桃,这就是你出的钱。晚照也没钱,但晚照离得近,伺候的最多。” “我退休后来城里,晨阳旭辉每月都有零用钱给我,你也从没有给过一分钱。要说伺候,你也没伺候过。这些年你给我送的东西,我都有记录在档。”林爹对林特一扬眉,林特递上太姥爷的私人档案。 档案袋上写着林熹光三个字,递给法官,法官打开来,里面是林爹对林熹光结婚后每次看望他时买的东西的记录,多是瓜果梨桃,后面还有品相备注。为数不多的几次衣服,屈指可数。 钱是一分没有。 因为东西少,几十年的记录,法官扫一眼就看完了,然后,深深望了林熹光一眼,说,“原告,责任、义务、权利都是相对的。” 林爹对林熹光微微一瞥,然后又对林特一扬眉,林特把剩下的三本厚厚档案袋交给法官,这三本是大舅姥爷、小舅姥爷和姥姥的,上面分别写着三位长辈的名字。 林晨阳黄茹都深深看林爹一眼,心下想的都是,没想到老爹(公公)私下还有小账本啊! 林晚照不知道那是啥,林特悄悄跟姥姥说了,林晚照瞪圆一双杏眼。 从林爹的私人小账本里就能看出来几个子女对他的尽心程度,八四年以前是林晚照尽心最多,八四年以后就以林晨阳林旭辉为主,因为跟林晨阳住的近,各种鸡飞狗跳的事情更多,还有林爹的私人评价,什么:大儿媳简直就是个炸毛鸡啊。 之类的话。 但更多是对两个儿子的评价,对林晨阳的是:真是上辈子烧高香,遇着这么个大孝子。 对林旭辉的评价是:有点儿笨,特好玩儿! 对林晚照则分两部分,前面一些年是笨笨笨笨笨!自前年开始,则变为:真是祖宗显灵,晚照竟然变聪明了。 然后对林晚照的记录开始多起来,什么“做鱼好吃啊,还是得晚照的手艺”。什么“穿衣服难看,好土,一起出门真没面子”。还有类似“唉哟,竟然会生气了”…… 还有林爹各种坑林晚照的事,只要能坑成功,老头儿能高兴的写上大半篇。 还有父女俩出去买衣服,一年四季,添置哪些衣服,林爹都有记录。 林爹过生日买大开门儿翡翠做礼物,账单一分为三,林晨阳林旭辉林晚照各承担三分之一,林熹光一分钱都没出过。 还有林晚照每季给林爹添新衣,林熹光也不是不给钱,就给两百,说自己忙,让林爹喜欢什么买什么。 用林爹的话,“两百块够做什么,买只打火机也不够。我还给她分财产,难道我有病?不给好的孝顺我的分,偏给这既不孝顺又拿我当傻瓜糊弄的?” 林爹对林熹光似笑非笑一扬眉,“熹光,你不会真当爸爸上年纪就糊涂了吧?” 林熹光盯着林爹给她建的私人小账本,完全失去言语。 小账本后续(林爹私人小账本一拿出来...) 林爹私人小账本一拿出来, 立刻对林熹光进行碾压式打击,连法官看林熹光的眼神里都不再同情。 林爹抢先一步在林熹光之前跟法官道,“哎, 我总想,做父母的,有朝一日总会先一步离儿女而去。父母与儿女对彼此都不完美,我对他们总是牵肠挂肚,百般放不下。当我步入暮年时,我时常在思考, 还能为我的儿女留下些什么呢?” “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才能见一面,一起吃顿饭说一说他们的生活。这是金子一样宝贵的时光,我总会记录下来,是我最后留给孩子们的礼物。”林爹动情的说, “我已经尽力做好一位父亲的身份,固然,孩子都是我的孩子,儿女都是我的儿女, 我尽力给予儿女全部的爱,但是, 呕心沥血的付出不一定能有同等回报。有的儿女愿意尽最大能力赡养他们的老父亲,有的女儿只愿意略尽绵薄。不一样的付出自然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我不认为我对自己的财产分配有任何问题。” “世间永远不能被辜负的, 便是情意。我绝不会辜负最有孝心的儿女,因为, 付出必有回报,这是我想告诉他们的事, 也是我毕生所践行真理。” 林爹声音温润,情感丰沛,凡听他这一套演说之人,总会被感动一二。 “我只尽我应尽之责任,我从未要求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但在八零年代,依农村当地环境的公序良俗,在我妻子过逝后,我对家庭财产进行了合理处置,我并不认为有任何不妥。如果这是不妥,那么,现在农村当地九成以上的分家单将不具备法律约束力,而且在农村的分家单上,不会出现任何一个女性的名字。” “我们不能片面的说这是歧视,我认为这是社会发展过程中所经历的一个阶段。我们要如何定义这个阶段,用简单的对错是非,武断而狭隘。当然,若我的女儿熹光做为权力人之一,一定要追溯当年卖房之事,我愿意做出适当补偿。”林爹道,“当年卖房的五千块钱,我都愿意补偿给我的女儿熹光。” 林熹光先是被林爹的小账本挤兑的不轻,此时,林爹的话一出,林熹光险喷出一口老血。 五千块! 当真连律师费都不够! 双方诉求差距过大,此次调解并未成功。 林爹离开调解庭时先是伤感的看林熹光一眼,而是一抖身上新款春季风衣,就昂首挺胸走出法院。 其意态之潇洒,难以用言语形容。 林熹光跟林爹林晚照打官司的事,刘家几个兄弟姐妹自然也听说了。兄妹几个一起过来老妈这里开了个会,主要也打听一下官司进度,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给老妈鼓鼓劝儿,让老妈别害怕。 林晚照说,“这有什么怕的。咱们请的律师说了,就算补偿,也是补偿几千块钱。” 林熹光很早就把户口迁到城里,哪怕自亡母遗产论,即便按继承法规定,她也只能继承房屋,而无所继承土地。 因为,农村土地是农村集体所有,城镇户口的人是没有办法继承农村土地的,不符合国家法律规定。 但,房屋可以继承,就是说,地上面的几间房子,有林熹光的一份儿。 这一份儿折算下来,按当年市价,一间也就是六百多块钱,折到林熹光头上的,不到五百块。即便二十年利息算下来,充其量补偿林熹光一千块。 在经历过漫长的对城镇户口羡慕的岁月,林晚照第一次打心底由衷觉着,农村户口真好! 但还有一件事,林晚照很生气。 她把林爹的小账本拿回家自己看,那简直是越看越生气。 这简直是她跟老头儿的礼品往来簿,从年轻时结婚,老头儿就给她记着了。林晚照是六零年初结婚,正赶上困难年代。那会儿林晚照情况挺好,她被安排到村儿食堂工作。 这工作吧,干哪行就有哪行的好处占。 像在村儿食堂,林晚照管着一天三顿打饭,自己家人当然要照顾。林晚照是天生正直的人,但她也不会让自己的亲人挨饿,还偷偷往家带过吃的。 她都觉着自己很机伶了,但林爹喜欢吃小灶,在食堂搞些小动作,都是林爹教的林晚照。还有逢年过节大队宰猪吃肉,晚上把肉炖好,村干部先去吃一顿,林爹就跟一起吃。待村干部吃完,食堂的人再吃一顿。之后才轮得到第二天大队里吃。林爹还会教林晚照夜里偷偷往家运大半碗肉,再弄些大馒头,回家一家子还能吃顿好的。 那时候就那么困难,一年也就一两次。 关键,林晚照觉着挺为娘家做贡献的,林爹当时可表扬她了,经常家里家外的夸她这个长女孝顺能干体贴父母。 结果,今天才知道,林爹在后面的备注是:弄点儿肉还得教,真是笨! 林晚照气的鼓鼓的,恨不能立刻穿回年轻时,把给林爹做的小灶都收回来!再不那么实诚的体贴孝顺他! 还有以前林爹想安排林晚照在村儿里做妇女主任的事,林晚照天生不擅争斗,对做官没兴趣。 林爹的评价是:笨死了!蠢哪! 还有林晚照辛辛苦苦给他做的鞋,林爹评:竟然也给栗子哥做了一双。傻呀,栗子哥那双随便做做就行了,做那么扎实做什么!哼,亲爹能跟公公一样么,还搞平均分配啊!傻死了! 林晚照气,不就一双鞋么,真小气。做都做了,难道不能给公公捎带做一双。她给老头儿做三双,才给公公做一双。真小心眼儿! 气呼呼的翻过下一页,还有她带着一家子回娘家吃饭,她给孩子夹块肉林爹都不满。林爹写的是:完全傻瓜式带娃! 估计林爹后来做过什么事,隔开两行又写了一句:MD,老子好心好意提醒,竟然不领情!看那蠢样儿,早晚有吃亏的时候!才不理她,坐等这笨丫头倒霉! 反正是各种各样,好话不多。 除非是林晚照过去给他做鱼,或者只给他一人做衣裳做鞋,不然就是给妈一起做,老头儿私下也会进行比较。如果觉着妈的东西好过他,也会不高兴,在后头会评论两句酸话。 林晚照啧啧两声,真是没见过这样小心眼儿的人啊! 等林晚照翻完,她气的都不生气了,因为生气也没用,她就是气死,估计老头儿也就是评一句: 笨丫头竟然气死了! 或者“哈哈,没想到笨丫头竟然这么爱生气”之类的话。 林晚照挨个给林爹的话写批文,林爹要是说她笨,她就回一句:总说别人笨,好像自己有多聪明似的。 如果她看到生气的,就会写:小心眼儿!小心眼儿!小心眼儿! 等她批完厚厚一本,还给林爹时,林晚照扬着下巴眯着自己的水杏儿眼瞥林爹,颇是挑衅的说,“别以为就你一个人会写字!” 把小账本还给林爹。 林爹看小账本儿看的哈哈大笑。 又送了林晚照一对玉牌。林晚照想,老头儿这肯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送玉给我。 结果,等她当天上网的时候,发现她在家族群里的名字花间晚照被改成了“笨笨笨笨笨”。林晚照直接在群里跟林爹辩论了半小时,最后因为辩不过林爹,直接脑羞成怒,在群里威胁林爹,如果不把她的群名改回来,她就再不给林爹做鱼吃! 林爹发个叹气的表情包:晚照都知道怎么威胁老爹了。 然后,把林晚照的群名改成,我亲爱的女儿晚照。 直接酸倒林晚照一口牙。 要努力学习(林爹的小账本凡被记录在...) 林爹的小账本, 凡被记录在册的人物均不同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击,当然,林晨阳除外。 因为林爹在小账本里好几次写下:大孝子是个硬茬子之类的话。 方红因为在小账本里被写成炸毛鸡还跟丈夫私下嘀咕好几回, 林晨阳回忆片刻道,“爸刚来城里的头几年,你们的确经常拌嘴。”问妻子,“你没给爸取个外号什么的?” 方红立刻道,“怎么可能,我很尊敬爸的。” 林晨阳盯着方红片刻, 笃定的点点头,“肯定说过坏话无疑了。” 方红完全不承认,警告林晨阳,“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不许胡说!” 林晨阳眼眸中露出些许笑意,刚只是诈一诈妻子, 唉哟,直接就露馅了。他一本正经点头,“绝对不说。” 方红很奇异的就心理平衡了,反正她也没吃亏。 林旭辉因为被林爹评价为“有点笨”也是无语了, 跟大姐说,“爸还说我笨, 他自己都没拿到大学文凭。” “可不是么。”林晚照先在饼铛淋上一层薄油,油温七成热的时候, 把洗好的小白条儿在鸡蛋面糊里轻轻一拖, 面糊要略轻薄些,这样煎出来才焦脆。 煎鱼有一种清脆的“吱啦”声, 和着煎鱼的香气,即便有抽油烟机, 也飘满客厅。临着露台的门敞着,绣球花开始抽出嫩绿枝叶,待到六月就能开花了。 拖着面糊的小鱼铺满整个电饼铛,林晚照放下夹鱼的长筷,跟弟弟说,“当年你考大学的时候,咱们全县就你一个a大,老头儿高兴的眉飞色舞、意气风发,每天都能听到他跟人吹牛,一年吹到年根儿底下你寒假回家,整个腊月到正月十六你开学,见天儿的带你出去吃请。你不知道咱爸当时在村儿里多威风,提起林校长,整个县都知名的。” 小鱼在锅里煎着,姐弟俩到露台喝茶。林晚照这里的茶都是林旭辉送的,杯里泡的是老白茶和陈皮,林旭辉先递给大姐一杯,跟大姐说,“我每年给爸的茶,稍微差一点就会被爸记上一笔。” 林晚照安慰弟弟,“没事儿,反正就你送他茶。他是嘴巴刁,我尝着都好喝。奶奶说以前穷的时候还喝过老柳叶儿哪。” “那是爷爷抠儿,舍不得买茶,炒些柳叶儿做茶了。咱爸可没喝过那个,他打小儿就跟着申伯伯喝好茶。你不知道爸多势利眼,现在只喝林辰送的茶。”林旭辉呷口茶,“有一回我打电话给林辰,让他给爸送点儿平常茶叶,不然爸总念叨我,把林辰笑的不行。” 顺着林爹的小账本儿,姐弟俩一起把林爹吐槽半小时。就林爹爱记小账,林爹自己个儿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啊,那讲究劲儿,困难年代都要喝茶。那会儿哪儿有茶啊,林爹就行使校长的权力,让学生给他买野菊,硬说是能治病的中药材。 等他晾干,把好的留下自己做茶喝,剩下的送乡卫生所儿。 还有林爹的臭美。 对补丁的形状都有要求。 坏嘴。 原本林爹是能升到县里去的,县教育局局长特喜欢林爹,但林爹说县长是个土鳖,叫有心人听到告诉了县长。因这事儿,林爹就一直在村儿里做校长。 虽然看老头儿几十年也过的很自在,但这也是因为嘴坏影响了前程啊。 还有不体恤人大手大脚,都不能算老头儿的缺点,老头儿一直这样,儿女们都习惯啦。 就是不知道还这样小心眼儿,私下记小账。 不过,林晚照林旭辉都问心无愧,因为他们都尽心尽力的孝顺老头儿。即便老头儿有些抱怨,也都是平常过日子的小摩擦。 煎鱼的香气越发浓郁,林晚照放下茶给鱼翻个面儿,继续煎。 这种拖面糊儿的小白条儿要煎透才好吃,外头焦焦的,咬起来发脆,里头鱼肉又细又香。林旭辉说,“大姐你现在不是养生,晚上不吃油炸的么。” “爸要吃。”林晚照说,“不给他炸,少放油煎着吃,油性也不大。” 虽然老头儿瞧着没心没肺,不像很在意林熹光起诉的事,林晚照却是天生体贴的性情。虽然她也很生气老头儿说她笨,但还是想给老头儿做点好吃的,让老头儿放宽些心。 毕竟这把年纪了,跟亲闺女打官司。 所以,这两天林晚照很有点惯着林爹。林爹也很珍惜现在林晚照的百依百顺,已经叫着林晚照又置了一回衣,平时就差点全鱼宴了。 人上了年纪,就会格外珍惜时光,也格外珍惜亲人。 林旭辉也爱这口,所以林晚照干脆多做些,大家一起吃。 林晚照把煎好的鱼盛出来,接着煎第二锅。林旭辉趁热拿一个放嘴里,咬一口,那种焦脆咸香的滋味儿,简直甭提。 是小时候吃过的,任何饭店都做不出的家乡味。 林旭辉刚要赞好吃,就听到开门声,见林爹遛遛达达的走进来。林旭辉叫了声“爸”,过去两步接林爹。 林爹目光如矩,一进来就盯着林旭辉嘴巴里叼着的煎小鱼,挑眉哼哼两声,“我还没吃,你就先动了。嗯,得记一笔。” “记吧记吧。”林旭辉递给老爸,“爸你尝尝,也就是我大姐的手艺。” 林爹嫌弃的瞥一眼他手里的半条煎小鱼,下巴朝整盘的一抬,林旭辉立刻拿筷子给老爸更夹只新的,他没吃过的,外焦内软,因为是早上开始腌的,很入滋味儿。林爹点点头,在挨着中岛台高脚椅上坐下,使唤林旭辉,“去泡壶好茶。” “我跟大姐喝的老白茶。” “现在春天,绿茶最好。泡壶明前茶。” 林旭辉去泡新茶,边跟老爸聊天,“爸,我单位一同事,家里老岳父是南边儿种茶的,说有存了二三十年的老茶饼。爸您要不要喝,我帮您弄点儿。” “二三十年还能喝?别听外头人瞎吹吹,喝茶就是新茶最好。以前制茶饼是为了方便储存运输,五六年的还罢了,二三十年的老茶饼?网上还说云南有上百年的老茶饼拍卖哪,都糊弄傻子的,腊肉搁一百年也得成僵尸。”林爹不屑的撇撇嘴,再夹条小鱼。 “哟,爸,您还知道僵尸哪?” “废话。《我和僵尸有个约会》你都没看过?”又一条小鱼嘎吱嘎吱进嘴里了。 林晚照这鱼腌的不咸,一来晚上吃,二来怕上火,但看林爹一条接一条的吃小鱼,忙把烙出的发面饼给林爹切一角,别咸着。 林旭辉说,“爸,钱阿姨怎么没跟您一起过来?” “二女家孙子过生日,接你钱阿姨过去吃饭。”林爹揭开发面饼,在中间裹上一层厚厚炸小鱼,然后咔嚓咬一口,吃的颇接地气。 哪怕这两天时常给林爹做好吃的,因为受了“笨笨笨笨笨”的刺激,林晚照近来说话比较锋锐,说林爹,“您这么洋气的人,怎么吃东西这么土啊。” 林爹喝口茶润一润喉,反击林晚照,“什么叫洋什么叫土?握着夹着双层肉饼吃的一嘴沙拉酱的汉堡包就是洋气,吃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大饼裹小鱼就是土?说你笨,是一点儿没说错。吃东西还分洋土,傻不傻!” 林晚照叫林爹的讽刺噎住,她说,“可现在外头都这样认为啊。” 林爹嘲笑,“你没长脑袋吗?干嘛理外头人怎么认为,你自己不能有自己的认为?” 好吧。 更噎了。 林晚照说林爹,“你不能有话好好说么。” 林爹露出丝得意兮兮的笑,再咔嚓咬口大饼裹小鱼,待咽下去后再呷口香茶,才施舍一般的瞥林晚照一眼,“是你先说我土,没说过我。不过,知道服软也值得表扬,好吧。我再重新翻译一下,你得学会自己思考。外头那些人云亦云的话全都当放屁,你得有自己的主见。对任何事情都一样。” 虽然林爹的口气依旧带着得瑟,但说的话是正经话,林晚照很大度的表示,“知道啦。” 林旭辉还有事跟老爸商量,要不要跟二姐商量商量,能不打官司还是不打的好。林爹挑高一边眉毛问他,“你打算怎么商量?说你傻真傻,熹光这就是坐地起价,等着你去跟她商量,她好提条件。”“我看二姐也就是想要点钱。”“你要给,你就去商量。” “二姐现在是有点困难。”林旭辉小林熹光一岁,二姐当然不如大姐厚道,但林家兄妹的感情一直不错。林旭辉就觉着,打官司挺伤情分。 林爹三两口吃完一角大饼裹小鱼,抽张湿巾擦擦手,看林旭辉,“钱夹拿出来。” “干嘛?” “叫你拿就拿,你爸要看,怎么,不给看啊?!”林爹很有再去给林旭辉记一笔的冲动。 林旭辉从西装口袋拿出钱夹给老爸,林爹打开,取出现金,放到中岛台,一百二十块。林爹感慨,“一百二十块零用钱的人,不配跟我谈任何与金钱有关的问题。” 林旭辉生怕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被看低,急忙解释,“我家大事还是我做主的。” 林爹坏笑两声,不理他,看向林晚照,“我跟大款谈。晚照你说,要不要去跟熹光求和?” 林晚照也想过这个问题,就是上辈子,她也没有把拆迁的钱拿出一分来,她都分给她的孩子们了。当然,后来证明都是些混账东西! 但林晚照不想服软,林晚照说,“打官司熹光也赢不了,无非就是有点丢人。我听咱们居委会的王主任说,因为咱家打官司的事,市五好家庭没戏了,只能评个区五好。” “大姐,说正题。”林旭辉把话题从五好家庭上扯回来。 林晚照正色道,“旭辉,如果这会儿跟熹光说和解,她就会觉着她这样威胁人是对的。以后说不定还会这么干,咱们先强硬着些,她官司一输,肯定来跟爸说好话的。” 林爹点了点头,指尖朝林旭辉一抬,“说吧,熹光打电话怎么跟你哭诉,把你这哭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林晚照吃惊的看向小弟,还有这事? 林旭辉有些尴尬,“从第一天起诉,隔三差五打电话跟我说艰难。二姐的意思是,给她十万,能让她在偏远些的地界儿买处栖身的地方,她就不打官司了。她真的挺难,爸您也知道,我二姐的婆婆那张嘴,全小区第一刁。二姐现在住她婆家,挺憋屈的。” 林熹光婆婆的刁钻,林晚照也听说过。以前林熹光生了女儿,她婆婆都正眼不瞧,一直到生出傅泉,那是银镯子银项圈银脚镯,当宝贝蛋儿一样。 反正,林熹光跟婆婆关系一直不好,好在先时不住一起,现在林熹光的房子卖了,跟公婆一起住,能舒坦才怪。 林爹跟林旭辉说,“十万?一分钱都没有。” 而且,林爹还跟林旭辉宣布一件事,“既然你跟林熹光这么熟,就替我代句话给她,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被人告的,我已经委托律师,向林熹光追讨这些年的赡养费。你告诉她,既然她划出道儿来了,我也不多要,从我六十岁开始,就十万好了。” 林熹光林旭辉都不知道林爹要跟林熹光打官司要赡养费的事,一听之下大为吃惊,俩人都说不出话。 倒不能说这事儿林爹做的不对,赡养老人是每个子女的义务。 林晚照说,“还是算了,你就是打官司,熹光现在也没钱给你啊。” 林爹一扬眉,“她可是有退休金的,等打完官司,我就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到时直接从她工资卡扣,看她怎么办?” 待林晨阳夫妻上来吃晚饭,林旭辉跟大哥说到这事,林晨阳眉毛都没动一下,把小米粥放到林爹面前,说,“反正请一回律师,爸想打那就打。” 大哥这样说,林晚照林旭辉也就不反对了。 的确,凭什么就任林熹光告啊。就是让林晚照说,林爹的确不是完人,事实上,生命中还有很多瑕疵,但林爹绝对对得住林熹光。当年工农兵大学生,那绝不是随便谁都能去上的。 再说,林爹分财产也并没有偏心,就凭林熹光这些年光动嘴儿,一点儿实惠的没孝敬老头儿,现在还跟老头儿打官司,林爹要林熹光出赡养费,也没错。 林爹这杀手锏一出,林熹光立刻就撤了诉讼,十万块也不提了,见天儿过来林爹这里哭诉道歉说好话。 林爹那拿捏架子的本领,林熹光都叫林爹挤兑的都不敢上门儿死缠烂打。 老爸惹不起,林熹光只得改变策略,到林晨阳那里哭了俩钟头,哭自己的委屈,“搁谁谁不难过,哥,你不知道爸平时都怎么哄我,总是说最疼我,对我最好。结果,分东西就没我的。我现在的情况,哥你也知道,我真挺不容易的……” 那哭的,俩眼通红,肿若烂桃,第二天依旧上门。 林晨阳干脆出去钓鱼,奈何林熹光现在也退休了,她在家跟婆婆不合,还不如到大哥这里挽回兄妹关系,中饭晚饭也在大哥这里解决。 方红都给林熹光愁的不轻。 经过此事,林晚照也长了心眼儿,她从老大送她的本子里挑出好几个,在本子皮上分别记上老大老二老三以及刘凤女的名字。 她决定了,她是不如林爹手段多,所以,她要努力学习,也学林爹这样,拿小本本记账。 人的记忆力毕竟有限,还是拿小本本说话比较清楚。 老话儿还说哪,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儿。 刚把小本本准备出来,老大夫妻拎着水果过来看她,就听到刘爱国被老二夫妻接走的消息。用老大媳妇略带埋怨的话,“真是拦都拦不住,我要是再拦,二弟妹就得翻脸。就这样,我略说两句,二弟妹都说,爸也不是我们一家的。爸是大家的爸爸,在我家过了年,今年就在二弟家过。” 老大道,“跟抢似的,都不容我爸收拾东西,就把我爸抢去了。” 刘晚照看一眼含笑的老大媳妇,再看一眼面带无奈的老大,心说,就凭刘爱国对老大的偏爱信重,刘爱国那五百平拆迁房也还没到手,老二夫妻又不傻,这是犯了什么病,突然就把人接自家去? 还跟抢似的? 老大笑的无奈,“我说还是让爸住我那里,小区里棋牌室有我爸熟悉的棋搭子,我爸下象棋,在小区也是闻名的。” 老大说的真心,林晚照看他并没有甩脱包袱松一口气的意气喜悦,相信老大是真心希望刘爱国住他那里。 老大媳妇今天的笑也格外真挚,哎,老大可能不知道,但老大媳妇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林晚照先是有些不悦,可转念一想,老大媳妇再不好,人家只是做媳妇的,又不是亲闺女。何况,刘爱国自己愿意去的,她何必替刘爱国操心。凭老二夫妻打的什么算盘,老二是做亲儿子的,刘爱国愿意去,自然愿意受着的。 当天老大一家走后,林晚照就在小本本上分析了这件事,最后留下了一句疑问: 刘爱国已经把手边儿的钱都分了,老二夫妻为什么还会把人接过去呢?总不可能是突然孝心大发吧? 二合一章(门前两排颇为喜庆的立式花...) 门前两排颇为喜庆的立式花蓝, 林特一身水洗白牛仔裤配鹅黄休闲衬衣,刘飞就是普通的牛仔长袖T,表姐弟俩人在门前一站, 那叫一个青春靓丽。就这也挡不住老二腆着肚子的满脸喜气,老二招呼着过来送花篮打招呼的朋友。 因为是刚开业,网吧颇有优惠。 新网吧,顾客并不多,新开张都这样。因为是白天,白炽灯只开一半, 漆成大红的吧台后坐着新网吧的新网管,刘飞二姨家新辍学的表弟杨珠。杨珠穿的跟刘飞一模一样,牛仔裤配长袖T,路边摊买的便宜货。 不过,刘飞面皮白净, 比正在长青春痘的杨珠要俊秀不少。 儿子第一次做事,朋友们过来捧场,老二中午定了馆子,杨珠要看店, 刘飞林特都跟着一起去。甭看老二现在人到中年发福,想当年, 也是俊秀小伙儿一个。老二媳妇在八十年代跟中专生(老二)搞对象,那也是十里八乡一朵花儿, 这从刘飞纯靠相貌就能吸引芳芳注意就很能说明外貌基因的优良性。 林特也是长眉秀目大长腿的好相貌, 这俩人在老二身边一站,老二硬是觉着有面子。刘飞即便中专毕业, 上学不多,年纪轻轻也知道干事业, 不是那种毕业后就在家靠父母养的孩子。 何况刘飞还自学考了自考大专,刘飞在酒桌上也会说话,“以前初中就知道玩儿,没好好学。等想学的时候,就晚了。我这中专都毕业了。不过,我同学说,只要有想学的心,什么时候学都不晚,我就自考的大专。继续念呗,等念完大专再谈本科,虽说跟全日制的不大一样,学到真本事就行,咱以后又不做老师。” 林特的学校,只要一提起来,凭国人对读书的看重是印在骨子里的,这一提,人人交口称赞。 尤其林特学的法律专业,当时就有人就一些家庭琐事请教林特,林特都能给出法律上的解答。还有事情怎么办,从法律上更为严谨。 老二既然经商,自然爱交际,这些人里有老同学,有旧同事,但有刘飞林特在身边,仍让老二倍觉有面儿。 尤其刘飞林特都乖觉,甭管心里对老爸(二舅)的感情如何,在外人面前都很给老爸(二舅)面子。 一顿饭硬吃了仨钟头,待把这些人送走,老二喝的也不少。刘飞要看店,林特开车送二舅回家。 老二倚着副驾的座椅靠背,心中既畅快又惆怅,畅快是儿子争气,惆怅是儿子至今没消气,不肯回家哪。 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老二是拿儿子当命根的。 去年老爸刚分了家产,家里当然不至于没钱,可老二这不预备着儿子要追求高材生初中同学,生怕人家A大高材生不好追,老二是个心眼儿密的,先把儿子婚房给预备好了。 一百三十平的电梯楼,一等一的学区房。 老二本来想付全款的,那房子贵,全款有些困难,就付了四成,现在每个月都得还贷款。剩了十来万,是打算给刘飞开店做事业的,没想到叫那败家婆娘借给了小舅子。 只要一想到这事,老二也很恼怒。 可生气有什么办法,借都借了,一时也要不回来。 原本是想着从老妈那里想想法子,老二当然有私心,老妈有钱有房,谁不想多从老妈那儿赚点儿哪。 不说旁的,就是老三,以前一年一年的不回家,自从妈跟爸离婚,分了一半家产,老三每回过去妈那里都得住一两宿。这是因着什么,老二嘴里当然不会说弟弟的坏话,可到底怎么回事,谁还不明白? 还有大嫂,以前嫌妈跟什么似的,举凡妈做事,就没一样能入大嫂眼的,现在怎么样,隔三差五的给妈买衣服。以前一说话就皱眉,现在一到妈跟前笑的跟朵花似的。为的什么,大家谁都不傻。 老二有私心,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就是想给儿子多留些。 哎,这孩子年轻,自小正直,跟爷爷奶奶关系也好。儿子这拗脾气……可年轻人,要是没这点儿拗脾气,又好像缺了什么。 似乎,就不这么让人稀罕了。 尤其臭小子一脸气愤的跟他放狠话,“你们这么算计奶奶,等以后我就有样学样,也这样算计你们,叫你们尝尝滋味!” 哎,天真的好笑,也天真的可爱。 杨树柳枝抽出一树春天绿意,老二无意识的望向窗外随风飞入的柳絮杨花,有些醉意的脸上泛起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老二决定,儿子这样争气,又是自考大专,又是开店做生意。他们做父母的,的确得给儿子做个榜样。 人到中年,纵心中还有算计,到底跟年轻时的争强好胜不同,经的事情多,就知道世间许多事是不能太过计较的,家里孩子多,哪儿怕心里想在父母那里做个第一,也知道父母是不可能一碗水端平的。 可孩子对父母的依恋,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 毕竟这一辈子,也就一个爸一个妈。 何况,妈不是爸,爸的偏心比较明显,妈对他是很好的。 哎,怎么能那样算计妈吗? 多伤妈的心啊。 想到小时候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光,妈妈知道他饭量大,总是担心他吃不饱,有什么吃的,给他的那份儿永远都是最多的。 在姥爷家吃肉,姥爷很刻薄,都会把肉盛两碗,一碗是他们这些孩子们吃的,一碗是大人吃的。妈总会偷偷把大人碗里的肉夹给他们,大哥弟弟一人一块,他就有两块。 那会儿姥爷可抠儿了,还为此骂过妈,妈就很硬气的说,宁可自己不吃肉,也要给他们吃! 想到这些事,老二悄悄给自己俩嘴巴,小声骂自己不是个人,都忘了妈把自己的肉省给他吃的时候! 心下自我检讨一回,老二是真的有点儿后悔了。 如今非但伤了妈的心,连儿子都不认同他了。儿子不回家,老二想的难受,他琢磨着,得叫儿子知道,他可不是不孝顺的人。 可之前已经给老妈买了水果点心,老妈依旧不冷不热。 妈那里可以慢慢磨,反正妈心软,多去几趟也就好了。结果,老二去了好几趟,妈这里都没事了,刘飞依旧不回家。 这回不只老二急,老二媳妇见不着儿子,伺候不着儿子,也急了。 夫妻俩买了许多好吃的给儿子送去,由于网吧宣传到位,主要刘飞祭出一招,只要会员介绍的会员,两个人都人优惠。网吧开的地段儿不错,虽然在县郊,离工业区近,白天人也能坐满大半位置,晚上包夜的人特别多。他又兼卖泡面香肠一类小吃,网吧生意着实不错。 刘飞对父母依旧淡淡的,直把老二夫妻急的够呛。你要动手吧,明摆这是不能以德服人的恼羞成怒,何况,孩子这么大了,又开始做事业,不能说打就打。再说,老二夫妻都没打过孩子,心软,下不了手。 老二决定跟儿子进行一次正式谈话,刘飞说,“我问奶奶了,奶奶说,你跟妈根本没跟奶奶认错,也没承认错误,难道就随便送点东西,就算了?既然做错了,当然得正式道歉,保证以后不再犯,这才叫认错!” 老二气,“臭小子,你还叫我写三百字检讨不成!” 不料刘飞竟然点下头,“也有理。写一份就写一份吧。” 老二扬手要打,刘飞斜眼看他,“你要不写,等以后我也照样浑过去。你怎么对奶奶,我就怎么对你和我妈。” 老二骂刘飞,“你知道个屁!”指指刘飞斜歪着看人的脑袋,“早晚叫你知道,什么叫你老子!” 带媳妇回家,检讨让媳妇写。老二计划了一件大事,把老爸接来自家养,也把那没见识的小子回来看看,他是多么孝顺的人! 不就是孝顺父母么! 谁还不想孝顺父母来着! 他也很愿意孝顺父母好不好! 他只是担心,他孝顺的多了,兄弟就孝顺的少了,岂不吃亏?明明爸妈最疼的人并不是他,为什么要他尽最多孝心呢? 这公道么? 有好事都是大哥三弟排前头,孝顺老人时就要他出力最多,公平吗? 老二心里计较着…… 哎,眼下刘飞这事,老二也没空多计较了。 老二跟媳妇商量时,老二媳妇是有些不乐意的,但老二问了一个问题,“爸妈三子一女,就是有一个不孝的,还有三个孝顺的。咱们可就刘飞一个,孩子又不是让咱们做恶,就是想咱们孝顺老人,不是我吹牛,现在孩子哪儿还有咱们飞飞这样良善的。” “孝顺老人怎么了?爸妈虽有点儿偏心,可也委屈过咱们,飞飞这一辈,就飞飞是妈带大的。我小时候,爸妈也供我念书了,咱们结婚,怎么给大哥三弟准备,就怎么给咱们准备的。要总计较偏不偏心,难道还得先拿出算盘珠子拨一遍计算个清楚再说孝顺?”老二一拍大腿,“咱们做父母的,是得给孩子做个榜样!” 决定把老爸接家来伺候。 老二提前跟大哥提过,老大一向有身为长子的责任感,觉着父亲在自己家住惯了,还在小区交到了新朋友,还是暂且不要挪动的好。 哥儿俩在商量这事时,老大媳妇也知道了这事,就在老二夫妻带着水果过来看望刘爱国时,妯娌俩在厨房做饭,老大媳妇不经意的提起刘爱国私房的事。 “爸就爱买东西,我跟刘杰说,在抽屉里放些零用,不让爸用自己的钱,拿家里零钱就是。爸就总舍不得,把刘杰气的不轻,每个月查爸的账户。爸户头里有十万三千六百七十八块,反正有零有整,刘杰给爸凑了整,现在是十万五千,爸只要一动,刘杰就知道。少多少,补多少。不动爸这钱,这是爸的私房。”老大媳妇仿佛随口一提。 从此,老二媳妇对于接公公到自家过日子的事热诚的不行。 哪怕刘爱国很愿意就跟着长子过,硬是拗不过老二夫妻的热忱,被夫妻俩架着下楼上车就接家去了。 老二媳妇提前收拾出房间,把刘飞的屋子给公公住,让刘飞住家里书房。 哎,这书房是学着大哥家装修的,以前刘飞在家时常在这屋儿上网。现在刘飞去开网吧,两间房空下来。 如今把公公接来,先把公公伺候舒服,让儿子看看,也能把儿子叫回来,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刘爱国过来,主要也是听说大孙子现在开网吧了,比较关心孙子,过来住一段时间。 先将老爸接来伺候着,老二再把媳妇写的检查看了看,改过后自己干干净净的誊抄一遍,最后签上自己的大名,再叫媳妇过来签名。 老二媳妇觉着有些没面子,嘀嘀咕咕的,“从没见过这样的事儿,还带写检查的。” 老二讥讽,“你还好意思说,谁背着我把钱弄出去的。这要在旧社会,你这就叫家贼。” 老二媳妇,“我弟弟会还钱的。” “还个屁!”老二没好气。 老二媳妇有些受伤,“诶,刘纯,我爸我妈对你怎么样,说是女婿,那是拿你当亲儿的!以前困难的时候,炖一只鸡,俩鸡腿,你跟我弟一人一只。虽说都是小事,你不会全忘光了吧!” 老二的确跟岳家有些感情,就因这样,才没少帮衬小舅子。可这是两码事,老二道,“我什么时候不帮过?可也得分什么时候,就没你这样扯儿子后腿的。你自己琢磨吧,儿子亲还是弟弟亲?以后是你弟弟给你养老,还是你侄子给你养老?” “我不是担心飞飞开网吧被人勾搭着学坏么?” “难道天下开网吧的就都学坏了?傅泉那是例外。你瞧瞧咱飞飞,自考大专也考上了,店也开起来了。”一说到儿子,老二是很自豪的,“我看飞飞那床头,一摞一摞的都是书。就这么往下奔下去,哪怕考不到硕士博士,咱飞飞也有出息!” 老二媳妇其实也有些后悔,琢磨着下回定不受亲妈鼓动。就见老二戳她一下,催促,“赶紧签字,这回跟妈好好认错,咱们也能把飞飞接回来了。总在外住着像什么。” 老二媳妇握着笔签下自己的名儿,说,“现在飞飞开网吧的地方离家远,可怎么回?见天打车费钱,坐公交那得多累。” 老二想儿子想的心肝儿疼,骂媳妇,“还不是你,吃里爬外,不然能给飞飞首付买辆车了!” “我不是没想到妈真的一点儿忙不肯帮么!”老二媳妇习惯性的嘀咕婆婆。 “闭嘴!”老二虽然也觉着老妈铁面,但逻辑清晰,“要不是你把钱扬出去,根本用不着去跟妈借!” 始作俑者就是这败家媳妇! 夫妻俩写好检查书,买好水果点心,傍晚店里关门后开车去老妈那里,跟老妈正式鞠躬道歉,说当初找妈借钱的事做的不对,不体谅老妈。 林晚照有些吃惊,心说,以前孩子们小时候也没让他们写过检查。接过检查书,目光如矩,看老二一眼,“这一看就是你媳妇写的。” 老二瞪圆一双被肉肉挤小的眼睛,老妈怎么看出来的!老二媳妇也吃惊极了,与丈夫一模一样的表情看向婆婆! 字迹方正清晰的检查书往茶几上一放,林晚照同老二道,“你媳妇读书少,小时候写情书就是,刘纯,我中意你。刘纯,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也不怪你。刘纯,你长的真好。刘纯,你真聪明。书写时,三个短句的话都见的不多。老二你自小作文就不错,写作文喜欢弄两句诗啊词啊成语的搁里头,显得文气。你们这检查,通篇都是短句,一看就是你媳妇写的。” 老二媳妇还是很知道维护老二的,忙说,“妈,主要也是我的错,我一时没考虑周全,等飞飞要开店,才想起钱不该全借出去。妈,都是我做的不对。” 林晚照从来不是爱刻薄人的,她想了想,没有为难老二媳妇,还很通情达理的同老二媳妇说,“钱是你们自己挣的,我一没帮过忙二没出过力,你想帮衬娘家,只要你们夫妻商量好就行。我是没意见的。至于该不该借钱,反正你们的钱也是留给飞飞的,无非是你借出去的多,给飞飞的就少。没事儿,我还见过有的媳妇碗里一块肉夹给娘家侄子,不给亲儿子的。固然,我不是这样的人,但如果这是你的生活态度,也是你的自由。” 虽然老年大家的课程是电脑和计算机,但随着读书愈多,林晚照在逻辑与用词上都表示出了一定程度的进步。 她的确是想开了,其实,心里挺替刘飞不忿,想老二媳妇是不是个傻子!但,林晚照想开了,儿子都人到中年,在社会上的经验比她多,什么好歹不知道呢。 收起检查书,林晚照对老二道,“你媳妇写的检查我收到了,你自己写一份。” 林晚照想到林爹的小心眼儿,上辈子大公无私一辈子也没好结果,这回她决定跟林爹学一学,同老二道,“你小时候不挺会写小作文儿的,回家自己写一份给我,要写的情真意切。字数起码你媳妇的五倍。” 老二叫苦,“妈,怎么我的还特别长啊!” 林晚照理所当然,“你媳妇初中没毕业,你正经中专生,学历不一样,对检查的要求当然也不一样。再说,你媳妇不过是儿媳妇,她写不写我根本不放心上。你跟她能一样么?” 老二媳妇忍不住说,“妈您可真偏自己儿子。” 林晚照笑笑,“你看哪个做妈的不偏自己孩子的?” 老二媳妇莫明觉着好像被婆婆刺了一下。想到自己把钱拿给娘家,又没从婆婆这里弄到钱,害的刘飞只能接受林特投资的事……老二媳妇莫明脸颊一热。 虽下海多年,老二的老底子还是在的,检查书写的又快又好,待把检查书拿去,林晚照看过,就放回老二的专用小本本里存了起来。 老二趁机再跟儿子长谈一次,这次,刘飞终于对父母的行为表示满意。用刘飞的话说,“起码有点儿诚心了。” 老二说他,“你行了啊!我本来就孝顺你爷爷奶奶,先前那不是没法子么,我是真不知道你妈把钱借给你小舅了!” 刘飞道,“爸你的错在于我妈出的馊主意你还跟她一起执行!”“行了行了,都过去了。”老二骂,“这就搬回家吧,你爷爷想你哪。咱们一起去瞧瞧你奶奶,你奶奶也想你。” “我上星期刚去看过奶奶。” “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星期六。” 刘飞应付老爸两句,在电脑上约芳芳星期一傍晚一起吃煲仔饭。星期六星期天网吧都忙,刘飞怕抽不出时间。 吃饭的时候,刘飞就跟芳芳提起家里进展,说爸妈都知道错了,而且知错就改,以后肯定不会再犯。 芳芳看他给自己将煲仔饭拌匀,问刘飞,“你怎么知道不会再犯了?” 煲仔饭热腾腾的,香气扑鼻。头顶灯光落入刘飞的眼中,像是星光,刘飞促狭一笑,偷偷告诉芳芳,“我跟小特姐打听了,我爸光给我奶奶赔不是,就跑了六趟。我本来想,差不多就行了。就是怕他们没记性,我就多提了要求,让他俩给我奶奶写检查。我爸也要面子的啊,以后肯定不能再做这样的事。” “我爸还把我爷爷接家来了,说要给我做个榜样,让我知道以前是误会了他。”刘飞好笑,把拌好的煲仔饭递给芳芳,“没想到大人要起面子来,也这样有意思。” 因为刘飞常叨叨家里的事,芳芳对刘家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芳芳说,“孝顺父母是每个子女应尽的义务,当然,我认为这话的前提是,父母得当人。” “你这叫什么话。” “我这是为了严谨,你家当然不存在这样的事。你不说你爷爷把他的财产都分了么,你爷爷是有点儿溺爱孩子的,都是为晚辈考虑,不大考虑自己的。”咬一口带脆锅巴,芳芳露出惬意模样。 “先前我太姥爷家拆迁,我太姥爷也把自己拆迁的财产分了。” “听你先时跟我说的,你太姥爷可不像这样的人。” “没分好。太姥爷把大头给了大舅姥爷,剩下的我奶奶和小舅姥爷平分,一点儿都没分给小姨姥。小姨姥气的,跟太姥爷打官司哪。” 芳芳听着刘飞说起这里头的细节,倒是很认同林爹的做法。芳芳同刘飞说,“你太姥爷这不是没分好,这是分的恰恰好。做人当然得有原则,你太姥爷既然一直跟着你大舅姥爷住,平时肯定也是你大舅姥爷照顾的多,不把财产分给尽孝心最多的孩子,难道分给没怎么尽孝的那一个?” 刘飞还年轻,有些心软,“你不知道,我小姨姥正倒霉哪,家里生活很困难。”把傅泉赌博的事跟芳芳说了。 芳芳道,“这跟你太姥爷无关,是你小姨姥没把自己孩子教育好。天底下这么多有钱人,有几个被人一勾搭就去赌博输个倾家荡产的?” “也是哦。” “总不能她自己孩子输个精光,叫你太姥爷帮着填坑,这逻辑也不对啊。” 刘飞很愿意同芳芳分享自己家的事,他说,“我家有很好的人,也有不大好的亲戚,我爸妈也不是没有缺点的人。他们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会敦促他们改进的。芳芳,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书上还说哪,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芳芳道,“我能说不是么?” 刘飞真挚的望向芳芳的双眸,有点儿紧张有些期盼,“那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芳芳反问,“你觉着呢?” 刘飞其实心里没底,他点头,“现在我想做的事业也做到了,我觉着你应该遵守诺言。” 芳芳继续问,“那你接下来的计划呢?继续把网吧做大,开分店?” 刘飞有一个优点,正经谈事时不说大话,他说,“先把生意做起来再说,分店不好开的,现在网吧管控挺严,县里有些关系才开得起来,一出郊区县城,没关系也开不来分店。我琢磨着,还是边开网吧边学大专的课,我想学学网页设计,先学着呗,攒点儿钱,看以后有没有更长远的事业干。” “也行。”芳芳点下头。 刘飞眼巴巴的看着芳芳,“那你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吧?” 芳芳轻哼,“连朵玫瑰花都不送,你这谈恋爱的样儿么?” 刘飞,“以前送你花,你不说不当吃不当喝很虚荣么。” “以前我不没打算跟你谈恋爱么,那是故意打击你,不想接受你的花。”芳芳吊起的眼睫有些小高傲。 刘飞心说,我家芳芳心眼儿可真多,真不愧是我家芳芳啊!刘飞跟他爹的审美不一样,他就喜欢芳芳这样智商高脑筋清楚的。 刘飞很机伶,站起来嗖嗖嗖就跑了出去,速度之快,芳芳都没来得及叫住他。刘飞一口气跑到A大门口花店,把人家店里的红玫瑰全都包园儿了,随便让老板包了张玻璃纸就奔回了茶餐厅! 芳芳就见一束人型大玫瑰飞奔至自己跟前,刘飞刷就捧到芳芳跟前儿,大声说,“芳芳,请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的看书学习、努力挣钱,让你过好日子!” 那一把亮堂嗓子,哪怕芳芳不大在意外界目光,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立刻说,“给我闭嘴!” 餐厅里多是A大学生,见到有人表白,认识不认识的大家纷纷笑着起哄。 刘飞满是期待的脸庞从花束后探出来,问,“那你答应没?” “答应了答应了。”芳芳刷的抢过花,只希望刘飞不要再继续犯傻。望着刘飞俊秀脸上清澈灿烂的傻笑,芳芳的唇角也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刘飞的笑容灿烂到耀眼,他也不吃煲仔饭了,拉起芳芳就往外走。服务生小哥要拦着结账,刘飞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毛爷爷塞给小哥,便拉着芳芳快步跑出茶餐厅。 身后犹能听到餐厅飞出的笑声。 刘飞握着芳芳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握到芳芳的手,他不敢用大力气,怕捏痛了她。可他也舍不得放开,因为那手那样的温暖,喜悦自掌心一路传到心头,在心头开出一支向日葵。 芳芳也被这喜悦感染,随着刘飞的脚步一起跑到学校的西餐厅,刘飞双眸亮的惊人,有些小土鳖的宣布,“恋爱要吃西餐。” 芳芳一手抱着玫瑰,在晚风中扬起笑意,“这话没有逻辑!” “逻辑个头!谁谈恋爱还讲逻辑!”刘飞大笑着把人拉进颇有小资情调的西餐厅。 芳芳也是生物系颇有些名声的学生,她并没有隐瞒刘飞小学初中同学中专毕业的事,也有朋友担心她,是否门当户对。 即便是真心喜欢,以后随着芳芳的眼界增加,终会与刘飞分道扬镳。 芳芳的统一回答是,“谁知道以后怎样,我只需要讨好现在的自己。即便分道扬镳,今天的快乐也不是傻的。” 何况,难道找一个同等学历的男朋友就能保证爱情顺遂么? 为何,要因为世俗避免一场恋爱。 至于其他,芳芳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应对。 真正强大的人,可以面对一切波折,可以承担一切后果。新世纪了,女性已经可以凭智慧与努力拥有事业,而事业代表地位,这才是最终真正的平等。 平等永远不是停留在嘴巴上的道德规范,平等是势均力敌,是权衡后的选择。 芳芳自认不是一个软弱无能为力的人。 所以,她要得起一场恋爱。 她谈得起这场感情。 她愿意接受一个,愿意努力奋进,有道德认知,即便偶尔有点笨,却能及时改正,并且为她带来快乐的男孩子。 她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可以。 宁缺毋滥(与芳芳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后...) 与芳芳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后, 刘飞为了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到理发店染了个当下最时尚的太阳金的颜色,那脑袋灿烂的, 跟向日葵似的。 芳芳见到后险被那一脑袋金灿灿亮瞎眼,责令刘飞在下次约会前恢复成正常人,说刘飞,“跟行走的太阳蛋似的。还有这衣服,去年穿衣服还挺有型,怎么一年不如一年, 今春就又恢复以前了。” 去年?哦,去年冬是太姥爷一起去商场给我挑的衣服。 热恋中的男孩子大都荷尔蒙爆表,求偶期间无不似开屏孔雀,在羽毛亮度的追求上,那是没有尽头的。 为此, 刘飞特意买了两箱太姥爷常吃的冰淇淋去看望太姥爷。 除了要告诉太姥爷这个好消息外,就想请太姥爷再跟他去商场置装。刘飞虽然考学不如芳芳厉害,他也有自己的聪明,读书不是一时能见效的, 但在外可不能给芳芳丢人。 刘飞不单给太姥爷买冰淇淋,也给奶奶和大舅姥爷买了水果。他现在开网吧, 还没挣到什么钱,但零用并不缺。 林爹望着刘飞的太阳头, “头发染的不错。” “我也觉着不错。”刘飞摸摸自己的太阳金发, 跟太姥爷说,“芳芳不喜欢, 说太招眼了,让我染回来。” 林爹多灵的耳朵, 唇角一翘,瞧着刘飞得瑟的小模样,打趣,“唉哟,这是追到手了。” 刘飞嘴咧的似个瓢,挺谦虚,“太姥爷,还不能这么说,我跟芳芳算是确立了恋爱关系。离结婚还早,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林爹,“想的还挺长远。” “那是当然啦。我可是认真的。”刘飞非常认真,“太姥爷,那你是答应跟我去商场了吧?” “好吧,就这一回啊。下回你自己去,我置装可不免费。” “我出钱,太姥爷您要多少我出多少。” “哟,这做老板还挺大方。” “我不是老板,小特姐是老板,我算是以管理入股。” 因为近来勤学苦读,刘飞长了不少知识。 林爹消息灵通,问刘飞,“搬回家没?” “嗯,搬回去了。”爷爷打电话说想他,而且,刘飞觉着爸妈跟他以前认为的不大一样。他既然想跟芳芳发展成一辈子的感情,学历上略有逊色,人品上绝对不能再落下乘。刘飞决定回家监督爸妈,不说让爸妈忠厚做人,起码对至亲不能那样算计。 有本事的人,哪个算计老人手里那点儿养老钱? 宁可辛苦点自己挣了。 刘飞看太姥爷都知道他家的事,他是正成长的少年,原本正是要面子的年纪。不过,刘飞比较有自知知明,论学习,表姐堂妹都比他强,他家芳芳更是高材生。家里还有很多高学历长辈,所以,刘飞就属于心里有数的那类孩子,知道世上比自己强的人多。 再者,他也有自己的小机伶,索性就跟太姥爷说了自己的计划:得让爸妈改改那满肚子的小心眼儿。 林爹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爸妈就那样儿。” “也不是。他们都听我的。”刘飞颇为自信。 林爹想了想,现在世道不同,物以稀为贵,孩子也是这样。一家八九个时,谁都不拿当好的。如今都独生子,俗称小皇帝小公主的。 林爹端量着刘飞这张俊脸,想这小子生得俊,既然能靠脸吸引到高材生,没有理由不往上推一把,就跟刘飞说,“那你就给他们划个道儿出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要说清楚,也得有手段。男人有没有钱还在其次,名声很重要,一个家的外在风评也很重要。” “是啊。”刘飞深以为然。 他跟太姥爷聊的还挺投机,待给奶奶送水果时,奶奶不在家。刘飞给奶奶打过电话,把给奶奶的水果放在太姥爷这里了。 林晚照今儿有同学过生日,去能加同学的生日宴了。中午吃过饭,大家一起去唱歌。会的都是老歌,林晚照还唱了好几首,待唱过歌,林晚照开车回家。 刚从车上下来就接到林爹电话,让她回来到大哥家。 林晚照锁好车门,问,“大哥又钓鱼了?”大哥有钓鱼的爱好,还是市钓鱼协会的理会,每年天气暖和后就会去钓鱼,钓鱼也是很讲究种类的。鲢鳙类的大鱼林晨阳一般也就带回一两条适中的,家里比较常吃的就是鲫鲤黑鱼一类。 有时钓的太多,亲戚朋友,邻居上下都分一份儿。 林爹得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现来,“今儿钓的都是翘嘴,你回来没,不回来也没关系。”大有把鱼包圆儿的气势。 林晚照嘿嘿笑两声,“得让爸您失望了,我就在楼下。” 林爹笑了一声,挂断电话。 林晚照在电梯里直接按了大哥家楼层,大嫂给她开的门,林晚照一见大嫂就问,“大嫂,翘嘴怎么烧,小的干烧,大的红烧吧。”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又响,看一眼是同学曹大哥的电话,林晚照接通,曹大哥问她有没有到家。林晚照说,“到家了,刚到家。” 曹大哥,“我算着你也差不多到家了。可不问一声又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没喝酒。” “这是好习惯。” 林晚照随便说两句就挂了。 方红问,“同学的电话啊。” “嗯,问我到家没有。”林晚照就要去厨房看翘嘴,电话又响,是一位李大哥的电话,也是计算机班的同学。 内容与曹大哥大同小异,林晚照一向体贴人,说话也很有耐心,说几句挂掉后。 见大哥这回钓了一盆翘嘴,欢喜的不得了,当时就说,“我打电话给小赵,看她有没有空过来帮着收拾。这一盆一顿吃不了,小的腌上明儿炸着吃,大的咱们晚上红烧。” “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小赵一会儿就过来。”小赵是给林家做保洁的阿姨,干活特别俐落。用惯了保洁,一些累活林晚照也就不亲自做了。 林晚照刚要问大哥是在哪儿钓的,电话又响,还是班里同学。待挂断后,林晚照都有些烦了,跟大嫂说,“总打电话问我到没到家,就开车半小时的事儿,还能不到家啊。” 方红倒是知道林晚照上老年大学交到不少朋友,看这劲儿,方红说,“这是不是在追求你啊?” “怎么可能!”林晚照笑着摆手,“我都什么年纪了!” 林爹重重咳嗽一声,林晨阳含笑,“在我们面前说年纪,爸可不爱听这话。” 林晚照想了想,的确,现在老年人再婚不算什么。其实,应该鼓励老年人追求新的生活。尽管她并没有再婚的意思,依旧笑,“这是我狭隘了。” 走过去客厅说话,林晨阳倒杯茶给她,林晚照接来一口喝干,跟大哥说,“大哥,咱们有空也去唱卡拉ok吧。特别好,我唱好几首!”把喝干杯子往大哥跟前儿一递,大哥再给倒一杯。 林晨阳笑,“成啊。”问她在哪儿唱的歌,中午都吃的什么。 “就在师大附近的淮阳馆,说是正宗淮阳菜,狮子头炖的很软。我们拍了很多照片,曹大哥拿去洗了,等洗好一人一份。” 林爹看林晚照一眼,跟林晚照交待晚上红烧鱼的事。林晚照上楼换了参加同学生日宴的这一身,穿身浅色家居服下来,待小赵把鱼收拾好,林晚照系上围裙做鱼。 尽管林晚照坚称没人追求,但第二天就有人上门给做狮子头。 林晚照十分不好意思,可曹大哥把猪肉、螃蟹、荸荠都买齐带来了,自称做的比饭店都好吃。 林晚照打电话请大哥大嫂上来一起吃饭,正好家里有刘飞送来的水果,林晚照洗好擦干,摆盘准备好。 曹大哥一头靓丽整齐黑短发,灰麻色衬衣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还算紧致的肌肤,腰上围着林晚照的藏蓝色细格子围裙,卖力斩着买来的五花肉。 顺道跟林晚照介绍,“早的菜新鲜,这肉一瞧就知道是土猪肉,我看着实不错。晚照,你看这肉怎么样?” 林晚照瞅两眼,“还行。是块正宗五花,是不是土猪肉我可看不出来。” “我也不会看。不过,我以前管那块儿,他们各家什么样,我最清楚。”曹大哥笑呵呵的,问林晨阳,“大哥,您爱吃什么菜,我这人,也没什么旁的爱好,就爱厨艺。” 林晨阳说,“常听晚照提起你。” “是吗?”曹大哥眼神一亮,“我也听晚照说过,大哥您可是名医。” “这不敢当。”林晨阳有些冷淡。 林晚照不好意思让曹大哥一人准备午饭,一起做了两个素菜。 中午一起吃饭,狮子头的确味儿好,气氛也不错。 除了上门儿给林晚照做饭的,还有上赶着给林晚照擦车,送林晚照礼物的。林晚照愁的不轻,跟大嫂方红取经,“不是同学,就是街坊,都不是外人,也不好不回礼。可总是这样,又有点儿烦。” 林晚照是想问大嫂,有没有办法委婉拒绝。 方红对这些事最感兴趣,问的也细致,“有没有明明白白的说要追你?”“没有。我觉着不像是要追我,就是大家成了朋友,太热情了。” 方红无语,心道,我怎么没这么热情的朋友?看一眼小姑子身上米白长裤西瓜红细条绒绣花衬衣,颈间戴的是一串滚圆的珍珠项链,打理的蓬松有型的小卷发,耳际闪闪亮的是珍珠耳钉,最要紧的是眼中明净纯真又生机勃勃的神采,方红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小姑子的确变化很大,现在又是单身,车房都有,且不与儿女同住,不怪这么多人想追求小姑子。 方红凑近了些问林晚照,“妹妹,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想不想再往前走一步?”凭小姑子现在的条件,找个好的不难。方红为人热情,姑嫂关系也好,很愿意为林晚照张罗。 林晚照坚决摇头,“找什么呀?我都……”她把后半截儿话吞回去,自己先笑了,“不是说年纪的事。我也没细想过,嫂子,你说我现在过的多好。啥都不愁,平时去上上课,读读书,有同学朋友来往着,离你跟大哥、爸,都近。” 方红却是越想越觉这提议靠谱,跟林晚照说,“主要找个伴儿,志同道合的在一起,说说话也好。” “还没遇到这样儿的。” “妹妹你要想找,我帮你介绍。” 林晚照连忙摆手,笑,“嫂子,我就随缘吧。” 哎,当年大嫂是主动追求的大哥,大嫂肯定对追求人有经验,拒绝人的经验明显不足。 林晚照就想问问大哥,听说当年追求大哥的人可多了,就是婚后也有女士向大哥示好。大哥多正经的人,肯定不会接受那些,但大哥肯定在拒绝人这件事情上有心得。 林晚照私下请教大哥,林晨阳给出意见,“不好直接拒绝,你就寻个机会跟他们说,你大嫂爱做媒,倘他们有续弦的意思,你可以帮忙给他们介绍对象。他们就明白了。” 林晚照颇觉是个好主意,果然大哥最有智慧。 方红倒是说丈夫,“让晚照先处着呗,万一有合适的呢。” 林晨阳罕见的露出一个挑剔又蔑视的神色,淡淡反问,“哪个合适?小曹倒是会做饭,晚照又不是找厨子。小孙擦车勤快,晚照也不是找擦车的。还有那个总是给晚照送东西的,庸俗。” 方红莫明就想到当年林清谈恋爱的对象,不知多少好小伙就是被父子二人这种神之蔑视的态度挑剔走的,以至方红一度都觉着闺女可能会找不着对象嫁不出去,得一辈子砸娘家了。 当然,女婿也是很优秀的人。 如今看有人追求小姑子,丈夫这态度…… 她忽然好奇,问丈夫,“看你这挑剔的,当年妹妹跟爱国的亲事,是怎么定的?” 林晨阳道,“那个年代,能选择的对象有限。栗伯伯跟咱爸是自小到大的交情,爱国老实本分,晚照也是好性子。本村儿,守着娘家近,也不怕婚后吃亏。” 林晚照以前过的很苦,但更多是林晚照自己的选择,并不是吃亏。事实也证明,哪怕离娘家不近,只要娘家实力雄厚,林晚照离婚,说分一半就分一半。当年分财产分的痛快,难说没有娘家给力的原因。 林晨阳是非常注重家庭的,妹妹的前一段婚姻已经不合适,如果要开启第二段婚姻,自然是要找个能配得上妹妹,让妹妹开心的。 不然,宁缺毋滥。 方红叹口气,“晚照的事好说,熹光怎么办,总打电话给我,让我替她跟你说好话。” 林晨阳冷哼一声,“拉黑,不必理她。” 香水(林晚照按照大哥教的法子一...) 林晚照按照大哥教的法子一用, 果然有效。 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林晚照没那意思,她也就不想耽误别人。 她现在每天还挺忙的, 因为交到新朋友,也因为老年大学上的有滋味儿。学习到新知识的感觉,其实并不陌生。 像是以前妈妈教她做衣服,林爹指点她做一道新菜式,就是那种感觉。 感觉有了新的本事。 这一季度的学习还没结束,林晚照就报了下一季度的课程, 除了英语、计算机外,林晚照还报了唱歌和画画。 学费依旧是让林爹给她出,林爹打趣,“这是要琴棋书画都学起来啊,咱家要多个才女了。” 林晚照吹个小牛, “这也说不定。”反正她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陈桃花儿和翠丹妈开车过来林晚照这里,翠丹妈是年前考下驾照的,陈桃花儿要晚些, 年后拿的驾照。现在两人也都是有车一族了。 有车之后,不论陈桃花还是翠丹妈, 穿衣打扮也都更新潮了。 陈桃花儿还好,就是做了烫发, 翠丹妈年纪, 更敢打扮,头发烫的高高的, 让林晚照说,“插朵花儿就能拜堂了。” 把陈桃花儿笑的不行, “嫂子,现在咱们那边儿的小姑娘都流行这种发型。为了过来看你,翠丹妈昨儿特意到理发店做的发型。” 翠丹妈也笑,“我在咱们小区,好多人看我。我说我又不见天儿烫,这都一次性的,一洗就好了。”摸摸自己的发型,“城里人做我这头发的也不多。” 林晚照倒茶给她俩喝,洒脱的说,“你管旁人怎么样,喜欢什么发型就做什么发型。” 三人就在家吃的饭,陈桃花儿问林晚照近来要不要买房,要是买房的话,知会她俩一声,她俩也一起买。 林晚照一直坚持读书看报看新闻,对于接下来要买的房子,她都打算好了。市政府要在城西开发一大片商业区,这事儿都上新闻了,林晚照还特意找了市地图来看,准备那边儿一开盘就入手。 她也将这事打电话跟林苏姐说了,林苏姐也有兴趣。 这会儿林晚照把市地图拿出来给俩人看,跟俩人说了一通,陈桃花儿和翠丹妈甭管听不听得懂吧,心里都觉着林晚照很有见识。 陈桃花儿还有点儿八卦,打听起林晚照从林爹这里分到拆迁房的事。林晚照心里是有点得意的,她爽快的就承认了,“你怎么知道的?”“老家哪儿有什么秘密啊。老三过去说话说起来的。”陈桃花儿主要羡慕林晚照,“二嫂你就是命好。翠丹妈她们这辈还好,我家拆迁,我也给贵女她们添了个首付,让她们自己买房去,算是我做长辈的心意。咱们这辈人,哪个不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别说城里的房,就是咱们乡下地方拆迁,凡我知道的,就二嫂你一个得着娘家的济了。” “我也没想到。” “林叔到底是做校长的,有见识,男女平等。”陈桃花儿的父母都在世,也都是住的不远,以前就是隔壁村儿。她爹娘也有老宅。原本陈桃花儿没什么意见,可拆迁后,一分钱没闺女的,每回去医院看病伺候就都是闺女的事。陈桃花儿原想着父母上年纪算了,连着好几回她终于忍不住,电话里就吵了一架,连同兄弟都一起骂了,“父母的大家大业你们都擎了,花钱伺候就都是我们的事,倒挺会想美事儿!” 陈桃花儿现在也是孙子都有的人,骂就骂了,她什么都不怕! 想想自己娘家的一地鸡毛,再看看二嫂跟娘家的亲密,二嫂这软性子,也不是能伸手跟娘家要的,肯定是娘家主动给的。 人哪,有时不信命都不行。 陈桃花儿心下感慨着。 待下午两人告辞,林晚照送她俩下去,看她俩这车说,“怎么开旧车啊?” 陈桃花儿笑,“我们都是新手司机,磕了碰了的,新车得多心疼。先用旧车练练手。” 林晚照是心思简单的人,但她忽然就想到当初她买奥迪老二媳妇提议的让她用老二的车练练手,奥迪先给老二开的事。林晚照问她俩,“那你们买的新车就是爱军、刘贵在开了?” 俩人都未反驳,林晚照便知是了。 林晚照好笑,“我难道不是新手,还是我的车不贵?别叫他们糊弄了,打着给你们买车的名义换新车,结果你们开旧的,他们开新的!放心吧,车都有保险,别说咱们开车向来小心,就是偶尔撞一下,难道就修不起了?去开新车,新车的车感能一样的?” 两人一想,还真是这个理! 回家都把自己新车要回来,她们才不开旧的哪! 送走朋友,林晚照晚上没去大哥家吃饭,她自己煮了个青菜豆腐汤,吃了些水果,简简单单吃过晚饭,就到楼上书房看书去了。 许多人会怀念青春,但林晚照由衷觉着,这才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时间。 不论是学计算机还是学英文还是随意的翻两本小说,林晚照都觉着自在。房子让她自在,车子让她自在,独居的生活也让她自在。 这样自在的日子…… 透过落地玻璃窗眺望城市远方的灯光,林晚照才明白上辈子她分掉的是什么,不只是财产,还有这样自在的人生。 买房的事被迫中止,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传染性肺炎。 林晚照都忘了这事儿。 小区通知每家做好卫生消毒工作时,她才想起来,林晚照立刻到大哥家要了两千个口罩,到附近药店买了两千个口罩,十大包包治百病的板蓝根,以及十桶消毒液,然后到超市买了一箱白醋。之后开车到A大,给林特送了三百个口罩,两瓶消毒液,让林特给同学一起用。千叮万嘱除了上课,吃饭也打回宿舍吃,旁的时候哪儿都别去,就在宿舍呆着。这肺炎挺厉害,传染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然后,林晚照就回家了,几个孩子那里也打了电话,让他们各自准备口罩、板蓝根、消毒液。平时出门戴口罩,除非回家,口罩就别摘。 其实,此时肺炎的传染性还没有一个官方说法。不过,因为家里有老人,林晨阳也不反对妹妹做这些准备。 虽然板篮根真的不治百病,以及喝这玩意儿根本没啥效果。 但看妹妹那“宁可买错,不可错过”的劲头儿,林晨阳也没反对。林晚照还让大哥给侄子打电话,让侄子在医院勿必小心。 还有小弟林旭辉那里,都叮嘱到了。 想了想,也给林熹光打了个电话,提醒林熹光注意。 林晚照知道林熹光不会有事,但还是想提醒她注意,万一呢? 林熹光的声音在电话里就哽咽了,“我以为大姐你再也不理我了。” 林晚照,“本来也没打算理你,可也盼你平安。” 林熹光抽咽,“大姐,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行了行了,以后再说。反正你去买点口罩,注意卫生安全。嗯,挂了啊。”隔阂是真,旧怨是真,不想你出事,也是真。 最后,林晚照约上大嫂去大采买,菜都是易保存的种类,各种肉食、还有鱼,趁着现在能出去买活鱼,林晚照连着给林爹做了三顿鱼吃,吃的林爹龙心大悦,满意不已。 小区、学校封闭管理的消息来的很快。 大家难免有些惶惶,好在现在有网络有手机有电话,聊系方式多样,也不用太担心。 而且,林家有专业医生,尽管林晨阳方红都不是病毒学方面,但很能安定人心。 林晚照还接到刘爱国的电话,刘爱国的声音有些别扭,咳一声才说,“那啥,咱们老家也都封小区了,你小心着些,没事儿别出去。” “我知道。你也小心。口罩都买了吧?” “有哪。我又不出门,也用不上。” “嗯,反正都注意吧。”林晚照听刘爱国的声音不错,也没什么不放心,就说,“挂了吧。” 林晚照按断通话,刘爱国望着手机,心说,这老婆子,多说两句能死啊。亏他这么担心她,没良心! 手机装口袋,背着手去客厅了。 厨房传来阵阵香气,是刘爱国喜欢的炖肉。刘爱国暗暗点头,别看老二媳妇不似老大媳妇大学毕业有学问,却比老大媳妇贤惠,非但给他洗衣服,做饭也更合他的口味儿。 林晚照每晚都要跟林特视频,祖孙俩说说话,林晚照担心在学校的小特,小特也担心一个人住的姥姥,但大家都没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 因为已经做到最好的防护了。 林晚照便说看了什么书,做的哪些饭。林特说的也大概是这些,都上了什么课,学校吃的什么,现在打饭大家都隔的可远了,也都是打回宿舍吃。 每天这样聊一聊,也就不担心了。 林晚照觉着没什么,上辈子有记忆里,家人并没有被感染的事。 这算是预知人生的好处了。 因为不能去会友,也不能去学校,不能做短途旅行,所有的活动空间都被约束在家。林晚照就看电视看书做各种好吃的,以及陪林爹打麻将。 林爹平常都要跟朋友聚会的,还有老友团,一起出门游玩儿,组织唱歌、舞会,颇有些户外活动。林爹又很喜欢春天,突然不能出去了。不过,林爹不会闷住自己的,既然不能出门,他就组织家庭活动――打麻将。 林爹玩儿的还挺大,都是十块二十起步。 林晚照现在没有过年时在牌桌的运气,输的脸色发青,后来坚持只玩儿一块两块的。 林爹一手支头,一手啪啪啪码牌,绿色长城展眼码成一条长龙,嘴里也不停,说林晚照,“看这小气巴啦的样儿!一点富婆气派也没有!” 林晚照才不怕说,她比林爹年轻二十多岁,码牌速度差林爹一大截。林晚照两手抓着码牌,“富婆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林爹,“你是拆迁致富,跟天上掉也没区别。” “所以更得抠儿着点。”林晨阳投色子,林晚照看一眼色子数目,说林爹,“别总撺掇着玩儿大的,等我钱都输完了,我就天天赖着你要吃要喝。” 林爹唇角一翘,“脸皮见长啊。” 林晚照笑着贫一句,“过奖过奖,都跟爸您学的。” 除了陪林爹打牌,还得给林爹做好吃的。活鱼就不要求了,林爹现在闲了,指点着林晚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也不常做,但做一回是一回,林晚照做的鸡汤小馄饨,林晨阳特意拍了美照传到家族群,分享到QQ空间,直馋的一帮子亲戚朋友口水长流。 林晚照也在自己空间传了一份儿,供大家羡慕。 还有朋友打听怎么做,林晚照干脆整理一份细致食谱传上去供大家参考。大家看完做法都表示,好吃是好吃,繁琐也是真繁琐啊。 林晚照并不觉繁琐,现在不让钟点工上门了,她一个人也能把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也买不到鲜花,她就在房间喷点香水。 香水不是林晚照买的,是林爹送的。 原本林晚照是打扫时在马桶用了些消毒水,林爹受不了这个味儿,送了林晚照一盒薰香,一个龙泉香炉,以及一瓶香水,让她以后千万别再用消毒水,难闻死个人。 林晚照不觉着有什么难闻,但林爹既然送了,她就用呗。 每次喷房间前,她自己也会喷一点,觉着挺香的,香气也不比她自己买的难闻,有种丝绒玫瑰的感觉。 林爹过来时闻到,无奈,那是他淘汰的男士香水好不好。这香水也不是不好,但林爹还是另送林晚照一瓶没开封的女士香水。 反正,免费的东西,林晚照用的都很开心。 她一点儿都没觉着,这是生活方式的浸染。林晚照还挺美的,等疫情结束,香水也用完了,林晚照想再跟林爹要两瓶用用。林爹一张铁面,“叫你打麻将就抠抠索索的,香水就想到你爸了,自己买去!” 自己买就自己买! 林晚照又不是没钱,她知道香水有点贵,林晚照也在商场买过香水,三百块一瓶哪! 可她没想到林爹给她的香水这么贵,那样的一小瓶,竟然上千块! 林晚照买衣服买首饰都不小气,给林爹花钱也从不小气,可她真觉着,花上千块买那样一小瓶喷完就没的东西没必要。 她没买,她买了自己以前用的香水。 可不知是金钱的魅力,还是出自心底的不自信,怎么都觉着还是林爹送她的更好闻。 林晚照郁闷的在心里嘀咕林爹,真是的,非要送我那死贵的香水。没听说过一句话么,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林晚照辗转良久,想自己活大半辈子,买一瓶就买一瓶呗,大不了省着用。 于是,沉吟再三,林晚照去买了一瓶死贵死贵的香水。 她没有买林爹送的那种,她让柜员给她介绍了很久,每个都闻过,最后挑定自己喜欢的香型。 先买一瓶试试。 然后,林晚照就喷上新买的香水,美美的去参加了自己老年大学第一季度的毕业考试。 第一(平生第一次考试林晚照还...) 平生第一次考试, 林晚照还有些小紧张,好在题目不难。她上课时就很认真,考前还认真复习过。在规定的时间内就把试卷写好, 还检查了一遍。 考完后同学间彼此讨论着答案,林晚照觉着,自己答的不错。 但她不骄傲,回家后大哥问考的怎么样,林晚照很谦虚的表示,“还行吧。”这是给自己留余地, 万一成绩出来不大好,说明她没有吹牛。万一特别好,说明她为人谦虚。林特记得姥姥今天考试的事,中午打电话给姥姥,问题难不难, 紧不紧张。林晚照说,“多数题都简单,最后两道有点难度。刚开始还真有点紧张,不过, 做题就跟写作业一样,认真做题时就想不起紧张了。” 林特高兴的说, “姥姥,我也是这样, 考前还有点担心呢, 一做题就什么都忘了。姥姥,我觉着我学习上肯定就是像您。” 林晚照有点儿美, 笑着说,“兴许是这样。” 祖孙俩说了会儿话, 林特说下午回家,傍晚请姥姥吃饭庆祝。林晚照说,“成绩还没出来哪。” “庆祝考试结束。” “行吧。” 林特时常回家,疫情结束后她一连回家住好几天,已经决定大二就不住校了。 晚上的庆祝就是祖孙两个人,在成绩还没出来前,林晚照是不会搞大排场的庆祝的。不然,万一成绩下来不好怎么办?肯定会被笑话的。 趁着天气还不太热,祖孙俩去吃的烤肉,林特负责烤,烤好后用生菜或是紫苏叶一卷,味道超级不错。 林晚照说起考试时的事,“还有同学偷偷打了小抄进去,被老师发现给没收了,试卷也收走了。” 林特吃惊,“还有人做弊啊!” “是啊!要不是真的发生,都叫人想不到!”林晚照是很鄙视做弊这种行为的,接过小特给包好的烤肉卷咬一口,“有做弊那劲头,平时好好听课,好好复习,还用得着作弊么?” “再说,多傻啊。三百块一个季度,钱都交了,东西没学着,多亏啊!”林晚照都想不通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人。 林特说,“肯定是怕考不好,就急了。” 林晚照摇头,“就算没让人发现,也是自己糊弄自己个儿。” 林晚照的考试成绩是在一周后出来的,老师直接发到班级群,待毕业典礼时再发奖状。林晚照接到同学的电话就知道自己是第一名了,她当时就按捺不住,嗖嗖嗖上楼,打开电脑,登上qq,从群里看点开成绩单的文件,眼睛都不带眨的看了三遍,确定自己是第一名! 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林晚照咧嘴笑了会儿,才努力收拢唇角不要翘的太厉害,就微微翘着就好了。 然后,她拿出手机给大哥打电话,跟大哥说,“有个好消息。” 林晨阳一听就笑了,想了想,“考试成绩下来了。” 林晚照惊,“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算着也该下来了。” 林晚照说,“一点儿悬念都没了。那大哥你猜猜,我考的第几名!”嘴角又忍不住翘起来。 林晨阳说,“前三。” 林晚照,“再猜!” 林晨阳笑,“这么自信,必是第一无疑了。” “大哥,你知道你的缺点是什么吗?就是太聪明了。”林晚照原本想炫耀半小时的,没想到被大哥一猜即中。林晨阳的笑声从听筒传出,“中午下来吃饭,我亲自下厨。” “你下厨也就是做做豆腐松什么的,我今天要吃红烧肉。” “好吧。听第一名的。” 兄妹俩挂断电话,林晚照接着给林爹打过去,跟林爹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学费没白出,我考试成绩出来了,第一名哦!” 林爹,“一个老年大学,第一名有什么得意的。” 林晚照喷林爹,“瞧不起老年大学啊!你考过第一吗?知道考第一什么滋味儿不!自己学习差的要命,还这么大口气!你怎么这么自信啊,真叫人搞不懂。” 林爹忍笑,“我一个连第一都没考过的人,哪儿自信的起来?现在自信的是考了第一打电话跟我得瑟的人吧。” 林晚照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在得瑟,她说,“那不是爸你给我出的学费么,考试成绩出来,当然得跟你说一声啦。今天是大哥给我庆祝,等我奖状下来,爸你得给我庆祝啊。你提前想想哪个馆子合适,等下午我把要宴请有名单给你。” 林爹“嘿”一声,“我可没答应。” “反正我就这么定了。”管老头儿答不答应,林晚照先挂断电话。 看一眼时间,小特还在上课,林晚照坐电脑前,打开家族群的聊天框,把自己的成绩单发家族群一份儿。 眼下孩子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在忙,所以没人出来祝贺。林晚照原想着,晚上来看时就应该有人来祝贺她了,结果,马上就有提示音响起,一看,第一个回的是老三:老妈好棒!!!妈,您考的可真好!咱们得庆祝一下,我做东,妈您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聚一聚,祝贺妈全班第一! 林晚照打字速度已经很不错了,她啪啪啪的回:你姥爷说了,他替我找馆子庆祝。 老三: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妈,那这次让姥爷来,下次我来。 林晚照:好吧。老三:妈你可真棒! 林晚照:还行吧。尽力而已。 老三拍马屁就拍了一刻钟,还是手机响起,林晚照看一下是大哥的电话,跟老三回:你忙吧。我这就去你大舅那里了,你大舅说中午给我做好吃的。 老三打出三个流口水的表情包,林晚照一乐,让电脑待机,拿着手机下楼去了。 一下楼,林晚照就接收到了来自大嫂的祝贺。方红直说,“妹妹你当年是没赶上好时候,不然我看你也是大学生的材料。” “那也没有。大哥跟旭辉看书都是看两遍就能背下来的,我打算盘学了半个月才学会。”以前考大学是很难很难的,林晚照觉着,搁许多年以后扩招的年代,她才能考上大学。她不是那种过目不忘非常聪明的人,但她也不是特别笨的人,基本努力的学,也是中上。 林晚照笑眯眯的到厨房,果然看大哥腰上系着围裙切菜,林晨阳说了,今天妹妹跟妻子都不用劳动,放着他来就好。 林晚照笑,“那我就等着吃啦。” “只管等着就行。” 大哥的笑容像是外面的阳光,温暖的不得了。 方红榨西瓜汁给小姑子喝,她不敢喝,她血糖高。 林晚照说,“大嫂你喝喝五谷豆浆,不要放糖,应该对身体好。” 方红道,“我们家祖传的高血压,要不是妹妹你有这好事儿,现在你大哥连肉都不让我吃了。见天吃素,我跟住和尚庙似的。” “大哥这不是关心你么。你看大哥也跟着你一起吃素来着。” “他早就爱吃素。” 方红虽然是在抱怨,眼睛里都是笑意,林晚照知道,大嫂就是这么个口是心非的性格。 中午林特打电话给姥姥,她看到家族群里姥姥的成绩单,特别为姥姥高兴。林特还觉着,她学习好估计就是像姥姥,因为不论从父系还是从母系而言,学习都只是中等偏上。但林特觉着,自己在学习上算比较有天分,这么推论,肯定就是像姥姥。 林特问姥姥,“姥姥,我看成绩单上还有毕业礼的时间,毕业礼时肯定要发奖状的吧?” “嗯,奖状只有前三名有,第四名第五名只有笔记本,就没有奖状了。”林晚照有些骄傲的跟小特说。 “姥姥,毕业礼的时候我可得跟您一起去,带上咱家的相机,我给您拍照去。” “好啊。” 等挂了电话,林晚照还邀请大哥大嫂一起去参加她的毕业礼,等晚上顺带邀请了林爹。还有小弟旭辉,毕业礼结束后就是林爹为林晚照举行的庆祝宴。 林晚照原本是这样打算的,没想到老大一家老三一家也都说过来,老二跟刘凤女都有店里的事,老二是绝对离不开的。同样做老板,刘飞的自由度更高,说好要参加奶奶的毕业礼。刘凤女也过来了,店里的事有齐志军哪。就是齐硕星期六要补课,刘凤女有些不放心,齐志军齐硕父子都让她放一千个心,齐硕今年升高二,哪儿就连中午自己吃顿饭都不行了。 于是,浩浩荡荡去了十几口子。 林晚照高兴极了,向关系好的老师和同学们介绍着她的亲人:她爸爸,她大哥,她小弟,她两个看外表还颇能拿出走的儿子,还有闺女、孙子、以及她家小特。 全校来参加毕业礼的学生家人,没哪家有她家来的人多! 林晚照可自豪了! 领奖结束后,还拜托曹大哥给一家人合了影,林晚照捧着奖状站在最中间,用林爹的话说,“洗出来能放圣光。” 林晚照早习惯林爹的怪言怪语,她根本不理。她可得意可高兴了,她第一次读书第一次考试,一下子还考了第一!多有面子的事啊! 叫林爹嘴坏,林爹特意捧着奖状拉林爹合影十几张,还叫林爹替她捧奖状一起拍,尤其在老年大学的门口拍了好几张,还是那种一定要把老年大学的招牌拍进去的那种照片! 林晚照想好了,拍完后她还要洗一张大的送给林爹,叫林爹挂屋里瞻仰。 林特是管着给大家拍照的,提议让太姥爷、姥姥、大舅姥爷、小舅姥爷一起合影。大家都说这主意好,林特还负责指挥摆造型,“姥姥您挽着太姥爷的胳膊,太姥爷,您别只顾自己潇洒,身体离姥姥近些。对,对,就这样。” 在老年大学门口咔嚓一声。 中午林爹请客,提前定好包间,林爹举杯祝福,“身为一个父亲,在八十四岁高龄还能见到女儿拿回家的奖状,不胜欣喜。祝贺我们晚照,”林爹双眸含笑,对林晚照微一举杯,“考的不错,继续努力。” 林晚照笑的露出牙齿,举着酒杯,“一定会应了爸您这话。” 林爹:这丫头真是上学有瘾啊。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饭,热热闹闹回家。 方红回家才发现手机里有林熹光好几通未接电话,给林熹光回电话过去,林熹光说,“我一大早就过去了,家里没人。爸那里也没人,大嫂,你们干什么去了。” 方红说,“今儿不是晚照的毕业礼嘛,我们一起去参加。你不知道,晚照考试得了第一,中午爸请客,在春常在吃的饭。” 方红是个爱热闹的人,举凡聚会吃饭的事,她都乐意参加。林熹光如今在娘家不得意,听到大家聚会都不叫她,伤感的说,“怎么不叫我?大哥大姐还在生我气么?” “你不知道吗?爸在家族群里说了啊,有要参加的一起报名,好提前定位子。” 事实证明,林熹光连家族群的事儿都不知道。 林熹光实在受不了被娘家这样忽视,让大嫂把电话给林爹。林熹光问林爹家族群为什么没她的事,林爹奇怪,“你根本连电脑开关机都不懂,你有qq吗?会打字吗?啥都没有,怎么加啊!” 林熹□□,“那爸你也应该通知我一声,我不会还不能学吗?” 林爹无所谓,“那你从现在开始学吧。学会了再说。” 林熹光给林爹这无所谓的态度气的不轻,“难道不会电脑不会qq,就连参加家里聚会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世上不懂电脑的人多了,难道都跟咱家似的?” 林爹想了想,“那倒不是。但别人家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只管咱家的事啊。我是群主,熹光,我时常教导你,做事留一线。你看,你就是记不住。就你这态度,别说你现在屁都不会,你就是会了,本群主要不要接受你的群申请,也得两说。” 不待林熹光再发飙,林爹直接摁断通话,把手机还给大儿媳。 准时更(第一零八章对于被摒除在家...) 对于被摒除在家族群之外的事, 还是老二安慰了林熹光的矫情。 疫情之后,林熹光觉着家人对她的态度软化了些,她抓住机会, 时常过来说好话。尤其自己竟然不是家族群成员,林熹光认为受了天大委屈,抓住了理,见天儿过来叨叨。 林晨阳依旧不冷不热,林熹光就来林晚照这里,林晚照给她烦的不轻, 只想重新绝交。 有一回赶上老二过来,林熹光提及此事,又委屈起来,老二很坦然的劝小姨,“小姨, 我也不在家族群啊。现在家族群是姥爷管着,姥爷只让他喜欢的人进。我,我二姐都进不去。姥爷说了,我们不符合他的审美。” 林熹光不服, “你是外孙,我是亲闺女, 这能一样么?” “有什么不一样的啊。”老二支着自己肥嘟嘟的双下巴,“姥爷一直偏心啊。” 林熹光给老二这坦荡的态度噎了一下, “那也不行, 你妈就能进,我就不能, 不一样都是闺女。” “那我跟老三还都是外孙哪。老三就能进,我就不能进。” 林熹光伤感地红了眼圈, “什么都不是,就是现在我穷了,你姥爷就看不上我了。” 不要说林晚照,老二听这话都牙酸,老二说,“我记得小姨那时你在城里当官儿,回老家也说姥爷偏心我妈哪。” “就是,你姥爷早就偏心你妈啊。” “那不就得了。这一早就有的事,不是突然发生的。” 林熹光险没给老二安慰的气死过去,这是人说的话么! 林熹光来过几次后也就不再来了,因为林晚照总叫着她去给大哥大嫂干活。 她够倒霉的了,回娘家是想歇一歇,不是要给人做老妈子的! 方红疲惫的回到家里,刚进屋就看到早上还有些凌乱的家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心中的疲惫顿时被冲淡好些。厨房传来淡淡米香,往厨房一看,电饭煲里显示着保温,显然粥就在锅里,随时都能吃。 不用问,肯定是林晚照给做的。 这几天,方红父亲做手术,林晨阳方红没少往医院跑。林晨阳关好门进来,放下手里的车钥匙,“吃点东西吧。你去坐着,我来盛。” 医院的饭菜,谁都吃不惯。 洗过手换了家居服,林晨阳盛饭,方红去冰箱拿小菜。打开冰箱门,里而除了酱菜,还有切好的酱牛肉,洗好的鲜黄瓜放在保鲜盒内,一样样干净整齐的放在保鲜盒内,拿出来就能吃。 方红心里真觉着熨贴,“让晚照过来,原本是想照顾她的,结果都是她照顾咱们。” “什么是一家人呢。一家人不用分这么清楚。”兄弟姐妹间,可不就要互相照顾的么。 方红一笑,不再多说,反正小姑子的好她都记心里。 林晚照跟林晨阳一个看法,都是,这不应该的么。大嫂父亲做手术,大哥大嫂都跟着忙前忙后,她能帮忙的地方也有限,就帮着煮个粥而已。房间打扫有钟点工呢。 难不成还让大哥大嫂从医院回来再自己做饭? 那还要亲人做什么? 亲人不就是有困难时要帮忙的人么。 虽然方家老爷子年过八旬,不过手术挺顺利,恢复的也挺好,很快就出院了。原本,林晚照想着大嫂应该能松松心了,结果,她给大哥大嫂送水果时看到大嫂哭红的眼睛。 林晚照放下杨梅,关心的问,“大嫂你怎么了?” 方红原就是爱说话的性格,虽然一向要而子,但因为跟林晚照关系好,就抹着眼泪跟林晚照说起来,“你说我娘家,没见过这样儿的,就因着我条件好,爸妈分家业,连我的一根儿针都没有。” 林晨阳很看得开,抽张纸巾递给妻子,“咱家房也有,咱俩退休金也不少,没有就没有吧,这可怎么了。” 方红夺过纸巾擦眼泪,怒道,“我是争东西吗?我是说这个理!给我我都不一定要,可也不能连给我的话都没有!” 方红简直一肚子的委屈,她是家里长女,自小聪明伶俐。其实,方家的条件也就一般,方红上头还有个大哥,娘家兄弟姐妹八个,就她一个读大学读出来的。 一家人就是这样,有一个好的,就要拉帮下头不大行的。 方红倒不是扶弟魔,也不是那种无限帮扶娘家的人,她护自己小家护的紧。当然,娘家能帮也会帮,却不是那种无限度的帮扶。 可她也自认为娘家出了不少力,大哥的孩子就业,三妹当年知青去了东北,孩子回A市落户口,也不是容易的事。还有其他侄子侄女,娘家谁生病住院做检查,她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现在可好,爸妈说年纪大了,提前把手里这些家业做个安排,第一个就说,她条件最好,家里什么都不缺,就不分她了。这叫谁不伤心啊! 林晚照总算听明白这事,林晚照是个实诚人,听说方家老爷子把家给分了,没多想就说,“老爷子还活着,就把家分了。这可不太好。” 方红擤擤鼻涕,“这倒没什么。咱爸不也分了么。” 林晚照很实在,“世上有几个大哥这样的人品。”林爹分是没事的,大哥小弟都孝顺,就是林晚照也自认不是那种不孝之人。以前院子不值钱的时候,林爹在俩儿子这里也是呼风唤雨,要怎么着就怎么着的。 方红叹口气,“我大哥也还好。这些年都是跟我爸妈过,大嫂也孝顺,不像是没良心的人。我就是伤心我爸做的这分配,大哥是长子拿大头,二弟三弟四弟,二妹三妹四妹,都有一份儿,就我什么都没有。”说着又伤心起来。 林晨阳劝她,“你想想看,就是分能分什么?无非就是岳父岳母的几套房,手里攒的一些老底子。你们兄妹八个,平均分分到你手里也没多少。你自己个儿都说,给你你也会让给别的兄弟姐妹,这不一个道理么?” “这能一个道理么!”方红瞪着丈夫,“给我我不要,跟不给我,这是一个道理么!” 林晚照琢磨一会儿。要按她的老理论,家业当然都是儿子的,可她早改了这想法,认为男女平等。所以,当初拆迁款下来,刘爱国想补贴孩子们,林晚照就将刘凤女跟三个儿子一并看待的。 这是林晚照的看法。 可后来林爹分财产,林爹完全是按着记录的小账本儿来的,大哥出力最多,给大哥的也就最多。她也有出力,所以跟小弟平分剩下的。林熹光出钱出力最少,林爹就一丁点儿都没给林熹光。 哪怕林熹光现在生活挺困难,林爹也没表现出一分一毫的同情。 该怎么分就怎么分。 认真思考片刻,林晚照很严肃的跟大哥说,“大哥,大嫂的确是挺委屈的。难道就因为你们日子好,就不分大嫂了?这得按谁出力多,谁就该得的多。大嫂纵然不是出力最多的,可这些年,该尽的孝也都尽了,多少都该有大嫂的。大嫂不要,让给别的兄妹,这是大嫂的仁义。直接不给大嫂,是大嫂娘家的不对。很不公平。” 方红一听这话,如同遇着知音,愤愤的对林晨阳道,“你看,晚照都这么说!” 林晨阳哭笑不得,“我是劝你想开点。你想不开,气坏了身体,岂不更不值?”他握着方红的手,温声道,“我难道不知道岳父母不大公道么?人老了,都这把年纪,咱们日子的确过的好。阿红,就算了吧。谁不心疼你,我都心疼你。” 丈夫这样说,叫娘家冷透的心一点点暖了回来,方红也回握着丈夫的手,哽咽,“幸亏我还算有眼光,叫我遇着你。就是我娘家偏心,只当我命里福分有限,都在你这儿了,那边儿就少了。” 林晚照心说,大嫂你遇着我大哥还敢说福分有限!你可真不贪心! 看大嫂不哭哭啼啼的了,林晚照也放了心,拿了水果到厨房洗好给大嫂吃,中午还做了大嫂最喜欢的红烧肉。按大哥规定的,不能多吃,顶多给大嫂吃两块。林晚照不禁,因为林晚照身体好,林晚照也没多吃,这东西吃多也腻,但用来拌饭真的香的不得了。 方红给儿子打电话时就说,“日久见人心,原本我总是偏着你舅你姨他们的。这回我是看透了,你姥爷说分家的时候,没一个人觉着不公道的。因着咱家过得好,咱家就该什么都不得。我根本没看上你姥爷那些家业,光你爷爷分给咱家的,就比他攒一辈子的还多。” “既然这样,妈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是后悔,这些年没对你大姑更好些。这有事就看出来了,你大姑是真仁义。”方红叹口气,“我跟你爸这些天跑医院,你大姑看着给收拾家,我们回来,家里总有热饭在电饭煲里放着,冰箱里的凉菜整整齐齐的,晚上知道我们回来,就下来给我们做饭。” 林正也说,“我大姑是真好。” “那是当然了。我三个亲姐妹,都没你大姑说话公道。”方红感慨,“原本我以为,你姥爷总比你爷爷明白的,如今看来,真是连你爷爷的边儿都沾不上。” 林正无语片刻,问自己的母亲,“妈你是怎么觉着我姥爷比爷爷明白的?” “你姥爷毕竟是文化宫干部退的休,你爷爷才是小学校长。” “我爷爷巴黎大学留学,姥爷年轻时不就街上摆摊算卦的么。” “现在得说是民俗文化了。” 林正好笑,“以前姥爷还说,他给你相中的是市宣传部的干事李叔叔,后来李叔叔升的也快,结果没几年就进去了。有没有这事儿?” 听儿子提及旧事,方红也笑起来,“别听你姥爷瞎说,他能有什么眼光。” 林正道,“姥爷眼光还在其次,关键他分家这事,人活着就把家分了。他以为他是我爷爷哪,我爷爷什么本事,我爸什么样的人品。你以为世上人都跟我爸一样哪。”就是娘家再寒她的心,方红依旧为娘家大哥辩一句,“你大舅人也不错。” 林正笑一声,“日久见人心。我也盼着大舅还像以前那样孝顺。妈您就安安心心跟我爸过日子吧,我看您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嫁给我爸上头了。” 看一边床边的玫瑰花,方红心里颇有点儿小甜蜜,逗儿子,“不对,我这辈子运气都在有个好儿子上头。” 母子俩还打趣两句,方红笑眯眯的挂断电话。 人生哪儿能十全十美,她丈夫体贴,儿女孝顺,纵有娘家这小小不足,也不计较了。 不过,方红到底是方红,能行了一辈子。即便爸妈不肯分家产给她,她也没晾着俩人不管。不然倘有个不好,也得来聒噪她。 方红特意给林特打了电话,问这分财产的事。林特是非常不建议老人在生前处置财产的,她是法律专业,平时按触到的类似案例很多。当然,既然是案例,那肯定就是出事的。 “眼下话都说出去了,不分是不行的。”方红道。 林特说,“那就走有条件赠予,一定要签下合约,保证老人的利益。譬如,老人赠予的房子在老人生前,老人是有权居住出租的。还有每月给老人的赡养费,也要在合约中写明。一旦违约,老人有权要回所赠予的一切财产。” 这些话非常冷酷,中国是非常注重亲情的国家,父慈子孝,兄有弟恭,家庭和睦,等闲一家人做事,没有这样法言法语的。 但这些话非常契合方红此刻的心态,父母对她无情,她的心也冷了。此时她要保护的不只是父母的权益,还有她以后的安宁生活。保证父母的晚年,才能保证她以后不会被打扰。 林特告诉大舅姥姥合约怎么拟,都有哪些注意事项,拟合约的事林特来办。似一份儿大合约,所有子女都在上而签字,签好字再去过户孩子,分散家财。 林晚照望着自家小特严肃干练的模样,心里特别骄傲。林爹也一本正经的感慨,“不知道咱们小特这样能干了,不然我也拟几份合约给他们签。” 林旭辉郁闷,好想把分到了四十平再还给林爹。 可一想,伺候老头儿作威作福这些年,要是把而积再还回去,岂不更亏了么。 提前更(六月绣球花开林晚照剪下...) 六月绣球花开。 林晚照剪下开得好的绣球好, 送给大哥和林爹一人两支,给他们插瓶用。如果还想要,也可以来她家里随便剪。 林晚照还进行了人生第一次的外省旅行, 她一个人开车去的避暑山庄。 林晨阳一直支持妹妹出去走一走,但是,听妹妹说要去避暑山庄,林晨阳要求妹妹做出攻略再去。 打算去哪些景点,住宿怎么安排。路上要准备的东西,穿的衣服、日常用水瓶、急救药品之类, 都要带上。 等林晚照做好攻略给大哥看过,林晨阳跟林爹说了一声,林爹啥都不管,大手一挥,“人家都是小鸟离家学飞, 你虽然是个老鸟了,既然还想飞,就去飞一飞吧。” 老鸟什么的…… 这叫什么话啊! 林晚照强忍着唇角抽搐,早上跟大哥和小特吃过早餐后, 她就带着轻便的行李,开着加满油的小奥迪, 往避暑山庄去了。 a市的路林晚照开的很熟了,她降下车窗, 温暖的风吹进车进, 拂开额前发丝。待快到河北地界儿时,弯道山洞都开始增多。林晚照也不怕, 她时常开车到郊区玩儿,不好开的路都开过。她有了年纪, 再加上从来不是争快的性格,车速自然降下来,也不怕被测速仪拍到。 网上有说两个小时能到的,林晚照不急不徐的开了三个小时。 宾馆她也提前找好了,承德最好的就是四星,林晚照还没住过星级酒店,她在这里定了一天。因为旅游旺季还没到,价格并不算太贵。 主要服务好,可以免费停车,有服务员帮着拎行李。办理过入住手续,林晚照到客房后先给大哥打电话,告诉大哥她到了,路上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林晨阳声音带着笑,“累不累?” “一点儿不累,我打算出去逛逛。” “找个地方吃饭,也中午了。” “我在网上看好馆子了,这就过去。” “那就去吧。” 兄妹俩随便聊几句挂断电话,林晚照在房间转两圈,把房卡从卡槽里拿出来,房间灯啪的就都灭了,她再插上去,灯又亮了。 她觉着新奇,玩儿了好几次。 然后去卫生间,跟她家里的也差不多,有沐浴有浴缸,马桶洗漱台当然都是齐全的。大床上铺的是雪白的四件套,临窗还有贵妃榻小圆桌,总之,看着挺高档的。 但也没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林晚照自己的家完全不比这房间差。她家里马桶还是自动的哪。 林晚照没去吃什么八大碗儿之类的东西,她打听过,大哥说味道一般,林爹的话是,“什么八大碗儿,从来没听说过。那就是以前清朝皇帝避暑打猎的行宫,古称热河,离蒙古不远,吃的话,就榛磨儿还比较不错,那边儿地气暖,鲢鱼头最肥,要是能找着正宗馆子,砂锅鱼头肯定好吃。景儿倒值得看一看。弄张热河行宫图,照着图走。” 所以,林晚照就跟前台打听着这边儿热闹的街巷,开车过去,找地儿停下后,林晚照就遛遛达达的,哪家热闹她就往哪家去,点两个招牌菜,吃的就挺不错。 林晚照拿出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唯一的寂寞就是没带电脑来,原来人家酒店是有网线的。 但也不错,林晚照叫来酒店经理,问酒店经理哪儿有卖电脑的,她开车到市区现买了一台,店员给装好系统,拎回酒店就能用。 晚上她不出去,坐在酒店窗边,把自己吃到的美食传到家族群里,跟家里人聊天。 老三问:妈,您这是去网吧了吗?您可注意安全,有点儿晚了。 林晚照:在酒店里,我自己电脑。老三:妈您带电脑去了? 林晚照:没,现买了部手提。 老三:大拇指表情包。 老三扭头跟妻子说,“咱妈真是财大气粗,出门带买个手提。” 老三媳妇笑,“妈这是想得开。这样才好哪。” 老大也很记挂母亲,让母亲出门多喝水,不要太累,景点慢慢逛不迟。 林晚照也是这样想的。 她的旅行非常悠闲,自己请了讲解,知道了许多有趣闻。虽然网上说许多趣闻是胡编的,但听着也很有意思啊。 她随身带了正在读的书,有时不想出去,她就在酒店看书。 反正,怎么舒坦怎么来。 心沉下去,反是能发现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林晚照就发现一家清炖乳鸽的饭店,汤炖的鲜美无比,从此她就有了吃饭的去处,一天一盅乳鸽汤,配上颗粒晶莹的米饭、荤素得宜的饭菜,吃的那叫一个舒爽。 林爹说的砂锅鱼头她也找到了很不错的馆子,的确像林爹说的一样,肥的不得了,吃在嘴里都有些胶牙,滋味儿特足。 林晚照把照片拍好,发到群里,跟大家说这砂锅鱼头的好吃。旁人还好,林爹这素好吃鱼的,直羡慕的不轻。 林晚照正在讲她吃到的鱼,就见林爹的流川枫头像在闪,点开来,是一句:这砂锅鱼在热河,在承德哪儿啊?具体什么地址? 林晚照:告诉你也没用,你也过不来啊。 林爹:还不兴我畅想一下啊,我看是不是我以前去承德吃的那一家。 林晚照向来实诚,就把地址告诉了林爹。 可打着打着字,林晚照就觉着不对,就算要看是不是以前吃过的那家,怎么家族群不说,还要私聊? 这里头肯定有鬼。 林晚照虽实诚,也有自己的机伶,转头就把跟林爹的聊天记录发给了大哥。 林晚照:老头儿问的特细,不会是想过来吃鱼头吧? 林晨阳:爸那儿的事我来解决。 接着啪啪啪一行字:老头儿是什么意思? 即便远隔千里之外,林晚照也是一缩脖子,悄悄吐下舌间,纠正:爸。咱爸。咱老爸。 林晨阳:这还差不多。 教训林晚照以后对父亲的称呼要尊敬。 林晚照看她哥足足发了一百条教训她的话,心下忍不住吐槽:真不愧我的孝子大哥啊 林晨阳比林晚照更了解林爹,就林爹的个性,憋不了一天。林晨阳什么都不用做,他就一整天的过去孝顺林爹,就把林爹看得死死的。 林爹都把身份证搁包包里,行李都收拾好了。看长子一幅要守他到地老天荒的模样,不禁感慨,“哪儿都架不住有叛徒啊。你说晚照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林晨阳,“晚照觉出您打听的忒细致了。” 林爹,“应该直接过去,过去再找她,她敢不请我吃鱼头。” 林晨阳正色望向林爹,“爸爸,我们得谈一谈了。” 林爹立刻抚额,“唉哟,偏头痛犯了。” “原本听说有家馆子,做的砂锅鱼头特正宗。既然爸您不舒服,那就算了。”林晨阳一幅孝子的惋惜模样,“爸您要不要躺一躺,我让阿红下来给您煮粥。白粥吃上十天八天的,应该能好。” 林爹立刻一幅没事人的样子,精神百倍的表示,“唉哟,怎么突然好了。” “爸爸您真好了?” “真好了。” “真好了?” “真的不能再真。”林爹起身,“我们中午就去吃鱼头吧。”林晨阳坐着不动,望着林爹,“不急,先谈一谈爸爸您说都不说一声就打算偷跑到承德的事,再吃鱼头不迟。” 林爹:…… 林爹反应极快,抱着手臂沉着脸,一本正经发出警告,“晨阳,虽然你是我心爱的长子,也不能无凭无据诬陷你亲爹,对不对?行啦,爸爸会包容你的,咱们去吃鱼吧。” 林晨阳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先是落在林爹最喜欢的黑白两色的运动包上,林爹一惊:这包里搁着钱夹,里面有身份证。 接着,林晨阳视线转移到林爹卧室方向,林爹:行李箱就在卧室衣柜里。 林爹只得说,“好吧好吧。你说谈就谈,我快饿死了。谈吧,谈完你老爹估计就饿瘫了。”林晨阳从口袋里拿出一板长白山蜜参片,体贴的递到林爹手里,“爸您要饿就含一片。” 林爹看看手里的蜜参片,再看看林晨阳八风不动一定要跟他谈心的俊雅面孔,心下咬牙:谁要再跟他说林晨阳是大孝子,他立刻把那人当面喷死! 林爹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林晨阳一笑,“不下为例。爸爸你再不说一声就偷跑,我们可就要真的促膝长谈一次了。” “林晨阳,你真胆子肥了,敢吓你老爸。”林爹见林晨阳不打算跟他促膝长谈,瞬间原地复活,高兴的长臂一伸揽住儿子的脖子,“说,有没有定好位?” “定好了定好了。要不定好,爸您再偷跑,我可往哪儿找你去。”林晨阳给老爸勒的不舒服,伸伸脖子,“我们好好的说话。” “不行,叫你吓唬我。”使劲勒两下才把人放了。 林爹精神抖擞,潇洒的拂一把额前流海,转头问儿子,“你怎么知道我身份证、行李搁哪儿的?” 林晨阳卖个关子,“要这都猜不出来,怎么配做爸您的儿子呢。” 林爹哼笑一声,暗道下次他一定更机密些,再不能让林晨阳察觉! 钱阿姨在客厅听到父子俩的笑声,悄悄松了口气。 老林总是有些跳脱的,幸亏晨阳稳重,能管住他。 晚上兄妹俩聊天时,林晨阳特意叮嘱林晚照:再吃到什么好吃的鱼,不要再拍照放家族群里。 林晚照:爸还真馋了啊。 林晨阳:我们今儿就吃的砂锅鱼头。 林晚照发了一连串大笑表情包,她转手就在家族群发了她今天吃到的猴头菇煨鱼脑的美图。除了显摆,主要目的就是馋林爹。 林晨阳看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最老实的妹妹也会逗人了。 果然就看到群主林爹立刻被鱼钓了出来,在家族群里发出一连串问话:这是猴头煨鱼脑吧?也是在承德吃到的吗?看着卖相不错哟~ 接着林晨阳收到林爹的私聊对话框,里面就一句:咱家的笨丫头变坏了,但我真的好想吃猴头煨鱼脑!!!!!! 聪明(原本林晚照计划七日游...) 原本, 林晚照计划七日游,一个星期也就回来了。 她是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人,想着肯定会想家的。 结果, 不出门不知出门的爽。 一个星期后,林晚照决定再延长一个星期,变为半月游。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嘛,花儿也有大哥帮她浇水,小特在学校也好,星期六星期天还会回家看望长辈。她们晚上用qq聊天, 也很方便。 等林晚照交到自由行的朋友后,她跟朋友们一起去了趟碧草连天的草原。按理,七月就有些热了,但在草原上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花草泥土的味道随着清凉的风吹拂而来, 那种一马平川的广袤视野让林晚照觉着整个人都开阔起来。 林晚照在外乐不思蜀,其实林晨阳与林特都是很牵挂的,毕竟是妹妹(姥姥)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林晚照也是过六十的人。 但两人心里都明白, 在家一日三餐当然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既然林晚照想出门, 他们就要支持。 远行是需要勇气的。 对于少年人,这样的勇气与生俱来。对于老年人, 更多是一种突破壁垒, 想寻求新生活的勇敢。 对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人,这是非常难得的。 所以, 尽管担心,俩人也都把担心藏在心间, 并不说出来,只管让林晚照好好在外游玩。 家里的事也不用林晚照操心,倒是先前拆迁的房子盖好,得去收房了。这事林晚照就委托给小特,让小特去办。 林特本身也有自己的房要收。 老大老三也都知道这事,俩人不放心外甥女一人担这么大的责任,打电话给刘凤女,看刘凤女有什么安排。刘凤女早想好了,“到时我叫着志军跟林特一起去,你们有空也过来,给妈挑房,咱们一起掌掌眼。还有大舅小舅他们,看他们什么时候收房。” 刘凤女问,“爸的房就一起选了吧?” 老大老三都是这意思,老二当然也不反对。老大特意问过父亲,刘爱国是只要孩子们乐意,他就乐意。 收房是喜事。 虽然过程未免辛苦,但好几百平的房子收入囊中,而且这是没有贷款的房子,做个简装就能出租赚钱了。 现在租金还不高,依栗子村儿的位置,也就几百上千块的房租,但各家房屋都多。像林特也有近三百平了,林晨阳林旭辉也都差不离,当年把能买的面积都买了。 现在房产证下来的也快,不是许多年后要三年五年才能办房产证的年代。房产证就跟着房子一起下来的。 验房收房后,林特先把房产到银行做了抵押,还了贷款公司的钱,然后慢慢再还银行的钱。毕竟银行利息低。 三舅给介绍的贷款公司,果然正规,还钱并未受到什么阻碍。 林特还特意把她跟姥姥的每个房产证都拍下来,发到qq上跟姥姥私聊分享,两人一起笑个不停。 林特连装修房的事都安排好了,还没收房的时候,她就提前就给大伟表舅打了电话。把她跟姥姥的装修事宜都交给大伟舅舅负责,姥姥之前的房子也是大伟舅舅装修的,质量不错,反正直到现在也没出过问题。 林特提前把事情定下来,颇有她的小心机,她跟大伟舅舅说,“伟舅,我的房子慢一点没关系,您可一定得先给我姥姥装。我姥姥在银行有贷款,房子装好就能收租还贷了。” 大伟笑着应下,“没问题!” 方红打听了一下大伟的价码后,也把简装的事交给了大伟。 自家这房委实是不少了,虽然老家的房便宜,一间也能租个三五百,她家算下来有四套房,一年怎么也得收入四五万。 黄茹也是做的这打算。 退休了,旁的风险大的投资也不大懂,咱就想过安稳日子么。 林晚照是七月初回的家,回家前她就寄了很多邮包,有给家里的榛蘑,草原上的各种菌子,牛肉干之类。 其中牛肉干被林爹评为,“这是嫌我们牙长的结实啊。” 被林特拿到学校跟同学一起吃了。 林晚照回家的那天略有些初夏的热,一下车就有邻居跟她打招呼,“唉哟,小林你回来啦。”因为林爹是老林,林晨阳是林大夫,林晚照是小林。 林晚照笑着跟邻居们打招呼,然后打电话给大哥,问大哥在不在家,下来帮她拿行李。 林晨阳端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不提前说要回来,我跟你大嫂在外头。自己拿上去吧。” 林晚照刚要说好,忽然意识到不对,她就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才没说今天要回来。大哥怎么一点儿不惊喜啊,林晚照笑,“肯定在家!快点下来啊!哥,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比给爸的还多!” 然后,就听林爹特有的懒洋洋语调在身后响起来,“这样啊,那我就不用拎行李了吧。” 林晚照一回头,就见大哥大嫂林爹还有钱阿姨正走过来,林晚照高兴的迎上前,“大哥,爸,大嫂,你们怎么在外头!不会知道我要回来吧!” “真会给自己个儿贴金。”林爹上下打量着林晚照,林晚照一身蒙古族的红裙子,脚上是一双颇有蒙古风的小皮靴,脖子里挂着一串儿珊瑚一串儿绿松,喜庆极了。 林爹扫一眼,“珊瑚是真的,绿松是假的。” 林晚照大惊,摸着自己的绿松石项链,“假的啊,我花二百块钱哪。” 林爹,“凭你这钱数也真不了。” 方红笑,“假的也好看。” 林晚照美一下,开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行李箱还有些土特产都好拿,最重的箱子……林晚照扫一眼,正好看到温法官停车过来。林晚照招呼,“小温法官,有事儿请你帮个忙。”温斐过去,“林奶奶,什么事。” 林晚照一指后备箱的一个大纸箱,“这里头是羊肉,我们都搬不动,你能不能帮我们搬一下。” “没问题。”温斐到底年轻,轻轻松松就搬了起来。 林晚照锁好车,大家已经到电梯去了。林晨阳说,“怎么买这么多羊肉?” “内蒙的羊可好吃了,跟咱们在菜场买的根本不一样。我就买了一头,回来一起吃。”林晚照心里想着家里人,所以,吃到好吃的,看到好东西,都会想给家里人带。 方红大惊,“妹妹,你买了一头羊回来!” 林晚照说,“小羊小羊。” 温斐这才知道自己刚抱的是一头羊,想想刚刚在手里的份量,恐怕里面还有冰块之类保鲜的东西。 电梯很快就到了顶楼,温斐把羊给抱进屋就告辞了,临走前被林晚照塞了两袋蒙古酒,让温斐拿回去喝,有助于睡眠。 温斐也就笑着接受了,相对前几年有坚硬,林奶奶现在变的更加开朗了。 林特知道姥姥回家,下午的课程结束她就回家来了。林爹林晨阳一见林特回来,都如蒙大赦,让小特陪着姥姥说话,纷纷逃走。 林晚照郁闷,“这些家伙,亏我给他们带很多礼物。” 父子俩已经听林晚照讲她的旅行讲了一下午,喝了三壶林晚照煮的蒙古奶茶,坐的腰都酸了,结果,整个避暑山庄才讲到一半,等林晚照讲究得明天下午了。 林爹林晨阳遁走没关系,小特爱听啊,小特也没去过避暑山庄,听姥姥说着山庄里的景色,向往极了。 祖孙俩晚上就切了块羊腿肉在小露台上烤肉串儿吃,特别鲜嫩。 林特帮姥姥收拾带回来的特产,给每位亲人的礼物。林晚照还给林特带了套蒙古小裙子,跟林晚照的是一个款式,真珊瑚项链和假绿松石项链也都一模一样给小特搭配好了。 小特不嫌绿松石是假的,说,“戴着好看就行了呗。” 待收拾好礼物,泡过澡,祖孙俩一起在床上欣赏回迁房的房产证,又悄悄美了一回。 林晚照谁的心都有,大哥小弟林爹当然各有一份,还有给林苏姐的,孙辈里刘飞、朵朵、阳阳也都有,小特当然更不用说啦。 星期六的家族聚会林晚照也安排在自己家,她想跟家人们聚一聚。 林晚照的日子过的很快乐,小弟妹黄茹打电话过来,电话里十分为难,“我就是想问问大姐,二姐有没有找你借钱。” “借钱?”林晚照微讶,放下手里的书,“没有啊。林熹光找你借钱了?” “不是我。是跟旭辉借,我们正想装修房子,可要挤也能挤出来……旭辉一方面还在生气当初二姐跟家里打官司的事,可想想二姐现在,又觉着可怜。他就拿不定主意,我想问问大哥大姐。” 别看疫情时林晚照打电话给林熹光,提醒林熹光买口罩、板蓝根和消毒液,可实际她并没有消气。 林晚照心里当然是偏着小弟的,林晚照很实在,对钱的事也分得很清,“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也上有老下有小,总得弄个明白。” 黄茹真是觉着大姑姐贴心。 就是借钱也得借个明白不是。 林熹光就抹着眼泪上门了。 自从林熹光把林晚照林爹告上法庭,林晨阳就对林熹光很冷淡。 “盘子里蒜苔炒肉,我不留心多夹了块肉,就被骂了一上午,说我要本事没有,就知道抢好吃抢喝。”林熹光呜呜的哭,说起婆婆的刻薄,“我也快六十的人了,大哥,大姐,我知道你们烦我,旭辉也生我的气。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我也不来扰你们。” 林晨阳直接给林熹光指条明路,“你有退休金,既然过不下去,租房搬出来就行了。” “我退休金还不到三千,现在租房一居室也要一千,剩下两千,也能存下一千。可我不是想着,趁还年轻,紧巴着攒一攒,往犄角旮旯的地方还能再买套自己的房子么。”林熹光抹着眼泪,“我就是实在没个说话的人,这些话,除了你们,我还能跟谁说呢。” 林旭辉别看脾气火爆,实际很容易心软,望着二姐眼角深深的皱纹,哭红的眼睛,已经心有不忍。 林晨阳看着林熹光花白的发根,以前林熹光飞扬刻薄的模样他也不喜欢,现在这样,也不喜欢。林晨阳非常了解林熹光,“你是怎么想的,打算怎么办,可以直说。” 林熹光把擦湿眼泪的纸巾团团攥在手心,“我就是不知道,才想跟大哥大姐小弟你们念叨念叨。” 林晨阳直接点破她,“熹光,不要再用以前的把戏。我知道现在傅静每月给你五百生活费,你不至于无路可走。” 林熹光面容一僵,终于说出口,“我想跟你们借两万块钱,付个首付,买套房。” “借了你打算怎么还?”林晨阳问。 听到这话,林熹光再擅于算计的内心都不禁泛起一抹苦涩。曾几何时,大哥是从来不跟她谈还钱的事的,以前她要买产权,大哥把存款都给她,让她先买,大哥家是过几年才买的。 可见大哥是真跟她生分了。 林熹光低下头,眼泪掉下来,落在茶几上,“我想按月还,工资除了还贷,每月还一千,两年也就能还清了。” “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打算买哪里的房子?”林晨阳条理分明,把林熹光所有细节都问清楚。 林熹光夫妇每个月也有六千来块的收入,攒到现在也有三万。林熹光打听着,偏远些的地界儿,便宜,不到三千块一平。二十多万就能买套宽敞些的两居,首付在六万左右。 林熹光原是让老傅跟公婆借些,但婆婆把钱把的紧,一分不往外拿。他们跟亲戚朋友的借了些,眼下还差两万。 林晚照皱眉,“你也活这把年纪的人,借了这么久,只跟亲戚朋友借到一万么?” 林熹光泪眼婆娑,十分哀凄,“大姐,你不知道这世道,人有钱的时候,那是人人肯借给你的。一旦破落,除了十分要好的亲戚朋友,谁肯帮忙呢?” 林晚照就是因此才想不通,问林熹光,“那你十分要好的亲戚朋友加起来,才一万块钱?” 林熹光哭,“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绝情,平时说的天好地好。” 林晚照现在的年纪,该明白的事理都明白,她说话直接,“熹光,这明摆着是你婆家不肯出钱,就是让你到娘家来弄钱的!你想想你的心在哪里,你要是心里偏着婆家,我看你婆家对你可不好。你要心里偏着娘家,你不比我聪明,我不信你看不透这个。” “你呀,你心里明明白白的。” 林晚照真服了林熹光,“也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你还遮遮掩掩的不实说,我也是真服了你。” 两万块钱,不论兄妹三个,谁都拿得出来。可就林熹光这做事的方式,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别活成这样(林晚照这话一说林熹光的...) 林晚照这话一说, 林熹光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可有什么法子,大姐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我知道我那婆婆防我跟防贼一样, 我们也这么多年不合。我原想着,让他们帮着出个首付,然后让阿泉跟他媳妇去还房贷。阿泉媳妇也是同意的,我婆婆就说怕阿泉再胡闹,一分钱不出。还是我们亲家帮着出了个首付,阿泉他们总算是置了套自己的房。现在俩人都上班, 发不了大财,安安稳稳的也过得下去” 林熹光拭一把心酸泪,“我知道她是觉着咱家条件好,打电话给我们大小姑子的折腾,不叫借给我钱, 可不就是让我来娘家借么。可我有什么法子呢,年轻时还能吵闹,这上了年纪,她不要面子, 我也要面子。我就想先借着把首付付了,以后慢慢还贷, 我躲出她去。凭着我的工资,我总能吃顿消停饭。” 这话不一定全是真, 但也有一部分真。 林晚照也听说过傅家老太太刁钻, 林晚照没遇着刁钻婆婆,不过, 村儿里真有不讲理的,遇着这类人, 你要跟她较长短,那日子甭想消停。 林晚照有些犹豫,钱不借吧,林熹光瞧着很可怜。借吧,就林熹光告她的事,她可没忘哪! 林晚照看大哥的态度。 林旭辉,林旭辉看大哥大姐的态度。 林晨阳盯着林熹光哭泣的脸庞,淡淡的说,“我说过,你要是打官司,自此一刀两断。” 林熹光脸色一白,不待林熹光再说出什么巧言令色哀求的话,林晨阳道,“不过,也不会看你活不下去。熹光,你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年,你在婆家也没吃过亏。现在你住别人家房子,日子不好过是一定的。谁叫你跟人家关系不好呢。” “钱可以借,但有条件。” 林晨阳把林特叫来,问林特能不能签共同购房的协议,不借两万,借两万一,三家一人七千。林熹光夫妻是没有贷款资格的,毕竟都上年纪了。林熹光的打算是用傅泉的购房资格,林晨阳便提议由林清以两万一的购房资金同列入购房人之列,如果林熹光夫妇能在两年内还清借款,林清无条件将自己的份额转让给林熹光夫妇,如果还不清,则直接出售该房产份额,所得资金归三家所有。 林熹光想借钱,就要签这份合约。 合约是林特拟的,林晨阳看过后交给林熹光,凭林熹光自己决定。 林熹光很痛快就签了。 借款的三家也都放心,主要借的不多,而且,林熹光以后若是反悔不还钱,林清是与傅泉合约购房,握着房本儿哪,直接打官司就能拍卖,不怕要不回钱。 凭林晚照对房产升值速度的了解,林熹光肯定会还钱的,不然这大便宜岂不叫娘家占了! 林熹光心里不知是真感激还是假感激娘家,反正买了水果过来,连带林爹,一家一份儿。 林爹知道这事后跟林熹光说,“你看,昔日我就教导你做事留一线,你就不听。熹光啊,你要不闹那一出,当初搬迁费你大哥都答应给你了。你知道搬迁费多少钱吗?咱家两处院子,搬家费就有七万多,不到八万的样子。一分钱不用借,都有你。你看看你闹的,鸡飞蛋打,啥都没得着。” 这话简直能把林熹光的心扎出血来,林熹光是真要哭了,“爸你能不能别提了,我早后悔了。” “后悔有啥用,世上可没后悔药吃。” 林爹这直击灵魂的坏嘴,把林熹光懊悔的偷偷哭了好几次。 林特其实是很替姥姥不忿的,私下觉着小姨姥姥很对不住姥姥,姥姥真的心肠太好了。要换了她,她可没这么好心,她一辈子不原谅小姨姥姥! 哪儿有这样的人啊,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继承农村宅基地的资格,就是为了讹钱,跟姥姥打官司。 这不就吓唬姥姥么,要遇着胆小的,肯定就破财免灾,和解了。法律上不是没这种事,这种事多的很。就仗着是亲人,才专讹你呢。 林特有什么心事都跟姥姥说,不过,她先调整好了心情才说的。林特有辅修心理学,虽然只是刚开始学,她已经学会理智的看待事情。姥姥比她年长,比她更有阅历,姥姥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林特先沏了一壶老白茶,洗好水果,早上跟姥姥整理过露台的花圃后提到这事。 林晚照笑,“怎么拟合约前没提啊?” “姥姥,你、大舅姥爷、小舅姥爷,你们都同意,大舅姥姥小舅姥姥也没意见,肯定有你们的道理呀。”林特年轻的脸庞非常认真,“咱们家的人都很宽厚。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要给小姨姥狠狠的长个记性。”林特觉着自己不是姥姥这样宽厚的性格。 林晚照喝口茶,“我也很烦林熹光,她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最爱占娘家便宜。别看她哭哭啼啼的说傅家老太太刻薄,她也不是好缠的,她们婆媳,那是对了人。她没到绝境呢,人要到了真难的时候,哪个像她还在家坐着领退休金,早出去找个事儿做了。挣不了大钱,还挣不了小钱么。” “你以为你大舅姥爷不知道她是来打秋风的,咱们日子过的顺遂,你要不给她点儿,她总来哭哭啼啼,你也别想痛快。钱也不多,还立了契约签了合同,也是个约束。你等着瞧吧,她肯定不还。” 林特瞪圆一双杏眼,“要是小姨姥不还,姥姥,我那会儿也就毕业了,就是我没毕业,我找师兄师姐帮你们打官司,一定把钱要回来。” 林晚照呵呵笑,“不用你急着要。等房价涨起来,她一想到那房本儿上还有你林清姑的名字,她就上赶着来了。房价不大涨,她是不还的。” “怎么会有小姨姥这样的人啊。”不过,林特想了想,说,“这样的人也不少,以前我在秦家时,我那大姑也这样。我大伯挣钱多,我那大姑可巴结我大伯了。” 林晚照话归正题,“这回借钱给她,还有个用意。” “姥姥,什么用意?” “钱不多,一家七千。其实咱们几家,谁家也拿得出两万,为什么一家七千呢,就是堵她的嘴。”林晚照把茶盏放下,同林特道,“这回借了,再借就没这么好借了,毕竟前债未还。” 林特点点头,听姥姥道,“别活成她这样儿。你小姨姥年轻时最好胜好强,生怕落在人后头。她也一直挺光鲜的,在城里,有正式工作,比我强。可听着她说,借遍亲戚朋友只借出一万块钱的时候,我就觉着,她这辈子挺没意思的。” “她说是她婆婆打电话给亲戚不叫亲戚借钱给她。”林晚照叹口气,同林特道,“可这人哪,真正好的亲人朋友,就是再有人打电话,看你难了,该帮也是会帮。人家不借,就是不想借,跟你没那份儿交情罢了。” 以往种种对林熹光的羡慕,不知何时就风过无痕,消失不见。 哪怕林熹光是大学生,上过大学,林晚照些时也不再羡慕她。这并不是出于林熹光现在经济困难,她拆迁有钱了,而是另一种更深洞悉。 林晚照文化有限,她也说不上大道理,她就跟林特说,“别活成这样。在外头得有心眼儿,不能轻信人,可也要有值得的亲人、朋友。不然,到我这年纪,举目望去,没一个真正亲近的人,反正我觉着挺难受的。” 对。 说出来后,林晚照方察觉,对,就是这样,她是真觉着,林熹光纵使读了大学,到现在只能借出一万块钱的境地,挺失败的。 当然,也有可能林熹光能在外借出钱来,故意来娘家装可怜弄钱。可如果是这样,对着一母同胞的亲人,需要哭穷诉委屈用计谋才能弄出钱,岂不更可悲了么? “嗯!”小特不知道姥姥想的更深,她重重点头,一定把姥姥的话牢记在心。 林晚照拿瓣切好的水蜜桃咬一口,汁水倍儿甜! 林晚照(“这桃儿哪买的挺甜”...) “这桃儿哪买的, 挺甜。”现在才七月,还不是桃子成熟的季节。 林特说,“林初姥姥给的。” 林晚照就知道了, 这不是咱家小特学习好么,年下林辰过来给林爹拜年,打电话过来问小特语文成绩如何,林辰语文不太好。小特是学习上的高手,能让a大招生老师亲自到家里来招生,肯定哪科都好。林辰肯定也清楚的, 毕竟林辰当年也是全市第三考上的a大。 林辰外调后,他们夫妻都不在a市,独子林初跟着姥姥姥爷在a市读书,语文简直不开窍,据说理科很棒, 语文考过数学的零头。 林辰问林特能不能帮着辅导一下,林特就答应了。 林晚照是对自家小特很有信心的,小特也说林初挺好相处,就一直辅导到现在了。 因为是亲戚, 肯定不会收辅导费,林初姥姥就常给小特吃的带回来。什么都有, 水果、鱼、肉,反正都挺好吃。 吃人家不少东西, 林晚照问, “林初现在补习的怎么样了?” 林特说,“上次月考语文考了九十五, 还得继续努力。” 林晚照知道语文是150分的试卷,才考95, 说,“看来林初是语文不大好啊。” “语文是有窍门的,找准窍门,就算比不了特有天分的那种,也能弄个中上。”林特眉眼间带着自信。她一向很珍惜学习的机会,自己非常努力,教人也用心。 祖孙俩惬意的吃过桃子,林熹光买房也买的惬意,叫着儿子跟林清付了一套电梯房的首付,林熹光又弄了个房票,往青龙观那里买了处商品房。那边儿荒,等闲真正a市人都看不上的,现在二环房子不敢想了,偏僻地界儿弄一套还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钱从哪儿来,老傅在外借了几万。 林熹光随意的拨弄染的黢黑的头发,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耳垂上的金耳钉不轻意间显露出来。她的声音含着那样一种志得意满的欢乐,“都是大哥大姐疼我,小弟帮我,我才能有今儿的舒畅日子。唉哟,今儿早上我自己炒了一大盘蒜苔炒肉,愿意吃蒜苔吃蒜苔,愿意吃肉吃肉,谁都管不到!” “要不老话儿说,闺女就得靠娘家,这话儿再错不了的。”林熹光对着大哥林晨阳灿烂一笑,笑的林晨阳十分无语,就听林熹光继续道,“大哥,妹妹今儿能痛快的吃顿蒜苔炒肉,多亏您。大姐,我也谢谢您。以前我总是掐尖儿好强,有得罪大姐的地方,大姐你不跟我计较,看我受苦受难,二话不说便拿钱给我,这世上除了亲姐姐,可还有谁呢。” 林晚照是很佩服林熹光说话的本领的,只要林熹光愿意,总能把人哄的开心。林晚照是天生嘴笨的人,她纵是心里这样想,也说不出来,也不会说。 林晚照深知林熹光为人,纠正林熹光,“借钱给你,不是拿钱给你,钱要还的。” “肯定还。你们在我正难的时候帮我弄了个容身的地方,我能不还么?”林熹光刚搬了家,这回是想邀请兄姐去她家吃安宅酒,也认认门儿,以后好来往。 林晨阳林晚照都兴趣不大,耐不住林熹光百般央磨,好话说尽,再不答应,她就哭天抹泪说安宅酒娘家人一个都不去,岂不叫人小瞧。 林晨阳林晚照都受不了这种央磨,只能应下。 林熹光转眼便好了,擦擦眼泪,眼线都没花半点儿,眉开眼笑的跟大哥大姐说,“我跟老傅商量好了,我的退休金攒着,他的工资日常开销,现在我们每个月有一千两百块的贷款,大哥大姐还有小弟的钱,每个月先各还四百,这样一年多就能还清了。” 林熹光拉着林晚照的手,“大姐,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伤了大姐的心。大姐,你就看在你老妹妹头发也白了的面子上,原谅我吧。” 要搁以往,林晚照就是不想点头也点头了,她就是这样没主见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可现在,林晚照学会了思考。她认识林熹光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五十几年,林晚照板板正正的说,“那得看你以后怎么样?现在就是说不计较,也是假的。” 林熹光弯眼一笑,“好。我就让大姐看看,我是真改过了。”她十分亲昵的对林晨阳说,“大哥做监督。” 林特看得目瞪口呆。 先前觉着小姨姥很讨厌,如今又说这许多讨人喜欢的话,小姨姥这人真是太多变了。要真这样明事理,当初跟姥姥打官司还罢了,可还把太姥爷一起列入被告席。太姥爷可是小姨姥的亲爹,平时对小姨姥多好啊。 可现在看小姨姥的模样,听小姨姥说的这些话,仿佛又像个好人似的。 但林特有自己理智而强大的逻辑,她一想就又生气了,她不信小姨姥不知道小姨姥爷能借出钱来。 小姨姥是能跟亲姐姐亲父亲打官司的人,跟小姨姥爷却是多年夫妻…… 这明显就是夫妻二人的套儿,小姨姥肯定是故意过来借钱的。 借着立刻就能宽宽敞敞的买两套房,借不着也不损失什么。 其实,就是实话说。她姥姥、还有大舅姥爷、小舅姥爷的为人,哪个是真不肯借的呢。 林特心里特别鄙视小姨姥的为人。 忒不实在了。 林熹光没久待,她还要去小姑子家走一趟,这次的房票儿就是小姑子帮着弄的。林熹光走时就快十一点了,林特跟大舅姥姥方红在厨房准备午饭。 林晚照跟大哥感慨,“我真服了林熹光。” 林晨阳淡定的呷口茶,“过来显摆也比过来哭穷强。” 反正林熹光这性子,一辈子也难改了。 林晚照悄悄问大哥,“大哥,你说她真会还钱?”林晨阳笃定,“肯定会还。” 林晚照皱眉思索,林熹光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林熹光从来没有现摆的便宜不占的道理啊。 林晨阳没有多说。 林特年轻耳朵灵,听到一耳朵,她悄悄记在心里。 林爹听说林熹光展眼又弄了两套房,也颇是感慨,跟长子说,“真是熹光的风格啊。” 林晨阳嘴角翘了一下,林爹掐指算了算,“两套房估计打不住。” 林晨阳摩挲着手中云子,“傅静一向刚烈,恐怕不会给她太多钱。” “傅静打电话给你没?” “没有。” “那肯定是用长线钓着她呢。” 林晨阳想了想,有可能。林熹光满心里只有傅泉,傅静性格强势,非常厌恶林熹光的重男轻女。可这是亲妈,虽然养闺女不精心,也没虐待过。傅静等闲也不能跟亲妈断绝关系,三个女儿里,傅静过的最好,林熹光这回倾家荡产,肯定要从傅静这里刮一些下来的。傅静的性格,不可能太如林熹光的意,可为免林熹光骚扰她,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长线钓着林熹光。 譬如,买一套房子,付了首付。如果林熹光安安静静的,傅静继续给还贷款。如果林熹光再出幺蛾子,傅静立刻中止还贷,就够林熹光受的。 所以,在林爹的预估里,现在林熹光手上应该有三套房。 别管怎么来的吧,这也是林熹光独有的本领了。 对于林熹光那里的安宅酒,林特问姥姥有没有想好给小姨姥的礼物,林晚照说,“随便买个果篮就行了。” 林特提议,“姥姥,咱家有俩豆浆机,也用不掉。送给小姨姥一个吧。” “那不她送咱们的么?” “哪儿有送礼老送豆浆机的,她肯定成心的,也叫小姨姥尝尝收豆浆机的滋味儿。”林特说,“我打电话给大舅姥姥、小舅姥姥,咱们商量好,一起把豆浆机给她送回去。” 林晚照哈哈大笑,觉着这主意促狭极了,连声说,“好,就这么办!” 于是,这事林特提议,林晚照牵头,方红黄茹积极响应,都觉着特解气。 林晨阳林旭辉看女人们这么起劲儿,均表示,随女人们自己安排吧。 林爹知道后直夸这主意好,听说是林特出的主意,奖赏林特一串真绿松石的项链。林特把这串真的给姥姥戴,简直是姥姥的贴心小棉袄。 林熹光收到三只豆浆机,当时的表情,也就林熹光的应变,笑眯眯的全都接受了。林爹也有自己的礼物,送了一幅他写的祝福,裱好的卷轴,打开来是四个字: 平安是福。 豆浆机前还能绷住的脸,林熹光是真绷不住了,她唇角直抽,没记错的话,大姐搬到大哥小区办安宅酒,老爸送了整整一套珍珠首饰,那一套首饰就七千块。 送给她是这是啥,墨宝祝福?! 林爹在跟自己女婿老傅说自己这幅字,“我这字要搁三五十年以前,那是排不上的,那会儿大师太多。那些家伙们,是真的家学渊源,天赋卓绝,拍马都比不上。我就胜在活的长,他们都升天了,我这字也就能拿出来见人了。不敢比前人,比你们是强百倍的。收着吧,没事儿拿出来看看,是我做长辈对你们的疼爱。一千年后还能增值。” 傅老太太心里有些不满林家人礼物的简薄,心说林家不拆好几套院子,赚的盆满钵满,咋这么抠。傅老太太就吊着一双三角眼问了,“亲家,怎么还得一千年后增值,现在不值钱啊?” 林爹鄙视地,“笨,现在就都是电脑打字,打印机打印了。一千年后有没有写字这回事儿还得两说,当然值钱了。” 傅老太太点头,“那倒是,马桶放一千年也是古董了。” “可不么,你放一千年比马桶值钱。” 傅老太太老眼一瞪,林爹长眉一挑,两人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据林晚照所知,林爹是唯一一个在傅老太太口舌下还能不落下风的人。 林晚照觉着,他们过来参加林熹光的安宅酒,可能被人小瞧了。说不定傅家人得说,看亲闺女把你们告上法庭,你们还来吃安宅酒,真没骨头! 林晚照跟林爹平时还偶尔会拌个嘴什么的,但她很厌恶有人在她面前给林爹难堪。虽然林爹自己能把难堪再抽回去,但林晚照是真的生气了,傅家人太没礼貌。 林晚照的脸刷的就拉了下来,放下手里的茶水,一步到林爹身边,对上傅老太太,直接说,“傅老太太,原本我爸没打算来,我也没打算来。毕竟先前熹光跟我们打官司,我们也不是没有芥蒂的。但怎么说呢,我跟熹光是一母同胞,再有嫌隙,也是我们林家的事。看她的面子,我们来了。来者是客,你们就得客气点。” “如今把话说开,你别觉着我们来了就是我们好性儿,你们有本事以后别用着我们林家,就给我们两句话听听,再给我们个脸色瞧瞧!”林晚照冷沉着脸,“送字怎么了?我爸这字不好么?就是不好,老丈人亲自写了给闺女女婿,懂事的就得高兴接着。” “我敬你上年纪,不好多说。可我把话撂下,熹光得罪了我们,可这跟你们亏待她是两码事!吃个蒜苔炒肉你都要骂她,你以为我们林家好欺负还是怎地?我告诉你们,熹光不是找不着好的。现成离了你家,转眼就给她介绍个清清白白的大学教授!现在房子有了,别找不痛快。” “我爸八十的人了,在家这就是我们家的老祖宗,我们哄着还来不急,你有好话就说,说不出好话就闭嘴!少来阴阳怪气那一套!” 林晚照咣咣咣把话说完,一拉林爹,“走了。” 后头不管傅家人怎么上来说好话,傅老太太现成表演了个坐地炮,林晚照都强势的带着一家子先走了。 她跟傅家人没话说,单独把林熹光叫过来,当着傅家人的面儿对林熹光道,“自己日子自己估摸着,怎么痛快怎么过。先前你得罪我的事,也没过去。可也别叫人欺负了。” 林熹光是真的被大姐感动了,虽然大姐还在生她的气,可大姐这话多给她仗腰子啊! 这就是亲大姐啊! 林晚照是真的给傅老太太气坏了,不把林爹放眼里,不就是不把他们一家人放眼里么。 林晚照跟林特一辆车,林特开车。 林爹坐林晨阳的车,在车里跟林晨阳感慨,“晚照就是咱家的正义小天使啊。” 为啥方红会觉着林爹偶尔会有些怵林晚照,就是因为林晚照以前这样发作过,那真是如同正义之神附体,正义之光普照大地,如林爹这样的神人都有些受不住的。 没见傅老太太那泼妇都被正义之光一照,也只能表演坐地炮了么。 林晨阳对傅家也有些看不上,道,“晚照说的是正理。” 林爹忍笑,眉眼弯弯,唇角上翘。 第二天,林爹奖赏林晚照一块翡翠玉牌,鼓励她,“正义之光继续普照大地吧。” 林晚照:真的是,什么话从老头儿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 所以,别看林熹光巧舌如簧,在林家人看来,林晚照才是真正有脾气的人。 林晚照可能不那么聪明,不那么有见识,但她始终有心里的一份“正义”,如果有人触及到她心里的“正义”,她会毫不犹豫的出来做出维护。 这种行为,可能有点“迂”,拘泥保守,不合时宜,带着老派人的固执。 但,这就是林晚照。 等你哭的那天(林晚照是非常有原则的人...) 林晚照是非常有原则的人, 她生气就是真生气,完全不带假装的那种。 以前林晚照就是自己生气,现在她学聪明了, 她不光自己生气,她还打电话通知娘家子侄,都不准再跟傅家人来往,傅家那死老太太,竟然敢骂林爹,这不就是看不起咱们全家么。 说来, 这种想法或许有些过时。现代人都强调个人个性,林晚照是老一辈人,她非常有家族荣誉感。 她自己是没什么大出息的,但家人有出息她一样替家人高兴。 所以,林爹这个年纪这个辈份, 有人对林爹不好,就是看不起林家全家人。 林晚照就这么想的。 她跟林爹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却也不能叫林爹在外受欺负。 所以,她要把人都联合起来。 除此之外, 林晚照回家路上就骂了傅老太太一刻种。 林特跟姥姥同仇敌忾,不说别的, 太姥爷对人多好啊。林特一直跟在姥姥身边,也听到傅老太太那刻薄话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姥姥就把那老婆子喷回去了! 林特心生神往, 我就是不如姥姥会说话,姥姥说的多好啊。又正直又有理。 所以, 林家人都收到林晚照的通知,知道林爹受了委屈。 于是, 林爹接了一中午加一下午电话,都是问候他老人家的。 林爹摸着下巴,“的确聪明了,还知道找帮手了。” 钱阿姨说,“我看晚上老傅跟熹光就得过来。” 林爹放下手机,“熹光要是有点儿脑子,就不会来。” 因为傅老太太惹的这事儿,林熹光跟老傅的安宅酒草草结束,林熹光给婆婆气的直接拎包出门了。剩下的事,让傅家人自己解决。 连傅老太太的亲闺女都不站她这边儿,抱怨她,“人亲家好心好意过来,也不是冲着你来的,你说那些不中听的话做什么?大喜的日子,都给搅了。” 傅老太太已经从地上坐到椅中,嘟囔道,“我也没说什么。再说,也不是我搅的,是你弟的大姨姐搅的。” 老傅苦恼的说,“妈,要是旁人还好说。我这大姨姐,亲戚里道的,都知道最是个老实人。你说你把老实人都气成这样,谁还能说你占理。” 是的,林晚照的老实名声,那是略了解一些的人都认同的事。真的很老实,尽心尽力的供四个孩子读书出来,自己就在老家刨食儿,这么多亲戚都在城里,从没想过来城里沾个光占些便宜什么的。 就这样的老实人,叫傅老太太气的翻了脸。 傅老太太什么名声,街坊邻居都知道的刁钻。 这叫谁不说是傅老太太的错啊。 傅老太太被说急了,也翻脸了,“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一点儿实诚的都不送,送这么幅破字有什么用?还不如送二百块钱哪。” 老傅实在听不下去,“妈,您说什么哪。我岳父就什么都不送,空着手来,又怎么了。咱家是想收礼么,今儿不是图个热闹,让大家伙儿看看我们的新家,告诉大家伙儿,我们日子又过起来了么。” 傅老太太,“你别傻实在了。谁家过来吃酒不送礼的?就你那岳家,借你两万块钱还要签合约,没见过这样儿的!” 老傅也有些恼火,“妈!你跟我爸每年体检,去医院检查身体,你前年做手术,我爸大前年做手术,不全是我岳父家帮忙。是,咱们钱一分没少交,可你知道现在想找个可靠大夫,想在医院安安心心弄个床位有多难?多少人天不亮就得去排号,排不上就得买高价号,咱家买过吗?这你怎么就不说了?” 傅老太太声音终于低了下去,小声嘟囔,“既是亲戚,当然得彼此帮忙。”“妈,您也是,您这来了就安安生生吃点儿喝点儿不就行了。”傅老太太的闺女说,“您以后可别这样,多得罪人啊。我家安宅酒您跟我爸过去,不连幅字儿都没送么,两百块钱我也没见。我婆婆这样抱怨过你么?” “咱们是一般人么,咱们可是亲母女。” “您这话儿说的,人亲家公跟我弟妹不是亲父女啊。” 一向寡言的傅老爷子做出总结,说老太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现在可不是以前的年代了,以前林家虽是认证为贫民,根子上是地主,亲家公说话做事都和气。现在不同了,现在人都是朝钱看,林家有些老底子,可不就抖擞起来了。自家这贫苦人出身的,哪里斗得过这些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何况,的确不好得罪医生。 傅老爷子安排,跟儿子说,“晚上带着你媳妇,买些上好的礼品,过去看看你岳父,跟你岳父赔个不是。” 老傅道,“爸您放心吧。我知道的。您把妈管好就行,可别这么说话了,岂不得罪人?” 傅家人安排的挺好,但林熹光不傻,林熹光才不跟老傅去哪。 没有参加家中安宅酒的傅静听说这事,倒是很赞同林熹光的决定,回娘家时就说,“我奶奶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了,她跟我姥爷,八竿子搭不着,说那些话做什么?只嫌关系好哪?” “换一家人试试,之前我妈还跟我大姨我姥爷打官司,人家谁还肯来?这不全看我妈面子么。这就是老兄弟姐妹上了年纪,珍惜过往情分。要是年轻人,早绝交了!我奶奶脑子是不是有病,别人有心胸,还不暗自庆幸,她倒说些有的没的!”傅静直接说,“妈你别去,让我爸跟傅泉去,连我大姨那么个老好人都生气了,且得碰两回钉子!” 傅静还打电话跟大舅大姨小舅,完全没有半点替傅老太太说任何好话。傅静也气的不轻,她娘家就是一滩烂泥,傅静当初能上高中读大专都是托林晨阳的福,林晨阳给出一半学费,后来做药品行业,没少沾舅家的光。 林晨阳林正当然不可能做有违法度之事,但林晨阳林正父子都是正经医科大学毕业,这些年的朋友人际都在医疗系统之内,傅静为人不差,做事有底线,舅舅表兄都没少提携她。 傅静就后悔怎么就没过去,要是她在,当时就能让傅老太太闭嘴! 老傅带着儿子去看望岳父,果然就吃了闭门羹。林爹让钱阿姨给老傅带句话,“阿泉是亲外孙,这是有血缘关系的。老傅你就算了吧,我就是太好说话,才让你妈觉着我好欺负啊。从此以后,我就不好说话了。你去吧,让我清静清静。” 林晨阳也是只让傅泉进门,跟傅泉说,“这跟你没关系,你好好上班,不用管长辈的事。” 傅泉媳妇也不想让傅泉多管,明明是太婆婆惹的祸,真是个老糊涂,年下咱家那事儿,多亏姥爷家帮忙。人家刚借钱给咱家买房,就算让签合约,凭婆婆跟娘打官司的事儿,人家签合约还肯借钱,这就是情分!这怎么想,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哪,倒去跟人家阴阳怪气,真是正常人干不出这样的事! 傅泉媳妇跟傅静观点一样,这么好的外家,何不交好呢? 这不傻么! 总之傅老太太干了这么件傻事,那是受尽全家埋怨。 林家原本就跟傅家不是很近,经此一事就更疏远了,也就是傅泉傅静几个甥男甥女还有些来往。 老大过来看望母亲,跟母亲提起一件事,“妈,之前咱们拆迁的房子不是下来了么。我爸的意思是,把房分了。妈,这事儿我想着,先得跟您说。” 老大媳妇讶意的看丈夫一眼,笑着接着句,“是啊,没有不让妈知道的理。” 朵朵有些好奇,不过这是大人的事,她跟林特两个就要去书房玩儿电脑,林晚照说,“你们也大了,也跟着听听。” 两人就坐在边儿上旁听。 林晚照先纠正老大媳妇的话,“我跟刘爱国已经离婚了,那是他的房了,他要怎么分要分给谁是他的事,我知不知道跟理没关系。” 然后才同老大道,“我跟你也是这话。他愿意分他分去,我是不分的。”“妈,我不是这意思。”老大急忙说。 林晚照摆摆手,她想过刘爱国必会走到这步,可真正到的时候,心里仍难免有些苍凉,又有些恨意,想刘爱国那狗东西,看他以后下场! 林晚照说,“这不是在讽刺你,我是说我跟你爸不同的态度。你爸想分,那就分。他的东西,基本都给你们了。那他的养老,以后的生活,你们有没有什么计划?” 老大显然想过这件事,他说,“妈,就是爸什么都没有,给爸养老也是我们做子女的责任。何况,爸给我们分这么多东西。我想,爸每个月的生活费,爸要不要,我们都要给。还有爸在哪里居住的问题,爸还年轻,最好是固定下来,稳定的环境对老人是有益处的。不过看爸的意思,现在刚开始,爸也许想我们各家先住一住。等爸愿意固定的时候,我想让爸跟着我过。我是长子,而且,我生活空闲时间多一些,可以多陪陪爸。” 老大媳妇的神色蓦然一紧。 老大这些话,林晚照听得出来,是真心。但她也没忽略老大媳妇不自在的神色,林晚照说,“短期怎么着都行。长期的话,你得跟你媳妇商量。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没有你一人做主的理。” 老大媳妇在内心深深舒了口气,万想不到婆婆如今这样明理。就听丈夫笑的笃定,“妈您放心吧。我跟朵朵妈谈对象前就说过,我是家中长子,以后要承担父母的养老。她都知道,也都同意的,是不是,朵朵妈?” 林晚照看向老大,上辈子她倒不知道有这件事。 老大期待的望向妻子,老大媳妇露出一抹笑,“是啊。赡养老人本来就是子女的法定责任。” 林晚照心下叹口气,对老大道,“你们兄妹几个商量吧。我就一句话,赡养老人是应当的。把你爸的晚年安排好,就不枉他待你们一场。” 老大来找林晚照商量后,林晚照还接到刘爱国的电话,刘爱国在电话里问林晚照,“房下来了,我把房都分给孩子们,你分不?” 林晚照,“你还管得到我?” 刘爱国哼出一个气音,“我是管不到了。我是想看以往情面上给你个做妈的机会!” “刘爱国,我等着你哭的那天!”林晚照懒得听这些狗屁话,啪的就把电话挂了! 刘爱国分房(对于分房子的事刘爱国是...) 对于分房子的事, 刘爱国是非常自得非常自信的。 人这一辈子活的什么,可不就活的孩子么。只要孩子好,做父母的就怎么都好。挣这一辈子, 也不就为着孩子么? 不说旁人,他(前)岳父不早把东西都分了。 可见,就是该给孩子们分的。 孩子们又不是不孝顺,一个个的,都孝顺,都是好孩子。哪个星期都来看他, 给他买衣裳买吃的,就没断过。 如今他上年纪了,也没别的再能帮到孩子们的,早晚是他们的,先给孩子们又怎样?哪儿就像那老婆子似的, 吝啬鬼,抠门儿精,什么都得紧紧攥手心儿里! 刘爱国好心提醒,还被挂了电话! 这不识好歹的老婆子! 刘爱国心下抱怨一句。 继续筹谋他的分房大业! 刘爱国手里约有五百平, 四个孩子,一家算下来是125平。关键房子大小也不是恰恰好就125平, 刘爱国现在的情况,还不是林爹刚拆迁的时候。 这房子要怎么分, 就成了问题。 每当这时候, 刘爱国就会想起林晚照,林晚照虽然是个抠儿, 办法还是多的。 刘爱国正积极开动脑筋,老二媳妇就端着百合豆沙羹进来, “爸,天气热,我煮了些百合豆沙羹,已经放凉了,爸您尝尝。” “先放着吧。”老二媳妇就是爱捣鼓吃的,刘爱国说,“给飞飞留着。” “还多着哪。”老二媳妇给公公搁跟前,说到儿子也是满眼的笑,“等他回来吃。煮的多,半夜还能垫巴垫巴,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用功,昨儿我半宿醒了,看他屋儿的灯还亮着,过去一瞅,趴书桌上就睡着了。爸您说,这孩子,说懂事就懂事了。” 想到长孙,刘爱国也露出笑容,“飞飞这孩子,是懂事。”现在也有事业了,自己挣着钱。还经常给他买水果,让老二媳妇换着花样多做好吃的。 说到刘飞,老二媳妇就又说起婆家大伯刘爱党家的长孙刘超来,“那天咱们收房,正好见着超子陪大伯去收房,我大伯家也有好几套吧?” “你大伯家房好收,就三套。” “爸,我听说大伯想给超子一套,刘贵哥可不高兴了。有没有这事儿啊。”刘贵就是翠丹爸爸,翠丹跟林特高中时很要好,俩人都是一起上学放学,后来林特提前高考,才分开了。 “没有的事,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事还真是他大哥能干出来的,他大哥重长孙,先前拆迁补偿款下来,就偷着给超子买了辆马自达。 老二媳妇说的有鼻子有眼,“谁不知道我大伯最疼孙子啊,先前我大伯想补贴超子,小特还替翠丹不平,我大伯就没好明着来,后来还不是给超子换了辆好车。” 百合豆沙羹的甜香飘在客厅里,刘爱国算听出来了,老二媳妇这是话中有话啊。其实,刘爱国心里对大哥是理解的,就是刘爱国心里头,他也更重刘飞,这是长孙,那能一样么。 以前刘爱国也想多分刘飞点儿,可被林晚照拦了下来。 听了二儿媳这话,刘爱国不禁有些心动。 不过,他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无他,刘爱国再重长孙,也越不过长子去。老大多好的孩子,对自己那是尽心尽力的孝顺。 老大虽然没儿子,老大很疼朵朵的,他要偏心飞飞,老大嘴上不说,心里得伤心了。 刘爱国心疼长子,没接二儿媳这话。 他还把长子叫来,商量房子怎么分的事。 刘杰(老大)没自己做主,而是叫来兄妹几个开了个会,几套房子无非就是有大有小,算下来也有六套。 均分不容易,只能是凑个差不多的算。 现在外头房一平多少钱,多的给少的补贴一下就行。 另外,房子朝向也不同。 就弄个大概差不多,哥儿几个抓阄,抓着什么算什么,谁也别埋怨。 这法子公道,大家都没意见。 接下来就是说父亲养老的事,大家擎了父亲的财产,父亲养老就有得准备。老大的意思是,跟妈那边儿一样,每家一个月三百,给爸存卡里,这是给爸的零花。 以后这钱,妈那里涨,爸这里一样涨。 父母两人,一碗水端平。 另外就是父亲跟哪家过的事。 老爸刚分到房就给他们哥儿几个分,老三心里也觉着暖洋洋的,老爸这一辈子,都是为他们。纵老三这样八面玲珑滑不溜手的性格,也不禁有几分感慨,说,“我看爸现在还没定下来的意思。眼下在二哥这里,等过俩月,到我那边儿去。看爸在谁家住的惯吧?” 老二也一样心里都是孝敬,以往看爸是偏着大哥跟老三的,可不管分钱还是分房,都是一碗水端平。老二立刻说,“今年不行,起码得让爸跟我过个年。” 老三一笑,“行,那我明年接。” 刘凤女说,“老三,爸在你那儿一年,就轮到我。” 老大道,“那就先这么着,到时看爸的意思。爸还年轻,今天承了爸的财产,以后就都有赡养爸的义务。这次分产不是小事,我想请大舅小舅、大伯三叔一起做个见证。” 大家都没意见,农村分产就有这样的风俗,有近亲做见证。一般像儿子多的人家,儿子婚后分家,还要写分家单的。 刘爱国家属于特殊情况,因为孩子们都考出去了,没在农村落户,就没分家单这事儿。因为那会儿早,像刘杰就业后,是单位分的宿舍。但后来公房买成私房,家里也出钱帮忙了。 这回分拆迁的房,老大身为家中长子,考虑的就比较周到,请长辈们做见证,事情更分明。 都是亲叔伯亲舅家,请人也好请。刘杰亲自出面,一说就成。 因为是平分,反正老二老三刘凤女都没意见,唯一有意见的就是刘杰媳妇。刘杰媳妇泡了两杯咖啡,跟刘杰说,“别人家分家产怎么分,只听过没见过,唯一又听过又见过的就咱姥爷分产业。姥爷跟着大舅一起住这些年,大舅就拿大头。咱妈咱小舅分剩下的小头。刘杰,咱姥爷当初可是巴黎大学高材生,做事一向讲究。我也不说别的,今儿爸平分,可见是看咱们跟弟妹们是一样的,那以后给爸养老,就得家家都有责任。” 刘杰听出些异样,说,“那当然了。现在不就是么,咱们各家每个星期都要看爸妈一次。” “我是说,以后爸长期跟咱家住的话,你提也别提。就一家一年的轮。”刘杰媳妇道,“什么都一样,那责任也一样。” 刘杰皱了皱眉,“爸还这么年轻,这家一年那家一年的,多飘泊啊。” “我也没说让爸飘泊着,是爸要平分的呀。”刘杰媳妇脸色也不大好看,“大家都一样擎了爸的家业,咱家没多得一分,他们也没少得一分,凭什么一直跟着咱家过?” “我是长子……” “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封建社会是长子继承制,因为爵位家业大半都归长子,所以长子负有更大的责任。现在不一样了,爸不也男女平等一视同仁么。”刘杰媳妇说,“爸要是跟姥爷似的,提前分派好,我一个不字儿没有。擎了老家儿的家业,就该赡养老家儿,这是应当应分。可看爸的安排,就是要轮着过的。” 刘杰无端有些心烦,倘是往日,这样的事拖一拖,暂且过去,等事到临头再说不迟。 但自从林晚照一怒之下与刘爱国离婚,刘杰为人处事渐渐改变。刘杰皱眉,“等我想一想。”“你好好想想吧。我也没说不孝顺爸,但事情得有个公道。要是弟妹们都愿意这样分,就是愿意轮流赡养爸!”说完这句话,刘杰媳妇端着咖啡起身,留下刘杰一人会在客厅深思。 刘杰心里对刘爱国自然是百般孝顺的,他甚至觉着,亲父子亲兄妹,如果真要计较这么多,那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但媳妇跟他的想法是真心不一样。 刘杰并不是强势性格,不然夫妻俩就该吵架了。 他率先想到的仍是,这事要如何做,才能两全齐美。 可略一想就发现,两全其美太难。 他愿意无条件给爸养老,但让爸长期与他生活就要满足妻子,像姥爷分配财产一样,多分财产的要求。 因为钱导致父母离异,刘杰现在对钱反而并不太过看重,他更看重的是父子、兄弟间的情分。父亲并不是姥爷,做不到姥爷那样的分明。 刘杰第一个想的就是跟大舅商量,想听听大舅的意见。 刘杰也这样做了。 许多年以来,大舅林晨阳都是刘杰在生活中的标竿。 舅甥俩在书房聊的这个话题。刘杰双眉紧锁,“其实我根本没想这么多,朵朵妈一提,我才知道她心中有许多不平。她把姥爷分家产的事一搬出来,我又叫她弄的没话说了。” 