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锦堂春色   作者:沉水湘竹   文案   前世,赵鸾在后宅里跟人斗了一辈子,机关算尽,最后也不过落得了一个抛尸荒野的下场。   重生来过,赵鸾只想安安静静做条咸鱼,唯独恶毒继母和绿茶继妹,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在报复两人的途中,却不想祖母因此而死,自己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本以为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不想年轻的帝王却悄悄找到她,愿以后位相送。   再后来,看着日日赖在自己宫里某人,赵鸾才意识到,原来早在一开始,她就落入了他为她编织的那张大网里。   本以为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却不想真给了她一世荣宠,母仪天下……   阅读指南:   1、本文架空   2、逻辑应剧情发展而生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因缘邂逅?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鸾 ┃ 配角:下本写《中宫》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我成了皇后   立意:无论逆境与否,都不要放弃希望 第1章 重生   正值寒冬,天空阴沉沉的,不时还飘着鹅毛大雪。   昏暗的天空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一不注意,仿佛就会被它吞进肚中。   房屋里没有碳火,干冷的空气压抑的有些可怕,赵鸾躺在一方破旧的床榻上奄奄一息,随时都有死去的危险。   “咳咳……咳咳咳。”   赵鸾剧烈咳嗽起来,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   就在这时,老旧的木门发出酸痛和“咯吱”声,一道清亮的女声传了进来,“二姐,多年不见,你可想过妹妹?”   赵鸾看了一眼女子,冷冷道:“是你?你来做什么?还想来看我的笑话不成!”   “二姐说话还是这样冷漠,好歹咱们姐妹一场,又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怎得不念半分旧情,妹妹听了很是难过呢……”   虽是这样说,可女子脸上尽是笑容。   赵鸾依靠着床头,直直看向前面衣裙华丽的女子,冷哼了一声:“赵蘋,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听了这话,赵蘋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意了,“你知道又何如?轩郎如今可是离不开我呢……”   赵鸾面色微变,气血上涌,口中充斥着一股腥甜,只是被赵鸾强压了回去。   “贱人!”赵鸾强撑着力气,伸手想要向赵蘋打去,无奈重病,力气实在小的可怜,手腕被赵蘋一把抓住。   “你真当自己还是永嘉侯府的嫡长女呢?如今父亲不在了,祖母也不在了,还有谁能为你做主!”   说完,赵蘋将赵鸾的手甩在一旁。   因为失重,赵鸾从床上跌落到了地上,滚了一身泥。   赵鸾死死看着赵蘋,就差没将她吞进肚子里去。   见此,赵蘋秀美的娥眉微微抬起,“二姐你也不必恨我,谁让老天爷如此不公呢?你是原嫡之女,就算我母亲也是正室,我依旧要被你压一头。”   “到了出嫁,你嫁的是当朝一品的的国公府,而我呢,不过是个破落的伯爵府就打发了。所以我恨,恨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若不是你,该嫁进国公府合该是我赵蘋。”   赵鸾喘了口气,讽刺道:“赵蘋,就算是你赢了又何妨,即便是我死在了你和杨轩的手上,日后只要你进了国公府的门,在我面前,你只能执妾礼,和你的母亲一般,只能恭恭敬敬跪在我娘的灵前。”   赵蘋当下就变了脸色,“大言不惭!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话刚落脚,赵蘋便对外喊了一声:“青梅,还不伺候夫人用药!”   看着走进来的丫鬟,赵鸾捂住心口剧烈呼吸起来,“青梅!我素来待你不薄,你竟和这贱人来害我。”   青梅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赵鸾,手中还捧着一碗漆黑如墨的汤药。   不用问,也知道是害人的东西。   赵蘋再次展开了笑容,“二姐没想到吧,其实青梅是我一早便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谁料你蠢钝如猪,直到到现在都没发现,还待她亲如姐妹,妹妹真替你感到不值。”   “时辰不早了,二姐你也该上路了,青梅,还不伺候夫人服药……”   话毕,赵蘋一把按住赵鸾,又掐开赵鸾的嘴巴,由青梅亲自灌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惧怕死亡,赵鸾莫名生出一股巨力,剧烈挣扎着,竟挣开了青梅的束缚。   瓷碗也因此摔在地上,成了一地碎片。   赵蘋有些恼羞成怒,“二姐,实话告诉你吧,那外头还有一锅的汤药在等着你,就算是你摔了这碗,还会有第二碗、第三碗!”   “就算是你不想死,今日也非死不可!”   赵鸾啐了赵蘋一口,“呸,你这贱人,就算是死,我也要拖你一起。”   说罢,赵鸾捡起地上的瓷片便向赵蘋冲了过去,直直向赵蘋的脸上划去。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道细长的血痕顿时出现在赵蘋的脸上,伤口处还在不停渗出血珠,极为瘆人。   女子容颜堪比性命,没了容颜跟死了又有何区别,赵鸾此行可谓是毁了赵蘋的后半生。   赵蘋一阵尖叫后,一巴掌打在了赵鸾的脸上,“贱婢,我要杀了你!”   说完,便取下头上的发簪用力插进了赵鸾的心口,口中不时还发出“贱婢”、“贱人”的话,形同疯妇。   赵蘋只是颤抖了一下,拔出簪子,继续使劲往赵鸾身体的其他部位戳。   赵鸾的身体如同一个沙包,活生生被人插成了筛子。   强忍着身体的剧痛,赵鸾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颤着嘴唇留下最后一句:“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只是一介妾流……”   赵鸾的头便倚在一旁,余光透过木门向外面看去,映入眼帘的,只有深不见底的院落。   她在这大宅院里耗了几十年,也斗了几十年,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一场空罢了……   终究是她赵鸾输了,输的一塌糊地,疼爱她的祖母,爱护她的父亲,全都死了,如今她也要死了。   赵蘋死死瞪着地上的赵鸾,似乎是气急,又恶狠狠踢了一脚,“贱婢死不足惜,青梅,把她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去喂狗!”   话毕,赵蘋便捂着脸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赵鸾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死死睁着眼睛,空洞的眸子望向远处赵蘋离去的方向,看起来有些吓人。   赵蘋、杨轩,她就算化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她们!若有来世,她为猫,他们为鼠,不止不休!   四四方方的院落,因为才下过雨,透露着一股泥土的清香,院子里的桃树上,零零散散挂着几滴水珠。   穿过雕栏玉砌的楼阁,走进屋内一瞧,里面的摆设更是精致不凡,中央立着一尊青兽香炉,正燃着上好的沉香,香烟渺渺,好似人间仙境。   临近窗户,是一套檀香木的桌椅,桌上还摆放着几方上好的砚台,还有一本未看完的话本子。   另一边放着斗大的鱼缸,里面铺着浅浅一层石子儿,养着几尾彩鱼儿,此刻正欢快的在缸里游动。   向内走去,内间是一架雕花木床,仔细一看,依稀可以看见上面描绘着麻姑祝寿的图案。   架子床的四角各自垂吊着一个香包,里面包裹着薰衣草、百合花等助眠的花草,不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赵鸾撑起了沉重的眼皮,看了眼屋内的摆设,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这是哪儿啊?阴曹地府难道也跟幼时的闺阁长的一模一样么?   感受到身体的沉重,赵鸾伸手抹了抹额,却不想看到了一双短小秀美的手。   赵鸾心中一惊,连疲意顿时也驱散了不少,她这是?   突然,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她难道重生了?   看着满屋里的陈设和摆件,与她记忆中的相差无几,赵鸾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一阵疼痛袭来,果真不是梦。   她又活了,又重新回到了永嘉侯府。   赵鸾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一颗颗珍珠般的泪珠悄然落下,她想起了祖母,也想起了父亲。   那些曾经真正待她好的人,都被自己伤的遍体鳞伤,如今重活一次,她一定不会如此……   “杨轩、赵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赵鸾死死攥着手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似乎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房门被轻柔地推开了,“姑娘?您醒了?”   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进了房内,见赵鸾已经醒了,一脸欣喜道:“方才婢子还在说呢,原来姑娘已经醒了,怎得也不唤婢子一声?”   赵鸾看着眼前的少女,一股酸涩感油然而起,“珍珠?真的是你么?”   名叫珍珠的少女笑着走到床榻边,“姑娘这是怎的了?怎么还哭了?”   赵鸾一头扑进珍珠的怀里,泪珠不停地散落在珍珠的衣裙上,很快便湿了一大片。   前世她听信了继母的话,将忠心她的珍珠、彩蓝留在了府里,最后反而将野心勃勃的青梅带走了。   如今重新见到珍珠,怎能让她不泪目。   “姑娘别怕,不会再出那样的事了,三姑娘也是失手才推了您,以后婢子护着你,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珍珠以为是前些日子落水的事将赵鸾吓到了,连忙拍着赵鸾的背轻声安慰着。   赵鸾哽咽了一声,起初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了,十四岁的时候,自己被赵蘋推进了后院的池子里,所幸水不深,所以并没出事。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那次落水,小病了好一段时间,因着寒气入体,她在子嗣上也有些艰难。   为此,在国公府受了好些白眼。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传来,“二姑娘,夫人吩咐了膳房,特意煮了红枣桂圆汤让婢子给您送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妙龄女子便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那女子拂了一礼,“二姑娘安好,夫人说您受了寒,于是特意熬了这补气血的红枣桂圆汤让婢子给您送来。”   说着,那女子便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蜜色的汤水。   赵鸾眉头一皱,她那继母秦氏,平日里最是和善,表面上对自己无微不至,可背地里按捺的什么心思她心知肚明。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怕在这时,她们便开始动手陷害自己了,眼前这碗红枣汤,说不定就是坏人气血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个小短篇,所以剧情和逻辑上处理不是那么好,还请大家见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章 钱嬷嬷   如今秦氏一直端着贤良淑德的名声,她这时若不喝这碗红枣汤,只怕会落下个不敬嫡母的名声。   只是,谁又知道这红枣汤里有没有掺了什么阴毒的东西。   赵鸾低头想了想片刻,有些虚弱地说:“有劳了,替我多谢母亲的好意。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竟劳烦母亲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女子笑着回应道:“二姑娘客气了……”   似乎看见瓷碗还在冒着热气,那女子连忙说道:“这红枣桂圆汤凉了可不好喝,二姑娘还是趁热喝吧。”   赵鸾心生一计,让珍珠接过了那晚红枣桂圆汤,正打算喝的时候,赵鸾一阵咳嗽,“咳……咳咳。”   珍珠一个没抓稳,绘着花鸟的粉彩小碗直直掉在了地上,汤水溅的到处都是,连地上铺着的兔皮毯子,也污了好大一块。   赵鸾气呼呼地看着珍珠,“你这是做什么?母亲特意令人为我熬制的红枣桂圆汤,就这样没了,你说该怎么办!”   珍珠当下就跪了下来,连忙请罪:“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只是您还在病中,要仔细身子啊。”   赵鸾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她并非要故意责怪珍珠,而是要让秦氏的人,知道她的态度,让秦氏对她放松警惕。   赵鸾又说了珍珠几句,谁料珍珠是个烈性,受不得委屈,哭着就跑了出去,口中还嚷嚷着:“若是姑娘为了一碗红枣桂圆汤,婢子这就亲自给您熬。”   话刚落脚,人影就消失在两人的面前。   留下赵鸾和那女子面面相觑。   那女子讪笑着,“左右不过是碗汤水罢,二姑娘何顾发这般大的脾气。”   赵鸾表现出一副很自责的模样,柔着声音:“让娘子看笑话了,这些年都怪我,把她们都宠的没边了,白白废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那女子仍是一张笑脸,“二姑娘说笑了,夫人一心疼爱姑娘,又怎会怪罪呢,只是您院里的女使,脾性有些……有些待雕琢。”   赵鸾倚在床头,诉着苦水:“我院里也没什么可用之人,倒还有几个小丫头,也不指望着她们做什么。”   “瞧二姑娘说的,侯府里的丫鬟自然是顶好,我瞧着姑娘外院里的青梅就不错,人老实本分,又是个勤快的。”   话还没落脚,那女子又转了口风,“当然了,二姑娘院里的人,奴婢自然是管不着的,一切还得看二姑娘的意思。”   赵鸾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闪过一丝精光,嘴唇不禁勾了勾,终于来了么?   “既然那青梅能得娘子如此夸赞,想来也是个好的,我便见上一见吧。”   听到这话,那女子神色一喜,“二姑娘既要见外人,奴婢也不便久留,况且夫人还在等奴婢回话,奴婢就先回去了。”   赵鸾又准备起身相送,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只是却也没忘本分,连忙制止了赵鸾的动作,“二姑娘留步,奴婢告辞了。”   待人走远后,赵鸾才松下一口气,脸上尽是疲倦,她那继母还真不好对付,算上前世,她这位继母的手段也是数一数二的。   外头看来,秦氏宽宥原配子女,事事上心,可内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的知道。稍有反抗,便落个忤逆不孝,不敬嫡母的名声,好名声都让她一个人占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赵鸾坐在床上想了许久,赵蘋害她落水,她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就在这时,珍珠突然端着一盅红枣桂圆汤走了进来,“姑娘,您要的红枣桂圆汤婢子给您熬好了,您快趁热喝吧。”   赵鸾心底有些酸涩,上辈子她是有多蠢?有多瞎?才赶走了珍珠她们,留了那样一条毒蛇在身边。   收拾好情绪,赵鸾一把将珍珠环在怀里,“傻姑娘,我哪是真正要喝那劳什子红枣桂圆汤,不过是不想喝秦氏送过来的东西罢。”   珍珠愣在了原地,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仍由赵鸾将她挂在自己身上,“姑娘您是说……”   “秦氏平白无故为何要送一碗红枣桂圆汤给我?赵蘋分明推了我,为何到现在也不见她处置?”   “不过因为我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罢了,谁又知道那红枣桂圆汤里有没有被她下了什么东西。总之,她们凝辉院送过的东西,能不要就不要,更何况是吃食了。”   赵鸾本就说了一大堆话,又跟珍珠解释了许久,嗓子都快冒烟了,见桌上还放着珍珠端过来红枣桂圆汤,赵鸾拿着汤勺浅浅饮了一口。   这时,一道结实的身影闪身进了房内,一把夺走了赵鸾手中的红枣桂圆汤。   “我的姑奶奶,您怎么又喝凝辉院送过来东西了。”   赵鸾愣了片刻,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赫然是她的乳母嬷嬷,钱嬷嬷。   赵鸾眼睛有些湿润,钱嬷嬷待她极好,视若己出,只是在杨轩的事情上,她与钱嬷嬷发生了争执,因此生了嫌隙,后来钱嬷嬷郁郁寡欢,没过多久就去了。   “姑娘,那凝辉院里头的东西不能吃,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您怎么老是记不住呢……”   钱嬷嬷话还没说完,赵鸾便扑在了她的怀里,大哭起来。   钱嬷嬷和珍珠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钱嬷嬷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抱住了赵鸾,轻声哄着:“我的心肝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有那起子黑心肠的欺负姑娘了?快跟嬷嬷说,嬷嬷帮你出气。”   赵鸾本就病态的脸,加上些许泪水更加我见犹怜了,不停地哽咽道:“我……我想你了嬷嬷,真的好想……好想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了这话,钱嬷嬷可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是递给了珍珠一个眼神,珍珠便收拾了东西走了出去。   “姑娘别怕,我不是在这儿么?是不是做噩梦了?梦都是反的,我还要看着咱们姑娘成亲,再生个大胖小子呢。”   钱嬷嬷一边安慰着赵鸾,一边帮她顺着气,不时还轻轻拍了拍赵鸾的后背。   赵鸾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不停地发出哽咽声,过了良久才缓了过来,解释着方才的事情:“嬷嬷,我没乱吃东西,那红枣桂圆汤是珍珠亲自去熬的。”   “至于秦氏送来的红枣桂圆汤,被珍珠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我一口也没动。”   钱嬷嬷有些错愕地看着赵鸾,“姑娘您方才叫夫人什么?”   赵鸾连忙捂住嘴巴,这才意识到在钱嬷嬷面前露馅儿了,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方才我梦见母亲,母亲说秦氏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害我,所以……”   “所以姑娘您就没喝凝辉院送来的红枣桂圆汤?”   剩下的话,钱嬷嬷代替赵鸾说了出来。   赵鸾连忙点了点头,头捣如蒜。   见此,钱嬷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拉着赵鸾来到了前面挂有柏氏画像的案前,“小姐,我就知道您还在天上护着咱们姑娘,您放心,我也就是拼了老命,也断然不会让秦氏那起子黑心肠的烂货害了咱们姑娘。”   赵鸾的生母姓柏,出自平原柏氏,是当地名门,世代簪缨。早年永嘉侯还是世子的的时候,老夫人为她聘娶了柏氏。   只可惜柏氏红颜薄命,不过三五年的光阴,就病逝了。   永嘉侯为柏氏守满三年丧期后,这才在老夫人的建议下,纳娶了国公府的庶女秦氏为继室。   秦氏虽为庶女,可却是国公府的姑娘,况且只是继室,继而并未如原配那般要求嫡女。   到如今,永嘉侯府早跟柏家断了来往,早年间本还有书信往来,不过自从秦氏入府之后,两家之间便彻底没了音信。   泛黄的画卷上,是一个明媚皓齿的丽人,身着一袭红衣,笑容如烈日般阳光灿烂,看起来极为幸福。   看着自己母亲的遗容,赵鸾在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活的好好的,她会让秦氏和赵蘋她们尝到苦果。   钱嬷嬷抹了抹眼泪,抽噎了一声,“姑娘您如今想开就好了,以前我还怕您入了秦氏的圈套,如今看来,我也可以放心不少了。”   赵鸾点点头,有些自责地认错:“以前都是我的不是,是我不知事,让嬷嬷担心了,如今我想明白了,在这大宅院里头,万事只能靠自己。”   话刚落脚,赵鸾继续开口道:“只是秦氏一心想要往我院里安插眼线,若是我不答应,到时候难免落下个不敬嫡母的名声,还望嬷嬷能够助我。”   钱嬷嬷有些不明其意,试探地问了一句:“姑娘的意思是?”   赵鸾嘴角微微上扬,“既然她要安插眼线,何不让我们指定那个眼线究竟是谁。”   “莫非凝辉院的人在姑娘这里说了什么话?”   钱嬷嬷眼睛一亮,她虽多年不曾参与到后宅的争斗,早年在柏府的时候却也是经过的,自然知道赵鸾的打算。   赵鸾向前渡了几步,忽然转身向钱嬷嬷看来,贝齿轻启:“方才秦氏身边的青璃过来了,瞧她的意思,像是想要我重用外院的青梅。”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宝宝们端午节快乐,要吃粽子哦~ 第3章 青梅   “青梅?”   钱嬷嬷仔细在脑海中寻找着青梅的身影,不一会儿便和一个长相清秀,右眼处有颗泪痣的少女联系起来。   “也不知秦氏花了怎样的代价,才搜罗出青梅这号人物,倒真是让我意外!”   说到意外时,赵鸾咬字咬的极重。   钱嬷嬷是个暴脾气,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这小蹄子,竟敢卖主求荣,作出这等事,姑娘你且等着,看老婆子我如何收拾这贱蹄子!”   说完,见势就要出去找青梅,赵鸾一个闪身拦住了她,“嬷嬷,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如今我们知道青梅是凝辉院的人,小心提防便是,可要是青梅走了,凝辉院再派的人我们就不知道了。”   虽如此,可钱嬷嬷咬牙切齿的说:“难不成就要忍着这贱蹄子替凝辉院打探消息不成?”   赵鸾微微一笑,“不急,我自是不会放过她的,不过不能脏了我们的手,要让凝辉院亲自动手才行。”   钱嬷嬷看着赵鸾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小心问了一句:“姑娘的意思是?”   赵鸾悠闲地端起了案几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钱嬷嬷,“既然她是凝辉院的眼睛,可要是这双眼睛给凝辉院带错了消息,您说秦氏会怎么样?”   钱嬷嬷眼睛一亮,接过赵鸾的话,“倒时候秦氏必将恼羞成怒,只是如此却还不会让秦氏动手,差了些火候……”   说到这里,钱嬷嬷略微有些遗憾。   赵鸾放下手里的茶盏,自顾道:“自然是差些火候,可要是为此损伤了我那继妹的名声,您说秦氏会不会发飙?”   钱嬷嬷一脸凝重地看着赵鸾,“三姑娘是凝辉院的命根子,若是动了她,凝辉院只怕会发疯。”   发疯?好啊,她就是要让秦氏发疯。秦氏不是惯喜欢装作贤良淑德的模样么?既如此,她就给秦氏玩出个花花来!看她怎么收场!   赵鸾定下主意,朝着钱嬷嬷微微摆了摆手,“嬷嬷不必忧心,我自有办法对付秦氏,您先下歇息吧。”   钱嬷嬷虽不知道赵鸾是何打算,却还是点点头,踏出了精致的雕花木门。   赵鸾目送着钱嬷嬷离去,又过了片刻才对外喊了一声:“珍珠,去把外院里的青梅唤进来吧,就说我要见她。”   珍珠只是“嗳”了一声,就去外院寻青梅了。   赵鸾居住的春岚苑极大,分内外两院,内院是赵鸾起居的地方,而外院则是那些丫鬟婆子们居住的地方,做的也是粗糙的活计,难有出头之日。   即便如此,府里这些姑娘、公子的外院,下人们抢破了头也想进去,为此,府里的管事明码标价,价高者得。   因着只是外院,做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所以府里的主子们也都是放任着没管。   就当赵鸾想着如何报复赵蘋两人时,珍珠带着青梅走了进来。   “姑娘,婢子将青梅带过来了。”   珍珠的声音,打断了赵鸾的思绪。   不等赵鸾发话,青梅规规矩矩拂了一礼,率先开口道:“奴婢青梅见过姑娘,姑娘万安。”   若不是知道青梅的品性,赵鸾说不定还真会喜欢这个伶俐的姑娘,真是难为秦氏,将她的心思拿捏的一分不差。   压下心中的不适,赵鸾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好伶俐的姑娘,怪不得凝辉院的娘子都说你机灵,起初我还不信,如今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真真是个好的。”   闻言,珍珠撇了撇小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反观青梅,丝毫不喜形于色,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能得姑娘和娘子谬赞,青梅万万不敢当。”   说到这里,赵鸾也没心思继续说下去了,直接抛了出来:“我屋里还缺一个二等丫鬟的位置,你若愿意,就留下吧。”   “婢子能得姑娘喜爱,一定用心办事,矢忠不二。”青梅连忙跪下一拜,生怕赵鸾反悔似的。   听了这话,珍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青梅的脸上也终于有些松动,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赵鸾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珍珠,你带着青梅去登记造册,顺便领了二等丫鬟的服饰罢,另外再去收拾一间屋子给她住。”   珍珠极为不情愿,对着赵鸾拂了一礼,“婢子还要去清点库房,不能陪青梅去了,姑娘找香琇她们带她去吧。”   珍珠所说的香琇同是赵鸾的丫鬟,只是如今人还在府外采买东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去。   就当赵鸾为难的时候,青梅主动站了出来,“姑娘不必心烦,婢子识的路,就不劳烦珍珠姐姐了。”   赵鸾微微一笑,“这样么?那只好辛苦你自己跑一趟了。”   听了这话,青梅连连摇头,“不辛苦,能得姑娘抬举,是婢子的福气,又怎会辛苦呢。”   赵鸾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青梅一眼,在心底暗了暗,福气么?既如此,那这福气你就好好受着吧。   待青梅走远后,珍珠也气呼呼地走了。   事实上,这也是赵鸾有意为之,若她故意对哪个丫鬟宠爱些,其他几人必定会给那个人使绊子。   她那个两个丫鬟最是古灵精怪,青梅的苦日子,可有的受了。   青梅找到了府里的管事后,让他登记造册,谁料人家压根就没搭理她,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   下人的升迁,向来须有该院的证人,或者有其他主子的手书,眼前这丫鬟既没有手书,也没有人证,让他如何能信。   到时候出了纰漏,受处罚的可是他,一个不留神,说不定管事的位子都会被撸没,要知道,他下头可是有不少人盯着自己这个位置。   见人不相信自己,青梅也急了,“刘管事,我真的是二姑娘才升的二等丫鬟,若您不信,可以去春岚苑问二姑娘啊……”   刘管事能混上今天自然也不是白混的,只是说了一句:“你既然说是二姑娘才升的二等丫鬟,那你可有凭证?”   顿时将青梅堵的哑口无言,刘管事也不傻,没将人得罪死,继续开口道:“这位姑娘不若回去请了二姑娘的手书或者带了人证,我即可为你登记造册。”   青梅愣了愣,道了一声谢后,悻悻地回了春岚苑。   经过外院时,其他丫鬟婆子纷纷投来一记羡慕的眼神,原来早在青梅离开时,青梅得了二姑娘青眼的消息就传开了。   平日里几个跟青梅玩的好的正准备上去搭话,谁料青梅压根没功夫理她们,直直走进了内院。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说了一句:“人青梅都已经二等丫鬟了,怎么还会看得起我们这些人。”   其他众人纷纷附和着,大骂青梅忘本,白眼狼,谩骂声不绝于耳。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又开始劳作起来。   青梅找的是珍珠,她想让珍珠为她作证,无奈人珍珠压根就不想理他,只是忙着清点库房的东西。   “珍珠姐姐,能帮我去作证么?”青梅眼眶有些湿润,泪珠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珍珠朝着青梅啐了一口,“你装作这副可怜样给谁看?真是恶心人,别以为得了姑娘看重,就真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我和香琇可都是自幼服侍姑娘的,岂是你一介外院出身的能比?”   青梅虽有薄怒,却被她死死憋在,拿捏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表情,“珍珠姐姐,您就帮帮我吧,日后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第一时间给您办好。”   珍珠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忙着手里的事,“要帮忙你找香琇去啊,我可没工夫跟你去刘管事那里,姑娘的库房我还没清点完呢。”   青梅站在那儿苦苦哀求了许久,珍珠仍然不为所动,香琇不在府中,青梅便也只能寻了赵鸾去。   看着青梅离去的方向,珍珠狠狠啐了一口,“小贱人,跟谁装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凝辉院派来的奸细。”   原来,就青梅去找刘管事的功夫,钱嬷嬷特意找珍珠解释了一遍,让她别往心里去。   珍珠本就是个急性子,心底本就不爽,现在无需顾着赵鸾的颜面,作践起青梅来自然得劲。   一进屋,青梅便跪在地上,“姑娘,珍珠姐姐不愿帮我,如今只好来求您了,不知您可否为婢子写下一道手书。”   青梅跪的笔直,神情极为可怜。   赵鸾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疑惑地看着青梅,“怎么?还要手令?珍珠呢,她没帮你?”   青梅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委屈地说:“姑娘可别说了,珍珠姐姐忙着清点库房,连一句话都不想搭理婢子。”   说罢,还抹了几滴莫须有的眼泪。   见此,赵鸾在心里微微有些讽刺,不愧是凝辉院的人,这般下作的手段如出一辙,一个比一个可怜。   表面上赵鸾没发话,一脸和蔼地看着青梅,“想来是珍珠吃你的醋了,你也不要太在意了,知道了么?若是珍珠有不对的地方,我替你配个不是,看在我的面上,此事就罢了。”   赵鸾说了一长串的话,丝毫没提及手令的事。 第4章 寿安堂   绕着绕着,青梅也跟着糊涂了,竟连面见赵鸾的主要目的也忘得一干二净。   青梅感动的稀里哗啦,“有姑娘这句话,婢子万死不辞。”   赵鸾低头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东边还有间屋子是空着的,既然珍珠她在清点库房,你就亲自去收拾吧。”   青梅得了令,匆匆就出去了。   看着远处的那抹身影,赵鸾讽刺地别过头,青梅终究是年轻了点儿,在她面前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赵鸾摇着头进了里屋,静心抄写着经文,再过些时日就是祖母的寿辰了,祖母向来礼佛,若想要得了祖母的欢心,还得从这方面入手。   青梅乐呵呵走到东边那间废弃的屋子前,这反应过来,她专门去问赵鸾要手书,怎得空手而归……   可如今却不好再去内院里了,如今也只好打碎牙齿混血吞了,看来,也只能等香琇回来了再从长计议。   老旧的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酸痛声,青梅刚走进去,一股霉臭味瞬间涌上心头。   青梅脸都绿了,这哪里给人住的屋子,分明就是一间不用的杂物房,有些地方已经破旧不堪,甚至还生出了青苔。   眼前的屋子还没她在外院住的通铺好,就这居住条件,说出去,有谁会相信这是一个二等丫鬟居住的地方。   青梅无法,只能开始打扫着卫生,从灰尘再到杂物,一一弄了出去,直到临近傍晚,青梅都还没彻底打扫干净。   约摸着内院已经熄灯了,青梅才将屋子彻底收拾出来了,只是府里二等丫鬟是有专属的衣饰的,青梅又只得坐在灯前拿起针线自己改制着。   一改就是大半宿,直到鸡鸣放亮的时候,青梅才稍稍眯了片刻,可眼底还是一片乌青,谁看了都知道是没睡好。   赵鸾见了,在心底偷偷一笑,可面上假意关心了一句:“青梅,昨夜睡得可还好?对屋子可还满意?”   青梅微微点了点头,“婢子睡得极好,有劳姑娘担忧,屋子也是极好的,婢子没什么可挑剔的。”   赵鸾一脸平和,“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了,起初我还担心你不习惯呢。方才我和珍珠还在说,要是你不习惯,就另外挑一间屋子住,如今你对那间屋子满意,我也就安心了。”   闻言,青梅心里有些堵的慌,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她又何必端着。那屋子当真是极好,潮湿也就罢了,昨儿晚上她亲眼还看见了一只老鼠,折腾了不知好久。   珍珠接过赵鸾的话,有些刻薄地说:“姑娘真是白担心了,那屋子可是紫苏姐姐住过的呢,那般好的地儿青梅若是都觉得不好,岂不是还想住进姑娘的屋里。”   青梅的脸色有些难看,一直强压着心里的怒气。   似乎是见时候差不多了,赵鸾打着圆场:“你们两都是我身边的丫头,跟自己人置气有什么好处?莫非真想给我一个御下不严的名声才安心么?”   听了这话,两人齐齐拂了一礼,“婢子不敢。”   珍珠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青梅的脸色也微微缓过来了。   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赵鸾贝齿轻启:“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去给祖母请安了,青梅陪我一起去寿安堂吧。至于珍珠,就留下来帮我整理母亲留下的东西”。   说完,赵鸾闪身出了房门,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青梅起初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被这个好消息砸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临行前挑衅地对着珍珠勾了勾唇角。   珍珠颇为不屑,在心底暗了暗,青梅啊青梅,真以为姑娘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么?眼下这般嚣张,不过是为以后埋下坟墓罢了,早晚有一天会让你知道卖主求荣的下场。   老夫人居住的寿安堂位于侯府中轴的后方,距离赵鸾居住的院子不算远,因此两人只是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寿安堂。   穿过抄手游廊,丫鬟拂开落地的珠帘,对着里面通报了一声:“二姑娘来了。”   赵鸾缓缓走进了屋子,对着上首的老夫人拂了一礼,“孙女儿见过祖母,祖母万安。”   老夫人半眯的眼睛突然睁开,笑道:“二丫头可有些日子没来看我老婆子了,如今看见你大好,我也就放心了。”   “劳祖母担心,孙女儿病了这些日子,也未能在您跟前尽孝,实属孙女儿的不是。”   说罢,赵鸾再次朝着老夫人拂了一礼。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祖母这些日子可是担心二姐姐了,听说二姐姐昨儿个就已经大好,却也不见二姐姐来给祖母报个平安。”   说话的正是赵蘋。   此话一出,秦氏当下就剜了赵蘋一眼,“不得胡说,你二姐姐才好,哪里是你说的这样。”   赵鸾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秦氏当真是好算计,明着看起来是在维护自己,可暗地里不正是落实了她不敬祖母么。   “三妹妹莫非是千里眼不成?昨儿我还卧病在榻,母亲特意煮了红糖桂圆汤来,又派来张娘子送来,我怎会是昨儿就已大好。”   说这句话时,赵鸾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见势就要哭出来。   秦氏瞧着情势不妙,连忙打着圆场:“你二姐姐说的句句属实,你又是听了哪个泼才打胡乱说的。”   赵蘋撇了撇嘴,终究没说什么。   赵鸾一脸真诚地看着秦氏,说着又拂了一礼,“母亲也在,不想母亲来的这样早。”   秦氏一脸慈爱地扶起了赵鸾,又柔着声音道:“你才刚好,还得仔细身子才是。”   一言一行,莫不透露出关心赵鸾的样子。   赵鸾笑了笑,继而咳嗽了一声,“也幸好那日三妹妹推我进的池塘不深,儿这才无事。”   秦氏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到方才的平静,“鸾姐儿受委屈了,姐妹之间的玩笑罢,前些日子我已经罚了那孽障抄写女则百遍,鸾姐儿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恕了这孽障。”   听了这话,赵鸾在心中不禁有些感慨,秦氏这张嘴当真是厉害,明明是赵蘋的错,如今三言两语全推给了她,还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搞得就像她欺负了她们母女一样。   看着秦氏,赵鸾忽然心生一计,“母亲说的是,诚如母亲所言,不过是我们姐妹之间的玩笑罢了,如今我也已经大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鸾这句话有些饶有意味,在场谁不是明里人,自然听出了赵鸾的言外之意。   秦氏脸色再次一僵,随即笑着看向赵鸾,“鸾姐儿当真是大度……”   老夫人眼睛悄悄闪过一丝精光,二丫头何时变得如此机灵了,秦氏在这儿都栽了跟头。   赵鸾不在管秦氏母女,对着青梅开口道:“青梅,快将我让你带来的东西,拿上来。”   青梅低眉颔首将手中的纸卷递给了赵鸾,仪态十分恭敬,让人挑不出半点差错。   赵蘋见了微微撇了撇嘴,赵鸾她收拾不了,难不成一个丫鬟她也收拾不了么?于是疯狂寻了青梅的错处。   秦氏瞧着青梅二等丫鬟的服饰,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赵鸾还是脱离不了她的掌控。   赵鸾笑着向老夫人走去,“祖母,这是孙女儿闲暇时抄写的金刚经,本想着等祖母寿宴时在献给祖母,只是孙女儿多日不在祖母跟前尽孝,心中愧疚不已。”   “孙女儿知道祖母一心向佛,如今借花献佛,将此物交给祖母。”   赵鸾声音甜甜的,神情也颇为诚恳。   老夫人有些意动,让人收下了抄写的金刚经,软下了语气:“好孩子,辛苦你了,在病中还记挂着祖母。”   赵鸾摇了摇头,“不辛苦的,为祖母做些分内之事,乃是孙女儿的福气,又何来辛苦呢。”   听了这话,老夫人只是更加感动了。   “祖母,二姐姐身边的丫鬟好奇怪,身上虽然像是二等丫鬟的服饰,可纹路里并未绣有竹叶,怕不是哪里冒出来的吧!”   赵蘋突然冷幽幽冒出来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青梅身上。   秦氏心里一咯噔,有些狐疑地看了青梅一眼,继而又看了赵鸾一眼,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移动。   见众人目光渐渐朝着自己看过来,赵鸾连忙解释道:“这丫鬟本是我外院里的杂役,后来瞧见她是个懂规矩的,这才升做了我院里头的二等丫鬟,昨儿才让人带她去刘管事那里登记造册,可如今这是……”   听到这里,秦氏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赵蘋却不依不饶,朝着青梅厉声问道:“既如此,可为何你穿的不是二等丫鬟的服饰?”   青梅直直跪了下来,颤着身子道:“二姑娘说的句句属实,只是,婢……婢子昨日前去寻刘管事时,说是要人证明,而院里的香琇姐姐出府去了,珍珠姐姐又在轻点库房,婢子只好自己缝制了一身。”   说到这里,青梅都快委屈地哭了,攀扯赵鸾她是绝对不敢,若是因此失了赵鸾欢心,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第5章 结果   赵蘋看着青梅笑了笑,“自己缝制?既未登记造册,那就还是院里的粗使丫鬟,偷偷缝制二等丫鬟服饰,该当何罪?”   话音刚落,赵蘋便向老夫人和秦氏拂了一礼,“祖母、母亲,您们可是都看见了,二姐姐这丫鬟胆大妄为,连这样的事都做出来,如若不处罚,势必开了这混淆主子的先河,照我说,就该发卖了出去。”   赵鸾有些故意道:“青梅,既然珍珠没带你去登记造册,你为何不来问我要手书?又为何私自缝制二等丫鬟服饰?”   赵鸾脸上写满了背叛的样子,谁看了不免都怜惜一二。   听了赵蘋的话,秦氏心里一咯噔,她秦妙怡聪明一世,怎得生了这样一个蠢货,想到此处,秦氏恨不得一掌拍死赵蘋。   老夫人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三丫头说的不无道理,秦氏,如今是你管着家,你看该怎么办?”   秦氏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试探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这丫鬟是鸾姐儿院里的,要不听听鸾姐儿怎么说?”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青梅打进赵鸾的院子,如今眼瞧着青梅又成了二等丫鬟,就这样放弃青梅,让她如何甘心。   秦氏死死捏住手里的帕子,一脸慈爱地看着赵鸾。   赵蘋却不依不饶,“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若换做是我,院里出了这样的丫鬟,合该发卖了出去才是。”   秦氏脸色一僵,深深看了赵蘋一眼,“你胡说些什么?你二姐姐院里的丫鬟,岂是你能做主的。”   看着眼前的把戏,赵鸾心中颇为讽刺,面上仍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祖母和母亲对我的关爱之心我都知道,只是青梅毕竟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还望祖母和母亲能够宽大处理。”   赵鸾真情流露,仿佛真像是为做错了事的奴婢承担责任。   青梅有些意外,没想到赵鸾竟会替她求情,难道真是自己误会她了?   就当青梅以为自己这次就要没事的时候,赵蘋突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难道真要给这丫鬟开了先河不成?日后永嘉侯府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秦氏还想说什么,老夫人却制止了,开口道:“这丫鬟犯了错,理应重罚,可毕竟是二丫头身边伺候的,二丫头又亲自为她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她十个板子吧,以儆效尤。”   老夫人的话,算是为此事下了最后的结论。   赵蘋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极为不满意老夫人的处罚,可在这后宅院里头,老夫人的话就是圣旨,她不敢去顶撞侯府的权威。   众人见老夫人乏了,纷纷请辞,从寿安堂鱼贯而出。   看着主仆两人远去的身影,赵蘋心中对赵鸾的恨意,也越来越深了。   青梅哭丧着一张脸被拖下去了,杖责是由府里的管事施刑,像青梅这样的丫鬟,管事们不知处罚了多少次了。   为了避免赵鸾放水,赵蘋又跟着两人来到了打板子的地方,亲自监刑。   负责打板子的是内院里头的杨管事,赵蘋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要知道,杨管事可是秦氏一手提拔上来的,赵蘋只是悄悄给了一个眼神,杨管事自然心领神会。   能混到今日这个地步,杨管事自然是有几分拿手功夫,该怎么打?怎么才能响而不痛,痛而不响,练就了一手绝活。   青梅咽了咽口水,以为她是二姑娘一手提拔上来的,杨管事就不会下狠手,谁料才第一棍,就皮开肉绽,青梅疼的哭爹喊娘。   待施刑完毕,青梅早就疼晕过去了,只看见臀臂血肉模糊,极为扎眼。   看着瘫在凳子上的青梅,赵鸾微微皱了皱眉,“好了,既然青梅已经受了罚,就有劳杨管事将她送回我院子里。另外再让刘管事为青梅登记造册,将二等丫鬟的服饰送过来。”   “二姐姐真是好心,连这样的丫鬟也要包庇,也不知道会不会博得一个宽宥下人的好名声。”   虽是这样说,可赵蘋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   看着赵蘋得意的样子,赵鸾微微勾了勾唇角,路过赵蘋身边时,轻飘飘留下了一句:“三妹妹当真以为姐姐会在意一个奴婢的生死?不过是看着她有几分可人之处罢了。”   “你跟我,本根就没得斗……”   说完,便朝着赵蘋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眼神。   闻言,赵蘋脸色一变,显然是知道了怎么回事,银牙咬的邦邦响,“赵鸾!你竟敢耍我!”   赵鸾笑了笑,自顾道:“妹妹可别会错了意,姐姐一心为妹妹着想,妹妹可不要误会姐姐了。”   说着,一边向春岚苑走去,都留下赵蘋一个在那里生闷气,气的直跺脚。   至于青梅,杨管事将她抬回春岚苑的时候引得不少人观望,尤其是春岚苑外院的仆役,对着青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平日里和她相交甚恶的几个丫鬟冷冷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青梅果真真是应了这句话。   一个婆子十分赞同,连忙点了点头,“青梅这小贱人妄居二等丫鬟,也不怕折了寿,如今可算是得了报应。”   议论完青梅的下场,众人又纷纷猜测起青梅受罚的缘由:“今儿一早青梅还跟着二姑娘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如今却落得这般模样,你们说,青梅该不是冲撞老夫人了吧?”   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环着手,冷哼了一声:“连老夫人都敢冲撞,真是活腻了,这等货色,当下打死也不为过,如今只是打成这样,可真是便宜她了。”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突然传来:“菊香姑娘素来静雅,却不想也有这辣手无情的时候,今日我可算是见识了……”   众人朝着声音来源地一看,说话的赫然是香琇,名叫菊香的丫鬟小脸一红,讪笑着:“香琇姐姐何时回来的?”   香琇瞥了菊香一眼,冷笑了一声:“我若是不回来,竟不知道你们闹出了这场笑话,一个个不去干活儿,平白在这儿扯这些没用的闲话,莫非是想让我回了姑娘,把你们通通撵出去不成!” 第6章 祁阳王   众人听了香琇这话,哪还敢多言,生怕惹怒了跟前这位主儿,被撵出春岚苑。   另一边,赵鸾心情颇好地在园子里闲逛,因还未入夏,天气格外舒适,两侧的花圃中,正开着骨朵儿大小的花苞,一个个含苞待放,可人极了。   看着眼前的花儿,赵鸾忽然童心大发,摘了好些颜色各异的,又在水渠边扯下一串柳梢,像模像样编起了一个花环。   见四下无人,赵鸾悄悄戴上花环,半倚在岸边,望向水中的倩影,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   见时辰差不多了,赵鸾才起身缓缓向春岚苑走去,她出来的时候不早了,若再不回去,珍珠她们就该担心了。   路上赵鸾也没闲着,整理着前世的时间顺序,她还记得,在祖母寿宴这天,秦氏母女一直怂恿她去后花园,当时不觉的什么,如今想来,秦氏那般热切,莫非她在后花园里做了什么手脚?   就在赵鸾陷入沉思时,突然眼前一黑,直直撞在了一道“墙”,赵鸾捂着鼻子连忙站了起来,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谁料,耳边却突然传来父亲的声音:“岚姐儿,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赫然是赵鸾的父亲永嘉侯,只是他身边还侧立着一个身着玄衣的年轻男人。赵鸾也有些不解,询问地看向永嘉侯,“父亲?”   赵鸾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目光不断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这里虽然是前院和内院的交界线,可出入此地的多为女眷,懂礼数的人是不会踏足内院的,如今这是?   尽管心里充满问号,赵鸾还是等待着父亲给出的解释,不过片刻,只听见永嘉侯向一旁的男人告罪:“王爷,小女自小养在深闺,不懂规矩,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闻言,赵鸾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她不过是走路不长心,怎么就撞上一位王爷了……   不容她多想,赵鸾连忙福了一礼,顺着永嘉侯递下的台阶走下去,“臣女愚笨,竟不知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见男人不说话,赵鸾心中微微一梗,也不好起身,只得艰难地维持着现在的动作,丝毫不敢擅动。   似乎是看见了赵鸾的为难之色,永嘉侯厉声道:“这般毛躁,不知平日里你是如何学的规矩?还不回去抄写女戒!”   赵鸾知道是父亲替她解围,连连点头,“女儿知道了,日后绝不再犯。”   看着眼前父女两一唱一和,姜毅竟觉的十分好笑,况且本不过是件小事,为此落了永嘉侯的颜面也不好。   姜毅抬了抬手,有些慵懒地看着眼前的丽人,“侯爷客气了,本不是什么大事,无需这般严惩赵姑娘,小王倒觉的赵姑娘颇为……”   姜毅愣了愣,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形容词去形容眼前的赵鸾,便有些尴尬地讪笑着。   空气顿时安静起来,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尴尬的气息,赵鸾跟着拂了一礼,笑着望向姜恒,“王爷夸赞,臣女无不欢喜,只是臣女自知德行不足,万不敢劳王爷称赞。”   赵鸾如莺歌的嗓音缓缓响起,婉转动人,姜毅不禁一叹,好伶俐的女子,永嘉侯真是好福气,养了这样一个好女儿。   想着想着,姜毅便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来,乌亮的青丝只是用一根青玉发簪松松挽着,并未作过多的装饰,一对柳叶眉和杏眼看起来颇具灵气,而右眼下那颗桃花泪痣,却使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我见犹怜。   高而挺的鼻梁,蜜色的樱唇,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少女年纪虽不大,却也看的出是个美人坯子,只怕日后又是一个津津乐道的美人儿。   似乎是感觉到姜毅的目光,赵鸾也悄悄打量着姜毅,只见他头戴一顶玉冠,并金簪固定,剑眉星目,气势凌人,就如同一头猛虎,蓄势待发。   忽然,两人的目光毫无预兆的就触碰到了一起,赵鸾小脸一红,连忙收回了注意力。   赵鸾红着脸,朝着姜毅微微拂了一礼,“王爷,臣女还要去给母亲请安,不能陪您了,臣女告退。”   说完,赵鸾又对着永嘉侯一礼,才朝着宅院深处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赵鸾走远后,才微微拍了拍胸口,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男人的面庞还在脑海中,赵鸾又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心神。   自赵鸾离开后,姜毅却愣在了原地,脑海中不时闪烁着女子的音容。   “殿下?”   永嘉侯小声唤着身边的姜毅,心下微微有些怪异,祁阳王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姜毅回过神,浅浅一笑,微微摆了摆手,“侯爷不必担心,方才本王想到了一件事罢了。”   永嘉侯点了点头,“既如此,还请王爷移步。”永嘉侯虽是这般说,可心底,却在猜测着其中缘由。   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从永嘉侯心底涌现,莫非祁阳王瞧上岚姐儿了?想到此处,永嘉侯的心便忍不住沉寂,迅速开始分析得失。   眼下朝中势力云集,圣人又在上个月又重提了宵禁一事,要知道圣人即位之初,是废除了宵禁的,如今重开宵禁,只怕是圣人的身体……不大如从前了。   圣人虽有五子,却无中宫嫡出,诸王以庐陵王为长,祁阳王最为尊贵,若是立储,谁也不甘示弱。   不过……在一众皇子中,祁阳王的确算上有能力的,若抛开身份和权势,除了燕王,便只有祁阳王擅谋算。   况且祁阳王尚未娶亲,正妃之位空虚,若是岚姐儿嫁过去,于侯府也是有利的,若是谋划得利,侯府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只是不知道这位能不能力压其他几位,坐进含元殿那个位子上。另外也不知徐贵妃是如何打算的,她是祁阳王的生母,对于祁阳王的婚事自然有发言权,若是已经内定了徐家的女儿,此事也只能作罢……   再者眼下情势未定,贸然站队无非是为侯府引祸上身,这等关乎家族生死存亡之事,永嘉侯不敢贸然决定,还得容他细细考虑。 第7章 李婆子   待赵鸾回到春岚苑时,只见外边围着乌压压一大片人,还不等她细想,只见香琇的声音传来:“我不管你们是使了钱也好,亦或者是有真本事也罢。这春岚苑是二姑娘的院子,凡是乱嚼舌根生事的,一律发卖了出去。”   “你们……”香琇顿了顿,目光快速在下方移动着,众人的头落的更低了,不时香琇才落下声音:“可听清楚了?”   闻言,众人纷纷道是,再不敢生事。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从外头采买进来的仆役,富贵的人家也不曾少见,可如同侯府这般富贵的地儿,是未见过的,自是不愿意离开的。   若是有造化,得了侯府里哪个主子的青眼,那便是一辈子的富贵。正因如此,青梅才让众人不忿。   若不是香琇训斥了几句,青梅还指不定被人如何作践呢。   这里面不乏比青梅资历更深的、更能干的,可唯独青梅这个资质平平、毫无建树的野丫头升了二等丫鬟,这让他们如何服气。   赵鸾也知道,香琇只压得住这些人一时,压不住一世。这些人明面上自是老实本分,可暗地里难免不会讲怒火撒到青梅身上。   青梅以后的日子,只怕有些难过了……   赵鸾见时候差不多了,缓身踏进了春岚苑的大门,故意环顾了四周,一脸茫然地看着香琇:“这是怎的了?”   见来人是赵鸾,香琇连忙领着众人拂了一礼,一面朝赵鸾走去,一面开口道:“本不过是丫鬟和婆子们吵了几句嘴罢了,不值得姑娘念叨。”   “吵嘴?”赵鸾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明知故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香琇正打算回话时,一个婆子直直跪了下来,“回姑娘的话,婢子们私下不过是议论了青梅姑娘几句,不想香琇姑娘以为婢子们是有心生事,这才开口训斥。”   “婢子们本不该置喙姑娘的决定,可青梅无才无德,何以高举二等丫鬟的位置。婢子们为此便吵了几句嘴,若因此恼了姑娘,可真是婢子们的罪过了。”   听了这话,香琇狠狠剜了李婆子一眼,明知道会恼了姑娘,竟还说这样没遮拦的话去烦姑娘。   似乎是感受到了香琇的眼神,李婆子正打算说的话直直咽了下去。   瞧见这般,赵鸾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转头又看了香琇一眼,“李婆子说的可真?”   香琇不敢隐瞒,微微点了点头。   赵鸾又瞅了瞅众人的脸色,心下便有几分计较,赵鸾叹了口气,移到前面的椅子边,缓缓坐了下去,“原本不过是母亲见我身边无可用之人,这才替我物色了青梅。”   说到这里,赵鸾饶有兴趣地说了一句:“莫非你们的眼光比母亲还要好?”   众人脸色一变,不想青梅背后的靠山竟是秦氏,要知道,管家的可是秦氏,他们的生死全捏在秦氏手里。   李婆子有些错愕,她方才那番话,不正是暗指秦氏没眼光么。   赵鸾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婆子,贝齿轻启:“李婆子,你可知罪?”   被点名的李婆子连忙磕头请罪,颤着声音道:“老奴知罪,只是姑娘……奴婢是万万不敢攀扯夫人啊。”   “不敢?”赵鸾讽刺地勾了勾唇,“照你的意思,不敢攀母亲就是敢攀扯我咯?”   李婆子心下一梗,汗如雨下,“老……老奴不敢,老奴绝不敢污蔑主子,还请姑娘念在老奴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听了这话,香琇冷哼了一声,谁不知道姑娘是菩萨心肠,这么一求,说不定还真让李婆子逃了罪过。   赵鸾瞧见众人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打算。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人善被人欺,她也不是以前那个赵鸾了。   况且,这李婆子在前世可是有意思的很呢,一心想要投靠秦氏,却在暗地里给秦氏惹了不小的麻烦,若是加以利用……   赵鸾思绪缓缓飘向远处,香琇让人去秦氏院里请了张娘子,又亲自在箱子里找出了李婆子的卖身契,众人心头涌上一股不妙的感觉。   尤其是李婆子,死死盯着赵鸾的方向,目光如炬,心底的恐慌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一会儿,香琇便领着张娘子进来了,张娘子规规矩矩朝着赵鸾拂了一礼,随后有些疑惑地看着赵鸾,“不知姑娘请奴婢过来是?”   赵鸾笑了笑,“本不是什么大事,今日请娘子过来也是为了做个见证,我御下不严,这婆子竟红口白牙污蔑母亲,竟说母亲挑选的丫鬟存了无才无德,不堪大用。”   听了这话,张娘子愈发疑惑了,一会儿看看赵鸾,一会儿看看下面的李婆子,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转移。   香琇重复了一番李婆子的话之后,张娘子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着李婆子的目光也愈发不善。   张娘子乃是秦氏手下第一得力之人,自是不会让人平白污了秦氏的名声,“姑娘善心,这般刁奴就是打死也不为过,如今只是发卖了出去,岂非太便宜了她?”   赵鸾微微勾了勾唇角,默而不语,过了片刻才轻声道:“祖母寿辰在即,也不好闹出了人命,若是冲撞了祖母,便是我的罪过了。依我看,打她几大板发卖了出去也就是了,娘子不必气恼……”   听到两人对李婆子的处置,香琇微微撇了撇小嘴,有些不满的说:“姑娘就是太过善心了。”   不时,张娘子便找来了人牙子,将李婆子连人带契一并交接了过去。不知是不是太过恐慌,李婆子奋力挣扎了出去,一头栽到赵鸾身下,双手死死抓住赵鸾的裙摆,有些语无伦次:“姑娘……姑娘,饶了老奴这一次吧,老奴再也不敢了……老奴再也不敢了姑娘。”   众人纷纷向赵鸾看去,等待赵鸾的态度,张娘子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赵鸾。   感受到周围热切的目光,赵鸾心如止水,面色依旧,“本以为不过是丫鬟拌嘴,却不想你竟敢攀扯母亲,我这里是留不得你了,愿你之后,好自为之吧。”   众人看着李婆子的下场,心头皆是一震,都说二姑娘最是菩萨心肠,没想到却也有这辣手无情的时候。   听到这个结果,李婆子一脸不置信,瞳孔放大,双手松开了赵鸾的裙摆,继而环抱住头,“不……不不,不会这样的,老奴只是按吩咐行事。”   吩咐?赵鸾眉头微微一皱,不等赵鸾细想,李婆子又冲到了张娘子身下,有些疯狂地拽住张娘子,“张娘子,您得救救老奴,当初可是您身边的翠微答应老奴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到张娘子身上,李婆子这一闹,事情的经过,昭然若揭。   张娘子面色一变,一巴掌拍在了李婆子脸上,“胡说些什么!翠微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又何时吩咐了你什么!”   “姑娘,老奴是受了张娘子身边的翠微挑唆,才胆敢说了这一番话的,翠微向老奴承诺,说是张娘子看重老奴,若是此事做的好,便将老奴拨到夫人身边伺候。”   李婆子不知是不是被张娘子这一巴掌打醒了,此刻脑海里一片清明,有条有理地说了出来。   