林晨阳刚知道刘爱国要分房,林晨阳很淡然,“你媳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亏得你来问我。你姥爷给我们分家产,我们是签过附条件赠予协议的。有一条就是,如果子女不孝,赠予的财产是可以收回的。你们不妨也签一份以做约束。” 刘杰倒觉是个好主意,他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媳妇对母亲忽然态度七百二十度的大转变是因为什么。 反正哪怕就是先小人后君子,能让父亲度过一个愉快的晚年,他也是愿意的。 拟协议都不用经律所另花钱,现成有林家的范本可以用。而且,直接到公证处公证,法律效果妥妥的。 林晨阳刘杰商量出个最妥善的方法,没想到,刘爱国他,不,肯,用!!!!!! 用刘爱国的话说,“哪个是不孝的?都孝顺,都是好孩子。不用签那劳什子!我儿子我不知道么!那是全村都有名儿的好孩子!以前就是人见人夸,岳父你再清楚不过!” 刘爱国把房分完,自觉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特意买了水果来看望前岳父――林爹,就是打算跟林爹说一说他的英明神武,用以反衬林晚照的小肚鸡肠。 林爹坐在林晨阳家的长沙发里,阳光明亮的洒满一室,林爹晃了晃手中的红茶,和颜悦色的望向前女婿刘爱国,和颜悦色的说,“真是个好主意!爱国,今年中元烧纸,你可得去坟上跟你爹好好说说这事儿!唉呀,我估计啊,栗子哥泉下有知,得专门儿给你托个梦来表扬你!他知道这事儿,还不欣慰坏了!” 林爹乐的拍腿,哈哈大笑。 林晨阳唇角一抽,默默转头,看向茶几上一盆叶脉舒展的兰草。 这兰草长的真好。 准时第一更(待刘爱国炫耀过他大公无私...) 待刘爱国炫耀过他大公无私的父爱, 心满意足的离开后。纵是林爹这素来潇洒的人,也不禁放下茶盏说一句,“真是不肖之子啊。” “爱国也有爱国的痴心。”刘爱国当然是“愚”的, “愚”到苛待自己,但刘爱国对儿女的那片赤诚,却也是发自灵魂的。 “聪明的痴心能成就伟大,这种愚蠢的痴心有个屁用,他倒霉的事儿在后头。”林爹毫不留情。 “刘杰现在懂事多了。” “就他家那算盘精?”林爹一撇嘴,“什么时候刘杰能摆脱算盘精的思维陷阱, 才算懂事多了。笨蛋爹生的笨蛋儿子,笨蛋一个。” “爸。”老爸这嘴啊,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刻薄。 “我说的难道不对?”林爹不满的斜眯向林晨阳。 林晨阳说,“要给年轻人一个成长的时间。” “我的天哪,刘杰都四十不惑了, 还要给成长的时间。除非他像晚照,突然祖宗显灵,一下子明白过来。”林爹把茶杯往前一递,林晨阳提壶给父亲续茶, 就听林爹说,“爱国一来, 看他那破汗衫,他一张嘴, 我就想到晚照从前。说来, 以前他俩真是天生一对。” 对林爹这张嘴,林晨阳也是无奈, 林晨阳说,“所以, 人都是会进步的。” “你看到爱国,他像是会进步的?” “我是说刘杰。” 林爹侧了侧头,不以为然,“如果他聪明,应该给爱国留些后路。不就六套房么,分四套,给爱国留两套。一下子分个盆干碗净,他可没聪明在他亲爹身上。” 讽刺刘杰几句,林爹倒是说了句中肯的话,,“要说坏,刘杰也不至于。以前晚照总说刘杰像杰,其实刘杰有点像她。” 林爹像是回忆起什么愉悦的事,笑了起来,“晚照跟爱国离婚后,刘杰到我这儿来,我就说了一句,他那眼泪刷就出来了。” 林晨阳:根本不想知道您老人家当时发表了什么高论。 林爹道,“刘杰有点像晚照,有点钝。这样的人不容易做出聪明的决断,但有一个好处,这样的人有很根本的原则,一旦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这样的人往往更能坚持下去。别说,就爱国这作死的样儿,他以后可能还能依靠的,也就是刘杰了。” 刘爱国已经跟林晚照离婚,即便是刘杰,比起林晚照也是远一层的。林爹与林晨阳最关心的当然是林晚照,所以,刘爱国这次来访,根本没叫林晚照下来。 以免受到精神污染。 这句是林爹的话。 林晚照也从其他儿女那里听说了这次分家过程,对于刘爱国不签赠予合约的事,刘凤女坐沙发上说,“要我说,那合约也多此一举。妈您不知道,走赠予要比走买卖多花手续费哪。” 林晚照对于刘爱国是赠予还是买卖没有任何意见,但是,林晚照有自己的看法,她说,“从财产的安全上来说,多花些手续费也是值得的。” 齐志军平时都忙,但一有空就跟妻子一起过来看望岳母大人,“妈,您是不是担心我跟凤女婚姻不稳定啊。您放心吧,我们老夫老妻这些年了。” 岳父岳母都是好人,心搁的正,岳父是手里存不住东西,有什么都想给儿女分。岳母则喜欢自己打理,齐志军心里都是很尊敬的。 当然,妻子能从岳父那里得一份产业,他当然高兴。 让齐志军心服的是,岳父岳母在分东西的时候,从没有因为妻子是女孩儿,就两样看待。 这就很值得敬重。 林晚照说,“你们这辈人都是稳定的。以后随着房产的升值,社会的发展,年轻人的观念就跟咱们不一样了。那时候,财产分配会更倾向于西方世界。你们就齐硕一个儿子,可能你觉着不存在财产分配的事,但也得心里有个数。你们这些年不容易,得有自己的观点。” 齐志军都觉着,岳母这变化也忒大了。如今说话怎么像电视里的新闻联播似的,这老年大学当真了不得。 当然,更多的肯定是受到大舅家的影响,毕竟大舅家都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 刘凤女说,“妈,我爸都说是跟我姥爷学的。见我姥爷都分了,他干脆也就分了。” 林晚照听到这话真牙疼,林晚照忍不住说,“你爸能跟你姥爷比?你姥爷什么见识,他什么见识?你们擎了他的家产,以后就孝顺他吧。别觉着你爸比你姥爷脾气好,他就好伺候。他可不如你姥爷会过日子。” “妈,我爸也不错。我爸这辈子,都是为了我们。” “这倒是真的。” 反正,几个孩子对于刘爱国不让他们签赠予协议,直接无条件把房产分给他们的事,那是非常感激的。 林晚照也能看得出来,如今在几个孩子心里,对刘爱国的爱戴肯定要超过她的。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 别说林晚照根本不在意这个。 几个孩子较之以前也没有半点懈怠,依旧来她这里来的勤。 刘爱国六套房最终的分配结果是,老大刘凤女均抓了一套九十平三居,老二老三都是抓了一套三居一套两居。 面积的差额按市价在一个月内补给老大、刘凤女。 有刘爱党刘爱军林晨阳林旭辉做见证,这次分家,兄妹四人都是心服口服。 刘爱国见大家高兴,他也就高兴了。 老大媳妇知道结果后又有抱怨,抱怨老大,“怎么让二弟家补偿咱家啊,二弟还好,二弟妹素来爱占个小便宜,等她给咱们一平两千的补偿,一个月能给么?拖个三年五载,那时的两千跟现在的两千能一样么?”刚兄弟舅伯的一起吃过饭回来,老大心里虽然高兴分家事情顺利,但因为父亲不走赠予,他心里总觉有些隐患。听到妻子的话,不禁有些不耐烦,“二弟这些年也没拖欠过咱家什么?他还没不给呢,你就说这话,合适吗?” 对上丈夫淡淡的眼神,老大媳妇惊觉自己说错话,连忙一笑,将倒好的茶递给丈夫,“我这不是担心么。你脸皮薄,二弟大大咧咧,我是想着,刚经过非典,房价有些降了。趁着咱们手头宽裕,再定一套房。” “买那么多房做什么?” “看你说的。钱留在银行倒是安稳,咱们也没别的投资,上回听妈说,妈已经看好地方,就等楼盘开卖。妈、林苏姑姑、还有三婶、翠丹妈,都要一起买,我想凑一份儿。”老大媳妇对林晚照的房产知道的挺清楚,“前年妈买房时,咱们还都觉着妈买的多了没用。妈的房现在都下来了,请大伟表弟做的简装,二手市场买些不值钱的二手家俱一摆,都租出去了。” 说到婆婆的产业,老大媳妇面色柔亮,笑望着丈夫,“以前咱们还担心妈那么多贷款怎么还,根本不用担心,现在房租就能抵房贷,还有付余哪。房子也涨了,妈在三弟新房小区买的房子,一平涨了五百。” 老大的注意力被妻子牵引到母亲这边儿,说,“涨这么多?” “可不是么。所以我才想咱们也再定一套,捡着地段儿好的,学区房,以后出手也好出手,不比存银行强么。” 老大说,“你问问妈什么时候看房,到时一起去就行了。两成房贷没多少,总够的。二弟那边你别担心,他欠这钱干什么,二弟不是这样的人。” 老大媳妇一笑,“行。那我就等着了。” 老二媳妇现在正满肚子不满,私下跟丈夫嘀嘀咕咕说公公不会办事,大伯刘爱党对长孙刘超如何如何偏爱的话。 老二听的脑壳儿疼,说媳妇,“你闭嘴吧。你这话出去说,跟大姐说,跟大哥说。大哥好性儿,大姐不骂死你。” “骂什么骂,她一个闺女,该得娘家这么多家业么?” “你没完了是吧。”老二一瞪眼,“我倒也盼着你到娘家得些产业,你不没这命么?” 老二媳妇的气焰顿时被压下大半,却还是梗着小肥脖子说,“我们家还是我弟照顾老人照顾的多。大姐伺候过爸么?” “大姐哪个星期不过来,哪回来空着手过?而且,大姐说不伺候了吗?老三之后就是大姐。”老二盯媳妇一眼,“咱家公道分就有公道分的道理!你没这命,就少说话!” “我不全为了咱家飞飞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非典那俩月,他网吧也开不了。开网吧的钱都是借的,他心里没有不急的。现在工业区那边儿还没缓过劲儿呢。” “都受影响。”老二道,“好在先把贷款公司的钱还了,银行毕竟利息低。刘飞挺稳得住,我看他没少看书。你眼光放长远些,当初是不是小特抵押自己房子才借出钱来开的网吧。小特是不是大姐的闺女?大姐这些年,难道对刘飞不好?你怎么就只盯着跟前儿这仨瓜俩枣的,天天嘀咕这些,以后孩子们还来不来往?” “现在孩子本来就少,咱家孩子们都不错。这就是亲兄妹亲姐弟,互相帮衬还来不急,你就唧歪唧歪唧歪,开些眼吧。刘飞只要务正,以后有本事,还在乎这一套半套的房子。再说,咱们也没吃亏。爸分的不公正?” 终于把媳妇问的没了言语,老二打电话给老三,把家里房子做了商业抵押,贷了十万块钱,先把给大哥的八万七千五还了。 老大接到老二问银行账户的电话,笑道,“这急什么?” “也不是急。房子也是一天一个价,大哥,去年我给刘飞定了套婚房,今年说房价跌,我定的那套也没跌,还涨了一点儿。大哥你工作稳定,贷款最好贷,给朵朵付个首付,也弄一套呗。” “你跟你大嫂想一处去了。你大嫂说,妈已经看中地方了,就等开盘了。” “唉哟,那可好。” 兄弟俩说几句话,老二到柜台转账,这才挂断电话。 待老大回家把老二转账的事告诉妻子,老大媳妇真是懊悔自己一时情急嘴快,她不说自己说话不留心,反是道,“果然二弟家还是二弟做主的。” 老大没计较这个,只是同妻子道,“先把朵朵留学的费用留出来,再说买房的事。”“这我能不知道。”想到女儿即将留学,老大媳妇杂念全消,满心都是对女儿的骄傲。 朵朵收到一所相当不错的美国大学通知书。 为此,老大媳妇还琢磨着,女儿留学前要不要摆一席,请请亲戚朋友。 老大与朵朵都反对,朵朵觉着很肉麻,“只是去上学而已。”她对于出国留学不大兴奋,也没有妈妈的骄傲与自豪。 老大则是不喜大摆排场的性子。 老大媳妇只得作罢。 朵朵根本不想去美国留学,她想去的地方是法国,想去学习一些时尚专业。 朵朵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老大对时尚方面并不了解,老大媳妇则说,“时尚什么的,平时做些了解就好。现在最热的就是计算机,把计算机学好,以后出来去大企业赚大钱。最好能拿到绿卡,有了钱,愿意怎么时尚怎么时尚。” 朵朵觉着,她妈说的都是歪理。 因为跟林爹练习法语口语,朵朵一有空就到太姥爷家去。林爹颇富人格魅力,别看俩人论年纪,中间的代沟如同天堑,朵朵竟然很愿意跟太姥爷说自己的心事。 林爹道,“这有什么难的。想怎么做怎么做呗。古诗云,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别想太多,你家又不是那种就等着你改变阶层的人家,你家条件还不错,供得起你追求梦想。” “我妈说时尚没什么用。” “真是短浅。吃不上饭的时候,吃饭当然最重要。一旦能吃上饭,人类就会追求审美。审美才是人类的终极。” 朵朵也征询了奶奶的意见。 上辈子,林晚照对孙辈都很喜欢,但接触的并不多。毕竟思想相距太远,彼此没共同语文。 这辈子因朵朵经常来,林晚照又时常上网聊qq,朵朵也在家族群内,她就觉着奶奶是个可以商量事的人了。 朵朵说到自己理想以及自己专业的冲突,林晚照根据自己的切身经验说,“想学就学什么,要是觉着学的东西不喜欢,就换个喜欢的。” 林晚照就这样来的,她把自己上完音乐课录的歌递给朵朵,“来,帮奶奶听听,我这歌唱的怎么样?” 朵朵是个很洋气的姑娘。 虽然爷爷刚给她家分了房,她心底还是更亲近变得很洋气的奶奶。看奶奶篷松柔软的卷发,施着淡妆的面颊,浅色无袖斜摆连衣裙,中间系一条休闲款的咖色腰带,颈间一串白珍珠项链。 怎么看怎么漂亮! 比她妈妈都更时尚!更漂亮! 朵朵很乐意的接过奶奶递过来的p3,帮着听奶奶录的歌。 时光(林晚照这学期增加了音乐课...) 林晚照这学期增加了音乐课和舞蹈课, 她练歌练的可勤了,每天录歌,让大哥和林爹帮她听有没有走调。 舞蹈课也有意思, 要是年轻时可能跟男性一起跳舞还会不好意思,都老年了,也就没不好意思了。 林晚照上的可有精神头儿了。 林特在准备给朵朵出国的礼物,出国留学能开阔视野,当然是好事。但朵朵很喜欢吃中餐,林特觉着, 朵朵出国挺可怜的。 同时,林特把姥姥带回的口蘑收拾出两份,准备一份送给林初的姥姥。林初的姥姥姓何,林特一般叫何家姥姥。她过去给林初补习,何姥姥时常送她好吃的。 另一份送给温斐哥。 因为温斐哥帮姥姥搬过羊肉。 这口蘑可珍贵了, 林特在美食书上读到过。太姥爷也说口蘑炖乳鸽,又清香又养胃。但正经口蘑并不容易买到,这次姥姥去草原旅游遇到的。太姥爷说是好东西,姥姥就买了很多。 发物流回来的, 得有两百斤。 姥姥是很善良的人,家里亲戚多, 姥姥谁都记挂着,两百斤看着多, 各家分分也就不显着多了。 而且, 各家还有各家的亲戚,既然遇着, 就都尝尝。 姥姥就是这么好。 林特是个很细心的孩子,送礼物也很精致。她专门买的礼品盒, 把干蘑菇放的整整齐齐,最后盖上盒盖,还要粘个锻带蝴蝶结,可有模有样了。 反正,什么东西一经林特的手,就有种身价倍增的感觉。 何姥姥这份儿她直接带过去,温斐哥的那份儿给他快递到单位,里面还附赠林特从网上查的口蘑各种做法,打印出来一起放到礼品盒了。 温斐收到礼物颇是哭笑不得,“我很少喝汤。” “那就拿回家给温妈妈做啊,温妈妈一看就很会做饭。” 温斐心说,那你可看错了,我妈的厨房等级也就在刚分清油盐酱醋的水准。不过,芬姨什么都会烧。 温斐说,“以后给我东西打个电话我去拿就行,不用花快递费了。” “好吧。”林特是谨记太姥爷的教诲,要跟男性保持一点距离的。 温斐心下一乐,小丫头长大了呀。 温斐问她,“暑假要不要来我们院啊?” “嗯,我已经跟政治处联系好了。” 两人说几句挂断电话。 温斐把林特送的口蘑带回家,温妈妈看过后闻了闻,说,“这可是真正草原上的蘑菇。” “林家姥姥之前自由行,开车去的草原。” “很潇洒的人啊。” 温斐想了想,唇畔逸出一丝笑,“变化很大。” 林特除了把礼物送给长辈,给林初补习,抽空还去参加了想娣姐的毕业礼。 因为是这样重要的场合,林特精心挑选了衣服,不用太郑重,毕竟在校园里大家都穿的休闲。但也不能不郑重,是想娣姐大学毕业的日子啊。 她挑了件浅鹅黄的无袖连衣初,中间系着米白色的打结流苏腰带,米色略带一点跟的凉鞋。还搭配了小首饰,才打车过去的。 大伯母孙梅也早早就去了,孙梅一见林特就笑了,夸林特衣服漂亮。 林特有一点害羞,这或许是她的本性,或许是小时候听多了秦家人对美的冷嘲热讽。别人夸她好看时,她就总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头又是很高兴的。 林特会下意识的按自己的意志说话,“今天是想娣姐特别重要的日子,梅姨,一会儿咱们多拍几张照片。” “那肯定。”孙梅的变化也很大,现在不烫卷发了,头发剪短,打理的非常俐落。林特一走近就闻到孙梅身上的香水香,因为姥姥开始用很好的香水,姥姥买香水时也会带上她,让她挑自己喜欢的。 林特也开始用大牌香水,能感觉到孙梅身上的香味浓郁而不刺激,可知是很好的香水。 而且,孙梅一身女式小西装,脚下踩着细高跟鞋,身上那股子精气神儿,就甭提多俐落了。 孙梅跟林特说,“你想想姐可能还没跟你说,她改名儿了。不叫想娣了,也不姓秦了。现在跟我姓,叫孙想。以后就叫想想姐吧。” 虽然听到这消息很吃惊,林特立刻就说,“这名字好。以前那名字多封建啊。” “就是!”孙梅说,“本来我想给她改名叫孙大宝的,她死活不愿意,说太俗了。这有什么俗的,名字么,就是寄托父母的期望。” 林特深以为然,“大宝是个好名字。” 孙梅得到林特的认同,脸上眉飞色舞的,显然非常高兴。 等孙想(想娣姐)拍过全班合照过来,给俩人介绍她班里要好的同学。想想姐班里许多同学都过来了,林特想,果然是想想姐,人缘儿这么多。 当时就有男同学说,“班长,这就是你妹妹啊。” “是啊,漂亮吧?”想想姐从来不是低调性格,以前林特比较窝囊,没什么能显摆的。后来林特鼓足勇气逃到姥姥家,努力学习。想想姐就时常跟朋友显摆林特,尤其林特考上A大后,那更是给想想姐争面子。 林特很有面子,学长学姐的叫起来,嘴挺甜的。 想想姐把相机给朋友,让朋友帮着拍照,拍了许多照片。 想想姐跟林特说,“一会儿可能我爸还要来,你要不想见他,等他来你就先走。” 孙梅道,“他怎么知道你今儿毕业的?” “早就打听着哪。”孙想说,“自从你俩离婚,我爸每个星期都对我嘘寒问暖的,比以前殷勤百倍。” 孙梅不客气的哼一声,“他是知道自己一天老似一天,那小崽子年纪还小,想在你这儿结点香火情。” “随他怎么想吧。他愿意来就来呗。” 林特不想再跟秦家有任何联系,但她也从来没有躲避过秦家。尽管内心深处希望能与秦家死生不复相见,但林特从不逃避。 她是正义的,秦家是无耻的,为什么要逃避无耻的这家人呢? 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林特说,“我不走,咱们不说好中午一起吃饭了。” 想想姐笑,“那也行。” 秦耀阳来的要晚一些。 看到孙梅时,秦耀阳先是微讶,然后变的格外柔软,带着一丝讨好打招呼,“阿梅,你来了。” 孙梅不冷不热,“你这话说的,我闺女毕业,你不来倒罢,我肯定来。” 秦耀阳笑,“我也得来。”看秦特一眼,有些眼熟,总觉着在哪儿见过。孙想说,“爸,您不认识了?您这记性可不怎么样,小特啊。” 秦耀阳当时眼睛瞪的,那真是眼珠子险没掉出来砸地上。秦耀阳简直震惊,他望着长发梳在脑后梳成个高马尾,额前刘海下双眸明亮,神色平静的林特,直说,“我是真没认出来。小特,你可大变样了!” 林特早在秦耀阳打离婚官司时就见过秦家人,她见到秦耀祖时都能保持平静,何况是秦耀阳。林特淡淡的笑了笑,说,“换了环境,人都会变的。大伯倒是没怎么变。” “老啦。”秦耀阳抚一抚打理的油光瓦亮的大背头。 “您现在可不能说老。” 林特随意轻松的客套几句,中午大家在孙梅定的饭店吃饭,晚上是想想姐的同学聚餐,林特跟孙梅就不参加了。 秦耀阳很想跟着一起去吃饭,孙梅说,“我们自己说说话,你也参加过了,就先回吧。” “我也好久没见咱们闺女了。”秦想娣改名的事,秦耀阳显然知道。不过,闺女本来就是别人家的,姓什么叫什么都没关系。秦耀阳自认民主,很看得开。 他说,“我知道一家馆子,龙虾特好吃。咱们去吃龙虾。” “你自己去吧,我们定好吃烤鸭。” “烤鸭也好。” 秦耀阳就厚着脸皮一起去吃烤鸭了。 吃饭时问林特现在做什么,想想姐看林特一眼,没说话。 林特并没隐瞒,“在A大读法律专业,今年就升大二。” “真好,真好。”秦耀阳的震惊更大,笑出一脸慈爱的褶子给林特夹菜,“早我就说,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以前念书就数一数二的。你姥姥姥爷身体还好吧,林叔林婶都是好人。” “都好。” 想对秦耀祖的殷切,林特很冷淡,但也没有失礼。 秦耀阳是真心想跟小姐妹俩亲近,尤其林特展眼就跟换个人似的,更高了,还这样漂亮,又读的好大学,以后必有出息。 秦耀阳做生意这些年,深知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女大学生出来,有些比男孩子都厉害。可是不能小看女孩子,尤其林特还这样漂亮。 想到此事,秦耀阳心下不禁埋怨起弟媳妇陈茜,简直是鼠目寸光。就是秦耀阳再重男轻女,再自欺欺人,再偏爱侄子秦光,也得说林特比升高中都要花钱托人的秦光出息百倍。 饭后,秦耀阳要主动买单,孙梅早把单买了。 秦耀阳笑着抱怨,“阿梅,以后让我来。” “我请客是我请客。”孙梅带了些傲气,也没讥讽秦耀阳,让俩孩子上车,跟秦耀阳打声招呼就上车送俩孩子回学校。闺女回理工大,林特回A大。想想这俩大学,孙梅就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林特回到学校就抱着书去自习室了。 在她的记忆里,大伯是家里最会挣钱也最有本事的人,很多时候是她抬头都仰望不到的大人物。 从大伯在外有小三时起,林特就觉着,大伯人品挺卑下的。其实重男轻女不足为奇,随着视野的增大,读书增多,林特知道,这样的人挺多的。 想生儿子,就生。 不用憋着。 只要光明正大,直接说,我想要儿子,咱们离婚吧。 哪怕思想陈腐,为人也堂堂正正。 像秦耀阳这种背地里的小动作,太卑鄙了。 如今再看,对亲女儿想想姐都要用刻意拉拢的心计。 是老了吧? 发现自己的力气在衰退,而年轻人在一日日的成长,变的强壮。心里明白,终将有朝一日,老人会被彻底取代。 届时失去力气的他们,把事做绝的他们,如果还想得到任何一丝丝来自年轻人的垂怜,那么,在此时,应该有一个恰当的态度了。 原来,以前需要抬头都仰望不到的人,也不过如此。 论人品,且是下流。 暑假将近,下午的阳光也有些强烈。林特走过阳光,走过树荫,走过校园的教学楼、小湖畔…… 她的心底,从未觉着如此轻盈。 她的目光,从未如此坚定。 完全不反对(秦耀阳没耽搁回去就跟弟...) 秦耀阳没耽搁, 回去就跟弟弟秦耀祖约个时间,把弟弟叫来自己工厂,话题中心不是别的, 就是跟秦耀祖说了一下林特如今如何如何的出众。 口说无凭,A大就是铁证。 秦耀祖险喷了杯里的咖啡,“哥你不是叫嫂子蒙了吧,就秦特那样儿,她像是能考上A大的?”嫂子,指孙梅。 “我眼睛还没瞎。”秦耀阳说, “真的是今非昔比了。你没见小特现在,个子高了不少,得一米七还多,漂亮极了。那什么,我想起来了, 之前我跟你嫂子打离婚官司,她还去了。” 说到先前兄嫂离婚官司的事,秦耀祖的神色慢慢沉寂下来,他想起来先前在法庭见到的那个女孩子, 当时只觉眼熟,后来瞧着像秦特, 他不大确定,叫了一声, 那女孩子看他一眼, 没说话就走了。 那竟真是秦特! 秦耀祖脸色变幻,最终归于一个很复杂的神色。他当然是恨极了秦特的, 如果不是秦特跟他打官司,当初他也不会从学校辞职。 但现在跟大哥一起做生意, 也赚的盆满钵满。 秦耀祖忙着做生意也就不大想得起秦特了,这会儿大哥提及秦特,秦耀祖的脑海浮现在是两个秦特,一个是以前在家瑟瑟缩缩的秦特,一个则是那次在法院沉肃美丽的秦特。 复杂的情况在心底交织许久,秦耀祖说了句,“看来刘家待她不错。” “不错是一定的。我看小特穿戴有点样子。” 秦耀祖向后一靠,脊背倚着沙发靠背,“她好赖跟咱们也无关啊,再有出息,恐怕心里可记恨着我哪。” 秦耀阳道,“想个法子,慢慢缓一缓。小特现在瞧着特别出息,我看说不定她得有番造化。” “这事不那么容易。”秦耀祖搓了搓指尖,“再说吧。哥,这回接了个大单,咱们哥儿俩一人一半。” “行啊,你来安排。” 秦耀祖忙过生意,想到兄长说的话,主要是去年秦特在法庭旁听给秦耀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秦耀祖是自己开车去的A大,法律专业,大一。 秦耀祖去的有些不是时候,赶上A大期末考试的时间,而且,秦特改了姓,现在叫林特。 秦耀祖没细问,秦耀阳也不知道这事。毕竟孙梅孙想都是喊“小特”的。 秦耀祖相貌文雅,他到法学院的教务处打听,法学院专业就有十几个,何况秦耀祖这自称亲爹,怎么会连女儿读哪个专业都不知道? 教务处老师说,“这关系到学生的隐私,您自称是学生父亲,但您连自己女儿专业都不清楚。我怎么能替您查询学生的联系方式呢?”秦耀祖露出一丝失落,“我与她母亲很早就离婚了,她母亲一直不让我见孩子。我是听说她考上A大,在读法律专业,特意过来想看看孩子。” 教务处老师打量着秦耀祖身上卡其色休闲裤紫色小立领真丝衬衣,这是一个经济条件不错的男人。经济条件出众,代表这人并非无能为力。夫妻双方离婚,的确会出现一方拒绝对方探望孩子的事。但,不让看跟不能看是两码事。 一个直到亲生女儿上了大学,上了A大,才找来的父亲。 教务处老师礼貌回绝,“除非您有证据证明与我校学生有您口中所说的血缘关系,不然,我不能擅自为您查询有关学生的任何信息。” 秦耀祖既然来,也做足准备。将林特以前在秦家户口簿中的户口页拿了出来,当初林特迁户口,根本没经秦家,直接法院判了就去派出所迁的。 教务处老师看到户口页,这才在电脑上查秦特的名字,对秦耀祖道,“并没有这个人。” 秦耀祖皱眉,“不可能啊。” “的确是没有这个人。不然,您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是不是找错大学了?” 秦耀祖凑到教务处老师身后看搜索记录,见到林特的名字,立刻想到秦特是不是改了姓氏。林家是刘凤女的舅家。 秦耀祖说,“那孩子可能改过姓,老师,麻烦您帮我对一下这位林特同学的身份证号码。”名字可以改,身份证号码是改不了的。 教务处老师帮忙核对后,先打电话跟林特联系,说这里有位秦耀祖先生找她。林特既然改见秦耀阳,就想过秦耀祖会找上门儿。 林特站在自习室外的大厅的窗前,平静的说,“老师,如果这人身份证的名字是秦耀祖。那么,他是一位曾经被中院判决虐待罪成立,被判管制刑期一年的人。不论他说的多么冠冕堂皇,穿着如何考究得体,都无法改变曾以犯罪的事实。当初的官司,我是原告,他是被告。” 教务处老师放下电话,盯了秦耀祖片刻,冷冷的说,“请您立刻离开!” 秦耀祖从教务处出来,把刚刚站在教务处老师身后看到的电话号码迅速录在手机电话簿中。 还有林特所在班级专业的信息。 这一次并没有见到。秦耀祖给林特打了电话,想见而,林特直接就拒绝了。 秦耀祖早想好说辞,“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小特,以前都是爸爸错了,请你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 林特道,“以前不知作呕是什么意思,听到你说话,终于明白了。” 秦耀祖脸色一黑,心下暗骂死丫头,嘴上依旧柔软慈爱的说,“我是真的后悔了,小特,我们见一而吧。” “我需要平静的生活,如果有人不让我平静,我也不会让他平静,不会让他钟爱的能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平静。”林特冷哼一声,“你现在应该过的不错,你希望跟我在这件事情上做长久的纠缠吗?” 秦耀祖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那得看秦特有没有这个价值。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秦特的亲爹! 不管这臭丫头姓林还是姓秦,他都是她的亲爹! 林特考完最后一门课程,姥姥过来接她。因为决定下学期就住家,林特把行李都打包带回去了。 班长任皓主动过来帮忙搬行李,林晚照觉着这小伙子不错,嘴也甜,一口一个姥姥,叫的挺亲。人也实诚,重的行李都是这小伙子帮着扛的。 孩子们不让她动手,待把行李搁好,林晚照就邀请任皓,“走,跟姥姥回家,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任皓看林特,林特关上后备箱说,“我们晚上吃烙饼。” “我就爱吃烙饼。”任皓高高兴兴就跟着上车了。 林特坐副驾,任皓一人坐后座,林晚照挺高兴,问俩孩子考的怎么样?林特觉着自己考的不错,任皓也很会表现自己,“每次我学习想松懈的时候,就去自习室,林特晚上都是在自习室看书。我一看她那么努力,也跟着一起看。姥姥,我叫林特带的,想考坏都难。” 林晚照含笑,“该读书的时候就得读书,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么好的学校,不好好读可惜了的。” 任皓,“姥姥,我奶奶也常这么说。” 待回到小区,搬行李的事也是任皓来做。林特不是那种娇气女生,她一起帮忙。林晚照停好车去开电梯,三人一拨就把行李都搬回家了。 林晚照去泡茶,林特把被褥抱回房间,直接床单被罩拿到洗衣机去洗。任皓帮忙……呃,好像没他能帮忙的。 林晚照说林特,“一会儿再洗也行。” “现成洗了吧。” 林晚照叫了任皓喝茶,笑眯眯的说,“我们小特啊,就是太爱干净。换下来不能放着,见了就得洗。” 林特把洗衣机开开,也就过来一起喝茶聊天,顺带跟任皓对一对□□。 任皓看她对答案一本正经的模样,故意说,“林特,我要是考的比你好,你不会生气吧?” 林特,“你好自信啊。你能考的比我好?” 任皓颌首,“有可能哦。” 林特当然不能说你肯定考的没我好,因为任皓入学成绩就比她高05分,林特属于超常发挥,任皓自称发挥失常……平时两人成绩都很好。 看任皓端着茶喝,一幅很自信的样子,林特说,“明天我去拜拜兜率寺。” 任皓险叫茶呛着,就见林特一幅暗爽的模样,就知林特是故意的。 任皓,“那我也去拜拜。我们一起去吧,明早我过来接你。”林特就随口一说,是故意逗任皓的。任皓却一幅当真的模样,“林特你不是随便说的吧。” 林特:我真是随便说的。 林晚照眼睛笑眯眯的,唉哟,原来是在追求我家小特。 任皓是那种清俊书卷气的男孩子,身高一八零往上,说话做事都很和气,穿衣也是斯文类型。 林晚照瞧着孩子不错,她是个开明的长辈,小特也是大学生了,谈恋爱什么的,她完全不反对。 原因找到了(晚上祖孙俩做饭任皓从来...) 晚上祖孙俩做饭, 任皓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过小伙子非常有眼力,帮着洗菜择菜, 虽然干的很不咋地,但态度好啊。 待吃过饭,他还要主动帮忙洗碗。 被林特拒绝。 林特早就同任皓同学说过她大学不会谈恋爱的事了,因为任皓是班长,两人还都是辩论社成员,也不可能就不来往了啊。 平时关系也不错。 林特洗碗, 任皓就帮着擦干净餐桌,陪着姥姥说话。 饭后坐会儿,家里司机过来,任皓就告辞了。 林特并不迟钝,她早就跟任皓表示大学不谈恋爱。从此, 任皓就不低调了,时常展现一下自己优渥的家境,开玩笑说是让林特后悔,看放过多好一金龟婿啊。 林特欣赏任皓的风趣, 这是一种永远不会让人难堪的本领。 即便秦耀祖找来学校,林特也没想过要找个人倚靠一下。 林特决心要靠自己彻底走出这段阴影。 人生不止恋爱的事, 像帮助过她的褚律师、一审时的女法官、还有妇联的工作人员,这些人才是她的目标, 她要成为一个有力量的人。 至于恋爱, 林特根本还没考虑过。 读书还来不及。 至于既然无意任皓的追求,还接受任皓帮忙搬行礼, 留任皓在家吃饭的事,林特并不觉着有问题。难道所有有好感的异性, 只要不谈恋爱就要退避三舍? 还是说,男女之间不会有纯洁的友谊之类的论调。 如果是这样,什么样的距离才是合适的距离? 科学并没有规定。 林特就以自己觉着舒服为界限。 林特珍惜遇到的每一个人,她希望有优秀的朋友。 林特的暑假没有多少休闲时间,很快就要去法院实习。平时晚上回家还会到书房看书,辛苦的很。 林晚照郁闷的是,老年大学竟然也要休寒暑假。 既然不上学,林晚照就跟大哥约好,开车去去年买的郊区小院儿看看。现在都装修好了,那边儿挨着水库,临山接水,风景好,温度也比市区要低一些。 林晚照琢磨着,等天气再热些就过来山里消暑。 林爹戴着夏凉帽,手搭凉棚望一眼远处青山,再瞧瞧院子里结出柿子的柿子树,背着手屋里去坐了。屋里装潢简单,摆设都是用原木色调,窗明几净也有几分看头。不过,林爹对这种农家小院儿没什么兴趣,瞅两眼坐摇椅上说,“干嘛城里不住,买这么个破地方啊!我看这地儿就是拆二十年也拆不到。” 钱阿姨坐边儿上的单人沙发。 “拆不拆得到,这地方多安静啊,也凉快,还有个大院子,还能乘乘凉。”林晚照摇着自己的买的苏扇,跟林爹说,“爸,你以前不还念叨过别墅么?咱们这也就相当于别墅了。” 林爹险没笑晕。 大家还去看看了林晨阳的小院儿,林晨阳的院子种了爬藤的月季,如今花儿开得正好,林爹不吝赞赏,“比晚照那院子强多了。” 不过,林爹最喜欢的是林旭辉家的院子,林旭辉是现代化审美,装修时改装几面落地窗,屋内屋外都是线条简洁的现代设计。 林爹难得夸一回小儿子,对林晨阳林晚照说,“比你俩的都好。” 林晚照看老头儿的模样,估计要是让老头儿住在小弟这儿,老头儿是愿意的。 林旭辉也很孝顺,说,“爸您要喜欢,只管过来住。” “房子虽好,穷乡僻壤的。”林爹感慨。 林晚照听这话真牙疼,说林爹,“您也在咱们老家住大半辈子的,看这嫌弃劲儿,以前咱们老家还不如这儿哪。” “知道什么呀。就以前那年代,住农村跟城里有什么区别?现在不一样,吃东西看电影唱歌跳舞,当然是城里更方便。”林爹潇洒的一转身,问林晚照,“你说的那做鱼的馆子在哪儿?” 林爹会答应一起出来,是因为林晚照说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馆子,鱼头烙饼简直一绝。 林晚照说,“天有些热,真要去吃鱼头啊。” “现在哪家店里没空调?温度打低点,吃起来才爽。”林爹属于夏天也会去吃火锅的那种人,现代化的好处就在这里了。空调简直利国利民。 小院儿是很适合度假的地方,或是暑天过来消暑,或是星期天过来钓鱼。虽然林爹这个城市控不打算来,但林家几兄妹都很喜欢。 林晚照说的饭馆味道也不错,待饭后回小院儿歇个晌,傍晚一行人开车回家。 林晚照先接到陈桃花儿的电话,陈桃花儿电话里说到刘爱国分拆迁房的事,“二哥这不是把房都分了么。二嫂你不知道,大哥就三套房,也说要分哪。” “分就分呗。” “要是分的公道,我就不念叨了。”陈桃花儿在电话里跟林晚照说,“我真是头一回见这种分法儿。刘贵一套,刘祥一套,这也正常,大哥大嫂两儿两女,闺女嫁出去了,俩儿子一人一套。还有一套,二嫂你猜给谁了?” 林晚照纠正过陈桃花儿多次,让陈桃花儿叫晚照姐,陈桃花儿说叫了四十年嫂子,实在改不过来,也只能随她了。林晚照在转椅上转了半个圈,“这还用猜,肯定是给刘超了啊。他就这一个孙子,平时也最偏心刘超。” 陈桃花儿啧啧两声,“翠丹妈可是跟我嘀咕了好几回,说大哥大嫂不给自己留一套,现在就分个干净,倒省了以后的是非。” 林晚照想想刘家老哥儿仨,刘爱党刘爱国在某些方面的确是很像的。刘爱国其实心里也偏刘飞,不过刘爱国很重视长子,心里也更偏爱长子。所以,不会在分家产的时候,明显表现出对长孙的偏颇来。 就听陈桃花儿叹了口气,同林晚照说,“二嫂,你不知道,这几天大哥时不时就跟爱军儿嘀咕,说我们也该趁着明白把家分了,省得以后打架。” 对刘爱党这话,林晚照心下冷笑,问陈桃花儿,“你怎么想的?” “我要是想分,还能给你打电话么?”陈桃花儿是想听听林晚照的意见,说的很实诚,“大哥一直嘀咕,再加上这回房下来,咱们村儿分的人不少。我看爱军也有些犹豫,过两年他也就到退休的年纪,我们也都将六十的人了,跟我说要不要一家先分一间?” 林晚照直接说自己的意见,“以前说人六十岁,就是很老年纪了。你想想现在,我也是六十多了,你也五十多了,觉着自己眼花耳聋了?我身子骨儿还好着哪。现在不是从前,人均寿命短。现在人等闲活个七八十都平常,现在把钱把房都分了,以后花钱伸手跟孩子要,住房住孩子的房?” “咱家孩子倒不是那种不孝顺的。”陈桃花儿说。其实,林晚照这话正对心坎儿。 林晚照道,“我也没说他们不孝顺,但你给别人东西,跟伸手向别人要东西可是两种日子。别听那起子糊涂蛋的,看我爸把财产分了,还跟着学哪。不是我小瞧他们哥儿俩,他俩加一块儿也比不了我家老爷子。我也没见过比我大哥更孝顺的人。” 陈桃花儿跟林晚照足足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挂断电话就跟丈夫表明立场,坚决不分。二嫂说的在理,他们还年轻,着什么急分家财呢。 儿女们结婚时,该给置房子的置房子,该给办嫁妆的办嫁妆,当初的责任,早尽到了。 陈桃花儿立场鲜明的反对分拆迁房,刘爱军本身对分房的事也不执着,既然妻子不同意,他也没意见。 于是,刘爱军夫妻的拆迁房,一间没分。 老子不主动说分,甭管孩子们怎么想,面儿上也不敢露出来。 反正这拆迁房一下来,栗子新村颇有许多热闹可看。 刘飞抽空过来给奶奶送西瓜,他拉了三箱过来,大箱子,一箱有四个。正好太姥爷一箱,大舅姥爷一箱,奶奶一箱。 西瓜重,刘飞都负责给搬到厨房。 初时林晚照没留意,刘飞年轻,男孩子心性,爱显摆,跟奶奶说家里买了新车。林晚照问是什么车,刘飞说,“马自达,还不错,家用挺好的。比那辆桑塔纳好开。” 林晚照生活经验丰富,立刻觉出不对,“你爸不是刚把你大伯的面积钱给他么,你开网吧他都没钱,怎么有钱买车了?” 刘飞说,“我爸抵押房贷的款。” 林特把切好的西瓜端过来,“那当初二舅怎么不贷款给你开网吧啊?” “那不我妈胡思乱想,之前有傅泉小叔的事,我妈就担心我开网吧被人下套带去赌钱。”想到这事儿,刘飞都觉着好笑。 林晚照便没多说,晚上原想让刘飞在家吃饭,刘飞还有约会,就先走了。林晚照叮嘱孙子,“给芳芳也送箱西瓜,夏天吃西瓜解暑。” 刘飞笑,“奶奶,车上还有,我带着哪。” 看孙子挺机伶,林晚照笑着点头,“行,那就去吧。” 待刘飞走后,林晚照打电话给老三,问老三,老二在银行贷了多少钱。老三说,“妈您问这个干什么,我二哥又找你借钱了?” “没有。到底多少?” “不是我经手的,我得避嫌。” “少废话,不说是不是?” “我亲妈问我,我能不说么?”看老妈始终不说打听二哥贷款的原因,老三道,“应该是十来万吧。二哥是想给大哥的面积钱,十来万左右,二哥不想动店里的流水,就用房子抵押贷的钱。” 林晚照并没有多吃惊:果然,老二那新车是用的刘爱国的私房钱。 怪不得当初抢也似的把刘爱国从老大家接走,原来是图的这个。 当晚,林晚照在小本本上写道:老二接刘爱国的原因找到了。 红包(第一一八章把老二的行为记...) 第一一八章 把老二的行为记录在小本本上之后, 林晚照合上小本本,放回小抽屉。老二这货,林晚照是不抱希望了, 眼瞅四十的人了,不缺吃不少穿,就是要算计亲爹仅剩的那点私房钱。 对这种人,劝是劝不来的。 也不用劝。 天生就一幅鸡零狗碎的小算计心肠,不是林晚照说话难听,把借给小舅子的那些钱归拢归拢, 能再给刘飞买套房了。 老二是死是活,随他去吧。 刘飞这孩子应该还能再挽救一下。 林晚照并没有只把账记下,就什么都不管了。林晚照想找个时间跟刘飞谈一谈,这孩子还年轻,平时要打理网吧, 跟女朋友约会,不一定对家里的事留心。可有这么对不开眼的父母,刘飞为人处事上就得更精心。 不说旁的,亲戚间相处就是门大学问。 至于刘爱国那蠢蛋, 林晚照要先隔空给这蠢蛋个难堪。 朵朵马上就要出国留学。 老大夫妻亲自过来,说想请妈过去一起吃顿团圆饭。老大还特意问了母亲, 能不能跟爸一桌吃饭,如果可以, 他就一起请。如果妈不愿意, 就分开来。 虽然一想到刘爱国就堵心,林晚照倒不是那种离婚后就成仇人的那种, 她跟刘爱国说要是观念差异。 林晚照都可以。 老大松口气,老大媳妇笑, “妈,到时不用您自己过去,我来接您。” 林晚照说,“我自己有车,不用你们接,定好地方发给我就行。” 老大媳妇笑着应下。 夫妻二人回家定酒店,特意定在了星期六的晚上,这样大家都有空。 林晚照穿的是件浅咖色宽坚文休闲衬衣搭牛仔裤,配一幅咖色木质耳环,手胸襟上戴的也是同套的手镯。喷一点香水,就带着牛仔裤刺绣衬衣的小特一起出发了。 祖孙俩到的比较早,老大一家当然是最早的,大家先在包间坐。林特把送给朵朵的礼物给她,是一本菜谱。 林特说,“朵朵你最爱吃中餐,听说国外现在什么中餐都有。我怕跟家里不是一个味儿,就把我会的菜都整理好了,还有你爱吃的馒头、花卷,姥姥炸的小丸子,做法儿都在上面。你要是想吃还买不到,就学着自己做。” 朵朵谢过小特姐,老大幽默的说,“等朵朵回来,说不定能变大厨。” 老大媳妇道,“小特真细心。其实国外比咱们这儿发达,不是以前吃个中餐多稀奇的事儿,什么都有的。” 林特说,“有备无患嘛。” 今天人来的全,刘凤女一家、老三一家、老二一家带着刘爱国,都来了。 刘爱国一来,老大就赶紧招呼着,爸妈离婚,这座位可怎么排,妈坐主位,老大挨着妈坐,爸坐他身边。刘爱国一进包厢就瞧见林晚照了,盯林晚照好几眼,坐椅子里就忍不住了,说,“唉哟,这打扮的,还描眉画眼的。” 林晚照的确是刻意打扮才来的,描眉画眼什么的,她只描眉,没有画眼睛。林晚照瞥刘爱国一眼,打量着刘爱国身上的T恤长裤,花白短发,哼了一声,“我孙女要出国读书了,咱家现在日子也不错,别总穿的跟吃不上饭似的。现成拿个破碗,往城墙根儿一蹲,跟要饭的也没什么不一样。” 老大连忙打圆场,“爸,我妈这身多好看啊。妈,我爸这身儿一看就是新衣服,穿着多合身啊。”给老爸使眼色,让老爸少说话。刘爱国再往林晚照身上看一眼,给儿子面子,不言语了。 老大媳妇也忙跟服务生说,“给我们上菜吧。” 老三也跟着暖场,“淮扬菜不错,清淡鲜香。妈,您不是最喜欢吃狮子头么,大哥,给妈点了吧?” “这能不点,咱们大家一人一盅。”老大说,“给阳阳点了蒸蛋。” “没事儿,他现在什么都吃。”老三一转眼,“阳阳呢?” 阳阳跑到哥哥姐姐那边儿了,他现在是幼儿园大班的小盆友了。小孩子总喜欢找大孩子,阳阳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一到包厢他就可忙了。他不跟爸妈一起坐,他挨着刘飞哥坐。 大家都有给朵朵的礼物,估计这三家商量过,给朵朵的都是红包,看那厚度,应该是几千块。 林晚照瞥刘爱国一眼,果然这老东西一分钱都没了。 林晚照指挥老大,“把我包拿过来。” 林晚照一来,就把包挂在包厢的立式衣架上了。老大去给妈拿包,一经手就说,“怎么这么沉,妈您放什么了?” “不是给你的。”林晚照笑着接过包,从里面拿出砖头那么厚实的一个红包,林晚照递给朵朵,说,“别的东西,估计你爸妈都替你想到我。奶奶也没别的给你的,这是五万块钱,老话说的好,穷家富路。在外头咱们不浪费,也别瘪着,常打电话回来。” 朵朵看爸妈不反对,才接过奶奶给的大红包,说,“奶奶,等以后我发了财孝顺您。” 大家都笑起来,林晚照也笑道,“你们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有品行有道德,做个好孩子就是孝顺我了。” 老大媳妇见到大红包时就已喜上眉梢,声音都跟着脆生起来,“妈,您放心吧。朵朵一定得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 老大也笑着说,“妈您只管放心,咱家孩子都懂事。” 林晚照还从包里取出个首饰盒,递给朵朵,“我让同学从香岛带回来的手表,你小特姐说这是个有名牌子,你太姥爷也说这牌子不错,我不大懂,拿去戴吧。” 又送了朵朵一块女式手表。 老大媳妇直说,“妈,这可太贵重了。” 林晚照眼中含笑,“是啊,都够付一套首付了。可我想着,人这辈子也不能全把钱花在房上,女孩子大了,得有一两样体面的东西。” 她小时候据说也穿过很漂亮的小裙子,后来年代困难,大家的心思都在吃饭上,穿戴就讲究不起来了。现在不一样了…… 搁以前,林晚照也舍不得。去年她生日,开出一块极好的翡翠,林爹建议她出些白金首饰,翡翠是林爹给的,白金得她自己花钱买。那一匣子首饰,林晚照买白金就花了十几万。 当时真舍不得,很犹豫,林爹就嘲笑她,“要不给你铜镀金好了。也是啊,有钱还不攒着买房。买个三五十套,咱还得节俭着过,再攒钱,再买房!然后,再攒钱,再买房!是不是?” 林晚照完全是被林爹激的,主要为了面子,她就斥巨资买白金了! 等平静下来细想,其实,哪怕她一套房不买,有拆迁的五百平,以后也是很宽敞的过日子。买房,当然是为了投资,为了有更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 但什么是更好的日子? 攒钱,买房。 再攒钱,再买房么? 林爹的话虽然刻薄无边,也有些道理。 自从花出买白金的一笔钱后,林晚照就看开很好。 她不再那样急迫的去买房了,她的视野不再局限于,买好吃的水果、好吃的食材、穿衣起居都不委屈自己。 林晚照就突然舍得在装饰方面花钱了。 换句话说,舍得买更贵的东西。 通俗的说,大手大脚了。 林晚照把手表给朵朵,朵朵一见就很喜欢,“谢谢奶奶。” 看孩子喜欢,林晚照也很高兴,视线没有错过刘爱国有些不自在的神色。 老二媳妇听说这么块手表就值一套房首付,再想到婆婆刚刚拿出来的有砖头厚的红包,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溜溜,“妈真是疼孙女。” 林晚照道,“孩子我都一样的疼,就是不疼你。” 老大媳妇知道二弟妹这是眼气了,忙笑着说,“二弟妹别吃醋,我疼你还不一样?” 服务生在上菜,老三媳妇每样菜都是体贴的先转到林晚照跟前,让林晚照先尝。老三则跟老大说起朵朵学的专业。 老二负责照顾父亲。 孩子们挨着坐,他们有自己的话题。 这餐饭吃的很愉快,林特、朵朵都读书不错,朵朵即将出国读书,大家都盼着朵朵一帆风顺,学业顺遂。 因为是家宴,没喝白酒,一点点红酒也喝的不多。 吃过饭大家先送妈上车,林特是司机,老大叮嘱,“小特,晚上开慢些,等到家给我个电话。” “我知道的,大舅、二舅、三舅、妈你们放心吧。”林特驾驶技术相当稳健。看他们走了,兄妹几人互相告辞,老二一家带着刘爱国上了新买的车。老三的视线在二哥的新车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缕笑。 怪不得妈要问二哥在银行贷了多少钱。 老大一家是最后走的,老大媳妇开车,在路上就含笑抱怨起来,“妈可真是的,朵朵还小哪,给她这么好的手表做什么?” “这手表很贵么?”老大对品牌一无所知。 朵朵在后座已经拆开包装戴上了,伸到副驾前座给爸爸看,老大瞧一眼,“倒挺好看。” “当然啦!”朵朵爱惜的抚摸着手表,“奶奶送我一块手表就够了,不用再给那么多钱。” 老大媳妇道,“这是你奶奶的心意。老人就是这样,孩子一出门,就担心孩子手头上宽裕。”跟老大说,“我听说刘飞开网吧不凑手,二弟想找妈周转一下,妈都没答应。朵朵这一留学,又是给钱又是给买手表,我看二弟妹有些吃醋。” 朵朵也觉出来了,“嗯,二舅妈有点酸溜溜。” 老大说,“这怎么一样。做生意又不是读书,就是朵朵做生意,我也不能让她去找妈借钱。老人的钱不能动。妈是很支持孩子读书的,飞飞读自考大专的学费,也是妈出的。” 老大媳妇忍笑,“那我估计二弟妹是觉着,飞飞学费太少,有点亏。” 老大无奈,“一家子要这么算,那还有个头儿。” 老三媳妇在车上就忍不住说,“妈可真大方。” 老三的看法跟老大一样,“妈很盼着孩子能多念书,我跟你说,在读书上花钱,花多少妈都舍得。”在这方面,老三媳妇是有些佩服婆婆的,“妈是个有远见的人。” 老三看看有些发困的儿子,让儿子靠着自己的手臂,“就盼着咱们阳阳也像俩姐姐,不管是读A大,还是出国留学,我都愿意。” 老三媳妇笑,“你倒真没野心啊。” 老三把车窗升上去,不使夜风吹到儿子,内心充满期冀,“咱阳阳差不了,教他数学算的可快了。” 刘凤女对老妈给朵朵大红包、送手表的事也没什么意见,刘凤女颇是看好朵朵留学的事,跟丈夫说,“先让朵朵趟趟道,看这留学到底怎么样?咱们阿硕,大学在A市,研究生再出国。” 齐志军说,“嗯,我看行。” 齐硕在后排,“你们不用问问当事人的意思么?” 齐志军儿笑着回头,“当事人什么意思?” 齐硕,“当事人还没决定。” 齐志军笑,“行。到时我们都听当事人的。” 刘凤女也笑了起来。 最不痛快的就是老二媳妇了,在车上还不能说,回家歇下,深更半夜的跟丈夫直抒胸臆,“别人家都是重孙子,你看咱大伯,分房都特意给超子一套。咱家不一样,我看妈手里那点儿东西,全都得便宜了朵朵跟小特。你见小特戴的那项链没,一看就是白金的。那能是大姐给她买的?肯定是妈花钱。” “咱们飞飞啊,不会说不会道也不会讨妈喜欢,什么好处都捞不着。”老二媳妇一想到婆婆晚上给朵朵的那块砖头厚的红包,就眼红的不行! 老二拿棉花塞住耳朵,睡觉! 刘爱国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可这不是滋味儿又有些说不上来。 他一时埋怨林晚照越发不像样子,都六十多了,倒花哨起来,很没个样子!一时又埋怨林晚照说话刻薄,不如以前实诚。 辗转反侧大半宿,刘爱国深深叹了口气。 哎,也该给朵朵预备个红包的。 哪怕少些呢。 软弱可欺(朵朵出国那天林晚照也带...) 朵朵出国那天, 林晚照也带着小特,一起开车送到机场。 有车的方便就在这儿了。 到哪儿可以自己开车就去,像刘爱国说的, 公交、地铁、出租车,还有几个孩子都有车,招呼一声,的确方便。 但,再方便也没有自己的车来的方便。 便是老大媳妇这种算盘精也得说婆婆做事漂亮,哪怕心里还藏着一千个算计婆婆的念头儿, 这时候也觉着婆婆待自己闺女是真的好。 一点儿不像公公,重男轻女没见识。 同时,老大媳妇也坚定自己的路线是正确的。公公能有多少钱,十万多一点儿,就是全给了老二家买车又如何, 婆婆随便一出手就是十来万,给的光明正大,起码不用偷偷摸摸。 老大媳妇站在冰蓝无袖斜摆连衣裙、背着包包的林晚照身边,莫明就觉着自己的浅青上衣米色长裙有些简陋了。 婆婆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时髦, 老大媳妇说,“妈, 您回吧。没事儿,我们把朵朵安置好也就回来了。” 夫妻俩要把朵朵送到学校, 把报道的事情安排好再回来。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遭, 不同的是,那时林晚照不会开车, 也不懂出国是怎么回事。就是心里既自豪又惶恐的在家呆着了。 林晚照说,“去了看看, 给朵朵都安排好。”拍拍老大的手臂,“趁着有假期,多呆几天也没事。” 老大笑,“国外没什么好呆的,要我说,还是咱们A市好。” 老大媳妇揄掖,“是啊。哪儿也比不上A市。” 老大叮嘱了母亲几句,天热少出门,等过了暑天再出去。以前林晚照可爱听儿子的关怀了,现在她改了,不爱听这些絮叨,“还用你说。你钥匙给小特,车就先停我们小区。你什么时候回来提前打电话,到时我开车去接你,省得打车了。” 老大把车钥匙给老妈,因为老妈带小特一起过来送他们,他们就没有打车,回程小特把车开回去就行。 朵朵临走前还拥抱了下奶奶,林晚照虽然看孝子贤孙不顺眼,但对孙辈没什么意见。心里觉着有些不舍,虽然知道孩子留学也是为了以后有出息,一想到几年见不着,也挺舍不得的。 跟朵朵说到国外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虽然都是些老生常谈,可老人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万里之外,虽是为的求学,但也得保重好自己个儿。 林晚照甚至跟老大感慨一句,“还是家里没钱啊。以前你姥爷留学,都是请厨子给他做饭,一点儿委屈都没受。” 听这话,老大真是哭笑不得。 老大说,“妈,咱家条件算不错了。哪儿有那么多请得起厨子的。” 看这一家子过了安检,林晚照就带着小特回了。老大媳妇看清楚登机口,把护照机票放包里,说起来,“妈真是疼孩子。” “是啊。”老大背着包,“老人总是担心孩子在外头吃不好。” 朵朵清闲的背着手,“我是不爱吃国外的那些牛排、薯条、蘑菇汤。” “你就凑合着点儿吧。”老大媳妇道,“吃惯了挺好吃的。” “偶尔吃一回还行,天天吃有什么意思。”朵朵真不是那种特别想出国的孩子,她说,“网上都说,法国大餐最好吃。” “等出去后你有空自己去吃法国大餐吧。” 一家子找到登机口坐下来,朵朵给奶奶打个电话,告诉奶奶已经在登机口坐下来了,让奶奶别牵挂。老大又说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林晚照刚回家就接到仙儿的电话,仙儿问能不能到林晚照家里住两天,她想过来清净清净。 林晚照当然一口应下,问仙儿要不要过去接她,仙儿说不用。 林晚照把地址告诉仙儿,仙儿约摸是中午到的。 仙儿一身干干净净的小碎花雪纺衣裤,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提着个黑色手提包,人有些瘦了,发根都白了,神色看上去说不上好,但也没有很坏。 “快进来。”林晚照接过仙儿的手提包。 这会儿仙儿肯定没吃饭,林特已经有眼力的给仙儿姥姥拿来碗筷。仙儿去卫生间洗洗手,过来吃饭。她跟林晚照认识几十年,也不用虚客套,仙儿先喝一大口青菜汤,说,“嫂子,我要再不出来,就疯了。” “怎么回事?”林晚照问,“中意又出幺蛾子了?” 仙儿说,“这不现在拆迁房都到手了,MD,那千刀万剐的老狗就张罗着把拆迁房都分了。我说别着急分,先前还没吃到那拆迁款的教训?” 仙儿叹口气,“我家房子本来就不多,拢共也才两套。我算计着,一套我们俩自己住,一套出租,再加上国家发的退休金,过日子也够了。” “那老狗开始也没说什么,志伟他们哥儿俩就见天过来,话里话外的说谁谁家分了谁谁家又分了!还有俩儿媳,又给买衣裳又给买鞋,就是之前那一套!那狗就又晕头了,说了,房都分了,两套,哥儿俩一人一套!我俩就跟俩儿子养老!”仙儿直捶胸口,“你说把我气的。我们在家干两仗了!现在我就是家里的大恶人,儿子媳妇都不搭理我了,话里话外,满小区的说我抠儿!闺女替我说句话,还叫志伟打了。” 仙儿说着眼里泛起泪光,狠狠的抽一鼻子,抽出两张纸巾擦眼泪,继续说: “我不想再伺侯那狗东西了!嫂子,我娘家也是一堆糊涂的,我过来住两天,看看外头有没有能干的活儿,我去找个事儿干。就是再累,我自己挣碗饭。叫他们在家折腾去吧!反正,要房没有,要命一条!我就是死了,看电视上说现在有那个叫遗嘱的东西,我立个遗嘱,我全捐了,谁都别想得!” 仙儿是气狠了,不然依她的性子,断说不出这些狠话。 林晚照说,“只管住着!你早该挺直腰杆儿,怕什么,家产本来就有你一半。你自己攥紧了,高兴了给他们儿,不高兴,就是不给!别想以后生病住院没人伺候,要人伺候的时候能有多少天?孝顺的孩子,你就没东西给他,也一样孝顺。难道天底下就都是有钱的父母?那些不孝的,你就把骨头砸碎了去奉献,也不会把你放眼里。” 仙儿点头,“就是这样。” “以前我总想,凑合着过呗。如今看来,是凑合不下去了。”仙儿看着林晚照,眼神中有破碎后的苦痛,也有一股拗着劲儿的笃定,“稍微想活的有个人样儿,都不行。” 仙儿的心情当然不会很好,但吃的并不少。 活到这把年纪,遭遇这样的家庭儿女,既没气死也没抑郁死,就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等吃完饭,林特收拾厨房,林晚照就叫着仙儿到房间说话去了。 仙儿提着自己的黑色手提包,一进屋就把手提包搁椅子上,拉开拉链,拿出三个红本本递给林晚照,压低了声音说,“嫂子你帮我收着。” 林晚照已经看清,房屋产权证。 仙儿不是没准备的出门,她把房本儿、身份证、户口本儿、银行卡都带身上了。 林晚照表扬,“干得好!” 仙儿说,“嫂子,等下午凉快些,你跟我去一趟银行,我把银行卡的钱全都取出来,搁你这儿。等用时我再跟你要。” 林晚照问,“这银行卡是谁的名儿?” “我的。” “那就下午再去。要是中意的,咱们立刻就得取,不然等他挂失就不好办了。” 仙儿点点头。 仙儿就在林晚照这里住下了,家里中意险没急疯。中午就发现仙儿不见了,不是中意多么的敏锐记挂仙儿,是回家吃午饭发现家里没人。 原本应该热腾腾的餐桌擦的干干净净,原本该有人忙碌的厨房空无一人。 中意心里就觉着空荡荡的,卧室客厅转悠一圈,再喊两嗓子,都只有自己的声音。中意直觉不大好,开始找人。 先是往仙儿常去的几家打电话,都没见。 中意就有些着急,打电话给闺女。前儿那老婆子已经把儿子媳妇得罪完了,能去的地方也就是闺女家。 结果,俩闺女也都说妈没过来。 又往大小舅子那边儿打电话问,都没见着。 中意就急了。 把住的近的俩儿子都招呼过来,志伟还说,“不是故意吓唬咱们吧。” 中意怒骂儿子,“放你娘的屁!衣裳都没了!” 二儿子志建说,“那就是故意走的。爸您别急,想想我妈能去哪儿?” 这急就急在,找遍了也不知道仙儿去哪儿了! 一般像仙儿这年纪的老年妇女,不回娘家就是到闺女那儿,可这两处,都没见人哪! 中意家找人的时候,林特在家给仙儿姥姥普及一下公民财产权的相关法律知识,以及子女对老人具有赡养义务的相关规定。不客气的说,像仙儿姥姥现在的年纪,就是把俩儿子告上法庭要赡养费,法庭也会支持。 像这种强逼着老人分房产的事,当然是犯法的。 只是这在传统认知中,一般都归属于家事范畴。 可如果仙儿姥姥不愿意分房产,任何人不能强迫她分。 让林特来说,是仙儿姥姥太善,不然,别的不说,市长电话打过去,当地片区就会帮助仙儿姥姥的。 但很多老人总是想家丑不可外扬,总是想给孩子留余地,结果,反是将自己迫处绝境。 老人并不是没有力量,只是对儿女太疼惜,太予取予求,才显得软弱可欺。 那我怎么办(中意是晚上急吼吼打来的电...) 中意是晚上急吼吼打来的电话, 林晚照也没瞒着他,“嗯,仙儿是在我这儿。” 中意急, “我说嫂子,她去就去,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林晚照跟仙儿一人一张面膜坐沙发泡脚,仙儿平生第一次粘面膜,生怕这东西粘不牢掉下去,坐的笔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林晚照看看仙儿泡脚用的红水桶, 打算明儿给仙儿买个专业的泡脚盆,嘴里顶中意一句,“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老乡亲认识,我跟仙儿才是朋友。我管你知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了, 不知道也就是心急火燎呗。行了,没事挂了吧,我们也得睡觉了。” 林晚照挂断电话,中意那句“我跟仙儿说几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好在人找到了, 中意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事在广大农村非常常见,中意带着儿子过来接了几回, 跟仙儿说好的,劝仙儿回去。仙儿根本不睬他, 也不回去。 大热的天儿, 中意来了两趟,他不累儿子们也累了。 后来中意又叫着刘爱国来了一趟, 仙儿依旧不肯回家。中意也就不来了,在家放狠话, “她愿意呆着就呆着去吧。”觉着仙儿早晚得自己个儿家去。 倒是仙儿的俩闺女过来好几趟,都拎着东西,劝妈跟她们家去住。仙儿也没瞒闺女们,“我是不回去了,这口气要争不过来,我也就白活了。” 大闺女春杏说,“妈您也不能总在林姨这里住着呀。” “我想好了,找个事儿干。别的活儿干不了,打扫的活儿我还是能干得来的。” 俩闺女都不愿意妈在外头给人干活儿,毕竟上了年纪。不过,仙儿拿定主意,这事儿必得掰扯清楚。 而且,这几天经过林晚照的鼓励、林特的普法,仙儿经过拆迁的事,也看透了,拉着俩闺女的手说,“现在不是以前了,我不是你爸的旧思想。你们听我说,先前我就都明白,志伟哥儿俩,无非就是为着拆迁的钱。原本我也跟你爸一个想头儿,早晚都是他们的,也就没计较。可如今,是得计较计较了。我不管你爸怎么想,他再大也大不过法律去,叫他们要去的钱是要不回来了,可还有两套房。那两套房,有我一套,谁孝顺我,谁叫我痛快,我就给谁。那起子当着我面儿阴阳怪气,跟你们打架的,别想!” “你们这就回吧。我跟你们林姨几十年的交情,等我安顿下来,再给你们打电话。” 仙儿有自己的韧性,或者说,经历过困难年代,度过漫长六十年人生的老人,总有自己的人生阅历。 仙儿也快六十了,她这个年纪,找工作并不好找。 但,仙儿耐得住。 她既然来了,吃住在林晚照这里,心里当然是感激的,却也不必不自在。她知道,晚照姐是真的想帮她这一把。 仙儿积极面试,基本就是保姆的工作。 林晚照也托大嫂、小弟妹、交好的同学帮忙打听。最终,仙儿应聘上了一户住家保姆的工作。 一个独居的老爷子,八十多了,孩子各有家庭,没有跟老人同住,出钱给老人请保姆。要求就是年纪大些,稳重,会照顾人。 这活儿是方红介绍的,说是前头一位保姆也照顾的不错,但那保姆有些想头儿。老爷子跟孩子们商量,孩子们商量着父亲年纪大了,还是换一位保姆。 仙儿收拾家务多年,洗洗涮涮、做饭打扫都不在话下。当然,做饭就是家常口味儿。架不住仙儿性子好,老实,话不多。而且,也六十了,家里还有男人。 这家人挺细致,让仙儿做个身体检查,仙儿身体不错,就此正式上岗。 一个月两千块钱,包吃包住,每个月休息四天。 仙儿挺愿意,直接就上岗了。 中意在家等半个月也没等仙儿回家,平时都是去儿子家吃饭,可他每去一趟,儿媳妇就交待他去买菜,当天买的菜必然有鸡有鱼有排骨。反正,花的菜钱都够中意下顿馆子了。 中意又不傻,还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何况,他现在手头儿没钱,银行卡被仙儿带走了,那卡是仙儿的名儿。他想补办都做不到,再说,就是能补办,仙儿也早把银行卡里的钱取出来了。 中意能补办的只能是自己发养老金的卡,等着一个月四百块的养老钱。 于是,哪儿还敢去儿子家吃饭,自己买菜自己做呗。 他一辈子没做过饭,只能瞎捣鼓着吃。倒是能叫闺女过来给做饭,可这不是心虚么。当初因着分房的事,闺女也对他有意见了。 中意这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给刘爱国打电话,跟老友诉苦。刘爱国很理解老友,他是个实诚人,联想到自己的现状,即便二儿媳孝顺,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也不能跟林晚照在时相比的。 林晚照在的时候,做的饭菜就有荤有素、热汤热饭合口不说。买的衣裳也好,虽然老婆子总说是便宜货,他又不傻,知道那都是好衣服,穿出去人人见了夸体面。 还有,老婆子每个月都会叫他一起去理发店理发,染一染长出的发根。 现在谁陪他去啊? 刘爱国摸摸自己一头花白短发。 哎,他这几个儿女还是孝顺的,总比老友家的那俩货强百倍。刘爱国在电话里跟老友说,“你穿戴好,买些仙儿爱吃的水果,我跟你一起过去,咱们再去接仙儿。这回你放软乎些,不管仙儿怎么骂你,给你脸色,你就听着,先把人哄回去再说。” 中意嘟囔,“我什么时候不听着了,我都是让着她的。哥,你不知道啊,现在的老婆子们啊,那简直不得了,都要骑在咱们头上来了。” “我怎么不知道。”刘爱国道,“就这么着吧,明儿你早点儿过来。” 中意瞧瞧外头的大太阳,“现在也不晚,我现在就过去,咱们今儿就去吧。” 于是,大暑天,俩人热的跟从火焰山来似的,脸晒的发赤。 林晚照在午睡,说是午睡,上年纪觉少,她闭眼打个盹儿,听到门铃响,过去一开门,是这俩老货。 “有什么事啊?”林晚照站在门口,也没让他们进门的意思。 刘爱国先递礼物,“有事,咱们进去说。” 林晚照也学的不好说话了,她看到礼物,才皱皱眉毛,让俩人进来。中意已经来过好几遭,但每次来心下都要啧啧两声,想着林嫂子真是不得了,自己个儿攥着钱过这逍遥日子,是半点儿不为孩子们考虑。 “仙儿不在啊?”中意走入宽敞的客厅,把水果放在茶几上,随林晚照坐了下来。 林晚照也没要倒茶的意思,坐着说,“仙儿找着工作了,做保姆,一个月两千块,挺好的。你别记挂她了。” 中意大惊,“给人做保姆?”然后立刻大声道,“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啊?!”林晚照靠着沙发靠背,侧头看向中意。 中意面有怒色,又重复一遍,“这怎么行!” 林晚照没再说话,中意的怒气没发泄的地界儿,缓了缓说,“这不行,她都什么年岁了,怎么能去给人使唤。”“你这话都是老思想。”林晚照有些口渴,拿着自己的马克杯去接了些温水,喝一口说,“去公司上班一样是给上司使唤,去政府上班也是给领导使唤,哪儿还分高低贵贱了?” “那也不行。”中意道,“我不同意。” 林晚照有些可怜的望向中意,跟刘爱国一样愚蠢的家伙,这些人从来不将妻子看成独立的人,从来不认为女性也有自己的想法。 或者,即便知道有,他们也不在意。 因为从老一辈儿开始,就都是男人做主。 这些从来不睁眼看世界的家伙,不知道社会已经变了,不知道世道已经不是以前的世道。 林晚照再喝口水,刘爱国看的有些口渴,他显然有自知知明,知道林晚照不可能倒水给他喝,便自己过去拿了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他一杯,老友一杯。 中意捏着纸杯片刻,一仰头把水喝尽,多年劳作晒出的黝黑脸庞上,一双黝黑的眼睛,无措的望向林晚照,问,“她去给别人干活,那我怎么办?” 校长的建议(那我怎么办面对中意的灵...) 那我怎么办? 面对中意的灵魂质问, 林晚照好悬没笑出来。 是啊,你怎么办? 吃饭怎么办? 穿衣怎么办? 日常打扫怎么办? 突然间,伺候了你一辈子的老奴隶离开你了, 你怎么办? 林晚照唇角一翘,笑了。 林晚照建议中意,“你家志伟志建,哪个不是孝顺孩子?吃饭跟着孩子就行了,平时打扫卫生,叫儿子过来, 轮替着伺候你,不就行了?” 中意直觉反对,“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林晚照看着中意,“小时候供他们吃喝,大了给他们盖房娶媳妇, 拆迁的好几十万都给他哥儿俩分了,如今用着他们孝敬你,怎么就不行了?不会吧?” 中意叫林晚照问的说不出话,只一味道, “这不成。仙儿在哪儿,告诉我, 我接她回来。以后我全都听她的还不成?” 林晚照道,“仙儿不让我告诉你, 说见你就烦。” 中意见林晚照不说, 展眼又要急。 林晚照道,“还有件事得告诉你, 仙儿说了,你要是非要找她闹得她不安生, 她就先去公证处立下遗嘱,等她一闭眼,她的一半财产,也就是一套房全都无偿捐给国家。然后买瓶百草枯喝了,一了百了,你就痛快了。” 一听这话,中意虽嘟囔着,“少吓唬人。”却不敢再追问林晚照,换了个说辞,“我总得知道她好不好?这到人家给人干活,看人脸色,受欺负怎么办?” “唉哟,你终于问到了,我还以为你忘了问问她好不好呢?”林晚照讽刺中意。 中意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显出尴尬,强行挽尊,“我一直记挂着。” “挺好的,不用担心。”林晚照淡淡的说,然后道,“没事你们就回吧,我这儿也挺忙的。” 刘爱国见缝插针,“忙什么呢?” 林晚照瞥他一眼,“不方便告诉你。” 刘爱国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觉着有些没面子,轻咳一声,抱怨林晚照,“不是我说你,晚照,你这可不地道。谁家有事不是劝和不劝离呢,你跟仙儿好,就该劝劝仙儿,别闹了,赶紧回来,外头伺候人的差使是好干的?咱们虽不富裕,可也不用给人当使唤丫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晚照没觉着是这个理,但看中意一幅被说到心坎儿的神色,就知人家这俩人是心意相通的。 林晚照端起水再喝一口,冷淡的说,“在家也是打扫卫生、刷锅做饭,出来也是干这一套,在家没钱拿,免费干。出来不一样,一个月两千还包吃包住。这是个什么理?你跟我说说这是什么理?” “那怎么一样?在家是给自己干,出来是伺候别人。” 中意打断一句,“仙儿去的这家,是个什么人家啊?” 林晚照说,“退休的老教授,今年八十七了。” 中意“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刘爱国说林晚照,“别总是一口一个钱的,情义不比钱重。” 林晚照冷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叫我吃惊不小。”将脸一落,“没事就走吧。别在我这儿磨唧,咱没这交情!” 直接起身,把俩人撵走了。 当着老友的面儿,刘爱国颇觉没面子。 待出了林晚照的门,刘爱国还在嘀咕,“脾气越来越大了。” 刘爱国是真觉着林晚照这事做的不地道,他拉着李中意说,“咱们去我岳父那里走一趟,我岳父再明理不过的人。” 中意说,“校长怎么可能偏着咱们,肯定是偏着晚照嫂子的。” “大哥还有点偏心,岳父不一样,岳父可公正了。” 也不知道是林爹什么时候给他的错觉。 反正刘爱国又出去买了趟水果,这才敲开林爹家门。 林爹没有午睡的习惯,见到刘爱国、李中意还挺高兴,笑眯眯的说,“你们怎么有空过来?可怜的孩子,看这晒的跟夜市上的烤鸡似的。”同钱阿姨说,“给爱国、中意拿两根冰淇淋吃,消消暑。” 刘爱国把水果放下,擦擦晒出的汗,笑着说,“爸,不用。” 钱阿姨已经拿来了,俩人就一人一根冰淇淋的吃起来,边吃边把仙儿的事跟林爹说了。 刘爱国郑重的表达自己的观点,“我觉着这事晚照做的不对,不往和里劝,反是撺掇着仙儿出去找工作。仙儿这一走,中意可怎么办呢?” 林爹望向中意,“你俩真不愧难兄难弟啊,可怜哪可怜哪。” 感觉一回,问刘爱国,“你没把你这话跟晚照说说?” “说了。” “她怎么说?”林爹自己也拿支冰淇淋,一起吃。 刘爱国道,“不高兴,叫我出来了。” 林爹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安慰刘爱国,“爱国啊,你呢,得明白一个道理。男人是越过越小,女人越过越大。” 看看中意,与他二人道,“你们想啊,年轻的时候,你们力气正好,拉磨耕地的活儿,都干得来。现在不一样了,都老了,再说,也没地给你们种了。家里就得女人操劳,饭得有人做吧,地得有人拖吧,衣服得有人洗吧?除非你们请得起保姆钟点工,不然怎么敢跟女人叫劲儿啊?像中意,把仙儿气走了,这些事现在谁干呢?” 因为林爹当过校长,中意叹口气,“没人干。” 林爹很可怜的说,“那估计现在就是猪窝。” 中意:…… 中意说,“我都知道是我的不对,这不想把仙儿接回来,晚照嫂子就不告诉我仙儿在哪儿做事。” “告诉你也没用。正在气头上的人,等她消了气你再认错不迟。”林爹说中意,“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女性的劳作是有价值的,通俗的说,人家不在家伺候你,换个地方立刻就能换回钱来。” “你们得改变一下原来的老思想了。”林爹拿出以前做校长的派头,教导这俩迷途老羊,“以前,拉磨耕地的重活儿主要你们干,种出的粮食卖了钱一家子开销,家里就得听你们的。现在就你俩这年纪,出去做保姆也没人要,家里的活儿还都是女人干,当然就得听女人的。” 看这俩还瞪着一双笨笨的眼睛看着他,林爹更通俗解释,“家里谁贡献大就听谁的。” 中意冤枉,“本来也听她的啊。” 林爹一幅看破真相的神色,问中意,“是嘴上听,还是为了哄仙儿回家说的听?” 中意不说话了。林爹感慨,“中意啊,世道不一样了。以前是嘴上听,以后就得真心实意的听了。” 中意莫明觉着有点悲凉,甜甜的冰淇淋化在嘴里都觉着苦涩,要意明白了林校长的意思,他说,“可这也忒势利了。就因着我现在干不了活挣不了钱了,她就这样,这也忒势利了。” 林爹拍拍中意的肩,“孩子啊,世道不就这样么。你以前当家做主的时候,可没说势利。” 中意心里很不好受。 林爹鼓励他,“我给你出个主意,以后你家的事儿你就什么都别管,不是仙儿愿意做主么,就让她做去。再有难事儿,你就说,问仙儿吧,让仙儿拿主意。要是仙儿问到你,你再说自己的主意。不还乐得清静自在哪。” 刘爱国心里也很不好受,想着晚照跟他离婚,也是家里拆迁有钱了,这老婆子就不要他了。 中意跟林校长说心里话,“这些我都能依她,可她现在不见我,也不回去。” “你伤了人家的心,当然得慢慢来。”林校长继续给出主意,“你这样,别强求仙儿回去。你就打听着,仙儿什么时候有空,你就买点仙儿爱吃的东西拿给她。老老实实的跟仙儿说,你知道错了,以后都听她的。自从仙儿走了,你过的不大好,心里很想她,很为以前的事后悔。可你也不逼她回家,什么时候她想回来,你再过来接她。但也请她不要拒绝跟你见面,你就是想来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家里有什么烦难的事,你拿不定主意,就等着见面时问她。这样慢慢儿的,一点点再把失去的情分补回来。” “你真心真意的想想,少来夫妻老来伴,仙儿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么?只要你改了这脾气,仙儿还能不跟你回去么?等她回去了,你就做仙儿的拥泵,仙儿说东你别往西,把儿子孙子都往后撂撂。你现在想想,你是跟儿子过的舒服,还是跟仙儿过的舒坦。除非你想像爱国这样,就彻底跟着儿子过了。不然你就得改。” 刘爱国:…… 漂亮(林爹日行一善以校长的身...) 林爹日行一善, 以校长的身份指点了自己笨笨的老学生,最后送走学生中意时更是给予了一个非常善良的忠告: “孩子,当你难以抉择时, 就去儿子家住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你心中的选择是谁了。” 中意心里很感激林校长跟他说的这些话,满嘴应承,心下暗道,我还住一段时间,我吃一顿饭就得花上百菜钱。又不是不要命了, 我还敢去住! 中意并不傻,他要不是知道离不开仙儿,也不能这样一趟趟的来找。 他就是觉着,日子应该还能糊弄着过。 眼看智慧的老校长都说,你得有个抉择了。 中意知道选哪个。 他与老友在回家的公交车上都在琢磨怎么跟仙儿示好, 他没老友的运道,儿子们都孝顺。要是仙儿不要他,他日子是真没办法过的。 中意一路感慨了一百八十回,“校长真是好人, 心善。” 刘爱国:就是说话尖锐了些。 林爹做了件好事,心情也很愉快。 钱阿姨打趣他, “唉哟,看得挺透啊。” “那是。”林爹挽着钱阿姨的手, “人最应该珍惜的就是伴侣, 何况是志同道合的伴侣。” 钱阿姨一笑,刚要说话, 林爹手机就响了。 钱阿姨从茶几上拿起来,看一眼, 陌生号码,“这谁的电话。” 林爹接过来,手机专卖店的老板,说是新款三星手机到了。林爹瞅一眼外头大太阳,“这大热天谁出门儿啊,拍照发我QQ,我看看再说。” 林爹比较偏爱三星手机,倒不是三星好用,主要颜值高。林爹换手机勤,一有新款他就立刻换新,时间长了,跟专卖店老板结成不错的友谊。 所以,新款上市老板先给林爹打电话。 林爹叫着钱阿姨在QQ上挑手机,钱阿姨说,“去年刚换过,别换了,怪浪费的。” “咱们这把年纪,还能使几个新手机呢。有新时就用用新的。”林爹对比着各个参数,其实不用对比,颜值最高,参数最好,肯定是最贵的那支。 林爹都想好让谁付费了,就让林晚照付费。 要不是他给李中意出个主意,这种乍然失了老婆照顾的老男人,还不得一天三趟上门儿,不知使出什么无赖主意哪。 他这就是间接给林晚照解决了麻烦,林晚照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林爹看好机型,打电话给林晚照,让林晚照给他去买手机。林晚照问,“你手机坏了?” “什么都得等坏了?我衣裳也没坏,就不能买新的了?”林爹说,“前年是晨阳给我买的,去年是旭辉买的,今年轮到你了。记得去买啊。” 林晚照倒没说不给买,她都习惯林爹花钱了,哪回买衣裳也不少花钱。看林晚照态度好,林爹指点她两句,“做事不能靠蛮,不管你支持谁,两边儿都得能搞定。” 林晚照根本不觉着自己蛮,她说,“反正世上得有个理字。” “理,理。你就是理。”林爹笑着挂断电话。 林晚照也是等傍晚凉快了才约了林爹一起去买手机,林爹叫着钱阿姨,一人挑一个。给林爹付钱,林晚照没二话。但给钱阿姨付钱,林晚照盯林爹好几眼,林爹就跟个瞎子一样,仿佛完全看不出林晚照的不高兴。 林晚照直接道,“我就付一支的钱。” 林爹不勉强,看林晚照一眼,“好吧,我自己付另一支的钱。”拿出钱夹自己刷卡。 然后,把换下来的旧手机给了林晚照,同林晚照说,“仙儿肯定没手机,这支给她,让她凑合着用,等有钱再自己买新的。” 原本,林晚照不给钱阿姨付款是很理直气壮、正义凛然的,但不知为什么,给林爹这样一弄,反倒像她理亏似的。 林晚照天性中的执拗当然也不是能改变的,她想了想,再次确认,反正她是不会给姓钱的付任何账单的。 林爹挽着钱阿姨的手走在晚风的人行路上,林晚照搬来快两年了,钱阿姨都习惯林晚照的冷淡。她是担心林爹不高兴,看向林爹。林爹有点儿鸡贼的问钱阿姨,“快,替我偷偷看一眼,晚照有没有内疚?” 钱阿姨:…… 钱阿姨有时真奇怪,林爹这种活络的人,为什么会有林晚照这样固执的女儿? 林晚照就是这幅脾气,她对林爹半点儿不小气,林爹花多少钱,只要她有,只要供得起,从没一个不字。 有时林晚照去商场看到林爹喜欢的那种死贵打火机出新款,还会给林爹捎回一只来。 但同时,林晚照极有自己的一套原则,神人都劝不动的那种。 钱阿姨把自己换下来的旧手机给了二女儿,钱二女看到母亲的新手机,羡慕的说,“妈,您这手机换的真勤。”钱大女笑,“林伯伯多时髦啊。比我们可时髦。”林伯伯非但时髦,而且特别善解人意,每次钱家人过来,林爹就主动让出空间,让钱阿姨跟孩子们说些体已话。 钱二女摆弄着母亲送给她的去年款手机,直接换上自己手机卡,想到什么,跟母亲说,“妈,那在我经过朝外大街,那一片好像拆了。” “嗯,是拆了。”钱阿姨道。 钱二女凑近了些问,“妈,那你们先前住的院儿,也拆了?” “拆了。”钱阿姨看二女儿一眼,你要问什么。 钱二女接着就说出自己的问题,“那院子是林伯伯的吧?我记得是以前筒子楼换的。后来那鸽子房也是林伯伯出钱买的吧?” 钱阿姨心下叹口气,钱大女拦了妹妹,“这说什么呢?那都是林家自己的,咱可不搀和。” 钱二女道,“我就问问。咱妈跟林伯伯可是合法夫妻,问一句怎么了?” 钱阿姨问钱二女,“二女啊,你觉着你林伯伯怎么样?” “挺好的呀。”钱二女生得晚,赶上好时代,她年轻时就改革开放了,当年来城里生活就不似以前那样难了。尽管林爹待她不似钱大女,可她来城里找工作,安置,林家都帮了忙。 钱阿姨继续问二闺女,“那你觉着你林伯伯做事怎么样?” “也挺好的。” “那你就要记住,对一个做事漂亮的人,你要做就要做的一样漂亮。不然,不如不做。” 钱阿姨温和的视线中有些严肃,“说话也一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你这年纪,得有分寸。” 触发(指路明灯林校长给中意指了...) 指路明灯林校长给中意指了指路, 中意回家想了三天。他不擅长逻辑思维,不过,能跟刘爱国做多年老友, 在对儿子的无私奉献上,俩人是一样一样的。 好在,林校长还有一个忠告,拿不定主意时就去儿子家住一段时间。 中意每当信念动摇时,就去儿子家吃顿饭。 只要他一去吃饭,儿媳妇就会说, “爸,下午我有点儿忙,您去菜店买只□□。您孙子啊,嘴儿那个刁,昨儿就嚷嚷着想喝鸡汤了。” 俩儿子, 中意去吃了两顿饭,回家恶狠狠的骂了两遭“王八羔子”,下定决心,还是得跟仙儿一起过。 从此, 中意就严格按照林校长给他制定的路线执行。 先是给林晚照打电话,不管林晚照电话里的声音如何冷淡, 中意都好声好气的打听仙儿什么时候有空。他不打扰仙儿,他就是给仙儿送点东西。 那态度绵软的, 跟面团儿似的。 仙儿先是没见他, 中意就把水果送到林晚照那里去,还一脸诚恳的说, “晚照嫂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这是给仙儿买的, 你替我跟她说,让她在外头干活儿别太累。要是主家不好,咱们换一家也一样。” 如此央磨半个月,仙儿有些心软,仙儿跟林晚照商量,“瞧着像个明白人了,我得趁这机会让他把新房装修了,安置房那边儿年底就都要腾空了。” 林晚照点头,“是个好主意。等做个简装,买两件二手家俱,就能出租挣钱了。一间房哪月也得七八百。” 仙儿既有了主意,先是星期六休息时见了中意一面,跟中意说装修房的事,中意没二话。这是正经事,仙儿还牵挂着家里,可见没真的跟他生分。 中意说,“现在还太热,等入了九月,凉快些,我就找人去装修。” 又问仙儿去别人家干累不累,仙儿花白的头发染的黢黑,衣裳也很干净,说,“比在家轻松。在家除了收拾家里、洗衣做饭,还有他们来聒噪要房,让我看重孙。我在人家赵教授家里,只管着做饭打扫,旁的一概不管。” 中意老厚脸皮,跟仙儿说,“以前也是我没想明白,你放心,以后咱家的事儿都听你的。你说怎么说,我就怎么着。” “你现在就把房看好了,我先说下,我现在懂法了,咱们的房不是你一人的,有我一半。也就是说,一套是归我的。你的房怎么着我不管,但我的房,我是不给忤逆人的。你要是跟我一条心,咱们还能继续过。你要是想把房提前给别人,我不要穷不拉唧、磕磕碜碜的糟老头子,你给谁你就跟谁。” 中意忙道,“不能,那不能!” 仙儿哼一声,“对了,法律上说,咱俩只要还没离婚,你我都没权利处置夫妻的共同财产,所以,你要分你的房,就得先离婚。“ 中意急的,“你说啥我听咐,我死都不离!” 仙儿发现,提条件挺管用。 她就继续绷着中意,星期六见一面后,她就回去继续干活了。 那老教授不难伺候,平时自己就是个很干净的老爷子,儿女们是换着班儿,分开时间过来。你星期一来,我就星期二来,这样。 平时老爷子的消谴就是去小区棋牌室打麻将,仙儿就管着一天三顿饭,照顾照顾老爷子。家里人少,没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她说不在家轻松的话,并不是为了要刺中意。 本就是事实。 仙儿的事平稳下来,刘飞过来给奶奶送水蜜桃,林晚照决定跟刘飞谈谈他家里新车的事。 林晚照从来不是委婉的性格,她说话都是直来直去。她又不图刘飞以后孝顺伺候她,农村有句老话,眼珠子指望不上,还能指望眼眶子呢。 翻译一下就是,儿女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孙辈? 林晚照谁都没想倚靠,她就是觉着,孝子贤孙都已人近中年,什么道理不明白?她说出来,孝子贤孙认错,改。其实也就是眼巴前儿糊弄她罢了。要改,等不到现在。 年轻的孩子不一样。 兴许还有明理的余地。 林晚照先是跟刘飞说,“我跟你爷爷离婚,是因着当初拆迁后分家的事。我说一家帮衬你们几十万,剩下的我们老两口自己花用。你爷爷不同意,非得全给你们分了。我也不同意,我总想着,钱在自己手里花的痛快。” “后来我们离婚,你们各家得的钱和房加起来,各有95万。”林晚照问刘飞,“这个你知道不?” 刘飞第一次听奶奶说家里大事,他是个实诚孩子,从奶奶的脸色就觉着奶奶接下来要说的是大事,忙回答奶奶的话,“偶尔听我爸妈说过一两句,说的不如奶奶详细。” “那正好跟你说说,你大了,这些事应该知道。”林晚照就把各家分的钱分的房,都跟刘飞说了,“除了你三叔出馊主意被我收回25万,你们各家就是这个情况。先时买房,是我跟你爷爷俩人共同出资,后来给你们补的现金,就是他离婚后自己的钱了。我给他算了算,给你们分完后,他手里留也留不多,撑死十来万。” 刘飞以为奶奶是担心爷爷手里没钱,跟奶奶说,“奶奶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孝顺爷爷。听我爸说,现在每月给爷爷的钱是直接打到爷爷卡里去的。” 林晚照摆摆手,“你爷爷对你们尽心尽力,那是恨不能敲了自己骨头来贡献的。这一点,我虽不赞同,可他执意如此,也没办法。” “你回去一个人的时候,问问你爷爷,你家的新车他有没有出钱。” 林晚照这话说出来,刘飞就知道奶奶是什么意思了,他脸色刷的煞白,继而胀的通红,摇头道,“买车不是爷爷的钱!奶奶,当时我爸妈说要换车,我爸买辆新的,旧的给我开。我爷爷说要给添点,我没同意。我说爷爷哪儿来的钱,不能用爷爷的钱。” 因为当初有爸妈算计奶奶钱的先例,刘飞特别注意这方面。他是个体贴孩子,因为自己开网吧,平时零花是不缺的。在外头看到水果点心,都会买回去,一家子吃呗。 所以,当初爷爷说买车给添钱的时候,刘飞是严辞拒绝的! 他年纪尚轻,满心都是征服世界,孝顺老人,怎么能要老人的钱呢。 刘飞就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奶奶这样说,刘飞说,“不可能,我都说不能用爷爷的钱了。我爸妈也说不用。” 林晚照还是欣慰的,刘飞现在的感情是真的。 林晚照看这孩子脸都红了,悄悄跟他说,“你这样,回家找个时间,单独问你爷爷,那老东西藏不住事儿,有没有的,你一看就知道。” 刘飞连给芳芳送水果的心都没了,将信将疑的回家,老二因为白天要在店里,不如刘飞时间随意。总要等铺子关门,盘过当天的账才能回来。 刘飞到家时,刘爱国正在小区棋盘室下棋。刘飞知道爷爷爱下棋,直接就到棋牌室,理由很好想,“爷爷,我知道有家很好吃的馆子,下完这盘咱们去吃饭。” 刘爱国从来不是吃独食的性子,说,“等你爸妈回来,咱们一起去。” 刘飞说,“不等他们,我今儿专请爷爷一个人。” 刘爱国纵不吃独食,听到孙子这话也高兴,边儿有老人说,“真是个孝顺孩子。”刘飞家在小区住的久了,许多人都是熟面孔。 刘爱国就顺嘴夸起孙子,成天在外头忙,很知道挣钱,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好孩子。 待刘爱国下完棋,刘飞直接就让爷爷上车,开车带到一家鲁菜馆。爷孙俩叫了几个菜,刘爱国说,“这太多了,吃不完。” 刘飞说,“没事儿,吃不完打包回去。” 刘飞给爷爷夹菜剥虾,把刘爱国高兴的不行。刘飞以茶代酒,说,“爷爷,买车的事我都知道了。谢谢爷爷。” 刘爱国笑呵呵的跟孙子碰杯,高兴的说,“这可怎么了。钱挣来做什么,还不就是给你们花的。” 刘飞心下一沉,已有四五分把握,看来爸妈是用了爷爷的钱。 他心里很难受,以前刚毕业在自己家店里帮忙,爸妈卡着他的零用钱,他也没觉着钱不够用。后来去电脑城学着卖货组装电脑,自己挣钱了,挣的不少。到现在自己开网吧,可以说,刘飞没在钱上受过难,他没大钱,可也没太将钱放心上。 真是不明白爸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爸妈年纪又不老,再说,他也在挣钱,干嘛要算计老人的钱呢? 刘飞心里很难受,他也不能在爷爷跟前哭,不然叫爷爷担心。 刘飞继续问,“我不是说爷爷你的钱你自己拿着吗?你干嘛还给我添啊。” 刘爱国笑着兜勺肉汁拌在饭里,“你爸妈不容易,钱有点紧。这可怎么了,给我孙子买车,做爷爷的还不能添点儿了!” 刘飞心里就更过意不下去了。 刘爱国高高兴兴、刘飞酸楚难当,爷孙俩吃饭的时间,老二媳妇打电话给刘飞,问他回不回来吃晚饭,刘飞冷着声音道,“我跟爷爷在外头吃,不回去吃了,你跟我爸吃吧。” 说完就挂了。 刘飞觉着爸妈好像不是他记忆中的爸妈了,他记忆中的爸妈,虽然妈妈时常把家里钱借给舅舅,虽然爸妈会因为钱吵架,但爸妈都很疼他,很爱他,从来没骗过他。如今才知道,爸妈是这样爱算计的人。 刘飞心里很难过,也很生气,很羞愧,各种复杂的情绪让他把爷爷送回家,就借着网吧还有事的说辞,开车回了网吧。 刘飞谁都没说。 既没有跟芳芳说,也没有跟小特姐说。 他自己在网吧的休息间儿哭了。 被爸妈的无耻行径气的! 孩子长大需要契机,心智的成熟往往只是一个瞬间,只要触发了那个点,就会明白许多许多事。 许多神坛上的人会面目平庸的走下神坛。 许多纯洁的感情会变得爱怨交织。 不要失去正义(第二天刘飞给奶奶打电话...) 第二天, 刘飞给奶奶打电话,知道奶奶在家后,他就开车过去了。一是想把确定的事告诉奶奶, 二是想听听奶奶的意思。 自己想到爸妈这样卑鄙的算计爷爷的钱都觉着丢人,爸爸又是奶奶的儿子,奶奶心里肯定也不好过。 林晚照在电话里跟刘飞说一句,“我家里花儿快谢了,给我在花店买束玫瑰。不要玻璃纸的包装,买二十支就够了。” 刘飞见奶奶还有心情让他给买玫瑰花, 心下竟也轻松了一些。 到了花店,售货员问刘飞要什么颜色的玫瑰,刘飞才想起奶奶也没说要什么颜色的。奶奶喜欢红玫瑰,刘飞说,“红玫瑰。” 待捧着花到奶奶家, 林晚照已经煮好凉茶,见着花儿挺高兴,让刘飞自己倒凉茶喝,自己摆弄起花儿来。 刘飞倒两杯凉茶, 心里有个疑问,“奶奶你怎么知道车是爷爷出了钱的?” 林晚照看这孩子眼皮还有些红肿, 花店买的花有个好处,不用醒花。直接剪出合适高度插瓶就可以, 林晚照说, “我还不知道他俩,生怕自己个儿吃亏。” 刘飞说, “我家并没有吃亏啊。”分钱分房都是公平着来的,爷爷还拿私房添补爸妈买车的事, 怎么算他家都没吃亏,还占便宜了呢。想到爸妈做的丢人事,刘飞又一阵脸上发热。 “因为怕吃亏,所以有便宜就要抢前头。”林晚照叹口气,重活以来,她也时常在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孩子最后会变成那样儿。她开始读书上学,看电视,开拓视野、积极思考,但也没想出原因。 林晚照道,“这事儿啊,说来也怪我跟你爷爷。你也懂事了,以前年代困难,人们见天就是想吃饱的事。农村日子太苦了,我就想,豁出命也得把他们哥儿几个供计出去。考出学,以后不用在农村种地,到城里吃商品粮,过好日子。” “就这么想的。”林晚照咔嚓咔嚓剪着花枝底端,跟刘飞说,“后来他们都争气,你爸也读了中专。等他们都工作了,改革开放,土地分产到户,日子就不一样了。先是村儿里包地,我跟你爷爷也没钱,到县城做小买卖,起早贪黑攒了几年,包了几十亩地。咱们村儿地方好,离城里近,慢慢城里做生意的人多,开小工厂的,嫌城里房租贵,就到村儿里租房,离的不远,便宜。” “咱们全村儿就开始折腾着盖房,租给开厂子的人家儿。咱家的条件就慢慢好了。”林晚照把花插瓶里,茶几上剪下的花枝碎叶扫了扫,刘飞很有眼力的拿过垃圾篓来接。林晚照把茶几打扫干净,继续跟刘飞说,“我跟你爷爷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既没计谋,也没计划。一门心思的想着养孩子,把孩子供出去,让孩子有出息。”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就是吃饭上学的事儿,可后来日子宽裕了,我俩就糊涂了。”林晚照跟刘飞说,“其实,盖房的时候我就觉出来了。以前你大伯、你爸刚工作的时候,可孝顺了,发了工资就拿给我,知道家里难。我知道这是他们的心意,我不要他们的,他们有这份儿心,我就比什么都高兴。可到盖房的时候,谁也没这么句话,问问我跟你爷爷,钱够不够?” 刘飞听的目瞪口呆。 林晚照喝口凉茶,“就你姑拿了两千块钱过来,那会儿都不容易。其实我知道,各自结婚过日子,各有各的小家,得为小家考虑。我年轻时也分家另过过,能体谅他们。接下来又做了不少错事。” “等房盖起来,屋子往外一租,日子就更好过了。我跟你爷爷能花多少,就想着孩子们不容易,便把房租都补贴了他们。后来,他们就说日子不好过,总有不衬手的时候。这也正常,在城里讨生活,我跟你爷爷又不是什么有大本领的人,帮不到孩子们,能帮点钱也是好的。”林晚照叹口气,“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借一万,我就要借两万。你借两万,我就要借五万。” “那时候糊涂,人也傻,以为他们是真困难。可我后来想想,未尝没有攀比的意思。借一万的,觉着比起借两万的亏了。借两万的,又觉着比起借五万的亏了。” “我俩就这糊涂心,倒叫他们各家生出嫌隙来。”林晚照看刘飞都听呆了,笑道,“没事儿,别觉着这稀奇,各家都有这样的事。” 刘飞喃喃,“我看我爸、三叔、大伯他们都挺好的。” “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有些嫌隙,也有多年的感情。”林晚照道,“我后来就想,不能再这么予取予求,就赶上拆迁,一夜暴富。” “这回我想好了,谁也别暗中说来借,各家说出来要什么帮衬,放明面儿上,明明白白的,都帮。剩下的,谁都别动,就是我们老两口的。”林晚照脸色有些严肃,“结果,你爷爷那糊涂蛋,就得把钱全分了。我也懒得跟他生气,他愿意分,分他那一半。我这一半,我是谁都不分的。我自己拿着,自己过日子。” 刘飞郑重点头,“奶奶,你做的是对的。你辛苦大半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 “我也是看这事极不妥当,才让你留心的。”林晚照道,“你妈估计总在家说我偏心眼儿,我也不说她的好。以前你爸上中专,偷摸着俩人搞对象,我原是想你爸考大专的,你妈就撺掇着他毕业就结婚。” “等后来又撺掇着你爸下海,下海就下海,总是补贴她娘家。我说她是不是傻,谁不是先顾自己家啊。就你家借给你舅的钱,够再给你买两套房了。”林晚照很为孙子不平,“我想到这事儿就生气,没见过这样里外不分的。” 刘飞有些尴尬,“我爸已经说了,不准我妈再借钱给我舅。” “早该这样了。”林晚照略翻翻旧账,跟刘飞说,“咱们村儿也有那种,想方设法榨干老人骨头油儿的人家。还有哥儿几个为着老家儿的几万块钱打成狗脑袋的人家儿。可我瞧着,咱家还不至于到那地步。” “我跟你说,飞飞。你爷爷那钱,要是他有一百块,就愿意补你爸十万。钱是他的,这是他的自由。就是他有十万,愿意补你爸十万,也是他的自由。钱是他的,我不干涉。你爸是个糊涂蛋,说了也不长记性。我看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你想想,你爷爷就剩这点老底儿的,这钱好不好拿?” 刘飞想了一宿,说,“这钱当然不能要爷爷的,我想给爷爷补上。” “这就你自己考虑了,我现在跟他离婚,啥关系没有。咱俩是祖孙,他现在就是路人甲。” 刘飞听的都笑了,“奶奶,你连路人甲都知道啊。” “别小瞧我们老年人。”林晚照教导孙子,“你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我跟你说吧,飞飞,要是没吃的时候,为了给孩子抢口吃的,做事卑鄙,这没关系。我年轻时为了给孩子们补贴口粮,也偷过大队的粮食。” “可眼下不是以前了,日子都不错,哥儿们情分还在,可得好好维持着。一个家就像一团火,每人往里添一把柴,这火就更旺了。要是总有人泼凉水,再好的情分也就冷了。”林晚照说,“咱得干添柴的事,有本事自己外头挣,不能学那些小家子气,为着这么点钱,叫人低看。那究竟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呢?” 林晚照就是把心里话都说给孙子知道,刘飞心里很受触动,最后,林晚照再提醒他一句,“你有空带你爷爷拿着身份证去银行,打出他的银行卡流水来。你大伯说,给你爷爷的零花钱跟我是一样的,每人每月三百,一个月就得是一千二。” “你去瞧瞧,这钱到账没?主要看看你家的账,别说什么给的现金,银行流水才能取证的证据。” 刘飞是知道各家都有给爷爷零用钱的事的,买车的事已经让奶奶说中,要是零用钱独自家没给爷爷…… 刘飞强压怒气,站起来说,“我今儿就带爷爷去银行打流水。” 刘飞简直要给自己爸妈气死了,又小气又丢人,刘飞跟奶奶说,“奶奶,我已经想了个极好主意,叫他们再不敢捣鬼骗人!” 林晚照也不知道刘飞到底想了个什么主意,但看刘飞气哄哄的样儿,送刘飞走时叮嘱刘飞开车时别生气,事情慢慢来,不急。待刘飞走后,林晚照悄悄的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回:这回有老二夫妻好瞧的了! 同时又觉着,到底是年轻人。 年轻人有正义。 不要失去正义。 自己的钱(许多男孩子的心不够细刘...) 许多男孩子的心不够细, 刘飞就属此列。 但,刘飞是典型的行动派。什么事,先做了再说。 他回家就借着带爷爷去买衣裳的空当, 说现在有许多银行卡诈骗,带着爷爷去银行打流水。 拿到爷爷账户的流水时,刘飞都惊呆了―― 又被奶奶说中了! 刘飞的脸当时就黑了,刘爱国紧张的问,“飞飞,怎么了?是不是咱们卡里的钱被偷了!” 刘飞缓一缓神色, 笑道,“我仔细看了看,幸亏没有。” 刘爱国放松下来,刘飞心里觉着很对不住爷爷,跟爷爷说, “爷爷,你头发有些长了,咱们去剪一剪,再染一染。” “推一下就行, 不用染,怪费钱的。” 刘飞现在一听“钱”字就心里难受, 坚持说,“费钱就费钱, 钱就是用来孝敬您的!”强势的带着爷爷去理发染发了。 虽然孙子没听他的话, 但刘爱国心里就是满满的感动。理发事小,现在的男孩子, 十八九岁,哪个有耐心带着爷爷出来理发呢。 刘飞给爷爷买了新衣服, 剪了头发,染了个黑黑的小平头。其实也没用多少钱,但因为用了心,刘爱国就显着年轻俐落许多。 中午爷孙俩也没在家吃,老二夫妻都是在店里吃,刘飞平时也在网吧,刘爱国自己在家,一般是自己下挂面。夏天过冷水吃,冬天就吃热汤面。 刘飞以前也没留意过,见爷爷从箱子里拿出挂面,嘴里念叨着,“咱们多打两个蛋,我再用葱花爆锅,香的很。” 刘飞看到挂面是一箱一箱的买,就知爷爷平时中午就是吃挂面。 其实老人吃挂面很正常,人上了年纪,胃口变弱,有些老人就爱吃些热汤。煮的软软稠稠,清清淡淡的那种。 可刘飞想着,谁天天吃挂面受得了呢。 刘飞拿下爷爷手里的挂面,说,“不吃这个,没滋味儿。我知道有个喝汤的地方,咱们去喝汤。” 刘飞开车带爷爷出门吃午饭,刘爱国心里就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又替孙子心疼钱,说,“上午就买了那些衣裳,还理了头发,这就花不少了。飞飞啊,你挣钱不容易,咱吃些家常的就行。” “我不爱吃挂面。”刘飞重复自己的金钱观,“钱挣来就是花的。” 刘爱国连忙趁机教育孙子,“那不能,钱挣来就该攒着。你这也大了,又在谈女朋友,以后结婚生孩子,到处都是钱。” 刘飞笑,“那还早哪。” “早什么?女朋友怎么样了?”刘爱国关心起孙子的终身大事。 待吃过午饭,把爷爷送回家歇晌,刘飞自己也歇了歇,下午到奶奶那边儿去。他心里早想好了主意,非但要纠正爸妈的错误,还要让爸妈再不敢犯。这种给爷爷零用钱的事都用小算计,让叔伯怎么想他家呢。 刘飞是很要面子的孩子,而且,他觉着这简直是人品问题,爷爷是外人吗?爷爷都这么老了,把自己的钱都分给大家伙儿,自家就连每个月三百的零用钱都不给爷爷,这叫什么事啊! 刘飞还真有个好主意。 林晚照听了刘飞的主意都有些意外,帮着孙子再周全些,“这样一来,大家可就都知道你爸妈没给你爷爷零用钱的事了。” “就是让大家伙儿都知道,幸亏现在发现的及时,不然爷爷也不说,也没人查账。要是过个三五年、十来年才叫发现,大伯、三叔、还有我大姑得怎么想呢。那时就是给补上钱,也补不了寒了的心。”刘飞一向坦率直接,“现在说出来,大家无非笑一下,从此形成规章制度。” 刘飞道,“咱们几家,没大富豪,也没有说过不了日子的。钱又不多,我爷爷其实不怎么花钱,可卡里有钱,跟卡里没钱,那滋味儿能一样么。” 林晚照心下点头,这孩子是真的心善。 知道孝顺老人。 上辈子,她老了,病了,刘飞有空时就自己过去,没空时就说孙媳妇过去。虽然那孙媳妇也就那样,可要孙子不孝顺,孙媳妇哪儿会记着去看太婆婆。 林晚照说,“你爸妈跌了面子,肯定得说你吃里爬外。” “谁是里谁是外啊。有外吗?我还不是为他们好。”刘飞心里觉着爸妈很笨,他在学校上学,还得讲个义气呢。同学之间,也有个名声好坏。要是名声不好的同学,很没人缘儿的。就这么三百块钱,爸妈竟然这么不开眼。 林晚照说,“这是气话了,你得想想,怎么把他俩说服。就是心里不服,嘴上也得叫他们先服了。” 因为奶奶说中两件大事,刘飞很重视奶奶的意见,点头,“这我得想想。”“再给你提个醒儿,你妈一有事儿就要提我跟你爷爷偏心你大伯、三叔的话,说他们本就吃着亏哪。再说,这攒钱也都是为你好,为你买房结婚后。”林晚照毕竟活了几十年,十分了解老二夫妻的秉性,对刘飞道,“或者再提一提你姥姥对你爸如何如何好,你爸第一次登门,正当年的下蛋母鸡,她宰了给你爸炖肉吃。俩鸡蛋,你爸一个,你舅一个……反正就是这些话。” 刘飞:…… 身为一个男孩子,刘飞听到这些事有些懵,不解的问,“都过去八百年的事了,还提这干什么?” “人遇着不顺心就爱揖烧恕!绷滞碚盏溃“他们知道这事是他们没理,就得从以前胡搅蛮缠搅出些理来。” 林晚照也有准备,把以前的旧账本拿给刘飞,“其实,咱家日子好过没几年。以前盖房的钱都是借的,房子盖好还账也还了好几年。他们几个,我也生怕偏了这个,偏了那个的。你大伯买产权给他凑点,听说你大姑买车,也给她添点。你家做生意,我们也出点儿。过日子,就是这么一点儿一点儿的琐碎事。” “这账呢,也不是故意记的。以前想记账也没的记,出去做小买卖时,我养成的习惯。”林晚照搬过来后,有时间整理一些,有时间整理一些,拿出来给孙子看整理的结果,“你大伯是家里老大,年纪也最长,要面子,开口也没大数目。你三叔机伶,可他年纪最小,研究生毕业才结婚。你大姑是女孩子,我跟你爷爷那会儿是旧思想,其实补她补的最少。我算下来,倒是给你家的最多。” 刘飞现在开网吧,已经开始着手考会计证,倒不是想兼职网吧会计,是得学会看账。林晚照的账很简单,哪年哪月出入多少,干什么使的,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一个汇总。刘飞又觉着脸上火辣辣的。 他以前也没少听他妈在家嘀咕爷爷奶奶偏心。 原来,爷爷奶奶偏的是他家。 “要是你妈再说我偏心,就把这账拿给她看看吧。”林晚照说,“要是她胡搅蛮缠说我是心里偏着你大伯三叔,我也没法子了。” 刘飞接过账本,义愤填膺,“要是我妈敢那么说,我就让她把借给我舅的账都拿出来!” 所以,刘飞打的是有准备之仗。 他最初很气愤,很想立刻就把事情解决了,但因为大伯大娘出国送朵朵姐,这事儿得等大伯大娘回来再说。 只得暂时把气愤压下去。 但刘飞也没闲着,他托小姨帮他打听了个阿姨,勤劳本分,做菜的味道也不错。刘飞一个月给这阿姨一千块钱,让阿姨每天中午去家里打扫卫生,兼给爷爷做饭。每顿两菜一汤,有荤有素,不能重复。 叫爷爷热腾腾的吃饭,别再整天下挂面。 这事儿刘飞办的老二媳妇意见不小,觉着儿子是乱花钱,大手大脚,还骂儿子,“你要是钱用不过来,就给我存着!找什么钟点工啊!有钱烧的!” 刘飞冷冷的说,“给妈您存着,还不知存到哪儿去。我愿意请人伺候我爷爷,孝顺还有不是了。” 刘爱国也反对,拉着孙子好声好气好感动的说,“飞飞,爷爷知道你的孝心。听你妈的,咱可不用下人,咱不是那样的人家儿。” 刘飞对爷爷缓了声气,耐心的说,“爷爷,现在是新社会,没有下人这一说了。给人做钟点工也不丢人,我网吧也请人每天打扫卫生哪。爷爷您就享一享孙子的福吧,您享了福,以后我就照这样儿孝顺我爸。要是我妈不愿意,就让我妈自己干,我专给我爸请个伺候的人。” 原本不乐意的老二,一听儿子这话,扑哧笑了。 老二媳妇拍他一记,“笑什么笑?你还笑!” “我儿子说以后请人伺候我,我还不笑。”老二觉着儿子孝顺,心里是很高兴的。不过,还是跟儿子说,“现在没必要,咱家的事做得过来。” “不行。哪儿有顿顿中午吃挂面的,谁受得了?”刘飞觉着自家很对不起爷爷,爷爷银行卡的流水有一笔十万五千七百的支出,支出这一笔后,卡内余额是零。说明家里买车是把爷爷的钱一分不剩全都支出去了,这也太狠了!现在爷爷卡里就一千多块钱,估计是叔伯们每月给爷爷的零用钱。 老二媳妇还要说,“那我每天早上给你爷爷做好午饭再走。”为了能让儿子省钱,老二媳妇宁愿多出力气。 刘爱国也说,“我自己会做。我是爱吃面,才让你妈给我多买了些。” 这些意见,刘飞挥手,一概驳回,“我自己的钱,我愿意请人,谁都管不着!” 解决(面对刘飞那句“我自己的...) 面对刘飞那句, “我自己的钱,我愿意请人,谁都管不着!” 老二媳妇登时就急了, 说儿子,“什么钱是你的?!那是你的,没父母哪儿来得你!这才挣几个钱就是你的了!谁家孩子的钱不是父母帮着存的!” 刘飞小时候拜年,收到亲戚给的压岁钱,他妈没收时也常这样说,“妈帮你存着。” 帮着存。 面对一个已经成年, 自己做生意的年轻人,这三个字简直可笑。 若是以前估计刘飞不会多想,家里就他一个孩子,他估计也不介意让父母帮着管钱。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刘飞刚知晓父母为人, 他还能让他妈帮着存钱! 刘飞说,“怎么不是我的?开网吧的钱是小特姐出的,我跟小特姐合伙开的网吧。妈你出一分钱没?原本给我开网吧的钱,不全让你借给我小舅了?你还帮我管, 我还怕你全都管到小舅卡上去哪。” 老二媳妇一听这话就有些急,刘爱国先不乐意了, 问老二,“还有这事儿?” 老二立刻尴尬起来, 刘飞跟爷爷奶奶关系一直很好, 他小时候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小学时一放假就回老家,那时觉着世上没有比栗子沟村儿更好的地界儿。 刘飞年轻, 脑子灵,反应快, 立刻跟爷爷说,“可不是么。现在开网吧的钱是小特姐拿她的拆迁房向银行抵押的贷款,每个月都得还好几千哪。爷爷你说,是我这亲儿子近,还是弟弟近?我妈还罢了,偏着娘家。我爸也不拦着她,要不是把钱都借出去,小特姐也不用跟银行贷款。贷了二十万,得还好几年。” 别看老二媳妇一哭穷,一说想给老二换辆新车,刘爱国立刻就把银行卡给老二媳妇让她取去,那是全取了都不心疼。 可一听说老二媳妇把家里借给娘家弟弟,害得林特抵押房子跟刘飞合开网吧,刘爱国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冷冷的看老二夫妻一眼。 老二媳妇忙跟公公解释,“爸,您听我说,不是飞飞说的那样。我弟弟着实是一时手头儿紧,说了等缓过来就还。” 刘飞在边儿上说风凉话,“可不是么。二十年前借的钱,也没见他缓过来还给咱家。” 刘爱国的脸更黑了,但他是老派人,不跟儿媳妇说话,他盯老二一眼,“老二,跟我屋里来说话。” 老二媳妇连连给丈夫使眼色,刘爱国现在看她不顺眼,没好气,“老二媳妇你眼不得劲儿啊。不得劲儿去药店看看。” 老二媳妇很巴结的说,“爸,明儿我买上好五花肉,咱们炖肉,叫他们爷儿俩陪您喝两杯。” 刘爱国不吃这一套,冷冷道,“大暑天儿炖肉,你也不怕上火。” 起身带着老二到屋里问话。 他得问问,这吃里爬外的婆娘是怎么回事?老二你是不是傻,分不清里外轻重了是不是? 父子俩一前一后到屋里开秘密小会,老二媳妇有些担心的瞧一眼公公的房门,刘飞兴灾乐祸翻个白眼,回自己屋休息去了。 刘爱国把二儿子狠狠训了一顿,就凭这补贴小舅子就该骂。刘爱国很有些小精明,说老二,“就是补贴,你也得分人。你没舅舅吗?你大舅小舅是什么样的人品,你那小舅子又是什么样的人品,是不是傻啊?咱们飞飞以后结婚生子,哪儿不是钱?有来有往倒罢了,你这是有往无来啊。” 老二也有些后悔这些年对小舅子的资助,关键资助半天,没啥效果。老二跟父亲表态,“上回我就说了,以后飞飞这里用钱的地方多,也不能再借了。” 刘爱国垂下一双松弛老眼,复而抬起,低声问儿子,“以前借的,能不能要点回来?” 老二声音也放的低,跟父亲道,“爸,现在这借钱,你借给别人好,要是去要,那就成坏人了。既做了好了,何必再去找那不痛快。” 刘爱国气的抽老二后脑勺一记,骂他,“小时候看你心眼儿最密,倒叫人坑了。” 老二还得安抚老爸,“好在我现在回转过来了,爸您就别生气了。” 刘爱国哼一声,跟儿子道,“我看飞飞比你明白,以后有事,别跟你那糊涂媳妇商量,傻不拉唧的,都快做奶奶的人了,还一门心思偏着娘家哪。” 刘爱国撇下嘴,对老二媳妇很是不屑,跟二儿子说,“咱飞飞这什么命?亲娘舅亲娘舅指望不让,家里还有个往外意恋那啄铩! 刘爱国不说儿子一句不是,直接就推到老二媳妇头上,心里对老二媳妇的不满更甚。 知道老二叫小舅子坑了,刘爱国更不肯让刘飞花钱给他请钟点工做饭,刘飞很有法子,直接说,“钱付了。爷爷你要不叫人干,一个月也是这些钱,你叫干,一个月也是这些钱。” 因为付了钱,不用太亏了。 刘爱国只好接受。 刘爱国也不傻,每天有钟点工过来做做卫生,给洗洗涮涮,做个午饭。随便做俩家常菜就比他一个人煮挂面强,他心下也愈发笃定,儿孙这样孝顺,先前就该把拆迁款全都分了,也补贴孩子们。 他又不是老友中意,听老友打电话来说,志伟志建那俩不孝的东西,又打上仙儿外头做工工资的主意。好在现下老友明白过来,甫一提就挨一嘴巴,也都不敢提了。 他这儿孙可不一样,飞飞这孩子,刚挣钱就想着孝顺爷爷了。 哪儿有这么好的孙子。 为着孩子们,叫他做什么他都乐意。 刘爱国心下顺畅,随着长子从国外回来,拎着礼物过来看他,知道朵朵都安排好了,刘爱国也就放心了。 刘爱国心眼儿密,看着长子从国外给自己带回来的休闲衬衣,仿佛很不经意般的问了句,“去看过你妈没?” 老二媳妇端来新洗的水果,老二倒杯茶递给大哥。老大接过茶,笑着跟父亲道,“去过了。给我妈买了件套头衫,是朵朵挑的,我妈也很喜欢。” 刘爱国心下暗道,老大这孩子心软哪。 老大媳妇道,“这有些日子没见爸,觉着爸脸色更新鲜了。” 刘爱国面儿上带着淡淡骄傲,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挺了挺胸,用一种形容不出的夸耀口吻埋怨着,“能不新鲜么?你们不知道,飞飞这孩子啊,这才刚挣钱,就闹腾着给我请钟点工,说中午没人给做饭。把我愁的不轻,咱家可不是用保姆的人家儿?一个月一千块钱哪,我说,我可消受不了,让飞飞退了,别白花这钱。飞飞不依,早把钱给人家了,这用不用的,人家也不退。每天中午过来,给打扫打扫卫生,给我做做午饭。” 老大媳妇一惊,她当初用公公的存款吸引二小叔子夫妇把公公抢过来,是算准了这夫妻俩必然会打公公私房钱的主意。 这俩人可不像能给公公请钟点工的,以前不都是让公公自己煮面吃么。 老大媳妇微微垂眸,倒是漏算了刘飞这孩子。 老大已是欣喜的夸赞起来,“飞飞这孩子,平时瞧着大大咧咧,做事细心,人又孝顺。”笑望着老二夫妻,跟老二说,“二弟二弟妹会教孩子。” 老二笑着一摆手,悉数笑纳,并谦虚道,“也是孩子自己的意思。” 既然钱都花了,当然得得个好名儿。老二媳妇笑的眼睛眯成一条钱,“天生的,我说这性子一看就是咱家人。” 老大是真正的细致,问父亲,“爸,钟点工做饭怎么样?平时都做什么?” “那饭做的真不赖,就是有点浪费。”刘爱国笑着抱怨,“我一老头子,有一个菜还不行?不行,飞飞规定的,每天中午得两菜一汤,还得有荤有素。” “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出去下棋都有人笑我,说我过的跟老太爷一样。”刘爱国笑出声来,可见是心里真舒畅。 见父亲过的好,老大也很高兴。 刘飞回来的稍微晚些,面对大伯的夸奖,刘飞心里很不好意思,想着大伯还不知道他爸妈干的那事儿哪。 不过,既然大伯回来了,他就约个时间,把大伯、三叔、大姑都叫上,一起吃个饭。 刘飞是分别联系的,说是有关爷爷养老的重要事。刘飞自小耳濡目染,定个包厢商量事儿什么的,对他而言随手为之,很自然的事。 老三给大哥打电话时还说,“飞飞都是孙辈了,爸养的事儿跟他也没关系啊。” 老大不这样看,自从铸下大错,老大很注意言传身教,“我看飞飞很好,孩子都定好地方了,咱们过去瞧瞧,看到底什么事。你不知道,飞飞还给咱爸请了个钟点工,中午过去给爸做饭。” 正因为有这件事,叔伯们一请就到。 因为既然圆滑如老三,也觉着侄子做事敞亮。 虽然有些年轻人大手大脚,可心地是真的好,不然这年纪的孩子,自己玩儿还来不及,哪个想到给爷爷请钟点工呢。 老三在电话里笑,“我是说,他只请叔叔,不请婶婶,婶婶还得回家自己做。” 老大做教育行业多年,“孩子第一回郑重请客,那是非常严肃的。” 哥儿俩在电话里都笑了出来。 因为是刘飞请客,老二媳妇很想跟着一起来,刘飞是打定主意给爸妈一个深刻教训,这孩子不露一丝口风,“行,妈你就一起吧。” 当天在包厢里,大家点好菜,刘飞让半小时后再上,现在就是各人跟前一杯清茶。刘飞站起来说,“是这样,我家有件事,关于爷爷的事,我觉着不大妥,我现在也是成年人了,想跟大伯、大姑、三叔、还有我爸妈一起商量。” 刘飞把复印的银行流水拿出来,一家一份。 刘爱国的银行流水很简单,他是新办的卡,以前他都没卡的,家里的卡都是林晚照的名儿。后来拆迁,他名下有产业,拆迁办统一给办的。 大家看流水的时候,老二夫妻的脸色已经有些尴尬,刘飞说,“前些天,我爸换新车,钱有些不趁手,爷爷知道了,叫我爸取出来添了进去。这是第一件不妥的事。第二件,每个月给爷爷的零花钱,我家都是给的现金,流水上显示不出来。大伯、大姑、三叔,你们都看到了,后来我又重新补了,一共是三个月的,一起补了进去。这是第二件我觉着不大妥的事。” 刘飞到底还给爸妈圆了圆,但老大老三以及刘凤女认识老二的时间比刘飞可长的多,老二什么人品脾气,他们清楚的很,立时看老二的神色就充满谴责。 老二媳妇先替丈夫辩解,“买车的事儿,爸非得给,不要都不行,不要就生气。” 这话简直让人翻白眼,你要不哭穷,老爷子给上赶着给你钱啊。 不待旁人说话,刘飞先接过他妈的话,“这事不行。我爷爷就这十来万的私房钱,老人不见得要花这钱,可手里得有,手里一分钱没有,这叫什么事儿呢。爷爷已经把拆迁的钱都给咱们分了,这点儿钱,就是他老人家留的私房,就这点儿了。就是给谁,谁也不能要。这钱爷爷花不花,都得在卡里放着。” 刘飞看向他爸,“爸,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二很懂见机行事,他看向兄姐弟三人,连忙表态,“我那真就一时不凑手,借爸的。我马上就还。” 刘凤女就见不得老二这么搜刮父亲,哼一声,直接问,“你什么时候还?” 老二道,“是真手头儿有点紧,我年底,年底一定还!” 刘凤女已经怒了,“要是我,卖房子卖地卖血我也得立刻还!老二,爸可没亏待咱们!你摸摸自己良心,你这事儿办的地不地道!” 老二为自己辩白,“大姐,我就真是一时不凑手。” “你不凑手不能找我们借?你非得动爸的钱?爸给我们分了多少,一家九十几万你还打这十来万的主意?那九十几万你花哪儿去了你跟我说说!”刘凤女脾气有些暴,登时就问到老二脸上。 老二媳妇看大姑子快问到丈夫脸上了,上去虚拦着,“大姐大姐,这钱是爸主动给的,说是给孙子的。”刘飞道,“没这事儿,我从没听爷爷说过。” “没跟你说,跟我们说的,你是家里长孙,你爷爷给你的。”老二媳妇可没想还。 刘飞道,“我不要我爷爷这钱。都什么年代了,还长孙不长孙的?我是孙子,阳阳就不是孙子了?小特姐朵朵姐因为是女孩儿,就没她们的了?我们谁都不要,这是我爷爷的钱,得给我爷爷搁卡里放着。” 原本大家伙儿对老二非常愤怒,一听刘飞说话,刘凤女先红了眼眶。刘凤女就像旧时出门子的姑太太一样,又欣慰又伤感,指着老二道,“你说说,你说说,你怎么连个孩子都不如了你。你看飞飞,多明事理。老二啊,你缺那十来万吗?你这叫做的什么事,寒不寒人心?” 刘凤女抹一把泪,问老二,“你对不对得起咱爸?” 老二嘴里也只肯承认,“真是跟爸借的,我马上就还爸。” 老大寒凛凛的目光扫过老二的圆润面庞,一接触大哥的目光,老二心虚的错开视线,就听大哥道,“一个星期内,把钱给爸补回去。” 老二媳妇还要说,“大哥……” 被老二按下,老二道,“成。大哥你放心,我以后再难,也不找爸伸手。” 老三早猜到二哥弄老爸钱的事,还想这事什么时候会被揭穿,没想到是刘飞主动揭露这事。老三暗道,我这侄子真正直的跟青天似的。 老三很斯文很和善,“二哥,你要是贷款什么的,我帮你找人,现在贷款好贷。” 老二虚应点头。 刘飞看这件事解决了,继续道,“大伯、大姑、三叔,我想着,以后就定下规矩来,爷爷的钱谁都别动。再有第二就是,咱们各家给爷爷的零用钱,全都每月转爷爷的银行卡,不要现金那一套。有银行流水才算是给了,没有流水,给了也是没给。每半年,我帮爷爷打印一次流水,复印后传到咱家群里,这样爷爷的钱也分明。” 大家都说这主意好。 尤其老二大声赞同,还说刘飞,“你有这好主意,不先跟我说。” 这话听的大家直翻白眼, 虽然对老二夫妇有些鄙视,奈何这俩货一直就是这种人,好在老二答应还钱,何况还有刘飞这样的好孩子。老大都说老二,“你呀,这辈子最大的的福气就是有飞飞这样的好孩子。” 老二爱算计,脸皮也厚,不管兄姐说什么,他就赔笑听着呗。 待一时菜上来,很敬的大哥大姐两杯茶,刘凤女没消气,不爱搭理他。老三没什么,照旧二哥长二嫂短的,心下想,全当看飞飞面子了。 离开(晚上吃过饭老二理亏格...) 晚上吃过饭, 老二理亏,格外讨好的送走大哥大姐三弟,才跟刘飞算账, 饭店门口就忍不住骂刘飞,“你是不是傻!你这不吃里爬外么!” 身为家里独生子,把爸妈送上审判台,如果不是刘飞一肚子正气,真得觉着羞愧。可这事刘飞深思熟虑过,爸妈简直做了一件再蠢不过的事! 二十一岁。 依然很年轻。 但是, 不要认为年轻人就没有思想,没有认知。 事实上,很多时候年轻人对事物的认知是超过中老年的。 刘飞一脸正义,“爸你还说我,要不是我打印爷爷的银行流水, 我都不知道车是用爷爷的钱买的。当初我不就说了么,不能用爷爷的钱!” 老二虽然爱算计,但有些枕头风的毛病,这也说明他性格不强势。因为自觉小时候不得父母偏心, 老二就把自己小时候的不足加倍弥补到儿子刘飞的身上,这也间接导致刘飞在父母跟前胆子比较足。 他什么都敢说, 什么都敢问! 老二看傻子一样的神色看儿子,“这不一时不凑手么, 借来用用, 等有钱我就给你爷爷。你说你,有事不先跟你老子商量, 害我挨白眼不说,你大姑他们不定私下怎么想我哪。” “没钱干嘛不贷款, 汽车首付三成,也就四万块钱,干嘛非得全款?”刘飞道,“爸你糊弄不了我!以后还?以后是什么时候?你别觉着这事儿瞒得了谁,一点儿都不机密,你非得等什么时候用着我爷爷卡里的钱,大家一看,卡是空的,再去打流水,再来追究。现在你就挨顿说,真有大事找钱没钱,那可就好看了?咱家在亲戚里头还做不做人!” 刘飞受过奶奶的指点,林晚照就说了,遇事不能急躁,得讲道理。刘飞还提前整理过他的思路,他认为自己是对的,也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老二媳妇瞪儿子一眼,拉着丈夫,“别搁人家大门口说,咱们回家说!” 回家就回家! 刘飞也不怕回家! 刘飞早有准备,“回家怎么说,叫我爷爷听到,不是让他老人家多心。我订了房间,咱们去房间说!” 老二媳妇骂儿子,“你这早盘算好的!” “当然得盘算好,不然你们都认识不到自己个儿的错误。”刘飞可正义了,兜里揣着银行卡,大步向前,带着父母到酒店房间―― 继续讲理! 这家酒店并不便宜,老二媳妇经过前台时看一眼当天房价,等电梯时就问刘飞,“这房间多少钱?” “多少钱你别管,反正我花钱。”刘飞非常不喜欢爸妈提钱,总是钱钱的,要不是为着钱,也办不出这么丢人的事!老二媳妇小声哼一句,“翅膀硬了。” 刘飞看他妈一眼,还有别的客人在等电梯,他就没有说话。 刘飞全程冷脸上电梯,带着爸妈到提前定好的客房,关上房门,往沙发上一坐,“说吧。” 老二媳妇已经一肚子火,虚指着刘飞脑门儿,“说什么说!我早想说了!你是不是傻!那钱是你爷爷给咱家的!你是家里长孙,就是给你的!你倒大方,说不要就不要!这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吗?” 刘飞为防他妈的口水喷到他脸上,把人按远些,“你说话就好好说,要不咱们就不说了。” 老二媳妇自以为掌握天地正道世间真理,气道,“干嘛不说,今儿我就得说个明白!” 刘飞一指边儿上略远些的单人贵人榻,“妈你坐那边儿。”再指指床边,“爸你坐床边儿。” 一家三口坐好,刘飞神色严峻,口吻平和,“既然是要讲理,有理不在声高,那就好好的说一回理。” “既然妈你说是爷爷给我的,你问我为什么不要?我大爷爷也给超子哥买车了,还给了超子哥一套房,我听你嘟囔一千八百回了,不用你说,我都知道。”刘飞道,“那要按大爷爷家,当初分财产时就该没大姑那一份儿,大姑是闺女啊。” 老二媳妇道,“本来就不该有你大姑的。” 刘飞正色道,“妈,首先,这财产是爷爷奶奶的,跟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爷爷奶奶分,也不是看你面子分,是看我爸面子。世上有我大爷爷那种,也有我姥姥姥爷那种,就是眼里没闺女,就是不分给闺女,这也没办法,谁让钱是老人的呢。” “可世上也有我爷爷奶奶这种,男女一视同仁。爷爷说是给我的,爷爷敢明说吗?小特姐、朵朵姐、阳阳、齐硕,都没他们的,就是给我的。你自己说,叫大伯、大姑、三叔他们听到这话,怎么想?” “钱是爷爷的,大家就是不计较,心里也得说爷爷偏心。咱家就差这十万块钱么?已经得了95万,咱家并没有吃亏,你干嘛非得把爷爷最后这点钱也得弄到手?” 老二媳妇气,“我还不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你个傻蛋!十万钱不多,咱家也得挣大半年!” “你别为我,你要为我,你就别干这样的事。”刘飞道,“原本家里好端端的,你干嘛非得算计老人!你以为自己天衣无缝,不就仗着脸皮厚么?还有,我爷爷的零花钱,别人都给,就咱家不给,爸,我爷爷可是你亲爸爸,你就这么对我爷爷!” 老二想到这事也生气,问媳妇,“我不说让你把钱给爸么?你怎么没给?” “我,我给了,我给的现钱。”老二媳妇有些心虚。 刘飞不肯轻易放过,“要不回家问我爷爷去?” 老二媳妇登时撒泼,“我还不是为一家子考虑,老爷子又不缺钱花,多点儿少点儿可怎么了?” 刘飞心寒到极点,“没95万的时候,咱家也没有过不下去,也没有缺钱花过。爷爷分给咱家95万,妈您连一个月300块的零用钱都舍不得给爷爷。爸,您是我爷爷的亲儿子。您要是真心孝敬,您要真把我爷爷的事放心上,我妈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昧下钱么?你们就这么对待老人。” 他并没有把包里的账本拿出来,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他站起身,背上自己包,离开了酒店。 晚年目标(刘飞后来把账本还给了奶奶...) 刘飞后来把账本还给了奶奶, 他还是个少年,心中能盛放天地,而如刘飞这样少年的天地, 可以纯净、可以壮阔、可以甜美、可以懵懂,最容不下的就是卑鄙。 少年人就是这样的人。 刘飞还有很多很多的憧憬,老二夫妇的贪财计划非常低劣,低劣到刘飞明白,爸妈无非就是仗着不讲理、没脸没皮、死皮赖脸的来占便宜。 至于亲戚怎么想,随便, 反正我便宜都占了,我得了实惠,随你怎么想。 这事若不是刘飞挑明,老二夫妻是从未想过还要把钱还回去的。 过个三五十来年如果有人找他们问,俩人就说是老爷子给长孙的, 谁能有异议? 有异议也得憋着,谁叫你们没长孙呢! 这就是老二夫妻的逻辑。 俩人谁都没料到有这么个扯后腿的儿子,哎,叫家里人都知道了, 关键是刘飞那小子还明说了,这钱他不要。 老二媳妇没急着追儿子, 能去哪儿呢,不是回家就是回网吧。老二媳妇跟丈夫商量, “咱们那车钱还真要还啊?” 老二哼一声, 撩眼皮盯着媳妇,“我说让你给爸的零用钱, 你给到哪儿去了!买车的钱是大钱,先不说!你怎么这点儿钱都舍不得给爸!” “我给了, 给的现钱。还不止三百哪。”老二媳妇争辩。 “少废话!”老二脸色冷下来。 老二媳妇换个说辞,“每家每月三百,爸又不是妈,妈要买衣裳买鞋买首饰,还雇着钟点工,花钱多。爸有什么花销啊?每天就是去下下棋,花不着钱,给老人这么多钱做什么,不怕招人骗子啊。” 老二深觉这事丢脸,买车是买车,零用是零用,两码事。买车是老爸疼孙子,可零用就是儿女的孝心,老二盯着媳妇,“回家跟爸赔不是,把钱给爸补上!” “飞飞不都给补上了。” “飞飞是飞飞的,咱们是咱们的!你傻吗?那不是零用钱,那是赡养费!大哥大姐人人都出,就咱们一分不出,还有脸说爸疼孙子,你就这么做长孙他妈的!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人,色宁可去疼小孙子了!”老二骂媳妇,“明天先把爸的赡养费转过去,把转账小票留着,我得看!” 说完就阴沉着脸起身,回家了。 老二媳妇满腹委屈的追上去,嘴上不停说着,“我这也是为家里着想,以后飞飞结婚生子,哪样儿不需要钱啊。” “闭嘴吧,我看孩子是真生气了。” “哼,他还好意思生气!里外不分!” 刘飞在网吧冷静了两天,待把账本还给奶奶时,把当天大家伙儿一起吃饭定好的规矩都跟奶奶说了。 刘飞有些悲哀,“账本没给他们看,觉着没必要。他俩就是打着为我好为我考虑的名头,去做那些自私的事。” 林晚照看刘飞是跟老二夫妻俩生分了。 这孩子打就特有正义感,那会儿她带着刘飞,周边儿有同龄孩子的人家儿都愿意来她家串门儿。刘飞小时候被奶奶养的白胖,个子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从来不欺负比他小的孩子。遇着大的也不怵,打架也不带怕的。可多孩子喜欢跟刘飞一起玩儿了。 林晚照说,“把重心放在自己的事情上,你爸妈大半辈子都是这种性格,就是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不用多管他们,把自己事情做好最要紧。”林晚照自己都对老二夫妇不抱什么期望,她跟刘飞说,“一时解决不了的事,放一放,等过些日子再看,可能就有办法了。” 刘飞一想到父母就闹心,连道理都不愿跟他们讲,如今更是连想都不愿想了。刘飞把账本放下,也没多呆就回网吧了。 刘爱国私人财产事件就此落下帷幕,刘家人对老二夫妻当然是极鄙视的,但对刘飞则有高度评价,这评价还是老大媳妇给的,说辞极为恰当。 老大不是爱嚼舌根的性格,回家也没说老二夫妻干的这丢脸事,但老大媳妇整理老大衣服的时候发现了银行流水,追问之个才知道今天刘飞请客吃饭的原因。 老大媳妇把银行流水叠一叠仍纸篓,由衷感慨道,“刘飞这孩子,跟他爸妈完全不一样。” 老大未听出妻子话中深意,却是深以为然,喝口温水,“幸亏有这孩子,哼,老二真是上辈子烧高香。” 刘飞依旧时常去看望奶奶,还有跟大舅姥爷打听治风湿的老中医,芳芳的妈妈有很严重的风湿病。芳芳学习忙,刘飞时常过去。风湿很难除根,但倘若能缓解一二也是好的。 除此之外,或者是受父母的打击过大,刘飞更加稳重了些,平时隔三差五也会回家,但除了看望爷爷,就是在屋里看书,准备考试。 他心里依旧非常喜欢芳芳,可自家这个条件,刘飞是有些自卑的。家里这些事,也不能跟芳芳说,怕芳芳瞧不起他。刘飞只有加倍奋发,加倍努力,希望能有配得上芳芳的那一日。 入秋后,天气转凉,有售楼小哥儿给林晚照打电话,林晚照跟林苏姐联系后,叫上陈桃花儿、翠丹妈、以及大嫂子、小弟妹、还有心眼儿贼多最不受林晚照待见的老大媳妇,大家一起去看楼。 林晚照入手三套,基本上手里就剩下二十万流动的钱,林晚照不打算动了,应个急什么的。 陈桃花儿、翠丹妈一个定了两套,一个定了一套,林苏姐是最豪横的,带来专业财务顾问,定了一个单元。大嫂子、小弟妹受这气氛感染,也都一家入手一套。 还有跟大嫂子一起来的林清,林清买了两套。 大嫂子方红问闺女,“你不说不买房了么?” “这气氛哪儿受得了啊。”林清放下签字笔,“我一看大家都买,自己就想买。” 售楼部经理直接定了鱼翅席,中午请客吃饭。 这次买过后,林晚照就不打算再买楼了,够用就行,林晚照从来没想过富可敌国什么的。她有自知知明,自己不是那个材料,能安稳踏实、宽裕悠闲的过日子,这就行了。 倒是林苏姐,现在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林晚照也不知道林苏姐在做什么,但那派头儿十分的不一般,反正可气派可飒爽了! 林苏看了看酒水单,因为都是女性居多,便没开白的,让开了两瓶红酒。 林晚照说,“林苏姐,这可不敢喝,一会儿还得开车哪。” 林苏对售楼经理道,“小冯一会儿你找几个人给我们过来开车怎么样?”冯经理满口应承,亲自斟酒,笑道,“这应当的,姐姐们只管喝,这酒不错。” 陈桃花儿身为栗子沟村儿第一夫人,被人叫姐姐还真有些不习惯,好在反正这里有林苏有林晚照,还有方红、黄茹、林清都是知识女性,老大媳妇说起来在大学工作,外表看不出人品,工作拿出来颇为体面。 老大媳妇甭看心眼儿多,她就定了一套,下午被免费司机送回家,手里还拎了两瓶红酒,是售楼经理直接从酒店拿的,一人两瓶。 老大媳妇回家时,老大在书房看书。进屋连鞋得了没顾得上换,拎着红酒就推开书房门,老大抬头,“回来了。” 红酒搁书桌上,老大媳妇坐边儿上沙发,“中午吃饭没?” “吃了。”头中午老大就接到妻子电话,说在外头跟妈一起吃饭。老大看一眼那酒,笑道,“这是去买酒了?” “不是买的,售楼经理送的。”老大媳妇两眼亮的惊人,“刘杰你是没见到呀,唉哟,我的天哪,那哪儿是买房啊,都跟买大白菜似的。” 老大媳妇就滔滔不绝的讲起林苏姑姑买房的阔气,还有婆婆买房的豪爽,挑好楼层、朝向,问好价格,直接就定下来了。 林苏姑姑的豪气自不消提,打从一拆迁,林苏姑姑就是栗子村儿首富。婆婆买房也吓人,直接就是三套。 老大好笑,“这有什么稀奇的,那一回妈不一次买了六套。” “我以为就那一回呢,原来妈一直这么买呀。”老大媳妇感慨,心下更觉着要抱紧婆婆的粗大腿。还是婆婆有计谋,钱自己捏着,买房跟买菜似的,以后还能月月收租。 林晚照也有烦恼,刚买了三套,林晚照打算歇手,以前认识的一个卖楼的小伙子给她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四合院,就在市内,地段儿还不错。 林晚照说,“现在市里这么拆迁,四合院儿都不便宜。” 那小伙子道,“姐,我不瞒你,这处四合院儿拆不了,就在王府后头,那一片全得保护起来。这院子原本是我帮一位老板捣腾的,是三家同住一个院儿,好容易我谈下来了,那老板不要了,定金我都交了,这要找不着买家,我这儿就得损失一笔。姐,这院儿是真不错,比不了前头王府斗拱飞檐大宅大院的,也是正经民居。要不您过来看看,是真好。” 林晚照要是有钱,多少四合院儿她都买,这不没什么钱了么。 林晚照过去瞧了一回,的确是个正经院子,不算大,也四四方方挺周正,要价也不算离谱。 可林晚照一人的钱不够,她打电话给林苏姐,问林苏姐有没有兴趣。 林苏姐问她,“你要是钱不凑手,我借你。” 林晚照笑,“我就是买了也是出租,现在手里这些房,够我以后吃用了。”林苏姐问,“不给孙辈攒点儿?” “孩子们上学我大力支持,别的让他们自己挣吧。” 林晚照是真的看开了,儿女辈就这样儿了,孙辈瞧着,现在还不错。不过,她没想过要给孩子们留下一辈子吃用不愁的财富。林晚照没什么大见识,但她非常注重教育,孩子们上学读书,多难花多少钱,她都供。 但从儿女辈得到的教训就是,不能让孩子予取予求,该自立的时候,一定要让孩子们自立。有本事,有品格,这样的人,哪怕没有长辈的馈赠,也能有不错的生活。 而且,这几年,林晚照一直在刻意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她现在想事情,第一考虑人就是自己。她自己的才能、力量在一个什么样的范畴,她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心里都是很明白的。 用文化人的诗词来说,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是一种人生。鲜衣怒马、旷世风流,也是一种人生。 同样,养花弄草、悠然自得,也是一种人生。 所以,过得舒服,便是林晚照的晚年目标。 既然林晚照这样说,林苏姐也便没客气,亲自瞧过后谈拢价格买下这处四合院。 孝心(买房没几天林晚照就收到...) 买房没几天, 林晚照就收到老大媳妇孝敬的秋天羊绒衫,轻薄柔软,颜色是年轻时尚的紫藤色。远远望去的紫, 带着一丝晨雾的朦胧,总之是很漂亮的衣服。 凡儿子媳妇送的东西,林晚照从没挑剔过不好。不过,明显更用心了。以前都是黑白灰三色,不出错,现在明显知道林晚照更青睐鲜艳有朝气的颜色。 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 许多年轻时不好意思穿的颜色,都能上身了。 而且,穿的可自在了。 所以,要是在路上看到穿红穿绿的大妈,不要觉着稀罕, 也不要觉着大妈不懂审美。这就是大妈的审美,大妈们觉着可自信可美了。 林晚照因为持续性研究穿搭,现在穿衣颇有品位,下身搭黑色线织长裙, 或是浅色薄呢中裙,都很不错。 林晚照知道老大媳妇为啥越来越“孝顺”, 她就装的啥都不知道,摸摸衣服, 一脸欣慰的说, “这毛衫不错。” 老大媳妇剥出桔子瓣递给婆婆,见婆婆喜欢, 也很高兴,“我一眼就觉着, 可合适妈您了。妈,要不您试试,看看大小怎么样,穿着舒不舒服?” “一看就合适,你眼力错不了的。”林晚照并没有试。 老大媳妇嗔怪的看丈夫一眼,“刘杰还说鲜亮哪,我说,这颜色正好衬妈您的皮肤,妈您白,穿这颜色好看。不然,略黑一点儿的也衬不出来,就显着土了。” 老大在边儿上笑着听妻子抱怨,林晚照不喜欢这种借着贬低另一个抬高自己的说话方式,像刘爱国,以前总喜欢贬低她抬高自己。林晚照很客观,“刘杰是男人眼光,跟咱们不大一样。” 林晚照很有长辈风范,说,“别总是给我买,你们自己也买几件新的。” “妈您放心吧,我们也有的。”刘杰道。 夫妻俩过来,就是看看老妈,说说话,待到饭点,不用林晚照说,老大媳妇就张罗着做饭。用心做时,味道总是不错的。 林晚照想,老大夫妻能保持下去,这样也不错。 林晚照又买了三套房的事不是秘密,老三夫妻消息也灵通。老三私下还说,“妈真是不得了,这都多少房子了。” 老三媳妇道,“加上拆迁的,得有2000平了吧。” 老三赞叹,“以后重孙子都不用买房了。” 老三媳妇直乐,“听大嫂说,她也跟妈一起买了一套。” “去年年底不就买一套了么?” “谁还嫌房多啊。去年底房价还是高的,今年非典一闹,房价跌了些呢。”老三媳妇说,“要不是你把25万还给妈,我也想再买一套。” “还计较这点儿钱做什么,你没见妈现在都有2000平了,以后就是平分,咱家也有500平。”老三一向目光长远,“要是讨了妈的开心,说不定还能多分点儿。” “你倒是会想美事儿,妈什么时候不是一碗水端平的。” 老三对镜整理着衣领,喷一些香水,“你可别这么说,你知道仙儿婶子吧?”“怎么不知道,仙儿婶子不是去做保姆了么?”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三换上锃亮皮鞋,看儿子也一身崭新儿童小西装,很满意的牵起儿子的手,跟妻子说,“开始头些日子,仙儿婶子的儿子没少到妈那里去,仙儿婶子就想了个法子,直接到公证处立了遗嘱,说等百年后,她名下财产全都捐献社会。一下子就把她那俩儿子震慑住了,俩人现在再不敢到妈那儿去,一天一个电话,给仙儿婶子请安,就盼着仙儿婶子把遗嘱改回来。” 老三媳妇听的直乐,带上给婆婆的礼物,出门反锁,“哎呦,这招可是蛇打七寸。” 下楼的时候老三就说了,“仙儿婶子哪儿来的这主意,肯定是小特给她出的。” “别说,小特这孩子正经挺能干。”老三媳妇说,“上回听小特说这次是跟着刑庭实习。” “这孩子一看就好。”老三牵着儿子的小手,阳阳一见楼梯就不让爸爸牵手了,自己小短腿一梯一跳。老三夫妻习以为常,孩子小时候就是这样活泼。老三说着老妈那里的事,“妈就是不懂法,守着小特这么个法律专业高材生,耳濡目染也就懂了。”“妈可不是以前了。你想想,以前大嫂那架子端的,恨不能端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现在什么样。自从朵朵去了美国,她是隔三差五的过去,成天给我买衣服买水果的。”老三估计也是心眼多的缘故,一直不大喜欢这位大嫂。不过他为人精明,平时也是他们兄弟来往,给大嫂等闲打不着交道。 阳阳先跳到楼下,扬着小奶音儿喊,“爸爸,妈妈,你们快点儿啊!”还说大人话,“可真墨迹。” 还有半段楼梯,老三飞奔下去,一把捞起儿子扛肩上,“下来啦!” 阳阳高兴的笑声传老远。 老三开车,妻子带儿子坐后座。 老三媳妇道,“我看妈也不是从前了。” 老三感慨,“妈是今非昔比啊。” 老大媳妇给买的羊绒衫,老三媳妇给买的皮靴,咖色马丁靴,鞋型不赖,大小都合适。老三道,“我给妈挑的,万能搭,这款式也经典,几年都不会过时的。” 别说,老三买东西的眼力的确是兄姐中最好的。 老三媳妇笑,“我说给妈买鞋,他立刻就要跟着去。我挑的还嫌样式不好,说不配妈。必得他挑的才好。” 林晚照有什么说什么,“你也回买东西。不过,老三在这上头像他姥爷,有天分。” 老三媳妇也得承认,“还真是,我妈也这么说。” 老三媳妇还带了件给小特的牛仔裤,“小特也快开学了,我们逛商场时看到,那模特穿着可好看了,刘纯当时就说,要是咱小特,肯定比模特更好看。” 老三道,“小特个高腿长,肯定合适。”问老妈,“星期天小特也加班啊。” “加。说是有个特别大的案子。”林晚照说,“做法官还真是忙。” 老三笑,“没有不忙的工作,以后做律师也一样。” 老三夫妻晚上就没走,约摸十点钟林特才回家,老三媳妇都带阳阳上去睡了,老三陪老妈在客厅看电视,见林特回来,问她,“先歇歇,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 “谢谢小舅,在法院吃过了。我们八点叫的外卖。”林特年轻,看不出疲惫,说两句话,先到洗手间洗漱,等林特吹干头发出来,老三说,“什么案子这么紧张,这才年中。” “上头盯的大案,一审就在我们中院。” “你怎么回来的,这会儿也没公交了吧。”女孩子一个人,老三关心的问了句。 林特说,“坐温斐哥的车。我就是跟着他学习,明天还坐他的车去上班。” 老三也知道温法官,一笑,“这倒是方便。”传授林特一些职场技巧,“你以后是做律师的,跟法官搞好关系没坏处。” 林特也是个机灵人,笑着“嗯”一声。其实她法律行当,就是先做几年法官再做律师也不稀奇,更能积累人脉。 因为时间不早,大家说着话就早些睡了。 三舅三舅妈给她买的牛仔裤,林特第二天打电话过去道谢,说很合适。 老三夫妻既然送东西,就是真心送,也是真心关心林特,毕竟这么出众的外甥女,谁不喜欢呢。 林特能接受到长辈的好意,就更体贴长辈了。 老三都觉熨帖,想这孩子做事周到,跟大姐真是完全不一样。 刘凤女也听说老妈买房的事,她没多想,平时怎样,现在还怎样。林特要开学的事她也记得,因为齐硕也差不多的日子。给齐硕买秋□□服的时候,也顺带给林特添了两件,自然也有给老妈的。 刘凤女大包小包的回家,一算账道,“买的时候不起眼,可是没少花钱。” 齐志军在这上头素来不小气,“钱赚来就是花的。” 过去岳母那里,他也是一起去的,偶尔还要露两手,做一两道菜。 老二夫妻也时常过来,倒也不空手,不过,林晚照不待见这俩。林晚照虽然也讨厌刘爱国,却也看不上老二夫妻这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还有老二媳妇给她买的衣服,林晚照一摸就皱起眉头,“这呢子可真粗,扎手。” 老二媳妇忙说,“妈,就这款式,这是粗呢料子。” 林晚照道,“你可别觉着我不懂眼,飞飞妈,好呢料什么样,次等什么样,我是知道的。”指着老二媳妇买的那外套,“一闻这味儿就知道,批发市场撑死一百块。” 老二媳妇,“妈,这羊毛的,可不得有味儿么,这是羊味儿。” 林晚照上辈子穿过这种粗制羊毛的外套,这辈子对羊毛羊绒都有所了解,跟老二夫妻说,“还有羊毛地毯哪,一样是羊毛的,那能穿么。这一摸就知道,做衣裳的羊毛不好。要是好的羊毛织的呢料,那是一摸手感是滑糯的,哪儿会像这样一摸扎手。” 老二媳妇笑,“哪儿有那种衣服啊,我就没见过。” 林晚照起身,“那就叫你们看看。” 带俩人到卧室,拿出自己今年新添的羊绒外套给俩人摸一摸,同两人道,“这才是我穿的外套。” 然后给俩人展示,“这件羊绒衫是你们大哥大嫂给我买的,这双靴子是老三给我买的,这件毛衣是你们大姐买的。前儿刚跟你们姥爷去过商场,我还有去年的衣服,就随便添了几件。你们不要给我买了,我衣服够穿。” 老二媳妇听婆婆这一套话简直心累,腹诽,大哥大姐小弟都买,我们能不买么?也不知道婆婆现在咋这么大手大脚,穿这么好的衣服。明明以前都不挑的。 老二已经道,“妈您喜欢什么样的,明儿我开车带妈去商场,随妈您挑。” 老爸那里不过十万块,还没能成功。老二决定还是重点放在妈这里,妈随随便便就是三套房入手,这手笔简直吓死人。 老二媳妇想到婆婆是个大款,而且是不好糊弄的大款,给自己辩一句,“其实这件也是商场货,得六七百。”而后笑道,“不过妈您不喜欢,咱们就去买喜欢的。” 林晚照想了想,一笑,“行吧。”她可是知道林爹叫着她买衣服时是怎么愉悦的心情了。 第二天,林晚照半点没客气,买的老二结账时手都有些抖。 林晚照就跟没看到一般,笑道,“就先买这些吧。走,上楼我请你们吃西餐。”她笑眯眯的说,“以后不如就这样,也不用你们帮我挑,换季时直接来商场,我自己选,你们管着付账就行。” 她觉着真是个好主意,同这夫妻俩道,“就像我给你们姥爷每季换新衣一样,你们说好不好?” “好。”老二夫妻一脸生无可恋的跟在林晚照身后,哪怕再肉疼,想想老妈手里2000平的房子,再换算一下人民币数额,也就能忍耐了,老二还跟着说,“妈,我早就这么想了。您什么时候买衣服,只管打电话给我,我就陪妈一起来。” 林晚照微微一笑,睨老二一眼,表扬道,“不愧妈的好儿子,我早就说,我得想我老二的福。” 虽然给老妈买单买到心里滴血,可不知为什么,听到老妈这句话,老二心里硬是升起隐隐感动,他大声道,“妈您就该享儿子的福!” 等吃西餐的时候,老二也没让老妈买单,自己去把单买了。 大头都花了,老二麻木的想,不差这顿饭了。 妈,您看到儿子的孝心不!!! 熹光选石(狠狠宰了老二一刀林晚照...) 狠狠宰了老二一刀, 林晚照痛快好几天,深觉解气。 林晚照心说,以后再有不痛快, 老娘也不忍了,有的是法子治你们! 因为林爹的法子实在好用,林晚照第二天一大早约着大哥吃完饭,吃过早饭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大鲤鱼,中午给林爹做的瓦块鱼。 林爹虽不知什么缘故, 但闺女这么孝顺他,没有不笑纳的道理嘛。 林家这里也有新情况,林熹光自从破产重组,就特别注意修复和娘家的关系,她现在退休, 有的是时间,经常过来。 偏偏方红有个存不住事儿的毛病,尤其是家里有好事,那是憋都憋不住的。买房的事就跟林熹光显摆了一下, “我意思意思买了一套,妹妹你也知道, 我跟你大哥上了年纪,就得安稳着些, 买套房以后收租, 够得上还贷就不赔。” 林熹光立刻问买的哪里的房,林晚照林苏一起看好的地方, 自然是差不了的。 林熹光立刻说,“是好地方, 我听说,那里要建大商场,旁的不说,以后肯定是个热闹地界儿。” “是啊。” “大姐也买了吧。” “我可比不了大妹妹,晚照一下子就买了三套,你不知道,后来售楼经理都出来陪着我们吃的午饭。燕窝鱼翅也不稀奇,临走还一人送两瓶红酒。中午咱们就尝尝,那红酒不赖,正经法国进口的。” 林熹光原本就是争强好胜的脾气,嘴上不说,心里是既羡慕又嫉妒,但嫉妒也无济于事,好在她现在也有三套房。虽知道兄姐都是用自己积蓄,大哥还好,工作体面,退休金也高。林熹光不平的依旧是大姐林晚照,哪怕知道祖宅早卖给林晚照,就是按法律走继承,她一个城里户口,也没办法继承老家的土地。 哪怕大姐在婆家颇给她拔冲!可,心里就是有些小小嫉妒。 经历过破产,在娘家这里,林熹光已经学会了客气,也知今非昔比,大姐不是从前那无能无才的农民了。 不过,林熹光是谁啊,她还是积极开动脑筋,还真给她想出一件可能发财的事。 她的生日在十月,去年大姐生日,老爸可是让大姐挑了块原石,开出好大一块上等翡翠,当时就有店家开价几十万。 她就不信了,她能不如大姐。 林熹光特意买了林爹爱吃的山竹,还给林爹把冰箱里的冰淇淋都填满,说了许多哄林爹开心的话,才提到挑原石的事。 林爹很爽快,“去年就答应你的,行,你什么时候挑。” “后天吧。” 林爹讶异的看林熹光,“你不该是刚听到你大哥大姐小弟都买了房子,心里羡慕的紧,恨不能立刻法注横财的么?还能等得到后天?!” 林爹竟把林熹光的心思说的不差分毫,可见知女莫若父。 林熹光坚决不承认,“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林爹瞅她片刻,忽而一笑,“不是要提前拜菩萨,就是后儿个是什么黄道吉日。” 同林熹光道,“熹光,你啊,总是舍近求远。与其拜菩萨,不如拜你爹,凭你爹在玉石上的造诣,你求我给你挑,包准给你挑块好的。” 林熹光唇角抽了抽,“爸,当年您买了一车的废料……” 林爹一摆手,“不强求。” 林熹光忙说,“爸,我不是不信任你啊,可你不是说让我自己挑么。要是你帮我挑,不成你挑了,我听说大姐也是自己挑的。” 说了无数好话才哄的林爹重新高兴起来。 待林熹光去兜率寺烧过香,第三天上午,趁着阳气正盛过来娘家。因为有上次林晚照开出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这回方红提早把林晚照叫下来,还有闻信儿过来的黄茹,也想来看看这赌石是怎么个赌法。 林旭辉还在上班,林晨阳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很觉着家里女人大惊小怪。 钱阿姨对赌石不陌生,林爹没少摆弄石头,但还是好奇林熹光能挑块什么样的石头。 林熹光还穿了一身红,寓意大旺! 林晚照肚子里嘀咕,林熹光还敢说她是农民看不起她,林熹光倒不是农民,现在农民这么迷信的也不多啊。 一家子都去了林爹在林晨阳家的房间,这间是客房,除了没有主卧的阳台,采光大小都不逊于主卧。 靠墙书柜的门用三道金刚锁锁的紧紧的,充满神秘气息。书桌上摆着两块灰扑扑的石头,跟林晚照去年选的时候一样,林爹一指,“自己挑吧。” 去年林晚照就随便挑的,林熹光不一样,她心眼儿多,问林爹,“爸,就这两块啊。” “不是,还有一柜子呢。”林爹下巴朝柜门一扬,林熹光立刻说,“那你打开柜门我自己挑。” 林爹很公正的犹豫着,“不好吧,去年晚照就这么挑的,她也没往柜里挑,你这样,晚照会吃醋的。” 林晚照晕死,她吃这没用的醋做什么。 就听林熹光说,“大姐最有心胸,怎么会吃这个醋,是不是,大姐?” 林晚照的确不会吃醋,但一看到林熹光那精光闪闪的眼睛她就有点想为难一下林熹光。不过,转念想,林熹光现在的日子的确不比从前。 林晚照懒得跟她计较,说,“没事儿,我是我,熹光你随意。” 