张娘子见李婆子还要继续往下说,连忙令人堵住了她的嘴,又让人拿了麻绳捆了,一气呵成交到了人牙子手里。   那人牙子自然心领神会,她走街串巷多年,深宅大院里的事多少还是知道点的,不过一旦涉及到这些高门大户私底下那些腌臜之事,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   就当牙婆即将带着人走的时候,赵鸾轻飘飘吐出了一句:“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如蒲柳拂面一般柔软的声音悄然想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双灵动的凤眸,张娘子面上有些挂不住,“姑娘,这等刁奴攀扯夫人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胆敢诬陷夫人,难道不应该即可发卖了出去?”   赵鸾不慌不忙端起身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我若没记错,李婆子说的那个人,是翠微吧?我怎么不知,李婆子诬陷的那人又成了母亲,莫不成娘子忘性这般大?”   张娘子神色一僵,支支吾吾的说:“那贱奴鬼话连篇,姑娘可万万不能相信……”   赵鸾好笑地看了张娘子一眼,“她的话,我自是不会信。”   还不等张娘子松下一口气,只见赵鸾继续开口道:“我虽不会信她的话,可事情尚未调查清楚,母亲也平白糟人诬陷,为人子女,如何不尽心呢。”   张娘子还想说什么,赵鸾却缓缓起身,不容置疑地环顾着众人,“此事生在了我春岚苑,本不应劳烦母亲,只是此事牵扯甚大,待我回了母亲的话,再做决定。”   赵鸾又转头看向香琇,吩咐道:“至于李婆子,先关进柴房里,让人好生看管,切记,不可让她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张娘子脸色漆黑如墨,心下恨不得一把掐死李婆子这个祸害,此事都怪她一时太过心软,若是早点料理了这老货,又怎会生出这许多事情来。   至于牙婆,听了这话连忙将身契和李婆子交到了香琇手中,带着人一溜烟就走了,永嘉侯府的生意,她是再也不敢做了。 第8章 药   张娘子盯着李婆子离去的方向,手中的帕子死死捏紧,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吞了那老货。   咽下心中的恨意,张娘子默默盘算起来,眼下夫人还不知晓此事,她得想办法在夫人得知此时之前了结那老货。   看着一旁出神的张娘子,赵鸾微微勾了勾唇角,心下微微一笑:“看来,这李婆子还有大用处!若是能借此机会反咬秦氏一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赵鸾微微有些迟疑,如此一来秦氏只怕更恼她了,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她便没了预知未来的先机。   赵鸾的思绪缓缓向远处飘去,就连张娘子呼唤她也未听见,最后还是在珍珠的提醒下,才回过神看了眼向张娘子。   看着赵鸾的眼神,张娘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二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此事让她怀疑到夫人身上了?   不等张娘子细想,这可不行,若是二姑娘为了此事而怀疑起了夫人,那她们之前所做的功夫可就全废了。   张娘子当下便摆出了一张笑脸,柔着声音:“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风寒还未好全的缘故?姑娘虽年轻,可身子还是当仔细才是,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儿就不好了。”   赵鸾笑了笑,“劳娘子忧心,风寒我已大好。只是想着方才李婆子攀扯母亲一事……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竟然敢攀扯起母亲来,若知道是谁,我便回了父亲,直接将那起了黑心肠的乱棍打死!”   话毕,赵鸾似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手腕上的八宝珊瑚手串。   张娘子听着这话,平白吓出一身冷汗来,平日里瞧着二姑娘温文尔雅,不像是个狠茬子,却不想也有这辣手无情的时候。   “奴婢出来许久了,还得回去向夫人禀告此事,奴婢就……就不扰姑娘清净了,奴婢告退。”   说罢,张娘子见势便要离开,赵鸾也没拦着,只是看着张娘子离去方向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姑娘,您这是?”珍珠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头,眼神写满了困惑。   赵鸾缓缓起身,自顾道:“既是钓鱼,自然得给足了饵料,那大鱼才会上钩,你明白了么?”   珍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连忙跟上了赵鸾的步伐,扶着她缓缓向内室而去。   外边日头正好,凝晖院的气氛却格外压抑,丫鬟们都将脚步放的很轻,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一般的院子,“你说什么?李婆子招了?”   秦氏看着下方的张娘子,气打不一处来,一个青花绘花鸟的茶盏顿时向张娘子飞奔而去,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响声,茶盏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   “废物,全都是废物!我让你办的差事你便是这般敷衍我的么!”   张娘子泪如雨下,接二连三磕着响头,“夫人恕罪,奴……奴婢也不曾想李婆子胆敢抖落了出来,奴婢……奴婢也是无心之失啊。”   “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足平息夫人的怒火,只是如今那老货既然将奴抖落了出来,那便让她咬死这件事好了,奴一个人担了罪过也就是了,万万不会连累到夫人身上。”   听了这话,秦氏脸色微微好看了些,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冷眼看着地上碎裂的瓷渣,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秦氏不为所动,张娘子心中一梗,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道:“奴以后不在夫人跟前侍奉,还请夫人保重身体。夫人近年忧思落下的失眠之症,也得请大夫好生瞧瞧……”   见秦氏身边的两个丫鬟正为秦氏按压着穴位,张娘子又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彩月和彩乔她们还年轻,性子难免还有些毛躁,还请夫人日后看着奴的颜面上,多多宽宥她们二人,奴感激不尽。”   话毕,张娘子重重磕了个响头,一脸视死如归。   听了这话,叫彩月和彩乔的两个丫鬟顿时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张娘子一眼,平日里张娘子自负秦氏身边“第一得力之人”,向来是看不上她们这些小丫头的,可没想到临死前却还在秦氏跟前替她们美言,如何不让她们震惊。   秦氏却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空气顿时静的有些可怕,张娘子心中大喊不妙,她这般做,好像未免有些失了分寸……   不等张娘子细想,秦氏却叹了口气:“你是自幼服侍我的,如今不过是刁奴攀附主子不成诬陷主子,怎得便生离死别似的?”   秦氏缓缓起身,雍容典雅地走向张娘子身前,亲手将张娘子扶了起来,又贴心为张娘子理了理杂乱的发髻,“你总归是我身边的人,这般合该失了体面,今日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张娘子一脸茫然,秦氏一气呵成的作为实在难以捉摸,直到她走出正院还有些飘飘然,不明所以。   目送着张娘子离开后,秦氏脸色顿时就变了,张氏当真以为她这点子手段便能蒙蔽她?若不是见她还有用处,这府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能接替张氏的人,她早就想要除了这个祸害。   “夫人,该喝药了。”忽然,一个嬷嬷打扮的妇人缓缓从外厅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藻纹漆碗。   秦氏微微皱了皱眉,不喜道:“又是这劳什子苦药,喝了多少年了,也不见好,还不如不喝。”   那嬷嬷会心一笑,“良药苦口,向来都是如此。况且,只有病痛骨髓,才有心忍痛拔出,姑娘您说呢?”   说话的嬷嬷姓李,是秦氏早先还在国公府的乳母,当年随着秦氏一同到了侯府,虽不管事,却也这些年颇受秦氏看重。   说罢,李嬷嬷又遣散了屋里的其他人,独留下她一个人伺候秦氏。   听了李嬷嬷的话,秦氏仿佛来了几分兴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噢?嬷嬷也以为到了拔出病根的时候了?”   李嬷嬷只是看了秦氏一眼,便继续伺候秦氏用药,“张氏跟了姑娘多少年,做了些什么事,想来姑娘也是知道的……”   当下秦氏心中便有了计较,微微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吩咐下去吧,只是我与她多年主仆,还是厚赏她老子娘罢!”   是夜,赵鸾在寿安堂刚用过晚膳,还正与老夫人喝茶消食,忽然便有人进来禀告,说是凝晖院的张娘子投缳自尽了。   赵鸾瞳孔放大,有些不置信地又复问了一遍,“谁?你是说谁投缳自尽了?”   地上跪着的小丫鬟眼中含着泪花,有些哽咽答道:“回姑娘话,是夫人院里的张娘子。”   赵鸾心神大震,今夜她本就是为李婆子攀扯张娘子一事来寿安堂向祖母请示,却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向祖母开口,张娘子便先殁了。   如今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秦氏,不想秦氏如此狠毒,连跟随多年的人也能说放就放,如今秦氏弃车保帅,她也只能就此放下了。   看着出神的孙女儿,老夫人皱了皱,目光又转移到地上的小丫鬟,开口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怎会投缳自尽?”   前来报信的正是彩乔,只见她哽咽了一声,又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慢慢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因着老夫人您寿宴将至,夫人方才传召张娘子核对各府请柬以及宴席的菜式,谁料前去请张娘子的姐姐竟发现……发现张娘子已经投缳自尽了。”   “奴婢报信前,夫人身边的几个姐姐又从张娘子房中搜出了几封家书,似是跟张娘子家里有关,至于其他的,奴婢便不知情了。”   显然,在彩乔报信前,秦氏上下都已经打点好了。   见问不出旁的,老夫人也只能作罢,挥挥手,便让彩乔回去了。   张娘子签的是死契,虽是奴仆,可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侯府没了,传出去指不定怎么议论侯府的名声。   当朝仆役虽同货物,可毕竟是一条人命,老夫人的心沉了沉,捻着佛珠的手双手合十,微微道了一句佛号。   赵鸾心情十分复杂,早上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的人,如今就已经阴阳两隔,纵使赵鸾前世也算计过不少人,可如今再次经历这些事,只觉的深深的无力和沉重。   张娘子死了,李婆子若是再留着,只怕反倒还会给她带来麻烦,她不能再留着这个祸害了,若是被秦氏反咬一口,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另一边,老夫人暗暗出神,近日府里祸事接连不断,莫不是许久不去皇觉寺进香,惹菩萨怪罪?   就在这时,赵鸾起身拂了一礼,“祖母,时辰也不早了,孙女儿在您这儿叨扰多时,就不打扰您歇息了。”   老夫人回过神,微微点了点头,又再三嘱咐赵鸾身边的人好生伺候,这才让人将赵鸾送了出去。   赵鸾走后,老夫人才叹息了一声,“刘嬷嬷,近日侯府接连出事,我心里甚是不安,也是时候得去皇觉寺走一遭了……”   老夫人身后的刘嬷嬷缓缓走上前,轻轻为老夫人按压着双腿,柔着声音道:“老夫人您就是忧思过虑,老夫人一心侍奉菩萨,必定会如老夫人所愿的。”   闻言,老夫人微微合上了双眼闭目养神,沉沉吐出了一口浊气,“但愿吧……” 第9章 落败   赵鸾带着珍珠迅速向春岚苑飞奔而去,秦氏的手段太过迅速,况且她将青梅留在了院子里,保不准那丫头就做出了什么事。   待赵鸾回到春岚苑,此时早已香汗淋漓,连发髻两侧也微微有些湿润。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是零星传出几声蝉鸣,赵鸾心下松了口气,微微调整了一下便向内院走去。   “姑娘可是回来了,让婢子好等。”   不等赵鸾进屋,只见香琇迎面向她走来,脸上更是写满了焦虑。   “怎么了?”赵鸾刚刚平静下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香琇一脸忧色地看着赵鸾,又环顾了四周,才压低了声儿:“姑娘傍晚去寿安堂的时候,姑娘前脚刚出了春岚苑,青梅后脚便跟着姑娘去了,一直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坏了……”   赵鸾头皮一阵发凉,她刚离开春岚苑,青梅便急哄哄去了凝晖院,算算时辰,只怕秦氏跟着就要到了。   见自家姑娘脸色愈发难看,香琇也知道自己失职,连忙跪下请罪:“姑娘,都怪婢子无用,没能看好青梅,还请姑娘责罚。”   香琇的声音打断了赵鸾的思绪,赵鸾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此事不怪你,青梅本就是秦氏的人,就算你守着她,只怕她也会将消息传给秦氏。”   “眼下,我们得想个对策,如何应对秦氏才是……”   说完,赵鸾便迅速思考着对策,不一会儿,一条计策便浮现在赵鸾的脑海中。   赵鸾冷静地看着众人,目光最先转移到香琇身上,开口道:“香琇,你赶紧让人配一碗哑药给李婆子灌下去,无论如何,李婆子是断断不能再胡说八道了。”   话刚落脚,赵鸾继续道:“珍珠,你去凝晖院要了李婆子的身契,就说李婆子犯了规矩,我要将她发卖了出去。”   “是,婢子这就去。”   不等珍珠说完,赵鸾又补充道:“若是在路上遇见了秦氏,你只管将这些说与她便是,她若是想来,大大方方将她请进来就是了。”   话毕,香琇和珍珠两人迅速向各自目标地点而去,赵鸾也微微松了口气,继续思考着面对秦氏的对策。   如赵鸾所料一般,珍珠刚出了院子不久便遇见了秦氏带着一众仆妇,一群人轰轰烈烈向春岚苑而来。   珍珠挡在秦氏跟前,连忙颔首拂了一礼,“奴婢见过夫人。”   秦氏有些意外,仔细打量了珍珠一番才开口道:“你不是伺候二姑娘的珍珠么?怎不在二姑娘身边伺候?”   珍珠站直了身子,余光悄悄扫了秦氏身后的仆妇一眼,可并未寻找到青梅的身影,想来是秦氏先让她回去了。   就当秦氏感到纳闷的时候,珍珠的声音再次传来,“回夫人的话,奴婢奉姑娘的吩咐,是来向夫人领了李婆子的身契的。”   听到李婆子三个字,秦氏微微挑了挑眉,“二姑娘为何独独要了李婆子的身契,可是春岚苑出了什么事?”   闻言,珍珠一脸纠结,有些迟疑地看了秦氏一眼,“这……这……”   不等秦氏开口,身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倒先开口了:“夫人问话,还不快老实交代!”   虽如此,可秦氏并未阻止,显然是也想知道其中缘由。   见秦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珍珠这才答道:“回夫人,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儿一早李婆子口不择言,竟然攀扯夫人,姑娘念着她上了年纪,又是侯府多年的老人儿,只是将她捆了关在柴房思过。谁知那老货竟……竟不知悔改,一直谩骂夫人,姑娘一时气急,这才让奴婢在夫人这里取了李婆子的身契,将她发卖了出去。”   秦氏冷笑了一声,“是么?如此我倒要去大姑娘院里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妄为!”   说罢,秦氏带着一大批仆妇奔向春岚苑,因着打灯人数众多,所到之处如同白昼。   秦氏走后,珍珠在心底微微送了松了口气,该做的她都做了,如今只能看香琇和姑娘她们了。   收拾好情绪,珍珠便跟在秦氏身后的队伍中,一起向春岚苑而去。   这边,香琇刚给李婆子灌了哑药,秦氏便带着人走进了春岚苑。   赵鸾整理了一下衣饰,连忙出门迎接,“不知母亲深夜来访,女儿未能出门相迎,还望母亲恕罪。”   秦氏连忙制止了赵鸾的动作,当下露出了一个慈祥和蔼的笑容,“你身子才刚好,怎得还穿的这样单薄?彩月,还不将我送给姑娘的东西拿上来。”   话音刚落,彩月便呈上了一个漆盘,只见上面放着一件用金线绣着仙鹤衔芝图案的披风,十分精细。   赵鸾前世贵为国公夫人,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就算是江南织造局进贡上来的东西,也未必有这件精巧,可见秦氏着实费了些心思。   赵鸾故意咳嗽了几声,“如此漂亮的披风,母亲何时得的?这般精美的东西,母亲何不留给三妹妹,如今贸然给了我,想来三妹妹又该伤心了。”   这就是说秦氏故意计划姐妹矛盾,赵蘋生性善妒了。   秦氏自然听出了赵鸾言外之意,脸上的表情只是微微破裂了片刻,很快又露出了一张笑脸,“前儿个长宁侯夫人过寿,我那大姐姐,成国公夫人问起你,说许是些日子没见,想念的紧,这不,便将新得了一件缕金丝罗披风托我带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秦氏不禁冒出了一丝酸气,这样好的东西,连她都不曾见过,如今却要给了这黄毛丫头,当真是苍天无眼。   赵鸾心下一暖,成国公夫人是秦氏的嫡姐,也是她前世的婆母,昔日若非得她老人家照拂,她指不定还要被杨轩怎么作践……   不想她老家人这时便记挂着自己,来日得了机会,定要拜谢她老家人才是。   赵鸾让人收下披风,开口道:“既如此,那便有劳母亲了,待过些时日,女儿再登门拜谢姨母。”   秦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垮掉,她这般劳心费神,最后连一句谢都没得到。   见秦氏愣在那儿,赵鸾又故意道:“母亲还有事?若没有旁的吩咐,女儿便沐浴就寝了。”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秦氏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她大张旗鼓过来一趟难不成就为了给这丫头送一件披风?   赵鸾见势便要送客,秦氏连忙步入正题:“鸾姐儿,我听说你院里的李婆子口不择言,攀扯主子,可是当真?”   赵鸾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母亲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秦氏脸面有些挂不住,“张氏投缳自尽,遗书所指跟李婆子有关,为了姐儿的安全着想,我想着也该来见见这个李婆子……”   赵鸾让人搬来了椅子,又看了茶,这才慢悠悠道:“既是母亲想见,香琇,你去把李婆子提过来。”   见赵鸾从容不迫,秦氏便知道这一趟白来了,那李婆子怕已经出事了。   只不过半盏茶不到的功夫,香琇便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将李婆子带了上来,如秦氏所猜测的一样,李婆子此刻不能言语,如同癔症一般,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秦氏面色一凝,还是问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李婆子怎得成了这样?”   赵鸾浅浅抿了一口茶汤,润了润嗓子,才解释道:“母亲不知,这李婆子傍晚得了癔症,竟说母亲意图谋害女儿,还说女儿落水的事也跟母亲有关。女儿自是不信,可却也不能让她继续乱说话,毁了母亲的名声,于是便让人给她灌了哑药。”   “之后女儿去寿安堂向祖母禀告了李婆子癔症一事,祖母也未多说什么,只是说任凭女儿处置,母亲,您说呢?”   赵鸾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氏,十分期待秦氏的表情。   秦氏被赵鸾的目光看的一身鸡皮疙瘩,况且也不知赵鸾向老太太说了多少李婆子的事,秦氏越想越后怕,竟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老夫人都开口了,我自是没有意见,李婆子任凭姐儿处置罢。想来也是那张氏惹出的事,不过张氏已死,此事就算了吧……”   尽管秦氏不想开口,可今晚上的事,她需得给下面的奴才们做个样子。   “如此甚好,只是那李婆子的身契?母亲何时方便给女儿?”对于这个结果,赵鸾自然很满意。   秦氏脸色不是很好看,强忍着怒气,“鸾姐儿不必着急,明儿一早我便差人送过来,只是如此一来,姐儿院里便少了人伺候,待我回了老夫人话,再好生为姐儿物色一个。”   赵鸾颔首一礼,“有劳母亲费心了。”   秦氏瞥了赵鸾一眼,带着凝晖院的仆妇头也不回地走了。秦氏虽恨,却也无可奈何,心下冷哼一声,山不转水转,走着瞧吧!   待秦氏走后,赵鸾脸上再无半点笑容,只是重新落了座,有些无力地揉着太阳穴。   今日幸亏她快刀斩乱麻处置了李婆子,否则她也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这大宅院里头的斗争,何时又弱了朝政半分…… 第10章 晨曦   次日,赵鸾起身时,才再次看到了青梅,对于青梅昨夜去哪里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谁也没挑破而已。   赵鸾没问青梅昨晚上去哪儿了,也不曾和她说别的,只是一直晾着她,既不让她奉茶梳妆,也没让她近身服侍。   青梅似乎也察觉到赵鸾的疏离,于是也逐渐将她和赵鸾的距离拉开,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忙着院里旁的事了。   “她倒是沉得住气,竟也没恼!”赵鸾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致地看着院外的青梅。   听了这话,正在给赵鸾梳头发的珍珠当下便撇了撇嘴,“姑娘便是太给她脸面了,似这等没规矩的做派,这院里又有几个是瞧的起她的。”   说到这里,珍珠忽然想到了什么,掩面一笑,“说起来,昨晚上夫人吃了那般大的亏,那小蹄子只怕是有的受了。”   赵鸾从妆奁前挑起一枚珠花把玩着,漫不经心道:“秦氏既然费心竭力将她送了进来,想来还有着大用处,你我且等着瞧便是。”   珍珠一边为赵鸾挽着发髻,一边笑着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赵鸾瞥了珍珠一眼,笑而不语,随意簪了几朵珠花便向寿安堂走去,昨夜为李婆子一事,她故意使计诈骗秦氏,只怕秦氏一晚上都彻夜难眠,这样好的场面,她如何能不去早些去瞧瞧。   事实如赵鸾所猜测的一般无二,秦氏自回了凝晖院后,一夜未眠,反复揣测赵鸾究竟给老太太透露了多少东西,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慈母形象又是否毁于一旦?   到了各院给老夫人请安时,秦氏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到了寿安堂外,又亲自伺候老夫人梳洗起身,好不勤快。   老夫人虽有些诧异,却也没说什么,只当是秦氏隔三差五到自己跟前尽孝。   待梳洗完毕,秦氏又恭恭敬敬向老夫人敬茶,“媳妇困于后宅琐事,多日没在母亲身旁伺候,当真是不孝,还请母亲恕罪,宽宥媳妇的过失。”   “媳妇日后必定恪守妇道,日日在母亲身边尽孝……”   老夫人接过秦氏奉上的茶盏,押了口茶才对着秦氏抬了抬手,“我素来知道你是个有心的,侯爷忙于朝事,侯府一直由你打理着,你能有这份孝心便好,也不必日日到我跟前伺候,到底是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日日在我老婆子身边成什么样子!”   秦氏起身后,见老夫人的确没有半分不满后,这才继续小心探着口风。   “昨儿个媳妇本想着请鸾姐儿到凝晖院用饭,却不想鸾姐儿到了老夫人的寿安堂,倒是让媳妇一顿好找。”   闻言,老夫人抬头看了秦氏一眼,“无事你找她们女儿家做什么?”   见老夫人神色不对,秦氏连忙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些日子长宁侯夫人做寿,大姐姐说是许久没见鸾姐儿了,想来也是大姑娘了,便让媳妇将她新得的披风带给鸾姐儿。”   “你大姐姐?”老夫人眉头紧蹙,她怎么不记得秦氏这位大姐姐?何时竟跟鸾姐儿有什么交际?还托了秦氏送东西?   看着一脸疑惑的老夫人,秦氏又耐心解释着:“老夫人许是忘了,媳妇大姐姐,也就是成国公夫人,当年还抱过鸾姐儿呢,对鸾姐儿可是喜爱的紧。”   刚说出口,秦氏便后悔了,她怎么把嫡姐喜欢赵鸾这件事给抖落出来了。   听着秦氏的话,老夫人渐渐想起了那位成国公夫人。她多年没在京城走动,如今京城的贵妇多数是认不得的,这位成国公夫人她倒还有些记忆,依稀只记得是个落落大方的人儿。   老夫人摇了摇头,沉沉叹息了一声:“我许久不出去走动,这满京城的夫人们怕是都不认识了。只是你说成国公夫人喜爱鸾姐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老夫人问话,秦氏面如土色,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自己没事多什么嘴,现在好了,老夫人都问起了。   “老夫人您也是知道的,鸾姐儿品性温良,玉雪可爱,大姐姐见了难免喜爱几分。”   说这话的时候,秦氏颇为不愿,她那嫡姐素来喜爱鸾姐儿,对于自己的嫡亲侄女儿赵蘋反倒没那么上心。   眼瞧着成国公世子便到了说亲的年纪,她嫡姐还这般偏袒赵鸾,这让她如何不急?   国公府的门第自是不用说,婆母又是嫡亲的姨母,嫁过去就能主持中馈当家做主,这样好的姻缘,她如何甘心给了赵鸾那丫头!   显然,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层,成国公夫人这般看重鸾姐儿,再者鸾姐儿不日就要及笄,这不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么。   这些年他们永嘉侯府虽不如他成国公府煊赫,可却也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府,门第上自是可堪匹配。   再者,如今圣上垂垂老矣,眼瞅着新一轮夺嫡之争就要开始了,似赵鸾这般勋贵人家的嫡女,自是各府在朝中博弈的筹码。   若是押中好说,合府沾光一飞冲天,可若是在这次储位之争站错了队,被夺了丹书铁券都是轻的。   开国曾有八公十二列侯,如今只余下寥寥几家罢,老夫人不敢拿祖宗的基业去赌,眼下侯府已然富贵至极,实在无需再去搏那泼天富贵。   见老夫人不说话,秦氏心里有些打鼓,也不知老太太打的什么算盘。   又过了片刻,秦氏才继续开口道:“老夫人,媳妇还有一事禀告,昨儿鸾姐儿院里的李婆子得了癔症,已经发卖出去了,眼下春岚苑里有了空缺,您看?”   对于李婆子得了癔症,老夫人也没多问,只是抬头看着秦氏,“你既是当家主母,这等小事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办,既缺了人,挑个好的补上便是。”   虽是这样说,可老夫人对于秦氏不私自插手春岚苑的事还是很满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夫人继续道:“过不了多久鸾姐儿就该及笄了,你虽是继母,可鸾姐儿及笄是侯府的头等大事,需得仔细来办,待你拟了宾客名单和一众清单让人送来寿安堂。”   秦氏脸色有些难看,她这些年劳心劳力为侯府打算,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可这一大家子人仍当她只是继母!都还以为她要害了春岚苑那个丫头!   虽气愤,秦氏却不得不腆着一张笑脸,“鸾姐儿及笄是大事,媳妇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着了,宾客也拟了一些,单请老夫人过目。”   闻言,老夫人这才觉的方才说话有些欠妥,本想再敲打秦氏几句也说不出口了。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让人备了马车,后日前往皇觉寺礼佛小住几日,这侯府大大小小缺不得你,此次我便只带上鸾姐儿和蘋姐儿,你准备准备吧。”   “媳妇明白……”   秦氏把头垂的很低,有些不明所以,好好的老太太怎么想起了去皇觉寺?   金色晨曦透过碧纱橱窗悄然爬在了老夫人身上,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漪,看起来竟有几分宝相庄严的味道。   老夫人半眯着眼,苍老的手缓缓捻着佛珠,“行了,今儿你一大早就过来了,想是也累了,再过会子合府管事也该找你拿对牌钥匙了,你回去歇歇罢。”   秦氏拂了一礼,“媳妇告退……”   出了寿安堂,迎面而来的,是阵阵清凉的微风,秦氏在风中有些凌乱,得了,她这一大早起来伺候老太太,试探了个寂寞,春岚苑那贼丫头害她担心受怕了一晚上。   被外头冷风一吹,加上又还没用过早饭,秦氏两眼冒着金星,身子一软,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幸好身旁丫鬟反应速度快,不然后脑非砸出个洞不可。   “夫人,夫人……”彩月不停摇晃着秦氏的头,试图唤醒秦氏。   一群人乱成一锅粥,众人围着秦氏,不时传出“夫人您怎么了?”,“快去请大夫”之类的字眼。   秦氏从寿安堂出来后晕倒了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侯府,老夫人气的浑身发颤。   “秦氏这般做作究竟是给谁看?难不成是想让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我老婆子欺负了她,给了她脸色瞧!”   老夫人握着檀香木的拐杖重重敲击着地板,发出阵阵颤音。   赵鸾默默看着老夫人,待她发泄了片刻才缓缓走到老夫人跟前,为老夫人揉着穴位,声音软软的:“祖母消消气,母亲的为人您还不知道么?再说了,府里人都知道祖母最是和善不过了,又怎会给母亲脸色看。”   听着孙女儿的劝慰,老夫人的脸色这才收敛了些,“她秦氏的胆子可大着呢!又岂会在意我这个老婆子?”   “祖母消消气,其中定是有误会,想来母亲没用过早饭便来祖母身前尽孝,出门时又受了冷风,这才晕了过去,祖母若是不信,只管传了大夫一问便知。”   赵鸾如黄鹂一般莞尔动人的嗓音十分舒悦,老夫人听了也不免动容,再也摆不出坏脸色。   就在这时,一道锐耳的声音突然闯进寿安堂,“祖母,您千万别听二姐姐胡言乱语诬陷母亲!” 第11章 名裂   老夫人刚刚平复的心情顿时又开始烦躁起来,抬眼望去,说话的赫然是赵蘋。   不等老夫人开口,只见赵蘋迅速在老夫人跟前跪下,“祖母,您可千万别听二姐姐胡说,母亲才不是因为您训斥晕倒的。”   老夫人气血上涌,一股子气死死憋在胸口,“你说什么?”   赵鸾连忙为老夫人顺着气,柔声道:“祖母别生气,三妹妹定然不是有心的,兴许是误会我了也未定。”   闻言,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可赵蘋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了,看着一旁的赵鸾,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   看着怒气冲冲的赵蘋,赵鸾对着她会心一笑,趴在老夫人身边附耳低语:“祖母,三妹妹年纪还小呢……”   赵蘋不明真相,便继续开口讽刺:“这些年母亲待你不薄,可如今二姐姐竟在祖母这里诋毁母亲,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此话一出,寿安堂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从凝晖院赶来的秦氏一听,这还了得,   连忙拉着赵蘋跪下请罪,“老夫人,蘋儿还小,这都是她无心之语啊,还请老夫人恕罪。”   秦氏快哭了,她才刚醒,就听到赵蘋气呼呼去找老夫人要说法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服药便又急急忙忙杀到寿安堂,谁知还是晚了一步,那孽障又口不择言说了一堆混账话。   老夫人忍无可忍,终是一巴掌拍上了赵蘋的脸,“孽障,你知道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蘋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一脸不置信地看着众人,她自长这么大,还未有人打过她。   打完赵蘋,老夫人的目光继而又看向秦氏,颤抖地指着地上赵蘋,“秦氏,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女儿!污蔑嫡姐!目无尊长!我永嘉侯府何时竟出了这样的姑娘,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老夫人瘫坐在椅子上,气的浑身发抖。   秦氏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蘋儿她受人蒙蔽,这才犯了错,还请老夫人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她吧!”   赵蘋也回过味儿了,知道自己这次惹了事,连忙跟着秦氏齐齐磕了一个头,“祖母,孙女儿受人蒙蔽,这才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还请祖母消消气,别跟孙女儿置气。”   只听见一道瓷器的碎裂声,一个粉彩绘花鸟的茶盏在两人身前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秦氏和赵蘋两人自然遭了殃。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鸾儿本是好心劝慰老婆子别跟你们置气,谁知这孽障进门便胡言乱语污蔑嫡姐,给了老婆子好大的脸色看!”   “如今老婆子我哪敢跟你们母女置气,你们母女大人有大量,别跟老婆一般见识吧!”   说完,老夫人见势便要给秦氏施礼。   秦氏慌忙制止了老夫人的动作,匍匐在老夫人身下,“母亲,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儿媳哪敢受您老人家的礼……”   赵鸾也开口劝,“祖母,此事都怪孙女儿多嘴,您可千万别动怒,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母亲,您也快起来,地上凉,您方才好,可再不能受凉了,紫娟,快去给夫人拿件披风来。”   至于赵蘋,赵鸾没有开口为她求情,也未去扶她起来。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鸾儿一直为你们母女着想,不想你们母女是起子黑心肠的烂货,竟一直揣测她的好意。”   说到这里,老夫人目光再次凝聚到秦氏身上,“秦氏,这么多年你都没给侯爷生下男丁,我这个当婆婆的可说过你什么?又可曾给侯爷添置过妾室?”   “自从你嫁到侯府,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老身可全交给了你,老身自恃待你不薄,可就这么一个没了母亲的孙女儿你们母女便也容不下她么?要这般作践她才甘心!”   “这些年,鸾儿侍你至孝,晨昏定省更是从未晚过,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老夫人痛心疾首地看着秦氏,说到痛心之处,恨不得拿拐杖敲清这个妇人。   “既然你管教不好,以后蘋丫头便交给老身管教!后日老身本约好了闺中的老姐妹带上各自后辈前往皇觉寺,如此看来,蘋丫头是不必去了,就留在家庙里抄写《女则》《女训》吧!”   此话一出,秦氏跟着就跪了下来,急切道:“老夫人,您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蘋儿也是您的孙女儿……”   老夫人此举无非是相看各家后辈,若机缘合适便结为儿女亲家,要知道,老夫人出身大族,闺友无一不是一府老封君。   如今赵蘋已然到了年纪,如何让秦氏不急。   听了秦氏的话,老夫人觉的颇为好笑,“厚此薄彼?你也知道厚此薄彼?鸾儿落水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到厚此薄彼了?老身今日就要厚此薄彼一次,你当如何?”   秦氏无话可说,只是身体再也撑不下去了,两眼一抹黑,便再次晕了过去。   跟着秦氏来的丫鬟们一阵惊呼,一群人乱成一团,赵蘋更是在秦氏跟前哭的梨花带雨,恰逢各院管事来领对牌和钥匙,场面就更乱了。   嘈杂的场面让老夫人心生厌倦,十分不悦。   赵鸾连忙命人将秦氏挪到偏院安置,又派人去请大夫过来医治,因着秦氏尚未用早饭,赵鸾便让人在炉子上煨着粥,以便秦氏醒来后食用。   见领对牌和钥匙的管事们还在外面等着,赵鸾又让人传了话,命这些管事各自登记造册后,再去秦氏院里领对牌和钥匙,到时候只看这册子,谁领了对牌,谁拿了钥匙,一目了然。   看着慌乱失措的仆妇在赵鸾的指挥下变的顺序有致,老夫人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当家主母还是须得鸾姐儿这般大气不失分寸。   当年她还是太过着急了,本想着秦氏是国公府的庶女,又自小养在正房娘子名下,再者是娶继室,便没想那么多,这才聘娶了秦氏。   如今看来,当年还是得细心找个出身名门的嫡女才是,这庶出的女儿终究还是不如嫡出的。   老夫人见赵蘋还跪在地上,板着脸道:“蘋丫头,今儿看在你二姐姐的面上,我便不跟你计较了,这几日你便在家庙里好生反省吧。”   赵蘋终究也是她的孙女儿,老夫人生气不外乎是秦氏将这个孙女儿养歪了。   赵鸾跟着下去便要扶赵蘋起来,谁料被赵蘋一把甩开,“不用你假惺惺,我自己会起来。”   因着说话声音极低,只有两人听到了,否则老夫人只怕又得折腾一阵了。   出了寿安堂,赵蘋便要被送往家庙,赵鸾遣退了两人身边的人,这才开口道:“妹妹这一去,姐姐好些日子就看不见妹妹了,还望妹妹在家庙中好生忏悔,一心向祖母和母亲祈福。”   赵蘋冷笑了一声,“二姐姐可真是好手段,此番算计我和母亲,怕是十分高兴吧。只是风水轮流转,妹妹倒要看姐姐能笑到几时!”   赵鸾笑的一脸无辜,“妹妹又在说什么胡话?姐姐什么时候算计妹妹了?”   “今儿一早在花园里穿蓝衣服的丫鬟大姐姐敢说与自己无关?”   赵蘋不是傻子,到现在自然回过味儿了,知道是赵鸾算计了自己,连带着母亲也跟着遭了殃。   见时辰不早了,赵鸾也没什么心思跟赵蘋多费口舌,只是吐出了一句:“妹妹去家庙好生反省吧,姐姐还要伺候祖母汤药,就不送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寿安堂。   赵蘋咬牙切齿看着赵鸾离去的方向,死死扯着手中的帕子,暗恨道:“赵鸾,今日之耻,我定不会放过你,走着瞧吧!”   赵鸾走后,遣送赵蘋入家庙的仆妇连忙跟上来,颇为客气道:“三姑娘,走吧!”   尽管秦氏母女如今失势,可秦氏毕竟是当家主母,难保没有得势的时候,她们虽奉了老夫人的命,可还是不敢为难赵蘋。   这边,大夫刚为秦氏针灸之后,秦氏便醒了,只是十分虚弱,连话也说不清。   可在得知赵蘋已经被送去家庙后,秦氏再次晕了过去。大夫一脸难色,直言秦氏大悲大怒,气血两虚,连着多年旧疾复发,这才导致的晕厥,若以后不好生将养着,怕是再难生养。   听到这话后,满屋子人神色各异,老夫人默默打定了主意,从前便是她太好性子了,如今侯府后继无人,眼瞅着就要便宜赵氏族里那些旁支,她须得做些什么。   当晚老夫人安排了寿安堂一个丫鬟伺候永嘉侯,次日一早老夫人便做主抬了姨娘。   一连两日老夫人都安排了丫鬟伺候永嘉侯,若不是还要前往皇觉寺,只怕府里又得多好几位姨娘。   老夫人给永嘉侯安排妾室的事传出去后,秦氏在京城闹了好大个没脸,婆母这把年纪还给儿子安排妾室,完全将秦氏的颜面当做门槛儿一样践踏。   为此,秦氏的母家,安国公府还专门派人入侯府一叙,可在得知秦氏母女所做的事之后,安国公府的人自知理亏,灰溜溜地就回去了。   此事两家虽讳莫如深,可京城哪有不透风的墙,勋贵人家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怎么回事,秦氏往日塑造的正面形象,毁的一干二净。   至于秦氏,压根就不知道府里何时多了几个姨娘,更不知道此时她已然成了上流圈里的茶余笑料。   --------------------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总感觉女主有点茶里茶气的 第12章 入寺   到了去皇觉寺那日,赵鸾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向寿安堂走去。   前世因着自己还在病中,所以并未前往皇觉寺上香,对于未知事物,赵鸾隐隐感觉还是挺奇妙的,面对未来也有了几分期待。   赵鸾到寿安堂的时候,老夫人也已经准备妥当,赵鸾刚请过安,老夫人便拉着她的手登上了软轿,向垂花门而去。   出了垂花门,才换上了马车,赵鸾抬眼望去,门口大大小小共停了五辆马车。   其中打头一辆的最为精致,只见马车通身都是用上好的丝绸裹着,其上绣着精致的暗纹,宝顶嵌了绿松石,车窗竟还是以上好的楠木为框。   再仔细一看,宝盖四周又各自垂挂着一个精致的香囊,不时散发着幽幽香气,细细一闻,似乎是杜若的味道。   香车绣幰,侯府富贵,可见一斑。   老夫人见赵鸾静静的,微微挥了挥手,“鸾姐儿,来同我坐一辆车罢。”   赵鸾点了点头,便跟着老夫人便登上了最精致的那一辆。至于身后的四辆马车,则载着体面的仆婢和行李。   马车后跟着大批护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皇觉寺是远近闻名的皇家寺院,素来又有天下第一寺庙的称呼,香火最是鼎盛。   可因着路途遥远,在京郊三十里的青萝山脚下,需要提前差人去安排,后来便逐渐只剩下勋贵人家常去。   马车上,老夫人仔细打量着赵鸾,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杏色的襦裙,头发也只是简单梳了一个少女鬓,不过发鬓上的两支蝴蝶步摇,随身摇曳,倒是显的格外生动有趣。   见赵鸾也不多说话,整个人看起来静静的,老夫人暗暗点了点头,侯府这一代姑娘里,还得数鸾姐儿最为出众。   侯爷日后有了子息,世子年幼,侯府免不得要这个嫡长女扶持一二。   一路上,老夫人拉着赵鸾说了好些话,赵鸾本就是话多的,和老夫人说起来又没个顾忌,一说就是一个多时辰。   若不是老夫人有些乏了,赵鸾就是一口气说到天黑,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又走了近两个时辰,赵鸾也有些昏昏欲睡时,终于到皇觉寺了。   赵鸾搀着老夫人下了马车,同时也在悄悄打量着皇觉寺。   寺庙整体的颜色以杏黄色为主,琉璃的瓦盖,在阳光下折射出五色的光芒。   从外边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寺中的菩提、松柏等绿植,绿意盎然,整座寺庙都仿佛建在林中一般。   老夫人命刘嬷嬷前去敲门。   只是片刻,便有知客僧迎了出来,只见他小跑至老夫人跟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有何贵干?”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能出门迎客的,又岂是一般的人,老夫人也不敢托大,连忙还了一礼:“打扰师傅了,老身是前来应勤太妃之约的,还望师傅为老身安排一下。”   “原来是永嘉侯老夫人到了,贫僧有礼了。”   那僧人连忙又揖了一礼。   对于勤太妃邀约之事,眼前的僧人显然是知道此事的,“太妃娘娘应邀诸位夫人,如今就只等老夫人了,还请老夫人移步,这边请。”   瞧见这一幕,赵鸾觉的颇为好笑,这年头,方外之人却还染上了这般尘俗气,钻营太过反倒失了修行二字真谛。   因着不明白老夫人的打算,赵鸾也没多说话,只是跟在老夫人身后,缓缓向她们的落脚点走去。   京城勋贵人家时常前往皇觉寺,寺中自是备下了专门的落脚之地。赵鸾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一边想着老夫人什么时候和勤太妃有了联系,毕竟上一世她可没听说过老夫人和勤太妃有交情。   不过老夫人既应邀前来,想来是上一世自己不知道的缘故。   不过一会儿,赵鸾便到了她们的落脚地,只见是一座较为精致的两进小院,相比外边留客的禅房,这里相当不错。   老夫人自是住进了正屋,赵鸾便选了东厢房落座,此刻珍珠和香琇正打扫着屋子,而青梅,则被赵鸾安排去搬她平日里喜欢用的物件了。   打扫整齐后,老夫人只是微微休整了一下,便沐浴更衣前往勤太妃的住所,因勤太妃未传召,所以老夫人并未带上她,只是让她好生歇息。   赵鸾正好也乐的清闲自在,坐了一天马车,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也不知祖母的状态为何还那般好。   见赵鸾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珍珠紧跟着便开口询问道:“姑娘可是累了,要不婢子伺候您休息吧?”   “舟车劳累,想来姑娘也是累了,婢子这就给您烧水去。”   也不等赵鸾开口,珍珠十分体贴地端着铜盆就出去了。   刚出了厢房,珍珠便遇上了跌跌撞撞的青梅,珍珠微微皱了皱眉,“瞧你那没规矩的样,从前在院里也就罢了,如今出来了还想将姑娘的脸面都丢尽么?”   “珍珠姐姐,我……”青梅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香琇却打断了她的话,“这一路舟车劳顿,姑娘也无心用饭,青梅你去看看小厨房里可有什么吃的,你挑几样姑娘爱吃的来,用小炉子煨着,待姑娘醒了,多少也能用些。”   青梅两眼含着泪,强忍着没有流出来,一个人孤零零地向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好好的,你怎么非就跟她过不去。”香琇一边填着柴火,一边向珍珠看去。   珍珠冷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她,整日垮着一张脸,好像是我们欠她似的,也不知那般做作模样是给谁看!”   说完,珍珠便又忙着手中的活计。   两人自小便伺候赵鸾,对于珍珠的脾性,香琇最是了解不过,知道自己劝说无果便也只能作罢。   这边,青梅刚到小厨房,便有管事笑着将她迎了进去,“青梅姑娘怎得屈尊降贵,可是二姑娘想吃什么?”   青梅虽不愿意踏足这些地方,可相比东厢房,她只有在这些地方,才能受到平日里可望不可即的尊重和身份。   小厨房是老夫人让人将一间厢房临时开辟出来的,因着在寺院,用不得荤腥,自然也就没什么好东西。   对于小厨房管事的话,青梅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只是板着一张脸,像是主子视察下人工作一般游览着小厨房,一连走了两三圈,最后才端了一盘梅花糕并一盅冰糖燕窝离开了。   待青梅走远后,那管事不屑地向青梅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不过是二姑娘院里一个不得宠的丫头罢了,还给她脸色看了。   就算是二姑娘院里的大丫鬟香琇姑娘,往日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看在二姑娘的面子上她才客气唤她一声青梅姑娘,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不成。   至于青梅在春岚苑受到珍珠打压的事,虽,虽知道的人不多,几个管事却也是心知肚明,往日看在她是二姑娘的份上她们也没传出什么,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一时间关于青梅的传闻流传不断,小厨房众人,在看见青梅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毕竟受不受主子宠爱才是判断其地位的最佳依据。   这边赵鸾刚歇下,青梅便提着食盒回来了,见香琇和珍珠各自忙着手上的活计,青梅点燃了木炭,将燕窝煨在小炉子上。   因着赵鸾喜欢喝茶,珍珠又取出了赵鸾最喜爱的天目盏,仔细清洗着。   直到傍晚时分,老夫人才带着刘嬷嬷回了院里,赵鸾已经睡醒了多时,向老夫人请了安便接替了刘嬷嬷,一路扶着老夫人入了正屋。   “祖母可用过饭了?孙女儿这就让人传饭?”   “祖母忙了一天,还不曾歇息,想是也该累了,珍珠,快去打水来,我要伺候祖母梳洗。”   赵鸾连连又说了好几句,好不勤快。   老夫人敲了敲赵鸾的额头,笑骂道:“你这皮猴儿,又是传膳又是梳洗的,莫不是要把祖母扳成两半来?”   赵鸾捂着头,连忙转过身去,假意道:“孙女儿也是一心为祖母着想,可祖母就喜欢拿孙女儿打趣,孙女儿以后再也不理您了。”   老夫人不但没生气,反而一阵笑,“你们快瞅瞅,这鬼精灵的脾气这般大,以后我看谁敢娶了她去。”   老夫人觉的女儿家合该是赵鸾这样娇憨可爱,否则那便不是姑娘是石头。   闻言,赵鸾悄悄用手环住了老夫人,“那孙女儿便一辈子不嫁人,一直伺候祖母。”   老夫人整个人都惊呆了,嗔道:“你这丫头,说什么浑话,女儿家哪有不嫁人。”   “可孙女儿就愿意侍奉祖母,祖母待孙女儿极好,一心疼爱孙女儿,孙女儿也愿意侍奉祖母,如何不行?”   听了这话,老夫人眼角一酸,一丝泪意刚现,只是一瞬,很快又被压了回去,鸾姐儿倒是个有心的。   赵鸾没说假话,前世祖母怜惜她早失生母,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疼爱有加,就算当初她做了那样有辱门风的事,祖母也未曾抛弃她,甚至拉下身份,亲自前往成国公府提亲。   对待这位长辈,赵鸾是打心底里敬重。   --------------------   作者有话要说:   工具人男主应该快登场了 第13章 是夜   赵鸾又和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见老夫人着实有些累了,这才伺候老夫人歇息。   回了东厢房,赵鸾只是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让香琇她们下去了,香琇和珍珠累了一天,倒头就睡了过去。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月光穿过窗柩,仿佛为赵鸾铺上了一层银装,薄薄的轻雾如纱般漂浮起来,四周一片朦胧,仿佛让人走进了一个神秘的世界,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赵鸾素来浅眠,自然被外面的声音惊扰到了,琥珀色的眸子轻轻张开,闪出点点星光。   赵鸾轻轻掀开被子,坐在床榻上愣了愣,向声音来源处望了望,见屋外一片寂静,这才重新躺了回去。   兴许是哪个野猫栽了跟头吧,赵鸾如是这般想到,两眼再次合上。   屋外,一个黑色的身影鬼魅般游走在皇觉寺的屋檐上,虽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依稀却也能看得出他很急切。   温柔的月光轻轻抚上了男人的面庞,在地上折射出一道矫捷的身影,似乎是因为太过着急,男人额头细密的汗水如珍珠般滑落。   伴随着汗水而下的,还有滴滴血痕,所到之处,血花绽放。   他此刻的情况糟糕透了,不仅伤口恶化,连带着旧伤也跟着复发起来,而最让他担心的,是紧跟着而来的晕厥感。   他知道,如果再这样漫步目的逃跑,迟早会被后面的人追上,到时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不止是他,还有他身后的一切,都将面临死亡的威胁。   看着身下那一排排院落,他得快点找个落脚点才是,就算是不被身后的人追上,自己也会死于伤口感染。   男人捂着腰间撕裂的伤口,强咬着牙忍了下来,他没想到老三府中竟会埋伏了如此之多的暗卫。   这次是他失算了,不该为了所谓的“消息”以身犯险。   渐渐失控身体容不得他继续多想,他的理智也正在被席卷而来晕眩一点点吞噬。   见下面的屋子开着窗户,男人如鬼魅一般,从缝隙闪身而入。   可随之而来的落地声再次将赵鸾惊醒,赵鸾不知道什么东西跳进了她的房间,而且那劳什子玩意正在向她逼近,赵鸾只觉的后背一凉。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突然充斥着赵鸾的鼻腔,赵鸾整个人都不好了,该不会什么杀人狂魔闯进来了吧……   赵鸾咽了咽口水,右手缓缓向枕头下探去,可她还没来得及握紧枕下的簪子,白皙的脖子便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给制服了。   “别动!更不许出声!”   男性独有的气息渐渐向赵鸾靠近,甚至男人淡淡的薄荷气息已经喷到了自己的颈间,赵鸾额头不由得冒出一阵细密的汗珠。   “这位公子,我与您无冤无仇,您这样吓我真的好么……”   赵鸾快哭了,本以为脱离了秦氏,自己多少能逍遥自在几天,谁只知道刚出了虎口又入了狼窝。   男人没说话,只是迅速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摆设,见装饰并所用之物颇为讲究,便知道是出身不凡的大家姑娘。   不过片刻,男人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再三确定后,才从内取出了一颗三彩丹纹的药丸给赵鸾喂下。   与此同时,男人解释道:“这是南疆的三尸蛊神丹,若无解药,不出一月三尸虫便会从你体内复发,食尽五脏六腑。”   那药化入口即化,还不等赵鸾察觉到什么,便已经入了喉。赵鸾脸都绿了,两辈子加在一起也不曾被这样胁持过,这人怎么敢的啊!   见赵鸾乖乖服了药,男人这才不再禁锢着赵鸾,左手迅速从赵鸾的脖子上松开,“姑娘也不必害怕,只要你听话,在下不会让你死的。”   赵鸾皮肤细腻,触感温润,可别说,手感还挺好的,姜珩抽开手一时竟还有些不习惯。   这边,赵鸾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这人应是不想杀她才对,若想杀她,早便动手了。   再者,就算自己喊了人,日后的名声可就毁了,半夜被贼人闯进了闺房,门风稍严的人家,就是即可打死以正家风也不为过。   如今这人给她喂药,无非是想要让她做些什么,只是也不知这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赵鸾不敢赌那药是不是真的,万一要真要是什么三尸蛊神丹,可就完了。   赵鸾吐了口浊气,抬眼向姜珩看去,“你想让我做什么?”   明明是这人的错,可自己偏生无可奈何,赵鸾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将他咬死。   这时赵鸾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只见他一身黑色短打,黑巾覆面,只余下两道英挺的剑眉和一双如星海深邃眸子。   再仔细一瞧,只见男人腰间一片猩红,此刻正湿哒哒滴落着血液,赵鸾当下便有了几分计较。   “姑娘聪慧,自是知道在下所谓何事了,劳烦姑娘为在下处理一下伤口。”   姜珩抱拳一礼,语气难得也柔和了些。   只是这一次仿佛耗光了姜珩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再也撑不下去了,两眼一抹黑就晕了过去。   赵鸾人都看呆了,这人是怎么了,不会是死了吧?不要啊,她还没拿到解药。   赵鸾连忙起身查看地上的人,第一时间竟不是看人死没有,反倒是在男人身上快速翻找着有没有解药。   看着地上数十个瓶瓶罐罐,赵鸾脸都绿了。   罢了,算她倒霉,竟遇上这样的事。   虽不识其他药,可那一堆瓷瓶中赵鸾还是找出了金疮药和保心丸。   赵鸾将男人拖进内间后,快速用剪刀将伤口处的衣服剪开,瞧见触目惊心的伤口后,赵鸾胸口一阵翻涌。   不舒服归不舒服,赵鸾还是打来了清水,小心清洗着男人的伤口,撒上金疮药后又从衣服上裁下了几块布条,裹着金疮药耐心包扎好。   处理完男人的伤口后,赵鸾又开始收拾沾满血迹的地板,要将房里收拾好也就罢了,还不能发出什么声音将别人吵醒,要不是刚才被喂了药,赵鸾真想在男人的伤口上补一剪子。   似乎觉的血腥味太重,赵鸾又取出了香料,里里外外连熏了三遍,才微微盖过了那一抹甜腥。   瞧见地上睡相各种不安的某人,赵鸾来了恶趣味,缓缓靠近那人,只是微微一用力,男人的面巾顺势落下,精致立体的五官顿时出现在赵鸾眼前。   赵鸾撇了撇嘴,瞧着倒是唇红齿白、风流倜傥,可做出的事怎么就这么狗呢!真是白瞎了长了这张脸。   (狗:感觉有被冒犯到!)   临近鸡鸣放亮之际,姜珩因着伤口发炎浑身烧的滚烫,不时还说着胡话,赵鸾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依稀可以判断出是“想喝水”一类的话。   救人就到底,赵鸾叹了口气,又给姜珩喂了水。   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姜珩,赵鸾心里有些着急,怎么办呐,你要再不醒,我可就完了啊。   赵鸾已经可以想象珍珠和香琇发现姜珩的场面了。   想到此处,赵鸾迅速在屋内寻找着可以藏人的地方,只是,这人像小山一样高,这屋里哪有什么可藏人的地方。   除非将最里面的衣柜向外挪开一些,再用屏风遮掩着,这样才能藏住那人,可单凭她,还要不吵醒众人的前提下,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赵鸾微微眯了眯眼,与其让旁人知道此事,倒不如让珍珠和香琇烂在肚子里,她们两都是自己的心腹,断然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只是如此,旁人是万万不能再进来她的屋子了,否则她这辈子的名声都毁了,就算不死,后半辈子也只能在家庙青灯古佛,侍奉佛祖了。   打定了主意,赵鸾连忙唤了香琇和珍珠,两人应了一声,便进了屋,赵鸾快速将门合上锁好。   两人正奇怪自家姑娘怎得起这么早,就在这时,珍珠发现了地上躺着的男人,“姑娘,他是?”   珍珠整个人都傻了,指着姜珩的手颤颤巍巍。   赵鸾连忙捂住了珍珠的嘴巴,压低了声音道:“小点声,你想所有人都知道我屋里藏了个男人不成?”   香琇顺着珍珠指着的方向望去,赫然是一个男人躺在织花缎的地毯上。   相较珍珠的震惊,香琇显的冷静多了,“姑娘……”   赵鸾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微微摆了摆手,“此事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你们两个先来帮我把这个柜子往外边挪些。珍珠,你力气大,去把那扇屏风搬过来。”   两人心底虽写满了疑惑,却还是听着赵鸾的吩咐,三人又一起将人抬进去藏好,最后还找出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   忙完了这些后,赵鸾才将昨晚上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不过姜珩给她下药一事赵鸾就没透露了,直说是威胁她的名声。   两个丫头眼睛瞪的老直,比听话本子还要专注。   “事情就是这样了……”赵鸾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看着双目无神的两个丫鬟,赵鸾再次强调:“此事绝不能向外吐出半个字,否则我们主仆三人死无葬身之地!知道了么?”   显然,珍珠她们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纷纷点了点头,再三发誓不会说半个字。   赵鸾点点头,最后补充道:“香琇,你们这两日无论如何都要留一个人看屋子,不能将任何人放进来,青梅更是重点防范对象!” 第14章 早膳   叮嘱完两人,赵鸾向内望了望,突然想起了姜珩的情况,贝齿轻启:“珍珠,替我寻些纯度高的酒来,那人伤口发炎,如今正发着热,若再不想办法给他降温,只怕不好了。”   “姑娘您忘了?可这佛门圣地,又如何寻得到酒来。”   珍珠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愿意去寻,只是来的匆匆,况且去的又是佛寺,谁也没想到带上酒,而且还要纯度高的酒,那便更难了。   赵鸾脸上犯了难色,难不成她真要命折于此?若这人死了,她也只有等死……   这时,香琇突然开口道:“婢子记得小厨房那里似乎有些料酒,不过无论是纯度还是数量,只怕都达不到姑娘的要求。”   赵鸾一愣,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厨房用的料酒虽比不得烈酒,如今都到了这时候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等赵鸾开口,只见香琇继续道:“这皇觉寺周边定是有人家居住才是,只要多找几家,兴许能寻到也未可知。”   赵鸾眼睛一亮,是啊,这皇觉寺背靠青萝山,青萝山物产丰富,因着猎户也最是多,只要耐心找,想来还是不难。   “既如此,那此事便交给你去办了,只是速度要快,天黑之前,必须拿到手。”   赵鸾抿了抿唇,一脸希冀地看着香琇。   另一边,赵鸾又让珍珠去小厨房弄些料酒来,因着珍珠做事毛躁,赵鸾再三叮嘱不要引人注目,这才放了珍珠。   珍珠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跟着香琇一同出了屋,各奔东西。   适才老夫人也刚起了身,赵鸾久久不见珍珠归来,心下正一阵焦急,不停地在房中来回渡步。   就在赵鸾打算更衣前去给老夫人请安之际,珍珠悄悄踏进房门,又从怀里缓缓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婢子要料酒的时候,那婆子说因着是做菜用的,所以里面兑了些姜汁进去,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   赵鸾贝齿轻咬下唇,“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也不管不了这么多了,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珍珠,快去寻一条帕子,洗干净了拿来。”   这边,赵鸾连忙走到藏匿姜珩的地方,又使劲将人翻了个身,只是夜行衣系的极紧,赵鸾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下,只得用剪刀将姜珩的衣服剪开,这才用料酒小心擦拭着姜珩的后背及胸腹。   虽前世见过男儿家的身子,赵鸾的脸色还是忍不住一阵羞红,鹅蛋般的脸蛋儿有些发烧。   做完这一切后,赵鸾又查看了姜珩和伤口,只见那处还是有些湿哒哒的,赵鸾皱着眉头将伤口简单清洗了一下,再次上好金疮药,又小心包扎好。   离去时小心翼翼为人盖好被子,赵鸾心情有些沉重,该做的她都做了,如今唯有听天由命了。   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赵鸾带的是青梅,珍珠则被她留下来看屋子了,与其留下她胡作非为,倒不如时时刻刻将这丫头带在身边看管。   看守正院儿的婆子见是赵鸾来了,笑靥如花,“二姑娘来了,老夫人正等您呢。”   说完便做了一个请字,又亲自为赵鸾引路,好不殷勤。   赵鸾穿过八角珠帘,见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收拾好心情,笑着拂了一礼,“孙女儿起来晚了,让祖母等急了,实在是该打。”   老夫人连忙抬了抬手,又递了一个眼神给身旁的刘嬷嬷,笑道:“不晚不晚,刘嬷嬷,还不快把二姑娘扶起来。素月,让人传饭吧,想来姑娘也该饿了。”   赵鸾亲手扶着老夫人向花厅的饭桌而去,只见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虽不如侯府排场大,却仍然十分精细。   除了必备的花卷馒头,还有银丝卷、梅花糕、蟹粉酥并酸黄瓜一类点心小菜,除此之外,桌上还有几盏冰糖燕窝和粳米粥。   “快坐下吃吧,你们年轻人不禁饿。”老夫人率先动了筷子   赵鸾缓缓落了座,因着昨夜那一桩糟心事,即便是看着琳琅满目的吃食赵鸾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匆匆喝了盏冰糖燕窝便停下了筷子。   老夫人有些好奇,跟着也停下了筷子,问:“你们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得才用了这些就不吃了?”   赵鸾不想让老夫人担心,便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回祖母话,孙女儿晨起时吃了几块梅花糕,现又在祖母这儿喝了一盏冰糖燕窝,是再也吃不下了。”   闻言,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虽说是女儿家,怎么才吃了这些?等会儿还要去聆听佛法,一去便是好几个时辰,此时若不多用些,到时可有的你受的。”   赵鸾一脸难色,“劳祖母费心,只是孙女儿实在用不下了。”   见此,老夫人也只得作罢,只是将目光锁定在青梅身上,“你们这些贴身伺候姑娘的也该格外用心些,平日里姑娘用些什么也该规劝着一二,而不是一贯由着姑娘的性子来!若姑娘再有什么,我便直找了你们!”   看着疾声厉色的老夫人,青梅内心一阵发苦,她连二姑娘的身都近不了,如何规劝姑娘?更何况用哪些饭食,就更容不得她置喙了……   虽这般想,可青梅不得不开口:“婢子知道了,一定会规劝着姑娘,不会再有下次,还请老夫人放心。”   似乎是看着青梅受训,赵鸾心情微微好了些,便再次动了筷子,却也只用了两块蟹粉酥,一个银丝卷并几口小菜。   不过老夫人已经很满意了,连平日里吃的粳米粥,都觉的格外香甜。   撤了吃食后,老夫人见时辰还早,尚未到跟其他夫人们约定的时辰,便让人上了茶,跟赵鸾一边喝茶,一边闲聊消食。   其间老夫人讲起闺阁时候的趣事,引得赵鸾一阵神往,两个黑葡萄般的眸子一刻也没从老夫人身上转移过。   直到外头来了一个陌生丫鬟传话,老夫人才停了下来,笑着跟赵鸾打趣道:“想来是太妃她们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赵鸾跟在老夫人身后,心绪一直停留在房中的姜珩身上,也不知他的高热退了没有。   不过盏茶时间,两人便到了此行目的地。   赵鸾抬眼望去,只见三五位老封君围着一起,此刻正说着什么私密话,而站在中间那位,想来便是正主勤太妃了。   几位老封君身后,又站着数位少男少女,因着男女有别,到底还是各自站在一起。   她们刚走过来,便有一个老封君迎了上来,“许些日子不见,老姐姐还是这般风采依旧。”   赵鸾记得这位是勇毅侯夫人,前世她作为成国公夫人,身份极高,满京城贵妇,就没有不认得的。   老夫人白了一眼,嗔道:“都老了,哪还有什么风采?若说谁风采如旧,谁还能比过你这个老泼皮!”   勤太妃笑着向两人走过来,忍不住打趣道:“你们都多大的年纪了?也不怕让后辈们看了笑话去。”   勇毅侯夫人笑骂了一句:“太妃素来爱打趣人,老婆子不笑话旁人也就罢了,旁人还敢笑话我不成?”   “你啊,还当真是个老泼皮……”   勤太妃也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戏谑。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便是永嘉侯老夫人的孙女儿吧?”   众人的目光顿时转移到赵鸾身上,就连勤太妃,也仔细打量着赵鸾。   勇毅侯夫人率先开口,伸手拉着赵鸾的小手感叹道:“啧啧……你们瞧瞧,这通身的气派,果真是老姐姐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女儿,老身今儿也算是见识了。”   赵鸾连忙跟着拂了一礼,贝齿轻启:“小女见过太妃,见过诸位老夫人。”   “老夫人有福了,得了这般聪慧水灵的孙女儿,真是羡煞旁人。”   说话的是承恩伯夫人,不同于其他夫人,承恩伯夫人乃是当今皇后的生母,身份贵重。   吴皇后虽只有一个公主,却也颇受今上敬重,一旦新帝继位,吴皇后必会被尊为太后,承恩伯府自然也不必在此时站队,在朝中便是实打实的中立派。   老夫人自顾一叹:“说起来,老身倒羡慕夫人日日有儿孙承欢膝下。”   说起来,老夫人当真是羡慕承恩伯夫人,承恩伯府这一代全是清一色的小子,就没一个姑娘。   人丁兴盛才能让家族更加繁盛,一想到日渐凋零的侯府,老夫人不免对秦氏又多了几分怨气。   自己生不出来也就罢了,还不许旁人生,最后竟还要让婆母亲自为儿子安排妾室,秦氏当真是无能又无德。   众人都知道永嘉侯无子,近乎成了老夫人的一块心病,承恩伯夫人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微微欠了欠身,“还请老姐姐勿怪我一时嘴快。”   “永嘉侯正值盛年,自是会有子息的,老姐姐不必为此忧心。”   老夫人知道是承恩伯夫人的无心之语,可心底还是有些难看,强忍着笑颜,“承夫人吉言了,也让我借借夫人的运道。” 第15章 游山   “姑娘几岁了?可许了人家了?”   这边,勤太妃慈爱地抚着赵鸾手,转移话题似的问起了赵鸾。   前世她虽知晓勤太妃,可因着常年躲在王府不见外客,赵鸾未能一见,如今看来,这位勤太妃倒真是一位妙人儿。   到底是女儿家,被问起终生大事难免有些害羞,赵鸾红着一张脸,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赵鸾:“太妃既问起你,如实作答就是。”   得了老夫人的话,赵鸾这才轻声道:“回太妃的话,再过几个月小女就及笄了,如今尚……尚未许了人家。”   说完这话,赵鸾的脸更红了。   老夫人接过话,“她还小,我还打算多留她几年呢。”   勤太妃笑了笑,“既然到了许亲的年纪,那便也该许人家了才是,莫不是你偷懒,不愿替你这孙女儿相看人家?这京城的好儿郎可不多,若是晚了,这好姑爷指不定就被哪家给抢走了。”   闻言,众人神色各异,勤太妃这句话可有些意思在里面。   不少夫人的心思热络起来,永嘉侯府门第自是没的说,姑娘也是水灵水灵的,况且又是老夫人亲自教养着的,品行差不了,的确也算良配。   见时候差不多了,勤太妃再次开口:“瞧着时辰不早了,普贤师傅只怕也该是等着急了。”   说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着院里的年轻男女开口道:“我倒是差点忘了,你们年轻人素来喜欢热闹,只怕在佛堂里是呆不住,皇觉寺后山的风景素来是不错的,不若你们便去那边瞧瞧吧……”   赵鸾询问似的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点点头,心下这才有了几分计较,如此想来,此行便是为了这事罢。   众人跟着一礼,勤太妃这才带着几位夫人入了佛堂聆听佛法。   “如今正是桃梨盛开的时节,想来后山的桃花应是都开了,不若我们去游园赏花罢?”此时,一个妙龄少女忍不住开口提议道。   赵鸾向少女望去,是勇毅侯府家的三姑娘,张丽华。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嘉成县主。   嘉成县主是女眷之中身份最高的,她是邵阳长公主的长女,又出自英国公府,今上破例封了县主。   见众人的目光渐渐向她汇聚,嘉成县主眉目含笑,“张娘子提议很好,后山既春色满园,又岂可辜负了。”   至于青年男子这边,尚未决定去哪里游玩,见姑娘们已然决定去后山赏花,他们虽有几分意动,不过到底还是顾忌着男女大防,谁也没先开这个口。   最后还是嘉成县主看出了他们的为难,忍不住提议道:“表哥可想好了去哪里?若是没想好,不若跟妹妹一起?我素来听说后山的桃花鱼最是肥美,表哥若是愿意,便替我们捉鱼罢。”   被点名的是姜晟,他是勤太妃的嫡长孙,更是一早便被请封了世子。   除了姜晟,还有承恩伯府和勇毅侯侯府的几位公子,众人都是公候之家的公主小姐,大多都打着八竿子亲戚关系,有了嘉成县主的提议,多少让这些年轻男子们放下了男女之别。   姜晟报了抱拳,“表妹若不嫌弃,愚兄愿尽力而为。”   也就是应下了。   一路上看着不少王公贵女像是看猎物一般看着勤王世子,赵鸾只觉的颇为好笑,这里谁不是出身公候之家,又何必只盯着姜晟呢……   赵鸾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同于其他姑娘,赵鸾没有叔伯,抛开庶出的大姑娘,侯府说到底也只有赵鸾和赵蘋两个嫡女,婚事是自然不愁。   可换做其他府的姑娘便有些犯难了,同一辈排序齿的姊妹,便是最少也有五六个姑娘。   如南阳侯这般女儿多的,说不定便有十几个姑娘同时抢着一桩婚事。   府里的姑娘越少,资源便偏向的越多,如赵鸾这般父亲没有儿子,侯府的财产自是由她们女儿分割。   永嘉侯府积累数代,其资产自然是一笔天文数字,赵鸾的嫁妆必然不可想象,这也是成国公夫人看重赵鸾的一个重要缘由之一。   就当赵鸾思绪飘远时,一个姑娘突然开口道:“咦,赵姑娘,这一路也不见你多说话,可是害羞了?”   众人纷纷向赵鸾看来,心下也微微感到诧异,这姑娘瞧着人长的挺漂亮的,怎么跟个木头一般愣着。   赵鸾回过神,心想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没事找事么。   可就当赵鸾向说话的女子看去时,脸上快速闪过一丝错愕和惊讶,没想到竟会是越萝。   这位越姑娘在前世可是大名鼎鼎的勤王妃!想到此处,赵鸾再看这位越姑娘时,脸上便多了一丝玩味。   前世,越萝一介侯府庶女却靠着一系列手段成功上位当上了姜晟的小妈,满京城虽不齿她的下作手段,可谁不高看她一眼。   赵鸾笑着向众人拂了一礼,“我素来不爱说话,还望诸位海涵一二,若有我什么不是,这里向诸位赔礼了。”   闻言,越萝连连摆手,“不不不,是越萝多嘴了才对,赵姑娘不必如此。”   越萝这般行事本没错,可落在越玥眼中,便成了做作,不禁讽刺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没看出来赵姑娘不屑与你这种人说话么?真是自讨没趣!”   赵鸾可没什么心思去管她们姐妹两的闲事,只是跟着大部队向前面走去,不时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最后还是张丽华打着圆场,“大家都是姐妹,何必呢?今儿诸位公子都在,莫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越玥自小仗着嫡出的身份打压越萝惯了,哪里受过这等气,正想发作时,嘉成县主的目光突然向她袭来,越萝这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一行人又走了半晌,终是看到了那片桃林,赵鸾顿时被眼前之景惊呆了,这么多年来,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美景。   桃花树下,溪水西流,飘零的桃花,逐水而流,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啃食桃花。   远而望之,漫山遍野尽是灼灼芳华,随风飘落的花瓣,如同一场花雨,如梦亦如幻,仿佛织了一场甜蜜而美妙的梦,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看着此前的盛景,众人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就连越玥也一扫之前的不快,赵鸾更是将心底的不愉快释放了。   什么狗男人,什么三尸蛊神丹,都去见鬼吧。   “你们快看,那鱼儿还在吃桃花呢!”   宋国公府的五姑娘苏桃指着远处的河流一阵惊呼,兴许是年纪还小的缘故,仍有几分孩子心性,关注点总是和她们不一样。   嘉成县主对着姜晟狡黠一笑,“表哥,中午能不能吃到桃花鱼,就看你们的了。”   姜晟笑了笑,自顾挽起了衣袖和裤腿下了河摸鱼去了。   至于其他公子,纷纷跟着姜晟照做,也有不愿下河的,便用树枝制作起鱼叉来,以图方便。   至于赵鸾这些贵女们,则被安排去挑拣树枝柴火去了,烤鱼再怎么也得有柴火才行。   眼前这些贵女们自幼受人服侍惯了,如今要靠自己动手时,一个个十分别扭,反倒是赵鸾做起事来十分认真,不似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嘉成县主有些惊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赵姑娘,你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么?”   何止做过,前世她落魄时,甚至还养过鸡,种过地,同现在比起来,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可话毕竟不能那么说,赵鸾便换了一种较为委婉的方式解释道:“做过呀,我幼时去乡下庄子玩的时候,也亲手捡过柴火烤野味吃。”   “原来是这样。”嘉成县主恍然大悟。   嘉成县主和赵鸾和互动很快被旁人注意到了,毕竟嘉成县主这样的贵女,无论到了哪儿,都是受人关注的焦点。   约是过了半个时辰,赵鸾伸了伸懒腰,见拾的差不多了,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坐在了一块青石上歇息。   姜晟那边也是满载而归,众人皆是开怀大笑,可就在众人准备开始烤鱼时,才发现没有带小刀一类的工具。   苦于没有工具处理这些鱼,众人一时陷入两难之地。   “要不我回去取工具?”这时,承恩伯府的大公子吴轩这般提议道。   姜晟觉的不妥,摆了摆手道:“这一来一去,大半个时辰都要浪费在上面,如今这样,也只能作罢了。”   众人的表情皆有些失望,辛苦了这半晌,难不成就只能这样作罢么?   就在这时,赵鸾从腰间拿出了一把银色的匕首递给了姜晟,“喏,世子你看看这个可以么?”   经过昨夜一事后,赵鸾将前不久刚得的匕首带在了身上以防不备之需,碰巧今儿就遇上这样的事,倒也真是缘分。   看着手中银光闪绽的匕首,姜晟有些迟疑地看了赵鸾一眼,“这是安南来的贡品吧?若只是用来处理鱼,未免有些可惜……”   赵鸾摇摇头,“不可惜的,既是好刀,便是要发挥用处才是,如若不然,与那废铁又有何区别?”   嘉成县主眼睛一亮,“赵姑娘倒是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第16章 登徒子   对嘉成县主,赵鸾只是回以微笑,终究没说什么。   有了工具,姜晟很快将桃花鱼处理好了,将匕首再三清洗干净后,姜晟才交到了赵鸾手中,“多谢赵姑娘了。”   赵鸾收下匕首,小心放好后,微微一笑,“世子严重了,若无世子,我们又如何吃的上这里的桃花鱼呢?”   话刚说出口,便有人打趣道:“赵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些鱼又不单单只是世子一个人捉的,我们这些人也出力了。”   赵鸾起初一愣,继而开口道:“是我说错话了,诸位都有功劳……”   嘉成县主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觉的赵鸾合眼的紧,拉着赵鸾的手向身后的青石走去。   瞧着嘉成县主的模样,倒像是想让她融入她们的圈子似的。   赵鸾平日鲜少出去走动,说起来,两世加在一起身边都没有一个好友。   如今嘉成县主既然提供了这样一个交友圈,赵鸾自是不会放过,再者有前世的记忆,这些贵女的人品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例如宋国公府的五姑娘,勇毅侯府的三姑娘,赵鸾便是在这一次结识了两人。   见那边的青年公子们已经开始动手烤鱼了,不少贵女也纷纷开始动手,赵鸾挑了一条较肥美的桃花鱼,又亲手给鱼身抹上盐,这才开始炙烤起来。   赵鸾围着火堆,不停翻着手中的鱼肉,火候掌握的极好,每隔一会儿,赵鸾便再次撒上盐,继续炙烤着。   赵鸾在心底一叹,这山野间条件不足,没法提前将鱼肉腌制入味,也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让烤鱼入味儿了。   不多时,整条鱼变的香酥金黄,阵阵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众人看着赵鸾的烤鱼,不少人暗暗咽了咽口水,看着赵鸾手中外酥里嫩的烤鱼,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烤鱼”,自己烤的那都是什么鬼……   赵鸾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品尝起来,吃相十分优雅。   尝着烤鱼的味道,赵鸾微微皱了皱眉,好像咸了点,不过倒也还可以接受。   瞧着赵鸾手里卖相相当不错的烤鱼,当下便有贵女前来向赵鸾取经,“赵姑娘,你能教教我怎么才能烤出这么好的鱼么?”   “也不难,只要你掌握好火候再多加几次盐就好了,喏,就像这样……”   说着,赵鸾一边为众人演示着自己烤鱼的秘诀。   “哇,赵姑娘真厉害,连这样的方法都能想出来。”向赵鸾取经的贵女们一脸小迷妹的样子,不禁让赵鸾自信心爆满。   姑娘们这边的动静着实不小,让另一边的公子们也关注到了,只见姜晟缓缓走了过来,仔细观察着赵鸾的手法的步骤。   似乎是瞧见了姜晟,赵鸾有些意外,“世子,你怎么在这儿?”   被正主发现的姜晟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我……我也想尝尝赵姑娘烤的鱼。”   赵鸾有些错愕,她什么时候又成了专门给人烤鱼的丫鬟了?虽是这般恶趣味般自黑,可赵鸾还是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的,世子你等等,我重新给你烤一条。”   “有劳了……”   说完,姜晟便蹲在赵鸾身旁,仔细观摩着。   若有若无的少女独有的沁香悄悄流淌在姜晟的鼻尖,让姜晟心里都有些痒痒,竟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而作为正主的赵鸾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一脸老实地将烤鱼递给了姜晟,“世子,你的鱼好了,快尝尝。”   姜晟回过神,接过烤鱼,磕磕绊绊的说了一句:“谢……谢谢赵姑娘。”   这句话仿佛耗光了姜晟的最后一点力气,刚说出口便红着脸走开了,连耳根处也微微有些发红。   见此,赵鸾有些莫名奇怪,心想这人是怎么了,莫不是跟屋里那人一样病了?一想到屋里那人,赵鸾的脸色突然就变得有些狰狞,连手中的烤鱼看着也愈来愈像某人,赵鸾恶狠狠地咬上了一口,就如同啃掉了某人的骨血一般解恨。   最后连鱼骨头,赵鸾也恶狠狠地将它们全部掰断丢进了河里,犹如挫骨扬灰。   赵鸾无所事事,倚在一颗老树边打着瞌睡,不知过了多久,苏桃突然叫醒她:“赵姑娘,再不起来我们可就要走了咯。”   赵鸾揉了揉沉重的眼皮,见一行人都收拾的差不了,只是伸了伸懒腰,便对着苏桃笑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古人诚不欺我……”   苏桃也被赵鸾这番话逗笑了,“赵姑娘倒是真性情。”   对于这位烤鱼烤的极好的赵姑娘,不少贵女都有些好奇,若说她像极了大家闺秀,哪个闺秀会在众人面前打瞌睡;可若说她是山野女子,这通身的气度和学问,也是骗不了人的?   对于这个行事颇为奇怪的姑娘,众人感到颇为好奇,是夜各家长辈问起白日时,被提到最多的,便是赵鸾。   一行人就快到老夫人她们聆听佛法的佛堂时,一个小沙弥突然跑了出来,告诉她们佛会已经结束了,老夫人她们早些时辰便回去了。   赵鸾同众人告别会,才寻着记忆回到了院子里。   本想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可老夫人还在午睡,赵鸾便也没多扰,只是让刘嬷嬷等老夫人醒了后通报一声,让老夫人不要担心。   做完这一切后,赵鸾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刚走进屋,赵鸾连忙向藏匿姜珩的地方走去,只见他呼吸紧促,脸颊通红,赵鸾在心底大喊一声不妙。   姜珩烧的浑身发烫,人也是迷迷糊糊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时候母妃刚死,连宫里的奴才都敢欺负他,甚至不给他饭吃。   他还记得冬至那日,他饿的浑身发抖,缩在冷宫里一动也不动,就在他绝的要死了的时候,一个长的像天仙的小姑娘站在了他面前。   仿佛是听到了他对上天的祈求,小姑娘塞给了他一块点心,“小哥哥,你是饿了么?我这里有好多好多点心。”   那一抹温暖记忆一直紧紧刻在姜珩的记忆中,犹如白月光,朱砂痣……   赵鸾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有些着急,香琇如今还没回来,她该怎么办呢?就当赵鸾心急如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走了进来,赫然是香琇。   香琇跑了一天,可算是找到了一家猎户中有烈酒,香琇一阵好说歹说人才将将烈酒卖给了她。   不等香琇开口,赵鸾连连摆手,“辛苦你了,跑了这一天,你也该累了,余下的就交给我和珍珠罢,你先去歇着。”   赵鸾连忙让珍珠将帕子浸了烈酒,又亲自为姜珩擦试着身体,又拧了帕子覆在姜珩的额头上。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姜珩的脸色终是正常了。   就当赵鸾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时,地上的男人突然环上了赵鸾的腰,“你别走……别走……”   赵鸾整个人都傻了,直接愣在那儿不知所措,陌生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在提醒她这尴尬的场面。   “我要杀了你!”赵鸾怒火中烧,大有一副跟姜珩同归于尽的样子。   可姜珩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此刻正迷糊着呢,只是,他仿佛抓到了神仙妹妹。   赵鸾疯狂将姜珩的手掰开,可她越是使劲,那边抱的就更紧了,赵鸾一阵连踢带踹,可就是逃不脱姜珩的束缚。   “天爷啊,救救我吧,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只求这狗男人能松开我!”   过了良久,赵鸾终是放弃抵抗了,只能躺在那儿听天由命,意外的是,姜珩的手反倒松开了。   赵鸾眼睛一亮,趁机会连忙起身离开,这才逃离了那个魔窟。   折腾了这许久,赵鸾只觉的身心疲惫,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最后连晚膳的时候赵鸾也不曾醒,老夫人只当是赵鸾今日玩累了,便也未说什么,只是让珍珠她们好生伺候着。   赵鸾睡的十分香甜,一夜无梦到天亮,只是临近醒来时,她仿佛看见了一条沙皮狗跳在了她的床上,而那条沙皮狗渐渐成了姜珩的脸。   赵鸾娇躯一震,整个人都清醒了,哪还有半分睡意,想到此处,赵鸾又打了个冷颤,连忙起身去查看姜珩。   见人好好睡在哪里,呼吸匀称,赵鸾的情绪才平复下去,伸手又摸了摸姜珩的额头,明显已经退烧了。   赵鸾拍了拍胸脯,如此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心情一好,就连用早膳时,赵鸾也进的香些,比昨儿还多用了一碗粳米粥并几盘小菜,老夫人见赵鸾吃的高兴,自己也就高兴。   祖孙两其乐融融,尽显天伦之乐。   饭后消食时,老夫人才问起昨儿的事,“昨日可还玩的尽兴?”   赵鸾笑的甜甜的,“回祖母的话,孙女儿不过是跟着他们一道玩罢,谈不上尽兴不尽兴。”   虽是这般说,可赵鸾还是将昨儿发生的事替老夫人讲了一遍。   “是么?这么说来,勤王世子还吃了你的烤鱼?”对于赵鸾所讲的事,老夫人颇感兴趣,不时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第17章 画像   祖孙两唠了好一会嗑,赵鸾这才离开正院。   待赵鸾走后,老夫人半眯着眼,暗自思考着赵鸾和姜晟的可能性,虽说是亲王府,可以赵鸾的身份,嫁进王府还是绰绰有余。   要知道当今吴皇后不过出身伯爵府都可以母仪天下,更何况赵鸾出自侯府了。   再者,勤王是当今圣上的幼弟,这些年颇受今上看重,五城兵马司也是交给了勤王,若是有勤王扶持着,侯府还能再延续十数年荣光。   另外,勤王妃去世多年,勤王又一直没有续弦之意,上面也只有勤太妃这么一个太婆婆,入府便可以当家做主,主持中馈。   只是……她虽与勤太妃有些交情,可这点子交情在婚姻大事上,还是有些不够看。除非是姜晟主动提出来,到时候她再从中谋划一二,这样才水到渠成。   眼下他们永嘉侯府已然决定不参与储位之争,既如此,他们侯府也只能想办法将利益最大化。   虽如此,成国公府那边也不能疏忽了,若是勤王府这桩婚事不成,成国公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夫人想了许久,终是睁开眼叹了口气,说来可笑,这偌大的侯府,如今竟只能靠女儿家来光复往日时的荣光。   这边,赵鸾刚回到屋就向姜珩的地方奔去,回屋后第一件事查看姜珩都已经快成为她的习惯了。   只是姜珩躺的地方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   赵鸾头皮一阵发麻,瘫坐在姜珩之前躺的地方,人呢?真是见了鬼,□□的,这么大一个活人竟然不见了。   就在这时,熟悉的嗓音从赵鸾身后响起:“姑娘可是在找我?”   姜珩本想逗逗这个姑娘,可是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着实好笑,收起了玩味,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赵鸾回过神,连忙向身后看去,赫然站着姜珩。   赵鸾翻脸比翻书还快,二话不说就对着姜珩伸了伸手,“公子伤势既然已经大好,也该给我解药了,如此,我们两不相欠。”   姜珩嘴角抽了抽,这……这还是他记忆中的贵女么?   虽被赵鸾的这一番动作给吓到了,姜珩还是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扔给了赵鸾,“这便是解药,姑娘切记,此药服用后两个时辰不得见水,否则就不灵了。”   赵鸾捡起小瓷瓶,满头黑线,她这是做了什么孽。虽这般想,可赵鸾还是服下了解药,冷哼了一声就离开了。   看着娇憨气十足的赵鸾,姜珩觉的颇为好笑,只是片刻便再次隐匿到阴影之中,他耽搁了这许些日子,也该回京了……   之前姜珩人事不省也就罢了,如今他已经大好,赵鸾就是心再大,也不能容忍不了一个男人在她的房间晃悠。正想着如何将人请出去,谁知回头再瞧时,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想是已经离开了。   赵鸾心下彻底松了口气,便开始收拾着地上的被褥,只是在这时,赵鸾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墨色的荷包,只见上面还用金线还绣着海棠花。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赵鸾打开了那个荷包,里面存放着海棠花瓣,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绢纸,倒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赵鸾打开那张绢纸,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从边缘的痕迹来看,这张小像曾被多次翻看,有些地方甚至有些褪色。   这些东西平平无奇,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在看到那张小像时,赵鸾隐隐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画像上的人究竟是谁。   看着画像中越来越熟悉面庞,赵鸾陷入回忆之中,不知过了多久,赵鸾终是想起来了,这画中的小姑娘,不正是幼时的自己么?   瞧着这身穿着和打扮,赵鸾只是依稀能判断出,这是自己七岁时的样子。   只是自己七岁时的画像又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荷包里,赵鸾百思不得其解。   赵鸾又冥思苦想了许久,还是没得到答案,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个男人,可他的荷包里为什么会有她的画像?   难不成自己和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可是也不应该啊,赵鸾再次回顾了一下自己记忆的中的异性。   前世除了父亲和那渣男,她便再未和哪个人有过联系啊,可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觉的奇怪,连午饭时,赵鸾也疑神疑鬼的,甚至忍不住问了珍珠她们,她在七岁时可认识什么陌生男子。   最后反倒被珍珠她们笑话了好一番,“姑娘又打趣婢子们了,姑娘自小便喜静,连侯府都不愿意出去,又何况认识什么男子了。”   赵鸾也觉的珍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样的乌龙事情就摆在她眼前,容不得她不多想啊……   出了这样的事,赵鸾本该愉悦欢欣的心情却显的有些萎靡不振,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   是夜,赵鸾一早便躺在了床上,可脑海里不断浮现白天的事,怎么也睡不着。   另一边,姜珩离开皇觉寺后近半个时辰,突然发现自己贴身收着的荷包不见了,若不是落在路上,便只有遗留在那姑娘的屋里了。   就这样,姜珩又只好沿途返回,再次向皇觉寺掠去。   赵鸾睡不着,正坐在窗户旁的椅子上吹着冷风,凉爽的晚风轻轻吹来,赵鸾松散的秀发迎风飘扬,仿若藻荇般交横。   对着皎洁无瑕的月亮,赵鸾不免一叹,一道黑影突然从她眼前闪过,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她的眼前。   赵鸾后背一阵发凉,久违的熟悉感再次袭来,果然,只听见那道冷峻的声音:“在下有一件东西落在了姑娘这里,还请姑娘归还在下。”   赵鸾定了定神,明知故问:“公子的东西怎会又会落在了我这里?怕不是公子记错了吧!”   姜珩确定自己的荷包就在赵鸾手中,只是冷哼了一声,威胁道:“在下可没功夫给姑娘开玩笑!若姑娘识相,在下奉劝你还是交出来为好,姑娘还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鸾见姜珩十分肯定的样子,干脆大大方方承认了,“不错,我的确捡到了一个荷包,只是……还请公子告诉我画中的姑娘究竟与你有何关系?”   说到这里,赵鸾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画像在这人身上,且被珍藏多年。   “这就不劳姑娘费心了,若姑娘将东西还给在下,此事便就此揭过,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看在赵鸾出手相救的份上,他本不欲下狠手,只是赵鸾还这般喋喋不休,他也没必要跟她继续废话了,直接将人打晕搜身就是了。   “我可以将荷包还给你,只是这画中的姑娘与我关系甚密,我不得不多问一句,她究和你竟是什么关系?”   这次轮到姜珩哑言了,十分意外地看着赵鸾,只见她目光如炬,不像是骗人的模样才开口道:“姑娘当真认识她?”   赵鸾从妆台的盒子里缓缓拿出了那个荷包,一脸认真地看着姜珩,“自然是认识的,这等事,我又何必欺瞒你。”   过了良久,姜珩才留下一句:“她对我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就在赵鸾出神之际,姜珩趁机一把将荷包抢了过来,待赵鸾察觉时,荷包已然落入姜珩之手。   姜珩小心打开荷包,里内却只剩下一层海棠花瓣,画像不翼而飞,抬头一看,那画像赫然在赵鸾手中。   只见赵鸾一脸凝重,“公子之物,我本不应该强留,只是这位姑娘即将要及笄,就算是为了她的闺誉,这画像也能交给你。”   姜珩细长的眸子半眯着,透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既是我之物,何时又轮得到你来做主!”   说罢,姜珩便向赵鸾奔来,直指赵鸾手中的画像。   看着一脸偏执的姜珩,赵鸾只当是这人有病,私藏她画像也就罢了,如今她身为正主扣下这张小像倒成了她的不是。   面对姜珩的攻势赵鸾不甘示弱,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虽说赵鸾力气不如姜珩大,招式也有些混乱,可关系到自己的清誉,赵鸾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又快速将画像揉成一团丢向远处,赵鸾双腿并拢,死死夹住姜珩,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阻止他向画像靠近。   香琇就歇在赵鸾屋子外的耳房里,里面传出的动静自然惊醒了她,香琇匆匆披上了一件外裳便入内查看。   谁料刚推开门就看到了这样活色生香的一幕,惊的下巴都掉了。   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直直捂住了嘴巴,近乎失声的声音:“姑娘,您这是?”   不知是不是香琇接收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竟愣在了原地。   赵鸾和姜珩脸色一黑,心底几乎同时冒出了一句,不是你想的这样……   就在这时,两人争夺的纸团突然暴露在香琇的视线中,赵鸾连忙向香琇喊到:“还不快把那个纸团拿走!”   香琇连忙捡起地上的纸团,向外面跑去,谁料姜珩一把甩开了赵鸾,只是瞬息间,就从香琇手中夺回了画像。   画像刚回到手里,姜珩便迅速查看起来,不一会儿,那一张绘着小姑娘的画像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着画中熟悉的少女,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香琇有些傻乎乎地看着赵鸾,“姑娘,那上面不是画的您么?”   相较于赵鸾,香琇的眼光好了许多,一眼便认出了上面画的是赵鸾。   此话一出,两人纷纷侧目向香琇望去,赵鸾神色一僵,这死丫头,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这个时候干嘛要说出来!   姜珩则虎躯一震,不可置信地向香琇看去,他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答案。 第18章 金刚经   姜珩瞠目结舌地看着赵鸾,“你……你说什么?这画中的姑娘,是……是你!”   赵鸾两眼翻白,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这二货,这丫的什么眼神!连这都没看出来。   吐槽姜珩的同时,赵鸾全然已经忘记白日里自己都没把自己认出来。   赵鸾调整好心情,耐着性子沉声问道:“你是谁?藏着我的小相究竟有何目的?”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疏离的目光,姜珩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不过心底还是流过一丝暖意,他暗地里找了这许多年,可算是将人找着了。   “熙宁三年,中秋夜宴,姑娘莫不是忘记在下了?”姜珩抿了抿唇角,有些幽怨地看着赵鸾。   那委屈的小模样,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赵鸾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即理了理思绪,向姜珩所说的时候努力回忆着,可她到底多活了一世,那般年纪的记忆,早就不记得了。   只不过,熙宁三年她的确和母亲一同应邀入宫参加中秋夜宴,但眼前的男人,她还是想不起来他们见过。   就在这时,姜珩那张俊脸突然贴了上来,沙哑的声音诱惑着眼前的姑娘,“姑娘难道不想对在下负责任了吗?玩弄完在下的感情之后,便一走了之。”   “你……我……我没有,你……你胡说,我压根都不认识你……”赵鸾涨红了脸,有些语无伦次地反驳着。   姜珩突地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趁赵鸾慌乱之际一把抢走了她手中的画像,继而从窗户跳了出去。   就当赵鸾反应过来时,那道矫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之中。   后知后觉的赵鸾脸都绿了,这杀千刀的居然敢调戏她,要是再让她看见了,非得打断他的腿不成。   “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呐。”香琇望向赵鸾,有些弱弱地开口,她今晚上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到现在整个人还有点懵。   怎么办?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赵鸾没好气地白了香琇一样,要不是你这死丫头说出是我,我能被识破吗?那张小相自然也落不到那登徒子的手中。   虽这般想,赵鸾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开口道:“看什么?还不赶快去休息,明儿一早还要给祖母请安呢。”   香琇如释重负,连忙闪出了里屋,在她的小榻上躺了下来,须臾就睡了过去。   赵鸾重新躺在了贵妃榻上,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那登徒子虽可恨,可那张小相他既如此珍爱,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被人拿捏着把柄到底也是个祸根,他日若东窗事发,她的名声也一并完了,等待她的,便只有青灯古佛了。   与前朝不同,本朝士大夫追求极致理性,奉行“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对待女子上,更是要求女子们三从四德。   若门风严谨,出了败坏家族名声的事,就算是即可打死也不为过。   想到此处,赵鸾恨得牙痒痒,可偏偏拿那个无赖没办法,只得不停地自我安慰。   “罢了……”赵鸾沉沉叹了口气,世间种种自有定数,兴许这就是命吧,   话闭,赵鸾不再想这些烦心事,用锦被遮住脸,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赵鸾被一阵哗啦啦的雨声吵醒的,隔着窗纱向外望去,只觉的一片烟雨朦胧,倒有几分清雅的韵味。   见外头下着雨,听着噼里啪啦的滴答声,就仿佛听到了她自己的心事一般,被这雨击的七零八落。   “姑娘可是醒了?”珍珠闻声便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鱼藻纹饰的铜盆,十分精巧。   珍珠放下铜盆,一路扶着赵鸾在菱花镜前落了坐,开口道:“今儿老夫人一早便打发了人来,说今儿雨下的大,让姑娘不必去请安了。紫娟姐姐又让奴婢们为姑娘添置衣服,仔细着了风寒。”   赵鸾嗯了一声,继而看向珍珠,“祖母慈爱,可为人晚辈自当守规矩才是,晨昏定省不能断,替我梳妆吧。”   珍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香琇拉了拉衣袖,到口中的话只能咽下去。   昨儿个经历了那样的事,赵鸾也没了打扮的心思,随便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后,插了一支紫宝石蝴蝶流苏步摇也就罢了。   至于衣裙,更是挑了一件不甚起眼的烟纱散花裙换上了,若不是珍珠提醒,险些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件裙子了。   临了又让珍珠从箱底翻出了金刚经,这样的日子里,倒不如陪着祖母抄写经文,一来呢打发了时辰,再者金刚经最是凝神静心了。   皇觉寺虽是皇家寺院,到底不是公候之家,亭台廊桥应有尽有,几人便只能撑着油纸伞缓缓向老夫人居住的正屋走去。   雨珠顺着油纸伞落在地上,积水汇成了一条条小溪,赵鸾心底突然想到了姜珩,雨下的这般大,山路更是泥泞难走,他身上的伤也不知好全了没有,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又该怎么办呢。   被念叨的某人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怂在在柴火便骂骂咧咧的,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幸而还有座土地庙,不然连个躲雨的地儿都没有。   柴火燃的噼里啪啦响,不时迸射出几颗火星。看着那一抹火红,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赵鸾的模样,姜珩嘴角不自觉就勾起一抹笑容。小时候那般文静的女孩子,长大了怎么跟朵霸王花一样蛮横霸道。   想到这里,姜珩心底也柔软了几分,就连身上的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另一边,赵鸾刚进了正屋,紫娟等一众丫鬟便迎了上来,又是接过披风,又是端茶递水,一时好不勤快。   “姑娘怎得这会子来了,这雨下的这般大,姑娘衣裙都淋湿了,老夫人见了又该心疼了。”   说话的是紫娟,只见她连忙伸出绣帕,仔细为赵鸾擦拭着身上的雨水,紧跟着又吩咐了一个小丫鬟去里屋为赵鸾通报。   赵鸾摆出一张笑脸,拉着紫娟的手便坐了下来,“姐姐太过客气了,晨昏定省本该是我们儿孙的本分,祖母虽体谅,我却也不该恃宠而骄。”   话刚落脚,只见老夫人从里屋走了出来,赵鸾跟着就起身福了一礼,“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祖母万安。”   老夫人连忙将赵鸾拥在怀里,嗔道:“你这猴儿,不是说了不让你过来了吗?瞧这淋的一身雨,你病才刚好,晚上要是发了热,可有你受的……现在仗着年轻,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等日后落了病根儿,再想调理可就难了。”   听着老夫人喋喋不休地嘱咐,赵鸾竟觉的十分安心,有亲人在身边为你念叨、担忧,真好啊……   紧接着,老夫人的矛头又转向了珍珠和香琇,“二姑娘胡闹,你们也跟着她胡闹不成?你们都是伺候二姑娘的老人儿了,也该知道轻重缓急,若二姑娘有个好歹来,我头一个便扒了你们的皮。”   香琇和珍珠忙地跪下请罪,“奴婢知罪,还请老夫人责罚。”   紫娟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几人,二姑娘倒是有趣,自从落水后,这脑子竟比以前灵光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过生死,把事情都看透了。   只瞧最近秦氏母女连连吃瘪,便知道这位二姑娘的手段了,如今又得了老夫人的看重,以后这侯府指不定还要靠着这位姑奶奶续着往日的荣光。   “祖母,不怪她们,是我坚持要来给祖母请安的。孙女儿大了,过些年说不准就该出嫁了,以后孙女儿再想在祖母跟前尽孝也就难了,祖母这次就不要怪香琇她们了嘛。”   赵鸾扑在老夫人的怀里,撒娇似地开口,再严苛的人听了这样软软的声音,也忍不住软下了心。   显然,老夫人也是极其受用的,一口一个心肝的叫着。   有着赵鸾求情,老夫人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是略带警告地看着两人,“这次也就罢了,若还有下次,定要唤了人伢子发卖了出去。”   香琇和珍珠大气不敢出,连忙谢过,这次起身立到一旁,不再多言。   见屋里燃着沉水香,十分安神养气,赵鸾连忙让香琇取出那本金刚经,对着老夫人笑了笑,“祖母,孙女儿借您的地儿抄写金刚经,您瞧着可好?”   老夫人笑骂了一句“鬼精灵”也就罢了,便让紫娟她们收拾出一张案几来,又把香炉里的沉香换成了檀香。   “沉香虽能安神养气,可到底不如檀香凝神静心,再者又是抄写经文,多几分宁静祥和之气也是好的。”见赵鸾有些疑惑,老夫人一面捻着佛珠,一面开口跟赵鸾解释道。   赵鸾对焚香素来不感兴趣,即便是前世,也是随波逐流,有什么时兴的香料便用什么,为此时常被那人讽刺没品味。   至于什么场合用什么香,她就更不敢兴趣了,听着老夫人的解释,赵鸾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漂亮的簪花小楷渐渐写满了雪白的宣纸,不一会儿,赵鸾便抄写了许多。   就当她写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时,赵鸾不禁愣了愣。   她重活一世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应如经文所言,不应执着留恋尘世,修得自己的大自在。 第19章 算盘   自从她重生之后,仿佛从来未想过这个问题,难道她真的错了吗?太过执迷于报复那对贱人。   在报仇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嫁人?继续过着无止无休的后宅日子。亦或者是出家?一辈子青灯古佛,吃斋念经。   赵鸾越想越烦,原本平静的心愈来愈乱,仿佛老天也故意跟她作对,一滴墨汁突然渲染了案上的宣纸,污了好一处字,一副水墨丹青顿时油然而生。   众人纷纷侧目,二姑娘一手好字谁人不知,怎的今日在老夫人跟前竟出了这样的纰漏。   “二丫头,停笔吧。心绪不宁,又如何写的下金刚箴言……”老夫人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睛如鹰芒般向赵鸾看去,试图看透少女的心事。   “祖母?”赵鸾回过神,木讷地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吐了口浊气,复而捻着手中的菩提珠,“抄写经文,是善事,更是雅事,本意静心习字,可如今反倒让你心绪不宁,还是别写了罢。”   话毕,老夫人又抬眼向屋外望去,四下一片寂静,空气里弥漫着一缕缕雨雾,颇有几分江南烟雨的味道。   见赵鸾还是恹恹的,老夫人虽不明白她这是怎的了,但想着这个孙女儿大抵是心情烦闷,不如出去散散心,于是开口道:“昨儿太妃派人下了帖子,说是新得了前朝元大家的字画,又听闻你喜好书画,便请了你过去一同鉴赏。你整日与我拘在一处究竟也不妥,既然无心抄写经文,便去太妃那儿坐坐吧。”   深居简出的勤太妃如何得知她喜欢书画,不用猜赵鸾也知道是老夫人透露的消息。   不等赵鸾多想,老夫人继续开口:“太妃她老人家见多识广,自是祖母们比不上的。你多去聆听她的教诲,若能学得一二,也够受用一生了……”   “祖母,孙女儿……”   “去吧,想来太妃不止请了你一人,勇毅候府的姑娘兴许也是在的,你们年轻姑娘在一起说说闺中趣事也是极好的。”   话刚落脚,老夫人又思索了片刻,继续开口道:“若是结识了其他姑娘,日后便请到府里来,为三丫头引荐一二,她整日呆在府里属实也不成样子,日后还得仰仗你这个做姐姐的。”   听了这话,赵鸾不禁一愣,祖母似乎话里有话。到底也做了几十年管家夫人,只是一会儿,赵鸾便明白了祖母的用意。   除了管家,交际能力也是考察一名女子是否能做好当家夫人的重要依据。   因着秦氏是庶出的缘故,京中大多数贵妇是瞧不上她的,比较高端的宴会是不会给她下帖子,低的秦氏又瞧不上,一来二去平白就拖累了府里的三个姑娘。   继而永嘉侯府的姑娘与外头的姑娘接触很少,更不用说闺中密友了。如今眼瞧着赵鸾将要及笄,连赞者和有司都不知请了谁来。   京中上流人家,凡是家中女儿及笄,会在及笄礼上邀请闺中密友担任有司或者赞者,若是连有司和赞者都请不到,那便证明这女子不善交际。   而不善交际的女子,是一定做不好当家主母的。尤其是还没定亲的姑娘,婚事上就更艰难了。   很显然,老夫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并已经开始做出补救。   虽然赵蘋禁足在家,可归根到底也是侯府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蘋名声不好,对谁都没好处,甚至还要拖累整个侯府。   “孙女儿明白了,回府后不会忘记为三妹妹引荐的。”赵鸾虽有些不满,到底没表现出来。祖母到了这个年纪,所求无非是家族昌盛,子孙满堂,她和赵蘋之间的矛盾,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   老夫人点点头,拉起赵鸾的手慈爱地抚了,“去吧,太妃她们想来也该等着急了。”   赵鸾虽有些不满,到底没表现出来,起身带着珍珠和香琇就离开了。   待赵鸾离开后,紫娟才笑着道:“二姑娘事事顺老夫人心意,如此一来,老夫人也可以安心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素来知道二丫头是个懂事的,只是此事着实让她受委屈了。回府后你去把我妆奁上第二个箱子里那套头面给二丫头送过去吧。”   紫娟讶然,有些迟疑道:“老夫人,那套珍珠点翠的头面可是您最喜欢的,真要给二姑娘送过去吗?”   那套珍珠点翠的头面是老夫人当年的嫁妆,从不轻易示人,一连娶了两个儿媳妇都没赏出去,就连紫娟,也仅仅只是见过老夫人戴过一次,顶真真是好看极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秦氏那般模样,我如何放心将这偌大的侯府交到她手里,大丫头是庶出暂且不必说,三丫头又是那样好妒的性子。侯府这一辈儿的姑娘,也只有二丫头能堪重用了。”   说到这里,老夫人再次生出一丝伤感之意,这锦绣富丽的侯府竟没个继承人,只能靠“卖女儿”来维持荣光。   想到此处,老夫人对秦氏的不满都快写到脸上,若不是这样一个妇人,她侯府岂会后继无人。   紫娟小心翼翼为老夫人揉着穴道,“老夫人您福泽深厚,定能心想事成。”   “但愿如此吧!”老夫人眯上了眼,想着回府后再给永嘉侯多添几房妾室,趁着永嘉侯年岁还不算太大,搏出个儿子来。   雨虽停了,可路上却还是积了不少小水洼,仿佛一面面小镜子,精巧可爱,映照着金黄的梧桐枝叶。   穿过杏色的回廊,只见不少沙弥正仔细清扫着积水和落叶。赵鸾驻足,朝着他们双手合十浅浅施了一礼才离开。   “姑娘,您这是?”珍珠有些不明所以。   赵鸾敲了敲珍珠的额头,笑道:“论年纪,他们是长辈。论主次,他们是主,我们是客。论身份,他们是得道高僧,而我不过是毫无品级的庶民。难道我们不应该以礼相待吗?”   “姑娘……”珍珠先是愣了愣,随即一脸委屈地看着赵鸾。   香琇忍不住笑了笑,半捂着嘴道:“都怪你自己笨,还要怪姑娘不成?”   “哼……”珍珠别过头,撇了撇红樱小嘴。   香琇却一脸狡黠,“姑娘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做什么呗,反正姑娘总不会有错就行了。”   赵鸾抹额,自己真是拿这两个丫头没法子。   路上听着两个人丫头拌嘴,赵鸾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勤太妃的居所,静安园。   相比她们居住的院子,静安园可就大多了,规模足以跟她的春岚苑相比。   赵鸾连忙让香琇将请帖递给看门的女子,开口道:“劳请娘子为我通报一声,永嘉侯府赵鸾特来拜见。”   闻言,那女子笑着便迎了上来,“原来是二姑娘,太妃方才还念叨着您呢,派了婢子在门口等您呢,可算是把您给等到了。”   赵鸾哪不明白这女子的意思,连忙从袖口摸出一锭银子塞进那管事娘子的手里,跟着便福了一礼,“劳娘子费心,让太妃久候实属小女的不是,还请娘子为我引路,小女这便前去向太妃赔罪。”   感受着银子的分量,女人脸上脸上笑的更真实了几分。只是赵鸾这一礼,她哪敢受,连忙扶住了赵鸾,柔声道:“二姑娘太客气了,婢子也只是尽了分内之事,实属不必如此客气。”   说罢,女人便做了一个请字。几人穿过几座月洞门,在一处庄肃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女人转过头,轻声道:“还请二姑娘稍作等待,婢子这就为您通报。”   赵鸾点点头,再次福了一礼,“有劳娘子了。”   话刚落脚,那女子便进了堂屋,不过转瞬,勤太妃身旁的刘姑姑便迎了出来,“二姑娘可算是到了,太妃正念着您呢。”   赵鸾摆出一张笑脸,连忙一礼,解释道:“姑姑有礼了,原是我的不是,只是晨起时见外头雨下的大,倒不便惊扰太妃娘娘清静。”   “正是如此呢,早起时太妃听说在下雨还失落了许久,说是今儿兴是见不着姑娘了,许是天公听见了,这不姑娘就来了。”刘姑姑不动声色便制止了赵鸾的动作,扶着她一同入了正屋。   在此期间两人又打了几回合太极,赵鸾深感无力,心下忍不住感慨,刘姑姑不愧是在宫里讨生活了这些许年,说话行事竟是滴水不漏,也怪不得勤太妃重用。   至于刘姑姑,对赵鸾评价也是极高的,满京城的贵女她也见过不少了,可要是论言谈举止,能胜过这位赵二姑娘可没有几位。   旁的也就罢了,那份雍容自若的气度倒真不多见,算得上是独一份了,即便是吴皇后所出的元嘉公主,也是不如的。   就算是能胜过,其他的方面必定也是不如的,如李太傅的孙女儿,京里顶顶有名的才女,能言会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等一的没话说。可那样惊才艳艳的女子偏偏长了一张柿饼脸,旁人一听,哪还敢娶了回去,因此那位李姑娘将近双十年华仍待字闺中。   倒真是应了那句,比你漂亮的不如你聪明,比你聪明的没你漂亮。刘姑姑如是这般想道。 第20章 命数   撩起梨花木串好的帘子,赵鸾随着刘姑姑缓缓移步至里屋,见地上铺着安南来的地毯,赵鸾稍稍迟疑了片刻,并未直接踩了上去。   果然,刘姑姑等人都是脱了丝履才踩上了那名贵的地毯。   赵鸾依旧画葫芦,天鹅绒的地毯刚接触到皮肤,赵鸾便觉的脚下十分柔软,遍体生温,舒适极了。   “哀家方才正说着二姑娘呢?不想二姑娘就来了。”勤太妃脸上堆着笑,颇为慈爱地看着赵鸾。   赵鸾抬眼望去,榻上躺着的赫然是勤太妃,另一边则坐着姜晟,只见他正捧着一卷经文默声研读着。   赵鸾的目光再次转到勤太妃身上,只见她十分慵懒地倚在榻上,几个小丫头正为她按压着穴位。   赵鸾跪在垫子上认真一拜,贝齿轻启:“本应该早些来拜见太妃的,劳您挂念了这许久,是我的不是,还请您恕罪。”   勤太妃抬了抬手示意人将赵鸾扶起来,又解释道:“二姑娘客气了,哀家听闻你素来喜欢书画,恰逢近日新得了几幅前朝画作,便想着请二姑娘过来鉴赏一番,二姑娘不嫌哀家多事就好。”   赵鸾一愣,勤太妃这话,简直是将她架在火上炙烤,一个不留意,说不定就栽在这儿了。   只是片刻,赵鸾便想好了对策,连忙福了一礼,“太妃抬爱,小女又岂敢在太妃跟前卖弄,胡言乱语更是做不得数。”   勤太妃浑浊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精光,脸上的笑容依旧,“你瞧瞧,这张小嘴多会说话,也难怪你祖母看着都比哀家年轻几岁,换成哀家得了你这样一个孙女儿,哀家也能年轻好几岁呢。”   能在后宫那种地方杀出一条血路活到最后的人又岂会简单,赵鸾深感无力。若是祖母,兴许还能打上几个回合,可她的见识和言辞,差了祖母不知多少。   “太妃福泽深厚,世子这般勤敏好学,又英武不凡,来日光耀门楣,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哩。”   赵鸾连忙转移话题,继续扯皮胡诌。勤太妃问一句她才回一句,否则绝不多言。要知道言多必失,一失足成千古恨。   交锋了数回合,勤太妃不禁在心底暗了暗,这丫头好厉害的嘴,她说这样,那丫头便说那样,竟是丝毫不给她半点儿机会。   除了李家那个妖孽,便是这位二姑娘口舌伶俐了。   想到此处,勤太妃颇为头疼地抹了抹额,李家妖孽那般棘手,连她也吃了不少暗亏。   看着赵鸾那张端庄持重的脸,勤太妃摇着团扇的手不由得顿了顿,终是引出了此行的目的,“什么福气不福气的,都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人了,再过几年也该是作了古去陪先帝了。”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有话说,勇毅候府和承恩伯府的几位姑娘哀家也请了过来,二姑娘便随她们去玩玩罢。”   话毕,勤太妃又笑着看向姜晟,“晟哥儿,你这位妹妹不识路,带着她去东屋里赏玩罢……”   姜晟放下手中的经书,自是应下了。他知道祖母今日是考校赵二姑娘,便始终未曾多言,却不想祖母竟有些刁钻了。   见两人相携而去,刘姑姑突然来到了勤太妃身后,压低了声音,“太妃,您看二姑娘?”   “容貌、品性、心智,都是一等一的好,只不过……”勤太妃有些迟疑,过了良久才吩咐道:替我去请素觉大师过来,就说哀家有要事相问。”   两人走在静谧的青石小径,谁也没开口,都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   最终还是姜晟率先打破沉默,“那日姑娘烤的鱼,回味无穷,当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了,若还有机会,姑娘可否……可否再烤一次?”   姜晟涨红了脸,说完这句话仿佛花费了所有的力气。   瞧着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赵鸾鬼使神差地竟应了下来,“如果还有机会的,一定满足世子。”   “果真?”   听了这话,姜晟脸上顿时一喜。   见到姜晟的表情,赵鸾猛然一惊,她好像说错话了,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得对外男许诺了这样的事。   想到此处,赵鸾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巴子,好好的乱许诺别人什么,当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多时,赵鸾灵光一闪,开口道:“烤肉若是以野果、蜂蜜相佐,味道只会更佳。只可惜侯府在京都附近都没有大一点的山庄,许是吃不到鹿炙了。”   说到这里,赵鸾故意摆出一副失落的模样,甚至垂低了头。   姜晟听了,只当是小姑娘腼腆,便拍着胸脯保证道:“赵姑娘不必担忧,在京郊南苑那里,王府倒有几处庄院,若姑娘不嫌弃,我便请了姑娘和表妹她们去一聚可好?”   赵鸾一口老血死死憋在胸口,这货怎得就听不出她的弦外之意呢。   自己虽应了他,可她却没答应一定要赴约,到时候找个理由推了也就是了。想好对策,赵鸾便不再理他,一心想着该如何对付秦氏和赵蘋。   在皇觉寺住了这几日,也快要回府了,想必秦氏经此一事,只怕恨不得生啖她的肉,挫骨扬灰。   秦氏藏的很深,至少赵鸾是这样认为,上一世她一直未看透秦氏,她不清楚秦氏的底牌和藏的暗手,一若不小心,只会作茧自缚。   至于赵蘋,不过是个妒忌成性的少女罢了,没了秦氏就如同一只无牙的老虎,只能任由她摆布。   另外一边,素觉大师此刻正和勤太妃品茗下棋,看起来极为和谐。   “大师,您素来善占卜问卦,可否为哀家看看这两个孩子姻缘?”勤太妃忙从袖口拿出两张烫金红纸递给素觉大师。   素觉大师没有接,只是双手合十,与勤太妃对视,“阿弥陀佛,太妃娘娘应当知道贫僧早已不占卦看相了……”   勤太妃的手有些僵,显然她是没有想到素觉大师如此不给她面子,便将两张红纸默默放在棋盘上。   “大师……哀家久病缠身,自知时日无多,莫非大师真这般铁石心肠,见死不救?还望大师为王府指条明路。”   说完心事,勤太妃深深吐了口浊气,仿佛卸掉了压在心口的巨石。   