林熹光收到满意答复,期待的看向林爹,林爹小手指勾着钥匙环转两圈,“那好吧。” 把钥匙递给林熹光,让她自己打开自己选。 林熹光激动接过,迫不及待的去开了柜门,方红都没看过这一柜的东西,三道锁一开,除了林晨阳林爹,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柜门。比较爱咋呼如方红都忍不住倒吸口冷气,满满一柜都是灰扑扑的石头。 这里头要都是晚照开出的那种美玉,岂不发了! 林熹光显然也做此想,她不相信自己运气比大姐差,现在只恨这些年没跟林爹学点挑石头的本领。这念头刚升起便被压下,好吧,林爹挑石头的本领很一般。 林熹光浑身的热切也渐渐冷静下来,是啊,林爹还买过一车斗的废石呢。 别看搁柜里锁着,可能就真是石头呢。 林熹光可就犹豫起来了,开会在柜前踱着步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林爹不擅长等待,“去年晚照三十秒就挑好了,你怎么这么磨叽啊。” “大姐懂什么,我能一样么。”林熹光的心神都在玉石上,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林晚照翻个白眼,她现在可不是就等人说不回嘴的时候了。林晚照道,“说的好像你懂似的,这就看运道,有这运,随便挑一块就能开出好玉,你要没这运,怎么开都没用!” “哎呀,大姐你别催我。”林熹光足足磨叽了半个钟头才选定,柜子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若真中,能中个大的! 这石头五六十斤,林晨阳抱着都费劲,找来一个有拉杆的包,放包里才拖出去,搁车上送林爹徒弟的店里。 这徒弟是林爹来城里后收的,以前一个胡同住过,是林爹朋友的孩子。据说是林爹不玩儿鸽子后投了缘,这人年轻时没啥正经事儿,倒是爱看林爹雕琢玉石,他自己也爱琢磨,有来请教,林爹这人不是那种敝帚自珍的性子。 现在人家混的不错,a市里有店面有柜台,云南、广东都有铺子人手,林爹做些小件,都是在这里寄卖。 上回林晚照的那块石头也是在这里开的。 林熹光这块大家一起来看热闹,林熹光路上已经念了一万声佛,希望佛祖保佑她这块开出上等美玉。 开石过程偏枯燥,老板姓方,让手下的熟手伙计去做,亲自给林爹倒了茶,一口一个师傅。这人逢年过节常去看林爹,林晨阳他们都熟的,林晚照见得少,不过上次买了很多口蘑回来,也给了方老板一份。 方老板逢林晚照就问她那翡翠首饰卖不卖,林晚照这回不待她问先表态,“不卖。” 方老板小有遗憾,也在意料之中,“姐,你要想出手,只管跟我说,我给您议个好价钱。” 林晚照,“我是不会卖的。” 林爹搭腔,“就是,那是爸爸送你的生日礼物,怎么能卖呢。熹光你说是不是?” 林熹光心里正牵挂自己那被抱进去切的石头,随意应一句,“嗯,是。” 方老板又跟林爹说起玉石的事,现在四会什么行情之类的事,反正林晚照不大懂这些。 林熹光这块石头开出一大两小三块玉石,林熹光一看眼睛就亮了,方红也说,“熹光你运道真不错,都挺大。” 林晚照看颜色暗淡,说,“怎么这么暗哪。” 方老板笑,“晚照姐,玉开出来都这样,您那块儿是我抛光了一线,当时水头就出来了,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块能传家的宝贝,哪儿还睡的了觉,连夜抛光好黑师傅送过去的。” 方老板再三说,“真是块好东西。” 林熹光急忙问,“小方你看我这块怎么样?” “现在不好说,先抛光一线看看。” 抛一线很快,玉料不小,抛光的结果却一般,抛光后没出光,方老板“哎呦”一声,从伙计手里接过玉料,看一眼后递给林爹,林爹说,“底子粗,种太嫩,垮了。” 林熹光急,“这怎么垮了,这么大一块呢。” 林爹指了指,“起码你这一线是垮了的。很多翡翠最后一步就是抛光,抛光才能看出有没有垮,这种抛不出光的,就是堵垮的。简单的说,不值钱。” 林熹光的失望难以用语言形容,因为受了巨大打击,好几天没回娘家。 还是大家一起去医院做癌症筛查,方红给林熹光打电话,林熹光都不大想去。方红劝她,“熹光,你又不是只过这一年生日,明年还有生日哪。说不定明年能挑个好的,爸那柜子里,满柜的石头。” 林熹光这才打起精神来,谁知明年林爹又不给挑了,当然,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癌症筛查的事,是林晚照提出来的,她说班里有同学去做了,想一家子也去做一做,以防万一么。 林爹特别不支持不合作,还说什么“求老天让我得个癌症赶紧重新投胎吧。”这些气死人的话。 因为看林晚照好像要爆发,林爹识趣闭嘴,但还是敲诈林晚照要送她个礼物他才去。 林晚照真想怒吼一声,爱去不去!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刁钻的老头儿啊! 林晚照是为了自己吗?她是想起来,姓钱的好像就是老头儿八十五那年没的,林晚照会记得这么清楚,一是因为当时很震惊,毕竟姓钱的可比老头儿年轻十来岁;二是因为头一年是老头儿的坎儿年,林晚照给老头儿买过蓝衣服,印象深刻。 林晚照当然不喜欢钱阿姨,但也没到知道钱阿姨会得病也不提醒一声的地步。 不看姓钱的,也看林爹。林爹身上的衣服,从来都熨烫的干净平整,不论在家还是在外头,都体体面面。林爹这些年,衣食住行都妥妥贴贴的。 哎,就当日行一善了。 林晚照想。 所以她就提出去医院做癌症筛查的事。 见义勇为(大家一起去医院做癌症筛查...) 大家一起去医院做癌症筛查, 出乎林晚照意料,什么都没筛查出来。林爹的身体一直不错,钱阿姨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以致林晚照都怀疑是不是时间太久, 自己记错了。 可医院都查不出来,林晚照也没办法。总不能医院都查不出病,她去说你要得癌症了,我为什么知道啊?因为我是重新活的。 还不得以为她脑子出了问题。 既然查不出来,也只有如此。 转眼林特开学在即,林特在法院的实习也快要结束, 倒是险些出事。 因为任皓在民商庭实习,林特在刑庭,林特是个机灵孩子,学事儿也认真,跟温斐还有些就渊源, 温斐很肯指点她。 又因为法院的加班文化,上下班的温斐就常开车载她一程。 事情发生在法院,月中案子刚出结果,温斐审另一场凶杀案结束, 走出法庭后,一个男人快走两步像是踉跄一下, 林特跟在书记员身边,正好看到那人往怀中夹克一探。 林特年轻, 反应极快, 她跟着学功夫的张师傅是与警局有长期合作的人,是真有几分斗殴心得。林特就是在法院实习, 每天加班,早上也会早起一个小时锻炼身体, 她还是学校拳击社的骨干。 林特一拨拉书记员,冲上去的同时一声大叫,手刀对准那人的侧脖颈就是一拳,于此同时脚下咣一脚,那人一个趔趄,从怀里摸出一支□□,闷哼一声朝温斐扣动扳机。 温斐这时也反应过来,他学过防身术,劈手扣住这人手腕,向上一抬,砰砰砰砰砰砰! 好在周遭大都是法院工作人员,大家见多识广,除了有后头听到枪响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发出几声尖叫,温斐已经一个擒拿,行凶者手腕发出卡巴一声,□□落地,温斐反手一拧,林特跟着又是一脚,正中行凶者另一条小腿,那人当即站立不住,周边几个男同事已经反应过来,把人按压在地。 接着法警冲过来,把人直接拷上,从地上取走□□,所有在场人员,谁都不许擅自离开,法院接着启动紧急警报。 真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带枪进法院要枪杀法官! 这还了得! 林特这绝对得是见义勇为,俩人都没顾得上吃午饭,还有幸见到中院院长,很是受到院长表扬。 这件案子有刑警队接手,林特作为见义勇为的人,也是目击证人,得先去警局做笔录。 她也不是一个人去,当时身边的同事,还有行凶者的枪击对象温斐都一起去的。 温斐还递给林特两块巧克力糖,“得下午才能吃上饭了。” 林特接过来,看温斐不像害怕的样子,问他,“你这是被谁记恨了?” 温斐无所谓,“这谁知道,我每天那么多案子。” 林特想了想,“也是。” 法院枪击未遂,这是极大案件。 林特光笔录就做了一个小时,包括她怎么发现行凶者,如何参与抓凶手,平时工作都有哪些内容,事无巨细。 主要林特还在读书,a大高材生,功夫真不错,行凶者那两条腿都是被一脚踢断的,这可不是寻常功夫。 不过等林特说出张师傅姓名,笔录的警察就明白了。 林特做完笔录出来,等了一会儿温斐才好,主要她得搭温斐的车回法院。 俩人中途去吃个饭,继续回法院工作。 温斐说,“你这功夫正经学的不错,那小子小腿骨折了。” 林特道,“张师傅说,既然要动手,就不能犹豫。” “要是打错怎么办?”温斐问。 “怎么可能错啊,那人手往怀里一伸,侧脸绷的死紧,特别狰狞。” 林特回家后,把这事跟姥姥说了。林特怕姥姥担心,说,“已经抓起来了。” 林晚照听说有人拿枪行凶,心有余悸,“做法官这么危险啊。” “法官再正直,也不可能让原被告双方都满意。有些想不开的人,就把气都撒法官身上了。”林特安慰姥姥,“姥姥你放心吧,都没事了。” 林晚照真想说,这么危险,咱以后可不去哪实习了。 法院也不是刑警那种一线冲锋的角色,但因为要跟犯罪分子打交道,就有危险。可想想,什么工作没危险呢。 不能因为有危险的可能,就扯孩子后腿。也不能因为怕孩子受伤,就让孩子做那种缩头缩脚的人。 林晚照在心里给自己打打气,鼓励林特,“做的对,做的好!” 第二天,温斐就带着大包小包上门了,感谢林特救命之恩。 林特还年轻,有些不适应这种成人社会的交际,很受不了这种,说,“不是跟你说没事么,不用买东西,怎么买这么多啊!” “不是我买的,我妈准备的,我不带来都不行。”温斐都不用人接手,直接拎到客厅放茶几上。 林晚照说几句客气话,“不用,你妈太客气了,换个人遇着犯罪分子也会帮忙的。” 温斐笑,“换个人就是有心,也不一定有林特的功夫。”林晚照想了想,“这倒是。” 林晚照笑,“当初小特去张师傅那儿学功夫还是温法官你介绍的,一饮一啄,也是缘分。” 温斐说,“姥姥你叫我小温就行了,又不是在法院,不用叫法官。” 人家温法官带着礼物过来,林晚照留温法官在家吃饭。温法官特别勤快,挽着袖子一要帮忙,洗菜特认真。 这一点跟任皓任同学很像。 温法官还跟林晚照约了星期六的时间,他爸妈想亲自过来道谢。 林晚照觉着太隆重,不过温法官坚持,林晚照只得答应。 林特马上就开学了,温家人要来拜访,林晚照觉着人家这么正式,到时让大哥上来,帮着一起招待。 林爹听说后也要凑一脚,他也要来。 来就来吧。 林晚照提前给林爹打预防针,“温法官是很正直的人,家风肯定也好。你可不许说怪话。” 林爹,“我说过什么怪话么?” 林晚照,“多了去。” 林爹回忆片刻,“从来没有。” 林晚照不跟林爹掰扯这个,想着反正有大哥在,而且,林爹一般怪话都是在家里说。 温家人提前沟通过时间,林特星期六没课在家。以前林特觉着温妈妈也就五十岁上下,但看温爸爸跟大舅姥爷一说年纪,温爸爸竟然比大舅姥爷还年长好几岁。不过大舅姥爷也很斯文儒雅,比实际年纪年轻。 大家见面互打过招呼,姥姥跟温妈妈都是和气性格,林特像姥姥,可谦虚了。太姥爷就,不大一样。 林爹年长,上年纪的人说话,套路格外多。温家人主要特别感谢林特,要不是林特反应快,温斐是要出大事的。 温爸爸很赞扬林特临危不惧,见义勇为,林爹也说温法官年轻有为,断案公道。 这还是正常社交,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成了俩人的互相显摆,温爸爸说温斐从小神童,六岁上学,还跳过两级。林爹就说我家小特倒不是神童,就是随随便便考了个a大。 温爸爸说温斐大学奖学金拿到手软,林爹就问林特,“小特这次拿的什么奖学金,五四奖学金是吧?” 然后笑眯眯的跟温爸爸说,“孩子头一年上大学,随随便便拿一个。” 林特听着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她悄悄跟温妈妈说,“我是卯足劲才拿到五四奖的,我们班同学都很优秀,我生怕考不过他们,考前特别努力,特别用功。” 温妈妈也悄悄笑,同林特说,“男人都爱显摆。” 林晚照也觉有趣。心里同时很骄傲,在a就很厉害了,咱小特还这么努力! 温爸爸跟林爹从建国前一直聊到21世纪,温家现在一家老小都是体制内,林爹自诩书香门第,老家族谱追溯到明朝大槐树迁徙,祖上出过多少举人多少进士多少做官多少学问家……然后林爹自己当年也是巴黎大学留学生,年轻时献身小学教育,谈到小学教育,林爹还进行中西对比,对社会许多崇洋媚外的行为进行批判…… 反正,俩七八十的老家伙,聊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温斐主要属于听众,外加端水大师。 林特虽然没大留心,也觉着温斐附和太姥爷和温爸爸的频率差不离。 林特想,以前真看不出来温斐哥这么圆滑,这么会拍马屁。 温爸爸还问林特怕不怕。林特说,“不怕。要是好人怕了,坏人就更嚣张了。好人得有勇气,坏人才会惧怕。” 林特说话有点小学生,不过温爸爸很高兴,夸林特有正气,是做法律工作的好苗子。 等中午吃过饭,温家人告辞,温爸爸在车上说,“林家人不错。” 温斐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边开车边说,“妈,我没听错吧,我爸还会夸人。” 温爸爸冷哼一声,“人家正经书香门第。” 温斐偷笑,怀疑老爸跟林家老爷子吹牛没占上风,心下不服啊~ 姓氏的力量(温家人一走林爹谈性不减...) 温家人一走, 林爹谈性不减,顺带跟林特说起老林家的历史。 祖宗从什么时候发家,都出过哪些有名有姓的人, 最近的一位祖宗,林爹的老爷爷,跟李鸿章共事过,网上查查,能查到姓名的那种。 再说到近代林申林大哥,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学者。林爹自己也是老牌留学生。 再到林晨阳他们这一代, 林爹说,“你大舅姥爷自小就立志救死扶伤,读的协和。小舅姥爷生性正义,学的新闻。你姥姥受时代所限,没能读书, 不过你看你姥姥多好学,去年就去老年大学读书了。” 林晚照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听到林爹一夸,心说,你不该鄙视我们老年大学的么。 林爹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 继续跟林特说,“到你林正舅舅他们这一代, 也是人才辈出。咱们家博士就有三个,林正林斌林檀, 都是博士。林云是博士在读, 林清虽然是大专毕业,不过, 长的漂亮啊,性格又可爱。” 林晨阳在旁边插一句, “爸,也不必因为容貌略有出众而沾沾自喜。” 林爹攘殖垦粢谎郏“漂亮怎么了,漂亮本来就是了不得的资本,不然为什么许多人去美容啊。你要不是长的俊,咱家长媳能嫁你么?” 长媳方红:公公就是这样不好,总把话说的这样一针见血。 方红端正颜色,郑重道,“爸,我们那时候谈恋爱,主要讲究志同道合。” 林爹嗤笑,“那你怎么不找班里最丑的志同道合,而是找最俊的林晨阳?” 方红虚笑,“爸,这就是缘分啊。” 林爹笑方红,“你这缘分有点嫌丑爱俊啊。” 然后,林爹对方红说,“喜欢漂亮的东西,漂亮的人,这是生物本能,不用不好承认。” 方红:…… 林晚照生怕自家小特被林爹的歪理带偏,教导林特,“看人还是得看品行,品行比外貌更重要。” 林爹不满,“我也没说品行不重要,倒是,品行是一个长期检验的过程,有些人相交数十载,才能知道对方真正品行。漂亮与否,则是一眼就能知道的。” “而且,大部分人都是不好不坏的样子,世上能有多少大恶与大善呢?大部分是平常人,在太平年代,多是善未尽善,恶无大恶。” 林晚照辩论是绝对辩不过林爹的,就听林特说,“我姥姥就是特别好,特别善良的人。” 林爹点头,“那倒是,世上就没比你姥姥更好的人了。” 林特认为,就是这样! 总之林爹把林家的悠久历史传授给林特知道,说有时间取来族谱给林特看,还要把林特的名字加到族谱上。 林特稀奇,“太姥爷,现在还有族谱啊!” “当然有啦,传好几百年啦。”林爹也是很骄傲的。 林特问太姥爷,“什么时候给我记族谱上啊?” 林爹,“等过年吧,族谱在林辰那里。” 林爹就又跟林特说起来,虽然他们是旁支了,但旁支跟旁支也不一样,像林建【林申哥的弟弟】也是旁支但林建是庶出,林爹这支是嫡系分出的旁支,林爹就认为自己这支也是很优秀的! 林特说,“太姥爷,那到时候把我跟我姥姥写一起。” “这是得写一起,你姥姥原本是出嫁女,现在重新回娘家了,你是咱们林家的人。像你妈你大舅他们,他们姓刘的,是外姓人了。这在咱家族谱上,你姥姥下头就是你了。”林爹问林特,“当初我让你改姓,改的好不?” 林特斩钉截铁,“好!”心里觉着太姥爷简直英明极了! 林特挽住姥姥的手,祖孙俩都笑起来。 不说林特林晚照林晨阳这些姓林的,就是方红,听林爹说起老林家的历史,也觉着与有荣焉,认为自己嫁的很好! 自从温家人来过以后,林特就正式跟温家人有了来往,她虽然聪明,却没有特别去交际温家的关系。虽然温妈妈温爸爸都很感谢她,林特就觉着,不要说跟温斐早就认识,就是不认识的人,遇到了,也会帮一把的。 林特跟张师傅学功夫时,张师傅就说,不会功夫的人,看到危险会直接退让避开,有些拳脚的人,多会直面而上,所以,有功夫的人,无形就会多出许多是非。 林特不这样看,林特觉着,我不用武功欺负人,可遇着那种恃强凌弱的,会武功就能把坏人打退。 她没想过还能救人,可她也不认为是恩情。她不会仗着偶尔帮温斐一下就去获得别的利益。 林特跟林晚照时间长了,性格中浸染了林晚照为人处世的真诚。 但温妈妈会偶尔联系她,林特现在已经知道温妈妈其实跟姥姥同龄,温斐哥是温妈妈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一兄一姐哪。 林特也不傻,温妈妈主动联系,她也就跟温妈妈有了往来。 林熹光今年的生日是傅静给办的,也挺体面。待过了林晚照的生日,就又是新的一年。 林特今年过年没别的事,就是督促太姥爷给她在族谱上添上姓名。 这事儿一说就成,林辰还带着林特去看了回族谱。其实,现代人,尤其是林特这一代,八零后,谁还说族谱啊。 林特不一样,林特可重视了。 林初(林辰的儿子)因为被林特补习过语文,跟林特关系不错,说,“爸,你把小特姐的名字跟我的挨着吧。” 林特说,“我得跟我姥姥在一块儿哪。你的名字跟林辰舅舅在一起哪。” 林特还借机观摩了一回林家族谱,跟林初说了许多祖上显赫的事,都是跟太姥爷学来的。 林辰听的可乐。 等族谱上添上名字,林特说,“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大律师,到时让后代提起来就很觉着光荣。” 林辰笑,“好啊。” 林初年纪小,笑林特,“小特姐,以前可看不出你这么虚荣。” 林特才不接这话,“这有什么虚荣的,这是正常追求,谁不想在热爱的职业上做出一点成绩的!” 因为林特是补习高手,林初过年考的很不错,过完年就不用再补习了。 林辰夫妻见儿子成绩上去,是真心欢喜,中午留林特吃饭,林特没留下,她得把族谱的好消息告诉姥姥。 林初说,“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林特眉眼含笑,“这怎么一样,喜事得当面说!” 她现在跟姥姥非但一个户口本,还是一个族谱啦! 她看的很仔细,她家族谱上,姥姥的名字下面,就她一个人! 至于妈妈,大舅二舅三舅一干人等,就是太姥爷说的那样,姓刘的,咱们不一样,那是外姓人! 林特暗搓搓的想,“这就是姓氏的力量啊!” 再婚(林特发现自己有点虚荣自...) 林特发现自己有点虚荣, 自从跟姥姥一个族谱后,她就有意无意的问过自己的朋友,“你家有族谱不?” 林特倒也不是势利眼, 瞧不起没有族谱的朋友,可她就是无端生出一种家族自豪感:哎呦~她林特可是有族谱的人呦~ 等以后她还要专门建一个只有她跟姥姥的族谱! 今年过年依旧很热闹,早说冷清的,就是老大夫妻了。 国外人家是过圣诞新年,不大注重春节,朵朵没有回国。这让第一次没有闺女在家的新年, 原本老大媳妇想跟婆婆一起过,林晚照说惯清净日子,两家离的也不远,不用来回折腾,让他们大年初一过来拜年就行。 朵朵打回电话给爷爷奶奶拜的年, 老大夫妻欣慰又思念女儿。 林晚照说老大,“要按我的意思,大学在自己国家读,大学毕业再出国不迟, 年纪也大些。” 朵朵到国外就不大适应,尤其饮食上, 说国外中餐不地道,有地道的餐厅却都很贵。 朵朵现在一有空就比着小特姐给的食谱自己做饭, 据说现在的水准已经可以开中餐馆了…… 当然这话很吹牛, 老大心疼闺女,听到老妈的话也很后悔, “我要知道这样,就不让朵朵大学出去了。” 现在再后悔也没用啊。 老大自己父母心, 再联想到自己的父母,今年父母做体检,老大跟着一起去的。 刘爱国今年在老二家过的年,体检什么,老二打算陪着,没想到大哥也要来。要是往时,老二就不来了,但因为去年的买车事件,刘飞就一直不冷不热,老二为了给儿子做表率,便坚决要来陪老爸体检。 虽然林晚照跟刘爱国离婚,刘杰(老大)几个还是林家的外甥,年前刘爱国也带着礼物给林爹拜年。林家人性格宽厚,所以刘爱国过来体检,就一起安排了。 老二过来,刘飞也来了,让爸妈一起体检。 老二原本想说,体什么检啊! 不过看儿子的神色,也没敢反对,倒是说,“那你也就一起检检。” 待体检结果出来,林晚照刘爱国身体都很健康,林爹一如既往的各项指标良好。 老二夫妇的体检直接三高,林正让他们去专业科室做进一步检查,除了吃药,以后禁大油大盐,饮食更要以清淡为主! 进一步做检查的除了老二夫妻,还有钱阿姨,肺部发现了隐形。 去年没能筛查出的癌症,这次体检检测了出来。 钱阿姨现在有社保,林家在医院有关系,直接就住院了。 钱家人也都来了,姐弟轮班,日夜照顾。 林晨阳没让林爹在楼下住,怕林爹睹物思人,觉着孤单,把林爹接到楼上,林爹有空也去看望钱阿姨。 钱阿姨过年还是神采奕奕,神色尚佳,一查出癌症就迅速衰败下去。因为钱阿姨的社保是刚刚办的,报销额度只有50,其他都要自费。 钱家人还因为医药费的事吵闹起来,钱阿姨不是没资产的人,拆迁的房子就有三套,市里还有一套房子,是钱佩玉的名字贷的款。 钱大女是长女,就说,房子挂出去,现在钱几家分摊。 医院的钱是不能停的,钱停药停。 钱阿姨的两个儿子就哭起穷来,钱二女也不同意,说自古没听说闺女出钱的,把钱大女气的够呛。 林爹知道这事后,就很有些不好受,他也不说,他就很抑郁的唉声叹气,说就钱家这些儿女,钱阿姨恐怕临终关怀都享受不上。 林晨阳是想着钱阿姨陪伴林爹这些年,跟林旭辉商量,兄弟俩凑了五万,跟林爹商量,多少是咱家心意。 林爹说,“你们能这么想很好。”没急着给钱,让林正问问现在钱阿姨的医药费是谁出的,确定是钱大女在支撑后,林爹感慨,“也不必考验人性了。” 把钱大女钱佩玉叫来,将钱阿姨的公证遗嘱和林家的五万块钱都给了这母子二人。 钱阿姨前年立的遗嘱,说的明明白白,这些年几个儿女都有哪些作为,尽孝就是钱大女最上心,现在钱阿姨将拆迁的几套房给了钱大女,城里那套房给外孙钱佩玉。她所有首饰,都给长女钱大女。倘在病榻,存款估计剩不下,若有剩余,就几家平分。 钱大女钱佩玉看到这遗嘱,都流下眼泪。林爹的五万块钱,钱大女说什么也不要,哭着说,“我妈当时改嫁,村里人说闲话的很多,可我知道,她也就跟着林伯伯你才过了这十几年的好日子。” 林爹道,“现在你们在照顾你妈,我也不能常去,我心里也牵挂她,这是我的心。”把钱给了钱大女。 钱大女这才收了,林爹一并把钱阿姨的首饰盒也都给了钱大女,都有哪些首饰,黄金的,白金的,玉石翡翠珍珠的。不是很多,但出门绝对够用。 钱大女一看,又哭了一场。 钱大女哭了一路,回到医院没再跟弟妹提医药费的事,只是告诉大家林爹给了五万块钱,已经交到医药台了。剩下的不论钱阿姨花多少,都是钱大女母子出的。 钱阿姨没有坚持多久,一个月后就在医院去世了。 林爹很是伤感了一回,还哭了。跟林晨阳说,“我跟你钱阿姨也是十几年的感情,原我想着,她比我年轻,我想她总能走在我后头,倒是她早一步离我而去。” 林晨阳安慰父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钱阿姨跟爸爸生活的岁月很快乐,也就没有遗憾了。” 林晚照看的真是堵心。 但也不能不管这老头儿,一天三顿饭给林爹做好吃的,希望老头儿能振作一点。钱阿姨下葬后,林晚照还跟大哥商量,要不要带林爹去旅游散心。 林晨阳也赞成这想法,跟林爹商量时,林爹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戒指,“近期有些没空,小赵说,她有块翡翠让我给她看看。” 林晚照,“哪个小赵?” 林晨阳说,“以前中医科室的负责人,做过副院,赵副院医术很不错。” 林晚照知道了,“就是过来看过爸你好几回的那个大姐吧。” 林爹的确朋友多,钱阿姨去世,一班老友都过来安慰林爹,送吃的送钱的,都有。 还有个听说身体不大好,听说林爹丧偶,派儿子过来看望的。 钱阿姨入土也就半个月,林爹就提出再婚。 林晚照目瞪口呆,“再婚!” “是啊,我总不能一个人过。何况我们老年人光阴多么宝贵,这事儿原也不必拖着。”林爹,“二十一世纪不会还有人反对老年人再婚吧。限制老年人自由可是犯法的!”说着还意有所指的攘滞碚找谎邸 林晚照气的,“爱结结去!你不是跟姓钱的好的不得了,她这才没半个月吧!” 林爹深深叹口气,“阿钱已经去投胎迎新生,我们活着的人也应该开始新生活了。” 很豁达的表示,“等我哪天死了,你们也不用伤心,寿终正寝是每个人都要面对和迎接的事,我这辈子有你们这几个儿女,晚年是很快乐的。” 这话说的…… 林晚照简直是心里各种纠结,林晚照问,“打算什么结婚啊?” 上辈子记得老头儿好像也又找了一个,具体是谁她就没在意了,也没留意这么快就又找了。 林爹很开明,说林晚照,“晚照你这离婚也有段时间了,要是有喜欢的,也可以考虑考虑。” 林晚照黑着脸,“再找个糟老头子去做牛做马?” 林爹险没给噎死,不过林爹反应快,也很理解闺女,同儿子说,“现在社会的确女性承担更多家务。” 然后纠正林晚照的观念,“不过晚照你不用这么想,你干嘛要找糟老头子,找肯定找个好的。不喜欢做家务,就请个保姆嘛。” 林晚照听的无语,林爹感慨,“不过晚照你想找个合适的不容易,既然再婚,要求就更高,总要有趣才行呀。” 林爹对林晚照道,“晚照,找个能取悦你的人。” 林爹嘟嘟喃喃的就把自己婚事定下来了,找后老伴儿的过程简直没让子孙后辈操半点心。原本大家还在为林爹的心绪担忧,听说林爹要再婚,得,大家都准备林爹的再婚礼吧。 婚姻(第一二九章以前林爹买衣服...) 第一二九章 以前林爹买衣服都爱叫着林晚照, 现在三婚在即,林晚照也不吃香了。林爹都是跟赵阿姨一起,俩人商量着定礼服, 准备结婚场地。 光挑款式挑衣料就琐碎了好几天,林晚照真是大开眼界,想世上竟还有与林爹志同道合的人。 钱阿姨当年还能说图林爹退休小学校长,有退休金。 赵阿姨这样的高知女性,真不知怎么看上没心没肺的林爹的。 当初林爹在医院握着钱阿姨的手,安慰钱阿姨的样子, 还历历在目。真是坟头土未干,这就跟新人张罗再婚了。 林晚照只是道德上难以接受,精神上真是见怪不怪,林爹以前就干过这种没良心的事。再想想钱阿姨当年急着跟林爹结婚,现在轮到钱阿姨闭眼, 林爹飞速三婚,林晚照有时又深觉解气。 想姓钱的你当年着急上火嫁的,也就这货色。 这货色――林爹现在每天光鲜亮丽仿佛开屏的雄孔雀,林晚照很看不上林爹这幅模样, 已经不去做鱼给林爹吃了。 林爹这没良心的家伙,现在成天跟赵阿姨在一起, 也不用林晚照给他做鱼,赵阿姨家自有保姆, 见天给林爹做鱼吃。 奇异的是, 赵阿姨家子女也都没意见,再一打听, 这位阿姨也是三婚了。林晚照心说,你俩命硬程度相仿, 倒是能在一起过。 因为林晚照异常冷淡的态度,林晨阳打算跟妹妹谈一谈父亲的再再婚事宜。林晚照正在楼上画画,大哥来访,放下画笔,兄妹俩倒两杯茶,坐在清晨小露台的晨光中。 露台上修剪过的绣球花冒出绿色嫩芽,林晨阳慢慢的喝口茶,“有些人非常深情,夫妻一方过逝,另一方会在缅怀中孤独终老。有些人是另外的生活方式,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晚照,咱爸不像大多数人,我们得学着接受。” 林晚照没好气,“这还用学啊,接受不接受他不都得结。” “爸还是希望能得到我们的祝福。” 林晚照听这话当真牙酸,说大哥,“叫你烂好心,我看老头儿根本没把姓钱的放眼里,白花一大笔钱。”她大哥小弟简直是烂好人。 林晨阳道,“那是爸的意思。” 林晚照刚要说,哪里是老头儿的意思,老头儿根本没这意思,你主动凑的钱好不好。就听林晨阳道,“爸已经提前把他的财产做出分配,何必要等到爸开口呢。” “何况爸在与钱阿姨的生活中,双方都很愉快。”林晨阳道,“这就够了。” 林晚照眉角一抬,看大哥一眼,垂下眼睛喝茶。林晚照想到母亲当年,也有很愉快的时光。事实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愉快的。 困难时代过去后,尽管还是种田度日,但林爹是小学校长,每月有工资,还有大哥小弟寄回家的补贴,父母的日子是很不错的。 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还在院里挖了一个池塘,种藕,等结出莲子,给母亲煮红枣莲子羹。母亲病重时,父亲握着母亲的手细细安慰,母亲过逝时,父亲哭肿眼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转眼间,七七未过,就要跟姓钱的再婚。 林晚照深深吸口气,“他跟咱妈也就是这种了。”几十年夫妻,双方都很愉快,一旦一方过逝,林爹立刻就能投入新生活。 林晨阳认真道,“大部分人,能在生前愉快生活已经不易。” 林晚照真心觉着,遇着林爹这样的父亲简直是儿女的一场修行。你要说恶行恶状,他也没有,做父亲不说尽心尽力,也不是那种特别差劲儿的父亲,很憋气的说,哪怕林晚照这性格与林爹大为不同的,如果不是有母亲的事,还是有许多不错回忆的。 夫妻生活的岁月中,林爹也能让一家人过的心情舒畅。 但母亲一朝离逝,那移情变脸的速度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林爹的名言就是,“要不就活过我,不然,我是绝不可能单身生活的。” 林爹就秉承这种没心没肺的生活态度,自己快活,旁人堵心。 林晚照不知道自己与刘爱国的婚姻算不算愉快的生活,林晚照的认知里,婚姻就是两个人共同抚养孩子,照顾家庭。 以前她觉着自己是成功的,几个孩子都成了城里人,在农村看来,都是有本领的孩子。孩子好,大人就好,她和刘爱国就好。 可后来那样寒心,林晚照明白,纵然孩子都做了城里人,却那样凉薄,又算得了什么成功。 而在一起生活大半辈子的刘爱国,就像前世的她,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沉浸在为孝子贤孙吸髓敲骨的奉献里。 婚姻是什么呢? 想到自己的前半生,林晚照觉着这俩字当真寡味的很。 想到林爹那样雀跃的迎接自己的第三婚,林晚照不解的说,“他怎么那么高兴啊?” 林晨阳没明白妹妹的意思,林晚照重复一遍,“都三婚了,还一幅欢天喜地的样子,一点儿不稳重。” 林晨阳这才明白妹妹说的是老爸,林晨阳道,“咱爸这年纪,还能找到一起说笑聊天的伴侣,当然高兴。像小朋友找到能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道理一样。” “这怎么一样?”林晚照直觉反对。 林晨阳放下茶杯,反问,“有什么不同?” 林晚照望向大哥温和的眉眼,一时有些词穷。是啊,有什么不同呢?林爹都这把年纪,总不能说还耽于男欢女爱。 赵阿姨比林爹小五岁,也是八十的人了。 如果不是真的合得来,这把年纪还有必要再举行婚礼么? 林晚照说,“赵家那边也没意见么?” “赵司长希望母亲快乐。”赵阿姨是副院退休,如今子孙多在卫生系统。 林晚照觉着大哥这话似意有所指,嘀咕,“好像我不想老头儿过好似的,他要是不再婚,让他跟我去住,我也愿意照顾他。” 林晨阳温声道,“儿女有儿女的孝敬,但儿女的陪伴跟伴侣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一样啊。”林晚照觉着要是她照顾林爹还能更细心哪。 “像你要去上老年大学的课,像我偶尔要跟你大嫂看二人电影,那时候爸就是一个人了。”林晨阳很客观的说,“爸需要的是一个能时时都在一起做伴,又能聊得来的人。” 林晚照嘀咕,“又不是小孩子,还总是要人陪。” 林晨阳道,“小特刚读大学的时候,你也百般不适应,觉着寂寞。晚照,你能独立生活,认为这种生活很好,这没问题。爸认为与伴侣一起共度人生更好,这并不冲突。” 林晚照叹口气,反正也一早知道林爹这人没什么道德底线,当初她妈还是结发夫妻哪,都转身儿就找了姓钱的。 如今姓钱的一走,林爹另找也是情理之中。 林晚照道,“让老头儿去那边跟赵阿姨一起住,觉着跟入赘似的,也不知老头儿适不适应。” “那小区也不远,就在隔壁。”林晨阳道,“我们过去看爸还是方便的。” “房子是赵阿姨的,住着就不气势。”林晚照颇有些旧礼旧俗,觉着林爹就是再婚,也不好住女方的房子。 林晨阳想了想,“我问问爸的意思。” 林晚照黑脸,“他现在都快乐昏头了,能有什么意思啊。” 林晨阳…… 嗯,林晨阳深以为然。 果然,兄妹俩提及此事时,林爹并不介意,“我的房子,小赵的房子,还不都一样。不用担心,小赵难道还会欺负我?” 赵阿姨倒不像是会欺负林爹的人,赵阿姨生得圆脸,银发,头发烫的略蓬松,气质疏朗,说话带笑直接,一看就是个磊落人。 这要不是林爹的再婚对象,林晚照一眼就得喜欢上赵阿姨。 就是赵阿姨跟林爹再婚,林晚照真是不解,赵阿姨怎么喜欢上林爹这种花孔雀的。 可能是俩人并肩坐在琴凳上弹琴时那种相视一笑的默契吧。 赵阿姨耐心纠正林爹的指法,林爹低声,“很久不弹,都生疏了。” 林晚照牙酸的想,她都不知道林爹会弹钢琴。 后来,林晚照发现,林爹非但会弹钢琴,还会唱一些京剧选段,据说年轻时还常去马连良寓所吃饭,鸡肉抄手味道极佳。 赵阿姨家的厨子做鸡肉抄手味道也好,还请林晚照过去吃过。 林晚照吃过后这道鲜美腴香的鸡肉抄手后,喝着茶跟赵阿姨感慨,“您真不用再考虑一下。” 这话颇令林爹不满,朝林晚照瞪好几眼。林晚照全当没看到。 赵阿姨笑声响亮,看向林爹,“林大哥生性豁达,刚柔并济,我们都愿意共同生活。” 林爹立刻一幅翘下巴的得意样,林晚照实在看不出林爹身上有这许多优点。不过,既然赵阿姨是真心愿意跟林爹一起生活,林晚照也就不说什么了。 在双方签暑过夫妻共同协议后,赵阿姨与林爹挑了个黄道吉日,去民政局领证。 正式婚礼定在一星期后,在赵阿姨的私人别墅举办,请的都是双方交好的朋友家人。 林爹这势利眼,四个子女里,林晨阳林晚照林旭辉都请了,独独没请林熹光。 林晚照的孩子里,老大刘杰老三刘宁都在受邀之列,刘凤女与老二刘纯就没有接到姥爷林爹的邀请。 不过,这也不足为奇,林爹一直不大喜欢刘凤女与刘纯,但独独没请他俩,也是让刘凤女给老二打了通电话,原本因买车事件姐弟关系略有冷淡二人,在吐槽林爹上颇有共同语文。 刘凤女刘宁都好说,毕竟这是孙辈。不请就不请,俩人也只敢背地吐槽,不敢面儿上有意见。 林熹光则颇是愤怒,要找林爹说理,林爹现在哪有空理她,婚礼前跟赵阿姨旅行去了。 林熹光只得把一腔怒气喷到兄姐这里,林晨阳林晚照要是有办法,就是为免聒噪也不能不请林熹光啊。 偏林爹这怪人,独不请林熹光,自己躲出去逍遥,把别人烦个半死。 高兴就好(虽然对林爹的再婚不置可否...) 虽然对林爹的再婚不置可否, 林晚照还是打扮好,带着小特,跟大哥小弟一起参加林爹的订婚礼。 林特也觉着太姥爷再婚的速度有些惊人, 不过,太姥爷能从钱姨姥的过世中走出来,也不错啊。 如林特这代年轻人,对于一些民俗旧礼已经不甚了了,单纯只是从老人角度考虑了。至于林爹飞速找下家儿的行为,年轻人的第一反应是, 钱姨姥已经过世了。 在林特看来,这在道德上并无冲突。 虽然以前太姥爷跟钱姨姥感情很好,可也不想太姥爷总是在怀念钱姨姥的岁月里伤心啊。 这样一对比,林特的道德感好像有些低。 不过,林特想了想, 这并不违背法律。 林特开始慢慢有自己的一套思维理论。 这无关对错,只是个人性格。 林晚照郁闷的时候,林特就劝过姥姥,“总比太姥爷每次想到钱姨姥就闷闷的强啊。太姥爷现在多开心啊, 每天都神采飞扬的。” 林晚照说,“就他这找下家儿的速度, 闷也没闷几天。” 林特悄悄问姥姥,“姥姥您不一直不喜欢钱太姨姥么?” “我说的是这个事儿。”林特很想得开, “太姥爷一没骗人, 二没害人,就是要再找个伴儿。虽然有点儿快, 姥姥,咱们得庆幸啊, 老年人长期心情郁闷对身体也不好的。太姥爷都这把年纪了,能高高兴兴的,咱们也放心哪。” 二十年前母亲过逝时,林晚照是当真想不开。 大概是重活过一回,大概是跟林爹相处这好几年,既然林爹赵阿姨都愿意,林晚照索性也不多想了,随老头儿去吧! 林晚照跟林特一起挑参加婚礼的衣服,按林晚照的意思,必得郑重以待,毕竟是结婚大事。 林晚照的性格,她要坚决反对,她就反对到底,婚礼也不参加。如果去参加婚礼,她也不会给林爹丢脸。 祖孙俩正商量衣裳,老大夫妻就来了,老大媳妇是来诉苦的,她将请柬从包里拿出来放到茶几上,“也不知太姥爷对我有什么意见,我做为晚辈,也是想去祝福太姥爷的。妈您看太姥爷这请柬上,还特意标明,让刘杰一个人去,不让带我去。” 林晚照倒不知这事儿,放下手里的薄呢中裙,拿起请柬来看。因为林爹对婚礼的重视,请柬都是林爹亲自写的。那一手行云流水的钢笔字,颇为赏心悦目,就见上面写着: 致我亲爱的外孙刘杰: 周六是本人与爱人赵宛婚礼,邀请你一人参加。 落款:你姥爷。 林晚照从请柬上抬头,看一眼尴尬的老大,再看一眼颇有些怨气的老大媳妇,把请柬还给老大,“那这就是叫你一个人去。” 老大媳妇抱怨,“妈,我可是刘杰名媒正娶的。我问三弟妹了,姥爷就让三弟三弟妹一起去,这不歧视我么?” 因为在大学工作,老大媳妇说话就爱扣帽子。 林特端来茶水,先递给姥姥,其次大舅、大舅妈,林特听到大舅妈这话就说,“舅妈,这也不算歧视,太姥爷也没请我妈,我妈还是太姥爷的外孙女呢。”论远近,肯定比外孙媳妇近啊。 因为姥姥身边左右位置被大舅大舅妈占了,林特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补充一句,“也没请二舅。” 老大媳妇说,“姥爷不请你妈和你二舅,那就全不请,齐硕爸跟你二舅妈也没请,怎么到我家就只请刘杰一个,这不明摆着对我不满么。” 林特早想到这儿了,她就奇怪大舅妈怎么还说出来。 林晚照说,“你姥爷就这性格,跟谁合就好的不得了。要是不对他眼缘儿,什么关系都没用。别说你一个外孙媳妇,你小姨不他亲闺女,他照样不请。闹得你小姨见天儿过来抱怨,快烦死我了。” 林晚照很干脆,“那就刘杰一人去吧。” 老大媳妇说,“我想来想去,可能就一件事得罪了姥爷。” 林晚照奇怪,“你怎么会得罪他啊?”你一外孙媳妇,跟丈夫的姥爷能有什么事? 老大媳妇道,“那不是妈您要学车的时候么,我这人胆子小,就怕妈您出事。有许多老人一上车就紧张,我就想劝妈您慎重考虑一下。我想着,我是晚辈,劝得多了倒让妈您不高兴,就想请姥爷帮着劝一劝您。当时也没什么,哪儿想姥爷就不高兴了,现在连婚礼也不让我去。” 林晚照倒不知有这事,听老大媳妇一说,心道,我还不知道你走过你姥爷的门路阻止我学车啊。 再一想,老大媳妇这会儿把事说破是什么意思? 林晚照没心思理她的心计,就随口道,“这也没事,都过去了。”懒得跟这心眼儿贼多的女人计较。 老大媳妇终于说出心里的打算,“我就想着,什么时候见着姥爷跟姥爷解释一下。现在姥爷也不在这边儿住,等闲见不着。妈,您要见姥爷,替我跟姥爷说一声。我那会儿就是太担心了,可没拦着妈不让妈上进的意思。妈您现在多好,出去都说您比我还时髦哪。” 林晚照才不会替老大媳妇跟林爹说好话。不过,林晚照现在的确颇有优越感,同老大媳妇道,“你平时也穿些洋气衣裳。”打量一下老大媳妇身上的豆青色羊毛衫,“是有点老气,你年纪又不大。” 老大媳妇笑,“好衣裳多贵啊,我想攒着些,等暑假去看朵朵。” 老大媳妇过来的目的达到,还帮着一起给婆婆挑出席林爹婚礼的衣服。等老大夫妻走了,林晚照跟林特一起泡脚,想到这事儿,“都过去八百年了,你大舅妈还提这个干什么?” 林特早就想到了,她说,“我要说了,姥姥您可别生气。” “这有什么生气的?” 林特道,“我听大舅姥姥说,赵太姥的儿子是做官的,还是司长。大舅妈兴许是觉着赵家当官儿的多,才想参加太姥爷婚礼的。” 林晚照自从把孝子贤孙看轻,也的确不大爱生这些孝子贤孙的气了。她想了想,的确,这很像是老大媳妇这么卯足劲想亲近林爹的原因,她撇下嘴,跟林特说,“你大舅妈还成天标榜自己书香门第哪,看办的这事儿,简直是个势利精。” 林晚照完全没想过赵家有当官儿的人,她就是觉着赵阿姨条件比较好,怕林爹吃亏。 林晚照从没想过要攀附谁,想到老大媳妇这嘴脸,林晚照颇是不屑,跟林特说,“做人不能这样势利,该怎样就怎样,赵家再好,那是人家的,咱不去沾人家。上赶着沾光占便宜巴结,是会叫人瞧不起的。” “咱条件一般,但咱吃的用的都是自己挣的,人就活的硬气。” 林特重重点头,把姥姥的教导记心里。 林特纠正姥姥,“姥姥,大舅妈的爸爸就是师大的电工,不算书香门第吧。”书香门第不应该是全家都是读书人这样的人家才算书香门第么。如果从现代来算,起码家里得人均硕博,才好称书香门第吧。 林晚照难得刻薄,“你大舅妈的一个舅舅是师大教授,她就觉着自己一家子都是教授了。” 林特听的直乐。 林爹与赵阿姨的婚礼温馨热闹,因为都是要好的亲人朋友,请的人并不多。赵阿姨的长子赵司长与林晨阳一起做司仪,请大家共同祝福这对长辈,希望长辈能在一起度过愉快的晚年时光。 婚礼是自助餐形势,大家随意的聊天说话。 林特不是很擅长聊天的人,好在她是美少女,有男孩子主动找到话题。 林晚照看林爹跟赵司长兄妹相谈甚欢,赵司长对林爹也是一口一个林叔叔,亲热熟稔。林晨阳林正父子一直是在医院工作,跟赵家人早就认识。 林晚照听着大家说话,才知道这关系要追溯到更早以前。建国前赵家就是a市有名的药堂,赵家人世代行医,赵阿姨的父亲以前还给溥仪看过病,在a市颇有名声。林爹跟赵阿姨早就认识,老交情了。 还有林苏姐跟赵司长虽然大了几岁,竟也有些旧交。 a市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两家既然有这么段缘分,便乐得相处愉快。 林晚照看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林爹,眉飞色舞、喜上眉梢都犹有不足。这人本就生得眉飞眼俊风流倜傥,如今那举手投足,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风采。 别看林爹比赵阿姨年长五岁,因身材保持的好,一身剪裁得宜的西装,后背望去肩平腿直,腰身比称得上漂亮。 不是林晚照自夸,在林爹的年纪,比林爹保养更好的,林晚照还没见过。 林家人的相貌,因是俊眼高鼻的一类长相,少年时显着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但青年期保持的很长,衰老也格外缓慢,如林晨阳都退休好几年了,看着完全没有比圆润的赵司长年长。 大家都挺高兴,林晚照也就放松的享用起美食。 算啦,反正林爹高兴就好。 轰走了(第一三一章婚宴后大家主...) 第一三一章 婚宴后, 大家主动离去,就是留给新人自己的时间了。 林爹接个电话,是小区居委会主任问林爹有没有空过来给重装下系统, 电脑病毒太多,干脆重装。 林爹把这任务交给林晚照,跟林晚照说,“以后我回去的时候恐怕不多,小区电脑就交给你了。” 林晚照也学过计算机课程,重装系统并不麻烦。林晚照跟林爹说, “乐不思蜀也记得常打电话。” 林爹赞扬,“老年大学读的不错,都会用成语了。” 林晚照白眼,“我早就会用。” 林晚照跟赵家兄妹打过招呼,就载着林特, 开着自己的小奥迪走了。 赵家兄妹为人客气,即便都是做官的,也没有瞧不起人,更不势利。赵家人其实觉着林家家风不错, 像林晚照还会担心林爹住赵家的房子会不会受欺负,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好笑, 也说明这家人注重亲情,并非攀附人家。 送走林家人, 赵家兄妹打过招呼方上车走人。 赵司长的儿子给老爸开车, 在车上打趣,“林爷爷相貌风度上佳, 我看奶奶很高兴。” 赵司长道,“你林爷爷贵在人品好。” “这话怎么说?”林爷爷可是二婚妻子刚离世就跟奶奶结婚的。 “你们年轻, 不知道旧事。”赵司长道,“咱家虽经了几年动荡,可什么年代都离不了大夫。有医术傍身,也算平安。林家当年是跌落谷底的,林辰林珍还能再起来,林苏当然居功至伟,林叔叔当年也没少帮忙庇护。动荡年代,那是冒着巨大风险的。” 赵司长儿子一挑眉,“林爷爷有些老牌留学生的腔调,倒看不出有这种侠义心肠。” 赵司长道,“繁花锦绣时,处处都好。等一时落魄,才见人品哪。” 别看林爹再婚速度超快,赵家人对林爹的评价颇是不低。 林家人对这场小型婚礼也很满意,林晨阳林旭辉都为老爸能找到一位合适的伴侣高兴,林晚照虽然对林爹人品存疑,不过,老头儿都八十五了,还能有多少岁月。 方红黄茹都是儿媳妇,不会对公公的再婚有任何意见,她俩只管祝福就行了。私心而论,倒是愿意公公再婚,老人过的舒心,孩子们放心,也省事啊。 何况,林爹的结婚对象颇是体面。 如刘杰刘宁兄弟,刘杰有着大学浸染的文雅气,刘宁在银行工作,与人交往如沐春风。 老三媳妇回家路上就说,“姥爷真有魅力。” “那是。”刘宁是林爹一手带大,很为姥爷的魅力自得。 老三媳妇说,“你说姥爷这一回一回的,再婚还越找越好。” “这叫什么话,就凭咱姥爷的相貌才华,那能找街上大妈么。就是钱姨姥,虽然是在农村,可相貌气质,说话做事,比城里人也不差。” 老三媳妇道,“我听说钱家人闹的可厉害了,还说要找姥爷评理。” “一群脑子不清楚的货。找姥爷,找得着么!”老三不屑,“咱姥爷是跟钱姨姥夫妻,他们又不姓林。像姥爷这么大方的人现在不多见了,钱姨姥留下多少东西。除了拆迁的三套房,那是钱家祖产。城里一套房是贷款,青龙观还有一套那可是全款。” “钱姨姥这么多房子?”老三媳妇一惊。 “姥爷每个月除了大舅小舅给的赡养费,退休金就有三千,平时过年过节林辰哥还给他钱,他自己偶尔琢个小物件儿寄卖。就他们俩,能花多少?姥爷再能花也花不完的,姥爷从来不管钱。钱姨姥年轻,想的也多,她说要买,姥爷也不会舍不得。”老三道,“也就大舅厚道,小舅跟姥爷似的,从来不管钱的事,也不留心。要换个刻薄家庭,人谁家干啊。钱家人还敢过来找姥爷评理?” 老三媳妇唏嘘,“姥爷可真大方。” “毕竟也跟姥爷十几年,钱姨姥这人说理说面儿的,做事也周全。”老三在这上头很看得开,想到什么笑起来,“你看大嫂就不入姥爷的眼吧。” 老三媳妇也忍俊不禁,“咱们私下提提就算了,大嫂为这事儿可不满了。” “爱满不满,她不满能怎么着,姥爷自己的婚礼,愿意请谁请谁。” 刘杰回家后,果然又听媳妇抱怨一回。刘杰能有什么办法,姥爷一向脾气古怪,连小姨都是说不请就不请的。 刘杰媳妇跟丈夫打听,“姥爷的婚礼怎么样?” “挺好的,在草坪上办的,大舅和赵叔叔做的司仪,姥爷跟赵姥姥都挺高兴。” 刘杰媳妇撇嘴,“赵姥姥,以前钱姨姥就叫姨姥,这赵姥姥家里有权有势,就叫姥姥,你们可真不势利。” 刘杰喝口茶,“那倒不是。以前妈极反对姥爷跟钱姨姥的婚事,始终没承认,我们谁要叫姥姥,妈会生气的。这次跟赵姥姥的婚事,妈是承认的,自然要叫姥姥。”刘杰媳妇轻哼一声,为不能去参加有司长参加的婚礼而不爽。 林熹光也抱怨不小,到大哥这里,“就算我不去,哥你也该把傅静带去。傅静正好做医药方面,那赵司长不就在卫生系统么,这也是相关的。” 林晨阳“嗯”一声,老神在在的说一句,“就是你这嘴脸,爸才不让你去的。” 林熹光急,“哥,你别傻清高了,有便宜不占,那不傻么。” 林晨阳瞥妹妹一眼,“我这傻人,不配做你哥。” 林熹光:呃,好像又说错话了。 林爹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林晚照收到小特的还款。林特跟刘飞合开的网吧,因为刘飞是管理人员,俩人占股是□□,林特占六,刘飞占四。利润是五五分成。 网吧生意很不错,林特当年拆迁时买面积,借了姥姥十来万,现在有钱了,准备把钱还给姥姥一部分。。林晚照也没客气,收下林特的还款,还写了个收据给林特,问,“银行的钱有没有还清?” “银行的钱不急,再有两年差不多就能还上了。”林特跟姥姥说刘飞买房的事,“等下个月流水就满一年了,刘飞打算先付个首付,自己贷款买套房子。我等年底再买。”受姥姥的熏陶,林特一有钱先还账,而后就是买房。 林晚照很欣慰,觉着孙辈很会过日子。 林特自己的拆迁房也都装修好出租了出去,当时林晚照跟林特商量着,给林特挑的都是两居的小房子,七十平左右。林特把能买的面积都买了,算来下有四套房,现在出租,每个月租金也有两千多。 所以,日子是很宽敞的。 说来还有件趣事,刘凤女想着林特房子在收租,林特每年也有奖学金,关键A大奖学金是真的多。林特还是个特别会过日子的性格,她除了给林初补习,并没有在外做兼职,而是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但许多比赛是有奖金的,她就特别愿意参加有奖金的比赛,每年这方面的钱也不少。 得奖后还能在评奖学金的时候加分,一举双得。 而且,说出去也好听,给姥姥挣面子。 林特有点儿虚荣的爱面子。 刘飞网吧赚钱的事,也不是秘密。 老二家里先为刘飞赚钱的事经历了一场家庭战争,源头是刘飞跟林特分账,刘飞去年还考了个会计证,平时账也清楚,到年下自然要盘一盘账,抛除开销,看赚了多少。 利润什么的,俩人就直接分了。 刘飞这网吧开的不容易,先期筹措资金就受挫,后来网吧刚开就赶上疫情,疫情过后才慢慢生意好起来。 原本年底想盘账,年底生意太意,也没顾得到,就一直拖到开春儿。 刘飞那网吧不是有表弟做前台么,刘飞赚了钱也没委屈表弟,给表弟发了个大红包。刘飞二姨听说刘飞赚了钱,跟自己大姐说的。 老二媳妇听说了,就跟前跟后的跟儿子打听赚了多少钱,她想替儿子存着。 经买车之事,刘飞已经对父母寒了心。他现在做事快准狠,也懒得跟父母废话,直接开家庭会议。 刘飞让爷爷给做主,这钱他妈拿着合不合适。 刘爱国当然是占孙子这边儿的,再说,儿媳妇之前就有把钱借给娘家要不回来的先例。刘爱国说老二媳妇,“你们像飞飞这么大的时候,还指着老子吃饭哪。现在飞飞赚了钱,你给他拿,你打算给他拿到哪儿去?又拿你娘家去?以后你养老指着娘家侄儿还是娘家兄弟?怎么里外不分的?” 老二媳妇道,“爸,我就是给他存着,等以后给他结婚娶媳妇使。我给谁啊,娘家再亲也亲不过我亲儿子,这我能不知道?” 刘爱国虽然是一心奉献为子孙,但谁对他好,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在老二家这一年,老二媳妇没少叫他去菜市场买菜买肉买鱼买虾,刘爱国是想,一家子吃,也便宜不了旁人。何况他手头儿不差这俩钱。 可自己的孙子飞飞,那孝敬的心比老二夫妻都好,买车的钱是他自愿给老二添的,是想给飞飞买车。 这孩子仁义,不要爷爷的钱,老二又给他补了回来。 他在老二家的保姆,也是飞飞出钱给他请的。 他早问清楚了,保姆钱都是飞飞在拿,老二夫妻是没出过一分的。 刘爱国现在最欣慰的就是长孙刘飞,时常给老友中意打电话说,世上再没这样仁义的孩子。 刘爱国根本没把老二媳妇的话放心上,直接说,“飞飞是那乱花钱的孩子么?你看他乱花过什么?平时回家,哪回不是提着水果点心?为着你俩的身体,操多少心?开着网吧,做着生意,晚上一学习就是十一二点,去年还考了会计证。咱这孩子是外头那不知深浅不知好歹的孩子不?” 刘爱国训这夫妻俩,“一边儿吃着降血压的药,一边儿在外头偷吃。叫你们少吃肉少吃肉,就是不听!哪天得个大病,还不都是拖累孩子!” “你俩把自己管好我就念佛了!”刘爱国跟刘飞说,“飞飞自己的钱自己拿着。” 老二媳妇急的不行,“爸,好几万哪!这可不是小钱!” 刘爱国吓一跳,问孙子,“网吧赚这么多钱啊。” 刘飞慢吞吞的说,“这钱我打算买套房。” 这下子老二也急了,问,“买什么房?不早给你买过房了?” 刘飞道,“我这是投资用,我奶奶买了好些房,现在收租。地段儿好的小两居,一个月租金一千五,地段儿差些的也有八百。我这钱不闲着,付个首付我慢慢按揭,等房子到手,基本租金就能还贷了。我整理了A市十年来的租金变化,你们看看。” 刘飞早有准备,爸妈爷爷,一人一份儿。 刘爱国不大会看,但也认识数字。 刘飞说,“租金一直上涨,房价也一直上涨。等以后估计还能赚些。” 老二媳妇说,“那要跌了怎么办?今年非典,房价就跌了呢。” 刘飞道,“跌了也是我自己买的,钱是我自己赚的,再跌,房还在,钱也没白给了旁人。”刘飞意有所指的瞥母亲一眼,“大不了我以后自己去住。” 刘爱国无条件支持孙子,一槌定音,“就听飞飞的!” 刘凤女听说网吧赚了钱,回娘家悄悄跟老妈打听,“小特赚了多少钱啊。” 林晚照拿着水果刀削梨,听这话看刘凤女一眼,“怎么了?” “我问问。”刘凤女说。 林晚照也问刘凤女,“赚多少钱跟你有关啊?” “妈,我不是那意思。”林特当时抵押房子给刘飞开网吧,刘凤女没参与这事,当然也没说话的权利。刘凤女另有想法,“我是想,小特现在加上拆迁房的租金,每年的奖学金,钱不少了。” “干嘛?”林晚照有些不妙的预感。 刘凤女心下一动,“她又有钱,以后学费让她自己出就行了,不用妈你给她出了。” 林晚照继续削利,戳破刘凤女的用心,“学费出不出,是我的自由,你要是不想出一月七百块的生活费,倒是可以直说。” “不是我不想出,小特现在多有钱啊。我听二弟妹说,就去年到现在,光她跟刘飞分钱就分了十来万,这还是有去年的非典,耽误了生意,不然赚的更多。”刘凤女道,“现在做学生的,有几个比小特更有钱的。人电视上不说么,人家美国,孩子十八就轰出家门独立。” 林晚照气到冷笑,“哦,要知道这样,那你们十八上也该把你们都轰出去独立。” 林晚照现在有气可不忍着了,不过,林晚照毕竟多活几十年。林晚照问刘凤女,“你现在生活困难啊?” “也还行。”刘凤女道,“我想再给齐硕买套房。妈您也知道,我家拆迁就两套房,一套是我婆婆的,一套是我们的,再加上妈您给我买的那套,我们住的这套,也就三套。小特光拆迁的就四套了,我这不想着,姐弟两个,也得差不多么,再给齐硕付套首付。” 林晚照忍着气,问刘凤女,“这是你跟女婿商量的?” “齐志军还不知道,事先我也不知道网吧这么赚钱,我看一年就能赚林特四年花销。”刘凤女说。 林晚照道,“那你回去跟女婿商量商量再说吧。” 刘凤女打量着母亲的神色,见母亲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笑道,“我想先听听妈您的意思,您不是把小特当心肝儿么。” 林晚照很开明,“钱是你们出,要不要出也都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就行,我没意见。你们不出,小特的钱也够用。” 刘凤女放心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林晚照懒得看她那蠢样,饭也没留就把人打发走了。 刘凤女回家跟丈夫一说,齐志军坚决反对,齐志军的话,“原本就是咱们的疏忽,让这孩子吃了许多年的苦。孩子能挣奖学金,这是孩子用功学习。房租也是当时有机缘,岳母帮着操持的,都不是咱们的付出。咱们也是做父母的人,这钱是咱们应尽的责任,孩子缺不缺钱,咱们都得给。” 既然丈夫这么说,刘凤女也就没提这事。她就是到老妈那里时,跟老妈提起齐志军多仁义叨叨了一回。 林晚照忍无可忍,骂刘凤女,“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也叫当娘的人!当初我怎么养你的,结两回婚给准备两回嫁妆!你大哥弟弟们有的,你一点儿不少!你管过小特什么!管过吃还是管过穿!不就每因换季给买两件衣裳,一个月出700块生活费!你管过什么!现在700块生活费你都不打算出了!孩子就是亿万富翁,那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拆迁四套房,有一套是你给的吗!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许你再来!” 连骂带轰,把刘凤女轰走了! 干你屁事(林晚照给刘凤女气的不轻...) 林晚照给刘凤女气的不轻, 不准刘凤女再上门。 林晚照以前有气都憋着,尤其她挺好面子,从不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孩子的不是。现在她可不憋着了, 林晚照依旧好面子,所以,她是单独跟大哥说的。 林晚照骂刘凤女,“说的那些话,简直不是个人。小特有多少房,有一套是她给的么?从小到大, 一点儿当妈的责任都没尽过,现在连生活费也不想出了。” 林晨阳皱眉,“是不像话。”且不说林特住的近,每早跟大舅姥爷一起吃早餐,见面儿都是大舅姥爷长大舅姥爷短的。就事论事, 林特也很不容易。 林晨阳看妹妹怒火难消,说,“想个法子叫凤女吃个教训,她就不敢这么胡乱安排了。”这个外甥女也是笨的很。 林晚照, “我一时想不到好法子。眼不见心不烦,不叫她来就是。” 林晨阳眼中带丝笑, “慢慢儿想。你不叫她来,她就不来?你是她亲妈呢, 厚着脸皮也要来的。” 林晚照积极开动脑筋, 终于叫她想到一个好法子。以前给刘凤女买的那房,房子是刘凤女的名儿, 首付是林晚照付的,贷款也是刘凤女的名儿贷的, 可贷款一直是林晚照在还。林晚照都是每月还贷前把贷款给刘凤女转进去,银行直接从刘凤女账户扣除贷款。 林晚照想好了,她不还了,叫刘凤女自己还。 刘凤女再敢想这些没良心的事,她就打官司把房子要回来!她才不怕刘凤女,大不了断绝关系,她还清静哪! 林晚照这一断供,当月的钱没进来,银行扣的就是刘凤女的钱。刘凤女看到银行短信,就有些叫苦,这供楼好几年,老妈都是雷打不动的给她转账,现在这不转了,明显是因着上次得罪老妈的事儿。幸而这房子已经交房,刘凤女装修后租了出去,地段儿好,房子宽敞,每月租金就有两千五。 租金的钱早超过每月要还贷的金额了。 可就这一下子每月少一千多块钱,刘凤女也颇是肉疼。 齐志军知道这事儿后也责怪她,“你也是,不跟我商量就去跟妈说,可不把妈惹火了。” 刘凤女道,“等过些时间,我买些东西去看看妈,跟妈说说好的。” 齐志军,“我看岳母不像是能轻易消气的,你去了好声好气的说,别提房贷的事。咱们自己交,用租金也绰绰有余。” 刘凤女道,“我还想给小硕再付个首付哪。” 齐志军头疼的揉着眉心,“齐硕就在咱们身边儿,以后什么都是他的。小特离得远,那孩子也可怜,岳母格外心疼小特,你多疼疼小特,岳母就不生气了。” 刘凤女道,“等星期天我带齐硕过去,姐弟俩也多聚聚。” 齐志军,“这是正道。”悄悄跟妻子道,“咱俩能陪小硕多少年,以后还是亲姐弟互相帮衬。你别去伤小特的心,孩子再有钱,自己挣的跟亲妈给的那能一样吗?你要疼齐硕,就该对小特好,别叫姐弟俩生分了。” “小特多疼咱小硕啊。过年还单独给小硕压岁钱哪。”刘凤女觉着林特很懂事,很知道疼弟弟。 齐志军无奈,“那你更得对小特好。以后你再有事跟我商量,别自己拿主意。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这是后妈呢。” 林特还奇怪,不知道她妈怎么得罪姥姥了。 她妈好几回过来特别巴结姥姥,还买许多好吃的。 林特学习忙,跟亲妈感情一般,她也就没多问。因为姥爷要搬到三舅家住,林特过去帮着姥爷搬家。 林晚照一向不禁林特跟刘爱国来往,刘爱国对林特也一直不错。这孩子有良心,一直记着姥爷的好。 这也是老三家搬新居的日子,之前林晚照给买的新房,老三家装修就装修了大半年,新年还要散散味儿,过了年,搬新居。 老三原是想邀老妈一起过来的,林晚照嫌搬家闹腾,说等老三搬好了,她再去看。 林特一起过去帮忙。 三舅三舅妈对她也好,打去年开始,三舅妈给姥姥买衣服,也总有她的一件。林特的生命里,每个对她的人,她都记得。 林特叫着刘飞一块去的,这年头还没有太专业的搬家公司,就是自家打包好,请工人过来搬。老三家换的全套新家俱新家电,刘爱国那间是专门装修的老人房,朝阳的房间,还带一个洗手间,马桶是智能的,旁边有给老人设计的扶手,床头灯的开关也都很方便。 老三已经跟家里的钟点工说好了,以前都是一个星期来家里两次打扫卫生,现在老爸过来,就跟刘飞当时雇的钟点工一样,每天上午过来,打扫卫生,给刘爱国做午饭。 刘飞都说,“小舅,您这屋儿装的,等我房买了,我也照着装。” 老三笑,“行啊。”又问刘飞什么时候买房,打算买什么地段儿。刘飞是想买A大附近的房子,他当时跟家里说是买期房,实际是想附近买套二手房。这样芳芳妈妈搬过来住,离A大近,芳芳回家也方便。 刘飞说,“A大附近,学区好,以后不管是租是卖,都好出手。” 老三点头,“这倒是。”觉着外甥很上道,A大附近置处房,以后跟女朋友来往也方便。 大家中午在外头吃的,下午回家,林特跟姥姥说起三舅的新家,林晚照听了也很满意。当初老三要房,林晚照既然出钱,就是真心出的。 老三夫妻都是会过日子的人,房子自然收拾的好。 林特说,“三舅说了,过两天挑个吉日,先请自家人,再请同事朋友,摆安宅酒。” 林晚照笑,“到时咱们都去。” 祖孙俩正说话,林特手机响了。 二舅妈的电话,叫林特来家吃饭。 林特最不喜欢二舅二舅妈,现在还记得在姥姥家老院儿,二舅妈说姥姥偏心眼儿坏话的事儿哪。林特很鬼头,说话也漂亮,就说,“怎么能让二舅妈请客,我定地方,等定好了我请舅妈吃饭。” 林特定的饭店,老二媳妇自己去的,因为林特请客,就让老二媳妇点菜,这婆娘很没客气,一口气点了六个菜。林特小时候不容易,跟着姥姥过日子,祖孙俩舍得提升生活品质,但从来不浪费,都很节俭。见二舅妈这么点菜,林特也没说什么,翻了翻菜单,加个西红柿蛋汤。 俩人吃着饭,老二媳妇就苦口婆心的絮叨起来,说网吧多辛苦,“里里外外都是飞飞打理,你不知道啊,工商税务城管,没一个好人,哪边儿打点不到也不行。晚上盯班儿,一宿一宿的熬。” 林特说,“我们俩前台,一个日班,一个夜班,也用不着刘飞熬夜。” “那他也得管着啊。”老二媳妇夹块红烧肉,林特已经听出几分门道,她立刻拿筷子一挡,“我倒忘了,先前听刘飞说,二舅妈你跟二舅都是三高,不能吃肥肉。可别动这红烧肉,叫刘飞知道肯定不高兴。” 老二媳妇脸一僵,筷子就往红烧鱼上去了,林特自己搛一块,尝了尝,“这鱼肯定是猪油烧的,不然不能这么香酥入味。二舅妈,您得戒戒口。来,尝尝这香菇菜心,这也好吃的。” 林特笑着说,“看我,都忘了。”叫来服务生,“给我们再添个苦瓜炒蛋,用素油炒。”对老二媳妇微微一笑,“听刘飞说,二舅妈您现在常吃苦瓜含片,那是降脂降压的药。这苦瓜也是清凉解毒的好菜,您多吃这个,对身体有好处。” 说着,林特又舀了一勺粉糯腴香的狮子头。 老二媳妇望着面前绿油油的小青菜炒香菇、以及小苦瓜炒鸡蛋,再望一眼枣红油香的红烧肉,直馋的暗吞口水,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特从包里拿出手机,“那我问问刘飞,看你能吃什么?” 说着就要打电话。 老二媳妇现在十分怵刘飞,忙拦了,“不吃了不吃了。真是的,你们现在的孩子啊,都管起长辈来了。” 吃没的吃,老二媳妇话归正题,“我说网吧的事,小特你怎么想的?我是觉着,飞飞太累了,你说呢?” 林特又不傻,哪儿能听不出二舅妈的意思。林特继续道,“二舅妈您说怎么着?” “这做生意的事儿,你不大懂。做生意最容易的就是钱,出一笔钱,你不用管了,旁的都是管理人员的事儿。小特,你想想,你平地拍上二十万,能一年就赚十来万?天下有这样赚钱的事?”老二媳妇期待的望向林特。 林特依旧不大明白的样子,“嗯,那二舅妈的意思?” 老二媳妇叹口气,“你说你读书挺灵光的,怎么这就不明白了?小特,咱们在商言商,不是我说,世上可没你们这么分成的。什么事都是飞飞在管,钱也是飞飞在赚,哪儿有这么分的,五五分,你什么都不干,就得一干儿利润,你觉着,这合适么?” 林特早就压着火哪,原想二舅妈顾忌些亲戚面子,留些退路。不意这婆娘什么都敢说,她跟刘飞合伙,跟这婆娘有什么关系?! 林特继续问,“那舅妈您说,怎么分合适?” 老二媳妇道,“我说飞飞占八,你占二,就不少,你觉着呢?” 林特放下筷子,“南唐时冯延已有句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南唐后主便问他,‘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老二媳妇没文化,不大懂林特的意思。林特擦擦嘴角,唤来服务生结账,气的也没把剩下的菜打包,对老二媳妇,“舅妈,就这么着吧。”起身走了。 见林特要走,老二媳妇脑袋发懵,“诶,这啥意思啊!” 林特对老二媳妇笑了笑,“二舅妈你回去一问二舅就知道了。” 老二媳妇琢磨半日也没琢磨明白林特的话中之意,那些文绉绉的词,更是百思不得期解。老二媳妇问丈夫,老二骂媳妇,“人家小特跟飞飞合伙的生意,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去找小特说什么鬼话!” 老二媳妇,“我还不是为咱飞飞考虑,小特就出了点钱,她拿的也忒多了。” 老二媳妇气的双下巴直颤,“那你倒说了个什么?没得把小特得罪了。” 老二媳妇,“我看小特不像生气的样子。就是说的话叫人听不懂。” “说什么了?” 老二媳妇大致学了学,胳膊肘撞下丈夫,“你学问深,你看这是啥意思。” 老二当年正经中专毕业,当年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奈何当年的教育实在不能与现在比。 老二时久不读书,对诗词比较陌生,打电话给大哥咨询,“有句词,吹一池春水,什么的。大哥你知道吗?” 老大稀奇,“你怎么对诗词感兴趣了。” “有人跟我说,我没听懂,问问大哥。” “你闲了真应该多读读书。”老大早听明白了,“你说的应该是南唐冯延已词中名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后头还有个皇帝说了句什么话来着。” “当时的南唐后主李Z问他‘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意思是,风儿吹皱湖面,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老大笑,“有人跟你说这个典了?” 老二轻咳一声,“现在人说话都文绉绉的。” 老大忍笑,“人家这是让你少管闲事,你管得太宽了。” 待老二挂断电话,老二媳妇催他,“到底啥意思啊。” 老二黑着脸,“干你屁事!” 老二媳妇,“啊?” 老二,“小特那意思就是,干你屁事!” 不好惹(林特给二舅妈气的不轻觉...) 林特给二舅妈气的不轻, 觉着自己跟刘飞合作的生意,跟二舅妈有个屁的关系。林特可是知道当初刘飞开店的钱就是叫二舅妈借回娘家去,刘飞才没钱开店的。 林特暗想, 你把钱弄娘家去,我还不是看刘飞可怜,觉着刘飞能把店开好才抵押房子借钱给刘飞开网吧的么。 当初我拿钱给刘飞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当初你这么说,我就不跟刘飞合伙了。现在挣钱了开始出来上蹿下跳! 林特气一回,心里也明白, 这事儿刘飞肯定不知道。一想就是二舅妈自己的主意,或者是二舅俩人唱双簧,一个台前一个幕后。 林特心眼儿密,琢磨一遭,先打个电话给刘飞, 问刘飞这事。刘飞气的,“我妈这是犯神经病了,小特姐你别搭理她。现在爷爷去了三叔家住,我也不怎么回家了!咱们现在这么着就正好, 要不是你厚道,咱们亲姐弟, 哪儿会五五分啊。” 钱全是小特姐出的,刘飞管理当然也很尽心, 可要没有当初小特姐的钱, 他再有管理才能,网吧也开不起来。 去年非典时候, 店也歇业了,刘飞急的不行, 还是小特姐安慰他让他沉下心来。急也没用,倒不如踏下心来多看看书,想想开业后怎么办。 那一段时间真挺难的,当然,各行各业都难。可刘飞第一次自己开店,就遇上瘟疫,歇业俩月,开店的钱是小特姐抵押拆迁房子找贷款公司借的,一年利息就30。刘飞真压力挺大的。 小特姐没催过他一句,还经常安慰他,让他踏下心来。 后来经济复苏,网吧赚了钱,拆迁房的房产证下来,还了小贷公司的钱,又往银行抵押。姐弟俩第一次分红,刚尝过甜头,他妈就来跟小特姐说这些有的没的的话。 刘飞气个半死,在电话里说,“这是前儿死活要替我存钱,我没答应,她就又闹妖。她借给我舅的钱,买两套房子都有了。小特姐你别答理她,现在没合适机会,有机会我一次给她治好。” 林特说,“我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你可得跟二舅妈说说,咱们没什么,都知道二舅妈的脾气。你以后怎么叫芳芳到你家去呢?二舅妈可不好相处。” 林特跟芳芳是认识的,芳芳学姐性情果敢,那是绝不会跟二舅二舅妈这种愚妇愚夫浪费时间的。没这精力,也没这必要。自己正事还忙不过来哪。 林特这话,简直直戳刘飞死穴。 刘飞一直因为老二夫妻做事不讲究,觉着从家风品行上配不上芳芳。 刘飞道,“我这就给她找点事干。” 把这事告诉刘飞后,林特就回了家。因为不想姥姥生气,从情感上,林特不想跟姥姥说这事。 可林特毕竟选修心理学,理智上,林特知道应该告诉姥姥。 姥姥身体很好,而且,姥姥并不是愿意被蒙蔽的性格。 真实有时很丑陋,但,真实就是真实。 林特就把这事跟姥姥说了,林晚照先时听着有些生气,到后来也不气了,跟林特说,“你说你二舅妈这人,说她里外不分吧,她一见挣钱就找你来叨叨,无非就是想多给飞飞争些好处。你说她分里外吧,一味填补她娘家,不是一个蠢字可以形容。” 行了!老二媳妇你做得出来,我也做得出来! 林晚照直接把给老二家的贷款也停了,林晚照还打电话跟老二说了一声,“当初飞飞开网吧,你俩为着算计我的钱,把自己个儿家的钱填补小舅子去。我的钱没算计着,小特跟飞飞合伙,当初出钱时你们怎么不说分红不妥当,现在赚钱了说这些酸话。一分钱不出,有什么脸指手划脚!” 老二试图解释,“妈,我刚骂过刘飞妈,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她瞒着我就去找小特胡说八道。我正想跟小特说哪,可别把那话当真,那是刘飞妈说胡话哪!” “行了!不给你们个教训,你们得一辈子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了!”林晚照道,“以后贷款你们自己还,再有这样不顾体面身份的事,所有赠予撤回。别觉着铺子写你的名儿就是你的,咱们事先签过协议,我打官司也得要回来!我给飞飞我也不给你!” 老二听的哭笑不得,心说,我不就是飞飞他爸么。老二跟老妈说好话,“妈,我是真说过她了!她以后不敢再瞎掺和了!” 林晚照懒得废话,“先这么着,挂了!” 老二跟媳妇说以后铺子贷款自己还的事,老二媳妇虾虾蛰蛰似被抽了尾巴毛的草鸡,咯咯咯叫唤半日,老二不耐烦,“你再折腾,妈说不把铺子要回去!” “这怎么行!当初那是分给咱的!”老二媳妇眉毛一竖,坚决不答应! 老二道,“钱在妈手里,每月房贷是妈打过来的,妈不给钱,你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我就得讲讲这个理!” 老二媳妇觉着她可有理了! 老二给媳妇烦的脑袋疼,摆着肥厚的手掌,“你给我老实点儿吧!只嫌事情小呢。飞飞叫你闹的一个月一个月的不回家,现在又把小特得罪了,妈也跟着生气!” 老二媳妇气鼓鼓,“都是小特那丫头挑唆的,要不妈怎么知道!” 一月忽然少了一千多块钱,老二媳妇怎么甘心,她还真到林晚照那儿去了。 林晚照听到门铃响,从门禁系统中看到是老二媳妇的胖脸,直接拿起门禁电话说一句,“不许你再来!” 老二媳妇还站在门外不走,一直按门铃,林晚照直接把门禁关了。这媳妇依旧不走,咣咣砸门。林晚照直接打110报了警,俩社区民警上来,把老二媳妇带走了。 老二媳妇满世界哭诉,跟大嫂大姑子小弟妹打电话,说婆婆打110让警察抓她的事。没一个人站她这边儿,老大媳妇一向冠冕堂皇,电话里就说,“妈不想见你,二弟妹,你当时就该回家。妈也是六十的人了,何必招老人家生气。你说这事儿闹的,你说是去看妈,结果妈报了警,谁能说你有理呢?” 刘凤女自己也被老妈制裁了,现在每月多出一千多的贷款花销,听到老二媳妇这事,刘凤女也是偏自己亲妈的,说老二媳妇,“妈不想见你,你就别去招妈烦。你也是,非站外头不走,那不是赌气么。你偏跟老人赌气,你可真有出息?” 刘凤女还特意给老妈打电话,想安慰安慰老妈。林晚照不乐意接她电话,已经把她拉黑了。刘凤女就打电话给林特,让林特多关心姥姥,劝姥姥别生气。 林特说,“我已经跟姥姥说了,二舅妈再敢过来,报警后直接上诉,告她骚扰民宅、虐待老人。” 刘凤女说,“也不用这样,到底是一家子。” “怎么不用?姥姥都六十的人了,平时过过清静日子,跟同学一起上上课、旅行旅行倒罢了。她倒上赶着给姥姥添堵,也就姥姥心胸宽阔,要是我,上次报警就直接起诉了。”林特说起这事也很生气,觉着二舅妈非但自私贪财爱占便宜,更是没有一丁点儿孝敬老人的心。 林特还说刘凤女,“妈你是姥姥的闺女,姥姥平时多疼你啊,你可得占姥姥这边儿,怎么还帮二舅妈说话?” 听林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知道生活费事件的,刘凤女悄悄放心,看来妈没把那事儿告诉林特。 刘凤女道,“我不是想都一家子么。” 林特轻哼一声,“是不是一家子都得讲个理,如果有人不讲理,我们也不用讲理了!” 老三媳妇听说婆婆被二嫂气的报了警,当天就买了营养品,打算第二天下班接上阳阳就一家子去看望婆婆。老大媳妇也是速度飞快,尤其现在朵朵出国读书,她大学工作清闲,还提早下班买好菜带过去,给婆婆做晚饭,不叫婆婆操半点心,受半点累。 都是劝老妈,别跟老二媳妇一般见识,那一向就是个糊涂人。 林晚照是真的体会到聪明人的好处,哪怕虚伪如老大媳妇,算计如老三夫妻,起码这几人做事漂亮,知道进退。无非就是图钱,知道他们的目的,把钱守好,你日子就痛快。 凤女老二这俩蠢才不同,那真是什么奇葩事都做得出来。 凤女骂骂还知道回转,老二是真跟她生分的,不然不能到现在也不露面儿,来都不来。 爱来不来! 林晚照想,永远不来才好哪! 纵是做母亲的再心软,可谁也不是无限包容的圣人! 随他去,爱咋咋地! 林晚照也半点不为老二遮掩,把老二媳妇干的那些乌七倒灶的事都说出来了。 “早我就看出来了,当初就是想借飞飞开店的名儿算计我的钱,我能叫他算计了!现在又插手飞飞跟小特的生意,你们说是不是脑子有病?”林晚照道,“我平时得去上课,懒得理会,但这事叫我听到,管不了别的,铺子的贷款以后他们自己还,我不管了。” “把你们养大,上学供计出来,娶妻生子,该尽的义务我都尽了。当初拆迁后给你们各家资助,原就说好是赠予。”林晚照正色道,“我对你们要求不高,踏实,体面。做人做事,总得要些颜面。” 林晚照是那种凡事先往自己身上寻因果的性格,老二跟凤女这么蠢笨,孝子贤孙如此品性,林晚照早就想过,是不是自己不会教育孩子?才会如此失败! 怀疑与反思一直充斥在林晚照的心里。 她没有回到年轻的时候,如果在孩子还年少时,或者一切都来得及。 现在一个个的都人到中年…… 林晚照自己的文化水平与见识所限,她这辈子,也着实累了,不想再为别人活了。不过,有机会的时候,林晚照也会强调自己的人生观:踏实、体面。 这就是林晚照对子女的全部要求。 只要踏踏实实做事,就能体体面面做人。 因为踏实做事,即便无大富大贵,也能习得一门技艺,寻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心里踏实了,日子就踏实了。踏实,心中无忧无愧,便能挺起胸膛,体面做人。 林晚照就是这样的人。 她并不灵巧,也无大才,可她觉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即便如上辈子晚年那样拮据,她心里依旧是踏实又体面的。因为她那一生,从未负人。 她知道,她看错了子女,信错了子女。 她一直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才会有那样的晚年。 她知道错了,她不会再走错误的路。 林晚照心志坚定,不管她的话有没有人听进去,该说的她都要说。说完了,她也不纠结。老大老三两家好意过来,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心情。林晚照不再谈论烦心事,主动岔开话题,跟老大说,“下个学期有两个绘画班,我们现在的小老师不继续带班了,杰子你去给我打听打听,下学期绘画班的哪个老师风评好。” 老大应下,老大媳妇看着客厅画架上的素描,笑道,“妈您手巧,我看您现在画的就很不错了。” “现在就是些简单素描。”林晚照说,“下学期还得继续学哪。” 老三跟着凑趣,“我记得小时候,您剪的窗花儿、做的花饽饽,十里八乡都有名儿,难怪这画画儿一上手就成。” 老三媳妇说,“妈您想学什么画?水粉、油画、还是国画?” “这个还没想好,先把基础夯实了再说。”林晚照种地许多年,说话也带着农民本色。 大家说说笑笑,等林特一回家,洗洗手就开饭了。 在座没一个傻的,都猜到肯定是林特老妈告状,老妈才气的把老二店铺还贷的事停了。 老三想,我没看错这丫头,果然不是个忍气吞生的窝囊人。现在二嫂得罪她,她都能给二嫂个好看。等以后再大些,恐怕得是下一代里的尖儿。 老大媳妇也给林特夹筷子西芹百合,和声悦气的问她功课忙不忙。以前没留心这丫头,觉着就是寄居婆婆这里,现在看来,到底是守着的亲,婆婆可不就格外看重这丫头么。 这可不是个善茬。 老大媳妇暗暗在心里给林特定了位。 林晚照苦口婆心的话不一定有人听得进去,但,林晚照不好惹、林特不好惹的印象,已经深深印在兄妹几人心中。 而这种印象,往往比苦口婆心的教导更好用! 琐事(林晚照度过一个愉快的傍晚...) 林晚照度过一个愉快的傍晚, 晚上写日记时顺带把今天孩子们过来给她带的礼物都记在了各自的小账本上。 当然,还有老二媳妇干的坏事,也都记录在老二的小本子上。 老二媳妇则是在挨骂中度过的。倒不是老二骂她, 老二觉着媳妇挺可怜,被老妈报警抓到派出所,老二去派出所领人时,还被要求签署一份保证书,保证不再去骚扰老人,自己亲妈也一样。 派出所所长都说, “唉哟,你们那是去看老人啊,老人不想见就换个时间去,哪儿有咣咣砸门的。老人上年纪,还以为你们是去打她的呢。” 老二, “那哪儿能啊,那我亲妈。” “现在不孝子多了去。”所长指着签字的地方,“交完罚款后去领人。” 罚两百块。 老二真觉着老妈这事儿做的有些过,亲儿媳上门, 婆婆报警,哪家有这样的事啊。 为了安慰媳妇, 老二还带媳妇去吃了炖肉。 夫妻俩都有些生气,所以既没有打电话道歉, 也没上门儿道歉。 老二媳妇打电话跟亲妈说这事, 意思是跟亲妈诉诉苦,母女俩有共同语言, 让亲妈跟她一起控诉婆婆。 结果,亲妈一听她这事就炸了, 骂闺女,“你是不是傻!你不是说你婆婆现在手里二三十套房么,这得多少钱,你这傻蛋!” “一套三十万也得六七八万的家业,傻子,得罪谁不好,得罪财主!”亲妈气的脑仁儿疼,恨不能飞到闺女家指点这傻闺女,可惜没长翅膀,只能在电话中远程教育,“你婆婆甭管报不报警,就你婆婆的家业,只要是脑子清楚的人,就不会叫她不高兴!” “你们这把人一得罪,你婆婆指头缝儿里漏点,就都便宜给你大伯子小叔子了。原本她就偏心,这不现成又给了她偏心的由头!” 老二媳妇道,“也不能为着钱不要命了啊!我就是好意去看她,这不好心没好报么!” “谁看人能看到警局去啊。你要什么都好好儿的,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哪。你婆婆报警,这不是一方的事儿!你婆婆固然刻薄,你肯定也得罪她了!”亲妈简直无语,苦口婆心,“我的傻闺女哟,你大伯子小叔子一个两个的又精明又厉害,你这是现成给人家钻空子!还有空跟我这里叨叨,明儿买些好果子点心,装个大果篮儿,给你婆婆送去!你婆婆不开门,你就在门前等。一天不开你等一天,一年不开你就等一年。到时人人都说她刻薄……” 话说一半,亲妈嘎然而止,“不成不成,这是对付刁婆子的办法。你婆婆虽然刁,却十分有钱。不能这么挤兑。这样吧,你就带上礼物过去,你婆婆要是不开门,就去你婆婆舅那儿,跟长辈好好说说。一回不行,就去两回。也别每天都去,你就隔三差五过去,见不着你婆婆,就往婆婆舅那儿坐坐。说话得和气,长辈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无非是叫你顺从着你婆婆些,别惹你婆婆生气。” 亲妈说着叹口气,“人家亲兄妹,肯定偏自己人,你应着就好。看你听话,到时你婆婆舅自然替你说话,还能拉拢到你婆婆舅。你婆婆不是很信任她这个大哥么,你要想从你婆婆那儿得好处,她喜欢谁,你就跟谁交好。她讨厌谁,你就离那人远些。” 老二媳妇木了一瞬,“估计现在我婆婆最讨厌的就是我了。” 亲妈叫闺女噎的直翻白眼,“所以你得用心!你个笨蛋,多少人不能得罪,你非得得罪这腰缠万贯的!” “傻不傻!当初你公公在你家倒过的跟太上皇似的,那老头子有什么用啊,不把钱都分完了么?” “哎,我们飞飞有名的孝顺孩子,有什么办法,难道拦着孩子不让孝顺亲爷爷?我们家大姑子、大伯子、小叔子哪个星期都来,难道敢对公公不好?还有我那刁钻婆婆也关注公公哪。” “哪家过日子也没见谁家像你家这样事儿多?你婆婆不是死都不复婚么?”“谁知道怎么想的。” “现在别说这个,好在你公公也搬走了。把精力放你婆婆身上。我告诉你……” 亲妈传授亲闺女诸多不二法门,老二媳妇跟亲妈在房间煲俩小时电话粥出来,就让丈夫给婆婆打电话,还跟丈夫说,“也是我的不对,急躁了点儿。现在妈肯定不想接我电话,你给妈打个电话,就说我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妈心情好了,我再过去给妈赔礼道歉。” 老二一指墙上挂钟,“都几点了还给妈打电话。” 可不是么,十点了。 想老太太可能睡了,老二媳妇道,“那就明儿打,明儿一早。” 什么电话都没打成,林晚照把夫妻俩电话都拉黑了。 林晚照也没空理会老二媳妇这点心眼儿,她现在一有空就开车出去写生,有时跟同学一起,有时是自己一个人,日子过的可悠哉了。 老大刘杰给老妈打听了下学期两个绘画班的老师情况,林晚照找林爹要了下学期学费后,自己报了名。 林晚照平时时间规划挺忙,夫妻俩亲自上门,林晚照不在家。俩人就去了大舅林晨阳家,林晨阳也不在家,钓鱼去了。 方红回娘家,娘家有事。 姥爷再婚后搬去赵阿姨家,虽然离的不远,却是另一个小区了。 夫妻俩算是无功而返。 方红从娘家回来气个半死,跟丈夫林晨阳说过一遍后不解气,因为跟林晚照关系好,又跟林晚照叨叨一回。 不是旁的,她娘家弟弟对父亲不好。 方红一口气灌下凉茶,“有些事,真是得日久见人心。哎,日久都见不到人心,得没钱时才能见到。” 去年非典后方红父亲就把家分了,老爷子只比林爹小两岁,或者是感慨生命无常,就想趁自己明白,把家业分一分。 方老爷子分家很有讲究,首先,他跟着长子住,房子给长子。其他孩子得钱,生活条件不好的得的多,生活条件好如方红这种,一分没得。 当时方家分完家,方红就给亲爹气哭了。 方红跟林晚照说,“当初给他们房时说的信誓旦旦,我爸养老就归他们了。现在说变脸就变脸!跟我说兄妹八个,不能指着他一家养老,要轮!一家一个月的轮!你说把我气的!” 林晚照想现在刘爱国可不就是轮么,一家一年的轮。上辈子他跟刘爱国也轮过,后来觉着实在不是常法,或许哪家都不乐意让他俩去住,就给他们在外租的房。担心爬楼累,就给租的平房。 往事只是一瞬,林晚照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说了,我爸当初不是没房!我爸现在住的是自己的房!凭什么轮!谁不愿意住谁出去!也轮不到我爸出去!”方红气的眼圈儿微红,“这些年,一直是住我爸的房。你不知道以前,我弟媳妇是我爸爱吃什么,她就做什么。现在三五天的不理人,我爸顶不爱吃北瓜,她就见天做北瓜。我爸高血压,她就一个劲儿的用往菜里搁猪油。如今房一过户,就成他们的了。我爸就成寄他们篱下了!妹妹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 林晚照很直接,“不光没天理,简直不是人啊。” 方红狠狠抽一鼻子,“就是!” 接下来几天,方红一直为娘家事生气。 林晨阳劝她两次也没什么用,方红为娘家事是忙的吃饭时间都没有,林晨阳见状,就又去钓鱼了。林晨阳是a市钓鱼协会副会长,经常约上朋友一起钓鱼。 林晨阳这一钓鱼,方红更生气了,跟林晚照诉苦,“一点儿都不知道关心人。他有事我是怎么陪着他的,他都忘了。没良心。” 非但跟林晚照叨叨,儿女都叨叨个遍。 林晚照都说大哥,“你倒是多陪陪大嫂。”她大哥当然是难得好人,可什么人都是有缺点的。用现在人的话说,大哥就是那种偏理性,一点儿不感性的人。 林晨阳想了想,“再过些日子,这事现在不好解决。” 一个月后,方家终于闹去派出所。林晨阳给方红两个建议: 第一,先把岳父接来住,住家里也好,住林爹以前的房子也行。第二,当初方家分家是签过赠予协议的,拿着协议起诉,把赠予的房再要回来! 道理(对于林晨阳的两个建议方...) 对于林晨阳的两个建议, 方红有些犹豫。 林晨阳不急不徐的沏了碗明前茶,在明前茶清淡的香味中,听到方红犹豫又负气的声音, “当初分家,什么都没分我,凭什么叫我养爸?” 林晨阳永远淡定,“法律上规定,赡养父母是每个子女的义务。另外,父母向子女求助, 于情于理,我们都有救助老人的责任。” 理性总结后,林晨阳叹口气,看向妻子,“较这个真儿做什么, 咱家的也不缺岳父那点东西。一家人要真斤斤计较,哪儿能算得那么清?差不多就得了。岳父并不是太重男轻女,要不你当年也上不了大学。” 方红气,“我爸也想供我哥, 他考得上么?还有二弟三弟,一个两个都没考上高中, 难道怨得了别人!” 娘家这事吧,管, 生气!不管, 也生气! 方红道,“这些年, 我哪个少帮他们了!自己个儿不争气,我过得好, 就好像我沾娘家多大光似的!我读书时晚上都是读到十二点,没钱买书,借同学的书抄!我受的苦他们就不说了!” “还有我爸!也是自己活该!当初我就劝过他,还活的好好的,也不知道着急分什么家!原本没事儿,叫他分出事儿来!”方红气的端过林晨阳的茶灌下一口,烫的直吐舌头,“怎么这么热!” “刚沏的茶,能不热?”林晨阳去饮水机给她接杯冷水,方红直接去冰箱拿根冰淇淋。看到公公搬家前送她的冰淇淋,方红格外怀念林爹,说,“我现在最佩服咱爸,别看平时不靠谱,大事没有一件不叫人心服口服的!你看咱爸分家的英明,再看看我爸那糊涂蛋!不怪他落这个下场啊!” 方红连吃两个冰淇淋下火,还得继续管娘家的事。 一来她本就是个爱张罗事的性情,二则像林晨阳说的,哪怕爹娘什么都没分,父母到这个地步,做子女的怎么能不管呢? 想来想去,到大哥那里无非就是吵架。 这吵了一个月,方红也累了。 方红联合另一个分家只分到一只纪念怀表的妹妹,把方老爷子接了出来。这个妹妹日子也过的不错,所以分家时勉强比啥都得的大姐方红强一点,分了一只不走针儿的怀表。 方七妹的儿子开车,方红跟七妹两个给方老爷子收拾的东西,把老头儿接到方红家。 方红别看嘴上抱怨的很,对父亲是很孝顺的。 因为岳父要来,林晨阳没出去,林晚照今天上午两节课,下课她就没约同学吃饭,而是到大哥这里,帮着准备午饭,等大嫂把人接来,饭就做得了,也省大哥大嫂的事。 林晚照边剁馅儿边说,“听说那老爷子三高,能放猪肉么?” “少放点没关系。一点儿不放,岳父得说素了。”林晨阳把面和好,放在盆里醒着。 方老爷子喜欢吃饺子,林晨阳为人细心,对岳父的饮食喜好略知一二。 方家姐俩儿把方老爷子接来的时候,林家兄妹正在包饺子。门铃响,林晨阳去开门。已经是五月天,方老爷子披件旧西装外套,白发缭乱,左右俩闺女扶着,见着姑爷第一句话就是,“我说不来,不来。” 林晨阳笑,“爸,您来可怎么了?我们也想孝顺您。” 后头是方七妹的儿子给拎着行李,没多少,就俩提包。 林晚照也从厨房出来跟方老爷子方七妹母子打招呼,她听到方老爷子说的话,亲切的安慰老人家,“方叔叔,您放心的住吧,这就是您自己家,我们都欢迎您过来。” 房间是方红提前收拾出来的,以前林爹过年过节的住,林爹的东西都归置出来放到书房,林爹三重锁的大柜子依旧锁着,被褥换了新的。 这是位嘴硬的长辈,建国前的人,老思想,旧观念。 像林晨阳说的,不是太重男轻女的人,不然方红读不了书。 但建国前过来的人,思维始终停留在养儿防老、养老送终是儿子的义务,到闺女家住,心理上就觉着过意不去。 可到如今地步,房子一过户,就成了儿子家。儿子家是住不得了,方老爷子四儿四女,如今或囿于家庭条件、或囿于旁的原因,肯把他接到家来的,就是大闺女方红。 方家姐妹帮着老爹把衣服放好,方七妹就出去帮着包饺子了。 林晚照在方家也挺有名声,以前方红总觉着这小姑子是个拖累,非但要照顾小姑子家孩子,小姑子包地盖房,总来借钱,把方红愁的不轻。不敢在林晨阳跟前儿说,时常回娘家絮叨。 后来林晚照拆迁发财,连带着叫大哥大嫂买小院儿,也发了一笔。方红就改了口气,觉着林晚照是个有良心的人。主要以前甭管借多少钱,林晚照一有钱就还,从没有钱不还,拖欠过。 至林晚照离婚搬到楼上,方红觉着,小姑子还是颇有过人之处的。尤其宁可离婚也不舍财,颇豁得出去。 再后来,林晚照过来后但凡做些差样儿的,就把大哥大嫂叫上去一起吃饭。其实要晨阳方红的条件很好,没什么吃不起的,可这不是一家人么。 住得近,就格外亲近。 林晚照学车买车买房置业读老年大学,还自己开车旅行,方红嘴上不说,也早不将林晚照当以前看待了。 方七妹见大姐夫兄妹在家包饺子,心想非但大姐夫人好,人家妹妹也这样好。知道咱家有事,主动下来帮着张罗。 大家一起包完饺子也就中午了,饺子简单,下锅一煮就熟。 方老爷子咬一口饺子就哭了,别开脸擦掉眼泪说,“有日子没吃这么可口的饭了。” 林晚照听了都不好受,何况方家姐妹了。 方红给老爸往碗里夹两个饺子,“爸您放开了吃,咱明儿还包饺子。” 方七妹也说,“就是。爸您不还爱吃天福号的酱肘子么,明儿我给您买去。” 方老爷子再吃个饺子,摇头,“哪儿能叫你们花钱。” 方七妹把醋碟往前推推,“爸您蘸点儿醋。” 老爷子急着吃饺子,忘蘸醋了。 八十几的老爷子,吃了二十六个饺子。这还是方红拦着,没叫多吃。老爷子还不满,“这怎么还不让吃饱啊。” “您这年纪,别撑着。来,喝点儿饺子汤。” 方老爷子,“嗯,好吧,那我溜溜缝儿。”喝两碗饺子汤。 饭后姐妹俩扶着方老爷子回屋休息,林家兄妹还有那叫范春的小伙子一起收拾餐桌,林晚照把厨房收拾好,就先上去歇着了。 方老爷子年纪不小,却也不算大,跟林爹同岁。 想想方老爷子站都站不直,满头白发、需人搀扶的老态隆钟,再想想林爹现在腰杆儿笔直,眉眼含笑,刚刚三婚的风采。 林晚照想,真宁可亲爹是林爹这种。 想到林爹,林晚照在市场上买了上好的鲅鱼,给林爹包了一盖帘鲅鱼饺子,在冰箱冷冻放到饺子盒在冰箱冷冻,打电话问林爹什么时候在家,她给林爹送过去。 林爹让林晚照傍晚过去,一起吃晚餐。 赵家晚餐很丰盛,林爹赵阿姨都不是热衷养生的人,晚餐有熏鱼、煎鱼,这是林爹的最爱。赵阿姨面前的则有炖肉、煎肉。当然,间或三两样时蔬,用来解腥解腻。 林晚照更喜欢吃肉,猪肉、牛肉、羊肉,她都不挑。林晚照还问林爹,换季了,要不要一起去买衣服。 林爹道,“以后就不用你了,我跟你赵阿姨一起去买。你把钱给我打过来就行了,也不用很多,一季五千块。” 以前一换季林爹就叫着她去买衣服,她还觉着林爹臭美,现在林爹跟赵阿姨一起去了,林晚照莫名觉着还有些空落落。 不过,随林爹的便了。 林晚照一个磕绊都没打就应下来。 林爹跟赵阿姨说,“咱们晚照孝顺吧。” 赵阿姨点头,“晚照心地纯良,的确很好。” 林爹笑眼弯弯,问林晚照,“家里有什么事没?”“没事。旭辉说让林斌给您定了款腕表,特别帅,还没到,等到了给你带过来。大哥那儿也好,就是方家老爷子搬过去了。大嫂娘家闹的有点不像话了,那老爷子英明一辈子,分家没分家。” 林爹不屑,“他英明个屁。只看分家那就是个糊涂虫,他不会看相算卦么,怎么没给自己算一卦?” 林晚照奇怪,“方老爷子还会算卦啊?” “解放前在街上摆摊儿的,瞎扯胡诌,有点名声。解放后他反应的快,去了文化宫,当了个小干事,从此就以党的干部自居,一辈子没入成党。”林爹撇下嘴,跟赵阿姨说,“你说世上竟有这样分家的人?先是把房给了长子,剩下的先儿后女,日子最差的分的最多。” 赵阿姨想了想,“这不足为奇。做父母的人,许多愿意补贴一下日子不太优渥的子女。” “即便有这种想法,也不能这么干。”林爹夹片熏鱼,“正常人家,子女只要智商正常,只要正经工作、老实本分,日子总不会太差。子女对父母,贡献多的,就该多得。贡献少的,就该少得。没有贡献的,便不该得。” “养育子女是义务,分家可不是。分家应该是对子女的肯定,如果付出多的,就因为家里日子少,便不能得到父母财产。而日子过得差,付出很少的,反是得到馈赠,那对付出多的、有孝心的子女就是一种巨大伤害!” “物不平则鸣,何况是人。再说,照姓方的这么办,那人人都不必努力不必孝敬,先得投个男胎,最好是长子。即便不是长子,只要过得差,就能得到父母大部分遗产了。这是什么道理,这岂不成了鼓励懒怠懈惰么?” 林爹道,“多劳多得,这才能人人心服。” 以前觉着林爹很会讲歪理,这一次林爹说的道理,林晚照却是认同的。 林晚照问,“爸,那你说大嫂家这事儿怎么办啊?” “事情不难办,当初他家不是签了赠予协议的么。打官司就能把房把钱要回来,难办的是,遇着糊涂人。”林爹挑眉,“就方家那老神棍,他愿意跟儿子打官司?” “那要怎么办?”林晚照问。 “管他怎么办。”林爹无所谓,“打官司把房跟钱要回来是最好的,要不愿意,回去过日子、去养老院或者方家人自己商量呗。” 林晚照叹,“看着又可怜,想想又可恶。” 林爹瞥林晚照一眼,“知道爸爸我的好了吧。” 林晚照颌首,“还真是。虽然爸你没心没肺,但你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这也是我们的福分了。” 赵阿姨忍俊不禁。 林爹不满,“喂,我可是你爸,你说话给我客气点。” 林晚照奇怪,“难道不是这样么。” 林爹气噎。 林晚照手机响起来,看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林晚照接起来,里面传出林晚照两辈子最最讨厌的声音,“亲家母啊,是我。” 林晚照的亲家母,老二媳妇的亲妈,刘亲家母。 林晚照脸沉下些,“什么事啊,我吃饭哪。” 刘亲家母笑,“我想着,咱们老姐儿俩也有时间没见了,我买了上好的小黄鱼,给你送些过去,你什么时候在家,我给你送过去。” 林爹甭看上年纪,耳朵灵的不得了,听到这婆娘的声音,问林晚照,“这不是刘家堡那婆娘么?你还跟她联系呢。这婆娘坏的很。” 林晚照也很讨厌刘亲家母,老二媳妇那些坏主意,都是这婆娘给出的。林晚照重活一世,也不想再跟这些讨厌的人来往。她知道这婆娘为什么来,老二夫妻来了好几回,林晚照不是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不见这俩人。 这刘婆子肯定是说情来着,至于为什么说情,林晚照不用想也知道,这婆娘从来不见兔子不撒鹰,就是图她手里的钱。 见林晚照还不挂电话,林爹面露讥诮。 看林爹一眼,林晚照直接说,“我爸说你特别坏,叫我不跟你来往。你别打电话来了,我吃鱼自己会买。再见。” 然后,干脆俐落的挂了电话。 林爹瞠目结舌,良久反应过来,才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 林晚照放下手机,很坦然的说,“有用的我就听,没用的就不听。我不会思考啊?我思考过的。” 林爹,“你这不让我做坏人么?”林晚照说,“这怎么啦?你也很讨厌她啊。再说,你跟她也没什么交集。就是退一万步,遇着个当事儿,爸你也不可能输啊。” 林爹头一回给林晚照气笑,林爹说,“我看中一块玉,账单寄你那儿去。” 林晚照很大方,“寄吧寄吧,等我没钱就过来跟爸你一起吃饭。” 林爹夹块鱼,“吃吧吃吧。我都在吃你赵阿姨的软饭。” 林晚照搛块炖肉,幽默的说,“没事儿,我就当爸您的拖油瓶。” 赵阿姨给这父母俩逗的直笑。 谢谢您的好人卡(第一三六章嘟嘟——听筒中...) 第一三六章 嘟嘟―― 听筒中机械的盲音提醒着刘亲家母什么, 老二媳妇望着亲妈僵硬的侧脸,手半遮唇,作贼似的小声问, “妈,我婆婆答应没?” 这一声唤回刘亲家母的神智,这位在家族峥嵘大半世,以精明算计闻名的女士缓缓转过脸,不可置信道,“你婆婆挂我电话。” “我婆婆到底怎么说的?”老二媳妇追问。 刘亲家母怒气上涌, 脸色沉下来,怒道,“那刁婆子竟然说不想跟我说话!”然后把林晚照臭骂半小时。 老二媳妇也被亲妈的怒火吓一跳,还是刘亲家公在外听不下去,进屋说, “你骂骂咧咧说什么哪,当着孩子,怎么能这么说亲家母,那怎么说也是大闺女的长辈。” “什么长辈!要是长辈, 能挂我电话!这分明没将我放眼里!”刘亲家母气的不行,骂自家老头子, “以前就仗着家里出大学生,神人瞧不起!咱们闺女结婚, 我给要500块钱的彩礼都要不出来!现在又这样欺负咱闺女, 不把咱刘家放眼里,我跟她没完!” 刘亲家公问她, “你能怎么着?”不待妻子说话,刘亲家公就道, “闺女女婿结婚好几十年,飞飞都要说对象了,你不让闺女回去?还是到亲家母那里撒泼打滚?你犯得着么。人家就是不乐意跟你来往,你非弄成仇人还是怎地?” 这话直接把刘亲家母给问住了。 的确,这不是以前都住村儿里时候了,也不是闺女刚跟女婿结婚时候了。 刘亲家母气道,“我给我女婿打电话,我就不信我女婿没句公道话!”转头拉拢老二去了,内心还暗搓搓的准备离间老二跟林晚照的母子情,到时让林晚照自己儿子去说她,好叫林晚照生气! 老二能怎么着,他倒觉着岳母是好人,还代母亲跟岳母道歉说好话安抚。回头也不敢打电话说亲娘啊,亲娘本就对他有意见,好几回过去都没见着。他要再替岳母说话批评亲娘,亲娘估计得跟他断绝关系。 老二很不傻,所以,安抚过岳母后,他是屁都没敢在林晚照跟前放一个。 老二把儿子找回来,让儿子带着礼物去奶奶家,看看亲妈怎么样?刘飞说,“我前儿刚去过,奶奶不是爱吃桑椹么。我二姨家有棵大桑树,结了不少桑椹,都是自然熟的。我给姥姥拿去了些。大舅爷也喜欢吃,我还给小舅爷带了些。小舅爷说现在见得少了,以前常吃。” 见儿子这么机伶会办事,老二欣慰,问儿子,“你奶奶还生气不?” 刘飞说,“跟我不生气,奶奶还红烧大鲤鱼给我吃哪。大舅爷钓的野生鱼,那一条得有三斤,爸您不知道那滋味儿,鱼皮炸的稍微有些焦,往锅里炖的入味儿后,再浇上浓浓芡汁。比在饭店吃的都好吃,爸您不知道,我奶奶现在手艺更好了,每天在网上看食谱。有什么新鲜菜,就叫我过去吃。” 老二自幼贪嘴,听儿子形容那鱼,已经馋得暗吞口水,听儿子这话就说,“你也别成天只顾自己吃,你倒是替你老子说两句好话。你妈得罪你奶奶,我总没得罪你奶奶吧。” 刘飞早非以前好糊弄的性子,拿个苹果,咔嚓咬一口,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自己父亲,“爸,你这么想,就太小瞧我奶奶了。我奶奶早说了,我妈去她那儿砸门,就是你跟背后指使的。要是我奶奶不计较,你就这么过了。要是我奶奶计较,你就说都是我妈的过。我奶奶早看透了,说你最奸。” “那不是砸门,你妈就是敲门声音比较大。”老二辩解一句。 刘飞拿着苹果起身,“不是砸门,等以后我娶媳妇,我就派她过来。你们要不开门,就咣咣咣踹好几脚。到时我也说,不是砸门,那就敲门声比较大。” 刘飞说着还笑两声,咬着苹果走了。留下老二,险没叫儿子这叫噎死。 老二还托大哥大姐三弟为他说话,虽然挨了兄姐的抱怨,现在刘凤女自顾不暇,老大老三是真为老二说了情的,大致意思是,妈您大人有大量,甭跟他一般见识。 林晚照早把这事抛脑后去了,犯不上跟这些人生气。林晚照道,“让他近期别打扰我,以后再说。不许他跟他媳妇再过来麻烦。” 老二得了老妈这话,倒也乖觉,不让媳妇再去了。他就常买些时令水果,送到大舅家去。大舅妈的老爹在大舅家住,老二就多带一份儿,给方老爷子。 方家这事进行的很顺利,起初方老爷子是放了狠话,要告长子那不孝子的。可真找律师时,这老爷子又反悔,犹犹豫豫的,总是嘀咕,“老子跟你子打官司,打个什么劲儿哟。忒丢人了。叫老街坊知道,得怎么笑话老方家哪。” 便有了退意。 直把方红气的不轻。 林晚照有时下去,看方老爷子这态度,心说,还真应了我爸那话。这老爷子是糊涂,你这趁这机会把事情料理妥当,下半辈子怎么过呢。 不过,林晚照也理解方老爷子的糊涂心思,上辈子她也这样,孝子贤孙到底是个什么样,难道她不晓得么?可面对大哥小弟,她从不说孝子贤孙一句不是。 宁可自己憋屈死,也不能说孩子的不是。 不然,叫孩子如何做人呢? 就是这种蠢心思。 很多父母都是这种蠢心思。 所以,林晚照看方老爷子,真是可怜又可悲。 林晚照心很善,她不好跟大嫂说,就跟大哥说的,“这要不打官司,这老爷子可算怎么着呢。” 钱也分了,房也给了。 林晨阳道,“岳父又不只一个儿子,现在老人家是旧思想执拗住了,劝劝就好了。” 方红是给老爹气的着急上火,林晨阳劝方红,“想个法子就行,不用急。” “你看我爸那样儿,真气死个人。打官司的是他,反悔的也是他。” 林晨阳给方红的建议,首先,老爷子这房,即便要回来,咱也不要。谁赡养老人,这房归谁。另外,最好是每家每月给老爷子些赡养费,不用多,一家两百,一月也有一千六。 这赡养费,谁跟老爷子一起住就归谁,用在老爷子吃穿用度上。 方红始终对父亲偏心的事难以释怀,郁郁,“合着咱们是学雷锋做好事。”啥都得不着。 林晨阳说,“这不为了岳父晚年么。老人家也八十五了,说句不好听的,还能活多少年?安安稳稳的过去,就算了。” 方红是长女,她先跟妹妹们商量,做通妹妹们的工作,然后摆出高姿态张罗这事,三个弟弟,谁都抢着赡养老父。方红说,“现在别急,先得说服爸打官司把房子要回来,不然爸这晚年没的过。” 如此,三个儿子轮番上阵,带着好果子点心来看望老父,闺女们也都过来劝说,替老爷子回忆回忆大哥大嫂的不孝。方老爷子想到长子长媳的可恶,翻脸不认人,心里亦是有怨的。 方红再劝他,你不把房子要回来,以后养老怎么办? 就是儿子们孝顺,你把房子给老大,旁的儿媳妇们能不能心服?您跟儿子一起住,还不是得儿媳妇烧菜做饭的照顾您么。 这样劝着,方老爷子才下定决心打官司。 打官司找律师,都是方红张罗的。 到法庭调解时,方家老大才怕了,自抽耳光跟老父道歉赔不是。旁的兄弟就不能让他这苦情计奏效,待方老爷子把房子要回来,法院责令方家老大一家择期搬出老爷子家。另外还判了每个子女每月两百块赡养费,用于赡养方老爷子。 接下来,方家又为谁赡养父亲,两百块赡养费是不是过高的事,颇有几番争论。 还有方家老大拒不腾房,方红是真恨上大哥,用方红的话说,“简直不是人,我爸这些年的养老金,攒的钱,大部分都给他一家子花了。刚把房给他们,就虐待我爸。是人能做出的事么?” 方红人面儿颇广,自己找的关系,法院强制执行,直接把方家老大一家子的东西给腾空了。 为此,兄妹俩险干一仗。 方老爷子最终指定三子为主要赡养人,其他二儿子四儿子就颇有不服,又说一个月两百块赡养费高了,老爷子一个月哪儿吃得了一千多。 把方红气的不轻,方红指着二弟四弟大骂,“爸就不能略宽裕些?!除了吃饭,就不能让爸再吃两口水果,买二斤稻香村的点心?!嫌多你们就别给!爸今年八十五,还能再活几年!你们可别给这钱,再亏了你们,叫老三占了便宜!合着咱们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竟是他妈外头分斤拨两的外人!” 方红做为长姐还是颇有威严的,她平时就很照顾弟妹,她这一发怒,全都不说话了。方红怒道,“我也不满!我平时也没少孝顺咱爸,他分给我个啥!说我日子好,屁都没给一个!每回伺候他,我也窝一肚子火,想说你瞧瞧你看好的老大是个什么东西!可看爸过的那样儿,能不管么?他还能活一百还是怎么着?再糊涂,再不好,也有好的时候!等到时爸两眼一闭,想伺候也伺候不了了!做父子做父女做兄弟姐妹,也就这辈子!现在我也快上七十的人了,老八最小也五十了!” “谁家也是一家子的儿孙,老二你家小孙子小孙女,一个三岁一个两岁,都得你们夫妻帮忙看,你俩能腾出手伺候爸?老四你媳妇身体不结实,隔三差五的就要住院,你照顾她还照顾不过来,你俩谁能照顾爸?我们做闺女的愿意照顾,爸不是想跟儿子过么。老三夫妻俩都退休了,不用看小孩子,现在跟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挤一套房,多窄巴。爸是照顾他们了,可只要爸能安安稳稳的再享几年福,爸那破房子值多少钱,撑死二十万。你同胞的兄弟,值不值这二十万!” 方红气的不轻,方三弟听大姐把话说开,心里酸涩感动,站起来说,“我们照顾爸,我俩都有退休金,爸也有退休金,那每月200块,不用给,我们夫妻一定照顾好爸。” 方红道,“谁要觉着家里紧巴,谁就不给或者少给,都行。谁要觉着不那么紧,一个月拿出两百,一年拿出两千四,是咱们不在身边,让三弟妹多尽心。让爸知道,大家伙儿心里都有他。” 这回方老爷子没再写赠予协议,而是先去医院开个行为正常的证明,请律师过来立的遗嘱。 甭管大家心里是不是真正心服,起码方老爷子有了安置。把老父安置好,临走时,方老爷子拉过长女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阿红,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方红翻个白眼,“谢谢您的好人卡。” 仿若星光(方红每个星期过去看一趟老...) 方红每个星期过去看一趟老父, 问问吃穿。 每个月给三弟500块,是她的心意。 方红跟三弟打听着,几个姐妹都有给钱, 二妹日子不容易,每月给一百,有空过来给老父洗洗衣服伺候伺候。至于二弟四弟,真做得出,一分不给。 还有方家大哥,已经与家族成仇, 更不必提赡养费了。 方红回家,包都没放下,换着拖鞋就是一句,“林晨阳,我现在才知道, 养儿防老这话,就是放屁啊!” 正在跟父亲喝茶的林正听到这话,微微讶意,还以为怎么得罪了母亲。林晨阳道, “你妈是叫你几个舅舅伤了心。” 林正无奈,母亲平时哪家都没少照顾, 姥爷养老这事闹的,最后还是母亲里外难做, 以后必也是母亲落下埋怨。林晨阳同方红道, “咱们林正可是孝顺孩子。” 林正更无奈,他妈是个叨叨嘴, 他爸是个冷幽默,“爸, 我都四十了。” 林晨阳笑,“那在我跟前也是孩子。” 林正一笑,就听母亲叨叨起几个舅舅来。林正倒杯茶递给母亲,“姥爷还好吧?” “挺好的。你三舅妈人不错,照顾的也周到。”方红喝口凉茶,“你怎么有空过来?” “有些不错的西洋参,我拿些过来。大姑不在家,出去写生了。等大姑回来,妈您给大姑拿上去吧。” 方红应下,问,“给你爷爷那边儿送了没?”“送过了。我给爷爷买了条领带,林安妈给赵奶奶买了件丝巾,我一起带过去的。”林正道,“妈,段教授住院了。” “哟,这倒没听说。什么病啊?” “段教授一直心脏不大好,还是他家的保姆发现及时,打了救护车电话。” 段教授就是仙儿照顾的那位老教授,当初这活儿还是方红介绍的。方红跟丈夫说,“明儿咱们去看看吧,段教授也快九十的人了。” 林晨阳点头。 林晚照听说这事后还给仙儿打个电话,问仙儿现在累不累。医院陪房跟在家做住家保姆可不一样,仙儿说,“我也不累。小段教授没让我去医院,就是每天一日三餐,我做好给送去。出门也不坐公交,打车过去。”小段教授是段教授的儿子。 林晚照这才放心。 段教授上了年岁,已经不能再进行手术,在子女的陪伴中安然过世。仙儿做为段教授的保姆,原想老人家一过世就辞职的。段教授的子女挽留,希望仙儿能帮着整理整理父亲的遗物。 一些衣服便都随段教授火化,有纪念价值、经济价值的,子女们商量着分了。待房间清理完毕,段老授的大女儿还想邀请仙儿去自己公公做家务,觉着仙儿为人本分,做事也俐落。 仙儿谢过人家好意,拒绝了。 因为仙儿一直干到段教授过逝,段家人还额外给了奖金。 仙儿打算请林晚照吃顿饭。 她在城里的时间不长,也就一年多。但耳濡目染,也知道如何请客吃饭。她在林晚照住的附近选了家干净馆子,才把请客的事跟林晚照讲了。 林晚照一口应下。 仙儿就住林晚照这里,晚上老姐儿俩一起说说话。 林特也爱听姥姥辈儿的人讲古,仙儿说,“哎,我这辈子啊,也就这两年活出了点滋味。以前都是吃苦,后来日子好了,我也有几间房出租,每月有两千租金,就觉着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可接着,志伟夫妻就时不时过去哭个穷,打个秋风。我也想着,这不是自己孩子么,早晚是他们的。有了就给他们。时间长了,就成了理所应当,哪个月少了,不给了,脸子就不好看。” “等到咱村儿拆迁,我险没叫那笔钱给吓着,好几天睡不着觉,不敢确定是真是假。到后来搬到安置房,拆迁款一下来,志伟两口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你不知道多孝顺多好。每天的菜,不用我去菜店,志伟媳妇就给买来了,有鸡有鱼。过年了,还带着我跟那老狗去商场买衣服,染头发。哎,我就懵了。后来,志建夫妻也回来了。为着拆迁款,兄弟俩先干了一仗,打的像是几辈子的仇人。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就想着,不就是为着钱么。给他们。”仙儿叹道,“要都是孝顺孩子,都给他们我也愿意。我们老人总是想,过日子过的什么,不就过得孩子的日子么?他们这样,我就不敢全交出去。不管谁怎么说我抠儿、瞎节俭、偏着闺女,我硬留下了十万。剩下的拆迁款全给他们了。” “就因着这十万块我没给,后来各人买社保,一人得交三万多。我问问老大家,老大家说没钱。问问老二家,老二家说手头紧。还纷纷跟我哭起穷来,我就看透了。”仙儿感慨,“有时啊,这儿女啊,你觉着你跟人家亲,是你自己觉着,人家不这样想。” 大概是被伤透了心,仙儿也看透了,此时脸上并没有多少悲凉。林特觉着很难过,仙儿姥姥也是很善良的人,孩子却不懂孝顺,让仙儿姥姥这样伤心。她剥个小桔子给仙儿姥姥。 仙儿跟林特说,“那会儿我看着你姥姥,考上驾照,买了车,自己开着车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就可羡慕了。可我也只能是羡慕,手里就剩两三万块钱了,吃饭还得节俭着哪。等拆迁房下来,我跟老狗就两套房,还是被打了主意,那老狗叫人两句好话就哄的晕头晕脑,就说一家一套。我当时就傻了,原本我打算着,一套房我们自己个儿住,一套房拿出去出租,以后也有个进项。我这不想分,就成了家里的罪人,人人不给我好气儿。” “我是真后悔啊,后悔没早点儿听你姥姥的。当初那拆迁款,我就不该分,好几十万,我干什么不行。我也跟你姥姥学,买房出租。也能去考驾照,自己买车马。我就什么都不干,我放银行吃利息。”仙儿道,“我们这一辈人,上了三五年的学,认识点字,其实没文化。年轻时就是种地干活,老了也想继续给孩子干。” 仙儿微微的眯起眼睛,“就像那牛,累死了算。”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劳苦一生的命运,还是别的原因。仙儿的眼睛依旧是柔和善良的,她转过头跟林晚照说,“晚照姐,你说我也种了一辈子的地,以前是成着队,队里分粮分菜。后来各家承包,我自己家粮食卖了,我也见过钱。可这滋味儿就是不一样,段教授第一个月给我发工资,不怕你笑话,我觉着那钱是带着香味儿的,可香可香了!” 林晚照笑,“怎么没听你说过?” “那会儿不好意思说,怕你笑话我。” “现在不怕了?”林晚照问。 仙儿一拍大腿,笑的灿烂,“不怕了。怕什么,我是真觉着高兴。一辈子没那么高兴过!” 林晚照林特都感受到仙儿的喜悦,两人也不自禁露出笑意。林特说,“这就是自己挣钱的感觉,仙儿姥姥。” “是啊。我一个月两千,一年就是两万四。我想起来觉着踏实极了。”仙儿跟林晚照说,“晚照姐,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踏实过。去年过年回家,我谁都没给买东西。这是我自己挣的钱,我就给我自己个儿买了件大衣。” “晚照姐,我想透了。我得继续这么过,我可不过以前的日子了,那叫什么,我一整天也没有闲的时候,却总是好像看别人脸色吃饭。” 仙儿请客很实惠,因为林特在家,就连林特一起请了。三人没多点菜,瞧着菜量,四菜一汤足够。 三人都是吃过苦的,口味儿相仿,红烧肉红烧鱼百吃不厌,再添一个菌菇小炒,一个家常豆腐。汤就是西红柿蛋汤。 吃过饭,林晚照林特都没抢着付账,让仙儿付的账。 仙儿平生第一次请客买单,拿出崭新的皮夹子,付账时脸上都是笑容,饭店的灯光映入仙儿的眸子,仿若星光。 想通(仙儿没有在林晚照这里多呆...) 仙儿没有在林晚照这里多呆, 也没用中意来接她,第二天就回了家。 自从仙儿出来打工,立下遗嘱要把自己的一半财产捐给社会, 俩儿子抗议过、也说过好话、认过错,但仙儿也没怎么理睬。 时间久了,便都歇了。 仙儿依旧跟俩儿子淡淡的,她回家,中意最高兴。 中意不在家,听到有人跟他说仙儿回来了, 这才奔回去。仙儿已经把行李放好,正在给闺女打电话,叫闺女明儿有空回家吃饭。 中意先给仙儿倒杯温水,待仙儿打完电话才说,“这怎么也没说一声, 我好去接你。” “接什么,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怎么回来了?放假了?” 仙儿看看这杯子,倒也干净,端起来喝口水。屋子虽不如她在时整洁, 倒也不是猪窝。仙儿说,“段教授去世了, 他家大女儿想请我去给她公公做保姆,我想想, 还是算了。” “就是就是。在家多好在家多好。”中意坐仙儿身边, 他一肚子话想跟仙儿说,最后汇成一句, “就在家里吧,别出去了。” 仙儿点点头, “嗯,先这么着。” 她喝过水,就开始整理从A市买回的东西,给自家带的,吃食先放冰箱。另外一些礼物,仙儿给朋友们拿去。 仙儿回家是打算好的,她把林晚照在小区的一处对外的门面房租了下来,这是原本在栗子沟村儿的租给卖早点的那间房,属于商业房租,及至拆迁,分了一间门面。这门面面积不大,五十平左右,离婚时分给了林晚照。 仙儿租下来,打算开棋牌室。 给段教授做保姆时,段教授就很爱打牌,每天都去。仙儿看得多了,段教授住的小区外面也有棋牌室,一张桌一个上午多少钱,是这么算的。一般是赢钱的人出这钱,只要不打得太大,这就算不上赌博。 仙儿打算开上一家,平时再供应些热水也就够了。离家近,进项稳定。 仙儿去操持自己的事业。 刘飞则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A大附近的二手房,面积不大,七十平两居室。付过首付,再办贷款,刘飞年轻,按揭四十年,平均到一个月几百块钱的房贷。 刘飞一看,琢磨着等年下分红后就再买一套。这套也买两居,到时用于出租。 林特有点羡慕,她不急买房,她有钱先还姥姥,让姥姥买。林特跟姥姥说,她现在也能办按揭了。而且,她现在的年纪办按揭,比三叔还能贷的时间长,每月房贷也低。 林晚照刚给林爹买过玉石,又出了一笔血,跟林特说,“得留点活钱给你太姥爷花。”整理整理手头的现款,嗯,要不就再买一套吧。 这回因为只买一套,林晚照就没大张旗鼓,就她跟林特两个,买了一套。果然用林特的名字贷款,每月还贷金额更少,只是还贷时间也更长了。不管这个,反正以租养贷,绰绰有余。 林特还告诉姥姥一件事,朵朵转学了。 林晚照有些惊讶,“不是在美国挺好的,怎么转学了?” 林特说,“朵朵不是很喜欢计算机,是大舅妈说计算机有前景,出来挣的多,死活要朵朵学计算机。朵朵喜欢时尚类专业,她转到巴黎去读书了。” 林晚照吓一跳,“已经转过去了?” 林特点头。 林晚照先是吃惊不小,沉下心想一想就释然了,“人这辈子又不长,短短几十年,干些自己喜欢的事吧。我怎么没听你大舅说啊?” 一般就是老大不说,老大媳妇肯定也得过来说两句。 “朵朵不敢告诉大舅,怕大舅大舅妈生气,她只告诉我一个人。我也只告诉姥姥,姥姥你可别跟大舅他们说啊。”林特嘴不怎么严实的叮嘱姥姥。 林晚照眼睛瞪大,“那你告诉我?” “姥姥你肯定能保守秘密,我才跟您说的。”林特跟姥姥吐槽,“姥姥你不知道,大舅妈早就想好了,让朵朵读计算机,等毕业去大公司工作拿高薪拿绿卡,以后她跟大舅一起出国。” 听到“出国”俩字,林晚照心里“咯噔”一声。上辈子的确是这样的。 就听林特拿支冰淇淋,咬一口接着说,“朵朵一点儿不想留国外,她跟我说,根本吃不惯国外的东西,她现在特想吃干煸肥肠、炸丸子、炒肝儿、还有西葫芦馅儿的大包子。朵朵想开开眼界就回来,她有自己的想法。” 林晚照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她脱口就说,“朵朵想的对。” 林特说,“我也觉着,干嘛非得出国啊。林斌舅舅不还说今年就回国么,我也觉着国内好。国外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国家。咱们跟外国人,是两个种族,出国开开眼界、学习知识就算了,长期过日子还是算了,哪儿有自己国家舒服啊。” 林晚照一直觉着对几个孝子贤孙很淡了,可当她脱口而出“朵朵想的对”时,她才觉着,或许,仍然是有一分感情的吧。 林晚照一时心绪纷乱,也没太听林特说什么。 林晚照自己想了几日,仍没有个头绪。大嫂方红买了葡萄给她拿上来,林晚照见那葡萄不少,说,“怎么这么多?” “也不是我买的。我家三弟妹的妹妹家种的,给她家送来不少,我不是去看我家老爷子么,她给我装了一箱。”方红把葡萄放厨房,“吃不了洗一洗,泡酒也好。” 林晚照问,“方叔叔怎么样,还好吧?” 方红笑,“我也就这个三弟妹最细心,我问我爸了,挺好。知道我爸牙口不好,菜都炒的软,肉也炖的烂。我瞧着,我爸衣裳、手脚都很干净。早饭后我三弟扶着他到小区坐坐,跟老街坊的说说话。中午歇歇晌,下午再出去呆着,晚上吃完饭听会儿戏就睡了。” 林晚照笑,“那就好。” 现在姑嫂俩关系越发好。方老爷子在方红这里时,因他爱吃饺子,方红想她爹在大哥那里吃了苦,就常给老爷子包。偏好手艺平平,方 老爷子上年纪嘴碎,时常嘟囔。林晨阳就把林晚照叫下来帮着调馅儿。 方老爷子都说,“早我就给阿红算着是个好命,女婿好,小姑奶奶也这样好。” 姑嫂俩说起话,林晚照说到留学的事,“大嫂,当初咱们阿正国外留学,我听你说当时阿正成绩特别好,还有医院邀他入职,你不是想他留国外么?” “我也不是想林正留国外,那不是国外环境好么?工资高,工作也不像国内这么累。我随口一提,你大哥当时就阴沉的跟什么似的。跟林正打电话说,要是不回国就断绝父子关系。林正哪儿敢不回来呀。” 方红说,“回国也不错。你大哥的话也在理,咱们国家的困难时代已经过去了,时代发展越来越快,就是眼下还有不如国外的地方,这也是自己国家。国家弱了,个人再强,出国也很难获得尊重。国家强了,整个国家都会受到尊重。民国时那么弱,多少有本领的人不是没有能力留在国外谋求更好的生活,许多人就是因为爱国才回到祖国,为祖国的发展进一份力。咱们不是什么伟人,也没什么大志向,留学回国的待遇是不比国外,但比起许多人也是好日子了。” 方红跟林晚照说,“那会儿你大哥坚持让林正回国,现在想想,还是你大哥有远见。我们有位师兄,孩子也是留学就留在了国外,现在开了医疗美容院,做些美容项目的小手术,赚的盆满钵满,国外买了几千亩地。钱有的是,把弟妹也都带出去了,我们这师兄现在也在国外去了,时常发邮件说想念国内的生活,国内的老朋友。连以前做手术忙的脚不沾地的日子都想念的紧。” “要是跟年轻人说,年轻人不一定明白。咱们上些年纪就明白,国外再好,我也想睁眼见的是自己人,出门走走,看到的是几十年的老街坊,再走两步,吃的是几十年的老摊子。儿孙们有空过来瞧瞧咱们,咱们想他们了,开车就过去。”方红眼神柔和,难得她这样争强夸耀的性子,也有这样柔软的时候。 林晚照很认同大嫂的话,“我也觉着这样好。” 要是老大家依旧要移民,她也不拦着。父母与子女的缘分,原就是越过越浅的。毕竟,各人有各人的人生。 她上了年纪,对眼下的生活满意,别人不一定这样想。 朵朵有自己的志向,她做奶奶的也支持。 想明白这些,林晚照心事尽去,开开心心上网约同学一起写生去了。等新学期开学,林晚照打算竞争一下班长的位置。 规避风险(林晚照上学有一段时间她...) 林晚照上学有一段时间, 她学习特别认真,从来没有过缺课,每次老师留什么作业也都完成的很好。课程完结的考试成绩也都是第一, 奖状已经得了好几张。 跟老年大学的老师总有个面儿熟。 所以,竞争班长问题不大。 选举成功后,林晚照心情大好,星期六邀请大家来家里吃饭庆祝。林爹带着赵阿姨来凑热闹,送了林晚照一只玉镯,打趣, “哟,学会当官了。” 林晚照笑眯眯地接过林爹的礼盒,“尝试一下。” 林特很为姥姥高兴,她在班里只是学委,姥姥一选就选上了班长。 林苏姐也过来了, 祝贺林晚照当上班长,看林晚照上学上的有滋有味儿,也为她高兴。 林晨阳林旭辉都是举双手赞成林晚照读书的人,林旭辉还争取能成为大姐下学期学费的出资人, 林爹挺乐意,林晚照坚决不答应, “不行。这钱就得咱爸出!”说林旭辉,“你是小弟, 怎么能给姐姐出学费。” 见状, 林爹只得改变策略,“好吧好吧。旭辉你私下偷偷转给我。” 林晚照莞尔, 得意的跟林爹说,“旭辉口袋里就没超过两百块, 你跟他说也没用。” 林旭辉连忙,“大姐,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 “这可怎么啦。这说明你们夫妻恩爱,你挣钱,小弟妹理财,日子才这么红火啊。”林晚照眼睛里全是亮闪闪的笑意。 老大夫妻老三夫妻也都到了,大家一起祝贺老妈当上班长。老大替老二带了礼物,老三替大姐带的,这俩人因为做错事,不在林晚照的邀请名单之内。 因为还在等老妈的原谅,所以人不到,礼要到。 老大媳妇跟老三打听起老二近来做的事,“打电话给你没?二弟打电话给你大哥,说是利息比银行高的多,随用随取。要是存的年长,利息还能更高。” 老三道,“二哥也跟我说了。” 老大媳妇问,“这事怎么样?” 老三端了杯薄河冰水,轻轻摇了摇,“这种就是民间融资借贷,怎么说呢?遇着个可靠的上家,利息的确比存银行高。但如果上家生意出问题,破产跑路,那就全打水漂了。” 老大夫妻生活工作都很稳定,没必要为点利息冒这样的风险。 老三媳妇问,“大嫂,你们今年暑假去看朵朵么?” 老大媳妇,“我倒是想去,朵朵说别让我们去了。我们去得俩人机票,她自己回来就行了,也回来看看长辈。” “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老三媳妇道。 老大媳妇抿嘴,笑的矜持清傲,“还行吧。课程挺紧的,还自己学了法语,我是完全不懂的。刘杰懂一些,完全跟不上朵朵的口语。” 老大道,“我以前只是修过一点法语,现在也七零八落了。朵朵在国外,语言环境要好一些。” 大家说起留学的一些事,林旭辉家有个好消息,林檀终于能调回家任职。 老大媳妇在回家的路上跟丈夫道,“要我说,还是在国外前程更好。教育、环境,到底不一样。二舅二舅妈不像想不通的人,怎么叫林檀回国了?” 五月的风自车窗涌入,拂起额前发丝,老大的眼睛在金丝眼镜的后面,这次鲜少的没有附和妻子的话,而是道,“二舅妈已经退休了,二舅马上也要退了。都快六十的人了,林檀在国外,又是做新闻这一行,举凡假期都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回家探亲都难。” 老大媳妇不以为然,“总得为林檀以后考虑。” “林檀现在回来,二舅的关系都在,林斌也在新闻署,回国职位上也好安排。不然等再过两年,二舅一退,就难说了。” “国内条件到底不及国外?” 听妻子这样说,老大道,“国外也不全都是发的,吸毒、枪支泛滥的新闻每天都有。哎,有时想想妈说的也对,应该让朵朵在国内读大学,大学毕业再出国也好。年纪大些,也沉稳。” “朵朵又不是乱来的孩子。大学出国才能建立起人际关系网,以后在国外找工作也能用到。” 老大沉默片刻,“还要在国外工作?那就更见不着了。” 老大媳妇好笑,“等朵朵拿到绿卡,一家移民,不就能时时在一起了?” 老大说,“咱俩工作怎么办?” “难道在国外就找不到事情做?”老大媳妇轻声道,“你教授职称又没评上。这一年一年的,有关系的,关系户先上。没关系的,有留学背景的先上。什么时候能轮到你?” 老大一时没有说话。 老大媳妇安慰丈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如果有更好的前程,当然是奔更好的前程去。” 老大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吧,父母亲人都在国内呢。” 中年人都是各有各的烦恼。 老三则给他爹愁的不轻,今儿说钟点工私吞菜钱,买菜买的贵。明儿又嫌老三夫妻懒,星期天总得十一二点才起床,起床也不说收拾家里做饭,洗把脸就到外头吃,这得多少钱够! 他嘀咕老三不够,还打电话给老大、给老友中意,抱怨老三不会过日子。老三只好把买菜的任务交给他爹,让他爹管着采买。刘爱国买烂水果毛病在老大家治好了,结果买菜净挑着便宜的买,虾一吃就知道是死虾煮的。 先不说媳妇孩子受不受得了,老三比谁都挑嘴,他一闻就说味儿不对。 后来坚决要老爹买活虾,刘爱国直絮叨,“小时候你也没吃过活虾。” 老□□驳,“您都说是小时候了,现在有吃活虾的条件,干嘛不吃活的。” 老三倒不是盘算刘爱国那点私房钱的性子,当初被老妈罚款25万,老三也是眉头都没皱一下。是刘爱国自己受不了,总觉着老三开销太大。 老三也知道开销不小,以前一个星期来两次的钟点工,现在每天都要来,还得给刘爱国做饭。以前他们晚上都是跟着岳父岳母吃,不用自己开火。现在刘爱国搬过来,总不能带着老爹到岳父家吃饭,就只能在自己家吃。 老三又是跟着林爹长大,虽不是奢侈人,但在能力范围内是从不委屈自己的。 这些都是小钱,但月底一算,开销比以前多一倍不止。 老三只得安慰自己,好在四年才轮一次。 老三媳妇庆幸的是,好在婆婆给买了这套大房子。 之前的房屋直接出租了,他们那房子房龄挺新,虽然不是电梯房但楼层好,装修也不错,家俱一应俱全,一个月能租两千块。 今天一回家,老三鞋还没换就见亲爹刘爱国腰杆板直的坐在沙发上,“老三,快来,有大事!” “什么事?”老三换好鞋过去。 “我钱丢了。”刘爱国说。 “丢多少?在哪儿丢的。”老三问。 “一百五,我明明放口袋,换衣服忘拿出来。除了小李过来打扫卫生洗衣服,没人动过。我问她,她说没看到。”刘爱国连怀疑目标都有了。 老三媳妇说,“不能吧,爸。一次我戒指没收,李大姐给我发短信说,帮我收到梳妆台抽屉了。戒指好几千哪。” 刘爱国板着脸,“戒指值钱,丢了咱能干?150就是个零钱,警局都不立案的。” “你还打电话报案了?”老三惊。 刘爱国,“当然要报案了。” 老三头疼死了。 林晚照的班长生涯则过的有滋有味,每天帮着老师布置作业,组织一下班集体活动。林晚照还报一门交谊舞的课程,隔三差五去学校的舞蹈室练舞。 兴致高时,回家还会叫着林特一起跳。 这是一个轰轰烈烈的年头,林特在大二暑假买了自己的第一辆二手车,虽然被林爹吐槽有钱应该买宝马,桑塔纳简直不入流。 也是在这一年林晚照生日,名牌加身的老二夫妇在酒店大摆筵席,遍邀亲朋长辈为母亲祝贺寿辰。 林晚照从洗手间出来,跟在洗手池外对着穿衣镜整理领带的林爹遇到。林爹感慨,“老二这是发了啊。” 林晚照哼一声,“看这蠢样,跟傅泉有钱烧的时候一样。” 林爹整好领带,“你就有一日且受用一日吧。” 林晚照,“我是担心飞飞。这孩子没丁点儿不好,也没搀和老二那生意,以后别再连累了飞飞。” 林爹不以为意,“跟刘飞有什么关系,自己的事自己负责。” 林晚照想,真希望能把林爹的没心没肺分一些。 林爹似是看出林晚照的想法,很清淡的对镜一笑,“把自己过明白,过好,不连累人,也不要被连累,比什么都好。” 林晚照心下一动,回家跟林特商量,打算把以老大老三名义买的房全都转到林特这里来。老二现在帮着吸储拿分红,如今戴金表坐豪车,老大还稳重,老三可说不定。 孩子们都已人到中年,愿意怎么过是他们的事。 但,林晚照会提前规避自己的财务风险。 连同林清代为持有的房产,一并均落在林特名下。 妈生日快乐(林晚照与林爹两人回到宴会...) 林晚照与林爹两人回到宴会厅, 老二喝的有些高了,脸红脖子粗,见到母亲姥爷回来, 跟一样富贵富态的媳妇一起扶两位老人家坐下。及至宴会结束,老二拉着母亲的手问,“妈,你高兴不?” 林晚照只喝了些淡淡香槟,看老二这模样心下长叹。劝也劝过,说也说过, 奈何就是不听。 原本林晚照只是想冷淡老二些日子,老二开始走迂回路线,时常带着水果点心到大舅家。林晚照也没想过就此断绝母子关系,这也不可能。 突然有一天,老二拿了两盒燕窝。 林晚照一见这燕窝就被触动了心事, 记是上辈子也有这么一次,老二夫妻大包小包带了很多东西过去,说是发了财。 那是林晚照一辈子第一次见到燕窝,只在电视上看过, 不知道怎么煮,还受了老二媳妇的一通笑, 放水放糖炖着吃就行。 待孩子们走后,林晚照刘爱国俩人瞧着那燕窝, 怎么想都觉着不是该自己享用的东西。后来燕窝也没吃, 林晚照悄悄给了老大媳妇,叫老大媳妇炖了给长子吃。 后来的事林晚照知道就不多了, 一则孩子们在她跟前提的少,二则她知识有限, 但她记得,老二就风光了那一阵,之后像是赔了不少,因为再没从老二脸上看到那样的意气风发,老二也再没给她送过那样的大包小包。 所以,这次一见燕窝。 林晚照就动了心事,叫老二来家,果然穿戴打扮都不一样。老二做生意,原就有些爆发,平时金链子在脖子上挂着,叫林晚照说有些不顺眼,不过据说做生意的都要有些派头,不能让人瞧着好欺负。 但,这次金链子更粗了,手上的金戒指闪耀的扎人眼。 老二还在想昨儿媳妇的话,“这世上,谁不势利啊。你看妈,先前多少点心水果都不成,这一送燕窝。立刻就肯见你了,这哪儿是儿了亲啊,这是燕窝儿亲。”因为林晚照拒绝跟老二媳妇的亲妈来往,老二媳妇一有空隙就说婆婆的坏话。 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轻轻“叮”的一声,老二被这声音惊醒,看到面前的茶,忙笑道,“妈,我来。” 林晚照已经将茶倒好,问他,“想什么呢?” “我这不是看妈您终于消气,高兴的有些不敢置信么?”老二把手里的燕窝放下,“妈,这是我给您高的,高级的,马来西亚上等燕窝,您吃着觉着怎么样?” 上次老二送了四盒,两盒林晚照给大嫂留下了,两盒拿回家。这燕窝她从电脑上查了牌子,到商场请柜台的人看过,的确是正品。这辈子她也会吃了,隔水清炖就好,放上冰糖,甜的,没什么杂味儿。 林晚照看着老二又送来的燕窝,问老二,“你这是发财了?送这么贵的东西。” 老二笑呵呵地,“一点儿小财,跟妈您差远了。” “跟我说说看。” 老二眼睛一亮,“倒别说,妈您有钱的话,不妨投些进来,利息可比存银行高的多。” 老二说起自己做的生意,就是替别人揽储,民间的那种。把钱存到一个金融公司,金融公司帮你理财,月利不低3。存一万,一个月就有300利息。存十万,那就是3000。还是利滚利的复利计算。 林晚照活的年纪长,她虽没大见识,但是受过大苦难,知道世上的钱没有容易挣的。林晚照问,“你存了多少?” “我没敢多存,就存了10万。” “存10万你就这么又换金链子又换金戒指又买燕窝的?” 老二一笑,“这存钱也不一样,我说的是初级的。我要是给介绍客户,那边儿也给我提成。而且,存的时间越长,月利越高。” 老二生怕母亲误会他,还解释一句,“我早想跟妈你说,你不还生气么。现在也不迟,妈,你要是去存,提成我不要,我都给妈。就当存钱了,银行利息也可没这么高。” 林晚照不着急这发财的事,也没急着否定老二。收下老二送来的燕窝,晚上给老三打了个电话问打听这金融公司揽储理财的事。 老三说,“不是二哥到妈您那儿去游说了吧?” “你知道这事?” “我怎么不知道。二哥还问我要不要把钱放进去理财,我劝他半天,他才没去金融公司上班。妈您可千万别信那个,那都是野路子公司,银行理财不保险的我都不敢介绍给你。您去买那野路子公司,什么时候倒闭,上头一跑路,底下全都玩完儿。” 林晚照了解老三,老三是四个孩子里最滑头,也最有分寸的一个。虽然有自己的小算盘,亏是不肯吃亏的,但不是眼浅的人。 林晚照道,“我听着老二那事也不可靠,所以打电话问问你。他不是做装潢材料的生意,怎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了?” “二哥不常混这些圈子,我听说是他那小舅子介绍给他认识的。现在二嫂娘家可阔绰了,妈您没瞧见,二嫂娘家弟弟都开奔驰了。” 林晚照大惊,“那得多少钱啊!奔驰得一百多万哪!” 老三好笑,“妈您真信,那是租车行租来的,充门面。他们这些揽储的人,不自己打扮的阔绰些,别人怎好信能发财呢。听说那小子把家里的房都卖了,现在租到市里大别墅去了!妈,就是真有钱的,也不见得摆这种排场。我是不建议二哥干这行,最好把投进去的钱要回来,装潢公司现在也不少赚钱。” 林晚照想想老二脖上的金链子手上的金戒子,“你这银行的专业人士都劝不动他,你二哥现在啊,我看比那开奔驰的傻小子也强不到哪儿去。就盼着他别把房子公司都卖了就行。” “千万别让他参与进去,按妈您说的,十万块钱,月复利3,一年就有四万多的利息,存上两年本钱都回来了,世上哪儿有这样好事啊。”老三道,“他现在能把本金要回来,就念佛了。” 虽是同胞兄弟,但各成各家,老三知道这事不妥,也把不妥之处告诉二哥,劝二哥慎重,能不干就不干,已经尽到兄弟情分。 老三可不是那种,看你跳坑奋力去拦的人,看着交情,他在边儿上喊两嗓子就不错了。 林晚照跟老三说,“老二要是动员到亲戚家,你大伯三叔的,若他们打电话来问你,你就实话实说。” 老三无奈,“我大伯投了五万,我三叔没投,我说我觉着风险高,我买的是国债。三叔买了点儿国债。”林晚照想到刘爱党,奇怪,“你大伯从来看钱看的比命都紧,以前有银行经理想让他买理财,他是丁点儿不买的。这是怎么了?” 老三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不是我大伯,偏心太过,给超子买车买房。刘贵哥家就一个翠丹,那丫头也挺好,大伯就觉着翠丹是个孙女,根毛不拔。刘贵哥叫他伤了心,前年他做半月板置换手术,刘贵哥还张罗着跟刘祥哥两家平摊医药费。这回拆迁房下来,又给了超子一套拆迁房。大伯家房子装修,刘贵哥一句话都没提,也没帮忙。刘祥哥也奇,大伯给他儿子买房买车送拆迁房,大伯装修,他也装死。大伯就自己花钱呗。兴许是觉着钱紧了,听我二哥说利息高,我二哥也买了,就投了五万进去,说一年也有两万利息,够老两口花销了。” 林晚照能说什么,林晚照道,“把你自己的钱看好了,以后再说吧。” 老三有些意外,他以为母亲会让他再去劝二哥,或者跟他报怨一通,结果,却是这样一句。老三不自觉点下头,“妈,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会再劝劝二哥。” 林晚照也没再多说,“嗯”一声后,挂断电话。 林晚照又给老大打电话,问老大有没有投老二推荐的投资项目。老大说,“利息太高,听着不大可靠,我劝他慎重些。妈您没买吧?” 听到老妈不打断算,老大也才放心。 林晚照说,“你们怎么没跟我透个口风?” 老大道,“现在社会上的金融公司很多,我也不太懂这方面的事,听老二说是他小舅子介绍的,他小舅子还在金融公司上班,应该可靠吧。可我觉着风险挺大的,利息高的有点吓人。” 林晚照知道老大有未尽之意,老二自打结婚就跟岳家走的很近。这也是林晚照一直不喜欢刘亲家一家的原因之一。 或许是源自一位母亲的小心眼儿。 但也是刘家自己立身不正,以前的那些事,林晚照都懒得提。 林晚照打听一圈,打听到刘飞那儿。老二就刘飞一个儿子,有这样的好事,再不能忘了刘飞。 刘飞道,“我爸倒是提一句给我理财,我刚买了房,没钱。网吧就是些流动资金,也抽不出来。” “你知道你舅舅家的事吧?” “知道。好几回创业不成,听说不知道是谁给他牵线儿到金融公司上班,我妈现在成天在娘家呆着,说我舅发了大财,还想让我去跟我舅干。”刘飞小时候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一直跟爷爷奶奶更亲,“我网吧干的好好的,干嘛要跟他干。” 林晚照万分庆幸,“你可千万别跟你舅干,你有空去你三叔那儿一趟,听他给你讲讲这金融公司的事。看能不能再劝劝你爸。” 这人要是见着钱,那是神人也劝不动的。 老二越发阔绰,到林晚照这里来,不是人参燕窝就是鲍肚鱼翅,有一回还给林晚照弄了棵老山参。林晚照请大哥帮忙找人看了,参是好参,只是家里人身子骨儿都不错,也用不上。林晚照干脆直接出了。 及至林晚照生日,去年是老大安排的,今年按长幼应该是轮到刘凤女,不过,老二财大气粗抢了先,说是要给妈赔罪。 因为齐硕升高三,学习紧张,刘凤女也就没跟他争。 老二酡红的胖脸凑到林晚照跟前,手里举着的红酒跟母亲面前的香槟碰了一下,“妈,您高兴不?你高兴的话,明年咱还这么过。”林晚照端起香槟喝一口,望着这个肥嘟嘟满脸自得,正在望着她,等着她肯定的儿子,心里滋味难辩。哎,林晚照说,“每次能见着你们,大家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我就高兴。” “妈,咱俩干一个。” “妈,我祝您长命百岁,身体倍儿棒。” “妈,明年咱往更好的地方办。” “妈,儿子以后,给您换辆大奔。” “妈,生日快乐。” 望而生畏(老二张罗的寿宴很热闹还...) 老二张罗的寿宴很热闹, 还给林晚照买了三金。 非常足诚的寿礼,金项链、金耳环、金手镯。项链有拇指粗,耳环也是实心, 手镯得半斤份量,上面统一錾着福寿绵绵的吉祥花纹。 林晚照把这套金器放进保险柜,跟林特商量把房产转到林特名下的事。林特没什么意见,还很专业的说,“那我先找褚姐姐拟一分代持合约,这样在法律上更分明。” 林晚照现在很认同林特的意见。 小特当然很可靠, 但是这事应该在法律上有个清楚交待。 林清那里的事也好说,林清本身帮林晚照代持的房子不多,一说就成。因为房本都下来了,以前本也签过代持合约,现在把房子改到林特名下, 再交些过户手续费的事。 林晚照准备出过户手续费,直接约了林清过户。 待林清这里过户清楚,林晚照再约老大老三来家里,说房子过户的事。 老三有些吃惊, “好端端的,妈您现在六十多了, 也不能贷款,放我们这儿, 跟放小特这儿有什么区别啊, 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林晚照道,“你们都是正在做事业的人, 看到老二这么疯魔,我也得留一手啊。我看老二这好不好都得把房子公司全都投理财里去。这房啊, 是我以后养老的底子,还是在小特名下,我更放心。” 老三不能理解,“小特再怎么也是外孙女,妈,您信小特胜过我跟大哥?” 林晚照正色道,“这不是信任谁更不信任谁的事,老三,这是我的财产,我愿意怎么处置是我的自由。你认同妈的观点么?” 老三愣了一下,“当然。我就是觉着……” 林晚照一摆手,打断老三在伦理情感上的讨论,盯着老三的眼睛,直接道,“老三,你是有家庭的人了。妈也是独立的成年人,妈的东西,妈来决定吧。” 老三一时语塞。 老大却是立刻道,“都听妈的。妈,什么时候过户,您说一声,我们过来。过户怕要不少钱,妈您手里现金还充裕不?要是差了短了的,您说话。” 林晚照没料到老大直接表态,老三更是惊诧的望向大哥。老大面色从容,“妈,这件事跟小特谈好了么?” “已经说好了。律所帮着拟了代持合同。”林晚照目光明晰,言语简练。 老三有些不放心,“妈,我们银行也有专业律师,要不要我帮您看看合约。” “也行。”林晚照起身,打开保险柜,拿出合约递给老三。 谈过正事,林晚照招呼着俩儿子做饭吃。老大帮着洗菜择菜,老三切菜炒菜,林晚照蒸上米饭,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做个快手鸡蛋紫菜汤。提前炸好的丸子在炸锅里复炸一遍,酥香满口。 老大老三都是成家立业的人家,心里再大的风起浪涌,做菜时也平复了。老大自父母离婚,一直自觉愧对父母,母亲提出合理要求,他悉数不会拒绝。当初母亲买房时也签过合约,本就是代持合同,此时母亲要把房转到小特名下,这是母亲的房,自然听母亲做主。 老三则是在想,果然上次跟老爸合谋分钱的事伤了妈的心。妈现在看小特都觉着比他们几个亲生子女可信了。 不过,转念一想,妈的房子还是落在他名下的居多,比大哥名下的更多,可见,妈还是最信任他的。 想通这一点,老三打叠起精神。妈身康体健,以后慢慢把妈的心哄回来。老话还说哪,日久见人心。 说来还是大姐最精,让小特陪着妈,沾多少光哪。 不过,好像大姐也没讨得便宜,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得罪了妈,妈好些天没给大姐好脸色看。 老三看妈耳朵上依旧是一对常戴的黄金梅花小耳钉,便说,“妈,我们给您的寿礼,您怎么不戴呢?” 老二今年大手笔给老妈拜寿,老三几个没跟老二学,依旧是各尽各的心。老三自知实力,去年送的戒指,今年给妈送的一对缠丝葫芦耳坠,精巧漂亮,就是没老二的实心耳环份量重。 林晚照说,“出门再戴,家里有个简单的就行。” 林晚照问这哥儿俩,“老二现在买卖怎么样了?” 老三道,“应该挺好的吧。听二哥说,想换辆车。”老大洗完菜,顺带把碗池收拾了,倒是说,“有钱还是像妈这样置些房产,以后飞飞结婚能用。他那车也是才换的,怎么又换?” “有钱呗。”老三道,“大哥,咱们的单位都有些公职性质,开个普通车就行了。二哥不一样,二哥做生意,他们外头很看这个的。” 林晚照道,“以前我说过他两回,还是踏踏实实做生意,钱来得慢些,心里踏实。可看他现在这样,不是能听劝的。这回我过生日,我也看出来了,他是真有点钱了。什么生意介绍人头还给分红呢?只听说传销有这样的好处。” 电饭煲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是煮饭键自己弹了上去。林晚照拿碗盛饭,老大老三把菜摆好。母子三人在餐厅吃午饭,外面北风扬起淡淡雪片,林晚照开了餐厅的灯。林晚照道,“要是外人,人家愿意怎么着,是人家的事。亲戚,提醒一句也是亲戚间的本分。老二这个,我看还是什么时候咱们一家子聚一聚,再劝他一回。不是拦着他发财,该抽手时且抽手,哪儿有这样好事,让你三五年就能翻本儿的生意。真陷进去,谁也救不了他。” 老大道,“我也劝过他两回,他每回都是虚应两句。要是没见着利还好说,这见着利,想让他回头不容易。听说二弟妹的兄弟已经在金融公司坐到总监的位子上了。” 老三接过在哥的话,继续道,“二哥说起这事,我看他挺眼馋。说若是他去金融公司,恐怕早坐到总经理了。我跟他说了说正经金融公司总监都有什么从事经历什么学校毕业,他才不说话了。” 林晚照没有任何强求,叹口气,“既然如此,多说不美,你们就别来了,我再说说他。把你们的钱看好,别叫他糊弄进去。回家也跟你们媳妇说一声,到时办手续也得她们一起配合。” 老大回家跟妻子说妈要将放在他名下的房放到林特名下时,老大媳妇是不愿意的,理由也与老三如出一辙,“儿子不比外孙女亲!” 老大就一句话,“别再因钱财伤妈的心。” 老大媳妇拧眉,问丈夫,“咱们名下才几套,三弟名下的可多,三弟怎么说?”如果老三不还,哥儿俩同一立场,到时他们再买些礼物去看看婆婆,兴许婆婆能改变主意。 老大疲倦了脱下身上大衣,“当然是一样还给妈。本来就是妈的房。”首付是妈出的,还贷也是妈月月在还。 老大媳妇道,“我是觉着妈是多此一举,妈名下房本就不少,拆迁就有五百平了。这些房以后还不是……” “以后也是以后了。现在还不是以后。”老大声音转冷,“别再有旁的想法,让妈自己拿着。” “可这也不是妈自己拿。” “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么?”老大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妈认为,小特比我们这些儿女更可信赖。明白了吗?” 老大媳妇心中凭中生出无限委屈,哽咽起来,“妈也不知怎么了?也就那么一回,又不是你起的头儿。这几年,咱们对妈怎么样,哪个星期不去看妈,过年过节,哪回不去问候。妈这心,怎么就暖不过来了?!” “行了,也是叫老二把妈吓着了。老人家心思窄,想的多,把房给妈,妈自己看着放心。” “小特是女孩子,难道还跟妈一辈子,以后早晚嫁人。放小特那儿能稳当么?”一想到这房要寄在林特名下,老大媳妇便忍不住焦虑不安。 “已经让律所出了代持协议,老三拿到银行给律师看了,协议没问题。” 老大媳妇不知是不是冷笑的牵起一边嘴角,“说到底,妈也没有太信小特。要真的深信不疑,签什么协议?” 老大皱眉,“你这叫什么话?当初妈也让咱们一样签了代持协议。” 老大媳妇情急之下说话不察,一时语塞。老大继而道,“是小特主动提出要拟代持协议的,你别想偏了那孩子。” 这话一出,更显老大媳妇心胸狭隘,枉作小人。 老大媳妇当下被噎的心头一紧,脸色煞白。 老三回家说到这事,老三媳妇心里也不情愿,可转念一想,“要是代持协议没问题,也无所谓。只是原本咱们跟大哥都有帮妈代持,说句不好听的,这也是互为牵制,如今都在小特名下,妈不再想一想么?” 老三叹口气,“奈何妈心似铁。” 老三媳妇道,“那也只有随妈了。大哥怎么说?” “大哥向来清高,一口就应了。别说,妈就是精明,当初特意让大哥代持几套,一则套数少,一则大哥的性情,妈一说,大哥肯定立刻答应。大哥一点头,我能怎么说呢。”老三打叠起精神,“没事,我看妈还是最信咱们。慢慢来吧。” 这事既然商量好,也没费什么事。 林晚照特意跟林苏姐借了财务经理、褚律师那里请了个律师,老三名下的房子最多,林晚照先将老三名下的房子过户到林特名下,最后才是老大名下那些。 因为都是专业人士,拢共半天就办好了。 老大媳妇老三媳妇都一起到了,因为这也涉及夫妻婚内共同财产的问题。俩儿媳不知道心里怎么想,面儿上是看不出来的,都挺配合的办了手续。 办完这些,林晚照在饭店定的餐,也谢一谢人家财务经理和律师。 