素觉一手执棋子,一面抬头看向勤太妃,“恕贫僧直言,王府到了今日已然富贵至极,太妃娘娘又还有什么所求呢?”   棋子落在棋盘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直击人心。   “富贵至极?”勤太妃觉的有些好笑,“外人眼中王府确实是锦上鲜花,难道您素觉大师也不清楚这其中的苦楚吗?”   这次轮到素觉沉默了,勤太妃见此,继续补充道:“大师精通望气之术,想必也知道宫里那位的情况吧!勤王羸弱,世子年幼,若此刻哀家撒手人寰,王府也势必会卷入那场无边的波澜之中。”   在外看来,王府锦绣繁华,可到底也就是个空架子。勤王心志不坚,又是个糊涂性子,易受人挑唆。而世子虽有几分才干,可终究太过年轻,不曾经历过风雨。   所以她才迫切需要寻找一位王府的掌舵者,在新一轮夺储之争中独当一面,护住王府。   满京城里的贵女多多少少她也见过不少,可如同赵鸾这般论才貌、心智皆数上等的,倒真没几个。   再者永嘉侯府无嗣,府上只有三个姑娘,那赵鸾又是原配之女,这侯府百年所攒下的财产必定是一笔天文数字。日后就算是分家产,那赵鸾必定也是占了大头的,更何况她手中原本就还有当年柏氏的嫁妆,更是富的流油。   说不动心是假的,吃绝户虽然难看,可谁能跟银子过不去,落了实在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勤太妃的如意算盘素觉自然是知晓的,只可惜天命难违,素觉淡淡道:“太妃所求,皆乃天数,非贫僧一人可断言……”   勤太妃心头大震,“您这是什么意思?”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您所求一切不过徒劳无功罢。”   “那女施主本就是富贵无双的命格,虽有破而后立之灾,可一旦渡过去,从此一飞冲天,海阔鱼跃。如此显贵的命格,非世子能压得住的,若强行更改,只怕非死即伤。”   说到此处,素觉大师带着叹息般摇了摇头。   话毕,素觉又意有所指地看着勤太妃,笑了笑,“太妃娘娘,您明白了吗?”   素觉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在勤太妃的头上,世子可是未来的王爷,连他都镇不住赵氏的命格,那便只有……   勤太妃面色苍白无力,顿时便明白了,她终于知道素觉那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意思了。只是那赵氏的福气竟有如此之大,连中宫都能坐上去。   素觉落下最后一子,便笑着从蒲团上起了身,迈着流星大步,消失在茫茫山野之中,只余下一句:“帝星现,乱世起。京中世家,十不存一。愿太妃娘娘好自为之……”   勤太妃默然,看着地上那盘残局仔细思考起来。 第21章 往事   只见那棋局中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赫然是珍珑棋局的式样。   珍珑棋局的解法,乃是置死地而后生。勤太妃眯着眼,终究一叹,“刘姑姑,备下去吧……”   “太妃……”刘姑姑心中大骇,自然知道勤太妃的打算。便忍不住劝道:“眼下我们还并未到那山穷水尽之处,您这又是何苦呢?”   她这身子连半分热气都没了,距离那绝境又还有多远呢?   世人皆道京都是天下最富贵之所,却不想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她当年贪图富贵,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留在了京都,如今看来,她真是错了。   若从一开始就前往封地,又岂会生出这般多的事来,若是一早在封地扎根谋划,那含元殿的位置,也不是没有机会……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勤王府只能退守西川了。   “今儿就回王府罢,回府让王爷来见我。另外,嘉成县主那边的联络便断了吧,既已决定退守西川,京都的人,万万是不能再有联系了。”   说这话的时候,勤太妃的脸色晦暗不明,那嘉成县主虽是长公主的女儿,可究竟是英国公府的姑娘,势必会牵扯进储位之争。   她可不想再跟这些世族有任何瓜葛,待新皇继位,头一个清算的就是那些世家,勤太妃拿不准,也只能舍弃嘉成县主这桩婚事。   两桩婚事都没成,勤太妃不免有些挫败感。也罢,世子妃出身低些也无妨,回了封地再寻觅个良家女也就是了。   暮野四合,天空渐渐黯淡下来。赵鸾正和老夫人用着晚饭,便听到人禀告说勤太妃带着世子一行人打道回府了。   老夫人有些费解,怎得太妃突然要走,就连着走夜路也要赶回去。莫非是二丫头见太妃的时候言语冒犯了?   老夫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要是二丫头得罪了勤太妃,那侯府……   想到此处,老夫人连忙朝着赵鸾看去,见她用的正香,显然不似得罪了人的样子。   老夫人暗暗摇了摇头,若二丫头得罪了太妃,自是不会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更何况还是太妃身边的刘姑姑亲自将二丫头送了回来,又带回来了好些赏赐。   如此一来,就只有其他原因。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没了用饭的心思了。   见老夫人停下了筷子,赵鸾跟着也放下筷子,问道:“祖母怎得用的这般少?可是哪里不舒服?”   老夫人回过神,看着花朵儿似的赵鸾不禁软下了声音,解释道:“祖母老了,不似你们年轻,再贪吃些就该积食了。”   说罢,见赵鸾也停下了筷子,眉头微微一蹙,嗔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得也不多用些?”   “那是因为孙女儿记挂着祖母呀。”赵鸾娇憨一笑,如芙蓉花一样动人。   “淘气。”老夫人环过赵鸾,一个暴栗轻轻叩在赵鸾额上。平日里端庄持重的老夫人也跟着赵鸾打闹了起来,祖孙两人,其乐融融。   “今儿想是你也累了,回去就早些安置吧,明儿一早,我们拾掇拾掇就回府去。”老夫人突然开口,她一心打定了主意,勤太妃走了,这皇觉寺自然是不必待着了。   赵鸾点了点头,福了一礼就带着珍珠她们回去收拾东西了。既是明日要走,今晚就得将大些的摆件玩物一类收拾好,以免明儿手忙脚乱的。   待赵鸾走后,屋子很快就安静起来,老夫人一个坐在椅子上出神。   老夫人想着勤太妃的事,她们出来了这么些天,也该回去了。没了她,秦氏在府里头,指不定又该怎么闹滕呢。   香琇和珍珠帮忙收拾着一众精巧的发簪、首饰。至于青梅,则被打发着去收拾一众茶盏、屏风诸此之类的大物件。   按着赵鸾的话来说,既然青梅喜欢在她身边,那便把脏的、累的苦差事尽管派给青梅也就是了,反正这一切也都是她求来的,怨不得旁人。   就在两人将首饰收进箱子里,香琇突然一脸凝重地朝赵鸾走来,神色极其慌张。   “姑娘,姑娘……”香琇压力了声音。   赵鸾察觉到香琇的异常,忙咳嗽了一声,对着正拆卸屏风的青梅开口道:“青梅,我有些渴了,你去小厨房帮我要一道杨梅饮可好?”   赵鸾对着青梅笑了笑,仿佛有种不容拒绝的魔力。   青梅颔首,跟着就停下手里的动作,“婢子这就为姑娘要杨梅饮去。”   话刚落脚,青梅就转身离开了屋子,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见人走远后,香琇连忙闭上了房门,再次走到赵鸾跟前,“您瞧……”香琇伸手向赵鸾递去一物,又用袖口死死遮盖住,让人无法一窥究竟。   见了香琇手中的物件儿,赵鸾大惊失色,那小手是,赫然是一条绣着蟠龙纹式的腰带。   赵鸾接过腰带仔细打量起来,约四尺有余,触手细腻,用料不凡,是上好的织成锦,至于那蟠龙,更是用金丝嵌银线绣成的。   见此,赵鸾胆战心惊地数着那蟠龙爪子。   是四爪。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还好,不是御用之物,赵鸾连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随即快速思考起来,她的房间怎会有蟠龙纹式的腰带呢?要知道蟠龙这种图案,非寻常人家能用的。若是藏用僭越,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而进过她闺房的外男,只有那登徒子。   还记得那人说与她幼时相识,且是在宫中,那只有……   赵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脑子里不禁又回想起很多事,她的一张小像竟被一个王爷珍藏了这么多年,细思极恐。   她不敢再这么想下去,她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一位对她惦记了这么多年。   只是她必须得弄清楚,那位究竟是今上第几位皇子。祁阳王她已经见过,除此之外,未迎娶王妃的还有楚王、豫章王、燕王和临光王。   赵鸾回忆起前世,她记得最后赢得这场储位之争的,是徐贵妃之子,祁阳王。   她还记得,因着祁阳王迎娶了临安大长公主的女儿清河县主为后,获得了不少宗室的好感,赢得了宗室和鲁国公府的支持。   临安大长公主辈分极高,是先帝景宗的幼妹,年纪虽不大,可颇受今上敬重,是宗室的代表之一。   在最后逼宫谋反时,临安大长公主与徐贵妃里应外合,大开宫门,诓杀一众王侯。   回想到那个惊悚的夜晚,赵鸾不由得浑身一颤,那场屠杀太过可怕,仿若人间炼狱,宫里到处都堆满了尸骸,血水染红了汉白玉的地砖。   她躲进的钦安殿燃起了大火,所幸淑妃让人砸门,才保住一命。可多少人家在那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敏郡王妃,尊贵如此,被叛党不是说杀就杀。   经此一事,京都世家十不存一,往日朱门绣户,都成了过往云烟,那世袭罔替的丹书铁券,更成了一场笑话。   她不敢赌,她不知道那登徒子对她是否有非分之想,可若仅仅只是想要得到她,那人有太多办法了。   要知道,那场叛乱只有燕王一人逃了出去,其余诸王皆成了亡魂。就连昔日高高在上的吴皇后,最后也不过是落个被逼自焚于坤宁宫的结局。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香琇的声音惊醒了赵鸾,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眸向香琇看去,只是整个人都颤抖着,汗如雨下,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凝视着手中的腰带,赵鸾暗了暗,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要赶紧处理掉,再者,这京都也非久居之地,距离宫变之日也不过一两年了。   只是,她还是得早做打算才是,若实在不行,便也只能带着父亲、祖母前往别处避难。   赵鸾将腰带重新放到香琇的手中,叮嘱道:“我没事,此物你把它收好了,切记不可现于人前,否则我就只能去死了。”   见赵鸾说的后果,香琇也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握住腰带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紧跟着,赵鸾又唤来了珍珠,让她准备好热水沐浴。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姑娘,您要的杨梅饮婢子给您端进来了。”   是青梅。   “进来吧。”未免青梅生疑,赵鸾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姑娘,您要的杨梅饮。”青梅将杨梅饮规规矩矩放在桌上后,继续拆卸着刚才没拆完的屏风架。   短暂的时间里,赵鸾的异样还是被青梅捕捉到了,那一丝血色都没有的脸色,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   还有那干裂的唇,她才去了多久,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都未到,难不成就渴成那样了。   她知道,她不能多说一个字,赵鸾已经对她有所防范,若她再多说半个字,春岚苑里只会再多一具尸体。   眼下夫人已经不重视她了,若赵鸾这边也得罪了,那她就真的沦为弃子了,只能被抛弃。   事实上,自从经历上次事情之后,她在向赵鸾坦白和继续为秦氏做事之间摇摆不定。她本不过是想出人头地把日子过的好一点而已,那些大宅院里头的斗争她并不想参与。   可是她们都在逼她,逼她去害人,逼她参加到这些腌臜的事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阮千棠的《心动圆舞曲》,文案如下:   问,是什么让一个富家女从豪宅搬出,每天买菜送饭,跟着住起了出租屋?   是爱吗?是责任吗?   暨容看了眼旁边甩都甩不掉的岑柠,答曰:是脑抽。   脑抽才会喜欢上一穷二白还身负巨债的他。   岑柠活了二十几年,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命悬一线,有个人危急时刻救了她。   男人帅气好看,岑柠决定报答他。   给他钱,暨容不要,既然这样,她只好以身相许了。   从不缺钱的富家女X身负巨债的打工人   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收藏一波~ 第22章 反水   另一边,赵鸾将身子深深埋进了水里,感受着水温带来的舒适,过了片刻才拿着鲜花汁子调制的胰子擦拭身体。   沐浴完之后,赵鸾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浑身都散发着花草的香味。   她虽对其他方面没什么研究,可论到生活上,别人就算拍着马也赶不上她。花草味的胰子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赵鸾坐在椅子上,让香琇她们为她绞干头发。   待一切收拾妥当,躺在床上的赵鸾不禁回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再到刚才的慌张,不一会儿困意就缓缓袭来,赵鸾不再多想,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鸡鸣放亮时分,老夫人让人唤醒了赵鸾,说是吃完早饭就让她收拾收拾准备回府去了。   赵鸾自是一早就收拾好了,随时出发都可以。只是老夫人又逐一拜见了寺院的住持和其他几位老封君,这才带着赵鸾登上了马车。   随着车轱辘缓缓转动起来,马车迎着晨曦,缓缓向京都的方向驶去。   看着那一抹杏色的影子渐行渐远,赵鸾心下生下了一抹不舍,不知道是不是在佛寺太过无忧,竟不想再回去了。   想到此处,赵鸾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姜珩的音容,也不知道那登徒子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沿途的风景,赵鸾觉的甚是无聊,再者起的时辰也有些早了,不一会儿就开始打起瞌睡,倒也未觉的颠簸。   老夫人瞧着她是真的困了,也不忍心让人喊她,只是默默让人将赵鸾挪上了软榻,又贴心地为她盖上一层薄毯,以防着凉。   梦里,赵鸾忽而又瞧见了那渣男,她仿佛看见了前世她死后的场景,赵蘋因容颜损坏失宠于杨轩,郁郁不得志。   而祁阳王坐上龙椅后,位置也并不牢固,燕王逃到江南暗暗培植势力,三年后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造反,势如破竹。   “二丫头,二丫头?”   赵鸾还未看到结局梦就结束了,被一道熟悉的所以唤醒,她揉了揉困意朦胧的眼睛,有些迷糊地看着眼前的老夫人,“祖母?”   “二丫头,可是昨儿个没睡好?竟睡了这一路过去。”老夫人蹙眉,有些担忧地看着赵鸾。   被点名的赵鸾还是懵的,过了半晌才打着哈欠开口道:“祖母,孙女儿昨儿想着太妃的事,再者今儿又起来了,方才孙女儿在祖母身边觉的十分安稳,于是就……就睡着了,还请祖母见谅。”   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跟着又从身后的匣子里拿出一卷经书顺到赵鸾手中,“妙法莲华经最是安神,日后得空就抄写一二吧,最是能静心凝神了。”   赵鸾接过经书,小心翼翼交到珍珠手中,又让她收好,才开口谢过。   接到老夫人要回府的消息,秦氏一早就打发了人在城门口守着,自己更是带着一众仆妇站在侯府东角门候着。   因着侯府是内府监敕造,正门轻易是开不得的,非天使降临臣家,再则便是嫁娶,否则胡乱开启正门视为逾制。   马车缓缓在东角门外停了下来,老夫人刚从马车里探出身。秦氏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母亲,您回来了。”说着,又亲自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好是勤快。   老夫人瞥了眼秦氏,淡淡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府里可还好?”   秦氏一面将老夫人扶上软轿,一面开口道:“一切都好,只是母亲不在,媳妇心里也没个底数,幸而母亲如今回来了。”   老夫人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询问着:“再过几日二丫头就及笄了,一切所需安排可都备下了?”   “媳妇都备下了,单请母亲您过了目,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秦氏如是这般回答道。   自从她嫁过来,赵鸾的大小事宜自有老夫人做主,自是不必她费心的。例如赵鸾的及笄礼,早在三四年前老夫人就已经在开始筹备了,只是如今需拟了宴会席面和请帖这些东西。   趁着两人说话的空隙,赵鸾悄悄打量着秦氏,只见她今日穿着淡紫色的梅纹轻纱百褶裙,发髻上也只是随便插了两支步摇,一改平日奢靡之风。   再仔细一看,秦氏面色蜡黄,眼睛里还布满了几道的血丝,很是沧桑,像是大病一场似的。赵鸾便知道秦氏这几日并不好过。   事实也如赵鸾所料,自从上次秦氏和赵蘋的所作所为传出去后,安国公府的太夫人,也就是秦氏嫡母亲自来到了侯府,狠狠训斥了秦氏一番,说她不仅苛待原配子女,还妒忌成风,以至于教女不善,让秦氏好大个没脸。   紧接着,平日里与秦氏相交甚密的几位贵妇也纷纷跟她断了联系,甚至不乏有落井下石者。   当年秦氏虽是国公府的姑娘,可说到底是勋贵人家的庶出女儿,却能好命嫁进侯府里头,如何让一众贵妇不羡。这些年秦氏没能生个儿子,永嘉侯也没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姨娘地纳,在旁人看来,永嘉侯已然是为数不多的好男人了。   现如今有了机会,那些贵夫人自是不会放过。外头的风言风语如潮水般袭来,再者老夫人临行前又抬了几房姨娘,秦氏在府里不知急火攻心导致晕厥多少回了。   今日也不过是强撑着身体来迎接老夫人,若称病不来,外头指不定又该嘲讽她不敬婆母了。   老夫人虽不满秦氏,可到底也没给她难看,进了软轿便不再发话,只是端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但转念一想,道:“三丫头在家庙这几日想来也是该想清楚了,再者二丫头也要及笄了,她这个做妹妹的不在,传出去究竟也不好。”   赵鸾及笄礼是大事情,有亲戚关系或者走的比较近的人家都会前来观礼,恰巧也是其他人家相看府中姑娘的机会。这样露脸的事,老夫人自然得为赵晔、赵蘋谋划。   大丫头不比二丫头、三丫头是嫡出,虽过了及笄之龄,却没有定下亲事。平白耽误了年纪,说到底,是秦氏的失职。   想到这里,老夫人对秦氏更不满意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秦氏却面色一喜,连忙为赵蘋说着好话:“蘋儿听闻母亲这些日子前去礼佛,这些天一直都在家庙里抄写经文,说是要为母亲祈福呢。”   闻言,老夫人抿嘴微微一笑,“三丫头有心了,既是诚心悔过,就还是好孩子。”   媳妇与孙女儿自是不一样的,尽管赵蘋的所作所为令老夫人生气,可在老夫人心底的分量,不是秦氏所能比的。   与此同时,赵鸾缓缓下了马车,连忙摆出一张恰到好处的笑脸看向秦氏,跟着欠身福了一礼,“母亲可还安好?”   秦氏寻声望去,赫然是赵鸾那令人生厌的脸,心里快速闪过一丝不快,笑着回应:“一切都好,这几日岚姐儿可好?”   见赵鸾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百花织金裙,又开口道:“岚姐儿穿的怎这么单薄,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说罢,秦氏连忙将丫鬟手里捧着的披风为赵鸾系上。   赵鸾笑的甜甜的,再次福了一礼,“托母亲的福,女儿一切都好,让母亲为女儿费心了。”   “无……无妨。”看着那肆意张扬的笑容,秦氏总觉得膈应人的慌,仿佛如鲠在喉。   两人又母慈子孝般说了好些话,这才双双上了软轿,从东边的垂花门入了侯府的内院。   回了春岚苑,赵鸾才有种回到家的感觉,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香琇和珍珠连忙唤着其他小丫头,将赵鸾的一众用品物件纷纷归置,因着人多,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收拾妥当。   这边,还不等赵鸾安置下来,青梅突然闯了进来,跪在地上双眼噙泪地看着赵鸾,“婢子有一事禀告,还请姑娘救救婢子。”   赵鸾有些不明所以,青梅这又是玩哪一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起来回话。”虽不明白是何缘故,赵鸾还是抬了抬手,示意青梅起身。   青梅默了默,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哭着道:“还请姑娘救救婢子,婢子原是夫人安插在春岚苑的人,夫人让婢子将姑娘的一举一动都报给她,且为之后陷害姑娘行方便之举。”   “姑娘待婢子有恩,又提拔了婢子为二等丫鬟,婢子怎忍心再为夫人做事,因此特向姑娘禀告,还请姑娘救救婢子。”   青梅说的那叫一个情深意切,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忠心摆在明面上了。   赵鸾起初还以为是什么事,不想竟是青梅反水,招出了幕后主使秦氏,心下不由得一震。连忙让香琇和珍珠闭紧了大门,又让彩蓝几个严守在了门外。   事关重大,容不得她不小心些,如若传出去了,一个不孝嫡母,非议母亲的罪名少不得是要按上的。   “青梅,你说的果真?”赵鸾咽了咽口水,一脸震惊。   “姑娘,婢子不敢胡说,更不敢欺瞒于您。当初李婆子一事便是夫人的手笔,想来那张娘子自尽,也跟夫人有关。婢子实在是害怕极了,求姑娘大发慈悲,救救婢子。”   青梅这一出,赵鸾拿不准究竟是真还是假,便不敢轻易答应了青梅,只是开口道:“母亲待我一向贴心,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具是和三妹妹一样的。你红口白牙诬陷母亲,我自是不会信的,谅你平日里做事仔细,我只当做是你胡言乱语,只是此事休要再提。”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下本《中宫》,不日开新,欢迎大家收藏预约哟~   文案如下:   昭平元年,新帝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孟昭承蒙两宫太后看重,成为新后人选。   自入宫后,孟昭虽不得宠幸,但在两宫太后的照拂下却也能相安无事,安渡于后宫。   好景不长,不过两三年光景,两宫太后相继仙逝,她亦失去了最后的靠山。   今上当年本就属意立赵氏为后,没了两宫制衡,圣上的心思愈发掩盖不住。   孟昭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她不知未来等待她的是什么,为了保护她的名位以及身下的后位,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自此之后,无论是内阁首辅,宗室亲王,亦或是东厂督主,皆是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第23章 算计   “姑娘……”青梅急了,见赵鸾不信她,又抛出了一个爆炸性消息,“姑娘许是还不知道吧,夫人她已经设了局,意图在姑娘及笄礼上毁了姑娘名节。”   此话一出,赵鸾一脸凝重地起了身,尖锐的目光迅速凝聚到青梅身上,“你说什么!”   激将法果真有用,青梅勾了勾唇角,颔首道:“夫人打算在姑娘的及笄礼上毁了您的名节,诬您一个私通外男的罪名。”   青梅的话瞬间点燃了赵鸾,上一世的悲惨经历太过深刻,而导致这一切悲剧的源头,还得说到她被人抓到跟杨轩私会的事上。   见赵鸾情绪有些失控,香琇连忙叱道:“还不从实招来!”   青梅理了理思绪,开口道:“不知是哪儿传来的消息,夫人听闻富山伯府的三公子心悦您,于是派人私底下和梁三公子交涉,说是在您的及笄礼上只要您屈身去他,到时候您就是有千万个不愿意,为了保全名声,也只能嫁给他了。”   赵鸾拍案,好歹毒的伎俩,要是秦氏计划成功,未保侯府名节,她就要死了。即便祖母怜惜,将她许了梁三,少不得要传出个私通的罪名,连着侯府其他姑娘的名声,指不定也糟蹋了。   秦氏此举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当真是丧心病狂。   上一世她及笄礼上,可不就是有人趁乱生事么。若不是她被杨轩救了,说不准就已经被……   赵鸾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内心深处虽还是有些摇摆不定,可这一次她愿意相信青梅,因为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青梅,正是她手中那枚重要的棋子,同时也是试探青梅所谓的“忠心”。   看着地上跪着的青梅,赵鸾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青梅,你且仔细说来。”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正如同外头的天气一般,眼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夫人的意思是,姑娘及笄后会去更换礼服,只要在后院的路上将姑娘迷晕,再送进梁三的房间里就……就成了。”说到这里,青梅汗如雨下,大气不敢出。   赵鸾的脸色漆黑如墨,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珍珠突然站了出来,指着青梅道:“你撒谎,那后院的小花园的管事是张婆子,她原是老夫人的陪房,又怎会为秦氏做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向青梅望去,赵鸾更是将一只青花绘花鸟的茶盏砸到了青梅跟前。   “妄我这般信任你,竟不想你是故意离间我与母亲之间的感情,似你这样的刁奴,合该让人伢子卖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才是。”   “香琇,还不去唤了人伢子来!”   听了这话,青梅心中一紧,连忙爬到赵鸾身下,死死拉住赵鸾的裙子,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张婆子原是老夫人的陪房,可前两年张婆子的儿子宋二欠了赌债,人就被扣下了,不知怎的就求到了夫人那里,夫人救了宋二又将人扣在了她那儿,张婆子若不愿替她做事,就……就杀了宋二。”   话刚落脚,未免赵鸾不信任自己,青梅又连忙发着毒誓:“婢子所言句句属实啊,若有半句假话,就让婢子死无葬身之地,来日落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见她说的严重,赵鸾略带询问般看了看珍珠和香琇她们,只见她们点了点头,神色才微微缓了缓。   宋二好赌成性在侯府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两年也的确鲜少看见他的身影,问起来,张婆子只道是被秦氏派去看庄子去了。   按青梅的说法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侯府下人们之间的事,向来是传不到赵鸾这些未出阁的姑娘耳中,相比之下,香琇和珍珠她们的情报就来的快多了。   “既如此,你先起来罢。只是母亲向来和善,我还要时间查明真相。至于你嘛,姑且就呆在春岚苑里,若我查明非你所言,定扒了你的皮!”   “多谢姑娘,婢子不敢有半分虚言。”   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光了青梅所有的力气,只见她瘫在了地上,最后还是香琇扶了一把,才起了身,只是心中恐惧未散,仍是惊魂未定。   待人走后,赵鸾颇为头痛地抹了抹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让香琇她们取了老夫人给她的妙法莲华经来,抄写着经文。   为了秦氏的事,赵鸾心情越来越烦,字也越写越差,因着错字,地上连着绉了好几张纸团子了。   钱嬷嬷捡起地上的废稿,轻声道:“姑娘写了这许久,也该歇歇了。”   赵鸾抬起头,见来人是不是钱嬷嬷,忍不住开口问:“嬷嬷,您说青梅此言是否可信?”   钱嬷嬷在方才和香琇的谈话里知道了这件事,听见赵鸾问她,只是笑而不语,默默收拾着地上的残局,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姑娘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何须还要再来问老奴。”   钱嬷嬷对着赵鸾笑了笑,说完便不再多语,又为赵鸾砚着墨。   赵鸾放下笔,拿起案上的宣纸一叹,“想来不过是七分真三分假罢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她自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是为了保命罢了。所谓择良木而栖,想是这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秦氏绝非善类,对待跟了她几十年的张娘子都落的那般下场,她日后又能好到哪儿去。   “姑娘打算怎么办?”钱嬷嬷又问。   赵鸾透过纱窗,看向了外边的天空,临近傍晚,黑漆漆的天空仿佛一头巨兽,正贪婪地盯着那一点暮色。   “秦氏接二连三的设计我,自是得给她点颜色瞧瞧。”赵鸾重新坐下,复而拿起狼毫继续在纸上游走着。   钱嬷嬷有些担心地看着赵鸾,“如此一来,姑娘您的名声就……”   “不破不立,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祖母不也是想为三妹妹找个好婆家么?我瞧着富山伯府便不错,如此一来,也去了祖母一块心病。”   赵鸾转过头,目光自然而然就与钱嬷嬷对视,坚定且自信。在钱嬷嬷眼里,她仿佛又看见了自家小姐当年那坚定和温婉的眼神,钱嬷嬷的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小姐,您在天上看见了吗?咱们的姑娘长大了,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钱嬷嬷擦掉了眼泪,带着些许鼻音笑道:“正是如此,姑娘运筹帷幄,老奴也就放心了。”   说罢,两人心照不宣般笑了笑。   及笄礼很快就要到了,老夫人请了勤太妃做了正宾,似太妃这般身份尊贵的人物,寻常是不会抛头露面的,到底是先帝嫔妃,最是谨记避嫌二字。   赵鸾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老夫人是如何说动勤太妃的,竟能请了她来。   正宾定下了,接下来就是决定有司和赞者的人选了,赵鸾有些苦恼,自己在闺中似乎没有相交过甚的手帕交,一时犯了难。   最后还是在珍珠的建议下,求助了老夫人。   寿安堂里站满了人,除了秦氏,还有族里的几个媳妇也来了。赵鸾是这一辈儿嫡出的长女,她及笄也是族里的大事,该到的人,自然也都到齐了。   “大伯母,依侄媳妇看,岚姐儿身边若是没什么好人选,不如让我家的珍儿去做岚姐儿的赞者吧。”   说话的是杨氏,她原是侯府二房的人,先前老侯爷过世,一家子就分府出去了。除非是年节、祭祖这样的大日子,寻常是不会回来的。   只见她笑容可掬,尽是讨好般看着老夫人。   这些年因着永嘉侯无子,二房的心也跟着大了起来,动轴就提到了过继一事,这让求孙心切的老夫人如何不气。   眼前这些人尽是想着侯府的爵位,老夫人是见一面也嫌烦,若不是顾忌着赵鸾及笄是大日子,早就发作了。   “明哥儿媳妇,你怎么看?”老夫人直接忽略了杨氏,直直向她身旁另一位妇人看去。   被点名的是李氏,她是三房的管家媳妇,因着老夫人与她的婆母王氏是嫡亲的妯娌,说话就不免要客气几分。   “大伯母厚爱,我们虽是岚姐儿的长辈,说到底究竟隔了一房,岚姐儿自有大伯母和大嫂嫂做主,哪里又用得着我们出谋划策了。大伯母就爱寻侄儿开心。”   瞧瞧,这才是摆清了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听了这话,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几分。   思及此处,老夫人让紫娟捧着一个锦盒递给了李氏,开口道:“先前你生琳姐儿,本该是去看望你一遭,可那几日我病着,怕过了病气给你,如今便把贺礼补上罢。”   “这怎么使得?早些时候大嫂嫂才带了一支山参过来,如今怎地好再收大伯母的礼物,母亲知道了,又该骂我没规矩了。”李氏连忙起了身,不敢接过紫娟手里的锦盒。   老夫人拿起一旁的团扇,示意李氏坐下说话,笑道:“你母亲那儿自有我去说,你尽管收着罢。”   话说到这份上,李氏再不好推辞,不然就是给脸不要脸了。大大方方让身边的丫鬟收了起来。 第24章 请帖   杨氏看红了眼,同样是侄儿媳妇,李氏得了赏赐,她却什么都没有,怎叫她如何平衡。   看着眼前这一幕,赵鸾只觉的颇为好笑。   出了寿安堂,李氏看着锦盒内的礼品,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是一对八宝如意累丝金凤钗。她进府晚,嫁过来时已经分了府,侯府的富贵自是没见过的。   也难怪二房那些人一心想将儿子过继到大房名下,当真是拔根汗毛都比他们腰粗。   只可惜二房那些人蠢不自知,整日提着过继的话不是讨人嫌么!暂且不说永嘉侯现在能生,即便是以后不能生了,老夫人一道折子递上去,从旁支过继一个嗣子他们又能怎样,除了大眼瞪小眼,于事无补。   另一边,杨氏出了寿安堂后没有前往住所,而是带着丫鬟向后花园走去。侯府的路径她很是熟悉,不似李氏那般需要丫鬟引路。   看着后花园里各种珍惜名贵的植物,再望向远处雕栏画栋的亭台楼阁,杨氏眼热地瞧了许久。   当年她嫁过来的时候,也是真真瞧见过侯府的富贵,可惜好景不长,老侯爷没两年就过身了,他们二房的人,也再没了借口继续呆在侯府。   清算了早就分好的家产,拿着二房那一份就出去开府了,仅靠着丈夫那点子微末的俸禄,一大家子的开销如何够,至于分到的田庄地铺,如何能跟侯府品质上乘的店铺田地相比。   原是嫡出的三房尚且尝不到甜头,何况他们这些本就是偏房庶出的了。不过三五年间,她的嫁妆就空了一大半。个中艰辛,岂是旁人能体会。   眼下大房没子嗣,三叔又还年轻,也不过刚成婚不久,名下只有一个丫头。可不正是千载难得的好机会!   要他们二房人丁兴旺,单单是儿子,就有五个。过继怎么也该轮到他们二房了。   人走了一大半,寿安堂也安静下来,只余下秦氏和赵鸾。   “有司和赞者孙女儿实在想不出请谁好了,不如祖母为孙女儿出个主意可好?”   赵鸾笑的甜甜的,一头扎进了老夫人的怀里。   老夫人温柔地抚了抚赵鸾的发髻,微微想了片刻,才开口:“不妨给嘉成县主下道帖子试试?那日你说与嘉成县主玩得好,不若请她来试试?若是能成自然是好的,不成倒也在情理之中。”   听着两人的话,秦氏默默站到一旁,只道老夫人心太大,嘉成县主那般尊贵的主儿又岂会屈尊降贵到赵鸾的及笄礼上,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秦氏,我记得你还有个侄女儿,不若……”老夫人话还未说完,秦氏立马开口:“母亲,媳妇早些时候就问过了,箐丫头前儿个染了风寒,只怕是来不成了。”   老夫人微怔,脸色有些晦暗不明。“既如此,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要让三丫头做有司?”说到这儿,老夫人也有些怒了。   “母亲,锦乡侯府不是还有个未出阁的姑娘么?何不请了她来?”秦氏突然开口。   秦氏口中的姑娘,是老夫人的侄孙女,何蔓茵。而现今锦乡侯,却是老夫人的庶兄。   老一辈的锦乡侯夫人只生了老夫人一个女儿,当年未免家产尽数落出几个庶出儿女的手中,锦乡侯夫人借着管家利,将家产私自转移到老夫人的嫁妆单子里。继而在老夫人出嫁之际,就带走了锦乡侯绝大多数财产,后来锦乡侯府好长一段时间里一蹶不振,差点没沦落出上流圈。   仇就这么结下了,在锦乡侯夫人过世之后,老夫人更是和娘家断了往来,彻底撕破了脸面。   想到这老虔婆这些日子给她的难堪,秦氏也不介意恶心一把老夫人。   果然,听到了这句话,老夫人的脸色当下就有些不好看。   “母亲可是糊涂了?那锦乡侯府与我们非亲非故,又岂会答应!”说这话时,赵鸾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秦氏面上微微有些裂痕,“岚姐儿……你……你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您说是吧,祖母?”赵鸾不管秦氏如何想,只是向老夫人倚头一笑。   老夫人心下生出暖意,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湿润,不容置疑地说:“二丫头说的没错,咱们府里和那锦乡侯府非亲非故,谈何又来的交情!”   看着祖孙两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假话,秦氏再次石化在原地。   老夫人又摸了摸赵鸾的头,“二丫头你放心,大不了祖母豁出脸面了,去见见勇毅侯府的太夫人,她家孙女儿多,总能觅个合适的。”   秦氏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原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就在这时,老夫人再次发话了:“秦氏,侯爷至今无嗣,说到底是你失职,没尽到为人妻者本分。如今你是生不出男丁了,我便只能再为侯爷觅得几房良妾了。”   这些年她只是不理会小辈间的争斗,莫非还真当她眼瞎了不成,以前她是见秦氏本分,就算是没为侯府添丁也不曾多说什么,如今看来,她大可不必再忍下去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秦氏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后,刚坐下,恶狠狠朝着地上连摔了好几个茶盏,正好砸中了前来拜见的赵蘋。   “嘶……娘,您这又是闹哪样啊?”赵蘋一阵抽痛,倒吸一口凉气,裙边尽是碎裂的瓷片。   秦氏骇了一跳,“蘋儿,你没事吧?”见来人是赵蘋又是一阵后悔,忙拉着赵蘋坐下,四处检查起来。   脚裸处赫然红了一大块,甚至还有些淤青,秦氏这会子悔得肠子都青了。很是自责地为赵蘋抹药,“娘……娘是一时迷了心,不是故意的。”   赵蘋自然知道,只是有些费解秦氏发这般大的火气干嘛,于是问:“我没事,只是您好好地发这劳什子火干嘛?平白让二房三房那些外人看了笑话。”   秦氏默不作声,将头转到另一边去,屋里其他丫鬟们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寻了主子的晦气。   见周围人都不说话,赵蘋便猜中了七八分,“可是春岚苑那小蹄子又惹母亲生气了?”   自从赵蘋被放出来后,整个人都静了下来,没有先前那般浮躁。说起来,去了家庙这一遭,倒也算是好事。   “姑娘想是还不知道吧,二姑娘和老夫人合起伙来欺负夫人,夫人委屈地跟什么似的。”   “娘,我不是都说了别再去寻赵鸾的晦气么?这几天祖母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您怎么偏要去捋虎须呢!”   赵蘋忍不住一叹,秦氏的性子她又岂会不了解,若非秦氏去招惹了赵鸾,又怎会被老夫人抓了把柄训斥。   可这一次赵蘋猜错了,在得知了前因后果后,赵蘋更是气打不一处来。   赵鸾也就罢了,是晚辈;可老夫人是谁啊?这府里的最高权威,秦氏说了那样的话,不是成心恶心老夫人嘛,换了她,也一样会训斥秦氏。   到底是亲生母亲,不好落下重话,赵蘋沉沉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娘,您当真没法子阻止祖母了吗?”   “娘又有什么办法,自从那年生了你,娘就落下了病根,身子也一直不大好,吃了这么多年劳什子苦药,也不见得再有身孕。”   说到这里,秦氏泪眼朦胧,止不住地委屈,她又何尝不想为侯爷开枝散叶,诞下男丁呢。在这样的世家大族,没个儿子傍身,终究不是长远之道。   赵蘋暗了暗,复而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那就只有将下一代永嘉侯掌握在您的手里。”   “你是说……”   秦氏领会了女儿的意思。去母留子,倒是不错的法子,只是老夫人那儿……   母女两默默对视了片刻,似乎是暗地里在交流什么,紧接着赵蘋默默起身,福了一礼,“女儿还有别的事,就不扰您歇息了。”   说罢,几个丫鬟扶着赵蘋就离开了秦氏的院子。   待赵蘋走远后,秦氏又才喊了身边一个女子,轻声附耳道:“去把来兴家的喊过来,就说我有要紧事吩咐。”   那女子得了吩咐,施了一礼后连忙跑了出去,仿佛如同逃离魔窟一样,余下众人面面相觑。   秦氏眼神空洞,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   老夫人,您不是最在意侯府的名声吗?您不是瞧不起我庶出的身份吗?您可看好了,看媳妇如何将您所看重的东西,一个一个拉入地狱……   次日一早,赵鸾的请帖就落在了嘉成县主的书桌上。   在明白了来意之后,嘉成县主微微蹙眉,怎得赵二竟是邀请她去做赞者。   恰逢清河长公主路过,嘉成县主将请帖撂在了长公主跟前,问:“母亲,您说赵二怎得给我下了帖子?难不成捏定了我一定会去?”   清河长公主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傻女儿,怎得就这般天真了,忙道:“你若喜欢就去,不喜推了也就是了。难不成还有人逼了你去不成?”   嘉成县主一叹,眼里有些意动,不禁开口:“我还没做过赞者呢,也不知道好不好玩儿。”   “你只当是去玩儿呢。”清河长公主抹了抹额,独自在风中凌乱。   不等清河长公主开口,嘉成县主又继续道:“可我与赵二也不熟,还不想给她这个脸面。”   知道自己女儿一贯作风,便嘱咐:“也罢,那便推了也就是了,只是言辞尽量委婉些许,不要把话都给说死了。”   嘉成县主是英国公府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又是县主之尊,自小娇纵惯了,难免就有些孩子脾性,清河长公主为此苦恼不已。   “母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省的这些。”说罢,嘉成县主蹦蹦跳跳地回了书房里奋笔疾书。   见此,清河长公主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嘉成,你怎的就不知愁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应该还会有一更 第25章 笄礼   清河长公主凝望着皇宫的方向,皇兄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这些年,似她们这些长公主,在皇兄的庇佑下过的都还不错,有着旁人没有的尊荣,可皇兄眼下要没了。   若她只嫁的是寻常人家,她一个外嫁公主,自是不必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可她丈夫偏偏是英国公的接班人,能力又那般出挑。   嘉成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她那些侄子们争储的筹码。   想到这里,清河长公主那精致而高贵的脸上,尽显一片哀愁。   这边,赵鸾收到嘉成县主的回信后,小脸顿时就垮掉了。嘉成县主会拒绝此事她猜得到,可却没想到来的竟是这般快。   不过幸而勇毅侯府的三姑娘答应了做她的赞者,倒不至于两件事情同时被拒。   似乎是看到了赵鸾情绪有些低落,老夫人轻声安慰道:“大不了让三丫头做有司,也是使得的,这满京城里,让姐妹充当有司赞者的并不在少数。”   秦氏连忙附和着:“是啊,老夫人说的是,岚姐儿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毕竟县主是宗女,请不到也是常理之中。”   虽这般说,可心底还是免不了对老夫人和赵鸾一番嘲笑,两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身份,竟还想请了县主。   就在这时,紫娟突然拿着一张信笺进了寿安堂,那落款处赫然写着新安郡主。   “老夫人,这是新安郡主给二姑娘的信。”紫娟福了一礼,在老夫人的授意下将信笺递给了赵鸾。   她和新安郡主并无联系,怎得这会子突然给她写信了?   赵鸾一头雾水地拆开了杏色暗纹的信笺纸,仔细阅读着里面的内容。只是看到后面,赵鸾惊地下巴都快掉了。   见赵鸾神情越来越怪,珍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问:“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鸾调整了一下心情,复而沉沉呼吸了一口气,“新安郡主说要做我的有司。”   珍珠如遭雷劈,愣在原地好半晌没回过神,“姑……姑娘,你说什么?”   老夫人猛然抬头,连忙起身移步至赵鸾身边,接过那张信笺快速浏览起来。   “新安郡主要来做我的有司了。”赵鸾的大脑还充斥在一片混乱之中,久久不能消化这个消息。   老夫人大喜,本来还愁着请不到嘉成县主做有司,没想到却来了一位身份更高贵的郡主娘娘,她仿佛已经看到赵鸾及笄礼那日的盛大了。   能结交宗女,还能让其屈尊降贵做笄礼的有司,可不正是表示该女子善于交际么。说不准,就连着侯府其他的女儿,外人也要高看一眼。   “二丫头,你给侯府长脸了。”老夫人笑容满面,整个人都容光焕发。接着又将所有人都心事问了出来:“只是,你什么时候跟新安郡主认识的?怎得之前竟也不曾听你说过。”   赵鸾哪知道新安郡主怎得自愿上门做她的有司,便打着哈哈胡乱搪塞了过去,老夫人似乎是太过高兴,也竟没多问。   秦氏死死扯着手中的帕子,这小贱人,竟然背着她们跟新安郡主还有联系。回了明辉院后,秦氏再次摔了几个青花盏泄气。   而正主新安郡主,此刻在王府的后花园里休息纳凉,只瞧着她脱了鞋袜,半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六哥,那赵二姑娘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难为你居然求到了我跟前。”新安郡主摇着团扇,神态慵懒地看着一旁的男人。   她口中的六哥,赫然是姜珩。   “什么关系你不必知道,只是好生做我交待你的事就行了。”话刚落脚,姜珩闪身就从月洞门离开了。   新安郡主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姜珩不辞而别,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在她跟前还摆什么臭架子,有本事别求着她啊。   她倒要好好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他这样的活菩萨动了凡心……   “对了,这是我送她的及笄礼,到时候麻烦你一同替我送过去,有劳了。”姜珩突然又从月洞门钻了出来,将一个锦盒塞到新安郡主手中。   当新安郡主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没了。   新安郡主哭了,话还没问清楚,人又消失了,就这样独留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看着手里的锦盒,新安郡主在心底默默抹了一把眼泪,“六哥,你最好祈祷有一日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新安郡主把拳头捏的邦邦响,势必要让姜珩为今天付出代价。   不知道是不是被念叨了,姜珩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那日他回去后,一直被手头的事情绊住了。后来才知道她是永嘉侯的女儿,最近又才得知了她不日将要及笄,便求了新安郡主,让她为赵鸾充做有司。   看着属下送上来一叠一叠记录,赵鸾从出生到现在都事情,没有一件是他不知道,仿佛他陪同了那个小姑娘一起成长一般。   只是如今是特殊时期,他能够在空闲时间里了解赵鸾的情况一二,且为她挑选礼物,已然是废了很大的力气。   在京城一片剑拔弩张的环境里,赵鸾的及笄礼如期开始。   这一次,赵鸾的外家柏氏也来人了,来参加她笄礼的是她的舅母冯氏和姨母小柏氏。   看见小柏氏那一刻,秦氏的表情明显有些古怪。   说起来,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那年大柏氏过世,柏家有心让小柏氏以照顾姐儿的名义嫁过来做继室,不过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功,这才轮到了秦氏。   继而这些年秦氏心中一直有根刺。   天还未亮,侯府就派了马车专程接送重要宾客。勤太妃和新安郡主身份贵重,皆是老夫人亲自安排接待。   至于勇毅候府的三姑娘,到底也是侯门嫡女,不能大意,就交给了秦氏安排。   因着要请勤太妃和新安郡主,老夫人和永嘉侯一早上了折子,请开了正门。   这一日,侯府门外车水马龙,一辆辆精致不凡的马车停下,三三两两走下了一群锦绣华服的夫人和太太们。   下了马车,便有小厮领着贵妇们登上软轿,一路穿过垂花门到了内院正厅。   赵鸾一大早就被吵醒了,从沐浴梳妆,再到穿着打扮,都是有规矩的。梳头嬷嬷按例给赵鸾梳了一个少女鬓,又点以童妆,穿上了童子服。   时辰一到,赵鸾就在众人的拥簇下去了正厅。   此刻新安郡主正和张丽华说着话,她们身为有司和赞者,自是一早就到了的。只是张丽华没想到,有司竟是新安郡主,难免就被比了下去。   在老夫人和其他几位老封君的拥簇下,勤太妃在正宾的位置落了坐,顿时声如潮涌。   见正宾是勤太妃,观礼的贵妇们再次震动,开始议论不休,论身份贵重,放眼满京城的贵女,规模能超过赵鸾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众人再看看新安郡主和张丽华,心下不禁有了几分算计,这般大的场面,莫不是永嘉侯府要出一位王妃娘娘不成?要知道,圣上好几位皇子都还没娶亲呢。   盛大的礼乐声响起,笄礼开始。   换服加笄,赵鸾来回折腾了三次,从童子服到深衣曲裾,再到最后的大袖礼衣,十分累人。   要加的发饰,由新安郡主捧在盘里,立于场地西侧,面朝南,从东到西排开,依次是:发笄、发簪、钗笄。   至于张丽华,一面帮着赵鸾换衣服,一面唱着礼词。   按照不同时期的衣服,勤太妃耐心为赵鸾分别插了发笄、发簪、钗笄,意喻女子从孩童到少女再到成年可以出嫁。   就在这时,张丽华唱道:“请正宾赐字。”   勤太妃假装思索了片刻,对着赵鸾轻声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女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曰青岚字。”   像小字、文书这些都是一早就拟好了的,眼下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赵鸾接过文书,递给一旁的新安郡主,跪着勤太妃面前答道:“青岚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张丽华继续唱道:“笄者三拜。笄者拜父母,感念父母养育之恩;笄者拜师长,望今后修德自持;笄者拜祖先,当毓秀名门,温恭懋著。”   紧跟着,在众人的注视下,赵鸾以此拜见过永嘉侯,又拜了勤太妃,最后向家庙中列祖列宗的神主牌位一拜。   礼毕,张丽华看向秦氏,开口唱道:“请笄者母亲向笄者示训词。”   秦氏看着赵鸾,压住心下的不满,轻声道:“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赵鸾按例回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笄者拜有司及众宾。”张丽华继续开口。   赵鸾依次向新安郡主、张丽华以及观礼的宾客深深揖了一礼。   看着赵鸾揖完后,张丽华才开口道:“笄礼成,请笄者父母向所有观礼者行揖礼。”   随后,永嘉侯带着秦氏向观礼的众宾揖了一礼。   张丽华行事稳重,不少举动可圈可点,被不少夫人们关注了。   说起来,最开心的还数勇毅候夫人了。本来以为自家女儿被新安郡主比下去了,却不想因着新安郡主身份贵重,其绝大多数活计都安排给了张丽华。反倒是让张丽华出尽了风头。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仙女们儿童节快乐~ 第26章 奸情   因着在赵鸾及笄礼表现出众,张丽华得了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这也是后话了。   赵鸾为宾客筛过酒,在珍珠和香琇的搀扶下,缓缓向后院走去,更换衣裳。   算起来,她的及笄礼到了这一步差不多已经算结束了。就算是不再来宴会厅也是可以的,只是似她们这样的人家,万万是不能失了礼数的,在宴会结束后要将重要的宾客亲自送走才作数的。   路过后花园时,赵鸾面露精光,就当她刚踏入假山石堆旁的小径,突然跳出来两个蒙面男人。   赵鸾冷笑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只不过拍了拍手,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从假山里、池塘里突然跳出来,不过片息就将两人制服。   那两个蒙面男人眼睛里露出恐慌的神色,明明说好了只是将二姑娘打晕,怎得反倒是他们被擒下了。   正欲说什么时,几个婆子连忙堵住了他们的嘴。   为首的那个婆子连忙请示赵鸾的意思,“姑娘,该如何处置?”   赵鸾想了想,开口道:“把他们关在小香山的庄子里,严加看管,只是有一条,别让他们死了就行了。”   说罢,那几个婆子便带着人下去了。   就在这时,赵蘋从小道上摸索了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让她不敢相信的一面。   赵鸾有些肉笑皮不笑地看着赵蘋,“三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姐姐等你许久了。”   见此,赵蘋再联系到纸条上的信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道中计了,正打算溜了的时候,一根疑似擀面杖的物件儿突然落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赵蘋只觉的脑门上传来一阵巨力,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不消半刻身子就软了下去,倒在了一旁。   见状,赵鸾故意让人将赵蘋抬进了汀州小谢那边的厢房,又贴心地点上了合欢香,这才派人去通知梁三公子。   不多时,有丫鬟悄声在赵鸾耳边附了几句,只见赵鸾微微点了点头,跟着就带着丫鬟们向宴会厅走去。   那边,在后花园等待的梁三正焦急的四处张望。一脸生的丫鬟小心迎面走来,“三公子,事发突然,还请前往北面汀州小榭。”   说罢,那丫鬟快速离去,生怕被人揭露。   梁三虽感到奇怪,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按照丫鬟所说的方向快速掠去。   不一会儿,一道狡黠的身影就快速游荡在汀州小榭附近。见左右的门虚掩着,梁三猫一样小心窜了进去,果然在榻上看见了一名女子,不禁露出得逞般的笑容。   心下不禁暗了暗,秦氏当真不是人,再怎么也是继母,没想到如此对待前面柏氏的女儿。只是他心底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前他只听说赵鸾美貌,如今看来,传言果真不错,忙脱了衣服一阵巫山云雨。   赵蘋意识还有些薄弱,可那处如同被撕裂了一般,感觉是那样清晰,一股股巨力传来,比之来了月事还要痛几分。   赵蘋忍住痛,想要推开压在身体上那座大山,可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直接被男人抓住了,不多时感到一点温润,竟是被男人含在嘴里。   可疼痛之后,一股暖流袭来,好似暖到了心里,赵蘋也放弃了挣扎,彻底沉醉在这美好之中。   另一边,正厅外的场院里正开着宴席,不时有几个水灵的丫鬟捧着餐盘向席面走去,很是热闹。   席面上大多都是那些东西,夫人们味同嚼蜡,唯一值得她们呆在宴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交流分享着最近听来的消息。   “听闻徐贵妃有意求娶嘉成县主做儿媳妇,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一个穿着奢华的夫人如是这般开口。   此话一出,立即就有了回应,只见刚才说话那位夫人身边的另一位贵妇开口:“是吗?我也听说了,据说还有豫章王、临光王……他们也都是想着嘉成县主呢。”   诸如此类的话题还有很多,但大致不外乎就是珠宝首饰,衣服钗环,还有少量关于朝局走向的分析。   秦氏一直忙着跟其他贵妇们寒暄,被平日里几个高攀不上的夫人们一个劲地恭维着,出了不少恶气。   忽然,秦氏眼里出现了赵鸾的身影,见她出现在席上,秦氏心头一震,怎么回事?她怎么到了这里!   似乎是看见了秦氏那惊慌失措的小表情,赵鸾还挑衅般回以微笑。   “秦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看出了秦氏的不对劲,长兴侯夫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我没事,只是忽然想到还没去给太妃请安,还请各位自便!”说着说着,秦氏头也没回的就离开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宴席正开到一半,只见一个丫鬟突然惊慌失措地向宴席处奔来,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老夫人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丫鬟的身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丫鬟开口道,“这般慌张成何体统,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氏心底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看着眼前的丫鬟猛然生出一股惧意。   见问话的是老夫人,丫鬟心下忍不住颤了几分,于是颤着声音道:“回……回禀老夫人,婢子看见……看见后花园那厢房的地方,有……有人……。”   “有人怎么了?”不知怎的,老夫人心底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丫鬟没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她只是一个小丫头,虽是得了秦氏身边姐姐的授意,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那样话,怕是连命也要丢了。   老夫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就有些不好看,在二丫头的及笄礼出了这样的事,到底难堪,传出去,于侯府的名声也不利。   忍着心中的不适,老夫人:“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得了老夫人的话,那丫鬟神色一喜,跟着就下去了。   众人理论纷纷,不时指指点点,皆是话里有话,只不过当着老夫人的面上,她们才未放开了嘲笑。   似乎是为了化解尴尬,老夫人又领着众人前往后院汀州小榭那处去听戏。戏班子是京城里有名的崔家班,唱的一手好戏,这些年凡是富贵人家开宴,总会请了来。   汀州小榭位于侯府的最深处,紧紧挨着荷花淀而建,起初是为了观赏荷花,后来老侯爷在位期间,老夫人时常喜爱在这边避暑,因此便修起了一排排凉亭水榭,十分灵巧。   看见这一排排精致的庭院,长兴侯夫人忍不住感慨道:“侯府的院子,果真真是这京城里的头一份,老夫人有福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起来,同样是侯爵,永嘉侯府可比他们长兴府富贵多了,倒也不愧是京都的老牌世家,不是那些新兴起来的府邸能比的。   老夫人虽极力忍耐,可面上还是露出一股得意之色,“都是各位夫人们抬爱,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多多谅解。”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和呼吸声和一些解释不清的靡靡之音从左起那座听涛小筑传来,那声音娇媚无力,仿佛心都醉了,洋溢着无尽的旖旎和风情。   众人神色各异,纷纷朝着那处望去。   老夫人当下就变了脸色,方才还是春风得意,眼下就跟要吃人一般。脸色难看极了。二丫头及笄多大的日子,竟发生了这样的事,这要是传出去,恐怕永嘉侯府也就成了上京的笑柄。   见众人窃窃私语,老夫人当机立断,急忙便吩咐了贴身丫鬟:“紫娟,你去看看究竟是何人!”   得了吩咐,紫鹃一路小跑地向声音来源地奔去。   未免出事,秦氏也跟着去了,心道是何人竟这般大胆,平日里私下不检点也就罢了,今天这般大的日子都敢去捋老夫人的虎须,不是找死是什么!   见此,众人纷纷来了兴趣。在场的夫人、太太们都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后宅就这点子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是又有好戏看了罢。   见四周丫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秦氏皱了皱眉,厉声道:“还愣着干嘛?给我踹门!”   最后还是秦氏一脚踢开了锁住的梨花木门,只见一对年轻男女正躺在榻上共赴□□□□,屋内香烟弥漫,春光大泄。   几个丫鬟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纷纷别过头去,连着秦氏,也羞红了脸。这□□的,竟做了这样下作的事。   “下流的东西,还不起开!”秦氏用帕子捂住脸,连忙伸手将躺在男人怀里的女子从榻上拖了下来。   女子的脸,随即也出现在众人跟前,赫然赵蘋。   “三姑娘?”几个丫鬟吓的大惊失色。   “蘋儿……”   秦氏血压快速飙升,如遭雷劈,颤抖着指着赵蘋,心里又惊又怒,也不知是不是急火攻心,竟活活晕死了过去。   紫娟心道不好,一脸的难色,没得法子了,只得小步跑到老夫人跟前,悄声附在老夫人耳边,将赵蘋和梁三私通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言,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心脏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只是轻飘飘吐出了一句“家门不幸”眼前就一抹黑,径直倒了过去。   “老夫人……”   “祖母。”   紫娟和赵鸾连忙跑到了老夫人跟前,又探了探鼻息,还有气。赵鸾连忙给老夫人喂了天王保心丹,又让人抬进了汀州小榭,请了大夫。   至于秦氏,赵鸾还是指挥着几个丫鬟让人给抬了回去,顺便给请了个郎中。 第27章 名声   秦氏和老夫人接二连三倒了过去,丫鬟们顿时没了主心骨儿,乱作了一团。   赵鸾连忙开口镇住了那些丫鬟,挪人的挪人,请大夫的请大夫,乱象迭起的侯府不一会儿又开始井然有序起来。   见此,不少夫人们在心底暗暗点了点头。这般年纪就能处事不惊,难怪能请了勤太妃和新安郡主。   也有例如成国公夫人这般想要结下亲事的,在她们看来,赵鸾符合一族冢妇的应具备的所有品质。   “让诸位夫人们看笑话,祖母和母亲身子不大舒坦,恐是不能接待诸位了,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待祖母和母亲身子大安,定然再请诸位夫人府上一聚。”   赵鸾声音软软的,听着舒服极了,众人虽好奇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到底还是按耐住了躁动的心。   话刚落脚,赵鸾又深深吸了口气,照例说了一句:“诸位夫人,只是还请诸位对今天的事情不要外传……”   赵鸾知道,即便她请在场的诸位夫人不要外传,这件事根本瞒不住。恐怕第二天,满京城里便就都知道了。   “三娘子客气了,我等叨扰不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见赵鸾无心留客,不少夫人们纷纷请辞告退,只余下和侯府极为亲近的几家。   就在这时,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突然从远处的房间跳了出来,瞧见了赵鸾她们,连忙用衣衫遮住了脸,向远处狂奔而去。   就当众人还处于一片震惊的时候,几个婆子和丫鬟又跑了出来,嘴中还嚷嚷着“别让他跑了”诸如此类的话。   有眼尖的夫人很快就将人给认了出来,“你们瞧,那不是梁家的老三吗?”   话刚落脚,就有几个夫人寻声望去,只不过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翠绿的垂柳下,没见到人,心中一片遗憾。   这时,又有平日里和梁家走的较近的人出来澄清:“瞧着背影,倒有几分像那梁三郎,只是今日男女宾又不同席,他又怎会出现在内院?还那般模样……”   众人细品着这话,皆是掩面一笑。事情到了现在,她们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是什么事,如今只等着消息,知道正主是哪位也就是了。   见不少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的,大秦氏黑着一张脸,跟着安国公夫人只道了一句“告辞”,纷纷跨出了园子的月洞门。   被议论的人走了,其他夫人顿感无趣,纷纷和平日里相交的夫人、太太结伴离去,园子里忽然就冷了下来。   “也难怪六哥瞧得上你,果然是妙人儿。”新安郡主突然移步至赵鸾跟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郡主?”赵鸾有些茫然。   新安郡主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她口中的六哥又是谁?她不记得跟这位所谓的六哥有交集啊。   新安郡主似乎是看出了赵鸾的疑惑,连忙道:“好了,你府上只怕是还有忙,我也不便多打搅。喏,这是六哥拖我带给你的贺礼,你收着罢。”   话毕,新安郡主从袖里摸出一个锦盒,不容分说地就塞进了赵鸾的怀里。做完这一切后,新安郡主对着赵鸾又是一笑,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对于新安郡主的迷惑行为,赵鸾十分费解,可礼物已经收了,人也已经走了,没法子细问了。   赵鸾看着手里的锦盒一叹,将它丢给了香琇就不再多言,继续处理留下的烂摊子。   待众人回府后,纷纷派人守在永嘉侯的门口,打探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不到日落时分,整个上流圈都知道了赵蘋和梁三的奸情。   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与赵鸾及笄礼规模盛大的同时,赵蘋私通外男的消息同样为人喜闻乐道。   一门两姐妹同时成为了舆论的核心人物,一时间永嘉侯府风头无限,只是另外一个名声,不是那么的好。   午日的阳光十分温暖,将人照的暖洋洋的,只是寿安堂的气氛却显得十分阴沉可怕。   老夫人晕倒不久后就醒了,一件事就是伸手死死拉住床帘上的绣带,抖着唇指着外头的方向:“去……把那个孽障给我抓了来!”   而策划这件事的赵鸾亦是面色铁青,想要张口劝劝,可临到嘴边,看着老夫人那盛怒的表情,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赵鸾明白,越到这个时候越要伏小做低,若这个时候还去捋老夫人的虎须,任你是谁,也讨了不好。   至于秦氏,本来人已经醒了,可是在得知赵蘋私通的消息,只是吐了一大口血,就再次晕了过去。   老夫人半倚在榻上,头上戴着一条青花色的抹额,整个人病恹恹的,脸色更是如同脱水了一样,没有一丝血色。   不一会儿,紫娟和杨嬷嬷就押了赵蘋来到了寿安堂,只是不知是不是药效还没过的缘故,赵蘋还疯的厉害。   “孽障!还不跪下!”老夫人见赵蘋杵在那儿不动,心里更是来气,顿时将身旁的青花绘山水的茶盏啪地摔在赵蘋跟前。   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似乎是感受到疼痛,赵蘋目光渐渐清明,那一段段不堪的回忆,也随之而来。   “三妹妹,你究竟为何要做了这样的事?可是府里有半分对不起你,你竟然要毁了我和大姐姐的名声。”赵鸾含泪捂住胸口,控诉地看着赵蘋。   赵蘋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仿佛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看着老夫人身边的赵鸾,赵蘋银牙咬紧,恨不得冲上去将她咬死,一口口分食,再挫骨扬灰。   赵蘋两眼泪汪汪,一个劲磕头请罪:“孙女儿一时糊涂,还请祖母息怒。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是还请祖母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一时糊涂?”老夫人冷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做这下流的事之前,就没想过你大姐姐、二姐姐的名声吗!你这是把侯府的名声,当作门槛儿践踏啊!”老夫人气急,咆哮怒吼般地将心底酝踉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赵蘋定了定神,连忙理清楚思绪,开口道:“祖母,孙女儿本来好好的回房里换衣服,谁料路过后花园的时候,不知是谁将孙女儿打晕,再醒来时,就已经在您这儿了。”   “对……打晕,孙女儿是被人打晕的。”赵蘋情绪十分激动,连忙别过头,将头和颈肩暴露在老夫人的视角。   老夫人眯眼一瞧,的确有一道击打过的痕迹,心下不由得信了三分。   见老夫人眼神软了几分,赵蘋继续乘胜追击:“孙女儿一定是遭人陷害,指不定就有些人想要算计孙女儿,祖母您可一定要为孙女儿做主哇。”   老夫人思绪跑远,自己也跟着起了疑心,难道三丫头私通外男真的是有人蓄意谋害?可一想到平日里赵蘋的言行,老夫人的念头迅速又压了回去。   “三丫头,你做了这样的事情,祖母也保不住你。不管是你自己做的也好,是旁人陷害你也罢,只是你得知道,这世间对咱们女子要求太过苛刻。”   “为保侯府的名声,祖母也只能对不起你了……”   老夫人像是看死人一样看赵蘋,一颗老鼠屎绝对不能再坏了一锅粥,眼下三丫头是保不住了,如今得想办法保住二丫头和大丫头才是。   赵蘋眼里尽是恐惧,显然她明白了老夫人的打算,恐怕接下来,就要送她上路了。   不……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花儿一样的年纪,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为何要去死。   “紫娟,你带三姑娘下去吧……”   不容老夫人说完,秦氏跌跌撞撞赶到了寿安堂,连忙奔过去跪在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蘋儿她才十三岁啊,她只是受人陷害,并非有意抹黑侯府名声,求您救救她。”   说罢,秦氏重重磕了一个头,抬起只见一片乌青。   “秦氏,你也不必说了,三丫头即便是受人陷害又如何?如今已然成定局,莫非还要将大丫头和二丫头一同拖下水你才甘心吗?”   老夫人的眼神有些可怕,让屋里的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老夫人,蘋儿是嫡女啊!是侯府的嫡女啊……若是富山伯府肯提亲,未必没有转机……”   秦氏濒临绝路,为了救赵蘋的性命,什么话都敢说。   “他们……”老夫人话刚起了头突然就顿下了,思考着秦氏所说的可能性,思绪渐渐飘远。   见老夫人意动,秦氏继续开口道:“是啊老夫人,只要多贴些嫁妆,蘋儿未必嫁不进伯府里头。更何况,那富山伯世子原是个病秧子,梁三又是嫡次子,将来如何,还说不定呢。”   此刻,大姑娘赵晔也来到了寿安堂,这些话自然落进了她的耳朵里,她自小在府里跟个透明人一样,又不曾碍着谁,凭什么她要平白无故被拖累。   于是赵晔当下就哭出了声,抹着泪道:“咱们都是侯府的女儿,一荣共荣,一损共损。如今三妹妹做了这样事,孙女儿以后是见不得人了,还请祖母答应,让孙女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如若不然,孙女儿就只能死了。”   说完,赵晔从梨花木案上的针线篮子里拿起一把剪刀,见势就要自尽。   老夫人又连忙让人给夺下,颇为头痛地抹了抹额。   秦氏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了赵晔一眼,她早该收拾了这小贱人才是,否则又怎会窜出来坏她好事。   都这个时候了,赵晔也豁出去了,事关自己这一辈子的事,大不了跟秦氏撕破脸皮了。   赵鸾嘴角一抽,从前她竟不知道,这位深居简出的大姐姐竟这般厉害,一句话就将赵蘋架在火上烤,容不得她再翻身半分。   看着下面的混乱场面,老夫人是目光再次凝视到赵蘋身上。   赵蘋有所察觉,抿了抿干裂的唇,似乎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腾地站起来,一头朝着梨花木的柱子撞过去。   只听见闷哼声,赵蘋应声倒地,柱子上还惨留着一大块血迹,赵蘋的额头破了大块口子,有些触目惊心。   赵晔也不闹腾了,老夫人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有秦氏喊了一声:“蘋儿……”   嘶……一阵剧烈的头痛向赵蘋袭来,白日里那旖旎的风光再次传来,一些零碎的记忆也跟着断断续续一起挤到了脑海中。   她仿佛再次看见了梁三郎的身影,看见了与他爱恨纠缠的一生,那个世界里无止无休,满是算计,她好累……好想好想倒下去。   秦氏连忙扶起地上赵蘋,颤抖着手小心探了探赵蘋的鼻息。见赵蘋还有气。秦氏大喜,连忙对着身后的丫鬟开口:“金钏,还不快去请大夫!”   老夫人面色一沉,她不是铁面心肠,若不是到了绝境,又岂会做出逼死嫡亲孙女儿的举动。   看着地上残留的血迹,老夫人陷入了沉思,倘若三丫头是遭人陷害,又会是谁呢?   老夫人不敢想,更不敢去查,若查出来是府里头的人做的,后果实在不敢想象。他们永嘉侯府已经有一个姑娘的名声有瑕疵了,绝不能再出一个名声不瑕的姑娘。 第28章 心事   是夜,赵鸾清点着送来的及笄礼上收到的礼物。   看着眼前跟座小山一样高的礼物,赵鸾还是不禁吓了一跳:“怎么有这么多?”   珍珠拿着礼单,一边登记,一边开口道:“姑娘,您跟前的都是府上平日里走的比较近的人家送的。库房里还有好多呢,婢子跟香琇都一一登记造册了。”   正说着,珍珠忽然摸出了一个杏色的礼盒,“您瞧,这是嘉成县主送来的呢。”   赵鸾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尊雕着仕女□□图的翡翠屏风,只见翡翠通体碧绿,上面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是件上好的珍品。   赵鸾把玩了片刻,想是嘉成县主拒绝了做她的有司,因此特意送了重礼罢。   “姑娘,这是舅夫人送给您的。”珍珠有取来了一根凤头金钗递给了赵鸾。   因着大柏氏亡故,再者赵鸾外祖早些年也不在了,现如今的舅舅们跟大柏氏又并非同出一母,渐渐也就淡了下来。   单看前几日冯氏和小柏氏待她并不亲昵,赵鸾就知道没多少亲情,也不过是顾着面子罢了。   见赵鸾恹恹的,珍珠忙收起了凤钗,转而将新安郡主送的礼物拿了出来,“姑娘,这是新安郡主送给您的呢,您快瞧瞧吧,让婢子们也开开眼。”   听了这话,赵鸾忽然也来了兴致,在丫鬟们的注视下,打开了那个引人无限遐想的礼盒。   是一支八宝如意镶宝石的牡丹发簪,华丽异常,簪子整体以赤金打造,簪头盘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花瓣是由各色宝石拼接而成,花蕊则是一根根细密的金丝,惹人喜爱极了。   赵鸾一眼瞧着就十分喜欢,高高兴兴地插进了发间,问:“珍珠,好看吗?”   珍珠一脸羡慕地看着赵鸾,连连点头,“好看,婢子还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发簪,当真是好看极了。”   看着珍珠闪着星星一样的眸子,赵鸾笑着将冯氏送的那支凤头金钗插在珍珠发髻上。虽有些不妥,到底珍珠更亲近些,何况旁人也不知道是冯氏送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姑娘,您这是……”珍珠被赵鸾的行为吓到了,颤着声儿问。   赵鸾笑了笑,“你不是说好看嘛,这根凤钗以后就给你戴了可好?”   “婢子不敢。”珍珠垂下了头。   赵鸾扶起了珍珠,又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戴着吧,你和香琇还有彩蓝都是自幼陪着我长大的,我有了好东西,自然也少不了你们一份。”   “姑娘……”珍珠取下头上的凤钗,紧紧捏在手里,眼眶里不停地滚出圆滚滚的泪珠,心下一阵温暖。   说着,赵鸾又唤了香琇和彩蓝,一人赏了一根金钗才作罢。因着及笄大喜,赵鸾还赏了屋里那几个三等丫鬟一人一支银簪子并一对红宝石耳坠。   得了赏,大家伙自然高兴,做事也更卖力了,不一会儿就将屋里的礼物收拾完毕。   赵鸾看着手里的册子,仔细核对了一番,又让珍珠将这些礼物与柏氏的嫁妆分开规整。   算上老夫人赏她的珍珠点翠都头面,这些时日她收到的礼物将小库房堆的满满当当。   赵鸾看着手里的牡丹簪子,回忆起白里新安郡主的话,新安郡主说是她六哥托她送来的。   六哥?   新安郡主出自南平王府,头上并无兄长,唯有一个幼弟,而能被她称呼一声六哥的,唯有宗室和外祖家的表兄了。   忽然,赵鸾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这簪子是……是那人送来的。六哥……可不是嘛,燕王排行第六,被新安郡主称呼一声六哥也是理所当然。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想法,赵鸾越来越坚信是那登徒子送过的礼物,否则以新安郡主那样身份的人物,又岂会参加她的及笄礼。   怀揣着疑惑和困扰,赵鸾沉沉进入了梦乡。   至于秦氏的明辉院这边,此刻正灯火通明,不似赵鸾这处的好心情。   昏暗的灯光下,秦氏端坐在床榻前的凳子上,一脸担忧地看着赵蘋。   下午幸而大夫来的及时,止住了血,否则此刻已然在准备后事了。   灯火缓缓跳动,亦如赵蘋的生命一般,时刻游走在生死的边缘线上。   忽然,赵蘋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看着身旁的秦氏,有些虚弱地喊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听到女儿的声音,秦氏猛然一抬头,连忙起身,小心查看着赵蘋,垂泪道:“蘋儿,你可算是醒了,你把母亲吓死了,要是你有个好歹,我也就跟着去了。”   她赌对了,赌赢了老夫人的慈悲心,她活了,能继续活下去了。   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赵蘋忽然抓住了秦氏的手,“是赵鸾……是她害得我。我接到消息说得手了,可当我走到太湖石那里的时候,被赵鸾的人打晕了,之后的事,我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是她!果然是她没错!”秦氏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从事发开始她就在想,明明通奸的人应该是赵鸾为何突然变成了蘋儿,若不是那人陷害,又岂会如此!   如今女儿亲口告诉她是赵鸾害的她,秦氏怎能不信。   只是,那小贱人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秦氏大脑迅速转动起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本就不多,除了她身边伺候的人,那便只有青梅了。   可她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全是从国公府带过来的,如此一来,知道她们详细计划只剩下青梅了。   是了,一定是青梅没错。若非她将消息报给赵鸾,赵鸾又如何能从这天衣无缝的计划中保自己周全。   秦氏怄了好一阵的气,枉她如此相信、看重青梅,却不想这小蹄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水,秦氏恨不得现在就提了青梅来,打杀了那小贱人出气。   “母亲,我们还需想个万全之策才是。赵鸾风头正盛也就罢了,就连大姐姐,如今也骑到了女儿的头上,您可得给女儿报仇啊……”   赵蘋哭的泪汪汪的,一双小手,费力地抓住秦氏的衣裙。   秦氏眼里快速闪过一丝狠辣,轻轻抚着赵鸾的小手,安慰道:侯府的将来,一定全都是你的。这一辈的姑娘,不会有人抢了你的风头去,母亲也绝不允许让别人抢了去,谁要是挡了你的道,母亲就杀了谁!”   “母亲,您……您要做什么!”赵蘋眼里飘过一丝惧意。   秦氏别过头,出了赵蘋的房间,任凭赵蘋如何喊也不理会。   秦氏从妆奁的抽屉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瓷瓶,快速在金钏耳边吩咐了几句,又嘱咐了好一番话,这才将瓷瓶交到了金钏的手中。   金钏心中大骇,夫人……夫人竟让她毒害二姑娘,她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呐。   “夫人……夫人,老夫人要是知道了,是……是要扒了婢……婢子的皮,婢子求您了,饶了婢子吧。”金钏颤抖着手,磕磕绊绊地跪在地上求饶。   秦氏当下就给了金钏一耳光,骂道:“废物!难不成你就不知道在老夫人的饭食里也下些吗?”   金钏吓的跟丢了魂儿似的,那可是老夫人啊……夫人怎么敢的!媳妇谋害婆母,若是证据确凿,罪当处斩。   似乎是瞧见了金钏的恐惧,秦氏连忙开口:“你放心,这是西域来的奇毒,无色无味,即使中毒,旁人也是看不出来的,仵作更是无法检测亡者毒性。”   “况且……”秦氏缓缓走到金钏跟前,伸手抬起了金钏的下巴,“你不是想要伺候侯爷吗?只要此事办成,我即刻抬了你做姨娘,若是日后有幸生个一男半女,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指望。”   荣华富贵再好,也得有命使才行。金钏知道,若她不做,明儿这院里又该多一具尸体了。说不定还要牵连在国公府里头一家老小的性命。   金钏纵使万般无奈,终还是应下了。   与此同时,寿安堂里老夫人正和永嘉侯商量着对策。   “侯爷,如今三丫头出了这样的事,你说该怎么办?”老夫人端起一盏茶,浅浅抿了一口。   永嘉侯脸色不太好看,暗恼赵蘋是个蠢笨的,平日里那般掐尖儿要强,怎得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   只是瞧着老夫人的意思,三丫头似乎是被故意设计的。   “孩儿年轻,到底不如母亲经历的风浪大,还请母亲指点迷津。”永嘉侯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长揖了一礼,试探着老夫人的心意。   闻言,老夫人暗暗瞥了永嘉侯一眼,面色沉静如水,让人看不出喜怒。   老夫人见永嘉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下一叹,开口道:“我问过看汀州小榭的丫鬟婆子了,那梁三郎是偷偷摸进侯府园子的,最后又跳进了三丫头的那间房里。”   “那屋子里点了催情的合欢香,又紧闭了门窗,三丫头是被打晕了放在琅嬛小筑的……”   说到这里,两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这件事不但不能张扬,反而要死死烂在肚子里。   要是传出去,侯府里勾心斗角的腌臜事可就直直落在外人眼里。   想着自己怀疑的对象,老夫人心下不禁一凉,头痛地抹了抹额。   “三丫头是如今是完了,侯爷打算怎么办?”老夫人又问。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只能逼着他们娶了!不如对外就声称三丫头落了水,在房里烘烤衣物,却被迷了路的梁三郎撞见……”永嘉侯如是这般说道。   老夫人靠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叹息地嗯了一声,“既如此,那便请富山伯夫人一叙罢,早些定下了才是。”   理由虽是有些牵强,可到底不过是糊弄外人的遮羞纸罢了,只要梁家没什么意见,如此说了也就罢了。   日后等侯府未来的世子长成,这些谣言早就如风散了。倒是如今两个待嫁的姑娘们会受到牵连。   嫡出的赵鸾不作数,如今正得了一个处事不惊的好名声,又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只要细心寻觅,不难找到一个好婆家。   如今老夫人担心的只有赵晔,本就是庶出,又摊上了一个这样名声的妹妹,高不成低不就,着实难办。 第29章 吴皇后   次日一早,老夫人就给富山伯夫人下了请帖,约吴氏了入府一叙。   请帖刚送出去没多久,却不想吴氏乘着油壁车,主动叩响了侯府的大门。   入了寿安堂,吴氏见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微微欠了欠身子,“老夫人有礼了。”   “吴夫人客气了,还请上座。”   老夫人放下茶盏,连忙让紫娟扶着吴氏入了左起第一的位置。   刚坐下,老夫人又让人奉上了上好的碧螺春。   接着,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场面十分尴尬,两人都不知道如何起头,最后还是老夫人率先开了口。   “出了这样的事,昨儿本就该请了夫人过来,只是我和我那儿媳妇身子不争气,一时就拖住了,还请夫人见谅。”   吴氏笑了笑,“不妨事,本就是我们不的不是,早该向老夫人赔罪的才是。”   “夫人,咱们可别只顾着说话,喝茶啊。”老夫人端起茶盏,向吴夫人缓缓开口,继而浅浅抿了一口。   见老夫人还在拐弯抹角,吴氏也没了耐心,直接进入主题,“老夫人,说来惭愧,昨儿的事,不知您是如何打算的?”   吴氏说的敞亮,老夫人也放下了顾虑,开口道:“不瞒夫人,发生了这样的事,论谁家也不好过,更何况是我们这般的人家。”   老夫人叹了口气,“如今既然已经木已成舟,照老身看,不如就此以结两姓之好如何?”   说罢,老夫人试探性地观摩着吴氏的反应。   只瞧见吴氏猛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过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老夫人,我们伯府虽不及你侯府门庭贵重,建府悠久,却是京里清清白白的清流人家,如今三姑娘的这样的名声……我们伯府如何能娶得?”   老夫人被吴氏的转变惊的连话也说不出口了,坐在那儿愣了好久,殷红的指甲死死掐进肉里。   “吴夫人,你家三郎私闯后宅,淫奸欺辱我侯府的姑娘,就算是告到御前去,你们也难逃一个私闯民宅、□□女子的罪名。”老夫人冷着脸,默然看着下首的妇人。   言外之意就是让吴夫人不要太过分。   听了这话,吴夫人也微微收敛了些,似是灵机一动,又开口道:“这样吧,老夫人,你我各退一步。不若老夫人许嫁二姑娘为彦哥儿的正室,三姑娘为妾室,如何?”   吴氏终究也没客气,大大咧咧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两姐妹岂可共事一夫,赵蘋再不济,也是侯府嫡出的女儿,怎得就沦落到做妾的份上,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老夫人虽心有薄怒,面上却强忍着没发作出来,淡淡道:“姐妹岂可共侍一夫!”   这就是回绝了。   “那我也没办法了……”吴氏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看向老夫人。   其实吴氏很清楚,就算赵蘋名声有瑕,也是一定要娶了回去的,这件事又不是赵蘋一个人做的,梁三也有份。更何况,侯府的嫡女岂可做妾。只不过就这样娶了回去,到底是他们伯府吃了亏,若不讹上一笔丰厚的嫁妆,她今日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老夫人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   吴氏一头雾水,不明老夫人怎么不怒反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转念一想,老夫人笑着道:“既然如此,吴夫人,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咱们还是在公堂上见吧!只是不知道梁三郎会被流放还是秋后问斩,老身就不清楚了。”   吴氏的面色当下就沉了沉,显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见此,老夫人继续补刀,“久闻贵府世子身子骨儿不大好,想来三郎子若是因此流放或者亡命,世子会不会病情加重,亦或者是府上那几位公子哥,会不会引以为戒……”   老夫人这句话可谓是杀人诛心,让吴氏投鼠忌器。   因着吴氏只生了世子和梁三郎,富山伯世子瞧着是不大好了,又没个子嗣,若梁三郎再出什么意外,那伯府的爵位可不就落到了那些小娘养的庶子身上了么。   梁三郎出了这样的事,府上那几位个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这也是吴氏为何一大早就踏进了侯府的缘由。   本想借此向老夫人敲诈勒索一笔,到底是老不死的人精,不是她能随意摆弄的。   吴氏沉声道:“老夫人您想怎么办?”   见目的达到了,老夫人也无心恐吓吴氏,就主动退让了一步,“我们侯府就二丫头和三丫头两个嫡女,嫡出的女儿尊贵,三丫头又是老幺,老身自是会格外优厚些。日后三丫头入了府,还请吴夫人多宽宥一二。”   得了实打实的好处,吴氏自然也就没了心思跟老夫人打擂台,两人便偃旗息鼓商量起婚事来。   说起来,富山伯府这样的新贵,底蕴自然薄弱了些,从吴氏想让老夫人多出一份嫁妆便知道是贪图侯府的财产。   从中不难窥视出侯府的富贵,想要吃绝户的人家大有人在。   午日后的阳光明媚,十分温暖,将禁庭的红墙刷了一层金色的漆,合宫嫔妃聚集在吴皇后的椒房殿,好一片热闹。   椒房殿里,合宫里凡是数得上名号的高位嫔妃都来了,王淑仪有些不解,连忙问:“皇后娘娘,您这是?”   吴皇后快速扫视了殿内的众人,方才端坐在上首,解释道:“陛下有旨意,为四皇儿定下了太傅家的四姑娘为王妃,于下月初十完婚。淑妃,你是四皇儿的生母,该准备起来的,也该准备着了。”   说完,吴皇后又有意地看了一眼座下的陈淑妃。   听了这话,诸位娘娘们可算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见陈淑妃起身福了一礼,“陛下、娘娘慈爱,皇儿有陛下娘娘做主,无须妾身多言。”   对于陈淑妃谦和的态度,吴皇后显然很是满意。   不容众人多想,吴皇后又再次开口了:“再者,诸位皇儿都已经长成,也都到了大婚的年纪了,陛下年纪不算小了,可至今还没抱上皇孙。你们名下的皇子、公主,也都该相看起来了。”   “你说是吧,贵妃!三皇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定下王妃了,若是早日得了皇孙,陛下不知该多高兴呢。”   被点名的徐贵妃缓缓抬起头,摇着宫扇向吴皇后看去,神色十分不耐烦,“就不劳娘娘费心了,皇儿的姻缘自有妾身盯着,娘娘还是留着时辰好生为元嘉公主寻一佳婿罢。”   此话一出,不少高位嫔妃脸上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看着吴皇后仿佛就如同看笑话一般。   吴氏虽贵为皇后,可无宠无子,唯有一个公主罢了,注定参与不了这场权位的争夺,眼下夺储渐渐摆在了明面上,谁又会在意这位可有可无的皇后呢。   吴皇后顿时脸色一变,猛的起身,斥道:“徐贵妃,你这是什么话?本宫是诸位皇子的嫡母,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和陛下还未发话,又岂容你放肆!”   对于吴皇后的训斥,徐贵妃压根就懒得理会,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不止是徐贵妃,就连顺嫔、德嫔,不过是区区正三品的嫔,打心底也是瞧不上吴皇后的。   圣上近年身体不好,自从迁进了万寿行宫,终日沉迷于方士丹药。对于内庭之事鲜少过问,现如今,吴皇后也只剩下一个皇后的名号了。   在皇家这样的地方,一个女人要是没个儿子,便是没有依靠,如同浮萍一般,只能随波逐流。   虽然新帝继位,按例会奉吴氏为皇太后,可宫里的皇子,除了生母早逝的燕王,哪个皇子的生母不尚在,到时候两宫并尊,谁压着谁还不一定呢。   只看先帝的魏皇后,便知道下场了。   吴皇后脸色十分难看,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徐贵妃瞧见了也只是微微一笑,向吴皇后道了句万福,带着宫人就出去了。   见此,其他嫔妃纷纷请辞,鱼贯而出涌出了椒房殿。   “娘娘,您是中宫皇后,又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吴皇后身边的兰姑姑忍不住劝道。   吴皇后透过窗柩,看着外边的青瓦红墙,恨然道:“你瞧着徐氏那刁妇没?如今便敢这般放肆,若是容她坐上了皇太后,岂不是要爬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   兰姑姑递上茶盏,小心翼翼的说:“您是皇后,日后的母后皇太后,谁又还能越过您去?您且放宽心就是了。”   接过茶盏,吴皇后脸色有所缓和,可还是冷哼了一声,“这些年,徐氏跋扈,不过是仗着生了个好儿子罢了,若非本宫当年生元嘉时伤了身子,这皇位,又岂会落到他人的手里。”   说到这里,兰姑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当年吴家好不容易赌对了一把,吴氏出了一位皇后,可吴皇后偏生是个不孕的体质,求子多年无果,好容易怀上了一胎,生下的却又是个公主。   这般的运道,就连兰姑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感叹世事无常,这世间终究求不到十全十美的事。   她如若是要有个皇子就好了……吴皇后如是这般想到。这个想法如潮水般汹涌,很快在吴皇后的心头扎根生芽。   兰姑姑咽了咽口水,小心试探道:“娘娘,您是嫡后,若您实在想的紧,不若您回了陛下的话,收养一位没了生母的皇子?”   没了生母的皇子,这宫里哪还有什么失了生母的皇子。吴皇后如是这般想到,就这样想着,忽然,脑海里浮现出燕王的面庞。   她才是皇后,只有她的儿子才配坐在九龙椅上,这皇位也合该是她儿子的。   吴皇后转念一想,越想越觉的自己的想法可行,这宫里不正好有没有母亲的皇子,老六可不正是没了生母么……   只要她收养过继了燕王,全心襄助燕王登基,日后这后宫里就只有一位皇太后,说不准这后位也还能一直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想到此处,吴皇后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徐氏,你与本宫之间的对决,还没有结束,你且等着瞧,本宫势必要将你踩在脚下,教你永世不得翻身。 第30章 金钏   已近五月,天气有些许热了起来,远处的霞光万丈,好似一树稠密的枫叶。   老夫人和吴夫人商量好了章程,当下就交换了庚帖,看好了日子,吴夫人回府后,又立马就派人请了冰人上门提亲,火速火燎将此事定下了。   待秦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了,还不等她反驳,富山伯府抬着纳彩礼一路敲敲打打就来到了侯府。   “老夫人,怎么这般着急就将蘋儿的事情给定下了?”   秦氏有些着急,前儿她不过是为保赵蘋性命,一时嘴快的权宜之计罢了,怎得老夫人竟当了真。   听了这话,老夫人的面色亦不太好看,昨天她废了那么心力,好一阵威逼利诱,那吴夫人才同意娶了三丫头,秦氏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怪她擅自做主么……   老夫人压下心思,缓缓开口道:“若不早些定下,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莫非要传的满京城都知道我侯府的女儿与外人私通的时候你才着急吗?”   秦氏被老夫人在下人前一阵数落,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苦着一张脸福了一礼,“媳妇……媳妇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媳妇还有些……有些没转过弯来。”   老夫人脸色微微一缓,“今儿是大日子,到时候可别落了错处,三丫头已经这样了,早些嫁过去也是有利于她的。”   见秦氏还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老夫人叹了口气,开口道:“我知道是你是怎么想的……”   “那梁三既无爵位继承,在朝中也没有一份要紧的差事。三丫头嫁过去自然是委屈了,可如今又能怎么办?”   秦氏抹了抹眼泪,“是……媳妇都知道了,多谢老夫人为蘋儿细心筹谋。”   她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她不甘心呐,她的女儿,合该是嫁进公候显贵之家的,如今却配了这么一个不知名的东西。   心底不免对赵鸾的恨意愈来愈大。   老夫人也是一叹,继续劝:“那梁世子如今请封了世子也不过是应个景罢了,日后还是得看了梁三。若三丫头嫁过去早日诞下孙子辈的长男,这后半辈子也有了指望了。”   富山伯府的爵位虽然低了些,可到底也是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勋贵,那也是靠着军功一步步封了爵位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能嫁给梁三,日后成为富山伯的当家夫人,正头娘子,总是比嫁给国公府、侯爵府的偏房子孙强。   秦氏也只得如此安慰自己了。   外头开了大宴,老夫人和秦氏理了理情绪,稍稍拾掇了一下跟着就出去了。   应付完富山伯府的人,老夫人和秦氏皆是累的不行,席面上又一直顾不得用饭,尽是捞了些汤汤水水。   老夫人领着秦氏回了寿安堂。   见赵鸾在寿安堂候着,老夫人也并未感到奇怪,这些日子只要赵鸾得了空,就一直就在寿安堂伺候她汤药。   “老夫人可是累了,可要用些羹汤?”秦氏扶着老夫人坐下后,连忙问道。   见老夫人没有反对,连忙对一旁的紫娟开口:“紫娟,快去小厨房给老夫人煮一碗百合莲子羹来,想是老夫人也该饿了。”   紫娟得了吩咐,匆匆忙忙就去了小厨房。   不一会儿,就端着三碗百合莲子羹来了寿安堂。   看着托盘上的小碗,秦氏身边的金钏忍不住捏了捏袖口的瓷瓶,大气不敢出。   瓷瓶里,正是那日秦氏给她的西域奇药,仙子醉。   仙子醉是西域盛行的奇毒,因为服毒者死前会产生强烈幻觉,犹如天仙酒醉起舞,西域多以仙子醉称呼。   瞧着百合莲子羹还在冒热气,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大热天的谁想吃着劳什子玩意,于是别过头,“先搁着吧,等凉一会儿再吃。”   紫娟连忙捧起托盘,放在了秦氏后面的案几上。   金钏悄悄瞅了一眼,估算着自己与小碗的距离,那几只小碗刚好在她身侧,只要她稍稍伸手,就能够得到。   她的心跳的很厉害,金钏连忙打开瓷瓶的红绸,将几颗仙子醉倒在了手里,趁着没人注意到这边,快速在最近的两个碗里丢下了几颗。   虽然仙子醉遇水即化,可那几颗绿豆大小的丸药还未消融,金钏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生怕被别人注意到。   直到那几颗丸药沉到了碗底,金钏才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把命保住了。   老夫人叮嘱了秦氏不少话,又跟赵鸾闲聊了一会儿,这才让紫娟端来了百合莲子羹。   见紫娟走过来,金钏忙将托盘捧起,将动过手脚的百合莲子羹放在了老夫人和赵鸾的跟前,唯独将没有毒的那碗,递给了秦氏。   金钏又给了秦氏一个安心的神色,秦氏这才放心接过百合莲子羹。   可两人的眼神交流,却被正打量着寿安堂的赵鸾无意间捕捉到了,看着鬼鬼祟祟的两人,再看看手里的百合莲子羹,赵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不管怎样,这东西万万不能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捏不准秦氏的心思。   若是没毒,她摔了也就摔了,大不了被老夫人训斥几句也就罢了;倘若真被秦氏动了手脚,自己就这样喝下去,可是连命都会没了。   赵鸾端起百合莲子羹,正当她拿着汤匙从口中递过去时,左手故意抖了一下,小碗顿时掉在了地上,瓷碗碎了一地,百合莲子羹洒的到处都是,很是狼狈。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赵鸾身上,老夫人放下汤匙,让紫娟将百合莲子羹放在了一旁,疑惑地看向一脸狼狈的赵鸾,“三丫头,你这是?”   被点名的赵鸾连忙起身福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老夫人,“祖母恕罪,孙女儿一时没拿稳,这才……这才洒了祖母的心意,孙女儿惭愧。”   老夫人抬了抬手,笑道:“不过是碗百合莲子羹罢了,洒了也就洒了,可是手别伤着了。”   说罢,老夫人又连忙让人检查赵鸾的手可是受伤了,继而又对着紫娟开口:“去……给二姑娘再煮了一碗来。”   见赵鸾的手有些红肿,老夫人忙让人拿了消肿的外敷药来,金枝她们小心为赵鸾擦着药。   秦氏放下小碗,死死扯住手里的帕子,心道,这贱人怎得运气这般好,怎教她偏生躲过去了,实在可恶。   “呀……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正在收拾地上残羹的丫鬟突然捡起一颗米粒大小的东西疑惑地说道。   听丫鬟一说,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丫鬟的手中,只见她指尖捻着一颗如米粒大小的透明不知名物体,仿佛跟琉璃一样晶莹。   老夫人抬头,微微皱了皱,对着丫鬟道:“拿过来给我瞧瞧。”   听了这话,秦氏立马回头,恶狠狠剜了金钏了一眼,浑身充斥着惊忧。   被秦氏一瞪,金钏心慌的厉害,脸上褪的没有一丝血色,整张脸都显得苍白无力,汗水浸湿了内裳,额头上具是密密匝匝的小汗珠。   “想来是炖烂了的百合或者是莲子罢,没什么大不了的。”赵鸾如是这般说道。   到了这儿,她自然晓得是秦氏做的手脚,可这件事不能跟她有任何关联,也不能故意引导祖母。否则等人回过味儿来,就会疑心是不是她故意做的手脚。   说来也凑巧,那玩意儿无色透明,本该是发现不了的,谁料刚好被阳光照的亮晶晶的,那丫鬟一眼就瞧到了。   老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观摩起来,却也没忘了跟赵鸾说话:“三丫头,那百合和莲子都是洁白如雪,又怎会跟琉璃一样这般晶莹剔透呢。”   看着手中的异物,老夫人捏住手中的米粒东西,轻轻用力一捻,就成了粉末般的颗粒状。老夫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连忙将这些粉末小心放进茶盏的小碟里。   见此,紫娟也明白了老夫人的心意,小声询问:“老夫人,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老夫人默不作声,只是脸色微微变了变,瞧着自己身旁那盏百合莲子羹,心下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听见啪的一声,瓷碗应声碎裂,百合莲子羹溅了一地,丫鬟们皆是不解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却垂着头,仔细在地上寻找起来,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不一会儿,老夫人也从地上捻到了一颗和方才一样的东西,只是比米粒小了些许,仿佛就像是融化掉了一样。   明明折射出的如彩虹般的光彩,可竟是那般扎眼,老夫人心底忍不住微微一凉。   到了这里,丫鬟们也明白了,她们都是在大宅院里长大的,侯府里头虽然没有其他府邸那么乱,可宅院里头的弯弯绕绕还是晓得的。   秦氏有些坐不住了,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住老夫人的动作。   老夫人面色愈发难看,环顾了众人一圈后,狠狠拍了拍右手边的案几,“大胆!”   众人吓的一哆嗦,心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金钏的心理防线步步崩溃,老夫人那一声“大胆”,更是吓散了她的魂儿,只是两脚一软,就瘫了下去,手中紧握住的瓷瓶,就这样骨碌碌就滚了出来,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第31章 真相   瓷瓶不巧地正好滚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捡起精致的瓷瓶,“这是什么?”   “不要!”金钏慌乱下口不择言突然喊出了这样一句。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金钏吸引,同时,金钏狼狈恐慌的样子,也就这样显露在人前。   秦氏的脸猛然也白了,不停地抖着身子,只是众人的目光正凝聚在老夫人手中的瓶子里,这才没发现她的异常。   老夫人摇了摇瓶身,察觉到里面有东西,连忙拔开瓶口的红绸,从里面倒出了一小撮绿豆大小的晶莹剔透的小丸子,和方才那米粒大小的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   瞧见这一幕,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顿时黑成了墨,重重将瓷瓶扔在了桌子上。   “贱婢,还不老实交代!”   金钏颤着身子,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她完了,夫人一定要推了她去做替死鬼,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祖母……”赵鸾连忙起身上前去扶住了老夫人,两眼通红,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很是可怜。   事到如此,秦氏不得不有所行动,金钏是她身边的人,若她再不想办法,自己也要跟着栽进去。   “老夫人息怒……”秦氏顺着椅子就跪了下来,咚地一声,又重重磕了一个头。   紧接着,秦氏恶狠狠瞪着金钏,厉声道:“贱婢,还不老实交代,究竟是何人派你来毒害老夫人和二姑娘的!难道不怕牵连家人性命吗!”   果然……金钏绝望地紧紧闭上了眼睛,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仿佛是临死前的宣判。   就在这时,赵鸾抹着泪,又抽噎了一声,冷不丁地开口:“母亲,那金钏还未开口,您怎得就知道是毒药?”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向秦氏望去,眼神不明而喻。   秦氏的脸色顿时涨的跟猪肝色一样,不一会儿,脸都绿了,“这……这,媳妇……媳妇……这能掺和进老夫人和二姑娘的碗里的东西,媳妇想着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出这句话,秦氏顿感自己的思路没错,连忙开口:“对……这一定是毒药,一定是这贱婢想要谋害老夫人和二姑娘。”   老夫人默了默,没开口,只是继续观摩着众人的神情。   赵鸾看了看金钏,故意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哽咽着声音将心底的疑惑说了出啦:“母亲,我和祖母既没有得罪金钏姑娘,又没有跟金钏结仇,那金钏为何要害我和祖母?”   说完,赵鸾暗暗在心底勾起一抹笑意,秦氏她慌了,可算是将马腿露了出来。   听了这话,老夫人本是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连忙让紫娟将秦氏身边的案几上的百合莲子羹端了过来。   “老夫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秦氏有些慌了,要知道她那碗可是没毒的,若是被查出来了,她必然脱不了干系。   老夫人没理会秦氏,双眼紧紧盯着金钏,再次威胁:“贱婢,若不老实交代,我即刻拔了你的舌头,将你卖进窑子里去,再拿了你老子娘来,一个一个杖毙!”   金钏内心十分纠结,她到底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内的气氛已然紧张到了极点。   见金钏不为所动,连忙吩咐着一旁的紫娟:“紫娟,去安国公府去提了金钏一家的身契来,我倒要看看,这丫头的嘴究竟是有多硬!”   秦氏头脑一炸,她最后一丝威胁金钏的把柄没了,想到这里,秦氏有些担心地看了金钏一眼。   而正是这一眼,却被老夫人活生生捕捉到了,老夫人心底一凉,约是猜到了什么事。   见紫娟就要跨出院门了,秦氏连忙指着身后的另外一个丫鬟,“彩月,还不快陪着紫娟姑娘一同去国公府!”   话音刚落,秦氏又忍不住再次提醒着金钏:“金钏,你就招了吧,只要你老实交代是何人指使,虽说终究难逃一死,可好歹还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你说不是?”   老夫人脸色漆黑如墨,用力向秦氏扔去了一个茶盏,“闭嘴!哪儿都有你,若老婆子发现此事跟你有关系,定是饶不了你!”   茶盏碎裂,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秦氏自然没能幸免,被砸了个落汤鸡。   秦氏有些慌乱,金钏虽是她一手□□出来的,这到了这种时候,她也拿不准金钏会不会为了自救而出卖她。   就在这时,金钏突然开口了:“老夫人,婢子招了,婢子什么都招了,只是还请您答应婢子,不要牵连婢子的家人。”   听到这话,秦氏三魂具散,若老夫人罩住金钏的家人,她又还能用什么去威胁金钏呢……   “我答应你了。”老夫人古井无波,如同老僧入定一样。   金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老夫人,是夫人让婢子做的,这里头装的是西域来的奇毒,是夫人让婢子加在老夫人和二姑娘的饮食里头,一切都是夫人让婢子做的。”   说完,金钏还指了指那案几上的瓷瓶。   不等其他人听完,秦氏瞬间就恼了。   “贱婢,你都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毒害老夫人了!我要杀了你!”秦氏疯了一般地扑向了金钏,从头上拔起一根金钗就要刺向金钏的身体。   见此,赵鸾立马惊醒,吩咐身边的珍珠:“快……快拉开她。”   秦氏很快被丫鬟们拉开了,只是现在还十分激动,不断扬起手中的金钗向金钏比划。   “还不按住她!”老夫人气的连拍身前的案几,仿佛像是想要亲自出手一样。   一碗凉水泼在了秦氏脸上,冰冷的清水让秦氏清醒了过来,只见她连忙跪在地上请罪:“老夫人,媳妇一时着了迷,还请老夫人恕罪。”   见老夫人脸色不好,秦氏又连忙解释:“老夫人,媳妇冤枉啊!老夫人这般和善不过,又把媳妇当作女儿一样疼爱。这些年媳妇没能为侯府生下男丁,老夫人也是宽宥媳妇,媳妇为何要毒害您老人家呢?一定是这贱婢撒谎!”   老夫人没说话,过了良久,才沉沉吐出了一句:“老婆子也想知道你究竟为何要对我下这样的毒手?”   说罢,老夫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金钏。   金钏抿了抿唇,又看了看秦氏,一脸复杂地说:“是……是夫人怨恨老夫人为三姑娘定下了那样一桩亲事,又嫉妒二姑娘是嫡长女,日后要多分了三姑娘的财产……”   “当初本来是夫人想要算计二姑娘跟……跟梁三公子私通,可……可阴差阳错之下,三姑娘却中了招……于是就……”   “为此,夫人恨极了二姑娘,连老夫人您也恨上了。”   剩下的金钏就没说了,可在场的人哪个没听明白,其他丫鬟皆是一抖,有些害怕,她们知道了这样的秘密,不会被打死吧。   金钏算是把秦氏的老底全给掀出来了。   老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就差点没下去见老侯爷了,颤着手指着秦氏,“你……你!”   老夫人大口喘气:“老婆子扪心自问待你不薄,自从你进门以后,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哪样没交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想着要了我和二丫头的性命!”   “二丫头待你更是至诚至孝,可你呢,黑心肠的毒妇,家门不幸,老婆子真是瞎了眼,竟聘了你这个小娘养的妇人为媳……”   说到此处,老夫人头痛地抹着额头,“去……去把侯爷请过来!休妻!给我休了这黑心肠的妇人!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紫娟得了吩咐连忙跑去请永嘉侯。   老夫人的话,犹如踩到了秦氏的痛脚,那一声声小娘养的,深深刺进了秦氏敏感的心。   脸皮既然已经撕破了,也没什么可以挽回的,秦氏破口大骂,将十数年老夫人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了。   经历了这样的事,老夫人哪还受得这般辱骂,只是眼前一黑,就径直倒了过去,不省人事。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在几个小丫鬟的合力之下,才堪堪将老夫人抬进了内室的榻上,又出门请了大夫。   未免秦氏再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另外几个丫鬟连忙堵住了秦氏的嘴,将她拖到了偏房关押起来。   至于赵鸾,完全就惊讶地说不出话了,惊讶之后,又是一阵后怕,还好她没有吃那碗百合莲子羹,否则……   赵鸾不敢想,眼里有些恐惧,她自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了秦氏母女的性命,不想她们竟是如此歹毒。   秦氏经次一事,再也翻不得身,意图下毒谋害婆母、继女,按律是要杀头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秦氏再去狡辩。   至于永嘉侯,在得知秦氏的所作所为后,怒骂了几声“毒妇”大笔一挥就写下了一封休书交到了紫娟手中。   只是秦氏到底是朝廷请封的诰命,若要休妻,到底是要先摘除秦氏的诰命的。   老夫人清醒后,怜惜赵蘋会因此被退亲,到时候只怕艰难了。于是跟永嘉侯合计了一番,将秦氏送进了家庙关押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愧疚让祖母生气病倒,赵鸾一直伺候着老夫人汤药,事事亲力亲为。   看着眼前的赵鸾,老夫人心下也不是滋味儿。若按金钏所言,当初本该是二丫头遭劫,最后却变成了三丫头,里面没有鬼她是不信的,只是不愿揭破罢了。 第32章 病倒   老夫人自小活在一片尔虞我诈的后宅之中,妻妾相争,姐妹相斗,兄弟阋墙。好容易嫁到了侯府里头,老侯爷又是难得的长情。虽纳了几房妾室,终究没给她弄出一堆庶子庶女,到死名下也就永嘉侯一个儿子。   为此,老夫人一直试图维护这一份难得的平静,她只求家族和睦昌盛,姊妹们和和气气的也就是了。   如今瞧着,这看似平静的侯府里头,同样充满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老夫人如何不气,而这些无谓的争斗正是乱家的根源。   老夫人半眯着眼,遣散了屋里的人,唯独留了永嘉侯说话,颇有一副临死前托孤的味道。   “我老了,兴许也活不了多久了,咳咳……咳咳咳。”   刚开口,老夫人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永嘉侯连忙扶住老夫人,贴心地给老夫人喂了一口水,劝道:“母亲不过是微染小恙,何以说得这番垂气话。”   老夫人无力地摆了摆手,抬眼看了眼儿子,“不中用了……方才我梦见老侯爷,老侯爷说他一个人在下面孤单寂寞,想是就要来接我过去了。”   “母亲……”永嘉侯垂泪,双手紧紧握住老夫人枯槁的手。   “你不必感伤,人固有一死,早晚的事罢了。”   “只是……”老夫人突然抓住了永嘉侯的衣襟,再三嘱托:“这份家业是先祖打下来的,我知道你素来又是个软心肠,若守不住这一份家业,就随勤太妃他们一般,退守祖地罢。”   自从勤太妃传出无意与侯府结亲的意思后,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传出勤王一家老小全都请旨回了封地,老夫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如此看来,圣人的情况,想来是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几分,否则勤太妃也不会甘愿回封地,也要躲过这一劫。   京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若能走,这时候走是最好的。她死后,永嘉侯便能借着为母守孝的名头,阖家迁回祖地明州。   老夫人至死都在为侯府谋划操心,面色枯槁无力,整个人都透出一片暮霭沉沉的死气。   “只是一点……待我死后,秦氏也不必留了,有这样的生母,于三丫头和侯府都不好看。且三丫头也不必再守两次孝了,她的名声本就不好了,再背负上这样一个生母,日后在婆家更难了。”老夫人骨碌碌地眼珠向外边看了一眼,复而轻轻抚了抚永嘉侯的手背。   永嘉侯点了点头,“母亲的话,儿都明白了。母亲不要想太多,您福气大着呢,大夫也说了是小病,您啊,就仔细养病吧。”   话刚落脚,永嘉侯只是抹了抹眼泪,又狠狠抽噎了一声,就拉开帘子出去煎药去了。   老夫人躺着床上,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几个孙女儿。三丫头不是什么好德行,二丫头究竟也不是面上那般单纯,大丫头更是显山不露水,是个口舌伶俐、心思深沉之人。   侯府这一辈的女儿怎么都成这样了……想到此处,老夫人无力地闭上了双眼,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鸾独自端着一碗汤药缓缓走进了老夫人的房间,见老夫人正睡着,便将手中的药碗搁在一旁,小心翼翼为老夫人盖好了被子。   不知是不是赵鸾的动作惊醒了老夫人,老夫人睁开眼,有些疑惑:“二丫头?”   赵鸾赶紧解释:“父亲熬好了汤药,让孙女儿给祖母送过来,却不想竟扰了祖母歇息,实在该打。”   “你有心了……”老夫人缓缓起身,半依在床头。   见此,赵鸾连忙将一旁的天鹅绒垫子为老夫人垫在后背,使之能够舒服些。   就当赵鸾想要给老夫人喂药时,老夫人却一脸严肃地看着赵鸾,似是试探着开口:“岚姐儿……那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赵鸾内心有些忐忑,她虽然不知道老夫人说的具体是哪一件,可心底还是不舒服,便装着糊涂:“祖母说的哪件事?孙女儿怎么有些不明白。”   似乎赵鸾的回答在老夫人意料之中,只见她眼神暗了暗,过了好一阵子才吐出一句:“三丫头那事,想来是跟你有关系罢!”   老夫人说的斩钉截铁,仿佛已经取得了什么证据。   “祖母……”赵鸾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置信地看见眼前的老太太。   果真……瞧见赵鸾那神情,老夫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有又是一阵呕血,遍体生寒。   老夫人又指了指赵鸾,终究没说什么,她知道多说无益。   赵鸾没想到老夫人竟这么快就知道了,那件事她分明做的滴水不漏,转念一想,赵鸾明白了老夫人是在诈她。   想到这里,赵鸾放下药碗,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贝齿轻启:“祖母既然知道了,何必又多此一举来问孙女儿?”   老夫人抬眸,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孙女儿,究竟是什么时候,二丫头那般良善的人,竟然变成了这样。   “你是三丫头的姐姐啊……为什么?”老夫人很想知道赵鸾为什么那样做,不惜冒着连累自己的名声,也要拉赵蘋下水。   听到老夫人的声音,赵鸾只觉的好笑,为什么?老夫人不曾经历过她这样的人生,现在站在制高点上去批判她,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不知他人苦,休劝他人善。   只可惜,重生这样的事,除了她自己,只能烂在肚子里。   “孙女儿也是侯府的姑娘,可为什么,为什么秦氏母女可以接二连三的算计我?难道我就天生命贱,只能被她们设计,成为她们的踏脚石?就不能一丝反抗吗?”   赵鸾凝视着老夫人,双眼有些湿润,银牙死死咬紧。   见老夫人没说话,赵鸾继续开口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说到这里,赵鸾眸子里透露出来的狠辣和绝情,深深震撼着床上的老夫人。   听着赵鸾诉说着这些年收到的不公和委屈,她有些木讷,甚至呆滞,原来那跟个小猫一样可爱的孙女儿,不是小猫,是一头狼崽子……   老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罢,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不过赵鸾这样性子,倒是极为适合撑住眼前的局面,若有她的辅助,侯府便多了一分保存的希望。   老夫人整理了一下情绪,“二丫头,祖母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委屈,是祖母的错。可是,你也要记住,你永远是从永嘉侯府走出去的姑娘。”   “因为在外人眼里,你和赵蘋永远是嫡亲的姐妹,他们可不会管你和赵蘋的关系究竟怎么样,大笔写不出一个赵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也不管赵鸾有没有听进心里,老夫人便撵走了赵鸾,复而又将永嘉侯唤了进来。   