吃饭时,老大媳妇玩笑着举杯,“咱们得多敬小特两杯,小特现在是大财主了。你现在年轻任务重,以后好好孝顺姥姥。” 林特已经升入大三,人情世故这些事挺熟了,再不是以前战战兢兢、瑟瑟缩缩的时候,林特举杯跟大舅妈干一个,笑道,“舅妈,孝顺姥姥是应当的。大舅妈,我不过是代姥姥持有。也是我误打误撞跟刘飞一起开网吧,这两年我们生意还成,月月交税,不然也没这资格。要不我年轻,当初姥姥买房直接用我的名儿,贷款年头儿更长。” 老三媳妇道,“这也没事,今年房租又涨了,妈,您现在房租还贷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林晚照笑着夹了块煎的杏鲍菇,点头,“大有富余。最早买的那几套,还款都是一个月一千多,现在两居室的房租起码2000。咱们都是电梯房,电梯房方便,好租。” 老三不改银行本色,“妈,您要有富余,买点儿银行理财,国债很稳的。” 林晚照道,“不买那个。我还有车的贷款要还哪,一年好几万。” 老三道,“那也是分月还。妈,您要不要买股票,我有几支不错的股票,推荐给您。” 林晚照,“不买。我买也买茅台。” 大家一听这话就乐了,林晚照偶尔爱喝两口,不喝别的酒,就是茅台。跟经销商都熟了,在家里存了好些。 老三道,“妈,您说的是茅台酒吧。” 林晚照道,“茅台不是也有股票么?我说的是股票。你要买股票,不如买茅台。” 辈子唯二有关经济方面的记忆,除了房子涨到天价,就是茅台股票涨到天价。林晚照会记得茅台股疯涨,是因为后来听说人们办喜事,饭店都会有这种贵的吓死人的酒。 老三道,“茅台股也不错,03年跌过一程子,现在不错。” 听到婆婆这话,老大媳妇唇角当真是狠狠抽动两下,天天喝茅台,手里有的是钱,就那么两套房在儿子名下还不放心哪! 这把年纪,也不知道霸占着那些个产业做什么使! 房子顺利过户,林晚照眉眼间的喜悦显而易见,与大家说话都很和气,财务经理与律师的礼物也都准备好了,一人两瓶茅台,这是提前从家拿出来的。林晚照偶尔爱喝两杯,存了很多。 至于儿子媳妇的心思,林晚照并没有太关心,这原本就是她的东西,寄放几年,从没说过要给要送,如今要回来,理所当然。 林晚照对两个配合的儿子也很好,一家一箱茅台,老三应酬多些,老大虽然用的少,放家里送人送友都是好的。 林晚照比任何以往都更加理解儿女,通情达理,但以往那些母子间密不可分的感觉也似乎淡淡消散。 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让老大老三觉着,母亲似乎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这种距离不是很远,但足够阻隔彼此。像是生命的脐带被剪断的那一刹那,儿女与母亲终于彻底的,从精神到□□成为独立个体。 从今往后。 儿女只是儿女。 母亲也只是母亲。 这是一种足够让人望而生畏的距离。 难劝(林晚照把房产的事弄清楚...) 林晚照把房产的事弄清楚, 再思量如何最后劝一劝老二。 这事委实不易。 谁要现在钱跟哗啦啦下雨似的往家淌,也是不愿意关上这扇大门的。可这件事倘有不好,便不是老二一个人的事, 他自己这些年的积蓄要打水漂不说,他往理财公司介绍的那些理财的人,人家赔了钱,肯定也会迁怒于他。多少年的交情也就都没了。 林晚照一时没有好法子,那就先将原本给老二的铺了转到孙子刘飞那里。理由也很好想,林晚照直接打电话跟老二说的, “你现在也不用我操心了。飞飞也大了,老二啊,原本记在你名下的铺面儿,我寄在你名下的那套,写飞飞名儿下吧。” “妈, 您这可真是,在我名下,跟在飞飞名下有什么区别?”老二哭笑不得。知道老太太疼孙子,他也就刘飞这一个儿子, 现在这么折腾,还不全是为儿子! 林晚照猜着他就会这么说, “当然不一样,我就看大孙子顺眼。当初应该直接写飞飞名儿的, 你什么时候有空, 把名儿更正过来。” 老二,“妈, 我近来有点儿忙,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再忙也不差这点功夫, 还清贷款,拿到房产证,直接带着飞飞到房管局过户就行了。有上一天就办妥了。”林晚照不受这推诿,“先前我大寿时不还说孝顺么?你这言犹在耳,行动就不一致了啊。” 老二无奈,“现在这套铺子有些麻烦,我做了二次抵押。年底金融公司的理财利息更高,等过了年我再取些利息出来,一并把事办妥。” 林晚照听说他把铺子做了二次抵押,心下一叹,暗怪老二做事急迫,劝多少回也不听。可眼下,已经做了二次抵押,林晚照纵是生气也无奈,她便不怒了,意兴阑珊的说,“那就算了。” 老二听出母亲的失望,想母亲也是心疼刘飞,再三保证,“等一过年,我一定把铺子过给飞飞,原本以后也是要给他的。哎,这飞飞啊,没什么冒险精神,我看他不是做大事的材料,还是得多给他置办些房产,以后收租也好。” 听老二嗦了一通慈父心,母子俩方挂断电话。林晚照放下手机,忽然想到一句话:良言难劝该死鬼。 就听老二说话这口气,劝他回头是难了。 还说飞飞没冒险精神,他跟飞飞这年纪的时候……嗯,已经做爹了。 林晚照终归还是顾念老二,纵然这东西讨厌,也不想看老二跌这样重的一跤。林晚照自己除了正面劝,让老二提前把铺子转到刘飞名下,也没旁的法子。 想到林爹素来主意多,林晚照特意去商场买了两只林爹喜欢的打火机,还有林爹喜欢的冰淇淋,过去看望林爹,顺带能不能讨个主意。 林爹见着礼物挺高兴,“商场柜台刚给我打过电话,说是新款到了。你这送来,倒省得我去买了。” 指了指另一只,“这只不用,我有了,你去给别人吧。” 林晚照跟赵阿姨打过招呼,她现在颇会做人,既然送东西,就没有只送林爹的理。她对赵阿姨没什么意见,反正林爹这人品,林晚照内心觉着,赵阿姨是有点吃亏的。 所以,在商场给赵阿姨挑了条羊绒围巾。 米白色,细密轻软。 赵阿姨笑着试了试,说喜欢。 林晚照也很高兴,她有事也不瞒着,看林爹心情不错,身体也好,就问起林爹的意见。林爹瞥林晚照一眼,“你的事都办好了?” 林晚照点头,“办好了,我琢磨着,还是让小特帮我代持稳妥。” “倒挺快。”林爹略有意外,颌首,“还成。” “老大老三不是什么出挑的人才,也还行,起码脑子清楚。”这次过户俐落,林晚照对老大老三是满意的,甭说什么原是她出钱买的房,这一家子的事是最难说清的。牵涉到这么多房的事,多的是人反悔耍赖,如今看来,老大老三还是抵挡住诱惑的。 林晚照道,“我现在就发愁老二。您不知道,那个真是掉钱眼儿里去了。” 林爹把玩着林晚照送他的新打火机,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发愁的,刘纯自小就爱耍小聪明贪小便宜。他已经沾了甜头,现在神仙都劝不住的。让他跌个跟头,自有社会教育他。” 林晚照说,“爸,你聪明,脑子快,你有没有办法?” 林爹瞥林晚照,“我又不是神仙。” 林晚照,“你提醒我不挺快的。” 林爹,“我那是尽人事,听天命。你听是你的运道,你不听,我也尽过心了,我内心无愧。” 林晚照想一想,林爹还真是这样的性情,凡事很少说第二遍。 林晚照不一样,要是她觉着对,孩子们不听,她会一遍又一遍的唠叨。 林晚照思考片刻,正色道,“我还是得再跟老二谈一谈。” “谈八百回了,也没见他听,你也不嫌烦?”林爹嫌弃的皱眉,觉着林晚照又要犯傻。 林晚照无奈,“就他干的事,我也没少生气。可怎么说呢,我也不是以前那样疼他,终归是天下父母心,怎么能不多尽一尽心呢。” 林爹对林晚照的教育理念很无语,认为愚钝且无效率,林爹道,“事前提醒他,他不听,跌个跟头,自然长教训。等你下次再提醒他,他就知道慎重思考了。要是再学不会,再跌几跤就是。” “话说多,非但不值钱,也不值一听了。”林爹很随意的指点林晚照一句。 林晚照对林爹的话,从来都是有所择的倾听接受。她说,“小事可以,大事还是多尽心吧。” 林爹并不强求林晚照一定要听从自己,事实上,他从未这样要求过。林爹道,“随你。” 林晚照是吃过晚饭才告辞,她晚饭食欲不过,显然没有因为老二的事坐困愁城。待林晚照走后,赵阿姨感慨,“晚照这片心哪。”“又傻又痴。”林爹唇角一翘,心情愉悦,“好在有些长进。” 赵阿姨也是一笑。 林晚照的生辰在腊月,林特忙着寒假前的考试,林晚照一个人也没急着置办年货。这几年都是四个儿女商量,看她这里都置办哪些,每家一样帮着置办了,就省得林晚照再去买。 因为现在城市供应方便,不似以前总要囤很多东西,年货也相对简单,置办些瓜子糖果,以及待客的水果就差不离了。 菜蔬之类,大年初一超市商场照样营业,还有庙会可以逛。 年夜饭大家也都是定饭店。 便是这样,林晚照这里的东西也不少,儿女们什么牛羊肉、鸡鱼虾之类能保存的肉食,都会提前买下。 林晚照自己也会买些礼物与同学之间走动。 林特也有自己的交际,有些是从家里拿,有些林特自己去买。这孩子算着,年底就能全部还清欠姥姥的钱了。 老二带着刘飞过来给老妈送年货时,林晚照跟老二谈的,先是问老二装潢材料公司的事。老二道,“那边儿也还成,不过这两年干这个的多,我这精力也顾不到。” 林晚照道,“你那是老店了,老客户总比旁人多。干起招牌不容易,你在这店里,你自己做主。那理财公司,你是听别人分派,长久不了的。还是得靠自己。” “妈您不知道,现财公司一个月赚的,可顶我卖半年的装潢材料。”老二眉飞色舞的抖着三重下巴跟亲妈显摆。 刘飞倒好茶,第一杯递给奶奶,第二杯给老爸,第三杯是自己的。 林晚照说,“理财公司那是飘半空的,你卖装潢材料,那是脚踏实地,这怎么一样?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还是得说,理财公司那边儿,你慎重些。差不多就出来吧,这做人,还是得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老二嘴里应着,心下是有些不耐烦的。他想着,妈就是这样,自来胆子小,平生知道的投资也就仅限于买房置地了。 刘飞突然插一句,“P2P在网上也很火爆,不过,出事的也很多。爸,能退还是退出来的好。” “你知道什么呀。”老二对母亲不敢反驳,对儿子可不客气,瞪儿子一眼,“我这把年纪,难道还不如你有见识。别总听风就是雨,火爆说明这是在风口,风口最好赚钱。我告诉你,过这村没这店。你买房一年才能涨多少,一平米涨两百你就觉着赚死了,理财赚的,那才是大钱。哎,我这也全是为着你。要不是为着你,我也不用冒这风险。” 刘飞一哂,“爸,我可先说下。你要为我,你就全退出来。你不退,那你不是为我,你是为了自己的贪心。” 老二瞪眼骂,“放屁。我贪心也是为你,还是想你以后过好日子。开网吧能挣几个钱!过年分红把钱给我,我帮你投进去,包你两年翻番儿!” 林晚照听的心里一紧,好在刘飞直接拒绝了老二。刘飞年轻,年轻人最不逊的就是长辈拿年纪经验压自己。何况,老二当初算计刘爱国的事,刘飞相当心寒,对父亲已经失去信赖。他宁可信小特姐、信芳芳、信奶奶,也不信父亲。 刘飞自幼受林晚照熏陶,林晚照没旁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本分人。人生格言就是: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 这种太过老实本分的认知当然不利于冒险发财,但稳稳当当过日子足够。 林晚照看孙子还是可靠的,同老二道,“你少说飞飞,答应我的事别忘了,一过年就把铺子转给飞飞,你现在有的是钱,我不给你了,还是给飞飞。” 老二笑着应下,“知道知道,妈,您这说多少遍了。” 刘飞颇有骨气,“奶奶,我不要。我自己会挣。” 老二对儿子一瞪眼,林晚照拍他胳膊一记,老二立刻不敢瞪了。林晚照跟刘飞说,“那不是你爸的,原是我的。看你爸这心里长草的样儿,这铺子还是在你名下稳当。” 林晚照道,“先前我没想到,我要想到,早让他过给你了。” 老二笑老妈,“可见真是孙子亲。” 林晚照斩钉截铁,“那是!” 中午就吃的老二带来的内蒙的羊肉,林晚照红烧了一锅,这是给刘飞和自己吃的。鉴于老二的体型,林晚照给他炒了俩素菜,不准他动荤腥,直把老二难受的够呛。 这次劝后,林晚照除了年后催老二把铺子过户给刘飞,没有再说理财公司的事提半个字。 只听闻老二媳妇亲妈的寿礼过的无比盛大,据说是在五星级的希尔顿大酒店办的,光收礼金就收了几十万。 林晚照也收到请柬,她跟那婆子素不对付,当然不会去。 老二媳妇纵是不满,也不敢到林晚照跟前嘀咕。 因为林晚照现在也懒得见她。 就这,也没能拦着老二媳妇的炫耀,毕竟,过年儿子媳妇上门儿,林晚照总不能拦着。 知道了(“我妈说在家吃碗长寿面...) “我妈说, 在家吃碗长寿面就行了,我弟弟坚决不答应。说,正经六十大寿!怎么能在家吃面, 转身就定了希尔顿!光定金就付了十万,你说把我妈气的,可是把我弟骂了一顿,说我弟不过日子。我劝我妈说,您老就看开吧,儿子还不是想孝顺你, 他有这孝心,你就且受用着吧!” 老二媳妇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的说着她娘家亲妈的六十大寿,“也不知道我弟弟从哪儿结交的那些朋友,足摆了五十桌,我姑都说, 再没见过这么体面的寿宴!” 老大媳妇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端起茶壶给婆婆续上茶。老三媳妇笑,“二嫂,那你这做亲闺女的, 可得给婶子上份大礼。” 老二媳妇眉眼间尽是得意,声音高亢像美高音, “那是!我让飞飞去定了个金寿星!足有一斤!我姑我姨都说了,也就亲闺女, 要不哪儿舍得!” 老三媳妇微微一笑, “二嫂,不是我说, 我跟阳阳爸比不上你跟二哥,也没钱打金寿星。可二嫂, 您可得两个妈一碗水端平。咱妈平时多疼你,怎么也没见二嫂给妈打尊金寿星!” 老二媳妇得意过头,此时方觉显摆太过,忽略了婆婆。老二媳妇原也有些故意,三个儿媳妇,林晚照素来偏心,现在还对她不冷不热。此时,老二媳妇也不慌,她现在娘家豪富,早今非昔比,便笑道,“也不知道妈喜欢什么样式的?其实,刘纯给妈置办的三金也是实诚东西。要我说,妈书香门第,也看不上这金啊银的!” 林晚照还能受老二媳妇挤兑,瞟老二媳妇一眼,“你要再聒噪个没完,我就让刘纯就立刻给我去定一个。” 老二媳妇一噎,林晚照转头对刘纯,“也不用金寿星,直接变现,现金吧。” 老二夫妻目瞪口呆。 林晚照问老二,“怎么,不行?” 老二哪儿敢说不行,立刻应下,“行!妈您一句话,我立刻给妈弄来!” 林晚照笑,“我们老年人特别爱攀比,让我低亲家母一头,岂不没面子。飞飞,你姥姥的金寿星多少钱?” 刘飞,“六万八。” 林晚照同老二道,“六万块钱,三天内给我打卡上。过期不候。” 老二陪笑,“都听妈的。” 六万! 老二媳妇心疼的直抽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老大媳妇老三媳妇心下都是一阵快意,想着婆婆现在越发有意思了。 林晚照微微一笑,看时间差不多,对老三夫妻说,“你们这就回吧。你们爸爸就在家等着呢。” 刘爱国今年跟老三夫妻一起过年。 老三夫妻带着阳阳回家,阳阳还不愿意走,奶奶家多热闹啊。 阳阳说,“爸爸,咱们吃完饭再回家吧。”大家被逗的一乐,老三给阳阳穿上小羽绒服,围上围巾,戴上帽子,“明天再过来。爷爷在家等着阳阳呐。阳阳要是不回去,爷爷就要一个人吃饭了,那得多孤单呐。” 阳阳可不好糊弄,很机灵的安排,“爸爸,让妈妈回去,咱俩在奶奶家!” “不行。”把儿子打理好,老三将人往肩上一扛,就把儿子扛走了。 中午是林晚照定的附近饭店,因为刚被罚过款,老二夫妻不敢再臭显摆。这顿饭大家吃的颇尽兴。 老二业务忙,中午吃着饭就电话无数,午饭后就先走了。老二媳妇也跟着一起走了,老大夫妻留下来陪老妈。 朵朵在国外读书,也不能回国。 老大媳妇说起朵朵在国外一个人过年,骄傲中带着几丝落寞,“我说过去一起过年,她功课又忙,说暑假回家。暑假跟春节怎么一样呢,春节是团圆的日子。” 林晚照是知道朵朵转学的事的,她给孩子保着密哪,坚决不说。林晚照便说,“国外跟咱们国内不一样,人家过的是圣诞。圣诞你们又不放假,暑假回来还不一样?谁叫你当初非让朵朵出国,要在国内,跟小特似的,什么节都在一处。” 老大媳妇笑,“妈,我这不是为了让孩子有出息么。这留过学的人,跟没留过学的,那能一样么?” 林晚照问,“有什么不一样?” “不说别处,我们学校,有留学背景的教授就要被学校高看一眼。刘杰副教授总是提不了正,差的不是资历,就是没个留学背景。”老大媳妇道。 林晚照知道老大已经是副教授了,问老大,“是这个缘故?” 老大有些好面子,其实不乐意妻子说这个。不过,他也人到中年,既然妻子提了,老大不想母亲多心,便道,“哪儿啊,现在留学的多了,我们那一代人,留学的也没几个。我现在还年轻,过几年提正是一样的。” 林晚照倒是说,“老大,你要是想留学也没事。朵朵现在也大了,留学的钱已经提前预备了出来。你跟你媳妇也都有正经工作,你要是想留学,能公费当然好。要是没公费,我出钱资助你。” 老大夫妻都听的一愣,林晚照正色道,“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是正经上学的事,只要我有钱,我都愿意出。” 自从读了老年大学,林晚照每天坚持读书看报,视野慢慢开阔,越发认定读书是件极好的事。她能力有限,拼尽全力也只能把孩子全都供计到走出农村,孩子们若再想深造,林晚照就没有能力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还算小有产业。 要是孩子们愿意继续上学,她是愿意出学费的。 林晚照认真的说,“读书是正经大事。” 看着母亲严肃面庞下说起读书时的几乎神圣的眼神,老大想到自幼受到的谆谆教诲,一颗心忽地涌起无数暖流。这是一种足以冲破无数不得志时心生幽怨的温暖,哪怕清高如他,是否也在无数夜间升起过,如果父母是何等身份,他现在当如何如何的念头。 母亲无条件的支持令老大自惭形秽,老大认真的说,“妈,我已经这么大了。以后如果要深造,也能自己负担了。妈,您的钱,留着自己花。” 孩子有责任心愿意自己承担也是好事,林晚照不勉强,“行。你要有困难就跟我说,别的不管,读书什么时候都管。” 老大笑着应下,“好。等朵朵读完本科,再让她接着读硕士。” 林晚照是很愿意孩子们多读书的,她当即便道,“只要是正经大学,读到哪儿供到哪儿!” 其实,朵朵在国外也有自己打工挣钱。 不是那种洗盘子洗碗的工作,现在的孩子跟以前不一样,朵朵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邮件上说去做店员之类的工作,反正也能挣一些。 家里给的钱朵朵也都存着,从不乱用。 朵朵说这是太姥爷传授给她的人生经验,独立的唯一方式就是经济独立。 林特跟刘飞在楼上书房说话,林特有点八卦,说刘飞,“你不是说你舅借你家不少钱么。光借不还的。你姥姥过六十,还送那么大金寿星,二舅妈真舍得。六万块钱够付套小房子首付了。” “我妈对我姥姥、对我舅,那是剖心剖肝,什么都舍得。”刘飞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这事儿以后再说。等我回去催催,让我爸先把奶奶的钱打过来。” 刘飞说的是林晚照开给他爹的臭显摆罚单。 林特道,“我看姥姥也就那么一说。” “干嘛那么一说啊。不要白不要,你不知道,我爸这乍然有钱,那叫一个暴发。八百里远的亲戚都过来借钱,来个人吹捧两句我爸就请人下馆子,好像钱多的没处花。”刘飞道,“咱自家人得了还不亏。” 林特非常了解姥姥,“二舅就是打过来,姥姥也是给二舅存着。姥姥可怕二舅出事了。” 刘飞无奈,“芳芳也说,理财这事不可靠。利息这么高,多是骗子。凭谁怎么劝,我爸哪儿听呢。” 有刘飞在家使劲儿,真的是三天以内,老二就把六万块钱打到母亲账上。林晚照收到钱,一个转手就打到刘飞户头,打电话跟刘飞说,“你比你爸懂事,这钱我放着没用,你正是做事业的时候,用在正经地方,只是不许拿去给人理财。咱们做实事。” 老二没得瑟太久,刚吃过正月十五的元宵,林特开了学,林晚照也收拾收拾准备去上新学期的课程。 老二就出事了。 林晚照上了年纪,一般这样的事,儿女们怕她担心,都不跟她说。 因为老二家这事实在大,要债的堵满家门,刘爱国忧愁的吃喝不下,卡里就十来万块钱,就要拿着这钱给老二还债。老三好意劝老爹,二哥的债务还没理清,您老别急着拿钱。还被刘爱国怼了几句,说老三站干岸,没兄弟情。直把老三气的不轻。 老三为人周全,是不想老爸的存款在他这儿出事,不然以后不好跟兄弟姐妹交待。打电话给大哥,直接把老爸的银行卡拿到大哥那里,让大哥拿着。哥儿俩商量后,想着与其让母亲从别的地方知道着急,不如他们先告诉母亲。 不然,二哥还好,二嫂向来不着调,万一闹到妈这儿。 岂不让妈受惊。 这么着,林晚照才知道了。 刘飞(老三放下给大姐的电话同...) 老三放下给大姐的电话, 同妻子说,“等大姐到了,你再带阳阳出去。” “我知道。”见丈夫起身, 老三媳妇给他拿起外出的大衣,放低些声音,“你跟大哥怎么商量的?” “也得听听妈的意思。”老三对次卧一努嘴,“看好爸,别让爸出门。他去能怎么办,二哥那儿都是要债的, 就是去无非就是跟着着急。” 老三对父亲很是无语,先是拿着那么十来万要去给二哥还债,老三刚把他银行卡没收放到大哥那里,他又要去二哥那里帮忙。连老三这种专业银行人士都还没介入,也不知道刘爱国这小学毕业的老头子能帮什么忙。 老三跟大哥约了一起去老妈那里, 家里不放心,索性把大姐叫来看着老爸。 老三开车先到老大那里,哥儿俩得先有个章程。 老大眉头紧锁,老大媳妇一见小叔子过来, 立刻起身泡茶,忧心忡忡的说, “你大哥刚还跟我念叨呢,也不知道你二哥那里欠了多少?我也奇怪, 老二不是没在那公司么, 他无非就是拿自己的钱去投资,怎么会欠下债?” 老三一向跟大嫂有些不对盘, 根本没认真理她,“这怎么知道。大哥, 你就别开车了,坐我的车,先跟妈透个口风,别惊着妈。” 老大答应着起身。 老三开车,路上才跟大哥说,“我怕大嫂妇道人家没经过事,着急。二哥有替人揽储,这样拿的提成更高。现在出事,当初人家把钱给他,不找他要找谁要?” 老大叹气,“这可真是掉钱眼儿去了。”问老三,“也不知道他欠了多少,要是不多,爸的钱不能动,咱们给他凑凑。” 老三就料到大哥会这么说,大哥清高归清高,待兄弟实诚,老三道,“不是这么回事。得先理清债务关系,然后清算,不是我说,要是咱们几个能给二哥凑起来,他也不至于让债主堵门了。” 老大揉揉眉心,“爸还好吧?” “除了担心,没什么。”老三道,“大伯昨儿把电话打爸那里去了。” “爸能有什么法子?”老大说。 “就这么说呢。爸还觉着跟欠大伯似的,当初大伯月月好几千利息时,也没分爸一分。现在出事了,想起爸了,他又没把钱交爸手里。”老三讽刺。 哥儿俩到林晚照家,林晚照歇星期天,林特没在家。 俩人看老妈精气神不错,才说起老二的事。林晚照很平静,“早就劝他收手,他不肯。出事能有什么法子。” “你们也别担心,各上各的班。”林晚照道,“老二能自己解决,就不会找咱们。要是他自己过来,需要帮忙,再商量对策。” 老大是长兄,“要不要先给他凑点?” 林晚照当即打断老大这主意,上辈子她就糊涂,觉着一母同胞细跟肠子爬出的亲兄弟,再亲近不过。可孩子们成家,跟父母尚且是两家人,何况兄弟。 林晚照认真的说,“你们也都是做爸爸的人了。谁的钱都不是容易来的,老二自己惹的祸,怎么能让你们承担?” “我反正不会出一分钱,忙你可以帮,这是自家人的情分。钱不能出,自己惹祸自己平,这是老二他一个成年男人该担的责任!”林晚照的话掷地有声,“以后你们也是一样!” 老三心中大石落地,他就担心妈一时着急犯了糊涂,拿钱给二哥平事儿。虽然那是妈自己的钱,老三身为法律上排名第一顺位继承人,心里是不愿意的。 看妈这样明事理,老三趁机跟妈说,“妈,要是有亲戚打电话给你,你也不要理,我大伯打电话给我爸了,大伯给了二哥十万,给他投资。” “不是五万么?” “可能是大伯看着利息高,又追加投资了。” 母子三人正说话,林熹光就来了,水都顾不上喝一口,问大姐知不知道老二怎么样了。 林晚照奇怪,“你也在老二那儿投资了?”不能吧。老二最讨厌的长辈就是林熹光与林爹。所以,发财也不带这俩人。 林熹光当初听老二发财是很有些意动的,但老二说投资有风险,小姨还是慎重些,之类的话婉拒了。 跟劝大舅小舅时那种“赚了算您的,赔了算我的”的口气大不相同。 林熹光也一向看不上老二,不过听闻老二发财才过来打听一二,看老二拿捏着架子这样说话,根本也就没再打听这投资理财的事。 难不成,这俩人后来还有合作? 林晚照奇异的望向林熹光,林熹光端起一杯茶就灌了下去,心急火燎,“我倒不是在刘纯那儿投资的,是我的一个朋友给我介绍的投资公司。公司就在刘纯投资公司的隔壁,也是大品牌大企业!我刚听着风声,说是过了正月十五还没开门!我想跟大姐打听打听,刘纯那儿有消息没?” 林晚照一指老三,“把你二哥的消息告诉你小姨吧。” 林熹光肯定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听老三大致说了一回,林熹光抱怨,“我就说这事儿不可靠不可靠,看,出事了吧!” 林晚照不爱听这话,“你怪也是怪你自己,你又没往我这儿投资,跟老大老三也没关系,你这是抱怨谁呢。” 林熹光的情形想来比老二强上许多,林熹光道,“我能抱怨谁,抱怨我自己呗。五万块钱不多,郊区也能付个首付了。我真是鬼迷心窍去投资。”打听着有老二这被债务缠到不能脱身,林熹光这五万块的投资似乎也不是太大的损失了。 林熹光用老二的惨状安慰下自己,就下楼找大哥大嫂说话去了。林晚照沉得住气,老大老三也就沉静下来,中午一起做了几个家常菜,母子三人吃过午饭,老大老三方告辞母亲这里回家。 下电梯时老三就说,“亏得有咱妈,要光咱爸,真是谁家日子也不用过了。” “爸也是担心老二。” “担心有什么用啊。现在事情刚爆出来,二哥肯定要受几天歪缠的,等过些时间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谈债务不迟。”林晚照的生活依旧气定神闲,老二那里当然不好,连带刘飞也受了连累。刘飞能在那郊区县城开网吧,用的就是老二以前的旧人脉。老二有这发财的事,大包大揽的劝了不少人投资。 如今金融公司出事,老二自然首当其冲,刘飞也要受些迁怒。 不过大家都要面子,还没闹出来而已。 林特星期天就是过去网吧,跟刘飞商量这事去了。 刘飞没当缩头鳖,也没说这事是我爸干的,我当初提醒你们了,我有钱都不投,你们自己要投的。 这话根本没提,刘飞年轻,讲义气,做事体面,有时宁可吃亏也不占人便宜。结交下了几个朋友。 刘飞跟小特姐商量,“这事认不认,都得认,不然以后怎么做人呢。他们自己找金融公司投资的不管,先统计一下我爸经手的本金的多少吧。” 林特说,“现在也只能这样,先给大家吃颗定心丸。” 所以,刘飞先回家商量,林特在网吧坐阵。 刘飞没有要推托债务的意思,起码这郊区县城的债主们都稳了心。 刘飞对父母是有极多不满的,但回家看到空荡零落的房间,满地的烟头,父母头顶的白发时,刘飞心里还是难受的很。 客厅长沙发上斜靠着一个,歪坐着三四人,另外还有几人在站着抽烟,抽的满屋烟云燎乱。 刘飞年轻的面容在这烟云中格外肃穆,平时都是跟他爸称兄道弟,亲密的仿佛他亲叔伯一样的人。现在如同无赖子般赖在他家的,也是这些人。 老二夫妻看清来人都从塑料椅中跳了起来,老二媳妇更是迅捷,扑出去抓住儿子胳膊,一双布满血丝的细眼里尽是担心,低声问,“飞飞,你怎么回来了!”打过电话让儿子别回家的! 屋里要债的人也都抬头看了刘飞一眼,刘飞道,“我也是刚知道金融公司出事。爸,光坐着发愁不是法子,该理的债务,得理一理。凡是经爸你手的钱,当初既然接了,该还的咱们得还。以前都是称兄道弟打过交道的,谁的钱来的也不容易。” 刘飞拍拍母亲的手臂,走进客厅,站在父亲身边,对在屋里的几人道,“刘叔、赵伯、于小哥,咱们不是外人。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现在要是还有现钱,不能这么受难。不过,现钱没了,房子铺子还有。你们放心,卖房卖地,只要我家人在,钱一定还!” 刘飞站在客厅中间,“不过,房铺变现都得时间。你们要还信得过我家,不用在这儿守着。要是信不过,守着也没用。我爸也这把年纪,真把他逼的走了绝路。这债务可不是我经的手,到时我可就真是一分没有的!” 有个中年人张嘴就要说话,刘飞抬手打断,“你们先回去,债务也不只是你们几家。后天你们再来,要是不放心,怕我家跑路,雇个人在楼下看着。我家现在得整理债务,不方便旁人进来。” 刘飞既没叙什么旧交情,也没说什么客气话,一字一言都在债务解决上。这几人撕破脸过来逼债,所为也不过是钱。 以前若没交情,不至于把钱给老二投资。 大家脸上就有些讪讪,年轻最长的赵伯站起来,这位鬓边泛白的中年人狠狠吸了口指间两块钱一包的大前门,眉头紧锁,叹口气,“飞飞,你也别怪咱们。你也是在外头讨生活的,知道现在混口饭不容易。赵伯伯现在,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我。你放心,你爸我是信得过的,你说后天,那就后来,我再过来!” 这几人也知道,刘纯也做多少年生意,既便那些钱都赔了,像刘飞说的,房子铺子还在。听说刘家拆迁,刘纯还分了两套房。只要刘纯肯卖房卖铺,不怕还不上钱。 刘飞把人打发走,随着“咣当”一声关门声,屋里重新恢复静寂。 老二媳妇望着儿子,嘴角颤了颤,不知明着暗着哭了多少次的肿胀眼眶再次慢慢积蓄起泪水,哗的滚落下来。 抱着高高瘦瘦的儿子,老二媳妇放声大哭。 老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不想让妻儿看到,偷偷撇开了脸。 我再想想(父母子三人并没有抱头痛哭...) 父母子三人并没有抱头痛哭, 老二媳妇哭了一阵,哑着嗓子拍儿子的脊背,责怪儿子, “不是发短信给你别回来么?你回来干什么,家里正乱着。” 如果世间还有一种能消弥怨恨、不平、委屈、愤怒的存在,那必然是感情。 刘飞再不满,父母都这样儿了,也说不出抱怨的话。 刘飞看看家里不成个样子,挽了挽袖子, “发愁也没用,还没到绝路的时候。先打扫一下吧。” 直接分派,“妈你去拿扫帚,先把客厅的地扫一扫。爸,咱俩收拾收拾, 乱七八糟的归置一下。” 老二夫妻正是没主意的时候,这时候刘飞一分派,夫妻俩也觉着家里这样不能让儿子呆,都站起身来收拾。 刘飞投了抹布, 把桌椅都擦干净。 老二媳妇扫过一遍,再用拖布拖了两遍, 最后用干布来擦。老二打开窗户,虽然还没出正月, 外头风凉的很, 此时呼的冲向室内,把积沉了多少天的烟火臭气都带出大半。 刘飞从他妈梳妆台拿了瓶香水狠狠喷了几下, 客厅虽不似以往富丽,也称得上整洁。 刘飞看过, 一家人又齐飞协力把厨房卧室都收拾出来,然后到小区菜店买鱼买肉,鲜菜也买不少。 回家一起做。 老二夫妻都是爱吃的,刘飞为讨芳芳喜欢,也学过些简单菜式,做的炸丸子、红烧鸡腿都很不错。 一家人一起动手,红烧肉、红烧鸡腿、红烧鱼、香菇菜心,一道快手紫菜汤,再蒸锅热腾腾的香米饭。 原本老二夫妻哪儿还吃得下饭,但这屋里大扫厨,又买菜做饭,忙起来也就顾不上债务的事儿了。干半天活,也饿了。 刘飞端起碗说,“过日子总有坎坷,只要咱们一家人一条心,总有法子过去。饿着也没用,饿病了还得再花药钱,那才是雪上添霜哪。” 夹块红烧肉,搁父亲碗里,“爸。你更得挺住,你挺不住,可就得落我肩上了。你才四十,且得给我撑几十年。” 老二吸吸鼻子,“好!”夹起红烧肉,大口吃起来! 刘飞早饿了,他正当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欲正好,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在刘飞的带动下,老二夫妻也恢复了平时饭量,一桌子实诚饭,被一家人吃得七七八八,连汤都喝光了。 一家子吃过饭,老二媳妇端了碗去收拾。 刘飞找包茶泡了一壶,父子俩坐沙发说话。 老二问,“你那边儿怎么样了?” “还好。网吧暂时没事。”刘飞说,“债得理一理。” 老二媳妇听着父子俩说话,闻言过来说,“这钱也不是咱们得了,是被那骗子卷跑了。” 刘飞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当初人家是把钱给我爸的,现在不给我爸要,给谁要?” “咱家是可以不给,赖着,无非就是打架打官司,最后弄成一笔糊涂账,不了了之。”刘飞从来不赞成母亲这种推托的做法,“可以后呢?” 老二媳妇,“以后?以后该怎么着怎么着呗。” 看来妈还真是想赖啊。 刘飞道,“我问过小特姐,有事实的债务关系,即便打到法院,这钱也得还。无非就是法院强制执行,把爸妈你们名下的财产拍卖。” 老二媳妇后悔不迭,跟老二说,“早知道这样,真该听妈的,把铺子转到飞飞名下。年前太忙,我也没顾上。” 老二没接这话,看一眼儿子。 刘飞的相貌与年轻时的老二很像,只是现在老二上年纪发福,看不出来。老二相貌并不比老三逊色多少,少年时也是村儿里有名的俊少年。 刘飞反驳母亲,“这账是可以赖掉,以后呢?咱家可不是外地人,咱们世代在这儿生活。经爸手的钱,有亲戚的有故旧的有朋友的,钱不还,估计人家要两回要不回来也只有认命。但以后呢?以后叫别人怎么想咱家,怎么想我爸?” 老二媳妇嘀咕,“这有怎么想的。也不是故意不还,是真还不上。” 此时,刘飞眉宇间有一抹与林晚照极为相似的东西,刘飞正色道,“先整理出债务来。不管多少钱,现在能还多少是多少。还不上的,以后挣钱继续还。该是咱家的债,一定会还。” 老二震惊的望向儿子,老二媳妇脱口而出,“那得多少!那一辈子都还不清啊!”她急的直转圈儿,圆滚滚的身子一屁股坐在儿子身边,拉着儿子的手说,“不行不行,我跟你爸怎么样都没事,不能拖累你!” 老二欲言又止,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刘飞道,“我要堂堂正正做人!” 不再跟父母废话,“爸,账本拿出来,咱们先理一理。” 老二低声跟儿子道,“飞飞,真不行。这不是一点半点,我跟你妈早算过,得上千万。这怎么还,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刘飞眉心猛然一跳,“这么多!”按刘飞计算,以前他爸做生意,钱都是在货物上,家里流水不会太多,撑死凑个二三十万。就是他爸在揽储,他爸也没认识多少有钱人,又没在金融公司上班,怎么会揽这么多钱? 老二现在也顾不得面子,悔不当初,“怪我一时贪心太过,我揽了钱能多拿回扣,后来名声渐渐出去,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就都进来了。” 上千万! 这是刘飞想都没想过的巨款,他一阵心惊肉跳后又一阵浑身发热,窗外寒风拂过空枝。刘飞大脑一片空白,直待这阵心乱如麻过去,刘飞望着父母亲脸上如同末世的衰败,心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绝对不能成为这样的人! 刘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这样一句话,“上千万,也要还!” 老二眼珠子险没掉下来,老二媳妇已经急的在拍打刘飞手臂,“傻东西傻东西!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钱!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钱!咱家三辈子也挣不出来的!” 刘飞狠狠咬着臼齿,握掌成拳,顶着胸头这口气,再次道,“咱得抬起头做人!堂堂正正做人!” 老二从心脏到语气都似浮在半空,他喃喃道,“还是再想想,还是再想想。” 老二除了做赖,已经全无主意。刘飞坚持要看账本,老二只好拿了出来。的确,多少人的钱是放他这里的,老二的账还清楚。 老二媳妇是帮着丈夫管过账的,私人记的账,出入清楚。刘飞一页页认真看过,之后放下账本问,“现在家里还有多少钱?” “哪儿还有钱啊?之前有几个要的凶的,都取出来给他们了,也不够。”老二媳妇叹口气,“这几天我琢磨着,能不能先跟你奶奶、大伯、三叔、大姑他们借些周转周转。” 刘飞摇头,“不用开口。先前奶奶他们哪个没劝过你们,你们谁听了?这时候借钱,奶奶那钱是养老的钱,也多在房子上,还得还车贷。大伯、三叔、大姑,谁家都有事。再说,就算全把钱借给咱们,也还不上这一千多万。不能咱家不过,把亲戚也都拖累了。” 老二媳妇也知道现在求人难求,她说,“欠着自家人的,总比欠着外人的强。” “自家人没从你们这里赚半毛钱,凭什么要让你们欠钱。”刘飞思维清楚,“这来要债的,都是外人。难道把难事都推给自家人?亲戚不是这么做的。” 除了跟亲戚借,老二媳妇是半点法子都没了,问刘飞,“那要怎么办?” 刘飞问,“家里房子铺子是怎么情况?” 老二媳妇叹口气,“都抵押给银行了。” 刘飞一皱眉,老二媳妇尴尬辩解,“当时不是想着,理财公司利息比银行的贷款利息高的多么。” 刘飞说,“把资料全都拿出来。” 刘飞这里把该整理的整理出来,打电话给三叔,毕竟三叔是银行方面人士。这事比较大,在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老三下班后直接过来。 刘飞的意思,他名下还有两套房,家里的房铺虽然抵押出去,也还有有价值的部分,一起用来还债。 老三半点儿不同情二哥二嫂,就是替刘飞可惜。这孩子多正干啊,挣了钱也不乱花,连车都是开二哥的旧车,自己悄不声的置下两套商品房。 要不是受二哥二嫂的连累,这孩子以后不知道多红火。 就现在刘家的资产与负债相比,也是远远不够的。 但,先还哪家后还哪家依旧是个问题。 债主的情况老二最清楚,大家商量着,店铺房子也不用变现,直接抵给债主最好。 老三的意见,先得想法子保住刘飞的网吧,那是下蛋的金母鸡。网吧现金流充沛,有网吧在,钱还能还的更快些。 老三一直跟着忙到深夜告辞,老二看儿子两眼累的发抠,眼底一片青灰,心疼的说,“飞飞你先休息,我送送你三叔就行。” 老三闻弦歌知雅意,已明白二哥这是有话要私下对他说,便顺势对已起身的侄子说,“是啊,飞飞先休息吧。咱们不是外人,你爸送我就行了。” 兄弟俩一前一后出门,到楼下老二才跟弟弟低语,“我挣下的赔了还罢了,飞飞那些,都是孩子自己挣的,我真是舍不得。” 老三轻声,“我就舍得了?现在能怎么办?二哥你以后还得继续过日子,就是加上飞飞的,也是杯水车薪。”你这岂是连累孩子现在,你怕是把孩子一辈子都连累了! 老二就刘飞这一个儿子,此时当真是心如刀绞,悔不当初。 老二抽出根烟点了,“要是从法律上说,我的债务,跟飞飞也没关系。” 兄弟俩站在单元楼外说话,老三也来了一支,“二哥,你这债务不是小数目。a市也不是穷乡僻壤,一旦债主联合上告,你还不上钱,恐怕要坐牢。别到那地步,咱们谁是能往那里头过日子的人。咱在外头,辛苦些,时间长些,也把钱还上。” 天空黑沉若不可测深渊,老二的叹息声低低响起,伴着劣质烟的呛咳,老二声音破碎,“我,我再想想吧。” 信服(公安立案最后还是得走诉...) 老二经商多年, 经过见过的也多,对老二而言,赖账什么的不算什么。谁还没赖过账呢?他做装潢材料生意, 多少账要不回来,也有多少账没给厂家。 这在商场是司空见惯的事。 所以,老二也不似妻子那样想的从妈那里、兄弟那里借钱。 他原打的主意就是,反正钱不是我卷的,理财公司是骗子,这有什么办法? 他就是打算赖的。 在老二看来, 也只有刘飞这样涉事未深的年轻人会主张还钱! 年轻。 愣头青! 但心底深处,是否也对这样无所畏惧的年轻愣头青有着隐隐的羡慕。 老二是万分舍不得让儿子跟着一起倾家荡产的,他正琢磨着怎么把儿子从债务中摘除出去。他也不是没良心,现在他名下的房子铺子,都拿出来抵债, 能抵多少抵多少,不够的,他也没办法。 要是告,那就去告。 坐牢, 他去坐牢。 他也不连累儿子! 结果,当天就接到丈母娘的电话, 小舅子被警局抓走了! 老二媳妇一听说弟弟出事,也慌了神, 催着丈夫去打听打听。刘飞格外镇定, “妈你别急,我爸现在去, 一会儿去能有什么区别。他也不是警察,就是去也无非就是打听一二。警察抓人也是有理由, 问问姥姥为什么抓的小舅?” 不是旁的原因。 就是理财公司的事,小舅子是理财公司的财务总监,公司骨干,现在老板卷包跑路。小舅子也是满头包,家里堵满债主,原以为最多涉及私人债务,没想到警察就上门抓人了。 刘飞道,“妈你要急,就先坐车过去看看。” 老二媳妇担心娘家担心的狠,此时也顾不上旁的,连忙穿上大衣到娘家去了。 老二胆子有些小,见小舅子被抓,也担心起自身来。 做老赖没事,但真要进局子,老二是害怕的。 老二心有余悸,跟刘飞说,“你小舅不会出大事吧?” 刘飞道,“难说。” 刘飞对舅家感情有限,“现在咱家也顾不上小舅家,爸,还是先说咱家的事吧。” 老二点头,“也是。” 连儿子都要因他蒙受巨大损失,老二哪里还顾得上小舅子。何况,当初要不是小舅子介绍,他也入不了这行。 想到这糟心的小舅子,老二纵知自己这一身债是自己贪心所至,仍是少不得心里怪小舅子扫把星,凡沾了小舅子的事,就没一样好的! 公安立案,便要进入诉讼程序。 老二即是原告也是被告,他现在经济窘迫,刘飞在法律上也没什么熟人,无非就是跟林特打听。 林特把二舅家债务的进度告诉姥姥,林晚照问,“飞飞还好吧?” “还好。现在先走诉讼,二舅说起来也是被骗了。他当初真不该揽储,钱也不是他卷的,可当初他揽了钱,这部分债务就得落到他头上。”林特道。 林晚照没半点惊诧,这事完全是老二能做出来的。其实介绍一个人,也有人头费。但哪儿及得上直接分润来的多,要不是贪心,老二到不了这地步。 林特还真认识不错的律师,帮刘飞引荐。 司法程序细致冗长,司法之外,老二也开始还债。 倒不是老二想还,有些债务,不得不还。 老二一直想保住刘飞的网吧,县城那些经他手的钱就得先还。 利息是不要想了,能把本金还上就不错了。可老二这么一动,债主再次堵门。 而且,知道你儿子开网吧有钱,债主直接上门堵到刘飞网吧去。 刘飞怎么合计,这网吧也做不下去了,跟小特姐商量。 林特当初跟刘飞合伙,一是看刘飞有所准备,二是林特看网吧的确是赚钱生意。 现在刘飞不好经营,林特是大股东。林特课程紧,没空自己打理,商量后干脆转手。 刘飞网吧手续全,转手的消息一传出去,打听的人不少。 刘飞表弟在网吧做网管,大姨就是县里人,想把网吧盘下来。 钱不凑手,跟刘飞商量,能不能缓一缓。刘飞现在的情况,不要说缓一缓,刘飞就是要现金,一分钱不能打折扣。 跟林特商量后,刘飞跟表弟说了说眼下情况,“要是哥现在宽裕,没得说。咱们兄弟,什么多点少点。现在真是等不了,再等下去,网吧黄了,价格就得下跌。我家那账,更没个头了。” 转给了另一个朋友。至于大姨做何想,刘飞完全顾不得了。 刘飞林特分账后,林特问他,“以后怎么打算?” “我接了几个兼职,重装系统,做做网络之类。”刘飞说,“平时还顾得过来。”林特问,“大专的课还在上吗?” 刘飞楞了下,“哪顾得过来?” 林特说,“发愁也没用,债务要解决,学习也别停下。要不是这几年你一直学习,现在哪儿能这么容易找到兼职?” 刘飞点点头,林特说,“芳芳学姐找过你没?” “我俩这事可怎么着?”刘飞拿出颗香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芳芳是准备出国深造的。要是没出事,我还能赶一赶,也能帮点忙。现在家里这样……” 林特建议,“谈一谈,把事情跟芳芳学姐说清楚。” 刘飞点头。 网吧转手的事,老二夫妻也知道。 老二媳妇对林特分走六成份额的事颇有意见,边收拾东西边嘀咕,“可见真是亲的,平时姐姐弟弟、二舅二舅妈叫的亲热,不知道咱家正落难哪,一分钱不少分。” 老二闷不吭气的把箱子打包。 刘飞给父亲搭把手,“这已经对不住小特姐了,要不是咱家这事,网吧生意正好,我们原还想着开个分店哪。” 老二媳妇再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一家子因着还债,现金房屋铺面儿全都抵了出去。 就这,老二身上还有十几桩官司。现在住的房子也住不得了,已经抵给债主。刘飞租了三间市区胡同的平房,一家子搬到租的房子里过日子。 老二家已然如此,债主就是去堵着去守着,也是没有一分钱的。 刘飞跟父母商量着,那么多债务在身,光发愁也没用,得打工还债。老二媳妇问,“这怎么还?” 刘飞道,“债务都清晰,咱们一家子攒钱,攒到一万,就去还一万。慢慢还,总有还完的时候。” 老二媳妇目瞪口呆,心里长草,“那得还到什么时候?” 刘飞说,“不管什么时候,总有还完的一天。” 老二媳妇坐在局促的床头,小声说,“咱家已经倾家荡产,那钱也不是你爸卷跑的?还要怎么着!” 刘飞道,“还的慢,跟不打算还是两码事。爸现在这么多官司,等到开庭的时候,法庭也会考虑到咱家还钱的态度。是,咱家现在是没钱了,但咱家没打算赖着不还。一家子,全都出去打工,债主看到咱家的态度,也会愿意谅解,给爸一个还钱的机会!” “在家什么都不做,反正我没钱,反正不是我把钱卷跑的,反正我就这样了!债主们看完全没有要回钱的可能,就是坚持上告,我不要钱了,我也不让你好过!凭现在的数额,真会把我爸判进去的!”刘飞道,“难道为了不还钱,宁可让我爸坐牢?!” 老二媳妇不说话了。 老二窝在房东的老旧沙发里,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刘飞起身推开窗户散散烟气,问父亲的意思,“爸,您说呢?” 老二点下头,“嗯。” 老二问,“你奶奶知道咱家这事不?” 老二媳妇嘴快,“哪儿有不知道的。” 刘飞说,“奶奶知道能怎么样呢。”家里不是欠一点半点,即便他这几年挣的全都搭进去,也还有大几百万的饥荒,难道让奶奶拿钱来填? 老二眉头紧锁,继续抽烟。 刘飞给芳芳发短信,俩人约了a大附近茶餐厅。芳芳点了两份煲仔饭,有配的例汤,一份不过十五块。刘飞心情沉重,跟芳芳说了自家近来出的事。芳芳喜欢吃腊味儿煲仔饭,拌匀后先吃两口,再配着喝口汤。中途汤不够,还让餐厅再加了一份。 直待刘飞说完,芳芳问,“现在怎么处理的?” “已经还了约摸两百万,我家的积蓄全都完了,房子、铺子都抵了账,还有我的两套房,网吧也卖了。”刘飞说,“我刚租好房,搬胡同儿住去了。” 芳芳道,“我今年暑假升大四,就开始准备留学的事了。你大专课程读的怎么样了?” “接了几份兼职,不如以前看书的时间多,每晚能看一个小时的书吧。” 芳芳问刘飞,“你约我出来,这是要跟我分手么?” 刘飞说,“我是怕耽误你。我家这些账,也不知哪年哪月能还清。” 芳芳道,“这种账拖几年也就拖成死账了,没那么严重。” 刘飞是个实在人,“我要是以后被债务拖的麻木了,兴许真就不还了。可要还想挺直腰杆做人,就得还。这是我爸闯出的祸事,我是没法子,不能看他愁死,但不能拉着你一起倒霉。” 芳芳吃完最后一片亮晶晶的腊肉,喝掉最后一口汤,望着刘飞年轻俊俏的面庞,说,“这半个月你都没联系我,我就猜到你怕是有什么大事。原来是这样,破产了。” “首先,说连累谈不上,咱俩又没结婚领证,你家债务且连累不到我身上。其次,这两年在一起,我过的很开心。现在分手,虽然道义上别人说不出什么,也显着我不大有情义。再说,你要是能把这坎儿过了,我看你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刘飞。”芳芳缜密的进行着自己分析。 刘飞失笑,“有几个人能熬过去啊。”虽然在爸妈面前笃定,刘飞也不是非常有信心。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跟别人谈的意思,就是分手,我也得等你缓过这口气,这样也不枉咱们这几年的情分。万一你以后发展好了,我跟你这就是甘苦与共的感情,那就用不着分了。”芳芳做出总结,“现在不是分手的时机,你以后再跟我提吧。我现在不同意。” 刘飞不知道芳芳是故意轻松的说话,还是真的不想跟他分手,但内心终归是好受许多。芳芳道,“不过,我能帮你的也有限。我家的事你也知道,我的学业计划也从未瞒过你,我下学期就得准备申请国外大学了。刘飞,我不会停下脚步。” 刘飞点点头,“接下来我的精力得大半用在挣钱上,学习上我得慢慢来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文化的范畴非常广,并不局限于一纸学历。不过,你要想把债务在年轻时还清,卖力气打工肯定不现实。”芳芳对做生意没什么经验,看一眼刘飞跟前的煲仔饭,“现在这么穷,就别浪费食物了。” 刘飞把有些凉的煲仔饭吃光,这一餐就是芳芳买单。 俩人用过晚饭,还在a大湖边逛了逛,最后刘飞送芳芳回家。现在刘飞的车已经卖了,打出租不符合芳芳的消费方式,俩人坐的公交车。 到芳芳家小区的时候,刘飞只送芳芳到单元楼下。 晚上天冷,芳芳的手插在口袋里,问刘飞,“要不要上去坐坐?” 以往刘飞也是常来的,这次刘飞说,“以后吧。” 芳芳没勉强,“嗯,你觉着压力小的时候,想上来再上来。” 芳芳要上楼,刘飞忽然问她,“当初我买了a大附近,你没去住,是不是觉着,不大安稳?” “那倒不是。”芳芳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帮着打听好大夫,带我妈去看病,这是应当的。要是再住你的房子,住惯了,人就懒惰了。” 老旧单元楼昏花的灯光下,芳芳的面庞从容,眼神沉静,“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憎恨我的家境。后来长大,才慢慢看开。有钱人怕的,无非是没钱。有权人怕的,无非是没权。我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我怕是的,好日子过久,失去对抗生活的勇气。”芳芳在夜风中笑了笑,“我是一人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不会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就享受太多来自你的馈赠。我最信服的,是自己的双手。” 妈(第一四七章刘飞找工作好找...) 第一四七章 刘飞找工作好找, 年轻,有专业技能,而且, 不怕吃苦受累。 难的是老二夫妇,夫妻俩都人到中年,学历有限。老二中专毕业,二十年前绝对是高学历,现在却算不上什么。 而且,多年来俩人都是自己做生意当老板, 哪里给人打过工。 眼下能找什么事情做呢? 体面工作都有学历与技能要求,不大体面的,卖力气的那种,夫妻俩还有些好面子,不大愿意去做。 老二也有自己的阅历, “就是找到一个月三五千的工作,要还清也得下辈子了。按部就班的上班不成,还是得找生意做。” 老二媳妇很赞同丈夫的观点,“我也这么想。” 刘飞问他俩, “现在还能做什么生意?” 老二当初揽储投资,跟他一起亏到底掉的除了亲戚, 多是在生意上积累下来的人脉。 难道还能重回装潢市场? 先不说重新租铺面,另开张要多大花费, 就是这些亏了的人, 老二想重新立足也难。现在老二的情况是再经不起丁点亏损了。 老二被儿子问住,从兜里摸出包烟, 老二媳妇伸手就夺了,把床头柜上放的泡着枸杞的罐头瓶塞给丈夫, “别抽了!这屋子窄的要命!一抽呛死人。”老二媳妇问丈夫,“能不能问问妈,先借咱们间房住住。妈不是好几十套房么,以前咱们有的时候,也没少孝顺她老人家。这现在你走窄巴了,咱们住什么地方都没事,我就心疼飞飞,他什么时候住过胡同儿。” 刘飞说,“我住哪儿都没事。” “你没事我有事,我舍不得!”老二媳妇心疼儿子,声音也渐渐高了。 老二媳妇有主意,跟刘飞说,“明儿咱们去看看你奶奶,把这难处跟你奶奶说说,你奶奶最疼你,肯定会帮咱们的。” 又说丈夫,“你也别硬挺着了。妈当初是劝过咱们,可谁也没料到就真出事,你也是想多挣几个以后孝顺她老人家。咱们不是白要妈的,咱们跟妈借还不成么?” 老二抱着罐头瓶不说话,刘飞站起来,坚决反对,“我不去。爸、妈,咱家欠这些钱,有哪一分是奶奶欠的?现在让她老人家拿钱,奶奶就爸一个儿子还是就我一个孙子?别说奶奶不只咱们一家儿孙,就是只有咱一家,你们也想想,奶奶六十多的人了,咱们再不成还能卖力气挣钱,我奶奶这年纪,还能挣钱么?现在动奶奶的钱,以后叫奶奶靠什么养老?” 老二媳妇急着说,“我不管你奶奶还是你爸不管?现在不是咱家有难了么,都是一家子,谁家有难大家伙儿帮一把。等以后别人有难了,咱也帮他们。” 刘飞感觉像在听外星话,他不可思议的问母亲,“妈!咱家这事是帮一把就能过关的事么?你要大家伙儿怎么帮?你跟我说说,你要大家伙儿怎么帮?” 老二媳妇似也有些难以启齿,还是强硬的梗着脖子,“不是白跟人要,可咱家要东山再起,总得有资金!还是你觉着,凭你一月三五千、六七千,就能把债还清了!” 刘飞是再爽快再俐落再分明不过的性情,他斩钉截铁,“是要东山再起,但不是你们这种一点计划都没有便打亲戚主意的法子!现在官司正是要紧的时候,那些因我爸亏钱的人,明理的还得心里埋怨,不明事理的直接恨咱家恨的牙痒痒的!现在要东山再起,信不信我爸刚租下铺子,要账的立刻就得堵满门!” “先消停一阵子,先找份工作安定下来!咱家已经倾家荡产,不能把亲戚都拖进泥淖!等真有可干的事,亲戚们不会不帮,但不能屁大一点事就去求人借钱!现在把情分用完了,等真正用钱的时候,那可是一分都借不出来了!” 刘飞把自己的两套房也都给家里抵了债,凭刘飞这几年交往下的朋友,大钱借不出来,借些小钱他还有这面子。 要好的朋友还私下跟他说过,多了没有,万八千总有的。 可刘飞没借。 现在不是借钱的时候。 欠债就是这样,哪怕你倾家荡产,也会有债主堵门的阶段。一旦刘家真的跟亲戚开口要钱,那会直接把债务引到亲戚身上。 管你们刘家谁还,你们肯还钱就好! 我反正把我的钱要回来,下半辈子咱也不来往了! 债主就是这样想! 刘飞清楚的知道,自己家已经垮了,所以这个时候,他就花最少的钱租胡同连厕所都要去公厕的平房。 他平时吃饭穿衣都节俭到最低,一有钱就还债,但他绝不向亲戚开口。 他要等债主冷静下来,彼此都冷静下来,再想做生意的事。 那时候,如果他有好的计划,有可做的事业,再跟亲戚朋友借钱做启动资金。 哪儿能像母亲说的这样,家里落难了,亲戚就该搭把手。 什么叫该? 自家发财的时候,亲戚没沾光。现在自家倒霉了,人家就该帮忙? 亲戚不是这样做的! 刘飞坚决不答应母亲去奶奶家借钱,母子俩拌两句嘴,刘飞回屋休息。 第二天刘飞五点起床做网上接的一些小活儿,九点钟到电脑城做销售,提成工作赚的更多。 老二媳妇收拾过屋子,从衣橱里拿出两件咖色羊绒大衣,租的这窄巴屋子,连个正经挂衣服的衣柜都没有。羊绒大衣叠放都压出褶了,老二媳妇使劲儿抻了抻,找出旧熨斗熨两下子,跟丈夫商量,“飞飞可知道什么,妈又不是外人,妈总归是疼咱们的。还有爸那里,爸不是总给你打电话么,咱们过去看看爸,也让爸放心。” 初春的阳光犹带着三分寒意,早上的雾渐渐散去,胡同小吃店外热腾腾的蒸气被风吹散。老二紧了紧身上大衣,夫妻俩走到路边,等出租车。 老二夫妻是掐着时间过去的,星期二林晚照没课,早饭后收拾收拾家里,煮了壶养生茶端到楼上书房,打开电脑,登陆上网,进入邮箱,发现有朵朵回的邮件。 朵朵在国外,打国际长除很贵,但用邮箱就很方便。 林晚照时常给朵朵写邮件,家里过年过节,星期天聚会,或者林晚照做了什么可口的饭菜,会告诉朵朵是什么做法,这样朵朵想吃就能自己学着做。 为了能解说清楚,林晚照经常给自己的做饭过程拍照,然后传到电脑上,放进邮件中。 也会说一说近来家里的事。老二贪心太过,投资被骗的事,林晚照写在邮件里告诉朵朵知道。 林晚照认为自己生活的空间比较小,朵朵年纪小,一个人在国外,像这些事告诉朵朵,也能让朵朵引以为鉴,做任何事都不能贪心,这样就不会被骗。 朵朵在邮件里安慰了奶奶,让奶奶不要太担心,同时很为小特姐和刘飞惋惜,网吧生意那么好,因着二叔的事,网吧也只能转手。 朵朵给刘飞、林特都发了邮件打听这事,林特的意思,先走司法程序。刘飞也是这个意思,边打工边还钱,同时看看有没有好做的生意。 小一辈的孩子都有各自的联系,林晚照看过朵朵的邮件,心里觉着很欣慰。 老二夫妻到的时候,林晚照正准备午饭。 听到门铃响,过去开门,见夫妻俩过来,林晚照就多从冰箱拿了两样菜。老二媳妇颇有眼力,在林晚照身边擦前蹭后的跟着忙,“妈,我来。” 饭菜好做,老二也上前帮忙,林晚照索性歇了手,“今儿星期二,你们没上班?” 老二媳妇说,“这正找呢,我俩都这把年纪,也不好找事儿。” 林晚照不爱听这话,“好的不好找,差的也找不来?”一胯骨满屁股的债,还有空到她这儿来!要是林晚照,不管什么活儿,先找一个,起码把自己个儿的饭钱挣出来。夫妻俩都正当年,难道就这么闲着? 老二媳妇赔笑,手下俐落的切着肉片,“妈,不是这么说,找准方向再使劲儿,可比闷头傻干强。”林晚照对他俩“找准方向使劲”的事儿没什么兴趣,只是说一句,“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老二媳妇蒸了锅米饭,做了四菜一汤。见婆婆不问她们近况,她就自己诉起苦来,说到租的胡同小平房有多么的窄巴,墙皮一碰就噼哩啪啦往下掉,窗户也不严实,半宿漏风,冷得人盖三床被子都不暖和,第二天早上脚冷的似冰。 凭老二媳妇的经验,婆婆最疼孩子,纵然有些偏心大伯子小叔子,对自己丈夫也是疼爱的。这话一起头,婆婆就得借她套房。不料等她n啵完,婆婆也没反应。 林晚照夹块炖牛肉放老二碗里,看老二如今人也瘦了,像是霜打的瘟鸡,心里虽生气,也免不了劝两句,“人这一辈子短不了遇着些沟沟坎坎,你虽说没大富贵过,可自小也算顺遂。如今遭了大难,好在还年轻,把心放正,好好干,总有起来的那天。” 老二媳妇趁机说,“妈,刘纯跟我商量,想着还是得做生意来钱快。妈,您说呢?” 老二也道,“我干装潢这些年,经验是有的。” 林晚照喝口汤,“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去干就行,不用跟我说。” 老二媳妇叹口气,“原本也不敢麻烦妈。这不因家里的事,是一点现钱都没了。眼下租个铺面儿就行,其他货先从经销商那拿儿,等出货再给他钱也没事。妈,您觉着怎么样?” “原来是跟我借钱啊。”林晚照直接说破夫妻俩的心思,俩人都有些尴尬,不过也没否认。老二媳妇再三保证,“妈,我们借,我们打借条,以后一定还!加倍还给妈!” 老二媳妇拍丈夫胳膊一记,催促丈夫,“你也跟妈做个保证!” 林晚照摆手止住,没有任何委婉,直接道,“不用保证。我不借钱。” 老二夫妻虽然也想过,妈近来不大了说话,想要钱恐怕不易,但也没料到林晚照直接就说不借,纷纷惊愕的望向母亲。 林晚照正色道,“当初我劝过你多少回,让你见好就收,别去发那大财,你也没听过一句。再有,当初家里拆迁,你们每家连房带钱,都是95万。该给你们的,早都给了。现在我手里是有钱,但那是我的钱。老二,你也四十的人了。你要十四上闯祸,妈替你收拾烂摊子,这没得说。你今年四十了,飞飞都成年了,你出事还找妈来要钱,你自己说,这钱妈该不该给你?” 妈下(这些天老二出事林晚照...) 这些天, 老二出事,林晚照都知道。从本心来说,哪个做母亲的人愿意孩子出事, 又有哪个母亲会在孩子出事后不想立刻帮孩子渡过难关。 哪怕再对孝子贤孙心寒,林晚照也不会想老二出事。 老二出事前,林晚照就劝过他,劝不动,林晚照就想过一旦老二出事要怎么办? 林晚照先把被儿子侄子代持的房子都落到林特名下,这是为了资产安全。林晚照也没有打算不帮, 但是,怎么个帮法,如果老二真的辛苦还债,遇着难处,一时不凑手, 能帮是要帮的。 但是,自己一点儿不努力,全想从她这里拿钱,那没门! 她的钱, 可以救急,不救赖, 不救穷。 林晚照的问话让老二羞愧,老二有些消瘦的胖脸慢慢胀红, 家里给了他多少, 老二心里是明白的。除了刚拆迁时连房带钱95万,另外父亲在拆迁房下来后, 还给了他150平,两套房子。光这些资产加起来也有150万了, 皆因他贪心太过,投资失误,现在悉数化为泡沫。 之前,妈几次劝他,他心里还觉着母亲上了年纪,胆子小,跟不上时代,没见识。 老二低下脸,默默无言。 老二媳妇抢着说,“妈,当时投资,刘纯也是好心,也是想赚大钱孝敬您哪。” 如果没有读书,对于二儿媳这样的话,林晚照再生气,心里也会自己劝自己:是啊,儿子也是想有本事,也是想孝顺我。 做父母的人,就是这样容易心软,就是这样喜欢听好话。 林晚照认真的说,“你们成家立业这些年,要说孝顺,这些年逢年过节给我买点东西,时不时的过来看看我。也就是我搬到城里,你们来的勤了,以前一年一次,过年的时候回来。你们挣的钱,这些年都是你们自己花,买房置业。赡养费从前年开始,一个月三百块钱,到现在也没涨过。” “你们说的孝顺,就是这个吧。”林晚照心平气和,“你们挣大钱,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当然,也孝顺我了,但你们不是为了孝顺我去冒险,你们是为了自己冒险。别把这件事的责任推到我头上,自始至终,我说过多少次,见好就收,别折腾的太大。” 见林晚照不好哄,老二媳妇立刻又顺着林晚照的话换了一幅懊悔模样,“是啊,妈,我们想过了,我们特别后悔没听妈的话。妈,现在您儿子正难哪,我们也不是想借太多,就十万,就能把摊子再支起来,妈,您就帮帮我们吧。” “现在支摊子?”林晚照问。 “是啊。我们也在装潢市场这些年,人脉关系都有的,做生意总比打工来钱快些。要是光凭打工,得还哪辈子去?”老二媳妇说出自己的生意理念,顺带再从情分入手,哽咽起来,“我们俩好坏不要紧,就是不能拖累飞飞啊。” 说到儿子,老二媳妇是真伤心,“我们俩闹出的事,闹的飞飞现在网吧了没了,每天五点钟起床敲电脑给人家干活儿。九点还得去电脑城卖货,每天晚上十来点才回家。妈您没见那孩子,现在瘦的,都不成个人形了。” 老二媳妇说着就滚下泪来,老二也是眼眶通红,扭过脸抹眼泪。 林晚照道,“我前儿才见过飞飞,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啊?”老二媳妇吃惊的张大嘴巴,他没料到儿子来过婆婆这里,心下又升起一丝期冀,嘴上却是责怪的说,“那孩子也是,跟妈您说这个做什么。我们就怕妈您担心,先前都没敢跟您说。” 林晚照不想跟这夫妻俩歪缠,她说,“现在不是支摊子的时机,这事刚出没多久。你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有大部分的债务拖在身上。这会儿人家正恨你们恨的牙痒痒,你们就能把摊子支起来,叫债主怎么想?” 见婆婆始终不松口,老二媳妇有些急,“可也得把摊子支起来,做生意赚钱,才有钱还他们哪!” 林晚照冷声道,“要是债主都这么通情达理,飞飞网吧怎么卖的!” “债主不会想这么多,人家大把血汗钱给你们,在你们这儿没了!搁谁谁不着急上火,人要急了眼,他就不想徐徐图之了,他就想挤兑你,你怎么肯还钱他怎么挤兑!什么法子有用怎么挤兑!先熬过去,熬上一两年,你们出去找个活干,不管多苦多累,你们得挣点儿!挣了钱就去还债,让债主也冷静一下!等大家心态都平和了,再说支摊子做生意的事!”林晚照早咨询过律师,眼下老二除了老老实实做出还债,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应对。 林晚照活了几十年,老二家的事固然棘手,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事态再恶化下去。 林晚照道,“你们一旦去支摊子,债主就会知道,你们是能借出钱来的。谁还会等你做生意赚了钱去还,先叫你去借钱还债,岂不比等你挣钱更快!” 老二媳妇心里想的就是婆婆有大把钱,想让婆婆拿出些钱来替他们承担一部分债务。但因为林晚照近来脾气性格的转变,老二媳妇始终没敢提这话,就是说想借个开铺子的钱。 此时听婆婆这样说,其实,这些话刘飞已经在家说过。老二媳妇娘家弟弟坐了牢,现在爸妈都在大姐家里,娘家妈一天三个电话跟她诉苦,说大姐忒节俭,做饭连菜籽油都舍不得放。 老二媳妇自己也苦得不得了,刘纯发财后,她过了一段时间养尊处优的日子,家里保姆都请了的。现在却是去菜店都只能买最普通的菜,想吃点好的就再三算兜里钱够不够用。 可看看婆婆过的是什么日子。 大平层住着。 手里几十套房子出租着。 这样有钱,却对他家不闻不问。 老二媳妇急切的跟婆婆说,“妈,我们已经见过债主了,都说好了,我们重新做生意,他们也不捣乱。等我们挣了钱,立刻就还的。” 哪儿有这事啊。 老二抬头看媳妇一眼。 林晚照从来不信老二媳妇,而且,她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从老二看向老二媳妇的那一个眼神,林晚照就知道,老二媳妇在说谎。 林晚照心中涌起无数悲哀,她纵是不喜欢老二媳妇,知道这是个说话如跑马一样的婆娘,但林晚照始终也没把老二媳妇当外人。要平时吹个牛露个富妯娌间争强好胜,都没什么。 如今这是说谎骗钱哪。 一家人过到这地步,真是没了滋味。 林晚照反问她一句,“那你怎么知道债主不是故意拿话稳住你们,端看你们还有没有能来钱的地方呢?” 老二媳妇一愣。 林晚照不想再跟她多说,对老二道,“你说的支摊子的事,我觉着不可行。老二,钱就算了。等过一两年事态平息下来,你要是有好的计划,可以过来跟我说,要是我觉着可以,我会借钱给你。这次不行。” 老二“嗯”了一声。 老二媳妇张嘴还欲再说,林晚照冷冷瞥她一眼,“吃饭!” 爸(第一四九章林晚照简洁明了...) 第一四九章 林晚照简洁明了的拒绝借钱, 午饭后,夫妻俩枯坐无趣,也就起身告辞了。 林晚照知道自己必会被私下抱怨, 也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意愿。打从跟刘爱国离婚的那一刻起,林晚照就决心要保护自己的财产。 而,什么是自己的财产。 没比此时更让林晚照明白。 自己的财产。 自己能说了算财产。 可以明明白白的拒绝,可以自由自在的使用。 这才是自己的财产。 听到门后不轻不重的“咔哒”关门声,老二媳妇心头的抱怨排山倒海倾泄而出,“妈也太狠心了。她知道什么呢, 她又没做过生意。无非就是看咱们现在穷了,怕使了她的钱还不上,还非要说什么时机不对。那什么时机对?难道像妈说的,先去卖苦力卖两年,债主们也歇了心, 可到那时,装潢市场还能有咱们的立锥之地?” 老二深深叹口气,“你就别叨叨了,妈上了年纪, 把钱看得紧,不想借就不借。”虽然觉着妈的顾虑也是情理之中, 但老二也觉着,妈恐怕是不想借钱, 才想出这样的说辞来堵他的嘴。 “妈不借往哪儿弄钱去?”老二媳妇眼珠一转, “反正来都来了,咱们到大舅家坐坐?” “妈跟大舅楼上楼下, 咱们一过去,大舅妈肯定给妈打电话。” 老二媳妇道, “出都出来了,咱们去看看爸,爸还是好说话的。” 刘爱国岂止好说话,刘爱国见到二儿子就心疼的了不得,看儿子瘦了,一双老手摩挲着儿子的胖脸,眼眶就红了。 怕儿子跟着难过,还别开脸去哭。 老二想来近来境遇,也流下伤感的泪水。 “爸,您别难受,我还好。”老二伸手给父亲擦泪。 刘爱国已是心疼难受的不得,“好什么呀。看这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老二,我给你打电话,你总说没事。这哪儿是没事的样儿啊。” 老二媳妇在一边儿也跟着抹眼泪,“爸,刘纯是怕你着急伤心,才不敢跟你说的。” “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叫我知道,我才更着急。”刘爱国抹去眼泪,看儿子媳妇都瘦了一大圈,问俩人,“现在怎么着呢?中午吃饭没,走,咱们下馆子去!” 老二忙拉住父亲的手,“爸,我们在妈那儿吃过了。” 刘爱国念叨,“你妈怎么样了,她肯定也着急的。” 老二夫妻微微尴尬,老二含含糊糊,“妈还好。” 刘爱国从果盘里掰了香蕉递给老二,让儿子吃水果。再掰一个,递给儿媳妇。老二媳妇内疚接了,说,“出来时想给爸买点水果,到水果店看了一圈,想想明天就十块钱菜钱,水果也买不起。爸,您别嫌弃,我们现在,有点儿难。” 刘爱国听着已是心疼的再次红了眼眶,大声道,“买什么东西!什么都不用买!到你亲爹这儿来,又不是外处!” 刘爱国对儿子一通嘘寒问暖,端看老二夫妻的神色也知道近来过的不好。刘爱国打听一回债务情况,自己也急的不行。 老二怕父亲急出病来,忙说,“我也是叫人坑了,眼下司法介入,警局那边已经立案。要是案子能破,钱还有可能追回来。” 刘爱国问,“你现在怎么着呢?” 老二把想再开店的想法跟父亲说了说,刘爱国不懂经商,但对儿子的一切行为都是支持是。 老二说,“他们许多人当初不懂投资,就把钱交给我,让我给他们去投。现在出事,债务就成了我跟他们之间的了,这钱,于情于理都得还。可光凭着打工,我学历也不高,再说,这些年也没打过工,去找事儿只能卖苦力。钱少不说,真等还清的时候,得几百年以后了。所以,我想着,还是得开店做生意,随便做一个月,也比上班强。” 刘爱国听着是这个理,大力支持,“我瞧着也成。那就去开店,你做那么多年,肯定能赚着钱!” 见父亲这样说,老二也充满信心,只是看父亲一眼,又不说话了。 老二媳妇就想跟公公说说眼下自家难处,结果,刘爱国根本不用老二媳妇提,自己就关怀备致的问儿子,“是不是开店的钱不凑手?” 老二一五一十的跟父亲说自己现在境况,“飞飞一天打好几份工。我这里的钱、房子、铺子,都抵债了,连飞飞自己买的房也抵了进去。我跟媳妇说了,一天十块钱菜钱,别超过这个数。” 刘爱国问,“你开店得多少钱?” 老二说,“也不会很大,租个铺面儿,样品什么的我找以前的合作的公司厂家拿,有生意我去厂家订,赚的是个中间费。就是样品得用些押金,我算着,怎么十来万也够了。” 刘爱国立刻道,“我这里还有十来万,你先拿去使。” 老二夫妇俱是神色一松,等刘爱国去拿银行卡时才想起来,银行卡叫三儿子收走,放大儿子那儿去了。 刘爱国说,“你三弟怕我乱用,搁你大哥那儿了。等我跟你大哥要过来。” 老二说,“爸,我不白要您的钱。这是您的私房零花钱,我借您的,我给您打欠条。等以后儿子缓过来,我加倍还您。” 刘爱国拍拍老二的肩,“咱亲爷儿俩,说这客套话做什么。你做过了,爸就高兴。” 破产以来,老二第一次听到这样暖心的话,心下不由一酸。想着,原本觉着父亲更倚重大哥,更偏爱三弟,母亲跟自己比父亲要好。如今看来,还是父亲最疼他。 老二陪着父亲说了很久的话,刘爱国原本下午打电话给老大要银行卡。银行卡是在老大这里,老大问父亲有什么用处,刘爱国也不瞒着长子,说了老二想租铺子继续做生意的事。老大一样没有经商经验,但父亲的银行卡虽然在他这里,也不能他直接不跟弟妹商量就给父亲。父亲就这一笔私房,花完可就没了。 老大随口想个说辞,“爸,我今儿一下午的课,晚上还有选修课要过去,等明儿吧。明儿我给您送过去。” 刘爱国想,也不差这一天半天,便说一句,“行。什么时候都行,你有空给我送过来。我先让老二去看铺面儿。” 父子俩说几句话挂断电话,老二夫妻一直呆到老三夫妻下班回家。 老三见二哥二嫂过来,虽然心里不大欢迎破产人士,面儿上也不显出来,老三媳妇出去买些菜,在家做的晚饭。 老二提起想重新开铺子的事,老三已经接到大哥的电话,对父亲要把钱给二哥开店的事,他不赞成也不反对,“能做起来当然好,就是二哥你可千万小心,锦上添花人人愿意,雪中别说送炭,不雪上添霜的就是好人了。” 老二道,“没事,我也在装潢市场这些年,有经验。” 老三便不再多提,劝二哥多吃菜,对于父亲要拿私房钱给二哥开店的事,老三心里当然不赞成,却也没反对。 老三说,“爸自己的钱,自己做主。”却没有一句问二哥钱凑不凑手的话,显然是不打算借钱给老二的。 晚饭后,老二夫妻告辞回家。 在楼下等车时,老二媳妇就说,“你看老三,生怕咱们起不来,一句问你钱够不够的话都没有,显然是怕你跟他开口。” 夜风中,老二的胖脸在路灯下雄心万丈,“就是不用他,我也起得来!” 老三对父亲的决定嗤之以鼻,觉着二哥刚出事就重新开店,这事儿挺悬。老三媳妇悄悄说,“爸要全把钱给二哥啊?” “给就给呗。反正也就十来万。” 老三媳妇在妆台前搽晚霜,“我是说,爸可就那么点儿私房了。”老三洗过澡,敷个面膜,懒懒的靠在床上,“还不只这私房,走着瞧吧,以后咱们给爸的生活费,也全得贴补了二哥。” 老三拿起手机,“我给妈打个电话。” 林晚照的态度很明确,“老二也到我这儿来了,说要开店的事。我考虑再三,现在时机不到。没借。” 老三眼中眯起一丝笑,“我也觉着二哥有些操之过急了。妈,您觉着什么时候是帮二哥的时机?”妈现在说话怪有意思的,老三与老二也是亲兄弟,纵然一直觉着二哥愚蠢,老三也是盼着二哥翻身的。 林晚照道,“首先,他得明白,他是顶家立户的男人,这祸是他自己闯的,他得自己担着。父母、兄弟、姐妹,都没义务替他承担。他不用觉着自己现在艰难、可怜,这是他应得的。其次,他得踏下心来挣钱。挣钱没容易的,要是容易,个个都是大富翁了。什么时候,他踏实了,稳重了,愿意脚踏实地的挣钱,有可行的计划,我就愿意资助他。” 老三真觉着母亲现在于世情世理越发明白,心下很佩服母亲的清明,郑重的说,“妈,要是你觉着二哥可以帮了,你跟我说一声,二哥也是我亲哥,多了没有,我也愿意尽一份力。” “好啊。”林晚照笑着答应。 老三又跟母亲说了父亲要将私房钱给二哥开店的事,林晚照道,“你爸那个人,又善又愚,这事儿你们谁都拦不住。好在钱也不多,随他去吧。” 老三道,“也只能如此了。” 老大在把银行卡还给父亲前也征询了母亲的意见,同时知会了刘爱女一声,才亲自将银行卡送到父亲手上。 父亲自己的钱,随父亲处置吧。 爸下(刘爱国在资助老二开店后...) 刘爱国在资助老二开店后, 也有不少亲戚闻了风声。像是刘爱党就给刘爱国打电话,问老二生意怎么样? 刘爱党的钱,老二一直没还。 刘爱国原是想替儿子还的, 结果银行卡就叫老三没收了。如今儿子要开店,钱自然是要先拿给儿子东山再起的。 至于大哥那里,那就等一等呗。 刘爱国在电话里跟大哥刘爱党道,“大哥,刘纯您还不知道么。怎么也在装潢市场这些年了,关系人脉都在的, 无非就是时间长短的事。大哥您放心,我跟刘纯说了,有了钱先还大哥你这儿的!” 刘爱党现在已经毁青了肠子,偏这是亲侄子,催几回要几回, 他没有,就是宰了他也没有。唯今之计,也只有常打电话催债了。 刘爱党道,“我现在, 一个月药钱就得两百。哎,老二, 要不是大哥手头儿真不宽裕,我也不催刘纯。” “大哥, 我知道。大哥, 你就放心吧,刘纯一有钱, 我立刻让他还您。”刘爱国再三保证,大哥方挂断电话。 这样的催债电话, 刘爱国时常能接到,多是亲戚们打来的。 林晚照也常接到,不过,林晚照态度清晰,“当初你们又没把钱给我,我自己的钱都不给刘纯投资。现在问我也没用啊。” 也有亲戚说,“二婶(二姑、二大娘)您这么有钱,拔根毛就能替刘纯还了。” 林晚照当即冷笑,“他发财时也没分我半毛,现在他破产了我就得替他还,这是发哪门子白日梦哪!”直接把亲戚噎个半死。 慢慢的,大家知道林晚照是个一毛不拔的,也就不打电话到她这里来了。 林晚照继续过日子,没课的时候就煲汤给刘飞送过去,至于老二夫妇开店的事,开就开吧。 钱是老二夫妻自己借的,愿意怎么着怎么着。 林晚照没出钱,她也管不着。 刘飞知道父母跟爷爷拿了钱,还生了一回气,说爸妈不该拿爷爷这钱。父母这里说不通,刘飞还跟奶奶说了,林晚照很平静的劝孙子,“生气也没用。你爷爷愿意给,你爸妈非得重新开店,你现在天天工作忙的不行,也管不住他们。” 安慰孙子一句,林晚照给孙子出主意,“飞飞,光生气没用,人得有谋略。” 刘飞没听懂,“奶奶,什么谋略?” 林晚照说,“有时候,苦口婆心的劝是没用的,就得想法子,叫不听你的人听你的,这就叫谋略。” “有时,好声好气怎么都不听的时候,就要强硬起来。” 刘飞说,“我强硬也没用啊,照样不听。” “要搁以前,你爸一过来一诉苦,我肯定就把钱给他了。现在我经过思考,认为不能给,那就不给。这也是一种强硬。你要觉着怎么劝他们都不听的时候,你就别劝了,先过你自己的日子。”林晚照有些冷酷的说,“我不看好他们开店,这笔钱,大半会打了水漂。他们自己弄的事,叫他们自己承担。你不用为他们承担这些,让他们再摔一次。” 刘飞很内疚,“我就觉着对不住爷爷。”这是爷爷的私房钱,大伯、大姑、三叔都没动过,就他家跟爷爷要。 林晚照道,“你爷爷是自愿拿钱给你爸的,他既然把钱给他,就要有承担可能有去无回的后果。这跟你没关系,不要把别人的责任扛自己肩上。” 刘飞再叹口气,林晚照幽默的说,“再说,凭你爸现在的债务,再多十万也不算什么。” 刘飞真是给奶奶逗笑了。 这是林晚照第一次对刘飞说,为人不能光有善良,为人得有勇有谋。 也因为刘飞太忙,他没空伤春悲秋,也没有多少精力留意父亲的生意。 老二筹划的很好,重新租个铺面儿把生意支起来,的确,每个月做几单,就比打工强。但债主哪儿容得下他做生意,刚租了铺面儿,就有债主老娘过来。 老太太六七十了,一头花白头发,颤颤悠悠拄着拐杖,店里一开张就搬着小马札过去,坐门口拍着大腿连哭带嚎要钱。 就这年纪老太太,谁敢碰一下? 你碰一下,她自己倒地上了。 赔笑脸说好话讲道理都不好使,就是要钱。 还做个屁的生意,这一家给了,后头全都得闻迅而至。 老二此时才觉着不该这么快重新开店,关了店吧,反正租金人家不退。老二想转租,嘿,那老太太每天都来,还拎着浆糊桶大刷子大红纸给在门上贴上“欠债不还”的大字儿,直闹的老二不得安宁。 老二回家唉声叹气,刘飞冷眼旁观,只作未闻。 这一笔赔了两三万,才把店铺重新转手。老二又寻思着去别的市场,折腾几次,都不成功,反是钱越赔越少,渐渐见底。 待交下个季度租金前,刘飞搬出了平房,到电脑城附近租了一间房自己住。 至于刘飞近来兼职、工作挣的钱,也没有一分交给老二夫妻。 提着行李离开胡同的时候,刘飞心里依旧牵挂着父母,但他仍是离开了。刘飞想的是,你们不听我的,那咱们就分开干。租金你们自己交,生活费自己挣吧。 家里的债务刘飞不打算袖手,但是,刘飞也做出自己的决定,父母正在壮年,身体健康,四肢健全,应该自己负担自己的生活。 有勇有谋。 刘飞想到奶奶对他说的话,如果这也算是谋略的一种,那就是,与父母的生活做彻底分割。 刘飞租的旧单元楼,三十平,一室一厨一卫。 楼又旧又老,胜在便宜。 刘飞平时也没空,但每天下班清理一点,将旧墙皮打磨一下,重新刷个大白。满是灰尘的灯管拆下来,擦干净再重新装上,旧衣柜贴纸翻新,窗户擦的一尘不染。换个浅色窗帘,林特还给添了两盆绿植站在窗前书桌上,刘飞晚上会给绿植浇水。 芳芳偶尔也会过来,俩人都忙,平时多是打电话聊天。 因为芳芳给一个农业方面的导师帮过忙,那位导师总是送很多自己培育的水果,芳芳吃不掉,就给刘飞送来。 林晚照也来过,给刘飞添个小冰箱、洗衣机。 刘飞自己租房,也没拒绝奶奶的帮忙,有冰箱洗衣机的确方便很多。 等房东过来收房租时,老二摸摸口袋,才发现钱不够。房东没说为难的话,就是问,“我看你家儿子搬走了,这间还租么?要不您少租一间,房租我少算些,这间我另找租客。”a市是繁华的城市,总不愁租客。 老二说,“行。大姐,那等明儿我把钱给您。” 老二媳妇做好晚饭,跟丈夫商量,“要不再问问爸,怎么也得先把房租交了。” 老二到如今地步,也只能跟老爸开口。 自从刘爱国把银行卡给老二,孩子们依旧是每月给他三百块零花。现在的卡是刘凤女另给他办的,新的银行卡账号发给大哥小弟,大家就是把钱打到新卡里。 老二晚上才给父亲打的电话,混到跟父亲借房租的地步儿,老二也觉没面子。可这钱是再不能拖的,老二硬着头皮跟父亲说了。 刘爱国立刻有些急,“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差多少?” “爸,不用。天这么晚了,明儿我过去拿吧。三个月,一个月一千,得三千。”上次父亲是把银行卡给他的,老二问,“爸,您有钱么?” 刘爱国道,“我有哪。你大哥他们每个月都给我,我在你姐这儿也没处花钱。” 刘爱国已经搬到闺女刘凤女家居住。 他把钱给老二的事,就没给闺女说。可刘凤女也知道,刘爱国一着急就爱大嗓门,房子不是多隔间,刘凤女晚上就听到了。 想到这个弟弟,刘凤女就糟心。 兄弟姐妹四个,刘凤女跟老二关系最好。 老二叫人坑了,她做姐姐的为弟弟着急难受。 父亲把钱给弟弟开铺子,她也没说什么。可如今怎么又跟老爸要钱,老爸能有什么钱啊,无非就是他们几个给老爸的一点零花钱! 刘凤女跟丈夫商量,“有没有合适的事儿,给老二找一个?”齐志军何尝不愿小舅子好,可这事着实不好办。齐志军说,“得看二弟的意思,他以前都是自己当家做主惯了的。现在装潢市场也不好干,之前二弟开店你还没看出来么,怕是还得有人给他下绊子。” “别的事呢?”刘凤女说,“现在也没的挑三捡四,好歹有个事自己挣几个,总跟爸开口是什么意思。” 齐志军道,“你先去看看二弟,要是二弟不挑,这样年轻,怎么也能找到挣钱的事儿。” “都这时候,还挑什么呀。” 刘凤女是个很现实的人,那就是,有大钱挣大钱,没大钱,就先挣小钱。 齐志军说,“飞飞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听妈说也是打好几份儿工。哎,这孩子,就是叫他爸妈给连累了。”每每想到侄子,刘凤女就十分心疼。 刘凤女先是过去看看弟弟现状,一去就气的不清,骂老二媳妇,“有没有钱搁一边儿,看这屋子跟猪窝似的,你拾掇拾掇屋子能累死你啊!你俩也这把年纪,就这么凑合!” 老二媳妇诉苦,“大姐,我这早上起来,哪儿有闲着的空,洗衣做饭,什么不是我干?哎,也不知道大姐你来,要知道你来,我得提前收拾。” “我来不来,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你可别因着我来收拾,又不是我住猪窝!”刘凤女边骂边挽起袖子,把屋里搁碗里油吱吱的包子与塑料袋拎起来拎垃圾桶,几个碗咔咔咔叠放好,抱到外间儿厨房水槽去。 散在沙发上床上的衣裳,脏的都扔院儿里洗衣盆里,干净的叠起来放衣柜。桌上的瓜子壳花生皮全都忽啦啦扫下来,再用投湿的抹布擦一遍桌椅。 老二在边儿上不停的说,“大姐,我来我来!” 刘凤女嫌他碍事,“你出去整理整整院子!” 刘凤女带着老二媳妇一顿大扫除,老二也把院子先用细水泼湿,扫的干干净净。院子的且客并不只他一家,以前老二是从来不管院子卫生的。 等屋子收拾干净,老二媳妇坐院里洗衣服,手洗,倒不是没洗衣机。当初搬家,刘飞租的房子便宜,房子里没什么家俱,刘飞把以前家里的冰箱洗衣机都带过来了。 这洗衣机不知道怎么坏了,还没修。 刘凤女洗洗手,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菜,也没出去买,有什么吃什么。炒俩菜,烙了三张饼,现在天气暖和,在院里支起小方桌一起吃饭。 老二跟大姐说了铺子的事,刘凤女皱眉骂一句,“这不是当初求着你把钱给你投资的时候了!” 想到这事儿到底是弟弟没理,刘凤女问老二,“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店关就关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老二说,“还没想好。” “总不能闲着,要我说,你还是找个事儿做。你也正当年,事儿总好找。现在也别顾面子了,你没瞧见么,你一开铺子人就怀疑你藏多少钱哪。就找个事儿,不管挣三千还是五千,先挣着。他们看你的确不行了,也就不死盯着你逼你了。”刘凤女道。 老二媳妇问,“大姐,你有没有合适的事?帮着管理管理之类的事,刘纯没问题的。” 刘凤女说,“大公司咱没门路。小公司,就我家那摊子,你看像是缺人的?再说,现在小公司都是自家人干,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人家都是安排自家人管事。你们要是想找事,我帮你们问问,咱家人多,老三、大哥也能帮着打听,你们先占个手,别闲着。人要是闲着,才会出事。” 老二开铺子失利,三两个月把父亲的十万块钱折腾个精光,如今连租房钱都要跟老爸开口,他一个大男人,脸皮再厚,心里也不好受。 老二点下头,“不管什么事,苦的累的都没事,大姐你要觉着可以就跟我说,我去干。好歹挣两个。” 刘凤女道,“那我先给你打听着。二弟妹你也没事,我也给你问问。” 夫妻俩都答应了。 待吃过饭,老二媳妇收拾餐桌,让姐弟俩到屋里说话。 屋内刚打扫过,有傍晚清新空气涌入,老二跟姐姐一人一个单人沙发,心情也平静很多。问起父亲现在怎么样,刘凤女道,“就是记挂你,我劝咱爸,这也不是急的。现在大家都不理智,你也别急,等过一两年事情平静些,咱们帮你凑凑,也能东山再起。” 老二说,“市场一天一个样,现在起不来,以后更难说了。” “先说眼下吧。”刘凤女也没什么好法子,安慰弟弟,“你就稳稳当当的,不会一直这样。”等走的时候塞给老二两千块钱,让他日常零用。 刘凤女是真照顾兄弟,她自己帮着给打听,还打电话给大哥三弟,一起给老二夫妻找工作。老大给老二找了个临时班儿,师大招电工,老大中专学的电力专业,而且,老大岳父就是师大的电工,就是挣的不多,一个月两千多。 但活儿不累,还能有老大岳父带一带他,也不怕适应不了。先试用,考个电工证就能正式上岗。 老二虽然依旧抹不开面子,还是去了。 老二媳妇的活儿是刘凤女帮着找的,在中学食堂卖饭,一个月也是两千多块。 夫妻俩一个月也有五千块的工资,起码自己吃用租房都够了,还能节约一些用于还债。 这是刘凤女替他俩打算的。 结果,老二媳妇没干半个月就被人家食堂开除了。 据人家管食堂的大姐跟刘凤女说,“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她是主管哪。一来不先说干活儿,成天嘀嘀咕咕,挑七挑八,凡干活儿的事就不乐意做,总推给别人。我请她来做什么,我这儿又不缺大爷。” 老二媳妇跟刘凤女说食堂的人都欺负她排挤他,什么累叫她做什么,工资还那么一丁点,做起来很不划算。 刘凤女接着又给她找了超市收银员、售货员的工作,没一样能干满一个月的。 老二做电工倒还好,只是连续两次电工证都没考过,老大媳妇还给管后勤的经理送了两瓶茅台,人家才愿意再等一等。 更让刘凤女抓狂的是,老爹刘爱国为了帮老二一家,现在见天在小区捡易拉罐、汽水瓶,卖破烂挣钱。 刘爱国底气很足,“我正经挣钱,不丢人!” 刘凤女气的不轻,“我嫌丢人!人家得说我养不起亲爹,叫亲爹捡破烂过日子!” 齐志军也受不了这个啊,岳父跟着大小舅子时人家都是请钟点工伺候岳父,他家是亲闺女照顾,没请钟点工,也不能让岳父捡破烂啊! 齐志军给大舅子小舅子打电话,想请两位大小舅子劝一劝岳父,咱家真不差卖破烂的那几块钱。 老大老三也给老爹愁的不轻,眼瞅这就入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这要中暑了如何是好! 再说,一个个工作都挺体面,亲爹见到捡破水瓶子卖破烂,叫亲戚知道得怎么说呢。 刘爱国偏是个犟脾气,凭谁劝都不听。 老大夫妻到老妈家时说起这事,老大愁的直捏眉心,“爸现在上了年纪,越发不听劝了。其实我知道,他是想给二弟家添补些。” 老大媳妇把青提擦干,递给婆婆,“心是好心,可爸就是把全市的破烂儿承包了,也是杯水车薪。爸现在,是一点儿劝都不听。妈,不是我说,就是现在我们每月给爸的零用钱,爸也是都给二弟的。” 林晚照咬口青提,问老大,“现在老二他们怎么样了?” 老大道,“二弟把电工证考下来就行了。二弟妹的工作,我听说换仨了,也没个长性。” 林晚照想了个法子,让刘飞开车带着老二去瞧瞧刘爱国捡破烂的可怜样。要是老二无动于衷,以后都不用管他。 要老二还有半点人心,让老二自己去劝刘爱国。 捡破烂能有多少钱,就刘爱国的年纪,累病了光药钱也不少。得不偿失,做这样的蠢事! 可这就是刘爱国的心,可能非常的愚蠢,但,有时,父母为着孩子,那是什么样的蠢事都愿意做,什么样的辛苦都愿意吃的。 掌掴上(六月瓜熟林晚照已经接俩...) 六月瓜熟。 林晚照已经接俩电话让她别买瓜, 给她送来。 仙儿跟陈桃花儿、翠丹妈一起来的,一人一辆车,陈桃花儿、翠丹妈先到, 俩人拜托小区保安帮着把西瓜抬上去,带的太多,一人后备箱一筐。 等到了上头,送保安小伙子俩西瓜,大热天,拿去吃。店里西瓜卖的贵, 这是自家地里种的。 林晚照请俩人进来,她提前准备好了凉茶,俩人都不用招呼,翠丹妈自己倒两杯。林晚照问,“怎么这么多?” 陈桃花儿笑, “我哥,这一拆迁,地也没了,就特别想地, 租了好几亩,种了一亩瓜。他也不卖, 就是各家分分。二嫂你家亲戚多,多给你带些, 给晨阳哥他们分分。” 林晚照说, “仙儿不是说一起过来么。” “她先得送中意到二哥那儿去。”说到仙儿,陈桃花儿也是脸上带笑, “这个中意也是,嚷嚷着考驾照, 跟仙儿一起报的名,仙儿现在车都开上了,他连科目一都没过哪。” 翠丹妈喝半杯凉茶,“仙儿婶子现在可不得了,现在把边儿的铺子也盘下来了。” 林晚照笑,“这还真没听仙儿说。” “不光生意红火,仙儿做事厚道。”陈桃花儿说,“麻将馆里都是兼卖饮料茶水的,她不是,她哪天也得烧好些开水,要是有舍不得买矿泉水的,凉白开也免费喝。还兼着卖些盒饭炒饼,那些个打麻将的,一天一天的在她店里,可不生意好么。” 林晚照是真心为仙儿高兴,“那可真好。” 陈桃花儿唇角一翘,“仙儿现在是真起来了。她那俩儿媳妇,不知道谁跟谁学的,打仙儿从城里一回去,就见天儿哭穷,说家里日子如何如何紧巴。我看仙儿没理她们,买好麻将桌,又跑工商税务的办手续,把麻将馆就开起来了。先是她跟中意在麻将馆里支应,后来生意忙,就把春杏儿叫来一起忙活。别看麻将馆不大,收入真不差。听说她那儿媳妇也想去帮忙,仙儿没答应。” 翠丹妈也说,“春杏多实诚啊,平时麻将馆的事,还有仙儿婶子家里的事,都能帮着照应。志伟媳妇、志建媳妇,这俩就成天盯着麻将馆的收入,哪儿是认真想帮忙的?仙儿婶子不要她们才明智。” 陈桃花儿说,“以前成天阴阳怪气的,现在仙儿收入高了,有钱了,我看她俩媳妇一个给买衣服一个给买鞋的,开始想法子巴结她哪。” 大家正说话,仙儿就到了。 仙儿给带了筐葡萄,林晚照跟她一起搬厨房。紫圆的葡萄还带着白霜,一嘟噜一嘟噜的用白色泡沫棉套着。林晚照说,“真新鲜。这谁家种的?” “不是谁家种的,我今年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没人理的时候没人理,现在抢着给我送东西。”仙儿直接拿出两串来洗,“不要白不要,这也都是我钱买的。我家里留了一筐,给桃花儿、翠丹妈都送了些,她们都说这葡萄甜。晚照姐,给你也带些来尝尝。” 大家坐沙发上边吃水果边说话,仙儿染了黑黑的头发,人还是以前模样,不过神色不可同日而语。 眼神柔亮,唇角带笑。 陈桃花儿说,“把中意送过去,我二哥在家不?”二哥,这问的是刘爱国。 仙儿看向林晚照,“晚照姐,爱国哥捡水瓶子里,你知道不?”仙儿送中意过去,还没到刘凤女住的小区,就见刘爱国拎着个破口袋在翻垃圾筒,找塑料瓶子卖。 陈桃花儿还不知道这事,吓一跳,“有这事儿?” 翠丹妈也很吃惊。 林晚照老神在在,“这有什么奇怪的,把凤女跟她女婿愁的不行。那老狗也不嫌给孩子丢人,还捡哪。” 陈桃花儿直皱眉,“二哥捡那干什么呀?” “卖钱,给老二还债。”林晚照冷笑,“开眼界吧。老大在大学当教授,老三也升副处了,凤女没发财,日子也过得不错。他就见天捡破烂,每月卖个三五百的补贴老二,觉着自己伟大的不得了。” 翠丹妈都说,“二叔这是干什么呀,叫杰子哥他们的而子往哪儿搁。这要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没人管哪。” 陈桃花儿倒是唏嘘,“二哥这片心哪。哎,他就是都给刘纯,也抵不了什么大用。” “谁说不是?”林晚照对刘爱国的行为是很嗤之以鼻的,“合着他就一个儿子,也不考虑别人的难处,这在外工作,孩子们都是当打之年,好赖的谁不要而子。” 陈桃花儿打听,“二嫂,刘纯的事怎么样了?” “眼下警局已经介入了,不过追逃没这么容易,且得要功夫。刘纯的房、铺子、公司,全都折进去了。还有飞飞攒的钱,两套房,也都为他爸还债了。”林晚照道,“自己欠的债,自己还呗。” 陈桃花儿还得庆幸,当时刘纯的确大把钱挣着,亲戚们没有不羡慕的,连最抠儿的大伯子刘爱党也拿出老本儿给刘纯代为投资。 当时,陈桃花儿也是心动的。 不过,陈桃花儿先打电话给林晚照。林晚照直接说她自己的钱一分都没线刘纯投资,劝陈桃花儿有钱不如去买房。 后来陈桃花儿把能买房的都买了房,剩下的不多,干脆买了些国债。虽然房子涨幅不大,但也没亏,国债更是稳的不得了。 翠丹妈也是一样。 仙儿当时在做生意,手里的确有活钱,不过钱都在仙儿手里,仙儿也是跟着晚照姐走的,所以钱都没有给刘纯投资。 现在避免被坑。 所以,三人心里都是感激林晚照的。 仙儿是经过苦日子的,仙儿说,“这也不用急,看着多,静下心,好好工作,以后能还清。” 陈桃花儿说,“我想想就替刘纯发愁,好几百万哪。” 翠丹妈说,“眼下先静静,反正一时也还不清,也别急。我看刘飞那孩子有出息,只要孩子能干,几百万也好还。” 林晚照现在很厌恶把原因自己的责任转嫁到别人身上,祸都是刘纯惹的,怎么能让刘飞来担? 林晚照说,“我现在就后悔当初没拦着飞飞,把飞飞的积蓄也都赔了进去。刘纯自己惹的事,刘爱国愿意捡破烂捡去,飞飞原本也没义务替他背债。” 对刘纯,林晚照没有半点同情,她主要心疼孙子。 这种心疼引发了林晚照对责任的新一轮思考,“有时咱们一说做事业、奋斗就是为了孩子,可想想,真是为了孩子么?不说别人,仙儿,你现在是为了谁?” 仙儿咬口西瓜,“我为谁?我谁都不为,我为我自己个儿。” 仙儿感慨,“我这辈子,真是活到现在才活出点滋味儿。”她半点不避讳以前的狼狈,“桃花儿,翠丹妈,你们也知道我以前多窝囊。不只窝囊,还胆小,总是想着都这把年纪了,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老了,干不动了,以后怕还是要落在人家手里,看人家脸色吃饭。” “有这想头儿,就总怕得罪人家,惹人家不高兴。人家说什么就听什么,生怕哪里招人家不痛快。”仙儿道,“可心里瞧着你们,瞧着晚照姐过的风风火火的,又有说不出的羡慕。后来,我家的事你们也知道,真是挤兑的你过不了这个日子。我当时想着,拼着以后没人管我自己饿死,我也不受那挤兑受那气了。” “我不指望了。” “连儿子也不指望,就更别提老头子了。出来挣了一年钱,心里真踏实。不瞒你们,我要知道当保姆这么好,我早出来当保姆了。”仙儿笑,“哪儿都是干活,给自家干活,没人说你好儿,都觉着理所当然。给外人干活,人家待我客客气气的,还每月给我工资。等我自己开个店,麻将馆赚不了大钱,但我自己花足够了。自己有钱,我也跟你们学的,考个驾照。新车舍不得,我买个二手的,照样开。” “染头发,我想染就染,想剪就剪,不用人带我去,我自己去,自己付钱。买衣服,喜欢什么样式买什么样式,自己挣钱自己付,不用看谁脸色,也不用对谁感激涕零。” 仙儿笑的踏实,“吃饭我也不省着了,想吃鱼吃鱼,想吃肉吃肉。咱说实在话,这辈子所有日子加起来,都没现在有滋味儿。” “我不为别人了,我为我自己个儿。” 仙儿因为性格软弱,陈桃花儿是栗子沟村儿的第一夫人,平时其实有些看不上仙儿。可听仙儿现在说话,陈桃花儿也替她高兴,说她,“你早该这么想了。” 林晚照道,“何尝不是一个道理。你们说刘纯,他挣了钱,出门前呼后拥、人人奉承,人家也没奉承到旁人那儿去,那些好话,都是刘纯自己听的。他有钱,吃大饭店买好衣裳,也是他自己吃穿自己享受。刘纯想挣大钱发大财,他是为了孝顺我,还是为了给飞飞攒下家业?” “都不是,他主要是为他自己。” 当然刘纯想发财的初衷是好的,但事是他做下的,发财的好处是他享受的,如今失利的后果也应该由他主要承担。 如今因着刘纯,闹的是阖家不安。 林晚照在家招待朋友时,刘飞利用中午时间开车回了趟家。 星期天,刘纯正在家睡觉。 “纯哥,就拜托你了。” “唉哟,纯哥,您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纯哥……” 近来,老二时常在梦中惊醒。 每当此时,总要怔一怔神,头顶吊扇吱吱呀呀,屋内闷热的气息涌下来,老二才能回神。 哦,原来是梦。 每当此时,他就会心里一阵烦躁,再无睡意,翻身下床。 老二不是没见过生意失败的人,以往也曾在心底深处暗暗唾弃过那些人的一蹶不振。如今轮到自己,才明白莫说东山再起,就是重新生活都非易事。 生活中、工作时,时不时在你耳边响起的,“哟,这可不是您做老板的时候了。” 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目光、眼神,你都会觉着是不是另有深意。 这个时候,哪怕早有心理建设,却也会不由自主想的更多。 自刘飞搬走后,老二一直没去找刘飞。 他知道,自己这个当爹的连累了儿子,儿子要走,是好事。过自己的日子,也不用再受家里拖累。 他是愿意儿子离开的。 老二没想到刘飞还回来,老二媳妇问,“怎么回来了?” 刘飞没说话。 许久不见,这孩子瘦了,老二就想问问儿子现在都做什么工作,刘飞站在门口,朝外一呶嘴儿,“爸,上车。” “什么事啊。”学校休星期,老二平时工作也是双休。 “过来就知道了。”刘飞一握父亲的手,带着父亲往外走。感觉到父亲掌中的薄茧,刘飞而无表情。 老二媳妇追后头问一句,“干什么去啊?” 刘飞说,“一会儿就回来。” 刘飞车开的很稳,是老二熟悉的路线,老二看着车外,“你大姑给你打电话了?”是去大姐家的路。 “一会儿就到了。” 远远看到一个拖着编织袋的干瘦身影,刘飞将车停在路边,熄了火,看向父亲。老二没明白,“怎么了?” 刘飞轻轻叹口气,指指前而那人,“爷爷。” 老二,“啊?” 刘飞眉宇间有种冰冷的淡淡,指着刘爱国的背影,“已经半个月了,谁劝都不听。爷爷每天吃过早饭就出来捡破烂,攒起来,卖钱。” 老二疲惫的脸颊仿佛被人隔空一记狠绝的掌掴,老二整张脸先是一白,而后迅速涨红,几欲滴下血来。 掌掴下(中午也没吃麻烦的都不是...) 中午也没吃麻烦的, 都不是外人,吃的凉面。 林晚照这里有小弟林旭辉送的,河北买的荞麦面条, 面条一煮过凉水即成。再摊两张鸡蛋皮,嫩黄瓜胡萝卜切丝,炸些花生米擀碎,最后再调两个酱汁,一样酱油、香醋汁儿,一样二八酱做酱汁。 吃什么拌什么。 再佐以一盘子酱牛肉、一盘子苦菊, 一盘子肘花,一盘子黄花,反正瞎吃呗。 怎么痛快怎么吃。 陈桃花儿拌着荞麦面,“你说人这口味儿也怪,我那小时候, 最讨厌吃荞麦面,那会儿就爱吃白的。可哪儿有白面,过年过节的才能吃回白的。那会儿不都说么,等到共产主义, 就能天天吃白面了。你说,哪儿想得到, 不用到共产主义,现在谁还拿白面当好的。”尝一口咸淡, 陈桃花儿说, “这荞麦不纯,肯定掺白的了。” 仙儿也挺爱吃荞麦, 仙儿说,“哪儿给你都搁荞麦啊, 现在荞麦比白面贵。掺点儿白面也好,荞麦硬。” 翠丹妈年轻些,不过小时候也过过苦日子,“荞麦在以前是好的,我死不爱吃榆皮面儿,又黏又硬。” 这话得到大家一致认可,陈桃花儿说,“二嫂你肯定不知道榆皮面儿什么滋味儿。” 林晚照还真不知道,不过,那时候都穷,林家也不富裕。林晚照说,“我家那会儿也没白面,多是玉米面、荞麦面。” 仙儿说,“校长每个月都有工资,你家好过。” 陈桃花儿也说,“校长就爱吃荞麦饼炸小鱼,有一回放学,经过你家门口,我就闻着香的不得了,你说把我馋的。我就听爱军说,那是就炸小鱼呢,就那么香,他吃过。” 林晚照笑,“现在热了没小鱼,等天凉快些就有了,到时我炸一回,你们都过来。” 陈桃花儿也不客气,“成啊。” 大家吃过饭,刷洗了,林晚照跟陈桃花儿一屋,仙儿跟翠丹妈一屋儿歇晌。陈桃花儿跟林晚照说起村儿里的事,老二当年在村儿里应承不少人投资,这一下子都打了水漂。陈桃花儿唏嘘不已,“幸亏当初二嫂你劝我,我说句心里话,当初爱军儿也多留个心眼儿,丑话说前头,投资都有风险,提前把丑话跟他们说了,现在出事,咱家也赔进不少钱,爱军儿这里没人敢来叨咕。他在街道说得上话,虽然总额大,好在钱是分散的,又都是乡里乡亲,不至于走到打官司那一步。” 林晚照说,“这也是你们有定力,肯听人劝。村里人多少得看爱军面子。”这也是实话,别看刘爱军就是村书记,但也顶了大用。一则刘爱军交往下的人多,二则也是多少年的乡亲,跟那些死找着老二追债的人不同,村里人大多要看个面子情的。 林晚照虽然恨老二惹祸连累大家,但也希望老二能把这坎儿熬过去。 陈桃花儿说,“爱莲妹妹现在也后悔的不得了,说不该不听你的劝。” 这说的是小姑子陈爱莲。 林晚照不知道这事,“爱莲当初打电话给我,我跟她说别叫老二投资的啊。大伟也问过我,我也一样说的。” “所以说她现在都没脸跟你提这事。”陈桃花儿悄悄跟林晚照说,“好在没投多少,就五万。” 林晚照道,“付个小房子首付也够了。” “谁说不是。”陈桃花儿道,“经着这事我也看开了,咱们上了年纪,不求发大财,稳稳当当的就行。我把闲钱全都买成房了,今年就能交房,一交房我就让大伟给我做个简装租出去,稳稳当当的收租,发不了大财,咱稳哪。” 陈桃花儿说,“二嫂,前年咱买的牡丹苑那房子,一平米涨了五百。” 林晚照笑,“房子都在涨,租金也涨了,你知道不?以前租两千的,现在得两千二三了。” “知道。”说到租金,陈桃花儿也是眼角眉梢带笑,“我想着,先把租金仅着牡丹苑的房子还,等把贷款还清,就把房子的名儿改过来,不改我名下,就改爱军儿名下。家里孩子多,搁儿女名下不是个事儿。” “是这个理。孩子都是孝顺孩子,可房子是大事,还是分明些好。”林晚照是看破红尘了,“咱说句心里话,儿子闺女都是亲骨肉,媳妇女婿可是外人。” “就是。”这话说中陈桃花儿的心坎儿。 前妯娌二人叨叨咕咕说了不少话。 陈桃花儿现在没旁的事,平时就是做做家务,或是帮忙带带小孙子。她手里颇有资产,不论儿女都很孝顺,平时吃的穿的都给买到的。 过的是顺心日子。 待傍晚凉爽些,陈桃花儿翠丹妈就开车告辞了,仙儿没走,仙儿得在林晚照这儿住几天。 仙儿是来学手艺的。 她现在麻将馆还兼卖快餐,炒饼、盒饭什么的。 仙儿烧菜味道比较寻常,想跟晚照姐学学手艺。以前林晚照做饭就是村儿里公认的好吃,年轻时还在县城卖过炸货,不谦虚的说,生意做的很不错,后来用卖炸货的钱承包了三十亩地。 仙儿在电话里说过这事,林晚照是热心肠,在电话里就给仙儿出主意,市里也有那种中式快餐的店,就是中午做十来样菜,每样菜多少钱,或者是两荤一素多少钱,一荤两素多少钱,因为价格划算,生意也不错。 林晚照说让仙儿过来,一起去吃吃看,然后再帮仙儿研究菜式。 俩人去快餐店吃了两天,暗搓搓记下人家的菜式,然后回家林晚照做整理,仙儿看林晚照写字直说,“晚照姐,你字写的真好。” “多写写就好,你现在记账,肯定写字写的也多。” 仙儿说,“这也是。我想着,我跟杏春去考个会计证。” “这是正经事。会计证不难考,飞飞学了两个月就考出来了。外头还有会计证的补习班,花不了多少钱。” “嗯,正好我开车带着她一起去。”仙儿也打听过,“现在会计也都是电脑操作了,还能一起学学电脑。等学会了,我也买一台,不买新的,买台二手的,能用就行。” 两人做菜的时候,林晚照还请林爹过来当食客品尝。林爹指点她俩,“做快餐店啊,肉菜记得四个字,浓油、赤酱。素菜随便炒炒,现在有鸡精,只要正常手艺,放把鸡精就难吃不了。鸡精吃多了还口干,仙儿你再兼着卖些汽水饮料,肯定生意好。” 在林爹看来,快餐之类的生意完全用不着他出马,林晚照的手艺就能应付。 林晚照教仙儿做红烧鱼,先把鱼炸得表皮发酥,再炒酱汁儿炖,最后勾个浓稠的糖色酱芡汁,亮晶晶的甭提多好看。 红烧菜基本都这做法。 除了红烧,还有酱烧,荤菜基本这两种。 素菜也简单,如茄子类也要先过油,烧起来才漂亮好吃。 林晚照还把自己拿手的炸丸子、红烧肉,都教给仙儿。 仙儿住了五天,把菜式做法一样样写到本子上,这才带着秘笈告辞回家。 林晚照也得到消息,刘凤女打给她的,老二跟她商量,给爹找个事儿。刘凤女在电话里直叹气,“我乍一听就有点急,可后来听老二说的,也有道理。哪怕去看大门儿,有个正经事,爸也就不满世界捡烂水瓶子了。妈,你说可怎么着啊,我是想你跟我爸辛苦一辈子了,老了老了,想你们清闲着享享清福。可有老二这事,我爸是闲不下来的。” 林晚照考虑一下,“你爸现在还年轻,身子骨儿也没问题,老二虽然混蛋,这回说的也是正理。给他找个事吧,不然这么大热天成天捡垃圾,不说别的,中暑了你们不只花钱,还得耽误功夫去伺候他,他自己也得受罪。” 林晚照道,“给他找个活儿,一个月一两千就行,但告诉他,想挣那一两千就不能再捡垃圾。真是的,自己不嫌丢人,也不想想你们的面子。” “我爸要是有您一半明白,我们全得念佛。”虽然去年被老妈骂的不轻,好些天不让她上门儿,可正经有大事,还是得跟妈商量,爸除了添乱,啥都不行。刘凤女说,“妈您要觉着还成,我跟大哥、三弟一起商量商量,给我爸找个事儿。” 林晚照问她,“齐硕今年高考,复习怎么样了?” “好在齐硕现在住校,不然我两头儿真顾不过来。”刘凤女别看没什么心计,让林晚照说,有时还有点儿傻,可颇有子女运。就听刘凤女说,“我看挺好的,我跟小硕说了,也别太紧张。他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尽心尽力就行。” “那就行。”林晚照说,“你记得高考前给小硕到兜率寺烧烧香,小特高考前我就给她在兜率寺烧的,可灵验了,小特就考的特别好。” 刘凤女立刻记下来,“妈,真的?!那我明儿就去!” 到底是亲闺女,林晚照把烧香秘诀都传给闺女,“去之前看看黄历,挑个好日子。” “嗯,唉哟,现在谁家还有黄历啊。” “月份牌上就有,忌什么,宜什么,你去瞅瞅,挑个黄道吉日。” 母女俩进行一番信仰交流,刘凤女方挂断电话。 深夜。 老旧木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牙的摩擦声,混合着不知哪里传来的虫鸣,老二媳妇在床上翻个身,往门口看一眼。外间儿的灯光透过门帘缝隙射入,老二媳妇坐起来,借着微光找到地上拖鞋,趿拉上起身,掀开门帘,就看到老二坐着圆凳伏在餐桌畔看书的背景。 老二媳妇说,“还不睡啊。” 老二没反应,老二媳妇过去推他一下,老二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一眼,“干什么?” 老二媳妇说,“几点了还不睡,明儿不上班啊?” 老二说,“你睡吧,我上班又不忙,有空补觉。” “拿上班地方看不一样。” “这怎么一样,在家清静。” 说话间,老二媳妇已经彻底醒了,揉揉困倦的眼睛,看老二眼睛有些红,过去水槽边给他拧个凉手巾递过来。 老二接过擦把脸,更精神了。 老二媳妇去把手巾投干净晾起来,边说,“到时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托托人办个电工证。” 老二说,“我中专学就学的这个,就这么两本教材,有什么难考的,还托人。” 老二媳妇叹,“这不前两回都没过么。” “那是我没认真看。”老二摆摆手,“你进屋睡吧,别管我。” 老二媳妇给他杯子里倒满水,坐边儿上商量,“要不,找妈借借。” 老二吁出一口气,老二媳妇继续说,“妈总不能看着不管咱们。不说别的,就是妈那些钱,那些房,按理也有咱们的1/4。” 掰手指算算,“也就咱家,什么闺女都得算一份儿。搁别人家,哪儿有闺女的份儿,就是儿子一人一份,咱家原该得1/3的。” 老二憋着一口气,冷声问妻子,“你觉着大姐对咱家怎么样?” “还行。”老二媳妇道,“看着挺好,可说句实在话,咱家出事后,大姐借咱一分钱么?一分都没给。” 熟睡刚醒,灯光不大明亮,老二媳妇没注意丈夫的神色,继续道,“还有大哥三弟也是,一个个的嘴上说的漂亮,都没一分钱给咱度度难关。要说亲的,还是咱爸,可惜爸没钱,就那点儿钱也抵不了大用。诶,刘纯,你说要不要跟爸商量商量,让爸帮咱们去借些。” 想到老父在烈日下翻垃圾筒的情景,老二心如刀绞,他再不是个人,看到满头花白的老爷捡垃圾卖钱替他还债,他心里也恨不能抽自己一顿嘴巴。 老二面无表情,“这主意不错,你怎么想出来的?” “不是我想的,我妈说的。我知道爸是一片苦心,可眼下不是咱们难么?咱好的时候,亲戚没少沾光,难的时候亲戚不帮咱谁帮咱?咱妈是铁石心肠,大哥大姐三弟日子都不错,不说多借,一家借十万,咱日子也能起来。咱们现在不好开这口,让爸替咱借借看,咱不是不还。等咱有钱一定还。”老二媳妇说着叹口气,“我弟弟的官司也得要钱,还有那里头你不知道么,没钱寸步难行,我妈现在急的,见天吃不下饭。我大姐又是个一毛不拔的,能指望谁呢,就指望咱们了。” 老二静静的听妻子说完,翻过一页后。老二媳妇问丈夫,“你觉着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让爸替咱们借钱啊。” 老二没说话,继续看书。 老二媳妇看他不言,拍他手臂一下。老二像是突然被点燃的炮仗,忍无可忍,抬手啪的给了媳妇一个大嘴巴,老二媳妇惊呆了。她跟老二结婚多年,夫妻俩经常拌嘴,但从没动过手。 这回竟然挨老二一嘴巴,登时就急了,伸手就要打回来。不用老二媳妇动手,老二再次抬起手,对着自己啪啪俩大嘴巴。 他打自己打的更狠,直接打出血来。 老二媳妇给老二这举动吓呆了,老二眼睛血红,望着媳妇,声音冰寒入骨,老二嘶声道,“我就再不是个人,也不能算计我爹!我爹养我这么老大,一点儿我的福没享到,到这会儿他老人家捡垃圾卖钱给我还债,我还算计他,我他妈还是人吗!谁要再跟我说这种天打雷霹的话,我就宰了他!” 我这自私的婆婆(挨一嘴巴老二媳妇硬是没...) 挨一嘴巴, 老二媳妇硬是没敢吭气。 老二夜深睡下,第二天一早饭也没吃就上班去了。 老二媳妇嘀嘀咕咕骂了几句,收拾收拾往大姐家去了。 “我也没说什么。”老二媳妇满腹冤屈, “原也是这个理,我婆婆手里大把的钱大把的房,是钱也不给房也不给,我是媳妇,是外人,刘纯总是亲的吧。铁石心肠, 现在连儿子也不管了。” “还有大伯子小叔子,一个教授一个副行,话说的一个比一个漂亮,实事儿一点不干。亲兄弟遭了难,连根毛也不拔。” “我们大姑姐, 见天就知道占娘家便宜,娘家拆迁,有她什么事,她得跟兄弟们一样分一份儿!” 老二媳妇觉着冤屈大了, “我说的还不是实话,他就恼了。” 亲妈直皱眉, “不能吧?女婿不是这样的人。女婿多明理啊,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你公婆向来偏心老大老三。” “还能有假?我略多说一句, 就挨一嘴巴。”老二媳妇揉揉自己的肉腮,仿佛还有些隐隐作痛。 亲妈仍是不信, “不能。” “这能有假!”老二媳妇指指自己脸,“你看我都肿了。” 亲妈脑子灵活, 问闺女,“你还说别的了吧,是不是不留神,哪句话不对戳了女婿的心。” “哪句话不对啊?”老二媳妇哼唧,“我就说现在日子不好过,要不跟大伯子小叔子的借一些。刘纯现在哪儿还能借出钱,我家老公公还是不错的,只是可惜他没钱,要不让老公公出面儿给我们借些,等以后缓过来再还他们就是。” 老二媳妇抱怨,“这不是妈您说的嘛。” 亲妈道,“是我说的。这不眼下你兄弟在里头么,我跟你爸手里的钱都尽了,你大姐是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的窝囊人。我能指望谁,还不是指望你跟女婿。我上回跟你说的,借钱的事怎么着了。” “怎么着?”老二媳妇扬起自己挨巴掌的半边脸,“就这么着。” 亲妈直叹气,埋怨闺女,“你也是个废的,这么好的法子,怎么就不能跟女婿好好说。” “我哪儿没好好说啊。是刘纯发癔症,不知道怎么回事。” 亲妈也有好些时间没见女婿,不知女婿为何突然发怒,只得说闺女,“女婿现在也不容易,以前堂堂大老板,现在给人当电工,你得理解他,关心他。这商量事,就是为女婿好的事也一样,得找女婿心情好的时候说,别他正看书学习,你过去叨叨咕叨叨咕的说些家长里短,还不够心烦的呢。” 想到刘纯深更半夜的看书,老二媳妇更是怨气冲天,“不知道怎么了,非得考那电工证。原本婆婆就不愿意管我们,等他考上电工证,有了正式工作,正式收入,婆婆岂不更不管我们了?平时看刘纯也不傻,怎么这样简单的事就想不通了?” 亲妈智深如海,两只细眼一转,拉着闺女的胖手道,“这事儿我还真细细想了。闺女啊,今时不同往日,你婆婆不是以前了,你也不能再用以前的旧眼光来看待你婆婆。” “有什么不一样啊?”老二媳妇说。 “有什么不一样?”亲妈问,“你是你婆婆的亲儿媳,都这好几年了,你还没觉出你婆婆有什么不一样来?” “那我能觉不出来?”老二媳妇说,“以前我婆婆多为我们啊,虽然偏心眼儿,可只要我们开口,就没有不给的。” 话至以前,老二媳妇颇是唏嘘,“现在不行了。现在有钱都往自己身上使,妈,你没见,我婆婆除了夏天不出门,春天在近郊,不是去赏风景,就是跟一群老头老太的搞聚会,去果园采摘,我婆婆吃的草莓,可不是水果店买的,都是草莓园现摘的。去年开车去陕西,还看了兵马俑。成天介买衣服,一换季就去商场,你说她有多少衣服,还年年买新的。我都奇怪,她那些衣裳怎么穿!” “这臭美劲儿,跟刘纯他姥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说,都六十好几的人了,家里还备着面膜,我以为是小特呢,有一回问起来才知道是我婆婆的。还有口红哪,出门都有嘴巴涂的红红的,唉哟,我婆婆那小区里,好几个丧偶的老头子,你不知道多巴结我婆婆,真是恨不能冬送炭夏送冰,买着什么水果啊、不常见的东西,还送给我婆婆吃哪。” 老二媳妇边说边撇嘴,“我公公还活着哪,我看她得再找一个。” 亲妈听闺女嘟囔这么一篇,直叹气,“你呀,听着也明白,可就是想得浅。” 亲妈说,“这就是你婆婆的变化啊,以前都是为孩子,现在都是为自己。她呀,非但好打扮好花钱这点儿像亲家姥爷,我看啊,为人处事也往亲家姥爷的方向发展哪。” 老二媳妇皱眉思考亲妈这话,亲妈已经在说了,“亲家姥爷这人我是知道的,再势利眼不过的。平生就喜欢那种出息会办事的,你要是光鲜亮丽,他跟你说话就笑悠悠的,什么好听说什么,可会哄你高兴。你要是不如他,那是正眼不瞧你的。” 说到林爹,亲妈便不自觉皱眉,她自认是一等人才,但自始至终……可以说从闺女跟刘纯议亲的那天起,就没得过林爹一个正眼。 林爹有项本领,说正眼不看,那是真的正眼不看。走个对面,都能无视。 老二媳妇亲妈再如何自觉人才中的人才,她就是上赶着跟林爹打招呼,林爹都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仿佛这位亲家母是空气。 那种无视,比叫人看不上还难受一千倍。 每次想到林爹,老二媳妇亲妈都要重新回忆一遍被林爹无视的痛苦。亲妈跟闺女说,“你想想你婆婆现在是不是这样,孩子越出息,她越喜欢。孩子但有不好,她都恨不能不看你们。” 老二媳妇很实诚的想了想,然后很实诚的说,“也不全是。刘纯有钱的时候,我婆婆一见他就说让他收手,别去挣那大钱,还是稳当的挣些小钱好。” 亲妈一时被噎,及时反应,“那刘纯出事,她没管过吧?”“没,一分钱都没给。”老二媳妇说,“那么疼飞飞,看飞飞在外租个鸽子笼,也没说给飞飞套房住。光给添了个冰箱洗衣机,那才几个钱。” 亲妈叹气,“哎,林家人都这样。以前有你公公在,你婆婆还不这样。自从他俩离了,你婆婆回了娘家,可不凡事都跟姓林的学么。林家人冷,没人情的。现在你家不行了,她如何肯把钱给你们。”“那怎么办啊?”老二媳妇直发愁,“就凭刘纯一月三千块的工资,可怎么过日子?” 亲妈再叹一口气,“难啊。可还不是得从你婆婆那儿想法子,你大伯子是个老实人,可你家大嫂子不是个好缠的。你小婶子大大咧咧,你家小叔子那粘上毛儿比猴儿还精。还是得你婆婆,你婆婆最有钱。” 亲妈现在也没好主意,跟闺女说,“你现在也没事,就隔三差五的过去,孝顺孝顺你婆婆。这人哪,见得多了,相处的久了,自然就亲。” 老二媳妇憋气,“我婆婆隔三差五的得去上课,要不就开车不知道去哪儿了。” “提前打个电话。” “我真不爱去,跟我婆婆没话说。” 亲妈简直给这笨闺女气的没法,“这不为了钱么。你就想想你婆婆那好几十套房,也得欢天喜地的过去。谁有你这命,修来这么有钱的婆婆!” “你想想,不说别的,把你婆婆巴结好,就是你婆婆不给你房,你们也不用住现在的大杂院儿。现成你婆婆复式大平层你们就能搬过去一起住,还能得个美名儿,过去孝顺老人。” 老二媳妇被亲妈传授了一脑袋的“巴结婆婆致富大法”,中午娘儿俩在外头吃的,亲妈结结实实的点了俩硬菜,一盘红烧肉一个烧肘子,娘儿俩吃的嘴角流油,盆干碗净,省了打包。 回大闺女家的路上,亲妈拉着闺女的胖手感慨,“以前你弟弟在的时候,谁吃这个?有钱人都是吃素,吃燕窝吃鱼翅。今时不同往日了,在你大姐这儿,别说燕窝鱼翅,想吃个肉都难。你大姐夫,说话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你爹出去给人帮工,赚的钱我一个看不牢就得给你大姐夫糊弄走。我的闺女啊,妈就指望你了。” 想到亲妈的辛苦,弟弟在看守所的艰难,老二媳妇终于鼓起勇气,打算甭管婆婆怎么冷脸,她就厚着脸皮过去贴。 婆婆就是块千年玄冰,她也得给捂热了。 就像妈说的,这不为了钱么。 老二媳妇也知道,平时婆婆三不五时就要去上课,晚上她得给刘纯做饭,不能过去。于是,她提前打电话,看婆婆在不在家。 林晚照接到老二媳妇的电话,问老二媳妇,“你过来做什么呀?” 老二媳妇赔笑,“好久没去看妈了,我想去瞧瞧妈。” “不用你过来。今儿星期二,你怎么有空?你家账还清了?” “没。” “老二也上班,飞飞也上班,那你闲着干什么?来看我?你有这孝心找份儿工作,一个月挣上几个,快些把账还清,你就是孝顺我了。” 林晚照现在说话都是直抒胸臆,想说什么说什么。 林晚照道,“没事挂了吧。” 挂断电话。 她有个同学,老家产上好的蜜桃。这是早桃,下来的早,还挺甜。林晚照要了好几箱,她现在买东西都是小箱,不多装,五斤的样子。 亲戚们一家一箱。 大哥那里直接搬下去就行,小弟林苏姐都给送过去。 还有陈桃花儿、仙儿、翠丹妈,这几家人多,就给的大箱。另外侄子侄女们也都有,各送到他们父母那边儿,让他们自己开车过来拿。 老大老三刘凤女都打电话过去,自己来拿。 老二的那箱,给刘飞。 林晚照现在买东西也不似以前,以前是什么便宜买什么,最爱买的就是有点坏的,特便宜的那种。 现在大不同,林晚照是什么好买什么,买就买最好的。 五斤桃子,也就六个。 大蜜桃。 贵精不贵多。 刘凤女咔嚓掰一个,跟老妈一人一半,“这桃子真好,可惜现在齐硕学校不让家长进,老师说没事儿别去,不然给齐硕送去。” “现在就让孩子安安心心考试就行。” 林晚照也跟孩子们说了去香岛旅游的事,这是林晚照发起的,班里好几个同学一起,大嫂方红也一起去,林晨阳不去,林晨阳对香岛兴致不高,打算去郊外别墅住几天。那儿离水库近,他约了钓友去钓鱼。 老大老三刘凤女、还有林特都很支持,林特今年就把大学四年的学分都修完了,在准备毕业论文,每天忙的恨不能住在图书馆。 在精神上很支持姥姥外出去旅行。 老大媳妇回家就把桃子搁冰箱了,拿出一个洗了俩人分,“这桃儿是真大,一个人哪儿吃得了。”递给丈夫一半,“闻着味儿就甜,你尝尝。” 老大尝尝,也觉着味儿不错。 老大说,“妈这去香岛,天气有些热了,给妈买点清凉油,解暑的药备上。” “我知道。”老大媳妇想到婆婆要旅行,心里真佩服,“先前我还怕妈因着二弟的事不痛快,这出去玩儿一圈也好。” “老二也是自找,劝他多少回,他有听么。”老大说,“咱妈事事明白,我不担心。就咱爸叫人操心,这把年纪,累出个好歹,如何是好?” 说到公公,老大媳妇也发愁,“还是给爸找个事,挣多挣少,也比捡垃圾强。可别让爸去捡了,叫人知道咱们怎么做人哪。” 老大也没法子,“只能这样了。” 老三也是让妻子给妈准备些常有药品,妈旅行前,夫妻俩时常带着阳阳过去,帮着收拾收拾行李,还有出门的一些注意事项,老三还细心的打印了一张纸给老妈,万一有用得到的地方呢。 因为近来老二夫妻不得林晚照喜欢,林晚照没把去香岛旅行的事告诉他俩,跟刘飞说了。刘飞也支持奶奶趁着年轻到处走一走,所以,等老二媳妇决定突袭,直接过来婆婆这里,却是扑了个空。 方红跟林晚照一起旅行,林晨阳开车住到郊外,好在这小区里大都是林晨阳的同事朋友,打听后才知道婆婆去旅行了。 老二媳妇那颗心就甭提是什么滋味儿了,亲儿子被人到处追债,眼瞅就要吃不上饭了,亲妈还有心出去游玩儿! 这是什么妈啊! 老二媳妇内心涌出一种愤怒与委屈相混杂的情绪,她一路哭回家,回家边哭边给刘纯打电话,跟刘纯说,“你知道妈去干什么了不?” 刘纯近来很冷淡,在电话里依旧冷淡,“干什么了?” 老二媳妇带着哭音喊道,“去香岛旅游了!”她胸中万千不忿倾泄而出,对着手机大喊,“咱家什么样啊,她还去旅游!她还去旅游!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你这亲儿子啊!这还是亲妈吗!她怎么能这样儿啊!” 于是,林晚照去旅行,老二媳妇气的哇哇大哭。 她简直气死了,上数三千年,没见过样不顾儿女的自私婆婆啊。 旅行(听筒里妻子愤怒委屈的哭声...) 听筒里妻子愤怒委屈的哭声让刘纯也有一瞬间的委屈。 是啊, 他都这样了,母亲还有心情出去旅行。 前几天他跳下车门,冲到父亲面前, 抢下收垃圾的编织袋,心疼的抱着父亲痛哭。没有任何时候会比那一刻的感触更清晰,他知道自己是个活该天打雷劈的混蛋! 头发花白的父亲拍着他的脊背,告诉他,没事儿,有账也不怕, 咱慢慢还,会还清的。 而今,母亲与人相约去旅行。 除了拒绝他的借款请求,自始至终,母亲没有问过关于他债务的任何事情。 记忆中会把自己的口粮偷偷给他填肚子的母亲, 夜里,带着他去偷大队苜蓿、小麦的母亲…… 母亲不会帮他还一分钱的。 刘纯清晰的意识到这个事实。 妻子更咽的声音从听筒传入耳际,“刘纯,你说妈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是啊, 妈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啊? 刘纯也不知道,那样关怀儿女的母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母亲已经这样。 能怎么办呢? 不让母亲旅行么? 让母亲像父亲一样为他的事拿出所有的金钱,然后, 顶着炎夏烈日去翻垃圾筒捡水瓶子卖钱来补贴他么? 不! 刘纯条件反射的否定这种行为。 父母吃了一辈子的苦, 不能到晚年还为他拾荒卖钱! 他宁可父亲像母亲这样,能潇洒的出去旅行游玩, 能冷眼旁观他的债务,他也不想父亲去拾荒。 那种道德的压力让刘纯痛不可当。 是啊。 他宁可母亲这样。 不要为他的事焦急操心, 也不要为他付出全部金钱。 他宁可父母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刘纯忽然发现,母亲现在过的,就是他希望父母过的日子。 如果他是如此的希望着,那么,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窗外蝉声鼓噪,刘纯脑中一片清明,对着听筒说,“妈出门旅行怎么了?妈不能出门旅行么?难道还要把妈拖进来,妈有多少钱,房子再多,大部分都是贷款买的,难道要妈全都变现为咱们还债?不够的让妈跟爸一起去拾荒,一起给咱们挣钱?再不够,让大哥大姐三弟也一起出钱,他们钱不够,让他们也去卖房子……一家子都因着咱家的债务倾家荡产,都不过了……” 刘纯望着窗外刺眼的太阳光,问听筒那头的妻子,“是要这样吗?” “再再不够,大哥大姐三弟下了班也一起去拾荒,卖钱,补贴咱家。” 刘纯的唇角翘起个讽刺的弧度,妻子支唔着,“你说的轻巧,谁肯啊。” “是啊,谁肯啊?谁要是肯,我要是这么干,那还是人吗?”刘纯对着手机听筒冷冷的说,“妈要旅行就旅行,要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咱家是出事了,难道因着咱家出事就不许亲戚们过日子了!妈都什么年纪了,趁着身子骨儿硬朗,难道不该出去玩儿!现在不能尽孝还罢了,妈不因我的事生气担心,我就得念佛!难道还要因为我让她老人家哭哭啼啼、日夜不安?难道得这样,妈才算一个好母亲?” “刘薇,你也有妈,你哪回见你妈不是百样宽慰,生怕你妈为你弟的事着急上火。你妈的儿子进了监狱,也没见你妈出去找个事儿挣个钱,以后好给你弟弟在监狱里疏通!我妈起码给我找了律师,先前劝我一千八百回,是我没听,把家产全都败了进去!你以为我妈没出钱,就没帮我?就因为我妈、我哥、我姐、我弟日子都好,就算以后我有个好歹,他妈的我儿子也有亲奶奶、亲大伯、亲大姑、亲三叔照应着!” “你少往妈那儿去算计,我已经这样了,我绝不会再把亲人拖下水!妈愿意旅行就旅行,怎么高兴怎么好!我现在一屁股债,自己顾不过自己,也不能跟爸妈尽孝,爸妈过得好,我心里才好受。” 刘纯咬牙,“只有这么想,才他妈算个人!” 按断电话。 老二媳妇被刘纯这一顿连削带打,直气的脸色煞白,当天没回家,让司机开车去了大姐家。 她,她不跟刘纯过了! 且不论刘家大姐如何发愁,刘凤女对着月份牌挑了最吉利的一天,叫着丈夫去兜率寺给儿子高考烧香,求佛祖保佑儿子高考发挥超常,顺顺利利。齐志军嘴上说着迷信,还是很实诚的跟着妻子去的。 当天一早,夫妻俩都是食素,拜佛时也很虔诚。 齐硕高考,亲戚们也都很关心。 齐志军刘凤女夫妇更是焦虑的晚上失眠,好在齐硕住校,直接就在学校考了,考完再回家。考试过程完全不需父母参与。 刘凤女还每天给林特打电话,询问林特当年高考是个什么感觉。林特跟刘凤女关系一般,她听二舅妈偷偷跟她说过,她妈原先想着她网吧赚钱,要停了给她的生活费。因着这个,叫姥姥臭骂一顿,好些天不许她妈上门。 她妈在去年得罪过姥姥,林特是知道的。 不过,她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后来二舅妈悄悄告诉她,她才知道的。 即便知道,林特也当不知道。 反正林特对刘凤女最大的感激就是,刘凤女是姥姥的闺女,让她有这么好的姥姥。 林特是个很珍惜亲缘的人,还有点小城府,她心里很有些远近亲疏,只是不显露出来。对于二舅妈的挑拨离间,林特也一清二楚。 不过,她跟弟弟齐硕关系不错。 齐硕高考,林特也很关心,在电话里跟母亲说,“你别去打扰小硕就行,送东西送吃的,都不要送。学校那两天食堂比任何时候都注意,采购食材肯定新鲜,做饭也会用心。不用你送营养品,倒影响小硕的心情。你就跟齐叔叔好好等着考完去接小硕就行了。” “我买的这个鱼油,听人家说特别好。” “就是再好,又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难道吃两颗鱼油就能对考试有什么帮助?那人人都不用努力,吃鱼油就行了。考试是平时的积累,你这么紧张,一送东西肯定叨叨叨个没完,倒叫小硕也跟着紧张了。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去学校。” 等挂断电话,刘凤女跟丈夫说,“林特不让我去学校给小硕送鱼油。” 齐志军说,“那就别去。” 刘凤女嘀咕,“说这药真的很有用,能提高注意力。” 齐志军也很想去学校给儿子送些补药,不过,林特高考成绩特别好,齐志军比较尊重权威,“还是别去了。好端端的平时也不吃,要是有什么不良反应,岂不是扯孩子后腿?” 公母俩商量着,强忍着没去学校。 待齐硕考完,俩人一起去学校接儿子,强忍着没问儿子考的好坏。齐硕倒是很轻松,“我觉着答的不错,跟平时差不多。” 夫妻俩提着的那颗心瞬间落地,不约而同露出轻松笑意。刘凤女说,“那就好。晚上我定了馆子,咱们去吃大餐。” 齐志军说,“跟你姐说了,让你姐姐也过来,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齐硕天性低调谨慎,“刚考完,考试成绩还没出来,还说不上庆祝。” 齐志军笑,“那也吃顿好的,好好补补。” 晚上林特开车过来,一起吃饭时刘凤女说起给齐硕买补药的事,“我想给你送去的,你姐说别让打扰你。” 齐硕夹块牛百叶,辣的嘴唇微红,“亏得妈您没给我送。我们学校好些吃补药的,有个同学的妈就跟您似的,临考前说买了一种特灵的补药,见天送学校给他喝。头一天喝了,晚上半宿没睡着觉,第二天就考数学,困得他题都没做完。” 林特说,“我高考的时候,还有同学的妈妈去庙里给求的神水,喝了直接去医院的。” 齐志军惊的额角冒汗,万千庆幸,“幸亏听你姐的,没乱送。” 齐硕笑,“考试都要看平时努不努力,光吃补药有什么用?都是商家为了赚钱,弄出各种噱头。” 林特说,“现在考完了,好好歇几天。有空看看高考填报指南,你想报什么专业?”齐硕道,“计算机吧。我各科都挺平均,也没特别出众的。” “你对什么感兴趣?”林特问。 “没特别感兴趣的。”齐硕是个好学生,学习用功又用心,但像大多数考生一样,面对专业选择有些茫然。 林特夹块牛肝菌,“那你为什么选计算机?” “热门专业,好就业。” 齐硕问大姐,“大姐,你今年修完学分就毕业么?” “嗯。”林特道,“已经通过论文答辩,就等拿毕业证学位证了。” 齐硕说,“姐,你还接着读研不?” “读啊,我们学校都是保送。”林特说,“起码得读个博士。” 齐志军是真的打心里喜欢这个继女,自立自强,跟儿子说,“你就跟你大姐学就行。” 齐硕说,“我还想大学好好歇歇哪。” 齐志军说,“暑假歇歇就行,这两三个月哪,爱怎么歇怎么歇,到大学还是得继续努力,这努力跟不努力的可差远了。a大还有被退学的哪,是不是,小特?” 林特点头,“这种比较少,也不是没有。” 齐志军说,“小特,研究生学费不用担心,我跟你妈妈来出。” 林特笑,“不用。齐叔叔,我是公费研究生,都是免费的,每月还有生活补助。” 齐志军问的细,“一个月有多少补助,够生活吗?” “够的。我还有房子在出租,这几年租金涨了,别看咱们那地方偏,现在也都建设的很好。”林特已经把欠姥姥的钱还清,她大学时有很用心的挣奖学金,“大学其实也没怎么花钱,我们学校奖学金很多,能申请的我都申请到了。你跟妈给我的生活费,我用不了都是存起来的。” 刘凤女说,“那就好,就得知道存钱。要是存得多了,别去瞎投资,没见你二舅把家底都赔进去么。你就跟你姥姥学,有钱就去买房,发不了大财,收租也稳当。” 齐硕高考结束,就进入了等高考成绩单的阶段。 林特这段时间也有些空,林晚照去香岛旅行,林特包了饺子给姥爷送去。 为了不使刘爱国继续拾荒,老三给老爸找了个保安的工作。不过,做保安要住在工厂,刘爱国觉着这不是问题,就搬工厂去住了。 平时吃工厂食堂,夜里值班也有小电锅,自己煮包泡面什么的。 林特提前打过电话,因为刘爱国跟另一个同事搭档,林特带的饺子很多,足包了六十个带去。去了现煮,让姥爷跟同事一起吃。 也是帮姥爷搞好同事关系。 她有空也时常去看太姥爷,林特的优秀有目共睹,赵阿姨也很喜欢林特,对于林特保研的事,林爹半点不意外。 林爹拿两根冰淇淋,一人一根,问林特,“离研究生入学还有三个月,准备做什么?” “还没想好。”林特撕掉冰淇淋外面的包装纸,咬一口,“可以继续实习,我又有点想去旅游。” 可能是受姥姥的影响,姥姥每年都会出去几趟,或者近郊,或者远一些的地方。林特以前都在忙着学习、实习,现在毕业了,大学生挺流行毕业旅行。很久以前,林特对于旅行这件事是有一种仰望的陌生的,总觉着这不是自己能干的事。 可慢慢的,潜移默化,或者是学业带给林特的自信,林特觉着自己也可以去旅游。这并不是自己不能干的事,姥姥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得多出去看看。 林特想听听太姥爷的意见,“我还没想太好。” “这有什么想不好的。”林爹素来是想干就干的代表人物,直接说,“你都这么想了,可见就是想去。想去就去,正好你有车,开车自由行。原本毕业就该有一场旅行的。” 自驾游的话,林特想想也没什么,姥姥的旅行也大半是自驾游。 赵阿姨也说,“年轻时多出去看看外头风光,我们年轻时也会各地游学。” 太姥爷赵太姥都支持,林特还是给姥姥写了封邮件,说了自己答辩完毕想去旅行的事。林晚照晚上看到邮件。 林晚照自己经常出门,但到林特这里,就有些不放心,但她一句不放心的话都没说,就是告诉林特一些出门的注意事项,让林特只管放心去,每天发短信报平安就行。 给林特回过邮件,林晚照合上电脑,她跟大嫂方红一个房间。 说到林特去旅行的事,林晚照笑,“又不放心,又觉着孩子大了,咱们做长辈的得适时学会放心。” 方红深有感触,“林正林清那时候也是。你说我家为什么到这会才买车,就是你大哥乱花钱。林正大学毕业,那会儿才八几年,攒个钱多难啊,攒好几年攒两千块钱,全拿给林正,让林正出去玩儿。林正也不知道过日子,出去俩月全给我祸祸完了,回家路费还是借的,回来我还得替他还路费。林清毕业时九三年,九三年啊,花了五千,啥都没干,就出去玩儿了。你说把我气的,我攒点钱,全给他们几个大手大脚祸祸光了。” 方红哼一声,“就凭他们爷儿仨那大手大脚,我就断定了,一辈子发不了财。” 林晚照给大嫂逗笑,故意说,“不只孩子们花,我那会儿也常找大嫂你借钱。” 方红就显得十分大方,“你借钱是为了过日子,为了做正经事,跟他们那乱花乱玩儿一样吗?” 林晚照暗笑,说,“今儿买的那领带不错,又端庄又稳重,大哥林正都能戴。” “可不就是给他俩买的么,你大哥偶尔还是有一些学术会议要参加的,这正式场合,就得郑重些。林正也是,他年轻,可就是不能买年轻的颜色,不然,开会什么的压不住场子。”方红说,“明儿挑个俏皮些的,给女婿,还是女婿的职业好,自由,愿意穿什么穿什么。再给林清买套首饰,香岛的首饰便宜。” “今儿不是买了么。” “林清年轻,正是该打扮的时候。”方红叨叨起来,全是买给家人的东西。她的确一辈了没有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以前因为小姑子林晚照在农村常借钱,方红还颇觉拖累。可她这辈子,也过的无比满足,无比充实。 林晚照也寻思着,多给小特买几件首饰,孩子大了,就得打扮上。还有林爹跟小弟旭辉,都有点臭美的。 赵阿姨跟老爹日子过的不错,也给赵阿姨带一件,是她的心意。 林晚照天性就爱关心人,老大老三这几年的表现不错,两人的职业都有些公职的性质,也给他们挑两条领带。凤女表现一般,不给凤女买,给小硕买点东西。还有飞飞,都是招人疼的孩子。 于是,林晚照在香岛旅行半个月,回家光礼物就买了一箱。 喜滋滋(林晚照回家先打开电脑看...) 林晚照回家先打开电脑, 看林特的博客。 现在流行一个叫博客的东西,林特出去旅行,每天晚上都会给姥姥打电话, 说说自己旅行中的事,隔个三五天就会在网上写一篇旅行博客,分享一些旅途中的趣事,还有旅行中的心得。 林晚照很喜欢看,为此她也注册了博客,积极给小特留言。 知道林晚照回来, 儿女们都过来看望老妈。 林晚照也把买的礼物分给大家,老大老三一人两条领带,老三一看牌子就很喜欢,“妈,这牌子很贵吧?” “不算贵。”林晚照说出个数目, 的确比a市商场的要便宜,老大说,“这也挺贵的。” 林晚照笑,“要是有穿西装的场合, 正好搭配着用。” 还有给俩儿子一人一支钢笔、一人一块手表,林晚照说, “现在用笔的少了,都是电脑啪啪打字。你俩属于为数不多还要写字的人, 拿去用。” 钢笔、手表也有齐硕的一份, 不过给齐硕的手表款式不同,更适合年轻人的运动型手表, 问齐硕,“高考考的怎么样?” 齐硕跟老人说话很有耐心, “姥姥,下星期分数就出来了,我觉着发挥跟平时差不多。”“那就是不错。”林晚照还给齐硕买了双运动鞋,当年新款,很时髦。齐硕一见就很喜欢,直接换上了。还有一块金观音牌,林晚照给刘凤女,让刘凤女替齐硕收着。 刘凤女一摸觉着坠手,就知这金观音牌是实心的,直说,“妈,怎么给他买这么多东西。” 林晚照端起绿茶喝一口,“你去年表现的不好,就没给你买,给小硕买的。” 刘凤女哭笑不得。 齐志军这个女婿一直表现的不错,尤其对小特,知礼知面儿的,星期天常叫小特过去吃饭。所以,手表也有齐志军的一只。 齐志军道谢后说,“妈,以后我一定监督着小硕妈,让她好好表现。” 老大媳妇老三媳妇就是意思意思,一人一条真丝围巾。 晚上天气太热,林晚照懒得在家做,她也不想使唤儿媳闺女,索性出去吃的饭。老三走的时候,还有给阳阳买的小衣服,都是一套一套搭配好的。林晚照喜欢孩子,阳阳又常被爸妈带着过来,林晚照出门遇着适合小孩子的东西,常给阳阳带。 刘飞晚上有事,就没过来,他那份东西也是整理好的。因为这孩子被无能的父母连累,林晚照很心疼这个孙子,给刘飞也买了不少。 老三媳妇回家收拾阳阳的东西时,从里面发现一个首饰盒,打开来是个一只金嵌红宝石的戒指,另外还有一对同样式的耳坠。 老三媳妇说,“这是妈放错了吧。” 老三瞥一眼,从妻子手里接过来,取出指环看了看,给妻子戴上,“是你的大小,说不定就是妈给你的。” “不能吧。妈给我怎么还不直接给。” 老三唇角一翘,“你打电话跟妈说说这事。” 老三媳妇拿手机拨婆婆电话,林晚照说,“就是给你的,你大嫂没有,凤女也没有,要是单给你,她俩得心里嘀咕。拿去戴吧。” 老三媳妇笑起来,“谢谢妈。” 老三媳妇聪明,也没废话,“妈,您放心,我谁都不说。” “嗯,就这样吧,挂了。” 老三媳妇等婆婆挂断电话才跟丈夫说,“天哪,真给你说中了。你说妈,怎么这么疼咱们哪?” 老三心里也很高兴,把耳坠也给妻子戴上,“咱妈她老人家哪,心里明明白白的,你多实诚啊,起码以前妈对咱们好,你心里知妈的情。大嫂那势利眼,眼见妈有钱了她才死命的巴结。妈什么不知道,哼。” 老三轻哼一声,端祥着妻子,“妈眼光也不错。” “那是。”老三媳妇伸手看看精致小巧的戒指,“现在人都是白金白金,黄金可是拿到银行直接就能兑出钱的。你看这戒指,设计的多灵巧,衬得手指也是细细的。” 看一回戒指,老三媳妇由衷说,“当初咱俩结婚前,我妈见过咱妈后就说,一看咱爸妈就都是实诚人。你说咱妈,大姐都没有,单给我买,这是拿我当闺女一样呢。” “看你比看大姐更好。”老三奇怪,“大姐怎么得罪妈了呀?” “没听说大妈有得罪妈,今儿看大姐的模样,也不像跟妈有什么芥蒂的。诶,是不是去年,我记得有阵子妈看大姐不大顺眼。过好些天,妈才好了。” 老三想了想,“那是因着什么?” “这怎么知道,妈又不是那种爱说儿女不是的人。”老三媳妇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婆婆的尊敬与爱戴。 婆婆单独给她首饰的事,当然不能叫大姑姐大嫂子知道,不然那俩人不知有多嫉妒她。老三媳妇离娘家近,第二天特意回娘家,跟母亲说这事儿,还给母亲看婆婆送给她的首饰。 傅妈也很高兴,拉着闺女的手说,“当初我就看女婿好,你婆婆那人也没的说,知礼知面儿的。你生了阳阳,你婆婆过来伺候月子,照顾你,照顾孩子,多精心啊。” “这做老人的,原本就偏爱小儿子,你看你们妯娌仨,加上你大姑姐,都没有,就你有。这为人哪,人心换人心,你婆婆疼你,你也要孝顺她。彼此钦敬着,一辈子乐乐呵呵的。” 老三媳妇说,“我也常给我婆婆买东西,过年过节的不必说,换季我也都会买的。” “这就好。你比你姐有福。”傅妈说,“你姐那个婆婆,恨不能从儿子身上刮上两层皮去补贴闺女。我也真没见过这样的老人,不说以前重男轻女的旧思想,现在二十一世纪,都是男女平等。你姐的婆婆,外孙子考试上学,都找你姐你姐夫。” “找我姐夫干什么呀,人家爸妈不好端端的?” “你不知道那对夫妻,你姐那大姑子,以前就成天这不舒坦那不舒坦,去多少医院,也检查不出毛病。” 这事儿老三媳妇知道,因为姐姐还找过她,托刘宁在协和挂的专家号去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病来。 就听傅妈叹气,“后来你姐夫出钱给买了套房子,搬出来不跟公婆住,你姐大姑子的病就无药而愈了。现在为着孩子上学,这不想上好学校么。好学区房都挺贵的,他家哪儿买得起,说要卖了现在住的房了买个好学区房,可手里又没钱,又跟你姐夫借哪,把你姐气的不轻。” 老三媳妇也是无语,“要是小数目,也不用说借,姐夫又不是小气人,给他们添些就是。要是大数目,谁有钱不是自家买房啊。” “谁说不是这个理。”傅妈对大闺女的婆家很不满,“这亏得你姐夫能挣钱,这要是遇着个不能挣钱的弟弟,难道还不过了?” 一家有一家的事。 也不能家家都尽如人意。 齐硕的高考成绩下来,跟林特当年没的比,但也一本线以上,齐志军刘凤女都挺高兴。尤其齐志军,自小学习不咋地,如今儿子妥妥能考个不错大学,齐志军坚信是妻子改良了自家血统。 到填志愿的时候,齐家也不少人打电话过来问齐硕报志愿的情况。齐家早准备好了,对于大学志愿这方面,齐志军了解的不多。但林特刚毕业,她有不少同学,还有同学的同学就是a市别的学校的。高考志愿是大事,林特从刚高考完就帮着打听了。 头到出去旅行,就把打听到的情况都打印出来,清晰详尽的送到齐家,供齐家人参考。毕竟计算机也有博大分支,具体到哪个专业,重点偏向也不一样。 齐志军也觉着林特为齐硕的事尽心,心里很欣慰。 可到填志愿时,又有两所大学拿捏不定,齐志军亲自打电话给林特,问林特的意见。林特跟齐硕商量后,确定最终的第一志愿大学。 待一家子商量着给齐硕填报好志愿,刘凤女又叫着丈夫儿子去烧香,齐硕坚决不去,刘凤女劝半天劝不动,气的骂齐硕,“要有个万一,就是你不虔诚的缘故。” 齐硕趿拉着人字施在客厅里晃,“要是有万一,也是被妈你这嘴叨叨的。” 齐志军真服了这母子俩,“我真求你们了,刚把志愿卡填上,都给老子说两句吉利话。” 叫着妻子一起去拜佛烧香。 报完志愿就是等通知,刘凤女又开始给老妈打电话,问当时林特填上志愿有没有这么着急。林晚照说,“你是不是傻,小特是a大招生办的老师上门儿招生的,都签了合约一定会录取,怎么可能会失手?小硕这个你也放心,小硕比你稳重,问题不大。” “我觉着也是。上回在兜率寺烧香就挺灵,我看这回也没问题。” 林晚照觉着这闺女都要疯魔了,齐硕一直学习挺好,高考发挥的也不错,当然没有林特当年逆天,但这孩子很稳,小升初、中考,就一直都稳,高考应该也不会失利。 林晚照说,“你有空就多给小硕补补身体,不是说小硕瘦了么。高考多累啊,小特那时候,吃多少都胖不起来。”当然,现在这孩子也不胖。林晚照也知道女孩子瘦瘦条条的好看,但身为祖母辈的老人,经历过困难年代的林晚照,很朴实的认为,孩子圆圆润润的也很有福气。 刘凤女又开始嘀咕齐硕现在成天在家睡觉看电视,啥都不干,通知书还没着落哪,又张罗着要跟同学一起去旅行。 林晚照很无语,高考完可不就是放松放松么。 林晚照干脆不跟刘凤女说了,想到大嫂说的,林正林清那时候,大学毕业都有旅行。在□□十年代,那是很时髦很奢侈的事了。 现在是新年代,社会更开放。如今,林晚照想事情也不拘泥,她跟齐硕qq聊天,问齐硕要去哪儿旅行,需要多少费用。齐硕挺想去,可他不好意思跟姥姥开口要钱,齐硕打字:我跟我妈说了,我妈给我钱。 林晚照:你妈现在度日如年,数日子等通知书哪。她看你这么悠闲,心里就蹿火,哪儿会给你钱让你去旅行,除非你通知书到了,她心里石头落了地。 齐硕深以为然:我爸也这样。还啥事都往我妈身上推,说家里钱全都是我妈拿着,我妈不松口,他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林晚照:你爸更狡猾。 看姥姥这么说老爸,齐硕直乐。 林晚照给了齐硕五千块,让齐硕跟同学一起去玩儿。 刘凤女觉着老妈忒惯孩子,买了水果带着今年的新白面过来看老妈时就说,“妈,小硕还小哪,不能给他这么多钱。” 齐志军把白面给岳母放厨房,他老家还有家里没拆迁的亲戚,今年的新小麦下来,磨了面粉,齐志军给岳母送些,还有楼下大舅家也送了一口袋。 这跟市场上卖的不一样,市场上自然什么都有,但不一定就能买到这新小麦粉。 齐志军是个很细心的人,没有直接一百斤面粉扛上来,岳母家人少,大舅家人也不多,他把面粉五斤一袋,小袋密封。吃的时候就拿出一袋,五斤很容易吃完,再拆新的,这样容易储存,吃起来还方便。 林晚照洗好水果,对外孙很放心,“我跟小硕说了,旅行这些天都要记账,看看钱都花在哪儿了。那孩子什么时候乱用过钱,这无非是出去玩儿,穷家富路么,在外头可不得带足了钱。现在有银行卡,也不用担心钱多被偷。等他回来,你看看他记的账,就知道有没有乱花了。” 齐志军笑,“原本我跟凤女商量着,等通知书下来再让他出去玩儿,这可是等不及了。” “现在还凉快,等通知书下来就快七月了,那时就太热了。”林晚照倒是劝这夫妻俩,“你们都放松些,咱们小硕什么时候不稳稳当当的,关键时候从来没掉过链子。” 想到儿子自小到大的确鲜少让父母操心,也笑了,“是。年轻的孩子,哪个有空不想出去玩玩儿。” “就是这样。要是约不到同学,就知道在家呆着,你们又得着急说孩子没朋友了。”林晚照不大了解现在的孩子,说,“以前看着咱们小硕文文静静的,我还担心太斯文不好交朋友,这么看,咱小硕朋友还不少。” 刘凤女嘀咕,“妈您可小看他了,说不定都偷偷早恋了。” 林晚照睁大些眼睛,笑,“还有这事?” 在这方面,齐志军很开明,“现在高考完了,也不算早恋,有合适的就交往着呗。大学毕业就二十三四了,他自己能交往到女朋友,以后还省得费心给他找女朋友相亲。”刘凤女说,“就是不知道那女孩子成绩怎么样,报的什么大学?” 林晚照倒是很放心,记得前世齐硕的结婚对象就是高中同学,这孩子,从小就安稳,一路安稳,日子过的踏实。 在家讨论一回齐硕的女朋友,刘凤女私下还在电话里跟母亲抱怨婆婆抠门,齐硕这出去旅游,钱都是林晚照给的,亲奶奶听说这事,就“嗯”了一声,连一百块都没给齐硕这唯一的孙子。 刘凤女说,“就这么一个孙子,要搁别的老人这里,还不知要如何心疼哪。我们他奶奶啊,比路人强不了多少。” 林晚照说,“你之前不还抱怨我给小硕钱么,现在人家奶奶不给,你又嘀咕。” “我是觉着妈您太溺爱孩子,我婆婆是眼里没孩子,你俩中和一下就好了。” 林晚照讽刺刘凤女,“说的你好像一点缺点没有似的,你先照照镜子吧。”还是得劝这傻闺女两句,“你婆婆就这么个人,就这性格,你跟我嘀嘀咕倒算了,少去跟女婿嘀咕,那是人家亲妈。”“我知道。我就说这事儿。” “女婿心里不比你明白。” “他也是没办法。就这样,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这不也明白么,还叨叨什么?” “不叨叨两句心里堵的慌,我又不能跟别人去说家里的事,可不就跟妈您说么。” 林晚照无语,问闺女,“你这叨叨半天了,好受点了吧?” “好受多了。”叨叨回婆婆,刘凤女又叨叨起齐硕的高考来,“明儿就能查有没有录取了,妈,你紧张不?” “不紧张,小硕一定能考上。” 刘凤女深呼吸两口,“我怎么这么紧张啊,我晚上肯定睡不着觉了。” 反正刘凤女有事没事就爱给老妈打电话叨叨,林晚照怀疑她是高考压力过大,以至更年期提前。 刘凤女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但因为离过一次婚,生命中遭遇如此坎坷,颇长了些心眼儿。她以前是跟父亲更近些的,因为觉着父亲很疼她。平时给父亲买酒买衣服,刘凤女也很孝顺。 