永嘉侯一进来,老夫人就连忙唤了永嘉侯在她的身旁坐下。   不等永嘉侯开口,老夫人抓住了永嘉侯的手,“侯爷,二丫头非池中之物,早晚怕是要飞出侯府里头。我死了以后,就将我的嫁妆分了吧,一份留给二丫头,一份留给三丫头。至于大丫头,你从公中备好一份,再从私库里多拨些田庄也就是了。”   “若遇见关乎侯府生死存亡的事,你不妨跟大丫头和二丫头一同商量。大丫头心思缜密,二丫头有气魄,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们虽是女儿家,年纪也不大,可论气魄和谋算,却是不输你的。”   “平日有她们提点着一二,辅佐你,我也就放心了。”   老夫人一连串说了许多话,想要将毕生所得全部传授给眼前的儿子。   永嘉侯含着泪,头捣如蒜,“母亲,儿都晓得了,您好好养病才是……”   “记下了就好,记下了就好……”老夫人合上了眼,气息十分微弱。   另一边,秦氏被关进家庙的消息还是传进了安国公府,与此同时,连带着老夫人病重的消息一同进了府里。   看着案几上的信笺,安国公老夫人不禁有些头痛,小秦氏接二连三出事,可算是把自己折腾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   自从那日紫娟来府上拿人,她便知道出事了,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怎样的事,连着永嘉侯老夫人也病重。   “老太太,您可得救救四姑奶奶啊!她还那样年轻,怎得就被关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呢。”   说话的是小秦氏生母,老姨奶奶杨氏,只见她跪在安国公老夫人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着。   屋里几个身着华服的妇人面色皆不太好看,冷眼看着地上的杨氏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现今的安国公夫人谢氏率先开口:“老姨奶奶说的这是什么话,四姑奶奶气病了婆母,难不成还想要老太太舔着脸去求着永嘉侯老夫人放了四姑奶奶出来不成?”   谢氏主持中馈多年,一直管着府里事,可谓是积威甚重,一句话就将杨氏镇住了。   听了这话,杨氏抓住老夫人裙子的手松开了,只是小声在原地啜泣。   “母亲,您怎么看?”安国公夫人又向老夫人问道。   安国公老夫人有些烦闷,小秦氏这个庶女为自己惹下的烂摊子也不少了,上次她跟谢氏在杨氏的怂恿下打上门去给小秦氏撑腰。   结果竟是小秦氏做了那样的事,害得她们被人活生生给打了出来,脸上凭空被打了那么大一个巴掌,不知受了上京城里多少耻笑。   如今小秦氏又把婆母给气病了,想是又做了什么有辱门风的事,连永嘉侯老夫人那般好脾性的人都给气病了,可想而知是做了多大的蠢事。   只是小秦氏到底是安国公府走出去的女儿,外面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小秦氏被关进家庙,她们这些娘家人,再怎么还是得走一遭,多少得知道小秦氏做了什么事。   想通了这些,安国公老夫人向谢氏开口道:“去准备好拜帖,明儿跟我亲走一趟永嘉侯府罢。”   此话一出,谢氏脸上的表情明显淡了几分,甚至有些不情愿。杨氏则一脸大喜,赞美之词不绝于口。   就在谢氏下去准备东西时,安国公老夫人再次开口:“对了,你再从库里选几只野山参,明儿一同带了过去……”   谢氏领了吩咐,福了一礼便告退了。   杨氏见目的达成,跟着也要请辞,只是安国公老夫人不怎么乐意她就这样走了,又磋磨了她好一阵。 第33章 来人   次日一早,安国公老夫人带着谢氏和其他几个媳妇套了马车,一行人轰轰烈烈来到了永嘉侯府。   本来是只是安国公老夫人和谢氏前去,只是临行前,不知是不是有些害怕小秦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有些怂了。便拉着其他几个媳妇一同前去,毕竟人多力量大,就算是分说,也有好几张嘴。   丫鬟们见到安国公府的一众人,只是将人请进了正厅,规规矩矩奉上了茶,因着秦氏被关进了家庙,赵蘋还在养病,赵晔身份不够,现如今管着家的,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赵鸾头上。   恰逢永嘉侯告了假,在寿安堂侍奉汤药,丫鬟们就请了赵鸾,由她代为接见。   瞧见屋里坐了乌压压一群安国公府的人,赵鸾便知道是什么事,只是竟不想安国公府的人这么快就得了消息,想来是有人吃里扒外罢了。   赵鸾让珍珠去请了永嘉侯,自己则带着香琇进去与安国公府一众打着太极。   “外祖母和几位舅母怎得来了?也不派人知会一声。”赵鸾大方得体,笑着一张脸,入门就跟着福了一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一个小辈,安国公老夫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心下有些不满,永嘉侯府人丁凋零的这么厉害了吗?竟让了一个小辈来接待她们。   “外祖母恕罪,祖母她老人家身子不大好,父亲一直守在祖母身旁侍奉汤药,我刚让人请了父亲来,还请外祖母和几位舅妈稍等片刻。”   说完,赵鸾又福了一礼,十分恭顺。   这下,连安国公老夫人都不能说什么了,历朝历代都是以孝治国,人家在母亲身边尽孝,就算是怠慢了她们也是情理之中。   传出去,不但不会说永嘉侯府怠慢客人,反倒会得一个孝义的好名声。   与安国公老夫人不同的是,谢氏和其他几个妯娌却听出了言外之意,永嘉侯身为儿子为母尽孝没错,可日夜守在老夫人身边代表了什么?不就是说老夫人快不行了嘛。   谢氏悄悄和周氏、田氏用眼神交流着,心下皆是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安国公老夫人又和赵鸾客套了几句,问了些闲话,就没在多说什么了,反倒是大秦氏说了好些话。   赵鸾也乐呵跟大秦氏说话,大秦氏是她前世的婆母,性格温和,和她说话十分舒服。   不一会儿,永嘉侯才拖着一副疲惫的身子来了花厅,瞧见安国公的人,脸色当下就有些不太好。   “贤婿……”安国公老夫人连忙迎了上去,只是看着永嘉侯那张沉闷的脸,心下有些忐忑不安。   “不知老夫人莅临贱地有何贵干?”永嘉侯瞥了眼安国公老夫人,又环顾了谢氏她们一圈,自顾在主位上落了座。   听了这话,安国公老夫人心道一声不好,刚刚准备的说辞就说不出口了。   至于谢氏她们,脸上都写满了难堪。   小秦氏这是得犯了多大的罪,才会连着对她们也生出了不满。   安国公老夫人的手停在了半空,好一阵尴尬,过了半晌才收了回来,脸不红,心不跳地进入了主题,“昨儿我听闻老姐姐身子不大痛快,我那不争气的女儿我也是知晓的,若有得罪冒犯老姐姐之处,还请贤婿能不能看在老身的面上,多担待一二。”   说罢,安国公老夫人又对着一旁的谢氏开口道:“谢氏,还不把我给老姐姐补身子的山参拿上来!”   正当谢氏将礼物拿出去时,永嘉侯连忙制止了谢氏的动作,冷冷道:“不必了,家慈福薄,怕是受不住各位的好意。至于这点子山参,我永嘉侯侯还是不缺的,老夫人自己带回去补身子罢。”   瞧见这一幕,众人愣在了原地,永嘉侯就这般落了安国公老夫人的面子?   永嘉侯冷哼了一声,将前因后果直直的给捅了出来,吓的众人直直愣在了原地,半晌没回过神。似乎都被这爆炸般的消息给惊到了。   只是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安国公府一众人抵赖,甚至连分辨都机会都没有。   听到小秦氏毒害老夫人,又买通了人算计赵鸾的名节,安国公老夫人颤抖着身子,大气不敢出。   女方做了这样的事,没被休,已然是看在了安国公府的颜面上。这一刻,老夫人再无话说,就算是永嘉侯将小秦氏打死,她们国公府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更别说如今只是圈禁,关进了家庙。   小秦氏毒害婆母、栽赃陷害继女,证据确凿,按律是要杀头的。如今永嘉侯顾忌着赵蘋的颜面,没将这件事捅出去,她们还能再说什么呢。   周氏死死扯住手里的帕子,恨不得现在就去将小秦氏弄死,这杀千刀的,她是想把国公府的姑娘全部都葬送了才甘心吧!   安国公老夫人的脸色十分精彩,先是涨成了猪肝色,随后又漆黑如墨,再到后面的难堪,翻脸比翻书还快。   安国公老夫人迅速思考起对策,盘算着利弊得失,连忙道:“侯爷,那忤逆不孝的东西做了那样的事,是老身教女不善,任凭侯府处置,我们国公府绝无二话可说。可还请侯爷看着昔日的情分上,不要将那孽障的丑事公之于众……”   说着话的时候,安国公老夫人声泪俱下,让人好不动容。只可惜遇见了铁石心肠的永嘉侯。   安国公府现在待嫁的就有四个姑娘,如若小秦氏做的丑事公之于众,那安国公府的姑娘们就没法做人了,不仅如此,就连已经出嫁的姑娘,也有可能被休弃回娘家。   妇人们哭哭啼啼的声音永嘉侯十分厌倦,也不愿意看见安国公府的这些人,便开口道:“我母亲还病着,就不留诸位用饭了,岚姐儿,替我送客!”   话音刚落,又给了赵鸾一个眼神,意思不明而喻。   安国公老夫人心领神会,自知是留不下了,只道了一声“告辞”就带着谢氏一众鱼贯而出。   周氏倒是想再留一会儿,得了永嘉侯的保证,可老夫人催促,她也不好再留。   出了侯府,安国公老夫人的神色可怕的吓人,就如同一头要吃人的老虎,只是强忍着还没有发作。   从前看在小秦氏的份上,到底是侯爵夫人的生母,她没有多为难杨氏,如今看来,却是大可不必,杨氏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若不是永嘉侯不放人,安国公老夫人和谢氏当真想拿了小秦氏回府收拾。这样的东西活在世上,平白糟蹋了府里姑娘们的名声。   幸而永嘉侯还顾忌着赵蘋,如若不然,小秦氏早就被休会去了。想到这里,安国公老夫人竟觉的有些幸运。   安国公老夫人是个雷厉风行的,带着几个媳妇一回了国公府,立刻让人请了府上的老爷、太太、奶奶来,迅速召开家族会议。   凡是在府里头有名有姓的,全是到了怡安堂请老太太的示下。   “母亲,您这般着急唤了儿子们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安国公还有些迷糊,他刚才正在大街上,突然就被下人们拉了回来,换成谁也得懵啊。   剩下的几个老爷们也是一脸费解的样子,至于其他太太、奶奶们,也是盯着老太太的方向,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安国公老夫人一脸铁青,怒目看着一家老小,最后眼神落在了谢氏身上,开口道:“谢氏,你来说!”   其他人纷纷皱起了眉,这又是闹哪一出?   可当谢氏将永嘉侯侯听到的事情说出来后,一种人惊的连下巴都掉了,安国公瞬间清醒,结结巴巴地问:“母……母亲,不……不会是真……真的吧……”   只是看着安国公老夫人一脸凝重的神情,众人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旋即,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老太太,四姑奶奶做出了这样的事,说什么您也得处置了她,否则我们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率先打破安静的是二夫人周氏,此刻正跪在地上,逼着安国公老夫人做主。   周氏有两个女儿还没出嫁,正为小秦氏的事所累,要是永嘉侯侯哪天给抖了出来,这叫她如何不气。   与周氏一样,田氏和谢氏的脸上也不好看,她们也各有一个女儿,心里也是极恨小秦氏的。   “国公爷,你怎么看?”听了周氏的话,安国公老夫人默不作声,转眼向安国公望去。   被点名的国公爷硬着头皮,一狠下心,开口道:“儿子想着,不如让四妹干脆去了,里子面子都好看,于两家也方便。”   听了这话,在场不少人都暗暗点了点头,只要小秦氏一死,的确能解决目前的难题。   周氏有些不屑,“大伯,今儿永嘉侯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一时半刻怕是不会让四姑奶奶去死……那赵三姑娘好容易和富山伯三郎定下亲事,永嘉侯又岂会让四姑奶奶在这个时候过世?”   安国公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是吗?”   瞧见丈夫被周氏挤兑,谢氏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向主位上的老太太开口:“老太太,依媳妇看,永嘉侯毕竟顾惜着赵三姑娘,投鼠忌器,想来也不会对四姑奶奶怎么样,待赵三姑娘出了嫁,由我和国公爷出面赔罪,秘密处决了四姑奶奶也就是了……”   安国公老夫人暗了暗点了点头,面上应承下来,“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心思各异,关于小秦氏,又讨论了许久。   而小秦氏的生母杨氏,在安国公老夫人回府的那一刻就被发配到京郊五十里外的馒头庵为过世的国公爷祈福,随行的还有她的贴身丫鬟青黛。   想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参加高考的仙女们考试加油,取得好成绩~ 第34章 逝去   自从入病以来,老夫人身体一向很衰弱,再经不得半分折腾。   尽管赵鸾三令五申,强调了很多次不要在寿安堂乱嚼舌根。可安国公老夫人带着谢氏她们过府兴师问罪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养病的老夫人耳边。   老夫人一阵剧烈的咳嗽,本就欠安的身体,彻底衰败了下来,就如同一枝枯萎的花,没有一丝生气。   永嘉侯见此,连忙让人带了牌子从宫里请了御医,御医单瞧着老夫人的面色,便知道一二,把脉之后,更是连连叹气。   一脸沉重地对着永嘉侯开口:“侯爷,老夫人惊吓过度,又忧思成疾,眼下已然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了……”   到底是在宫里混的,御医也未将话话说死,只是说着让老夫人调整心态,不要想太多,只要精心将养着,想来也是能否极泰来的。   听了这话,众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知道老夫人命不久矣,大姑娘赵晔更是打定了主意要为自己觅得一个佳婿。   她虽不知道秦氏为何被发配进了家庙,可联系到老夫人病重垂死,为秦氏讨还公道的安国公府太夫人灰溜溜就走了,她便知道必然是秦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如若不然,当家主母又岂会被关进家庙里头。   老夫人和秦氏接二连三出事,除了永嘉侯,再没有旁的人可以操纵她的婚事。   想到此处,赵晔眼睛流露出一抹光彩,她虽然是庶出,可她也是永嘉侯府的姑娘,凭什么,凭什么她便要事事低了赵鸾、赵蘋一头。   赵蘋做出了那样的事,名声丧尽,却还能嫁进伯府里头,若是机遇得当,日后还是伯府的当家夫人。   而她呢,这些年谨小慎微,生怕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引老夫人和秦氏不快。最后还是得被赵蘋所累,她不甘心,不甘就这样被赵蘋连累。   赵晔望了望病榻上的老夫人,面色十分冷淡,仿佛床上的人和她半分关系也无。   赵蘋虽还在病里,可老夫人如今的情景,府上的后辈都来守着了,就连其他偏房的媳妇、奶奶们也跟着到老夫人跟前尽孝。   对于秦氏,赵蘋没开口相问一句,她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入了家庙,可她又能如何?她是恨赵鸾,可也仅仅只是打算坏了她的名声,从未想过要了她的性命。   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终归是一家子姐妹,若不是在老夫人跟前,赵鸾事事高她一等,她又怎会生出姐妹阋墙的心思……   秦氏做了错事,她会因此受到牵连,可她却不会怜惜秦氏。因为她先是赵家的姑娘,其次才是秦氏的女儿,赵家满门的荣耀又岂容外人毁伤。   至于赵鸾,因着被老夫人一语道破心事,终日难安,心底自始至终都压着一块巨石,久久不能松活。   一连几日,众人晨昏定省来到寿安堂尽孝,只是老夫人的病情并无起色,身体也愈发差了。   众人跪在内屋外的青石板上,默而不语,只有零星传来几声抽噎声。   “二丫头……咳咳咳……二丫头!”   老夫人抓住床头的帷帐,浑浊的眼珠向外望去,让人将赵鸾唤了进来。   “祖母……”赵鸾进了里屋,见到老夫人的样子,双眼含泪,一双秀美的小手抓紧手里的绣帕。   那般楚楚动人,让人见了,好是爱怜。   “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所愿。可你和大丫头、三丫头都是我赵家的姑娘啊……以前都是祖母不好,太过纵容三丫头了。”   “可如今祖母不行了,要去见你祖父了,这满大家子人可怎么办呢……”   老夫人气息微弱,枯槁无力的手紧紧握住了赵鸾,眼里尽是担忧。   赵鸾亦是垂泪,那双星阑般光亮的眸子里尽是血丝,“祖母,孙女儿错了……孙女儿不该这样做,可……可是孙女儿忍不住呐。三妹妹自幼便与孙女儿不和,如今又要害我的名节,教孙女儿如何甘心?”   “如何能甘心呐……”   老夫人想说什么,临近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姊妹算计,兄弟阋墙,她也是经历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沉沉呼吸了一口气,深深望着赵鸾,开口道:“二丫头,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一定要记住,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始终是我赵家的姑娘,你的荣耀即赵氏满门的荣耀,反之亦然。”   “三丫头心术不正我是知道的,可她本心不坏,也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如今她受了惩罚,祖母只希望你们姐妹三个能互相扶持,把这偌大的侯府延续下去。”   赵鸾没说话,只是含泪看着老夫人。   见此,老夫人心底微微一叹,转而将永嘉侯唤了进来,吩咐道:“侯爷……侯府以后就靠你了。千万……千万要把侯府传承下去……”   话未尽,老夫人的手径直落在了床边,满是银发的头重重向右侧倒去,浑浊的眼睛终是合上了。   凤尾灯架上的红烛似乎亦有所感应,在滴完最后一滴血泪后,那一抹跳动的火苗渐渐平息,一缕云烟向天际愈飘愈远。   “母亲”   “祖母”   “老夫人”   哭喊声此起彼伏,众人哭倒一片,似紫娟这些贴身伺候老夫人的丫鬟,好几个都哭晕了过去。   赵晔落了几滴眼泪,眼里快速闪过一丝精光,趁着空歇的时候,悄声附耳在自己贴身丫鬟跟前,轻声嘱咐了几句。   那丫鬟起先一愣,随即还是点了点头,一脸沉重地离开了寿安堂。   第二日老夫人入殓停灵时,秦氏意图谋害老夫人和赵鸾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中发酵传播。   不消半日,满京城都知道了秦氏的所作所为。其中不乏有胆大的,徘徊在安国公府门前指指点点。   安国公老夫人当下就怒了,在屋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周氏几个更是哭成了泪人儿,争着求着安国公老夫人做主。   糟心的不止安国公府,永嘉侯也是一脸愁色,在流言传出那一刻,他就知道富山伯这门亲事要黄。   果然,当晚富山伯夫妇就上门取回了庚帖,意思不明而喻。   永嘉侯虽是不愿,可赵蘋为秦氏所累,也只能作罢。   一腔怒气无法发泄的永嘉侯当下就向朝廷递了折子,请求罢免秦氏的诰命,并休妻。   吴皇后身为内外命妇之首,那份奏折自然来到了她的案前。   看着永嘉侯奏章里怒斥秦氏的歹毒行为,吴皇后只觉的颇为好笑。   京城里谁家里没点儿腌臜的事,可似秦氏这般愚昧的,吴皇后还是打头一次见到,于是二话没说就准了永嘉侯的奏折,又派了大长秋亲自到永嘉侯府代她洒扫祭奠。   老夫人生前已经位居正二品的诰命,朝廷自然也有封赏,礼部侍郎以及内务府几位大臣亲自登门,宣读了今上抚慰的旨意。   因着是被秦氏间接性害死,吴皇后请示元和帝后,下旨追封了老夫人为正一品的诰命夫人,谥永嘉郡夫人。   老夫人的葬礼奢华异常,极尽哀荣,可谓是尽几十年里的头一份。   而秦氏,刚挪进家庙不久,还没住上几日就被休回了娘家。因着身上还背着谋害婆母的罪名,人刚出了永嘉侯府,还不等安国公府的人接了去,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秦氏养尊处优了这些年,哪还受过这等屈辱,一路上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话不绝于耳。   直到进了内狱,听到那一声声凄惨的悲鸣,她才感到有一丝害怕。   不时,永嘉侯缓缓迈进了内狱的大门。再见到永嘉侯,秦氏内心是复杂的,看着自己曾经的丈夫,秦氏讷讷地问:“你怎么来了?”   永嘉侯抬手一巴掌打在了秦氏的脸上,“母亲待你不薄,岚姐儿也是打心里敬佩你这个继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要对她们下手!”   秦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   这些年,永嘉侯不说与她恩爱两不离,却也是相敬如宾,两人连脸都没红过一次,甚至永嘉侯大声都没吼过她一次。   “你这毒妇,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你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永嘉侯继续诉说着心底的愤恨。   听了这话,秦氏终是动了,只见她抬起头,对着永嘉侯冷笑了一声,“不满?侯爷这话说的,我哪敢有还有什么不满的?老夫人这些年那般防范我,可曾视我过为她的媳妇?”   “还记得那年侯爷聘了我为妻,我是何等高兴,即便是嫁过去就要为人继母,我也是实打实地开心,不为别的,只为侯爷是我心慕的男子。”   “曾几何时,我又何尝想要害赵鸾那丫头,人心都是肉长的,那般小的粉团子,一句一声母亲的叫着,左右不过是是个丫头,将来一副嫁妆打发了也就是了。”   “那你还……”永嘉侯红了眼。   秦氏自嘲一笑,“侯爷又岂会知道我的艰难,我是继母,老夫人唯恐我害了二丫头,日日防范敲打我也就罢了,如若不是那一次我打发了二丫头身边一个丫鬟,老夫人让我立规矩,我又岂会落胎小产?”   说到这里,秦氏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永嘉侯,脸上写满了委屈、自嘲、疯狂。   永嘉侯不知道如何面对秦氏那一张脸,干脆就转过了身去。   空气陷入一片寂静,只要远处一块年久失修的瓦片不时低落着水珠,那水珠,如同滴在两人的心坎上,掀起万丈波澜。 第35章 赵晔   永嘉侯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听着秦氏这些年压在心底不曾说出来的愤懑。   “所以……你因此恨上了老夫人和岚姐儿?”永嘉侯淡淡看了秦氏一眼,目光悠长。   秦氏冷笑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都已经这样了,我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秦氏复而一脸阴沉地望着永嘉侯,笑容十分渗人,“侯爷想必还不知道吧!”   永嘉侯悻悻地看着如同疯妇一样的秦氏,一头雾水。   “你心目中至诚至善的好女儿,二丫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梁三那件事,本是我设计二丫头的,可最后却阴差阳错却让蘋儿遭了劫。”   “侯爷还以为二丫头便是那般良善吗?”   说到这里,秦氏满眼怒火,银牙死死咬紧,恨不得生啖赵鸾其肉。   听了这话,永嘉侯心下一凉,遍体生寒,原来就连赵蘋一事,竟也是秦氏设计的,他当年究竟娶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忽而,一个巴掌再次落在了秦氏的脸上,巴掌印在秦氏的脸上清晰可见,可见用力之深。   “你……你竟然敢!侯府的名声在你眼中又算什么呢?你这是将侯府的的脸面当成门槛儿一样践踏啊!”   永嘉侯痛心疾首,捂着胸口愤怒地向秦氏质问。   秦氏笑的癫狂,“什么狗屁名声,什么脸面!只要赵鸾不在了,这侯府,也将是蘋儿的了,至于侯府如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形同疯妇的秦氏,永嘉侯后退了几步,嘴中呢喃着:“疯子!你这个疯子!”   “疯子?”秦氏冷笑,恨恨道:“我早就疯了,是被你们一个个给逼疯的!”   看着步步紧逼的秦氏,永嘉侯用力,一把推开了秦氏,居高临下看了秦氏一眼,“蘋丫头有你这样的母亲,真是平白拖累了她!”   说罢,整个人转过了身去,消失在内狱的牢房里。   秦氏神情的逐渐狰狞,扑了几个踉跄的脚步,整个人瞬间没了精气神,猛然瘫在了铺满茅草的地上。   外面负责看守这些“贵夫人”们的狱卒见此,忍不住朝着秦氏的方向啐了一口,这种人竟然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谋害婆母,算计继女,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养出了这样的货色。没有一头碰死,当真是厚颜无耻。   永嘉侯方走不久,安国公老夫人和谢氏相携而来,看着秦氏,目光里尽是不善。   从前顾惜着永嘉侯,难免要给她三分薄面,可如今闹出了这样的事,作死了自个儿不说,还连累了国公府的名声。   “四丫头,你还有何话可说?”安国公老夫人面色阴沉,居高临下看着牢房里的秦氏,仿佛在对她说,你还有什么遗言。   谢氏捧着一个托盘,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东西,有剪刀、匕首、瓷瓶、白绫些许物件儿。   “母亲这话就说的可笑了,我可没有什么好对你说的!”秦氏背对着安国公老夫人,手中漫无目的地捻着几根茅草。   安国公老夫人脸色依旧,淡然道:“毒药和白绫,你……自个儿选一样吧!”   闻言,秦氏默默转过头,看了她们一眼,冷笑道:“怎么?就这般耐不住了?这就要来让我死了?”   安国公老夫人没说话,谢氏看了看婆母的神情,硬着头皮开口:“四姑奶奶,你做了这样的事,早晚都是一个死字,何必还要上那断头台呢?不如自行了断了,好歹也留个全尸。”   “再者你自尽了,对赵三姑娘也是有好处的……”   “好处?”秦氏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转过身径直向两人看去,“我死了,唯一有好处的,恐怕就是国公府了吧。”   说到这里,秦氏故意窥探了一番安国公老夫人的神色,见她脸色果然阴了几分,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国公府的姑娘为我所累,婚事上自然艰难!”   谢氏面色不虞,冷冷看着秦氏,“四姑奶奶这话说的,好似赵三姑娘就不难了一样。身为你的女儿,只怕我国公府的姑娘还好些。”   秦氏勾了勾唇角,“蘋儿再不济,那也是侯府唯二的嫡女,就算有我这样身份的母亲又如何?日后侯府一半的财产还不是要交到蘋儿手中!”   永嘉侯府累计的财产,这京城里谁不眼热,再者老夫人当年出嫁时,将锦乡侯府的底子近乎都掏空了,两座侯府的财富,绝对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这下谢氏也无力反驳了,秦氏说的不错,就算是赵蘋失身于梁三,还有这样一个名声的母亲,可娶了她,便是娶了万贯家财。   这京城里,不乏有出身高贵银钱却艰难的人家,就算赵蘋做不了原配,一个继室还是使得的。   安国公老夫人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开口:“四丫头,你不愿就死又如何?你谋害婆母,隶属十恶不赦,罪当处斩。既然你想要在菜市口难堪受辱,我们自是管不了你。”   “也罢,谢氏,我们回去吧……”   说完,安国公老夫人一声长叹,快速递给了谢氏一个颜色,就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谢氏心领神会,将托盘默默放在地上,紧跟着安国公老夫人的步伐退了出去。   秦氏愣在原地,随着两人的离去,思绪渐渐飘远。   待两人走远后,谢氏终是忍不住问:“母亲,四姑奶奶当真愿意赴死?”   安国公老夫人半眯着眼,默了默:“死与不死如今都不是她能决定的了……不过现在死了,倒比受尽□□后再自尽强上许多。”   外头的天色有些阴沉,不时还刮起一阵阵阴风,想到方才内狱里的情景,谢氏心底有些发毛。   是夜,秦氏在内狱里投缳自尽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向京城里的上流圈。   赵蘋接到消息后,愣在椅子上了许久,在院子里枯坐了一宿。   至于赵鸾,接到消息时她在为老夫人撰写祭文,笔尖一滴墨汁落在案上的宣纸上,迅速渲染开来。   分明大仇得报,一手将秦氏逼死,可赵鸾心底却没有复仇的喜悦,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前些时日她还那般执迷,如今却是想通了,若换作是她,不说跟秦氏一样,对原来留下的子嗣多少会有些膈应。   而赵蘋,赵鸾也歇下了再收拾她的心思,正如老夫人说的那般,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她始终顶着赵氏女的名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对于秦氏的事,究竟是如何传出去的,赵鸾难免有些好奇,就吩咐了珍珠她们去查查。   不查不知道,秦氏的消息,竟是赵晔身边的春枝放出去的,赵鸾眉头紧锁,赵晔一向十分低调,怎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自秦氏被关进家庙,再后来老夫人过世,家里的内务现如今是由赵鸾、赵蘋、赵晔三姐妹一同管着的。   不过因着赵鸾和赵蘋是嫡出,到底比赵晔尊贵几分,钥匙和账本都在她们那里,赵晔只是领着一些杂事。   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暗了,赵鸾便放弃了去找赵晔问话的心思,收拾完案上的宣纸,简单梳洗了一下就歇下了。   次日一早,还不等各院管事前来,赵鸾就已经整装待发,带着珍珠和彩蓝她们几个向赵晔的晴雪居走去。   刚进门,赵鸾就闻到好一股药味,再看向贵妃榻上的赵晔,赵鸾柔声问道:“大姐姐这是怎的了?为何憔悴了许多?”   见来人是赵鸾,赵晔撑着身子坐起了身,“有劳二妹妹记挂,自从祖母过世之后,姐姐这身子就不大痛快。”   “春枝,还不快扶大姐姐躺下。”赵鸾连忙制止了赵晔的动作。   “二妹妹怎得这会子来了?”   客套完了,赵晔进入主题,询问着赵鸾来的缘由,她平日里可没跟赵鸾有什么交情,虽是姐妹,可除了给老夫人请安,也没见过几面。   “祖母离去后,这府里空荡荡的,我想着前些年祖母说着放些人出去。如今她老人家走了,这府里除了父亲和咱们姐妹,也再没了主子,不如就从了祖母生前的愿望。”   “大姐姐是我们的长姐,如今这府里头又没个主母,俗话说长姐如母,于是妹妹特来请示大姐姐。只是不想大姐姐身子不痛快,是妹妹来的不巧了,还请大姐姐勿怪。”   赵鸾略带几分孺慕的神情望着赵晔,说的竟十分认真。   听了这话,赵晔反倒更拿不准赵鸾的心思了,话里话外说是来请示她,事事遵从她的意见。   可她并不管着家,手里也没有买卖奴仆的权力,如此反倒是借着完成老夫人遗愿来通知她,或者说是试探她。   想到这里,赵晔十分警觉,径直看向一旁正在品茶的赵鸾,她难道发现什么了?   赵晔咽了咽口水,故意咳嗽了一声,“咳咳……咳咳咳,二妹妹也是知道的,我自幼身子就不好,全都是妹妹们看重。”   话刚落脚,又顺着赵鸾的意思继续开口道:“如此,我就厚颜无耻托一次大,祖母是长辈,她老人家未完成的心愿,咱们这些身为孙女儿的自然是要为她完成的。” 第36章 谈话   赵鸾放下茶盏,对着赵晔点头一笑,“大姐姐说的正是呢,妹妹也是这般想的,三妹妹如今又是那样的样子,可不得让大姐姐来拿个主意嘛。”   “都是妹妹们抬举,二妹妹无须这般客气。”说这话时,赵晔脸上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喜怒。   看着圆滑的赵晔,赵鸾忽而心生一计,贝齿轻启:“既然是放些人出去,妹妹想着,不如把自幼投身侯府的女使们放了出去。一则呢,她们年纪不算大,还能找个人嫁了。二则也圆了祖母的遗愿。不知大姐姐觉的呢?”   赵晔一头雾水,不明赵鸾意思,只是试探性回复了一句:“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恰逢春枝她们几个为两人添茶,赵鸾面露一笑,缓缓开口道:“姐姐你瞧,似春枝她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呢,再过几年兴许都该是要嫁人的了,为着我们守着祖母的孝,若一时半刻嫁不出去,岂不是平白耽误了她们?”   饶是赵晔再不明白赵鸾的用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该问题明白是出在了春枝身上。   赵晔看了看春枝,目光复而又转移到赵鸾身上,心上微微一震。春枝……   难道那件事被赵鸾知道了?   想到此处,赵晔的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慌乱。   赵晔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赵鸾究竟知道了多少。若赵鸾已经知道了事情是她做的,为什么只是来她这里试探?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妹妹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只是我向来用惯了春枝她们,若一时突然离了春枝,不知我这晴雪居该乱成什么样子了。”   赵晔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如是这般婉拒。   果然……赵鸾心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望着梁上的五彩掐丝仕女宫灯一阵出神,再是忍不住一叹。   “既然大姐姐不舍,妹妹自是不能夺爱,只是妹妹有一事不解,还请大姐姐为妹妹解惑。”   赵鸾缓缓站起身,将屋里的丫鬟全都遣散了下去。   春枝和晴雪居几个丫鬟有些迟疑地看了赵晔一眼,最终还是跟着珍珠她们一起下去了。   赵晔生出一丝不妙,还是强定下心神开口道:“二妹妹有什么需要姐姐的地方但说无妨,凡是姐姐知道的,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赵鸾回头凝视着赵晔,嘴角浮出一抹轻挑,“大姐姐,是你让春枝将秦氏谋害祖母和我消息给放出去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赵鸾十分肯定,有些不容置疑地看着赵晔。   赵晔光洁的额头挂满了密密匝匝的汗珠,心关破防,口中却还试图狡辩道:“二妹妹说的话,姐姐怎么有些听不懂。”   外头树影婆娑,一阵风动,折射出的晨曦,洒满了屋里每一处角落,为整个晴雪居铺上了一层金装。   赵鸾再次落了坐,自顾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小口,笑道:“大姐姐听不听的懂又有什么关系?重要是父亲知道了会怎么样?我想父亲应当十分乐意知道这位将消息泄露出去的人是谁!”   “你说是吧!大姐姐……”赵鸾挑眉向赵晔看去。   赵晔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那白皙的手死死抓紧天鹅绒的床垫,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又微微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你究竟想怎样?”   赵鸾抬头,径直和赵晔对视,缓缓开口道:“大姐姐何须动怒,妹妹只不过想要知道为何要将这样的消息传出去?”   赵晔对于赵鸾这般自以为是的模样十分不屑,心下不禁冷哼一声,面上却强忍着没发作出来,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不知二妹妹谋算设计三妹妹又是何缘故?我也很想知道这个中之间的缘由呢……”   赵鸾的脸色微变,心下尽是想着赵晔又是从何得知的消息。   瞧着赵鸾的面色,赵晔知道自己扳回了一局,继续乘胜追击:“妹妹一口一个追问姐姐为何将秦氏的消息散播出去,怎么?轮到自己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鸾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其中的事,非一时半刻所能解释清楚,而我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求自保而已。”   “当日若非秦氏意图毁我名节在先,我又岂会以三妹妹来反击!再怎么我也是侯府姑娘,岂能无故被人算计。”   听了赵鸾的说辞,赵晔有些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指甲,“是吗?如果说,我也是为了求一条康庄大道呢?妹妹可信?”   “说起来,二妹妹与我是一样的人,又何必互相指责对方呢?眼下秦氏已死,不正好泄了妹妹的心头之恨!三妹妹失了名节,又搭上那样的生母;而我呢,到底是庶出矮了一头,妹妹已然是这一辈最出色的姑娘,何必还要再无端生出这许多事来?”   赵晔说了这么多,言下之意便是让赵鸾见好就收,到时候别撕破了脸面,最后谁都不好看。   赵鸾抿了抿唇,“不管大姐姐信与不信,当日事发突然,我也是非本心牵扯侯府的名声。祖母这一生最在意的莫过于侯府的名声,那件事亦是我今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祖母临别之际,只教咱们姐妹记住,大笔写不出一个赵字,满门的荣耀都系在咱们身上。还望大姐姐谨记祖母教诲,日后同妹妹共维护侯府的荣光。”   赵鸾一脸正色,极尽真诚。   赵晔拿不准赵鸾的意思,沉默了半晌不说话,赵鸾她究竟是何用意?她当然知道侯府的名声与她息息相关,当初散播消息也不过是让秦氏有一丝翻身之机。   否则她又岂会平白无故糟践了侯府的名声,倒是她这位好妹妹,对待赵蘋真是绝不留情,比她还要狠上三分。   虽是这般想,可赵晔还是摆出一张笑脸,“妹妹说的是哪儿的话,你我姐妹同属赵氏的姑娘,又岂会置侯府的名声于不顾?姐姐答应你也就是了。”   “但愿大姐姐说到做到,否则妹妹绝不留情!”   说罢,赵鸾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赵晔的眼前。   看着赵鸾离去的方向,赵晔默了默,她做这件事的确不妥,可她赵鸾到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明明可以妥善解决梁三之事,偏生要报复赵蘋,不惜搭上侯府名声。   这个时候却又来指责她不顾念侯府的名声,这又算的了什么?难道她们不都是一样的人。   什么侯府荣光,什么狗屁姐妹之情,她们这些人向来高高在上,焉能知晓她的艰难。   她是出身卑微,可哪又怎么样?她这一生都不想沾她们的荣光,也无须靠着她们过活。人这一生,能依靠的终究还是自己。   眼下她还不能同赵鸾撕破脸面,到底要将侯府的烂摊子给撑起来,不然日后孝期一结束,谁还会记得到她们永嘉侯府的姑娘。   另一头,永嘉侯已经一夜没合眼了,昨儿他接收到的消息太多,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秦氏的面容,还有赵鸾的,老夫人的。   秦氏伪装了那么多年宽宥子女,大方得体的模样。赵鸾更是从一个纯善的姑娘,变成了设计姊妹的恶毒之人。   想到此处,永嘉侯不禁头痛地抹了抹额,这府里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透过半开的窗户,他看见那株长相十分好的桃树,此刻正开着骨朵儿大小的花儿,十分可人。   他还记得,这颗桃树是当年柏氏亲手种下的,那年柏氏曾说,原夫妻情长,亦如此树。   只是如今,独见桃树,再不见当年良人……   永嘉侯叹了口气,终究是秦氏一人所言,岚姐儿绝非她所说这般。就算那件事是她所为,事情已然发生,难道还要毁了另外一个女儿不成?   收拾好糟糕的心情,永嘉侯写下丁忧的奏章交到了吏部,又向下属交代完了工作,便从朝堂中退了下来。   如老夫人所言,眼下时局正乱,恐有战事将起,永嘉侯再三纠结,又请了三个女儿,将决定回祖地的想法说了出来。   “父亲,万万不可回明州,我们十数年未曾回去过了,此番贸然回去,那京城的基业可怎么办?”   听到永嘉侯的话,赵晔第一个站出来拒绝了,她年纪已然不小,若再离开了京城这个聚集王孙公子的地方,可如何觅得良人。   赵蘋不说话,于她而言,到哪里都一样,在京城她被名声所累,兴许去了明州倒还好些。   “岚姐儿,你觉的呢?”永嘉侯的目光向赵鸾看去。   被点名的赵鸾抬起头,望着永嘉侯只是说了一句:“女儿听闻最近京郊不太安静……”   虽未明说,永嘉侯却是明白了赵鸾的意思。天子脚下,本该是天下最安定的地方,如今却是不安定了,那便是说有战事要发生了。   近日京外时常闹出劫匪,不知有多少富贵人家遭了劫,说来也奇怪,虽是闹劫匪,可一没闹出人命,二没劫财。反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第37章 动身   永嘉侯思索了片刻,显然也是明白了赵鸾的意思,赵晔等人凝神闭气,皆明白了赵鸾的言外之意。   赵蘋自是没什么话说,倒是赵晔有些不甘心,不禁开口道:“二妹妹所言,我们具是明白了,只是此乃京都,皇城之所在,旁人又岂敢造次。”   赵鸾深深瞥了赵晔一眼,也未再多说什么,况且,就算她肯说,赵晔也未必想要听。   就这样,空气微微有些凝固,最后还是永嘉侯打破了寂静,笑道:“静儿说的固然有理,可岚儿说的也没错,京城虽是天子脚下,可先前永王案历历在目,岚儿也是为了侯府,静儿觉的呢?”   听着永嘉侯的意思,赵晔便明白他与赵鸾一般已经心生退意,打算退居明州。明州那地方虽是他们赵氏的祖地,可自从先祖老侯爷在京城立了府,赵氏族人大多也跟着来了京城安身立命。   她在侯府里头到底娇生惯养了十数年,一时间让她回了那乡里头,怎会习惯,再者她的年纪,等孝期一满,京里谁还会记得她这个赵家的大姑娘。   若是父亲再看走了眼,随意将她打发给一个举子,岂不是连这辈子都毁了。   赵晔笑的有些勉强,“父亲,明州那么多年没回去了,可是要先派人回去修缮一二?”   “再者祖母新丧,尚未出了头七,眼下也不是回去的时机,不若等明州那边的祖宅修缮的差不多了,祖母这般事也了尽,如此再起身回明州可好?”   赵晔没法子了,只得继续拖延着回明州的时间。   “大姐姐说的不错,明州那边合该派人打扫修葺的,前些时日,祖母还特意交代妹妹让人回去修葺祖宅,可不正好解了如今的困顿嘛。”   “祖母高瞻远瞩,实在……”说到这儿,赵鸾垂泪,从袖口掏出一面绢帕掩面而泣。   说到已故的老夫人身上,永嘉侯也是一叹,一个劲儿宽慰着女儿。   至于赵晔,脸色十分难看,她竟没想到那老婆子死了都还要跟她作对,到了这个时候还坏她好事。   于是,侯府一干主子达成了共识,为老夫人守完三七就动身前往明州,为此赵鸾她们忙活了好些时日,又是安排车架,又是整理衣物、首饰。   明州不比京城,此去山高路远,兴许好些年头都不会回京,平日里用的、把玩的用具摆件自然全都要带走。   单单是赵鸾平日里赏玩的器具,就装了三个马车。至于金银首饰了,赵鸾一早派人雇了镖局,先行送回了明州。   明州虽位居西南一代,交通却十分便利,借着将首饰带回明州之际,赵鸾打开了库房,将侯府珍藏的绫罗绸缎,香纱幔帐一律送了过去。   她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衣服过一季就要裁剪新衣,再者明州到底不比京城里方便,什么都能买到。   就拿那些云锦、香云纱来说,明州是万万也买不着的。   侯府后院里的桃花谢了,结出一个个小巧、青涩的果子,时间就这样,也在一片喧闹中过去了。   这日,赵鸾刚梳洗完,香琇正从妆奁里头取出头饰,那只八宝如意镶宝石的牡丹发簪赫然出现在赵鸾的眼前。   看着眼中的这支簪子,赵鸾陷入沉思之中,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姜珩的面容,赵鸾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   见自家姑娘看着簪子一个劲傻笑,香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着了魔怔了。   想到这里,香琇忙抓住赵鸾的衣袖,开口:“姑娘?姑娘?”   赵鸾回过神,有些不解地向香琇望去,“怎么了?”   香琇嘟了嘟嘴,满脸写着不高兴,“姑娘您还说呢,方才您看着这簪子一个劲地的傻笑。”   听了香琇的话,赵鸾愣了愣,看了看手中的簪子,再看看香琇快皱成一团的小脸,心下也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赵鸾捂住怦怦跳的胸口,她这是怎么了?怎得看了这簪子就这般样子,难道她是病了?   见香琇还要说什么,赵鸾故作镇定,忙让香琇去取信笺,她要给新安郡主写信。   自从赵鸾及笄之后,赵鸾与新安郡主时常互通书信香琇她们也是知道的,想都没想就跟着去取信笺纸了。   赵鸾浅浅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牡丹簪子,小心将它收进了妆奁最深处的一个盒子里,这才缓缓起身,来到书案前坐下。   梨花木的桌子上,还有一卷没有看完的诗集。宣纸上,除了镇纸外,还有一块新得的松烟墨,细眼望去,上面还镌刻着仙鹤衔芝的图案。   另外一旁的,供着一个斗大的琉璃缸,晶莹透亮,里面还养着几尾彩鱼儿,此刻正欢快的游着。   赵鸾在书案前落了坐,翻开那本书集,又轻轻抚摸着书案和椅子,春岚苑的物件都是母亲在世时为她置办的。   一别多年,她回到了春岚苑,不知不觉竟过了那么久了,她又要踏上前往明州的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又会不会发生变化……   “姑娘,您要的信笺纸婢子给您取回来了。”   就在这时,香琇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赵鸾的思绪,只见她那张一沓兰花纹路的纸张向赵鸾迎面走来。   赵鸾看着香琇手里那一沓厚厚的信笺纸,不禁头痛地抹了抹额,这丫头怎的拿了这么多的信笺纸来,她是以为她要给多少人写信!   赵鸾从面上取了一张信笺纸铺开,右手在笔架上找到了平日惯用的徽豪,浅浅在砚上蘸了蘸,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迅速在纸上熠熠生辉。   香琇则十分有眼力见地放下那一沓信笺纸,站在一旁默默地砚墨。   给新安郡主的信笺写好后,赵鸾认真将信笺封号,又在封面处落下了郡主亲启几个大字,吹干墨迹后才交到了香琇手里,让她交到王府里去。   就当香琇即将踏出屋里时,赵鸾忽然喊住了香琇,让她再等等,自己则又铺开了一张信笺纸,迅速在纸上书写着。   赵鸾本是不想给姜珩写信的,只是想到那根牡丹簪子,赵鸾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是接受了他的礼物,就当是还他个人情。   信上,赵鸾先是表达了对姜珩的感谢,又询问了近期他的状况,最后又提醒他京外有流寇作乱,小心一点,希望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赵鸾写着写着,书信愈来愈长,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三大张,连香琇都有些瞠目结舌,她家姑娘不是向来寡言吗?怎得这会子要写这么多。而且,瞧着姑娘这样子,怕是还要继续写。   果然,在赵鸾写到第五张纸的时候,终于落下了笔,对此,赵鸾本人没有一点异色,只是吹好墨迹,小心翼翼地装进信笺中封好。   “香琇,记得一定要将两封信笺一同交到新安郡主手中,写着郡主亲启那封是给她的,另一封让她替我转交给她六哥。”   一边说着,赵鸾一边将手中的信笺交到香琇手中,神色十分凝重。   香琇点点头,接过信笺转身就离开了,直奔王府而去。   今日是老夫人的三七,守完今天最后一天,明日就要启程前往明州了,赵鸾沉沉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屋里的摆设尽是不舍。   她给新安郡主的信笺里留下了联络方式,以后互通书信也是不影响的,只不过会耽搁些时日而已。   至于姜珩,赵鸾就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了,虽是如此,可她心里清楚,若是姜珩有心,单单凭他与新安郡主的关系,他的信笺又岂会到不了她的手中。   其实没有给姜珩留下联系方式赵鸾是纠结的,自己既想接到姜珩的信笺,又不愿继续与他牵扯。   就这样,怀揣着异样的心思,前往明州的日子如期而至。   次日一早,侯府上下灯火通明,仆役纷纷搬着东西,似平日里管用的大件摆设,早些日子已经送到了明州。   如今也不过是搬着赏玩的物件之类的东西,如赵鸾的珊瑚树,赵蘋的金枝玉叶等等。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赵蘋的金枝玉叶了,那是赵蘋出生的时候,老夫人特意请了工匠来,将赤金打造成树枝模样,又取了上好的翡翠玉石雕刻为叶,各色宝石、珍珠、玛瑙为花,为果,十分精致奢华。故而有个金枝玉叶的称谓。   赵鸾虽没有金枝玉叶这般富贵奢华的东西,可她屋里那尊红玉珊瑚大摆件也是十分难得。   珊瑚本是寻常之物,可难就难在一个大字,赵鸾的那尊珊瑚摆件的大小鲜有,看着十分惹人爱。   至于赵晔,生母不过是丫鬟出身,自然没什么好东西留给她,自己本身又靠着月例银子度日,若非老夫人隔三差五打赏些东西,更是攒不下如今这点子首饰。   看着赵鸾和赵蘋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装上马车,赵晔站在那儿眼热了许久。赵鸾和赵蘋手里都握着各自母亲的嫁妆,出手阔绰,自然不缺这点子金银。   如今赵鸾和赵蘋两人又管着家里的钥匙和对牌,手握管家大权,单单是从里面捞些油水,都抵得上她好些年的月例银子了。   想到这里,赵晔越来越心生不满,同样是侯府的姑娘,为何她要过这样捉襟见衬的日子,甚至还不如名声不瑕的赵蘋了。   本来去明州她就已经不愿了,眼下去了还要被两个妹妹骑在头上,怎教她如何满意。   赵鸾虽没去过明州老宅,可听闻祖宅也是极大的,并不比侯府小多少。当年先祖老侯爷是商贾出身,手中自是不缺金银的,明州一带十分有名,后来斥资大半家当助高祖皇帝起兵。   若非当年老侯爷没有军功,否则封个国公也是使得的。   赵鸾让人几乎搬空了春岚苑,再三确认没有漏下什么东西后,这才跟着赵蘋她们登上了马车。   永嘉侯丁忧的折子一早是批下来的,因此沿途都有人相送,和侯府往日相交的勋贵人家皆派了设礼。   因着女儿们都在,永嘉侯又请了旨,特意跟着前往蜀中押送粮草的将士同行,以此有个照顾。   明州距离京城还是有些路程,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这一路上会不会遭到流寇侵袭,谁也说不准。   跟着官差多少会让贼寇顾忌一二,毕竟民不与官斗,今而朝廷也还没到让山贼都敢作对的地步。   负责押送粮草的将军姓郑,是奉国将军府里的大公子,如今在朝廷里领着中郎将的职务,算得上一句年轻有为。   这位郑将军名怀远,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出头,只不过他的夫人李氏在去年过了世。   虽是鳏夫,可李氏尚未来得及生产就过了世,如此一来,嫁过去跟原配也没什么两样,赵晔难免有些心动,一路上竟是连男女大防都顾不上了,让永嘉侯好一阵没脸。   而赵蘋,自从那件事之后,变的不爱说话,只是合紧了窗户的帘子,独自坐在马车里出神。   赵鸾半倚在榻上,捧着话本默默看着,马车内铺满了雪白的兔子皮,日光透进来,整个慢车亮堂堂的。   对于赵晔的频繁示好,郑怀远并不感冒,永嘉侯府的富贵他是知道的,可他也并非是那种贪图富贵之人。   日光下移,因着距离下一处驿站尚远,一行人便开始安营扎寨,伙夫纷纷开始行动起来,和着晚霞,燃起阵阵炊烟。   府里跟着随行的极多,前往明州久居自然是要带上庖厨,于是永嘉侯府的人也跟着忙了起来。   相比军营里的吃食,侯府这边的显然是要精细不少,永嘉侯自然也明白,这一路上免不得要这些人照顾一二,便做主将府里的精粮分给了营里的官兵。   赵鸾她们披上了帷帽,缓缓从马车走了下来,香琇她们早就搭好了屏风,又在地上铺好了毯子。   赵晔见郑怀远坐在那边啃着手里的炊饼,连忙捧着丫鬟泡好的碧螺春,又带了几碟子精致的糕饼,欢欢喜喜向那边蹦了过去。   看着赵晔的模样,郑怀远眉头微微一皱,顾忌着永嘉侯的面子没多说什么,只是冷冷道:“有劳赵姑娘了,我向来不喜饮茶,也不喜吃甜食,让姑娘费心了。”   听了这话,赵晔面色如土色,若不是有着帷帽遮掩,那难看的脸色指不定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被拒绝的赵晔,讪讪地将东西放下,“将军今日辛苦了,我不知道将军喜欢,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勿怪。”   说罢,快速向马车里跑出,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赵鸾咬了一口酥饼,又浅浅饮了一口茶,绕有兴趣地看着郑将军和赵晔,在看到赵晔跑远后,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郑怀远正欲起身时,这才发现地上赵晔遗留下来的东西,梨花木的食盒上,放着一只精致的杯子。   眼尖的郑怀远自是发现了杯子的不凡,他也是出自富贵人家,又岂会不知道这只杯子的珍贵。   永嘉侯的富贵他也是听说过的,只是竟不知道这府里已然到了富得流油的地步,连平日里喝茶的杯子都是成化窑的古董。   郑怀远忍不住叹了口气,拧着食盒和杯子来到了赵鸾跟前,小心翼翼放下东西后,抱了抱拳。   “赵姑娘,令姐的东西落在我这儿了,还请你转交给她。”   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赵鸾回眸一笑,见了正主后,心里突然来了恶趣味,“郑将军说这话好没道理,我家大姐姐给将军的东西,我这个做妹妹的又岂敢收下?”   “将军这一路辛苦了,家姐不过是略备茶水和点心,若是不和将军口味,可分给营中军士食用,何必平白糟蹋了家姐的心意呢?”   “这……这……”   听了这话,郑怀远一愣,似乎是从未见到过这样口齿伶俐的女子,一时竟慌了神。   似乎是做了很艰难的决定,郑怀远心一横,一口饮下清茶,将杯子小心向赵鸾递过去,“赵姑娘,这只成化窑的杯子珍贵异常,还请姑娘收好。”   似乎是被眼前的男人逗笑了,赵鸾不禁一笑,“郑将军多虑了,不过是用来喝茶的寻常杯子罢了,若你喜欢,我送你一套就是了。”   这下郑怀远整个人都不好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三观尽毁。   亏得他父亲还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原来到了人家永嘉侯这里,竟是再寻常不过的用具。   到底人家也是名门公子,又是朝廷的官员,玩笑也不好开的太过,赵鸾让香琇将茶杯接过来,一脸正色道:“这只杯子虽好,到底只是用来喝茶的寻常之物,将军若是喜欢这些古玩,待我回了明州,再送将军一套好的也不迟。”   说完,赵鸾继续补道:“只是……这点心到底是家姐精心准备的,还请将军收下吧。”   郑怀远还有些懵,整个人怪怪的,拧着食盒又回了营地将盒子里的点心分给了他手底下的士兵。 第38章 明州   因为是跟着押送粮草的官兵,走的就很快了些,原本是一个月的路程,一行人不到半月就到了明州的境界。   将要到明州前,永嘉侯让人快马加鞭赶回了老宅,就在众人将要入城时,赵氏的族人连忙赶了出去。   看着乌泱泱的人,郑怀远冲着永嘉侯抱了抱拳,“侯爷,如今明州既然到了,在下还要前往西川,就不送了。”   永嘉侯连忙下了马车,跟着也是揖了一礼,这一路得亏是有小郑将军相送。   因着郑怀远他们还要南下入蜀地,身负皇命,到底不便多留,永嘉侯再三谢过,这才别了他们。   赵鸾自然是记得数日前许诺郑怀远一套茶具,于是派人传话给郑怀远,她会让人亲自将茶具送到奉国将军府上。   听到消息后,郑怀远微微皱了皱眉头,到底没多说什么,骑着青骢马掉头离去。   除了赵氏的族人,还有明州的州牧、守备等官员也都到了,明州不比京里,似永嘉侯这样超品的侯爵足以在一方称霸。   赵家的管家连忙迎了出来,作了一揖,“侯爷和姑娘们这一路辛苦了,还请侯爷、姑娘们入城。”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身子早就疲惫不堪,永嘉侯忙点了点头,此刻他也只想好生歇息。   就在这时,明州的州牧忙拦下车架,开口道:“下官在春风楼里略备了些酒水,一来为侯爷接风洗尘,二则以叙风貌,还请侯爷赏脸一聚。”   明州的州牧姓王,单名一个绅字,在明州已然任职十数年。   若说在前朝,州牧可谓是炙手可热,为一方尊长,位列九卿,非亲王不可担任。可到了如今,州牧的权位大打折扣,先前高祖皇帝定九州,将天下分为了大大小小三十八地,州牧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似王绅这般在地方熬了十数年的,若不是只想偏安一隅,便是没什么路子往上走。   很显然,王州牧正是后者。   虽说这些人永嘉侯是不必理会的,可到底是地皮蛇,永嘉侯从马车缓缓走了出来,摆出一张笑脸,告罪道:“州牧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州牧也知道,家母刚去了不久,我们这些身为儿孙的,实在无心再赴宴。”   王绅恍然大悟,连忙拍了拍头,“是我唐突冒犯了,竟忘了老夫人过世,还请侯爷勿怪。来日定当上门谢罪,若侯爷在明州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罢。”   趁着空隙之际,赵鸾透过帘子的缝隙,稍稍打量了一番那位王州牧,同父亲差不多的年纪,只是蓄长须,看着比同龄人要成熟几分。   “州牧太过客气……”永嘉侯又作了一揖,一点也没轻视王绅。   就这样,两人寒暄了好半晌,永嘉侯这才重新回了马车,向祖宅的方向驶去。   明州本地民风淳朴,哪层见过这样的阵仗,一辆辆精致非凡的马车吸引了许多人停足观望。   一些百姓不时对着车群指指点点,对于这位新到明州的侯爷,百姓们似乎来了很大的兴趣。   下了马车,还有许多人观望,赵鸾戴好帷帽,在香琇珍珠等人的簇拥下下了马车。   进府前,赵鸾抬头望去,沉重的匾额上,利落地写了赵府两个大字。不同于其他宅院,赵氏是有爵位的,因而可以称府的,不必和其他乡绅、富户一样只能称宅。   远处一处高楼上围观了一群衣裙富贵的女子,只见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撇了撇嘴,开口道:“那就是从京城里头来的贵女么?我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说话的是明州刺史的姑娘,宋知书。   此话一出,当下就有人附和道:“知书姐姐说的不错,那些娇滴滴做作的贵女,哪有知书姐姐利落大方。”   宋知书因着是刺史家的姑娘,在明州的贵女圈里一直是顶尖的,可自从在得知永嘉侯府的姑娘要回明州后,宋知书生怕被这些京里来的贵女们抢去了风头,对赵鸾她们就怎么也看不惯。   在一众姑娘们的附和下,宋知书的心情微微好了些,带着一众人进了雅间,不一会儿就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另一边,赵鸾等人刚进了屋,也不等仆役们认脸,便各自搬进了提前商量好的院子住了下来。   她们劳累了这许多事日,早就想要好生休息一下了,如今可算是得了机会。   不仅是她们,永嘉侯也是简单梳洗了一下就躺在了酸枝木的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在府里伺候的仆役纷纷将脚步放的轻轻的,生怕惊扰到几位主子。   守在祖宅里的下人原本还想在主子跟前露露脸,说不准还能跟着回京城里去。如今瞧见这样,纷纷心下一叹。上头没了主母,几位姑娘也愈发随性而为了。   从京里来的人口中,他们知道了现如今是三位姑娘一同管着家。因着二姑娘和三姑娘是嫡出,大姑娘是庶出的,所以二姑娘和三姑娘管着府里的钥匙和对牌,大姑娘则只是管些零碎的小事。   尤其是二姑娘,更是万万不能得罪了,二姑娘是原配留下的嫡长女,在京里也是有着好名声。   这府里的人历来都是看碟子下菜,知道完赵鸾她们都底细,自然明白该如何“区别对待”。   夜幕将至,赵鸾她们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众人精心准备的晚宴自然落了空。   至于在外院等待给永嘉侯请安的赵氏族人,听到几人还在睡觉的消息更是一脸异色,瞠目结舌地看着传话的小厮。   “侯爷也就罢了,难不成几位大小姐也睡过去了不成?”   说话的是赵氏一个年轻媳妇,她本就不乐意过来请安,等了这一天,自然心生不满。   闻言,赵氏族人纷纷侧目向年轻女人望去,眼神不明而喻。   就在这时,一个似乎是领头的中年男人略带警告般地看着方才说话的妇人,“老四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侯爷他们一路上舟车劳累,眼下不过是多休息了一下又如何!”   似乎是男人的眼光太甚,那个被称为老四媳妇的妇人有些怂,连忙开口告饶:“三叔,侄媳也不过是一时嘴快,我不说了,不说就是了。”   面上虽这般说,可妇人心底却十分不屑,背地里恶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什么东西也骑到姑奶□□上了,到底是连个当家主母也没有,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明白……”   算起来,在外头等待的都是赵氏的长辈,如今被小辈晾在一边,自己却闷头酣睡,也不怪那妇人心生怨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众人也不再多等,商量着次日一早再来,就各回各家了。   不一会儿,热闹非凡的外厅再次重归于平静,赵鸾丝毫没被打扰到,一夜无梦到天亮。   次日鸡鸣放亮,几个脸生的丫鬟小心在赵鸾院子里走动,手里端着铜盆以及洗漱用品。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典雅致的檀花木床和一应家具摆件,透过远处打开的窗户可以看见庭院栽种的海棠。   只见那海棠叶上挂着一层浅浅的水珠,湿润的空气仿佛告诉众人才下过一场下雨。   似乎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珍珠小步向屋内走来,问:“姑娘?您醒了吗?”   赵鸾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起身在珍珠的搀扶下,缓缓在妆奁前落了坐,不时还打着哈欠。   珍珠又笑着道:“姑娘累了这许多日,昨儿可是睡好了?”   说罢,又示意几个小丫鬟将水盆一用物品端了进来,或是梳洗头发,或是净面。   赵鸾接过面巾,一面擦拭着面庞,一面询问着珍珠:“累了这些天了,可算是睡了一次好觉。父亲和大姐姐她们可是起了?”   珍珠回忆着方才听到的消息,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方才秋姨娘通传了厨房摆饭,想是侯爷已经起了罢,至于大姑娘和三姑娘院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赵鸾“嗯”了一声,也没再多问,只是让几个丫鬟替她梳妆,自己则打开首饰的盒子,挑选着珠钗翠环。   几个小丫鬟瞧见了赵鸾首饰盒里的珠钗,眼睛都看直了,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种类繁多有精美的首饰。别说她们,就是明州城里那些贵太太们,也不一定有眼前这位三姑娘的首饰多。   想到前些时日派人运过来的赏玩和摆件,赵鸾又开口道:“我让人搬进来的那棵珊瑚树呢?还有前些时日我派人押送过来的珍玩摆件可是存在了库房里头?”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那颗珊瑚树她们也是瞧过的,跟座小山似的,又那般红,当真是当世珍品。   珍珠笑了笑,“婢子昨儿都核对过了,且都已经登记入库了,若姑娘想要观赏,婢子即可让人将珊瑚树抬出来。”   赵鸾点了点头,旁的也就罢了,那棵珊瑚树是柏氏留给她为数不多的财富,比赵蘋那盆金枝玉叶还要珍贵几分。   小丫鬟们给赵鸾梳了一个明州当下正时兴的百合鬓,又簪了两支素银簪子,并攒珍珠的步摇,十分清丽脱俗。   因着还在老夫人孝期,小丫鬟们也尽可能选择的都是浅色和白色的首饰。   赵鸾看着铜镜内的自己,虽是梳着前几年京城时兴的发髻,却一点也不俗气,倒有些清水出芙蓉的样子,丫鬟们心思她很满意。   “你们头发倒梳的好,只是这百合髻是京里好些年前时兴的,眼下却是不流行这个了,得空了便跟珍珠她们学学京里时兴的发髻吧。”   赵鸾转过头,看着几个梳头的小丫鬟,眼里笑眯眯的。   打头的丫鬟连忙跟着福了一礼,“都是姑娘不嫌弃奴婢们粗笨,奴婢们自然尽心向姐姐们学习。”   赵鸾笑了笑,心道这丫头倒是伶俐,于是让珍珠给梳头的丫鬟们一人赏了两个银裸子。   丫鬟们得了赏,自然喜笑颜开,赞美之词不绝于口。对赵鸾也多了几分热络,不愧是京里回来的姑娘,出手这样阔绰大方。   赵鸾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件新做的素色烟罗裙,快速换上后,带着珍珠就向永嘉侯的院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看着满园春色,赵鸾不禁感叹,当年先祖老侯爷坐拥这般家财,竟有那样的魄力资助高祖皇帝。   这老宅的园子,比之侯府里头还要精巧几分,不比侯府是前朝勋贵的,祖宅到底是自行修建的住所,用料自然都是选最好的。   而京都里的侯府,是前朝勋贵的家宅,在本朝立国之初重新修葺一番就赐给了侯府,自然没有祖宅精细。   说起来,京里这些敕造的府邸大多都是旧房子了,也不过只是占着御赐的名头,最是体面不过。   赵鸾刚到正院不久,还不等丫鬟上茶,赵晔和赵蘋相继进了屋里,三姐妹一一见过礼。   见到花儿一样的女儿,永嘉侯笑呵呵地招呼她们用饭,饭后又拉着她们到花厅喝茶闲聊。   恰逢族里的人跟永嘉侯见礼,永嘉侯带着几个女儿一同来了正厅。接见族中长辈,本该是男丁和当家媳妇的事,似赵鸾这些早晚外嫁的姑娘是不能去的,不过眼下永嘉侯又没个子嗣,只有三个姑娘,旁人倒也不会讨嫌主动提起这件事。   赵鸾刚在椅子上落了坐,屋子不一会儿里就围满了人,围在人群中央的,是赵氏如今辈分最高的人,连永嘉侯也要称呼一声三叔公。   不一会儿,赵氏的老族长和三叔公拉着永嘉候一个劲叙祖,说着这些年的艰难和苦楚。   赵鸾对于这些场面深感无趣,左右不过是一些恭维的话,平日里她最是厌烦这些的了。   她跟赵晔交流了一下神色,正打算起身离去。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妇人锁定了即将离开的赵鸾姐妹。   “姐儿们这是往哪儿走?”妇人笑眯眯地打量着赵鸾姐妹,神态十分慈祥。   赵鸾回眸望去,是个中年妇人,只见她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浅蓝色比甲,打扮的十分朴素。 第39章 旧事   眼下虽正值初夏,可晨起时才落了一阵小雨,似乎冲散了那一抹浮躁,就连空气中,也余着一股淡淡草木芳香。   椒房殿外,几个身着青衣的内侍正小心翼翼洒扫着殿外的积水,动作十分轻缓,仿佛担心惊扰到了什么。   吴皇后脸上泪痕未干,两眼通红,仔细看去,整个眼睛都是肿的,显然是哭久了的缘故。   “娘娘,您一宿都没休息了,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兰姑姑扶住吴皇后坐下,忍不住小心劝慰道。   吴皇后没有理会兰姑姑,只是向远处招了招手,问:“许院判,本宫且问你,依着脉案看,圣躬可有大碍?”   被点名的许院判是个中年男子,只见他身子微微颤了颤,躬着腰答道:“万岁脉像时强时弱,手足红肿且软弱无力,比之前些时日,更……更甚了。”   宫里忌讳颇多,尤其是关乎帝王性命之事,即便是元和帝身子不行了,也是万万不能直接说的,否则那便是犯上。   听到这里,吴皇后脸色当下就垮了,泣了一声,“万岁前儿个都还好好的,怎得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许院判小心瞧了眼吴皇后的脸色,再想到这些时日子万岁的所作所为,也是有口难言。   吴皇后伸出手帕抹了抹眼泪,微微定了定神,连忙给身旁的兰姑姑使了个神色。   兰姑姑心领神会,对跟前的许院判道:“院判也是知道的,我们娘娘与万岁少年结发,感情甚笃,既然娘娘在这儿,又是这等紧要的关头,院判不必忌讳那许多了,不妨直说。”   听了这话,许院判一脸为难地看着吴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圣躬所诊脉案、所用药方具是密封存档的,没有万岁的吩咐,臣下们是万万不敢私自示于人前的。”   见许院判还有些犹豫,吴皇后怒了,心下一横,厉声骂道:“你们太医院总顾这顾那,平日遮遮掩掩也就罢了,可眼下都到了这紧要的关头,你许院判也不清楚吗?”   “万岁没事倒也罢,若是有个好歹,你们……你们……”   说着说着,吴皇后两眼一红,垂泪捂着口鼻,时不时抽噎一两声。   许院判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拱手一礼,“既然娘娘下了懿旨,那下臣也就斗胆向娘娘如实禀告了。”   “万岁精损过重,所以太医们一向使用固精建中之类的药物。这类药物本是慢工,岂能神仙一把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万岁埋怨服之无效,顾而滥用仙方丹丸,以致我们数月调治之功毁于一旦……”   “若万岁不再乱用服用仙丹妙药,只以充血生精之药调理,还是有望的,就只怕……”   剩下的话许院判没胆子再说下去了,不过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吴皇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今上已经数年不曾上朝了,这些年一直在行宫修道,按照许院判这话,想来是在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养了许多小妖精。   想到这里,吴皇后暗恨般咬紧了银牙,右手重重拍在了雕花小几上,“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个人来禀告本宫?你们瞒的紧,如今可瞒出祸事来了!”   许院判一哆嗦,连忙俯身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道:“娘娘,不是臣下们不来禀告,实属是万岁下了圣旨,臣下们不敢不遵旨啊……”   吴皇后面色不虞,她又怎会不知,那行宫就连昭阳殿的狐媚子都进不去,更何况她了,纵使有心规劝也是无用。   吴皇后暗暗打定主意,如今这样的事,只怕是不能把责任一昧推到太医院身上,把责任推到那些狐媚子和万岁身上才是上策。   “许院判,你可有把握让圣躬痊愈?”吴皇后悄声问。   “娘娘?……”许院判不明其意,可在看到了吴皇后那张晦暗不明的脸时,他便什么也明白了。   许院判在太医院混了这些年,若是连主子这点心思也猜不透,那他也不必继续担任院判了。   “娘娘也是知道的,酒色最是伤身,万岁又沉迷仙方,娘娘若是规劝一二,臣下再佐以汤药,想来圣躬也是能大安,若万岁继续信以方士,唯恐……唯恐久不见好。”   许院判不敢将话说死了,再者,皇后什么打算,他不敢也不想参与到里面。   说说到这个份上,吴皇后哪里不明白圣躬日落西山,眼下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吴皇后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定会规劝万岁,只是圣躬,还请院判继续盯着了。”   送走了许院判,兰姑姑一脸凝重地看着吴皇后,压低了声音问:“娘娘,瞧着许院判的意思,圣躬只怕不好了,您可得想想法子啊。”   万岁不省人事,太子又未立,待元和帝一去,这宫里宫外怎会不出乱子。   “法子?”吴皇后瞥了兰姑姑一眼,自嘲道:“万岁爷这般作践自个儿的身子,本宫也是没法子了,论是谁也寻不到那救命的仙丹妙药。”   见吴皇后未上道,兰姑姑继续提醒:“万岁已然这个地步,娘娘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殿下考虑一二啊。”   说到女儿身上,吴皇后心下一紧,元嘉还那般年少,若是没了倚靠,以后谁还把她放在眼里。   “娘娘,旁的也就罢了,昭阳殿里那位,断然是不能放过的,眼下万岁病着,可不正是天赐良机。”兰姑姑声音放的很低,悄然附在吴皇后耳边。   是了,此刻不就是收拾那狐媚子的机会嘛,只要将那狐媚子钉死,万岁归天后自是不会生出那许多事端。再者,万岁的死因说不准也能按在那狐媚子的头上,总教她永世不得翻身!   想通了这些,吴皇后两眼透出一抹骇人的神色,连忙吩咐:“去,去把燕王给本宫喊过来,再去拿了对牌去请母亲和嫂嫂进宫。”   兰姑姑得了命,连忙带着几个宫娥风风火火地出了宫,因着吴皇后时常请承恩伯夫人进宫,倒也没引人非议。   至于元和帝的身体情况,更是一丝都没透露出来,被行宫一众人死死压下去了。   承恩伯夫人和世子夫人得了吴皇后的传召,皆是一愣,世子夫人不禁疑惑道:“娘娘怎得这会子传召?”   虽不明白吴皇后的意思,可婆媳两人还是快速按照品级大妆打扮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至于姜珩,看着眼前的兰姑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闻吴皇后要见他,心下一阵怪异。   他这些年孑然一身,自从生母离世后,更是爹不亲娘不爱的,虽说吴皇后对他们这些庶出的儿女时常关照,却也仅限于嫡母的本分罢了,算不上亲厚。   “母后娘娘怎得这会子传召我?不知可是有什么吩咐?”姜珩似是无意般向兰姑姑打听。   兰姑姑面色不变,淡淡道:“娘娘久不见殿下,思念的紧,还请殿下入宫一叙。”   见问不出什么来,姜珩也打消了念头,压下心中的疑惑,开口道:“既是母后娘娘传召,还请姑姑稍作片刻,待本王换身衣服,这就同姑姑入宫。”   说罢,姜珩闪身进了王府深处,同幕僚们交代了些许事情,又让探子们死死盯住行宫的方向这才退了出来。   须臾,姜珩再次回到了花厅,随着兰姑姑一同登上了入宫的车架。   见了自家母亲和兄嫂,吴皇后哭着扑进了承恩伯夫人的怀里,泣道:“母亲……”   “娘娘这是怎的了?”承恩伯夫人一头雾水,带着询问的目光向殿内其他宫人看去。   就在此时,兰姑姑跟着姜珩前后踏进了椒房殿的大门,眼前一幕皆是让两人一愣。   姜珩率先反应过来,拱手一礼,温声问:“母后娘娘,不知您传召儿可是有什么吩咐?”   吴皇后抹了抹眼泪,在宫娥的搀扶下缓缓落了坐,随后才对着姜珩抬了抬手,“无须多礼,坐吧。”   吴皇后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让兰姑姑带着承恩伯夫人她们去了偏殿,这才开口道:“今儿召你来,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久不见你,想念的紧,顾而让芷兰唤了你来。”   姜珩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道吴皇后向来是个不多事的,怎得这会子念起来了他?   因着不明白吴皇后的用意,姜珩便顺着吴皇后的话继续往下打着太极,“儿本该是常来宫里给母后娘娘请安的,如今让母后娘娘挂念,是儿的不是了,还请母后娘娘恕儿不孝。”   吴皇后笑着将姜珩扶起来,柔着声音道:“好孩子,你能有这份孝心便已然胜过其他皇儿了,你我母子之间,本不必这般客气。”   姜珩的脸色更加怪异了,吴皇后怎的突然同他说什么母子不母子的话来了。   说起来也不怪姜珩,自那日吴皇后向元和帝表示要抚养姜珩的心思后,元和帝虽没下达任何旨意,却也是点过头的,只是还没拉到明面上来罢了。   似乎是想到了这一层,吴皇后微微叹了口气,“说起来,当年我与贤妃妹子交情甚好,又是闺阁里姐妹,当年贤妃妹妹生下你之后,不幸血崩而亡。本宫想着与贤妃妹妹的交情,便向万岁请旨将你记在本宫名下,只是……”   说到这里,吴皇后脑海里再次浮现那段不妙的记忆,当年元和帝偏爱昭阳殿的狐媚子,连着那小孽障也颇为受宠。   若她抚养了姜珩,姜珩那便占了半个嫡字,身份自然不同,而徐贵妃自然也不会让旁人的身份比祁阳王贵重,枕边风没一日地落在元和帝耳边,收养过继一事,自然而然也就耽搁了。   后面的事,姜珩也知道,他被交给了太妃们抚养,可一个没生母照拂的皇子,奴才们又岂会真心看护,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   看着上首一副悲天悯人做派的吴皇后,姜珩心下微微一冷,十分不屑,迟来的关心和照拂总是一文不值。   今日召他来旧事重提,大抵不过是见他长大成人,想要利用他去争那张椅子罢了。   他会去争那个位置,不过不会甘当吴皇后手中的棋子,这天下向来是有能者取之。   --------------------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本来打算暑假完结的,只是我最近在备战考研中,更新可能有点困难…… 第40章 李氏   吴皇后同姜珩说了好半晌话,又小心暗示了元和帝病重的消息,让姜珩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姜珩有些诧异,暗道吴皇后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纵使心中万丈骇浪,姜珩仍是面不改色,故作感谢地朝着吴皇后一礼,“儿晓得了,多谢母后娘娘。”   他姑且算是和吴皇后结了同盟,只是两人心思各异,谁也没推心置腹。   吴皇后是嫡后,到底与其他嫔妃不一样,只要不是徐贵妃母子得势,自然能全身而退,只要规规矩矩的,新帝不会介意多荣养一位皇太后。   可他就没这般好运道了,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况且,也不知吴皇后那条船上,究竟载了几人。   送走姜珩后,吴皇后神色十分疲倦,两眼微眯,顿时感慨万千。老四的心思当真深沉,说话竟是滴水不漏,她费尽心思谋划,又扯着幌子将母亲和嫂嫂请进宫里遮掩,却没换得对方一句承诺。   “娘娘,可是要传膳了?”   就在这时,一个宫娥从水晶珠帘外探出头来,小声请示着吴皇后。   宫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才想起了母亲和嫂嫂还在偏殿,于是开口道:“想来母亲和嫂嫂还未用饭,去唤她们过来罢。”   宫娥领了吩咐,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吩咐了一旁的宫人去请承恩伯夫人她们,自己则跟着几个宫人们在花厅摆着盘子。   席间,吴皇后将收养姜珩一事向承恩伯夫人她们道了出来,又晦暗地表示了自己要参与进夺储之中,惊的婆媳两人皆是一愣。   承恩伯夫人眼皮一跳,劝道:“娘娘已然尊贵非凡,又何必去趟那浑水?”   话音刚落,一旁的世子夫人李氏也紧跟着点了点头,“娘娘中宫至尊,又是万岁的发妻元后,论是哪位皇子登临大位,娘娘都是母后,何必多生出这一遭呢。”   这些道理吴皇后又怎会不知,只是一想到昭阳殿那狐媚子,整个人就都不好了,斩钉截铁道:“母亲、嫂嫂不必多言,本宫意已决,今日徐氏就胆敢压在本宫头上,来日若是做了太后,这宫里岂还会有本宫的立足之地!”   承恩伯夫人还想再劝,只是看见吴皇后那张充满幽怨、愤怒的脸,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空气微微一静,整个席面都有些尴尬。   “娘娘是中宫,何须理会那妃妾,就算是两宫并尊,那妃妾封了皇后,百年后仍是主不附庙,不带帝谥,娘娘多虑了。”   说话的是李氏,她可没顾忌这许多了,她是继室,入府时这位小姑子已然嫁进了王府,自然没多少交情。   眼下她的一对儿女正是说亲的时候,若是卷进了这无妄之灾里,可不正是受连累么。   吴皇后没有回应李氏,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默默起身走进了内殿。   婆媳两人面面相觑,承恩伯夫人自然希望吴皇后回心转意,只是瞧见女儿不喜,心底就有了几分计较,于是佯斥了李氏一句:“娘娘跟前,不可胡说。平日见你最是规矩不过,怎得今日这般浮躁,回去好生抄写家规!”   李氏何尝不明白是自己莽撞了,连忙就应承了下来,婆媳两人还想劝着吴皇后,只是吴皇后借口累了,嘱咐了两人几句便让兰姑姑将人送走了。   就在回去的路上,承恩伯夫人透过车窗望向巍峨壮丽的宫苑,不禁在心底自问,她当年是不是错了,错在将女儿送进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牢笼……   承恩伯府一向走的是中庸之道,最是稳妥不过,若知道吴皇后有心争储,这泼天的富贵不要也罢。   当年将女儿嫁进王府本就不是他们夫妻所愿,谁知道女婿元和帝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一路过关斩将坐进了宣室殿里。   看着神思恍惚的婆母,李氏心里也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面容十分苦涩。   两人回了府,自然将宫里的所见所闻一股脑交代给了承恩伯和世子爷。   “什么?”承恩伯猛然一惊,拍案而起,“娘娘要扶持燕王?”   承恩伯夫人连忙捂住了丈夫的嘴,道:“小声些!小声些!莫不是想要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承恩伯看着老妻谨慎的样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是脸上还余下一副震惊的样子。   过了片刻,不知是不是承恩伯反应过来了,皱着眉头道:“荒唐,娘娘已然是皇后,怎得突然生了这样的心思?”   想到白日里女儿声泪俱下哭诉着这些年的委屈和不满,承恩伯夫人倒是想说什么。   只是……似承恩伯他们这些男人们又怎会晓得这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就算说了也是白说,因此承恩伯夫人跟李氏一言不发,谁也没多嘴。   空气忽然有些凝固,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知道父子两有话要说,承恩伯夫人和李氏先后出了门,留给两人商讨大事。   李氏别了婆母,独自走在回自己院子的小径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沿途的风景,就连丫鬟请安的声音也未注意到。   她那位小姑自来都是眼高手低,就算扶持的燕王荣登大位又如何?位主中宫的只会是世子爷原配张氏所出的大姑娘,和她的女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更何况,这满是荆棘的帝路上,吴皇后就能保证一定会成功吗?更多的,不过是失败者们尸骸堆起的骨堆。   宣室殿里的龙座和椒房殿内的凤椅原不是她们这些人可以肖想的。   是夜,承恩伯世子刚进了院子,李氏便火急火燎将丈夫拉到内室,“世子也是晓得的,芙姐儿自幼顽劣,宫里那样的地方,妾身是不忍送她到那里去的。大姑娘自幼饱读诗书,又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想是能延续伯府荣光。”   说到这里,李氏顿了顿,继续道:“恰逢江南甄家有意同我家结亲,若是世子同意,妾身便同了甄夫人换了庚帖。”   江南甄家是声名显赫的大族,自前朝就立足于江浙一带,十分有名。在今朝虽不如前朝饱负盛名,族中为官者也不在少数。   有意同吴家结亲的是甄家二房的长子,甄崎。先前春闱,一甲榜上赫然有名,以他这般年纪,已然是十分难得了。   见承恩伯世子不说话,李氏只当他默认了,心下打量着明日就同那甄夫人一同去上香,早日将此事定下。   祸不及出嫁女,甄夫人同她有旧,就算日后事败殃及伯府,女儿也不至于落得个病逝的结局。   承恩伯世子听了李氏一连番说辞,愣了好半晌,他何时说过要将女儿送进宫里去?更何况还是那子虚乌有的。   只是看着妻子急切的眼神,他便明白了李氏的用意,于是点了点头,“若是甄家那孩子人品得当,就将芙姐儿许给他家也无妨。”   李氏大喜,连连应下。   本来久不同妻子说话,因着这事,承恩伯世子与李氏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当晚自然而然就歇在了李氏的房里,夫妻两腻歪在一起,半夜破天荒还要了两次水。   次日李氏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承恩伯夫人瞧着李氏神采奕奕的模样,只当还以为是哪家的媳妇,一时竟是没将李氏认出来。   直到李氏向她请安时,承恩伯夫人才将眼前的人与李氏的脸对上。   承恩伯夫人也是打媳妇过来的,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和表情,只是同李氏说着甄家的事。   李氏的私心她明白,就算燕王继位,芙姐儿也肖想不了椒房殿的位置,现在将芙姐儿嫁出去,即便吴皇后争储失败,也不必无辜受到牵连。   用过早饭后,李氏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利落地出了承恩伯府的大门,向京郊的大佛寺驰去。   另一边,姜珩悄悄带着一行人直扑行宫而去。对于吴皇后透露出元和帝病重的消息,他并不相信,也只有自己一探究竟才能安心。   不知是不是元和帝病重的缘故,行宫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侍卫,虽然与平日无异,可姜珩仔细盯着守卫的巡逻频率,显然是发现了比平日更频繁。   父皇似乎真的病了……姜珩如是这般想道。   按照皇后的意思,父皇的病已经病入膏肓,圣躬日薄西山。眼下只是守卫加强了些,也并不能证明什么,还是得趁夜打探一番。   就在姜珩出神之际,吴皇后的凤驾缓缓停在了行宫的宫门前,守卫行宫的御林军快速包围了吴皇后的车架。   从姜珩的视角看去,似乎是兰姑姑下了马车正在与御林军交涉,须臾后,许院判领着一群人从宫门里走了出来,吴皇后这才领着宫娥们轰轰烈烈进了行宫。   姜珩有些不解,吴皇后怎得突然这会子来了。   压下心中的疑惑,姜珩缓缓消失在了一片绿荫之中,静候夜晚的到临。   虽是等待日落,可白日里姜珩带着手下四下寻找行宫守卫薄弱的地方,临近夜晚时,终是找到了一处。   暮野四合,月光似水,四周一片寂静,坐落在山林的万寿行宫仿若一头巨兽,正蚕食着夜色。   趁着月色,一道道矫劲的身影踏进了陌生的宫苑,向中央的万寿宫狂奔而去。 第41章 驾崩   “万岁爷……”   吴皇后刚走进了殿内就快速扑向了元和帝安睡的御塌,随后跪在了床榻下垂泪哭泣。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元和帝,吴皇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见元和帝眼角处挂着一片青黑,就知道是纵欲过度。   心中顿时燃起一道不明火,一缕缕幽怨和愤懑充斥着整个心房。   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不多时,又逢张仙人进贡仙丹,几个宫人捧着托盘小心翼翼给吴皇后见礼。   元和帝虽修道,向来却是神仙、汤药一把抓,除了服用方士进贡的丹药,太医院所开的汤药也是一日不落地喝。   见宫人正准备给元和帝喂药,吴皇后突然接过了宫人手里的碗,道:“本宫来吧。”   那宫人微微有些迟疑,最后还将手中的银碗交到了吴皇后手中。   指甲藏着的细小粉末不时落在汤碗里,因着吴皇后搅拌着汤药,旁人并未发现这一切。   见众人没有丝毫反应,吴皇后心里升起的石头终是落了地,心安理得地仙丹混着汤药喂到了元和帝口中。   而那一幕恰巧被躲在暗处的姜珩瞧了尽,吴皇后从瓷瓶里扣出粉末,再到将指甲缝里的药粉混进汤药,毫无遮掩地落在了他的眼里。   姜珩猛然一惊,原来……原来皇后之所以前来行宫,竟是意图谋害父皇。再想到昨日吴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姜珩大概明白了吴皇后的心思。   喂完药后,吴皇后又守在元和帝身边伺候了许久,最后还是宫人见天色不早了,这才将吴皇后劝了回去。   就在吴皇后刚踏出万寿宫的殿门,下一刻就传出一道:“来人呐……快来人呐,万岁驾崩了……”   宫人惊恐声音,瞬间笼罩在整座大殿。   姜珩虽对元和帝没多少感情,可到底是父子,对于吴皇后的狠辣自然不喜。听着外边慌乱的声音,姜珩渐渐消失在了阴暗处。   吴皇后身子一僵,心底再次燃起一丝不妙。御林军则迅速包围了整座万寿宫,以防生变。   “万岁……”   吴皇后顿时声泪俱下,掖着眼泪哭着朝殿内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又让人去请御医。   许院判领着一群太医进了万寿宫,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到吴皇后哭着道:“快去瞧瞧万岁……”   说罢,吴皇后又抹了一把眼泪。   许院判小心翼翼挪到元和帝跟前,伸手把了把脉,眼里的瞳孔一缩,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回娘娘,万岁……万岁体内丹毒发作,加之精血耗损过多,这才……这才龙御归天了……”   御林军统领眉头微微一皱,忙让另一个太医前去查看,最后不过得出了一句:“是,正如院判所言,万岁实乃丹毒发作而……”   剩下的话那太医没说出来,可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御林军统领梁霄连忙朝着吴皇后一拜,“娘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臣下们又没个主心骨,还请娘娘下了懿旨,想出个法子才是。”   对于梁霄的识时务,吴皇后十分满意,面上却哭丧着一张脸,“万岁走的突然,又没留下个遗诏,依本宫看,也只能先瞒着京里了。”   “如今储位未定,本宫虽是国母,却也不好说什么。如今也只得本宫先行一步回京找几位老王爷拿个主意,万岁只怕还得爱卿派人守着。”   对于吴皇后的做法,梁霄并未感到诧异,点了点头便同吴皇后商议着细节。   吴皇后安顿好行宫的一切后,又让御林军死死看住万寿宫,将知道元和帝驾崩的宫人严家看管。   继而除了几位知情人士,宫内其余人一律不知元和帝已然驾崩,依旧和旁日以为元和帝不过是又犯老毛病了。   趁着月色,吴皇后在梁霄的护卫下,带着几千御林军悄悄回到了京城。   回了皇宫,吴皇后连忙让梁霄带人封锁了整座皇宫,对宫人严加看管,尤其是几位有皇子的高位嫔妃,更是闭紧了宫门关押了起来。   听着嘲杂的声音,徐贵妃心下生出一丝不妙,可宫人们全被关了起来,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是有心向宫外递信,也没机会。   如顺嫔和德嫔这些,则是在自己宫里破口大骂,十分难听。   吴皇后又下了懿旨,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将几个皇子的王府封了起来。   听着外边兵甲的调动,让京里不少人家嗅出了一丝不安味道。   承恩伯自然也被外边的声音吵醒了,还不等他传召世子,吴文杰已然来到了承恩伯的屋外。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苦笑了一声,皆是皱起了眉,他们知道,吴皇后动手了。   再想到吴皇后先前吩咐他们做的事情,心中充斥着焦虑和不安。   吴皇后身边的兰姑姑前脚刚出了门,宗室几个老王爷后脚就进了宫城,他们看见一路上的兵甲调动,心里皆是一愣。   到了椒房殿,几人压下心里的算盘,最后由端王开口问:“不知皇后娘娘深夜将我们几个请来是有何吩咐?”   吴皇后连忙从椅子上起身,红着眼睛拉住了端王的手:“皇叔,万岁于今夜驾崩了……”   “什么?”   “这是何事的事?”   几人心中虽有些准备,却还是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万岁中了丹毒,加之精血损耗过度,一时没挺过来就……就龙御归天了。”   吴皇后将许院判那套说辞连忙道了出来。   宁王定了定神,冷静道:“太医院的人可曾查验过了?”   吴皇后小声泣了一声,随后点了点头,“正是太医院许院判查验的。”   话刚落脚,又补了一句,“御林军梁统领也让伺候万岁的太医查过了,与许院判说辞一般无二。”   梁霄不属于任何一方派系,向来是保皇派的人,既是他查过了,自然是可信的。   端王叹了口气,自顾道:“万岁前些时日都还好好的,怎得突然就……”   听到这里,吴皇后又掖了泪,“旁日我也是劝过的,但凡万岁能听进去一字半句的,也万万不会落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吴皇后悄悄又瞥了眼几位老王爷的脸色,复才继续开口:“只是……几位皇叔也是知道的,若非昭阳殿那位进献妖女,万岁又岂会被掏空了身子?”   到了这个时候,吴皇后自然是想要将徐贵妃钉死,只要将元和帝的死因扣在了徐贵妃母子身上,任凭他们怎样也翻不了身。   此话一出,几位老王爷脸色都不太好看,后宫争宠本就是万岁爷的家事,万万是轮不到他们这些外臣置喙的。   可眼下这事摆在了明面上,吴皇后又是一心想要处置了徐贵妃,自然也就不能善了。   几人抿了抿唇,心下有了几分计较。既然吴皇后想要处置了徐贵妃,这万岁的死因也总得有人背锅,如此倒也两全了。   只是元和帝咽了气,生前又没立下个遗诏,到底该扶持哪位皇子登基,成了眼下至关重要的难题。   见几人心底都有话要说的样子,吴皇后率先开了口:“我是一国之母,原不该说这些国家大事的,只是万岁生前下了旨,让我收养燕王,许是几位皇叔还不知道罢。”   宁王当下就皱了皱眉,质疑地看着吴皇后,问:“这是何时的事,怎得我们都不晓得?”   话毕,其他几位王爷也纷纷看向吴皇后,眼神不明而喻。   吴皇后微微定了定神,似是回忆般说:“这事还得说到三个月前,我本是替永嘉侯老夫人讨封,谁知万岁下了圣旨让我抚养燕王,又让人将旨意存了档,封在了尚书台。若几位皇叔不信,大可领着百官一同前去查验。”   众人见吴皇后说的真切,又打了包票,心下不由得信了三分。   自古以来,立嫡立长,倘若燕王果真记在皇后名下,那便是半个嫡子,按理合该燕王承袭大位。   就在此时,瑞王爷连忙让人去请了宗正来说话,若是过继,元和帝必定会同宗正提起,倒时再查看圣旨也不迟。   宗正现今是由珹郡王担任,他是元和帝的侄子,自端老王爷卸了宗正一职后,老一辈的王爷大多都不愿意接了这职务,元和帝见珹郡王颇有几分才干,于是让他接了宗正之位。   不多时,一个青年男子就进了大殿。只见他十分英武,身姿挺拔。正是珹郡王姜堰。   这边,兰姑姑也进了燕王府,见到了故作睡意朦胧的姜珩,连忙福了一礼,让燕王准备着进宫。   自姜珩窥视了万寿宫那一幕,迅速带人撤离了行宫,与吴皇后可谓是先后到了京城。   姜珩打着哈欠,看着兰姑姑装出一头雾水的样子,可心底却是明白了吴皇后是真心要扶持他继位。   另一边,还不等珹郡王向几人行礼问安,宁王就站了出来,连忙将珹郡王拉了过来,问:“堰儿,万岁先前可是同你说过要将燕王过继给皇后娘娘?”   珹郡王人还是迷的,被宁王这一番举动弄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看着众人的眼神,慢吞吞的说:“万岁并无说过,只是……”   吴皇后心下突然一凉。   宁王捕捉到珹郡王的疑虑,继续问:“只是什么?”   吴皇后心跳的很快,紧张地看着姜堰,试图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话。 第42章 胜利   就在一群人目光的凝聚之下,珹郡王磕磕巴巴将那日吴皇后奏请收养过继姜珩一事给抖落了出来。   那日吴皇后趁着元和帝短暂回宫之际,拎着从小厨房煲的参汤风风火火到了宣室殿。虽说帝后不睦,可送点汤水的面子还是有的。   恰好元和帝又在与珹郡王说话,吴皇后借机就将收养姜珩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那日元和帝的回答棱模两可,既没答应,却也未反对。   听了珹郡王的话,众人神色各异。   吴皇后心底也如打翻了五味瓶,不过好在她提前吩咐了父兄,想来此事应当无虞。   “诸位皇叔,还请移步尚书台,本宫这就下旨请太傅、太保、六部尚书和几位阁臣进宫。”   说罢,吴皇后唤了身边的女官,下了懿旨,向宫外传旨去了。   宁王沉着张脸,不喜不悲道:“既然娘娘下了懿旨,臣下们也只得再走一遭了。”   因着今夜的缘故,宫内灯火通明,以往幽静的宫道上,俱是点满了灯火,明暗无辄。   冷风在耳边作响,正如同这风,几人的心思也被吹的七零八落,只是看见满宫燃起的灯火,就知道皇后是做足了准备。   如此,那尚书台去与不去,也只不过是走一遍过场。   椒房殿位于整座禁庭的中轴线上,无论是去往哪一处,都不算太远,不过盏茶的时辰,几人就到了尚书台跟前。   吴皇后刚招呼几位老王爷坐下,几位阁臣并六部尚书也风尘仆仆到了,半夜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难免会有些猜测。   在吴皇后道明原委后,几人倒是没多大意外,只是顾忌着元和帝的死,就算是面子上,仍要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礼部尚书闵骞掖了掖泪,“万岁怎得就走了呢……”   众人额上一阵黑线,暗道,闵尚书这老狐狸,都什么时候了,竟做出这副模样。   众人皆缄默,气氛有些僵。   “闵尚书也不要太过悲伤,万岁突然龙御归天,我们也始料不及,还是先行商讨大事才是。”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宋泱,只见他和煦地朝着闵骞拱了拱手。   随后,宋泱又朝着吴皇后施了一礼,随后开口道:“咱们做臣子的,既食君俸禄,自当行忠君之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儿皇后娘娘也在这儿,依臣下之愚见,还请娘娘请出圣旨,拥立新君继位才是。”   有了宋泱这番话,算是进入了正题,无论其他几人是什么打算,也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尚书台。   自古以来,若有圣旨下达,向来是一式两份,一份下达臣家,另一份则收录于尚书台严加保存。倘若尚书台无所存留,则可认定为假传圣旨。   众人找到了所属年月的,最后由陈老太师亲手将锁在金丝楠木柜中的旨意取了出来。   吴皇后心惊肉跳地看着桌上那道明黄,身子僵在了原地。   翻开明黄的绢布,只见上面赫然写道,皇六子珩,记于皇后吴氏名下,可充做嫡子,以安宗庙,来日洒扫祭祀于太庙前。   宁王与瑞王几人暗暗交流了一番神色,最后由端王出面,向陈太师问:“老太师,可是万岁的笔迹?”   陈老太师半眯着眼,仔细看着圣旨上面的文字,再三确定后,这点了点头,“确乃万岁亲笔手书。老臣教导万岁多年,万岁一手字写的飘逸潇洒,锋芒毕露,想是诸位也是见过的,不妨一同来瞧瞧。”   此话一出,众人再按捺不住心思,纷纷上前去瞧,再想到平日见过的圣旨,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顿时歇下了心思。   吴皇后原本慌乱的心瞬间定了下来,贝齿轻启:“诸位大人可是验过了?可知本宫并未说假话,既如此,还请几位皇叔并大人拟旨罢。”   六部尚书心思各异,迟迟不见有动作。他们往日没少拿皇子们的好处,这个时候竟又出了这样一道圣旨,一时陷入两难。   几位阁臣自是无话说,他们从不属于任何一方,虽与燕王并无交情,却也说不上交恶。眼下得了一个从龙之功嘛,自然应下。   至于几位老王爷,他们活到了这把年纪,就算是先帝万岁,少不得也要给他们几分颜面,只不过家里的儿孙……   想到这里,老王爷们纷纷叹了口气。   吴皇后似乎是看出了几人的顾虑,便许诺道:“万岁龙御归天,几位大人都是朝廷肱股之臣,新帝日后少不得还要仰仗着各位,为天下共谋福祉。”   几人听着吴皇后的话,像是有商寰的余地,纷纷将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   经过一场利益的倾轧后,各方终于都满意了。最后由陈老太师起笔,几位阁老则去请了玉玺,六部尚书定下继位章程,老王爷们去恭迎新帝入宫。   次日鸡鸣方亮时,宣室殿里站满了人,昨夜的事情,让整个京城里的人一夜未眠。   册立燕王为新君的消息,自然同元和帝的死讯一同公布了出来。   以徐贵妃母家为首的大臣们对此事怀有质疑,可吴皇后却一改往日的好性子,将这些人下狱的下狱,关押的关押,发落了好些人。   杀鸡儆猴也好,敲山震虎也罢。吴皇后的雷霆手段倒是折服了不少人。   一缕晨曦缓缓透过云海,照在了汉白玉铺的地砖上,将整座皇宫照的亮晶晶的。   至于元和帝的死因,没什么人在意,臣子们也乐呵将罪名扣在了几个方士的头上。   只不过吴皇后一力要处置了徐贵妃,不少大臣们虽然知道皇后与贵妃的夙愿,可到底顾忌着祁阳王,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   徐贵妃的母家是平阳侯府,在勋贵中算不上显赫,却也不曾衰罢。自从吴皇后发落了徐贵妃的父兄后,平阳侯府一众女眷彻底乱了分寸。   徐家的老夫人到底还是进宫面见了吴皇后,只是两人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最后以赐死徐贵妃,圈禁祁阳王的结局收尾。   看着徐氏那贱妇死在了自己跟前,吴皇后没有哪一日似今日这般痛快。   徐贵妃死后,宫里一时人人自危,嫔妃们更是铆足了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引起皇后的注意。   次日一早,姜珩率领文武大臣亲自将元和帝的梓宫运了回来,并于灵前继位。   吴皇后顺理成章成了唯一的皇太后,至于元和帝,由内阁拟了谥号和庙号后,匆匆葬进了皇陵。   自姜珩继位后,承恩伯府一直洋溢着喜悦,没想到吴皇后真能成事,如此一来,伯府又能兴盛百年了,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李氏到现在都没消化这个消息,再看看屋里正在绣嫁妆的女儿,不知道为何,突然又有些后悔……   停灵期间,其余诸王自然得放出来一同守灵。   自徐贵妃死后,祁阳王整日失魂落魄的,没了往日公子如玉的气质。   平阳侯看着外甥这般,心里也是十分难受,形势比人强。平阳侯老夫人以徐贵妃的命,才将平阳侯府保全了,他又如何能说些什么呢……   次日一早,突然传出祁阳王失踪的消息。   接到消息后,升职成皇太后的吴皇后猛然一惊,连忙吩咐下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势必要将人刨出来。   “皇帝,朝廷的事哀家也不懂,只是老四现在不知所踪,唯恐会生出祸事来,你要多费些心力才是。”   见了姜珩,吴太后如是这般吩咐道。   就算是吴太后不说,姜珩也知道他那个四哥定然是不甘心的。   “母后娘娘说的是,四哥不见了,做兄弟的自然得将他请回来。”   姜珩打着太极,应付完吴太后后便再次回了含元殿。   进了殿内,姜珩微微皱了皱眉,对着暗处吩咐道:“去,查查我那四哥现如今到了哪儿了?又曾与哪些人家有过交流!”   话刚落脚,姜珩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道:“对了,让展鹏去明州悄悄查查永嘉侯家的二姑娘最近在做什么……”   说到赵鸾时,姜珩心里一暖,就连紧皱的眉头也有所舒缓。   暗处的人却活见了鬼一样,他长这么大,还未看见自己主子有过这样的神情,可不正是见了鬼么。   只是,八卦归八卦,正事却不能忘,只是微微飘过一阵风,人已经出了含元殿。   姜珩收起心思,缓缓在御案前落了坐,看着堆满的折子一阵出神。吴太后谋害元和帝的事情,他已经让人去查了,只是他想不明白,吴氏究竟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太医院也没查出来。   只是此事还得从当晚为元和验尸的人身上入手,那晚他记得是许院判和杨太医两人。   杨太医是元和帝身边的人,自然不会为吴氏隐瞒。可若是许院判为吴太后隐瞒,杨太医又岂会说没有问题?毕竟他是亲眼看见吴氏将药下在了元和帝的药碗里的。   姜珩想的有些头痛,不禁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也只有交给下面的人去查了。于是不再想其他,姜珩专心致志批阅着奏折。 第43章 入观   晨起方下过一阵小雨,泥土的芬芳透过纱窗,缓缓飘进屋内。   珍珠围着一个青泥小炉正打着蒲扇,青烟绕指柔,滚烫的热水在壶中翻滚,不时飘散出一缕缕茶香。   赵鸾倚在贵妃榻上,缓缓接过香琇刚做好的清茶,浅浅抿了一口,看着满园秋色连波,不由得陷入到沉思之中。   新帝继位的消息传来明州已经有三日有余,她却没想到姜珩能坐上万人之巅,原本的一切,似乎从她重生归来之后都发生了改变。   祖母的离世,小秦氏投缳自尽,再到今日……仿如一只蝴蝶扑着翅膀悄然飞舞着。   金黄的芭蕉叶上,集满了雨水,不时悄悄落下几点。   而对于姜珩那丝若有若无的情愫,赵鸾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办。   未来前途迷茫,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被帝王所喜,终究不是一件幸事。   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苑,七十二妃。永无止境的算计更是无时无刻不在那座禁庭上演。   “姑娘,先帝万岁驾崩,如今守着国孝,可算是不必去宋家的赏菊会了。”   说话的是珍珠,只见她宽着眉,神情愉悦地说道。   香琇忙跟着点了点头,“宋二姑娘那般尖酸刻薄,就连姑娘这般京里头的贵女都敢挤兑,当真是无礼至极。”   见两人说到宋知书,赵鸾微微叹了口气。   自她来了明州后,宋知书认为自己抢了她明州第一贵女的风头,颇为不喜她们姐妹,言语上就有些捻酸吃醋。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丫鬟缓缓从门口探出了头,黄鹂般清脆的嗓音响起:“二姑娘,清妙真人派人来传了话,院子已经打点妥当,您随时都可以去。”   赵鸾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就去。”   说罢,赵鸾又让珍珠和香琇拾掇物件和起居用物。   恰逢国孝,再者老夫人逝去不久,还有姜珩那档子事儿。   说句不好听,那夜姜珩闯了她的闺房,两人肌肤相亲,她已然算是半个姜珩的人了,除非被纳进宫,否则只能守着。   再加上宋知书那般咄咄逼人,赵鸾早就歇了交际的心思,于是一个月前让人在城外二十里的青城观开辟了一间院子,打算为逝去的柏氏和老夫人诵经祈福。   傍晚时分,赵鸾刚用了晚饭,赵晔并赵蘋姐妹相携来了赵鸾的院子。   还不等赵鸾反应,赵晔就皱着眉头问:“二妹妹当真要去那观里修道?”   瞧着的两人的神情,赵鸾虽有些疑惑两人的用意,却还是老实地说了,“祖母生前最是疼爱我,如今祖母去了,我愿侍奉三清真人,祈愿祖母往生极乐。”   赵晔自顾坐了下来,开口劝道:“妹妹思念祖母,一心为祖母诵经祈福。怎得偏要去那山野之地?都是为祖母尽心,在家庙宗祠里岂不是更好?”   赵蘋虽神色冷冷的,倒也跟着点了点头,“二姐姐又是何苦呢?那外头到底不比家里……”   赵鸾没想到的是赵蘋竟也劝着自己不要去。转念一想,前世赵蘋只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在小秦氏引导才变成那样。   赵鸾笑了笑,“大姐姐和三妹妹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既是诚心为祖母祈福,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谈何诚心一说……”   说到这里,赵晔两姐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看着屋里收拾的大包小包物件儿,只能叹气说着经常会去道观里看望她。   待两人走后,珍珠望着赵鸾微微有些迟疑,“姑娘,您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吗?”   赵鸾停下手中的笔,转头看了眼珍珠,只见她鼓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   “青城观风景不错,就算不为祖母祈福,在山中小居几日也是好的。如今借着为祖母祈福的机会,就当陪我去观里静静心罢。”   听着自己姑娘这般说道,珍珠也歇下了心思再劝,于是同香琇她们收拾箱笼行囊。   中宫皇后,这天下间女子最渴望、奢求的位置,她非圣贤,心底自也是幻想过的。   只是……如今以她的身份,注定是无缘了。   她是侯府的嫡长女,出身倒是足够了。只不过以永嘉侯在朝中地位还不足以将她送进中宫,更何况她如今还在守孝,那位置于她而言,更是虚无缥缈的事。   帝王之宠,实乃过眼云烟。且看吴皇后就知道,当年吴皇后也是受过宠信的,只是色衰而爱弛,以至于这些年被一众妃妾压制。   赵鸾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让人熄了灯便不再多想,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天还未亮,赵鸾便起了身,先去了永嘉侯处请了安,这才领着丫鬟们登上了去道观的马车。   踏着晨曦,青色马车在阵阵轱辘声中消失在宅院前。   马车行至青城山下时,日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折射出一片光影,赵鸾嗅着清新的空气,心情也不由得好了几分。   只是望着山腰处那一片青瓦建筑群,微微有些出神。   先前老夫人是信佛的,她也是打算着找间庵堂静修的,只是不知是不是明州百姓多信奉三清真人,继而周围多是道宫山观,寺庙有限。   远些倒是有座普贤寺,只是路途遥远,永嘉侯万万不敢将女儿送那般远的地界,因此赵鸾最后还是定在了青城观静修。   就有道童出门迎接,只见他微微一礼,问:“敢问来人可是永嘉侯府二姑娘?”   珍珠连忙应是,又伸手将赵鸾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闻言,那道童又施了一礼,“姑娘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还请姑娘移步。”   说罢,又朝着几人做了一个请字。   “既如此,有劳道长了。”赵鸾戴着帷帽,还了一礼。   虽说本朝不似前朝那般男女大防,只是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究竟不成体统,几十年的修养也不允许赵鸾那般洒脱。   姑娘们虽不必像男子那般考学挣功名,也不必扛下振兴门庭的任务。却也要知理守礼,在外端的是家族门风。   若都似画本子里那样,大家姑娘只要一瞧见了那清俊男人,便想起终身大事来了,将十数年的礼仪教养抛的一干二净,这世道早乱了。 第44章 无奈   青城山外,云雾缭绕,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仙境还是人间。不远处矗着一座小亭,一女冠执手捻起一颗棋子,缓缓落在了玉盘下。   与女冠对弈的是一个白须道人,瞧着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只见他笑着摸了摸下巴雪白的胡须,感慨道:“姑娘棋艺精湛,老朽再不是姑娘的对手了。”   那女冠正是在青城山静修的赵鸾,白驹过隙,三年光阴转瞬而逝。   起初赵鸾本意只是静修几月,可后来逐渐喜欢上了深山的静谧,继而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观里。   永嘉侯对这个固执女儿,也无可奈何的紧。   “道长过谦了,道长乃是方外得道高人,一手棋艺早就出神入化,不过愚弄我这世俗之人罢。”   赵鸾起身笑了笑,对着道人微微颔首。   道人摆摆手,从身后拿出一个酒葫芦浅浅抿了一口,一笑而过:“什么世外高人,多活了些许年头罢。”   “姑娘,京里有信传来。”   就在这时,香琇忽然拿着一封书信向赵鸾这边小跑过来。   赵鸾抿了抿唇,从香琇手中缓缓接过信笺,看着信笺上阿鸾亲启的字样,她便明白是何人所书。   似乎是看出了赵鸾的犹豫不决,道人笑了笑,“万事自有定数,即便姑娘一律逃避,终究还是会按照命数所定,非人力所能逆转……”   说罢,道人仰天而笑,不再理会两人,消失在一片云雾之间。   赵鸾望着不切真迹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对充满迷茫的未来,更畏惧了。   “姑娘,您看?”   香琇开口打断了赵鸾的沉思。   回过神,感受到信笺微微有些粗糙的触感,赵鸾还是拆开了,仔细阅读着里面的内容。   与此同时,禁庭内,吴太后带着一众宫人进了姜珩的宣室殿,再次将立后选妃一事提上了日程。   “万岁登基眼瞅着都快三年了,后宫空无一人,子息更无,教哀家日后如何去见先帝?”   说罢,吴太后一脸幽怨地看着上首身着明黄龙纹的青年男子。   自从姜珩登基后,她自是打着让吴氏女再出一位皇后的主意,只是每每提到册妃封后,那混账总以尚在孝期的借口搪塞过去。   两年前吴大姑娘及笄后,一直等着册封皇后的恩旨。不料一等竟是两年,宫里却丝毫没有传出要册封她为皇后的旨意。   被平白耽误了两年的吴大姑娘眼瞅着就要成老姑娘了,承恩伯府无不焦急。大概唯有李氏,心里暗自窃喜。   三年前吴二姑娘慌忙出嫁,谁不道一句最是可惜不过。可如今瞧着,却倒是再巧不过了。   若万岁真有册封吴氏女的打算,又岂会等上这许久,明眼人都能看出万岁不希望吴氏外戚再出一位皇后。   “母后娘娘怎得来了?”   姜珩停下手中的朱笔,面带微笑地起了身。   见人丝毫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底,吴太后又是一口老血,冷冷道:“万岁这般年纪了,就算是不册皇后,也该早立嫔妃诞下皇嗣才是。”   姜珩的笑容微微淡了几分,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但凡古之圣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儿尚未匡复先祖之基业,何以贪私欲广纳嫔妃?”   听了这话,吴太后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只是还不等她发作,姜珩继续道:“母后娘娘的心意儿都明白了,若没什么吩咐儿还要批阅奏折。”   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吴太后脸色有些难看,看着御案前那个亲手被她捧上皇位男人,心底有些发苦。   “哀家不是万岁的生母,有些话本不该对万岁说,只是如今这光景,属实也太难看了些。就算是为了宗庙社稷,万岁也该早册皇后才是。若万岁再不册立后宫,休怪哀家下了懿旨让各地选了秀女入宫了!”   说完,吴太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宣室殿。   吴太后声音久久在殿内环绕,至于先前在殿里伺候的宫人们,纷纷躲到了殿外。   太后和万岁的矛盾与日俱增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为着册立吴氏姑娘为后一事,两位主子失和已久,就连前朝也闹的厉害。   目睹了一切的潘良庸忍不住劝:“万岁爷,太后娘娘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又何苦跟太后娘娘闹成这样……”   姜珩瞥了他一眼,见他说的诚恳,目光再次凝视在了案上的折子上,仔细批阅起来。   日头正好,承恩伯府却有些压抑,丫鬟们纷纷将脚步放的很轻,生怕惊扰到什么。   “老夫人,大姑娘的年纪可不小了,不管是怎得,您总得想想法子才是。”   说话的是正是世子夫人李氏,此刻只见她坐在老夫人下首,一脸急切地说道。   承恩伯夫人的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思考什么,过了盏茶的功夫,才慢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宫里太后娘娘的意思你我都明白,只是万岁……”   两人相视而叹,神色不由得苦涩起来。   起初他们都以为姜珩是借着吴皇后的东风才登上帝位,可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姜珩早在一开始就图谋着储位,朝中竟埋下了不少势力,再加上清流那边的保皇派,吴氏的势力俨然被压的死死的。   这也是为何吴氏无法完全左右姜珩的缘故。   原先朝里不时还试探着姜珩要不要册立吴氏女为后的意思,到如今,朝里那些老狐狸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万岁只怕不愿吴家再出一位皇后了。   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纷纷摩拳擦掌,眼巴巴地望着坤宁宫的位置,毕竟谁家都有可能会出一位皇后。   就连向来注重颜面和礼教的清流文官,不少人也动了让自家女儿入宫为妃的念头。   清流不比勋贵,就算子嗣不争气,家里至少还有一个爵位继承,还能继续待在上流圈子。可清流人家一旦子嗣科举无望,整个家族将会迅速衰败。   而只要诞下今上第一子,就算来日到不了那个位置,家族少不得还要再兴盛几十年。   也不怪人起了这样心思。   于是这两年来,朝廷理论最多的,便是纳妃之事。 第45章 信笺   夜色朦胧,抬头望去,远处微微闪着几点星光,宛若一头巨兽的眼眸,整贪婪地蚕食着大地。   赵家上下灯火通明,沉香苑里的丫鬟们将脚步放的很轻,生怕惊扰了屋内的主子,透过纱窗看去,只瞧见一妙龄女子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明亮的烛光将书案前的女子照的愈发明媚动人,正是归家后的赵鸾。   “臣女赵氏。承蒙万岁厚爱,愿以后宫许之。然,臣女自知无才。德行更不足以教□□。此生愿诚心侍奉三清,供奉玉音。恭祝吾皇万年无期……”   簪花小楷游走在宣纸上,很快就绘出一幅锦绣山河。   书罢,赵鸾小心翼翼将墨迹吹干,紧接着拿出信笺密封装好,这才唤了珍珠来让她派人送去京城。   待所有事情安置完毕,赵鸾倚在床头一阵出神。她不知道这封信会引起怎样的波涛骇浪,只是在这样的时代,怎可乞求君王始终不变的感情。   如今姜珩不过看她好颜色,可来日,色衰而爱驰,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这些日子,府里不知何时传出了她设计赵蘋失身于梁三的流言。她知道,兴许是赵蘋的手段。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诚如过世的老夫人所言,一笔终究写不出两个赵字。无论是她还是赵蘋,同是赵家的女儿,赵蘋没了脸,于她乃至整个赵家,没有半分好处。   这年头,哪家女儿不倚靠母家。说到底,在夫家能否过的舒心顺遂,除了看婆母的性情外,母家的权势也是极为重要的。   赵门满族荣耀,终归是要靠她们撑起来的。   赵鸾的信笺很快从明州送到了京城后,又在新安郡主的帮助下,信笺很快出现在姜珩的御案之上。   姜珩满怀期待地拆开信笺,可当他看了上面的内容后当下就变了脸色。手指不自觉发紧,随着捏着信笺的力度也越来越大,那张信笺自然而然被揉成一团,很快被扔了出去。   看着地上那团纸,姜珩脸色漆黑如墨,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纸团重新捡起来,迅速撕掉。   看着空中飘散的纸屑,仿佛这样做就能没见过那纸上的内容一样。   潘良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万岁爷哪曾像这样控制不住性情,就是内阁和御史台那几个老梆子死谏也未让万岁变过脸色,如今这是怎得了。   至于殿内其余的宫人,见潘总管都未劝,他们这些小人物就更没资格上去了,于是纷纷跟鹌鹑一样缩着头,生怕这个时候被抓了错处发落了去。   打发了其他人下去,潘良庸小步走到姜珩跟前,小心翼翼道:“万岁爷,您这是?可是奴婢们哪里伺候有失?”   姜珩缓缓定了定神,将愤怒的心压下去了,只是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明州找那女人讨要个说法。   瞧着一旁胆颤心惊的潘良庸,姜珩开口道:“朕要去皇陵祭拜先帝,这几日的折子你和内阁那边商量着该拟票的拟票,批红的批红罢。”   此话一出,潘良庸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万岁爷这意思,他怎么有些不明白。   见人还楞在那儿,姜珩更是起打不一处来,于是骂了一句:“怎么?朕说的不管作用?”   后知后觉的潘良庸这才点了点头,紧跟着开口道:“万岁爷可要奴婢去礼部让人备好御驾,再去慈宁宫那边招呼一声?”   “不必,朕去不了几日,一切从简即可。至于太后那边,太后年事已高,这等小事更不必劳烦她老人家。”   话毕,未免潘良庸再开口,姜珩又补充道:“朕会让御林军随行,不必担忧。”   听了这话,潘良庸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万岁爷这意思,再联系到刚才的情景,恐怕是有私事未了,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万岁爷既然打定了注意不让他们知道,再多问也是枉然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生生离别了主仆情分便不好了。   见人有眼力见,姜珩便不在多言,计划着前往明州的事。   晌午不过匆匆用了几口午膳,姜珩就带着禁卫出了宫城,一路向皇陵的方向奔去。   入了皇陵,姜珩给诸位先帝上了清香后,又留下御林军统领把守着房门,这才带着暗卫悄悄离去。   这日一早,永嘉侯在和几个女儿用饭时突然提到回京城的事。   三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老夫人的孝期已经过了,这也意味着永嘉侯丁忧结束,可以再次入朝为官。   眼瞧着女儿们的年纪愈来愈大。尤其是赵晔,为着守孝这事,已然拖成了老姑娘,再加之庶出的身份,亲事上只怕不会那么顺遂。   几人倒没感到多大的意外,赵晔更是想早日回到京城走动,不然这辈子说不定只能和秦氏一般为人继室。   至于赵鸾,虽有些不愿,可她也明白父亲不会让她独留在明州。   最后还是赵蘋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怎得这般急着回京?”   伺候永嘉侯的宋姨娘忽的放下筷子,含笑道:“几位姑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刺史夫人来了府里,欲为蒋家的公子说亲,侯爷瞧着这桩亲事也匹配的紧。这不,回京的日子可不得提上日程了。”   “可是淮南蒋家?”赵鸾问。   宋姨娘微微点了点头,“正是呢,给咱们大姑娘说合的正是淮南蒋家的大公子。”   对于赵鸾的见识,宋姨娘心下有些讶然,却没太大的意外,毕竟二姑娘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见识自不比旁人。   听到自己的婚事,赵晔一脸娇羞,红着小脸引得不少人打趣起来。   饭后,赵鸾带着人出了门。   