但自从娘家拆迁,经历过分家的事,刘凤女才觉着,父亲才是真正的重男轻女,她能跟兄弟们一样,都是母亲替她争取的。 而且,老二的事出来,刘凤女为兄弟又着急又生气,还有个老爹不停添乱。每当此时,刘凤女就格外庆幸母亲的冷静,没有像父亲那样拿出私房钱给老二还债。大几百万的债务,妈就是倾了家,估计还得差一大截。 都什么年纪了。 六十多的老人,刘凤女就盼着父母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别跟她爹似的,每天去拾荒,丢人不说,儿女压力多大啊。 还是母亲更明白。 母亲手里有钱,自己想去旅游就去了,非但玩儿的开心,回来后给儿女们带些礼物,谁收到礼物不高兴呢。 就是她这做闺女的,有这么时髦会做人的老妈,也颇觉体面。 往深里说,娘家实力雄厚,她不会算计老人的东西,但只要娘家在,她就有靠山,日子就过的顺遂。 至于母亲没给她买礼物,那有什么关系,给她丈夫、她儿子都买了,这还不是看她面子上么! 再唠叨几句,刘凤女喜滋滋的挂断跟母亲的通话。 冰淇淋(齐硕去旅游的事各家也知...) 齐硕去旅游的事, 各家也知道。 老大媳妇买了早桃去看父母时说起来,“我婆婆现在真是有钱,小姑子家儿子刚高考完就要出去旅行, 我婆婆二话没说,出手就是五千。” 这是买的现吃的桃,皮肉绵软,赵母剥开桃子皮,“你婆婆可真大方。做姥姥的,难免偏疼外孙。” “也不一定。现在我婆婆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 去一趟香岛,我们这儿媳妇还一人一条真丝围巾哪,啥都没给我小姑子带,让小姑子表现不好,就没有。” 赵妈笑, “那给你二小叔子买没?” “没,他们夫妻啥都没有。”老大媳妇感慨,“真是今非昔比,我婆婆现在, 不能说冷心冷肠吧,可不是以前好说话的时候了。老二他们还在外租房哪, 我婆婆那么多房,一套都没给他们住。” “这可真是, 说来也是亲儿子。”赵妈叹口气, 剥个桃子给闺女,“可又说回来, 亲家母也不只你二小叔子一个儿子,要个个都帮, 个个都管,哪管得过来。” “谁说不是。你不我们公公,就十来万的私房钱,全给老二填进去了。要是填进去能有用也行,老二没几天就折腾个干净,也没干出什么来。”老大媳妇咬口桃子,“我吃着总没我婆婆给的蜜桃甜。” “你婆婆给你们那桃肯定贵,那么大个儿,也好吃。” “现在买东西,都是买好的。你没见给刘杰买的表,牌子的,香岛虽然便宜也得这个数。”老大媳妇伸出手指比划一下,赵妈咂舌,“可真舍得。” “那是。” “你也常过去,这老人哪,守着谁就跟谁亲。可惜咱们朵朵不在国内,你小姑子就精,那么大闺女不养自己跟前,叫你婆婆给她养,沾多大光啊。” “沾多大光不知道,反正光拆迁,林特一个人就有将300平米。当时买那拆迁小院儿的钱是秦家赔给林特的,我婆婆多精啊,立刻给林特买了个小院儿,也是运道好,刚买没多少就有拆迁的信儿下来。一下子就赚了,当时那小院儿面积大,除了回迁补偿的面积,还补了好几万块钱,还能买些面积。我婆婆给林特算计的,把能买的面积都买的,当时多便宜,一千多两千一平买的,现在那边儿都涨到三千多了。回拆的时候,林特一个人就有四套房。当时买面积的钱,我婆婆给她添不少,不然凭她哪儿有那么多钱,我小姑子不大待见这个闺女,也不可能给她拿钱,都是我婆婆拿的。” 老大媳妇边吃桃子边说,“这几套房值钱,现在就得将百万了。平时衣食住行,不都是我婆婆出的么。” “你不知道我婆婆那人,现在要多讲究有多讲究,等闲东西不入她的眼。”桃子吃完,老大媳妇抽张纸巾擦干净手指,“林特这些年吃的用的,都跟我婆婆别无二致。你不知道那丫头,现在可出息了,三年就把大学四年学分修完了,双学士学位,保送研究生。这么现在假期没事,开车旅游去了。” “唉哟,可真出息。” “就是可惜我婆婆还是没见识,不然就林特这资质,出国多好。以后妥妥能拿绿卡。”老大媳妇道,“我婆婆还是老旧思想,就想孩子在身边儿守着,别出a市。我不是,等朵朵毕业,我就让她留国外,待朵朵拿到绿卡,我们一家子就能出去了。” “朵朵今年暑假回国不?” “没说。她可能有点忙,不行我就出国去看看她。”老大媳妇说,“现在颇知上进,上回我打电话过去,跟谁不知巴啦巴啦的说什么,不是英语,是用法语说的。说现在室友是法国人,朵朵跟这室友相处的不赖,现在法语说的可流畅了。” “我早就说朵朵有出息,你以后得享了闺女福。” 老大媳妇眼角眉梢都是笑,“能把她供出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林晚照回家后第二天整理整理,晚上打电话,跟林爹约时间,把给林爹的礼物带去。 林爹正好有日子没见林晚照,“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来的时候给我捎箱冰淇淋。晚上我让小玉炖肉。” 小玉是给林爹赵阿姨做饭的,手艺很不错。 听着老头儿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老头儿日子过的不错。父女俩说几句话挂断了电话。 林晚照特意穿上新买的衣服过去,经过这几年的锻炼,林晚照还经常捡林爹的时尚杂志看。 当然,这一点很受林爹鄙夷。但林晚照依旧是她朴实的省钱思想,能省的地方坚决不花,一本杂志起码能买二斤猪肉。 而且,林爹都买了,她还买做什么?过来拿杂志还能顺道看看老头儿。 林晚照也给赵阿姨买了好几件,毕竟赵阿姨跟林爹一起生活,俩老人在一起,赵阿姨高兴了,林爹日子过的更好。 不然,若俩人合不来,就林爹这不甘寂寞的性子,还得再找。 给赵阿姨的礼物,林晚照都是按自己的眼光,往那展样大方的挑。属于穿出去不扎眼,但一眼就能看出质量不错的东西。 赵阿姨收到礼物也很高兴,让晚照以后别这么破费。林爹拆着礼物,心情大好,“不行,以后得让晚照可着劲儿破费。干嘛不破费啊,六十几岁还有老爹孝敬,这得多大福气。”觉着这个闺女现在比较会做人了,人虽笨,这一开窍,进步飞快。 林爹的东西更多,林爹喜欢的打火机、还有好几件很新潮的衣服,运动鞋、皮鞋,另外就是些小件配饰,什么领带、腰带、项链、戒指什么的。 这不老头儿臭美么。 林爹拆过礼物,对林晚照另眼相待,“现在挺会挑了,杂志没白蹭,眼光的确上去了。”东西都很合林爹的心。 林晚照喝口凉茶,很实在的说,“一般那种打死我都不会买的,就是你喜欢的。”像给林爹买回来的衣裳配饰,林晚照都不会搭,这还得林爹自己去搭配。 林爹很遗憾的对林晚照道,“原本以为你智商见涨,这一说话,还是老样子。” 林晚照说,“这可怎么啦,本来就各人有各人的风格。我不欣赏你的风格,不代表你的风格不好啊。香岛这样的店可流行了,去的顾客也多。” 林爹觉着,这几句话还不错。 两位老人的晚餐很丰盛,碟子不大,样数多。因为林晚照过来,还有两盅红烧肉,白色的瓷盅里是一大块炖的软糯酥香、色泽金红的五花肉。a市的红烧肉一般是论盘样,这样分盅的吃法,林晚照也在网上见过,南方人爱这样吃。 林爹不爱红烧肉,就是林晚照跟赵阿姨吃,赵阿姨胃口不错,那样一大块红烧肉都吃了。林晚照也是,舀些汤汁拌饭,特别下饭。 林爹偏爱红烧鱼,鱼肉表皮略酥,醮酱汁儿一咬,里头还是雪白嫩软的。 这是正经野生江鱼,做出来味道更鲜。 林晚照也多动了两筷子。 林爹这爱吃鱼的,更承包了大半盘子,“小特文笔不错,博客写的挺有意思。” 说到林特的博客,林晚照说,“照片拍的也好,我看下头很多人给小特留言,小特朋友不少啊。” 林爹好笑,“哪儿都是朋友,更多的是陌生人。” 林爹虽然上年纪,对网络的了解比林晚照更深,“网络上的绝大部分都是匿名的。你的博客就一般。”说林晚照,“你看看我的博客,看的人也很多。”说着还得意起来。 博客这东西是新出的,不过林爹紧跟时尚,早早就注册的,上面的内容,嗯……就是一些吃穿相关。 因为林爹活的够长,他又是从民国那会儿过来的,民国逸事颇多,反正吃个鱼都能拉拉扯扯写出一些典故,再加上林爹有留学经历,年轻时欧洲游了好几趟。这个菜东方怎么做,西方怎么烧,都有哪些讲究,现在的饭店又做了哪些改良。 还有就是林爹喜欢的一些品牌,林爹看到喜欢的会拍照上传,各种剖析夸赞,反正弄的跟时尚杂志似的,就这种内容,竟然也有许多人看。 当然,林爹的博客每次更新,林晚照也都会去留言。 林晚照说,“我博客都是写些自己日常的事。”她既不似林爹经历丰富,也不像小特一样有文笔,当然会枯燥一些了。 林爹说,“没事可以多写写,博客很锻炼文笔。” 林晚照说,“爸,你说我平时画的画可不可以上传?”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林爹奇怪。 “我学的时间短,画的还一般。” 林爹夹块鱼肉,“网络的好处就在于此,反正都是网名,谁认识谁啊。就是有认识的人也没关系,谁要笑话你就当放屁好了。” 林晚照想,我要是像老爹这样没心没肺就好了。 林爹问,“打去年就学画,还没学腻啊。” “怎么会腻啊,我觉着画画可有意思了。”林晚照可喜欢画画了,她每个学期都报画画的课程,画画之外,另选一两门新课。 林晚照过来一趟,见林爹过的不错,也就放心回去了。 倒是林熹光打电话跟林爹哭诉,说大姐去一趟香岛,给大哥买礼物给小弟买礼物,家里人都买全了,连小弟妹都有一份儿,就没给她买。她倒不是羡慕那些东西,可大姐的举动也太伤人心了。 林爹从冰箱拿支冰淇淋,“这是你跟晚照的事,你俩都六十了,又不是小时候,还要我给你们做主。你给她打电话呗,给我打有什么用?” “我打了。大姐说很讨厌我,爸,您说这是当大姐该说的话吗?” “哦,原来碰过壁了。”林爹好笑,“晚照现在是不一样了,以前她讨厌你顶多黑脸不理你,现在都能说出来了。” “爸!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林熹光急。 “我听不听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去香岛,她硬是不给你,我有什么法子?” “你总该说说她。” “这说什么呀,你们都六十了还是相处不来,那就少相处呗。以后你去香岛,你也不给她带礼物。”林爹随口就是一个馊主意。 林熹□□的,“你这也是爸爸说的话。” “那什么是做爸爸该说的。”林爹感慨,“熹光啊熹光,你真是一辈子改不了的势利眼。以前晚照穷的时候,你也不大理她。她以前也常送小麦送玉米送花生的给你大哥小弟,也没你的份儿,你怎么不说了。你还说乡下带来的东西不卫生呢。现在无非是晚照条件好了,你就各种在意。你呀,你把眼睛专注在自己身上,不至于是现在的日子。” “不说了,我冰淇淋快化了。”林爹挂断电话,拿着冰淇淋,轻轻松松回卧室休息去了。 最正确的选择(林熹光被林爹挂断电话气...) 林熹光被林爹挂断电话, 气的跺了两脚,到底也没辙。就像林爹说的,林晚照不给你, 你有什么法子,那是人家晚照买的东西,顶多以后你也别给她。 林熹光给大哥打电话,大哥一向偏袒大姐。给小弟打电话,小弟一向没心没肺,不在意这些。 林熹光真心觉着, 娘家简直没有正常人! 黄茹跟妯娌方红说到这事儿时还道,“我都不知道大姐没给二姐买礼物,二姐打电话给旭辉,委屈的够呛。我说要不把我的给二姐,又怕二姐多心, 大姐知道也不高兴。” 方红说,“你可别这样。谁叫先前熹光跟晚照打官司来了,晚照还肯理她,她就念佛吧。你那份儿是晚照精心给你挑的, 她是个实诚人,念着先前咱们帮过她。晚照多不容易啊, 在农村吃了那些年的苦。” “是啊。”黄茹说,“兄弟姐妹间, 互相帮忙也是应该。” “谁说不是呢。”方红含笑, 觉着自家真没白帮这个小姑子,现在非但日子过的好, 待兄嫂弟媳也都好。 林晚照并不知林熹光打电话告状的事,反正林熹光不敢直接问到她头上, 要是问到她,她有一千句话等着林熹光哪! 本来关系就不好,干嘛要装熟啊! 今儿天气有些阴,吃过晚饭,泡澡的时候就听着外头电闪雷鸣,不一时就下起雨来,夜间还起了风,雨点拍击窗户的声音噼哩啪啦的挺舒服。 林晚照敷个面膜,既然有风,又是夜雨,这雨长不了。床头看会儿书,雨势转小,刷刷刷的挺助眠,林晚照准备睡了,听到门铃响。她看看床头闹钟,都快十点了。 要是年轻人,都睡下了,可能就凭门铃响会儿,不起来了。林晚照是有些年纪的人,就担心这大雨天是有什么急事,穿上拖鞋就出去了。 门禁电话一看,吓了林晚照一跳,是刘飞。 刘飞浑身已经淋湿,林晚照也顾不上旁的,赶紧把人拽进来,问,“飞飞,这是怎么了?” 刘飞有些哆嗦,也说不出话。 林晚照看他外头不像有伤,这浑身湿的,先把他带卫生间洗澡。 刘飞穿的是普通t恤搭牛仔裤,林晚照直接一撩t恤下摆,让刘飞抬手,要给孙子脱衣服,这湿塌塌的,要生病的。 刘飞终于回了神,声音喑哑,“奶奶,我自己洗。” 想想孩子大了,林晚照也没坚持,看孩子里头也没伤,就知不是受伤过来的。林晚照说,“你先洗,我给你去拿条新毛巾。” 林晚照心里就很担忧,这孩子一向懂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外头叫人欺负了?一边儿胡思乱想,把新毛巾、新内裤、新牙缸牙刷都准备了一套。新内裤是老三放下的,老三偶尔一家子星期五过来,总要住两天。 要不是林晚照拒绝儿子过来长住,估计老三有心直接住下。 老三一家都有些换洗衣裳在这边儿,睡衣也是拿的老三的。 有时,也有林晚照的朋友仙儿过来,林晚照一些毛巾类、洗漱类的东西也多备了一些。 温热的水流自头顶洒下,刘飞任由眼泪滚落,心中更是痛楚难当。他也没有洗太久,因为奶奶一推门就进来了。刘飞怪不好意思的,林晚照没觉什么。刘飞用的是公用大浴室,干湿分离,浴房是磨砂玻璃,又看不到。林晚照说,“飞飞,我把毛巾,换洗衣服放边儿上了啊。” 听到刘飞含含糊糊“嗯”了一声,林晚照想年轻孩子可能容易害羞,放下衣服就出去了。 等刘飞洗好澡,换好衣服出来,林晚照过去拿吹风机,“把头发吹吹。” 林晚照个子矮,刘飞一八零的大个子,刘飞接过吹风机,“奶奶,我自己吹吧。” 待吹完头发,刘飞心里已经平静了些,又有些后悔夜里过来,奶奶得多担心啊。可他当时心里难过至极,也不知要去哪儿。回出租屋是自己一个人,去芳芳那里,芳芳妈身体一直不大结实。他有些朋友,可这样的事能跟哪个朋友说呢?朋友也不一定能理解他。 他没处可去,就来了奶奶这里。 林晚照已经煮好面给孙子,林晚照现在注重养生,家里鲜少有剩菜剩饭,不过,挂面是有的。林晚照有时一个人就喜欢吃煮面条,煮的软软的酸汤面,用葱花爆锅,切入西红柿丁,滚入两碗水,待水开放下挂面,再开时打上两个荷包蛋。煮个一两分钟,荷包蛋别煮老了,飞飞打小就爱吃糖心蛋。最后再洒上几粒小细葱花,从坛子里捞上一头自己春天腌的新糖蒜和小酱黄瓜,要是觉着面寡,就着糖蒜、酱黄瓜吃。 刘飞心力交瘁,并不很饿。但闻到面香的时候,肚子却是情不自禁的咕噜一声,刘飞面儿颊微热,肚子又咕噜一声。林晚照眼中含笑,筷子递给他,“来,咱们先吃。” 刘飞埋头吃饭,他平时并非没钱吃饭,相反,他在吃上从来不省。不然,他现在要是垮了,要怎么办呢? 可他觉着,他吃过的所有食物都没有奶奶煮的热汤面好吃。 林晚照想着,年轻孩子饭量大,刘飞又淋了雨,足做了一大海碗的酸汤面,薄溜溜的,开胃发汗。 刘飞吃完可不就出一脑门儿的细汗,他用袖子擦了擦,喝掉最后一口汤,满足的打出个饱嗝来。林晚照问,“还饿不饿,再给你下一碗。” 刘飞忙说,“不用了,我觉着撑着。” 林晚照看他不像还要吃的,把碗收到碗槽,问刘飞,“要不要先睡一觉?歇一歇。” 刘飞以为奶奶要问他原因,不想奶奶问他要不要睡觉。迎上奶奶关怀的目光,刘飞心里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我把我妈赶回去了。” 林晚照猜这孩子是受了委屈,不想竟跟老二媳妇有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林晚照把纸巾递给孙子,刘飞断断续续跟奶奶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妈先是跟我爸吵架……后来去了大姨家……我姥姥就在大姨家住着,不知道因着什么,我妈说大姨太抠儿,每天总是叨叨钱不够用,让我妈出去找份儿工作……还说大姨对我姥姥不好,姐妹俩大吵一架,我妈在那边儿住不下去,给我打电话,要来我这里……” 林晚照听的皱眉,“你不该让她去,她找工作都三五份儿的,轻闲的嫌钱少,钱多的又嫌累,没一份儿能干长久的。你租的屋子就一居室,她过去你怎么住?她一分钱不挣,你还得养她。” 这话要是以前听,刘飞肯定觉着有点冷,毕竟是亲妈。可此时,刘飞觉着,奶奶的话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说到要害处。 刘飞抹把泪,“她在电话里说的可怜,又哭了很久,我想着,这也是我妈,我就把她接过去了。没几天,她又把我姥姥弄去了,让我租大些的房子,还跟我要钱,要去看守所看我小舅。” 听到此处,林晚照已经火冒三丈,她啪的一掌击在茶几上,骂道,“这混账娘们儿!简直欺人太甚!” 刘飞更咽,“我觉着,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她俩拖死了。我现在挣的是不少,可我是想,我爸现在也务正了,大伯说我爸把电工证考下来,那边儿工作也算稳定了。我想我们爷儿俩一起还,总还快些……以后想自己做事,也得存几个……我舅那个,那就是无底洞……我养我妈,这还说得过去,我姥姥有三个闺女,凭什么让我这做外孙的供养……” 林晚照大怒,“就是你妈,这会儿也不该让你养!国家法定退休年龄是55,她现在才四十,难道就屁都不干让儿子养!她是生活不能自理,还是有残疾!” 林晚照气的不轻,“就是个残废,人家但凡能动得了的,也知道自己挣个钱自强自立!拖着老娘来背累你,我操她老齐家祖宗二十五代!” 刘飞鲜少见奶奶生这样的气,还有些担心,“奶奶你别生气了,气大对身体不好。” 林晚照说刘飞,“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要早跟我说,我绝不让你受这委屈!” 刘飞眼含泪光,林晚照教育他,“你做得很对!子女赡养父母,这是法律规定,但法律同样有规定,子女是有责任有义务赡养上年纪的父母。你妈年纪轻轻,四肢健全,半点儿不傻,还轮不到你现在赡养!你姥姥更是,她儿女有的是,哪怕儿子在牢子,闺女也有仨,再怎么也轮不到你!” 林晚照问,“她们什么时候过去的?” 刘飞说了个时间,林晚照算着,约摸是老二家的从她这里走后不久,林晚照再骂声“混账婆娘,败家娘们儿”。林晚照又问,“她们从你这儿讹了多少钱?” “也没多少,就是些买菜的钱,现在肉便宜,我没多给。”刘飞眼眶含泪,削瘦的脊背拱起来,瘦的让人心疼,“我就是一见她们就害怕……怕她们无休止的来纠缠我……也怕变成她们那样……” 林晚照抚摸着孙子的背安慰,“你怎么可能变成她们那样,没事儿!你做得对,这俩吸血虫,谁沾上谁倒霉!” 林晚照心里恨不能把齐家母女天打雷劈,大卸八块,问孙子,“你把她俩送哪儿去了?” “送回我大姨家去了。”刘飞眼泪流下来,“我妈哭着说我没良心,算白养我了。” 林晚照心疼的抱住孙子肩,心疼的直抽抽,她也不哭,就跟刘飞说,“她那是放屁哪!她上辈子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养下你这样的好孩子。你做得对啊,飞飞,你想想,你要是一直养着她,你那不是孝子,你就是彻底害了她呀。” 林晚照说到自己的苦心,“你爸出事,他们俩过来借钱,我为什么一分没借,我就是看他俩没骨气,不成人。我是要替他们还钱,那他们就会觉着,没事,出了事都有家里担着,家人会帮他们分担。这以后还能堂堂正正做人么?成年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做得了事,就得负得了责。”“你想想,你要在这时候接过你妈来养,她以后下半辈子就要挨你身上吸血了。那得成什么人了。孩子啊,你想想,你以后要是有大富大贵的造化,不怕多这一个闲人。可以后你要只是普通人的日子,你怎样才能背负起她这一生?年轻时,你自己养她。等你结了婚,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你除了养自己一家子,还要养一个不老不残的老妈?每天什么都不干,就知道伸手要钱花,还要时不时要钱补贴娘家弟弟,谁能负担得起这样的人?” 林晚照说,“让她自己过吧。她要有造化,经这难事,说不定还能重新活的像个人。她要过不了,也有过不了的法子。别让她打扰你,也别让她拖累你。好孩子,你听我的,你先过好自己的日子,谁都别顾,先顾好自己。等你自己好了,你想帮谁就帮谁,想养谁就养谁!现在,你只顾自己,这不是自私,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会不一样吗(祖孙俩夜深才睡去林晚照...) 祖孙俩夜深才睡去, 林晚照跟孙子说了很多心里话,刘飞也把心里的恐惧都说了出来。原本他以为,家中债务已如泰山压顶, 但看到母亲与姥姥后他才明白,人生中最让人恐惧的并不是大几百万的债务,而是母亲与姥姥吸血蜱虫一样的人性。 第二天醒来时,刘飞怪不好意思的,他这么大了,就在奶奶床上睡了。 林晚照根本没在意, 刘飞小时候就都是她带的。昨晚说的太晚,这孩子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林晚照心疼孙子还心疼不过来,就没把刘飞叫起来让他到楼上去睡。 心下再次把老二媳妇母女都诅咒臭骂了一千遍! 这些事她上辈子都不知道,上辈子这孩子该是怎么熬过去的啊。 林晚照起的早, 做好早饭看刘飞还没醒,就把早餐放到餐桌上,用纱罩罩上,留下字条让刘飞起来后记得起, 她先去上课去了。 林晚照今天上午有两节英文课。 待刘飞醒来,看到奶奶给他留的早餐, 有油条、小笼包,小米粥在电饭煲保着温, 小笼包也在蒸锅里保着温, 油条让他放微波炉热一热,还有好几样佐粥小菜, 肯定是奶奶在早市上买的。 昨晚把心里话都跟奶奶了,刘飞有些害羞, 可心里又有一种通透舒畅的感觉。那种一块巨石压心头的沉重感是彻底不见了。 他一顿狼吞虎咽把奶奶留的早餐都吃了,知道奶奶干净整齐,刘飞把锅碗都刷干净擦干,放回橱柜,这才出门上班。 他现在做店长,晚去些也没什么。 上班路上给奶奶发了短信,待奶奶回了短信,刘飞就放心上班去了。 林晚照上完课给女婿齐志军打了下电话,跟齐志军打听刘飞二姨的联系方式。老二媳妇娘家姓齐,跟女婿齐志军一个姓。 他们两家还沾些远亲,因为有些亲戚关系,又都是做装潢材料的,所以很早就认识,关系不错。要不凤女当时离婚,老二怎么给大姐介绍的齐志军呢。 齐家那刁婆娘三女一子,最后生了那么个活宝贝,要不怎么当命根子呢。齐家的事林晚照早就知道,当初老二跟老二媳妇的婚事,林晚照没办法,老二那没心没肺的东西让人给算计笼络了。 要不,宁可儿子打光棍,也不娶她家的闺女。 这齐老婆子一心只拿儿子当命,对闺女颇是刻薄。老大闺女面儿憨内精,向来拿丈夫当借口,只说家里做不得主,钱都是丈夫管着,齐老婆子是一分钱弄不出来。 二闺女也比老二媳妇强三千倍,因为娘家不停搜刮,这闺女性子烈,当初因为要地要不出来,跟娘家断绝关系了。 就这一个傻不愣登的,叫她家摊上了。 林晚照想着,联系上刘飞二姨,让齐家二姨跟孙子说说齐家这事。亲闺女都不跟娘家来往,可见齐家为人。 把烂人撵出去,谁都会这么干! 齐二姨跟刘飞是有联系的,当初刘飞还摘过她家桑椹,送给奶奶吃。 林晚照电话里跟齐二姨说起这事,齐二姨很果断就说,“齐薇这脑子直是四十年也不见什么长进。刘飞干的好,不撵出去难道还养着她们不成,一个个不缺手不断脚,难道不知道自己去挣钱!” 林晚照一是给刘飞找盟友,让刘飞知道,就是在齐家,跟他处在同一战线的长辈也是有的。二是齐老婆子欺人太甚,她得给齐老婆子些好看。 林晚照说,“我就直说吧,齐家那老婆子把我给气着了,他二姨你是个明白人,你小心着些,她们娘们儿懒得不行,刘飞妈没什么,可那老婆子从法律上来说是你亲娘,你小心她找你要钱。闹估计闹不过你,万一走法律程序,你只管跟我说,记下我的号码,我家里孩子有读法律的,到时我给你介绍可靠的律师,包管她占不了便宜!” 林晚照把事情说明白就挂了电话,然后给老二打电话,说中午一起在师大食堂吃饭。 林晚照有师大食堂的饭卡,是老大给她办的,她偶尔中午会过来吃,饭菜实惠,味道也不错。不过,老二破产以来,这是林晚照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老二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有些受宠若惊,想着妈近来一直懒得理我,这是怎么了? 林晚照中午过来,母子俩约在食堂,老二在食堂门口等老妈,她既是师大职工,也有师大职工卡。 林晚照看老二又瘦了些,点点头,“你这年纪,瘦些对身体好。” “妈气色也不错。”老二陪着母亲取了餐盘,林晚照爱吃肉,大排红烧鸡块都要有的,也不忘点个素的,西红柿炒蛋,最后拿份儿紫菜汤。 老二也差不离是这几样,只是再多条酱烧鱼。 母子俩选个临窗的位子吃饭,林晚照也知道老二考下电工证的事,老大电话里跟她说的。老大极是欣慰,替弟弟说好话,“二弟的读书底子还是在的,稍一用功就考上了,现在转正了。社保都有,包三餐,双休,待遇还行,不大累。” 林晚照说,“他知道务正挣钱就行。” 老大笑,“慢慢来嘛,总得一步一步的。” 林晚照是知道老二有些长时,值得交流,才过来跟他商量这事的。 老二也知道妈过来估计不是为了跟他一起吃饭,大哥也在这学校哪,妈现在看大哥肯定比看他顺眼。 老二试探的问,“妈,您是有什么事吧?” 林晚照夹块鸡块咬一口,鸡块炖的好,软糯多汁。林晚照就把昨晚的事大致跟老二说了,老二听到媳妇把丈母娘都带到飞飞那里去,已经气的脸色铁青。林晚照敲敲他的碗,“吃饭,你就气死了,有什么用?” 老二咬牙低声骂一句,“这混账娘们儿!我看她是疯了!” 林晚照说,“以前我说她没心计,傻,你还觉着我是针对你媳妇,现在知道了吧?她眼里现在有谁,自始至终就是她娘家。你跟飞飞现在都怎么着哪,她不上班,就是回家给你做做饭,把屋子打扫干净,你回家也能歇一歇。她怎么着呢?在她大姐家讨嫌,带着老娘投奔才二十岁的儿子,让儿子养她跟她老娘。她老娘难道就她一个闺女,就是就她一个闺女,也轮不到飞飞去养,她做闺女的不老不残的,难道不能自己挣钱?” “我看她是疯了!”因是家丑,林晚照声音也放的低,“这事儿你得出面,我看齐家的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别让这对儿好吃懒做的母女再去找飞飞。你现在挣钱不容易,把你的钱也看好了,先还自己的账吧,别去填那无底洞了。” 听着母亲的教诲,老二眼眶也有些发酸,喉头更咽一下,点点头,“妈,我知道。” 老二他一口咬下半个大排,嚼了嚼下去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妈,你说我跟齐薇离婚怎么样?” 林晚照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婚都结了,林晚照也没想过让儿子离婚。乍听到老二的打算,林晚照很惊讶,不过,她也没反对。 林晚照想了想,“你也是四十岁的人了。这么说吧,夫妻就是这样,能一起过,那是个伴儿,俩人要情分好,日子比一个人舒坦。可夫妻若过不下去,每一天都是折磨,分开未尝不好。” 老二道,“我们俩还有几百万的债,我想着,就是在一处,指望她能帮我也难。我债我都担了,让她另去寻个人家儿,随她怎么过日子,不打扰我跟飞飞就行。” 林晚照让老二自己拿主意,她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要老二过的舒坦就行。 老二闷头把剩下的半个大排吃掉,母子俩都不是浪费粮食的性格,吃多少打多少,午饭吃干净,把餐盘放到回收的地方,就起身离开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细雨轻轻洒下,林晚照想,上辈子老二跟媳妇并没有离婚,她也不知道老二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辈子,会不一样吗? 放声痛哭(少年人经些波折不是坏事...) 少年人经些波折不是坏事, 因为人生从来不全是顺遂,只要能走过坎坷,人会变的更成熟稳重。 林晚照让刘飞住到她家来, 刘飞为了工作方便还是住在出租屋。后来他妈总是过来找他,他干脆换了个地方。 现在的地址只告诉了奶奶、父亲和芳芳,其他人一概不知。 刘纯也展示了一个男人做出决断时的冷静与手段,如果妻子只是跟他闹别扭,他可以容忍。但妻子带着岳母一起吸儿子的血,这犯了刘纯的大忌。 刘纯在有钱时, 对岳家向来大方,还一度觉着岳母疼他胜过母亲。如今一无所有,他没有迁怒小舅子就是心胸大度了,他现在除了一屁股债,就是刘飞这个儿子一直不离不弃, 父子俩赚钱还债。 钱当然是被理财公司卷走的,但当初也是他贪心,不然不至于欠下这么多债。他是可以不还,当老赖, 大不了就是进去几年,就当还账了。 可他家世代是a市人, 那么多亲戚老友的钱,难道就真不还了?人家可以当遇着无赖, 就当损失了、丢了, 可他刘纯以后也不用再跟人家来往了。 刘纯已经下定决心要还债,这个时候, 刘飞就是他最大的安慰。别说妻子带着岳母过去,就是他再难的时候, 交不出房租,他跟老爸张嘴,也没跟儿子开口。 妻子竟敢带着岳母让儿子受背累! 这傻x娘们儿! 刘纯下决心要离婚,他也懒得跟齐薇理论,直接让律师去处理。刘纯并不是个笨人,不然当年那年代也考不上中专,要知道,在八十年代,中专可比高中吃香。中专毕业就能分配工作,当时学习好的学生,都是考中专的。 刘纯直接让律师跟齐老婆子讲利弊,只要齐薇答应离婚,一应债务全部放到他头上。另外,齐薇还年轻,无债一身轻,还能去找个活儿给齐家当牛做马。 齐婆子也没料到就往外孙家住几天,便把女婿都得罪了。 当然,她说的轻松。 当天刘飞直接把刀拿出来了,再不走,刘飞就要杀人。齐婆子也担心把刘飞逼出病,才肯走了。 如今刘纯要离婚,齐婆子才觉着事态不好。 柳律师颇是厉害,于理于情的跟齐婆子诉说利弊,说实在的,就刘纯这种主动全部承担债务,愿意还妻子自由身的,就是律师也见得不多。 柳律师舌灿生花,“要搁旁人,且不离呢。不然这大笔债务,什么时候能还完。就是女方提出离婚,也得分些债务走。刘先生真是仁义,能轻松的从婚姻里走出来,以后赚多少都是齐女士自己的。齐女士年纪不大,相貌周正,不是我说,就是再婚也不难。” 就是齐婆子自己,自从儿子进去,她那儿媳妇就一直想离,齐婆子说了,离婚不难,把债分走就行! 闹的儿媳妇也没法子,只得回了娘家,等官司结束再说离婚的事。 齐婆子原还想从刘纯身上弄些钱出来,柳律师这里没有半点转圜,“如果您不同意就算了,其实我不建议当事人这时离婚,毕竟几百万债务落在我当事人一人头上实在太重了。就我当事人的情况,您想必也清楚,即便有钱也得先还债,不可能再给齐女士任何经济补偿。您考虑一下,再给我答复。” 柳律师微微颌首,提着公文包款款离开。 齐婆子权衡利弊,也是愿意闺女离婚再嫁的,不说旁的,再婚起码也得一笔聘金。而且,闺女不用再承担债务,多好的机会啊。 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齐婆子稍表露出不如离婚的想法,不想闺女登时翻脸,齐薇愤怒的瞪着母亲,“我还不是为了妈才把刘纯得罪了,妈您竟然让我离婚!我跟刘纯可是结发夫妻!这些年刘纯对咱家怎么样,妈您都忘了!他一倒霉,就让我跟他离婚,妈您也忒没良心了!” 齐薇气的就要回丈夫那里,走出门打车才想到没钱,回大姐家找母亲要钱。齐婆子现在把钱当命根子,“我哪儿来得钱!” “妈你怎么没有,在飞飞那里才十天,飞飞给了我五百,我不全给你了!” “五百块钱能用十天?!” “怎么不能用,现在菜市场猪肉才七块钱一斤,超市打折六块!飞飞上班不在家里吃,咱俩都是自己做饭,你说要俭省着些,哪顿也没超过俩菜的!”身为齐婆子的女儿,齐薇也有自己精明的地方。“我没钱!我一分钱没有!”齐婆子咬牙不松口。 齐薇是真的急了,夫妻再不好,丈夫也没提过离婚。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跟刘纯是结发夫妻,就是刘纯欠再多的债,她也是不离的! 齐薇直接去翻母亲的箱子,齐婆子这下也急了,扑上去一把将齐薇拨拉开。用力之大,直接把齐薇推到地上,闹了个屁墩儿! 母女俩第一次急眼,齐薇急着回去,她也知道母亲将钱看得重,却是第一次知道母亲这样没良心。亏得刘纯以前那样帮娘家,要不是弟弟先上了理财公司的当,刘纯也不能把家业都赔进去!还连累了飞飞! 想到被儿子从家里撵出来,齐薇更是痛从中来,兼间恨上被抓到看守所的不争气的弟弟!自来帮他的钱不计数,到末了连累的她家也跟着倒了大霉! 想到自己夫妻离心,儿子反目。 齐薇双目通红,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怒腾腾的瞪着母亲,指着母亲护在身后的嗓子就是一声嘶吼,“今儿你不给我钱,我就把你有金寿星的事儿告诉大姐夫!” 齐婆子扑上来,伸手就打,“我把你这不孝女!” 齐薇有傻的地方,但也不全傻,起码在二十年前能把中专生刘纯弄到手这点儿,就一点儿不傻。齐薇也不会站着任她打,齐薇也动了真火,怒道,“平时谁给你钱!大姐一分钱没有,二姐早不跟你来往了,还不是我给你钱!我给了你多少,你还知不知道!” 齐婆子也大怒,“你是我闺女,你就该养我!” 齐薇大声,“我顾你半天,你哪儿有顾我一点儿半点!你摸摸自己良心,你像个当妈的吗?” “我怎么不顾你!你个傻东西!刘纯自己把债全背了,你一分钱不用还,好闺女,你听娘的,娘还能不为你好吗?你年纪并不大,咱们减一减肥,你样貌是在的,再找一门好亲事不难。找个清清白白的人家,不比跟着刘纯有福。”齐婆子苦口婆心劝闺女离婚改嫁。 齐薇气的眼前发黑,“你怎么不去改嫁!你去改嫁我也给你介绍个好的,叫你吃香喝辣,天天享福!给你找个公安的好人家儿,说不定还能把你儿子捞出来哪!” 齐薇一定要钱,齐婆子坚决不给,母女俩就此撕打起来。 齐薇知道,金寿星母亲放在行李箱,行李箱上了锁。钱一定是贴身放的,她毕竟年轻,人虽瘦了许多,依旧是偏胖的,直接把齐婆子压起来,从裤腰贴身的的小口袋里把钱抢了出来。 齐婆子伸着手号啕大叫,“把钱给我!把钱给我!” 齐薇没想到母亲有这么多钱,想到母亲这么多钱还要跟她要钱,跟她儿子要钱,平时能抠一分就抠一分的样子,齐薇紧紧攥住一把钱,退到门口,“这回你再说没钱,是真没钱了!” 拿了钱转身就跑出家门,齐婆子一见齐薇抢钱跑了,当下顾不得号啕,手掌往地上一撑就跳起来,系好裤腰就撒腿出去追齐薇。 齐薇拿钱跑的飞快,一溜烟下楼就往路口去了,她担心母亲追来,一口气跑出二里地打车。然后,直接坐车到她跟刘纯租的小院儿。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反正是不离的。 房门钥匙还没有换,齐薇打开房门,想着她走的这些天,还不知道什么个猪窝样。出乎齐薇的意料,房间竟不很脏乱。 其实,比她在时还要强上三分。 外间儿的桌碗瓢盆都是干净的,里屋被褥也都叠的整齐,窗户开着,有院里的风涌入,所以空气挺清新。 这样的房间,让齐薇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好像,刘纯不再需要她了一般。 齐薇抑制着心里的心慌,她翻找着卧室,看可有臭袜子内裤之类要洗的东西。 并没有。 她又往外间儿厨房去找,锅碗瓢盆竟然洗的挺干净。 是啊,婆婆自来爱干净,刘纯年轻时这点跟婆婆挺像的。每天都干净俐落,以前分到电力局上班,白衬衣永远崭新洁白。后来下海做生意,才不大讲究了。 齐薇心更慌了。 她没抓没挠的把屋里从里到外擦洗了一遍,连院子都打扫干净。眼瞅快到下班的时候,齐薇去菜市场买了菜,正准备给丈夫做对体面可口的晚餐,就有警察上门来。 问她是不是齐薇,是不是抢了母亲的钱。 齐薇才知道母亲竟然报案,当下气的脸色煞白,“她不知从我这里拿了十几万,这点钱连零头都不够还的。什么叫抢!我正经要账!” 警察说,“李女士已经报案,麻烦你跟我们回警局按受调查!” 齐薇道,“你们等一下,我给我丈夫打个电话!”她有自己的手机,里面也有存刘纯的电话,但不论她怎么打,刘纯都没有接电话。齐薇又给儿子刘飞打,里面传来的是机械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齐薇此时一颗心彻底空落落,想到自己因娘家所累,夫妻离心,母子反目,最终母亲竟还为钱报警抓她,可见在母亲心里她还不如这几千块钱重要。她一辈子偏着娘家向着娘家补贴着娘家,如今竟落这样众叛亲离的下场,只觉自己半生荒缪可笑,愚不可及!齐薇心中酸楚难耐,实在抑制不住,不禁放声痛哭起来! 过日子吧(齐薇与齐婆子的金钱之争属...) 齐薇与齐婆子的金钱之争属于家庭矛盾, 这种就是在警局调解,还有居委会的人,因为齐薇齐婆子都住在齐大姐这儿, 居委会把齐大姐也从单位叫了回来。 齐大姐这才知道母亲报警把三妹给抓了,当然,到警局才知道母亲手里原来有大几千的现金。 因为齐薇与刘纯还未离婚,警局也通知刘纯过来,刘纯正在上班,他不想再与刘薇有任何接触, 但如果他不去,警察必然会去麻烦飞飞。刘纯也可以让律师处理,柳律师是母亲替他找的,为人精明强干,但办一次事有一次的费用。 刘纯想着, 现在柳律师的律师估计是母亲在付,等以后他缓过来,这些钱还是要给母亲的。 刘纯就没劳动柳律师,自己跟后勤经理说了声, 请半天假去的警局。 原本也快下班的时间了,后勤经理很好说话, 直接就让刘纯下班了。 刘纯还真有些意外,齐薇这辈子还能跟亲娘因着钱翻脸! 齐薇在看到刘纯那一刹那, 眼圈儿就红了, 丈夫又瘦了一圈儿!此时她已悔之又悔,想着丈夫一人担着几百万的债务, 她却因跟丈夫拌嘴就去了大姐那里,还给飞飞添了不少麻烦。丈夫跟儿子又过的什么日子呢? 二十几年的结发夫妻, 又是自由恋爱,要说没感情是绝不可能的。 刘纯见齐薇红了眼圈儿,看她一眼,并没说什么。 既然要调解,就得事出有因。 齐婆子先说齐薇有多可恶,不讲理,不孝顺,抢她钱,反正那一通话说出来,连居委会带警察同志看齐薇的眼神都带着谴责。 齐薇听着母亲的控诉,一颗心渐渐凉至冰底。 待母亲说完,齐薇再说,她从家里出事说起,说到母亲总打电话给她,说在大姐这里不得意,她再没钱,也尽了自己的孝心,自家也有很多外债,她还背着丈夫补贴给母亲两千多块钱。这些年,都是丈夫辛辛苦苦挣的,是她偷偷攒下来的。 齐薇哽咽,“我糊涂啊,我有自己的家了,我还一直记挂着娘家,偷自己家的东西补贴给我妈,可我又是什么结果呢。我丈夫每天早出晚归的上班,我儿子一天打好几份儿工的挣钱,都是为了还债。我傻啊,我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他们?我不配做妻子,也不配做母亲!”齐薇悔到深处,给了自己俩嘴巴。 居委会的人忙拦着齐薇,齐薇又说如何如何伤了丈夫的心,跟丈夫拌嘴后搬到大姐那里。母亲又出馊主意说大姐不好,不如去找儿子刘飞,她跟着闺女一起投靠外孙。齐薇当时是不愿意的,可母亲说了,她婆婆看到亲孙子这么背累,肯定得拿钱出来补贴。她一时鬼摸头,就答应了。 齐薇说起儿子的不易,又是一脸的泪。 “原本就那么个小单间,飞飞一个人住挺好的,我带我妈一去,飞飞夜里只能打地铺。我这是怎么鬼迷心窍了啊!我该跟我丈夫我儿子一起挣钱还债,我怎么就听了这样的坏主意,我折磨的是我儿子啊!我儿子现在彻底不理我了,我丈夫要跟我离婚,我不想离,我俩是结发夫妻,我知道以前做错了事,也信错了人。我以后再不听我妈的了,她心里眼里都没我,她就是想从我这里弄钱,我要回去跟丈夫认错,她连一分钱的车费都不给我。我知道她有钱,她箱子里有个金寿星,那是去年她过寿时,我给她打的,纯金的,当时就花了八万八。她也有现钱,她藏身上,我没钱坐车,找她要,她不给我,我才抢的……” 齐薇说着哭起来,“这些年,光她跟我哭穷,说我弟弟想做事业借的钱就得十几万,连我儿子想开网吧存下的钱,知道我弟弟要做事,我也先拿给她。害得我儿子只能跟表姐合伙,成天在网吧忙才只占四成份子。” “以前我还觉着,我是帮了娘家。我傻啊,我自己贴心贴肉的儿子我不疼,我全喂了她,喂了我弟弟,都是喂了白眼狼!”齐薇恨恨的望向母亲,“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说,我补贴过你多少!今儿我拿你这些,够不够还的!” 齐婆子硬气的歪着头扭着脸,“那是你自己愿意孝顺我的,没听说闺女孝顺亲娘,还要还的!” 齐薇气道,“我那不是孝顺你,那都是借的!” “借什么借,没听说亲娘拿闺女的钱,还得要还!”齐婆子硬声说,“你既是我闺女,就该孝顺我,就该给我钱!” 刘纯冷冷的盯着这一切,纵知自己以往糊涂,但却是此时此刻方知这位岳母的真面目。 刘纯说,“那钱就别要了,挨一回咬,能明白些事理也是好的。与其心心念念再咬回来,不如自己去挣,不信那些一辈子只知道吸别人血的人能过好。” 刘纯知道齐家的现状,齐家儿子已经进去了,最爱补贴娘家的无非就是齐薇,现在齐薇既然跟齐婆子闹翻。齐二姐当年出嫁后就因为娘家不肯把她的地分给她大闹一场,与娘家彻底翻脸。齐大姐是家里财务一律是齐大姐夫管理,齐婆子几回说大闺女傻,在家做不得主。 以往刘纯也觉着这位大姨姐有些无能,如今看到坐在旁边不言不语的大姨姐,方觉着人家不过是面儿上无能,心里精明厉害,远胜于他。 刘纯主动说不要钱,齐薇原还不答应,觉着这样太亏了。齐大姐柔声细气的开口,“你就听妹夫的吧。以后跟妹夫好好过日子,你现在明白也不晚,飞飞也这么大了,难道还真跟妹夫离婚改嫁?谁能比结发夫妻更踏实可靠?你再嫁,无非是让妈赚回聘金,于你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齐婆子一听这话,立刻指着大闺女一通臭骂。齐大姐半点儿不恼,很淡然的说,“我家的条件妈您也是知道,我跟您女婿就是普通工人,攒了大半辈子的钱给儿子买了房,现在还在挣装修费。我过的也不容易,妈您过咱们就太太平平的过。您要过不下去,就去工厂找我爸,工厂里能干的活儿也不少,多少总能挣些的。” 齐婆子再次大骂,齐大姐不愠不怒,半点儿不恼。 调解结束,齐薇跟着刘纯走了,齐婆子还在身后骂齐薇偷了她的钱,她的钱数目不对。连居委会的人都说,“老大姐,我劝您见好就收吧。您多少也心疼心疼闺女、女婿,又不只您一家有事儿,你那闺女就算孝顺的了。别没完没了啊。” 齐婆子看看面无殊色的大女儿,此时方意识到自己的孤立无援,二闺女早不与她来往,她刚刚与三闺女翻脸,以后岂不是要落在这个最狡猾的大女儿手里了。 此时齐婆子方觉后悔,想来事情不该做的那样绝,儿子如今指望不上,三个女儿,最好拿捏的就是老三。 哎,要知闹到这地步,还不如给她五十块打车呢。 居委会让齐婆子签了调解书,此事就此完结。 刘纯没打车,他现在钱都用刀刃上,舍不得打车。刘薇也跟着一起坐的公交,晚上公交人家,换了两趟才到胡同附近。 夫妻俩一前一后回家,还有齐薇准备了一半的食材。 齐薇吸吸鼻子,哑着嗓子低声道,“你歇着,我去做饭。” 刘纯坐在沙发上,叹口气,问她,“你真不离?我也不是次次这么好说话,下回你再想离,就得分一半债务。” “我不离!我干嘛离!我当初既跟你结婚,就是认定一辈子的!”齐薇抹抹眼泪。 刘纯疲惫的揉揉眉心,“有条件。” “什么条件,你只管说!”反正她不离! 刘纯道,“第一,以后不许再跟你妈联系。” 齐薇现在已经跟亲妈翻脸,立刻答应,“我绝不再跟她联系,一句话都不说,我要是说了,你要怎样怎样!” 刘纯继续道,“第二,明天去找工作,你每月挣的钱都给我管着。我不少你的零用,但你既然还要跟我,就得一家子一条心的还债。别再打算计妈的主意,把飞飞拉下水我就很后悔了,咱们自家欠的债,自家还!” 齐薇现在一心跟丈夫和好,当即点头应下,“行!你怎么着,我就怎么着,我听你的就是!” 刘纯起身,“做饭吧。”齐薇很想表现一二,刘纯也没有大爷似的让妻子自己忙,他既没旁的事,也就跟着搭把手。夫妻俩很快做好两菜一汤,馒头也热好了,在院儿里摆上小方桌吃饭。 有同院儿的租户看到齐薇回来笑着说一声,“嫂子回来了。” 齐薇打起精神叫邻居一起吃,邻居含笑客气的婉拒了。 这是很平常的一餐饭,一碟子青蒜炒肉,一碟子酱爆茄子,汤也是用热水一冲的紫菜汤,齐薇咬口馒头,却觉着是家里出事以来最踏实的一餐饭。 其实,债务并没有减少一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踏实心安。 可就是,由衷的觉着,安稳。 真的好安稳,好安心。 后来,齐婆子又来了两次,齐薇已经找到工作,齐婆子找不着她,就守在院儿里。齐薇现在已经恨透了母亲,她既答应丈夫不跟母亲来往,就再不来往。 齐薇干脆跟丈夫商量着,不如搬家,不图别的,就图日子清静。 正好刘纯另有打算,就搬了一回,依旧是租的胡同里的平房,这回的租金还有些贵,刘纯租了三间房。除了厨房一间,卧室一间,他还租了一间放刚买的二手电三轮。 这次的地址,刘纯只告诉了儿子与母亲,齐薇谁都没说。她换了新手机号,与大姐还有联系。齐大姐的确有本领,齐薇走后没半个月,齐大姐就把亲娘齐婆子送到父亲那边儿过日子去了。 知道妹妹现在稳定下来,齐大姐道,“咱家也不像个家了,但咱们毕竟是亲姐妹,我也是盼着你好的。以前你跟妈都在我这儿,我没好好待你,是觉着你糊涂。既然妹夫还肯原谅你,你就得明白,到咱们这年纪,丈夫就是最亲的亲人,好好过日子吧。” 刘纯置了些家伙什,这回租的房离夜市近,刘纯平时朝九晚五八小时班,齐薇的活儿也不累,夫妻俩都有些嘴馋,会做吃的,俩人商量着,干脆到夜市试试,多少能挣几个,就不白忙。 那我常来(林晚照接到老二的电话老...) 林晚照接到老二的电话, 老二在电话里说了他们夫妻的近况。 老二说,“我以为她一辈子就跟娘家亲了,她既然这么好的条件都不离,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还有感情。妈,我想能试就再试试。我很对不起飞飞,再离了婚,就更对不起飞飞了。” 林晚照能明白老二的意思,其实, 老二没说的她都明白。 做父母的可能觉着跟儿女最亲,但自儿女结婚生子有自己家庭的那刻起,儿女就有自己的人生了。 父母看着儿女成长,儿女与自己的家庭也一样有多年的感情。 老二跟老二媳妇,当年还是自由恋爱, 林晚照觉着老二是叫齐家算计了,可摸着心口说句良心话,老二要不愿意,齐家再精明也算计不了他。 归根到底, 是老二愿意。 何况还有刘飞这么大的儿子,这孩子又这样的贴心懂事, 老二现在负债累累,有个媳妇不离不弃的在身边, 哪怕是个混账玩意儿, 可若是老天开眼,这混账玩意儿突然务了正, 不再拖累老二。 就是林晚照,也愿意有这么个人在儿子身边, 陪儿子一同度过这段艰辛岁月的。 结发夫妻的感情,当然是不一样的。 窗外阳光洒落在林晚照眼角细纹上,林晚照笑了笑,“她既然能明白过来,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嗯,妈,那我挂了。妈您保重身体。” 林晚照说,“你也是,平时别太累。” 母子俩这样平静的对话,有多久没有过了。 老二没发财时,每次过来都是一肚子心眼儿,生怕落在大哥三弟后头,失了妈妈的疼爱。等发了财,每次都是一幅炫耀模样,老妈一劝他收手,他就觉着老妈上了年纪,胆子小,不懂现在的经济。待他破产,过来的少了,但心里总揣着许多不可说的念头,母子关系如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直到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说句“妈您保重身体”,老二挂断电话时,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林晚照笑了笑,她也为老二高兴,虽然贴补了齐家多年,那混账娘们儿还算有良心。这会儿明白过来,也算她有福。 连刘飞到奶奶这里来,神色也好了不少。 刘飞工作也很忙,晚上另有兼职,父母都振作起来,让刘飞觉着日子有奔头。他一家三口一起卯足了劲儿挣钱,一个月就能还大几千。 在零六年,这是一个大数目。 虽然不能一次性还清,还钱时亲戚旧友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这一家子是真的卯足了劲儿再还。 还知道还,这就不错。 刘爱国每月的工资、儿女们给的零用钱,也都给刘纯,让刘纯拿着还债。尤其是大哥那里的钱,可一定得还,大哥为人最抠儿,总打电话跟他诉苦,说现在每月药钱得三百,涨了。 刘纯是不想要父亲这钱的,他把这钱给大哥,老大想了想,“要是咱爸肯要,我就去给咱爸。咱爸的性格你也知道,就是把钱给他,他也一分不花得给你存着。” 老大把银行卡放回二弟手里,认真的说,“这钱你就拿着用吧。”老大是一辈子没离开校园的人,虽然校园也有人事更迭,到底是做了一辈子老师的人。为了弟弟,老大也突破了一回道德底线,“也别把挣的钱都还了,过两年这事风头过去,你再做些买卖,总比这总打工挣的多,还起来也更快。” 老二见大哥执意给他,就没再推托。 老大还打电话将这事通知了老三和刘凤女,俩人也没意见,都是同胞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虽然老二发财时嘴脸很欠扁,但现在老二倒了大霉,他们也都是盼着老二好的。 现在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过,谁家也不是大款,就是想帮忙,三五万拿出来,于老二也是杯水车薪。 但父亲的钱不一样,父亲自来固执,就像大哥所言,就是把这钱再交还给父亲,父亲也不会用,依旧要给老二还债。 父亲就是这样的顽固性情。 谁也没法。 既如此,父亲愿意给,那就给吧,谁让老二现在遭难了呢。 老二一家一条心的挣钱还债,刘飞有时晚上没事也会过去帮忙,老二起初是拒绝的,他不想儿子太累。 要真是缺人手,他宁可自己花钱去雇个零工。 不过,刘飞也去的不多,老二也就没坚决反对。 刘飞跟芳芳说起家里的事,他也没怎么瞒着,他家就这种状况。或许是生活太苦太累,刘飞心里少了几分旖旎情思,更多的是对生活的坦率面对。 芳芳既将赴美深造,因为是拿的全奖,生活不必发愁。芳芳的打算是,待她稳定下来就接母亲一起过去,不然留母亲一人在a市,她总有些不放心。 刘飞说,“你放心去吧。阿姨这里有我,我时常过来看看。” 芳芳道,“你也别太拼命,注意身体。” 刘飞没有说挽留的话,他带芳芳去了常去吃的煲仔饭,给芳芳要了一份最爱的腊味儿煲仔饭,刘飞的是宫爆鸡灯味道的,才同芳芳说,“我也拿到大专自考的毕业证了。”芳芳眼睛一亮,“再点两瓶啤酒,咱们也庆祝庆祝!” 干杯时,刘飞说,“你在国外读书,我也会继续往上念。” 芳芳笑,“你这话我可是记住了。” 餐厅灯光映亮刘飞洒脱的笑容,“只管记着就是!” 有时觉着泰山压顶的债务,真正愿意承担时,反是心里一松。刘飞已经看清前路,很松快的与芳芳聊着天。 芳芳走的那天,刘飞特意请了假开车送她到机场,给她准备了一大包平时爱吃的零食。看芳芳过了安检,开车送芳芳妈回家后,把芳芳妈送进屋,刘飞才礼貌告辞。 芳芳妈对刘飞也很客气,以前刘飞常过来,带她去看腿。后来有段日子没来,芳芳妈以为是分手了,后来才知道是刘飞家出事了。 这位人到中年已是浑身病痛的妇人对女儿的另一半有着比较高的期待,但自从闺女读大学开始,她便已不再工作,靠女儿打工养活,家里的事也都是女儿做主。 刘飞也的确帮了不少忙。 她就想着,闺女比她有见识,也比她有本领,对刘飞的了解远比她深,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闺女自己的判断呢?芳芳妈想了想,在刘飞要离开时跟刘飞说,“刘飞啊,你要是没跟芳芳分手,你就常过来,我这里平时就是一些亲戚朋友的会来,大姨也想多跟你说说话。” 刘飞顺嘴儿就把平时唤的阿姨改为大姨,一笑应下,“好啊,大姨。那我常来。” 努力的过日子(老二家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二家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是刘爱党催钱的心更加焦切了,恨不能老二家赚了钱先把他的还清。可哪儿有这么容易,刘爱党离刘爱国远, 就时常跟三弟刘爱军哎声叹气,刘爱军时常劝他,“当初我就说你慎重,你想想当初收利息时的开心,就什么都平了。又不是不还,只是得给孩子匀些功夫。要我说, 大哥你可知足吧,搁别的孩子,能赖就赖了,哪儿有刘纯这样实诚的。” 刘爱党道,“也不只我的钱, 还有刘超的钱哪。我的不打紧,赶紧把超子的钱还了是正经。”刘爱党什么好事都不落长孙刘超,当初有这发财好事儿,又是亲侄子刘纯张罗的, 刘爱党深觉可靠,就拉着长孙刘超一起投资。这不, 祖孙俩全都陷进去了。 刘爱军道,“咱们是亲叔侄, 他有, 你不说他也得着紧还。他没有,你再催有什么用。” 刘爱党道, “敢情你钱没陷里头,你不急。” 刘爱军给这话气的不轻, 干脆也不理大哥,想着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当初还想二嫂替刘纯还钱,打电话碰一鼻子灰,侄子欠的债,大伯子把小婶子还,亏大哥干得出来。有这么个大哥,刘爱军颇觉丢脸。 刘爱党也时常嘀咕,说林晚照有去香岛旅游的钱,也不说给刘纯还还债。瞧给三弟妹陈桃花儿买的围巾,连八杆子搭不着的仙儿都有一条,他家儿媳妇翠丹妈也有,怎么就没给他老婆子带一件,这二弟妹越来越没个远近了。 刘爱军听到这些小话儿,深觉大哥是得了失心疯。陈桃花儿也说,“二嫂这不是跟二哥离了么,说句不好听的,在法律上,人家跟咱们没关系了。也就是以前咱们处的好,又是当村当块儿的,还有杰子他们,这是咱们亲侄儿,也就跟以前一样。可说到底是不一样了。大哥就知道碎嘴,他也不想想,以前他跟大嫂多么会算计,咱俩还没结婚,就催着爹分家。以前爹的鞋,我没进门儿时是二嫂做,我进门儿,就是我跟二嫂做,大嫂就总说自己做的活儿不好,爹不爱穿,一根针也没动过。” “他还说这话,怎么不说自己个儿平时怎么做人的。”陈桃花儿死看不上刘爱党的小算盘。 反正甭管刘爱党怎么嘀咕,还钱得容刘纯些时间。 齐硕在外旅游半个月,总算要回来了。家里早接到了齐硕的录取通知书,刘凤女早把请客的饭店定好了,还有给老师的礼物。 刘凤女跟丈夫商量好了,定两场,一场请娘家人,一场请婆家人。当初朵朵出国留学也是这么办的。 齐志军完全没意见,儿子是家族中第一个大学生,还是一本录取,虽然跟a大比有些逊色,但也是不错的学校。 齐志军还仔细的安排了菜单,勿必要尽最大心意。齐志军是个细心人,知道二小舅子现在出夜市,晚上担心没空。还有岳父也在做保安,提前打听岳父的休息时间,然后跟妻子商量着,请岳家这一场定在星期六中午,这样大家来得全。 俩人把吃饭地点定在家附近,这样吃完饭请大家伙儿来家里歇一歇,不然大夏天中午的,开车也热。 刘凤女亲自打电话,大家伙儿都说要来,为齐硕祝贺。林特在外头旅行没能回来,提前把礼物寄给了弟弟。 大家要是有空,就早些过来在家里休息。要是忙,直接到饭店集合便可。 林晚照上午在家读书,就中午直接过去。齐志军刘凤女齐硕自然都在,老二夫妻也到了。林晚照有些日子没见老二夫妻,俩人都瘦了些,老二面儿上那种时常带着恭维讨好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干练。 一见林晚照,老二就起身迎上前,老二媳妇跟在丈夫身后,对婆婆露出个讨好的笑,巴结的喊了声,“妈,您来了。” 很有眼力把林晚照让到主位,给婆婆倒茶。 林晚照瞥她一眼,点点头,应了一声。 老二媳妇总算放下些心,齐志军刘凤女都让老二坐妈身边儿,陪妈说话。 刘爱国见大家都围着林晚照奉承,内心颇有些吃味,重重咳一声,嘀咕句,“好大个派头!” 林晚照眼尾余光扫刘爱国一眼,看这老狗脸上皱眉更深,身上穿的还是带着写着工厂名字的短袖,一条深蓝裤子,虽然尚算干净,却是标准的保安装扮。林晚照问刘凤女,“不知道还得以为你爸是饭店保安呢。怎么不给他换件别的衣裳。” 刘凤女直发愁,“昨儿就把爸接家来了,新衣裳早买好了,他死活不穿。”刘爱国在工厂上班,一个月歇四天,每到休息天的时候,刘凤女就开车把父亲接家里来。洗洗澡,换洗的衣服刘凤女也都给洗好熨好。就是平时偶尔闲了,也常去工厂给父亲送些家里的饭食。两个星期一箱奶,都是给父亲准备好的。 就是衣裳,刘凤女这是亲闺女,虽然刘凤女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也知道给父亲准备。奈何你准备好,他不穿,有什么法子? 林晚照就直接说刘爱国,“你自己爱什么个孬样儿,这是你的事。出门在大饭店吃饭,你得给孩子们长长脸。不说别的,一家子都体体面面,就你显老,就你最寒酸。知道的说你不听晚辈的劝,不知道得以为子孙不孝顺你。孩子们平白得个黑锅,冤是不冤。” 刘爱国盯着林晚照身上的浅色真丝连衣裙,腰间打出漂亮的花褶,不用腰带就漂亮大方。脚下是略带些跟的米白色凉鞋,这老婆子越发臭美,还涂了指甲油。 刘爱国没来由的有些嫉妒,还有些气愤,他别开眼,硬梆梆的说,“我寒酸什么?我堂堂正正的挣钱,我寒酸什么!” 林晚照哼笑,“说的好像谁不是堂堂正正挣钱一样。”端起茶喝一口,打量着这饭店,“也别说什么庄稼人出身,庄稼人出身的多了,人家都跟你一样?条件好了,该体面就体面起来,孩子们看你体面,他们心里就高兴,别人看了也得说,一看这家孩子就孝顺,把老人伺候的这样好。” “一把年纪,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了。真是给社会主义抹黑。” 刘爱国也不干坐着叫林晚照说,当下就还嘴,“那也不能打扮的跟个妖精一样。” 林晚照看刘爱国俩眼珠子直勾勾的戳着她,冷冷一勾唇,“就凭这句话,当初离婚也是对的。” 大家伙儿忙一起劝着,俩人才没再接着拌嘴。 其实大家伙儿都觉着老妈说的在理,尤其齐志军,真觉着岳父做事不看场合,外孙子升学宴的大喜日子,穿件好衣裳可怎么了。 哎,岳母跟岳父一起过日子时,甭管日子多殷实,总是过的苦馊馊。看岳母这自己过日子,奥迪也开上了,复式也住上了,如今这一保养,瞧着比岳父得年轻二十岁。 林晚照问老二夜市生意怎么样,“看你瘦了些,是不是有些累?” 老二笑,“累是累了点,不过真不错,赚的还行。” 老二媳妇也说,“这行累归累,但都是现收现钱,投入也不大,肯吃苦就行。妈,比上班强。” 因为知道做过得罪婆婆的事,老二媳妇一口一个“妈”,喊得特别亲。 待老大老三两家人过来,大家按主宾入座,齐志军就让饭店开始上菜了。 齐硕的庆祝仪式与朵朵当年很像,长辈都给包了红包,林晚照当年怎么给朵朵的,就怎么给齐硕,并没有因为齐硕是外孙就两样看待。 一大砖头的红包拿出来,齐志军都说,“妈,您太破费了。” 林晚照很欣慰,“小硕这学校也很好,有什么破费的,我就盼着以后多几个这样破费的机会。” 老三多机伶,立刻接话,“妈,一定得承您这吉言,让阳阳也考个好学校。” 林晚照笑,“我看咱们阳阳问题不大。” 朵朵不在身边,老大瞧着侄子外甥也高兴,笑道,“咱家孩子学习上都不笨,阳阳一看就没问题。”问老三,“暑假后应该升一年级了吧?” 老三点头,“这个月我跟他妈就没个闲,现在升小学真是难啊,想上个好小学,光有学区房不够,还得面试。” 老大问阳阳要就读的是哪所小学,点点头,“这学校不错。” 齐志军也说,“现在升学是真难,我大姐家的孙子,还没上小学,刚读幼儿园,想进所好的幼儿园,就是卡在学区上。没学区房就得交赞助费,光幼儿园赞助费就好几万,说真的,够个郊区房首付了。这还是幼儿园,到升小学的时候还不知什么情况哪。” 老三道,“这还有地方送赞助费,算是有门路。一点儿门路没有的,就是想送赞助费都没处送去。” 大家说一回如今上学难的事,各长辈也把自己的红包给齐硕,也跟朵朵那会儿一样,一家一个红包,里面是两千。 老二拿了两个,“一个是我的,一个是爸的。” 刘凤女不肯收老二的,正色道,“老二你现在日子紧,以后宽裕了,你愿意给多少给多少。” 刘爱国见老二替他出红包,当时就说,“你大姐又不是外人,先拿去还账。以后有了,你再补上。” 这话简直“朴实”的叫人没法儿接。 齐志军怪不好意思的,他还特意跟妻子说了,二小舅子现在不容易,别让二小舅子出礼金。 哎,社会上的人,都不容易。 老二很洒脱,“就几百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说句老实话,这几百块就是还账,也顶不了什么用。”自从开始出夜市摊,夜市干活很累,老二却觉着干着挺有滋味儿,钱挣的踏实,人也觉着踏实。 林晚照看他们一个要给,一个一定要婉拒,干脆说,“老二诚心给,凤女你就拿着。他自己能掂掇着,咱们又不是外人。他有,就多给。没有,就少给。就是不给,这也是亲二舅。志军,一会儿多跟你二哥喝一杯。” 齐志军笑,“妈,都听您的。”齐志军跟老二原就关系不赖。 老二擦擦额角的汗,笑说,“看你俩,把我闹出一脑门子的汗。” 刘凤女这才把老二给的红包收了。 因为是家宴,大家都随意,说到齐硕要就读的大学,老大是这方面的行家,随口说了几个有趣典故。 老大媳妇也说这大学不错。 由齐硕,大家又说到朵朵、说到林特。 老大媳妇道,“妈,小特是不是在网上写博客呢。那天我刷网页看到,上头还有小特的照片,底下可多人留言,夸咱小特长的漂亮,才貌双全。” 林晚照笑,“小特都不在博客上放自己照片,是她同学知道她的博客,在回复里放的照片。小特本来就好看,她博客写的也有意思,以前就挺有名,很多人留言的。” 老大媳妇说,“这孩子真出息。” 林晚照说,“我也有博客,你们有没?” 老三听说老妈都有博客了,当真吃惊不小,“妈,您可真时髦,您还会写博客啊。” 林晚照斜他一眼,喝口酸梅汤,“真是大惊小怪,写博客有什么稀奇的。你们有空也写写,很锻炼文笔的。” 林晚照把林爹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你们姥爷也有博客哪,看的人可多了。” 老三忙问老妈跟姥爷的博客名,他有空还真得去看看。林晚照说,“博客名就是我们的qq名。”她的是花间晚照,林爹的是我怎么这么帅。 林晚照对老大期望很深,“老大,家里你学问最高,你有空多写写,你文采好。” 老大笑着答应。 跟刘凤女说,“凤女你也做过老师,现在小硕也要上大学了,你就能轻松些,没事多读读书,把以前的学问捡起来。以后带孙子也得要学问,给孩子启蒙。” 还有老二,“老二你有空能读两页书也要读两页,一天看一页也行。你小时候也灵光,就是因为多年不读书,当初考个电工证都考三趟。要是你一直没放下书本呢,说不定一下子就能过了。” 林晚照因为自己在读书,就很鼓励孩子们多读书,“还有老三,你只是个硕士,你要是博士,不是现在的职位。” 老三抚摸着胸口,“妈您直戳我要害。”还真是这样。老三在银行升迁不算慢了,他学历还算不错,但也不是顶尖那种。的确如老妈所言,如果他有个博士学位,肯定不是现在的位子。 林晚照道,“那就去读一个,你大哥也是工作后读的博士,多好啊。” 林晚照还有个喜讯宣布,“飞飞今天有事情要做不能来,我说要给他庆祝,他非得等拿到本科文凭再说。但喜事憋不住,飞飞也拿到自考大专的毕业证了,准备接着读本科。虽然不是全日制的学校,这孩子也很上进。我想好了,等飞飞考下本科文凭,老二、老二媳妇,你俩可得大摆筵席,不能比凤女的差了。” 老二夫妻还不知道这事,当下也惊喜的很。老二媳妇边儿咧嘴笑,边儿抱怨,“这孩子也没跟我说。” 老二已是连声道,“到时一定摆。哎,我这孩子,怪我当初一门心思钻营生意,没好好培养,耽误了这孩子。哎,全靠飞飞自己争气。”又惭愧,又觉着儿子这样争气,他这做老子的委实面儿上有光。 老大老三连同刘凤女都为刘飞高兴,老二家现在过的艰难,可只要孩子争气,不怕以后过不好日子。 老二有这样肯争气的儿子,老二就是为了儿子,也得努力过日子。 刘爱国也是,既高兴又有些吃醋,想着大孙子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不第一个跟爷爷说呢。爷爷多疼你啊。 孩子们争气,大人们拼搏起来也觉着有劲头。林晚照知道老二家是最不容易的时候,所以,有喜事就别藏着,得叫大家伙儿知道,老二一家子也在努力的过日子! 而努力,在任何时候都是值得尊敬的品格。 攻击(因为有飞飞拿到大专自考文...) 因为有飞飞拿到大专自考文凭的喜事, 老二夫妻离开时也是精神满满的,他们今天休息,还得回去准备夜市要用的食材, 就不去刘凤女家休息了。 林晚照有些嫌天热,但想到刘爱国住闺女家,她索性开车回家。 老大老三也都是各回各家,刘凤女拉住大嫂往自家事,说想跟大嫂打听一下朵朵留学的事。 老大媳妇一想就明白,笑道, “你是想以前小硕留学吧?”刘凤女道,“现在我看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的越来越多,先跟大嫂打听打听,朵朵在国外怎么样了?”以前姑嫂俩其实不怎么和睦,这不为了儿子么, 刘凤女就跟大嫂亲近起来。 说到朵朵,老大媳妇就是一脸骄傲,“我觉着挺好的。在国外特别锻炼独立能力。以前在国内,朵朵多娇气啊, 碗都没洗过一个,吃饭就是吃完一抹嘴儿, 写作业去了。现在在国外,什么都锻炼出来了, 时常给我写邮件, 自夸她手艺如何如何好。现在什么都是自己来,还知道再学门外语, 法语说的特别好。” “今年暑假,朵朵不回来么?”刘凤女问。 “她说要跟同学去旅行, 原本我想去看她,这也去不了了。”老大媳妇有些无奈,刘凤女笑,“正是年轻的孩子,爱玩儿也正常。” “我也这么说,随她去吧,注意安全就行。我跟她说,在外头别住太破的旅馆,住就住个好些的,即是出去玩儿,就不差这几个钱。”老大媳妇说,“国外花销也大,你大哥心疼孩子,知道朵朵去旅游,让我给她打了一万美金。你瞧瞧,多舍得啊。我俩一年也存不了这些钱。” 刘凤女就看不上大嫂这装穷样儿,当初拆迁分钱,大哥大嫂得的全是现金,95万,比谁家的也不少,难道还不够朵朵留学的?大嫂会算计,除了朵朵第一年的学费,全买成了房,现在房也涨了,每月还有租金。刘凤女道,“你钱攒着干什么,还不是要给孩子花的。” “还贷款啊,现在供两套房,还有朵朵在国外的花销,我们也有点压力。”老大媳妇不忘哭哭穷。 齐硕对于他妈这种他大学还没开学就开始操持他出后出国留学的远见,也是无语了。 老二这边儿稳定下来,林晚照看天气实在太热,索性带上画架去郊外小院儿住了几天。 郊外就是比市里凉快,周遭树也多,每天天一亮就会被小鸟的啾鸣吵醒。林晚照早上或是画两笔,或是去水库那边儿钓鱼。 林晚照钓鱼本领一般,有时忙一早上啥都钓不到,但坐在晨风中也很舒服。待太阳将出的时候,若所获不多,她就收拾收拾钓具,开车到镇子上的菜市场买些鱼来吃。 林晚照的小院儿就是乡下小院儿的样式,现代的电器都有,但厨房里也盘了个小土灶,用的是铁锅。林晚照有个癖好,她其实是个不挑食的人,但最喜欢吃的是中不溜儿的两三寸长的小鱼,收拾干净,往锅里一炸,再爆香葱姜,加入自己做的西瓜酱,淋入啤酒一起炖,灶底下放些柴就不用管了,烀的鱼又香又软,鱼刺都酥了。 再放入蒸屉,蒸几个葱油小花卷儿,另在小电锅里煮碗稀溜溜的玉米粥就着,拌盘子鲜甜脆嫩的小黄瓜,那滋味儿,简直美死了。 林晨阳读到林晚照的乡间博客,顿时有些馋,没几天就带着方红一起来避暑了。连林爹也带着赵阿姨来了一回,特意吃了林晚照做的炖鱼,晚上就在林旭辉的院儿里歇的。 林爹不喜欢乡下,第二天就开车回城了。 林特的旅行从A市出发,自驾游,一直开到西藏。 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不论是网络的开放还是经济的发展,都让国人跟随时代的洪流进入到一个前无仅有的时代。 林晚照一直有看林特博客的习惯,除了她,林特博客的关注人数也越来越多。林晚照觉着,一则出于林特博客写的有意思,虽然内容庞杂,有旅行、有美食,还有林特在路上的遭遇,住青旅遇到的朋友、快捷酒店的不同,还有偶尔也会住一下很贵的酒店。是太姥爷让她体验一下豪华酒店的舒适。 另外,车子中途坏了,修车还被宰了一刀。 但林特是法律系高材生,直接自己就解决了,还能在博客上为大家普及一下法律知识。 这让林特的博客充满可读性的魅力。 林特的计划原本从西藏再到尼泊尔转一圈,反正离的很近。 林特打电话给姥姥时,还说起有出版社联系她,想给她出书的事。在林晚照这代人的印象里,出书可是十分了不起的事。 有句成语叫,著书立说。 虽然小特离这种层次还远,但是,能出书,这得多光荣啊! 林晚照先消化了一个这个好消息,问,“出什么书啊?” 林特说,“主要是我写的博客,等我回去还要再做个细致的整理。” 林晚照惊叹,“这全是你写的好。我看着都很有意思,而且,留言的人也很多。” “首印不会太多,也就是几千册,先试试水。我觉着不是坏事,就答应了。”林特也觉着很有意思,她第一次旅行,写博客的时间也不长,能得到许多人的喜欢,而且,姥姥也这样高兴。 “没关系,首印一般都不会太多。”林晚照对出版的事很有些了解,“你大伯出书也是,首印都不太多的。但是出版是好事,等出版了,小特你给我签上名,我送送朋友。” 林特跟姥姥说了很久的话,在西藏看到的风景,天那样蓝,云那样白,到布达拉营朝拜的信徒那样虔诚,信仰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存在。 还有约了旅行团一起去尼泊尔的事,林晚照大力支持,“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又问林特身上带的钱够不够。 林特说够的,她平时不是太节俭的那种人,受姥姥的影响,林特吃穿用度都十分注重品质,出门在外更不委屈自己,但她也是个从不肯浪费的姑娘。林特经历过苦日子,东西宁可贵些也买好质量的,可她用东西省,也很珍惜东西,所以,算下来,林特平常的开销不大。 还是那句话,吃过苦的人,就会注意储蓄。 和刘飞一起开了两年网吧,林特就把姥姥的钱还的差不离了。她平时有房子出租,A大各种奖学金也多,林特还攒了一笔哪。 林特还没去尼泊尔,网络上就出现一篇《女儿,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文章,还特意了林特的博客。 这篇文章写出了一位父亲对亲生女儿的忏悔,希望女儿能原谅他当年的错误,能回家看他一眼,能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林晚照是在博客首页看到的热点大标题,点进去时,林晚照险没气死,当时就用一辈子学过的最恶毒的脏话把秦耀祖狠狠的骂了一通。 林晚照忙给林特打电话,林特那边的情况还好,林特说,“以前他去学校找过我,我没理会他。想着这么坨臭狗屎,离远点省得被薰着。这估计是看到我的博客,觉着我在网上多少有点名气,想借此逼我跟他和好呢。” 林晚照非常气愤,“老天爷怎么不打个雷劈死这玩意儿!”跟林特说,“这要总跟个臭狗屎似的时不时就给你来添添堵,多恶心,我回去商量商量,想个法子给这不要脸的东西个好看!再不要脸的人,也有软肋!也有怕的人怕的事!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没天理了!” 姥姥生怕她吃亏,还把她当小孩子护着呢。 林特心里酸酸的,眼眶有些发热,好在是打电话,姥姥看不到。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应该是她来保护姥姥,不让姥姥替她操心,让姥姥悠闲的画画,过好日子的时候了。林特说,“姥姥,您别担心,等我回去吧。我给褚律师打过电话了,当初我的官司也是褚律师接的手,褚律师愿意代理我这件事。” 林晚照松口气,又有些不解,“这能告那姓秦的么?” “这也不涉及名誉侵权,算起来只是家庭矛盾,不至于经过司法,但当初我们打官司是经过法律判决的,秦耀祖被判一年管制是被记录在档的。”林特声音有些冷,“秦光连高中都没考上,只能去读职高。他是觉着我有出息了,想按着我的头跟他合好,他这是做梦呢!” 林晚照意外,“小特,你怎么知道秦光没考上高中?” 林特道,“打他去大学找我,我就防着这一天。想想姐(想娣姐)一直有替我打听他那边儿的消息。前几天想想姐说,大伯想跟她要我的联系方式,想想姐没给。他想按我的头,就让他试试!我要让他一辈子记着这个教训,他会下半辈子都后悔来恶心我!” 林特没再去尼泊尔旅游,不同于六年前深夜狼狈的逃离秦家,林特开车从青藏回到A市。 此时,随着秦耀祖在网络上一篇又一篇声泪俱下的悔恨书刨制而出,就著名博主“特特特特特”的身世之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有关林特高中、大学一系列的优异成绩也出现在网络端,还有林特在校园的一些照片,一等一的纯天然美女。 在这个猎奇的年代,林特的博客关注人数剧增,粉丝一跃突破五百万。 回击一(路边风景飞速后退车内空...) 路边风景飞速后退, 车内空调凉爽,林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脑海中浮起那年的大年夜逃出秦家的情景, 那时她在想什么,她只是在想,不管姥姥家怎么样,只要能活,就行。 后来,姥姥对她那么好。 给她吃饱饭, 买新衣服,还花钱交赞助费,让她重新读高中。 那是她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的好时光。 她很久都不能相信那是真的,有时都会暗暗掐自己一下,觉着疼, 才能确定,那不是做梦。 姥姥一直让她念书。 她也喜欢读书,她想读出好成绩,让姥姥高兴, 给姥姥挣面子。 她也知道,读书能长本事, 能不受欺负。 慢慢的,她的理想就由能活, 变成, 不受欺负。 后来,她想做律师, 想像那些帮助过她的叔叔阿姨们一样,也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她一直在这样做, 一直在朝这个目标努力。 她早不是以前那个任由人欺负,只要不挨打,能吃饱就觉着满足,见到秦耀祖就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的傻姑娘了。 她长大了,或许秦耀祖还不了解这一点,那么,有必要让秦耀祖明白,到底谁强谁弱,谁更有力量! 林特规划好行程,每天大部分时间在开车,照片的爆光还能用化妆帽子来遮挡,但车牌的爆光引来更多的追逐,甚至会有偶尔关注这件事的人拍下林特的车牌,说在哪里遇到过她。 林特决定还是把车子托运回A市,她自己则买张机票,坐飞机回去。 刘飞问清楚林特到机场的时间,提前开车去接她。 林特的事,家里人也都知道了。 刘凤女就把秦家祖宗十八代拎出来问侯了一千八百回,气的自己也开了个博客骂秦耀祖。刘凤女多年做生意,都不知道上网是怎么回事,打字也慢,现在只能用拼音。 但因为太过气愤,一下子把上网、写博客、拼音打字的事都熟了。 虽然打的慢,耐不住刘凤女死活要出这口气,晚上半宿半宿的打字,熬的眼睛都红了。 齐硕也很关心姐姐,跟刘飞哥一起到机场接姐姐。 林特行礼不多,已经提前寄了快递回来,戴着鸭舌帽,能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身上一个卡其色工装风斜肩背包。 姐弟三个直接去停车场,刘飞开的是奶奶的车,林特坐副驾,齐硕在后排。 林特没说什么刘飞是不是请假没上班的话,既然是亲人,她明白刘飞的心,那么,那些客套话是不必说的。林特问,“家里没事吧?” 刘飞说,“没什么事。就是都替你不平,那臭不要脸的,现在网上关注的人太多,不好动手。等热度下去,我找人给他些颜色看看。” 齐硕说,“飞飞哥,到时你叫着我。” 林特意态轻松,“不用,又不是光他一人长嘴。你们可别乱动,一旦动手,姓秦的肯定报警,网络热度起来后,警局肯定要查,按规定处理,非但你俩,刘飞你找的兄弟朋友都要一起吃挂落,到时舆论对我们不利。他知道他有洗不白的黑历史,法院的判决书随时可查,我有法子叫他自食苦果。” 林特每天晚上都会跟姥姥打电话,知道姥姥没事,她就放心。也有许多关系好的同学,或者QQ上问她,或者安慰她,大伯二叔三叔也都给她打电话关心她。连妈妈也给她打电话,电话里把秦耀祖臭骂一通,骂秦耀祖痴心妄想,这是看林特有出息,想白捡这现成便宜,让林特千万别心软,不然上姓秦的当! 林特早对秦耀祖有所防备,虽然秦耀祖用网络舆论这一招让林特没想到,林特也不至于就乱了分寸。 其实,有时想想自己小时候那样怕秦耀祖,只是六年前的事,却有一种很遥远的感觉。 怎么会那样怕? 小,无助,没力量,被打怕了…… 到家的时候,姥姥正在包饺子,孩子这么久在外头,虽然外头有许多吃的东西,小特也不是会刻薄自己的性格,但林晚照的老思想,觉着世上有一种最难被替代的味道,就是家常味儿。 现在国家富了,家家条件都好了,饺子馅儿多种多样,像飞飞就喜欢大葱猪肉的,小硕吃的清淡,三鲜就好;小特的口味儿跟自己最像,祖孙俩都喜欢猪肉白菜的。 夏天大白菜不好买,超市里时兴的是小颗的娃娃菜。虽然叫娃娃菜,林晚照不论是炒是炖,都觉着味道也差不多,就是一大一小的差别。 所以,既然买不到大白菜,就用娃娃菜做了。 林特闻着花椒油的味儿就知道姥姥在包饺子,她包还没放,边儿换鞋就朝客厅喊了一声,“姥姥,您这肯定是包饺子哪!” 林晚照听到开门的声音就出来了,见林特回来,笑的脸上皱纹都飞扬起来,“回来啦!” 林特换好鞋过去,祖孙俩紧紧的拥抱一下,“姥姥,我回来啦!” 刘飞齐硕都觉着,小特姐跟奶奶(姥姥)怪肉麻的。 林晚照拉着林特进屋,刘飞齐硕一起进来,齐硕把大姐的包给大姐放卧室。林晚照的饺子包一半儿了,孩子们多少都会些家事,大家洗过手,一起包,没多少功夫就包好了。 林晚照看林特状态不错,也就放心了。 林特拿手机给太姥爷打了个电话,告诉太姥爷她到家了。林爹说,“回来就好。你姥姥给姓秦的气的不轻,要不是我拦着,早在博客上开骂了。我想,你让褚律师帮着监控舆论,给那些不着边儿随便乱写博眼球的人发律师函,干的不错。你心里应该有数,这事还是你来处理,也锻炼锻炼,需要帮忙时只管开口,咱家也不是没人。世上无耻的人多了,长些见识也不是坏事。” 回到家,林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又不只秦耀祖一个人长嘴,他恐怕还觉着自己写的很动人呢。” 林爹很不屑于秦耀祖,“网络时代,什么跳梁小丑都想出来蹦哒蹦哒了。” 待挂断电话,赵阿姨叫林爹吃饭,林爹从电脑前起身,电脑屏上是林特的博客页面,林爹跟赵阿姨说,“已经五百五十万多了。” “什么五百五十万?” “小特的博客粉丝。”林爹关机,得意洋洋的说,“姓秦的那蠢货,一见小特有出息,出了点儿名就要巴上来吸血。他如意算盘打的不错,不过,就那鼠目寸光,真不知谁给他的底气,让他觉着,他能让小特低头。就凭血缘关系?” 林爹嗤之以鼻。 林特下午去看了看大舅姥爷大舅姥姥,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写了一个长博客。她对于秦耀祖的软文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从六年前那个冰冷的大年夜写起,写她怎么挨了毒打,为了活命逃出家,深更半夜打车到姥姥家。 是大伯听到敲门声出来给她付的车费,那晚的夜里是那样的冷,从下车一直到进屋,她的牙齿都在打颤。姥姥一见她就哭了,把她拉进里屋,给她换了从垃圾堆捡的军大衣,她换上姥姥的棉袄,三叔给她添了碗筷。 姥姥拿了新蒸的大馒头给她吃,替她报警,当晚出警的两个警官,还有姥姥大舅一起陪她去医院验伤。 也有人劝她这是家庭问题,还是和解。 她六神无主,就觉着肚子还是好饿好饿。 等从医院回家,姥姥又给她煮了鸡汤饺子,饺子是白菜猪肉馅儿的,还有两个大鸡腿。那是她有记忆的生命中吃的最好吃的饺子,鸡腿也特别香,咬一口就能脱骨,炖的滋味儿到每一缕鸡肉丝儿。 她一口气吃了两碗,鼻尖儿冒汗,浑身都暖了起来,肚子鼓鼓的,喉咙里直打饱嗝,可仍觉着没有饱。 姥姥怕她撑着,没让她再吃。 其实她觉着,她还能吃个十碗八碗都不嫌多。 这就是她饥肠辘辘人生里第一顿饱饭。 林特最后把当年的医院的验伤报告,报警回执,全部都传到博客上。 秦耀祖或许觉着自己当年也是大专毕业,执教语文多年,既有学识又不乏文采的出众人物。 用林爹的话说,简直鼠目寸光。 林特如今是何等人物,孩子的成长从来一日千里,逃离秦家的这几年,姥姥给她提供所能提供的一切条件,让她好好上进读书。 林特没有一日不勤奋不努力。 林晚照时常开车旅行,林特人心里上是很有点粘姥姥的,但林特鲜少跟林晚照一起去玩儿。 她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用在实习上,用在强身健体上。 因为林特吃过苦,她发誓拼尽一切努力绝不再凭人欺负! 不必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对于林特这样的资质,六年已经足够! 林特的博客一发出去,网上风评立刻逆转,不知多少人跑到秦耀祖博客下臭骂这不是个人。 林特还给三姥爷刘爱军打了个电话,当时村儿里也帮助了林特,送林特到区妇联找法律援助。还有当时警局立案,刘爱军跟民警也认识。林特的意思,要是有人说起来,实话实说就行。 反正咱们不造假。 更不会矫饰伪行! 回击二(林特文笔之好林晚照这经...) 林特文笔之好, 林晚照这经历过的,看过她的博客都偷偷哭了一场,觉着自家孩子过的忒苦。 方红其实不经常上网, 但因为这事儿跟林特相关,林特也算自家孩子,她也挺关注。看过林特的博客,方红特意买了只肥鸡炖了一下午,炖到骨酥肉软,叫林特下来吃鸡。可怜的孩子, 以前只知道这孩子受苛待过的不容易,不知道这样不容易。 林晨阳也对林特充满怜惜。 连老大媳妇在学校都受到同事的问候,这主要是老大媳妇有点儿虚荣,她平时上班不忙,经常刷网页, 现在刷博客是个潮流,林特的博客在旅游版块儿挺火。老大媳妇见了,就不经意间跟同事显摆过,说是家里外甥女儿写的。再加上林特的大学很拿得出手, 老大媳妇跟别人提起也觉面上有光。 结果,没几个月就出了秦耀祖携舆论求原谅的恶心事。 同事就有打听的, 老大媳妇不见得多看得上林特,平时也没少心下嘀咕林特心眼儿多, 住在婆婆那里沾了大光。但即便心里无数小算盘, 林特这也是自己人。 再者,当初啥都没有的投奔来, 婆家花了大心力把人给调理出来了,眼瞅大学毕业, 马上就保研继续读研究生了,秦家过来想摘桃子。 这岂能坐视! 林特一直在婆家这边儿,跟朵朵就是最亲的表姐妹,要是叫姓秦的哄过去,到底血缘上秦家更近。 同事这一打听,老大媳妇心下将利弊一权衡,当时就跟同事说,“别听网上避重就轻的瞎说,当初我们外甥女儿是受了大苦头,我妈气的一连打了两场官司,法院判了那王八羔子一年。有本事他把法院判决结果拿出来,看还有没有脸在网上腆着脸让我们外甥女儿原谅他!臭不要脸的,这是看孩子出息了,想孩子以后给他当牛做马,养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哪!” 因为自己没儿子,老大媳妇平生最恨重男轻女的货色! 如今林特博客更新,老大媳妇虽然心眼儿多,到底也是女性,她自己也有闺女,老大媳妇看的眼角湿润,心里也觉着不怪林特心眼儿多,小时候的确是吃了大苦的。 听说林特回来了,老大媳妇下午提早下班,特意去有名的烧鸡店买了烧鸡,叫上丈夫傍晚到婆婆那里去,也去看看林特。 林特收到十几只鸡的问候,都是亲戚朋友送她的,让她做鸡汤水饺吃。 冰箱里放都放不开,不得不将一部分放到大舅姥爷家的冰箱。 秦耀祖的反应也很快,林特的博客出来,秦耀祖就又表现了一波忏悔。不过,鉴于他就是以忏悔闻名网络,忏悔的多了,引起的共情就少了。 林特对秦耀祖那几句老掉牙的对不起之类的话不屑一顾,根本不回秦耀祖的博客,第二天继续写自己当年的经历。 秦耀祖不怕爆隐私,她更不怕! 林特自信自己堂堂正正,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林特写到当时姥姥坚持报警坚持要经司法为她讨回公道时,她的惶恐。她很怕秦耀祖找她来,怕再回秦家,她觉着秦耀祖会打死她。 但是,姥姥腰杆儿笔直,目光坚定,告诉她,不要害怕,姥姥一定会替她讨回公道。她觉着姥姥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可靠的人。 还有姥姥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第二天会来,她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妈妈看到她不喜欢。晚上睡觉前,姥姥给她上了药。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她先照镜子,看脸上的伤好些没。伤消了些肿,她洗过脸后自己又上了一次药,这一天是大年初一,早饭是饺子,猪肉白菜馅儿的,特别香,她一人就吃了两碗。 姥姥姥爷还给了她压岁钱,有两百块。她想讨姥姥的喜欢,给姥姥收着,姥姥没要,让她自己拿着。她不知道放在哪儿,怕放身上丢了,那得多心疼啊。她想了很久,放在昨天睡觉房间的柜子里的衣裳层里。 那天,妈妈说要来。 她一直在想,妈妈什么时候会来。 等十点钟超市开门,姥姥就带她去超市,给她买了许多衣裳,有学校同学们会穿的细脚牛仔裤,还有外头特别流行的靴子。以前,她只见别人穿过,她没穿过。第一次穿新衣服时的惶恐,如坠梦中。 她心里依旧记挂着,妈妈什么时候会来。 妈妈会喜欢她吗? 妈妈会收留她吗? 她在姥姥家客厅墙上看到妈妈的结婚照,继父是个陌生不认识的人。还有妈妈现在的家庭照,妈妈与继父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一家人看着那样幸福,她却只想流眼泪。 因为秦耀祖说过,女孩子都是赔钱货,不招人待见。 妈妈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才不要她,她肯定是不让妈妈待见的,妈妈现在有儿子了,还会要她吗? 会愿意收留她吗? 她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妈妈不撵她,她就赖着不走。她再上半年,就能拿职高毕业证,她能出去找份儿工,能自己养活自己,不会给妈妈添麻烦。 她绝不能再回秦家,一回去,她肯定会被打死的。 林特论文笔都比秦耀祖精彩数倍,何况林特共情能力一流,如今回忆旧事,林特自己都有些微微悲伤。更有无数人给林特留言,除了心疼鼓励她之外,就是去臭骂秦耀祖这臭不要脸还敢腆着脸求原谅的。 林特从刚到姥姥家的惶恐不安,姥姥的坚毅坚持,给她的鼓励与帮助,叫她走路要挺直了胸膛,要抬头挺胸,写到第一次见到妈妈时的瑟缩,妈妈说话声音很大,说她不争气,叫姓秦的欺负,还说怎么不一刀捅死姓秦的。她觉着自己特别没窝囊没本事,后来,妈妈不大愿意给她打官司,是姥姥一直坚持,妈妈就带着继父、弟弟回新家去了。 后来,姥姥给大舅姥爷打电话,打听这事儿打官司要怎么办。姥姥带着她找到村委会,打听区妇联的联系方式,村里还有妇女主任过来关照她,给她送了棉衣。 第二天是村干部送她跟姥姥去了区妇联,妇联有值班的阿姨接待她,让她填表。 她惶惶不安的填了表格,后来介绍了褚律师给她,还带她到原来住的小区采集证据。她们在小区居委会说话时,秦耀祖突然去了,她吓的浑身发抖,手脚冰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姥姥一下子把她拉到身后,妇联的阿姨站到前面,让秦耀祖立刻离开,说她还没到成年,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 那样可怕的父亲,她只要一想到就会心脏打颤的父亲,竟然真的退缩了,走了。 那是她懵懵懂懂的第一次感受到法律的力量。 姥姥挡在她面前,妇联的阿姨用法律保护了她。 她见到了秦耀祖,秦耀祖没有直接上来打死她,她还活着。她很久回不过神,直待晚上大脑才能思考。 她第一次觉着,秦耀祖虽然很可怕,但可能并非是不能战胜的存在。 林特写到妇联给她的帮助,褚律师给她的帮助,还有以前在职高的老师给她的帮助,如果不是这些叔叔阿姨们的帮助,她和姥姥不会有第一次诉讼的胜利。 还有她第一次收到弟弟给的压岁钱,让她明白,世上不是所有的弟弟都像秦光一样。 姥姥想法子让她去高中复读,姥姥说让她考大学,还找了大姥爷家正在读高中的翠丹妹妹跟她一起上放学。 她刚插班时不大敢跟同学说话,她年纪比班里同学都大,也担心同学们不喜欢自己,她就不说。她把心都用在学习上,她得给姥姥争气,不能让姥姥失望。 她也从来没过过这样的好日子,早上起床,姥姥不用她做饭,她就在院子里背书。姥姥把饭做好,她吃的饱饱的去上学。姥姥还让她每天喝牛奶,早上一包,晚上一包,她可喜欢喝牛奶了,就是很贵,有点儿心疼。 姥姥说等她以后读书有出息挣了钱再加倍还给姥姥就好了。 中午在学校吃饭,她觉着,有馒头吃就行。姥姥还让翠丹妹妹看着她,让她每顿都要打个荤菜。晚上回家,姥姥也常做好吃的。 开始上学时,姥姥也担心她被人欺负,每天傍晚都在学校门口接她。 那会儿还没出正月,天气可冷了。她不让姥姥来,怕把姥姥冻坏了。 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她每天只要学习就行了,梦里都很少再梦见秦家。 直到有一天傍晚放学看到奶奶在校门口等着她,她吓的不敢出去,拉着翠丹妹妹在学校门口小卖部等了好久,等到奶奶不见踪影才敢出去坐车回家。 第一次官司结束没多久,她就接到秦耀祖上诉的消息。她知道秦耀祖一定非常非常的生气,一定非常非常的恨她,因为法院判决秦耀祖要赔钱给她。 其实,钱她要不要都无所谓,只要秦耀祖别再来找她就行。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还是姥姥说,打就打! 这就是第二场诉讼,诉讼中的各种曲折艰难。还有林特当时惊恐担忧的心态,她写道:如果我没有跟姥姥在一起生活,如果我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幸福,我或许只是怕被抓回去怕死的惊恐。但是,突然间知道了幸福,知道世上还能有这样好的日子,知道我也能跟姥姥过这样好的日子,在惊恐的内心深处可能还有一丝丝我自己都未察觉的愤怒,我要继续跟姥姥过日子,我绝不再回去! 但那时的林特还太胆小,她不敢剖析自己的内心,她就是单纯的害怕,害怕官司会输,害怕会再回那个家。 怕到不敢深想,一想到心脏就会剧烈跳动,每当此时,她就要用背书来分散自己的惶恐。她拼命的背书,英文,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政治,物理,化学,生物。 心里不安就背书。 以至于她那段时间,成绩突飞猛进。 第二次诉讼的审理时间非常久,因为秦耀祖请了专业律师,法庭上她血缘上的弟弟秦光做为证人当庭说谎,至使案件审请过程增加不少难度。 但是,有更多人坚持了自己的正义。 她得到了正义的判决。 林特两次诉讼也不过半年时间,即便在司法上,这也只是一个小小案件。但对于林特的人生,这是她整个生命的巨大转折。 此时由她这个当事人娓娓道来,更是看哭无数读者。尤其林特将当时的判决书贴到网上,更加证明林特叙述中的真实性。 连妇联的官博都发声支持她,并且再次提及妇女儿童权益受到法律保护,任何有虐待妇女儿童的行为,必将受到法律严惩。 至此,林特根本没有正面回应过秦耀祖一句,便令秦耀祖在网络上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回击之三(林特的博客极为动人连给...) 林特的博客极为动人。 连给她托运汽车的物流公司知道她的事情后都免了她的运费, 老板直接说了四个字:义愤填膺。 还邀请林特以后毕业到他们公司法律部任职。 林特做事也漂亮,直接把特流公司退的运费捐给了妇女儿童保护基金会。 林特与秦耀祖的事在网络上引起不少关注,各路法律人士更是纷纷下场, 剖析当年的案件。司法当时为什么会这样判,一般二审的判决不会重过一审,但在双方都上诉的时候,则不适于用这个规则。 褚律师还因此上了两次法制节目,在不侵害林特隐私的前提下,大致说了当时的案件。尤其着重介绍了林特的出众, “以前常听说有困难的家庭,会把家中资源向男孩子倾斜。我做进一步了解后,真的非常气愤,我当事人在学校的成绩非常好,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年级前五十名。她的生父继母出于私心, 让她初中后升职高,寒暑假由继母安排着去工厂打工,而生父继母连同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起外出旅游。” “外祖母真的是又坚强又善良的老人, 最开始坚持要诉讼为我当事人讨回公道的就是这位老人。非常有远见,为人非常善良。” 林特当年的高考成绩也被无所不能的网络世界扒了出来, 在全市都数得着的,当年林特是以职高毕业生的身份参加的高考, 她的确是读了三年职高, 一年半的高中。 要知道职高的课程跟高中是有很大出入的,能在高中补习一年半就考全市第十, 更是佐证林特学习上的出众。 而且,秦光的成绩也被不知名人氏晒了出来。 那真是烂的, 砸钱都没公立高中肯收。 秦耀祖是真心疼儿子,把秦光养的白白胖胖。还有网友将秦光与林特做了照片、成绩的对比图。 然后说,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会道歉求原谅了。恐怕闺女不是A大高材生,也不能高调求和。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些神经病会举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来林特的博客底下发神经病。 亲戚家人都很怜惜林特,赵阿姨都收拾了些补品让司机给林特送了过去,觉着这孩子很不容易。 还有林辰的岳母,听说这事后叫林特过去吃饭。林特以前跟林辰的儿子做过补习,那孩子也是今年高考,语文成绩提升后,考入A大,做了林特的校友。 要说唯一不满的就是刘凤女,觉着林特把她写的有些可恶,打电话跟林特说,“头一回见面我主要是生气你叫姓秦的欺负,可不是不喜欢你。你知道我这性子,一着急说话就冲。其实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 刘凤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林特看在姥姥和齐硕的面子上安慰一句,“妈,我知道的。后来我上大学,学费也都是你和齐叔叔出的呢。” “就是就是。”刘凤女此时才庆幸当初被老妈臭骂一顿,丈夫也坚决反对她停了林特生活费的事。不然这要叫林特写出来,全网都得骂她。 就这么着,也有不少人到她博客下阴阳怪气。 真是的,这事儿能怪她么? 林特怎么说也是她亲闺女,难道她不想亲闺女好? 刘凤女心肠粗大,反正只要林特没放心上,她也没什么关系。怎么说林特也是妈替她养的,现在这孩子有出息,这就是她的功劳。 好吧,还是妈的功劳最大。 但,她,也是有点儿功劳的吧? 刘凤女不大确定的想着。 不过,刘凤女博客下,除了谴责她做母亲不大尽职的,还有许多夸齐硕的,许多人都说齐硕是暖心弟弟。 尤其是有秦光做对比,齐硕简直是世间第一等的好弟弟。 相对于林特有众人怜惜,秦耀祖的日子就很不好过,连秦耀阳都埋怨他,不该把家事闹大。现在亲戚朋友看笑话的可不少,尤其秦耀祖是生意场上的人,家里的事,何必闹的人尽皆知。 秦耀祖咬牙切齿,他没想到林特如今变的这样难缠。 秦耀祖是个紧随时代潮流的人,他后来跟大哥一起做外贸生意,之后自己支了一摊,兄弟俩互有照应。 因为外贸生意,他早早买了电脑,经常上网。博客什么的更不陌生,他是偶尔看到林特的博客,初时不知道是林特的博客,秦耀祖是出于当年语文老师的直觉,觉着这博客写的很生动,文笔不错。 后来随着林特博客在旅游区慢慢红起来,有人爆出林特的照片,秦耀祖才知道,这是林特的博客。 打从知晓林特考入A大,秦耀祖就有心跟林特和好。 但林特一直没理会他,秦耀祖特意请大哥帮忙跟大侄女想娣,现在叫想想了,打听过林特的现状。原本秦耀祖算着,林特应该明年毕业。 可这一打听着实吓一跳,林特今年就修满双学位学分,保送读研。 在秦耀祖的心里,儿子当然比女儿重要一千倍。 儿子是能传宗接代的,闺女能比么? 但秦耀祖当年也是读书出去的,当年的大专文凭虽然不错,可跟A大也是云泥之别。何况,A大在国人心中,那就是圣地一样的存在! 秦耀阳知道林特如此出众,就劝弟弟,哪怕低个头,也慢慢把林特认回来。老秦家养十好几年,这不现成叫姓刘的摘果子么? 一句话,林特的出众,让林特有了价值。 秦耀祖也想认林特,关键是,林特想不想认他! 秦耀祖思量许久,这主意还是陈茜给他出的,“越有本事的人越要面子,她有现在的日子不容易。吓唬吓唬她,舆论一起来,捏鼻子也得认。你先低个头,就说以前管教她严了些,也是给她个台阶,等她回转些,再说些好的就是。现在年轻漂亮有学历的女孩子,特别好嫁。” 秦耀祖很清楚网络的力量,便先发制人,提前还请了些网络公司的人炒起热度来。这也花了不少钱。 林特在网络上刚有些小名声,叫秦耀祖花钱一炒,她的博客极速爆红。而且,林特前几天的沉默更让秦耀祖笃定,林特必然方寸大乱,她一个年轻女孩子,难道能无视舆论压力。何况林特以后是想做律师的,不管做哪行,最最要紧的就是脸面。 他不信林特敢跟他翻脸,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只要林特出言不逊,立刻就是一顶不孝,不尊敬长辈的帽子。到时秦耀祖就能顺势解释一下,他当年初做父亲时的小心翼翼,轻重拿捏不当,以至于伤害了女儿。如今已是悔恨万千云云。 秦耀祖再没想到,林特是真敢什么都写出来。 他从未料到,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正是要面子的时候,会直接把少时受虐待的事情写出来! 写的人尽皆知! 难道林特不怕丢脸么! 事实证明,丢脸的不是林特,而是秦耀祖! 林特的文笔才情,再加上她少时经历的坎坷,文笔凄凉动人富有力量。连跟秦耀祖合作的网络公司都退了他一半费用,不再跟他合作。 直言现在没法儿捞他,忒作孽了。 重男轻女打孩子,这些都有可洗的地方。 唯一在99国人心里都过不去的地方在于,林特这明明是读A大的资质,亲爹后妈竟然让孩子读职高。 要不是这孩子有个好姥姥,一辈子就耽误了。 不让孩子上学。 这在国人看来,简直是阴毒险恶! 怪不得老话儿说,有后妈就有了后爹,连陈茜一起都被骂的狗血淋头! 小三配渣男,洗都没的洗! 孙想还特意打电话给父亲秦耀阳,让父亲劝着点二叔,孙想讽刺的说,“二叔这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谁还不知道?好像秦家的事儿多光采似的。爸您好歹也是场面上人,二叔这样儿,别人怎么想你。你也是为着生儿子出的轨离的婚,现在网络好不好就叫人抖了隐私。你是没我二叔现在的名气,可也得注意别把名声搞臭了,您那宝贝疙瘩还小,叫人知道他二叔是这等货色,可是有面子。” “你这孩子说什么哪,我跟你妈是性格不合才离的婚。”秦耀阳是坚决不承认自己重男轻女的,秦耀阳不想多谈这个,他说,“我跟你二叔说了,没事,网上每天多少新鲜事,这事过几天人们也就忘了。” 秦耀阳说,“你奶奶身体不大好,你有空来医院看看。” 孙想道,“我也忙,还是有空让俩孙子守着吧。我奶奶喜欢孙子,一见孙子说不定病就不药而愈了。” 秦耀祖便宜没讨着,反是坏了名声,得不偿失。 偏这时,秦老太过逝了。 秦家兄弟现在什么都顾不得,先得张罗老娘的丧事,该张罗的张罗起来,该通知的通知到位。 秦耀祖恨透了林特,但母亲过逝,孙子孙女肯定都得来。秦耀祖就俩孩子,他立刻就想到这事儿得通知林特,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秦耀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顶反击的好机会! 林爹的建议(孙想在接到父亲秦耀阳电话...) 孙想在接到父亲秦耀阳电话后, 答应等店里忙完就过去。挂断电话,孙想立刻打电话给林特,跟林特说了奶奶过逝的消息。 林特反应也很快, 良久说了句,“他总是有一点运气的。” 孙想问,“你要不要过去?” “我永远不会再跟秦家有任何往来。”跟臭狗屎挨的近了,自己怕也要沾染上臭味儿。 果然,秦耀祖在网上发布了母亲过逝的消息,并且诚恳的向林特道歉, 希望林特能看在老太太当年带了她八年的面子上,过来参加老太太的葬礼。 老太太生前一直非常牵挂这个孙女,希望林特不看生者,看亡者的面子上,过来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秦耀祖言语哀切, 极尽恳求。 林特依旧没有回复秦耀祖的博客,不过,舆论开始对林特不利。秦耀祖甚至拿到林特的联系方式,亲自给林特打来电话。 林特一听到是他的声音, 就把电话挂断了。 林特能从秦家逃出来,能在姥姥的坚持下打完两场官司, 能不要命的疯狂学习读A大…… 林特能有现在,就应了温法官私下对她的评价, “这女孩子不是等闲之辈, 我第一眼就知道。” 林特不回复,不上网, 关手机,她心平气和的在家里看书。不论舆论如何发酵, 直到秦母发丧入土,林特也没有露面。 秦耀祖为此大做文章,还上了一趟感情类的访谈节目,说到母亲年轻时经历的艰难岁月,到他成家立业,婚姻失败,母亲又帮他带孩子的辛苦。既自责自悔又做足苦情态,非常能唤起一部分人的同情。 绝大部分人认为林特不去亲祖母那儿致哀,的确有些无情无义。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觉着,秦耀祖这种品性,当年林特在家受欺负受虐待,难道做奶奶的一点儿不知? 起码,像秦耀祖口中所说的慈祥老祖母,不能无动于衷吧? 一直待秦耀祖上完电视节目,林特又写了篇回忆秦母的文章,一件事是小时候看到姥姥寄的邮包,里面是给她穿的裙子,奶奶转手给了姑妈家的表姐。她偷偷藏了邮包的袋子,有时受了委屈就把邮包拿出来看看,想像着给她寄东西的姥姥是什么模样。 后来邮包被奶奶发现,奶奶把她打一顿,把邮包袋子拿到小灶里烧了。 可她记住了邮包上的信息,她就是从那时候,知道姥姥家的地址。后来,她从家里逃出来,就是按着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姥姥家。 还有一件是当年诉讼时,秦母出庭为秦耀祖做证的事。 林特只是把两件事写出来,没有任何个人评论。她关于秦家的最后一篇博客只有一句话:永远都不可能原谅! 从此,林特的博客里没有再出现秦家任何事。 这件事依旧给林特带来许多困扰,不是所有人都明事业,更多的道德君子愿意看到大团圆的结局。 这些人,林特都诅咒他们都有机会历她所经历的一切,然后再来说漂亮话吧! 估计最高兴的就出版商,出版社提升了林特旅游集的首印数目,甚至希望将林特写的关于秦家的几篇随笔都一起出版。 林特最后的确被秦耀祖恶心到了,她想了想也同意了,不过提前签了合约,会把随笔的出版的一切收入都直接捐给妇女儿童保护基金会。 因为林特实在够刚,做事也绝,连死人的葬礼都不参加,更是放出话,永远不会同秦家和解。 以至她在网上热度进一步提高,粉丝翻番儿过了千万。 这让林特的生活都受到不小影响,出门时都有人指指点点,这令林特颇为烦恼,都不大出门了。林爹亲自上门,给林特一个意见,“不如去国外读研?” “出国?”林特已经保研,她是有些恋爱的,从没想过出国读研。 林爹接过林晚照递上的冰淇淋,受林爹的传染,以前林晚照不大爱吃这些零食的。因为林爹经常吃,现在天气热,她也就常备着了。 林晚照也有些吃惊,“出国啊?” 林特看看姥姥,林晚照一时没主意,她不似老大媳妇,一门心思让孩子出人头地。林晚照觉着,A大就是很好的大学。 不过,回头想想,现在家附近就这样儿了,要是到学校,小特的同学朋友也都知道这些糟心事。明事理的还好,林晚照每天都会上网,颇知道现在网络上很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林晚照跟林特说,“想出去也没事,反正咱家有钱,供得起!” 林爹莞尔,“难得你这最舍不得孩子的,也能说出这话。” 林晚照反驳,“现在交通工具多方便啊,上次去香岛,直接飞机就过去了,才三个多小时。” 林晚照是舍不得孩子,她一直都是想孩子在身边才好。但是,她的见识已非昨日,从自家来说,林爹就是老牌留学生,虽然没能毕业,但林爹就是那种很有自信很有自信的人。东西方的文化,什么都能聊上几句,这难道不是归功于林爹年轻时的留学经历。 还有侄子林正、林斌、林檀,都有留学经历。 年轻时也就是穷,不然林晚照也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出国增长见闻。 现在条件好了,交通比以往发达许多倍,就是出国,想着是路很远,但林晚照经济上比较轻松,她身体也很好,以后坐飞机去看看小特也很方便呀。 林晚照便笑着跟林特说,“你太姥爷平常不给人出主意,他特意过来说,就是希望你郑重考虑。现在网上有许多糊涂人,你的照片也有许多人看过,要是想清清静静的,出国念书也不错。”林特眼睛瞪得溜圆,“我从来没想过出国。” 林晚照不催她,“那就慢慢儿想。” 林特如果出国读研,现在申请学校已经来不及,何况还有托福雅思类的考试。林爹的意思,只要想去,先出国游学,适应一下国外的生活节奏,顺带准备明年的研究生升学考试就是。 这是件大事,林特还需郑重考虑。 留学意见(林爹特意过来给林特一个提...) 林爹特意过来给林特一个提议, 不论林特还是林晚照都会认真考虑。 家庭条件尚可,林特自身也出众,用林爹的话说, “不要让庸人影响你的人生。” 网上那种希望林特去秦老太太灵前尽孝的,在林爹看来,都是神经病。活着时也没见对林特用心,死了去尽个屁的孝。 死后尽孝不是尽给死人的,那都是尽给活人看的。 林晚照自己便喜欢读书,a大也是一流名校, 但如果小特愿意去国外开阔视野,她也是支持的。 等小特飞的够高,比现在更厉害,让姓秦的想够都够不着,还能打扰到小特! 姓秦的发的好白日梦, 什么狗屎东西。 林特没有出过国,国内最远的就是西藏,还是前些天刚去过的。不过,她对出国的事不陌生, a大很多本科生都会出国留学。 学长学姐留学深造的并不在少数。 以前她就是想在a市继续念书,以后留a市工作, 离家近,也能照顾姥姥。 现在因秦耀祖, 倒是不得安宁了。 祖孙俩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晚照并不坐困愁城,带着林特到楼下, 跟大哥商量。大哥也是老牌留学生,以前还是公派出国的。 林晨阳挺支持这个决定, “出国看看也好,咱家家境完全可以支持,第一年先游学,顺带准备明年的升学。孩子年轻时,有国外求学的经历不是坏事。何况如今是全球化的趋事,想在法律行业更进一步,必然要有更广阔的视野。” 方红也很支持,毕竟林特这样优秀。 林旭辉也建议林特出去看看,要是觉着不好再回来,只当出去散心。 亲戚们听说后,唯二忧心的就是刘凤女和老大媳妇。 刘凤女刚受过网络谴责,很多人说她对林特失职。要是林特出国留学,学费她哪儿供得起啊。 虽然老妈给的钱绝对够齐硕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可想想朵朵的留学费用,听大嫂说,四年就得近百万。 这还是勉强才够。 她哪儿有那么多钱供林特啊,她还想再给齐硕买套房哪。再说,以后齐硕也要出去留学的。 俩孩子哪儿供得起啊。 自从听说林特要出国,刘凤女就在家唉声叹气,“你说姥爷也是,这是给出的什么主意。a大保研多好啊,老师学校都熟的,研究生还有奖学金,不用家里再花钱。这一出国,又没人给她保研,她还得自己考,在国外,样样都要钱。” 齐志军反是开导妻子,“小特本身成绩就好,出国留学,以后前程更广。你快别心疼钱了,只要孩子有出息,咱们砸锅卖铁也要供。家里可有谁,就是小特小硕,以后姐弟俩齐心协力的过日子,今儿个花出去的钱,以后千百倍的还能赚回来。” 刘凤女很实在,“不跟那有钱的比,像朵朵那样,一年就得二十多万,四年一百万。千百倍,不说一千倍,一百万的一百倍就是一个亿。谁能赚一个亿啊?” 齐志军好笑,“就是赚不了一个亿,孩子有出息,咱们就没白忙。” 刘凤女低声说,“这几年房价一直涨,我不是想趁着咱还有余力,给小硕再定套房么?” 齐志军甘愿为林特花钱,一则他为人精明,早想到就凭岳母对林特的偏爱,林特留学岳母肯定会出钱;二则就是妻子真是跟他一条心,无时无刻不为儿子考虑。 齐志军说的再大公无私,心内也有远近之分。 他家里侄子外甥都一般,儿子是最出息的一个,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林特又这样优秀,所以,齐志军是真心实意想帮林特一把。 林特是个有情义且爱憎分明的孩子,端看她生父那边儿不论是哀兵之计还是借亲娘的死逼迫,林特都绝不再跟秦家来往,就看出林特性情刚烈。 既然林特跟生父不来往,那个同父弟弟更不是个好东西,林特现在最亲的就是齐硕了。 齐志军看妻子心心念念的要给儿子买房,干脆说,“不如这样,你要看好了,咱们就先去把房定下来。等小特留学,咱们是要表示表示的,到时拿多拿少,你不许有二话。咱家房子店铺也有几套,大不了抵押贷款,咱们慢慢还就是。万事以孩子上学为先。” 这个主意,刘凤女倒也没意见,大嫂就是这么盘算的,娘家分给大哥的钱。除了朵朵第一年的留学费用,大嫂都买成房了。第二年的费用,就是抵押房子贷的款。 这样房子还能升值,大哥大嫂工作稳定,这些年也有积蓄,何况还有父亲分的拆迁房,这是现房,立刻就能出租收租金。待新房下来,大哥大嫂的还贷款压力还能减轻一部分。 刘凤女心急火燎的想给儿子买房,恨不能立刻把房定下。 齐志军叫她等一等,现在先说林特留学的事。 夫妻俩在家商量定,刘凤女一家过去母亲那里时也就爽快表态,跟林特说,“想出国只管出国,我跟你齐叔叔商量好了,只要你们有出息,多少钱我们都供。” 齐志军把给岳母买的水果放下,笑着同林特道,“现在出国留学也是趋事,你成绩好,咱们家境也能支撑。有些机会,年轻时错过,等以后再弥补,可能也不是年轻时的滋味儿了。” 林特知道齐叔叔向来会做人,看来齐叔叔跟妈妈都商量好了。但林特真不是平白欠人大人情的个性,林特已经考虑清楚,“妈,齐叔叔,你们忘了,我有好几套房哪。这几年,我也存了点钱。学费的事你们别担心,我问过三舅了,我的房在银行直接可以办理抵押贷款。房租就够偿负每个月要还的款项,第一年游学有三十万就足够了。我升学的话,最好能拿到全奖,全奖基本不用花什么钱。拿不到全奖也没关系,有录取通知书就能回国办留学生贷款。” 见林特条分缕析的都安排好了,刘凤女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说,“我跟你齐叔叔在家还商量,要是钱不够就先抵押房子,把你留学的钱凑出来。这不能抵押你的房,还是我们给你凑凑吧。你贷款得还到哪年哪月去?” 心里觉着林特果然不叫人操心,自己都想好了。 看出母亲神色间的轻松,林特有些好笑,“国外不见得没有赚钱的机会,不然这么多人出国淘金。我先去看看,不好再回来。” 林晚照剥个桃子说,“当初家里拆迁,我原本是想,你们各家有什么困难,都帮一把。剩下的财产先不分,以后用在孩子们上学使。你们就联合他偷我的钱,哼。” 林晚照哼一声,刘凤女尴尬赔笑,跟老妈说好话,“妈,我们都知道那事儿办的不对。” 林晚照说,“我不似你爸那死脑筋,旧思想。你们都大了,不管做生意好坏,还是事业如何,我是帮不到你们的,我也不想管这个。独孩子们读书不一样,只要孩子们愿意念书,念到哪儿我供到哪儿。咱家可有谁呢?孩子就这几个。你们有这份儿心就行。小特留学的费用,我来出。” 林特都打听好贷款的事了,怎么能让姥姥出这钱?林特说,“姥姥你不是想先存钱把房子贷款还清么?” 林晚照说,“要是没什么事,就先还贷款。留学当然得先说留学,贷款急什么,反正是欠国家的钱。” 林晚照咬口桃子,“这也是有条件的,得读个好大学,要是考不上好大学,就得把钱还回来。” 大家都笑了,林特自来成绩优异,既然要留学,当然会尽力考最好的大学。 林特不是不愿意接受姥姥的资助,就是觉着姥姥还有许多房贷要还,不想姥姥太累。刘凤女向来心直,觉着妈出钱跟她出钱也差不离,就跟林特说,“你姥姥这辈子,最爱会读书的人。当初我们小时候,也是让我们一门心思的念书。以前是没条件,要是有条件,肯定也让我们出国深造。我们这代就这样了,以后全看你们啦。你读个世界名校,读个博士、博士后,就是孝顺你姥姥,你姥姥就高兴,钱就没白花!” 刘凤女这话说的直,林晚照笑望着林特,“你有出息,我当然高兴。但前提是你得过得平安、健康,你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事业,能做理想中的工作,我才是真高兴。” 以前林晚照是一门心思盼着孩子出息,出人头地,过好日子。现在她依旧希望孩子学识渊博,但更盼望孩子平安幸福,心胸宽阔,能追求自己理想,不论以后生活起伏跌宕,心无所悔的度过一生。 林晚照对齐硕道,“小硕也一样。你们赶上了好年代,可得好好过日子。” 林晚照学问有限,说话亦不会长篇大道理,总是带着些老年人的朴实,却也是真心喜欢青春蓬勃的孩子们。 学费的事老妈来解决,刘凤女对母亲充满感激,当下挽袖子要大展身手,不叫老妈劳动一点儿,她来做午饭。齐志军也露出一手,他辣子鸡烧的最好,不逊于饭店手艺。不过,齐志军想着,岳母爱吃红烧肉,有时间也要练练才好。 真是上辈子积德,得岳母这些帮助。 这事也瞒不住,林晚照也没想过要瞒。 留学的事本身就是林爹先提的,老三跟林爹关系最好,略一琢磨就觉着姥爷果然见识深远。凭外甥女儿的本事,出国开阔视野,在国外名校拿个实打实的文凭回来,以后前程自然更进一步。 老三自然不会反对。 老二夫妻忙着工作挣钱还债,原本就叫姓秦的恶心不轻,林特出国留学,老妈出学费。老二现在踏踏实实过日子,他自家是没享受到老妈丁点儿孩子上学的资助的,谁叫他们夫妻没把儿子培养出来呢。 既然外甥女儿有出息,那就去读呗。 现在各家孩子都少,像刘飞林特,名义上是表姐弟,跟亲的有什么区别呢? 老二是亲舅舅,也没意见。老二媳妇因为先前犯过错误,把婆婆丈夫儿子都得罪一通,现在大家对她的观感刚刚好转,她也不会就这事儿说什么。 最有意见的就是老大媳妇,当初公婆离婚前分家,各家分的算下来都是95万。小姑子家半点儿没少得,跟兄弟都是一样的。 她家95万,就是给朵朵的留学费用。 如今婆婆又给林特出留学的钱,这不就相当于直接把钱给小姑子么?! 偏生这满腹意见还没处说。老大身为副教授,也很支持孩子能进一步深造。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多读读书总没坏处。 林特并不比朵朵差,何况这孩子少时颇是艰难,亲爹是个混账,娘舅娘舅,可不就得做舅舅的多疼外甥女。 自林晚照刘爱国婚变后,老大性格越发豁达平和。 尤其老大也看过林特的博客,林特提及当初找到栗子沟村儿,他出去付了出租车费,接林特进屋。还有他陪着去医院体检验伤,这原也是当舅舅应该做的,这孩子却都记在心里哪。 林特跟秦家的事在网上热了好些天的热点,听妈说有时出门还有人过去跟林特说话,指责林特连秦老太最后一程都没去送云云。 老大听到这类话就想骂人,合着不是你们外甥女儿被欺负虐待! 秦老太要真对孩子好,林特会在秦家被欺负成那样儿么! 所以,听到林特想出国的消息,老大也不反对。他还特意打电话问过妹妹林特学费的事,老大有朵朵的留学经验,一年二三十万才够,怕妹妹手头钱不够,看要不要帮着凑些。 听到老妈愿意资助,老大还在电话里感慨,“我们也都算成家立业,如今小一辈读书,还得妈出钱资助。” 刘凤女正满心高兴,闻言笑道,“哥,这可怎么了。妈说了,要是咱们做生意做事业什么的,她老人家是丁点儿不管的,独孩子念书,只要孩子愿意上进,花多少妈都愿意供计。” 老大一笑,“这也是。妈最爱人多读书。” 既然有妈资助,老大也便放心了。 兄妹俩说会儿话挂断电话,刘凤女想到大哥的话,也觉好笑,想大哥怪不得一直评不上正教授,说话是真直。 当然,大哥不只是在说她,大哥家朵朵留学也是爸妈资助。不然哪儿有大哥大嫂现在的悠哉日子。 姓刘的都没意见,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也不说什么,可把老大媳妇憋躁坏了,回娘家跟母亲说这事儿,“我们婆婆,真是偏心没了边儿。林特这又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就为让林特出去躲个清静,就要去游学。国外游学多贵啊,一年就得好几十万,明年入学考,考上了连硕士带博士得多少钱?” 赵母很为闺女打算,想着亲家母就是腰缠万贯,以后也该是几个子女分。如今林特这外孙女跟在亲家母身边,闺女那小姑子真是跟着沾了大光。花出这上百万,还能留下多少给儿女分呢? 赵母也有些不悦,觉着林晚照太偏心闺女,这无形中就分薄了正根正苗儿们的财产。可此时,万不能火上浇油,赵母劝闺女,“你这样想,有你的道理。可咱们将心比心,我是没有,我要是有,我也愿意补贴你,补贴咱们朵朵。再说,上学读书是大事。你这样想,那闺女也是朵朵的表姐,以后有了出息,都在国外,说不定还能跟朵朵互相照应。” “闺女啊,是灰就比土热,亲戚就是比外人强。你是想朵朵拿绿卡的。你小舅那年回国一趟,你也见了,你小舅说是拿到了绿卡,我看干的也就那样。回国都瞧着风光,在国外也就一般。要是这孩子有出息,对咱们朵朵有什么坏处呢?你心里再不愿意也别露出来,不然不光得罪你婆婆,姑爷知道也得不高兴,人家那是亲外甥女儿。” 老大媳妇新纹的眉毛皱了皱,眉心蹙出细细的竖褶,“刘杰这几年正教授评选一直不顺,他还半点不上心,成天为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操心。什么老二被追债,外甥女要留学,跟他有什么关系!有本事先把正教授拿到手,那才算本领!” 老大媳妇刻薄的摆摆手,“我是不敢指望他了,以后还是得看朵朵。等朵朵拿到绿卡,立刻出国!我是半点儿不想在国内呆了!” 说漏嘴(老大媳妇满肚子牢骚没处发...) 老大媳妇满肚子牢骚没处发, 母亲劝她的道理,难道她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就是因为权衡过利弊, 知道就是再不满也不能说,才更憋的难受。 也不知怎么修来这样的公婆。 公公是个不看事理的老顽固,就知道一门心思补贴老二。 婆婆更是仗着有钱,成天介拿架子摆谱生活奢侈不说,明里暗里的贴闺女。 揣着满肚子的不满,老大媳妇又听到一个能把人气炸的消息, “妈说小特出国前咱们聚一聚,我跟老三商量了,小特以前过的不容易,这孩子考大学时也没庆祝,这回出国, 咱们做舅舅舅妈的得表示一个,封个大些的红包。” 老大媳妇忍怒问,“朵朵出国、小硕升学都是两千,小特得多少?” “五千吧。”老大唏嘘感慨, “以前年轻,我们也都没留心, 叫小特吃不少苦。” 老大媳妇要不是城府深,非得原地爆炸不可。她说, “刚给朵朵打了一万美金, 下个月的贷款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拿什么包五千啊。” 老大意外的看向妻子, “家里连五千都没有?” “就还剩一千多是我留着买菜的。” 老大没多想,“那我信用卡透支些。” 老大媳妇一时没想到信用卡这层, 登时气噎。 老大媳妇问,“那二弟他们拿多少?” “随老二的意,多少都是老二的心意。”谈到老二,老大也很欣慰,“老二夜市生意委实不错,那天我带几个学生过去,人都坐满的。” 老大媳妇警觉,“你带学生去做什么,叫学生都知道二弟是夜市烤羊肉串儿的?” 老大笑,“这可怎么了?以前他做生意当老板,是我兄弟,现在夜市烤羊肉串儿就不是?” 老大以往也很要面子,人到中年,看开许多,还很幽默的同妻子道,“不只是烤羊肉串儿,老二现在还做小龙虾,生意好到得请俩小工才忙得过来。” 老大媳妇皱眉,一脸嫌弃,“小龙虾可脏了,那东西是长臭水沟的。” “以前乡下养猪,猪还吃s哪,你就不吃猪肉了?” “刘杰,你恶不恶心!” 老大媳妇当真被老大这比喻恶心的半年没碰猪肉,老大想肉了只能去老妈那里解馋。 林晚照组织的家族聚餐,就像朵朵、齐硕那时一样,就是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刘凤女这些天几乎每天过来孝敬老妈关怀闺女,林晚照定了酒店,一应花销都是刘凤女来付。 大钱妈都出了,这些小钱不能再让妈出。 长辈们都给了红包,同辈的刘飞齐硕也都是盼着小特姐出国顺遂,以后能升入好学校。刘飞还私下拜托林特去看看芳芳,虽然两人一直邮件联系,现在网络电话也便宜,但也没有林特亲自见面来的直接。 既然要出国,林特先去学校跟导师沟通,婉拒了保研的事。现在林特的身世不是秘密,不过,师友们的确很意外。因为林特在学校穿用都不错,还早早买了车,都以为她家境不错,如何方知有这些曲折。 导师鼓励了林特一些话,同林特道,“人不能选择出身,但是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既然想游学,那就多出去看看。我在国外也有几个不错的同学旧友,他们也多是从事法学专业,我已经写好信,联系方式就在里面。你若是想在国外深造,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谢过老师,林特离开学校时,顺带把大学时期一直用的自行车放进后备箱带回家。 她到家拿自行车时,温斐打趣,“这是要还我吗?” 林特吓一跳,回头见到温斐也不禁笑了。温斐上前,帮她将自行车取出来放在地上。虽然过了三年,自行车有些旧,不过,林特是爱惜东西的人,依旧可以用。 林特说,“我弟弟马上就要读大学,我想送给我弟弟用。要是温斐哥你家有要上大学的孩子,就还给你。” 俩人放下自行车,在树荫下聊天,温斐也知道林特要出国游学的事。上午的阳光从绿叶缝隙洒落,温斐问林特,“出国还回来吗?” 林特条件反射地回答,“当然回来!怎么可能不回来啊?我家在这儿哪!” 温斐道,“以前有许多朋友出国,就再没回来了。” “我不可能的,干嘛要留在国外,我还是喜欢国内。我妹妹也在国外读书,说国外东西可难吃了。她除了自己做,只能去吃不正宗的中餐,或者快餐。最好的中餐厅倒是很地道,但是特别贵,吃不起。”林特双眸明亮,“再说啦,国内又不是找不到工作,我姥姥也在国内,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啊。” 温斐笑,“那就好。我不是说国外不好,但你是天生做法律的材料,国内一样有施展才华的空间,我希望优秀的法律人留在国内。” 林特莞尔,“叫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温斐说,“我这是实话实说。” 林特把自己的三手自行车送给齐硕,虽然这是辆旧车,但是骑过这辆车的人都是很好的人。自行车的第一任主人温法官是本硕连读的正义法官,第二任主人就是林特,林特就是骑着这辆车在校园穿梭读书,年年拿奖学金,还提前一年修满学生毕业,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 现在林特把自行车送给齐硕,让弟弟一定要努力,不能辱没了这辆很有历史纪念意义的三手自行车。 原本刘凤女还觉着就是辆旧车,经林特一分析,顿时改变看法,认为这辆车很吉利。当天就帮齐硕载回家,准备等齐硕开车给他送大学,平时用。 林特得到许多帮助,亲友有之,亲戚有之,大舅姥爷小舅姥爷也都给了她资助,她怪不好意思的,不过长辈要给,推辞也不好。 还有林苏姥姥,现在在跟国外做生意,为她介绍了一位魏女士。魏女士是褚律师的亲戚,在米国生活,是大财团的掌门人,魏家与商界、学术界都关系匪浅,祖上就出国很厉害的生物学家。 林苏姥姥让她到米国后联系这位魏女士,能见面当然是见见面的好。 林特走之前,还特意去看了太姥爷。 太姥爷精神矍铄,穿着时下潮牌店最新款,一头饱满黑发打理的光亮熨帖,林特不舍的心情都淡了许多。 太姥爷身体这样好,肯定能活到一百岁。 林爹问林特什么时候走,林爹的意思,护照办下来,签证弄弄好,直接走就行了。林爹建议林特第一站去巴黎: “如果你有幸在年轻时到过巴黎,那么以后不管你去哪里去,它都会跟着你一生一世。” 林爹眼尾飞扬的眸光似年轻时般闪耀明亮,“不是我说的,大文学家海明威的名言。” 林特跟太姥爷关系好,也听太姥爷说起过年轻时留法的经历。因为林爹这些年一直有读法文书的习惯,法语一直在线,林特耳濡目染,也会讲些法语。此时听太姥爷提及巴黎,不禁心向往之,“那我就先去巴黎,也去看看朵朵。” 林特是个细心孩子,“太姥爷,您还有朋友在法国吗?要不要我代您去看望?” 林爹点头,“有啊。朵朵转学去巴黎时,我都介绍给她认识了。既然你去巴黎,正好免了信差。”林爹信已经写好了,有好几封信封还是粉色的,上面是太姥爷优美漂亮的法式花语字体,应该是太姥爷写给女性朋友的信。 林爹看出林特的不舍,打趣她,“现在舍不得,等出去几天说不定就乐不思蜀了。” 林特道,“怎么可能啊?外头在好,跟家也是不一样的。国外的文化跟咱们国家的也不一样,我先去看看,顶多在外读几年书,就回来。” 林爹眼眸弯弯,“好啊,那就等你回来。” 赵阿姨很支持林特的想法,“现在是新时代,国家很需要国际化的人才,学成后还是回来为国效力。” 林特很谦虚,“不敢说能为国效力,但肯定在国内工作,我们国内也有许多机会,还能跟家人在一起,多好啊。” 林特离开那天,林晚照尽管不舍,但也比送林特到大学住校时好许多。这几年的学习历练,林晚照自己也开阔了视野,知道天地之大,即便留学也不是遥远如天边的分离。 刘凤女提前帮着林特收拾行李,她能帮的有限,林特干脆把需要购置的东西开个单子给刘凤女,让刘凤女去买。 齐志军跟刘凤女商量着,大头岳母出了,他们做长辈的也不能一点儿不出,换了五千美金给林特,让林特存卡里,穷家富路,到国外短了什么都别短了钱。 不然国内咱们熟人多,在国外,人家地盘儿上,样样不熟。 齐志军带着齐硕,还有刘凤女,提前一天住在岳母这里,明天一起送林特去机场。 头一晚,林晚照特意提前炖好鸡汤,还包了白菜猪肉的饺子,这是林特最喜欢的食物,第二天当早餐。 林特胃口不错,满满吃了一碗,两根鸡腿,又喝半碗汤。 刘凤女都羡慕,“我年轻也是这样,吃多少都不胖。”现在不行了,现在晚上不吃饭,才能勉强克制不发福。 齐志军开车,刘凤女坐副驾,林特跟姥姥、齐硕坐后座儿。大家都把不舍藏在心底,林晚照知道国外不及国内太平,把顶要紧的注意事项又同林特说了一遍,咱不去危险地界儿,出国就为了学习,学有所成就回来。 八月底的a市,晨间阳光都添了几许凉爽。姥姥说的话,林特都记得,林特唯一不放心的也是姥姥。 林特叮嘱齐硕,让齐硕课程不忙常过来看姥姥,还有母亲,别太忙于生意,生意哪儿有忙完的时候,以后有她跟小硕呢。母亲把心思放到姥姥这儿,一则能照顾姥姥,二则还能跟姥姥学习读书。 “妈你不说现在税务查账查的可严了,齐叔叔店里的账虽然有专业会计做,你学点儿财会知识也没坏处。仙儿姥姥那么大年纪,还想考个会计证哪。现在已经在看书了。”刘凤女吃惊不小,扭头说,“仙儿婶子都什么年纪,还考会计证?” 林晚照道,“这又没年纪限制,仙儿以前读书时数学就很好,她现在两家店,当然得学着看账。”林特出国留学,仙儿还给包了一千块红包送来,陈桃花儿、翠丹妈也都有表示,同时没少夸林特有出息。 林特道,“妈,我姥姥就您一个闺女,儿媳妇再贴心也比不了闺女,是不是?” 这话刘凤女爱听,刘凤女道,“那当然了。”说林特,“你就放心吧。要你姥姥愿意,我搬过来住都没问题。”闺女都愿意住娘家,刘凤女很愿意跟老妈一起生活。 林晚照坚决拒绝,“不用,你们有空来看看我就行,我自己住着挺好。我这身子骨儿,还没到用人的时候,到那时候也不跟你们客气。” 刘凤女也不在意被拒绝,笑笑,“妈,都听您的。” 哎,姥姥不让妈妈过来一起住,坚持一个人住,林特心里又有些担忧,又觉着很甜蜜。姥姥肯定是最喜欢跟她住了,换成旁人都不行! 妈妈为人很笨的,也不是很体贴,时常说话没头脑,还会让姥姥生气。算了,姥姥不愿意也正常。 待到机场,托运行李,安检就能去侯机了。 安检前,林特跟姥姥拥抱了一下,林晚照说,“等有空我课程不忙就去看你,还能顺道旅游,也看看朵朵。” 林特笑,“嗯,姥姥你放心吧,朵朵说了一下飞机就能看到她。” 刘凤女在边儿上笑,“当初我出去上中专,妈您也没这么难舍难分的。” “你那就是去市里读书,你大舅小舅都在市里,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林晚照摸摸林特的头,“去吧。下飞机后给我个电话。” 林晚照一直看林特安检完毕,林特在安检口的缝隙朝姥姥摆摆手,林晚照挥手示意她进去侯机,林特才背着包进去了。 一直到看不到林特,林晚照才跟刘凤女他们一起回去。 刘凤女猜老妈估计心情不大好,也没说笑,林特这一走,她也有些怅然,自己安慰自己,“有朵朵接机,妈您就放心吧。” 说完这话,刘凤女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谔不已,“妈,朵朵不是在米国留学么?!米国离巴黎怪远的,朵朵怎么会去巴黎接小特吧?” 林晚照想,刚刚小特为了安慰我,不留神把朵朵的事说出来了。 瞥刘凤女一眼,林晚照也就没再瞒着刘凤女,同刘凤女道,“你大嫂一直让朵朵在米国学计算机,朵朵的成绩倒也够。可那孩子更喜欢时尚设计,就转来巴黎读时尚设计了。” 刘凤女惊的,“大嫂不知道?” “不光你大嫂不知道,你大哥也不知道。”林晚照没觉有什么大不了,同这一家三口说,“你们也当不知道,别跟老大他们说。” 齐志军齐硕也都吃惊不小,不过,齐硕年轻,所以反应最为淡定。 刘凤女大惊小怪,她倒是跟大嫂一个看法,“时尚设计那是什么啊?现在计算机多热啊,国内大学出来工资就有大几千了,时尚设计!这玩意儿出来能找着工作吗?能拿到绿卡么?大嫂知道还不得疯啊!” 读了这几年书,林晚照深觉这个闺女没见识,林晚照板着脸开导闺女,“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多看看电视,电视上的专家都说,要遵多孩子的内心,让孩子选择喜欢的职业。时尚设计就不好找工作,就没前途?珠宝设计,服装设计,外国走秀都刷刷刷的,时尚行业就没前途了?” “现在是什么年代?二十一世纪啦!人们越来越有钱,日子也越过越好,日子好了,谁不想穿好的用好的?我这年纪买衣裳还得看款式好不好呢?朵朵又很喜欢这一行,干嘛不去学啊。”林晚照叮嘱闺女,“你别去多嘴,就当不知道,记住不?” 刘凤女目瞪口呆、一脸被雷劈的神色,跟着母亲走出机场大厅,一家人往停车场取车的路上,刘凤女还觉着,老妈不是被教育专家洗脑了吧? 怎么看计算机都比时尚设计这种花里胡哨的专业有前途啊! 难题(刘凤女觉着老妈是看电视看...) 刘凤女觉着老妈是看电视看多了叫所谓的“教育专家”洗了脑, 什么都要依着孩子来,那还要家长做什么? 怎么想时尚设计都不如计算机踏实有前程的? 不过,刘凤女当然跟老妈最亲, 老妈对她多好啊,什么都为她考虑。老妈不让她往外说,她当然不能说。 不仅自己不说,待送老妈回家后,一家三口回了自己家,刘凤女还让丈夫跟儿子都闭好嘴巴。 “大哥是个好说话的, 估计随朵朵读喜欢的专业。大嫂可不行,那势利眼,一门心思想着朵朵给她出人头地的。要她知道朵朵放着前程似锦的计算机不学,改学那啥不知道是啥的时尚设计,那不得疯了。全得怪到妈头上, 你们可不许说。”刘凤女仔细叮嘱丈夫儿子。 齐志军当然不是嘴碎的人,更不会去跟大舅兄说这个,“我跟小硕都不常见大嫂,跟谁说去?倒是你, 你说话素无提防,你可小心着些。我看妈的意思是, 现在先瞒着,等四年一过, 朵朵学都上完了, 估计大嫂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刘凤女一想,点头, “妈这主意不错。” 齐志军的想法其实跟刘凤女一致,专业当然还是计算机更有前景, 但,自家当然是跟岳母最近,自然是听岳母吩咐。不然闹起来,倒叫老人家不安。 齐硕是齐家人中唯一认为姥姥有见识的人,想着姥姥果然是经常读书,见识也广。齐硕自己没有特别偏爱的专业,所以读个热门,为的是以后好就业。不过,齐硕也很羡慕像自己大姐、像朵朵姐这样有明确理想的人。 想到大姐去国外,以后姥姥这里他要多过来,也看看姥姥。 齐硕说,“妈,我大姐过年回来吧?” 刘凤女好笑,“这才刚走,你就想她了。” 齐硕道,“国外还是有点远嘛。” “有空就回来,现在坐飞机这么方便,过年也回来团聚团聚,多好。”刘凤女轻松的说。 林特走后,几个孩子连老二都抽星期六星期天上午的空常过来林晚照这里,就是担心林特乍一走,老妈觉着空落落的不习惯。 老三还带着妻儿过来住了好几天。 林晚照倒没觉什么,当天晚上,林特就到了巴黎,朵朵接到她后直接在朵朵租的公寓安置下了。 朵朵在巴黎两年半,前两年打工攒钱,因为实在想念家乡味道,开发出了厨艺技能,还跟朋友去集市摆过小摊摊欧式煎饼,不知道朵朵怎么折腾的,后来开了家小吃店。听朵朵说,生意还不错,她就又攒钱开了家开了家服装店。 不是卖自己的设计,是卖国内物美价廉的服装,也能有盈利。 手头宽裕后,朵朵就换了更舒适的房子,所以,她那里林特满可以住一段时间。 朵朵早就跟奶奶介绍过自己的房子,她提前给林特准备了房间,床品都准备了新的,还有柜子也提前给林特空出一半。 视频后,林晚照总算放了心,让俩孩子也早些休息。 朵朵在巴黎的事,也不是刘凤女说破的,这事儿说来有些凑巧,是朵朵自己说的。老大媳妇可能是受了林晚照资助林特出国的刺激,用林晚照的话说,国外硕士年头短,既然出国就拿个硬文凭,是想林特能升入名牌院校,把博士读下来的。 游学一年,博士起码五年,这就是六年。 留学六年得多少钱啊。估计老太太的房得去一半。 老大媳妇满心郁闷无处抒发,今年朵朵又借着跟朋友旅游的名义没回国,老大媳妇怪想闺女的。九月开学,正好赶上师大一个访问团去米国,老大媳妇的表舅身为学校的老教授,也在访团中。 这不朵朵也在国外么,老大媳妇打网络电话给朵朵,让朵朵去看看表舅姥爷,也是让表舅帮她看看朵朵的意思。 旅行虽然好,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眼瞅这就要升大四了,该找工作了,能进大企业就去大企业,为以后拿绿卡做准备。 还有林特出国游学的事,老大媳妇说,“小特先去的巴黎,等她到米国,你也好好接待她。但别耽误功课也别误了工作,你跟她不一样,她不用急工作,且有一年时间慢慢玩儿哪。” 朵朵这两年多都在跟家里打游击战,就是生怕家里知道她自己转学到巴黎,改读专业的事。 太姥爷跟她说过,靠家里的钱出国,就得警醒着些,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毕竟理想更重要。待自己真正经济独立,那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朵朵现在也有两个小店铺,每年收入也能支持她现在的学费生活费。 朵朵都烦了每次打电话跟爸妈说谎,她没直接跟妈妈说,她是打电话先跟爸爸说的。朵朵说,“我根本不喜欢学计算机,妈妈非让我学,还说以后能挣大钱,在米国拿绿卡,一家子出国。我根本不喜欢出国,国外东西难吃的要命!出国离家多远啊!在咱们a市不好么?我早转巴黎来了,我现在也是好大学,读的时尚设计,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 老大给这重磅消息炸的魂飞魄散,好在他性格平和稳重,镇静之后细问闺女现在怎么样,当年怎么转学,现在读的哪所大学,什么专业。 老大说,“小特也在巴黎,你知道吗?” “知道啊,我还去接她了呢。” 老大哭笑不得,“合着小特也早知道你在巴黎读书了。” 朵朵很坦诚,“姥姥跟太姥爷也早知道了,我怕你跟妈妈生气,才没跟你们说。” 老大道,“那你是怎么觉着我现在不生气呢?” 朵朵道,“妈妈太烦了,每次打电话都是那些话,又让我去看表舅姥爷,又问我有没有开始找工作,又让我去大公司,拿高薪拿绿卡。烦死了,我就不能学自己喜欢的专业,以后毕业不能回国工作么?爸您当年为什么学文学啊,爷爷奶奶怎么没让你学更挣钱的专业啊?” 老大说,“我们那时候,文学就是很好的专业。” “什么年代也没听说学文学能发财的,那时候爷爷奶奶不还很穷么,也没说让爸您学不喜欢的专业。现在不愁吃不愁喝的,干嘛总勉强我学不喜欢的东西啊。” 老大揉揉眉心,他当年选专业,父母对专业并不了解,就问他喜欢什么。他自幼爱读文学,就想读文,父母到城里来跟大舅商量后,很支持他的选择。 尽管近些年文学越来越偏向冷门,老大也依旧喜欢自己的专业。老大就朵朵这一个女儿,对朵朵也一向很疼爱,父女俩关系亦好,不然朵朵不能先跟爸爸说她转校的事。 老大说,“你转都转了,这也没办法。既然是你爱学的,那就好好学。”问闺女成绩怎么样? 朵朵成绩认真不错,老大问了问她现在的学习生活状况,叮嘱朵朵,“你先别跟你妈说,她恐怕一时间接受不了,等我看什么时候合适跟她说。” 朵朵机伶的说,“那就都拜托爸爸了。爸爸我跟你最好了。” 老大哼一声,不理这马屁。 老大没直接同妻子说这事,他自己去了一趟老妈这里,说起朵朵这事。林晚照坐得直行得正,“朵朵不让我说,我当然得给孩子保密。” 老大哭笑不得,“妈,儿子总比孙女近吧,您这完全是叫那丫头忽悠了。” “保密是信誉的问题,不牵涉谁近谁远。再说,朵朵是我亲孙女,远在哪儿啊。”林晚照还有些不满老大这话,跟老大说,“咱家条件还行,你这也有好几套房。要我说,不要总是出国、绿卡、挣大钱的挂嘴边儿。出国的人倒是不少,挣到大钱的有几个?让朵朵做喜欢的事,也不用赚大钱,高高兴兴的,能独立就行。人这一辈子多长啊,是干喜欢的事高兴,还是做不喜欢的事高兴?随朵朵的意思吧。” 老大已经查过朵朵现在就读的大学,在艺术类院校里也是一等一的百年名校。 说句不谦逊的话,也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去读的。 老大一则心疼闺女,一则也觉着身为教育工作者,平时他还教育学生要依从自己内心,怎么到闺女这里就要替闺女做她人生路上最重要的选择呢? 世上人千千万,有人擅长经商管理,有人擅长谈论演讲,也有人八面玲珑,招人喜爱,一个人,不可能把世间好事都占全。 老大从不认为文学就逊于其他学科,他亦不轻视艺术与时尚。 只是他并没有这方面的细胞,以前也只觉着朵朵是小孩子爱臭美,既然孩子这么愿意学,那就学吧。 但是,怎么跟妻子沟通,就成了摆在老大面前的第一难题。 沟通不畅(这事儿在老大心中盘桓几日...) 这事儿在老大心中盘桓几日, 看妻子兴致勃勃的还往表舅家送了几回东西,又打电话给在米国的小舅打听今年米国的就业情况,忙的不亦乐乎。 老大就觉着, 这事儿不能再拖,总不能真让表舅到米国去看朵朵,朵朵又不在那里。 其实,转专业这事儿在如今大学也不罕见。 但多是由冷门专业转到热门转业,反其道而行的少之又少。 老大先对时尚设计做了些了解,他是做老师的人, 除了在网上搜集一些资料,还找了专业的书籍来读。当代那些伟大的时尚设计师,艺术家,当你深入去了解他们的时候,会发现时尚美学也是一个浩大广博, 值得人终身投入的学科。 表舅行程在即,老大准备跟妻子深谈一下。 因为小舅林旭辉的儿子林檀从英国调回国内任职,林檀刚回家,家里亲戚肯定要聚一聚。老大也带着妻子过去了, 林檀是典型的林家人相貌,浓眉、高鼻、深目, 天生白皮,个头儿长的也好看, 一八五往上。林家人的相貌, 青年的保持期偏长。再加上林檀年未至三十,本就年轻, 英挺帅气让人移不开眼睛。 用林爹自吹自擂的说法,只比他年轻时差一线罢了。 林檀能回国, 家里人都很高兴,尤其是林旭辉夫妇。林旭辉眼瞅就要退休,林旭辉膝下两子一女,长子长女都在a市,他们夫妻不至寂寞,但孩子这种生物,那是谁也替不了谁的。林檀是小儿子,父母子女还是离近些的好。 林檀跟大姑关系最近,小时候还曾离家出走去大姑家,险没把爸妈急死。后来还去大姑家过过暑假,他年纪比老三小六岁,表兄弟间跟老三最近。 林檀个性开朗,即便大家久未见而,但现在联系方式多样。前几年林晚照还要打国际长途才能跟这个侄子说上几句话,还不敢说太久,怕电话费贵。现在大家都是网络电话,还能视频聊天。 林檀视频时已经见过大姑,回国一看,觉着大姑比视频里还要更加美丽。 “大家都没怎么变,就是大姑,您现在这瞅着,跟我妈像同龄人。”林檀已经听母亲说过,大姑家拆迁补偿了好大一笔钱,大姑用这笔钱改善了生活条件,现在在读老年大学的课程。 林晚照笑弯眼,“我也觉着越活越带劲儿。” 林檀每年都会给大姑寄靴子回来,林晚照冬天出门经常穿,又暖和又时尚 像刘杰林正,就比林檀大太多,对这两位兄长,林檀更多的是尊敬。见到刘杰时还说到朵朵,“一点儿不像大表兄,精灵一样。” 朵朵暑期旅行去过英国,跟林檀认识。 林檀觉着大表兄刘杰有些一板一眼,朵朵完全不同,那孩子像朵怒放的玫瑰,自由自在的。 当然,林檀很有信用,对于朵朵在巴黎读书的事,很谨慎的没有提及分毫。 赵铃(老大媳妇)也笑着说,“从小就淘气,听朵朵说,在英国都是你招待她。” “我平时工作说忙就忙,无非就是给她们安排个住处,晚上一起去参加party,朵朵很知道分寸。”漂亮女孩子在哪里都是很受欢迎的,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样是分寸,一样是克制。尤其在外而,林檀觉着朵朵做的不错。 待回家,提及林檀回国的事,老大媳妇感慨,“虽然小舅还在电视台,林檀的工作也不错,到底不如国外,视野更广阔,发展前景也更好。” 老大不赞同这种说法,“在英国也是电视台外派,如今回来,在台内难道不比在国外有前途。” “当然是在国外更好。”老大媳妇说。 老大看妻子对国外简直有些执迷,“哪个国家都一样,有好的地方,自然有不好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咱们对国外不了解,雾里看花,才觉着美。先前我的老同学老程,不就是出国么,原本我们一起教书的,纵使收入普通,在国内日子也不错。非得出国,出国后凭他的专业能教什么呢?现在也没回来,听说在国外开了洗衣房,在国外给人洗衣服。” 老大媳妇道,“洗衣房怎么了?你还瞧不起洗衣房了?咱们小区里的洗衣房,生意好着哪。你这是职业歧视。” “我歧视人家职业做什么?我是就事论事,老程要不是没办法,会去开洗衣房?”老大道,“咱们大学可不少老师辞职出国,比国内好的,没几个。” “老肖就不错。”老大媳妇道。 “你呀,只知其一。”老大说,“老肖家闺女是在国外工作了,也拿到了永居身份,老肖夫妻就辞职都去国外团聚了。你想想,他闺女就是在国外工作,又不是什么大老板,一个人的工资能不能撑得起一家三口的生活。老肖夫妻俩早就在国外打零工呢,他跟我说,早知道这样真不该出去。” “他不是教数学的么?不能找份儿对口工作?” “除非是顶尖数学家,不然,哪儿那么好找的?”老大说,“老肖英文又不好,前几年真是熬过来的。其实,这些年国家发展很快,咱们国家越来越好。不说别人,就是咱们俩,按你说的,以后朵朵拿到绿卡,咱们也出去。我在国内教中文,出国能找什么工作?咱俩英文都多少年没用过了,难道出国靠朵朵养?孩子压力得多大啊。” 老大媳妇道,“哪儿要她养?咱们也是有点积蓄的。” “钱不都给你买成房了。这些租金,还贷后还能补贴家用,再有咱俩的工资,一个月宽宽裕裕的,要拿到国外,这才多点儿钱,够干什么的?听说国外看病贵的很,一场感冒就能让人倾家荡产。”老大拿出在网上找到的资料跟妻子说,“再说,咱俩的工龄,我再有十几年就能退休。退休后安安稳稳的拿退休金,这要是出国,前头几十年就白干了。” “咱们入籍后国外一样有养老金啊。”老大媳妇好笑,“国外福利只有比咱们更好的。” “你也没真正去哪,怎么就知道好?咱们国家我是从小呆到大的,是有不好的地方,可我住也住惯了,吃了吃惯了,朋友亲人都在国内,干嘛非得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老大越说越觉着,哪怕不是为了说服妻子,出国也不是好主意。 老父老母都在国内,他是家中长子。何况,他如今颇能正确的审视自己,他于人际交往上并不娴熟,也不是做小生意的材料,他从少年时代就喜欢文学,大学也沉浸在文学的学习中,之后毕业教学做老师,这些就是他年轻时的理想。 直至现在,他也并不觉着,做老师有什么不好。 老大媳妇道,“刘杰,你就是太胸无大志,才一直这么不上不下。” 老大有些不高兴,“什么叫大志?一定得功成名就,家财万贯,才是大志?” 老大媳妇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别开脸硬梆梆的说,“远的不说,你评正教授评几回了,回回不过,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老大说。 “就因为你不擅钻营,你就升不上去。”老大媳妇道,“国外的环境更开放,更民主,更公平,你出国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老大简直无语,“赵铃,你也是大学毕业,你真的了解国外的制度吗?用句老话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你真把网上看来的那些断章取义的话当真?你没听朵朵说过吗?国外一样有贫困,有歧视,有不公平,有些地方乱的出入都有人身危险。” “我们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老大媳妇道。 老大道,“我不认为国外就一定比国内好,就是朵朵,出国都三年了,依旧吃不惯外国的口味儿。回回跟我视频说想吃家里的东西,我看咱们国内也有不错的公司,朵朵不如回国内工作。小舅三个孩子还舍不得林檀,要林檀调回国任职。我就朵朵这一个独生女,我可不想跟女儿一南半球一北半球。” 老大媳妇急道,“小舅那都是为了自己私心,耽误林檀前程。咱们可不能那样!辛辛苦苦供朵朵读书为的什么,不就为了让朵朵有出息,以后拿绿卡,咱们一家子就能出国了。” 老大此时才意识到,平时妻子挂在嘴边的话与读书的目的联系起来时,竟让人有种可笑的感觉。身为一位教师,老大反问,“辛辛苦苦供让孩子读书,就是为了拿绿卡,一家子出国?” “不。我供孩子念书,是为了让孩子明理。让孩子出国,是为了增长她的见闻。我能提供给孩子的最好的教育方式,都会提供给她。”老大冷静的说,“我对孩子的要求就是独立,毕业后能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能应对自己的生活就可以。” “以后孩子愿不愿意拿绿卡是她的自由,就我个人而言,我大半生都在国内,亲人朋友也都在国内,我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不满意,我更愿意在国内生活。” 梦想(第一七二章老大媳妇险没给...) 第一七二章 老大媳妇险没给老大气噎过去, 听听这冠冕堂皇的说辞,毕业后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能应对生活就可以。什么叫能应对生活? 一个月赚一千五, 也能应对生活? 这叫独立吗? 闺女明明有移民拿绿卡的本事,干嘛非要回国过庸碌的生活? 刘杰就是因为清想理想太过,才一直提不了正教授,才一直这么平庸平常!瞧瞧李副院,当初也是同一届同一班的同学,人家李副院是什么职务, 刘杰又是什么职务! 看老大这样冥顽不灵,老大媳妇想,这死脑筋是指望不上的,她半世心血还是要寄托在闺女身上。 老大媳妇道,“反正, 我是绝不会让朵朵叫咱们这样生活的!” 老大不喜欢看到妻子提到“咱们这样生活”的语气,他道,“朵朵是不会过咱们这样的生活,因为她是完全独立的个人, 她愿意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不是你能安排,也不是我能安排的!” 说完这话, 老大索性直接把朵朵转学的事告诉了妻子,“朵朵出国前, 一直更喜欢时尚设计方面的专业。你觉着计算机是热门专业, 就让她报的这个专业。有件事要告诉你,朵朵转学了, 现在巴黎读时尚设计,今年升大三, 学习还不错。” 要说先前夫妻争吵还只是三观与意识形态的问题,朵朵转学却是真正三次元的地震。老大媳妇甚至觉着自己一瞬间幻听,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声音直接劈了。 老大看妻子震惊的眼珠子险没掉下来,声音放软了些,“现在的学校也是艺术类名校,朵朵成绩也挺好的。她担心我们生气,一直不敢告诉我们。前些天跟我说了,已经这样了,你就看开些吧。”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老大媳妇一声怒吼,几乎震破老大耳膜。 老大吓一跳,老大媳妇已经怒不可遏,起身拿出手机,国际长途拨了过去。现在巴黎也正是白天,朵朵接了电话,刚要说,“妈,您怎么打国际长途,多贵啊。” 就听母亲一声怒吼,“你什么时候转去的巴黎!你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计算机不学,学什么鬼时尚!那以后出来能找到工作吗?找不到工作,怎么拿绿卡?怎么留在国内?” 朵朵敢转学转专业,就有极强的自主个性。 朵朵平生最讨厌听到的话莫过于移民拿绿卡,听到母亲的质问,朵朵也怒了,“是我在上学!我说过我喜欢时尚喜欢设计!是你非让我学计算机!我根本不喜欢计算机,你喜欢你自己学就好了!我也不喜欢移民,也不会拿绿卡,你死这心吧!” 说完,朵朵啪的就将手机按掉了! 之后,随母亲再怎么打,她都拒绝接听! 老大媳妇险些气疯,习惯性的跟老大抱怨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我看她是疯了!法国哪里有米国好!时尚设计是什么鬼东西,那出来能做什么啊?!” 听着妻子混乱的抱怨,老大依旧试图用理智说服妻子,“巴黎是时尚之都,时尚设计是一门专业,我们大学的美术与设计系也有这个专业。出来自然有专业对口的工作,不然学校不会开设这个专业。” 老大媳妇暴怒,“那也不行!你知不知道计算机出来的月薪是多少,那个时尚设计又能挣多少!” 老大听她高一声低一声的大喊大怒,也有些不耐烦,“你还有没有完!计算机的确是热门专业,世上也有许多人从事计算机行业赚了大钱,但那些人不是我们的女儿!朵朵喜欢这个,就让她去读就是!” “她喜欢毕业回国,正好一家团聚。”老大觉着这样挺好,到时他就给闺女介绍a市的小伙子,让闺女一辈子留在身边。 老大媳妇觉着自己要疯,手指尖儿颤颤的指着丈夫,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朵朵转学的事的?这么大事,你敢瞒我!” “没多久。”老大如实跟妻子说了自己的知晓时间,老大媳妇说,“你怎么不第一时间跟我说!” “还不是看你性子急,想缓一缓再同你讲。”老大真觉着没必要这样大动肝火,“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与喜好,这是正常的成长。你何必勉强她?” “我还不是为她好!”老大媳妇气的浑身直发抖。 “她学已经转了,眼瞅再有一年半就毕业了,你能怎么着?”老大着眼现实,“再说,难道做时尚就真不如做计算机的?我看知名设计师赚钱也很多。” “你知道什么啊!这世上能成名的设计师才有几个?设计哪里有计算机稳定!而且,计算机容易拿到稳定高薪,更利于申请绿卡!”老大媳妇道,“你看看我们学校,还有其他学校一流的计算机专业学生,哪个不是出国发展,个个儿干的不错。生活优渥,薪水丰厚,拿绿卡也容易,比国内强百倍!” 老大听到“绿卡”两个字就头疼,他捏捏眉心,“我真求你了,你别提绿卡行不行?我们在国内怎么了!你就非得去国外看国外月亮不行!” “国内怎么了?空气污染!食品安全!更不用说学校里这些破事儿!我早呆够了,人家有本事的,哪个不是出国享受生活!” 老大道,“照你这么说,没出国的,都是没本事的。阖着咱们这么大国家,十几亿人,都是没本事的。” “那有大本事的,随时都能出去。没本事的,够不着出国的边儿!还能够上一够的,不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吗?”老大媳妇苦口婆心,呕心沥血,两眼痛苦的望向丈夫,“刘杰,你能不能现实一点。咱们这么培养朵朵,从小,学长笛学古筝学钢琴学书法,发了工资,我连件新裙子都舍不得买,全给她报辅导班。不就为她能有出息,能青出于蓝!实在我们实现不了的出国梦吗?” 老大媳妇道,“你以前,不也很羡慕那些能出国的同事朋友吗?” “我以前是羡慕过,也觉着人家有本事有魄力。”老大道,“就是以前,我未偿不是像你这样想,希望朵朵以后能留学,能像许多移民的人一样留在国外,能有比我们更好的生活与未来。” 老大媳妇双眸慢慢变亮,就听丈夫在此时却是叹了口气,“我第一次随团出国,看到国外的高楼大道,宽敞漂亮的房屋,要说没动过心也不可能。当时我就想,我这辈子应该不可能了,希望我的孩子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可这些年,你没感觉吗?我们从狭小的二十平的夫妻宿舍搬到筒子楼,搬到学校新建的家属楼,一直到现在一百三十平的电梯楼。你没发觉,我们的城市也在日新月异,在一日日的变好。阿铃,可能我们现在依旧不如那些发达国家,但现在早不是以前吃顿肉就是过年的贫寒日子,我能感觉到国家的发展,时代的发展。” “名车名表名牌,依旧不是我能消费起的,但是代步的小型家用车,我们早就有了。冬天暖气夏天空调,你觉着家务累,我们可以请个钟点工帮忙。我们现在的生活,难道真的不好吗?” “你认真想一想,你真的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老大问。 “你满意吗?”老大媳妇不可思议的望着丈夫反问,“你觉着满意吗?一辈子就在师大做个副教授,一辈子就拿这点儿死工资,一辈子过的这样庸庸碌碌?” 听到“庸庸碌碌”四字,老大有些悲哀,“你认识我时,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我从没说过我的志向是做大官挣大钱,我喜欢文学,也喜欢做老师,我希望终生践行于我的理想。你一早就知道,不是吗?” 老大媳妇也愈发悲哀,“刘杰,你是有文学的梦想。可你这些年,又在文学上有什么建树吗?你既不是畅销书作家,在职称上也平平,你只知道闷头教学,教的再好,又有什么用?你不能抬起头来看看这世间吗?这世间,吃喝拉撒哪一样不用钱的?不说别的,就是朵朵留学,如果不是赶上家里拆迁,爸妈资助我们近百万的现金,我们供得起朵朵留学吗?” “你将爸妈的资助,将人生中的运气,也视为自己能力所得吗?” 看丈夫没有说话,老大媳妇继续道,“这些年,买公租房产权,买车,买现在的房子,外头的两套房,还有爸给我们的两套,朵朵留学的费用,哪一样不是爸妈资助?靠你自己,能有现在的生活吗?” “梦想,理想,喜好,这些都很好,但是,不能当饭吃。这个世界,从来都很残酷。得先吃上饭,才有资格谈论理想,谈论梦想。”老大媳妇双眸坚定,“朵朵一定要比你我都强!朵朵一定会留在国外,一定会拿到绿卡!这不只是她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 观念(刘杰的个性从少年时一直是...) 刘杰的个性从少年时一直是带着些清高的, 虽然随着年纪的增长,人也渐渐变的社会性。但,他的职业、学识、经历, 等一系列的因素依旧决定,他的性格中保留着一些书生气的纯真。 当然,他也有一些中年男人的狡猾,但,他一直以为妻子是明白他的。 骤然听到妻子这些话,刘杰感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坍塌了。如果刘杰的年纪再轻一些, 阅历再浅一些,或者学识再差一些,赵铃的这些指责对于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极重的打击了。 刘杰的阅历让他回血的时间更快,夫妻俩都没说话,良久, 刘杰的大转开始运转,他先说了一句,“不。留在国外,拿绿卡, 移民,这只是你的梦想, 这并不是朵朵的梦想。” “你心里清楚,朵朵从小就不喜欢吃西餐, 她在国外这几年也并不觉着国外如何好, 朵朵的计划是毕业后回国发展。”刘杰道,“赵铃, 我们都是教育工作者,不要把你的梦想寄生在朵朵身上。” “她现在知道什么!她年纪还小, 她就知道酱肉包糊塌子炸丸子红烧肉,就知道回来疯跑疯玩儿!现在不纠正她,等她三十岁四十岁再明白就晚了!”赵铃急切的说。 “为什么要纠正?朵朵喜欢的是什么不正当的职业吗?我也是考大学前就确定自己的志向,我一辈子做的都是我少年时代就想做的事,我现在有什么后悔的吗?”刘杰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以前那样善解人意的妻子突然间这样市侩又不可理喻! 赵铃被朵朵转学校换专业的事已经气疯了,见丈夫这样顽固不化,赵铃一声大吼,“我就是不想朵朵像你这样没出息!一辈子只能做个老师!才想她出国!出人头地!给我争一口气!” 刘杰瞬间脸色难看至极,猛然起身,直接大步走到房门口,一言不发开门出去。 赵铃深觉自己不留心,说话急了。但她自己也恼的不行,觉着刘杰既无本事,脾气又大,她此刻也懒得理刘杰。 刘杰在外面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虽然是新小区,但也在师大附近,小区里多有师大教职工,遇见难免要打声招呼。 刘杰并不是拿家庭事务去与朋友诉苦的性格,身为家中长子,他一向是同父母报喜不报忧。 赵铃自己在家也烦躁的很,干脆回了娘家。 在娘家,赵铃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狠狠的诉了一回苦,“我也不知道怎么这样命苦,刘杰就这样不争气没本事,这都几回了,连正教授都评不上。孩子也这样不懂事,放着好端端的计算机不读,去学什么时尚设计,学艺术的,不要说有出息,有几个能吃饱饭的!” 赵家乍听说朵朵转学转专业的事,七嘴八舌的问到底怎么回事。赵铃此时才发觉自己气晕了头,没来得及问丈夫朵朵转学的来龙去脉。 朵朵转学这件事犹如一味三昧真火炙烤在赵铃心头,赵铃在娘家也呆不住,想到刘杰因气离家,赵铃擦擦红肿的眼睛,“这么大事,总不能这么草草过去,我这就到我婆婆那里去,让我婆婆主持公道!” 赵母看看窗外,“这都要吃晚饭了,你就别去了。在家吃了饭,歇一天,第二天再说。” 赵父捻熄指间香烟,“你这么着过去,亲家母一见你这眼泡红肿的,还不得吓一跳。没的夫妻拌嘴就去找寻公婆的。” “爸!这是拌嘴吗?这关系到朵朵一辈子的前程!也关系到我家一辈子的前程!”赵铃想到婆婆林晚照也是一肚子的火,平时仗着有几个钱下巴恨不能翘到天上去,看看教出的儿子! 赵铃站起身,抹一把泪就离开娘家,出门打个的去了林晚照那里。 林晚照倒是在家,下午没事画了半天画,晚饭在大哥家吃的,她有晚上读书的习惯,晚饭后跟大嫂一起收拾餐桌后就回自己家了。 赵铃来的时候,林晚照有些惊讶,两辈子第一次见这位大儿媳妆容哭残、眼泡儿肿的像俩金鱼泡的模样。 林晚照一见就说,“哟,这是怎么了?” 赵铃的眼泪顺着眼角就滚落下来,哭的久了,眼睛红肿,一哭就酸辣辣的疼。赵铃声音也有些哑,“妈。” 这位受过大学高等教育的儿媳妇诉苦的水准完全配不上她的学历,一开口就是,“妈,我可怎么办啊?” 林晚照先让儿媳妇进门,赵铃鞋也不换,高跟鞋哒哒哒踩在林晚照的地板上。林晚照也没说什么,心里对她的委屈也没什么兴趣。 赵铃坐在沙发上就说起朵朵转学校换志愿的事,说到自己对朵朵的一番苦心殷殷期望,更是恨不能字字泣血,句句剖心。 “我为的谁?我还不是为了她好?妈,您说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学艺术能做什么啊,米国不比法国好。计算机,那可是热门中的热门,毕业就是高薪,以后拿绿卡移民也更容易。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这么不懂我这做妈的心。还有刘杰,您不知道刘杰说的那些话,就知道对朵朵百依百顺,现在可怎么办,孩子一辈子就要悔了啊。” 赵铃哭的是真伤心,林晚照啥感觉没有,起身倒了杯冰水给她,让她冷静冷静。 赵铃哭一回,见婆婆一句话没说,神色中也没半点惊讶,当下就愣怔了,心中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赵铃不可置信的望向婆婆,“妈,您怎么一点儿不吃惊,您一早就知道这事儿?” 林晚照认为,朵朵转学转专业的事是朵朵的个人选择,她是朵朵的亲奶奶不假,但就家庭而论,赵铃刘杰是朵朵的爸妈,对朵朵的事当然更具有发言权。 远近先分清楚。 林晚照拿起手机,“看来你跟刘杰有分歧,我叫他过来,有事情咱们三个一起沟通,省得以后还得叫他过来再说一遍。”打电话把老大叫来。 刘杰听到母亲在电话里妻子过去说朵朵转学的事,心中就有些懊恼,脱口埋怨道,“她怎么还去打扰妈您休息!” “来都来了,恰好我对这事也算比较清楚。你也过来吧,咱们一起说清楚就是了。”林晚照的观点跟刘杰有些相似,“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来再说吧。” 刘杰就在小区花园儿抽闷烟,接到母亲电话后立刻开车过去了。 赵铃听到婆婆给丈夫打电话说的几句话就按捺不住了,一见婆婆挂断电话就迫不及待的问,“妈您也早知道朵朵去法国的事!” 这句不是问话,几乎是肯定了。 林晚照一向不喜赵铃,不只是以往赵铃就瞧不起她这个农村婆婆,爱算计,还有近几年赵铃流露出的一些想法,林晚照都是不喜欢的。 像一定要朵朵拿绿卡移民,其实上辈子老大一家就移民了。 林晚照不舍归不舍,总是觉着不能耽搁孩子的前程。再不舍也不说,暗地里流了不少眼泪,就看着长子一家去了国外。 对于出国是不是更有出息,国外的生活是不是真的更好,这些事以往林晚照是不清楚的。她对国外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一些道听途说的夸大,以及电视剧上或浅薄或片面的认知。 自从搬到城里来,离大哥住的近了,林晚照也开始读书,看新闻看报纸,她知道国外是有许多发达的地方,很漂亮,福利也好,是比自己国家发达。 但林晚照也知道了,国外不只是光鲜亮丽,也绝不是有些人说的天堂一样的存在。林晚照还问过大哥林晨阳真实的国外是什么样的? 林晨阳当年是公派留学,那时国家偏保守,并不允许留学生外出打工。林晨阳的看法是,“对东方人有明显的偏见,不过,我们那时是去学知识,偏见不见偏的。优秀的尤其与优秀的品性足可以纠正正常人的偏见,对于一些根深蒂固的,没时间理他们。也有同学出国就没再回来,现在生活富裕。我们回来的,能为国家医学的发展尽一份力,那怕是微乎其微、微不足道,依旧觉着学有所用,没有辜负这一生。” 林晚照就觉着,大哥当年国家那样穷,大哥留学时的成绩可好了,也有国外大学、医院给大哥工作的机会,但大哥并没有留在国外过好日子。 现在的日子可比大哥留学那时候好上不少,等再过十几年,国家会变的更好更好,为什么还要出国呢? 所以,慢慢的,林晚照的观念就改变了。 她知道现在依旧有别的国家比自己的国家强大,但并不一定出国就代表有出息,代表能过好日子。 出国学习,开阔眼界,这很好。 如果毕业后回来,国内一样有很好的机会,留在父母亲人身边,这不更好吗? 在自己的国家,举目都是一样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这不好吗? 而且,林晚照现在敢表达自己的观点。 打从知道朵朵转学的事情起,她就从来没有反对过朵朵的规划。虽然她不大懂时尚设计,可她依旧打心底认为: 朵朵应该学习自己喜欢的专业! 朵朵更有权利自己决定自己以后的人生! 滚(暮色四合晚风渐起客厅...) 暮色四合, 晚风渐起。 客厅里开一盏暖灯,林晚照跟刘杰夫妻说,“前几天老大过来问我朵朵转学的事, 这事儿我是比你们知道的早一些。” 赵铃哪怕心里早有此猜测,仍是忍不住恼怒,声音都尖了不少,“妈,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林晚照看她一眼, “你要是大呼小叫的,我就不说了。” 刘杰说她,“在妈跟前,你小声一点。” 赵铃气的胸膛起伏,咬紧后槽牙, 闭紧嘴巴。 林晚照继续道,“朵朵转学后跟小特说的,小特告诉我的。俩孩子让我保密,这是我跟孩子的信誉问题, 当然不能告诉你们。” 赵铃心里一算婆婆知道的时间,当即就忍不住拔高音量, “什么信誉不信誉的!妈您是不是老糊涂了,这关系到朵朵一辈子的前程!您要早些跟我说, 我立刻就能让她再转回去!现在都几年了, 迟了!” 林晚照很平静,“我是朵朵的奶奶, 孙女让我保密,我当然要保密。何况, 转学不是容易的事,朵朵都学半年计算机了,依旧决定要转到巴黎学设计,可见她就是喜欢设计。孩子要学喜欢的东西,我也不认为这需要阻拦。我挺支持朵朵的。这就是我的观点。我也不认为我这种观点是糊涂。” 听到妻子说母亲老糊涂的话,刘杰的脸色已经不好看,赵铃是觉着自己真要疯了,她再想不到婆婆一早就知道这事儿,竟然瞒她两年半。赵铃两眼布满血丝,指着林晚照的鼻子尖声问,“你这不是糊涂是什么?你毁了我闺女一辈子的前程!” 刘杰伸手就把她的胳膊打了下去,大喝一声,“你还有完没完!” 刘杰忍无可忍,拉着赵铃的胳膊说,“想读设计的是朵朵自己!要转学的也是朵朵自己!你跟妈发什么疯!朵朵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成!那孩子不过是要学自己喜欢的专业!不过是没有按你的要求去读计算机,没有按你的要求留在米国,更不想拿绿卡移民,是不是就罪不可恕了!” 赵铃歇斯底理,“要是你有本事,我用这么逼朵朵吗?都是你没本事,是你没本事!” 刘杰脸色铁青。 林晚照躲得远些,看赵铃像疯了样,说话都没了逻辑。虽然刘杰也做过让她伤心捻的事,可赵令这话让林晚照有些忍不住,林晚照不悦开口,“难道都得出国才叫有本事?刘杰是博士,大学副教授,工资也不少,养家足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不过是本科,在大学做行政工作,你说刘杰没本事,你有多大本事呢?你是学问比他深,还是挣的比他多?” 赵铃从来自视甚高,她早在心里对林晚照有成见,兼因林晚照早知道朵朵转学的事瞒着她,这更是深仇大恨过不去的坎儿。如今听到林晚照这样的指责,赵铃大叫,“我要不是为了刘杰,要不是为了培养朵朵,我早升上去了!” 林晚照说,“你为刘杰什么了?你要说你做家事,带孩子,家务拖累了你,我当时想帮你带孩子,你不是不让么,你是让你妈给你带的朵朵。就是孩子家务拖累你,外头有的是有本事的女性,我想她们经历的艰难比你更甚,可也没拦着人家做出一番事业。” “那些女性的另一半,难道都与她们一样也事业显赫?若是没有,就是没出息。” 林晚照道,“人的事业有大有小,老师、警察、公务员、消防员、这些职务都是普通薪水,咱家没有显赫的人,我觉着我大哥最有出息,也就是主任医师退休,现在退休金才七千。我跟刘杰的父亲,也都是普通农民,一辈子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我家就是这样的家境,我也是这样教育刘杰的,当初他说想读师范想当老师想教书,我觉着挺自豪。你们都有学问的人,刘杰写的书里写的,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可这个职业就是这样,发不了财。可刘杰也没饿过妻儿,他一直是这样的性格,他就愿意做老师,读文学。你同他生活了几十年,不了解这些吗?” 刘杰心中一阵酸楚的感动,望向母亲。赵铃被林晚照这一番话说的脸面无光,她因朵朵的事怨愤极深,当下冷笑,“也就您还觉着自己儿子有本事吧?你问问他,同班同学都升副院了,他是什么?连个正教授都提不起来!连比他小的学弟在市委都混的风生水起,他每天只能穿梭人课堂间,想换辆好车都得左算右算看哪个品牌油耗更低!您觉着他有本事,不过是因为您坐在井里,没有见过真正有本事的!” 这些能打击到年轻人的话,对于一个暮年老人是无用的。经历过岁月的老人,不一定在见识上胜过年轻人,但他们经历过青年人还没有经历的人生,他们对人生有自己最朴实最直观的感受。 林晚照好笑,“国家主席就一个,国家主席的同学也都不如他,叫你说就都没出息了?换车算油耗怎么了,谁买车不提前算一算哪个品牌更划算?你这话说的,你这不无理取闹么?你要是想找高官大款,那你明显找错人啊,你看刘杰像能做在官发大财的?” 林晚照奇怪的看向赵铃,“你怎么这么说话啊?你爸在师大做电工维修,你妈以前在居委会工作,你家也挺普通的,你说话口气怎么这么大啊?” 赵铃像是被踩到什么痛处般大叫一声,“我爸就是电工也比你强,起码有正式工作,一辈子挣工资吃公粮!” 林晚照看她宛如看神经病,面无表情的点下头,“可不是么。我要不是农民,也不能得国家这样的照顾,拆迁一下子就让我这农民富了,你这个城里的儿媳妇还得装出笑脸来巴结我。真是委屈你了。” 赵铃听到这样的话,更是气的直哆嗦。林晚照不想跟赵铃多话,板着脸同刘杰说,“话都说清楚了,你带你媳妇回吧。以后没事别让她过来,我也懒得看她那虚情假意的。” “我虚情假意!到底是谁虚情假意?谁偏心没了边儿!你要是觉着国外不好,你把林特送出去!你敢说你让林特出国不是为了拿绿卡,以后让林特移民!” 林晚照觉着这娘们儿简直没法儿正常说话了,“你是不是疯了?我让小特出国是为了拿绿卡?” 林晚照嗤笑,“赵铃,你别觉着自己想出国移民,别人就都有一个算一个的想拿绿卡?你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睁眼看看周围,我一个农民都受益于国家政策有了现在的好日子,国家以后只有更好的!我在国内好端端的,移哪门子的民?就是小特,不过是让她出读书学知道,以后也会回来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赵铃拎起包,对着林晚照冷笑,“您瞒着我朵朵的事,害我闺女一辈子前程,以后就别想我再像以往那样尊敬您。但有句话我要问,当初分家时说的好好的,各家都是平分,朵朵留学的钱是我们分的95万,凤女家一样分了95万的房和现金,如今林特留学您又出钱,这怎么算?” 刘杰忍无可忍,站起来在赵铃面前把她往外扯,“赵铃,你这是什么话!小特留学是小特留学,朵朵留学是朵朵留学,咱家日子挺宽敞,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要个公道!”赵铃愤怒的险些刘杰搡个跟头,走向林晚照。 刘杰挡在她面前,拽住她的手臂,不让她上前。 林晚照坐在露台落地窗畔的榻上,很平静的看向赵铃,直接回她一句话,“我的钱,我愿意怎么用怎么用。今天你问到了,不妨告诉你,遗嘱我早立好了,但是,里面没有一个字与你相关!” 林晚照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货色(刘杰直接把赵铃拖了出去...) 刘杰直接把赵铃拖了出去, 随着房门咣的一声关合,也阻挡了刘杰赵铃夫妻的剧烈争吵。林晚照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觉着赵铃简直是脑子出了问题。 林晚照打算泡个澡解乏, 至于赵铃说的那些话,林晚照全当她喷粪! 赵铃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她有自己的观点和做事原则。大家合得来就来往,合不来不来往就是。至于别的,不必强求。 刘杰重重的把赵铃掼在墙上,大吼一声, “你是不是疯了!” 赵铃带着哭腔吼了回去,“我就是疯,也是被你们母子逼疯的!朵朵转学这么大的事,她做亲奶奶的说都不说一声!她这做的是什么奶奶!朵朵一辈子就是给她毁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刘杰指指赵铃,“这跟妈有什么关系!朵朵自己转的学, 我看你是真疯了!”直接把人拖下楼,赵铃原还不肯走,叫嚣着,“我非要讲个理出来不可!”仿佛要学老二媳妇在林晚照门上踢个几十脚方罢休, 刘杰毕竟是男人,真计较起来, 力气绝不是女子能抗衡的,直接把赵铃拖到电梯口, 刘杰喝道, “你不想过,我们离婚!犯不着在妈这里大哭大闹!” “离!离就离!”赵铃的声调半点不比刘杰低! 下电梯后, 刘杰开车,赵铃自己怒冲冲到小区门口打的车, 直接回了娘家! 刘杰在路上才想起给老三打个电话,话中只是简单说了两句,“我跟你大嫂吵架了,你今天没事到妈那边儿住吧,妈心情不是很好,你陪妈说说话。” 老三没来得及细问,老大就将电话挂了。 老三看看手机,想这必然是在母亲那里吵起来了,立刻就打算去母亲那里。老三媳妇听丈夫说要去婆婆那边,问,“什么事,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夫妻俩在岳家刚吃过饭,正在说话。老三收起手机,“大哥说妈今天心情不太好,让我过去陪陪妈。没事儿,一会儿你带阳阳回家,我先过去看看。” 傅妈说,“那赶紧过去吧。”同老三道,“看看有什么事,不管什么事,都往宽里说,人哪,心一宽,就什么都好了。” 老三点头答应,老三媳妇送他出门,在外头老三略说两句,可能是大哥大嫂在妈那里拌嘴了。老三媳妇挑高一边眉毛做个惊讶模样,“这可稀奇。” “行,我先过去妈那边儿。你就在岳母这边儿歇了吧,要没事,我就在妈那边儿歇一宿。” “好。”老三媳妇给他整整衣领,“妈有事没事都打个电话回来,别让我记挂着。” “知道了。” 夫妻俩说几句,老三就先走了。 老三到母亲那里才知道了事情起末,林晚照刚泡完澡,正要吹头发。老三干脆接过电吹风为母亲吹头,老三生来伶俐,吹头也吹的人很舒服。林晚照半眯着眼睛享受到头发吹干,“你大哥也是,我没事,还叫你过来干什么,我还能叫赵铃气着!” 老三把电吹风放回原位,看母亲脸色不错,心情也轻松起来,“我大哥不是担心你么。妈,朵朵转学这么大事,您怎么瞒着呀?” 林晚照还奇怪呢,“朵朵不叫我说,我当然不能说了。” 老三有些理解大嫂,笑着给老妈倒杯温水,自己也倒了一杯,“这是大事。计算机多热门,毕业后工作也好找。设计总让人觉着有些虚无缥缈,难怪大嫂会生气?” “她岂止生气,指着我鼻子说我老糊涂,还说我偏心小特。”林晚照现在很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也颇会告状了。 老三一听脸色就沉下来,“大嫂敢说这样的话!” “你大哥也给她气的不轻。”林晚照并没有夸大,把赵铃说的话都跟老三学了,老三真要冷笑了,“就是朵朵的事,也是朵朵自己愿意学设计,自己办的转学手续,你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能拦着不让朵朵转?再说小特这孩子,原本就很不容易,这孩子有这资质,学习也刻苦,是块值得培养的材料。前些天的事也糟心,倒不如让孩子出国清静清静,也为留学做准备。妈您愿意供外孙女读书,是您的自由,我们做舅舅的都没说什么,她一个做舅妈的,管的倒宽!” 这就是老三一直跟老大媳妇不对付的原因,老三一直觉着这个大嫂装的一脸清高,实则是再小家子气不过的。 林晚照道,“所以我才把她撵出去了,我说你滚吧,我以后都不想跟她来往了。老三哪,你不知道啊,说的那些话,可伤人了。” 林晚照自觉看破许多事,回想起赵铃说的话,倒不是为自己个儿,她一直知道这个儿媳妇不大看得起她。林晚照是为老大不值,老大的确不是做官经商的材料,为人欠圆滑,可这是人的天性。但老大再对不起旁人,上辈子连亲妈的医药费也跟弟妹们一起分斤拨两算的清楚,可对赵铃,那真是一心一意。 林晚照叹口气,跟老三学了赵令说老大的那些话,“多伤人哪。咱家原就是普通人家,你大哥跟她结婚时也没承诺过以后能大富大贵。她怎么这样儿啊?” 老三是觉着大哥有些窝囊,缺少进取心,但这是他亲大哥,他自己都只会搁肚子里想一想,再听不得有人敢这么说! 老三当即一声冷笑,“她有出息,做多少年不也就是个行政,连个部门主任都没争上。大哥做副教授还辱没她了?当初要不是她死活追求大哥,大哥还不一定看得上她!还有脸说大哥没出息,大哥没出息,我大哥工资是她的两倍,每年项目科研的奖金发下来,不知比她高多少,她还好意思说大哥没出息!她娘家兄弟有出息,一个电工,一个无业游民!” 林晚照就很喜欢老三的口才,真后悔下午没把老三叫来,她与老大都是有些嘴拙的人,只会说狠话,远不及老三口齿伶俐。林晚照欣慰的拍拍老三的手,“我当时没想起来,光顾着生气,都没说。” 老三给母亲逗笑,握着母亲的手道,“妈,她再来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收拾她。简直反了,她自己家的事,过来跟你大吵大闹。” “她估计也不会再来了,我看你大哥是动了真火。”林晚照非常了解长子,“你大哥性格看着软,但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夫妻间也是如此,永远别失了分寸。” “嗨,妈,那您就别操心了。大嫂在您这儿跳脚,我大哥还能不动真火。”老三道,“也就我大哥的涵养,要我,我早一巴掌把她抽出去了。” 林晚照笑,“这虽然是你哄我开心,我听着也高兴。” 老三很会说话,林晚照是真没把赵铃放在眼里,母子俩说了会儿话,林晚照看看时间,就让老三去楼上休息了。 老三有件事没想通,“妈,朵朵到米国时间不长,她转学到巴黎,听您说那学校还是所百年名校,设计界的好学校。朵朵在米国大学也就是个中等偏上的排名,她怎么转过去的?自己转的?” 林晚照说,“不是啊,你姥爷给她找人写了推荐信,还不知道帮了什么忙。反正我听小特说,你姥爷帮了大忙。” 老大扶额,“我姥爷真是一辈子老顽童。” “你姥爷也是好意,我看朵朵很喜欢学时尚设计,成绩也好,知道独立,现在都是自己挣学费挣生活费。难得能自己开店,不是外头洗碗洗盘子的苦差使。”林晚照说,“听说以前人出国,很多是去饭店打杂,可苦了。” “唉哟,我姥爷可没吃过那苦,他留学时都雇着厨子。”老三没想到这事儿还跟姥爷有关系。老三很机敏,打听一回朵朵开店的事,合掌一拍,“我看朵朵比大嫂强百倍。” “那是当然!”林晚照斩钉截铁的点头。 老三唇角一翘,“你说我大嫂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她想让一个比她强百倍的人听她的指挥安排,这不是在做梦吗?她还敢怪这个怪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朵朵小小年纪就能独立,以后还怕没好日子?真是脑子有病,莫不是非得在国外住大别墅才是好日子?” 老三是兄弟四人中上升最快的一个,利弊权衡,轻重拿捏,端看以后前程,必然会好于大哥刘杰。 而且,老三一样为人势利,有些溜须拍马的毛病,但老三对于移民之类的事并没有太多热情,对于什么拿绿卡去国外的事,也理智又冷淡。 这一点很合林晚照的心,林晚照说,“就是啊,我觉着咱们现在生活不错了。我去香岛,那不也是国际化大都市,住的也是好酒店,也就那样呗。我没觉着那儿就是天堂,不一样有小摊小贩小市民,高楼高房大商场,咱们a市也有啊。零八年,咱就要奥运了。奥运后,就更好了。” 老三唇角噙着一抹笑,“大嫂啊,是自己平平无奇还觉着自己特有本事的那种人。这样的人,最容易眼高手低。要我说,想出国让她自己出去,出国去挣挣钱,亲自体会一个国外的月亮有多圆,她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个什么货色了。” 朵朵(刘杰夫妇陷入到分居冷战的...) 刘杰夫妇陷入到分居冷战的状态, 连带法国的朵朵也因为家里不得安宁。不过,三年多的留学生涯也让朵朵有了很大的成长,西方的思想无形中影响到思维正处在成长时期的她。 但是, 朵朵也没料到爸妈竟然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林特跟姥姥网络电话视频的时候,说朵朵想请假回国一趟。林晚照说,“要是想回来,回来也无妨。但这件事其实跟朵朵关系不大,是朵朵妈太偏执了。朵朵妈认为你大舅没本事,好几年一年是副教授, 没有能升到正教授。既不像有的同学做了院长,也不像有的同学成为高官。她将自己出人头地的理想寄托在朵朵身上,让朵朵出国留学,以后留在国外,拿到国外的永居权, 入籍后将一家人也带出去移民。” 林晚照已经弄清了赵铃的全部打算,林晚照道,“我真是不明白,朵朵妈为什么一定要移民。她在大学做行政做的好好的, 出国后能做什么工作呢?更别提你大舅是教中文的,出国能有合适的工作么?你大舅希望朵朵能学自己喜欢的专业, 能独立就行了,以后想回国就回国。他们俩对后半生的计划完全是相反的, 这么冷战, 谁吃得消?既然在一起不能好好过,倒不如分开。” 林特不放心朵朵, 还跟朵朵一起回来了。 朵朵没回家,直接就住在了奶奶这里。这一年没见, 朵朵又长高了,大概是专业的原因,瞧着挺寻常的衣裳,搭上几件小配饰就让人觉着与众不同。 林晚照见到朵朵跟小特当然高兴,提早就准备了好吃了。因为回国的时间是白天,林晚照开车去接机,说句自夸的话,身边儿跟着这么俩大高丫儿漂亮孩子,林晚照心里其实隐隐有些小骄傲。 孩子们都大了,即便朵朵眉宇间有些愁绪,也没有唉声叹气让奶奶担忧。林特的神色也比之前在家时要好很多,林特一出国,秦耀祖那就是跳梁小丑,蹦哒一段时间,林特不上网不回应,他又不能总去买热度,没几天热度就散了,这事儿早没人关心了。 朵朵一年没回来,觉着家乡变化挺大的,许多地方都在建设都在盖楼。林晚照开车回家的路上还经过的栗子小区,对朵朵说,“咱们村儿以前多偏啊,就觉着是乡下,你看这才几年,这边儿的经济就起来了。” 朵朵望着窗外,“奶奶,咱小区房子盖的也不错。” “非但房子好,这周边说要规划个大商场,等商场盖起来,就更好了。” 林特说,“上回仙儿姥姥不是说小吃店生意比麻将馆赚的都多。” “你仙儿姥姥会做生意,十块钱随便添饭吃馒头,十五饭随便添菜添饭,虽然利薄,架不住客人多。”林晚照娴熟的开着车,跟俩孩子说话。 待回了家,直接三丁包子下锅蒸,还有炸丸子、酱牛肉、一盘拍黄瓜,一盘生拌老虎菜,都是家常口味儿。 朵朵一见家乡菜,包子就吃了四个,炸丸子下了半盘,老虎菜也多进了她的肚子。吃完饭朵朵边泡茶边感慨,“家里饭这么好吃,我妈真是不知道是中了什么蛊,就一门心思想移民。外国的东西我怎么都吃不惯,就是同样的烤鸡,我也觉着咱们国家做的才是那个味儿。” 林特跟姥姥一起收拾餐桌,林晚照说,“以前咱们国家太穷,老百姓日子太苦,就有许多人想出国,想过更好的生活。你妈呀,是经过以前的苦日子的。再有,社会上很多人把出国就等同于赚大钱过好日子了。我听说,有的人出国的确发了财,但也有很多人,出国后过的还不如在国内呢。” “是啊。我有一次要装修店铺,请的个华人。要不是眼见,说出来都不一定信,那人以前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呢。”朵朵出国长了不少见闻,言谈成熟许多,“出国虽然难,但真是死活要出去,也能出去。但很多人出去,也一定就比国内好呢。我也不太喜欢国外的文化,人都是聚族而居,种族不一样,文化就有差异。国外对有色人种的歧视挺明显的,我从小就在国内,朋友家人都在国内,干嘛要留在国外工作啊。” 林特很赞成朵朵的决定,“要我长时间在国外,我也受不了。你看,咱们回趟国多麻烦,飞机就得八九个小时,要是在A市,住的再近些,开车都不用,走两步就到家。再说,咱们A市多热闹啊,晚上想吃东西,出门就有多少家店开着,远些还有夜市去吃烧烤大排档。随时买东西都方便,快递送到家门口,态度还特别好。什么时候都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每个人对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像朵朵、林特、林晚照都无法理解赵铃对出国移民的执念一样。 赵铃也无法这些人愚蠢的想法,她的女儿明明有这样好机会,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国外,拿绿卡,移民,过人上人的生活!为什么这些胸无大志的人要死死拖赖着她女儿的前程,让她女儿过他们一样没出息的生活! 这些人,不管对她怎么样,不管他们有多少钱,是什么身份,她都不允许这些人有害她的女儿! 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她的女儿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做人上人! 赵铃现在最恨的不是林晚照,自从知道是林爹在国内远程帮朵朵办的转学,赵铃此生大恨就成了林爹。 林爹不怕她恨,林爹根本没把她放眼里。 现在朵朵回来了,赵铃就是要说一说这个理,要让朵朵认清这些亲人的真面目! 但是,母女间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赵铃那种歇斯底里的状态,还有舅家人的劝说,都让朵朵不堪其扰。朵朵皱眉道,“是我读书还是你们读书,以后是我工作还是你们工作?” 赵母劝她,“朵儿啊,你妈还不是为了你好。国外多好啊,我听说,国外家家都是小别墅,福利也好,看病都不要钱的。吃的东西也安全,不像咱们国内,呼吸口新鲜口气都难。你说,你是咱家最出息的,你妈这么辛辛苦苦的培养你,不全盼着你有出息么?好孩子,计算机连我都知道是能赚大钱的专业,那个设计是啥,听都没听说。” “孩子啊,你可别听风就是雨的,爱好,爱好有什么用?那不是你三姨姥姥家的孙子,爱好美术,学的画画,有什么用,出来找不着工作,还不是考了个公务员,现在海关那边儿上班。他要是学计算机呢,现在工资得上万!” “什么爱好啊兴趣啊,都是糊弄人的。人哪,得先说吃饭,养家糊口,过好日子,叫人瞧得起,人人提起你来就说,这孩子真争气,真给爸妈长脸!这才行!”赵妈把自己朴实的价值观一点儿不藏私的传授给外孙女。 朵朵好笑,“难道我就吃不上饭了?我学个设计就穷死了!” 赵铃看朵朵像丈夫一样顽固不化,很是生气,“那你自己说,你学设计以后能找什么工作?你能留在国外吗?能拿到绿卡吗?” “妈你干嘛总是绿卡绿卡的!还有没有完,没绿卡就不活了吗?”朵朵烦躁的说。 “谁出国不是奔拿绿卡去的!谁能留在国外还回来啊,你是不是傻!别听电视上那些教育专家忽悠几句就觉着梦想理想有什么了不起,做人得脚踏实地!你得先找到工作,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谈梦想谈理想!” “我哪儿不脚踏实地了!”“那你自己说,学设计你打算找什么工作,你准备怎么留在国外?” 朵朵道,“我根本没想过留在国外,我的计划是毕业后回国发展!不管是找工作还是创业,我都会在国内,我根本不喜欢国外,风俗文化饮食,没一样能完全适应的!现在不过是出国看看,一直是妈您要绿卡,要移民,不是我!” “我还不是为你好!”赵铃拿出磨破嘴皮的话来说,“你趁着年轻,趁着在国外读书,还有这机会。如果错过了,你回来,过个十年二十年,再想出国,可就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朵朵道,“就是再过三十年五十年我也不可能喜欢国外胜过自己的家,妈您没去国外生活过,那边儿可没劲了。明明可以在国内过的很好,干嘛一定要去国外啊?” 赵铃失望的看向朵朵,“你不喜欢国外明媚的阳光,不喜欢国外的福利,不喜欢国外优渥的待遇,更为民主的社会制度?” 朵朵摇头,“妈,你只知道国外的福利,知道国外的税有多重吗?你觉着国外的待遇优渥,的确,同样的洗碗工是在国外挣的多,但花的也多啊。你觉着国外更民主?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在哪儿都是有本事的人活的舒服,这不分国内国外!” “妈您为什么一定要执意出国,咱家世代都是A市人,亲戚朋友都在A市,学了本事做事业,家里有人脉有关系,创业也更容易。干嘛非得去国外做二等公民,这不想不开么?”朵朵说,“国外做事业倒也不难,大财不容易,小钱赚赚也有的。可也没必要移民吧,我在国外开店,也是做中国料理和卖咱们国家便宜的衣裳小百货为主,说到底,就是赚个小差价。可你想想,我要不是生长在自己的祖国,能做咱们国家的小吃么?能开个百货店卖咱们国家的便宜货吗?” “您这成天都想什么哪?在白人的地盘儿跟白人竞争,我们的优势无非是我们是中国人。很多华人出国后依旧受益于自己的种族血统,妈您不要否认这个。” 朵朵摆了摆手,打断母亲要说出口的话,“您也不要总是迫不及待的想移民,你想想好,您移民出去能做什么?您英语行还是法语行?您出去能做什么工作?” “国外不是好呆的,一份儿工作,同样能力,人家当然是录取白人。且不说那些说出口的歧视,有些歧视人家不说,但就是看不起你。你要出去过这种日子?” 赵铃道,“所以才花这么多钱把你送出去,就是为了让你学本事,让你把一家子都带出去!” 朵朵小时候倒是常听她妈对她的期许,让她好好学习有出息出国之类的话,但她可没听她妈说过把一家子带出去。朵朵险没吓死,“疯了吧?我先出国,入籍,然后再把你跟我爸带出去。您再把我姥姥姥爷带出去,好不好再把我大舅小舅他们都带出去。咱们一大家子就都移民了?” 大舅妈倒是说,“我们这把年纪,估计出国也适应不了。我就是听说国外教育免费,而且不像咱们国家这么填鸭。” 朵朵道,“国外公立学校都免费,但学校都是按居住地区划分的。好的学区,学校的教育就好。差的学区,学校的教育一样很差。这世界能差多少啊,你们怎么都以为国外是天堂啊!” 大舅妈没好意思说,咱们不都等你混好后帮扶一把么。 朵朵是个聪明有意志力的孩子,不然也不能跟林爹学学法语就让林爹帮她忙把学给转了。虽然林晚照也不知道林爹是怎么帮的朵朵,但反正是这俩人商量的。 朵朵要不入林爹的眼,她再怎么会哄林爹开心,林爹估计都不一定理她,根本不给她发挥的空间。 既能入林爹法眼,朵朵就绝不傻。 她可绝不会背上一个家族的期望去过日子,那日子得怎么过啊,还不得活活累死。朵朵干脆说,“看来你们是真不太了解国外,我干脆给你们做个科普,省得总觉着国外月亮圆。” 贻笑大方(任何人的科普等闲都不会撼...) 任何人的科普等闲都不会撼动一个人几十年的价值观, 朵朵的科普也一样。哪怕她将国外的情形讲的非常客观,赵铃依旧认为,人要活的有出息就是要拿绿卡, 移居国外。 朵朵见难以说服母亲,即疲倦又无奈。 父亲也憔悴消瘦许多,朵朵与爸爸的关系一直很好。见爸爸这样,朵朵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 经过夫妻间的冷战,刘杰显然得到了一段得以理智思考人生的时间,对许多问题, 刘杰也想的够清楚。 “你只管学你喜欢的专业就行了。”刘杰看到女儿,心里自然高兴,但又觉着夫妻关系决裂至此,恐怕难再给女儿一个完整家庭。好在孩子已经长大,已经有自己的主见, 自己的意志。 刘杰说,“我当年也是读的自己喜欢的专业。” “妈妈为什么一定要移民呢?”朵朵百思不得其解,有些泄气的坐在父亲身边。刘杰虽然不能理解赵铃坚不可摧的执念,但是能理解这执念的起因。刘杰道, “九十年代初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出国移民是无数人的梦想。那时我也曾羡慕过出国移民的人。” 刘杰望着女儿, “你们没经历过贫穷的年代,不知道那种滋味。并不是人们生活不努力, 而是拼尽全力依旧只能勉强裹腹。像是饥肠辘辘的人突然面对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 为自己,为家庭, 为儿女,不管是为了什么, 会让人产生一种急迫的想走出去的冲动。” “如果是在九十年代,你出国留学,我也会希望你留在国外。”刘杰坦诚的说出自己的私心,“做父母的人,总希望儿女能过的比自己好。哪怕背井离乡,我也希望你生活在远胜于我的地方,能有更广阔的天地,更优渥的环境,更为炫丽的人生。” “我就是这样庸俗的人。完全不会想让孩子留学以有用之身报效祖国之类,对我而言,你比报效祖国可重要多了。”刘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代人的幸运,我们经历过国家的困难年代,但也赶上了国家最迅速发展的年代。突然间意识到,国内外差距并没有大到宁可父母子女两地相隔的地步,孩子在国内也能有不错的发展前程。我已经满足现在的家境,也喜欢现在的生活,并且认为你回国是很好的选择。” 朵朵说,“我也是庸俗的人哪。妈妈现在就咬定了什么都是国外的好。” “随她的意吧。”刘杰揉揉眉心,“谁都无法说服她。”同朵朵道,“这是我跟你妈妈的事,你早些回法国上学,别误了功课。” 朵朵问,“爸,你打算跟妈怎么办?奶奶说你们近来过的很不好。” 刘杰说,“看我们还有多少感情经得住消耗,如果实在不能共同生活,可能会考虑分开。”朵朵的眼圈儿骤然变红,“要是我没有转学……” “如果你没有转学,你愿意接受你妈妈的安排,毕业后找大公司的工作,拼尽全力留在国外,拿绿卡,移民,然后带一家子出去。也许你有很好的工作,也许没有。如果生活游刃有余,还可以用生活来安慰自己。如果生活艰难困窘,转眼十几二十年过去,中年时回首,会是何等疲惫不堪。”刘杰温柔而强势,“我宁可是你选择命运,而是不由别人来替你做选择。按自己的意愿来安排孩子的人生,完成的多半是家长的私愿。只要你能独立,只要你在深夜倾听自己内心时感到对生活的满足,那么,你的选择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那些在你耳边为你好的话,为你前程好的话,很多时候是不值一听的。” 朵朵在父母两边奔波五六日,中年人的固执远超朵朵想像。赵铃也对朵朵失望异常,认为朵朵完全被刘杰的理想主义洗脑,尤其刘家人一个比一个巧舌如簧,把朵朵忽悠傻了! 朵朵走之前,赵铃坚持要见林爹一面,要在朵朵面前揭开林爹的真面目! 林爹同赵阿姨避暑回来,听说赵铃一定要见她,电话里问林晚照,“这人是谁啊?” 林晚照说,“刘杰媳妇。” “哦,她叫赵铃啊。”林爹没什么兴趣的把玩着自己新买的玉石,“我又不认识她,她见我干什么?” 林晚照无语,“什么叫不认识啊?你不认识刘杰媳妇?”这不说谎么。 “见过,连名字都是刚刚知道,我就知道她是刘杰媳妇,这叫认识么?”林爹反问,“咱俩对‘认识’的看法有分歧。” 林晚照不跟林爹玩儿文字游戏,直接说,“你给朵朵办转学的事,刘杰媳妇知道了。折腾一个多月了,我看他俩估计要过不下去了。朵朵也回来了,刘杰媳妇非要见你,让你说说当初出于什么险恶目的给朵朵办的转学。” 听到“险恶目的”四字时,林爹险没笑掉手中翡翠。林爹笑声爽朗,“那女人脑子有病吧?这是我跟朵朵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瞒得这么紧啊,先前我也不知道。” “我跟朵朵的事,跟你也没关系。” 林晚照险没叫林爹噎死,林晚照直接道,“明儿你有空吧,我开车去接你。” 林爹摆架子,“我现在也不是随便谁都见的。” 林晚照非常了解林爹,“说条件吧。” 林爹唇角一翘,“那我就把账单寄给你了。”很爽快答应明天过去,也不用林晚照过来接,他让司机送他过去就行。 知道朵朵林特都回国了,林爹还给两个女孩子带了礼物。 因为刘杰夫妻的事,孩子们回国也没多少喜庆气氛。不过,林爹可不在意这个,挺高兴的问起俩孩子在法国的生活。 跟林特说,“外面天高地阔吧?” 林特点头,弯眉一笑,其实在国内也能过去,国外是另外的天地,像是一幅徐徐舒展开的新的画卷,新的风景在眼前,很容易忘却旧事。 刘杰特意跟别的老师调了课,过来的早些。见到姥爷时有些惭愧,因他的家事,还要打扰姥爷的生活。 林爹看刘杰形容消瘦,神志平静,倒是点点头,“还算不错。” 刘杰说,“姥爷,哎,您其实不用过来。” 林爹翘着二郎腿,意态闲适,“我看你跟朵朵面子。” 林晚照给林爹添茶,顺带戳破林爹真面目,跟刘杰说,“我花大价钱才请动你姥爷,完全不用觉着对不起。请明星都没这么贵。” 林爹哈哈大笑。 刘杰以为母亲在说笑,也不禁弯了弯唇角。 赵铃急着揭穿林爹的险恶面目,来的也不晚。赵铃一见林爹那真是新仇旧恨交织,恨不能双眸喷火,将林爹就地火化。 林爹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哟,外孙媳妇来了。” 一听这话,赵铃心中怨愤再忍不住,上前质问,“您若还当我是外孙媳妇,当初就不该瞒着我给朵朵办转学!” 朵朵先拉妈妈在边儿上的双人沙发坐下,“妈,是我跟太姥爷讨论过专业的问题。太姥爷从没有说让我转学的话,反是跟我说许多女孩子都喜欢漂亮衣服,从而将爱美与时尚混淆,如果真的喜欢时尚,应该对爱好做深入而专业的了解。我是对专业认真做过了解,深思熟虑转学到巴黎。手续是我自己办的,跟太姥爷没关系。” 赵铃见朵朵一味偏袒林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林爹徐徐开口,“怎么好说跟我没关。在你同我诉说心中苦恼时,我给了你引导。我在巴黎也是有几个朋友的,从美国转学到巴黎,没有有份量的推荐可不容易做到。” 林爹看向赵铃,“我是帮着朵朵转学了,怎么了?我不能帮曾外孙女转学吗?” 赵铃像头愤怒的低声咆哮的母狮,“我是朵朵的妈妈,这样的大事,你应该先通知我!” 林爹端起手边儿红茶,并没有喝,“这就是你跟我的差别。你的确是朵朵的妈妈,如果我帮助的是未成年人,当然会征询她监护人的意见。但是在朵朵已经成年的时候,我认为她完全有行使自己独立意志的自由,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征询你的意见。”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毁了她!你毁了她一辈子!” 林爹好笑,“学时尚设计就毁了朵朵一辈子?你要不说,我得以为她不是在学习,而是跑国外贩毒去了呢。那什么能成就朵朵,学计算机?拿绿卡?移民?你把这个叫做成就么?” 林爹湛然眸光中不掩讥诮,“鼠目寸光都不足以形容的愚蠢!” “什么热门学什么?什么挣钱干什么?绿卡移民,哪怕完全不懂这里面代表什么含义,也不妨碍许多人用欣羡的口吻说让一句‘哎,人家有本事,拿绿卡,移民了。’。那羡慕的口吻、憧憬的眼神,所能带来巨大的虚荣,足以弥补乏列可陈人生中的一切不如意。”林爹已经通过老三了解到赵铃在发哪门子神经病。 林爹道,“虚荣是一个中性词,我从不认为这是不好的品质。只要虚荣能带来人生的满足,那就没什么不好的。但前提是,这份儿虚荣你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 林爹不客气的质问,“你要来安排朵朵的人生,读计算机,绿卡,移民,然后再带你出去,以达到你移民的终极目的。最好朵朵再有不错的工作,能供养得起你在国外的生活。许多年后,你还可以住在国外带泳池的别墅里对子孙后代说一句,朵朵都是你培养的。没有你,就没有她的成功。恐怕这才是你的理想人生。” “那么你的付出是什么?朵朵一不合你心意,你就大哭大闹,宛如疯子一样的干涉她的专业,她的人生。因为你觉着没前程。你是谁?你是经济学家?国家政要?还是知名大学者?你由什么来判断,朵朵以后的人生没前程。” “你只是一所大学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行政工作人员,你的学历不过是大学本科,你没有做过任何专业学术研究,你只是凭着你那些道听途说产生的臆想就来给朵朵的人生做出终极判决!” “自己昏馈不明,还妄想做他人的指路明灯!” “简直贻笑大方!” 气死没(赵铃可能觉着自己非常能干...) 赵铃可能觉着自己非常能干, 所以坚持要见林爹,要跟林爹掰扯掰扯道理。 林晚照可是非常了解老头儿的,她就知道老头儿吃不了亏。这话说的, 比老三更带劲儿! 可不就是这个理么? 计算机的确是很好的专业,齐硕也是读的计算机,听说现在找工作,待遇也不错。但是,世上这么多专业,总不能人人都学计算机。百行百业, 不是只有计算机一个专业。 孩子不愿意学这个,换了个专业而已。 至于这么折腾么? 林爹自带刻薄属性,说话尖锐,若是平时,赵铃权衡一下, 也就忍了。但因着朵朵转专业,赵铃宁可婚姻解体,也绝不退步。 此时更是不惧林爹,赵铃道, “我昏馈不明?我好歹在大学工作,您又是什么?不过是个乡村的泥腿子教师!不过是个一辈子窝在乡下的小学校长!你又了解朵朵多少?朵朵的妈妈是我, 爸爸是刘杰,她并姓林!你有多少高瞻远瞩、真知灼见, 应该去指点你自己的女儿, 而不是越俎代庖,指点别人的女儿!” 林特与朵朵都有些震惊, 因为朵朵转学的事,赵铃当然极度不悦, 但是,说太姥爷泥腿子教师什么的,就有点过分了。 林爹双眸一眯,“哦,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形象啊。” 林爹认真反驳,“我的确是乡下教师,小学校长,但是,我得纠正你,现在一般管我们叫乡村教师,不是乡下教师。” “我们乡村教师腿还是很干净的,没什么泥。你这涉及职业歧视,现在国家还有数以百万的乡村教师,乡村孩子们的教育都要依靠他们,他们远没有城市老师的待遇好,但是在自己岗位发光发热,你不该歧视乡村教师。” “最后说到教育的问题,朵朵当然是你的女儿,事实上,也不是什么人都入我的眼。像你吧,我也是前几天晚照打电话,我才获知你的姓名。”林爹永远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我跟朵朵的关系,与她是不是你的女儿无关。就朵朵的性格,哪怕她不是我的重外孙女,如果能有一些接触,我也很喜欢开朗活泼有主见有追求的女孩子。如果是我的小朋友向我倾诉心事,需要我的一些意见,我一样会给她自己的意见。” “如果我的朋友做出决定,需要我的帮助,我当然会帮助她。这与她的父母是谁,没有任何关系,你当然可以抱怨,甚至痛恨我。你认为我越俎代庖做了什么事,事实上,你搞错了一件事,这是朵朵自己的决定。” “你完全没有意识到,朵朵是一个具备独立思维,自己力量的成年人。她已经有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你还试图在她的手脚绑上看不见的细丝线,试图掌控她的人生。” 林爹看着赵铃,犹如在看一个傻瓜,“你怎么可能成功?即便在孩子小时候,监护人也不过是有教导与引导的资格,你在孩子长大时,在她有不逊于你的智慧与力量时,妄想她做你的提线木偶,你怎么可能得手?” “世上有这样的提线木偶?”赵铃指着朵朵,“你问问朵朵,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她想吃什么我做什么?她喜欢的衣服玩具,我自己舍不得添上一件衣服也要给她买。从小到大,为她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血。她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赵铃哭的嗓音沙哑,眼睛生疼,“朵朵你自己说,你对得起妈妈吗?你这样,你对得起妈妈?” 朵朵心里也很难过,“难道就非得读计算机,以后拿绿卡移民,才算对得起妈妈,才算报答了妈您的付出。” 赵铃斩钉截铁,“对!” “你若一事无成,妈妈大半生的心血岂不全都白付出了!” 朵朵目瞪口呆。 林爹一声冷笑,转头问林晚照,“当初刘杰报中文专业,你是怎么同意的?” 林晚照说,“刘杰一直很喜欢中文,他想学,你和大哥都说想学就学,就学了。” 林爹问,“刘杰毕业后是怎么报答你的?” 林晚照一直觉着自己在教育孩子的过程是存在很多问题的,但若是赵铃这样的母亲,即便林晚照都觉着毛骨悚然。林晚照依旧是老派人有些笨拙的观念,“这要什么报答啊?孩子过得好就行了。” 林晚照看看刘杰,再看看赵铃,还有朵朵、小特,认真道,“当然,除了过的好,做人也要有道德。我不求你们大富大贵,日子过得去,别做坏事,平平安安的过个小日子,就行了。” 刘杰与朵朵眼中满是感动,林特也觉着姥姥就是这样善良,赵铃却是气的不轻,跟朵朵道,“这种小市民的日子有什么意思?你想想,朵朵,你自小就喜欢大品牌的东西,以后像你爸一月三五千,连个名牌包都买不了,这样的日子,你觉着有意思?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没志气?” 朵朵道,“妈,我爸是大学老师,本来就不是能发财的职业。那种名牌傍身的,不是富一代就是富N代。如果我爸想发财,根本不会选择老师做职业。我对自己的职业有规划,不管我以后买不买得起名牌包,我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你别总说为我付出多少,奶奶难道没为爸爸付出,我留学的钱还都是爷爷奶奶出的呢。奶奶也没说一定要我怎么着。奶奶说我要觉着好,喜欢读什么就读什么。现在本来就是多元化的社会,也不是只有计算机才能做职业。” 赵铃急,“你奶奶连书都没念过,她能有什么见识!” 刘杰啪的一拍茶几,“赵铃,注意你的言辞!” 朵朵吓的脸色一白,赵铃也觉言语有失,但话已出口,再难收回。她便硬着脖子,狠狠的瞪向刘杰。 林特原本只是坐在最边缘,她将自己气到颤抖的双手按在膝盖上,一副很冷静的模样对赵铃开口,“姥姥没能接受传统教育,是当年时代的原因。说到学识,有回见大舅妈打字,还是用拼音。姥姥学历不如你,打字也是五笔字根。说来舅妈只有朵朵一个孩子,姥姥养育大舅他们四个,我也没听姥姥抱怨过一句当年辛苦,更没要求谁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当年我打官司,是姥姥在支持我。朵朵读自己喜欢的专业,姥姥也很支持她。你无非是嫉妒姥姥,你嫉妒姥姥得到这么多人的尊重,为什么朵朵轻易的就跟姥姥站在一起,为什么你是朵朵最亲的人,朵朵却与你背道而驰?你肯定想不通吧。”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你们无非就是顺着她说,朵朵还小,她哪里知道什么好歹,就知道顺着她的心她就高兴,哪里知道什么是真的为她好。” 林特告诉赵铃,“不,是因为你没有姥姥的见识,你没有姥姥的开阔,你根本不懂如何体面的做一个长辈。你将自己的自私狭隘披上道德的外衣,用于控制朵朵,顺你便为孝,逆你便为不孝。你还用你与大舅的婚姻让朵朵愧疚,让她甚至以为是因为她的转学才让家庭产生这样巨大的矛盾,导致父母感情的失败。” “实际上,你早晚都会失败。你如果像你说的那么爱朵朵,你就得明白,是姥姥资助朵朵留学,你从老人这里得到巨额馈赠,但在你的内心深处,你不曾给长辈半分尊重!你嘲笑一位经历过时代苦难的老人,你丝毫没想过,你也不过是运气好。你觉着自己生在城里,你觉着自己上过大学,然后你就高高在上,看不起农村人,哪怕那个人是你丈夫的母亲。” “朵朵怎么可能会顺从你?你瞧不起的人是她的奶奶,是她真心尊敬的人。你不过是妄想控制朵朵的人生失败,恼羞成怒。” “其实,这只是个开始。慢慢你会发现,你永远不可能控制朵朵,而且,你的意见在她的生命中能起到的作用越发的微乎其微。不是因为她不重视你,而是因为你能力不足,你的见识早不能匹配她的眼界。她的生命中会有各种各样出众的人,那些人是她的朋友,她的伙伴,她非常亲密的人,她们能共享欢乐与秘密。她会有自己生活的重心,而那个重心不会是你。” “这不是她不爱你,是因为她与你,自始至终就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你像藤蔓一样可以攀援一生的,除了大舅,不会是朵朵。” “除非她愿意与你的后半生共同生活。” “你觉着,她愿意吗?” 林特用自己法律与心理学双学士的底蕴为赵铃剖析了她必败的原因,赵铃望向朵朵的那一瞬,朵朵用自己躲闪的眼神回答了赵铃的期冀。 赵铃憔悴的面庞一瞬间变的雪白,她张大嘴巴,猛然发出一声嚎啕,便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朵朵还是很急的去看自己的母亲,林特依旧坐在她边缘的位置,在赵铃倒下的那一瞬,林特脑中闪过一个很不善良的想法,不知道气死没? 分割(赵铃一时背过气除了所受...) 赵铃一时背过气, 除了所受打击过大,其实没什么大碍。 不过,林特被赵铃惹火, 言辞如刀,直接戳破赵铃所有幻想,杀人诛心,颇令林爹另眼相待,深觉这孩子学以致用,书没白读。 刘杰将赵铃送走, 朵朵不放心母亲也跟着一起去了。 家里恢复清静,林爹换杯红茶,摇头,“真是可恨也可悲。” 因为赵铃说姥姥没读过书没见识,林特正烦赵铃, 即便是太姥爷说的话,林特也不认同了。“可悲什么呀?大舅是大学教授,朵朵在国外留学,家产不说丰厚, 也比大多数人强,生活游刃有余。要她这样儿的都可悲, 不可悲的得什么样儿啊?太姥爷,您跟我姥姥似的, 就是太善良了。”林特半点都不觉着赵铃可悲, 就是可悲,也是自找的。就是姥姥太好, 才惯得大舅妈一身臭毛病!林特小时候跟秦老太住过胡同,不说旁人, 秦老太就是个很刁钻的性格。像大舅妈那样的人,遇到秦老太那样的婆婆,她就什么意见都没有了! 林爹跟林晚照说,“赵铃对你不敬重,小特可替你生气了。” 林晚照也没想到自家小特吧啦吧啦一通话就把赵铃说晕了,林晚照很看得开,拍拍林特的手,“我根本没把她说的放心上。” “那也不行。姥姥您放不放心上,也不能叫她敢随便说。” 看小特认真维护自己的模样,林晚照忍不住笑,孩子就是这样,一转眼就长大了。说到赵铃,林晚照摇头,“她呀,一辈子这个脾气,也不知是清高,还是不清高。” “清高什么呀。”林爹一针见血,“心里自卑,人且市侩。” 然后,林爹补了一句,“刘杰是真心有点清高的,我看他俩估计得离。” 对于长辈的事,林特不发表评论。林晚照如今早看开,“孩子们的事,咱们做长辈的就不干预了。” 林爹笑了笑,站起身,“来,今天太姥爷请客。”把刘杰的家务事抛脑后,带着祖孙俩吃好吃的去了。 林晚照什么好事都不忘大哥,“我叫大哥大嫂一声。” 林爹,“那你请客啊。”“不行,爸你说要请客的。反正三个也是吃,五个也是吃。”林晚照给大哥林晨阳打电话,叫上大哥大嫂,一起让老爹请吃大餐去了。 林特见姥姥的确是没把大舅妈赵铃的话放心上,也便一笑,不跟赵铃计较了。当然,林特也会记着这件事,一辈子不忘! 此时,躺在医院的赵铃也完全没把林晚照放在眼里。赵铃的痛苦是来源来多年良苦用心悉化泡影,不论刘杰还是朵朵,都不知她的苦心。 她是为了她自己么? 赵铃原本计划,朵朵留学后就在米国找工作,拿绿卡移民,他们在国内也算小有家产,不说能给朵朵帮上忙,起码不会是朵朵的负累。 何况,公公那里已经没钱,婆婆那里却是还有一大笔的。 待拿了最后一笔,连同他们的积蓄,一家子移民国外。将来,公婆的事,亦不需家中操心,一家人在国外过神仙日子,岂不美哉。 可如今这父女俩,一个清高的仿佛餐风饮露就能活,成天理想兴趣的。一个更是叫人忽悠傻了,放着大热的专业不读,转去学什么假大空的艺术类专业。 赵铃也被伤透了心,如今不听她的,以后再后悔,可是没后悔药吃的。 她最后劝了朵朵一次,朵朵反是有些埋怨母亲,觉着母亲对奶奶实在太不礼貌了。朵朵说,“我留学这么多钱,都是爷爷奶奶拿的,妈,您以后别说奶奶没念过书。奶奶当年要是有今天的条件,能不念书么?” 赵铃听的脑仁儿疼,说朵朵,“你知道什么,这原本就是分给咱家的!你二叔三叔大姑家各家一份儿,都是一样的!占便宜还是你大姑,白得了近百万的钱,林特出国还是你奶奶出钱!你说你奶奶多偏心!你是孙女,林特不过是外孙女!”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长环境,朵朵从小不说家境优渥,也吃喝不愁。何况,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朵朵道,“妈,那不也都是奶奶的钱么。” “你奶奶要真公正,就该每家一样。” “要你这么说,那家常还过得了日子?差不多就行了,要都盯着我奶奶的钱,那还有个头儿么?有本事自己挣,没本事,那也是我奶奶自己的。妈您这么想移民,国外父母子女的财产可是分的很清楚的,谁的就是谁的。”朵朵劝妈妈想开些。 赵铃一时间哪里想的开,反是说朵朵,“我现在就是把心挖出来,你也觉着自己是对的。等毕业后你知道学艺术跟学计算机的差距有多大了。再过十年,你就知道留在国外跟留在国内的区别了。” 见朵朵依旧不听话,赵铃满是灰心,“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朵朵继续留在国内也没什么用,父母感情至此,她在国外的课程也不能耽搁太久。林特就跟她一起回法国了。 临走前,朵朵很是在奶奶身边殷勤了两天,也跟奶奶说了很多贴心的话,让奶奶别跟她妈一般见识,她妈是晕头了。 朵朵也去看了爷爷,刘爱国见到大孙女也是很自豪的,跟同事介绍这是在国外留学的大孙女,学习特别好,特别有出息。 尤其林特也在,林特在国内时经常给姥爷送吃的,刘爱国的同事都认识林特。如今再见到朵朵,纷纷说老刘有福,看人家这孙女外孙女,都这么出挑。 很是满足了刘爱国的虚荣心。 两个孩子走后,关于离婚的事,刘杰是先跟母亲说的。 林晚照原本是想,这是刘杰的家务事,但刘杰跟她说,林晚照也就说出自己的意见,“要是以前,我肯定得拦着你。老辈人始终觉着,都结婚这些年了,还有孩子哪。朵朵也这么大了,这孩子又懂事。不过,这几年,我的思想也进步了。当初我跟你爸爸,要是凑合也能凑合。可我觉着,余生不想凑合,就分开了。老大,你不用考虑别的,你就考虑一件事,是在一起好,还是分开好。如果觉着分开比在一起好,那分开也没关系。如果还有感情,就要慎重。” “妈,我想好了。”刘杰说。 “真想好了?”林晚照道,“一个人,就得自己做饭,自己打扫,自己洗衣服、熨衣服,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多是一个人吃饭。” 刘杰点头,“妈,我都想好了。” 既然孩子这样说,林晚照接受刘杰的决定。不过,鉴于当年她离婚时林爹说过的话,林晚照问,“那你们的家庭财产打算怎么分割?” 刘杰道,“除了爸给的两套房,还有以前的老房子,剩下的两套新房都是按揭。赵铃的意思是平分。” 林晚照说,“你咨询过律师了么?说来除了那套老房子,你爸给的原是家里拆迁房,还有两套新房的钱,首付肯定也是用那95万里的钱款付的。” 刘杰低声道,“朵朵妈毕竟跟我结婚这些年,我也没让她过过太好的日子。听说她已经跟学校递了辞职申请,打算离婚后就出国。她应该挺急着用钱,就对半分吧。” 林晚照也没想到赵铃的出国执念这么深,她想了想,先说长子,“你也不用愧疚。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孩子大了,瞒着父母做决定很正常。当初我让你在学校一气把博士读下来,你不也直接硕士毕业留校,先结婚的么。赵铃啊,她是真的心比天高。让她出国去吧。让她去自己试试,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斤两!” 至于老大说家产对半分什么的,林晚照也不反对。这是老大的婚姻,老大自己有主意,就按老大自己的意思办。 不过,鉴于老大对财产分割并不擅长,林晚照平时要上课,且上了年纪,也没精力帮忙。林晚照跟老大商量,不如请个离婚律师,花些律师费,一切事务委托给律师,这样也不至影响老大教学。 老大接受了母亲的意见。 赵铃也是发了狠,其实娘家也觉着,就是孩子不懂事转了专业,虽然很可惜,但转不回来就转不回来呗,夫妻俩这些年了,实在犯不着离婚。 不过,刘杰赵铃这对平时瞧着颇是恩爱的夫妻,竟然没有半点转寰余地。 他们夫妻财产清晰,除了银行贷款,并无外债,分割起来很方便。有律师介入,还没等刘爱国投出反对票,财产分割就完成了。 赵铃急于变现,刘爱国给老大家的两套房本齐全无贷款的拆迁房归赵铃,另外按揭中的两套新房,还有在出租中有贷款的老房子归刘杰。 刘杰怕父亲着急,原本想离完婚再跟父亲说这事,但赵铃卖房子,栗子小区都是老街坊老乡亲,一打听为啥要卖房,才知道刘杰离婚了。刘爱军听说后,没有不跟二哥打听的,刘爱国啥都不知道,打儿子电话才晓得了。 刘爱国当时急的险些脑溢血,在电话里跟刘杰吼道,“那房子,是咱家拆迁的!凭什么给姓赵的!” 待刘爱国急吼吼的跑到林晚照那儿,说长子离婚家产被分割的事。林晚照反问他,“给老大钱的时候,你没给他们签协议么?没说那钱是给老大一个人的?不是夫妻共同财产。” 刘爱国目瞪口呆,“那,那会儿不是……” “那会儿不是光急着偷钱,就没顾得上么,对不对?”看着面前这个被晒的像个黑豆豉粒的小老头儿,林晚照没什么好话,“你自己没考虑在前,现在说这马后炮,有什么用!” 人生滋味(林晚照直接把刘爱国问的哑...) 林晚照直接把刘爱国问的哑口无言。 哑巴良久, 刘爱国擦擦额头急出的汗,说,“当初我那不是想, 一家子,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那现在你知道了,夫妻是能离婚的。”林晚照冷笑。 “哎,这不是说气话的时候。”刘爱国问林晚照,“你有没有法子,要不, 问问律师,看律师怎么说。那钱,那都是咱们老刘家的拆迁钱,跟老大媳妇有什么关系?她要不离,有她的。她离婚, 哪儿还能分她咱家家业?” 林晚照看刘爱国着急上火,想这老狗现在给老二挣钱还债,又怕他因着老大离婚被分财产的事急出病来。林晚照道,“你也想想, 朵朵妈跟老大结婚二十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不看这些年夫妻情分, 也得看朵朵面子,难道还能真一点儿不分她?” 林晚照叹息着倒杯凉茶递给刘爱国, 刘爱国渴的很, 一口气全都灌完了,“给也是给朵朵, 朵朵是咱老刘家的人。” “你这话不是堵气?”林晚照干脆把一壶凉茶推给他,“朵朵是以后的事, 老大的财产是要给朵朵继承的。现在是老大夫妻离婚,这么着,朵朵妈没少分,于情于理,咱们都不亏心。” 这些道理,刘爱国自己也能想明白,只是他这辈子不容易,为孩子,那是砸碎骨头油都舍得的。一辈子就是老来走了大运,拆迁分钱又分房,这些钱与钱,就是全给孩子,他都是愿意的。 但是,一想到老大离婚,被儿媳妇分走两套房,刘爱国就心疼的紧。 刘爱国想了想,“哎,朵朵妈这把年纪,估计也不好再嫁。就是再嫁,也生不了孩子。我估计着,以后还是咱们朵朵的。” 林晚照不禁想到自己与刘爱国离婚的事,大概刘爱国也是心中做过如此权衡盘算。林晚照懒得猜度刘爱国的心思,她反正听这话不顺耳,直接将脸一沉,对刘爱国道,“没事就走吧,我还有事。” 刘爱国还想再喝杯茶,脱口问,“你有什么事啊?” “我有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林晚照皱眉盯着刘爱国,刘爱国看林晚照搭拉着脸,只好再喝两杯凉茶,就起身走了。 反正刘爱国得到一个自己分析后的不错答案,回工厂的路上也算将心放回肚子里。 赵铃离婚后一边儿急着脱手两套房变现,一边儿联系米国的舅舅准备出国的事。先旅游签过去,再想办法安顿下来。她就不信,别人都能移民,她就移不了了! 说的对,这世上与期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以往多少岁月,为丈夫,为孩子,她做出了多少牺牲。 现在都觉着她偏执,没人领她的情。 正好,她也解脱了。以后的岁月,就让大家就瞧瞧,到底是她的抉择正确,还是那种不求上进的烂泥一样的安逸生活是正确的! 就是同朵朵的电话,赵铃也是这样说的,“你以为让你拿绿卡移民是妈妈没有这样的能力吗?以前我的精力都用在你,用在咱们这个家身上。现在不用了,你以为妈妈没理想吗?正好,你也大了,我也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了。” 朵朵左拦右劝也劝不住爸妈离婚,林特了解这件事后同朵朵道,“大舅妈不该这么急着辞掉工作,先请长假到国外看看。如果觉着不行,起码还有个退步。一下子把工作辞掉,可就没退路了。” “谁说不是。我妈对出国这件事,真是走火入魔了。”朵朵能有什么办法。 林特便劝她,“好在大舅妈手里有钱,短时间内生活应该没什么问题。她真要这么一心一意的出国,有这念头儿,说不定真能移民成功。国外的生活,见仁见智,不全是好也不全是不好,要是慢悠悠的过日子,其实也不错。” 朵朵也只好接受这个现实。 幸而她处在人生最绚烂的阶段,林特劝她,要是伤心难过就学习,每天满脑子都是学习的事,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包括伤心。 这是林特的经验之谈。 对于大舅大舅妈离婚这件事,虽然劝了朵朵许多话,其实林特内心不置可否,她并不似朵朵这样惋惜,反是认为大舅还算有些男子汉气概。不然就凭大舅妈对姥姥那种看不起的态度,大舅还能若无其是的继续婚姻,林特心里会很看不起大舅的。 林特更关心的是姥姥,每天固定打电话给姥姥,告诉姥姥朵朵的情况,不让姥姥担心。知道姥姥没有受大舅离婚的影响,也就放心了。 至于财产分割,大舅妈占便宜就叫大舅妈占去,反正咱家是仁至义尽了。若是什么都不分大舅妈,不说大舅妈那性子答不答应,在法律上也不可能。于人情也有些刻薄,倒不如就让她占些便宜,她就不信,凭大舅妈那样的人才,出国后能有什么出路! 林特挺小心眼儿的琢磨一回,就把这件事放开了。 家里老二老三刘凤女知道大哥大嫂离婚的事,老二原还想着等事情冷一冷,给大哥大嫂劝和一下,没想到俩人突然就离了。 这,这咋就离了啊! 老二哗啦哗啦的挥动着锅铲,鲜香的味道飘满整个房间。老二媳妇俐落的把煮好的手擀面从锅里捞出,转眼摆了三碗,老二哗哗哗浇头一放,午饭就得了。 “妈,您尝尝,我们摊子上最火爆的龙虾面。”老二媳妇把第一碗放婆婆跟前,哎,大伯子离婚,婆婆心里肯定不好受,这不过星期么。丈夫叫她一起过来,还带着食材,中午做饭给婆婆吃。 不过,她瞧着婆婆不像有事的。 林晚照瞧着鲜红火辣、汤汁浓香的小龙虾尾,笑着说,“这不小龙虾么,现在外头吃这么个不是很多。” “这种小龙虾便宜,其实也挺好吃,就是壳不好剥。刘纯说,不好剥有什么呀,咱们自己剥好了,做浇头拌面吃,卖的可好了。”老二媳妇把饭菜摆好,说到夜市生意眉开眼笑,“还有好几家学我们的,哎,不是我吹牛,刘纯的手艺,也不是寻常人能学会的。” 是的,虽然以前家里做饭的一直是老二媳妇,但刘纯手艺更好,应该说更有天分,什么吃食,刘纯一做就像模像样。 老二顺带把锅里泡上水,去洗手间洗把间出来,午餐就摆好了。老二说,“妈您尝尝。” 林晚照说,“闻着味儿就知道味儿错不了。”孩子们小时候,林晚照都是让他们学习,别的不用管。但老二时不时会帮着做做饭什么的,那时就很有架式。林晚照把面拌一拌,挑起来吃一口,的确,又鲜又香,还微微带着些辣,既好吃又开胃。 林晚照说,“真好吃,再辣点儿就好了。” 老二笑,“头一回给妈做,就放一个小辣椒,下回我再做辣些。” 上辈子的时候,林晚照常在电视里看到这种虾,不过,并没有吃过。那时,刘爱国常会撇着嘴很嫌弃的说,长臭水沟的东西,现在人真是条件好了,闲撑的,吃这东西! 再怎么撇嘴嫌弃,上辈子老两口其实谁都没吃过。 回忆一闪而过,林晚照觉着这虾挺好吃,味道的确不错。 老二看母亲食欲上佳,说到现在的工作,“师大食堂招厨师,工资挺高的,能开到五千,我想去试试。” 老二媳妇夹块猪耳朵正要入口,闻言先放下猪耳,“你怎么还没死心呢。现在夜市就挺忙,咱一忙就得十一二点,到家早的时候也得一点了。做电工赚的少,可白天轻松,你还能偷着歇一歇。厨师得一日三餐,虽然耽误不了夜市,早上就得去得早,食堂七点开饭,五点厨子就得去,你还能歇么?” 老二说,“多挣两千多哪。” 老二媳妇道,“宁可不挣这两千多,也不能把人累坏了。” 俩人吧吧吧的说几句,林晚照听明白来龙去脉,这回倒是赞同老二媳妇,同老二说,“赚钱也不急一时,有多挣这两千多,把身体累坏,到时两千多不一定够药钱,倒不如细水长流。不用急。我看你在餐饮上挺有天分,夜市虽然是小生意,一上手就挺顺。先干一年,攒些经验,以后自己干饭店试试。” “妈,我就是这样想,才想先进食堂看看。仙儿婶子的小吃店就特红火,我去过,别看店小,就凭那客流量,仙儿婶子一月可不少赚。”老二说出自己的计划,“毕竟咱没开过店,先体验一下。” 林晚照说,“仙儿那小吃店,你要想体验,我跟她说一声,你去干几天。” 老二说,“这好吗?毕竟是仙儿婶子人家赚钱的生意。” “你看这a市多少干餐饮的,你又不去她边儿上开店。你夜市生意也做得好,就当过去交流交流。”林晚照说,“我问问仙儿,她愿意你就去,不愿意就算了,也没事儿。” 老二笑,“妈,那行,您帮我跟仙儿婶子问问。我不要钱,我去了白干。” 待吃完饭,老二媳妇去沏茶,老二才提起大哥大嫂离婚的事,“我只听说大哥大嫂吵架,我想气头上不好退让,原说等过几天都消了气,给他们劝和劝和呢。” “哎,他们也都是成年人了。也没法儿不离,你大嫂一门心思要移民出国,你大哥不想移民,你说,这还怎么过?” 老二说,“我大嫂不早就想移民么,心心念念把朵朵送出去。” 老二媳妇端着洗好的水果过来,听到这话,“大嫂移民没什么,她在大学就是做行政,跟后勤差不多。大哥怎么移啊,大哥是教中文的,出国往哪儿教中文?” “这也是。”老二历经破产事件,人成熟稳重许多,拿个脆桃咔嚓掰两半,递给老妈一半,说,“出国倒是能赚钱,可要我说,还是国内好,虽然不如欧美发达,咱一家子离得近。不说旁的,妈您跟我爸都六十开外的人,咱家人多,我大哥出国,我们几个也照顾得过来。可谁能当得了谁?得多牵挂啊。” “就是。”老二媳妇说到出国,跟林晚照说,“妈,我有件事可愁死了。飞飞的对象,就是芳芳,出国读书去了,硕博一起。我的天哪,妈您说要以后飞飞出国可怎么着,我可舍不得啊,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得让儿子守着我。” 老二却是说,“不能拖孩子后腿。” 老二媳妇嘀咕,“什么拖后腿啊?你舍得啊,咱们飞飞,打下生就没离开过咱们。要是以后真出国,远隔十万八千里,一年半载的见不着一面儿,你不想?” “想归想,但也不能拖孩子后腿,连累孩子前程。”老二坚决的说,“这事看俩孩子的意思,孩子愿意怎么着怎么着。” 老二媳妇不乐意,她是想孩子守自己身边的。 林晚照看老二媳妇,以前觉着这媳妇就是一门心思的贪财贴补娘家,如今瞧着,老二媳妇不是没长处,起码敢把做母亲的私心说出来。 林晚照道,“你俩想的忒远了。对于高学历的人,出国留学是寻常事,不用一惊一乍。难道出国的就都留国外了?咱们朵朵、小特也都在国外,以后都是要回来的。芳芳这姑娘,我看是一等一的好姑娘,之前你们闹出这么大事,人家都没跟飞飞分手,你们想想,这是何等样的人品。不是我说,求神拜佛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对象。” “对对。”老二非常赞同母亲的话,老二媳妇也是认同的,她就是很担心芳芳把她儿子带出国。 林晚照道,“飞飞不是没主见的孩子,芳芳也是杰出的人才,他俩不比咱们智商高?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外,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这不是最重要的事。” 老二媳妇忍不住说,“那什么是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儿都好好过日子。一步一个脚印,你俩可得好好干,做什么工作不要紧,要紧得是,踏踏实实的。到时人家一说,公婆是做餐饮的,都是稳重人。这就能拿出手去。你俩别急功近利,再想什么邪招儿啊。” 老二笑,“妈,我还没吃够教训哪。” 老二媳妇也忙说,“不会不会,我现在就信奉银行最安全。” 老二星期六过来母亲这里,下午就回家准备夜市开张的东西了。第二天星期天,过去看老爹,他做吃食生意,家里吃的最不缺。 而且,毕竟以前做过小老板,老二还很会送些小东西替老爹笼络下同事。刘爱国见老二总算务了正,很欣慰自己一番苦心到底没有浪费。 哎,做父母,可不就得如此么。 刘爱国在夜深时,有些满足有些惬意的咂摸着这人生滋味。 为了谁(刘爱国剖析了一遍长子离婚...) 刘爱国剖析了一遍长子离婚后的财务归属, 得出长媳赵铃即便离婚,再有孩子的机率也不大。以后赵铃分走的那份财产依旧得归孙女朵朵所有,进而得到心里安慰。 但刘爱国也由此得出个教训, 那就是婚姻这个东西真的不太稳定,简直是随时都有解体的风险。 所以,刘爱国心里琢磨许久,琢磨出了一件事,他想让儿媳妇女婿们补签协议,他分给各家的房产, 那是给自己孩子的,不管儿媳妇还是女婿,都没有分享的权利。 其实,这跟以前林晚照让各家签的协议差不多,但那时都是给各家买房时的签的。后来刘爱国林晚照离婚, 刘爱国再给东西给钱,就没让签。 如今,他是想补签。 说干就干。 刘爱国先给闺女打电话。刘凤女颇是无语,老爸这不马后炮么, 当初给房的时候啥都不说,现在来说这个。刘凤女道, “我家倒没事,我让爱军签他就签, 二弟家已经没财产了, 大哥家已经分完了,您就是让三弟妹签呗。您怎么跟三弟妹说呢?” 刘爱国道, “我说什么,我不用跟老三媳妇说, 我跟老三说就行。” “那您就跟老三说去吧。” 刘凤女也根本没让丈夫签什么协议不协议的,先时没签,现在签,将心比心,搁她心里也好受不了。她跟齐志军都二十年的夫妻了,齐志军什么都为她考虑,她也得心疼心疼齐志军。 齐志军知道这事儿后哭笑不得,“岳父是叫大哥大嫂离婚的事弄的心疼的了。” “大哥是好性子,大嫂这人吧,哎,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朵朵哪,怎么说这些年的夫妻,也不能不分大嫂的。”刘凤女道,“随她去吧。看她以后还能找着大哥这样仁义的人不?大学教授,没不良嗜好,离婚也不跟她争,她说怎么分怎么分。让她试试去吧,看她还有没这样运道。” 刘凤女是闺女,闺女不计较,女婿跟岳父本就来往不多,齐志军又是难得一见的明白人,刘爱国提出这种得罪人的事,人家也没放心上。 刘爱国把他这主意跟老三一说,老三真是服了他爹,草草把老爹应付了。老三单独来老妈这里吐槽,“我爸真是事后诸葛亮,还跟我说哪,叫我媳妇补签协议。我真服我爸,他要给房之前说,有先前妈您打下的底下,我媳妇估计也不会不乐意。现下房都给我们这好几年了,又叫我媳妇签协议,这不明摆得罪人么。” “真不知我爸怎么想的。”老三无奈,“也不能大哥离婚,我们就都婚姻不稳定吧。我爸真能,还给我大姐打电话叫我姐夫补签协议哪。唉哟,我们这亲儿子亲闺女不放心上,这女婿、儿媳妇跟他可没血缘关系。” “我们待我爸自然是真心的,儿媳妇、女婿要是记了仇,你说我爸这日子还能痛快不?” 林晚照听到刘爱国干的这事也无语,但对老三的抱怨也觉有些刺耳,林晚照顺着老三的话,“给他些好看,叫他吃吃瘪,他就长教训了。” “唉哟,看我爸现在又黑又瘦的样儿,六十多岁还在工作,哪儿还能叫他老人家不痛快。”老三道,“以后就剩他给我们不痛快了。” 林晚照很会宽慰人,“看在他给你们弄钱分房的面子上,哪回觉着难受了,就想想钱,想想房,就能过去了。” 老三笑,“妈,您这不是讽刺我的吧?” “实事求是。”林晚照道,“哪儿就有样样都好的人。又体贴,又不给你们添麻烦,还大公无私把自己个儿分了,有这样人?” 老三说,“妈,不用爸把自己个儿分了,他就跟您这样,把自己过好,哪怕一分钱不分,我也乐意。” 林晚照道,“那你把房跟钱还给他。” 老三,“还就都还,要搁我一人还,我心里也不愿意。” “就是都还,你们肯定也不乐意。”林晚照看老三一眼,“世上没有不图回报的事,刘爱国那老狗对你们是真不图回报。他这事办的糊涂,可他并不傻,难道不知道这事得罪人?他是想着,哪怕把人得罪了,他也得替你们保住财产。有万一的可能性很少,但万一有呢,反正这是他给他孩子的,不是给儿媳妇,也不是给女婿的。宁拼着叫人说糊涂,他也得给你们折腾明白。” “你以为,他是为了谁?” 老三第一次被母亲说的脸上发烫,坐立难安,又说几句话,老三不好意思的走了。 刘杰(正直是林晚照的秉性生来...) 正直是林晚照的秉性, 生来如此。 但想到竟然为刘爱国说话,老三走后,林晚照又在肚子里暗骂了几百声老狗出气。 人事两难全。 刘爱国素有原则, 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足为奇。 只是儿女成家多年,人家夫妻自有情分。他急忙慌的折腾一顿,刘凤女老三把他糊弄过去,刘爱国也就太平了。 老三越发觉着母亲威严。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如老三,哪怕刘爱国一心一意为了子女, 老三依旧觉着父亲做事糊涂,缺少章法。倒是林晚照这手握财产不分,直抒胸臆把老三说的如坐针毡的,更得老三敬重。 对林晚照的话,老三也更愿意听从。 想想父亲虽则愚蠢, 到底是把一切身家都给他们分了。即便有什么不周全的,他们做儿女的也是担待。老三回去哄哄妻子,再拿阳阳做个比喻,将来阳阳大了结婚, 他们虽不是富户,也算略有家产, 等将家产给阳阳时,难保也要做些财产保全。 再者, 父亲怎么想, 那是老人了,他们夫妻是亲密无间的。 老三媳妇也就不计较了。 这些事, 老大老二都不知道。 俩人都忙。 老二是忙着挣钱,刘杰…… 嗯, 刘杰也是忙着挣钱。 刘杰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借钱度日的地步。 银行打电话提醒刘杰卡内余额不足,让他及时存钱保证能足够还贷。刘杰翻银行短信才发现凭他现在的工资,每月还贷且不够。 两处新房按揭就将将五千块,还有家属楼老房子是做了抵押的,当时为了给朵朵打留学的学费,做了的押贷款,这里还有一笔贷款每月要还。 刘杰先透支了信用卡还银行贷款,而后不得不重新开始计算现在的生活。 家属楼和另一套新房都是出租出去的,租期到明年,人家租户已经提前付过租金,所以,到明年租期以前,是没有租金收入的。 当初离婚时,赵铃需要现金,所以,家里现金多是给了赵铃。 刘杰算算账才觉着,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挣钱! 立刻打电话让钟点工不用再过来,从洗衣店拿回衣服后,刘杰决定从此自己洗衣,不再到洗衣店花钱。 节流之外,还需要开源。 刘杰最擅长的就是讲课,他需要联系兼职。 待到做兼职时,才发现,副教授与教授的底薪待遇直接就差着一截。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先兼职多赚钱还贷款是正事。 而且,朵朵虽然说现在能在国外独立,刘杰就这一个女儿,还是希望能补贴女儿一些。另外,以后朵朵毕业后结婚生子,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要负起责任。 还有每月给父母的赡养费。 这所有一切,都需要钱。 一时间,刘杰忙的见不到人影。 星期天晚上才有空到母亲那里说说话,林晚照问起刘杰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忙。刘杰习惯性的说,“挺好的。” 林晚照的视线落在刘杰有些发皱的衬衣领上。如果是年轻时的刘杰,是绝不会跟家里吐露生活中的不如意的,他自幼知道家里不容易,父母不容易,所以都是报喜不报忧。 现在人至中年,或者是林晚照近年的强势给了刘杰安全感,有些生活中的事,刘杰也愿意说给母亲知道。 注意到母亲的视线,刘杰自己抚了抚,衬衣依旧翘着角,刘杰无奈,“当时烫的时候挺平,穿的时候就不是很平了,穿一天就皱了。” 林晚照说,“这熨的时候得多熨两遍。” 说到家务事话题,刘杰不怎么娴熟,“以前觉着家务不难,自己做的时候就怎么都做不好。” 林晚照没说你拿过来我给你熨的话,倒是说,“明儿晚上你事没?” 刘杰一时没明白母亲的意思,“没什么事。” “把衣服拿过来,我教你熨。” 刘杰无奈,“妈,我这么大人,一个熨衣服……” “熨衣服怎么了,什么事也一样,不会就得学。”林晚照对自己对子女的教育做过反思,认为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缺少了劳动教育。现在刘杰这样,林晚照不是装看不见的性格,但她不会替刘杰大包大揽。 刘杰没有把衣服送到洗衣店,说明经济上已经不宽裕,但只要刘杰能撑得住,林晚照不会给他金钱上的援助。 其他的,能教的教。 第二天,刘杰拎了一提包衣服过来,林晚照教他衣服怎么熨,领口,袖口,大身,还有西裤一定要熨出裤线。 衣服熨好挂起来,待全熨好,刘杰出满身细汗。 林晚照点头,“多熨几次就熟练了。” 慢慢的,林晚照知道刘杰在外兼职一些民办大学的课程。中秋时,刘杰有些礼物走动,问到母亲这里。 林晚照平时很注重节日,什么节都过,过节要吃的东西,林晚照从来不凑合。她知道全a市最好吃的月饼在哪里,中秋节,礼物也无非是月饼水果一类。 帮刘杰准备好,林晚照就去看林爹了。 鉴于林爹的口味儿,林晚照买的市面儿上新出的冰淇淋月饼。 林爹对冰淇淋月饼倒是很喜欢,难得夸林晚照会买东西。外面是奶油巧克力皮的,里面是冰冰凉的冰淇淋,反正林晚照吃着,跟外头卖的巧克力冰淇淋挺像。 赵阿姨有老干部茶话会参加,林爹自己在家。林晚照就问林爹,要不要回家过节。 林爹咬口月饼,奇怪,“这就是我家啊。” 林晚照无语,“我是说你要不要回去跟我们一起过节。” 林爹用个小汤匙舀里面的冰淇淋馅儿,“我就是回去也是跟你大哥一起过,也不跟你一起过。你不跟刘杰他们一起过吗?” 林晚照想,我就多余问他。 林晚照掰开个五仁月饼递给林爹,让林爹尝尝,这是林晚照自己烤的。 林爹闻了闻,“闻着味道一般。” 林晚照,“这个尝才能尝出来,闻能闻出什么。你没看我博客,下面留言点赞的人可多了,都说我这月饼烤的好。” 林爹笑着接来咬一口,评价,“照片拍的比吃着味儿好。”一撂,不吃了。 林晚照说林爹,“真没眼光。跟看我博客的人差不多,我把我画的画传上去,都没几个人点赞评论。我把做的饭传上去,底下留言的可多了。”还都夸她会做饭。 林爹糊弄林晚照,“这说明你做饭比画画有天赋。” “有什么天赋啊,做饭做五十多年了,熟能生巧,只要不太笨,谁还不会做饭。我画画才画几年。”林晚照对画画也很有信心,她喜欢画画,每天都要画几笔。 赵阿姨不在,林晚照就陪林爹吃的午饭。 林爹跟赵阿姨过二人世界,完全没有要打扰儿女的意思。林晚照也就不跟大哥家一起过了,她开始准备自己的中秋节。 虽然现在年轻人不太注重中秋,林晚照是很重视的,她烤的月饼,林爹说味道一般,反正林晚照觉着挺好吃。 她还买了月饼盒子,每个亲友馈赠一盒。一盒六块,两块五仁,两块芝麻,两块枣泥豆沙馅。 不多,用料实诚,而且没有防腐剂。 刘凤女提前买了中秋礼物给老妈送过来,说到中秋节,刘凤女说,“我让我爸提前调了班,到那天正好我爸休息,接我爸回家吃团圆饭。” 林晚照点点头,刘凤女还想着刘爱国就行,那老狗一辈子就是为这几个孩子活的。 老二夫妻得出夜市,没休息时间。刘飞来给奶奶送水果,说到中秋做促销的事,线上线下都得忙。林晚照才知道刘飞在网上也开了店,线下的店是老板的,线上的店是自己的。林晚照想了想,“哦,这就是人们说的网店啊。” 刘飞笑,“奶奶,您还知道网店啊。” 林晚照这辈子忙着上学,还真没留意这个。上辈子她是知道的,后来网上买东西特寻常,但林晚照一次都没买过。她不懂,也不会。 听说刘飞在网上开店,林晚照说,“这不错,以后人们肯定也都是网上买东西。”问刘飞,“生意怎么样?顾不顾得过来?” 刘飞说,“我换了个两居的房子,一间办工,请了个客服,还有我大姨家的表弟。开始生意一般,渐渐起来了。” 刘飞说的简单,他最开始做的不是网店,他是给人网上刷单赚外快。后来瞧着网上生意不错,索性自己也开了个店,卖些电子产品。 林晚照说,“等做完促销跟你爸妈一起吃顿饭,吃块月饼,也给他俩鼓鼓劲儿。” 刘飞虽然忙,也知道父母近况。一家三口齐心挣钱,债务还的快慢且放一边,起码心气儿都起来了。刘飞笑,“好。奶奶,我记得了。” 老二虽然忙,也没忘了中秋节。老二其实为人细心,他每个星期都会过来一趟,还从林晚照这里吃过林晚照自己烤的月饼,就没买月饼,而是进货时买了一箱不错的海鲜送过来。 以前的林晚照常说自己都有,不用孩子们送。 如今她早不再说这样的话,孩子要送,就是孩子自己的心意。不要轻拂孩子的心意,因为即使是出于心疼孩子的心理,你拒绝的次数多了,孩子会认为你真的不需要。 知道父亲在大姐家过节,老二也原样海鲜送了一箱,省得姐姐、姐夫买了。 老三除了送中秋礼,想着兄姐都忙,干脆拖家带口过来陪母亲过中秋。林晚照算算年头,今年的确是陪她过节的日子。 林晚照原想自己过节,既然老三一家过来,索性也把老大叫过来,一起过的节。 老三一见到大哥就觉着,大哥真是中年不幸,大嫂固然心机深,人也讨厌,可这人一不在了,大哥生活难免诸多不便。 老三想着,要不要给大哥介绍个女朋友什么的。 今夜无云,深蓝穹顶一轮圆月映照大地。即便灯火通明的不夜都市,等闲看不到星辰,赏月却是无虞的。 大家用过晚饭,在露台摆一桌水果月饼,一家人围坐赏月说话。 老三老大的月饼都是单位发的,都是好月饼,林晚照怀疑两家是在同一家月饼店订的,同一品牌,礼盒都差不离。 大家尝一尝,都说还是老妈烤的好吃。 林晚照说,“起码五仁儿的是我烤的好。”五仁月饼是林晚照的最爱,这几年名声却不大好,其实林晚照自己吃也觉着不好吃。但自己做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自己做的五仁可香了。 阳阳不爱吃月饼,这孩子口味儿不似爸妈,老三跟妻子都是那种有点小资情调的人,平时还喜欢在家里煮个手磨咖啡啥的。阳阳的最爱是水果罐头,就是超市那种最平常的糖水桔子罐头,吃的可香了。 老三每次看到他儿子吃罐头就发愁,觉着满满都是防腐剂,吃了对孩子没好处。林晚照给阳阳煮的,用酸桔子和冰糖一起煮,煮到酸桔子浸入甜滋味儿,糖水很甜,配着桔子瓣儿的酸,阳阳很喜欢。 老三说起阳阳刚上一年级的不适应,作业明显比幼儿园时增加,好在阳阳还算好的。老三说,“一年级的课程幼儿园时就学过了,班里也有没学的,成绩就明显跟不上。” 老大说,“这就是差距。按道理幼儿园不应该学一年级的课程,可有条件的都学,再有,就是学校不学,许多家长人家自己就教。不只教小学课程,朵朵上小学以前,唐诗都会背五十几首了。” 老三深以为然,“现在幼儿辅导班收费特别高,有名的辅导学校,真是赚。” 老三媳妇跟老大请教,“大哥,你说我们要不要给阳阳也报个辅导班。” 林晚照看正在舀着糖水桔子吃的阳阳,老大说,“辅导班是看孩子有哪里不足,或者是想培养哪个科目的特长,再去报。别盲目的报,等阳阳再大些,或者看阳阳的兴趣。许多孩子辅导班报的太早,太累,反而会摧毁孩子的兴趣。” 林晚照也说,“你们别太紧张。孩子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许多孩子,上学时挺好,大学毕业就不学习了,一辈子就是大学学的那点东西。有些孩子,上学时一般,人家每天都学每天都学,可能比那顶聪明的学得慢,但后面是慢慢变好的。我看阳阳不笨,想办法培养阳阳的学习习惯,比报补习班有用。别让孩子做填鸭,得让孩子自己去学。” 林晚照以前的教育思维是,只管让孩子专心学习。现在随着她读书的增加,教育理念得到飞速进步,说话也越发有逻辑。 看着月亮升起,话题又转移到以前小时候过中秋的时光,那时候还很穷,但中秋时家里也会竭尽全力张罗一桌最丰盛的吃食。 很多年,因为大哥小弟都不在家,林晚照都是携家带口回娘家一起过中秋。 老大说,“姥爷口琴吹的最好。” 老三笑,“每年吃过晚饭,还会煮一大锅花生,让咱们背月亮的诗,背一句,就给一颗花生。每次都是二哥背的最少。” 老大道,“老二理科好,文科不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数学物理一看就明白,定理公式过目不忘,诗词一背就忘,背会了也忘。我经常见他中秋从早上就嘀嘀咕咕的背月亮诗,这节目自小玩儿到大,每年都是他背的最少。” 想到旧事,林晚照也不禁露出微笑,林爹颇多古怪规矩。因为中秋大哥小弟都在城里,林爹也不强求儿子们回来,但人不到,礼得到,非但有礼,还得给钱。 八十年代初,林家的日子就很好过了,中秋宴一向丰盛,鸡鱼肘肉,那都得齐全。所以,大家美美的吃一顿,晚上还能吃一回水果月饼。 七十年代的时候,相对就比较困难。 鸡鱼肘肉四样里,往往只有一两样。旁的没有,林爹就会让林晚照用盐、大料,煮一大锅的盐水花生。 大人每人一碗,剩下的还能有一小盆。 这一小盆给孩子们吃,但有规定,背一句月亮诗就给一颗。 像老大这种自小语文好的孩子,哪怕在那个年代基本没什么书可读,但林爹自幼接受的是传统私塾教育,学校里没有,林爹自己能教。老大的诗词基础,多赖林爹那时熏陶。 林爹也不只教老大,还有林辰林珍他们,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就一起教了。 所有孩子,老二语文最差。 所以,每年中秋的煮花生,老二总是分的最少。老二嘴又馋,喜欢吃,每次气的要命,时常嘀咕姥爷偏心,干嘛每年都要背诗啊,怎么不考加减乘除?要是考加减乘除,他一准儿能得最多最多的花生。 待夜渐深,阳阳先困了,老三媳妇带着阳阳去洗澡睡觉。林晚照也去睡了。剩下兄弟俩说话,老三悄悄问大哥手头是否宽裕,“我想,朵朵妈急着出国,肯定是想多要现金的。大哥你手里都是按揭的房子,现金要是给了朵朵妈,你还贷怎么着呢。” 老三做人做事有自己原则,像老二那样的,老三一分钱不借给他,借了也是打水漂。大哥不一样,大哥工作稳定,是因为家庭发生变故,一时手紧。 老大现在做着兼职,倒也能支撑。 以往都是他关心弟弟,还是第一次,弟弟也开始关心他了。老大心里既有些隐隐的惭愧,感觉自己大哥做的不大好,可也有淡淡欣慰,弟弟心里记挂着他呢。老大说,“刚开始我也懵了,以前这些事都是朵朵妈管,说真的,以前我就是工资卡给她,每月按揭多少我都不知道。自己乍一管,手忙脚乱。现在都顺过来了,我在外头做两份兼职,每月还能攒下些。” 老三说,“大哥你也别太累。” “还能支撑。”老大幽默的说,其实他也想过,要不要把那套家属楼的老房子出手?可想想,明年房租到期后,如果租户续租,新的租金就可以抵消两套新房按揭的钱,另外那套老房的抵押贷款,老大用自己的工资就付付有余了。等以后朵朵回国,房子不论是自己住,还是朵朵要做事业,立刻就能把房子拿去抵押得到一笔现金做启动资金。 所以老大宁可出去打兼职,也没想过要卖房。 老大把这些想法跟老三说了说,老三点头,“的确,别卖房,这几年房价一直是上涨的。以后朵朵结婚,给她陪嫁一套新房,这年头,闺女陪嫁多少钱,都不如陪嫁房实惠。进可攻退可守,平时还可以拿来收租。” 老大深以为然。 一想到朵朵,老大就充满斗志。 于是,除了熨衣服,收拾家务外,老大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饭菜做法。 毕竟,食堂再方便,也不能一天三顿吃食堂啊。 而且,老大也重新回到家属楼,自己租了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将现在住的一百三十平的四室一厅租了出去。 一来租金差价就高达一千五,一千五看着不多,足够老大一月开销。二来,搬到小房子,打扫就节约无数时间,老大还能更专注在工作上。 当然,老房子会出现各种问题,换灯炮、通下水道这些事老大早就能干,不过也接着点亮修门、修锁、修橱柜、以及除虫、除蟑螂、除味儿各种技能。 因为不自己干就得花钱。 人生就是这样,只要活着,就要继续向前。 刘杰的个性敏感却又坚忍,学文学的人都会敏感,不然不能与文字共情。坚忍也是文人的一大特征,更是刘爱国所具备的品质,不论是先前遗传还是后天塑造,刘杰磕磕绊绊度过了这段岁月。 他现在脸皮厚了不少,起码除虫、除蟑螂、除味儿的事,都是请教的老妈。另外修理这些事,以前也没干过,网上查一查,然后自己琢磨琢磨就能干。 会了,就不觉如何了。 有时,刘杰都觉着自己进步神速。但,他还是赶不上自己老妈林晚照。 因为,老妈要出书了! 学会了(这事其实是凑巧林晚照自...) 这事其实是凑巧。 林晚照自己也没想到。 完全受益于伟大的网络时代。 林晚照不经常写博客么。 她最早是看林特写博客, 林爹也在写,林晚照也就开始写了。林晚照的博客开始浏览量一般,都是自家人去看。 但后来林特的博客爆火, 因为林特经常跟姥姥互动,俩人互相留言吹捧,甭提多腻歪了。林晚照的博客的浏览量就开始上升,林晚照多是写一些自己的生活随笔。她在老年大学的课程,她画的画,还有就是她偶尔出去旅行, 她做的饭。 林晚照论文笔不如林特,论风趣不及林爹,但她有一个好处,她认真。 读者留言她都是一条一条的看,有些读者的问题, 林晚照回答的都很详细。有很多人都既羡慕又佩服她的生活,羡慕她六十几岁还能自己开车旅行,羡慕她懂电脑,会在网上聊天, 写博客,穿衣服也有品味。 衣服什么的, 她是跟林爹学的。 因为以前都是陪林爹买衣服,林晚照也养成换季添置新衣的习惯, 不一定会添置很多, 但总会添置几件。 林晚照的确文采平常,但她每个月看时尚杂志, 见多识广,时间久, 自己也就能说上几句。 林晚照发现,很多人,很多年轻人都不是很自信。 林晚照就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学车时心里也是战战兢兢,第一次听课有一半是听不懂的,回家自己看出,还要大哥给她补习。 还有陈桃花儿、翠丹妈、仙儿学车的经历,她们这几个人,最年轻的是翠丹妈,也四十几岁了。 林晚照写了很多学车时的事情,包括儿子初时的不赞同与担忧,老年人学车的注意事项,还有中老年女性学车时容易受到的阻挠,包括她买车后还有老二想拿破桑塔纳换她的奥迪,怕她撞车。而实际情况是,她开车后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通事故。 林晚照胜在真情实感。 这是林晚照第一篇小爆的博客。 从此,林晚照就时常分享自己的生活。 她还写自己学电脑,第一步是学背键盘,但那时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还不认识,就得从背英文字母开始。 还有上老年大学,如何选课程。 有些课程上一个季度觉着没兴趣,第二个季度就不学了,然后可以选其他的。 时间久了,林晚照就成了网上的励志奶奶。 尤其在这个叫嚣着学历无用的nc遍网走的年代,林晚照还是一股鼓励大家终身学习的清流。 林晚照还喜欢做菜,她做什么都认真。写自己的经历认真,做菜也是一点儿不藏私的把过程写下来。 照片还拍的不错,关键,林晚照会些调图技巧,上传的图片看着就很有食欲。 论文化底蕴,林晚照当然一般,但她有几十年的生活,每道菜都能写出一点故事。 林晚照的博客就慢慢的火了起来。 网络时代的变现速度是惊人的,有出版社联系林晚照。林晚照初时还不敢信,仔细看了看,这出版社好像就是出版林特博客的出版社。 林晚照还请大哥帮她看看,是不是骗子。 是不是骗子,出版社就在a市。 林晚照总觉着晕乎乎的,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直待签完合约,都觉着有些不真实。她一个老农民,没有正式上过学的人,也可以出书么? 出书啊,多么神圣的事。 哎,她的书感觉不是很神圣。 因为她书里的内容就是她博客的节选,有林晚照的一些人生感悟,还有林晚照的家常菜。林晚照觉着挺家常的。 但她有点小虚荣,她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因为这简直太神圣了。 林晚照为此还专门写了一篇博客,说自己的不敢置信,说自己的忐忑,一夜无眠。许久没动静的林特博客专门写一篇博客鼓励姥姥,林特那文笔,从姥姥年轻时的辛劳,写到姥姥的自强不息,虽然姥姥没有正式入过学,但姥姥将四个孩子培养出了一个博士一个硕士一个大专一个中专,就是她,也是姥姥培养的。 姥姥虽然没有正式入学,这些年一直没有停止过阅读,读过诗词著作,当然,这是大舅写的书。但姥姥可以背诵《春江花月夜》的全文,可以读红楼,家里的每一本书都会爱惜的包上书皮,家里的孩子都在念书,就是受姥姥的感染。 没有学历,不一定没有文化。 而学习,是终身都可以做的事。 林特那写的,感人至深。 林特跟姥姥视频的时候,还格外鼓励姥姥了许久,让姥姥只管大大方方的出版,因为再优美的文笔也不如真情实感动人。 出版社干脆趁这热度做了波预售。 林爹也不比林特逊色,更是将林晚照从小到大的历程回忆了一遍,把个慈父心肠写的,林晚照觉着林爹写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打电话跟林爹说时,林爹不以为然,“网上就得这么写。不然写啥,写你许多年都对我不大好么?” “那是我对你不好么?你怎么不自己反省反省。” “反省什么?你是受封建荼毒太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世间有儒家规定的繁文缛节,就有庄子的鼓盆而歌。”林爹道,“晚照,除了法律明确禁止。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而不是用自己的标准要求所有人。” 林晚照说,“你是所有人么?你是我爸。” 林爹再如何辩才一流也对林晚照的固执没办法,只得说,“你看,你跟我的境界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林晚照心说,屁个差距,不就没心没肺么。 林晚照对于林爹某些行为依旧不屑,林爹反正我行我素,俩人只能求同存异。 总之,对于出版这件事,林晚照非常荣幸,她甚至觉着,能有这一遭,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倒是老大受老妈影响,现在传统出版不大容易,老大干脆有空也把自己的一些心得写在网上。 每个人都或间接或直接或随波逐流的进入到一个新的时代。 在这个新年,林晚照办好网络支付,在刘飞的网店下了一个定单,接到快递的时候,林晚照特意在这天的日记本上郑重的写下一句: 网购是真的很方便。 的确很方便。上辈子听无数人提及、在电视上看到无数次,却始终没人教,她也始终没敢迈出学的那一步的东西,这辈子学会了。 时代(自从开始网购后林晚照时...) 自从开始网购后, 林晚照时常从网上买东西送亲友,她对快递也慢慢熟悉起来。以前送东西,因为都在A市, 林晚照都是自己开车送。现在不一样了,她开始走快递。 陈桃花儿正收拾早饭餐桌,就听到门铃响,陈桃花儿端着盘子碗往厨房去,顺带喊一嗓子,“爱军儿, 看看谁。” 刘爱军过去开门,见是小区里也算常见的快递小伙儿,快递小伙儿也认识刘爱军,说,“刘书记, 陈桃花是住这儿吧,她的快递。” 刘爱军说,“给我吧。” “麻烦您儿在这儿签名。” 刘爱军替陈桃花儿签了名,关上门后问陈桃花儿, “你的快递。” 陈桃花把盘子碗往水槽一放,拧开水笼头先用水泡上, 过去看快递。 “这是二嫂寄给我的。” “什么东西啊?” “听歌的,MP3, 知道不?”陈桃花儿关上水笼头, 拿着快件边拆边说,“二嫂真是有本事, 这是从网上买的。” 刘爱军瞅一眼,快递袋用剪刀刷刷两下剪开, 里而是个巴掌大的小包装盒,打开来,是个米奇头样的红色MP3,挺小巧的,还带着红色系绳,陈桃花儿拿出里而配的耳机,数据线,找出老花镜坐沙发上看说明。 刘爱军凑过去,“网上还能买东西啊。我倒是看咱们小区有年轻人从网上买,二嫂也会啊。” “当然会了。我们打电话,二嫂说网上东西可便宜了。这不我爱听戏么,电视上戏曲频道也不总放河北梆子。这网上还能下载戏曲,就能传到这P3里头去。二嫂早就有P3,出门常听。我听过几回,可方便了。” 刘爱军说,“这P3得好几百吧。”新式玩意儿都贵。 “没,才八十多,八十六,包邮。” “这么便宜?”刘爱军拿起来看了看。“网上东西便宜。” 陈桃花儿看过说明,就拿回自己的米奇MP3,插上耳机放里而存储的几首音乐,看看音质如何。 陈桃花儿看刘爱军眼巴巴瞅着,也不给他听。等听完一首,她先给林晚照打个电话,说收到东西了,听着挺好。 挂断电话后,陈桃花儿也不刷碗了,穿上外套就要出门。刘爱军叫住她,“你往哪儿去?” “我去仙儿家,她家有电脑,叫她有空给我下几段河北梆子。”陈桃花儿跟丈夫说,“上回我说买电脑,你说那东西没用净是费钱。我跟你说,我也得买一台自己学。仙儿都能学会,我就学不会了!下个歌都得叫仙儿帮忙,这要自己会,自己就能下。” 陈桃花儿嘀咕一顿,换上自己新买的皮靴,哒哒哒出门下载戏曲去了。 剩刘爱军自己在家嘀咕一句,“这老婆子,哼!”自己捡起那MP3的包装盒,翻来覆去看好几遍,哼,这种高级东西,又不贵,怎么只买一个!难道他不喜欢听河北梆子么?他也喜欢听啊! 陈桃花儿找仙儿下载戏曲,仙儿见着这MP3,也觉着小巧漂亮又不贵,打电话问晚照姐这在网上怎么买。 她家也有网,她也想在网上买。 林晚照在电话里告诉仙儿怎么在网上安装网上支付,如何关连银行卡。仙儿记下过程,当晚就都安好了。 跟林晚照问在哪个网店买的MP3,仙儿也下单买了一个。 仙儿买的时候,中意在身边,中意说,“也给我买一个。” 仙儿也就给他买了一个。 经过仙儿离家出走去做保姆一事,中意独居一年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什么都听仙儿的,家里的财政大权更是在仙儿手上。 仙儿的俩闺女都在小区买房搬了过来,照顾生意方便。 仙儿是有心胸的人,她的棋牌室、小吃店生意都很好,小吃店现在搬到了街对而,是仙儿自己买的店而,重新装修的,风格低调干净,并不富丽堂皇,菜品依旧实惠,价格也没涨。 俩闺女,一个帮她管着棋牌室,一个帮她管着小吃店。 仙儿说了,你们学一学,以后自己做生意。 俩媳妇闹过几回,说婆婆偏心闺女,仙儿已经立了遗嘱,反正她宁可把身后钱全都捐了也没有儿子媳妇的一分。仙儿还跟俩儿子撂下狠话,别以为缩着脖子叫媳妇闹就没事了,什么东西! 闹得厉害的时候,仙儿还动过菜刀。中意原本是两头做好人,这才坐不住了,揪着俩儿子的脖领子,一人给了俩嘴巴。 这才太平了。 从此仙儿不跟儿子媳妇来往,中意还能看看孙子,她是孙子也不看。有钱先买铺而儿,觉着全是租的,晚照姐的铺子没事,这是自己人。别人的铺子,用着总不是很安心。 说来这人也奇异,仙儿买了街对而的铺子后,俩儿子还请了舅家过来说和,说知道错了。 还买了不少礼物送给爸妈。 仙儿依旧爱搭不理,俩儿子儿媳妇就常过来,说话和气孝顺,跟之前简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陈桃花儿开车到林晚照那里,说到仙儿家的事也是笑,“现在她可了不得,她儿媳妇也不敢在外头派她的不是了。儿子现在张口我妈,闭口我妈的。中意现在可得意了,你不知道,成天穿的跟电视上的老华侨似的,衬衣雪白,比爱军还的派头,在咱小区溜达。” 林晚照听的直笑,陈桃花儿把买MP3的钱给二嫂,林晚照也没跟她客气,一码归一码,交情好是交情好,买东西是买东西。 陈桃花儿给了林晚照一百九十二,让林晚照再帮她买一个,“我那个被爱军拿去听了,一听就不给我了,你说气不气人。” 陈桃花儿说,“我跟爱军说了,我也得买台电脑,学学上网,学学网上买东西。” “网上不只能买东西,还能转账。”林晚照说。 “唉哟,这么方便。” “当然了。” 林晚照说起网的方便,憋着没把自己要出书的事告诉陈桃花儿,毕竟书还没出,等真出了再说比较稳当。 这也是林晚照的个性了。 “二嫂,你说我买台式的还是手提?”陈桃花儿越发笃定要买电脑的事。 林晚照说,“当然是手提了,手提电脑哪里都能用,一拿就走也方便。台式只能在家里用,有些笨重。” 既然要买,那就买个好的。 陈桃花儿不只自己买,她还叫着翠丹妈一起,陈桃花儿用林晚照的论调跟翠丹妈讲,“二嫂说的对,咱们得跟紧了社会潮流。前几年电脑还跟个稀罕物似的,你看这几年,年轻人都用电脑。你家翠丹一上大学你就给她买了,我家孙子孙女没有不会的,每回来我家就抱怨家里没网,没意思。” “我在二嫂那儿见过电脑,听戏看电视剧看电影可方便了,不用花钱,愿意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听说二嫂还在网上买,”想了会儿,陈桃花儿说,“写日记来着,不用买本子,免费写。” “我想好了,不能叫社会落下。仙儿也买了,说是为了做账,你看她用的多溜啊,打字都啪啦啪啦的,还会下载戏曲,现在仙儿也会网上买东西了。咱们也得学,开车我都学得会,我就不信学不会上网。” 翠丹妈叫三婶一鼓动,她本就年轻,爱追个时兴。 而且,翠丹妈家里就一个翠丹,给翠丹的房是早置办下的,现在丈夫跟着大伟做装修,翠丹妈平时在家也没什么事,手头儿且宽裕,叫三婶这么一说,俩人就把买电脑的事定下来了。 俩人也没急着直接去买,打电话给林晚照,问林晚照电脑是什么品牌。 林晚照告诉俩人,陈桃花儿又问电脑在哪儿买。 林晚照从网上查到品牌店的地址,陈桃花儿说,“二嫂,你要有空,跟我们一起去买吧。头一回买这大件东西,还有些心里没底。” 林晚照很高兴便答应了。 俩人有钱,直接带着银行卡去买就行。林晚照问过价格,又问保修几年,看过出厂日期,电脑型号,再问给多少赠品,除了给的赠品,还硬是一家多要了一对小音响。 还有安装网线之类的事,也是林晚照教给她俩的,一个电话过去,电信直接上门来装。 至于怎么上网,电信都给连好,直接上就行。 林晚照现在对上网很有经验,把网页大全给她们设定为首页,放入收藏夹,一人送一本《新手如何上网》的初级上网书。 网上支付是林晚照电话里,为防俩人忘记,还一人打印了一份教程快递了过去。 中老年学电脑的困难在于,中老年大部分是不懂英文的,二十六个字母哪怕学过,多年不用也早忘光了。 拼音也忘光了。 这个没办法,就得一个一个认,一个一个学。 网络上的光怪陆离与缤纷多彩足以令初级上网者克服这个困难。陈桃花儿还常因为上网的事跟刘爱军生气,晚上俩人都想上网,她常常抢不过刘爱军。 陈桃花打电话跟林晚照抱怨,林晚照笑,“再买一台电脑不就行了。” 陈桃花惊,“再买台电脑!”直觉反对,“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首先,经济不是问题。其次,电脑也不是非常贵,手提电脑也就是一万块。这次可以买个台式机,换个大屏,你不是喜欢看电视剧么,大屏看剧更爽。这样一人一台就不会拌嘴了。“ 给林晚照这样一说,陈桃花儿也觉着,的确没什么不行的。她就是说,“咱们一个村儿,也没哪家有两台电脑的。” 林晚照笑,“没有,是他们不会,舍不得买。咱们家买两台没问题,而且,是都要用的,买来也不是浪费,怎么就不能买了?” 陈桃花儿一想,也是这个理。 于是,陈桃花儿又买了个台式机,配了个敞亮大屏,虽然不如手机哪儿用哪拎方便,但大屏看电视剧多方便啊。 这两台电脑也让陈桃花儿在小区出了大名儿,现在村里人提起陈桃花儿都是说,“人家桃花儿呀,真舍得,家里两台大电脑!” 陈桃花儿非但家里两台大电脑,她还迷上了网购,见天在网上买东西,不合意的就退回去,哪天快递小哥不往她家跑两趟,都不正常。 闹的刘爱军也没法子,因为刘爱军也挺喜欢网购这时髦事儿。 家族中第一个在互联网开辟事业版图的是刘飞,中秋后,刘飞就辞了店长的工作,开始专心经营自己的网店。他还把以前父亲的建材生意搬到了网上,照片是去大姑父店里拍的,刘飞小时候过星期大都是家里店中过的,对建材什么的,他都有所了解。 建材什么的,在网上生意一般。 但是如果有生意,刘飞也是首选大姑父齐志军的店,他做为中间人拿一部分利润,剩下的利润空间就是齐志军的。 刘飞还帮着齐志军把网店开了起来,反正客人去他店里,就是他的客人。要是去大姑父的店里,那就是姑父的。 有商业嗅觉的人很多,网上开店的更不在少数。刘飞从来不是心胸狭隘的性格,世间这样大,亲人间相互帮衬,才能走的更远。 齐志军说起来,都说刘飞这孩子仁义。 但齐志军半点不懂电脑,连聊天都不会,不会打字。 刘凤女比齐志军强些。 刘凤女是念过大专的,尽管多年不读书,一些简单的英文还记得,拼音也会,用拼音打字除了慢没旁的问题。但就这样,刘凤女也跟老妈打听哪里有电脑速成班。 她白天得忙店里的事,林晚照给她找了个晚上的补习班。 刘飞开的。 给想开网店的人做培训,教打字,拍照,处理图片,以及开网店的技巧。 刘飞这孩子,为了赚钱,那是啥工作都肯钻研的。 有白天班,晚上班。 只要交钱,包交包会,还有售后服务,任何时候遇到困难都可以请教老师。 追求(时代轰轰烈烈又悄无声息...) 时代轰轰烈烈又悄无声息。 入冬后夜市生意渐渐少了, 晚上天气冷,没人愿意逛夜市,大家吃饭也更倾向暖烘烘的店里。 夫妻俩商量后就停了夜市出摊, 老二媳妇原本想再去找个工作,前些天夜市生意太好,还得找临时工帮忙,老二媳妇负责采买,难以兼顾工作,就把工作辞了。 现在既然不用出夜市, 她就打算再找一个,挣多挣少,哪怕一个月挣一千,也比不收入强。 别看原先老二媳妇死活不愿意工作,可这一旦开始挣钱, 她是停也不愿意停的。 等傍晚下班,或者星期六、星期天,夫妻俩还能去给刘飞帮忙。 刘飞甭看都是小生意,生意正经不少, 网店就开了两家,还有培训班的事。 网店生意渐渐起来, 客服、配货打包加起来也有七八个人,表弟既要当客服还要做经理, 忙的时候还得一起配货打包。 另外还请了个打扫卫生的大姐, 每天早上过来打扫,还有一日三餐的做饭。 冬天各种节日。 从圣诞开始, 网店就开始各种做活动。 客服都是两班倒,刘飞常跟着一忙到半夜。老二夫妻对网络上做生意的方式并不了解, 但俩人做了多年生意,再不济打包也能帮忙。老二还能帮着做饭,老二手艺可比刘飞请的大姐好太多。 现在网店规模大了,刘飞的两室一厅就完全做了工作室,他另外在小区租了一套,自己跟夜班的员工住。 有时老二夫妻俩忙的晚了,也一起住这边。 老二保持着每个星期过来看望老妈一次的频率,老二媳妇都跟着一起过来,她依旧是颇多小心思,原本是想来婆婆这里找补找补,刷个好印象什么的。像夜市生意结束,她及时找了新工作的事,就很及时的告诉婆婆知道,她可没闲着,也有补贴家用。 像刘飞现在的事业,老二媳妇更是骄傲的不得了,“原先总觉着还是个孩子,妈您没见着飞飞做事的时候,可严肃了,我看飞飞公司的几个小姑娘,只要飞飞在,都特别老实,特别认真工作。” 林晚照笑,“做老板当然得有个老板样。” “比刘纯那会儿可威风,以前我们生意好的时候顶多请三四个人,现在飞飞那儿,加起来就有八个。”老二媳妇眉开眼笑的,口吻里都是满足,“只要飞飞有出息,我跟刘纯这辈子就值了。” 想到刘飞,林晚照也很为这个孙子骄傲。刘纯也没闲着,他现在每个星期必抽出两个晚上,带着媳妇,或骑自行车,或坐公交,去生意好的店里吃饭。 夏天什么生意好做,他心里有数。冬天也有了些主意,让老二说,做火锅生意不赖,但a市火锅店不少,怎样才能在竞争激烈的火锅界出头,这是关键。 林晚照让老二慢慢想,不必急。 赚钱本就不是急于一时的事。 在林晚照看来,刘飞已经是同龄孩子里不错的,但跟林特视频后才知道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孙想,就是想娣姐,今年冬凭一件爆款就赚了五百万。再加上其他款式,即便没有大爆,也有好几个小爆的款式。想想姐也是能跟从潮流感召的人,孙想读书时就很出众,毕业并没有跟母亲一起做服装生意,孙想是进入到别的企业做了销售。 她是真的能力出众,销售底薪偏低,想拿高薪全赖提成,入职第二个月孙想收入就过万了。在公司职位升的也快,半年做到经理,老板是真器重她。 后来孙想敏锐发现网店是条路子,就让母亲开了网店,孙梅也不懂网店怎么开,孙想研究后教给母亲。连模样都没请,孙想自己穿衣服后请了个摄影师ps,她个子不高,但p图水平硬,给自己p到一七零效果图。 然后网店客服,都是孙想抽时间做的培训。 孙梅做这几年,自己在郊区有个小加工厂。 其实款式都是从韩国买来成衣,或是略做改动,或是直接现扒版型款式,赶上时代,一下子就爆了。 林特跟姥姥说起来,也是对想想姐满满的佩服。服装生意这么好,孙想干脆辞了现在的工作,跟母亲孙梅一起经营自家生意。孙梅也的确需要个得力帮手,以前是觉着自己生意小,不想耽误闺女。既然一下子赚这么多,哪怕是凭运气,也说明网店的确是能赚大钱的。既如此,就不如拉着闺女一起干。她这事业,以后也是闺女的。 林晚照没有如这一刻有如此清晰的感受,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 林晚照做为一个建国前出生的老人,也很乐意享受一下新时代的便利。快过年了,林晚照不用忙年货,这些有儿女们给置办。她在写新年的对联,往年都是让大哥给她写,今年她自己写。 写对联,剪窗花,写贺卡。 林特朵朵年前都回来了,林特回的早些,她得跟姥姥一起准备过年用的东西,朵朵要晚些才能回来,假期也只有一个星期。 林特也一起写,她也有老师朋友要祝贺新年。 现在写贺卡是有些过时的祝福方式了,但林晚照重新捡了起来。而且,林晚照不觉着过时,她觉着贺卡很有意义。 手机电话都很方便,但贺卡有贺卡的意义。 亲笔写上祝福的话,林晚照学过画画,所以她还会在自己的贺卡画个简笔画,是她的标志。 林特受姥姥的影响,也觉着贺卡祝福的方式虽然慢,但同样能代表一种更郑重的心意。 时代很快。 林晚照乐于拥抱这个什么都讲究速度的年代,但她依旧有自己的节奏。 她不急不缓不慌不乱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个新年依旧如以往的新年一样热闹,不过,按轮的话,刘爱国应该在刘凤女家过年。刘凤女做好的准备,齐志军老家拆迁的时候分了三套房,齐家老太太住一套,另外两套出租。 夫妻家现在住的房子也是三居室,并不小。不过,齐志军还是跟刘凤女商量着,年前搬了新家,就是林晚照给刘凤女买的那套房子。早就交房了,先前一直在出租,今年春到期后,就没再给租户续。 夫妻俩请了设计师给做的设计,装修小半年,又空了半年散味儿。年前搬新家,这处房子大,一百三十平,四室,电梯楼。 夫妻俩的意思,把齐家老太太接来,再有刘爱国,一起过年,人多也热闹。 刘爱国旧思想发作,平时住闺女家就罢了,过年坚决不在闺女家过,他仨儿子哪,怎么能在闺女家过年。 把刘凤女气的不轻,不管怎么劝,她爹就是不去她家过年。 刘凤女跟母亲这里抱怨,“我爸真是气死人,平时好好的,中秋不也不一起过的。过年就是不去我家!” 对于刘爱国固步自封的旧思想,林晚照虽然不赞同,却也能理解。从旧时代过来的人,大都是这样的想法,没儿子那没办法,就得指着闺女。但有儿子的人,过年是一定要跟儿子一起过的。 林晚照说,“你爸就这脾气,随他高兴吧。孝顺孝顺,顺就是孝了。让他跟你大哥一起过年。” “他就这么想的。”刘凤女实在没法,她总不能把老爹绑架到她家过年,刘凤女说,“我想着大哥平时也没料理过过年这些东西,我都给他置齐全了,肘子氽水,鲤鱼过油,鸡鸭都是买的杀好的。鲜菜也买了一箱,酒水一样白的一样红的,还有饮料,过年总得喝点儿。” 既然父亲不肯跟她过年,她就帮大哥准备好年货。 林晚照点点头,说了件让刘凤女高兴的事,“我不是你爸,既然你爸不跟你过年,今年年夜饭该轮到你请客,饭店定好没?” 经历过老爸的固执,刘凤女对母亲的开明先是松口气,接着高兴起来,眉飞色舞的说,“正想跟妈您商量,原本我还想爸今年在我这儿,年夜饭我就跟大哥换一换。年夜饭我跟齐志军商量了,是老二跟我说的,东四那边儿有家鲁菜馆子,特别地道。我去吃过一回,的确味儿不赖,妈,咱们今年年夜饭吃鲁菜怎么样?” “成啊。”林晚照一口就答应下来。 见老妈没意见,刘凤女颇是开心。 把给老妈的年货放下,刘凤女回家后跟丈夫说,“你说咱爸跟咱妈,脾气越来越不一样。爸还是老思想,妈就不一样。妈一听爸非去大哥那边儿过年,立刻就说,那今年年夜饭正好让咱们定。” 齐志军笑,“妈现在比你都时髦,不像老辈人。” 其实岳父不跟他过年,齐志军倒不怎么介意,他也能理解。社会有一种存在多年的默契,虽然现代社会提倡男女平等,随着独生子女政策的进行,更多独生女成为家庭的唯一继承人。但在儿女双全的老辈人眼里,有儿有女的情况下,老人总是更青睐儿子为家族继承人的。 刘凤女所有的不满都被母亲把年夜饭交给她办而抚平,刘凤女简直精神雀跃,非但觉着母亲思想更为进步,大概心里还有一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满足。 这不只是对父母的孝心,也不只是金钱的付出,刘凤女从未深思过,或者,这也是一种无意识的对平等的追求。 兄弟有的,她要有。 兄弟付出的,她一样要付出。 告白(又是一个热闹的新年刘凤...) 又是一个热闹的新年。 刘凤女定的年夜饭相当不错, 鲁菜取料丰富,做法儿少辛辣,故而老少皆宜。刘爱国既然要跟着老大过年, 就是老大、朵朵、刘爱国三口一起吃年夜饭,剩下的老二一家是跟林晚照这边儿过的,老三一家去年操持的年夜饭,今年陪着岳父母一起过。 故而就是老二一家,刘凤女一家陪着林晚照一起吃年夜饭。 今年齐志军把母亲接到新房,也就带着母亲一起过来吃。 齐老太性格与常人不同, 除了拆迁时思想进步要儿女均分,平时是有些寡淡的。平常都是自己住在新分的房子里,既不同闺女住,也不同儿子住,对儿孙也不见太亲热。日常消谴是早上跳广场舞, 上下午打小麻将。同林晚照见而说话很和气,还请林晚照坐上座。 俩人推让半天,林晚照就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齐老太性子也不强势, 见林晚照让她坐主位,急的脸都有些红了。 林晚照一见她这样, 也就不推辞了。 大家说说话,吃吃饭, 一顿年夜饭吃的和乐。 听刘凤女说, 齐老太忍到初五,初六就催着齐志军把她送回去了。她给老姐妹打电话, 初六就开始跳广场舞,社区的娱乐室就有人去打牌了。她可不在儿子这儿呆了, 闷的很。 朵朵回国的时候晚,回巴黎的时间却早,一过初五就得回学校上课。林特是过了十五才走的,陪姥姥过了灯节。 祖孙俩还去赶了好几回庙会,庙会上的东西不见得质量好,吃食也不见得有平时店里的好吃,但那气氛不一样啊。庙会啊,就是逛的气氛。有那气氛在,东西就是好,吃食也就是好吃。 在林晚照看来,过完元宵节才算过了年。 一过年,老二就开始找店而儿,准备开个饭店,他想好了,先筹备起来,等过了五一,天气暖和,就继续摆夜市。饭店算是先试水,这些天,老二也想明白了,他在建材市场算是坏了名声,现在想重做建材生意几乎不可能,过个三五年,人们淡忘了,可建材市场的发展也是极迅速的,三五年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也不能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何况,刘飞在网上卖建材,大钱没有,但有些什么防水防漏的浆料涂料卖的不赖,薄利多销么。 去年经过夜市的锻炼,后来入冬夜市生意薄,天冷后,老二干脆就不摆夜市。学校里的电工也辞了,改去了食堂上班,做掌勺大师傅。这活儿就是听着好像不大体而,其实工资不少,一月足有五千,比个小白领不少挣。 但比做电工时也忙不少,找店而儿的事大都是老二媳妇来办,一等一的好店而儿太贵,租金就是一大笔。俩人商量着,因为第一回开饭店,到底以前没干过,就寻略次一等的地段儿,店也不用很大,两间的样子就行。 这租金加上开张置办的东西,请的人手,起码也得备出十万块钱来。 平时的钱大都拿去还账,这哪儿来得钱。 老二不想找父亲要,父亲的工资卡在他这儿,他没用过父亲的钱,早就私下把父亲的工资卡给大哥保管着。 他也不想找母亲要。 不得不说,上回借钱被母亲一口回绝,伤了老二的自尊心。 兄弟里吧,大哥去年刚给大嫂离婚,朵朵还在留学,大哥要是经济富裕不能去外头兼职。 老三倒是有钱,不过老三跟银行似的,势利眼。你要有钱的时候,借他钱容易的很。没钱的时候,还得怕你不还哪。 一时间,老二为钱的事愁的不轻。 老二媳妇没老二这么多思量,她看出丈夫碍于而子不好开口。哎,丈夫要而子,她有没有而子的没什么关系。 而且,这些日子夫妻俩一起卯足了劲儿的过日子挣钱,有去年夜市的成功经验,老二媳妇觉着,开饭店是条路子。 既然丈夫不好开口,她就去厚着脸皮去试试。 老二媳妇先给大姐打电话,大姐家的儿子就在刘飞那儿上班。齐家大姐也知道妹妹家的情形,刘飞能挣钱,妹妹夫妻俩也务了正,但现在挣的钱都得先拿去还债。不过,权衡过后,齐家大姐没多借,也借了两万。 齐二姐跟娘家决裂的早,日子过的最好,借给妹妹五万。 这一下子就是七万。 老二媳妇琢磨着,再找婆婆借三万应该不成问题。 她也没跟丈夫商量,就自己去了。 老二媳妇先打电话确认过婆婆在家,挑了一兜饱满多汁的大苹果给婆婆拎去,祝婆婆平平安安。 林晚照坐沙发里听着老二媳妇的奉承,从“妈您气色真好”一直夸到“妈,咱家这露台真敞亮,视野也好”,夸半小时还没停。 林晚照也听出来了,这媳妇肯定是有事。林晚照懒得听这些奉承,直接问,“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说。” 老二媳妇有些不好意思,还担心婆婆喜怒无常再恼了她,她说,“妈,这事儿我说了,您要愿意,我当然高兴。您要不愿意,就当我没来过,您也别生气,好不?” 林晚照看着她,“到底什么事?” 老二媳妇这才扭扭捏捏又有些忐忑的跟婆婆提了,“是这样,去年刘纯就跟我说,想开家小饭店。我们去年在夜市生意挺好的,刘纯手艺也有。夜市就是不太稳定,天儿一冷就没生意了,春天总得过了五一才能开始摆,正好生意最火爆的,也就是夏天那几个月。” “今春我们就开始看铺而儿,好店而儿也轮不到咱。我们商量着开个小吃店试试手,早上卖早点,中午晚上卖炒菜,想先看看怎么样。要是行,就开店,这样淡季也不至于闲着。等天气暖和,多找几个帮手,继续摆夜市,还能多挣一份钱。” 老二媳妇边说边察颜观色,见婆婆没有恼意,才继续说,“这不,看好店而儿了。就是,我们这手头儿不太宽裕。以前挣的钱,大部分拿去还债了。现在一个月,加上飞飞那边儿的钱,约摸能还两万。哎,主要飞飞那边拿大头。” “我们看了处铺而,是个新小区,边儿上招租,我去那边儿看了俩星期,客流量不错。我跟刘纯算着,怎么也得请俩人,一个洗碗的,一个打杂的,忙的时候帮着上上菜,或者后厨切菜配菜。这连租金一起,还有开饭店预备的家伙什,我们都买二手的,可就这样,没有十万块钱也下不来。” 终于说到重点,老二媳妇不敢看婆婆而孔,低头一气呵成,“我找我大姐借了两万,二姐借了五万,还差三万,想问妈借点。” 林晚照没说话,盯着老二媳妇一会儿,问她,“怎么老二没来,你来的?” 老二媳妇抬头看婆婆一眼,又低下头,“这不是之前伤了妈的心,他不好意思来。我看他愁的不轻,我想着,我先跟妈念叨念叨,要是妈您看这事儿成,我再跟刘纯说。要您觉着不成,您就当我没提过。” 林晚照说,“之前是看你们一心只想叫别人替你们承担责任,还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小聪明,我才懒得理你们。要是正经真心想做事业,能帮当然得帮。” 听到婆婆这话,老二媳妇立知此事有门儿,立刻抬起头,两眼放光的望着婆婆。 林晚照能明白刘纯不想同她开口的心情,至亲就是这样,有时反倒宁可向不是那么亲不是那么熟的人开口。 再说老二媳妇,这媳妇有千般不好万般糊涂,对老二的确是真心真意。 林晚照让老二媳妇跟她出去,下楼后,林晚照开车,老二媳妇坐副驾,林晚照让她指路,开车到老二想租的店而儿。 这地方的确不错。 老城区或者建好有几年的小区,人流的确多,但是周边竞争力也大。这处小区已经盖成了,周边的饭店、水果店也有几家,不过并不算多。 老二媳妇看中的是处离小区不远的临街铺而,离公交站也不远,林晚照把周围都走了一圈,问清楚租金,直接让老二媳妇约了中介出来,老二夫妻原是想租一年的,试试水。 林晚照付了三年租金,同老二媳妇说,“老二有开店饭的才能,不过,你们以前没做过这方而的生意。要是开始遇着波折,别急,你好好安慰他,打起精神来。这店给你们租下来,你们多用用心,不能一遇困难就退缩,再难的生意,磨上三年也差不多了。” 十万块钱哪儿够啊。 光店里装修,置办开店的家伙什,就是一笔开销。 开店后采买,请人。 处处都是钱。 付过租金后,林晚照又去附近银行在柜台取了十万块给老二媳妇,让她拿去用。 老二媳妇抱着钱坐在副驾驶,感动的眼眶都滚烫的发酸。 以前她都觉着婆婆偏心大伯子小叔子,她跟丈夫是二夹夹,最不受待见。如今才知道是她小心眼儿想错了婆婆。 婆婆哪里是不疼他们,婆婆心里,从来都是明明白白的。 感情到了,涌上心头,老二媳妇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啪哒啪哒的往下掉。 林晚照瞥一眼,“不至于吧,以前我也没少给你们钱,你也没这么感动过。” 老二媳妇带着哭腔,哽咽的说,“以前我都怀疑妈您暗地里补贴大哥三弟……妈,妈,我现在才知道……” 老二媳妇抬袖子抹一把眼泪,大声对林晚照告白,“妈,现在我全都明白了!妈,您以后就是我亲妈!” 自矜(乍然听到老二媳妇的告白...) 乍然听到老二媳妇的告白, 林晚照心里怪肉麻的,心说,你抱着这一大捆钱说这话…… 哎, 可见人花钱真得花对时候。 以前给多少,老二媳妇也没念过她的说。这媳妇说话实在,以前怀疑她私下补贴老大老三来着…… 林晚照笑了笑,没跟这媳妇计较,就是说了句,“你们好好过日子, 就是报答我了。”把老二媳妇送回家。 老二媳妇盛邀婆婆到家里坐坐。 老二夫妻搬家后,这是林晚照第一次来。 夫妻俩租的大杂院儿,一共三间。 大杂院儿就是人多,好在老二租的这地方还有个院子,老二媳妇跟林晚照说, “早上我做饭,院子都是刘纯扫的。他爱干净,见不得脏乱。” 边说边开门。 正房租了两间,一间厨房, 一间卧室,当然不宽敞, 但收拾的整整齐齐。 老二媳妇把钱放下,让婆婆到里间儿去坐。 靠窗是张老式书桌, 磨砂玻璃下是个小窗台, 窗台上摆着个巴掌大的小花盆,花盆里种着个圆圆的仙人掌。书桌上整齐的码着几本书, 让林晚照想到以前老二读书的日子。 老二媳妇找出玻璃杯,从暖壶里倒热水给婆婆沏了杯茶。 林晚照是过日子的人, 这人家儿日子好赖,她一望即知。 其实,不像人们想的那样,有钱日子就好,没钱日子就差。 不是这样的。 过日子得看气象,有些人有钱,在外也整整齐齐的,但家里比猪窝强不了多少,就知这家人的日子其实是杂乱的。 有些人家没有多少钱,可一去人家家里,干净整洁,就知这家人的日子是齐心的。因为家是一个需要大家共同维护的地方,只靠一个人整理,是永远整理不好的。必然是家里人都爱护这个家,见到需要清理打扫的地方,会主动伸手,不会计较你干多,我干少,你占便宜我吃亏,这个家才能保持长时间的整洁。 林晚照坐了会儿,喝些茶,就要走。 老二媳妇不好意思的请婆婆带她去银行把钱存上,不然这么多钱,她自己去存,还有些不放心哪。 待带着老二媳妇存好钱,林晚照又把她送回家,这才自己开车回去。 等老二下班回来,老二媳妇把借钱的事跟丈夫说了,说丈夫,自己也顺带做了个反醒,“以往都是咱们动了歪脑筋,也不怪亲戚们寒心。咱们这正正经经的过日子,妈都看在眼里,我一提,妈直接没二话,让我带她过去,看了看咱们看中的铺面儿,也说地方不错。妈给交了三年租金,又给我十万块钱,让咱们只管用心开饭店,就是遇着搓折,也别放弃。妈说,什么事干三年,也应该能积攒出些经验来。” “你看,妈这心里,明明白白的。妈呀,一直看着咱们哪。”老二媳妇说,“以前我还常抱怨妈偏心,我糊涂啊。妈心里不知道多关心咱们。” 老二听着也流下泪来,觉着十分愧对母亲。 林晚照不需要他们过来认错表白,她是个质朴的性情,还是那句话,好好干就行。当然,钱是借的,等有钱得还。 老二保证,以后有钱一定还妈! 既然租了店面,老二就找装修队,这也不用找外人,姑妈家的表弟大伟就是干装修的。现在大伟的装修公司颇有规模,公司里还有设计师,老二请设计师帮着做了店面设计。这方面他学的仙儿婶子,干净低调,不用那种太有格调的设计。 老二估摸着时间,提前一个月跟学校食堂说了辞职的事,让食堂提前找人手接替他。老二是手艺真不错,自从他做大厨,他在的这个食堂就常被学生夸东西好吃。 待开张那天,林晚照还在花店订了俩花篮给老二送去。其他的,她没问,也没管。林晚照都是忙自己的事。 不过,近来有些心烦。 每次去学校,班里同学都在讨论股市的事。 似乎近期股市涨的非常厉害。 林晚照有读报纸看新闻的习惯,每天的报纸电视,也全是股市的内容。 乍一看还觉着有意思,成到都是这个,心烦。 好在林晚照的书出版了,她在博客上做了拨宣传,待样书寄来。林晚照先给大哥送了一本,林晨阳很郑重的接过,翻开扉页问,“怎么没签名?” 林晚照,“这又不是在外头买的,还签什么名?”大哥送给她的书,扉页都会写上什么时间购于哪里的书店,这书又不是她买的,干嘛还要签名。 方红笑,跟林晚照说,“妹妹,你是作者,送人时就签上名。像送给你大哥的书,就写一句‘赠大哥晨阳’这样的话,再在下面签上你的名字。” 林晚照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向大哥,“得这样吗?” 林晨阳点头,“当然了。我有出版物送人也都会签名。” 林晚照说,“以前刘杰出了书带回家也没写过。” 林晨阳批评,“那就太轻率了。” 方红已经找出签字笔给林晚照,让林晚照签名。林晚照虽然羞涩,心里也是非常喜悦的,她唇角翘着,在扉页空白处写下一句最普通不过的话: 赠大哥晨阳。 落款:林晚照。 方红端量着林晚照方正中带些飘逸的字体,“晚照这字写的真好。” 林晚照笑,“跟大哥比是远远不如,比一般的也强。我们班有人写字,真是像蚯蚓一样。” 方红知道人林家是有这种自信,以前丈夫在班里就以字体优美出名,人家是打小练过毛笔字的。 写好签名,林晚照笑眼弯弯的双手将手送给大哥。 林晨阳很珍惜的接过,鼓励林晚照,“再接再励。” 林晚照点头。 第一次出版当然是有运气的成分在,但她还不老,还有很长的时间,她不想浪费,她想从容又充实的度过余生。 林晚照回到家把每本书都签上名,样书只有十本,林晚照留下一册,剩下的都送给亲人。林苏姐,林爹,小弟旭辉那里,都有。 还有两本,林晚照走国际快递,一本寄给小特,一本寄给朵朵。 另外就是几个孩子过来,林晚照也一人给了一本。 尤其是给刘杰的时候,林晚照还说刘杰,“以前你把出版的书拿回家,怎么没签名?一点不郑重。”对刘杰说,“送人书都要签上名的。” 刘杰笑,“好。下回一定签。” “哪里还用下回。”林晚照从书架上找出刘杰的书,一起递给他,“补上吧。” 包书皮的是有些发旧的牛皮纸,刘杰这书出版的年代早,那时还没有卖成套的塑料书皮,都是用牛皮纸这样的硬些的纸自己包。 后来有卖的书皮,林晚照还是习惯自己包,就一直是自己包书皮了。 刘杰翻开书页,书已经被翻旧了,但依旧整洁干净的没有一个折角。刘杰说,“谁看的啊?现在还有人看诗词么?” “怎么没人看?诗词多好啊。”林晚照说,“江上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读起来朗朗上口,就是不懂是什么意思,也觉着美好。唐诗更有气魄,像泼墨画。词则婉约的多,像细致的工笔。” 林晚照催刘杰,“快签好名字。” 刘杰回神,他这才知道母亲看过他出版的作品。刘杰说,“妈,有笔么?” 林晚照去卧室拿笔,刘杰接过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林晚照很严肃的指指刘杰名字的上方,“还得写上赠谁谁谁。不然怎么知道你是送给谁的呢?” 刘杰一笑,认真写下:赠母亲大人。 林晚照说,“也不用这么郑重称呼。” 刘杰道,“怎么不用。” 待把名字都签好,刘杰合上书送给母亲。林晚照再将书放回书架,母子俩说起话。刘杰说,“现在诗词不吃香了。我们读书的时候,人们爱古诗词,也爱新诗。那时诗人在文坛也有地位,发表一篇现代诗,稿费不算多,却是骄傲又让人羡慕的事。现在人拿诗人当神经病,也没人再读诗了。” 林晚照端起茶喝一口,想了想,“那现在人们读什么书呢?” “年轻人更喜欢青春文学,诗词诗歌除了考试用,没人愿意看了。”刘杰想,母亲恐怕不知道什么是青春文学。 林晚照说,“这不稀奇啊,我看书时说鲁迅的母亲都更喜欢张恨水的小说胜过鲁迅的文章。我也觉着金庸的武侠片好看,小说也很精彩。你说的青春文学,我虽然没看过,也能明白你的意思。” “所有文学都有它自己的独特魅力。不过,诗词有一样好处,尤其是古诗词,它们是历经数百甚至上千年流传下来的。再过几百上千年,只要还有中国人,就依然还有古诗词,因为这是文化。不是所有文学都有这样的生命力。” 这些话,刘杰听了当然很感动。不过,他已是中年人,不会轻易被安慰到。刘杰说,“现在的问题是,年轻人对文学的兴趣越来越浅。我读大学的时候,文学是热门专业,现在的热门是计算机,金融,经济,工商管理。大部分人都是什么挣钱学什么。” 林晚照说,“因为大部分是普通人,大部分毕业就得工作挣钱养活自己,找个适于就业的工作也没差。” 刘杰有些泄气。 林晚照说,“泄气有什么用啊。你说青春文学畅销,这不一样是文学么?怎么人家的就畅销,你可别小瞧畅销物,畅销物肯定是有畅销的缘故。为什么人们就喜欢看那些,不喜欢看你们研究的这个呢?” “可别说曲高和寡。民国时读书的人那么少,一样的畅销文学。人家柳永的词,当年还是凡有饮水处,皆唱柳永词呢。能流传下来的诗词,在当年就是好诗词,就有许多人传唱。我不觉着诗词有什么难理解的,你们出版很多书,却没有多少人看。这是你们教授该反醒的事,你们不能把学问放的太高,”林晚照用手比划了一下,“高高在上,会让人觉着高不可攀,不可攀,干脆就不攀了。你们的研究不能打动人,这不怪没人看,是你们的缘故。” 反正林晚照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也不管刘杰爱不爱听。 她很多年都以刘杰这个在大学做老师的儿子为荣,自从看破红尘,林晚照就不大喜欢刘杰身上那种自矜身份的劲儿。 做教授很了不起么? 大哥也在大学做过教授,还带过研究生呢。但大哥身上就没刘杰这种清高,以前林晚照觉着自己喜欢这种与众不同,跟农村人不一样的文气儿。可现在她明白了,她不再以曾经农村人的身份自卑,她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她的心是安稳的,她喜欢的不是清高,她喜欢的是林苏姐那种忍辱负重的韧性,大哥责己以周,待人以约的宽厚,哪怕林爹快意飞扬的潇洒,也远胜刘杰不接地气的清高。 心性(林清回娘家大嫂方红叫她...) 林清回娘家, 大嫂方红叫她下去吃饭。 林清说起家里的事,“然然爸的一个发小,炒期货赚了大钱。然然爸也想投一笔进去, 他是做技术的,我是完全不懂这些。虽说二三十万不算大钱,我就有些不放心。赚钱当然好,皆大欢喜。可要赔了呢,咱们嘴上不说,谁也不能心里当没事人一样, 就是他那发小,心里肯定也得过意不去,交情也不似以前了。” 然然是林清的女儿。 方红把藕鞭洗干净,“我听你小姑说,傅泉在股市赚了不少。” 林晚照拿着筷子搅酱汁, “现在炒股的人可真多,我看电视报纸都在说股市。” 林清说,“大姑,期货跟股市还不一样。期货可比股市风险大。” 正说话, 林晨阳手机响起,接起电话, “嗯,到了啊。上来吧。” 放下电话, 林晨阳往冰箱走去, “熹光说过来给咱们送虾,再添个菜。”都中午了, 林熹光好意来送东西,当然不能不留饭。 林熹光上来的很快, 自己搬着个不小的白色的泡沫保鲜箱,林清给小姑开门,忙接了小姑手里的东西,“小姑,这么大箱子您说一声,我下去接你不一样?” 林熹光笑,“我不知道你在家,你爸你妈比我岁数都大,还能叫他们去接我啊。也不太沉。” 说着换了拖鞋,林家厨房就在进门右首,林熹光见到林晚照,笑着说,“大姐也在。不知道你在,下回我也给大姐送一只。” 林晚照不理她这现成话,要是真想给她送,就两只一起送来了,她跟大哥楼上楼下。她也不嫌林熹光,她从香岛回来,也没给林熹光带礼物。 方红正切菜,放下菜刀说,“她小姑,这是什么呀?” 林熹光一起到厨房,“傅泉朋友送的,波士顿龙虾。我说这东西谁家也不常吃,我家里留下一只,给你们送一只来。” 说着,拿过厨房一把西瓜刀,就把封着的胶带割开,露出只巨大的龙虾,两只大钳子被绑着,方红细瞅,“这是活的?” “当然是红的,谁吃死的啊。”林熹光说,“大嫂,你腾个地方,我把龙虾拿出来。这东西别放着,咱们中午就吃这个。”说着还拿眼尾余光瞥林晚照。 林晚照说,“你看我干嘛?不让我吃啊。” 林熹光唇角噙着笑,“我能跟大姐似的,那么小气。” “放心,我也不吃你这龙虾。林清送了许多小青龙,我还更喜欢小青龙呢,肉质更细。”林晚照朝灶上的锅子一呶嘴儿,“我们都煮上了,没看见也能闻见味儿吧。切,不就波士顿龙虾,刚搬过来那会儿,我倒爱吃这口,常去饭店点两只,一只煮粥,一只清蒸。” 为了不让林熹光得意,林晚照无师自通点亮胡编乱造的吹牛技能。把林熹光噎的不轻,林熹光道,“是啊,谁不知道大姐您是家里最有钱的人。” 林晚照道,“可别这么说。你这么大张旗鼓的给大哥送龙虾,明显就是露富,你这发大财了?” 林熹光过来送龙虾,当然是有炫富心理,可她还没开始炫,就叫林晚照戳破。这要再继续炫,就显得正中林晚照下怀似的。 一时给噎的难受。 林熹光哼一声,“大姐以为我是你呢。以前我家里出事,大哥大嫂没少帮我,现在我日子好了,当然得过来看看大哥大嫂。” 俩妹妹拌嘴,这是林晨阳也束手无策的事。 好在方红林清母子俩都伶俐,林清拉着小姑林熹光的手,“小姑,这么大的龙虾,我可没做过。” 林熹光也觉着林晚照现在越发硬茬,跟林清说,“这也不难,先放□□,蒸就很好吃。” 方红拉着林晚照准备别的菜。 待收拾大龙虾时,林熹光才反应过来,同林清说,“这么大龙虾煮粥,那得煮多大一锅啊。你大姑刚说的用大龙虾煮粥的话,肯定是骗人的。” 林清忍笑,林熹光扬着下巴道,“不过,外头饭店龙虾也没这么大,这一头就十斤,外头得卖好几千。大哥,你留学时也没见过这么大龙虾吧?” 林晨阳看这龙虾有些大,过去帮忙料理,“龙虾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方红笑,“熹光你忘了,你大哥留学就在波士顿,那儿是有名的集散中心,可不缺龙虾。” 林熹光站在大哥身边看着大哥熟练的给龙虾□□,剪去两个大虾钳,不禁羡慕的说,“还是大哥运气最好,大哥你读大学时间早,还能公费留学。” 林晚照真受不了林熹光这话,“大哥是因为成绩好,才被选派出国学本事。”“大姐你知道什么呀,要不是咱家是贫农,你以为大哥能留学?” “要依你这么说,咱家又不只大哥读书时是贫农,你读书时一样是贫农。那怎么大哥就留学了,你就没留学?”林晚照瞥林熹光,“你自己成绩不行,少怪运气。” “咱们家虽然成分家,但只是贫农,又不是干部。我们那会儿留学的,全是干部子弟。”林熹光自觉命运多舛,“你看旭辉,九零年可不就沾他岳父的光,也留学了。” “出国难道不用考试的,要是旭辉考不上,他岳父能有什么法子!”大哥小弟都是很好的学校毕业,好学校跟那些差学校是不一样的,好学校都得凭本事才能上。这是林晚照的顽固认知。 “大姐,你不会这么傻吧。旭辉的岳父可是有名的大学问家,以前是臭过一段时间,九零年宅子院子都还给黄家了。老爷子出国讲学,听说国外关系也熟,不然旭辉出国能那么顺利?” “你才傻呢。旭辉可是A大硕士,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文凭,出国读博士罢了。你要说旭辉是靠他岳父才能留学,那他小舅子怎么没留学?那还他岳父亲儿子哪。” “你别自己没本事就酸这个酸那个,不说自己读书不努力,老说运气,家庭的。你当初连国内硕士都没考上。”林晚照生性正直,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十分看不惯林熹光。 林熹光也看不惯这个蠢蠢笨笨的大姐,意味深长道,“大姐你一直在农村,可知道什么!” 林晨阳不悦的看林熹光一眼。 林晚照看看锅里的小青龙,盛出来。她也不恼,同林熹光道,“我在农村怎么了?熹光,你别觉着自己在城里就很了不起。要没有我们农民在农村种地,你吃什么喝什么。再说,人明不明理,跟在农村还是在城市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知道吧,我这个农村人,刚出版了新书。你倒是读了大学,你出版过书吗?”林晚照得意洋洋的说。 林熹光不可置信的瞪向林晚照,林晚照把香喷喷的小青龙端到餐桌上,回头才跟林熹光说,“以后我还要坚持读书,就是不为出版,也得学学明理,免得跟你一样,觉着自己读了几本书就瞧不起人。” 竟然被这个无能无才的大姐压一头,林熹光很生气,“究竟谁瞧不起谁啊,我好心好意过来给大哥送虾,还不是你在巴巴巴的说我。” “从小就这样,自己没理就怪别人。”林晚照现在可不让林熹光说她,她也坚决不吃林熹光的大龙虾! 待饭菜上桌,那就是一桌龙虾大餐。 林熹光看林晚照拿着小青龙剥肉吃,还给林晚照夹块龙虾肉,“大姐,看你,还跟小孩儿一样,真生气了啊。” 林晚照点头,“当然生气了。” “行行行,是我不对。赶紧吃吧。”林熹光一向圆滑,谈话自如。 林晚照看她一眼,她没有林熹光那样嘴巧,可她非常有原则,就是不吃她夹的龙虾肉。 吃过午饭,林晚照帮着大嫂侄女一起收拾过餐桌,就上楼休息去了。 没了林晚照,林熹光跟大哥大嫂说起现在的得意,“前几年运道不行,如今总算转运了。大哥,你知道股市不?” 林晨阳,“我不懂金融。” “没事儿,懂不懂没关系,现在进股市就能赚。你要不懂,让傅泉替你操作,赚了算大哥的,赔了算傅泉的。”说到股市,林熹光眉飞色舞,“我也不大懂,年轻人都知道。唉哟,现在真是嗖嗖的涨。把钱搁进去,比上班可强多了。” 林晨阳问,“傅泉不上班了?” “每天得在电脑上盯着大盘,还上什么班啊!”林清端来新泡的茉莉香片,林熹光接一杯,说,“林清肯定知道现在股市有多火爆。” 方红说,“然然爸还想炒一炒期货,林清总觉着不太可靠。毕竟是请朋友操作,咱们都不懂这个。” “没事!期货跟股票差不多,进去就赚钱!”林熹光眼角眉梢买满得意。 林晨阳静静的喝着茶,待林熹光把傅泉赚大钱的事显摆个彻底后才说,“要是有钱,不妨挪些出来置几套房子,房子虽赚不了大钱,却是个安稳东西。我虽不懂金融,也知道世上没有只涨不跌的股市,倒是经济危机每几年就得来一回。” “得意时得留些后手,不说别的,趁着现在赚钱,把本钱撤出来。留在股市那些是利润,是涨是跌,都无需太挂心了。” 经过家庭变故,林熹光性子也收敛许多,知道大哥是好心,当下便应了,“行。我回去跟傅泉讲,是得先保住本儿。这样不管起落,日子安稳。” 林熹光炫耀的身心舒畅才告辞。 待送走林熹光,林晨阳对闺女道,“不要把钱投到期货或者股市。傅泉半点儿不懂金融,以往也没看出他在金融上有什么显耀的才能。他都能在股市赚着钱,报纸电视也全都是股市大涨的新闻,我看离跌的日子不远了。” 方红直接笑出声,林晨阳看她,方红笑,“叫熹光知道你这么说傅泉,得跟你急。” “熹光呀。”林晨阳叹口气,对这个妹妹很是无语。 别看林熹光一直在城里,以前跟林晨阳来往也比林晚照要多,在林晨阳看来,林熹光虽读过大学,论心性直是比晚照差远了。 我真为小特高兴(中午方红跟闺女在一个房...) 中午, 方红跟闺女在一个房间休息。 林清笑,“小姑跟大姑还是那么不对付。” “她俩早就不对脾气。”方红也觉着有趣,“你小姑这两年不大得意, 这不,一发财就过来显摆显摆。你大姑是好性子,有钱也不像你小姑这样。” 林清说,“现在大姑也厉害起来了,以前她说不过小姑,现在能把小姑说的没了词。” “那是。你大姑也是出过书的人了。”方红内心颇有些羡慕, 她也是一流大学毕业,只是本科毕业就工作了。这些年因工作的原因也很受尊敬,只是也没有著作物出版。这小姑子,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小时候学也没正经上过, 却出书了。 方红说,“你大姑是内秀,以前那是不跟你小姑计较。” “大姑以前看着忒老实,好在抓住了机会, 知道保护自己的财产,一下子就起来了。”林清小时候觉着大姑很软弱, 从大姑离婚也要保护个人财产,才觉着大姑也有刚强一面。自从搬到城里, 大姑的变化更是让人震惊, 从穿戴到谈吐,都更加让人敬重了。 林清琢磨着, “妈,你说现在买房子还行不?之前跟我大姑一起买的几套房, 每年都涨,虽然一年涨的不多,这好几年下来,番翻儿了。我想着,股票期货翻番儿也没这么容易。” 方红思量,“这几年房子是涨了不少,以后还能这么涨?” 林清,“不敢想还能再翻番儿,我就想把家里的闲钱占起来。你不知道,朵朵爸跟他那发小儿可好了,上回就说让朵朵爸炒期货,我也不知道,就把钱买了房。只要房价不跌就行,我爸说的也有理,傅泉上学时成绩比我还差呢,小时侯做数学题,他经常抄我作业。” 俩小姑子里,方红自然更喜欢林晚照,但她也很羡慕傅泉发财的事。方红悄悄跟闺女说,“不能看数学好坏,兴许傅泉就是有商业天分。你看先前傅泉开网吧,就挺赚钱,要不是有人勾搭着他赌博,现在傅泉早发了。” 林清问她妈,“那你觉着傅泉像是商业天才?” “就算不是天才,说不定人家就有这上头的财运。”方红是很注重现实的性格,小姑子林晚照拉着闺女买房,如今房价翻番儿,这当然好。要是闺女跟着傅泉炒股,再赚一大笔,岂不两全齐美。 林清论学习家里排名最末,她智慧长在别处。林清跟母亲说,“妈,您觉着是你是聪明,还是我爸聪明?” “这话怎么说的?当年我也是班里班长。”大学时,方红是班长,林晨阳是学委。 林清说,“你才是个本科,我爸可是博士。我倒不是学历歧视,就拿咱家的话说,以前那个汪阿姨,你就特别巴结她,我爸说让你离她远点,你不听,后来汪阿姨可不就进去了。还有跟你特好的刘阿姨,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还结拜干姐妹,提主任医师时,刘阿姨中医转西医的人,她学校也不如你好,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提了主任医师,你就没提上。你不还在家里骂她奸滑么。还有……” “行了行了!你爱听谁听谁的吧!”方红打断女儿的话,说她,“陈姑子烂芝麻的事,还提这做什么。”林清笑,“省得你说我不听你的。” “反正你以后看傅泉发财别眼红。” “我眼红他干什么,我家虽然不是很有钱,也够花了。”林清之前买的房子都涨了,租金也一直在涨,租金还每月贷款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一些补贴家用。她跟丈夫都有工作,家里就一个女儿,林清的生活还是很滋润的。 午歇后,林清看大姑忘了带她送的水果,就给大姑送上去了。顺带跟大姑打听买楼的事,因为之前她是跟着大姑买,这几年大姑都不买楼了,她想听听大姑的意见。 林晚照很干脆,“有钱就买,你们年轻人,多置些产业没坏事。” 还拿出很多剪报与笔记,一幅A市地图铺在茶几上。林晚照每天都会看新闻看报纸,这买房得综合来看,周遭有什么学校,什么商场,处在什么地段,都要看的。 林晚照问林清有多少钱,听林清说有三十万上下,林晚照让她买就买处好的。既有好学区,周遭配套又齐全,哪怕贵些,也买好房子。 俩人商量着,林清定下几个地段儿,打算再亲自去楼盘看看。 林晚照给她出主意,“你看过楼盘再打电话问问你林苏姑,她买房的手笔比咱们大,让她帮你参考参考。” 林清点头应下,“大姑,你比我房多,不至于没钱,怎么最近不买房了?” 林晚照道,“钱是攒了一点,去年小特出国,今年就得考国外研究生。还没确定她考的是有奖学金还是没奖学金的,得先预备出学费,有没奖学金咱都得读。刘纯现在也务了正,开饭店我借了他二十万。不然光靠打工,什么时候才能还得上那些债务。” 林清想了想,“这些都是该花的钱。” 单刘纯破产这事,林清就挺佩服大姑。当初这事闹的不小,大姑先通知亲戚,别借钱给刘纯。不是说没亲戚情分,这不是简单的债务,里头还涉及到理财公司的事。再说,凭刘纯现在的情况,借多少都是有借难还,大家挣钱都不容易,钱不能拿去打水漂。别碍于亲戚情分,反坏了情分。 要是刘纯生病上学之类的事,多少钱大家都借。 涉及融资的事,这怎么帮啊。 有大姑这句话,大家就好办了。 如今刘纯开饭店,大姑借给刘纯二十万,这钱不是小数目,也不算太大数目。不过,足以开个小饭店。 林清是个热心肠,问,“大姑,刘纯在哪儿开的饭店?有空我带人过去尝尝。” 林晚照就告诉林清饭店的地址。 林清想,只凭刘纯破产跟傅泉欠赌债两件事,就能看出小姑跟大姑的差别了。刘纯这事也不小,可到底不是赌博那样涉及□□的事。 再者,从事后来看,小姑当初简直是逼着亲戚出钱。 大姑为人远胜小姑。 从林晚照这里告辞,林清又回娘家看了看爸妈,就回自己家去了。 第二天老三一家过来,提前打电话让老妈别准备饭,他们带海鲜过去。老三也扛着个泡沫保鲜箱过来,林晚照说,“不会是龙虾吧?” 老三笑,“妈,您想吃龙虾了?” “昨儿你小姨扛了一头十斤重的大龙虾到你大舅家,正好你大舅妈叫我下去吃饭,谁也不知道你小姨要来。她可显摆了。”林晚照说。 老三把保鲜箱打开,里面不是龙虾,是螃蟹、扇贝、蛏子一些海鲜,老三午饭把蛏子放盐水里吐沙,一会儿中午吃。 阳阳一来就跑露台去看花,老三媳妇让他只许看,不许掐,一边跟过去看着,露台的围栏做的很高,阳阳怎么也不可能蹦上去,但男孩子淘气,阳阳刚上一年级,属于懂事也不大懂事的年纪,老三媳妇不放心。 老三奇怪,“小姨这是发财了。” “说傅泉炒股发了。” 老三笑了,“现在股市热的发烫,傅泉要是赚了钱,还是先撤出来。越是在高点的时候,跌起来越吓人。” 林晚照说,“我也不懂这个。买股票,除了茅台,不要买别的。”她不懂股票,不过,上辈子听老三念叨过,好像茅台股后来涨的挺高。 老三乐,“妈,您是喜欢喝茅台吧。” 林晚照点头,“嗯,茅台的确好喝,不上头。” 林晚照问老三,“你没买股票吧?” 老三露出一些得意,“妈您别担心,我心里有数。我已经撤出来了,赚了些,已经落袋为安。三五年内,我是不会再碰股市的。” 林晚照对于自己不懂的事物很少发表立场,何况老三正是志得意满。中午吃过老三带来的海鲜,晚上依旧是老三请客,这一家三口就在林晚照这里歇的。老三有了钱,私下还问了母亲林特留学的费用,老三说,“我要以前紧巴,也不提这话,怎么也得先顾我的日子。现在手头不那么紧了,等小特考试完,妈您跟我说,留学不是小数目,我做小舅的也出一份力。妈您别跟大哥二哥提,他俩现在各有各的难处,知道这事心里得不好受。” 林晚照想,上辈子没见老三这么有良心。 不过,她转念也就想通了。 老三一向聪明,小特读大学这几年,老三媳妇但凡给她买衣服,总也给小特带一两件。老三媳妇眼光好,买的衣服挺时髦。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就没买过,可见,老三媳妇没在外说过这事。 林晚照林特也都不是爱显摆的性格。 不然,老二媳妇一向抠,老大媳妇也挺精,不会被老三媳妇落下。 小特跟小舅小舅妈关系明显更好。 林晚照琢磨着,以前小特到高中借读,也没见老三这么亲近。老三这家伙,纵然有些无利不早起,可这世上的人,谁不是更喜欢优秀出众的人呢。 就是林晚照自己,也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厌恶以前那个愚蠢懦弱的自己。 想通这些,林晚照跟老三说,“昨儿林清才过来说买房的事,你要有钱,就置几套房。小特留学有我,要是我这里不衬手,我就跟你说。” “行。妈您别瞒着我自己犯难。” “有你这句话,我就犯不了难了。” 母子俩说几句贴心话,没待多久,林特就传来好消息,非但考上研究生,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大学也非常好的,说出来就闪闪发光的大学。 林特也很高兴,跟姥姥说,“我还说要是申请不到奖学金就不回国了,能省下不少机票钱。既然申请到了,过几天我就回去。姥姥,我可想你了。” 林晚照笑,“我也是。没事儿,咱挣钱不就为了花么。要是钱放着不花,也就失去了挣钱的意义。” 机票当然不便宜,可林晚照想通了,这几年她也不再热衷于买房。有了钱,攒着的确能继续买房。可是,即便不攒着,她每月还完贷款后的固定收入也在三万以上,她的生活并不奢侈,除了偶尔给林爹付账单,就是日常花销。 钱的意义不在于攒,而在于用。 用在机票上怎么了,比攒着有意义多了。 祖孙俩说好半天话,林特准备订票回家。 当晚跟林特挂断视频,林晚照就迫不及待的在家族群分享林特升入一流大学研究生的喜讯,还带着一丝小显摆的心情同大家说,小特还拿到奖学金哟。 由于当天发消息时间太晚,第二天才收到回馈。 像大哥晚上睡的早,一大早也不会上网。兄妹俩吃早餐的路上,林晚照就按捺不住,跟大哥说,“大哥你肯定没看昨晚我在群里发的消息。” 林晨阳看妹妹双眸晶亮,唇角上翘,一幅喜难自抑的模样,不禁笑问,“什么喜事,这么开心。” 林晚照恨不能立刻就要告诉大哥,但此刻又拿起架子,她背着手看向大哥,“大哥你猜猜看。” “这要怎么猜?” “小时候你不就特会猜谜么。每年灯节有猜谜的节目,你一猜就能猜出来。” 林晨阳笑,想了想,“一般研究生申请是12月之前,现在,是不是小特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收到了?” 林晚照不可思议的看向大哥,“大哥你真没看我昨天发的信息吧?” 林晨阳问,“哪所大学?”林特当然不可能只申请一所大学。 林晚照说了大学的名字,林晨阳已经喜上眉梢,“这孩子真争气。” 林晚照急忙点头,“可不是么,还拿到了全奖。” 林晚照迎着天边灿烂的朝霞,欣悦之情让她整个人都仿佛有了光,“我真为小特高兴。”林晚照连着说了两遍,“我真为小特高兴。” 这孩子,多不容易啊。 权衡(兄妹俩早饭的谈论话题就是...) 兄妹俩早饭的谈论话题就是林特了, 林晚照说林特要回家的事,“通知书已经收到了,小特说早就想家了, 还怕拿不到奖学金,担心机票贵,这件大事落了地,回来住些日子。” 林晨阳夹个素菜包,醮些醋,“咱家不差这点钱。现在条件都好了, 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我也这么说。”林晚照笑眼弯弯,搅一搅碗里的米粥,“钱花了才是钱,不浪费就行,该花的就花。” 林晨阳说, “等小特回来,咱们一大家子聚一聚,也是为这孩子庆贺。” “嗯,嗯!”林晚照特别赞同, “去咱家边儿上的顺德馆子,它家鱼做的好, 咱爸爱吃鱼,小特也喜欢吃鱼。” 林晚照吃着饭, 刘飞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刘飞经营网店, 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六点半阿姨过来打早卫生做早饭,刘飞再吃饭。 刘飞也为小特姐高兴, 他说,“小特姐可真厉害。” 林晚照说, “只要肯努力,就一定有收获。飞飞你也继续读本科,等本科毕业考个好硕士,硕士毕业再读博士。生意想做就做,读书也别停下来。但也别急,不能累坏身体。身体好才能读书赚钱,累坏了得不偿失。” 刘飞听的直笑,觉着奶奶说话越来越有意思,现在经常用成语。 九点钟的时候,是老三的电话。 他现在是银行的小领导,现在都是电脑办工,到银行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自然看到群信息。 老三那叫一个欣慰,茶都没顾得上喝,先给老妈打电话确认。老三说,“我跟大哥都不算顶尖大学,小特的大学研究生比我们都好。就让小特安心读书,读个博士。” 林晚照笑,“看小特的意思,小特是很喜欢读书的。” 老三问,“妈,小特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得摆几桌酒庆祝一下。兄弟姐妹里,小特是大姐,可是给弟妹带了个好头儿。” 林晚照说林特大后天就回家,老三又说摆酒让他出钱,林晚照笑,“这不用你,到时你记得过来就行。” “那我一定得去,不请我都去。”母子俩挂断电话,老三又给妻子发了条短信,告诉妻子这个好消息。然后给二哥刘纯打了电话,刘纯现在张罗饭店的事,新开张,饭店生意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坏。 刘纯做生意精明,他是新开饭店,只要不赔,就是积攒人气的时候。他饭店里有几样特实惠的菜,现在春天以吃春饼为主,譬如土豆丝,三块钱一大盘。基本就是个成本价,一分钱不赚。还有玉米粥,免费喝。 服务员还叫他培训的态度特别好,有眼力,添粥添茶,特别勤快。 赚钱的是其他的菜。 结账时零啊搭的,他还给免了。 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饭店给他这一弄,硬是生意还成。 老三觉着二哥总算肯踏实挣钱,飞飞也是不错的孩子,就慢慢跟二哥亲近起来。知道二哥二嫂没在家族群,倒不是不加他俩,是他俩没□□号。 老三打电话的时候,老二已经知道了,“飞飞刚给我打过电话,我正说给妈打一个,你这电话就来了。小特这孩子,真有出息。” 他们兄弟都是见过当初林特投奔来时是多可怜的,想到当年,再对比现在,皆颇多感慨。老三也说,“要不说莫欺少年穷,孩子说大就大,也就一两年的事。哥,咱妈说小特大后天就回来,到时咱们一起聚聚。” “那肯定得聚。”老二笑,“大喜事,真是大喜事!老三,说真的,看着孩子们有出息,我就越干越有劲儿。” “那肯定啊!咱们这么干,除了养家糊口,也是为了自己个儿能做一番事业,也是希望能给孩子们留下点儿!孩子有出息,咱们就觉着有奔头儿!不然要都一窝废物,干着有什么劲!” 老二笑出声,“也不图孩子们赚大钱,只要稳稳当当的,这就行。” 老二说着,“我现在想想,真后悔。当初飞飞小的时候,成绩挺好,我那会儿就急着挣钱,社会上都说,造□□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我也这么想,想着到时让飞飞接我班儿,做生意挣大钱。” “你看看,我倒拖一屁股债。飞飞学习也叫我给耽误了。” “二哥,说这个做什么。那时候社会都这样,再说,飞飞也不见得就耽误了。有人是按部就班,上学就业,现在是新时代了,读书也不拘泥就得坐学校教室里学。飞飞是边做事业边读书的类型,我看飞飞做生意比二哥你还好。” 老二眼睛笑弯,“我瞧着也是。现在都是新做生意的时代了,这网可了不得,飞飞在网上卖防水材料,一个月上万瓶。我没卖过这个,大姐夫店里有这些,生意好时也就是这样了。” “你说这网上做生意,也不用门面,啪啦啪啦在网上就把生意做了。这要不是眼见,谁能相信?” 兄弟俩聊上几句,老二看看时间,“老三我先挂了,我先给妈打个电话,妈肯定正高兴哪。” “行,那我挂了。” 接到老二的电话,等早饭后,十点钟的时候,林晚照先给林苏姐打电话,告诉林苏姐这个好消息。主要感谢林苏姐介绍小特认识那位德高望重的魏女士,听小特说,魏女士还给她写了推荐信。当然,小特自己成绩也很出众。 林苏姐早上起的晚,还在吃早点,听说这事也为林特开心。 “早我就看小特有出息。” “魏女士帮了忙,给小特写了推荐信。我听小特说,魏女士很有名望。” 林苏姐含笑,“那也得小特成绩好,不然谁的推荐信都没用。” 林晚照跟林苏姐说,“林苏姐,我真高兴。”她顿了顿,“小特以后能看到比我更远更远的风景。” 阳光从落地窗洒在身上,林苏姐漆黑的头发散发着柔亮的光泽,林苏姐一挑眉,“咱们现在都还年轻,好好保养,不敢说活100,活到九十,也还有二三十年好活。你看到的,不一定不如她。” 林晚照笑,“这也是。”她现在也活的可有劲头儿了。 俩人说会儿话,林晚照这里有电话过来,林晚照挺有虚荣心,“林苏姐我先挂了,老大打电话过来了,肯定是来问小特的事儿的。” 林苏姐笑,“那你赶紧显摆显摆吧。” “嗯,是得好好显摆一下。” 老大早上有课,上完第一节后回办公室,打开电话看到家族群里的消息。当时就吓一跳,定睛看了三遍,高兴的笑出声来。 边儿上老师就有问的,“刘教授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刘杰笑,“昨天没看到我家群的消息,我外甥女考上研究生了。” 都是老师,估摸一下时间就知道是留学,便问是什么大学。寻常大学恐怕刘教授不能这么高兴,毕竟师大也算名校了。 刘杰说出学校名字什么专业,还是全奖。纵是师大教授也羡慕的不轻,纷纷恭喜刘教授。 刘杰感慨,“这孩子不容易,从小就知道上进。” 因为去年林特在网上小有名气,之前林特的旅行博客火了时,赵铃就显摆过。后来出了秦耀祖那恶心事,弄的许多同事都知道刘教授外甥女的不幸少年遭遇。 不论知不知道此事的,听刘教授说外甥女考取一流名校硕士,大家也只有恭喜加羡慕的。至于嫉妒,哎,谁不盼着自家孩子出息呢。 老大立码给母亲打电话,林晚照笑眯眯的把跟大哥、林苏姐显摆过的话,又跟老大说了一遍。 另外小弟旭辉看到群里消息也打电话过来,一起分享这喜悦。 还有林正林清林斌林檀林云,都为林特高兴。 家族群一时热闹非凡,林爹在群里就组织起家族聚会,林晚照说:爸,我看好地方了,咱家附近的顺德馆子,你不常说他家的鱼烧的好么? 林爹:这馆子吃好多回,我知道一家新馆子,你别管了,我来安排。 林晚照:我说我安排的。 林爹:你能有我安排的好?! 林爹身为群主,亲自组织安排这次聚会。 林晚照有此很不心服,她觉着应该由她来做东定馆子,但她又争不过林爹,于是只好生闷气。 也不仅林家知道林特的升学喜讯,想想姐也知道了,立刻告诉母亲孙梅。孙梅唉哟一声,“这学校真好!”好到家里只要有升学的孩子,就都听过该学校大名。 孙想笑,“小特说过几天就回来,到时请她吃饭。” “把小特叫家里来,到时买几个菜,我再做几个菜。” 孙想还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秦耀阳一声,秦耀阳惊叹,“真是好大学。” “非但是好大学,专业也是一等一的好,拿的还是全奖,以后读博问题也不大。”孙想同父亲道,“你有什么事都爱跟二叔说,你们要是明白,就别再给小特添堵。不联系,也不用得罪她。非觉着小特现在有出息了,就打着亲爹的名义逼着她相认。她要能受你们的威胁,证明她不如你们,不如你们的人,你们能得到的好处也有限。比你们有本事的人,你们再去威胁,你觉着能得到什么好处?” 秦耀阳忙说,“我可不是这意思,你二叔早就后悔了,当初也是受了你二婶的蒙蔽。” “这话说的晚了,二叔难道是弱智,受人蒙蔽?这话谁信?”孙想道,“反正你们商量吧。自己把事做绝,现在看人家出息想沾光,真叫人瞧得起!二叔有空不如好好培养秦光,那是秦家正根正苗,以后能光宗耀祖的料。” “别觉着小特好欺负,爸你寻思寻思,要不要跟二叔绑一条藤上。得罪小特,你一个做大伯的值不值。”孙想道,“我是没关系,我跟小特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爸你可是有儿子的,再过二十年,你就老了,小特正是壮年。凭她现在的发展,她这会儿是顾不上理你们,懒得因你们浪费时间。二十年后,你们试试,还能不能威胁到她!” 别说二十年后,就是现在,秦耀阳也不敢小看林特。 当然,也不敢小看孙想。 孙想去年一个款就赚了五百万,在圈子里也出了名的。秦耀阳现在对孙想好的不得了,连重男轻女的话也是再不敢提,就怕孙想对他有意见。 不说他儿子还小,以后需不需要孙想这同父异母的姐姐拉帮。就是秦耀阳自己,也不敢打包票以后没用到孙想的地方。 秦耀阳说,“放心吧,这事儿我不跟你二叔说。就是以后,我也慢慢劝劝他。就是没这缘分,总比结仇好。都一家子骨肉,你说你二叔,就是没娶个贤良媳妇。” 孙想笑笑,“贤良的没用,贤良没生儿子。” 秦耀阳当真是脸皮厚,忙说,“现在不是以前了,以前是旧思想。现在男女都一样,就是闺女你,比大部分男人都强。闺女你要有单子做不了,跟我说,我给你安排。” 孙想道,“我们工厂还行。爸您做外贸的,这几年外贸火爆,怕您也腾不出手。” “别人腾不出手,你的事我总能安排的。” “没事儿,我这儿能倒腾过来。等忙不过来我再跟您开口。” “成!” 秦耀阳其实还很想给闺女介绍个对象,但碍于他这个父亲没什么威严,也就没提。要秦耀阳说,他闺女这相貌、毕业的学校、赚钱本事,找个好婆家不难。 再想到林特的相貌、就读的学校,哎,那闺女找个好婆家更不难。 想想林特现在的气象,要是凭现在气象发展起来,嗯,的确是不好得罪的。 别亲缘没叙起来,反叫林特记了仇。 何况,他跟弟弟的情况还不一样。他又没恶待过林特,而且,他闺女跟林特交情好。有闺女这条线,他何必去得罪林特呢。 秦耀阳还叮嘱闺女一句,“小特回来,你请小特吃顿饭,也是你们姐妹的意思。我有个朋友做牛肉进出口生意,我给你弄点上好牛肉过去。” “我都准备好了,小特在国外,估计这些国外东西都吃的不爱吃了。到时做些咱们本地家常菜,她肯定爱吃。” 秦耀阳一想,笑,“这也是。”还是让人送去了些,林特要是不吃,就让闺女前妻吃。 说句良心话,现在的媳妇,除了花钱,听话,没别的优点。赚钱上头,更是差孙梅三座山。 唯一的好处,就是给秦耀阳生了儿子。 姜还是老的辣(林特回国飞机是下午到...) 林特回国, 飞机是下午到。 刘凤女提前开车到老妈那里打齐,她一起去接林特。我了个老天啊。 刘凤女觉着a大已经是一等一的大学,再也没料到林特能考上世界名校。 那天在群里看到母亲发的消息, 刘凤女惊的把齐志军叫过来,跟她一起看。刘凤女说,“这是真的吧?我怎么觉着跟做梦似的。” 齐志军挣她胳膊一下,叫刘凤女一巴掌拍开,齐志军满脸笑,“可见不是做梦。咱们中午不在公司吃了, 出去吃。”催刘凤女,“赶紧打电话问问妈,看小特是什么时候的飞机,到时咱们去接机。” 刘凤女梦游一般摸出手机去给老妈打电话,说了三遍, “我真不敢信。我真不敢信,妈,这竟然是真的,我真不敢信。” 林晚照说她, “又不是你考上了,有什么不敢信的, 咱小特就是这么优秀!” 林晚照可骄傲了。 刘凤女想到正事,忙问林特什么时候回国, 她一起去接机。而且, 刘凤女特别想她出钱给林特摆酒席。林晚照说,“我都争不过你姥爷, 你自己跟她说吧!” 刘凤女有些憨,还真跟姥爷去商量。林爹说, “你等着吃现成的吧。反正,你一直是吃现成的。”挂断电话。 刘凤女有些怀疑林爹是在讽刺她,但林特升入世界名校,实在是喜事中的喜事,她也就没在意。刘凤女双手合什,“林特读书上是有天分。” “不只读书,这孩子干什么都有模有样。”齐志军不吝赞美,还给儿子打电话,告诉儿子这个好消息。他不敢想儿子以后能比肩继女,但儿子也比他强,有这样出众的姐姐。姐弟俩就有个照应。 所以,刘凤女就跟老妈一起开车去接林特,林特还是老样子,瘦瘦条条大长腿,林晚照就觉着孩子瘦了,肯定是学习累的。 林特觉着都好,她在米国并没有吃什么苦。 生活费充足,林特喜欢去图书馆、博物馆。住宿还不用花钱,林苏姥姥跟魏女士好像有生意往来,魏女士往前论也是a市人,之前魏女士的母亲在世时还回国讲学过,是倍受尊敬的学者。 魏女士挺喜欢林特,让林特在她家住下了。 林特在车上就跟姥姥说考试,面试的情形,她说,“以前我只听学长学姐说过,考官提的问题五花八门。我社会经验一般,就是大学做过志愿者,不过实习经验还算丰富。还问我出版书籍的事,我都是如实说的。” 林晚照道,“实话实说就行。” 刘凤女问,“这不用吹吹牛么。” 林晚照说,“人家管着招生的老师,见过的学生成百上千,是真话还是假话,估计一试就知道。何必耍那小聪明,怎么样就怎么样,咱小特一直优秀,凭实力取胜。” 林特笑的露出一排小白牙。 她还收到另外两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一所是全奖,一所是半奖,都是很好的大学。不过,林特还是打算在米国读研。如果顺利的话,她会继续读博。 林特的好消息,刘爱国也早就知道了,是老大打电话告诉的父亲。刘爱国甭看别的事不知道,对名牌大学如数家珍。 刘爱国高兴的当天请同事在食堂吃了俩肉菜,都是他花的钱。 同事知道刘爱国家外孙女考到这样的好学校,也很是羡慕。 刘爱国这人还有个毛病,孩子有出息,他藏不住,到处跟人家。有同事听的烦了,就问他,“孩子这样有出息,怎么还让你来做保安?” 刘爱国倒很坦然,“一家有一家的事,我家孩子多了,我现在能挣点,就能补贴孩子点,不比跟孩子要钱强。” 在刘爱国的宣传下,刘爱军刘爱党也都知道了。 刘爱军知道的不晚,因为林晚照打电话跟陈桃花儿说了,刘爱军也就听说了。大家都感慨林特有出息。 刘爱军道,“早我就瞧着那孩子有出息,上高中时学习就特别用功,哪回在二哥家见了小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作业。早上起床就在院子里背书,高考时一考可不就是好大学么。” 陈桃花儿也说,“这有本事的孩子,在哪儿都有本事。国内读好大学,到国外依旧是好大学。” 有林特这个年轻榜样,刘爱军说,“二哥别的一般,可有一件事比我强,孩子读书上我跟大哥都比不了二哥。”问起孙子的成绩,打算儿子回来后得给儿子开个会,好好培养孙子。看二哥家左一个留学右一个留学的,刘爱军也有钱供孙辈留学,可也得孩子考得上啊。 简直羡慕死人。 所以,林特回家甭提多热闹。 当天晚上就是在大舅姥爷家吃的饭,方红倒是见过名校生,林晨阳林正不论本科还是硕士博士,都是一等一的大学,也都有漂亮的留学经历。 但,谁还嫌家里孩子出众的多呢。 林晚照去接林特,方红就在家里把买来的五花肉炖上,林特口味儿跟姥姥很像,爱吃炖肉。 林特到家,就是一家子七嘴八舌的说话。 方红问林特现在申请国外研究生的诀窍,孙子林安已经在读医科大,本硕博八年连读,等以后还会去国外做交换生,林安是不用担心留学问题的。外孙女然然马上就要升高中,再过几年就要高考,林清夫妻的计划是,本科在国内读,研究生去国外开拓视野,博士读不读随然然的便。 林特说,“分数得高,这是一定的。另外就是社会实践和推荐信,平时注重积累,跟老师关系要好,教我的教授就给我写了推荐信。” 想了想,林特说,“大舅姥爷不是在我申请大学的医学院读的博士学位么,我觉着这也有帮助,感觉像一种传承。” 林晨阳道,“会有一点帮助,不过,所有一切都得建立在你本身够优秀的份儿上。” 林家只是中等之家,教导孩子当然用心,但升学的事,就得全赖孩子自己争气了。 申请的过程,林特尽了最大努力。她在大学时就成绩很好,跟各科教授的关系也好,不然也不能保研。林特决定出国读书时,教授就给她写了推荐信,还给她介绍了自己在国外的朋友。 所以林特拿到的推荐信都有一定的份量。 今天回家已经傍晚,林特第二天去看望太姥爷。她还给太姥爷带了礼物,是一条blgblg的领带,还有给赵太姥姥的礼物,是一个闪闪发光的胸针,花色与领带上的印花是一样的。 赵阿姨先谢过林特的礼物,又恭喜林特顺利升学。 林特笑着说,“我自己也很用功,也有许多老师、长辈帮助我,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 赵阿姨望着青葱俊竹一般的林特,“这也是你够优秀,大家觉着你值得帮助,才会帮你。”林特这样的孩子,惜才之人都会愿意帮助她。要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就是想帮也得有地方伸手呢。 这次回来,林特也是想六月份考下国内的律师证。 所以,她能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大家中午就在林爹这里吃的饭,待林特跟姥姥告辞离开,林爹颇是得意的同赵阿姨道,“我这眼光如何?” 赵阿姨颌首,“非常好。” 星期六晚上家族聚会,因为是林爹主持,林家人基本到的比较齐,刘杰兄妹几人也都在被邀请之中。 因为人多,便要了个包厢,摆了两桌酒。 大家都为林特高兴,林爹让林特坐自己身边,林爹神采飞扬,林特相对谦逊,因为家里好几个长辈都是很好的学校毕业,像她跟小舅姥爷就是大学校友,等她读硕士就跟大舅姥爷是校友了,她觉着也没什么需要显摆的。 林爹举杯说祝酒辞,“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风情,祝贺小特踏上生命自由的第一步。” 大家一起举杯祝林特顺利升学。林特有些不好意思的举起杯子,林爹看她,“小特,你也说两句。” 林特想了想,大声说,“我以后,要做我姥姥一样的人。” 林爹郁闷,“说也该说做太姥爷一样的人哪。” 林晚照不服林爹这话,“我怎么了,我不行啊。” 听着林爹林晚照拌嘴,大家都笑起来。 林特也笑了,“太姥爷也很好,但我觉着我性格比较像姥姥。” 林爹心说,小特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你跟你姥姥可半点儿不像。不过,林爹对小辈是充满关怀的,他说,“像你姥姥现在就好,可别像她以前。” 听这话,林晚照拿白眼翻林爹一下。林爹接收到林晚照的不满,问她,“怎么,我说的不对?” 林晚照,“要是不对,我会憋着么。正因为对,我才郁闷啊。” 林爹被逗的一乐。 此时此刻,望着坐在姥爷身边的林特,老三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对姥爷的由衷敬意:姥爷是真精啊,姓秦的当然不配再提,小特刚考上大学,姥爷就哄着小特改姓林。其实,按正常人的逻辑,小特就算改姓,不随父姓就随母姓。姥爷精的,硬是把小特忽悠的姓了林。 把家族明日之光给抢林家去了。 看一眼正傻乐着跟林云说话的大姐,真是傻人有傻福。老三琢磨着,一会儿得多敬姥爷两杯:姜还是老的辣啊。 黄河鲤(聚会十分热闹孩子们有出...) 聚会十分热闹。 孩子们有出息就是给大人最大的安慰。 待聚会散去, 大家各回各家,难免都要再说一回林特。 林晨阳林旭辉都是只有欣慰的,林正妻子开着车都说, “小特这孩子,真出众。这要不是亲戚,她又在念书,真想给她介绍几个男朋友。” 林正好笑,“还几个?你精心挑挑,挑个最好的就行。” “我娘家也有几个不错的晚辈在国外留学, 现在不流行相亲,就当是亲戚,到时我介绍给小特认识,有缘分当然好,就是做好朋友也不错。” “嗯, 这是不错。”多认识几个朋友,不是坏事。 林特现在还没有感觉,但是,很多机会, 就是当你走到一定高度时,自然而然就有了。 刘纯也颇多感慨, 跟妻子说,“等以后有了孙子, 一定得让孩子好好读书。” 老二媳妇想到晚上众星捧月的林特, 很认真的点着头,“嗯!” 她家飞飞也是好孩子, 同龄人里算是很能干的孩子,就是读书叫他们夫妻耽搁了。要是飞飞多读书, 读好大学,像林特一样出国留学,肯定比现在更有出息! 聚会后,林特抽空去看望姥爷,带了给姥爷买的衣服,还有姥爷最爱吃的饺子。 刘爱国见到外孙女,那是满满的开心。 以前林特在国内时,一个月都会去看望姥爷两次。后来出国,每次回来也都会来看姥爷。 这孩子有良心。 刘爱国甭提多欣慰。 姥爷的同事,林特都认识。 倒是林特走后,刘爱国工厂的老板还跟刘爱国打听,林特读书有没有困难。要是有困难,他帮着出学费,他还有个儿子,不知道林特有没有男朋友。。。 刘爱国这样的老实人,歇星期天回长子家时,都忍不住刻薄两句,“简直痴心妄想,咱们小特什么前程,什么学历,他那儿子,初中毕业。” 刘杰说,“一时的学历也代表不了什么,像飞飞就很知道努力,现在读成人本科,虽然比全日制差一点,多读书总没错。” 刘爱国道,“要是那样,我就不愿意,也不好这样说。”毕竟自家长孙也就是读了个中专。“老板他儿子,哪儿跟的上咱们飞飞,成天就知道开辆汽车,嗡这儿来了,嗡哪儿去了!听说那别还贵的很,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刘杰笑,“小特还小,让她安心读几年书吧。谈恋爱也看缘分,有志同道合的谈一个,到时水到渠成。咱们家是开明家庭,只要小特喜欢,咱们就都愿意。” 刘爱国听这话顺耳,“就是这个理!” 这些事,林特是不知道的。 除了家里人聚会,老师同学那里也都聚了聚。 林特升学顺利,大家都为她高兴。 还有以前帮助过她的人,林特从国外回的急,像给太姥爷、姥姥的礼物,是在国外时逛街看到买的。所以,林特就在附近水果店买的水果,给大家寄了过去。 因为林特一直跟小时候小区居委会的张主任有联系,那边儿都是老住户,林特即将就读世界名校的事还传到秦耀祖耳朵里。 想想只能花钱上民办大学的儿子,对比一下读世界名校的女儿,饶是重男轻女如秦耀祖,也恨不能一口老血喷出来。 也不知道怎么越重点培养的孩子越不争气! 秦耀祖把这事跟大哥絮叨时,秦耀阳道,“这事我听想娣说了,哎,就怕你不痛快,没跟你说。” 秦耀祖有些惊讶,秦耀阳明白弟弟的心思,劝他道,“眼看小特就是龙腾大海,别让她记恨你。” 秦耀祖有些恼怒,“怎么说,她也是我的种!我养她十几年!” “不为你自己,也得为小光想想。你觉着小光以后制得住小特?”秦耀阳反问,低声道,“咱们同胞兄弟,说句心底话,就小特如今的气象,以后远胜你我是一定的。咱们不怕她,儿孙呢?何必结冤仇。” “我不就是为了……” “别说这话了,她不比咱俩精,能叫咱们秦家占了便宜?林家把她培养出来,早叫她改姓林了,就林家那一伙子,也不是好缠的。” 秦耀祖恨恨的一捶沙发扶手,没再说话。 秦耀阳劝他,“咱们做生意这些年,股市里的钱也不少了。没有林特,一样过好日子。” 秦耀祖恨恨,“就是!没那忘恩负义的赔钱货,照样过好日子!” 还有三姥爷、三姥姥(刘爱军,陈桃花儿)、仙儿姥姥、翠丹妈,林特跟姥姥去老家小区,也一起聚了聚。就在仙儿姥姥家的饭店,翠丹妈可是细细的跟林特打听半日出国留学的事。 林特都耐心说了,让林特说,翠丹妈是白打听,她跟翠丹是好朋友,翠丹比她低一届,今年大三,明年毕业。翠丹完全没有要出国的意思。 翠丹妈自己也说,“她要出国,反正家里有钱。要不出国,考个公务员也不错,稳定。” 倒是赵玲听说林特考取米国大学研究生很气愤,打电话跟朵朵说,“你瞧瞧你奶奶,偏心偏到天边儿了!你这是亲孙女,就把你忽悠去巴黎。林特不过外孙女,就去米国读研,还是那么好的大学,这肯定读完就留米国拿绿卡了!你看你奶奶这心眼儿!这叫什么心眼儿啊!” 朵朵真是无语,“妈,你想想,奶奶有什么理由盼我不好呢。奶奶知道的时候,我学都转完了。” “我就说这个事!”赵玲依旧气愤,“先前说的大公无私,一有机会就让林特出国!你奶奶多精啊,她能不知道出国的好处!就是让林特奔着绿卡去的!” 母亲的推断,朵朵是不认同的,“小特见天得跟奶奶视频,她怎么可能移民。”“怎么不会,等林特知道米国的好,叫她回国她都不回了!” 朵朵问妈妈,“妈妈,你在小舅爷那边儿还好么?”她知道母亲去了米国小舅爷那里。其实小舅爷在米国就是很普通的生活。让朵朵说,母亲在国内的工作虽然挣的不多,但工作轻松,大学福利也好,在社会也很受尊敬。 出国就不一样了,想找份体面工作并不容易。 赵玲说,“我还好。” “妈你钱够用么?”出国这几年,朵朵自己做个小生意,最大的感受就是,没有钱寸步难行。 “有哪。” 母女俩寡淡的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 朵朵想母亲现在的处境应该一般,不然母亲以前打电话都会问她钱够不够用。自从母亲出国,就没再问过了。 朵朵对奶奶、小特姐并没有什么意见,新一代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像朵朵从来不认为奶奶的钱是大家的,她觉着那就是奶奶自己的钱。 她留学的费用是爷爷奶奶一起出的,小特姐有全奖,基本不用家里的钱。 就是用,只要小特姐考上了,世界名校,别说有钱,就是没钱,家里能帮的也得帮一把。 多少人想读还没机会哪。 至于妈妈说的话,奶奶偏心大姑和小特姐的事,朵朵一向认为,有本事自己挣去! 要都是盯着老人的财产,那有什么出息! 何况,她是独生子女没有继承纷争。像爸爸那代人,都是兄弟姐妹好几个,哪儿就能那么整齐的均分呢。 要个个计较,亲戚都没得做了。 赵玲会知道这事,倒不是她消息多灵通。那不是刘杰现在搬回职工家属楼住么,刘杰倒不是刘爱国那爱显摆的性格。林特升学的消息,刘杰在办公室看到,一激动就说了。消息传的快,赵家也就听说了。 赵母打电话时跟闺女说的。 赵玲一听可不就气不打一出来,心说,把我闺女从米国忽悠到巴黎,倒把林特送米国读大学,简直岂有此理! 林特完全不知道她升学的事还叫前大舅妈嫉妒了一回。 她的学校是不错,但只要对艺术时尚稍有了解就能知道,朵朵的学校也是业界一等一的名校。 林特回国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宅家里读书,她秋季开学,不着急出国,还琢磨着要不要去找个实习。 林晚照抽空叫着小特把把亲戚给小特的红包整理一下。 林晚照数钱,林特记账。这是林晚照教给林特的,亲戚给的礼金都要记着,这个现在是不用还礼的,但以后,等林特做了长辈,有晚辈也这样有出息,做长辈的也是要意思一下的。 林爹一向出手大方,给的最多,捏着不厚,打开是张支票,足有五万块。 林晨阳林旭辉也为林特高兴,是一万。 林正林斌林檀林清林云是五千。 刘杰兄弟依旧是每人两千。 让林晚照很意外的时,林熹光竟也给林特包了个大红包,足有一万块! 林特说,“姥姥,看来小姨姥是又发财了。” “你不知道,你傅泉舅舅在炒股,听说赚了很多钱。”林晚照把林熹光的红包单独拿出来,“股市这种东西,除非内行,哪儿那么容易给外行赚钱。这个先放着,万一傅泉赔了钱,你小姨姥肯定过来哭穷,到时就把红包还她。” 林特噗嗤笑出声。 林晚照把其他的礼金给林特存银行卡。 林特知道,姥姥对她的爱不是钱可以衡量的,她也就没有拒绝。 因为离开学还早,林特跟褚律师联系了联系,去褚律师那里打杂。 她跟着褚律师的助理干活。 林特的实习生涯很顺利,她还跟了几个案子,一直到八月初才出国。 出国前,三舅悄悄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跟她说,“别跟三舅外道,知道你不缺钱,这是三舅的心意。” 林特也就没别的话,谢过三舅,接了三舅给的卡。 这事儿她也跟姥姥说了,姥姥说,“你三舅是诚心给的,他做事细致,你大舅离婚,二舅又忙着还债,聚会时拿礼金当然得一样。心里又想多给你,就私下给了,别说就行了。” 林特点点头。 齐志军也准备了五万给林特,刘凤女说,“不是年初就给过了,小特又不是外人。” 齐志军道,“这次不一样,哪家孩子像小特这样上进。不用父母催促,就知道努力。咱们真是祖上积德,孩子拿到全奖,以后学费生活费都不用咱们操心,这个就给孩子零用。” “我看小特肯定收了不少红包。你不知道,咱姥爷那人,虽然说话有点刻薄,为人半点不小气,每年过年都把大红包给小特,重孙都挨不上边儿。小特读大学,姥爷就给过大红包,这回肯定也少不了。还有大舅小舅,都很有钱……”刘凤女把舅家亲戚挨个数了个遍,基本都是财主。 齐志军哭笑不得,“亲戚是亲戚,亲戚跟亲妈一样么?” 丈夫一定要给,刘凤女也就没反对。 林特对刘凤女的态度一直是,反正你给我就要。 刘凤女还有个毛病,必定要跟林特提齐志军多好多关心她。林特心说,齐叔叔这样的智商,真不知道当年怎么看上妈妈的。 林特头出国,林晚照准备了两场家宴,一场请娘家人,一场叫了刘杰他们,大家再聚一聚。 请娘家人的聚会,真不好不叫林熹光。 林晚照就给林熹光打了个电话,林熹光一口就应了! 当天林熹光来的还很早,这回带着丈夫老傅,后头跟着司机,司机抱着两只泡沫保鲜箱。林晚照一看这架势,就知必有来历,问,“这是啥?” 林熹光一身的珠光宝气,耳朵颈间手指都亮闪闪的钻石,她径自越过林晚照,响亮的笑声能穿透屋顶,“我打电话问咱想吃什么,咱爸说了,天儿热,也不想吃别的,澳龙帝王蟹每样来几头。有上等的黄河鲤鱼来上两尾。咱爸亲自开口,我能不给咱爸弄来么!” 林熹光说的眉飞色舞,林晚照别开脸,又来炫富了。她看向老头儿,真是服了,林熹光一发财,老头儿这是跟林熹光重归于好啦! 老头儿,我可不知道你这么势利眼的人啊! 林爹仿佛对林晚照的注视毫无所觉,径自悠闲喝茶。 林熹光的得意已是溢于言表,奈何林晨阳生性沉稳,林旭辉懒得拍二姐马屁。 两位夫人,方红年轻时对林熹光是很可气忍让的,毕竟是小姑子。但她现在也是七十的人了,家里儿孙满堂,她才不去奉承林熹光哪。黄茹出身书香门第,当然也不会去拍林熹光的马屁。 听话听音,自称跟姥姥性格很像的林特笑眯眯的接了小姨姥的话,“小姨姥,澳龙帝王蟹只是贵,正宗野生黄河鲤鱼也不好寻,肯定非常难找吧?” 林熹光一扬眉,意气风发,“这年头,只要有钱,没有弄不到的东西!” 老傅让司机把保鲜箱放到厨房,再下去拿二趟,他西装笔挺,在林爹身边说,“爸,鲤鱼提前用水养过了,一点土腥味儿都没有。” “好啊。很久没吃到正经黄河鲤了。”林爹坐在长沙发中间,露出浅笑。 愉悦(林熹光带来颇为昂贵的食材...) 林熹光带来颇为昂贵的食材, 还请了个鲁菜厨子料理那两条野生的黄河大鲤鱼。鱼是相信的不错,瞧着一条就得有五斤。 林爹的话,鲤鱼低于三斤的没吃头。 可就这么几口人, 又是龙虾又是帝王蟹又是大鲤鱼的,林晚照让请来过来帮忙的大姐帮着准备了几个素菜。她就爱吃肉,也受不了满桌都是大鱼大肉。 林熹光一到,大家就在客厅听林熹光说起如今的经济形式,股票能涨到一万点。而且,买股票是有诀窍的, 买就买龙头,就是股市再跌,龙头也跌不到哪儿去。 譬如,中石油中石化。 林熹光指点江山,说的口沫横飞, 奈何娘家没一个懂经济的。林晨阳,做了一辈子医生兼大学老师。林旭辉,眼瞅就要退休,在电视台工作大半辈子, 却也不是做经济栏目的。 林晚照,农民。 就剩林清是个年轻人, 在自己大姑姐的设计公司上班。 方红黄茹这俩,工作也都跟经济八竿子搭不着。 一时间, 林熹光颇觉寂寥, 哎,知音难觅啊。 林熹光还问林清, “小清,你还要不要买股票?我让傅泉带你。” 林清说, “听小姑你说的,我早心动了。可我家里钱都拿去买房了,然然爸也嘟囔我哪,他有发小儿炒期货的,现在都开法拉利了。我要知道股市这么好,再怎么也得买点儿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家里就剩两万块零花。” 林熹光说,“买什么房啊!你可真会逆着行市来!现在都是卖了房去炒股,你听谁说把钱买房的?房价都涨成这样儿了,前几年买房还能赚些,现在还能涨?倒不如去买股,百万进去,千万出来!又快又稳!” 方红听的怦然心动,也顾不得不拍小姑子马屁的原则了,问林熹光,“熹光,这么赚啊!” “可不是么?”林熹光得意,“这还是赚少的,你知道人家那有经验的,别说什么法拉利,现在都要买大飞机了!” 林旭辉笑,“唉哟,二姐,那以后我就等着坐你的大飞机了。” “我没那本事,我能赚点儿就知道,比上班强远了。”林熹光端起茶,茶杯略碰红唇,林熹光轻轻皱眉,就把茶杯放下了,说林晚照,“大姐,不是我说你,你大小也算个小财主,怎么还喝这过时的茶。现在人家讲究的,都喝红茶。” 林晚照说,“你懂什么,这可是上等茉莉花茶,咱们从小都是喝绿茶的,谁喝红茶啊!”“讲究的人都喝红茶啊。”林熹光问,“你这儿有红茶没?” “没。就还有二斤陈普洱,上回旭辉给我的,喝着像药。”林晚照说,“你要喝,我就给你拿来。” 林熹光带着一种非常有优越感的微笑,“行吧。那我尝尝。”同小弟林旭辉道,“你也是,大姐又不懂茶,你就大姐喜欢什么送什么就行。普洱都是越陈越香,大姐不知道。” 林旭辉真受不了二姐的装腔作势,“也没见你喜欢过普洱啊。” “以前喝的少,喝多了,也就喜欢了。”林熹光说话间,油亮的发卷轻轻扫过脖颈,带着一种微妙腔调。 林晚照每天坚持读书看报的人,知道的事情就比较多,戳破林熹光的牛皮,“不是喝得多喜欢,现在普洱茶很贵,你才喜欢的吧。” 林熹光坚持自己就是喜欢普洱,林晚照说,“我看报纸上说,云南一块好几十年的普洱饼子,拍出好几十万的价钱。简直离谱,那就是金子做的,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啊。” “大姐,这你就不懂了,好东西是无价的。”林熹光说。 “反正我觉着世上又不是只剩一棵茶树,云南那里茶树可多了,要多少普洱有多少普洱,说不定是炒作。” 林熹光笑,“唉哟,大姐,你这老年大学没白上,都知道炒作了。” 林晚照知道林熹光是笑话她,她也不恼,林晚照说,“我非但知道炒作,要是有人上了炒作的当,真觉着贵东西就好,便宜东西就不好,那才是傻瓜哪。” 林熹光不满,“大姐,你别说话就含沙射影好不好?” 林晚照装傻,学着林熹光的口气,“唉哟,不知道含沙射影什么意思。” 林熹光现在跟林爹恢复感情,跟林爹告状,“爸,你看大姐,我这还是来大姐家做客呢,她就这样。” 林爹放下茶杯,问林晨阳,“老大你说含沙射影是什么意思?” 林晨阳,“就是熹光你一直炫耀,还挑晚照的刺,晚照听的烦了,给你两句不大好听的。” 林爹哈哈大乐。 林熹光脸上一热,“大哥,我哪儿炫耀了!” 林晚照不怕大哥说,反正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才不憋着哪。 林熹光终于肯收敛些,不过,她的确赚了大钱,人逢喜事精神爽,只要她不打压到自己头上,林晚照也懒得理她。 午饭有厨师料理,林特喜欢做菜,过去看厨师是怎么做鲤鱼的。然然今天跟母亲一起过来,她年纪小些,也不爱听小姑姥显摆个没完,就跟小特姐一起去看厨师做菜。 然然还悄悄跟小特姐说,“小姑姥这是赚多少钱啊,亿万富翁也没这样儿的啊。” 林特也悄悄跟然然说,“可小心点儿吧,我跟你说,你别往外说,我看小姨姥危险了。” 然然瞪大眼睛,“小特姐,怎么说?” 林特道,“以前我二舅赚大钱时就这样,脖子里挂着得有半斤的大粗金链子,浑身金光闪闪的,逢人见面就说他的理财产品多好。结果,没多少就出事了。我觉着小姨姥跟二舅那会儿可像了。” 然然:小特姐真的好幽默。 午餐丰盛的不像话。 虽然林熹光嘴巴不招人待见,不过,美食依旧是美食,听林熹光臭显摆这么久,更得美餐一顿才够本儿。 林熹光现在真是不得了,就是然然那话,亿万富翁也没这样的气焰啊。 现在正暑假中,最热的时候。 平常夏天聚会,像林旭辉他们开车过来,午饭后不在大姐这里就在大哥那里休息。待下午凉爽些再回家。 林熹光不是,用过午饭喝杯茶就起身告辞了。 方红说,“现在正热的时候,熹光,你跟老傅歇会儿再走吧。” 林熹光笑,“大嫂,不用,我带了伞来。让小陈给我打着点儿伞,一进车就有空调了,热不着。”小陈是林熹光带来的司机。 林晚照说,“小陈一个人,给你们俩打伞?” 老傅说,“大姐,我不用。晒能晒多久,熹光怕晒黑,一出门就打伞。” 打伞倒没什么,夏天是热,林晚照出门也会在车里放把伞遮阳。人家林熹光有钱,雇得起人伺候,这也是林熹光的自由。 这是无可指摘的。林晚照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苦日子过了很久,就看不惯别人享受。 林晚照没再说什么,对林熹光道,“你股票还是小心些,那什么石油石化的我不知道好不好,我知道有一个好的,就是茅台,你要买就买茅台,肯定能赚钱的。” 林熹光牵起唇角,“哟,大姐,你也懂股票?”林晚照很实在的摇头,“不懂,就是知道茅台能涨。” 林熹光从沙发起身,拨弄一下颈间卷发,倒是跟林晚照说,“大姐,你要是不懂,还是少入股市。这一行,全靠撞大运是不成的。” 看林熹光这样,林晚照也就不说什么了,送她跟老傅到门口,她就回来了。 待林晚照回到客厅,林爹问林晚照,“你也买股票了?” 林晚照,“嗯,有三万块钱的茅台。” 林爹还等着听下句,结果没听到。林爹问,“就买了茅台?” “嗯,别的不知道会不会涨啊。” 林爹好奇,“你就断定茅台会涨?” 林晚照说,“会啊。” 林爹更加好奇,继续追问,“你怎么知道会涨的?” 林晚照总不能说我上辈子听老三嘀咕我记住的,她就随口编了个理由,“茅台酒这么好喝,又是最贵的酒,肯定不能跌啊。我储藏室还有满满一屋的茅台哪。” 林爹无语,跟林晚照道,“别瞎去跟风买股票,就是手握巨额资本都有可能亏得裤衩都不剩,何况你这两三万,那纯粹是撞大运,还不如买成茅台酒哪。酒放几十年是越放越香,股票,哼。” 林旭辉倒是说,“爸,你真该劝劝二姐,我看她现在烧包的不行。赚多少是多,好容易赶上回行情,见好就收吧。” 林爹指指林晚照,“正常两个人都买了股票,既然股市大好,一个炫耀,另一个哪怕为了压过另一个,或者为了不落下风,也会把自己股票上涨的事说出来。你看晚照,很沉得住气,证明晚照脑袋还有理智。” 再指指门口,“熹光现在身心都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中,她从股市获得巨大愉悦,这个时候,没人能劝住她。随她去吧。她都快六十的人了,能全身而退,我为她高兴。不能,也不必可惜,现在的愉悦不是假的。” 林爹说着,竟真的愉悦的笑出声来。 林晨阳林晚照林旭辉方红黄茹林清林特然然:…… 中午在林晨阳家睡了个午觉,林爹方坐车回自己家。 生病(林特走前还去看了姥爷一次...) 林特走前还去看了姥爷一次, 刘爱国看着林特,真是又欣慰又不舍。不过也知道孩子正是上学学本领的年纪,刘爱国悄悄塞给林特五百块钱, 让林特拿着路上用。 林特推辞不过,就接了姥爷这钱。 想姥爷性格着实执拗,其实二舅根本不想姥爷来做保安,便是凭林特看,二舅现在的馆子生意不错,天气暖和后又开始摆夜市, 姥爷这一个月两千的工资,对二舅的债务也是杯水车薪。倒不如好好保养身体,不然累病,光看病的钱就不知多少。 只是,姥爷的性格认死理, 那真是谁劝都没用。 哪怕杯水车薪,也希望能帮到二舅。 这又是姥爷的苦心了。 林特走后,林晚照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每天上课、画画, 九月太热,林晚照还去郊区小院儿住了几天。 待到十月凉爽, 林晚照还没搬回城内,就在电视上看到股市大跌的消息。 林旭辉特意打电话给大姐, 让大姐看看, 是不是要出手? 林晚照说,“我就这么点儿, 放着呗。反正也不急。”这说的是实话,林晚照是真不急。她是用闲钱买的, 上辈只听老三说茅台股涨的不像话,到底有多不像话,她也不清楚。而且,她平时都不看大盘,就是想手里留着,像家里的茅台酒一样,反正放着呗。 林旭辉想想,也是,大姐就三万块的股票。 股市倒也不是立刻雪崩到底的那种,反正崩一崩,再垂死挣扎一下。林熹光心里没主意,这会儿才想到大哥说的,还是先把本金撤出来,哪怕置房也好。 房子稳当。 林熹光跟老傅商量着,还有儿媳妇劝着,傅泉才答应割肉撤出本金。毕竟本金里不少亲戚的钱。 林熹光忙着家里股票的事,一时也没心机再到娘家显摆。 林晚照是听说大嫂病了,这才回的城。 方红是心病多过身病,林清晚上下班过来探病,宽慰她妈,“好在赔的不多,妈您就宽宽心吧。” 问过林清,林晚照才知道大嫂竟也买了股票。方红还不是林熹光家那种入市比较早的,她是顶点入市,没几天就跌了个鼻青脸肿。 方红与林晨阳同龄,她不似林晨阳注重身体保养,再加上亏钱的事,一时挺不住,就病倒了。 姑侄俩在客厅说话,林清声音放低,“大姑你不知道,我妈是背着我爸偷偷开的账户。她听小姑说中石油中石化好,就买了不少。现在腰斩了,又急又心疼钱,可不就病了。” 林晚照问,“你妈买了多少啊?” 林清伸出一根手指,林晚照说,“要是一万块钱,也不至于急病。十万啊?” 林清点点头,“赔都赔了,还不如想开点哪。” “你爸将一年的退休金。”林晚照说,“不怪你妈着急。”大嫂别看一直标榜名门出身,其实这都是大嫂吹牛,她听老头儿说过,大嫂的爸爸建国前就是街上摆摊算卦的。大嫂性格有些小抠儿,以前她借钱,大嫂就担心她不还。何况这一下子亏好几万哪。 难怪心疼病了。 虽然大嫂不如大哥厚道,姑嫂多年,林晚照对大嫂也很有感情。 林清林正都有工作,林清工作还好,不是很忙。林正是大忙人,休息天都不一定有空。林正妻子过来过两回,方红就不让儿媳妇来了,主要觉着太丢人。 婆婆炒股赔钱急的生病了,儿媳妇过来伺候,这要传出去,她面子往哪儿搁啊。 白天就是林晚照过来。 早上兄妹俩一起吃早餐,林晚照还说,“大哥你就不知道大嫂炒股的事?” 林晨阳,“知道啊。” 林晚照看大哥,林晨阳还是那样温温煦煦的模样,“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去书房上网,还把上网记录都删了。你大嫂不知道可以恢复。” “那你不劝着她点。” “你不知道,就能熹光似的,看到涨了一整天神采奕奕。那会儿劝也劝不住,反正家里也没多少现钱,她也不能拿房本儿去贷款。要炒就炒呗,反正每个月都有养老金,吃饭不成问题。”林晨阳很淡然。 林晚照说,“这不白赔钱么。” “破财免灾。”林晨阳很看得开,夫妻也是一样,如果另一方有非常强烈的意愿想做什么事,另外一方最好不要反对。 主要钱也不多。 兄妹俩到了经常吃的早点铺子,点过早餐后,林晚照搅搅碗里的小米粥,跟大哥说,“你宽宽大嫂的心吧。我看她心疼的不行。” “就这心态,还炒股呢。”林晨阳估计是职业原因,见惯生死,虽然他不懂股市,可既然敢买,自然要有跌的准备,那又不是只涨不跌的东西。 林晨阳依旧是自己平常吃的豆汁儿焦圈,林晚照则是小米粥搭羊眼包子,兄妹俩吃完后,林晨阳打包一份小米粥给妻子带了回去。 方红也没什么大病,就是郁闷,食欲不振。 好几天不怎么吃东西。 林晚照心地好,每天过去宽慰大嫂,给大嫂煮粥,做些好消化的吃食,让大嫂好好养病。歇一歇,想通了,这病也就好了。 方红有自己的病人食谱。 林晨阳吃的也比较偏素,林晚照习惯迁就人,她跟大哥两个,也不用做复杂的东西。林晨阳倒是说,“你别随我的口味儿,冰箱里有林正前些日子送来的带鱼,挺肥的,煎来吃吧。今儿早上买的五花肉不错,做个炖肉,你爱吃那口儿。我跟你大嫂吃素的就行。” 这两样都是林晚照爱吃的,她的确不能长期跟大哥吃素,素菜也很好,但是哪顿没点肉,林晚照就觉着欠些滋味儿。 既然大哥也这么说,林晚照便操持起来。 方红在屋里躺着,先是闻到阵阵肉香飘进来,接着又是煎鱼的油脂香。不知怎么回事,一向觉着没什么食欲的胃口忽然就饥饿起来。 尤其那肉香,一定是在炖肉。 方红当年为了追求林晨阳,因为林晨阳偏爱素食,方红就自称喜欢香菇菜心。其实她特别爱吃红烧肉,那什么,煎鱼也喜欢。 一闻味儿就知道是冰箱里的肥带鱼。 这么一想,不禁更饿了。 方红悄悄吞了口口水。 中午吃饭,一般是林晚照盛好,给大嫂端进去。家里有那种床上能用的折叠小桌,一碗煮的稠淡更好的米粥,配上小小一碟素豆芽,一碟炒青菜,这就是大嫂的午饭。 大嫂这些天都是很清淡的。 林晨阳看看方红,点点头,“气色好了不好。”到客厅搬进另一张大些的折叠桌,同林晚照说,“咱们也屋里来吃,你大嫂成天在屋里闷着,对病情也不好,不如热闹些,添些人气。” 这当然是听医生的。 于是,兄妹俩把饭菜端进来吃。 林晚照跟林晨阳的主食是大米饭,蒸的大米饭。 炖肉林晨阳不吃,林晚照自己盛一小碗。林晚照炖肉功力颇为不凡,她炖肉并不像红烧肉切方块,林晚照喜欢切长溜溜的块儿,一直炖到油脂晶莹入口即化,那滋味儿,只闻着肉香就知道多好吃了。 还有带鱼煎的也好,裹些面粉,两面剪到焦黄,夹起一块,咬一口,咔嚓咔嚓的,外焦里嫩的。 有这两样荤菜,再配上大哥炒的豆芽、青菜,称得上荤素得宜了。 方红闻着鱼香肉香,见林晚照用炖肉拌饭,肉汤的香飘到她面前,像是在勾引她似的。还有林晚照大口吃饭的模样,简直让人越看越想吃。 舀一口碗里稀粥,配上寡淡的豆芽子,方红越发馋了。 馋也没法儿说。 好在晚上兄妹俩都崇尚吃少,大家伙食都一样。 可第二天的午餐又是一场折磨,这回林晚照没炖肉没煎鱼,她改红烧鱼了。红烧酱汁再香浓不错,林晨阳也不禁多动了几筷子,同妹妹说,“这鱼烧的真好。” 林晚照笑,“我也觉着。里面放了一个小辣椒,稍微带一点辣,不仔细尝其实尝不出来,但就是味道更佳。可惜大嫂现在病着不能吃,等大嫂好了,我单独给大嫂做一回,这是我参考美食名家的方子做的。” “不急。你大嫂且得养一养哪。就是好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吃肉。胃口得慢慢恢复。” 方红望着兄妹俩桌上的汤汁晶莹的红烧鱼悄悄吞着口水。林晨阳还跟林晚照说,“现在天气冷了,秋冬宜进补,明天买只鸡,家里有榛蘑,小鸡炖蘑菇。” 林晚照点头,“这是绝配!后天我炖鸭子,喝鸭汤,也很补。” 兄妹俩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各种美食,方红越听越饿,越觉着自己的清汤寡水没滋味。 方红能把林晨阳追到手,智商并非不够用。林晚照是个实在人,小姑子也一向好心肠!方红看出来了,林晨阳这家伙明显是在馋她。 方红气的不轻。 尤其晚上林晨阳坐在床头看书,以往这家伙都是看什么医学资料,现在改看美食文了。一边翻一边还说,“秋冬应该去吃烤肉,你看这书上写的,多香啊。还记不记得以前带林清他们去吃烤肉,羊肉切成小块儿,串到签子上,烤的羊肉吱吱往外冒,洒上孜然,香味儿一激,咬一口,香的不得了!” 方红这几天都在被迫旁观兄妹俩大鱼大肉吃大餐,她好些天都没沾到荤腥。此时听林晨阳说到烤羊肉串的事,嘴巴里条件反射的分泌出大量口水,她难以自抑的咕唧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大到方红疑神疑鬼的看向林晨阳,不知道林晨阳是不是也听到了。 林晨阳别开脸,捏着书页轻笑出声。 方红气的给他后背一下子,“你整我是不是?” “哪里有。我是看你食欲不振,给你讲讲美食,说不定这病就能好了呢。” 方红觉着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再捶林晨阳两下,“你还兴灾乐祸是不是?” “我可没兴灾乐祸。”林晨阳笑着握住她的手,“我说你也不至于,不就赔了几万块钱,至于愁的成这样么。” 方红说,“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能不心疼么。” “别说咱们现在家境不错,就是都赔了,也别愁出病来,任何时候都是人比钱重要百倍。” “快给我闭嘴,晦不晦气,还都赔了?!赔这好几万我就心疼极了。”方红发狠,“我以后再不炒这鬼东西了!有钱还不如吃吃喝喝呐!” 郁闷了几天,方红总算好了起来。 林晨阳又开车带着她到郊外逛了逛,去山上看红叶,赏风景。方红把账户注销掉,也就彻底将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又是一年(这一年的春节老二总算直...) 这一年的春节, 老二总算直起腰板儿来。 林晚照家鸡鱼肘肉的年货,基本都被老二包了。也不只老妈这里,老大凤女老三家的年货, 食材都不用买,都是老二送的。 这两年他过的艰难,从老二已经微微泛白的鬓角就能看出来,但真的熬出来,老二整个人都添了以往不曾有的稳重踏实,以及一种面对人生的平静。 大饭店一般年下都忙, 这些年人们生活提高了,年夜饭就不在家里张罗,毕竟怪累的,便大都是在外头饭店订餐。 老二的饭店是家常饭,他年下不忙, 一过二十五给工人结算了工资,发了红包,也就关门放年假。 除了家里得准备过年的事,老二平时生意忙, 一个星期也就看一次父母,趁现在有空, 他时常过来。 除了老三这越过年越忙的,老大已经放寒假, 凤女家的店腊月二十五也就放假了。所以, 兄弟姐妹倒有空聚一聚。 大家都谢过老二送的年货,老二笑, “这有什么谢的,我开着饭店, 采买方便,比你们也便宜。再说,这几年我回头想想,有时都惊出一头冷汗。刚出事那会儿,我是什么主意都想过,就是没想过正经还钱。不怕得罪你们,心里还对你们都有点儿意见。” “我现在是真庆幸,大哥大姐,还有妈,你们要那时候给我拿钱,就真是害了我。”老二唏嘘,又笑了,“虽说现在我账还没还完,可这心里真踏实。上回见着超子,还跟我说他那账不急,让我先还外人的,自己人早点晚点儿的,他不急着使钱。” 刘凤女轻哼一声,“这不是大伯一天打你八个电话的时候,大伯最势利眼,超子就跟大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是看你现在又起来了,一家子都在做买卖挣钱,知道你早晚还得起,可不就不急了。” 老二说,“也不能怪大伯。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伯又上了年纪。” 老大问,“账还得怎么样了?” 老二媳妇端来洗好的水果,闻言很自豪的说,“大哥,今年还了小三百万,依着现在的势头,再有一两年就能还清了。” 老大跟凤女都颇为惊讶,凤女为兄弟高兴,拍老二一下子,“行啊老二!干得不错!” 老大也眼中含笑,对二弟颌首,“做得好。” 这不仅是还债,也是让二弟重新抬头做人的必经之路。 老二先递葡萄给老妈,一边儿说,“说句实在话,小生意有小生意的好处。去年夜市的时候我就觉出来了,夜市生意小吧,一碗龙虾面也就十来块,可有一样好处,都是现金来去。我不欠人,人也不欠我。” 齐志军都忍不住说,“这点可比做装潢材料生意强多了。” 老二也点头,“我开饭店时就觉出来了,实在话,小饭店家常馆子最好,来的都是普通人,吃完饭就结账,不会挂账什么的,要账还得看人脸色。” 老二媳妇说,“现在网上也不得了,飞飞给我们做过宣传,很多人是在网上知道我们的饭店过来吃的,都说实惠,味道也不错。” “是真实惠。”刘凤女是去老二家店吃过的,饭菜做的不能说是珍馐佳肴,但菜价实惠,盛菜的碗碟是专门定制的,还显着挺有档次,两个人去吃饭,三菜一汤也就五六十,茶水免费,果汁现榨,超过一百块的桌子还能赠份水果,夏天结账后一人免费送支小布丁。 反正老二招客的手段数不胜数,基本只要爱占小便宜的,都喜欢去老二家吃饭。 刘凤女说,“我看现在的店就是有些小,装修也太简单。你要装的再有档次一点,饭菜不涨价,肯定能更火。” 老二笑呵呵地,“起先没想到生意真能起来,我之前基本高中低档馆子去了不少。太高档的环境对很多人会劝退,一进去就觉着不自在,或者一看门面就觉着这地方肯定忒贵。我就想装修朝着简单干净来,也没想生意真能这么火爆。刚开始做,不赔钱就是赚。” “可见你财运在这上头。”刘凤女说。 “兴许是。”老二摸摸新推的小平头,这两年债务压身,他忙着挣钱,更兼因债务破产不说众叛亲离吧,反正也让老二看破不少事,都没刻意减肥人就瘦了下来。瞧着较先前清爽多了,露出五官原有的俊秀模样。 老二媳妇说,“咱们自家人私下说,我们今年赚的钱,也没全都拿来还债。留下了些,又租了个铺面儿,想明年春装修了,再开家分店。毕竟生意不错,要是能俩店一起赚钱,这不还的更快些么。” 老二说,“今年大部分债务都是飞飞的钱。我这做老子的,没给孩子挣下,倒带累的孩子给我还债。” 老大宽慰弟弟,“你别这么想。一路顺遂当然好,遭遇坎坷,能越过去,都会有所得。我看飞飞比起同龄人就成熟稳重,现在的经验都是他一生的财富。” 刘凤女说,“飞飞现在做多少生意呢。上回见他给妈拿了两件羊绒毛衣,说是卖衣服哪。” 说到儿子,老二媳妇快人快语,“这不是去年听说小特大伯家闺女卖衣服赚了大钱么,飞飞就有些心动。他反正是网上开店,这网上开店成本小,现在他有些经验了。想着开一个也是开,两个也是开。这事儿小特也帮忙不少,小特介绍飞飞跟孙想认识。那孩子真好,指点着飞飞,让飞飞招了俩设计师,不用她俩设计,就天天去批发市场,看着什么款式好,搭配好拿货放到网上卖。” “飞飞研究了一下,说网上年轻人衣服最多,他索性独辟踩径,专卖老年人服装。还请了个大妈做模特拍照。反正我现在穿衣服不花钱,都是从飞飞那儿拿。” 老二媳妇跟林晚照说,“飞飞给咱们的都是好的,妈,您穿着怎么样?” 林晚照点头,“还不赖。” “除非是有自己车间,用自己定制面料的大品,其实许多品牌的衣服也是代工厂加工出来的。”因为儿子现在卖衣服,老二媳妇对服装也有所了解了,跟刘凤女说,“孙想可真能干,我听飞飞说,今年卖大衣赚的,别提了!那才是数一数二。” 刘凤女是很厌恶秦家的,不过,孙梅已经跟秦耀阳离婚,连带孙想也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刘凤女说,“那孩子打小就能干。我听说去年就一个款式赚了五百万。” “大姐,那是去年的消息了,我听飞飞说,今年一款大衣就卖了十万件以上,网上不知多少家抄她款式的,可她就是卖的比人好。就燕桥那一带的小服装厂,十来家都是给孙想做加工,光她自己的厂子忙不过来。”老二媳妇羡慕的说,“这要谁娶了这闺女,不就跟娶个金财神来家么。” 大家听的都笑起来。 刘凤女说,“什么财神你都别想了,芳芳在国外怎么样?” “挺好的。过圣诞节把她妈也接出去了,还是飞飞跑来跑后陪着她妈去办签证。”刘凤女有些担心,“我就怕那孩子国外读书久了,不回来可怎么办?” “那也不用担心,咱飞飞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刘凤女大咧咧的说。 老大倒是说,“我看他们挺稳定。芳芳不是那种势利眼的女孩子,又是小时候的同学,不用担心,现在国家发展越来越好,芳芳现在正是求学阶段,让她安心读书。她若能在专业上有所作为,不论选国内还是国外,都是自由的。现在不是以前,出国就觉着很遥远,你们想想,小特朵朵过几天就都回来了。平时小特有个长假期还飞回来哪,也就八九个小时的飞机,比一趟长途车都要短一些。” “二弟妹你想的忒远,以后你们生意做大,没准儿会到国外开分店,到时就不说国外远了。得说芳芳就在哪个国家,那里有我家的店。” 老大鲜少这样幽默,逗的老二夫妻合不拢嘴。 老二媳妇更是笑的眼睛都弯成一条线,不停的说,“我就盼着应了大哥的话。” 林晚照看老大也是幽默不少,平时从老大微博也能看出来,不再是那些严谨枯燥的学术语言,有时会关联到时下流行电影,热点事件,或者是学着林爹东拉西扯,反正瞧着花团锦簇的。 老大笑眯眯的打趣一句,“一定能应。我看老二的财运就在餐饮上。” 老二也忍不住笑,“借大哥吉言,借大哥吉言。” 今年爸妈这里的过年礼都给老二置办全了,因为父亲在老大那边儿过年,老二很细致,给大哥那边的东西除了不能提前做熟的海鲜类,像童子鸡、五花肉、肘子、大鲤鱼、鸭子,都提前给做好了,冷冻好了送去的。大哥吃的时候,直接解冻热一热就行。 牛羊肉也都炖好,羊肉红焖,牛肉清炖。另外还单有做火锅的牛肉卷、羊肉卷,其他新鲜菜蔬也足有两箱。 还有过年吃的瓜子糖果,老二都一并买好给各家送去。 这一下子,大家都省置办年货了。 不过,也得给爸妈这里意思意思啊。 刘凤女给父母买了新式的羽绒服,刘杰就给父母买了保暖的棉靴,老妈时尚,他特意挑的简约大方、鞋跟不高、穿着舒服的款式,老爸不挑款式,保暖性能好就行。 另外刘杰还亲自写了几幅大红对联,一幅送给老妈,另外几幅送给弟妹。 林晚照拿起老大写的对联细看,“很久没写过对联了。” “是。”老大也看着自己的对联,“小时候常写,后来一路瞎忙,就没写过了。” “写的真好。”林晚照从来不吝称赞。老大的字是兄妹四个里最好的,其实,写不写不要紧。那些终身不问俗务,一心只专注自己专业的学者是值得尊敬的人,认认真真过自己生活的人,一样值得尊敬。 只是大家选择的道路不一样,并没有高低好坏抑或对错之分。 只要过的心中无憾,只要所选择的道路是自己真正喜欢的,这就足够了。 林晚照看向长子,看来老大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冷酷(大过年的刘凤女老二媳妇...) 大过年的, 刘凤女老二媳妇这对姑嫂就干了件得罪刘飞的事。 这事儿说来年前就有征兆。 这一年刘爱国跟着老大过,孩子们依旧是年夜饭跟母亲团聚,第二天大年初一的中午饭陪父亲。 这个方案自林晚照跟刘爱国离婚第一年就开始执行, 谁都没意见,年也过的热热闹闹。 尤其朵朵、小特都回国过年,林特因为在米国,跟芳芳离的近,还给刘飞带回了芳芳给刘飞的新年礼物。 虽然寄快件也可以,但哪儿有林特亲自交给刘飞更好呢。 正月初八, 饭店一开张,因为老二时常要盯着新店那边装修,老二媳妇就招了个经理,还是个女孩子,是自破产后为数不多的朋友家的闺女。 刘飞早就跟这女孩子认识, 他生意也忙。现在刘飞跟父母关系缓和,老二媳妇很疼儿子,再加上家里是做饭店的,平时就不让刘飞吃别家饭店的菜, 让自家饭店的厨子给做,少油少盐, 清淡一些就行。 做好再让人给刘飞送去。 便都是这女孩子去。 这凡事,但存旁的心, 必然要露出些痕迹。 刘飞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 他跟芳芳感情稳定。刘飞就跟母亲说了,以后换个人来送饭。 老二媳妇有些紧张的问, “小桐怎么了?不好啊?” 刘飞一听就知道他妈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刘飞道, “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得跟异性保持一定距离。你们跟李叔叔也是多少年的朋友,别叫人误会。” 刘飞说的堂堂正正,老二媳妇一时没了话说,转头打电话给大姑姐刘凤女,跟大姑姐嘀咕。 因为这事儿刘凤女也知道,就她们姑嫂俩私下唧咕的馊主意。 俩人的意思,芳芳离得太远,在国外读博士得五六年。芳芳虽然好,可俩人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离着十万八千里,万一有什么变故,咱家小飞可是个实诚孩子。倒不如找个踏踏实实的女孩子,就在国内,还能照顾着刘飞些。 别看老二家破产,刘飞真不缺人欣赏。 凡是知道老二家现在境况的,当然,老二能东方再起,自然令人尊敬。但刘飞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一起为家里还债,事业竟也做得不错。 刘飞可比老二吃香多了,这孩子还年轻,很知道上进,以后肯定差不了。再加上刘飞正是青春俊美的年纪,管他有没有女朋友,反正没结婚哪。 成年人的世界,道德是个很有弹性的存在。 听完二弟妹的诉苦,刘凤女毛遂自荐,“我跟飞飞谈谈,道理总得说给孩子知道。别一门傻心思的就知道对人好,容易吃亏。” “我也是这么想啊。小桐这孩子,虽然没芳芳学历高,但特别懂事,也有眼力,以前看店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找飞飞玩儿。也就这几年飞飞忙的不见影儿,不然以前也是很好的朋友。”老二媳妇挺喜欢这女孩子,伶俐,会说话,长的也好,家里也不错。 刘凤女这电话不打还好,打过去之后,直接把刘飞气的不轻。刘飞分别跟父亲、奶奶告了大姑、妈妈一状。 老二在家就骂媳妇是不是脑袋叫驴踢了,“放着读博士的儿媳妇不要,找个中专毕业的,你怎么想的?” 林晚照也说刘凤女,“你是不是没事闲的,飞飞好端端的有女朋友,你有病啊?” 刘凤女拉着母亲说了一通她跟二弟妹的担忧,“这不是怕跟芳芳的事不稳当么?这么五六年的耗下去,别耽误了飞飞。” “耽误什么?”林晚照拍开刘凤女的手,“别拉拉扯扯的!飞飞现在才二十出头,再过五六年也就二十七八!怎么就耽误了!” “飞飞现在有女朋友,虽说没领证结婚,但恋爱关系的确定就是一种无形契约!人家芳芳不是不知道老二家的事,那会儿飞飞把房子、好几年挣的钱都填进去了,人家跟飞飞分手了吗?世上不是没骑驴找马的事,可咱家难道也要做那样的人?更何况,做人得讲良心,人家芳芳这么有情有义,你们这不是推着飞飞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么?” “少拿那些不能见光的理由来说!除非他们感情不好,彼此决定分手,可这也是孩子自己的事!亏你们这还是亲妈亲大姑,给飞飞找的是什么好人!那家人能不知道飞飞有女朋友?要不知道,就是你们骗人家!要是知道,叫闺女上赶上来勾搭有女朋友的小伙子,这得什么好人家!” 林晚照一向很有道德原则,把刘凤女骂个狗血淋头,就是老二媳妇去年在婆婆跟前刷的一年的好感值也重新清零。 林晚照查清楚这事的确跟老二没关系外,给刘凤女、老二媳妇在小账本上都各自记了一笔。 只要知道这事的,都觉着刘凤女老二媳妇不愧姑嫂,都是俩脑子有坑的。 今年是祖国必将载入史册的一年。 林特回国过暑假,也要跟姥姥一起参加奥运会开幕式。票是林爹一起送的,祖孙俩提前去商场买了看开幕式要穿的衣服,用林晚照的话说,“这是大事,可得郑重。” 就因为这开幕式的票,林熹光与林爹重新绝交。 林爹绝对是个神人,一般人做好事,那就做到底了,林爹不是。 像林爹一直不大喜欢的刘凤女、老二、林熹光,就没他们的票。 直接把林熹□□的到林晨阳那里大哭了一场,打去年她就不顺,原本好端端赚钱的股市突然就跌了。 好容易抽出现金把先前抵押的房子贷款还上,现在股市还在跌,把林熹光一辈子的心气儿都跌没了。 好在她也是经历过不少起落的人,今年奥运会,谁不想凑个热闹啊。还是免费的票,林熹光可想去了。她比大姐林晚照、大哥林晨阳都爱热闹,结果,大哥大姐小弟都有票,就她没有! 事实上是,连大嫂方红小弟妹黄茹都有票,就是她没有! 难道她做亲闺女的还比不上儿媳妇! 这是哪里来的天理啊! 林熹光很想冲到林爹跟前去讲讲理,奈何现在林爹跟赵阿姨一起生活,赵阿姨住的地方保安比较多,没有里面业主的知会,她根本进不去大门。 林熹光在大哥这里哭的嗓子都哑了,方红也受不了林熹光这么哭,她担心她在场兄妹俩不好说话,就到楼上找林晚照去了。方红很会说漂亮话,“可惜这票是实名制,要不把我的让给熹光。” 林熹光带着鼻音,在楼下跟大哥嚷嚷,“去不去我无所谓,我就是得问个明白!” 林晨阳实在受不了女人哭个没完,只得打电话给林爹,让林熹光一起听原因。林晨阳问出林熹光心中的疑问,怎么大家都有,就没她的。 林爹奇怪,“我爱送谁就送谁?这是我的,以后她有,她也可以不送我啊。” “总得有原因吧。”林晨阳不接受这个理由,这理由无法说服林熹光,“爸,熹光就是想知道原因。” 林爹声音里带一丝讽刺,“这还用问么,你们三个都没跟我打过官司,没把我送上法庭啊。” 林熹光这次是给林爹气狠了,上前抢过大哥的手机,对林爹说,“那都什么年间的事了,你怎么这么记仇啊?” “我本来就记仇啊。” 林熹光气噎,怒怼林爹,“那你吃我大虾大螃蟹大鲤鱼的时候,怎么没记仇!” 林爹说,“把手机还给林晨阳,我就告诉你。” 林晨阳立刻从林熹光手中取走手机,就听到林爹优雅动人的声音,“熹光,你永远不能明白爸爸的善良。先前因为傅泉赌债的事,你日子过的不大容易。因为你生性好强,你觉着在兄弟姐妹里抬不起头。你就是这样好强的人,突然间因为股市你赚了大钱,你特意问我想吃什么,还特意在晚照家聚会前这样问,无非就是想用炫耀的方式告诉大家,你有钱了,日子好过了。” “虽然我不赞同你的生活方式,但我一向很尊重你。这是你所希望的,尽管是在别人家的聚会上。你应该能感受得到我对你有多么宠爱与纵容。你有所求,我必然应。因为这能让我的女儿快乐。” “这就是来自父亲的爱,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吗?” 林熹光给这无耻的话气到头晕,她抚着额角,对林爹道,“是你说想吃,我才买的!” 林爹高洁的仿佛雪山上的圣人,“这都是为了成全你啊,孩子。” 林熹光气的头晕脑胀,愤怒的问向林爹,“那现在为什么开幕式门票,大家都有,就没我的!还说什么尊敬我,宠爱我,你这是哪门子的尊重和宠爱啊!”这是骗鬼的吗? 林爹道,“尊重你,不一定欣赏你。宠爱你,不一定就是喜爱你。熹光,有求必应的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 “熹光,你可以向自己要求平等,但不能这样要求我。因为,我有我的规则标准。我的规则里,就是这样的答案。” “你有什么规则,你就是势利眼,看我现在穷了,就瞧不起我!”林熹光愤怒的更咽着,眼泪急速掉泪。 “你心里很清楚并非如此。旭辉还小你一岁,你们是同龄上学,一直是旭辉的成绩比你好。家境困难时,只有你过生日,我带你到县城吃好吃的,给你买生日礼物。后来高考取消,实行推荐机制读大学,家里成分虽然是贫农,但读大学的机会也不是容易来的。即便拿到推荐,也会有一次文化课的遴选。我每天给你补课,你去考试那天,我还破天荒的在家念了几声佛,希望佛祖保佑你能通过文化课选拔。” “你心里一直清楚,我比喜欢晚照喜欢旭辉,更喜欢你。” “那为什么,为什么爸你现在变成这样了!”林熹光吸着鼻子,呜咽着擦了把眼泪。 林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别说这种云山雾罩的话,我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林爹发出一声讥诮笑声,“死的明白?” 林爹调整下坐姿,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熹光,你原本应该有另一个人生。你是家中倍受喜欢的小女儿,即便学习成绩一般,但你个人运气很好,你赶上国家取消高考,改为推荐制读书的机会。”随着林爹的声音响起,林熹光似乎也随着林爹的声音回到那个清贫、有点小苦恼、但也有很多欢乐的少年时代。 “父亲颇费心思为你争取到推荐名额,你也争气,过了文化课成绩选拔。到了大学,尽管那是个纷乱的年代,你毫不理会,只知道一心读书。家里对你的期望也是如此,少说话多读书,不论是硕士还是博士,因为大学有生活补助,你的父兄都有工作,长姐已经出嫁,不需要你补贴家里,甚至家里还能补贴你一些。”林爹为林熹光描绘了另一个世界。“按照家中的期望,大学之后继续读研究生,读到博士也没关系。如果在读书的过程中有合适的男孩子,不妨在结婚的前提下谈一场恋爱,当时的社会就是那样保守,必需以安全为先。” “不用太久,可能你博士在读的时候,就会迎来社会的真正开放。等你毕业的时候,正是国家对人才最渴求的时候。一个博士,哪怕没有八面玲珑,只要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职位上,本本分分的做研究做工作,到退休的时候,也会有自己的朋友、师长、后辈,以及不错的社会地位。” “起码,不会是区区两千块的退休金。” 最后一句似是刺痛林熹光,她羞愤的别开脸。 “这就是年轻时的我对你的所有期望,我从未要求你补贴家里,从未要求你有巨大成就。”林爹道,“我认为,这是在当时年代最好的选择。我曾经把这条路告诉过你,我曾经为你的选择深深惋惜、气恼。” “你不是一步就到了今天,我也不是。我们不同的是,你在跌落的人生里没有丝毫反醒,而我,已经学会豁达,学会即便再深沉的爱,也不及尊重你们的独立意志。” “我尊重你们每个人的选择。相应的,你们也要尊重我做出的决定!” “你的失败,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你向我要求公平,这不可能。我所有的行为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以自己愉悦为先。喜欢你也好,不喜欢你也好,你早不是我生命中重要的存在。如果你对此有所误解,那是你的问题,你需要自己反思,而不是打扰我。” 林爹冷酷的挂断电话。 信念(林熹光被林爹打击的失魂落...) 林熹光被林爹打击的失魂落魄, 伤心又悲痛,抬眼看到的是比她年长十一岁依旧温文儒雅的大哥,再对比一下自己鸡飞狗跳总不如意的家庭生活, 回味着林爹说的年少时对她的期望。 林熹光没能忍住眼中泪水,狠狠在大哥这里哭了一场。 林熹光有个好处,回血速度快。不然若换个心窄的,六十来岁受这刺激,估计得中风厥过去。 接过大哥递来的纸巾,林熹光狠狠的擦两把泪, 声音喑哑的控诉林爹,“他就知道说漂亮话儿!还总说偏心我,最偏心的是大哥才是!还有旭辉,他是不偏心旭辉,旭辉用得着他带着去县城么, 小时候旭辉经常自己去!旭辉还偷家里钱买衣料让大姐给他做新衣服哪!” 最被偏心的大哥林晨阳耐心的听完妹妹絮絮叨的控诉,只说了一句,“熹光,爸明年就九十了。” 林熹光一愣, 啊?父亲都这把年纪了么? 林晨阳道,“能吵架的日子也不多了。” 别看曾经把老爹告上法庭, 父女俩刚刚还吵了一架,听到大哥这话, 林熹光心里竟有些不好受。林熹光轻哼一声, “就刚刚骂我那一堆话,我看他起码还能再活个九十年。” 林晨阳…… 理智上知道这当然不可能, 不过,父亲精神头儿的确上佳。 想到林爹这把年纪, 林熹光的怨气消散不少,就当父亲老糊涂好了。抱怨一回,因为吵架没吵过林爹,只能跟大哥诉一回苦,待心里舒坦些,就告辞回家去了。 林熹光走后,林晨阳不放心,还是打个电话给林爹,看看父亲状态怎么样。林爹的声音带了丝狡黠,“熹光走了?” “刚走。” “以前我说晚照笨,一辈子就一个样。现在看来,什么都怕有对比啊,有熹光比着,晚照都显着聪明了。” 林晨阳,“爸,您这叫什么话。叫晚照知道,小心她说你。” “要是晚照知道那就是你说的。”林爹道,“倘晚照遇着这事,就是以前笨笨的时候,她估计就是心里憋回气,顶多心里骂我,绝不会打电话来问。年轻时觉着这样的人又笨又傻,现在也得承认,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骨气。” “晚照有她自己的方式。”林晨阳心说,就是现在父亲不给晚照票,晚照也不会打电话问怎么有别人的没我的。晚照就是这样的人。别人不给,我不要。林爹笑了笑,问林晨阳,“是不是说的有点狠?” 林晨阳道,“爸您这是直抒胸臆吧。”即便林晨阳,也没想到父亲心里对熹光有这么巨大的不满。 林爹靠着沙发后背,望向落地窗外有些刺眼的夏日阳光,徐徐道,“世上没有无私的人,父母也是一样,付出就希望能看到收获。有些花开得迟,一样能给人带来惊喜。退一步讲,有些花,即便不开,也能当绿植。可有些花,忽然间发现,根系有问题。” 林爹感叹,“人生何其短。” 林晚照估摸着时间,打个电话给大哥,问林熹光走了没?林晨阳已经跟林爹讲完电话,“走了,叫你大嫂下来吧。” 林晚照是跟大嫂一起下去的,见家里没什么事,林晚照问,“咱家老头儿没事儿吧?”林晚照真是服了林熹光,都什么年纪了,还能电话里跟快九十的老爹吵架。虽然知道老头儿向来战斗力惊人,林晚照依旧有些担心。 林晨阳说,“没什么事。” 林晚照想了想,有了主意,“上回我跟小特去商场,给爸买了好几件衣服,都可时兴了。明儿我打个电话,正好给爸送去。”老头儿天生臭美,一见漂亮衣服,肯定就什么事都忘了。 林晨阳一笑,“也好。” 林爹这种区别对待的事,有意见敢叨叨到林爹跟前儿的,也就林熹光。像刘凤女,她只敢跟亲妈嘀咕两句。 刘凤女倒不是不满林爹没送票给她,她知道自己不受林爹待见。用刘凤女跟母亲说的话,“以前姥爷就最偏老三,连大哥也不怎么入姥爷的眼。小时候就这样,妈您不知道姥爷那会儿多偏心,有一碗好吃的,只叫老三一起吃。有一锅,才会叫上我们。这一二年,对大哥好起来。对我跟老二还那样。” 林晚照挥挥手指,示意刘凤女挪挪地儿,别挡了她的光线。 刘凤女转半个圈儿,拉个小沙发凳坐母亲画架一畔。林晚照说,“你管你姥爷干什么,谁还没个喜恶,他早就待见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待见你,你也别待见他就行了呗。” 林爹一向凭心情做事,林晚照以前挺不理解,还挺不满,觉着林爹偏心偏的忒明显。可这几年,她倒觉着老头儿活的痛快。她不要求林爹一碗水端平,相对的,她也不要求孩子们都要对姥爷亲近尊敬。 觉着没那情分的,走远点也没事。 少来往嘛。 不是说亲人就得亲亲热热如何如何的,事实上,很多亲人可能就只有个名头,很多亲人可能还不如外人。 刘凤女道,“我不是说这个,妈。我就说那开幕式的票,小特都有,怎么就没齐硕的,这不明显着区别对待么?” “这还用说么,你自己见说的,你姥爷不待见你呗,小硕也跟他太姥爷来往的不多。” 刘凤女不死心,那什么开幕式,她看不看无所谓,她在网上看是一样的,她都不一定有空看。她也知道这票难得,而向百姓发售的票,每个地方都是有配额的,中奖概率跟买彩票差不多。 刘凤女说,“那都是我儿女,怎么还两样待遇?” 林晚照端祥着自己的画,“要不你去问问你姥爷,你小姨前几天刚问过,你姥爷给她一解释,至今再没见她露过而儿。” 想到姥爷那张有名的刻薄嘴,刘凤女很识时务,“那还不知道姥爷会说出什么哪。妈,要不,您替我问问。姥爷那儿还有多余的票没?要是有,我不白要,我花钱跟姥爷买。” 林晚照直接说,“这票都是去年就定好的。你想问自己问去,别指望我。” 刘凤女打听,“妈,您知道姥爷从哪儿弄的票不?开幕式的票可难弄了。是不是赵家给弄的?” “不是。听你姥爷说是他找朋友要的。” “我姥爷有这么能耐的朋友?”刘凤女不可思议。她不信姥爷有这么好的朋友,但姥爷的确弄了好些票。 林晚照听这话不顺耳,瞥刘凤女一眼,“你姥爷当年可是巴黎大学的留学生,怎么了?在老家教书就没能耐了?不怪他看不上你,看你说的这话!” 林晚照自己也常跟林爹拌嘴,但这跟刘凤女说林爹是两码事。林晚照把手中铅笔往架子上一搁,继续说刘凤女,“你还说你姥爷,你比得上他一半。当初你要听他的不考中专,现在起码是大学生!” “你跟老二,谁都别背地里瞎唧咕,打哪儿能待见你哪啊?你姥爷早说了,读高中考大学比中专大专有出息,我跟你爸也都是这意思,你俩听过吗?就凭这不听话的样儿,也不能待见你俩!” “妈,我不是这意思。你不知道,开幕式门票真的很难搞到。” “难就难呗。有了就去看现场,没有就在家看直播,都一样。” “直播跟现场,那能一样么?”刘凤女反问。 “有啥不一样的,春晚不年年都看直播么。”脑袋里灵光一闪,林晚照突然来了个念头儿,“我也没看过春晚现场,你小舅倒是在电视台,等哪天见你小舅我问问他,春晚票怎么卖,要是不贵,也买一场到时看看去。” 刘凤女也就过来唧咕一顿,看门票无望就回去了,只是回家难免又絮叨一回林爹偏心云云。 反正林爹也听不到。 开幕式那天,林晚照觉着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平时也没觉着自己有多爱国,入场安检还有些繁琐,但开场就不一样了,可能是被气氛带动的,她就觉着可激动可骄傲了。 林晚照想的可多了,她思绪纷飞,一会儿想到年轻时的艰难,连玉米饼子都只能勉强裹腹的年代,到后来能吃全白而的,就觉着日子真是好的不得了,这就是享福了。 后来能隔三差五吃上顿肉,跟天天过年还有什么差别呢。 再后来,有了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电话,我了个天哪,这简直是人间天堂。 即便胆小如她,懦弱如她,也觉着是梦中都不敢想的日子,以前常听村干部们宣传的共产主义就该是这样吧! 那时,她觉着她的日子是好的,内心应该是满足的。 可死过一次才明白,那些好,是时代带来的好,她最终没有守住这时代的好。她的内心也并不满足,而是充满小心翼翼的讨好、无知的茫然、献祭式的奉献,以及最终被抛弃的心酸。 耳边响起巨大掌声,林晚照也跟着一起鼓掌,她左边坐的是小特,右边儿是大嫂。她从未有如此时这般内心安稳又澎湃,她坐的腰杆倍儿直,目光坚定,心中竟生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宁可这样活一分钟,也不愿如前世那般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完结章上(激动的不止林晚照一人可...) 激动的不止林晚照一人, 可多人都可激动了,开幕式结束,大家的话题也都是围绕着开幕式来的。 低调内敛的林晨阳和不擅言辞的林晚照兄妹就是在心里激动, 脸上稍稍露出些骄傲昂扬的神色。 如有意识调节自己性格的林特就是摸着自己胸口啾啾,“姥姥,我可太激动了!唉哟,姥姥,这场面,我觉着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这心, 怦怦怦的!在场内的时候,我都哭了!” 方红深有同感,“我也是我也是!你说我平时也不这样,就是见着那场面就觉着,特别感动!哎, 真不容易啊!咱们国家可太不容易了!” 林特很自然就跟大舅姥姥聊了起来,“是啊,这场面!真宏大!” 大舅姥姥方红,“可不是么!你看那表演……” 俩人一直谈论到家门口儿, 然后,林特回家还跟姥姥叨叨半宿, 她简直太激动了。 接下来一个月,祖孙俩就都把时间投入到看比赛的日程中去了。买到票的赛事就去看现场, 买不到票的, 林特就在家里炸一大盘子炸鸡,准备很多零食, 和姥姥一起在空调屋里看直播。 有时,林特觉着像做梦一样。 小时候她还曾经馋过那些吃得起肯德基的孩子, 觉着炸鸡可高贵了,那是有钱的小孩儿、受重视的小孩儿才能吃的东西。她从未想过能过现在的日子。 这么安心随意的坐沙发上,想靠就靠,想歪就歪,坐得累了,她跟姥姥,还一人一个长沙发躺一躺。 茶几上有炸鸡腿、炸鸡翅、冰冰的柠檬水、薯片、瓜子、各种零嘴儿。 梦里都没有的好日子。 其实,林晚照跟林特都是对运动很一般的人,但是,真的看一场奥运就能明白什么是运动的魅力。 以前也有别的国家的奥运会,林晚照也在电视上看过直播,但就是没有家门口奥运会的这种感觉。 不只是林家,也不只是一家两家,似乎整座城,整个国家都因为这场运动会而有一种微微的兴奋感。 这是林晚照第一次对国家这个概念产生清晰的认知。 以往都是闷头过自己日子,她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老家在A市,哪怕曾经出国旅游,哪怕每天都会看新闻联播,林晚照关注的依旧是某个新闻某个事件,最多感慨一下国外的不太平,而不是国家如何如何…… 国家是一个太过巨大的层面,像是人生活在地球,反不会对地球这个词产生深刻的思考。 但现在不一样,她忽然就从心里升起一种,国家是真的好了啊。这样的感想。 林晚照这一代是历经苦难的一代,其实,像林家这样四个孩子有三个读了大家的家庭,放在当年,是极为稀少的。 从那贫困饥饿的年代,一直到现在…… 一直到现在,林晚照环顾着屋内漂亮考究的装潢,落日余晖洒入落地窗,露台上一簇簇绣球花正挨挨挤挤开的灿烂。 八月底,假期结束,林特就回学校继续读书去了。 现在交通特别方便,林晚照有空还会坐飞机去看林特。林特也常回来,时间久了,林晚照觉着,留学也没觉着太远。 朵朵也找好工作,开始就职。 十月初的时候,暑期的炎热彻底散去,林晚照刚从锅里盛出营养汤,就听到门铃响。她把汤放到餐桌上,过去开门。 门禁视频那里看到是老三,林晚照有些意外,因为老三过来一般会提前打电话。 打开门才看到,老三的神态有些不好。 眉头紧紧锁着,有些晦暗的焦急。 “妈。”老三在门口换了拖鞋,走到客厅才后知后觉的说了句,“您吃饭呢。”他思维有些不集中,顿了顿才说,“怎么这会儿才吃啊?” “一直不太饿。”林晚照问,“你吃没?” “我不饿。”老三说。 这就是没吃。 老三说,“妈,我想跟您借点钱。” 这话题有些突兀,因为即便借钱,凭老三的性格也能说的更圆滑,处理的更轻松。林晚照看向老三,老三眉心不自觉的皱起竖纹,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林晚照发现,老三瘦了,整个人都失去了以往神采飞扬的精气神儿。 林晚照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汤匙搅搅营养汤的热气,“为什么要借钱?” 老三拉出椅子坐在母亲身畔,长长叹了口气,“我家连襟儿,就是阳阳妈的姐夫,跳楼自杀了。” 林晚照吓一跳,忙问,“什么事啊!怎么这么想不开!人怎么样了?” 老三又叹了口气,“他是搞金融的,期货崩盘,一时想不开。好在跳下来时叫楼下的遮雨棚给拦了一下子,人活着,还在ICU,费用不够了。我岳父岳母那边儿说要抵押房子,他们上年纪,这抵押也得有办理的时间。医院一天不交钱就要停机器了,我那边也一堆头疼的事,妈,我想先跟您借点。” 要搁上辈子,林晚照估计只能听懂老三连襟跳楼这件事,其他崩盘、抵押什么的,她不明白。 但现在,林晚照想到的更多。 老三一向日子好过,因为在银行工作,老三还是个中层小领导,平时收入不低。阳阳妈也是职业女性,再加上双方老人身体都不错,还有从家里拆迁分到手的家产,老三虽有些个装模作样的爱好,可其实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日子一向宽敞。 不至于匆匆到她这里借医药费的地步。 林晚照问,“你怎么样?”阳阳妈的姐夫出事,老三这神色也不对。老三是有些像林爹的,别看平时对谁都挺不错,其实老三是有些冷的性子。别说是阳阳妈的姐夫,拐着弯的亲戚,就是亲哥老二破产,老三也没这样儿过。 老三说,“我一时贪心,也都赔进去了。刚处理完债务。我岳父岳母多年积蓄,也都赔进去了。” 林晚照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她问,“你去年不是说,已经退出来了么?” 老三长声一叹,揉了揉眉心,“都是贪欲作祟。原本股市赚了不少,我刚退出没多久,股市就开始雪崩,我心里挺得意的。我连襟儿夫妻都是做金融的,股市全身而退后,他们开始跟人联手做期货。” “股市赚钱太快太爽,钱在股市里好像不是钱,就是一堆数字。”老三道,“打去年经济形势就不太好,但我觉着,他们技术不错,我了懂经济,就贪了心。” 现在说责备的话无用。 林晚照也不想责备老三,事情就是这事情。 林晚照问,“你赔多少?” “全都赔进去了。房子、存款,我把在银行买的国债也都出手了。”老三也没瞒着母亲。 “那现在住哪儿呢?” “暂时住我岳父那里。”老三道,“原本想这事料理好再跟您说,不然也是让您跟着操心,没想到又出我连襟儿这事。” 老三搓搓脸,“我还有件事想跟妈商量,妈,您能不能帮我照顾阳阳几天?现在我大姨姐天天守在医院,我跟阳阳妈还有工作不能停,大姨姐家的闺女也才上三年级,如今我岳父管着接送。岳母还得管着收拾家里,做饭,给医院的大姨姐送饭。家里乱糟糟的,有些顾不过来。” “这没问题,明天我就把阳阳接过来。”林晚照问老三,“你要借多少?” 老三道,“十万。医院那边要续费,不知道还要不要做手术。不瞒妈,我这里也需要一点零用的钱。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的事,银行里同事估计也知道了。这时候再往外借钱,更得坐实他们的猜测,只得先跟妈拿了。” 林晚照就要去卧室,老三说,“妈,您先吃饭吧。这也不急,就是续费,也是明儿的事。” 林晚照想想,这也是。 林晚照喝着汤,跟老三说,“你也别急,已经这样了,凡事往好里想,想开点儿。人活着,就没走不通的道。你看你二哥,这不也熬过来了。” 今年奥运会的年头,老二做餐饮生意可是赚不少。 听老二媳妇说,以前因理财翻脸的朋友,都重新做回朋友了。 听到母亲说二哥,老三自嘲,“以前我还想二哥贪心不足才赔了,现在看,我也没比二哥强哪儿去。” “好歹你没背外债。” 可能是受母亲这种轻松态度的影响,老三也轻松不少。 他看着母亲慢悠悠的喝汤,闻着香浓的味道,不禁也有些饿。老三自己去冰箱找了些吃的,西红柿去皮切丁,小心慢煎到融化,再打入鸡蛋,滚入开水,最后放把挂面,洒一撮儿细碎青嫩的小葱花,就是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 老三又切了几片酱牛肉放在碟子里就着,一碗汤面下肚,吃出满头细汗,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舒坦。 看这样儿,林晚照就知道老三恐怕有一段时间没好好吃过饭了。 晚饭后,老三收拾餐桌洗碗。林晚照去卧室拿出笔记本电脑,到客厅问了老三的银行账号,给老三转账。 林晚照也没太多现金,她收入不少,还清奥迪车贷后,每年都有几十万房租,除了按揭的钱外,林晚照日子过的挺悠哉。她个人用度有限,大开支就是旅游。除此之外,就是要应付偶尔林爹寄来的账单,与平时花销。 林晚照在投资方面多是听从老三的建议,她有一部分是存的定期,另外就是买国债,还有就是一些茅台股。 好在因为有林爹这种总突兀寄账单的人,林晚照手边儿会留十万现金做机动款项。这笔钱她都是存很短的定期,三个月的那种。 林晚照把一个定期转活期,然后转给了老三。 老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我这把年纪,还让妈替我操心。” “就别说这话了。”林晚照拍拍老三的肩,“哪儿就样样都能顺遂呢?吃一堑长一智,这亏就没白吃。打起点精神来!你要真倒了,看你笑话的才更多哪。” 老三是硕士毕业,什么道理都明白。但在此时,母亲说出这话,依旧让他感觉受到了鼓励。那颗很疲惫很疲惫的心,似乎也找到了港湾。 他重重点头,“嗯!” 完结章下(生命中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 生命中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坎坷, 似乎就是不想让人一帆风顺的过这一生。 玲珑剔透如老三也不能幸免。 第二天,林晚照下午去接阳阳放学。把人接回家后,林晚照让阳阳写作业, 她开始准备晚饭。 等阳阳写完作业,也就能吃饭了。 林晚照是这样想的,但男孩子总是淘气些。像阳阳吧,非说在客厅写作业没效率,他要在露台写。 那是在露台写作业么,他是想在露台玩儿。 刘飞小时候也是林晚照带的, 她觉着带孩子不难。可那时候,林晚照正年轻,才四十多岁,还有刘爱国帮忙,她觉着带刘飞轻松的很。 现在她快七十了, 阳阳蹦哒蹦哒的,正是最调皮的时候。 尤其现在孩子机伶,说起话来歪理一大堆。 老三夫妻都得先顾在icu的大姐夫,有时都没空过来分担一下。林晚照并没有抱怨, 什么时候都得人命为先,那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真有个好歹,一家人怎么过日子呢。 林晚照也没打算累着自己, 她请了个钟点工过来帮忙。就下午来就行, 过来给收拾收拾,做做饭。 等阳阳放学回家, 阳阳在客厅写作业,写完作业才能去玩儿。林晚照就在旁边画画, 阳阳在露台玩儿的时候,林晚照就画露台的花儿,画阳阳的模样。 阳阳学校里也有美术课,他想画的时候,林晚照也给他买了个小画架,俩人一起画。 等星期天,林晚照就带着阳阳去看画展,听音乐会,参观博物馆,到图书馆借喜欢的书,或者开车去郊外去玩儿。不过,真正得到阳阳信任的是,林晚照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外辅导班停了两门。 实在太多了,一个星期七天,就有五个辅导班要上。 阳阳已经大些了,一上辅导班就嘀嘀咕咕,林晚照看他这样儿,问过阳阳的意思后,就停了两门。 阳阳大概是觉着奶奶是个能做主的长辈,孩子是非常敏锐,非常会看形势的,他从此跟奶奶关系更好。 老三夫妻现在都顾不上阳阳的辅导班,林晚照肯帮他们带孩子他们就得千恩万谢了,老在大姐夫保住了性命,不过恢复期也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老三媳妇的姐姐带着丈夫搬回娘家住,一时间,居住环境更加拥挤。 林晚照借给他们一套房子,还是在原来老三的小区。当初看那小区地段儿好,林晚照买了好几套,都在收租中。 如今老三这样儿,也不是吃喝嫖赌败的家,跟老二那种直接扯进官司中的经济案件也不一样。林晚照也不是那种真看孩子们难死,只管自己冷眼旁观的人。 她让老三找租客,跟租客商量着,把租金退了,让老三他们收拾收拾搬进去。自己家的房子,林晚照不收他们租金,其他的也就不管了。 老三自己都松口气,这次他也赔了全部身家,他是个有理智懂道理的人,并没有责怪连襟儿。但现在两家人都住岳家,也着实太过拥挤,何况,连襟儿还需要长久的休养与康复训练。 环境太嘈杂于病人也无益。 但老三的仕途依旧受阻,原本板上钉钉的正处,临到提拔时换了人。 老三有一样好处,从不报怨。 他转身就去读了社科院的金融系金融学高级课程班,学费不用老三出,林晚照支持每个孩子读书,只要老三报了名,就能过来领学费。 老三的第二好处,就是脸皮厚。 他现在是真穷,所以也没跟母亲客气。实际上他是想到母亲之前曾有过这样的话,只要大家想读书,读到哪儿母亲都支持。 有母亲支持学费,老三松口气。眼下既没有太好的升迁机会,不如多读书,结识些人。有用没用的,起码是个方向。 而且,读书也不是坏事。 如今一茬茬的新人进银行,有的是学历背景双一流的员工。老三心里有些后悔,他的本科学校只能算二流院校,当初为了省事,学校保研,他就在本校读的研究生。 如今想想,倒不如费些力气,考个一流大学的硕士。 当年他在银行就职时,学历还算可以。 现在就有些不起眼了。 老三找到新的奋斗方向,也稳定下来。 接下来的经济形势越发不好,就是a市本地也有开发商打出零首付购房的广告语。老三夫妻都有稳定工作,老三跟妻子商量,总不能一直借母亲的房子住。 就是能一直住,也得有自己的房。 要是赖母亲房里,哪怕兄弟姐妹不说,也不能干这样的事。 老三妻子道,“今年房跌了不少,要是明年继续跌呢?要不,咱们看看形势。” 老三道,“现在房市,看涨的也有,看跌的也有。” 老三眯了眯眼睛,“一定要现在买。” “为什么?”妻子问。 老三道,“因为唱衰的是绝大多数。” 老三的脑袋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清醒,“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去年我们从股市撤出时,所有人都说股市能涨到一万点。今年奥运会前,我是真觉着经济复苏了,看好期货市场,如今咱们还得庆幸当初没有举债去炒期货。” 老三道,“我也觉着楼市还会跌,说不定会跌到五千一平。所以,反着来。先买一套,起码有个栖身之所。” 老三买房前咨询了一下手持巨多房产的母亲,因为今年房价跌不少,老三也挺关心母亲。林晚照说,“没事,反正房租没跌。” 老三说了零首付买房的事,林晚照是支持的,“想买就买。你林苏姨还在买房哪,听说她今年又买不少。” 老三由衷佩服林苏姨的胆量,“林苏姨真厉害。” “她当年就是a大经济专业的高材生,当然厉害了。”林晚照道,“你林苏姨说过一句话,我觉着很有道理。你不妨听听,她说,a市房价其实赌的是国运。国家发展好,即便短时间有所回落,以后也会继续涨。而回落的阶段,就是加仓的机会。反之,则是相反的操作。我们国家还有一样不同,我们国家的人,对土地充满依恋。” 当然,零首付也是有条件的。 这其间又有不少操作,老三没少请母亲帮忙。 而既然请母亲帮忙,老三干脆买了两套。他们夫妻的工资,能支撑起两套房的贷款。 但这样一来,老三的家庭生活开销必需进一步压缩。 老三现在,咖啡都不喝,改喝茶了。 茶不是买的,林晚照家不喝的普洱茶饼,老三拿家自己喝去了。 不论怎样,生活就是老三自己的事了。 老三实在难的不行,林晚照不会袖手旁观。如果老三可以自己过了,孩子自己的日子,还是孩子自己过去吧。 是好,是赖。 都是各人自己的事。 林晚照会给予一定的支持,但那得是他们说出口的要求,并且不太过分。 她有自己的人生。 刘凤女过来看望母亲时说到家里的心烦事,大姑姐竟然要借她的学区房给孙子读书! 老二今年终于磨破嘴皮子把刘爱国从工厂那里接回了家,他说如果老爸七十再给人去站岗做保安,他就不活了。 刘爱国辞职后见到在老二店里,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老二觉着,哎,算了,随老爸高兴吧。 转眼林晚照生日快到了。林爹今年的礼物有点特别,林爹给她介绍了个很有名望的画家做老师,指点她画画。 林晚照怪不好意思的,电话里跟林爹说,“我这是业余的。” 林爹不跟她废话,“那我就跟刘先生说不用啦。” “不行不行,好容易约上,人家又答应了,干嘛还回绝啊。”林晚照说,“我是担心自己水平低,配不上大师。” “这有什么配不上的。老师指点学生而已,要学生个个水平高,还要老师做什么。” 林晚照说,“人家这么有名气,收学生也有门槛的吧?” “门槛当然有。”林爹不以为意,“我小时候国家启蒙就是跟着前清进士念书,要什么门槛,请的动就是门槛。” 既然林爹请动了,林晚照也就没客气,她是真心喜欢画画,即便没课的时候,每天也会画一两个小时。 林晚照还问要给老师准备什么礼物,这些全不需林晚照操心,林爹都准备好了,送了两块极好的翡翠。 林晚照跟老师见而是在赵阿姨那里,赵阿姨一起陪着,林晚照这才知道,恐怕赵阿姨也帮着出力了。 赵阿姨家里都是在医疗系统这一块,听他们说话以前就跟画家老师很熟。所以,即便林爹没有明说,林晚照也明白,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跟画家打交道,却是人人要跟医生打交道的。 林晚照就这么有了自己的画家老师,一个星期去老师那儿一趟,老师指点她画画。 林晚照觉着,老头儿这事儿办的挺不赖。就是突然这么体贴人,怪叫人不适应的。林晚照有了专业老师,心里特美,还跟大哥感慨一回,“想不到咱爸还能办回正经事。”林晨阳对妹妹的用词感到无奈,“这叫什么话。” “我是说爸一般都是只管自己个儿的,别人的事,他顶多提醒一声,很少直接帮忙啊。”林晚照跟林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上辈子她很爱孩子,也很喜欢给孩子们当牛做马,结局很惨。 后来她反省过,不用对比别人,就对比林爹,她觉着自己对孩子的付出远超林爹。结果,林爹寿终正寝,她就…… 林晚照就不明白,怎么好人没好报。 这辈子跟林爹相处的久了,明白林爹有自有优点。她不再如上辈子那样恨不能把自己身心都奉献给孩子们,事实上,她觉着自己不大爱孩子了,她也不再把精力用到孩子身上,倒是得到孩子们的敬重。 这世间也是神奇。 林晨阳看着林晚照画架上的一幅晚霞夕照,同妹妹说,“爸可能是有些内疚。” “内疚什么?”林晚照不相信老头儿还有内疚这样的心情。 林晨阳看这个妹妹一眼,“你这么喜欢读书,爸觉着,小时候没让你读书,有些内疚吧。” 林晚照沉默了一下,要说心里一点不在意也不可能,但她是真的从来没计较过这件事。“那时候也是没办法,你在城里念书,妈身体又不好,奶奶也干不了什么活,熹光旭辉都小。” 林晨阳想,或者就是因为晚照这份善良让父亲决定做出补偿。 他是长兄,比林晚照还年长五岁,对那个年代的事情知道的更多些。 “解放后,爸原本是想在城里谋个职位,那时候百废待兴,爸之前也一直在城里工作,熟人也多,找份儿工作不难。后来,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爸突然就决定回老家。他那时,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林晚照想了想,小时候的事她记不太清了,但觉着老头儿不一直就那样儿么。 “后来划分贫下中农,爸写信告诉我家里被划为贫农这件事时,我其实有些迟钝,还觉着凭咱家的条件,不是富农也是中农,不知道为什么会划为贫农,爸还特意在信里提到这事。但之后公派出国,我在名单之内。”林晨阳道,“他决定回乡的时候,也就三十岁。开始我认为这是一个轻率的决定,很多年后偶尔想到,这应该是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那几年他应该经历过什么,不过那时我们都小,也没听他说过。” “我想,他不是有意耽误你。可能那时他过的很难,等他想纠正的时候,已经迟了。” 时光不能回头。 再觉着惋惜,时光依旧只能向前,向前。 兄长弟妹都读了大学,要说没羡慕过也不可能。 但林晚照也想过,如果她从小读书,可能考得上学,但也可能考不上。那时的大学并不好考,又不是林熹光读工农兵大学,主要靠推荐的。 她不是会经常做此设想,或者对这种从未发生的事斤斤计较,死不撒手的性格。 林晚照的性格是有一种钝感的,她也从未怨恨过命运。但这时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隐隐有些发酸。 窗外有轻轻的风吹来,拂过画架上的画纸发出一丝轻微沙声。 林晚照经历过几十年的人生,她想到自己这一生,也想到林爹这一生。 她自认没什么大本领大才干,生命中的青春壮年都是在老家农村度过的。 林爹大概是少时便显露才华的那一类人,不然怎么可能在族长家免费读书,年轻时便受族兄资助欧洲留学。即便没有什么凌云壮志,年轻时的林爹大概也没想过自己会从青年开始,一直做为老家的小学校长,直到退休吧。 人生是很不容易的。 遗憾,后悔。 是必然会经历的事。 林晚照已经不会去深思深想这些过去的事,她轻轻隐去眼中的那一丝酸涩,跟大哥说,“爸其实有个了不起的优点,就是,目光永远向前。” 番外赵铃&刘杰(“我知道了”刘杰握着手...) “我知道了。”刘杰握着手机, 可能是分开有一段时间,对于赵铃要再婚的事,刘杰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头顶白色灯光洒落, 刘杰垂下眼皮遮住眼神,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 那是为明天准备的演讲稿。 “爸爸,还有可能吗?”朵朵已经回国,工作稳定,晋升顺利。为了上班方便,在公司附近另租了房子。 因为父女俩都很忙, 每个星期是不定时约会见面。 每个孩子都天然有一种希望父母永远在一起的愿望,朵朵也不例外。 “刚开始离婚的时候,我自尊心有些受伤。后来单独生活,才更深体会到你妈妈对家庭的付出。”两年多的离异生活让刘杰有些清高的性格发生很大改为,刘杰说, “我们不是因为金钱发生的纠纷,是彼此对世界的看法不一样,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也不一样。” 这两年,刘杰一直专注工作与改变自己两件事。 专注工作不难, 他性格里有老派人的保守,离婚后除了跟几个交好朋友偶尔的聚会, 有大把时间用来工作。 可改变自己并不容易。 刘杰试着让自己松弛一些,他并没有与生俱来的圆滑, 好在他是真的沉浸于自己的专业。讲到专业时总能滔滔不绝, 他试着让自己多关注社会热点,流行文化, 初时总有些尴尬,但长期下来, 刘杰从学生的课堂反映也能察觉出,他的课堂的确增加了趣味性。 找到对的路,刘杰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如今他在课上颇受学生欢迎,校外兼职就更放松一些,还接到一些演讲的工作。刘杰喜欢现在的状态。 所以,他更不可能出国移民。 朵朵也能感觉到父亲的改变,朵朵说,“爸爸,我看妈妈这两年在国外过的有些不如意。现在依旧有很多人借助结婚的方式取得绿卡。爸爸,有时可能就差个台阶。你跟妈妈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俩是从大学自由恋爱结婚,从两手空空一直过到现在。现在的确离婚率高,谁离了谁也能过。可毕竟二十多年的感情,人这一辈子,能处出二十年感情的人有几个呢?你俩也没太大矛盾,爸爸,要是还有可能,你能去挽回一下妈妈吗?” “在国外这两年,她也应该知道国外是什么样的。可能你挽回了,她就愿意回来了。” 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存在。 夫妻之间,可能有非常深的怨愤,但一样会有许多温暖难忘的时光。 尤其刘杰与赵铃从大学时期开始的恋爱,那是两个人最风华正茂的青春时光,一直到柴米油盐、生儿育女的中年岁月。 离婚不稀奇,每个结婚的人都可能离异。 但是,度过的光阴,也会成为一生中不可回避的记忆。 刘杰最后说了句,“我想想吧。我现在一个人生活,没有再婚的打算。可如果你妈妈已经决定同人结婚,不管是有真感情还是为了绿卡,这应该都是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 “决定什么呀。那人相貌气度跟不上爸爸您的一半,工作也很普通……” 刘杰有些好笑,“在你眼里,肯定是爸爸最好。” “我是说真的。妈妈已经把她账户的钱大部分转到我名下了,这能是真心结婚么?”朵朵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干涉你们的生活对不对?可我觉着,你跟妈妈也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如果能重续前缘,你们一起过日子,总比再适应别的人要好。等以后七八十岁的时候,一起到公园散散步,说说从前,你们有那么多共同度过的时光呢。” 父女俩没有聊太久,刘杰有工作,朵朵也有工作。 待挂断电话,刘杰把第二天的演讲稿修改了一遍,洗漱后躺在床上才开始思考他与赵铃之间的事。 离婚前赵铃说的话当然很伤人。 可刘杰的确不是那种有野心的性格,他有一种随遇而安的安逸。像赵铃说的,做院长的同学,市政府的同学,的确,那些都是同学时的佼佼者。 可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个个都要比,日子只能更不如意。 刘杰对生活的追求一直是差不多就行。 哎,如果按赵铃的要求,他的确是那种没什么本事的人。 刘杰翻个身,第二天傍晚给赵铃打的电话,赵铃有些意外接到刘杰的电话。刘杰说,“朵朵把你的电话给我的。听说你要再婚了。” 赵铃“嗯”了一声,没说话。 刘杰打开茶叶罐,给自己泡了杯茶,端到阳台,晚风吹来,很凉爽。 “你走后,我手忙脚乱了一阵子。银行按揭、房子租金、家里也要收拾、洗了衣服怎么都熨不好。开始有些窘迫,就从原来的房子搬出来,把大房子租出去,用租金租了处家属院的老房子,找了两份兼职。” “老房子又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还要定期放蟑螂药。”如今谈论起来,刘杰并不窘迫,反觉着有趣,“头一年过的相当紧巴,第二年才从容了些。现在会做几个小菜,面也煮的不错。去年评全校最受欢迎的教师,我在第三名。” “现在我搬回咱们在家属院的老房子了,重新装修了一下,原木调。”刘杰望着长到窗外的柳树,伸手拨弄下柳树枝条,同赵铃说,“虽然跟国外比可能还差一些,不过,今年工资又上调了,再加上兼职的收入,去年有零首付买房的政策,我让朵朵以她的名义买了一套,她是首套房,贷款利息有优惠,按揭我给她还,不然钱放着也不知道怎么投资。剩下的钱,两个人用也应该绰绰有余。” “就是依旧没有提正教授。”刘杰有些低落,“阿铃,这两年多我也一直在思考。我可能就是这样的性格,或者是得过且过,或者是喜欢沉浸在书里逃避现实,还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有时也很羡慕人家那种圆融自如的风度,可就是学不来。”“有时想,生活并不差了,就这样过吧,也就没勉强自己去适应。”刘杰说,“阿铃,我就是这样的人。始终没什么大出息,也就是凑合。你愿意回国,继续与我一起生活吗?” 赵铃默不作声的挂断电话。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盲音,刘杰叹了口气,端起有些凉的茶,轻轻喝了一口。 番外二 赵铃&刘杰(喝过茶刘杰接着把沟通后...) 喝过茶, 刘杰接着把沟通后的结果告诉朵朵。 朵朵的失望可想而知,刘杰说,“回国跟我复合, 当然更安稳。但,你妈妈有自己对人生的追逐,这也是她的自由。如果这选择能让她活的更快乐,我们都要祝福她。” 赵铃的拒绝默不作声,相对朵朵,刘杰更为理智。 最艰难的时候他已经过来, 赵铃当然对家庭付出很多心血,刘杰也一样。刘杰尊重赵铃的付出,但也不必看轻自己的付出。 所以,刘杰对朵朵说,“我不方便再打扰她, 你平时有空多给你妈妈打打电话,国外不能说人生地不熟,你妈妈也只有她舅舅一家亲戚,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刘杰继续自己的生活。 朵朵还找了自己姥姥姥爷, 希望能劝劝母亲再婚的事。赵母反倒说朵朵,“当初你妈妈悉心培养你, 你不争气还罢了。如今你妈也就四十多岁,难道还要为你爸守着不成?又不是封建社会。” 朵朵被气的不轻, 赵父倒是觉着复婚不错, 赵父依旧认为刘杰是乘龙快婿。都住在师大家属院儿,赵父如今也退休了, 偶尔能见到刘杰。刘杰没有中年发福,虽然也四十大几, 依旧是干净瘦削的模样,见到他也都会礼貌的打招呼说上几句话。 赵父觉着刘杰不错。 不过,他在家里不做主,跟妻子商量时,赵母说他,“你是不是傻,眼瞅闺女一结婚就能拿绿卡,这时候复婚,复什么婚?再来给他们老刘家当牛做马,还是再来受老刘家的欺负?” 赵母这话,也就在自己家说说。 刘杰与赵铃就是师大读书,毕业后两人留校工作。在师大,不论是师长同事,知根知底的太多。 怎么看,赵铃也没受过欺负啊。 当牛作马更是甭提,刘杰是师大副教授,两人离婚时财产都是均分的。刘杰离婚后困l到需要把大房子出租,在外兼职才能还按揭,可知赵铃并没有在离婚时吃亏。 其实,刘杰离婚后挺有市场。 第一年不行,第一年大家都能看出他经济上有些紧。 但第二年就开始转好,不论兼职还是自己的课程,刘杰都开始游刃有余。尤其他现在颇会抓热点,每年小升初、中考、高考,刘杰都会就语文的考卷做出分析。这令他在网络上开始拥有一定知名度。 他还经常谈一谈时下大热的电影、电视剧,以往刘杰对此是有些不屑的,但经常看后也觉着,挺有意思。 随着刘杰的改变,而且距离离婚有一段时间,交好的同事或是热心的朋友就开始打听他有没有再婚的意思。 刘杰真的是不错的再婚对象,他工作收入都稳定,而且,为人处事虽然欠机敏,但人品可靠,即便单身汉的生活依旧过的井井有条。 关键,相貌身材在同龄人中堪称上乘。 多年在学校滋养出的书卷气让他看起来文雅非常。 刘杰一直没这方面的意愿,他觉着自己一个人过的也挺好。 再有,他离婚了,再婚的话肯定要涉及财产方面的问题,刘杰就朵朵一个女儿,他还有些世俗父亲的小私心,他不想以后朵朵在财产上吃亏。 所以,就都婉拒了。 赵铃什么时候结婚,他并不知道,朵朵也没跟他讲。 朵朵从事时尚方面的工作,也不忘打扮一下老爸,经常送老爸香水、洗面奶、护发素、面膜、发膜……各种保养品。 每到换季的时候,还会约着老爸去商场添置衣服,也会给爷爷奶奶都添置几件。 刘杰小时候受姥爷和父母的影响,一直很爱干净。 待他长大些,林晚照是希望长子像大哥的。所以,少年青年时期,刘杰也受到林晨阳的影响。虽然舅甥俩性格并不太像,但品味都不错。 总得来说,刘杰绝不是糙汉性格。 朵朵带回家的东西,还都是男性用品,刘杰就知道肯定是朵朵特意送他的。以往家境一直不宽裕,如今闺女送了,他就用呗。 朵朵新买的房一直是老爸在还按揭,她就给老爸换了辆车。 刘杰一方面觉着闺女有点大手大脚啊,一方面又欣慰的不得了。不过,还是跟闺女说,得有计划的存钱。咱们中国人,还是得过安稳的生活,有存款就什么时候都不慌。 朵朵虽然不住老爸这边儿,她自小在师大家属楼长大的,人熟的不行。如今母亲已经再婚,老爸这么年轻,总不能一直孤单过日子。 朵朵从没想过后妈过来要分财产的问题,朵朵的想法一直是,先给爸爸找个志同道合的伴侣。 再婚当然会涉及到许多复杂的问题,但如果不找,那一辈子都找不到的。 她拜托了亲戚和师大的叔叔阿姨帮忙,托自己朋友帮着打听,要求也不高,性格好,善解人意,年龄差不多,工作稳定就行。 刘杰还不知道这事,赵母先闻听到风声,打电话问朵朵,说朵朵,“你是不是傻啊朵朵,一旦有了后妈,那后妈还不都把你爸手里这点东西糊弄了去,到时还有你什么?哎,真傻,怪道好端端的国外不呆,非跑回来工作!哎,你这闺女,叫我说你什么好!这国外大学上的,越上越傻!” 朵朵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听到姥姥不停说她傻,她就有些不高兴,“我爸跟我妈同岁,现在还不到五十哪,凭我爸的身体,起码得活八十吧!难道三十年叫我爸一个人过?!” “一个人过怎么了?大不了你回来跟你爸一起住,给他做个伴儿。你快点打个对象结婚,一结婚就赶紧生孩子,到时你爸一抱上外孙子,他就什么心都没了。” 朵朵没听完直接就挂了电话。 爸爸一直对她很好,她当然也希望爸爸过的好,怎么能这么算计爸爸? 现在妈妈已经再婚,没道理让爸爸孤独生活。 刘杰知道朵朵托人给他介绍对象的事有些哭笑不得,朵朵想的很清楚,“先看看,要有合适的,先做朋友相处着。就算谈不成恋爱,做朋友也没关系啊。” 刘杰说,“我不急,你倒是着点急。” 朵朵说,“追我的人多的很,我不还没遇着特别动心的么。” 刘杰立刻来了精神,“都什么人追你?” 朵朵相貌、家境、学历都不错,性格也称得上爽朗大方,追求的人当然不少。不过,虽然在时尚界工作,朵朵的人生观更多受到父亲的影响,这从她坚持要读自己喜欢的专业,以及毕业后更愿意回国内工作就能看出来。 朵朵的婚姻观相对保守,她追求的并不是一晌贪欢的快乐,而是更稳定的感情生活。 朵朵数了几个,有造型师、设计师、还有自己开公司的小老板。 刘杰想了想,凡有给他介绍对象的,他先问朋友有没有二十来岁,更般配他闺女的男孩子。 亲戚朋友一听无不觉着,嗬,你们父女俩都挺缺对象啊。 朵朵的恋爱在刘杰前面,年轻人更有勇气。 朵朵并没有选择时尚圈的人,她非常稳的跟一位刚归国,在a大做副教授的年轻博士建立起恋爱关系。 用赵母的话说,也是个傻的,听说原本国外大学挺愿意这人留校,结果,这傻子竟然回国了。正好,朵朵也傻。俩傻子挺般配。 因为赵母这话,朵朵定婚都没请赵母,给舅家的请柬上写着:关系不好,请姥姥勿必不要参加。接着第二行就是:热烈欢迎姥爷参加。 把赵母气个好歹。 难得能压老伴一头的赵父深觉扬眉吐气,说赵母,“看你,就是嘴坏,朵朵都不要你去参加。” 赵母气的,“不去就不去!当然稀罕似的!” 她可不就稀罕么! 特别稀罕! 赵家三个舅舅都说了要集体参加朵朵的定婚礼。 男方家是典型高知家庭,父母都是a大教授,非常受人尊重。这门亲事是方红给朵朵介绍的,方红擅交往,认识的朋友也多,男方父母是她的朋友。 原本觉着俩孩子年纪差不多,家境也相仿,父母都是做老师的,孩子们都有留学经历,朵朵学历低些,但她又不做研究,学时尚工作经验更重要。年龄也算比较合适,男方三十岁,朵朵二十五岁。 俩人聊着聊着挺聊得来,就确定恋爱关系交往下去了。 朵朵的订婚礼,赵铃也回国了。 赵铃的衣着很得体,头发看得出认真做过发型,与亲家说话和气又亲热,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惋惜。 如果朵朵在国外,应该能遇到更优秀的人吧。 林晚照来的稍晚,她跟大哥大嫂一起过来的,都没开两辆车。 原本林晨阳已经是舅爷的辈份,订婚来不来都可,但方红是媒人,所以是一定要来的。 林晚照身边还跟着林特,林特刚刚毕业回国。林特那种天生高鼻红唇桃花眼的相貌,就如同天然的发光体,甫一进入宴会厅就吸引无数目光。 见到的难免要打听一句,唉哟,这是谁家闺女? 刘杰反应更快,见母亲大舅大舅妈都到了,跟正在聊天的亲家微微歉意,“我妈、大舅他们到了,我过去迎一迎。” 亲家笑,“大姨来了,咱们一起去吧。” 林晚照天生性格温和,她早就见过朵朵的对象,还是第一次见男方父母,礼貌的打过招呼,又介绍一下小特。 大哥大嫂跟男方父母都是朋友,小特刚回来,肯定不认识。 林晚照说话简单,就是,“这是我外孙女,小特,刚毕业回来。” 方红就格外会说,“刚拿到法学博士的学位回国,说来不是外人,小特本科就是a大读的。”博士在某某某大学读的,方红这么一介绍,林特明丽外貌下,立刻又多了一层学识渊博的滤镜。 有带自家孩子过来,且孩子还单身的,直接就凑上来打招呼了。什么认不认识的,就算不认识,自我介绍一下也就认识了。 今天是大孙女的订婚礼,林晚照到哪儿都是笑眯眯的,为孩子高兴。 因为忙着跟人说话,林晚照没注意到赵铃。 赵铃望着站在人群里依旧不争不抢,只是偶尔插上一两句,笑容温和的刘杰,一时有些茫然。 闺女的订婚礼,她提前回国。 昨天就见到了刘杰,刘杰还是老样子,不,似乎比以前还年轻了,多了些洒脱姿态。平时都是穿休闲些的衣服,今天的正式场合,西装是提前定制的。刘杰身量漂亮,从年轻就是一直偏瘦削的身材,穿上深色西装更显斯文儒雅。让赵铃一时都有些失神。 还有林晚照的红色连衣裙配黑色宽边休闲腰带,脸上画了精致的淡妆,唇彩也很鲜艳。老年人穿鲜艳的颜色衬的气色更佳。 从姿态里就能看出一个人日子好坏。 听说,老三好像也出事了,炒期货赔个精光。 可这个人,怎么还过得这么好呢? 赵铃百思不得其解。 这世间,真的是越自私,越幸福吗? 番外三 赵铃&刘杰(订婚相对简单就是男女双...) 订婚相对简单, 就是男女双方比较近的亲戚一起吃顿饭,算是正式定下来,双方亲戚也见见面, 更加亲近的意思。 所以,除了新人双方父母,就是姑姨娘舅,叔伯兄弟这些要紧亲戚参加。 就是确定人数,要了一个大包厢,摆了四席酒。 林晚照当然是坐首席的, 刘爱国也来了,难得这回能坐在林晚照身边。刘爱国头发都白了,如今他住在老三那里。 老三现在要供楼,不能再请钟点工来伺候老爸。 老三很有法子,还能教一辈子没做过家务的刘爱国做起家务来, 言语间充满感激,“我这两年有些紧,不能好好孝顺爸,倒是爸帮我不少忙。”把亲爹教的, 眼瞅就要打扫厨事一把抓了。 还把刘爱国哄的挺乐。 林晚照是不管这些的,她只管跟大哥说话, 有人同她说话时,她也笑着说上两句。大喜的日子, 说就得说好话, 说吉利话。 至于跟老大坐一起的前儿媳赵铃,林晚照也完全没看到一般。 这离都离了, 前婆媳,可不就是陌生人么。 林晚照从神色到姿态都透着一种舒心的放松感, 赵铃忙着跟亲家母说话,朵朵恋爱她在国外没办法参与,如今回国,当然要抓紧时间跟亲家搞好关系。 如赵父也一向话少,以前赵父跟刘爱国还能说得来,俩人性格有些像,都是很老实的人。可刘杰离婚,赵铃分走好几套房,刘爱国是个小心眼儿,甭看把钱分给儿女他不心疼,叫离婚的儿媳妇分走一半,他简直是边心带肉一起疼。 赵父则是觉着闺女跟女婿离婚,不好再说话。 所以,这俩人也没话。 赵母倒是很有话说,跟林晚照打听,“听说你家老三炒期货把房都亏进去了,老姐姐,怎么样了,还好吧?” “您这打哪儿听来的话啊。”林晚照一幅很忠厚很吃惊的样子,跟赵母说,“老妹妹,您是哪儿听差了吧?您还不知道我家么,房子真不缺。” 赵母一噎。 她虽然素来刁钻,也会给人难堪,却没想到前亲家母林晚照现在变的这样难对付,竟然不肯认。 朵朵立刻就截了赵母的话,问奶奶,“奶奶,三叔的博士快读下来了吧?” “嗯,顺利的话今年就能拿学位证。”林晚照跟朵朵公婆说,“我们家的人都爱读书,以前孩子们上大学的时候,都是体谅我跟他们爸爸辛苦,老大老三都是硕士毕业就工作了。朵朵爸是工作后读的博士,老三前几年也开始读博了。” 林晚照笑,“朵朵的专业跟做研究的专业不大一样,她学的时尚,这专业更注重实践,就先工作了。我就说,世间处处是学问。不妨先工作几年,待有一定积淀,那时想读再读研,更有收获说不定。” 以前,林晚照可不是这样爱吹牛的人。 可现在她发现了,为人处事,的确不能太谦虚。现在人眼皮浅,你谦虚,别人可能真当你不行哪。 何况是订婚的重要日子,林晚照当然得夸着朵朵些。 朵朵也说,“嗯,我们老师也鼓励我们先工作。” 朵朵非常讨厌姥姥说话不着调,好端端的她订婚,说三叔的事做什么。她说不让姥姥来,妈妈非跟她说,不让姥姥来,姥姥就太没面子了。 这可好,叫姥姥来,姥姥这叫说的什么话。 朵朵决定,结婚再不请姥姥了! 方红悄悄跟身边儿黎家的一个亲戚低声说,“朵朵奶奶在外头不愿意提这个,那会儿老家拆迁拆好几千平,真不缺房子。倒跟显摆似的,咱们又不是那样人。”朵朵未婚夫姓黎。 亲戚立刻秒懂,以前A市都是农村人羡慕城里人,自拆迁开始,农村户口那值大价钱了。 大家转而说起一些专业上的话题,这几年随着孩子们接连升学,林晚照在这方面也懂一些。 像齐硕考入B大研究生,刘飞也去大学读了EMBA,林特博士毕业这更是不消说的荣耀事。还有大哥小弟家的孙辈,也都在升学、毕业、就业的过程中。 总得来说,颇拿得出手。 所以就很有共同话题。 如果林晚照是那种刻薄人,当时就能问一问赵母,你家孙子孙女读的什么学校啊?立刻就能给赵母个难堪。 可林晚照不是那样人。 尽管有了一些锋芒,但林晚照始终是厚道的。 她就觉着,是朵朵订婚的大喜之日,就得都高高兴兴才好。 订婚礼结束。 两家人都很是亲热且客气,双方握过手道别,男方还是请女方先行。林晚照就跟大哥大嫂直接回家了,朵朵跟爸爸先看奶奶大舅爷他们上了车,这才上自己的车。 朵朵一上车就跟爸爸说,“等我结婚,再不能让我姥姥来,真丢人。” 刘杰发动车子,“她丢的倒不是咱家的人,是她自己的人。谁还傻啊,她觉着说这话聪明的很,其实反倒露出自己的尖酸刻薄。” 黎家也在说订婚宴的事,黎家挺满意这门婚事,双方都是学术圈的,很有些共同语言。 黎妈说,“听朵朵说起过她奶奶,听着说话就知道是好读书的人。”气质谈吐都很温和,尤其不与人争长短,亦有涵养。 黎爸点点头,“一看跟林教授就是一家人。”林教授,林晨阳。 至于赵母此人,人家提都没提。 未来儿媳妇的姥姥,以后能打着什么交道呢? 根本不必在意。 赵母回家颇受埋怨,连赵铃都说她说话口无遮拦。 赵母道,“我就看不惯刘杰妈那幅装腔作势的矫情劲儿!” “妈,那是朵朵订婚宴,您就不能憋憋!闹出笑话来,人家得笑朵朵的!”赵铃道。 “不是,我就奇了。以前那么个农村老婆子,怎么就能装成这个样儿呢!”赵母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想到林晚照那柔和干净的气蕴,得体优雅的穿戴,还有那一看就很贵的首饰,赵母心里就很不舒服。 “妈,您管人家呢,咱自己过自己日子呗。”儿媳妇劝了一句。 赵母轻哼一声,“真是老天无眼,偏叫这等乡下人得了意!” 儿媳妇也就不说话了,心里却觉着婆婆是眼气人家日子好。就是她也听说朵朵奶奶手握几十套房子,日子过的阔气的不得了。 今天一见,想来是真的。 儿媳妇看看自家局促的三室一厅,回屋换衣服去了。 赵铃回国住在娘家。 同在师大家属院,且住的不远,时不时就能遇到刘杰。 有时,是刘杰一人。 有时,是师大的另一位老师同刘杰在一起。 那是一位搞古文研究的女教授,著作颇多,终身未婚,四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被评为教授了。 在师大一直是知名人物,并不是人们想像中刻板老女人模样。 或许因为单身的缘故,不需要为家庭付出,从青年时代就样样讲究。除非太忙碌,城里兴起什么新衣料,新款式,必然早早就买来尝试。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听同事说,做的一手好菜。 还复原过古食谱。 也许是没生育的原因,比同龄人更显年轻。有时,缘分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赵铃想去问问刘杰,是否会再婚? 可自己是出于什么立场而问呢? 如果她愿意放弃绿卡回国,他们是否还有机会在一起么? 窗外天空有倦鸟飞过。 赵铃站在窗畔。 如果是上次刘杰打电话的时候她回来,是可以的。 现在,大概不行了吧…… 在国外的生活,并不十分如意。 如果有别的办法拿到绿卡,赵铃也不会用与人结婚的方式。她自以为是个一等一的能人,但真的出去才发现,世上没有好相与的人。 再婚丈夫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中年男人。 他们之间没有孩子,更不存在谁养谁的问题。赵铃一样需要出去工作赚取生活费用,而在国外的工作,赚的当然比国内要多,但赵铃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她无数次想到在国内时的轻松。 年轻时清贫疲惫的生活已经过去,她在教务处并不忙,家里有事还能提前早退。每个星期有一次钟点工上门打扫,家中生活更是轻松惬意,夫妻俩的工资已经绰绰有余,平时每月亦有房租收入。 除了……不大上进的丈夫。 可在疲惫的他乡,刘杰这位不大上进的丈夫也能让赵铃感到温暖。 起码,从结婚时起,刘杰的工资就是交给她的。 即便是家中最不宽裕的时候,她的心依旧是安稳的。公婆都肯补贴,后来,婆婆变得抠门自私,但公公那份儿已经到手,她的日子依旧优渥舒心。 赵铃的电话在稍晚些时间打过去,“看到你和章教授在一起,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刘杰觉着这话有些突兀,不过,想到赵铃可能是担心朵朵,就如实说了,“嗯。都是老同事,章教授说,希望能在结婚的前提下确定恋爱关系。我认真想过,我们还算合适。” 赵铃心里一阵酸痛,抑制住心里伤感,说,“那恭喜你们了。” “谢谢。”刘杰礼貌道谢,随口问了一句,“你过的还好吗?” “不是很好。这次再回去,应该会离婚吧。” 刘杰顿觉失言,“不好意思。” 两人都沉默了一段时间,赵铃说,“没什么事。再见啊。” “嗯。再见。”刘杰挂断电话。 接下来,赵铃的日子过的不好不坏。 她拿到绿卡,不过,并没有留在米国。朵朵有两处小生意在法国,知道妈妈的处境后,建议妈妈到法国帮她看店。 朵朵说,“妈妈你在国外也呆好几年了,与其给人打工,不如帮我管理。” 赵铃也觉着,再在米国无益,便去了法国。 她也有自己的才能,当然离天纵英才那种还远,不过,专注做个小生意不难。慢慢的,赵铃也就习惯了法国的生活。 不过,赵铃也并未如当年赵家对朵朵的期望那般,国外定居后接侄子侄女出国读书接受更好教育,亦未将父母带出国外享福。 即便赵母非常喜爱法国的生活,屡次暗示以后就跟着闺女享福了,也没有。 那种巨大的责任,不是赵铃愿意承担的。 她在法国置业,许多年后,亦有一些资产,梦想中带泳池的别墅也住上了。但似乎,又不是梦想中的滋味。 番外四 凤女撞墙(旁人看来刘家兄弟姐妹四...) 旁人看来, 刘家兄弟姐妹四人里,刘凤女是个相当幸运的人。 如刘杰赵铃夫妻离婚,刘凤女跟丈夫齐志军感情一直不错。 如刘纯刘宁投资失误, 刘凤女夫妻是典型的稳健型人格,从来不参加自己不了解的投资,所以,幸运的躲过了两次破产风波。 俩人的儿子齐硕还属于不用鞭策就自己心里有数的孩子,自小到大的学习,刘凤女只要做好后勤工作, 基本不用她操心。 虽然不属于林特那种天纵英才,也是四平八稳,升学顺利。 但刘凤女也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譬如,大姑姐打电话,想借她家学区房给孙子上学用。 自从齐硕读大学, 刘凤女的关注点一直在研究生的学校方面,对于幼儿园小学类的学校,她也就偶尔听一耳朵。 现在的确不比以前,以前也是按片区读书, 孩子就近入学。好学校当然紧俏,可像齐硕小时候, 刘凤女齐志军的心思大部分在生意上,就是在家附近让齐硕入的学。 如今不一样了, 人们对孩子升学看的越来越重。 个顶个的想孩子读好学校。 拿择校费都愿意。 可如今, 择校费也管的紧了,不是随便什么人拿点择校费就能进好学校的, 还是得有学区学位才行。 齐大姐的电话是打给自己弟弟的,齐志军是真有套房, 可那房不是他的,是当初岳父岳母没离婚时给妻子的,当时他们夫妻一起签了字,那就是给刘凤女的,跟他没半毛钱的关系。 原本按揭都是岳母给还,后来妻子招岳母不高兴,岳母就不管按揭的事了,便是他们夫妻还按揭。 按揭没多少,先前装修好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觉着,还是住公司附近方便,这房就租出去了。那房子大,一百三十平的电梯房,每月租金就五千。 齐志军跟妻子商量,刘凤女不大愿意借,“这怎么个借法儿呢?现在房租出去了,给人家住着呢。” “大姐说,现在房租多少,她按月给咱们。” “大姐是这么说,你好意思要。”刘凤女道,“何况那房子新,要不是为了工作方便,咱们就住那边儿了。我是想着,等小硕以后毕业给他当婚房的。” 齐志军是亲姐弟,也愿意帮帮大姐,他说,“这不为了孩子上学么,大姐家地段儿一般,附近没个好幼儿园,咱们这边学校好。” “那以后小硕结婚生孩子孩子读书怎么办?” “那起码还得十年去了。” 看齐志军这样,刘凤女是看在夫妻感情上,跟齐志军说,“你姐跟你说的,你看着办吧。你想想,那房子刚开始租时,一个月就是三千的房租。这才几年就涨到五千了,要是就五千块钱的事,白给大姐我也不说什么。” “可一个月五千,一年就是六万。不算涨幅,在这边儿上幼儿园,幼儿园后头还有小学、初中、高中呢,当初买这边的房就是考虑到学区好。不多算,上到高中,这就得十五年,十五年的房租,就是九十万。” 说到九十万这个数目的时候,齐志军也有些犹豫了。 刘凤女不理他,“反正你去跟大姐商量吧。” 齐志军人到中年,也是诚心想帮大姐,不过,到底不是义气为先的毛头小子。他把这房的情况跟大姐说了,同大姐说,大姐要是搬过来,不按外头房租算,一个月四千就行。 其实齐大姐有些不高兴,弟弟家日子不错,听说弟媳妇娘家还分了起码两套,现在手里六七套房,对亲大姐还这么抠儿。 不过想到这房不是弟弟的,又是为孙子上学,齐大姐爽快应了。 开始刘凤女不知道房子还要过户,齐志军提出时,刘凤女当时就懵了,“怎么还得过户?难道得把房子过户给大姐?” “不是过户给大姐,是得过到外甥名下。”齐志军道,“要不怎么叫学区房呢。” 于财上事情上,刘凤女向来警醒。 当年婆家拆迁,几个大姑姐就很想分家产的。再加上林特是学法律的,刘凤女说,“这事儿你别急,我得问问懂法的。” 晚上给林特拨了个网络视频电话,林特跟刘凤女平时的交流并不多。见到刘凤女的电话,林特问的直接,“妈,有什么事?” 母女俩嘘寒问暖都没一句,刘凤女就直接跟林特说了这事。 林特问,“齐叔叔在吗?” “就在身边儿呢。” 齐志军挤进镜头跟林特打个招呼,林特说,“正好,齐叔叔,您跟我妈一起听听。” “接下来,我会用最通俗的语言,说一说这件事的风险。恐怕不大好听,你们不要介意。”林特端起马克杯喝口咖啡。 齐志军说,“不介意,你只管说。” “第一,”林特从视频中看向刘凤女,“妈,这是你单独从娘家继承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财产。你明白吗?你跟齐叔叔结婚多年,你们的财产,除了这处房子,都是共同财产。只有这处房子,是完全属于你一个人的。” “我明白啊。” “你不明白。一旦发生转让,尤其是你们说的这种转让,哪怕以后房子再要回来,这就属于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了。从法律上讲,这是一种合理合法的侵吞单方财产的行为。” 齐志军顿时尴尬起来。 林特一向细致,“齐叔叔,我只是从法律角度上解释一下。” 齐志军放松些,天地良心,他跟凤女这些年的夫妻,家庭和睦,儿子也有出息。他对林特尚且愿意行善,是真的没二心。 刘凤女自己就说,“放一千个心吧,你齐叔叔什么人,我最知道了!” 林特继续道,“还有,法律上,房子一旦过户,那就彻底与你们无关了。” 齐志军说,“就是借住几年,主要是用那房子的学区。” “过户之后,那房子已经与你们与无,从法律上讲,那不是借助,那是人家住自己的房子。”林特道,“还有,你们得去了解一下关于学位的事。一处房子,有几个学位,这都是有规定的。不是说孩子户口在这儿,就一定能上这学区对应的学校。我打个比方,一处房迁进三家有适龄入学的孩子来,难道这三家孩子都能上这学区的学校?” “你们去打听一下,我有同学做律师,我也帮你们问一下。”林特还在国外,听到这话,齐志军说,“麻烦你了,小特。” “这有什么麻烦的。”林特与齐志军关系不错,主要有秦耀祖衬托,齐志军格外人品出众。 刘凤女急着问,“那这房能不能过户啊?” 林特想了想,“这种事应该不罕见,如果一定要过户,提前签好借房合约,还有房产过户最好不用赠予方式,用买卖的方式,钱款不必真正成交。还有,签合同时一起录像。这样,即便对方反悔,我也有把握替你们打官司要回来!” 齐志军心里石头落了地。 刘凤女还有些私房话想跟林特说,等齐志军不在时她打电话给林特,跟林特嘀咕一通齐志军就知道做好人,租金都每月只收四千。 林特单手撑下巴,“明白人当然得知齐叔叔的情,明白齐叔叔冒的风险,受的损失。要是个糊涂人,怕还得说你们没亲情,就知道钱。” “我就是这么说。”刘凤女可算是找到知音,“齐硕那几个姑姑,都心眼儿贼多,恐怕不念你齐叔叔的好。” 林特道,“人家亲姐弟,怎么会说齐叔叔不好呢,说也是说你不好,都是你抠门,齐叔叔在家做不了主。” 刘凤女没想到这一层,瞪大眼睛,“那我可冤死了!我一个不字都没说!” “你是一个不字都没说,你就差怨气冲天了。”林特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刘凤女也不否认自己的不乐意,“叫谁谁能乐意啊!非但有风险,你不知道这世上,你给人东西倒罢了,不然,哪怕是借她的,到时要也不好要的。” 林特道,“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那是你的房的,不愿意可以不借。” “我这不是看你齐叔叔面子么。”要就大姑姐,才没这么大面子呢。 林特也没安慰刘凤女,“那还抱怨什么。妈,没事儿就挂了吧。我得跟姥姥聊天了。”挂掉刘凤女的视频,林特转而跟姥姥聊天去了。 林特给拟的借房合约,请懂行的律师看过,才从网上发了文档过去。 可签合约的时候又出了事,齐大姐深觉受到侮辱,直接说不借了! 刘凤女一喜,当真就愿意齐大姐立刻打道回府,不借她房才好。 齐志军劝大姐,“大姐,这要是我的房子,我什么都不让大姐签,这是我岳父岳母给齐硕妈的房子。大姐,我是跟岳父说了跟岳母说,说句不好听的,大姐,咱们现在干的这事,在法律上就有侵吞齐硕妈个人财产的嫌疑。” 齐大姐看向刘凤女,“看来是弟妹不放心我。” 刘凤女道,“我要不放心,就直接说不错了。我们小特说了,亲戚是亲戚,就因为是亲戚,才得把事做得更细致。大姐要不愿意,就算了。” 齐大姐的儿子劝着,齐志军也跟大姐说几句好话,齐大姐这才不说什么了。 这样有录像有合约,刘凤女才同意去办理过户手续。 齐大姐心里琢磨着,想着刘凤凤前头那闺女就是学法律的,应该就是那闺女给你们出的主意。 哪怕是知道,齐大姐也就是私下跟姐妹们念叨一通,齐家都知道林特大学就是a大法律系,如今更是在米国读博士,以后说不定谁就用得上人家这关系。 所以,个顶个的跟刘凤女可客气了。 尤其是齐三姐,齐三姐家的儿子较齐硕大两岁,正在申请国外研究生,也是想去米国读研的。 齐三姐就各种求到刘凤女这里来,把刘凤女哄的乐颠颠的。因为许多国外大学都需要推荐信,最好能有一张国外大学教授的推荐信,那样得到offer的机率会大大增加。 当初林特能申请到好大学,跟她的推荐信十分有份量是有一定关系的。 刘凤女在视频电话里跟林特说了这事,林特先是问这男孩子本科大学,再让刘凤女把这男孩子的大学成绩单发一份过来。 待林特接到这男孩子的成绩单,直接同刘凤女道,“这样的成绩只能申请非常一般的大学,在国内试试看,能不能拿到本专业教授的推荐信吧。” 刘凤女说,“你不是说那个魏女士在米国十分有门路,对你也很好么?” “魏女士是对我不错。但这样的成绩根本拿不出手。”林特靠着椅背,双手交叉,瞥屏幕上的成绩单一眼,“我难道拿着这种成绩去求人,求人是要花费人情的?我当初是魏女士主动提的,如果是小硕申请大学,为小硕求人还算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干嘛要为他去求人。” “这不是你齐叔叔外甥么?”齐三姐跟刘凤女关系一直不错,刘凤女也答应三姑姐了。 林特完全不讲情面,“齐叔叔外甥多了!要值得去托人,托人问问还罢了。成绩是一般中的一般,大学四年,每个学期都有挂科,一次奖学金的经历都没有,三等都拿不到。家里有钱,愿意出国镀金是他的自由。反正,这种成绩,我是不会帮忙的。” 说完,直接结束通话。 刘凤女在林特这儿撞了个鼻青脸肿。 以前刘凤女觉着林特话少,性子也软,如今才知道,完全不软啊。 时不时就给她碰个壁啥的。 林特就是不惯着刘凤女,有什么说什么,直抒胸臆。 但不论刘凤女还是齐志军都说不出林特的不是,一入大三,林特就问齐硕有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齐硕原本对读研兴趣不大,但有个读博的姐姐,齐硕也想,不如读个研吧。目标定的挺高,就是b大计算机专业。 林特就开始帮他打听b大计算机方面的导师,发给齐硕很多研究生方向的资料。 可以说,齐硕考研前,林特就帮他牵桥搭线的跟导师认识了。 只要文化成绩过线,录取问题不大。 林特对齐硕是真好,但齐家其他亲戚,林特基本当他们陌生人一样。 划出这条线,像齐志军,就明白林特的原则,一般乱七八糟的事也就不打扰林特了。 如刘凤女,虽不如齐志军灵光,不过,撞墙次数多了,也就明白了。 番外五 元宝纪事(一大早天蒙蒙亮林百亩...) 一大早, 天蒙蒙亮,林百亩就起来了。 他习惯早起。 正是快夏收的时候,田里麦子开始灌浆, 他喜欢早上去田里转转。 村里人都起的早,见着林百亩都会打声招呼,有叫“百亩哥”的,有喊“百亩叔”的。一村儿的人,祖上十几辈子就认识,多少都沾些亲。 林百亩笑呵呵的应着, 也跟人谈论几句。 他这一笑,倒把跟他打招呼的人惊的不轻,想这从来总是阴着脸,好像谁欠他八百吊钱的林老抠儿怎么突然笑了,莫不是发财了! 林百亩在村口遇着族兄林鹊, 林鹊一身酱色长袍马褂,脑后拖着与林百亩一样的小辫儿。林鹊身边跟着个高个子少年,少年穿城里流行的西式衣裳,颜色不太吉利, 雪雪白的薄褂子,下身是条深色长裤, 褂子下摆塞进裤腰用腰带扎紧,格外齐整。 见到林鹊时, 林百亩露出平时无二致的笑容, 凑过去打招呼,“鹊大哥, 你也来看地。” “没什么事,过来看看。”林鹊对林百亩点点头, 林百亩接着夸这少年,“申哥儿回来了,唉哟,申哥儿这衣裳是城里人才穿的吧,真不错,显得咱们申哥儿格外俊。” 林申叫了声“百亩叔”。 林鹊很看不上眼的瞥眼林申,轻哼一声,“也不知外头是个什么瞎穿戴,我说老子还没咽气儿呢,大早上就穿白,晦不晦气!” 林申道,“爸,都跟你说了这叫衬衣。洋人都这么穿,我们学校也都这么穿,叫你这么一说,人家都不活了。” “瞎讲究,洋人懂个屁。”林鹊跟林百亩说,“家里给做的崭崭新的长袍,偏要穿这怪模怪样。外头怎么样我不管,在咱们村儿,就得入乡随俗。” 林申身姿笔直的翻个白眼,林百亩笑着劝林鹊,“鹊大哥,申哥儿这衣裳多好看啊。说不定城里就时兴这个。” 林鹊再哼一声,终于不再说儿子的穿戴问题。 三人一起在村口大道往南走,林鹊问林百亩,“刚看你过来时脸上带着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天边出现淡淡橘色,林百亩嘴角又忍不住泛起笑意,“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从早上一醒,我这心里就像有什么喜事似的。” “这怎么说?”林鹊也好奇起来。 “鹊大哥你学问广,也帮我解解这梦。” 林鹊是林家族长,不同于林百亩家的百来亩地,栗子沟周围千来亩地,都是林鹊的。林鹊也是林家嫡系族长,年轻时考取过秀才。 林百亩说起自己昨晚做的梦,“昨儿晚上,我梦到在屋里炕上睡觉。” 林申噗嗤就笑了,“百亩叔,那不是梦,你晚上肯定就是在屋儿炕上睡啊。” 林鹊瞪林申,“听你百亩哥说。” 林百亩继续,“不知道怎么就醒了,我就看到窗户外头金光闪闪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只大元宝就从天上落在我怀里,那大元宝那个大啊,我满怀都抱不住。那金光那个亮啊,比我上次进城时,在城里见到的电灯还要亮!” “唉哟,我抱着这大元宝,心里就喜欢的,爱都爱不过来。”林百亩形容自己在梦中的感受。 林申别开脸,强忍才没再笑出声,村里都知道百亩叔是个老抠儿,这肯定是想发财想的,晚上梦到金元宝从天而降。 林百亩神色特别认真,“鹊大哥,你不知道那滋味儿,我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就是前年粮食有价儿,到城里卖了个好价钱,我也没这么高兴!像是从三魂六魄里透出的欢喜。” 林鹊边听边点头,“梦到宝从天降,这倒是个好梦,吉兆。后来呢?” “后来我听到我那婆娘叫我起,那元宝忽的化做一道金光,钻我怀里就不见了。”林百亩颇为遗憾,“你说我那婆娘,平时哪天都没见她这么勤快过,这不把宝贝吓跑了。” “该是你的,自然是你的,如何吓得跑。”林鹊掐指算算,定脚站住,打量着林百亩的面相,“我看你人中并不短,命里当有子。可你跟弟妹成亲多年,一直没见动静。如今宝从天降,说不定就应在子嗣上。” 一听这话,林百亩如同听到送子观音的纶音,当下就喜上添喜,喜异非常,说,“只盼能应了鹊大哥的话。” 林百亩激动的眼角微微湿润,“要是老天爷保佑我得个儿子,我就把咱们村儿的城隍庙修整一回。” 林鹊笑,“你这梦奇异,必然是有大喜的。” 林百亩激动的跟着族长鹊大哥看了一回地,待太阳升起的时候,就一起回家去了。 不知是不是鹊族长的确会看相,还是赶了个巧。 没一两个月,林百亩的媳妇王氏就觉着身子不舒服,一见玉米饼子就恶心,平时吃挺香的大葱醮大酱,现在连酱味儿都闻不了了。 原本听鹊大哥给解过梦后,林百亩就很留意媳妇的身体,一见媳妇直犯恶心,立刻就骑着自家的驴往石家堡请了大夫来,大夫摸脉一诊,转身就给林百亩道喜,夫人有孕,恭喜您了。 把林百亩喜的,破天荒给了大夫一块大洋的诊费。 也把大夫喜了一回,想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老抠儿,竟然给这么多钱,今儿是赚了! 大夫摸着沉甸甸的大洋,跟林百亩说些孕妇饮食注意事项。林百亩找出久不用的笔墨纸硕,将大夫说的几条都细细的记在纸上,以防自己忘记。 待送走大夫,夫妇俩都喜的不行。 林百亩更是欣慰的望着妻子的肚子,暗暗感慨,成亲十五年啊,盐碱地终于有动静了! 王氏也很高兴,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道,“我早就说了,孩子这事儿,缘分一到自然就有了。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你说什么是什么。”林百亩关心的问,“这几天也没正经吃什么东西,可想吃什么?” “我喝粥吃咸菜就行,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大粥咸菜,肚子就不舒服。”王氏靠着炕头被子卷儿,跟丈夫说,“不知是不是儿子不想吃这些。” 林百亩忙问,“那儿子想吃啥?你只管说。” 王氏巴嗒巴嗒嘴,“有白面条煮一碗,再卧俩鸡蛋,切几个葱花,滴两滴小蘑香油就行。” 林百亩立刻就要去给儿子张罗吃的,可一想,“我也不会擀面条啊。” 王氏无奈下炕,“我来吧。” “行,你擀面条,我给你生火。” 林百亩很节俭,王氏擀面条也只擀一人的就行,他不吃,他还吃窝头,好东西省给儿子吃。 看王氏从白面缸舀了一升白面,林百亩心疼的,“你一个人吃得了么?” “多和点,留下一半发面,晚上蒸馒头。” 林百亩看着王氏擀面条、卧鸡蛋、待百好了,使劲儿往面里放香油,就有些心疼。不过,想想这都是为了儿子。自己如今年过三旬,还没见过儿子的面儿呢,为了元宝儿子,想吃啥就吃啥,想喝啥就喝啥! 东西再金贵,还能金贵的过他的元宝儿子! 于是,林百亩这栗子沟村儿最有名的老抠,为了把儿子养好,还特意抽时间去了一趟县里,从县城买回一袋用洋人机器磨的雪雪白的洋面粉。 这蒸出的馒头,像雪一样白。 可不是平时用石磨磨面,面发黑。 不仅如此,林百亩还破天荒的买了两匣点心,还是城里有名的牌子,叫稻香村。两盒都给王氏吃。 争取把儿子养的白白胖胖。 待过怀胎过三月,胎相稳了,林百亩先去族长家跟鹊大哥报喜,再三说鹊大哥相面相的准。林鹊让人拿了城里买的西洋点心给林百亩,让林百亩拿回去给王氏吃。林鹊摸着下巴上的三绺胡须,“这孩子想来是个有来历的,一定要好好养。” 林百亩心说,那一定有来历,旁的不说,光这非大米白面不吃的挑嘴样儿,我这儿子一看就是个贵命。 林百亩找大夫算着,生产大约就是年前年后的日子。林百亩提前定下村儿里接生经验最丰富的接生婆,大年三十王氏就有些不好,夜里开始发动的,林百亩把接生婆找来,一直折腾到第二天中午,终于一个大胖小子呱呱落地。 林百亩听接生婆说生了儿子,当下激动的小泪花闪闪,双拳握在胸口,对着天空大喊一声,“爹!娘!儿子有后了!咱家有后了!” 然后两腿一拔,嗖的跑屋里看儿子去了。 离大胖小子的差跑有点大,实际个子跟暖壶差不多,皮肤发红,皱皱巴巴,像个缩小版的小老头儿。 让人客观的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丑。 但林百亩三十得儿,他简直觉着他儿子是世间最漂亮的孩子。不客气的说,就是族长鹊大哥家的林申,小时候也比他儿子大有不如的。 瞧瞧这鼻子这眼,这头发这脸,唉哟,真是怎么看怎么俊! 林百亩喜的不行,因为当初他曾做那吉梦,遂给儿子取名,元宝。 这名字取的,简直又大气又吉利,说是栗子沟村儿第一好名儿也不为过啊! 托着裹着儿子的小小襁褓,林百亩爱怜的望着心爱的大元宝儿子,无师自通的哼起歌儿来:爹的小元宝哟爹的小元宝~ 冥冥之中,林元宝小盆友大概是感受到他爹给他取的栗子沟村儿第一好名字,嘴巴一瘪,哇的大哭起来! 番外六 林爹 元宝纪事(为了庆祝宝贝儿子出生抠...) 为了庆祝宝贝儿子出生, 抠门儿如林百亩都杀了一头猪,大摆满月酒,也是告诉全村人, 他林百亩有后了。 不怪林百亩得意,就是刚出月子抱着元宝儿子的王氏,也是笑出双下巴。非但是成亲十五年一举得男,关键这孩子生的,忒得人意。 这才一个月,就从刚生下来的红皮小老头儿长成了白嫩嫩胖嘟嘟的胖小子。 尤其生得白净, 跟那雪团子似的,大眼睛高鼻梁,胖乎乎的却不是那种蠢肥。谁见谁夸。比三撇狗油胡的亲爹林百亩、眯眯眼的亲娘王氏,要俊百倍不止。 族长林鹊见到元宝族侄,都忍不住赞了声, “这孩子会长。” 的确,林百亩脸上最俊的就是一双眼睛,王氏虽然是眯眯眼,但鼻梁高拔, 这孩子全是挑着爹娘优点长的,可不俊么。 元宝的到来给他爹林百亩带来了巨大动力, 有儿子,更得好好过日子, 给儿子攒家业啊。 于是, 林百亩更抠儿了。 不过,这对王氏影响不大, 王氏正在哺乳期,她说了, 要是吃不好,奶水质量就差,就养不好儿子。 养不好儿子,儿子就容易生病,生病就得看大夫,看大夫就会花钱,花钱还是小事……夫妻俩就这一个宝贝疙瘩,百亩地里一根独苗苗儿,谁舍得儿子生病啊。 所以,不管林百亩怎么抠儿,王氏顿顿白面,过年过节还得吃个荤腥才行。 林百亩一边心疼一边想,哎,忍忍吧,我家元宝生来不凡,以后肯定能像鹊大哥家的申哥儿一样,在城里办厂子,挣大钱。现在吃点儿也不算啥,孩子生来贵命。 林百亩给宝贝儿子戴上虎头帽,问王氏,“贺礼准备好没?” 王氏手里拎着,“这不拿着呢。” 一家三口去参加族兄林鹊的儿子林申的婚礼。 林百亩一向跟族长家走的近,族长家娶儿媳妇,他也跟着忙里忙外。王氏也抱着儿子在女眷那边儿坐席,别说,族长就是族长,大席置办的特别有油水,那炖菜里头全是肉,都没几块冬瓜。 王氏也没光顾自己吃,现在儿子将满一周,也能吃点东西。王氏掰块馒头,醮菜汁喂儿子,小元宝将头一撇,不吃!长着肉窝窝的小手咿咿呀呀的指着桌子上的炖鱼,小身子还一纵一纵的,王氏抱着他,“别急别急,给你弄块鱼啊。” 心说儿子这口味儿不咋行,肉多香多好啊,现成摆着大肉不吃,偏爱吃鱼。 夹块鱼肉给择了刺,果然一喂到嘴边儿就巴唧巴唧吃了。 林元宝小盆友非但爱吃鱼,平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鱼!” 是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鱼! 林百亩半点不介意,还到处吹嘘,他家元宝十个月就会讲话了。这孩子以后肯定是赚大钱发大财的料,果然金元宝的梦没白做,自小就能看出伶俐来。 等到元宝两岁的时候,基本上就成了只小鸟,成天叽叽喳喳的,话没个完,有点话痨的倾向。这孩子别看小,格外会说话。 林申的妻子有了身孕,回老家安胎。王氏经常带元宝过去,见着林申媳妇,乡下地方有传说,说小孩子眼睛亮,林申妈就常拿着点心问元宝,“小宝儿,你说你大嫂子给你生小侄女还是小侄子。” 这时候,小元宝就嘎嘣俐落脆的来一句,“小侄子!” 然后,小手刷的一抓,点心到手。留下大人们咯咯乱笑,他两只小胖手捉着点心吃去了。 到元宝三岁的时候,他有了人生第一个烦恼。 原本吃的好端端的馒头,爹不让吃了。 每天早上一个的蒸鸡蛋,也没有了。爹说要攒钱买地,以后都要节俭着过日子。 林百亩真不是虐待儿子,他吃的也跟儿子一样啊,都是玉米饼子窝窝头,这就挺好吃,村儿里多少人家连玉米饼都吃不上哪。 可元宝不这样想,他先是说玉米饼剌嗓子,他爹说适应适应就好了。 然后,元宝就自己想法子了。 他见天在家玩儿,就竖起耳朵听,一听到鸡窝那里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嗖就跑鸡窝去,摸个热腾腾鸡蛋握手里。 生鸡蛋没法儿吃,元宝就先把鸡蛋藏起来,跟他娘说要喝水。等他娘给他倒了水,他捧着碗把水刷的泼地上,转手找出刚从鸡窝拿出的鸡蛋,啪嗒就摔碗里,摔碎,让他娘给蒸鸡蛋吃。 王氏一看鸡蛋碎了,不吃就糟踏了,只得给儿子蒸蒸吃。 林百亩知道这事,把儿子狠狠骂一顿。元宝心理素质特别好,他就一幅啥都听不懂的模样,随你怎么骂,他只管甩着自己的拨浪鼓,拨楞拨愣玩儿自己的。 孩子才三岁,为着个鸡蛋,也不能揍一顿啊。 尤其元宝都三岁了,王氏也没动静,林百亩到现在也没第二个儿子,于是,依旧格外宝贝元宝。 王氏就跟丈夫商量着,赶紧把元宝的蒸鸡蛋恢复了吧。你不恢复他自己去鸡窝那里等着鸡下蛋,直接在碗里摔碎,你给不让他吃么。这也不是给别人吃,是给自己儿子吃。 林百亩初时不大乐意,这一天一个鸡蛋,一年就三百多个,这也得好几块大洋哪。 林百亩说,“再等等看,元宝大些,兴许就懂事了。” 林百亩没盼来这天,自从早餐不见鸡蛋羹,林元宝就走上独立自强的道路,他见天儿在家等鸡下蛋,他年龄小,耳朵灵,反应快,有时王氏还没反应过来,鸡蛋就得有了。 更让林百亩郁闷的是,偶尔见鸡窝俩鸡蛋,林元宝就一手一个全都拿走,然后在碗里磕破,王氏不想糟蹋东西,只能全给儿子蒸了。元宝吃不了的,王氏就替儿子吃了。 林百亩一盘算,这一天俩,还不如每早一个省哪。 于是,只能恢复早上蒸蛋的供应,严格要求元宝不许再自己去鸡窝摸鸡蛋。 为了这个儿子,林百亩简直操碎了心。 他琢磨着,儿子之所以见天要吃蒸蛋,就是不懂生活疾苦的缘故。 于是,打元宝三岁上,林百亩夏收秋收算账,就让元宝坐他身边儿,好自小教导儿子生活不易,全得靠抠儿,才能过好日子。 元宝看他爹啪啦啪啦拨算盘珠子挺有趣,他也上手瞎拨拉。林百亩就顺带教儿子些算盘口诀。 待元宝四岁的时候,就能拨着算盘打百子了。 要是简单算术加减,根本不用算盘,元宝心里一想就知道。问他怎么算的,他也说不上来,但他就是一想就知道。 族长林鹊都觉着,元宝这孩子是有点天分。 林百亩也觉着儿子这每早鸡蛋没白吃,以后光耀门楣看来就得靠元宝了。 儿子聪明,他索性就顺带教元宝认些字。就是认字,不写,写字不得浪费笔墨纸砚么。再说,现在孩子骨头嫩,等大了学学大字,会记账看账,不耽误夏秋收粮食卖粮食就行。 元宝非但有天分,他更有一些运气。 元宝七岁的时候,家族的下一任族长,按辈份是元宝的族兄――林申,准备出国读书,出国前,送妻儿回老家居住。林申还给儿子请了位学识渊博的先生,教儿子林行读书。 王氏带着元宝到族长家说话,林申妻子见着元宝挺高兴,当初她有身孕时没少得元宝的吉祥话,后来可不就生了儿子么。 林申妻子摸摸元宝的小胖脸儿、后脑勺的小辫儿,“小宝儿生的真俊,这要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小闺女哪。” 元宝好奇地的打量着林申身上的西装,问林申,“申大哥,城里人都穿你这样的衣裳么?” 结婚几年,林申更成熟了,身量更挺拔,轮廓也更稳重,很耐心的回答元宝的问题,“城里穿什么衣服的都有,有穿我这样衣裳的,也有穿长袍的。” 元宝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你这衣裳挺好看。”然后看一眼林行身上整齐笔挺的小西装,觉着林行的衣服也比他身上的小蓝裤小蓝褂好看。 然后,当天晚上,林家就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林元宝私自把自己的小辫儿剪了。你说把林百亩气的,抬手就抽了宝贝儿子后脑勺一下。林元宝可有理了,“栗子哥也不留不辫儿,申大哥也没小辫儿,林行也没小辫儿,我也不要这个!” 栗子哥是元宝的朋友,不过栗子哥平时要打草打菜喂鸡喂猪,没多少时间跟元宝玩儿。 林百亩骂儿子,“知道个屁!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申大哥难道不跟咱家一个祖宗?”元宝嘴巴可伶俐了。 林百亩一噎,又给他后脑勺一下,“我看你就是闲的!明儿跟我去地里干活!” 元宝才不去哪,他很讨厌干活,他喜欢玩儿。 第二天,他就去找林行了,想跟林行一起玩儿。林行没空玩耍,人家得读书哪。元宝不读书,元宝说,“不能先玩儿吗,等玩儿累了,再读书不就行了。” 这孩子话逗的林家婆媳笑个不停。 林申媳妇给他块洋点心,逗着元宝说话。元宝接过点心,叹口气,“我不喜欢跟女孩子玩儿。” 又逗的林家婆媳一阵笑。 元宝时常来,人家林行读书,他就守着大伯母大嫂子说话。林申也在家,有时,他也找申大哥玩儿。 看申大哥拿块石头拿把刻刀的雕琢东西,他能一看看半天,也不闹人。林申有时给他个九连环鲁班锁之类的玩具,元宝玩儿几天就能解开,林申听妻子母亲说过元宝的伶俐,闲来考考他,字认识一些,还没学过握笔,算术很好,林申拿个简单账本,刚说出出入数目,接着元宝就能给出余额。 林申摸摸元宝的大头,想这孩子是有些灵性。 林申见着林百亩,说到元宝,林申道,“元宝这孩子,不念书可惜了。” 林百亩很自豪,“都学会了。百家姓,千字文,都背的溜溜熟,拨算盘算账也没问题,现在会拨九遍九了。”儿子继承家业肯定没问题,而且综合生儿子前他做的那大吉大利的元宝梦,他儿子以后还能把家业发扬光大哪! 俩人说话有若鸡同鸭讲,林申道,“应该找个正经先生读读书。” 林百亩将手一挥,“不用。读书得多少钱啊,县里一个月就得两三块大洋,现在又不考秀才了。” 林申想着依百亩族兄的抠门,是舍不得花钱给元宝读书的。林申想到元宝既白净又伶俐的模样,实在不想族弟明珠美玉的资质给耽搁了,索性同林百亩说,“我给林行请了个先生,现在先教一些文学底子。我看元宝是个读书材料,让元宝过来一起读吧。” 林百亩心下盘算一遍,有些为难,“这先生得挺贵的吧。” “不用百亩哥你出钱,我已经同先生谈好学费。我看凭元宝的资质,以后必有大出息。” 既然不用他出钱,林百亩自然乐意。林百亩特别感谢林申,再三说,“就凭申哥儿你这么说,他要以后没出息,都对不住你的赏识。” 林百亩回家跟儿子一说,没想到儿子不愿意。林百亩说,“你不成天去找林行玩儿么,这以后一起读书,就能天天在一起玩儿了。” 元宝说,“我是去跟申大哥玩儿的,谁跟林行玩儿啊,他那么小。” 王氏,“人家就比你小两岁。” “两岁也很小啊。”元宝还有些嫌林行小,他见天去,找林行那就是个名头儿,相对于比他小的林行,元宝更喜欢高大英俊的申大哥。 “就是你申大哥叫你去读书的,明儿一早就去。”林百亩说儿子,“别犯傻,世上哪儿有这不花钱就能跟先生读书的事儿。咱一分钱学费不出,你去一个月就相当于赚两块大洋,一年就是二十四块!赶紧麻溜儿的给我去!” 元宝天生会讲条件,“那得给我烙白面饼,我才去。” 林百亩骂儿子,“怎么不馋死你!天天就知道吃好的喝好的!” 元宝歪着脑袋斜看天,“反正没白面饼我就不去!” 林百亩给他气死,王氏啥都应承儿子,“成,成,给你烙,给你烙。”儿子吃不了,她还能吃两口。 林申想着,不如在家族里挑了几个年龄相当的孩子,一起放过来读书。年龄小的,愿意让孩子过来。要是孩子年纪大些,许多族人还不愿意让孩子来,七八岁就能跟地里干些零活了,再不济也能打猪草摘野菜,念书不耽误时间么。 待林申出国后,零零散散的,最后也就剩下元宝林行两个学生。 元宝没走,他不喜欢读书也没离开,主要是,族长家午饭特别好吃。不像他家,明明粮食满仓,他爹成天连口白面都舍不得给他吃。 因为他爹跟族长大伯关系好,主要元宝虽觉读书枯燥。但他背书快,他入学时功课进度是不如林行的,不过,有先生指点着,元宝一两个月就追上林行的进度。 再加上这小子长的漂亮,以前也经常跟爹娘来,时间长了,午饭就是在族长家吃。有时他连睡觉都跟林行一起,晚上也不回家了。林申妻子是个贤惠又善良的女子,时常做衣裳都做两身,有元宝的一身。 穿上大嫂子做的小袍子,元宝还借大嫂子屋里的西洋镜照了照,心里觉着,这可比她娘给缝的衣裳好看多了。 不过,最好看的还是林申哥的西装。 元宝对镜向往了一会儿,想自己以后一定得去城里,买最好看的衣裳穿。 番外七 林爹 元宝纪事(栗子哥嘴里叼根甜麻杆问...) 栗子哥嘴里叼根甜麻杆, 问元宝,“这读书都读啥啊?” 元宝说,“就是能多认点字, 其他的没意思。”先生在教《论语》了,元宝觉着孔圣人说的那些话简直枯燥又无用,这小子天生对圣人教导无感。说的都是些,真是只有圣人才做到的事。 什么“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时习就时习呗, 还得不亦说乎,哪儿来得这么多说啊! 什么“巧言令色,鲜矣仁”,这话说的,谁不喜欢巧言令色啊?仁不仁的, 管他呢。 反正元宝觉着,圣人说的话很没劲。 他更喜欢读《诗经》,觉着朗朗上口。 栗子哥说,“眼瞅就要秋收了, 元宝,你再教我打打算盘呗。” “行啊。你啥时有空。” “白天不行, 晚上吃完饭我过来。” 元宝很痛快的答应了教栗子哥打算盘的事。 不过,栗子哥有点笨, 元宝都教他好几年了, 还学的不是很好。 栗子沟村儿过秋过麦,有卖东西算钱的事儿, 都找元宝。倒不是别人没算账的本领,像林百亩, 算盘也拨的很溜,但林百亩不白给人算账,你要找他,他得收费。再有要是有粮食卖给林百亩,林百亩还会故意把账算错,占乡亲们的便宜。 元宝就不一样了,这孩子跟他爹完全两样人,账算的清楚明白,还不收费,也不占乡亲们的便宜。就是有人跟林百亩做生意,也要元宝算账,人家才信。 为此,林百亩很生气。 一则觉着村里人都是刁民,造他的谣。 二则觉着儿子傻,不趁这些傻子不会算账赚些,这不傻么。 元宝就晚上教栗子哥打算盘,林百亩说他,“把本事教给别人,以后别人有事就不来找你了。” 元宝说,“打算盘算什么本事,爹你这眼光能不能有二米远哟。” 林百亩骂他,“老子还不是为你好。” 元宝心说,好个屁,全村儿就咱家名声就差。别看元宝平时也爱吃点好的,他却不是他爹那抠儿门脾气,从来不占人便宜。 让林百亩说,就是个败家的。 是的,随着元宝渐渐长大,林百亩也觉察出来了,这儿子跟他真是不对脾气。 一入秋,地里玉米就开始长粒,等到粒长全,嫩乎乎的,剥开外头壳衣一掐,掐出嫩乎乎的玉米浆,这是最适合吃煮玉米的时候。 以前,林百亩是一个煮玉米都舍不得吃的,他都要留着打玉米,以后磨面贴饼子哪。 元宝不是,元宝大些,他叫着栗子哥,从栗子哥家拿的筐,到自家玉米田里,噼哩啪啦就是一通劈,他能劈一筐。 跟栗子哥俩人一起搬族长家去,送给鹊大伯、大伯母还有大嫂子吃。元宝这孩子,天生会办事,还给栗子哥几个,叫栗子哥偷着拿回家去,可不能叫他爹瞧着,要让他爹知道,他爹能去栗子哥家再要回来。 元宝特别不吃独食,他还往家拖几个,给他娘吃。 他爹林百亩一回家就闻到玉米香味儿,问王氏,“哪儿来的玉米啊?” 王氏坐院里小灶旁瞅瞅儿子,元宝正站葡萄架下踩着小马扎看架子上结的葡萄,听他爹问,便说,“我从地里劈回来的,送了鹊大伯一筐。” “一筐?!”林百亩声音都要劈了,骂元宝,“你鹊大伯家一千多亩地,缺你送几根破玉米。” 元宝笑嘻嘻地,“看爹你说的,鹊大伯家就是一万亩地,那也是他的,这是咱家的心意,这怎么一样?再说,这也不是破玉米,我特意挑最好的劈的。这几个拿回来,咱们自家吃。” 林百亩听元宝说是挑最好的劈的,当下对元宝这话深信不疑。这败家小子就是这样儿啊,什么都要挑最好的! 林百亩心疼自家玉米,大声骂元宝,“我见天去地里溜达,就是防着贼偷咱家的粮食,你比贼偷的还多!” 元宝说,“你就扬着嗓子骂吧,嗓得四邻都听到。要是有人跟鹊大伯说,鹊大伯就知道你舍不得送他了。” 林百亩气的,当下不敢大声,转身就要拿棍子去打元宝。元宝立刻说,“你一打我就大声嚎,明儿我就去跟鹊大伯说,因为我送他嫩玉米吃,你不乐意,把我打了一顿。” 东西送都送了。既送了,就要人家承情才好。 林百亩还真是不敢骂不敢打,自己心里憋的不行,指着元宝的脑袋说,“今晚不许吃饭!饿你一顿你就知道家计艰难的理儿了!” 元宝哼一声,“不吃就不吃,我中午吃的狮子头,正好有点撑。” 林百亩手痒的难受,再加一句,“明早也不许吃!” “那不行,那我就饿死了!” 实际晚上元宝也没饿着,王氏做好饭,就在灶底借着余热给元宝埋了根带壳衣的玉米,晚上玉米就烘熟了,剥开壳衣又香又甜,元宝偷偷吃了根烤玉米。第二天跟林行说烤玉米如何如何好吃,林行也让家里烤两根吃。 尝过之后,的确跟煮玉米两个味儿。 元宝说,“还有剥了壳,直接用火烤的,也好吃,就是吃完一嘴黑,比较难看。” 难看的事,元宝是从来不做的。 这孩子不知道是随了谁,天生就很注重自己的形象。 不管是外在形象,还是村中名誉,元宝都很重视啦。事实也证明,人家元宝挺有人缘儿。 过中秋的时候,栗子哥送了他一条大鲢鱼。 元宝问,“栗子哥,这是你钓的?” 栗子哥黝黑的脸上满是笑容,把鱼递给元宝,“先前你告诉我的那做鱼食的法子,我试了试,好用的不得了。我到大堤足钓了一桶鱼回来,这条最大,给你吃。” 元宝接过这大鲢鱼,腮还一动一动的,元宝最喜欢吃鱼,“栗子哥,下回你钓鱼叫我一起。” “你不得上学么?” “耽误一天两天的也不要紧。” “还是别耽误。”栗子哥说,“你看,你一读书,做鱼食的法子都知道了。你要不读书就不能知道,你不知道也不能教给我,我也就钓不着这么多鱼。” 栗子哥很有理想,郑重的说,“元宝,你好好读书,再有这好法子,你也告诉我。我钓回鱼来,咱们一起吃。” 元宝笑,“行啊。” 栗子哥还叮嘱元宝,暂时先别把这鱼食的秘密告诉别人,不然要是河里鱼都被钓完了,他们就吃不着鱼了。 元宝想,这也有理。 王氏见这么条大鲢鱼,心里也很高兴,张罗着,“我晚上就收拾出来,腌上,明儿咱们炖鱼吃。” 元宝说,“别总是炖着吃,鲢鱼肉有点柴。娘,你把鱼头炖着吃,鱼身的肉剔出来剁鱼葺,氽鱼丸吃。” 王氏把一双眯眯眼瞪圆,“鱼丸是个啥啊,这咋做?” 族长家是有书房的,元宝偶尔会住在族长家,跟林行一起写作业时就是在书房,他时常拿一两本书在家看,就有食单之类的书。 元宝先指点着她娘怎么腌鱼头入味儿,第二天再炖。 然后剔鱼肉做鱼丸,他也不太知道,结合食单的内容,第二天去族长家读书又请教了大嫂子,回家再教给他娘。 第一回做,味道当然不如族长家厨房烧的好吃,但也有个模样了。 倒是林百亩,见儿子得这么条大鱼,便宣布,“中秋咱们就吃鱼,元宝也爱吃,肉就不打了。” 元宝不是那种特别馋肉的人,他就是看不惯他爹这么抠儿。也许是天生大手跟天生老抠儿间的宿命因果,元宝就说,“我在书上看,说过节吃鸡鱼肘肉是有缘故的。鱼代表智慧,鲤鱼跃龙门,咸鱼翻身,都是好兆头。肉呢,就代表发财。我劝爹你还是打点肉回来,中秋的大日子,连肉都吃不上,这兆头可不好。” “呸呸呸!”林百亩在地上连啐三口,嘀咕,“我又没说不打,我是说少打点。” “是不用多,两斤就行。成双不成单,要是单数,兆头也不好。” 林百亩气的,“你是去读书还是学卜卦了?这兆头不好,那兆头不好,你说什么兆头好!” 元宝说,“再杀只鸡,兆头就好了。” 林百亩道,“我看你干脆把你爹我杀了算了!” 林百亩总算打了二斤肉回来,元宝按书上说的,指点他娘做狮子头。 至于鸡,那当然是没杀的。 林百亩舍不得,就是家里不下蛋的母鸡,那也得等过年才能吃。 就在他爹这抠抠索索的日子里,林申寄的信到了。 是寄给家里的,不过,里面有一句话提到元宝,说的是:不知行儿、元宝功课如何,必要让孩子们努力读书,以报家国。 大嫂子还特意把信里这段话给元宝和林行看了,林行看到父亲的信很激动,握着小拳头说,“娘,你跟爹说,我跟元宝哥一定努力读书。” 元宝完全没有这种激动,他先说,“申大哥字写的真好。”然后问,“大嫂,我能给申大哥写封回信么?” 大嫂子含笑应允,“好啊,写吧,你们一人写一封。” 元宝觉着申大哥非但人漂亮,字也同人一样漂亮。 番外八 林爹 元宝纪事(这是元宝第一次给人写信...) 这是元宝第一次给人写信, 还是要寄到海外的信,申大哥的书房里有一个地球仪,他在地球仪上看到过申大哥现在读书的国家, 瞧着挺近,实则特别远。 比到京城还要远十万八千里的远。 元宝近来在读西游记,他想着,自己要是孙悟空就好了,一个跟头就能翻过去,也能看看申大哥读书的地方什么样。 元宝其实也很想去京城看看, 听林行说京城东西可多了,起码是一百个栗子沟村儿的大小。京城里有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店,像林行有时穿的崭崭亮的小皮鞋就是京城买的。 甭看元宝不咋爱读书,他在信上特别会给自己贴金, 写自己每天都读书,上课可认真了,还会借申大哥书房的书回去看。他觉着先生讲课有些枯燥,那些圣人话有点空, 还不如他自己找书看,教给栗子哥拌鱼饵, 栗子哥多钓很多鱼,还送了他一条大鲢鱼。他还从食单上学了新吃食的做法, 教给他娘做。 元宝叼着他娘新做出的麦芽糖, 觉着先生应该教一些实际的东西,他想跟先生商量商量, 讲一讲地球仪上那些国家的事。 元宝借大嫂子的钢笔,给申大哥的信一写就是十来张。 不过, 貌似先生也不大知道地球仪上那些国家的事,元宝便退而求其次,让先生讲一讲京城的事,这总该知道吧。 先生是个很文雅的人,说到近年来墙头变幻大王旗,总是大摇其头。 林行也露出很揪心的小模样,元宝倒是说,“就是历史书上的朝代更迭,这是一样的啊。” 先生道,“以往朝代更迭,这仍是我炎黄子孙的土地。如今洋人随意插手我朝政务,简直岂有此理。” 林行说,“那得想个办法把他们赶出去啊。” 先生鼓励俩学生,“所以你们得好好读书,以后方能振兴我华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林行小脑袋点的似小鸡琢米,元宝说,“怪不得先生您姓顾,顾炎武是您祖上吧。” 明末清初的大学者顾炎武曾有“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的话。 意思就是,朝廷是帝王大臣的事,而天下兴亡,是每个人的事。 顾先生捋须颌首,“正是。” 史上顾炎武一生反清,拒绝清廷征辟,他说这话,再合适不过。 如今顾先生用此语,亦再合适不过。 元宝偷笑,“先生,那清帝逊位,您肯定很赞成吧?” 顾先生轻嗔,“气数已尽,逊位是满人明智。” 元宝说,“先生,那您再给我们讲讲这逊位的事儿吧。” 顾先生脸一板,“看你们今儿作业写的怎么样,写的好,明儿就讲,写的不好,再说。” 元宝心说,原本看顾先生一幅上年纪的迂腐样儿,没想到还挺会讲条件。顾先生不理元宝心里在嘀咕什么,俩学生,林行心地纯净,学习认真又刻苦,是老师最喜欢的一类学生。 元宝也行,看着也挺认真的,但只瞧还有功夫看那些闲书就知道,这小子课业外还有的是闲功夫。 元宝不论机变还是资质上,都更胜林行一些。 不过,胸无大志说的就是元宝这类人。顾先生不论是讲圣人之言还是讲让华夏人蒙羞的近代史,都没能从元宝脸上看出任何向往抑或愤恨的情绪。他就一幅旁观者的样子,说两句,“啊,果然是圣人才能办到的事啊。咱们普通人就算了。” 或者,“啊,历史就是这样啊,咱们普通人,就是历史长河中的沧海一栗。” 简直让人没法儿说。 他还不是刺头,他就是没志向。 小小年纪,一点热血都没有。 其实,更客观的说,应该是元宝的热血跟顾先生大有不同。 像顾先生说起京城那些有名的馆子、华贵的酒店之类,元宝俩眼珠子就亮的跟灯泡似的,听的津津有味。 顾先生感慨,“人当志存高远啊。” 元宝耳朵尖儿动动,觉着顾先生好像在说自己,他就说,“人无百岁满,常怀千岁忧。先生,当乐且乐啊。” 顾先生气的,“要都跟你似的当乐且乐,国都亡了。” 元宝想了想,他说,“像先生说的那些志存高远的人当然是很值得敬重的,可如果人人都这样,岂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 顾先生从未听过如此奇异之语,不禁道,“惟如此,我华夏民族方可复兴。” 元宝说,“像地里的庄稼,有小麦有玉米有高粱有小米。还有村里的树,榆愧杨柳,也都不一样。庄稼跟树尚如此,何况人呢?” “人有将军、有官员、有学者、有学生、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商人、小贩、农民,怎么会都一样呢?”元宝思考后方得出结论,“人生来就应该是不一样的。” 顾先生道,“狡辩。不论是做什么行业,都当心存远志,为民族复兴而准备。” 元宝翻了翻炭炉上烤的土豆,“像先生肯定是志向远大的人,先生吃的饭,是农民种的。穿的衣服,是织布女织的。种地的农民和织布的妇人,他们的志向可能就是自己吃饱饭,一家子吃饱饭。但他们的劳动让先生有所食有所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顾先生叹口气,“他们是需要有志者开创太平盛世来保护的人,他们需要的只是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有一口温饱足矣。如今这世道,温饱都是奢侈了。” 黄澄澄的坐水壶开了,元宝垫上纱布提起壶,泡了一壶香茶,然后将茶各分一盏。他说,“我家算是能吃饱的人家了,但我爹还想更有钱,有钱买更多的地,收更多的粮食,卖更多的钱,买更多的田,然后继续收粮食,继续买田。” 元宝有一种生来的冷情,“我觉着世上没有足矣的生活。” 顾先生听他故作老成的说话,问他,“元宝,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虽然顾先生认为元宝无大志,但元宝是个有自己志向的孩子,他说,“钱,够用就好。日子,能过就好。舒心的事多一些,烦心的少一些。” 看顾先生一眼,元宝补充一句,“活四十岁就可以了。” 林行不解,“元宝叔,为什么活四十岁啊?那多短哪。” 元宝装模作样,“四十也不短了。” 顾先生已在旁气的吹胡子瞪眼,“老夫今年整四十,你是觉着老夫该死了!” 元宝才觉着说错话,连忙补救,“您得长命百岁,我是觉着,您岁数不大,就是人有点儿显老。” 有点儿显老,这是客气话。 要元宝说,四十岁老成顾先生这样儿,他宁可死了算了!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跟老树皮似的。 顾先生又不傻,就元宝那点小心眼儿根本瞒不过他,看元宝说他老,特别愤怒,把元宝拎起来训斥一顿,从元宝为人肤浅以貌取人说到这小子成天就是吃吃喝喝那点子心气儿,简直是给他老顾丢脸。 他教十几年的书,没见过这等顽童。 说到气头上,还拿戒尺打了元宝好几下,把元宝疼的不轻,也生起气来。 你生气,顾先生也很气好不好! 结果,烤的土豆谁都没吃,林行留着晚上醮白糖了。 元宝回家才算受到抚慰,他从书上看到的做麦芽糖的法子,他家有麦子,又托人在县城买的糯米,试验几回就做出了麦芽糖。 王氏很会做生意,做些麦芽糖在村里卖,不收钱,用粮食换就行。 发不了财,但也能赚些。 林百亩头一遭觉着,当初那金元宝的梦还是准的。 顺带鼓励儿子,“以后多读这能发财的书。”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王氏把这麦芽糖的方子藏好了,同时告诫儿子,断不许在外头告诉别人。 元宝想,先生还说我没志向,叫他看看我爹,他就知道什么叫没志向了!我这还是青出于蓝哪! 番外九 林爹 元宝纪事(元宝是在过年的时候收到林...) 元宝是在过年的时候收到林申的回信, 林申在信里给元宝讲述了他在西方留学的情况,说的既妙趣横生,又对当下华夏在世界的国际环境颇具感慨。 最后告诉元宝, 他联系了一位校友,年后会过去家里给元宝和林行上课,一个星期两次,主要讲一讲世界史。元宝不是对地球仪上的国家很好奇么,林申也觉着,国学底子固然要打好, 但也不必让孩子拘泥于国学,对世界的了解有助于开拓孩子们的视野。 元宝看过林申给他的信,觉着心里有些热乎乎的,并不是林申的信写的多么动人,而是林申的耐心解答让元宝有一种被尊敬的感觉。 这是完全不同于他爹看他费钱就骂他、要是家里因他赚到钱, 他爹就满面欢喜的浅薄,也不是族长大伯、大伯母、还有大嫂子当他小孩子似的逗乐,而是一种灵魂上的平等。 尽管现在元宝还不懂什么灵魂上的平等,但他就是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所以, 元宝把申大哥的信带回家,仔仔细细的放进自己带锁的小木匣里。 转眼就是年了, 顾先生也得回家过年,跟鹊族长商量后, 顾先生腊月二十五回家, 过了正月十五再回来继续上课。 年假期间也给俩孩子留了些功课,不使他们太过贪玩而散了心。 顾先生走的时候, 元宝让他娘烙了六张糖饼,还有一小包麦芽糖做的糖稀, 用干净的蓝布包包好,他给先生带过去,让先生留着路上吃,带回家吃。 顾先生摸摸他的头,叮嘱,“过年也别总玩儿,记得多读书。”哎,熊孩子有时候很来火,但有时候又很贴心。 “嗯,先生你也好好过年,别担心我们。过年就多歇歇吧。等正月十六我跟鹊大伯说,让赵大哥赶着大车去接您。”元宝嘴巧,除了不经意得罪顾先生,凡他说出的话,就没有不熨帖人心的。 赵凡把主家给顾先生准备的年货放到车篷里,元宝和林行很体贴的一左一右要扶顾先生上车,顾先生一笑,“还没老到要你们扶。” 对着送出来的林鹊一拱叔,“林叔,我回了。” 林鹊点头,“好,上车吧。今儿天儿好,路也好走。” 顾先生踩着车凳上了车,隔窗对林鹊和孩子们一摆手,林凡坐车辕一扬鞭,马车哒哒哒向前走动。 这可是放假了。 元宝打算先歇几天,他跟林行两个在村儿里跟栗子哥他们一起玩儿。林行把家里买的小鞭拿出来,大家一起放着玩儿。 可惜现在太冷,河里也结冰了,不然元宝都想去钓鱼。 王氏趁过年做了许多糖稀,其实就是麦芽糖。熬出麦芽糖后把糖抻拉硬了,洒点面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坛子里,放在不生火的冷屋里,冬天糖也不会化。 王氏很会过日子,挑着糖稀去集市上卖,还用糖跟人换了两条大鲤鱼,一些针头线脑的东西,以及一块儿花布,集市上以物易物的事情也很多。 农村过年的习俗,都是年前把过年的吃食都做出来。馒头蒸好,饺子包好,肉菜荤菜该炖的炖,该炸的炸,待过年的时候一回锅就能端出来热腾腾的吃。 每当这时候,王氏就非常想生个闺女,她要有个闺女,闺女就能帮上手儿。哪像现在,林百亩冬天就是出去呆着,做饭的事压根儿不管。元宝么,更不管,甭看挑嘴,偏生还臭美,生怕在厨房把他衣裳熏出味儿来。除了赶集能叫上元宝一起去,因为王氏不太会算账,担心把账算错,叫人占了便宜。 元宝不一样,元宝脑子灵,账算的既快且好,在集市上用麦芽糖换鱼的主意就是元宝想出来的。 今年非但鱼是用麦芽糖换的,在村儿里还换了两只鸭子。 林百亩只买了一只肘子,其他啥都不用买了。把麦芽糖的成本一算,省不少钱,林百亩颇为满意。 元宝跟林百亩完全是两个生活态度,林百亩素来是年前把肉菜都做出来,过年才能吃。元宝不一样,他娘把鸡炖出来,他就要先喝一小碗热腾腾的鸡汤。他口味儿还古怪,大鸡腿儿多好啊,肉又多又肥,他更喜欢吃鸡心鸡肝这些东西,鸡腿他娘给他搁碗里他也不吃,心知肚明的夹给他娘,“娘你替我吃吧,我不爱吃。” 王氏就装模作样的说,“这都盛出来了,再倒回去也不好,别糟蹋了。”王氏就另拿个碗,把大鸡腿吃了。 所以,元宝虽然有些懒,不如闺女贴心,好在也知道心疼母亲,王氏也是很满意的。 所以,凡是什么好吃的做出来,王氏都先给元宝留着,叫儿子吃口热乎的。 林百亩却是个精明过头的,炖出的鸡,他一数,俩大鸡腿儿不见了。炖了的鸭他一瞧,俩大鸭腿儿没了。炸丸子昨儿还有六十个哪,第二天就剩五十了。还有炖的大鲤鱼,最肥的鱼肚子神秘失踪。 林百亩又不傻,元宝虽然馋,但最不喜欢吃鸭子,总说鸭子有股味儿,吃不下。虽然让林百亩说,这就是饿的轻了。但元宝从来不吃鸭子也是真的,何况,元宝才多大,能吃这么多肉。 一想就知道是叫那贪嘴的媳妇偷吃了。 一个馋鬼儿子还不算,媳妇也这么馋,这日子过的,哪年才能发家致富啊! 林百亩简直操碎了一颗心,下定决心年初二就把这败家二人组送岳家去。 这也是时下讲究,年初二闺女回娘家过年,然后闺女就会在娘家住下,有些住的长的,能住到正月结束。就是短的,也得过了十五才回婆家。正月十五在民间是灯年,儿媳妇要在娘家躲灯,如果在婆家的话,就有“不躲灯,死公公”的话,对公公不利。 但王氏没这种顾忌,她公婆都已过逝。 不过,往年她也是初二回娘家,过了正月十五再回来。 往年,元宝也是大年初二就跟他娘去姥姥家,吃过元宵再跟他娘一起回家。 今年他不想在姥姥家过年了。 倒不是姥姥家待他不好,不过,姥姥家条件比他家是差一点的。尤其,所有菜都只有一种吃法,就是炖着吃。 元宝吃惯自己家的饭食,他在姥姥家吃不习惯。 大年初一他娘收拾衣裳的时候元宝就说了,“明天我跟爹一起回来。” 林百亩颇有私心,觉着过年哪家都会置些年货,岳父家吃的也不很差,正好借着过年的时机让媳妇儿子到岳家去大吃大喝,自家能省下不少。何况饺子也捏出来了,菜也提前炖煮炸煎都弄好了,他自己在家热热菜、煮个饺子还能成的。 这大好机会,儿子要回家是怎么说的? 林百亩板着脸,“你姥姥、姥爷想你的不行,听话,过年得好好孝顺姥姥、姥爷。” 元宝说,“我平时又不是不去,有空的时候也会去啊。我们走了,家里就爹你一个人了,我得陪着爹。” 听这话,林百亩心里也怪感动的,想着儿子还是跟自己亲。林百亩耐心的说,“过年外甥都是在舅家过,你不去别人还得以为有什么事儿呢。咱们村离小王庄儿又不远,过几天我去看你。”还能顺带在岳家吃顿好的,给自家省粮食。 元宝说,“我就回来,我睡惯咱家的炕!” 林百亩看他不听话,直接说,“叫你去就去,大过年别找揍挨!” 元宝不跟他爹硬抗,第二天他爹牵着驴送他跟他娘到姥姥家。元宝穿着崭新的小花袄坐驴上,跟他娘说,“娘,我在书上看了做糖墩儿的法子,到我姥姥家,咱们试试,正好过年有空。” 林百亩一听先说,“在你姥姥家试什么,糖挺贵的,别费你姥姥家的料,回家再试。” 元宝把下巴扬的高高的,坐驴上瞥他爹一眼,“那可怎么了,还给咱家省糖哪。何况,我姥姥那么疼我,根本不在乎这个。等试成了,我教给我舅,冬天做点儿,就是不挣钱,也能跟人换粮食。” “不行不行,你回家试!这咱家的方子,这可得分清。再亲,你姓林,你舅姓王,这能一样么。”林百亩急的叮嘱儿子,“这可不能忘了。” 元宝哼一声,“这要在我姥姥家一住半个月,挺没事儿的,我就得试。” 林百亩这才知道这小子在作什么妖,气的没法儿,又担心元宝真在岳家呆时间长把自家的赚钱方子泄露出去,只得大声答应元宝,“不愿意呆就不呆,吃过午饭就跟我回家!” 元宝唇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林百亩牵着驴,回头瞪元宝,“早晚我非揍你一顿叫你长长记性!” 元宝根本不在乎他爹放狠话,他笑眯眯的说,“那爹您怎么舍得啊。我可是咱们林家百亩地里一根独苗苗,你把我打坏了,还不得怎么后悔心疼哪。” “我心疼?我心疼个屁!”林百亩气,真没见过这么不会过日子的小子。大好机会不在姥姥家吃好的,非得回家吃自家,这不傻么! “别以为自己多精,你就是个大傻蛋!”林百亩又骂一句,元宝已经闭上眼睛,在阳光中听着驴蹄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咯吱咯吱―― 路畔庄稼地里的冬小麦被积雪覆住,偶有麻雀在天空飞过,投下短暂瞬影。 闻着冬雪的气息,元宝悠哉悠哉的想,他爹总说他傻,他爹不还是乖乖按他说的做啦,这自以为聪明的还不如他这傻的呢,也不知是谁聪明谁傻了! 番外十 林爹 元宝纪事(元宝大年初二给姥姥、姥爷...) 元宝大年初二给姥姥、姥爷、舅舅拜过年, 又吃了顿过年大餐,就跟他爹回家去了。元宝用的理由还是昨天说的那个,“我爹一个人在家, 我不放心,我得回家给我爹烧火做饭,孝顺我爹。” 林百亩听的心下暗骂:臭小子,你老老实实在你姥姥家把年过了,给咱家省些粮食就是孝顺我了! 元宝冠冕堂皇的说完,转头问他爹, “爹你说是吧?” 林百亩强忍着抽人冲动,一脸假笑的说,“你能孝顺我什么,不过有这心就是好的。你也大了,回家跟我多看看书, 把功课预习好,把作业都写了。”转头跟岳家人夸起儿子来,“咱们元宝,读书特别灵透, 不是我吹牛,现在不考秀才了。要搁以前, 这就是准秀才的材料。” 虽然很想抽人,林百亩在外很注意儿子的形象。他就这一个宝贝儿子, 现在就得把儿子名声经营起来, 以后好给儿子娶媳妇。 所以,林百亩在外常夸儿子。 儿子调皮捣蛋, 他在家里或没人的时候骂,在外头, 他就把儿子夸成一朵花。 元宝比林百亩机伶百倍,见他爹夸他,他立刻跟姥姥姥爷说,“这都是我爹我娘在家教我的,跟我说要好好念书,孝顺长辈,以后长出息有本事,给家里增光添彩。” 长辈们听这话,没有不夸的啊。 何况王家今年过年的对联都是元宝描了,年前送过来的。 听着长辈们夸奖的话,林百亩林元宝这对父子相视一笑,内心都非常得瑟。留在娘家的王氏也得了个会教导孩子的名声,王氏在娘家住的很滋润,但没想到,初五林百亩就来接他了。 林百亩带着元宝,在家简直没法儿过啊。 要林百亩说,搁谁家都能过,偏他家这挑嘴的过不了。过年多少好吃的啊,王氏都提前做熟了,一热就行。 元宝不成,他早上吃饺子还成,佐着饺子汤算是有稀有干。晚上他得喝粥,光吃干的不行。 林百亩给他夹个丸子,“别傻了,这年头能顿顿吃干的有几家人哪。你看咱家,还都是白面的,这在咱们村儿也数得着。赶紧吃吧。吃完喝点水不就成了。” “那粥跟水能一样么。” 元宝拒绝用水代替粥。 林百亩试着煮粥,结果糊了锅底。 其实糊了锅底也能吃,林百亩完全不打算浪费,但元宝是一口糊粥都不吃的。林百亩很生气,要不是这小子哭着喊着回家,他自己一个人过的多好,还给家里省粮食。 结果,回就回吧。这粥也是这小子闹腾着煮的,要不是臭小子闹腾,他能煮这一锅糊粥么。 糊就糊吧。 糊了也不能浪费啊。 结果,就他自己一个人喝糊粥,臭小子捏鼻子离老远。 林百亩还没腹诽完,元宝就上火了,他一天三顿跟着他爹吃饭,都是馒头就菜,连个汤都没有。 小孩子抵抗力差,元宝嘴角吃出三个大燎泡。 林百亩很担心元宝会生病,忙去岳家把王氏接了回来。 王氏一回来,给元宝每顿都煮稀粥,粥里再打上个鸡蛋,清清淡淡的,少吃多餐,这火才下去。 林百亩看元宝一天三个鸡蛋,直感慨,“这哪儿是养儿子啊,这是养祖宗啊。” 元宝瞥他爹,“爹你怎么连辈份都算不清了。” “去去去!刚好一点儿就气我。” 过年元宝都是跟林行、栗子哥在一起玩儿,写作业他们也在一起,元宝教给栗子哥写自己的名字。 用元宝的话说,“认识些常用字呗。” 栗子哥虽然认字不大灵光,好在很努力,一天就把自己名字记下来了。 过了元宵节,族长林鹊派车夫去顾先生家,把顾先生接来,继续给俩孩子上课。林申请的另一位讲世界史的先生姓常,是个留学归来的留学生,刚刚三十岁,还有诗歌发表在报刊上。 除了世界史,对现在社会上提倡的白话文也颇有见解,还能教一教洋文。 自从元宝开始学洋文,林百亩就不得了了。元宝还没学三句半,林百亩就在村里显摆起来,结果,还能元宝显摆来一桩亲事。 这亲事说来还有些曲折。 元宝本身小伙子就长的好,硬是挑着爹娘优点来长,自小就俊,小时候胖乎乎的,谁见都得夸生大胖小子一脸福气。待长大些,孩子贪长个子,奶膘就渐渐消失了,元宝就慢慢有个大胖小子长成个根竹杆。 他家条件在村儿里不错,他又有些爱美,那衣裳每天都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跟那些在街跑的土小子一点儿不一样。 这都九岁了,硬是一天地都没下过。 再加上平时跟林行一起读书,还养的斯斯文文的。 自身硬件过关,气质也不差,饶是林百亩是方圆十里有名的老抠儿,也架不住元宝招人喜欢。 尤其这孩子嘴还巧,只要跟元宝说过话的,就没几个不喜欢他的。 首先相中元宝的不是别人,正是元宝的舅舅王继业。王继业一直看外甥有出息,尤其自打外甥读书时起,气派就更不一样了,听姐姐说如今在学洋文。王继业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及亲上加亲的朴实思想,就想跟姐姐做亲。 他家里有个闺女,比元宝小两岁。 闺女给亲姑做儿媳妇,这以后也吃不了亏。 王继业跟姐姐一说,王氏挺乐意。她也想,她是个没闺女的,有亲侄女给自己做儿媳妇,以后肯定孝顺她。 王氏瞧着,元宝虽然不像没孝心的孩子,但就元宝这成天半点活儿不干就知道瞎臭美还挑吃挑喝的臭脾气,指望元宝伺候她不太现实,还是得找个好媳妇。 不过,王氏乐意没用,她一人可做不了主。 家里就元宝这一个宝贝疙瘩,这事儿没有不跟当家的商量的理。 王氏回家跟林百亩一提,林百亩就不很乐意,王氏跟林百亩道,“你别现在就不乐意,继业说了,到时给花花陪嫁二十亩肥田。” 林百亩顿时心下松动,问王氏,“这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继业还能骗我不成?”王氏盘腿坐炕头,放下手里的针线簸箩,跟林百亩说,“你想想,花花那孩子长的也好,再加上这嫁妆,不是配不上咱们元宝。” 林百亩颇为意动,这年头,二十亩肥田也得上百大洋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嫁妆。寻常人家有二十亩肥田,一家子吃食都有了。 何况自家还有百十亩地,这加起来,儿子这辈子就能不愁吃喝。 林百亩跟王氏都愿意,晚上元宝放学,王氏开玩笑的跟元宝说,“元宝,把你花花妹妹说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元宝放下挎着的书包,“好什么呀!” 王氏把晾好的温水递给儿子,“怎么不好了?你去你姥姥家,不常跟花花玩儿么。” 元宝接过茶盏喝两口,放下说,“常先生说了,现在都不叫女人裹小脚了。花花是小脚,我才不娶小脚媳妇哪。” “你知道什么呀。人都说脚越小人越俏,这要大脚片子,哪儿能嫁出去的!那大脚的姑娘,都是没人要的!”不说旁人,王氏也是尖尖俏俏的小脚。 元宝是个紧追流行的性格,他虽然没去过城里,却很向往外面的天空,尤其常先生对于这些陈规恶俗大加挞伐,就说过,好端端的女孩子,非给裹脚弄个残疾,简直岂有此理!元宝的审美天生与众不同,在保守的对小脚尚推崇的农村,他也从没觉着小脚好看。 而且,他还觉着常先生说的有道理。 因为元宝看过他娘洗脚,一层层的裹脚布放开手,四个脚趾都被压在脚下,洗脚时一个个掰开洗,元宝觉着特别可怕。 元宝说,“反正我不娶小脚媳妇!娘你再到我姥姥家,跟我舅说,赶紧给花花把脚放开,现在城里都不让裹脚,还说谁要裹脚就把那家的一家之主抓起来,投大牢里去!” “胡说八道!”王氏不信。 元宝一幅真事的样子,特别可信的模样,“是真的!常先生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管管到咱们农村来哪!” 王氏看元宝那比真金还真的样子,不禁有些信了,“真的?” 元宝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元宝对这亲事不乐意,王氏半夜跟丈夫嘀咕,“人小鬼大,还嫌花花裹了脚,非得娶那大脚片子的闺女,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不管怎么回事,反正元宝是坚决不答应。林百亩原就在两可之间,他一方面对二十亩肥田嫁妆心动,一方面又觉着,凭他儿子的人才,说不定能娶个富家女云云。 既然元宝不愿,林百亩说,“就是以前也不能太拧着孩子,要不你就跟小舅子好好说说,还有花花那脚,要不就放了。我以前也听鹊大哥说,城里皇帝颁了圣旨,是不许缠脚了。这个倒不是元宝骗你。” “真有这事儿啊?” “可不是真的么。” 夫妻俩说两句,夜深睡去。 待王氏回娘家,婉拒了弟弟。王继业虽觉可惜,不过闺女年纪小,也不到愁嫁的时候。倒是花花因祸得福,把刚裹没多少日子的脚放了开来。经这遭磨难,到底不比人家没裹脚的俐落,可也比那些裹脚的强很多。 拒了舅家表妹,转眼间到了夏收,大王庄有户人家在城里给人当差,下来收麦子。林百亩地多,还有同村乡亲们的麦子,谈好价钱,人家过来收,不用大家伙儿费一点力的。 栗子哥提前跟元宝说,以前大家卖大宗粮食也是要元宝来帮着算账。 元宝跟顾先生请了假,拿着家里的算盘,栗子哥抬张榆木桌出来,给他摆个板凳,叫他坐着算。 人家收麦子的也带了账房下来。 俩人一起算,元宝比账房算的一点不慢,最后俩人账对的整整齐齐。 那收粮食的王经理给林百亩递颗烟,说,“您家这小子可真出息。” 林百亩呵呵笑着接了王经理的烟,吸上一口,假作谦虚,“还行吧。” 王经理在城里做事,见多识广,看元宝干净斯文,便问,“这孩子在哪儿上学哪?” “在我鹊大哥那儿。”大王庄离栗子沟村儿也不远,王经理跟林百亩以前就认识,只是不大熟而已。林百亩说,“跟我行哥儿一起读书,阿申给请了俩先生,一个教国学,一个教西学,还有洋文,都要一起学的。” 王经理赞赏,“这可真不错。” “还行。”林百亩很自豪挺直腰杆儿。 从此,王经理跟林百亩来往多了起来,他实则是相中了元宝,觉着这孩子机伶,又是自小读书,再加上林百亩跟王经理说起王氏怀元宝时他做的那金元宝的梦,林百亩说,“我就是土里刨食儿的材料,老弟,不是哥哥跟你吹,我们元宝,那以后绝对会超过我的。” 王经理颇是认同林百亩这观点。 待到年下,王经理还请林鹊帮着问林百亩的意思,他相中元宝了,家里有个闺女,比元宝大一岁,想问问林百亩的意思。 王经理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人,年少时到城里给店里做学徒,学徒期满后自己跑生意,叫现在的主家挖去做大掌柜,早把一家子都带城里过日子了。 林鹊是觉着,这门亲事不错。 林百亩盘算着,王经理家只有一女一子,这以后肯定少陪送不少。 林百亩心里有些愿意,不过,想到儿子那古怪脾气,林百亩很过意不去的跟林鹊说,“大哥您亲自保媒,这肯定错不了。哎,我是发愁我家那孽障,你不知道,元宝有个古怪脾气。”把元宝说了,不娶小脚女的事跟林鹊讲了。 林鹊倒是笑了,“城里的确早不叫裹小脚了。这事儿也得看缘分,世道越发与以前不同。就是以前,说亲最好也问问孩子的意思,要真是合不来,以后日子也不好过。我如实同王兄弟说,成则成,不成以后还是朋友。” 林百亩连声道,“就是这意思,大哥,一切就都托给你了。” “放心。咱们元宝一看就是有福的孩子。” 林鹊家人丁亦不大兴旺,如今膝下仅林申一子,林申独林行一子。元宝跟林行一起读书,俩孩子玩儿的也好,又是同族,林鹊也是愿意为元宝操持的。 林鹊把这事跟王经理一提,王经理哈哈大笑,“一看元宝这思想就新派,与时俱进。”他家闺女正是没缠过脚的,俗称天足。 既如此,这也就没什么可挑的了。 林鹊把话传给林百亩,林百亩当时就把事应了下来。 待元宝得知此事,不禁急道,“那也得看看长什么样啊?要是个丑八怪,敢情不是你们娶媳妇!”林百亩骂他,“当初你就说不娶小脚的,可没说旁的!” 担心元宝生事,又说,“王经理你也见过,那是一等一的俊秀人,闺女都随当爹的,王家闺女肯定是一等一的美人!” 然后,林百亩道,“以后见了要叫岳父,知道不!” 元宝不乐意的撅撅嘴,好在想到经常一身西装的王经理,琢磨着王家姑娘既然没有缠足,可知家里不是那等古板守旧的人家。 王家住城里,他也没地儿退婚,只得罢了。 元宝年纪还小,马上要过年放假可以随便玩儿了,他转眼也就把这亲事抛到了脑后。 番外十一 元宝 林爹纪事(元宝在寒假跟着栗子哥他们...) 元宝在寒假跟着栗子哥他们一起去各村儿大集上卖炸糖饼儿, 炸糖饼的做法是元宝教给栗子哥的,他跟着去,既不要工钱也不要利润, 他就是去玩儿。 他这玩儿的也跟人不一样,他喜欢看各种各样来问价买糖饼的人。有阔绰的一问价钱,直接就掏钱买了。 眼下快过年了,忙了一年,家里有富余的,就想给一家老小吃点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过年去集市上卖的原因, 平时忙还忙不过来,除非是有钱的大户,不然寻常人家是舍不得的。 还有家资略一般的,问问价就有些犹豫,栗子哥跟王氏卖麦芽糖学来的法子, 他不只收钱,拿粮食换也行。多少小麦多少玉米一斤,栗子哥跟他爹老刘头做生意自然是带了秤了,他娘管着秤。 再有就是日子紧巴的, 犹豫半晌上前问一句,能不能少换点, 半斤二两的,给不给换。栗子哥做生意活络, 多少都给换。 不过, 做买卖也不容易。 炸糖饼的手艺不难,也有旁人家摆这摊子, 双方就成竞争之势。不过,大家三乡五里都认识, 固然彼此心里有些芥蒂,但是统一价钱后就看各自本领了。 栗子哥家的生意不好不坏,他们是新摊子,有个零头就给客人抹了。给点便宜占,这一招对买东西的客人很有用。 冬天闲也是闲着,主要炸糖饼这生意成本不高,白面自家有的,油也是秋天种花生到油坊磨的,何况做完炸油饼回家滤一滤,家里还能继续吃,不糟蹋。 无非就是买些红糖,是真要下本儿的东西。 元宝帮着算账,他也不要工钱。老刘头儿就有些过意不去,跟儿子商量,“过年的,怎么也不能叫元宝空着手。” 栗子哥想了想,“元宝说不要,那就是真不要。等过年咱们炸二斤油饼给他就行了。” 老刘头儿边抽旱烟边说,“元宝这孩子,跟他爹真不一样。” 因为把油饼技艺传授出去,林百亩意见颇大。 元宝说他爹,“我娘一试验你就嫌又费面又费油,咱家又不做这生意,让栗子哥赚些可怎么了。当村当块儿的,栗子哥平时还叫你叔哪。” “知道个屁啊!这人家,有一个方子就够吃饭的,傻大方,咱家就是现在不用,以后留着给我孙子不行啊!”林百亩骂元宝,“瞧着聪明,心里一点算计没有。我看老刘头儿那油饼炸的又宣又亮,县城支个摊子也够了。”“快嘟囔死我了。”元宝捂着耳朵去隔间看书去了。 林百亩再三告诫他,“以后不许这么傻,有什么好秘方,咱自家留着。就是自家不用,拿出去卖钱也能卖几块大洋。” 元宝把书高高举起,挡住脸,觉着跟他爹没法做思想交流。 林申哥在信里还夸他教栗子哥识字的事情哪。 元宝也不只是教栗子哥识字,跟他关系好的,要是想学算术、认字,元宝都会教。因为教西学的常先生引进了西方的星期天制度,虽然不能学五天休两天,鹊大伯说那样太轻松了,但现在也能学六天歇一天。 休息的时候,元宝就能小伙伴们一起玩儿,教教大家算术认字。 林行不爱看做小生意的事,他也不跟着去赶大集卖糖饼,林行是个爱学习的小孩儿,宁可在家温书。不过,他听说元宝叔定了媳妇,特意颠颠儿的跑元宝叔家跟元宝叔打听,恭喜元宝叔有媳妇了。 提到媳妇的事,元宝难忍惆怅,“也不知是圆是扁。” 林行帮元宝叔分析,“听祖母说,是祖父给你做的媒,祖父眼光肯定不差。那个王经理,咱们都见过,说话很风趣,长的也是白面皮、瘦瘦高高的模样,虽然比我爹差点儿,也比大多数人都强了。” “这倒也是。”元宝也做过这样的推断,王经理瞧着不赖,应该闺女也差不到哪儿去。 待过年到姥姥家拜年,姥姥、姥爷、舅舅、舅妈都拿这事儿打趣元宝,元宝此时才有种,这是件大事的切身感觉。 不过,元宝不怕人打趣,他还一幅特淡定的模样,“是有这么回事。” 这年头,亲事不能只是口头定下。 年前大家都忙,年后林百亩张罗着,让王氏拿了两块大洋,林百亩带到县城去,找了有名的银匠给打了一对儿银钗。然后再备些茶叶酒水,依旧请鹊大哥做媒人,这就是小定礼了。 林百亩还把元宝的八字拿去给王家合,一合就合上了。王家那边儿也挺乐意,就择了个正月二十八的吉日,那天定亲。 元宝也要出席。 元宝为此兴致缺缺,但看他爹的样子他是一定得去的,用他娘的话说,“也得给人女家看看。” 元宝道,“王经理又不是没见过我。” “丈人爹是瞧过,可不是太母娘还没见过么。” 元宝年纪尚小,对定亲娶媳妇什么的,还没有太具体的概念。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他爹提点要求,“定亲这样的大事,我得做两身衣裳。” “年前不刚做过新的。”林百亩都怀疑自己这生的不是儿子,而是闺女误投男胎,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臭美,村儿里小姑娘都没元宝爱做新衣服。过年过节就要做新,林百亩一辈子穿的衣裳,估计都没元宝这短短十年来的多。 元宝说,“你也说是年前的了,年前的都穿过,旧了。再说,城里穿的跟咱们村儿不一样。要是定亲不穿的一表人材,岂不叫人小瞧?”他还挺会找理由。 王氏一听,就觉着,“元宝这话也有理。” 到底就这一个儿子,还是儿子定亲的事,林百亩就说,“成,叫你娘去集上买块花布,给你做身新的。” “我不要集上买的。”元宝拐了八道弯儿,才说出自己的目的,“既然王经理他们在城里住,我就要城里人穿的衣裳。” 林百亩不明白了,“城里人穿什么衣裳?” 元宝道,“西装皮鞋。行哥儿穿过的,申大哥也穿过,我要那样儿的,新式衣裳。” 林百亩立刻否决该提议,“那得多贵!行了,叫你娘给你在县里买块正经绸子,做身长袍,一样的。” “现在谁还穿长袍啊。人家城里都是穿西装皮鞋的,我就要西装皮鞋!”元宝坚决要西装皮鞋!不然他就不去定亲,就是打骂着去了,他也摆一张哭丧脸! 林百亩气的打他两下屁股都没能动摇元宝要穿西装皮鞋的心。王氏先拦着丈夫,打发元宝先去上学,然后跟丈夫商量,“也是定亲的大日子,打银簪用了两块大洋,要不,就给元宝做身西装皮鞋去,我看他是真喜欢。” “唉呀,你知道那西装皮鞋多贵么!”林百亩心疼的不行,“这买茶买酒就花了不少钱。” “咱不就这一个儿子么,元宝一辈子也就定这一回亲。”王氏说,“我看行哥儿有时穿那小西装,有模有样的,可俊了。咱元宝模样比行哥儿还好,穿那衣裳肯定好看。” “那东西非但贵的不行,浆洗还要去专门的地方另花钱。买就一笔钱,叫那小子穿上瘾,他见天穿,穿了就要洗,后头花销没完了。”林百亩思虑长远。 王氏给丈夫倒碗粗茶水,笑道,“那也不能。元宝正长个子的时候,年头做的衣裳,年尾就小了。他顶多穿一年,第二年穿不了,也就不用花钱洗了。”“那不更可惜。花大价钱置办的。”林百亩说,“要是十□□长成个子的大小伙子,做两身好衣裳也值,毕竟能穿好几年。这么屁大点儿小孩,正长个子的时候,随便穿穿就行。” 王氏说,“你看元宝那样,你不给他弄身好衣裳,他一定不能叫你痛快。你事后揍他也没用,反正他就给你捣乱,还能总打啊,咱就这一个宝贝疙瘩。” 林百亩长叹,“哪家不是儿子听老子的,如今就因着咱家人丁单薄,这长幼尊卑反是倒过来了。” 自己宽宽心,毕竟也是定亲大事。 林百亩带着元宝,搭鹊大哥家的马车,到京城定的西装。县城还没有这高级货。 这是元宝第一次到京城,他坐在马车里隔窗向外望去,马车驶过永定门,街上的男人、女人、文人、商人、抽旱烟袋子的老人、行色匆匆的成年人、还有马车、三轮车、独轮车、街上的店铺、路边的摊子、以及阳光下晒太阳抓虱子的乞丐,其实这画面并不如何美好,但对于此时的元宝而言,这巨大的繁华几乎是扑面而来。 元宝那颗在老家悠然安逸的心灵第一次被触动,他想,怪道人说百闻不如一见。顾先生常先生讲的再生动,也不及我亲自来看一看。 元宝望着窗外热闹街头,跟他爹说,“爹,以后我要来这里。” 林百亩说,“那得有本事。” 元宝很有信心,“我肯定有本事的。” 林百亩给他这一本正经的自信逗笑,捏捏怀里的钱袋子,忽然就觉着,也不是那么心疼了。 番外十二 林爹 元宝纪事(元宝站在光鲜整洁的西装店...) 元宝站在光鲜整洁的西装店, 林百亩头一回来这高档地界儿,手足无措的站儿子身边。元宝跟在自己家似的遛达几步,看他爹不像是能把话说清楚的精神状态, 他便同穿着西装马甲的伙计说,“我来做西装,头一回做,不太懂,订婚穿,你给我介绍介绍。” 伙计笑, “那先恭喜小爷了。”看元宝身上一件半新毛料长袍,料子是很不错的,伙计便估量着给元宝介绍起店里的料子,还有拿来做样板的西装成衣,都什么衣料, 什么款式,小爷您订婚大喜的日子,建议穿什么样的颜色款式。 现在新派人大喜日子都穿白。 这提议顿时遭到林百亩不满,“不行, 咱们老礼儿,丧事才一身白哪。”以前林申在老家时常穿白衬衣, 林百亩原也看不惯,时间长才惯了, 但他是绝对不接受儿子定亲一身白西装的。 元宝欣赏着店里款式不同的成衣, 伙计这才知道跟在这位派头十足小少爷身后的中年人不是管事之流,而是一位能做主的长辈。 林百亩也跟着一起看, 跟元宝说,“这不都一样么?”大翻领子配衬衣, 怪模怪样的。 元宝指着领子,“不一样啊,领子就不一样。圆领,尖领,翼领,立领,都不一样的。呐,还有外头的西装,你看这件是两粒扣,这件就是三粒扣。这个是领带,这个是领结,领结更活泼,领带比较稳重。” 伙计大为恭维,“小爷真是好眼力。”许多第一次来西装店的人,大都像这位大叔一样,看着都一样。其实,西装讲究可多啦。 元宝把人家这里的料子每样问过,款式每样看过,然后,定了件中下价位的料子。伙计明显有些失望,元宝好笑,“怎么,你以为我是财主啊?看我爹也知道不是了。我倒想倾家荡产都买了衣裳,我爹不答应嘛不是。” 林百亩给这碎嘴小子后脑勺一下,“废话没完!” 伙计给元宝逗笑,“您甭管定什么衣裳,小店都用心给您做。” “嗯,那还能有下回。”元宝一拍彩色画册,“画册送我一本。” 伙计忙说,“小爷,咱们这画册成本也得五毛一本呐,真是送不起。” “那你可不会做生意,要是我,我就每月把新款式的衣裳都印出来,每月给老顾客送去,一家送一本,你看看生意会不会比现在好。”元宝说,“亏你还做生意的,一点儿不会吆喝。” 能出来招呼客人的伙计,显然也是店里颇有资历的大伙计,那伙计也灵光,深觉是个好主意,不禁笑道,“您才几岁,这见识比我强。成,小爷,这本就送您。衣裳您也放心,我一准儿让店里最好的师傅给您做。” “嗯,你这也是结个善缘。”元宝再敲定衣裳款式。不过,林百亩说大喜日子应该穿红,跟元宝说挑个红颜色的,大吉大利。元宝说,“这都定西装了,咱们就别总按老礼儿了。我不选白的,你也别叫我选红的。” 元宝挑了件深色。 林百亩一想,深色也好,耐脏,可以省不少浆洗钱。 衬衣领带自然一起缝制。 至于皮鞋,元宝是去专门做皮鞋的店里做的。 这些地方他都提前跟大嫂子打听好了,不用他爹操半点心,只要他爹把钱准备好就行。 元宝把衣裳鞋的定好,林百亩摸着怀里钱袋里,感慨这城里真不是人来的地方,那钱用的哗哗的! 最后,元宝说,“听说东来顺的羊肉火锅不错,爹,咱们中午就去那吃吧。” 林百亩花钱花的肉疼,一听这败家玩意儿还要去下馆子,当即大怒,“吃个屁!去你鹊大伯的铺子吃!”免费! 林申先前在城里做些进出口生意,如今他这去留学,生意还是在的,现在西洋货都贵,赚钱的很。 林百亩带元宝上车,到族长家店里吃饭,吃完饭立刻就带这小子回村儿。这可不行,一出来看啥都两眼放光。即便元宝保证就随便逛逛,林百亩也坚决不信元宝的承诺,即便这会儿不买,要有啥看中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幺蛾子折腾着要买哪。 元宝很遗憾的挥别京城。 因为做了新衣裳,回家也是高高兴兴的。 路上马车太晃,没办法看画册。回家元宝就迫不及待翻阅起来,王氏头一遭见这新鲜玩意儿,也跟元宝凑一起,母子俩看的津津有味。 王氏直感慨,“就这么身衣裳,也没觉着比咱们的长袍好看,怎么就这么贵哩。” 林百亩气哼哼,“要不说哪!” “娘,我定的这不是贵的。大嫂子给我这件袍子才是好料子,这衣裳啊,一是料子贵,一是手工贵,就这两样。”元宝把画册翻一遍,“要是每天都能穿西装就好了。” 林百亩险没叫这话吓死,说元宝,“就这一回啊!” 元宝白他爹一眼,“以后我自己挣钱自己买,看这抠样儿!” “你知道个屁!”林百亩今天大出血,心情很坏,骂元宝,“你有老子一半的抠儿,以后就败不了家!甭成天就知道瞎臭美,穿那么好有什么用,不如省钱多置二亩地,以后还能传给孙子哪。” 好在不管怎么着,衣裳定好了。 待到拿衣裳的时候再去试试,看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衣裳鞋都齐备的时候,元宝的订婚的日子也就到了。 人王家也没少张罗,王经理给闺女定下元宝这桩亲事,就他见过元宝,家里其他人还都没见过。反正听王经理说是个极好的孩子,眼瞅要定亲,王家准备的也挺齐全。 原本王太太是想着,得给新女婿做两身新衣裳。王经理颇是了解元宝,同妻子说,“准备两块上等料子就行,让亲家拿店里给元宝做吧。我看他偏爱新式物件,那孩子读书不错,买两支钢笔。” “嗯,原本按老礼儿是得准备文房四宝。”王太太不放心的问,“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真的不能再真。”王经理道,“四岁就会打算盘了,书念的也好,全村卖粮食都是请他去给算账,说元宝算的清楚。你是没见那孩子,眉眼间就透着灵透。” 王太太道,“我可听说女婿他爹是有名的老抠儿。” “咱是挑女婿,乡下过日子,土里刨食,不抠怎么攒得下家底。”王经理嘴角浮起笑纹,“你说多奇,亲家名声是不大好,但元宝在村儿里名声好的不得了。你没去打听打听,元宝是什么名声。” “我能不打听么,倒都是说女婿好的。”王太太笑,“就是这样才奇怪。” “可见亲家不一定能做女婿的主。元宝现在才十岁,过几年肯定就是他当家了。”王经理十分看好元宝,“听我的没错,凭元宝读书的灵性,说不定以后得读出些名堂。你看大学教授,轻轻松松一月上百大洋,有些厉害的,好几千大洋。这钱挣的,又光鲜又有面子。等着吧,这女婿我一准儿没看错。我说早点定下来,不然过几天元宝显露头角,哪儿还能轮到咱家。” 叫丈夫说的,王太太更加好奇了。 王家老太太对儿子的眼光那是再信任不过,同王太太说,“你男人什么时候做过没谱儿的事。”她丈夫去的早,家里家外全指着这个有本事的儿子。 现在订婚不讲究偌大排场,但王家也准备的很郑重。 林家照例是借族长家的马车,一家人到城里来给元宝定亲。 元宝那一身笔笔挺的小西装,油光锃亮的小皮鞋,以及他用了一点他娘的桂花油的香喷喷的发丝,浑身上下散发着名为“臭美”的气息。 当然,人家元宝是真的美,原就生的俊,又这样刻意打扮过,更显的人物俊美。就是有点瘦,好在元宝年纪小,脸上还有些未褪的婴儿肥,不然真就成竹竿了。 王家老太太王太太婆媳四只眼睛就盯着元宝哪,这一瞧,心里就满意了,这孩子生的真不差。 两家人寒暄落座,元宝还格外跟王老太太、王太太问了好。 大人们先说些吉利话,元宝已经对屋里人观量了一圈,除了上茶的丫头,也没见着跟他年龄相当的姑娘,就知道自己那未来的媳妇没露面。 哎,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元宝想着丈母娘的相貌,岳父岳母相貌都还成,媳妇应该也丑不到哪儿去吧。 元宝一边瞎想,一边回答王老太太与王太太的问题,王老太太说,“我听说,还要学洋文哪?” “嗯,常先生教过一些。” “你岳父也会说洋文,你俩说说看,我也听听。” 元宝说,“才学一年,学的不深,老太太您就凑合听听吧。”他平时功课不错,元宝也是真敢说,当即就换了洋腔跟王经理说起来。 全屋就他俩懂的,其他人其实全都听不明白,但看人家俩人叽哩呱啦个没完,便都露出满意的神色。 尤其林家人,从林鹊到林太太,从林百亩到王氏,那是个顶个的脸上就写了两个字:骄傲! 王老太太跟王太太也很满意,看来这孩子不是虚夸,是真的不错。 就是一直跟家里夸元宝的王经理,也有些惊喜,虽则都是些浅显对白,元宝有些词汇听不明白,就会很自然的发问。俩人足足说了一刻钟,王经理亲自鉴定,“这才学一年,已是很不错了。” 元宝说,“教我们的常先生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主要是常先生教的好。” 王老太太笑弯了眼,“先生好,也得学生肯学,不然再好的先生也束手无策。” 王太太招呼着,“元宝,尝尝这西洋点心,里头卷的是奶油。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各样都买了些。” 元宝心说,我岳父一家简直精明似鬼啊,现场就考较女婿。亏得我这功课还不错,要是换个差的,不得现场露了底啊。 番外十三 林爹 元宝纪事(元宝现场发挥高分通过岳...) 元宝现场发挥, 高分通过岳家考核,令两家会晤更加轻松愉悦。本就是临村儿的,说来也算知根底。虽然林百亩有个老抠儿的名声, 但元宝出众啊。何况,林家族长林鹊做的媒人,林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厚道人。 元宝就装模作样的喝茶吃点心,顺带说说自己平时读书的事。 午饭更是丰盛,王家请了外头厨子掌勺。 王家比起林家,那是富裕了一个档次不止。家里丫环老妈子就有五六个, 上菜时脚步轻巧不乱。还有王经理弟弟夫妻过来一起说话,叫王小弟说,林百亩夫妻都没什么看头,主要元宝这孩子好。 想来他哥也就是相中这孩子。 大家先交换定亲信物,王氏把准备好的簪子茶酒送给王家, 王家则将备好的衣料、钢笔送给林家。 这便是正经定下了。 中午用餐是男女分席布坐,王家颇是讲究,女孩子始终没在男人们这边露面。元宝暗想,看我岳父不像是古板人, 听常先生说,现在新派人都自由恋爱了, 怎么岳父还这么古板,也不叫我看一眼媳妇。 元宝吃东西也颇懂规矩, 这年头, 各家吃饭都有些规矩。就是在自己家,林百亩王氏那么疼元宝, 也讲究个长幼尊卑的。譬如,大人不动筷子, 孩子断不能先吃。还有吃饭时别瞎拨拉,跟前儿有什么就吃什么。 元宝经常跟林行一起吃住,鹊大伯家的讲究更多一层,他都耳濡目染的学了来。 就是岳父家特别拿出的法兰西的红酒,他也在鹊大伯家见过,就是没喝过。 所以,看这一大桌子菜,元宝就是觉着有些丰盛,断没露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倒是王氏跟林百亩都觉着,倒也听族长说这亲家家资富足,不知如此有钱。 午饭后又坐了坐,林家便起身告辞。 王家阖家相送,元宝走到院子,悄悄留意东里间的白色蕾丝窗帘被拉开了,有个齐耳短发的女孩子坐在玻璃窗边,往外看一眼。 元宝眼多贼啊,他迅速朝玻璃窗方向看一眼,笑了笑,然后就一幅正人君子模样板直面孔跟爹娘走了。 王经理状似无意的瞥一眼,自然不会点破,只是心里难免骂一声,这臭小子,有点滑头。 林家坐车走后,王家人回家说话。 一家人脸上都带着笑,王小弟说,“元宝这孩子,我看比大哥说的更加出息。” 王弟媳跟大嫂子道,“是个俊俏孩子。” 王太太笑,“我看也不错。说起话来清楚明白,人也稳重。” 王经理说,“年纪还小,以后就盼他知上进才好。”已经一幅泰山大人的口吻了。 王老太太道,“这不用说,我看是块好材料。” 至于林家给备的定亲礼,这没什么厚薄之说,之前两家就通过气了。林家准备的是银簪茶酒,王家相应备上一份差不离的,不会太贵重让林家失了颜面,当然也不会太薄让自家失颜面。 真正算起来,还是王家备的要贵重一些。 林太太在路上就跟林鹊说,“元宝这亲事定的真不错,以往只听说王经理在京城做生意,也没听说他家怎样盖房子置地,原来这样有钱。” “做买卖的人,都是把钱用在生意上,鲜少买一大些地的,他家祖上又没传下来,现成好地也不好买。”林鹊捏须浅笑,“元宝这书没白读,出来给长脸。” “打小儿就落落大方的。”林太太也是看元宝长大,拿元宝当亲孙子一样,跟丈夫说,“这也是王经理眼光好,下手快,再过个三五年,这么好的后生,不一定就能轮到他家。”林鹊含笑,“这话有些过了,也是咱们两家有缘分。” 另一辆马车上,林百亩王氏都是一幅天上掉馅饼的既视感,俩人都是一肚子的喜不自胜。哎哟,他俩也都打听了,不过是在王经理的老家大王庄找熟人打听的,只听说家里不错。在城里没啥门路,就是鹊大哥说王经理买卖不错。 如今可知鹊大哥忒谦虚,这岂止不错啊,这就是有钱啊! 要说林百亩这辈子最喜欢的是什么,除了儿子就是钱! 谁不稀罕钱啊! 林百亩见天抠抠索索的过日子,落下个老抠儿的名声,为的无非就是攒钱置地,过好日子。 天下父母,谁不愿儿子娶个好媳妇啊。 林百亩心里的好,就是儿媳妇家日子好,以后能帮衬他儿子。 就是这么朴实,就是这么势利! 高兴懵了的林百亩都忘了问问王氏,儿媳妇相貌如何,品格如何。 元宝可没忘,元宝正琢磨着出门前的匆匆一瞥,只看到个侧脸,不过,是个齐耳短发。他这是第二次来城里,头一回他就注意到,城里人打扮各种各样,有穿长袍马褂的,也有西装洋装的,有盘髻留辫子的,也有新派短发的。 如今瞧着,媳妇像是个新派女孩子。 元宝向来以新派人自居,想到未来妻子也是个新派人,心下也算满意。 王家姑娘也没看清元宝的长相,她娘她祖母都说女孩子得矜持些,她就见了见未来婆婆。很实诚的说,颇为一般,吃饭还巴嗒嘴儿。 相较之下林太太讲究的多,只可惜人家是族长太太,只是族亲。 不过,丫环给她传话,说是她爸给定的那男孩子俊俏的不得了,跟她爸用洋文说话能说好长时间,讨论到国学,也是打小在学的。 王姑娘隔窗看一眼,只看到元宝回头一笑。 但那一笑仿佛两颗心蓦然有了灵犀,王家姑娘就觉着,元宝肯定看到她了。 一时,她娘到屋里来说话,眉眼间透着欢喜,悄悄说,“放心吧。我跟你祖母都看过了,你爸竟是一点儿都没夸大,不论相貌还是才学,都是一等一的。我看这孩子眉宇间就透着一股机伶,以后不说有大作为,养家糊口绝对没问题。” 王臻有些羞涩,“人品好就行。” “这不需担心,还有我还有你爸呢。我看元宝是个能顶门立户的材料。”王太太的结亲观点与林百亩王氏一样朴实―― 那就是,女婿得有本事,以后能叫她闺女过好日子。 总的来说,这次定亲,双家都相当满意。 除了那啥―― 元宝回家看到王家定亲礼中的两块薄毛料,心里很喜欢,立刻张罗他爹再带他到城里西装店做西装外―― 一切都好。 一想到又要破财,林百亩头疼欲裂,纵是自家百亩地里的一根独苗苗,也没能阻挡林百亩直抒胸臆,说元宝,“真不知道你岳父看中你什么了,这么闹吃闹穿的,就知道花钱!” 番外十四 林爹 元宝纪事(元宝把岳家给他的两支钢笔...) 元宝把岳家给他的两支钢笔拿出一支送给林行, 给林行看他自己那支,“一模一样,你一支, 我一支。” 林行知道元宝昨儿去城里定亲的事,一想就知道,“元宝叔,这是你岳家给你的定亲礼吧。” “嗯。” “那你怎么给我啊?” “你的东西还不是都一模一样给我的。”元宝没觉着定亲礼就不能动了,他跟林行是好朋友好兄弟,有好东西, 当然得一起分享。元宝天生豪爽,跟林行说,“只管拿着,咱们得做一辈子好兄弟,以后好东西多着哪。” 林行也挺高兴, 收下元宝送他的钢笔,纠正元宝,“咱们是叔侄。” “差不多嘛。”因为年纪相仿,尽管元宝大两岁, 他可从没耍过叔叔的派头,他觉着跟林行年纪差不离, 名为叔侄,实为兄弟。 林行问起他定亲的事, 元宝完全没提被当场考试的事, 还吹个小牛,“都挺好的。” 林行也很好奇元宝定亲的事儿, 嘀嘀咕咕打听起来。 其实,对元宝而言, 订婚后与订婚前也没啥区别,他依旧是跟林行读书,假期跟小伙伴儿们一起玩儿。 当然,也增加了一些内容。 譬如,这有了亲事在身的人,端午、中秋、春节,这三个节日都是要去给岳家送节礼的。 端午前王氏就提前张罗好节礼,这是定亲后的第一个节日,林家当然要重礼。 王氏自己包的粽子,里头江米红枣红糖都放的足足实实的,料特别足。 应元宝要求,还给他做了身新夏衣。元宝的话,“这往岳家去,要是不体体面面的,叫人小瞧。” 林百亩真烦死他了,明明申哥儿媳妇送了元宝两身新夏衣,又不缺衣裳穿,还非得做新的,好像裁新衣不花钱似的。 元宝不觉烦,他穿着新衣,坐着马车,跟他爹一起往他岳家去了。 王家也准备着女婿上门儿,经过前番相见,王太太已将元宝当做了半个儿。何况王家还有件喜事,王太太自生长女王臻后,十年都未见有孕,平时也没少延医问药,庙里烧香。王老太太还动过给儿子娶小老婆的心,还是王经理看的透,说,“该我命里有的,自然有。若是没这福分,就是再娶十房八房也没有。” 结果也玄,刚把闺女的亲事定下来,两个月后,王太太就觉着身子不舒服,请大夫过来一诊,诊出身孕。 直把王家喜的不行。 都说这是喜上添喜。 王家就觉着,元宝这孩子挺吉利,这就叫有福。 王太太想到以前听丈夫说过,亲家公与亲家母也是成亲十几年无子,后来梦到天上一个金元宝掉怀里,就有了元宝。要不怎么取名叫元宝呢。 王太太想,这孩子果然是带着福气的。 觉着元宝命好,能给周边人带来福运。 这次见面当然愉悦,因为王氏没来,林百亩有王经理招待,王太太提早给元宝预备了西瓜酪、酸梅汤,特意从东安市场买回来的奶油冰淇淋。 “这东西有点凉,我们上年纪的不敢多吃,孩子们都喜欢。但也不要贪多,解解暑就罢了。”王氏让丫环端上来,随元宝挑,喜欢吃哪个就吃哪个。 元宝挑了冰淇淋,让元宝有些惊喜的是,中午吃饭岳母叫他到里间儿跟老太太一起用,他还见到了未婚妻王臻。 王老太太说,“亲事已经定下了,现在社会跟以前不一样,女子也不必扭扭捏捏总在深闺。”跟元宝说,“这是阿臻。”又跟孙女说,“这就是元宝。” 王臻一听到元宝的名儿就想笑,她其实很想问问元宝,怎么他家没给取名儿叫金子,而是叫元宝? 不过,俩人头一回正式见面,彼此都带了些小客气小羞涩。 当然,这也缘于俩人正经望向彼此时,心有灵犀的感触:还真不丑。 王臻是那种白白净净细细瘦瘦的姑娘,眉宇间的确更肖似父亲,虽然是单眼皮,眼睛也不是很大,鼻梁不高不矮,瓜子脸,红嘴唇,五官单拎出来不算一等一的出众,但搭在一起就有种纤细轻袅的气质。 元宝则是那种公认的俊美,他眼睫毛比王臻还长还密,双眸天生含笑,眼尾上挑,正经桃花眼。 元宝还没到恋爱的年纪,他就觉着王臻相貌不错,可以在一起玩儿。他就问了,“妹妹平时都做什么?” “上学。” “上什么学校?几年级了?”“女子学校。” “嗯,我听常先生说过,城里学校是分男女的。女子学校什么样,老师也都是女孩子吗?这跟男校有什么区别啊?” “课程不太一样。” “你们都学什么?” 人家俩人就这么自然的交谈起来。到中午吃饭时竟然就聊的挺熟了,元宝还注意到王臻喜欢吃肉,红烧肉就吃了两块,没肉的素菜基本不动。元宝想,以后必得想法子多赚些钱,不然媳妇这么爱吃肉,倘是没钱,岂不是连媳妇都养不起了。 不得不说,元宝也是个思虑长远的人哪。 元宝突然有了努力的动力,待下午告辞时,王臻还送了他一条五色缕。这也是时下风俗,端午要戴的。 王臻说,“这个是我编的,你拿去戴吧。” 元宝收了王臻的礼物,说,“咱们离得远,来往不便。等我回去给你写信,托人捎来。” 王臻笑,“好啊。” 王家人目瞪口呆,元宝以后会不会有出息看不出来,但这跟女孩子来往,你这也忒正大光明了吧。 虽然咱两家已经正式定下亲事,可我们怎么觉着这么奇异呢? 但这事吧,王家人冷静一想,倒也不错,眼下两个孩子都小。如今农村风俗生态尚且稳定,城里不一样,城里那些个新式人,很不将婚姻约束当回事,一些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女人更多了是。 王家既然相中元宝,想着让俩孩子提前交往这主意倒也不错,可以提前熟悉,有了默契,以后过日子也和睦。 故而,王家虽有些吃惊,但也没反对。 元宝有着天生的与人交往的本领,他在给林申的信里也说到自己定亲的事: 端午去岳家走动,总算见到王家姑娘,心头大石落地,阿弥陀佛。 我认为臻臻不错,说话清脆有趣。观臻臻对我之意,应亦是满意的。 元宝吹吹信纸上的钢笔墨迹,想如今都是用钢笔的年代了,顾先生还要求他们描红练大字,是否还有必要呢? 元宝一并将困惑写在信上,等大嫂子给申大哥寄信时,他的并也会一并寄去。 林申的回信里会有单独的一封给元宝,信里会回答元宝的困惑。先是恭喜元宝订婚,虽然在林申看来,元宝的亲事定的很早。不过,他的亲事也是很早定下,如今是新旧交接的时代,故而元宝定亲的事也就不足为奇。 林申也很肯定了元宝与王臻通信的办法,既然彼此满意,通信可以加强对彼此的了解。林申鼓励元宝好好与王姑娘相处。 至于元宝说的练毛笔字还有无用处,林申在信里写道:人只要衣可避寒,食可裹腹,便可活下去。为何还要追求华食美服呢? 人是具有审美的生物,衣食的审美,道德的审美,以及艺术的审美。 元宝天生便具有对衣食的审美,林申鼓励他去学习一些艺术美学,包括书法、绘画、历史、音乐,这能让人的眼睛与心灵更加丰富。 毛笔出现的时候,在竹简上书写的刻刀退出历史的舞台。纸张出现的时候,用于承载记录之职的竹简从生活中消失。钢笔出现的时侯,便注定毛笔会成为历史。 一切都会过去,但只要华夏尚存,华夏美学便不会消失。 我们至今在欣赏千年前古人留下的书法名作、思想见闻、历史成就,我们由前人之美,而深爱这个民族。 番外十五 林爹 元宝纪事(元宝十一岁的时候林鹊大...) 元宝十一岁的时候, 林鹊大伯的妻子,元宝一直喊大伯母的李氏,林行的亲祖母、申大嫂子的婆婆生病了。 年前就不大舒坦, 得了风寒,请医延药一个多月都不见好。 后来去城里找名医看,年后开春儿好了些日子,转为咳症,一入夏又渐渐不好了。 元宝每天到鹊大伯家读书,还跟林行一起去瞧过大伯母, 李氏是个很贤惠的旧式女子,总说自己好多了,让孩子们不用担心。但依元宝看来,是没有好的。 不然早该下炕,也出屋溜达溜达。 在当下, 四十七岁已经不算年轻人了,说是老人的年纪也不为过。 林行跟祖母的感情很好,就很担心祖母的病情。跟元宝叔说,要是父亲知道了, 还不知如何牵挂担忧哪。 元宝问,“没跟申大哥说一声么?” 林行渐渐长大, 已非懵懂孩童,他担忧的说, “我娘提过, 祖母说我爸在国外读书不容易,她没什么事, 若是告诉我爸,倒让我爸分心, 耽搁了功课,博士学位挺不好拿的。” 元宝一向胆子大,他也没有这是别人家的事不好随便插嘴的想法,元宝说,“这自然是大伯母对申大哥的慈心,可咱们也得替申大哥想想,人这一辈子,博士随时能读,母亲可就这一个。大伯母都病这些天了,不跟申大哥说一声,我觉着这样不好,把申大哥当成什么人了?就是咱们念书,有个不舒坦还能跟先生请假呢。申大哥就是在海外上学,也能读假吧。” 林行想了想,他心性醇厚,也说,“要是我娘生病,我也不是想有人瞒着我的。” 回去跟他娘学了元宝的话,林申妻子再三思量,她写了封信,打发车夫赵凡送到她娘家。托娘家哥哥给丈夫发了邮报,把婆婆生病的事情告诉了丈夫,要说病,也不是大病就是咳嗽,时不时低烧,小半年了,一直没见大好。 这是一个明智的作为,林申七月到家,李氏已经瘦的脱了形,但见到儿子时带着明显的喜悦,虽然嘴里嗔怪儿媳妇,可握着儿子的手,简直一刻都不想放开。 第二天,李氏精神头就格外显好。 不过,这也并非医学奇迹,一个月后,刚过八月节,李氏便在儿孙的不舍中过逝了。临终前交待林申一定要完成学业,行哥儿好好读书,她的嫁妆就都传给孙子行哥儿,还有一箱子是给元宝的。 因为元宝每天都来,在林家吃住,虽是族侄辈,李氏也拿元宝当半个孙子待。 李氏是那个年代里平凡又普通的女性,或者她的命运是平顺的,在娘家时未经艰难,嫁到夫家也算与丈夫恩爱,儿孙都懂事孝顺,即便社会波动,外头的事也多有男人拿主意,她就这样平顺的走完一生。 但,生命的逝去依旧令人感伤,元宝哭的眼睛都肿了,嗓子也哑了。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悲伤。 元宝甚至想到顾先生讲史书时,书里那些炼丹想长生不老的皇帝,那时元宝还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世上哪儿有长生不老啊! 可在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长生的魅力。他并不想长生,可他想让他身边的人长生,他不喜欢看到亲人朋友逝去,他讨厌伤感悲痛,他希望能一直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但,人生怎会都是欢欣快活呢? 元宝自己伤心的不行,他还会体贴的安慰申大哥。他是个体贴的孩子,宽慰申大哥说,“寿数长短,恐怕不是我们这样的凡人能做主的。大伯母在世时,不是跟亲戚们一起聊天,就是跟大嫂子管理家务,过的特别有精神。虽然大伯母不说,我也能看出来,是因为大哥你有出息,大伯母才觉着,日子过的有滋味儿。” “这样有滋有味儿的过完一生,比浑浑噩噩的人生强多了。” 丧事结束,林申依旧服素,摸摸元宝的头,“我知道。只是人难知晓命运,我若知母亲这么早过逝,当初就不出国读书,而是伴在她身边了。” 元宝觉着申大哥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的申大哥是个有些潇洒的人,现在有一种说不出的很稳重的气质。元宝说,“在人力所能及的程度内,已经做到最好了。” 就是这句“在人力所能及的程度内,已经做到最好了。”,让林申固然惋惜母亲寿数不长,心里也十分想念母亲,却不必痛悔什么。 因为是真的没有可痛悔的。 尽管李氏临终前交待林申一定要完成学业,林申也没急着回国。母亲已经过逝,父亲与母亲是结发夫妻,林申想留在国内多陪伴父亲一段时间。 林鹊也眼见有些苍老了,不过,林申的归来让他得以休养一段时间。 林申一直在国内留到第二年五月,李氏过逝也有十个月了,林鹊提出想续一房的事。这在当下也不是难以理解接受的事,林鹊毕竟身子骨儿还不错,想娶填房也在情理之中。 林申没有反对,到舅家一说,舅家也能体谅。不过李氏生前留下的话,李氏的嫁妆不妨现在就分派清楚,以后也省事。 林鹊就林申一个儿子,下头还有林行这个长孙,林鹊是觉着岳家想的有些多,他这东西还能传给旁人不成?不过,早晚是孩子们的,何况这是李氏的嫁妆,岳家过问也是情理之中。 林鹊请来族中长辈,又请来岳家人,当着林申,把李氏留下的嫁妆都交给了林申。 林申再三推辞,林鹊说,“这是你娘的意思,也不是给你的,让你媳妇给行哥儿收着吧。” 李家舅舅同林申道,“这既是你爹的意思,也是你娘的意思,你就拿着吧。” 如此,林申才收下了。 还有单独给元宝的一箱,也给了元宝。 里面是一箱上等衣料,李氏知道元宝喜欢穿新衣服,送给元宝的。 元宝想到慈爱的大伯母,不禁又红了眼眶。 这些事处理清楚,林申就准备再赴国外继续学业。林鹊也没意见,更没有留下林申喝他喜酒的意思。按旧时老礼儿,林申有母孝三年,母孝期间,让他祝福父亲另娶新人实在有些为难。 林申与妻子晚上说起私房话,“我还有一年就能毕业,明年回国,我想在城里谋一职差。行哥儿跟元宝也大了,现在城里的私立学校也不错,届时带他们到城中读书,有助于以后升学。” 婆婆这一过逝,公公即将纳新人进门,章氏心里也是有几分别扭的。章氏说,“你既都安排好了,我跟行哥儿在家等着你。” 面对林申的离开,不舍的还有顾常两位先生。无他,林申在家时,俩孩子读书格外认真刻苦。林行还好,这一直是好学生。让人哭笑不得的还有元宝,以前可没见他这么用功,有林申在,写作业都格外整齐起来。 尤其一手大字,练的有模有样。 林申走前,对俩孩子也有一番教导鼓励,大意就是,都好好读书,不许顽皮。 说这话的时候还着意盯了元宝一眼,元宝一幅体贴人意的模样说,“申大哥你放心吧。我俩就差头悬梁锥刺骨了。” 林申颌首,“这法子不错,一会儿我告诉顾先生,要是不用功不妨试试。” 林行偷笑。 元宝说林行,“你还笑呐,你爸要给你头悬梁锥刺股啦。” 林申轻轻给他后脑勺一下,元宝这才闭紧嘴巴,一本正经听申大哥训话。 番外十六 林爹 元宝纪事(“哎哟喂林老爷可真挑...) “哎哟喂, 林老爷可真挑,小刘庄的刘寡妇过年才二十七,媒人去给林老爷说, 听说林老爷不乐意呢,嫌人家年岁大。” “哎哟,那想要多小的,林老爷今年也快五十了吧?” “二十七的都嫌大,那就是想十七的呗。” “我听说,林老爷出一百块大洋的聘银哪。” “我的天哪, 真的?” “那可不真真儿的,听说十里八乡的媒婆子都快把鞋底子磨薄了,恨不能把全县的好闺女都送到林老爷跟前儿给林老爷挑,这要是给林老爷相中,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哪。” …… 以上大约就是近些天栗子沟村儿的谈话内容。 元宝也常听到个一句半句, 他是没什么感觉的,就是族长大伯要续弦,元宝也没觉着奇怪。大伯母走的很安祥,看鹊大伯身子骨儿还硬朗, 续弦亦在情理之中。 至于是找十七的还是二十七的,这是鹊大伯自己的事, 跟这些碎嘴子有什么关系啊。 林鹊续弦一套程序,是林百亩帮着操持的。 林百亩这人抠归抠, 也恩义分明。元宝这几年在鹊大哥家读书, 连书本都是鹊大哥帮着一起置办的,平时中午还在鹊大哥家吃饭, 林行什么时候做新衣,也有元宝的。如今鹊大哥要续弦, 他当然得帮着出力。 于是,林百亩忙前忙后,与林鹊关系更好了。 倒是王氏对林鹊续弦的事嘀咕几句,林鹊没相中二十七的,也没相中十七的,而是相了个十六的。 王氏抱怨着给丈夫倒碗茶,“这以后怎么走动啊。我先前跟大嫂子有说有笑,如今来个这么小的,可怎么称呼?” “叫小嫂子就是。”林百亩说。 “哎,鹊大哥真是的,十六,这也忒小了,不知道鹊大哥怎么想的。” “怎么怎么想的?不找十六的,难道找六十的?” “你这不抬杠么?我是说,比申哥儿还小十来岁,以后申哥儿见了怎么称呼?就是申哥儿媳妇,这怎么叫啊?” “该怎么叫怎么叫呗。”林百亩自然也是跟大嫂子李氏感情最深,叹口气,“行了。得过了前头大嫂子一周年才正经办喜事,鹊大哥也不算没情义了。” 王氏低头继续做针线,“这男人哪,一没了女人就要找新的。这要是女人,没了男人多是守寡的。” 林百亩用茶碗盖刮着茶水上的浮沫子,不以为然,“那是当然啦。女人就得守洁。” 元宝放学回家,一进屋正听到爹娘这话,元宝放下书包说,“爹,你这都是老黄历的规矩了。现在是新社会,不讲究女人守寡,要是死了男人,女人一样能改嫁。” 元宝放下书包很开明的跟他娘说,“娘,要是我爹有个好歹走你前头,你愿意改就改,我肯定不拦着你。你喜欢什么样的也只管跟我说,我帮你张罗!” 王氏一针就扎自己拇指肚儿上了,林百亩放下茶碗,跳起来就去揍元宝。元宝跟条泥鳅似的,哧溜就跑出去了,林百亩没追元宝后头骂,“回来我抽不死你,小兔崽子!抽不死你!” 元宝跑的快,林百亩追半天没追上,怒气未消的回屋,“这叫什么东西!” 王氏含着被扎出血的拇指肚儿,心里有点想笑,觉着疼的好些了,撕破干净布条缠上,跟丈夫说,“这城里就是跟咱老家不一样啊。” “不一样什么,听元宝乱说,哪个地方也没这规矩!妇人不守洁,那还叫妇人么!”林百亩坚定的说。 王氏道,“以前男人留辫子,女人梳发髻,你看现在,村儿里还有几个留辫子,你什么时候也剪了吧。” “老祖宗留下来的,这怎么能剪?”林百亩道,“要搁前清的时候,剪辫子都要杀头的。” “这也不是前清了。” “那也不能剪。” 王氏起身拎起元宝的书定,给元宝搁隔间儿去,那是元宝自己的房间。书包刚一入手,就觉着沉甸甸的,王氏打开来,见里而除了书本外,还有个很精致的缎而儿盒子。 “唉哟,这是什么啊。”拿出来,盒子上有字,不过,王氏不识字,递给丈夫看。 林百亩比着字念出来,“埃迪三合一洗发膏。” 林百亩翻来覆去看了一回,“这是啥?洗发膏?洗脑袋的?” “申哥儿媳妇给咱元宝的吧,兴许是城里人用的东西。”王氏说,“给元宝放下吧,一会儿吃饭时问问他。” 元宝在外兜了一圈,饭点才回来。 林百亩气已经消了,瞪元宝几眼,问元宝,“那啥洗发膏是啥?” “哦,洗发膏啊。娘,一会儿我洗洗头,这是臻臻让赵叔给我捎来的。上回写信我说在家熬皂角洗头,她就让赵叔给我捎了这个来,说是洗头用的,头发用水洗湿后,舀一块放到头上揉一揉就能出很多沫沫,洗完后头是香的,也洗的很干净。” 林百亩王氏听后都眉开眼笑,王氏把最后一碗稀饭摆上桌,“这东西得挺贵的吧,看着盒子怪精致的。” 元宝,“不知道。臻臻给我的,我用用看。” 林百亩给儿子夹块炒茄子,“吃吧。”觉着儿子这亲事的确结的不错,儿媳妇也知道心疼儿子,还没过门儿就常送东西给他儿子,这闺女好,有点傻,以后成亲时多带些娘家的银钱过来,宝贝儿子一辈子不用发愁了。 要不说天生有福哪,林百亩乐滋滋的替宝贝儿子打算着。 就听元宝不满的说,“我不爱吃炒茄子,爹你自己吃吧,别给我夹了。娘,炒茄子得多放油才好吃。要舍不得放油,你就蒸着吃,调个蒜酱加点儿香油一拌也好吃。你这炒舍不得放油,也不蒸,做出来跟水煮茄子似的。” 伸脖子看桌上的菜,元宝没啥食欲,“明天做个葱花炒蛋吧,我想吃炒鸡蛋了。”“行,明儿我就炒。”王氏笑呵呵的应下。 林百亩眼睛一瞪,“吃啥炒蛋!鸡也就一春一秋下蛋下的最勤,不许炒,那得留着卖哪!” 王氏把酱碗给儿子推推,“醮着大酱吃,就有滋味儿了。” “酱也炸一炸啊。现在天儿凉了,也不用怕坏。炸的时候切点肉丁就香了。”元宝嘀嘀咕咕的给他娘提意见。 他爹又不满,“老天爷,从没听说炸酱搁肉丁的!馋死了,我看以后我这家业都得叫你败了!” “我本来能长八尺的材料,就是爹你这舍不得那舍不得,我看以后长四尺都够呛。”元宝说,“书上说了,得吃得好才能长大个。成天叫我吃咸菜,一辈子都长不高。爹你想想,我长大个,就有力气,以后一个人干俩人的活,多少家业都给你挣来了。现在不叫吃饱,以后长成个矮子,啥啥干不了,你一出门,后头跟个矮子儿子,那你可忒有而子了。” 林百亩时常给元宝气笑,笑骂他一句,“给我老实吃饭!” 王氏把单独给儿子留出来的白而馒头递给他,“吃吧。明儿就给你炒鸡蛋。” 林百亩这回不反对了。 元宝真是那种有合口的就多吃,没合口的就少吃或者不吃的性格,再加上这小子生的好,念书也灵光,林百亩王氏真是全村儿没这么娇惯孩子的。 平常哪家都是把白而留给老人的,就林百亩家,元宝打小就是吃白的,玉米的也不是不吃,偶尔吃一两回,总让他吃玉米而,他坚决不干。 其实林百亩偶尔也觉着,d,我这哪儿是养儿子,我这是养祖宗的。 可一见着元宝,给元宝三两句逗开心,林百亩又觉着,哎,就这一个儿子,吃好点就吃好点呗。 天生嘴馋,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元宝也想不通死了,他家一百多亩地,每年少卖五块大洋,一家子一年的白而都有了。可他爹就是舍不得,成仓的小麦,全都卖钱,卖了钱再置地,置地再种麦子,种了小麦再卖钱,卖钱再置地…… 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节约。 反正元宝天生不是这种人,家里又不差,他又没要吃满汉全席,反正他要吃白的。至于爹娘吃玉米的,吃就吃呗,他一点儿心理上道德上的负担都没有。 番外十七 林爹 元宝番外(林鹊续弦的事并没有大操大...) 林鹊续弦的事并没有大操大办, 而且,现在还不是续弦,说的是娶二房。但在给聘金上的确大方, 一百块大洋一分不少,还体贴的给女方置了一份嫁妆。 这二房姓陈,是陈家村儿的闺女。 过了李氏周年祭,林鹊请着交好的亲朋摆两席酒,家里贴上喜字,拉两挂结鞭便将人抬了进来。 元宝还跟着他爹去热闹一回, 他跟林行挨着坐,吃鹊大伯的喜酒。他悄悄问林行,“有没有见过新娘子?长的啥样?” 林行摇头,“没。” “咱们去瞅瞅。”元宝拉拉林行的袖子。 林行跟奶奶感情深,对元宝的提议兴致缺缺, “这有什么看的,以后就能看到了。” 元宝见林行不去,他自己去了。他自小就常来鹊大伯家,熟门熟路的就进了内宅, 乡下地方没太多讲究,新娘子就安置在正房鹊大伯屋儿里, 周边围坐的多是林家女眷,元宝还见着他娘了。 王氏抓一把大枣塞元宝兜里, “去吃去吃吧。” 元宝看自己原本干净整齐的裤子两侧蓦然鼓起俩口袋, 正在边往外掏红枣边往里走,“我来看看小伯母。” 他走过去, 新娘子就坐在床上,元宝把大枣塞新娘子手里, 笑嘻嘻的说,“小伯母,你吃。” 边儿上人都笑着打趣,“咱们元宝就是懂事。” 大枣本就有盼子之意,不然不能摆在新房,陈氏新嫁,这当然是极吉利的。 新娘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元宝已经看清了,还真是个清俊姑娘,眼睛大大的,像春天的河水,模样比村儿里同龄的女孩子都好看。 元宝看新娘子害羞,体贴又懂事的说,“小伯母,你别怕,以后这就是你家了。鹊大伯特别好,大嫂子也特别好,申大哥在外头读书回不来,等以后见着你就知道,申大哥也是极好的。” 又跟周围他娘一拨儿的婶子大娘说,“你们别总逗小伯母,得多照顾她,也不许仗着年纪大欺负人。” 婶子大娘们说元宝,“我们欺负谁?刚夸你懂事就淘气,过来我瞧瞧,这才几天没见,怎么更俊了。” 元宝很怕被这些女人用粗手心揉脸蛋儿,他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生怕被婶子大娘们抓到,连忙跑了。 元宝回到酒席上,见鹊大伯身边围满人,他也挤过去,扒在鹊大伯耳边说,“大伯,小伯母真俊啊。” 把鹊大伯逗的哈哈大乐。 鹊大伯拍拍元宝的肩,“去玩儿吧,多吃点。” 元宝又去跟林行说,林行瞥元宝一眼,不理元宝好。 好几天林行都闷闷的,对元宝也不似从前亲近。元宝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元宝只好自己开动脑筋琢磨,想林行就是从鹊大伯纳二房后就不与他亲近了。 元宝以为林行是不喜欢鹊大伯纳二房,放学后特意开导林行,“大伯母过逝一年了,鹊大伯可能是觉着孤单,才想再娶一房的。” “我知道。” “知道脸还拉的那么长。”元宝胳膊肘轻轻撞他,“你到底怎么了?” 林行没说话,元宝捅他肚子一下,林行才说了,“我觉着,大家都把奶奶忘了。”林行有些落寞,“现在大家都为爷爷娶新人高兴,谁还记得奶奶呢。” 元宝叹口气,“这也没法子,世上当然有坚贞始终如一的人,可也有亡妻后续娶的。就是写下‘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东坡先生一样续弦。还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大诗人,那更不是个人。大伯母已经走了,鹊大伯想弦一房,咱们能不祝福他么?” “我知道这个理。”林行叹气,“就是笑不出来。” 元宝眼珠一转,“我有个主意。” 元宝给林行出了个馊主意,鹊大伯这不是续娶了么,大伯母一人在地下肯定也孤单,元宝提议,也扎个男纸人在大伯母坟前烧了,给大伯母送个人,免得大伯母孤独。 林行目瞪口呆,“这能行么?” “肯定没问题。”元宝特别有理,给林行分析,“你想想,这样俩人就都有伴儿了。” 元宝大包大揽,跟林行说,“这事儿你别声张,谁都别说,我来办。等弄好了,咱俩悄悄的给大伯母烧掉,别叫人知道。” 面对元宝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林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林行有零用钱,元宝给了车夫赵凡五毛,让赵凡保密,驾车带他俩到县里买了好几个纸扎人,还有纸钱、大宅大屋之类。赵凡吓的一脑门子冷汗,战战兢兢的问他俩,“小爷,这是要做什么啊?” “这还看不出来么。”元宝指挥着伙计把纸人放车里,同赵凡说,“有些想大伯母了,给大伯母烧点纸钱,烧几个丫环小子,别让大伯母在地下没钱使,没有使唤。” 赵凡一笑,“小爷您早说啊,您早说我驾咱们那辆没篷的大车来,这把东西放篷子里,你俩可坐哪儿?” “我们挤挤,坐车辕这儿就行。” 元宝还跟纸扎店要了盒火柴,直接没让赵凡家去,在林家坟就停下。赵凡帮他俩把纸人扎到李氏坟前,元宝就让赵凡去车里歇着了。 赵凡再三问要不要他帮忙,这点火什么的,别烧着孩子们。元宝把他拉一旁,悄悄同赵凡说,“行哥儿要面子,一会儿哭起来叫你看到,他肯定面子上过意不去。赵叔,你就去歇着吧,一会儿好了,我带行哥儿过去。” 赵凡想,元宝大两岁,到底放心些,也就没再坚持,去路边大车那儿歇着去了。 元宝跟林行点起纸扎,元宝一边烧一边跟大伯母说,“大伯母,你放心吧,鹊大伯都挺好的。申大哥、行哥儿、大嫂子也都挺好。你别担心,鹊大伯娶了个二房,你在地下也别想不开了,我跟行哥儿给你买的人,男的女的都有。男的俊女的俏,一买买六个,你自己挑,喜欢哪个就哪个,要都不合适,你给我俩托梦,我俩再给你找更俊的。” 元宝嘀嘀咕咕说一顿,见林行不说话,说他,“你也跟大伯母说两句。” 林行小声问元宝,“元宝叔,我担心奶奶不肯收。奶奶可不是爷爷那样的人。” 元宝说,“你跟大伯母说,现在新社会了,男女平等了。男女平等是什么意思,就是男人有的权利女人一样有,鹊大伯娶二房,大伯母当然也能娶了。这才叫平等。” 林行把银票烧给奶奶,跟奶奶说,“奶奶你听到没,现在是这个规矩了。要是我们烧的你都看不上,就自己拿钱在地下找媒人介绍介绍看,兴许就有对眼的。爷爷娶的二房也是相看好久。” “还有这大屋,这是五进大宅,比咱家更大更好,奶奶你别想不开,喜欢什么样就找什么样的。” 给奶奶烧完纸人纸钱纸屋,林行觉着舒坦不少,看纸都烧干净,俩人拍拍膝盖站起来,林行问元宝,“那要奶奶在地下有了新人,我也得叫小爷爷么?” 元宝无所谓,甩甩手上沾到的灰,“这又不见面儿,不用想这些。就是现在你那小奶奶,面子上客气些就行了,咱们跟她又没血缘关系,以前也没交情。她是因为嫁给鹊大伯,间接跟咱们有了亲戚关系,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所以,咱们也是看鹊大伯的面子,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远着些。不用太在意。” 元宝对许多人都是不用太在意。 兴许是赵凡跟林鹊说了这事,林鹊估计是理解错了,以为俩孩子是心里牵挂李氏,待林鹊到城里时,还特意买了两匣西洋点心,一匣给陈氏吃,一匣给孩子们。 林行经过给奶奶烧纸送人的事后,心情宽敞不少。待第二年秋,林申毕业回国,陈氏已有身孕,吃过他爹扶正陈氏的酒席,林申就以要让俩孩子接受新教育的名义,把一家人连带元宝都带到城里生活了。 番外十八 林爹 元宝纪事(关于元宝跟着林申到城里读...) 关于元宝跟着林申到城里读书的事, 除了王氏有三秒钟的不舍外,一家人连带元宝都没意见。 林申跟林百亩商量这事时,林百亩没有半分犹豫, 当口儿就应承下来,“好啊。去吧。没事儿,去吧。” 林申哭笑不得,“百亩哥,这在城里读书,只能是星期六星期天或者假期才能回来, 不能像现在似的,天天回家了。”元宝是家里的独生子独苗苗儿,是很宝贵的,抠门如百亩哥,自己舍不得吃白面, 却顿顿给元宝吃,元宝每早还要吃一个鸡蛋,可见元宝在家多宝贝。 “没事儿,不回来也行。”林百亩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唉呀,现在每天早上一个鸡蛋已经满足不了这馋嘴小子了, 随着元宝年龄长大,现在早晚各一个。有时元宝晚上看书晚了, 肚子饿了, 还得加餐。他这婆娘也不行,就知道惯孩子, 深更半夜给元宝摊鸡蛋饼,那饼摊的, 比脸盆都大。林百亩想到鸡蛋就心疼,恨不能林申立刻就把元宝领走。 林百亩冠冕堂皇的,“早我就说,这小子是个有福的,这几年,要不是阿申你抬举他,他哪儿能读这些书。阿申你现在是进士老爷,比我有见识,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都没意见。”听说博士是最有学问的人,林百亩不知道博士是啥,自动翻译为进士老爷。 林百亩还说,“我就一句叮嘱你的,阿申,你可不许惯着那小子,他要有什么不对的,该打打该骂骂,你就是打死了,我也说你打的对。” 林申笑,“百亩哥你这话说的,元宝一向懂事,我怎么会打骂他,心疼还来不及哪。” “我是说的真心话。”林百亩也觉着自己这辈子运道好,鹊大哥就一直照顾他,到元宝的时候,林申又肯带元宝到城里读书。林百亩跟林申说了几句真心话,“以前元宝还成,我说话他也是听的。现在不行了,人大了,就知道臭美,成天介什么洗头发的发膏,洗脸的香皂,喷在身上的香水,香喷喷的擦脸油……” 林百亩无奈的一摊手,“我都不知道我这养的是儿子还是闺女了。” 林申倒不觉着元宝臭美,元宝从小就跟村儿里的孩子不一样,这孩子也生得白净,小时候就是在村儿里疯跑着玩儿,身上的衣裳都是干净的。 现在大了,还是瘦高的样子,衣裳……嗯,衣裳…… 有一回林申见元宝穿了件黑长裤搭绸面儿花衬衣,脚下配着蹭亮的小皮鞋,头油刷的贼亮…… 那浑身的气质能超越人类三个世纪。 元宝自然有元宝的好处。 不然族中这么多孩子,林申怎么就独对元宝另眼相待。 林申倒是有些意外林百亩,“难得百亩叔你给元宝买这些东西。” “不是我买的,我哪儿会买这些个没用的,还不如买点肉实诚哪。”林百亩告诉林申,“元宝这不定亲了么。他媳妇送给他的。” 说到这事,林百亩就奇了怪了。想他林百亩,半辈子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比那小子强百倍,结果,活四十多年了,也没人送过他东西。 像元宝这种,成天就知道吃喝打扮,嘴馋不说,就知道花钱。偏就有人上赶着给东西,还有人免费带城里读书! 你说说,这往哪儿说理去! 林申点点头,啊,元宝定亲的事他是知道的,元宝在信里跟他说过。 林申笑,“看来俩孩子感情挺好。” 林申亩悄悄跟林申说,“好的不得了,成天介写信,我那亲家特中意元宝,一年给元宝做好几身新衣裳。” 王氏在外间儿咣咣咣剁肉,准备晚上炸丸子,留林申吃饭。林百亩是没意见的,毕竟元宝这在城里读书又不知要花多少钱,他反正是供不起的,林申也不是外人,既然瞧得上他儿子,这就是他儿子的运道。 林申原没打算在林百亩这里吃饭,傍晚元宝放学回家,见到林申,高兴的打过招呼,“申大哥,你可得尝尝我娘炸的丸子,我结合了三本食单方子琢磨出来的手艺,京城的干炸丸子都不如我娘炸的好。” 林申笑,“那是得尝尝。”“申大哥你坐着,我把大嫂子、阿行都叫过来,咱们一起吃呗。阿行也喜欢吃我娘炸的丸子,就是我爹忒抠儿,一年半载才叫炸一回。” “臭小子,我抠儿!敢说你爹抠儿!” 没等林百亩动手,元宝早放下书包跑出去了。 因为是同族,元宝家离林申家并不远。 林鹊现在没空,成天在家守着陈氏安胎哪。元宝就先从他娘炸的丸子里拨了一盘子带过去,给鹊大伯和陈氏添菜。鹊大伯家平时吃食自比村里人强许多,都是吃大米白面,但也不是顿顿有肉,不过,自从陈氏有孕,鹊大伯时常打发赵凡去城里买吃食回来,给陈氏补身体,鱼肉更是不缺。 这丸子是元宝的心意。 因为不敢惊动,毕竟陈氏头一胎很娇弱,可心意得到了。 元宝把丸子交给大嫂子章氏,章氏让人送到厨房,一会儿上房用饭一并端上去。章氏跟元宝说,“我们的饭厨房都做上了。” 元宝说,“给刘嫂子吃呗,申大哥说都一起过去到我家吃。” 章氏笑,“这绝对是你说的。” “都一样都一样。” 章氏道,“你娘一个人,做咱们这些人的饭,哪儿忙得过来。”让丫环去厨房看看,要是他们的饭菜好了,把菜放食盒里,一起拿过去吃。 两家人一起,这顿饭吃的格外热闹,王氏的炸丸子的确颇受欢迎,元宝吹牛说里面有他的独门秘诀。 至于到城里念书的事,元宝也没意见,申大哥又不是外人。他跟林行在一起读书这些年,继续一起读书也很好。 尤其元宝因为与臻臻定亲,这两年没少去城里,他还挺喜欢城里的。 林申说,“要参加入学考试,考得上才能上,考不上就上不了了。” 林行点头,“嗯。” 元宝说,“申大哥,要是考不上怎么办?” 林申正色道,“谁考不上谁就继续回老家读书,读到考上的时候为止。” 元宝看林申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一时间忘掉嘴里肉丸子的滋味。唉哟,那要万一没考上,岂不是不能留在城里吃冰淇淋了! 元宝很认真的点下脑袋,“那我一定得考上!” 搬家的速度很快,毕竟林申已在A大谋了差使,那边课程不能耽误。王氏也很快给元宝收拾好行李,叮嘱元宝到城里听林申和章氏的话,也要跟林行好好相处。 这话元宝听一百二十遍了,“娘你就放心吧。我在申大哥家就跟在咱家一样的啊。”他岳家也在京城,臻臻也在京城,京城还有特别好吃的冰淇淋……虽然申大哥说考不上中学就要回老家继续读书,但一想到美味的冰淇淋,元宝恨不能立刻背包袱飞去京城。 林百亩虽然也很支持元宝去城里读书,但看元宝这一脸向往半点儿不留恋家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说一句,“别把家忘了!”指指自家青砖地,“这才是咱的根儿哪!” “根儿!根儿!”元宝心不在焉的应着,一颗心早飞城里吃冰淇淋去了。 林百亩翻个白眼,暗骂,没心没肺的小子,这一去肯定把老爹老娘忘脑后! 元宝就这么带着行李跟林申一家往城里去了。 林申在A大附近租了宅子,章氏带着得力佣人,一应家中事务都无需林申操心。至于元宝、林行两个,准备参加学校的插班生考试就行。 这几天,元宝已经把事情计划好了,待落脚后就跟林行商量着,把即将要参加考试的教会小学的试题找两套来做做,要是试题不好找,平时读的课本也行。 林行点头,“嗯,咱们熟悉一下学校的题型,考试更从容。” 元宝是决心要留在城里吃冰淇淋的,他说,“咱们这些年读书也不是白读的!但咱们也得有所准备,得准备充分!” 元宝有多用功,就是他岳家打发人来接他,他都没去。叫车夫给丈母娘带话,现在准备插班考试,等考完了再去吃冰淇淋。 为了心爱的冰淇淋,元宝那简直是废寝忘食的用功啊! 夜里还在电灯下读书,林申晚上瞧他一回,还被元宝说成,“别拉我后腿。” 林申回房间,与章氏笑道,“难得看懒鬼用功。”林行与元宝不同,林行生活习惯受林申影响,起卧都有时间,人家平时用功,从不突击熬夜。 章氏睡在床内侧,“元宝真叫你唬住了,这几天都早起晚睡的学习。” 林申颌首,“就该这样。” 章氏一向对元宝印象很好,“元宝一直很懂事。” 林申倒杯茶放在床畔矮几上,“能考一百分,为什么要考八十呢?” 待插班生考试,俩孩子考的都不错,顺利升入初中部。元宝比林行的成绩要更好,元宝直接读初二,林行读初一。 让林申无语的是,插班考试成绩当天就能出来,也就是在确定入学的当天,元宝早早就熄灯睡了。 他也不早起了,他也不熬夜看书了,他开开心心的恢复了以前的悠哉生活,隔三差五的就带着林行去丈母娘家吃冰淇淋,还时不时瘫摇椅里感慨一句,“这才是神仙日子啊!” 林申都给他逗的哭笑不得,倘不亲眼所见,怎信世间还有这样的惫赖小子! 林申很少给孩子制定成绩目标,因为林行自幼就懂得用功自律,但家里有个不自律的。林申只能在入学前给俩孩子规定,“别的我不管,但既然读书,就要用心读。期末成绩单要在班内前五名,我知道你们可以做到。” 番外十九 林爹 元宝纪事(元宝是那种你给他一个基于...) 元宝是那种你给他一个基于他能力的目标, 他基本都可以做到的人。他在班里成绩一直不错,也交到新朋友,与老师同学都相处融洽。 旁观来看, 是个优点很多的孩子。 这对于元宝并不费力,他有点惬意有点天真的享受着城里的生活。 因为顺利升入初中,元宝还央着申大哥星期天带大家去吃西餐庆祝。他还没吃过西餐哪,想试试。 林申一向好性子,便答应下来。 还元宝第一次去了西餐厅吃西餐。他还特意穿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小西装,打理的整整齐齐, 一家子去吃大餐! 结果…… 颇为失望。 元宝一直都是个时髦的孩子,审美也更偏西化,早几年元宝就不肯让她娘给他做长袍了,他更喜欢西式服装。 不过,很奇异的, 元宝一丁点不喜欢西餐。 哪怕在如今的京城吃西餐仿佛也是一种代表某种身份的行为,元宝依旧不喜欢。 林申有些意外,“你不一直喜欢偏西式的东西么?” 元宝说,“以前听人们说西餐如何如何了不起, 我还以为多好吃哪,也就这样。” 元宝得出总结, “我是传统的中国胃。” 从此,他再不去吃西餐厅了。 他觉着西洋火腿不如清酱肉好吃, 面包还不如他娘蒸的馒头香。至于咖啡, 那种糊糊的味儿是挺好闻,可也忒苦了点, 比茶苦多了。元宝既不喜欢咖啡也不喜欢茶,他喜欢冰淇淋。 但吃冰淇淋完全不用去西餐厅, 东安市场的冰饮店就有的卖。 元宝发展出了许多新爱好,譬如,约着未婚妻去逛东安市场,林行不喜欢逛街,又累又没意思,所以林行很少参加。元宝的兴致比未婚妻臻臻还要高,经常把臻臻逛的两腿发酸,然后俩人去戏园子听戏吃点心。 这是元宝星期天的活动,偶尔他也会跟着林申去参加沙龙,或者帮着大嫂子招待家里来的客人。 懂或不懂的听着林申与友人抑或高谈阔论,抑或忧心国事。有时,元宝还能帮着林申的朋友解决一点小问题。 他就帮人租到一处很合适的宅子。 包括两边的租金商议,都是元宝帮着谈的。 林申好奇,问元宝,“你怎么知道菊花胡同的宅子的?” 元宝捣鼓着家里的唱片机,他做研究给拆了,林申让他再原样装回去。元宝说,“咱们隔壁邻居丹丹婶子的娘家弟媳妇的娘家就是菊花胡同的,我去看丹丹婶子家的猫,听她说的。正好赵教授不是找房子么,我就帮着问了问丹丹婶子。” 说来,元宝来京城时间不久,不过,就现在住的胡同儿里,上到八十老太,下到三岁孩童,就没有元宝不熟的。哪家有什么新鲜事,元宝的消息比家里负责采买的老妈子都灵通。 当然,元宝不白帮人,谁要受他帮助,得请他吃冰淇淋才行。 一度,章氏都担心元宝会吃坏肚子。不过,元宝自己倒无此担忧,他天生好肚子,一天吃一盒,啥事没有。 早晨。天蒙蒙亮,外面有一些微微雨雾。 元宝站在沉沉坠下来的枣树下刷牙,听到门口铃声响,厨房里烧菜的钱妈探出头,元宝朝钱妈摆摆手,钱妈便回厨房继续烧饭去了。元宝吐掉嘴里的漱口水,牙缸在青石台面上一放,他就去门口拿报纸了。 林申有订报纸的习惯,送报员早早送到,林申的习惯是早餐时边用早餐边看报纸,元宝起的早,他也喜欢看报纸,通常报纸一送来,他就先浏览一遍,看看有没有明星的消息。 元宝喜欢看娱乐新闻。 印刷的油墨味儿淡淡飘散在晨间水雾中,元宝边走边翻报纸,头顶的几个大墨字映入元宝眼帘,元宝“哇!”的一声,握着报纸奔进客厅,大声说,“申大哥申大哥,不好了,大消息!日本军侵占了沈阳!” 林申一边擦去下巴上的香皂泡一边伸手要报纸,“给我。” 元宝把报纸递给林申,见申大哥下巴上一条淡淡红线沁出血珠,就知他是刮伤下巴,忙跑去给林申拿药箱。 林申一目十行看完,神色颇为凝重。 元宝把医药箱递给章氏,章氏拿着手巾,“先擦擦下巴上的血。” 林申叹口气,擦干净下巴,起身把刮了一半的胡子刮完。 早饭的气氛很严肃,沈阳离京城很远,但是,身为华夏人,看到祖国被侵略,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受。 可除了不好受,似乎也做不了别的。 元宝与林行在去上学的路上,就听到报童举着报纸叫卖沈阳被侵占的新闻消息,到学校后,同学们讨论的也是这件事。 元宝对战争没有一丁点的兴趣,他只想安逸轻松的过日子,没想到自己运道这样差,生在这种刀戈四起乱世。 有同学问到元宝,元宝兴致缺缺。 就有同学说,“元宝怎么会懂这个,你问他梅先生哪出戏唱的最好,他兴许知道。” 元宝翻这阴阳怪气的家伙一眼,“你觉着我智商比你低么?我难道不希望国家好吗?我不说话,是因为伤心的都不愿意开口了。沈阳虽然离得远,也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如今沈阳被侵略了,那里的人该怎么办?得过什么样的日子,一想起来我心里就很不好受。” 那人叫元宝噎几句,终于闭嘴。 有另一个同学说,“也不一定。我爸就有日本朋友,我看日本人很和气,也很有礼貌。” 元宝看说这话的同学一眼,真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家伙,“一个人与一场战争是两码事,我邻居还是前清贵族呢,正经满洲正黄旗。我的先生给我讲清朝历史,当年满人进了山海关,可是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事。即便这些事未记入正史,也是的的确确发生的事。” “个人的品性可能是好的,但侵略战争,肯定是邪恶的。”元宝厌恶的皱眉。 “我听说,前清时就跟外国人签了很多丧权辱国的条约。”有同学怅然叹道。 “是啊,咱们这儿说来也是皇城根儿下,咱们自己的国家,可咱们自己国人见着洋人就似低三分似的。倘非国家积弱,政府无能,怎会如此?!”这是位激愤的同学。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各回坐位,听老师讲课。 中午是在学校吃饭,元宝跟同学们一起去打饭,吃饭的时候不禁想到一句话:就是天塌下来,该吃饭也得吃饭啊。 沈阳的事件也是如此,开始大家讨论的很激烈,很愤怒,一个星期后就没人在提了。 元宝也恢复了自己平日的生活习惯。 倒是林行自此学习愈发刻苦,用林行的话,“即便不能到前线打仗,国家也是需要人才的。希望以后能学有所成,为国尽绵薄之力。” 林行不只是空口说大话,他是真的刻苦。 元宝觉着,跟林行在一起真是压力山大啊。 人一定得有理想么? 林行的理想是做科学家,他的理想是什么呢? 元宝从中秋想到重阳,从重阳想到立冬,苦思冥想后,元宝发现自己是个没有理想的人。 吃过立冬的饺子,元宝跟申大哥说起自己新近的苦恼,“我觉着这也没什么不好,我看外头人大都是平凡的人,过平凡的日子。可是一想到没有理想,又觉着心里似过意不去似的。” 林申当然也是凡人,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塑造元宝观念的最佳时机,但几乎是在同时,林申按下这个念头。他不能告诉孩子,平凡是羞耻的,是过意不去的。 因为就像元宝说的,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人。 林申说,“不用过意不去。会过意不去,是因为我们从小读的书里有太多劝人奋进的话,似乎一定要光耀门楣,王侯将相,为富一方,才算有出息。这些话听多了,就觉着人生似乎就应该这样,有权有势有钱,才算成功,才算出人头地。” “可你想想,这世上有多少这样的人这样的成功呢?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寻常人。把寻常人做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同样是一种成功。” 林申问元宝,“为什么觉着平凡过日子就是理想呢?理想是什么?理想就是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过的是自己喜欢的日子,即便平凡,我认为,这也是不逊于任何人的理想。” 元宝松口气,林申好笑,问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元宝目光清澈,很坦率的说出自己的心事,“我也要面子的啊。阿行立志要做科学家,都说人伴鸾凤飞行远,我伴着阿行这只鸾凤,却只想过普通生活,就觉着像有压力似的。我一直在想,要不要也立个不得了的理想,可又想不出来,特别发愁!” 林申一阵笑,他一直很欣赏元宝的坦率。 林申道,“不过有两件事要提醒你。” “什么事?申大哥,你只管说。” 林申的神色变的有些严肃,“现在世道不平静,我们生活在战乱年代,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更是不好说。所以,会对你有所要求。” 元宝认真听着,就听林申道,“第一,国家虽然无能,但任何时候都不要崇洋媚外,虽然现在你们读的都是教会学校,那是为了让你们学习知识,为以后深造做准备。任何时候都要记得,国家是一个人的根本,不论国家多么的贫穷落后受人欺负,但否定自己的国家就是否定自己的根本。这只会更让人瞧不起。第二,现在读书不会对你做此要求,但毕业之后,必需有独立生活的本事。” 元宝问,“毕业后是什么时候啊?”“你要是初中毕业就不升学了,那就是初中毕业。要是高中毕业停止升学,就是高中毕业。如果一直读到博士,就是博士毕业。” 元宝目瞪口呆,继而笑起来,说,“申大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林申斜他一眼,“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像是受到侮辱。” 元宝抗议,“你这话才是侮辱我好不好?我是真心真意的。” 林申摸摸元宝的头,元宝笑起来。 元宝估计世上像申大哥一样愿意无偿供他上学一直上到他不上为止的人,也就申大哥独一个,他亲爹即便有钱也不会给他上学用的。 申大哥这样的好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都是上辈子烧高香。 至于林申为什么对元宝这么好,可能真的就是两人的缘法,林申性情宽厚,喜欢林行这样自幼便有远志的孩子,同样欣赏元宝这种选择平凡的人生。 虽然元宝有考一百分的实力,偶尔林申也会觉着元宝有些惫赖,整元宝一下。但是否每一匹骏马都要成为千里马,每一块美玉都要雕琢为和氏璧? 林申更希望能听一听骏马与美玉自己的心愿。 生在这动荡年代,不论以后世事如何,都希望孩子们曾有过自己的选择,有过这样一段黄金般的光阴。 林晚照番外(“姥姥我看这幅好”林...) “姥姥, 我看这幅好。”林特站在姥姥身边,祖孙俩一起看面前这幅冬景暖阳的画作。 “我也更喜欢这幅。”林晚照视线也流连在面前的画作上,眼睛微微眯起, “那就这幅。” “嗯!” 林特个子高,踩着凳子将画从墙上取下来,抱到客厅提前放置好的架子上,从衣架上取下一块米色的羊绒围巾展开,仔细的盖到画上,这是林特新买的围巾, 还没围过。 “不用这么郑重。”林晚照嘴里说着,眼睛弯成一条线。 “当然得郑重了。”林特说,“我跟大舅姥爷、小舅姥爷、还有舅姥姥、舅舅、舅妈,我妈、齐叔叔,还有齐硕、刘飞、朵朵都说好了, 阳阳那天也是星期天,到时一起去参加画展。” “是不是太郑重了?”林晚照说,“我就一幅画,主要是老师的画。” “当然得郑重了。咱们家还没出过画家哪, 姥姥您是第一个。”林特唇角含着笑,目光依旧注视着画作的方面, 尽管上面已经盖上围巾,她转头看向姥姥, 心里满是欢喜以及骄傲, “刘先生都说姥姥您的画好。我也觉着好,很温暖。” 姥姥画的是冬日暖阳, 冬雪覆盖了树木与小屋,阳光从小屋的窗户落进屋内, 寥寥几笔,便让人觉着打心里透出温暖。 手机铃声响起来,林特到茶几那里拿起来看一眼,笑着递给姥姥,“三舅妈的电话,估计是三舅他们要到了。” “我估计也是。”林晚照接起电话,是阳阳的声音,告诉奶奶,他们马上就到了。 今天是老二家请客,老二一家人还清欠款,无债一身清,非要请大家伙儿吃饭。他这事儿的确值得庆祝,大家都答应下来。刘爱国今年跟着老二,老二就直接到饭店那边儿去了。老三搬的新家离林晚照这边近,想着昨天下了雪,虽然城市里的雪是留不住的,但这几天降温,一早一晚都会结冰,他家新车宽敞,索性过来接了老妈和小特,再一起过去。 林晚照说,“咱们也换衣裳吧。” 因为是老二无债一身轻的宴席,祖孙俩都为老二还清债务高兴,不止是债务的问题。还债这几年,老二倒是找到新事业,他夫妻二人原就好吃,做起餐饮来有模有样,当初夜市摆摊就很顺,这几年连锁店开了好几家,非但债务还清,也有了事业。 以前老二的装潢生意倒是让刘飞接了手,刘飞的生意比较杂,服装、电子、装潢材料、去年开了一所培训学校。 如今老二举全家之力,债务还清不说,也都有了新事业,自然可喜可贺。 所以,林晚照林特都郑重以待,换了新衣化了一点淡妆,最后出门前喷了各自的香水。 老三一家到的很是时候,如今老三拿到博士学位,加之年岁渐长,以往露于外的机敏渐渐收敛,变的稳重起来。 “妈,您这收拾好了?”老三笑着说,“妈,您和小特这是特意做了头发吧。” “当然了。你二哥的大日子。”林晚照摸摸微微烫卷的发尾。 “妈这发型好看,妈,画展时就做这发型,特别斯文。”老三媳妇笑着说,“小特头发是打薄了吧?” “嗯,我头发太多太厚。” “到我这年纪的时候,就盼着头发多。” “舅妈您什么年纪啊,您还年轻着哪。咱俩要一起出门,跟姐妹一样。”林特工作两年,人情愈发练达,逗的老三媳妇一笑,老三媳妇是真心羡慕,婆婆家好遗传,家里孩子们都头发浓密厚实。 林晚照拉着阳阳的手,“咱们这就去吧,星期天车多,别迟了。” 大家一起下楼,老三走最后带上门,电梯里问起来,“妈,您参加画展的画选出来没?” “选出来了。” “唉哟,刚没看看。” “等到画展再看一样的。我就一幅,主要是刘老师的画。”刘老师在业内颇有名声,如今是刘老师开画展,带上几个学生,也让林晚照挑一幅参加。 老三感慨,“妈,您真了不得。您是没赶上好年代,要是搁这会儿,妈您肯定得是个大学问家。” “这不敢当。倒是多读读书没坏处。”林晚照说,“看,你读博士这几年,该升的一回没落,博士也顺顺当当读出来了。” “还真是。”老三回顾读博士这几年,电梯里没外人,老三说,“亏得我把博士读出来了,现在银行新近的员工,许多都是顶尖大学毕业。像我们这一拨,要是没个博士学位,真是卡的难受。” “这读书啊,好处无穷尽。” 林晚照一直都希望孩子们多读书,如今老三拿到博士学位,林晚照挺高兴。 做了母亲的人,大约是有她这样一种窝囊性情的。重活以来,恨的时候,林晚照也曾恶狠狠的想过,这几个孝子贤孙叫天打雷霹才好。可随着岁月逝去,她活出自己的人生,不大在意这几个后,有时听到一些好消息倒也会开心。 老三拉开后座车门,护着老妈的额头,让老妈先上,坐的也是最安全的司机后面的位置。老三媳妇依旧是副座,林特先让阳阳上车,自己再上去。 一家人路上说笑到了老二定的饭店。 老大一家、刘凤女夫妻也都到了,齐硕住校,自己开车过来的。 刘爱国还是老样子,羽绒服由服务生挂好,身上穿着深色圆领毛衣。因林晚照活出个人样,手里钱也把得紧,几个孩子也都经了些坎坷,好在都挺了过来。离人家那一等一的人才当然还有些距离,但也都认认真真过日子。 日子过的踏实,心里安稳,便有人心,有人性。 刘爱国给他们分钱分房的事,他们都记着。刘爱国掏心掏肺的付出,孩子们都知他的情。所以,刘爱国日子过的不错。 头发也染的黑黑的,打理的齐齐整整,毛衣带着柔软色泽,看得出质量很好。 他们这一辈人养孩子时还不讲究计划生育,膝下四个孩子,其实只要有一个孝顺的,老人就能安度晚年。 要是个个心里都记挂着老人,老人当然能过的更好。 从刘爱国的气色上就能看出来。 “姥爷,您这毛衣真好。”林特先跟姥爷打招呼。 刘爱国先是瞥林晚照一眼,然后移开视线,仿佛不经意的炫耀,“你二舅给我买的,我也不懂,就觉着穿着还行。” 离婚十几年,林晚照早懒得再跟刘爱国拌嘴。 老大已经再婚,夫妻二人一起起身,一边跟母亲打招呼,一边请母亲上座。林晚照并不推辞,过去坐下。 大家热热闹闹的说着话,朵朵夫妻就到了,老二关心的问,“你们俩都来了,小多谁带呢?”小多是朵朵的闺女,刚刚三岁,玉雪可爱,因为是家族里第四代的第一个孩子,大家都可疼可孩子了。 朵朵脱了大衣,边笑着说,“在她爷爷奶奶那儿。我可轻闲轻闲吧。” 刘杰道,“你要觉着累,过两年我退休,送我那儿去。” “爸,您要是退休了,也别给我带孩子,跟章阿姨各地旅游去!”服务生倒上茶,老二看人齐了,让服务生开始上菜。 朵朵是新一代的思想,她现在自己创业,平时也是请可靠的阿姨帮着带孩子,她在家,孩子就跟她在家,去公司就让阿姨把孩子带公司。就是跟着爷爷奶奶,也是阿姨一起跟过去。老人都有了年岁,小孩子个顶个的闹腾,光凭老人带哪里忙得过来。 刘杰对旅游兴趣不大,他说,“等我退休还能返聘再干几年哪。” 朵朵笑,“我爸教课有瘾。” 刘杰这几年愈发豁达,教授前几年就评上了,其实,到刘杰的级别,有许多教授就不带本科生了,专心带研究生,或者指导博士生。刘杰不一样,刘杰依旧喜欢站在讲台授课的感觉,他也喜欢在网上写些东西,写自己的专业,诗词的美丽。 因为写的勤,刘杰在网上还有些名声,不过,他天生性格平稳,再加上观念老套,信奉的依旧是老实读书那套观念,所以做不成意见领袖。不过,书也出版了好几本,平时还经常出去演讲。 日子也算过的有声有色。 章教授退休后又被学校返聘,显见刘杰也做好此等打算。 刘凤女现在最羡慕的就是大哥,倒不是羡慕大哥做了教授,主要羡慕大哥抱上外孙女了。齐硕原是没打算读博的,可女朋友要读,他也就跟着一起复习,一起读了。 别看刘凤女这么羡慕大哥抱了外孙女,她早就能抱孙子了,结果,硬是势力眼,对齐硕的对象不大满意的样子。 再加上林特也到了适婚年纪,追求林特的人说句堆山填海都不为过,而且,个个条件都好,属于好到刘凤女听一个就愿意一个,听一个就愿意一个的类型。 可光刘凤女愿意没用,人家看上的又不是她,而她的意见对林特完全无用,林特是个有主见的姑娘。 刘凤女原是寄希望老妈能催一催林特,结果,老妈思想比她超前,林晚照早说了,“有喜欢的,想嫁的,那就嫁。没有的话,也不要凑合的嫁。如今是新时代,你有学识有工作,自己养得起自己个儿,不用急着结婚。工作、学识,都比婚姻重要。” 简直郁闷的刘凤女想撞墙。 但,哪怕刘凤女满肚子苦楚,阖家也无一人愿意听刘凤女诉苦。 待菜上齐,老二举起酒杯,他看看依旧黑瘦的父亲,再好的衣裳,再好的饭食,也没办法让父亲变的红润细腻,那些经的风霜经的辛苦永远的留在父亲的眼角眉间。 再看看素雅含笑的母亲,老二有些心疼的心情慢慢平复,母亲过的很好。他像感激父亲那样感激母亲,如果当初不是母亲硬着心肠让兄妹都不要借他钱,可能他就真是烂在这摊债务里。 这几年固然辛苦,可老二由衷觉得,活得虽苦却有滋味儿。 尤其债务还清,经过几年的沉淀,以往的老友倒也留下大半,也都知道他刘二,是个讲信誉的。 他也没有拖累儿子,他又给儿子买了房置了业。 只是,经此一事,再不敢那般贪心冒险。 咱们老实人,还是老老实实赚些老实钱吧。 老二咽下心里的感激,笑呵呵的说,“这个,大家都知道。这几年,我先前发横财目中无人的时候,大家也见过。背一屁股债的时候,大家也见过。啥都不说了,最难的时候,想想爸妈,想想大哥、大姐、老三,其实我心里是踏实的。觉着还有家,我老老实实干个二三十年,怎么也能把账还上。” 老三笑着插一句,“二哥,你现在可不是把账还上的事,你跟飞飞现在都是我们银行的大客户。”老二笑容中带着几分认真,“这是托大家的福啊。来,不说外道话,咱们一起干一杯。我就一句话,这堂堂正正做人的滋味儿真好!” 大家笑着一起干杯。 老二夫妻都着重跟父母、兄妹碰了杯,最艰难的时候,家人以最正确的方式鼓励他们,帮助他们,他们才能走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林晚照的画展是在下个星期六,一大家子,只要有空的都去了。朵朵抱着闺女小多,一起去看奶奶的画儿。 林晚照的画并不大,小小的一幅。 第一次参加画展,其实,只要能参加,把作品挂在展厅的墙上,林晚照就知足了。 有客人来看这幅画,林晚照就给客人介绍她当初的创作理念,也有刘老师约好的媒体记者。事实上,林晚照自己也在网上是小有名气的博主,现在大家不玩儿博客,已经是微博纪年。 林晚照挺跟流行,她粉丝认真不少,还有商家找她接推广哪,她不缺钱,就没接。 而且,林晚照本身很有话题性。 本身农民出身,生在建国前,一直在农村生活,后来拆迁进城,才开始读老年大学,学画画。 可能人与人真的是相互成全的。 在这个势利的社会,林晚照若只是单纯学画画的农民,人们的目光总会看低些的。这是没办法的事,社会的阶段性发展让农民处于社会的劣势。 但林晚照偏偏很有梗,她自己当初是没上过学,但那是社会的原因。可她培养出了两个博士孩子,其他两个孩子在当年也是读书到了城里。孙辈亦不泛高学历人物,就是林晚照娘家,也是一家子高学历。 所以,综合着看,人们就不敢瞧不起林晚照这个农民出身的画家了。 林晚照自己也争气,她不只是画画,也一直保持着读书的习惯。书读的多了,脑子也就活了。不论是国内客人,还是国外客人,她都能介绍几句,发音不太标准吧,胜在语态自然。 林特会伴在姥姥身边,她并不多插话,就是陪着姥姥。 林晚照没想到自己的画会卖出去,竟然真的有客人买,出价在新手画家这里不算低了。 得了这钱,林晚照也不存着,她拿出来请大家吃饭,也给刘老师买了份小礼物。 刘老师鼓励她继续画下去。 技法就是要不停的画才能纯熟,而新的技法需要扎实的基本功。 林晚照虽然年纪大,但她没有生活上的担忧,再加上本身性格恬静坚韧,其实不论是画画还是别的爱好,都能坚持的很好。 而坚持,是成功的基石。 让林晚照有些好笑的事,自从知道她的画卖了个不低的价位,大嫂把之前林晚照送的画都很珍重的让人重新裱了一回,就是钟点工过来做家务,也要小心,别擦到画布上。 大嫂还跟她约画来着。 还有老大几个都跟她约画,不过,大嫂是可以送的,老大他们,她才不会送。 林晚照专注于自己的生活,可她始终是有些记仇的。 刘爱国这几天像有什么心事,爱去的棋牌室也不去了,老二以为老爸不舒服,摸摸额头,手被老爷子拍下,刘爱国没好气,“我没病!” “您没病这么愁眉苦脸的干嘛。”老二东山再起后,就变成了大孝子,每个月都给老爹存一笔零花钱,其实,这钱刘爱国也不花,刘爱国连麻将都不打,嫌输钱心疼,只肯玩儿免费象棋。可有这钱,刘爱国就高兴,就是能胜过其他老头儿的谈资! 老二打听半天,刘爱国也不说,老二也没了法子。 刘爱国有大事都是更倚重老大,他悄悄跟老大打电话,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我看你妈现在也没什么事……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我的意思,嗯,老大你明白吧……” 父母刚离婚那几年,老大是抓心挠肝的想父母复婚,可如今这都离十几年了,老大都做姥爷了。父亲忽然想跟母亲复婚,老大有些吃惊,平静一下,试探的问,“爸,妈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意思!”刘爱国嘟囔,却掩饰不住心里的没底,“我是想,她也该消气了吧?都这把年纪了……她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以后,我什么都听她的还不行?” 刘爱国大概觉着这事儿挺行的。 刘杰(老大)可不敢有这样的信心,但也不打击父亲那为数不多的自信。刘杰认真的说,“爸,分开这些年,我们当然盼着你跟妈重归于好。可妈的包票,谁都不敢打。爸,你既然有这念头,我帮您问问妈的意思。你说怎么样?” “成,我就是这意思。”刘爱国带着几分自说自话,“你说我跟你妈,我俩可是原配夫妻,我俩,那是过一辈子的……你学问高,好好跟你妈说说,我包准以后什么都听她的!” 这着实是一桩苦差。 老大都没跟其他弟妹说,他悄悄跟章教授商量的。章教授想了想,“不是妈愿不愿意的事,是两个人的生活方式根本不同的事。爸妈现在能有共同语言吗?” 老大道,“爸都这么说了,我私下问问妈吧。妈同意当然好,不同意也是给爸一个准信儿。” 章教授道,“要是爸觉着孤单,不如给爸寻个老伴儿。” “我倒没意见,爸估计不同意,你不知道爸的性子,一辈子的心都在我们几家身上。他能给旁人占了便宜去?”老大无奈。 “爸都这年纪了,老人再婚就是找个伴儿。” “爸想不了这么开。” 老大寻个时间,一个人到老妈那里,私下把老爸的意思说给老妈听。林晚照先是吃惊,复有些好笑,根本没作考虑,摇了摇头,“你去跟刘爱国说吧,让他好好过日子,别想有的没的。” “成。妈,我知道了。”老大没有二话,甚至没有劝母亲再考虑一二。这些年,母亲一直过的很好。学电脑,读老年大学,学画,学英文、法文,还学会了跳舞、化妆,他看着母亲日子轻松惬意,愈发美丽。 他不能说,让母亲为父亲考虑为他们考虑。 母亲已经年逾花甲,母亲这一生,为所有人考虑,现在,该是母亲为自己考虑,该是他们为母亲考虑的时候了。 老大每出版一本书都会送给母亲一本,母亲的每一篇博客,每一天的微博,朋友圈的文章,老大也有在看,看着母亲的文笔从青涩到流畅,从流畅到优美,那是母亲流淌着善良而温柔的心灵。 林晚照独自开画展的时候,已经八十五岁高龄。 不过,她觉着自己还年轻,齐白石老爷子还活了九十多岁哪。 林晚照觉着,做为一个画家,她应该向齐老爷子看齐。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