赵鸾戴着唯帽,缓缓走在青石铺的大街上,听到小贩们的吆喝声,压抑的心情得到些许抚慰。   明州虽不比京城繁华,却多了些烟火气息,有了人情冷暖。这几年她虽然广住在山上,对于本地风土人情却是了解过的。   就这样,赵鸾不知不觉出了城门,领着丫鬟坐在一棵大树下歇脚。   就在这时,一行穿着锦衣的人引起了赵鸾的注意,看着领头的男人,赵鸾直愣愣站了起来。   再次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时,赵鸾惊的连话也说不出口。   眼前的男人不似三年前那般洒脱,却多了些稳重和睥睨之气,想是坐上了帝位的缘故。   “姑娘?”   几个丫鬟里面连忙站了起来,将赵鸾护在身后。   赵鸾压下心底出现的异样,安抚道:“不必惊慌,是我认识的故人,你们先去城门等我罢,我稍后就来。”   丫鬟们有些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三步一回头去了不远处的茶棚等待。   这边,姜珩也遣散了手下,同样让他们去凉棚那处等待。   “你为什么还要来……还要来明州……”   赵鸾忽然泪眼婆娑,心底的委屈如潮水般袭来,一颗骨碌碌的泪珠悄然落下。   “我好不容易忘记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找到这里来。”   赵鸾一声声的控诉,仿若钢针扎在这位年轻帝王的心头。   似乎是感受到赵鸾悲伤的情绪,天空忽然飘起一阵小雨,水雾环绕在两人身边,尽显一片朦胧。   看着赵鸾委屈的模样,姜珩很想过去抱抱她,于是朝着赵鸾迈起了脚步。   “别过来!”   赵鸾伸手拦住了姜珩,哭花的脸上不时闪烁着惊骇、恐惧和委屈。   姜珩停下了步伐,就这样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再想到那信上的内容,心更疼了。   “你为何……”   “为何。”   姜珩欲言又止,痛苦又纠结开口。   为何不信我一次。   心底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陛下……”   赵鸾突然改变的称呼迅速将两人拉开,身份的悬殊让姜珩沉默下来,生出一股无力感。   “臣女不知何故幸于万岁,万岁得天地庇佑,一切皆是命数,非妾之功劳。若因此让万岁纪念,实属妾之过。还请陛下为天下苍生广修福德,勿执着于妾尔。”   说罢,赵鸾缓缓跪下,朝着跟前英俊的男人一拜。   雨哗啦啦地下,伴随着闪电,一同撕裂天空,异色的光芒照亮九州大地。   这雷,仿佛同样劈在了姜珩的胸口,撕心裂肺。   她怎敢……怎么敢的啊!   仗着自己喜欢她,便可以为所欲为吗?   姜珩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自问道,姜珩啊姜珩,你可是天下苍生的君父,不再是冷宫里那个任人可欺的落魄皇子。   只要自己想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吴太后阻止不了他,满朝文武更不行。   赵鸾失魂落魄地朝着前方走去,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既委屈又落魄的小狗。   看着女人离去的方向,姜珩恶狠狠吼道:“赵鸾!你到底有没有心?”   年轻的帝王终于将他的不满发泄了出来,紧接着,姜珩继续开口道:“想这样轻易逃离朕吗?别做梦了!既是你先招惹我的,就算是抢,朕也要将你抢到手!”   听到男人的声音,赵鸾停下了脚步,只是微微愣神了片刻,便再次抬起了脚步。   雨愈下愈大,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黑沉沉的天空就好像要崩塌下来一样。   姜珩独留在原地,看着赵鸾逐步消失在一片朦胧烟雨之间,忍不住抿了抿唇。 第46章 有孕   赵鸾漫步目的地朝前走去,茶棚处的丫鬟们忙撑着伞跑了过来,又细心将披风为赵鸾系上,“姑娘,这般大的雨,您怎得也不躲躲?瞧这衣裳,都淋湿了,侯爷瞧见了,又该心疼您了。”   耳边传来丫鬟们喋喋不休的担忧声,赵鸾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便登上了赵府派人接她的马车。   留下众丫鬟面面相觑,自家姑娘不过同那人说了几句话,怎得跟丢了魂儿一样。   另一边,姜珩手下的暗卫们见赵鸾离去后,同样撑着伞来到了姜珩跟前。   “万岁?”   韩林有些担忧的看着姜珩。   姜珩目视着赵鸾离去的方向,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不知过了多久,口中才吐出一句:“回京。”   赵鸾回去后,当晚就发了热,引得永嘉侯担忧了一夜。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站满了赵鸾的院子。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二姑娘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得回来就成这样了!”   还不等永嘉侯发话,宋姨娘率先追究起丫鬟的责任来了。   赵晔两姐妹微微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   几个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对于白日里赵鸾的行径,她们哪敢乱嚼舌根,一个不留神或是说错了话,就是打死也是轻的。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领头一个丫鬟站了起来,哭着解释道:“千错万错都是婢子们的错,还请侯爷、姨娘息怒。今儿个姑娘散心的时候,不知是何缘故,突然不让婢子们跟着,在城外那棵大树跟前坐了下来。婢子们不敢违了姑娘的令,更不敢扔下姑娘一个人在那儿,于是就在不远处的茶棚候着。不料没会子功夫就下起了雨,婢子们虽将姑娘送上了马车,许是那时这一坐,姑娘吹了冷风受了凉,这才……这才出了这档子事。”   听着丫鬟的话,宋姨娘有些狐疑地看着她,“果真竟是这个缘故?”   那丫鬟也是个烈性的,连忙站起来发了誓,“若有半句假话,教婢子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倒让宋姨娘有些下不了台。   “好了!”   永嘉侯有些头痛地抹了抹额,“如今鸾儿还病着,你们一个个这是怎得了?就算是要打要罚,也得等鸾儿病好了再提。”   这府里没个主事的人终究不是个事,府里虽是让赵鸾姐妹们管着,可到底是姑娘家,皮面薄,镇不住底下那群人。   至于宋姨娘她们,管家就更不行了,传出去丢人且不提,单单是让人敬畏二字便做不到。   “父亲,二姐姐如今还病着,女儿瞧着咱们在这屋里也不成个体统。大夫既开了药方,总得安置个人煎了药来才是。”   说话的是赵蘋。   瞧见知书懂礼的女儿,永嘉侯暗暗点了点头,自三年前一事,三丫头倒是有些样子了。   “三妹妹说的不错,咱们留在这儿也是生乱,倒不如退了出去。”   紧跟着,赵晔也附和道。   见两个女儿都开口了,永嘉侯便带着人出了赵鸾的院子。   得了主子们的吩咐,屋里的丫鬟婆子鱼贯而出,或是捧柴点火,或是寻了药罐炉子来,尽显从容。   香琇小心翼翼将汤药喂进赵鸾口中,确定赵鸾咽下去之后,又才喂了第二口。   珍珠则一面为赵鸾掖被面,一面哽咽道:“姑娘,您可得早日好起来啊。”   次日鸡鸣放亮时,赵鸾退了热,只是人依旧却没醒,这可急坏了府里一众。   “李大夫,小女……小女这是?”   永嘉侯一脸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少女,对着一旁的老者问道。   李大夫亦是一脸凝重,直到把过脉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从椅上起身后对着永嘉侯揖了一礼,“不妨事,二姑娘既退了热便无碍了,想来是身体劳累所致,身子这一时半刻还未缓过来。等老朽开几副补精气的方子,侯爷给二姑娘服下就好了。”   有了这话,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就在这时,永嘉侯身后的宋姨娘突然晕了过去。   赵晔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永嘉侯更是满头黑线,宋姨娘一早急哄哄就嚷着要跟着过来,却当着外人的面丢了这样的脸面,当真是……   “一事不烦二主,既李大夫在这,就劳烦您再替我府中的姨娘瞧瞧。”   赵晔笑的甜甜的,让人将宋姨娘扶进了侧屋,才对着李大夫开口道。   永嘉侯道了声失礼,这才让小厮领着领李大夫去了另一间屋子。   待李大夫出了门,永嘉侯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晔儿,还是你机灵。”   赵晔脸色却不太好看,一脸郑重:“父亲,女儿是晚辈,本不该讨嫌说这些话,只是如今府里没个主母,旁日又没个人规劝您一二,姨娘们多少有些失了分寸。”   “来日女儿们接连出嫁了,这府里又该如何?远的且不说,再过些时日咱们也该回京了,又该教别人如何看待咱们侯府?”   被女儿说教,永嘉侯面色有些挂不住,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只是女儿的话虽糙,确是这个理儿。想到此处,永嘉侯忍不住再次想起来老夫人离世前的话语,侯府这辈的女儿当真都是拎的清的。   在这点上,老夫人还是看人很准的。   不多时,隔间宋姨娘的贴身丫鬟红芍突然跑进来,一脸喜色:“侯爷大喜,姨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父女三人皆是一脸震惊,赵晔两姐妹对视一眼,更是觉的不可思议。   父亲年纪虽不算特别大,却也算不得年轻了,在外边看来,已然是到了做祖父的年纪。   “果真?”   永嘉侯一脸惊喜。   红芍头如捣蒜,“千真万确,侯爷若不信,还请移步偏房看看吧。”   永嘉侯眉目含笑,跟着红芍就去侧屋。   宋姨娘若是生下侯府长男,将来她们的嫁妆必然有所减少,不过待永嘉侯百年之后,她们尚有母家所依,永嘉侯府依旧站在她们身后。   想到这里,姐妹两也不知该如何看待宋姨娘有孕一事了。   赵晔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赵鸾,微微一笑,也不知她这位妹妹知道宋姨娘有孕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三妹妹,可要去瞧瞧?”   赵晔询问着赵蘋的意思。   赵蘋冷笑一声,“不过是有孕罢,是男是女尚未可知,若长姐要去巴结,不必扯上妹妹了。”   说罢,赵蘋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赵晔嘴角一扯,连连叹气,跟着也离开了赵鸾的院子。   若宋姨娘是个聪明的,也该知道怎么做。父亲年纪不小了,日后就算她生下长男,来日少不得要靠她们几个做姐姐的扶持一二。   若这点子道理都想不明白,就算是生下儿子,也是无用的。   姜珩离开明州第三日后,终是回到了京城,濒临日落,姜珩从封闭的房里出来,带着御林军连夜回了皇城。   他的身体到底比赵鸾强些,淋了雨又赶了这一路,竟是没病倒。   刚回了宣室殿,还不等姜珩向潘良庸询问这几日的朝政,吴太后却带着几个太妃先来一步。   吴太后自顾在主位上落了坐,几个太妃同姜珩见礼后也跟着入了坐。   刚入定,吴太后意有所指似的开口:“万岁如今长大了,哀家也管不了。只是前些日子哀家同万岁说的话,万岁可还记得?”   话引出来了,吴太后继续道:“今儿来,哀家是为着两件事。万岁的几个兄弟也到了大婚的年纪,太妃们既求到了哀家跟前,有些事不得不紧着筹办起来了。”   吴太后一开口,姜珩就猜到了她后面想要说的话,只是不知她花了怎样的代价竟请了太妃们也跟着来凑了热闹。   事实上,还真不是吴太后,眼瞧着几位王爷的年纪愈长,宫里这两位为着皇后的事斗法,她们的儿子却受累不能娶媳妇,这都叫什么事儿。   于是几人一合计,求到了吴太后那儿去,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这对母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搪塞过去。   太妃们此举倒是正中吴太后下怀,她正愁没个明头选秀,如今可不就借着这阵东风了。   姜珩乐呵呵地看着几个太妃,“往日是朕疏忽了,让几位皇兄皇弟受了委屈,还请几位母妃宽宥儿之过失。”   几人不明其意,也跟着打着太极:“万岁严重了,本不是什么大事,让万岁为此劳神,倒是我们的不是。”   “既如此,不如让礼部备下去,各府的秀女也好让哀家和太妃们相看相看。”   吴太后似是不经意间这般说道。   张德妃忙附和着吴太后的话,“太后娘娘说的是,平日我们虽也听过各府姑娘都是顶好的,究竟没能见上一面,若能如此,当真是极好的。”   陈淑妃接过话,紧跟着开口道:“正是呢,早听说过京里几位闺秀,却未能一见,当真是憾事。”   潘良庸看着几人暗流涌动的对话,不禁冷汗长流,这两位主子打擂台,究竟何日是个头。   言归正传,吴太后瞧着时机差不多了,开始进入正题,“太妃们都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就这么着吧。说起来,万岁年纪也不小了,不知何时才能让哀家抱上皇孙?”   看着几人一唱一和从为亲王选妃又转移到自己身上,姜珩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和善的神情,笑着道:“母后娘娘和几位母妃关爱之情朕都明白,只是先前您们也是知道的。天子虽可以日待年,只是先帝父皇乃儿之生父,父子情深,儿愿以民间之礼,为先帝父皇守孝三年。” 第47章 纳采   “而今孝期已满,儿自当册立皇后以安天下臣民之心。至于中宫,儿已有了人选,不日会同内阁拟了旨意以告天下。”   姜珩淡笑地看着上首吴太后她们。   准备了一大堆话的吴太后死死噎了回去,脸上写满了不信。   “不知万岁相中了谁家的女儿?”吴太后耐着性子问。   “是永嘉侯府的二姑娘,赵鸾。”   想到那无情的女人,姜珩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因着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姜珩口中的姑娘身上,他的异样却未被人注意。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在脑海中寻找着赵鸾的面容。约许半盏茶的功夫,吴太后才想起了姜珩口中的人是谁,且还是连带着秦氏一同想起来的。   无他,京里的贵女本就多如牛毛,更何况永嘉侯一众早在三年前就离了京城,吴太后实在记不得有赵鸾这号人。   若非忽然想起了秦氏,只怕还要好半晌才能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当年秦氏毒杀永嘉侯老夫人之事闹的这般大,万岁今儿却要册立秦氏的女儿为后,这不是告诉天下人有哪样学哪样吗!”   对于姜珩中意的人选,吴太后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姜珩的脸色不太好看,纵使他知道除了吴氏女,论他选了谁吴太后都不会满意,却不想吴太后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事实上因着没选吴氏女为后是一层,另一层则是为着赵鸾的出身和品行,再摊上了那样一个母亲。而姜珩选了这样的女子为后都不愿意让吴家女入宫,怎教吴太后不怒。   “妾记得,这位赵姑娘的妹妹在赵姑娘的及笄礼与人通奸,闹了好大个没脸。”   陈淑妃冷不叮铃一句话,将吴太后的愤怒凝聚到了顶点。   “什么?竟还有这样的事?”   吴太后虎了脸,径直从座位站了起来,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   “噢?怎么朕记得却是富山伯府的梁公子强了赵三姑娘。”   姜珩挑眉看了陈淑妃一眼,目光再次凝聚到吴太后身上。   吴太后冷哼一声:“纵使通奸也好,被辱没了也罢。一家子姐妹,妹妹名声有瑕,姐姐又岂可入宫为后!”   富山伯夫人吴氏同出一族,是吴太后的堂妹,可不正是一家子出来的姐妹么。   只见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后知后觉的吴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急又气,竟一时语噎。   姜珩依旧含笑,如沐春风般开口:“母后娘娘的顾虑儿也是晓得的,皇后是一国之母,自当择其贤者,赵氏女姊妹名声不瑕,本人却是好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请得到勤太妃为其插笄。”   谈论到勤太妃身上,就不是吴太后能轻易斥责的了。勤太妃是皇室为数不多的长辈,即便是吴太后,看在先帝高宗的份上,也要尊之敬之。   于是,姜珩又朝着几位太妃开口道:“母妃们今儿的意思朕都明白,从前是朕委屈了几位皇兄皇弟,今儿母妃们既开口了,儿自当无不从之。”   话说到这个份上,德妃她们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宫里这两位神仙打架,又与她们何干?于是纷纷请辞出了皇宫。   自元和帝驾崩归天,姜珩继位后。她们这些有儿子的嫔妃都被儿子接回了府邸荣养,说起来,竟比吴太后的日子还惬意几分。   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宫室迅速冷了下来,姜珩笑着看向吴太后,“不知母后娘娘还有何示下?”   “示下?”   “万岁自个儿都拿定了主意,哀家还能有什么示下?”   吴太后整个人迅速萎靡下来,仿佛老了十岁。   姜珩到底不愿与吴太后彻底撕破颜面,让人说他刻薄寡恩,“这皇位究竟是母后娘娘扶儿坐上来的,儿感念母后娘娘大恩。若母后娘娘平心静气,赏花为乐,儿自当亲之敬之。”   见姜珩说的真诚,吴太后不再多言,领着宫人失魂落魄地回了慈宁宫。   “兰芝,你说哀家是不是错了?哀家谋划的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吴太后倒在贵妃榻上,看着一旁嬷嬷问道。   兰嬷嬷神色晦暗不明,拿着美人锤小心翼翼为吴太后捶着腿,又过了片刻,再慢悠悠道:“太后怎会有错,太后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伯府么……”   听到这个回答,吴太后心下一凛。是了,她可不是为了承恩伯府活在吗。为承恩伯府谋划了大半辈子,竟忘了自己。   次日一早,承恩伯夫人递牌子进宫给太后请安,破天荒的被吴太后拒绝了。   昨儿她就听到了姜珩欲立赵氏女为后的风声,这一夜急的跟什么似的,眼下太后竟还不见她,这可如何是好。   好容易才拟定了中宫人选,内阁班子自是无人反对。早朝时姜珩又将此事说了出来,虽有几个持着私心反对的大臣,大多数人却都是没意见或是同意了。   论反对,承恩伯府一众自然首当其冲。可面对朝臣几乎是一片倒的情景,纵使生出三头六臂也挨不住御史们的口诛笔伐。   万岁这般年纪了,好容易才答应立后。眼下不过是挑个合眼缘的,又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家,承恩伯府却为了再出一位皇后反对,也太打脸了。   于是当天姜珩的御案乃至内阁的桌子里,摆满了弹劾承恩伯的折子。   正午十分,内阁紧急召开了一场关于立后章程的会议,将立后流程乃至何时大婚粗略议论出了一个章目。   经过几位阁臣并六部尚书商议,决定暂且由中书省拟定了册封旨意,再由宁老亲王亲往明州宣读立后诏书,将象征皇后身份的一应玺绶交至新后手中。   而大婚日程则定在年关,那时恰逢各地藩王进京,如此也可免了来回折腾,让人怨声载道。   只是如此一来,礼部、工部、吏部的人倒是不满意,近年关之际,他们本就要忙些,各地藩王进京和迎娶新后又撞在了一块儿,更是忙上加忙。   最后几人闹到了姜珩那里去,日期还是定在了年关。眼下已是重阳,留下的日子不多了,三省六部跟着就忙了起来。   至于永嘉侯再次入朝一事,为着赵鸾被立为新后也跟着提上了日程,因着他原先的职务已经有人占着了,为此吏部尚书颇为头疼了许久。   最后还是在阁臣的暗示下,吏部尚书大笔一挥将光禄寺卿的位子给了重新起复的永嘉侯。   光禄寺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修其储谨其出纳之政,最是清闲自在,且显而不贵,当真是极好的。   中书省十分迅速地拟好了诏书,经由门下审议无误,内阁加盖了玺印。诏书很快来到了宁老亲王跟前。   作为替天子下聘纳采的使者,是极为得脸的差事,宁老亲王开开心心接下了圣旨,带着使团风风火火就去了明州。   随行的还有宗正,陈太师,一干令使、节使、傧者。   赵鸾被立为新后的消息传到明州已然是两日后了,还是使者日夜兼程的结果。   听着使者报信,王州牧大跌眼镜,永嘉侯竟成了国丈,再想到这些年他没时时在永嘉侯跟前露脸,不禁捶胸顿足。   王家小姐更是人都傻了,想到往日和宋知书为难赵鸾的事,一阵后怕。   宋知书同样悔的肠子都青了,别说恨了,就是连妒忌的心思半分也生不出来。   随着宁老亲王的队伍逼近明州,宗正派人通知了赵家接驾的时辰。   天还未亮,赵家的族人密密麻麻站满了跟前的空地,族里出了一位皇后,赵氏族长老泪纵横,其余族人具是共有荣焉。   赵家上下无不欣喜,就连赵晔姐妹,脸上也挂着笑。   街上站满了好奇百姓,天子娶妇他们还是头一次瞧见,都想见识见识天家的体面。   一早,珍珠和香琇有条不紊地为赵鸾梳妆,自家姑娘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再没什么违制、僭越的,两人更是一股脑在赵鸾头上插满了金钗步摇。   脂粉敷面,胭脂红点唇,螺黛蛾眉,肤如凝脂,好似清水出芙蓉。   三千青丝绾作华鬓,斜插九凤金钗并各数花钗,尊贵自不必说。   同赵鸾一起出门的,是永嘉侯,父女两人携手行至中门,赵晔姐妹紧跟其后。   至于府上的姨娘,是没有资格前往的。   父女两人十分默契,谁也没先开口。   对于赵鸾被册立为后之事,永嘉侯本该欣喜的,只是看着女儿无欲无求的神情,脸上不由得就多了些犹豫。   见赵鸾走了出来,潘良庸脸上堆满了笑,对赵鸾恭恭敬敬作揖,道:“恭喜贵主,贺喜贵主。”   赵鸾微微点头示意,随后依次同使者见礼。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宁老亲王同宗正几人交换了一番眼神,于是手持符节上前,曰:“孤王奉旨纳采!”   永嘉侯领着赵家一众跪下,道:“臣赵门敬亭之女若如人,既蒙制访,不敢辞。”   傧者出告,入引主人出,迎使者于南门,于北面而拜。   永嘉侯再次作揖,宁老亲王手持幡、节进了正门,其后宗正带着桉、雁紧跟其后。   太师进制于宗正前,宗正取制,随后退还其位,宗正手捧制书,曰:“有制!”   永嘉侯再次领着赵氏众人一拜。   宗正呈制书于宁老亲王,宣读制文。   “端佑皇太后曰:咨光禄寺卿郎中令永嘉侯林姓,浑元资始,肇经人伦,爰及夫妇,以奉天地、宗庙、社稷。谋于公卿,咸以为宜。率由旧典,今遣使持节宁王姜某、宗正姜某以礼纳采。”   永嘉侯跪谢,答曰:“端佑皇太后嘉命,访婚陋族,备数采择,臣之女未闲教训,衣履若而人。钦承旧章,肃奉典制。某官封粪土臣赵门敬亭稽首再拜承制诏。”   永嘉侯高举双手,从宁老亲王手中接过制文,再次拜谢。   --------------------   作者有话要说:   光禄寺卿是官名,郎中令是勋,永嘉侯是爵。   纳采礼制借鉴为《宋史》志 卷六十四 礼十四(嘉礼二)   已经缩减了很多了,部分话语作者加了自己的一些理解,可能没那么官方。   有相关兴趣的童鞋可以去了解一下。 第48章 嘉礼   到了这里,纳采礼算是正式结束。   赵鸾刚起了身,只见潘良庸忙跟到身侧,揖了一礼道:“嘉礼定在了腊月十二,时节有些赶,还请殿下同臣下们移驾京都才是。”   “既如此,自当无不从之……”   赵鸾神色漠然,在一众使者们的簇拥下,登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至于永嘉侯等人,于后日进京。   赵鸾在明州的一应首饰把玩用具,自有人送去京城的宅院,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那便是学习宫廷礼仪并宗室亲眷名单。   宫中已经指派了教习女官等待她,时间上自然就有些赶。   使团的脚程显然是不慢的,不过两日半的功夫,一行人就进了京城。   很快,马车缓缓在永嘉侯的正门前停了下来,赵鸾头戴帷帽,抬头再次看了一眼永嘉侯府的匾额,心下感慨万千。   喜悦吗?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原本她只想要逃离京城,躲的远远的,再不跟姜珩有半分联系。   好不容易当她下定决心后,那人却来到了她眼前,沉寂的心再次悸动起来,继而有了她情绪爆发的那一刻。   赵鸾前脚刚进府里,还不等她安顿下来,教习嬷嬷们后脚就进了永嘉侯府,随行的还有代王妃和吴王妃。   教习嬷嬷共有六位,分别指导赵鸾学习宫廷礼仪、宴请、宫规、掌计、嘉礼以及宗室。   对于前面几项赵鸾多少知道一些,只是看到宗室一项不免皱了皱眉。   “贵主有所不知,自建国以来宗室枝繁叶茂,贵主身为未来中宫皇后,岂可有不认夫家人的道理?”   似乎是见到了赵鸾的不解,一个嬷嬷如是这般解释道。   就这样,赵鸾开启了枯燥的学习之路。   这期间赵鸾又先后经历了纳吉、纳成、告期之礼,很快来到了奉迎之日。   这日,吴太后终于原意见承恩伯夫人一面了,一进门,陈氏便一脸幽怨地看着上首的吴太后,“娘娘久不见妾身,只怕快忘了妾身吧……”   吴太后嘴角一抽,看着老太太难看的脸色也是颇为头疼,又不知如何解释,只是开口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   说罢,又让身边的宫娥给陈氏搬了张椅子来。   陈氏刚入了定,只奔主题:“娘娘记不记得妾身没什么紧要的。唯独芙姐儿,娘娘您可得给她想个法儿啊,她还那般小,难不成真要给了旁人做填房吗?”   吴太后眉头紧锁,长长叹了口气,“万岁心意已决,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明明心里已经很厌烦了,却不得不费些心力应付娘家人。   陈氏拿出帕子,一边抹着眼泪一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娘娘,您就不能劝劝万岁,改立芙姐儿当皇后吗?”   “母亲!”   对于口无遮拦的陈氏,吴太后实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道:“这是宫里不是吴家,母亲还是别太放肆了!”   陈氏看着暴怒的吴太后,被吓的顿时哑了声,只是泪水止不住地长流,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心肝儿肉”哭。   “心肝儿?”吴太后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母亲怎么不想想我,你的亲生女儿,这些年一个人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又是怎么过来的!”   吴太后将陈氏说的一脸羞愧,就连头,也埋的低低的。   “哀家后半辈子的荣辱都系在万岁身上,母亲不明白,哀家却明白!”   话音刚落,只见吴太后又开口道:“赵氏入宫是板上钉的事了,劝你们别再耍什么花花肠子,否则哀家也救不了吴家。”   说罢,吴太后指着一个宫娥道:“去,送送承恩伯夫人。”   吴太后下了逐客令,陈氏悻悻而归。   嘉礼如期而至,这日,文武百官着常服于宣德门外。奉迎使团持着旌旗,浩浩荡荡来到了永嘉侯府,一路引的京城百姓围观瞩目。   正使宋泱曰:“宋某奉制以礼奉迎。”   永嘉侯答曰:“臣谨奉典制。”   傧者出告,入引主人出大门外再拜。   说罢,宋泱、闵骞二使入府,曰:“有制。”   永嘉侯再拜。   宣制毕,永嘉侯再拜受制,答表又再拜。   这边,依礼当由新后之母引导新后至于宅院外,只是白氏过世,于是就有了三房的李氏夫人代其母职。   李氏引赵鸾于宅前,升堂出立于房外。   典仪赞使、正副二使见了赵鸾连忙再拜。   随后,宋泱上前三步,曰:“今月吉日,宋某等承制以礼奉迎。”   永嘉侯手捧方接过的制文,并纳吉、纳成、告期三礼之制书奉于司言跟前,曰:“戒之戒之,夙夜无违命!”   礼毕,李氏自西而上,至于皇后车舆外,施衿、结帨曰:“勉之戒之,夙夜无违命!”   赵鸾头戴九龙九凤冠,斜插双龙戏珠金钗,饰花钗十二树,并两博鬓,又以珍珠妆佐面,身着青质翟衣,神情庄严肃穆。   在万众瞩目之下,李氏和宫娥扶着赵鸾小心翼翼进了车舆,只是一声“起”字,车舆沉稳地转动起来,在奉迎二使的指引下,缓缓在宣德门前停了下来。   文武百官并宗室自发排成两列,纷纷拜讫高呼“千岁”。   车舆自宣德正门而入,尘封了将近百年之久的宫门再次开启。与此同时,钟鼓之音缓声传来,似有仙音鹤唳。   新后的鸾驾出了宣德门,从端礼门至于文德殿前停下。   六局尚宫早已恭候多时,见了皇后的车架,连忙小步上前将新后接下。   “还请殿下移步受制书。”   张尚宫清脆的声音在赵鸾耳边响起。   赵鸾缓步踩在红绸上,在祭坛处一拜。   陈太师明其意,于是上前走了三步,请出册后诏文,曰:“端佑皇太后嘉命,咨尔易阶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本,实由内辅。是故皇英嫔虞,帝道以光;太任妣姬,周胤克昌。皇后其祗勖厥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尽敬於妇道,导师道於六宫,作范仪於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   咨追赠尚书令太子太傅永嘉文明候配享大祖朝廷赵襄孙女,唯乃祖克有武力,勤劳王家。朕以春秋之仪,必娶大国,今遣使太师国子监祭酒同平章事陈邺、宗正姜迪持节册命为皇后,钦哉!”   其册制如皇太子,玉用珉玉五十简,匣依册之长短;宝用金,方一寸五分,高一寸,其文曰“皇后之宝”,盘螭纽,绶并缘册宝法物约旧制为之,匣、盝并朱漆金涂银装。   内官高呼:“受制。”   工部尚书并户部尚书捧案而上,曰:“册宝使王桓、副使杨随奉制授皇后册宝!”   “臣妾无敢不从。”   赵鸾双手接过册宝,随后将其交至于身边的女官,自己在文德殿前落了坐。   皇后升坐,内外命妇称贺如常仪。又因赵鸾是元后,内命妇只有元和帝几个尚未出嫁的公主在列。   至于外命妇则太多了,这京里凡是有名有姓的贵妇皆到齐了。   “恭祝皇后殿下千岁无忧,永享长乐。”   在一声声祝贺声中,赵鸾完成了奉迎礼,算是完成了一半的嘉礼。   礼毕,又有女官引赵鸾进了内殿,内外命妇纷纷从殿门而退,唯有几个身份贵重的命妇,如王妃、大长公主随侍皇后。   赵鸾脱下了沉重的凤冠,改换九龙纹钗冠,贴珠钿而饰降纱。衣服也从翟衣换成了轻便的常居服。   另外一边,姜珩戴通天冠,着纱袍,自宣室殿入交泰殿。   张尚宫引赵鸾先行一步至交泰殿内,刘尚仪请皇帝降坐礼迎。将新后安置好后,张尚宫继续又引领姜珩入内。   两人四目相对,桌上摆满珍馐美食。   谭尚食奉案而上,为帝后进馔,食三后,又为两人筛酒,二人以爵而饮。这样进行了三次,三次后才用卺如再饮。   刘尚仪笑着揖了一礼道:“恭贺万岁,恭贺殿下,新婚大喜。”   姜珩喉结滚了滚,哑着声:“可结束了?”   杨宫正从案上奉出一把剪头,道了一声“恕罪”,将帝后二人一缕发丝系在一起,嘴中念叨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恭祝万岁娘娘恩爱和睦,早诞皇嗣。”   说罢,杨宫正将那一缕头发剪掉,小心翼翼放置于金丝锦袋内。   做完这一切后,张尚宫就领着姜珩去换衣服,王尚寝也请赵鸾去沐浴更衣。   二人的嘉礼,正式结束。   赵鸾洗浴时,宫娥们一脸含笑,“娘娘福泽深厚,万岁看重娘娘,恭贺娘娘大喜。”   听到宫娥的奉承,赵鸾突然来了兴致,问:“万岁怎就看重了?”   那宫娥似乎没想到赵鸾回问她,于是小心环顾了四周后,才悻悻开口:“娘娘许是还不知道吧,为着迎娶娘娘,万岁先前同太后闹了好大个没脸。在礼制上,更是同礼部的老爷们闹了好几日。”   因着本朝还未有过迎娶皇后的先例,新帝大多在太子或是皇子时期就已经娶了正妻,直接册立皇后或是封嫔妃为后。   为此,礼部的官员为着迎娶元后一事在朝上闹了许久,因谁也无法说服谁,朝会一连好几日都是为了这事。   最后还是姜珩同内阁发了话,让礼部在太子妃的礼制上增添一等,这事才解决了去。   赵鸾微微一愣,她还真不知道姜珩废了心力,原以为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罢。 第49章 脑补   宫娥们贴心为赵鸾涂上香膏,肌肤自然散出一股甜蜜的清香。三千青丝也只是简单用一条精致的蝴蝶发带系着,用意不明而喻。   待赵鸾从偏殿过来,姜珩已然坐在了殿中等她。   姜珩看着身披鹅黄轻纱的赵鸾,原还有些不高兴的心,猛然生出一丝欣喜来。   气氛有些凝固,赵鸾心跳的很快。到现在她人还是懵的,神色愈发尴尬起来了。   做了多年和尚的姜珩腹下微微一热,他又不是圣人,既是他费尽心思娶进来的皇后,那么行夫妻之礼自是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这憨憨把鞋一拖,就连着衣服将人抱上了床。   赵鸾人整个人都傻了。   这时,她内心却狠狠纠结起来。   她是姜珩昭告天下册立的妻,也是他迎进宫里皇后,无论是他想做什么,自己都不能反抗。她心里那点子不适,又算的了什么呢……   身下女子的神情,姜珩自是一览无余。   看着身下一脸抗拒的赵鸾,原本还兴致高涨的心仿佛被泼了瓢冷水,那刚燃起来了□□,嘶啦一声就熄灭了。   该死!这女人都嫁给他了还这般,究竟是做给谁看!   姜珩忍不住在心底骂了起来。   骂虽骂,身体却很诚实。姜珩还是松开了手,自顾从床上退了下来,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冷着脸离开了椒房殿。   瞧见姜珩愈来愈远的舆架,交泰殿外伫立的尚宫们觉的不可思议,对着殿内的新后就有了些看法。   这宫里向来是看碟子下菜的,不然吴太后那些年也不会被打压了那许多年。   等姜珩的仪仗队走远了,交泰殿外的宫人彻底议论起来。   尚宫们纷纷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走进殿里去查看缘由。   “哎,你们看见没?万岁黑着好大张脸离开了,连殿门都推的哐当响。”   说话的是一个司寝,只见她围着几个同龄女子议论着。   另一个年轻女子也跟着点了点头,“是呢是呢,我也瞧见了,入宫了这些年,我还没看见哪位娘娘承宠时万岁爷这般走了的,没想今日竟瞧见了。”   “莫不是皇后贞洁已失?”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被个其貌不扬的宫女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明显静了静。   姜珩的样貌出众,又是帝王,天下最具权势的男人,宫中想要做娘娘的自是不必说。   听到这里,不少宫娥们芳心碎了一地,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殿里狠狠抽皇后几个巴掌。   过了约许半个时辰,尚宫们簇拥着新后从交泰殿回了椒房殿。   次日一早,新后失了贞节触怒于君上的事传的风风雨雨,交泰殿几个宫女们更是说的有鼻子有眼。   流言传遍了整座皇宫,慈宁宫自是也没落下。于是赵鸾第二日给吴太后请安时,自是没得个好脸色。   瞧着赵鸾一个人形单影只,孤零零的的一个人过来了。原本还不信的吴太后,当下就信了三分。   殿里等着认亲的宗亲、太妃们纷纷皱起眉,只是碍着皇家的颜面,究竟谁也率先开口。   吴太后也没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问:“皇后,昨儿个是怎么回事?”   赵鸾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本就委屈的厉害,现在又被吴太后这般急声厉色逼问,暗暗啜了泪,“母后娘娘,您可得给儿臣做主哇!”   赵鸾这一哭,愣是将殿里的人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吴太后有些懵了,脑子一时也没转过来弯,“皇后,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母后娘娘,万岁……万岁昨儿个不知怎得了,还没碰过儿臣就离了交泰殿,今儿一早又就传出这样的话,儿臣还怎么活啊……”   赵鸾声泪俱下,委屈的不行。昨儿个她是纠结了片刻,可又并非不愿,怎得就被嫌弃成那样。加之今日一早又传出这样的话,怎教她不委屈了。   说起来竟是也不怪两人。   赵鸾内心虽究竟了片刻,自己到底是嫁给了他,身死荣辱与共,同房自是愿意的。无奈姜珩见赵鸾起初不愿,于是自行脑补了一出强取豪夺,女子誓死不从的戏码。   这下轮到屋里坐着的宗亲们无语了,等了许久的瓜,却不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缘故。   于是,众人只得好生安慰起来。   “好孩子,快别哭了。瞧这委屈的跟什么似的,万岁任性了些,脾性却是好的,待得空了姑母跟太后娘娘再好好说说他。”   皇家在外瞧着是鲜花着锦,谁又能想到这里面的糟心和心酸。几个辈分大的太妃们感慨良多,跟着也劝了几句。   正式拜见完吴太后,赵鸾又一一和宗室的长辈们见礼。   再看向吴太后身下坐着的几个女子,赵鸾心中就有了几分计较。   元和帝有三个公主,除了已经出降的南平长公主,还有元嘉长公主和昭华长公主待字闺中。   想是梳妇人发髻的就是南平长公主了,至于另外两个,应当是仍待字闺中的元嘉、昭华二位长公主。   轮到平辈之间的见礼时,于是吴太后身旁的兰嬷嬷领着三位长公主并姜珩几个幼弟来给赵鸾行礼。   赵鸾忙让珍珠将自己备下的礼物拿上来。长公主们一人得了一个八宝金丝镶碧玺的璎珞,十分贵重。   众人见赵鸾出手阔绰,眼睛都直了,早听说永嘉侯府富得流油,如今瞧着却是不错了。   昭华长公主只有八岁,因着生母位份不高,哪曾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于是谢过之后当下就戴在了脖子上,笑的甜甜的。   元嘉长公主到底是嫡出的,好东西见的不少,笑着谢过后虽不像昭华长公主那般戴上,却将放着璎珞的盘子捧在手里。   吴太后见了,暗暗点了点头。   她这个女儿被自己惯的没边了,向来任性妄为,这样的场合若是落了新后的脸面,日后少不得要被磋磨一二。   就当众人正其乐融融地闲聊攀谈时,只见一个宫娥突然跑了进来,一脸惊恐道:“太后,大事不好了!”   宫娥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吴太后有些臊得慌,头痛地抹了抹额,怒气冲冲地问:“慌甚么?究竟发生了何事?”   今儿一大早就传出皇后失贞的事,宫人们又在宗亲和太妃们跟前这般不知轻重。幸而都是内亲,否则天家的颜面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万岁在宣室殿拿剑要砍了吴大姑娘,您快去瞧瞧吧,奴婢们实在拦不住,这才来讨您的示下了。”   宫女一脸惊骇,仿佛依旧没能从恐惧中走出来。   此话一出,殿内又是一阵惊呼声。   吴太后面色十分难看,却还是压下不适,问:“你可知万岁为何要砍了吴大姑娘?如今人可救下来了?” 第50章 大结局   宫女摇着头,缓缓开口道:“奴婢不知,奴婢本是在宣室殿外伺候花草的,今儿一早吴大姑娘衣服凌乱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万岁提剑就要砍。幸而被潘总管救下了,吴大姑娘这才没命丧当场,只是奴婢们拦不住,于是就来太后您这儿讨示下了。”   宫女虽说的快,可衣衫不整四个字还是被众人捕捉到了,赵鸾脸色一白,整张脸更是一丝血色都没了。   听了这话,众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当下就猜到了三分。   “太后,您看?”   兰嬷嬷微微眯着眼,小心唤着吴太后。   吴太后眼前一黑,垂足顿胸,直呼“孽障”二字。   赵鸾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张得体的面容:“既知道这事,怎得也该去瞧瞧才是,母后娘娘,您说是吧!”   吴太后尴尬不已,点了点头,“皇后说的是,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至于宗亲和太妃们,纷纷也请辞离了皇宫。宫里出了这紧要的乱子,这个时候不躲远些还去看天家的笑话,明日自己便是那笑话。   随着吴太后和赵鸾的离去,宗亲们鱼贯而出,慈宁宫再次安静下来,陷入到往日一般的宁静祥和。   很快,两宫鸾仗就到了宣室殿外的广场上。   映入眼帘的,就是姜珩执剑绘向吴大姑娘,不知是不是吴大姑娘躲得快,那剑只削掉了吴大姑娘的发髻,一大把头发随风飘散,珠钗散了一地。   见太后和皇后来了,众人跪了一地,纷纷高呼千岁。   听见声音,姜珩回眸望去,紧握宝剑的手顿时松开了,只听见哐当哐当的响声,那剑应声掉在了汉白玉铺成地砖上。   吴大姑娘吓的不轻,在地上狗爬了几步快速站起了身,小步跑到吴太后身后,声泪俱下,哭喊着:“姑母救命!”   吴大姑娘正是吴太后的侄女,名佳芙,是承恩伯世子的嫡长女。   看着吴佳芙狗啃似的头发,赵鸾突然觉的有些滑稽好笑,脸上的严肃险些就没绷住。方才还不怎么舒服的心情顿时好上了几分。   不等吴佳芙多说,吴太后不容分说先甩了她几个巴掌,骂道:“孽障!”   一群人都看呆了,这个时候吴太后不应该是维护自己的侄女吗?   赵鸾见空气有些凝固,小声问了一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姜珩绝口不提此事,潘良庸小步走了出来,向两宫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解释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事儿还得说到昨儿个,万岁离了交泰殿后,谁知吴大姑娘竟尾随着万岁入了宣室殿,万岁喝了酒,吴大姑娘就想……想……”   说到这里,潘良庸顾忌地看了姜珩黑的堪比砚墨的脸色忽然就闭了嘴。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都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吴大姑娘究竟有没有得手,就未可知了……   赵鸾脸色灰白,脚有些发软,险些站不稳就倒了下去。   吴太后不喜地皱了皱眉,吴佳芙虽手段卑劣,可如今既成了万岁的人,身为皇后怎得那么善妒。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没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就连最不善女色的太宗皇帝,也有一后四妃。   这赵氏,也太上不了台面了些。   不想,这时姜珩却突然冲了过来,握紧了赵鸾的手,红着眼:“阿岚,你别听他胡说,我没有和那贱人怎么着,我还是清清白白的,没有被贱人得逞。”   看着急忙自证清白的姜珩,众人皆是嘴角一抽。   潘良庸更是在心里谤腹起来,“万岁,您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不知是不是躲避姜珩的眼神,赵鸾忽看见了下面鼓鼓的小帐篷。再联系到姜珩的话,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句:“莫不是被下了□□吧?”   “万岁,这事……”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吴太后尴尬不已,恨不得一掌拍死那丢人丢到姥姥家的玩意儿。   “这贱人意图魅惑君上,母后娘娘觉的应当如何处理。”   姜珩冷冷看着吴太后一眼,他以为吴家已经老实认命了,却不想还有这一招等着他,让他与阿岚生分。   当着宫人的面上,吴太后的侄女被一口一个贱人的叫着,吴太后只觉的颜面扫地,承恩伯府的名声被吴佳芙这孽障践踏到泥里去了。   “既如此,按宫规处置了就是,再让慎行司是人查查背后有无指使也就罢了,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万岁看着办罢。”   吴太后冷笑了一声,早些日子她就千叮万嘱告诉吴家不要有小动作,可如今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吧,她是管不着了。   她还有元嘉,她们母女的荣辱全系在姜珩身上,自是不会冒着得罪姜珩的风险保全吴佳芙。   一昧维护母家,离间了她与姜珩的母子情分反倒不美了。   有了儿子的敬重,再有母家的倚靠是锦上添花;可要是没了儿子的敬重,母家纵使再荣耀,也不过是秋后蚂蚱。   民间如此,天家亦是。更何况她这位儿子本就是天底下头一份尊贵。   姜珩有些意外吴太后的态度,却没多说什么,于是让人将吴佳芙带走。   吴佳芙惊恐地看着吴太后,姑母这是怎么了,往日姑母不是最疼爱自己的吗?   见有人来拉自己,吴佳芙死死拽住吴太后的裙角,“姑母,您可得救救我啊!姑母……姑母……”   “哀家没有你这样的侄女儿,哀家的侄女儿也不会做这样不堪的事!哀家的侄女儿只有蓉姐儿。”   说完,吴太后用力将吴佳芙的手从自己的裙子上弄开,神情十分冷漠,仿若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赵鸾心道吴太后倒是个明白人,知道舍小保大。   事实上,别说是今日是吴太后在这,就算是承恩伯来了,也会如此。无他,吴家不可能因为一个吴佳芙去触怒姜珩。   就这样,吴佳芙被宫人们拖走了,因为反抗,地上还残留着吴佳芙指尖的血迹。一直到很远,还传出她尖厉的声音。   赵鸾忍不住叹了口气。   姜珩却安慰似的握紧了她的手。   吴太后心累地抹了抹额,开口道了一句:“哀家累了,就不多留了。皇帝,你们也去休息吧。”   说罢,在兰嬷嬷的搀扶下登上了舆架,向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于是,姜珩拉着赵鸾向椒房殿的走去。   进了椒房殿,赵鸾的手自顾从姜珩手中抽出,道:“万岁可还有事?若无事,臣妾想小憩片刻。”   珍珠一脸焦急,自家娘娘这是怎得了,好容易和万岁开了心结,怎得又将万岁推了出去。   “好!”   姜珩看着赵鸾漂亮的眸子,点了点头。   “阿岚,那我晚点再来看你……”   姜珩搓着手,有些气馁地说。   说着,整个人落寞地朝着门外走去,像是只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巴巴的。   不知为何,瞧见这一幕的赵鸾忽想起了前朝大家李娘子的《八至》来。夫妻之间,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可若因感情不睦而愈行愈远,待想破镜重圆时,却是不能了,所谓至亲至疏夫妻,就是这个道理。   远近东西、深浅清溪、高明日月、亲疏夫妻,短短几句却道尽人生真相。   就当姜珩已经出了门,却听见屋内传出一句:“万岁既来了,怎得也该喝杯茶再走才是。”   姜珩黯淡的眼里忽又燃起光来,低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过,眉目含笑地又进了屋里。   见此,珍珠香琇两人相视一笑,忙应下来,“奴婢这就去沏茶,还请万岁同娘娘先说说话。”   烛蜡尖的火苗微微跳动,不时跳出一缕青烟。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微凉的大手忽握住了赵鸾的手。   赵鸾猛然一惊,从椅上突然站起,映入眼帘的,却是姜珩那双湿润、认真的眸子。   赵鸾只觉的心慌的厉害,为了掩饰自己的不适,开口道:“万岁这是怎得了?”   姜珩伸手将赵鸾扶下,自己又重新落了坐,这才一脸认真的说:“阿岚,昨日……是吴佳芙用了迷药我才……”   “我知道。”   赵鸾挑眉,“其实我是故意的。”   “嗯?那你为何还?”   姜珩愣住了,他想过赵鸾会说的任何话,甚至自己连认错的话都想好了,却不想等待自己的竟是这样一个答案。   “我生气了,万岁。”   “我才是你奉诰天地祖宗迎娶的皇后,见了你和旁人在一起自是生气的。”   赵鸾自顾般说着,全然忘记了避讳和顾虑。   不知是不是空气有些凝固,赵鸾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禁捂住了口鼻。   姜珩眼睛一亮,阿岚这是……莫不是吃醋了?于是看着赵鸾的眼神愈发热切。   赵鸾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万岁……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如何才让你不生气。”   听到这个回答,赵鸾再看着小孩似的姜珩,也不知是何作想,只是噗嗤一声,笑了笑:“万岁这般年纪,怎的还跟孩童一样。”   见赵鸾笑了,姜珩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心下做出一个决定。   于是忽的站起了身,不容分说拉着赵鸾缓步走出了椒房殿,站在阶梯上,两人俯视着整座宫城。   此刻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洒满姜珩的身上,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装,宛若神明。   姜珩缓缓松开了手,指着天地道:“从今往后,朕不纳嫔妃一人,一生惟愿执手一人尔。天下与尔共享之,朝堂与尔并尊,江山为继,山河不改,同寝同食,死生亦不相负。”   听到姜珩庄重的誓言,犹如天籁般娓娓动听。赵鸾看着眼前赤诚的男人,只觉的恍若隔世。   那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不在似庙堂里不可冒犯的神祇,而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一个独属于她的人……   既许我一世独宠,信你一会又何妨。   就算这只是一句谎言,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扎进去,只为那句一生惟愿执手与尔一人!   那一日,椒房殿外的红枫开得正盛,灿若云霞,如火烧了云般霞光似锦。   台阶下,年轻的帝王向女子伸出手,“三年前我在皇觉寺见过一女子,觉的甚是娇憨妩媚,不知那女子见我,应如是?”   天边的红霞仿若一只凤鸟冲破云霄,一层火红的薄暮四散开来,赤色的余晖洒满了整座禁庭。   那女子回眸一笑,将右手轻轻放在帝王的掌心之中,“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芦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夕阳西下,塞雁南飞,千年万年,椒花颂声……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感言:   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这本书是去年暑假的时候偶然想到的一个故事。但是很抱歉的是,写到一半因为一些事情导致我鸽了很久,文也是断断续续的更,所以很感谢在这个过程中支持和鼓励我的读者们。   我的文笔不是很好,故事逻辑结构也不够完善,包括我在拿捏人物形象和情感描写方面也不那么成熟,甚至故事也是一笔带过就匆匆结尾了。   谢谢你们还能够理解并坚持看到这里来,真的很感谢,感谢大家包容我的不成熟~   有什么不明白和吐槽的可以指出来,没关系的,毕竟我还在学习的一个过程中。希望以后能给大家带来文笔更好、故事情节更佳的文章吧~   那么,我们下本再见啦!   目前下本打算补《中宫》的坑,挖坑一年了,终于开始补了,嘤嘤嘤。   文案如下:   昭平元年,新帝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孟昭承蒙两宫太后看重,成为新后人选。   自入宫后,孟昭虽不得宠幸,但在两宫太后的照拂下却也能相安无事,安渡于后宫。   好景不长,不过两三年光景,两宫太后相继仙逝,她亦失去了最后的靠山。   今上当年本就属意立赵氏为后,没了两宫制衡,圣上的心思愈发掩盖不住。   孟昭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她不知未来等待她的是什么,为了保护她的名位以及身下的后位,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自此之后,无论是内阁首辅,宗室亲王,亦或是东厂督主,皆是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老粉友情提示:(洁党谨慎观看,还有就是本文没有一个固定的男主,主要是想写女主从微末而起,慢慢成为帝国的掌权者。   目前想法就这样,后期如果有变动我会在新文说哒) 第51章 番外一   阳春三月,燕鸣飞舞,新柳抽出一条条翠绿的柳条儿,自然垂落于湖面上,不时随风飘动。   这日,帝后泛舟于湖上。   赵鸾是个爱玩的,姜珩又是个妻管严,将人纵的都没边了,两人隔三差五就出宫玩乐。   朝里的人自是有话要说,只是姜珩向来是一只耳朵进两只耳朵出,就算是御史们喊破了天,也不过得一句:“朕知道了。”   在这里碰了壁的大臣们转头就盯住了赵鸾的肚子,于是又嚷着要姜珩广纳嫔妃。   姜珩的日子自然就苦了,不仅仅是臣子们,不知宗室的老王爷们是哪里得来的消息,隔几日就要进宫当着姜珩的面哭高宗皇帝,偏偏还无法苛责,简直苦不堪言。   赵鸾倚在船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万岁既觉的厌烦,不如随了他们的意不就成了?到时多册几位嫔妃,万岁便可纵享齐人之福。”   姜珩当下就黑了脸,将人一把捞进怀里后,不甚高兴地开口:“有你一个就够了,要是再多几个,宫里可不要闹翻了天?”   “万岁还当真想多娶几位庶妃啊!”   赵鸾笑着伸出了毒手,一把揪住了姜珩腰侧的软肉。   嘶……姜珩一阵冷汗,抓住了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将人欺压在身下:“阿岚说的可真?”   “那可不,万岁可是答应了臣妾的,如今可是要反悔不成?”   赵鸾眉目含笑,依旧没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于是年轻帝王笑着将衣物褪尽,不等赵鸾惊呼,唇瓣已然堵住了身下的女子。   两人一番嬉戏打闹,春光大泄,自然免不了一番云雨。   事后,两人相拥躺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忽然来了兴致,姜珩大手捂在了赵鸾的小腹上,自言自语起来:“阿岚,你说我都这般努力了,怎得皇儿还不见来?”   说到心事,两人不免都急了起来。眼下姜珩还能搪塞着寄于嫡子为借口,可来日呢……   就在这时,岸边忽然传来声音:“万岁、娘娘,永嘉侯府派人报喜!”   两人连忙收拾好凌乱的船舱,又将衣物穿戴整齐,这才向岸边划去,只是空气中弥漫的旖旎,始终如一。   刚划到岸,姜珩就迫不及待问:“喜从何来?”   不同于姜珩,赵鸾心里却有几分算计。府里的宋姨娘,估摸着日子,许是就这几日临盆了。   果不其然,只听见侍者恭恭敬敬揖了一礼,开口道:“陛下、娘娘,永嘉侯府得了小公子,弄璋之喜。”   “果真是大喜了。阿岚你说是吧。”   姜珩含笑望着赵鸾。   说起来,自赵鸾被立了皇后,宋姨娘想要生儿子的心愈发强烈了。如今可不是如愿了。   赵鸾心情却很复杂,人家那头的孩子呱呱落地,她这里半点动静也无,偏太医诊脉还说她身体没问题,可不愁死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忧愁,赵鸾两眼一黑,向后一头栽了过去。   幸而姜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赵鸾,否则不知道还会怎样。   看着一旁二愣子似的几人,姜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还愣着干嘛,安排车舆回宫!”   现场好一阵人仰马翻。   要说最郁闷的,当数报喜的那人,原本还想在帝后跟前套个好儿,谁料会出了这档子事,别说讨赏了,能不受罚已经不错了。   回了大内,姜珩连忙让人去请太医,自己则抱着赵鸾回了椒房殿。   珍珠和香琇连忙带人围了上来,双眼泪汪汪的,都快哭了。自家娘娘出去的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怎得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了。   不时,太医院的太医们全给提了过来。   就连老院正都给姜珩请了过来,只瞧见他颤巍着身子,缓缓切上了脉息,似乎是为了确定心中所想,于是再次在脉搏处顿了顿。   “怎样?娘娘可有大碍?”   姜珩一脸惊急地看着老院正。   老院正起了身,微微欠了欠身:“万岁,臣下多年未看妇科,未免稳妥,还请林太医再把把关。”   姜珩点了点头,“准。”   于是林太医又胆颤心惊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小心翼翼把上了皇后的脉,只是片刻,只见林太医脸上出现狐疑的神色。   林太医心里暗了暗,皇后这脉象,分明是喜脉无疑。以张院正这样的国之圣手,没道理把不出来,究竟……   直到,当他的眼神和张院正对上后,林太医了然于心。   皇后这脉象虚浮,晕厥想是纵欲过度,冲撞了胎气所致,加之郁气结于胸,皇后这才晕了过去。张院正只怕拿不准皇后晕厥的缘故,这才没开口。   想通了缘故,他就明白该如何回话了。   林太医抱拳,满脸笑容,“万岁大喜,娘娘这是有了喜脉。”   众人一愣,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床上的赵皇后,璇既皆露出了笑容。   姜珩的心更是从地底飞上了云霄。   姜珩压住欣喜,问:“既如此,娘娘为何会晕厥?”   “皇子娇贵,娘娘又是头一次怀孕,胎气弱了些。只是万不可再同房了,待臣为娘娘施针,就能苏醒了。”   林太医隐晦地提醒姜珩,将话说的漂亮极了。   听到这话,姜珩起先还有些尴尬,可心里的兴奋却彻底放开了,大笑着一连说了三声“赏!”   众人无不欣喜,就连刚才为永嘉侯府报喜的人,也眉开眼笑起来。   林太医刚施完针,就立马又去煎药了。   不消半刻,赵鸾果然转醒,只是瞧见宫娥们都一脸含笑地望着她,让她有些不明所以,她们这是怎么了?   这时,姜珩也突然握住了赵鸾的手,复而又紧紧抱住赵鸾,呢喃着:“阿岚,我们有孩子了。”   赵鸾被这个消息砸的晕头转向,有些飘飘然,愣了好半晌才试着问了句:“你是说……我有孕了?”   看着自家的傻媳妇儿,姜珩在心底暗了暗,都说一孕傻三年,他们家阿岚这般傻,果真是应了这话,古人诚不欺我。   “娘娘大喜,眼下已然有了月余的身孕了呢。”   不等姜珩开口,伫立在旁的珍珠和香琇,两人忙笑着开了口。   赵鸾倒抽了口凉气,她竟有了身孕!于是又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姜珩,只是那二货仍在脑补自己的小九九,不免就忽视了赵鸾的目光。   赵鸾恨的咬牙切齿,她究竟嫁了什么货?   养胎日常是枯燥的,自从她被诊出身孕,姜珩就一直将她关在椒房殿里养胎,别说出宫玩乐,就是椒房殿的大门也不让她出去。   因着是赵鸾头一胎,姜珩慎之又慎,更是做足了功课,整日在赵鸾跟前晃悠,各种唠叨个不停,就连宫里积年的老嬷嬷竟也是比不得。   被关押了三个月的赵鸾实在忍不住了,感觉自己都快闷的发了霉。于是姜珩时常请了赵晔、赵蘋姐妹入宫说话,赵鸾这才微微好受了些。   自赵鸾进宫之后,赵晔同淮南蒋家嫡子的亲事日渐提上了日程,六礼快走的差不多了,婚期就定在了重阳佳节。   自从赵鸾入主中宫后,蒋家上下无不欣喜,原本对赵晔是庶出的芥蒂更是一点也没了。有了婆家看重,赵晔以后的日子想来是不错的。   至于赵蘋,京里虽不喜之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也不喜她那样一位生母。到底是皇后的嫡妹,与天家做了连襟总吃不了亏的,于是求娶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只是大多都是为了家中次子或庶子。   稍微讲门风的人家,依旧在意她的事。   说起来,永嘉侯也成了京里头的香饽饽。家里有归家或大龄未嫁的,更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将女儿嫁进侯府里头。   无他,永嘉侯府没有嫡子,上头也没有长辈,一进府就能当家做主,只要生下儿子,侯府的爵位就到手了,还能搭上赵皇后这条大船,简直百利无一害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将近年关前一日,赵鸾的身子突然发作。大半日折腾下来,终是生下一子。   看着怀里软乎乎的儿子,姜珩惊喜交加之余不敢久抱,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将小儿子给摔着了,于是将孩子交到了乳母嬷嬷手中。   有了儿子的姜珩大喜过望,下令大赦天下。   而先前被收监的吴佳芙,本该被发往岭南却因着大赦被放回了家,只是自从她被送回了吴家后,整个人消失了,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一般。   直到后来旁人才知道,这位吴大姑娘被送回了祖地的家庙里,一直到老死。   为着取名的事,姜珩两人争执了许久。   这年头婴儿夭折率很高,因着贱命好养活的,于是两人只取了青雀二字且这般叫着。   只是青雀这两个字夫妻两叫叫也就罢了,出了门就可不能叫这个名儿了,于是小皇子终于有了他的大名,姜曦。   曦乃光明、兴盛之意,注满了姜珩对嫡长子的期望。   姜曦满月时就被册为了太子,成了本朝最年幼的储君。   与册立太子一同发放的,还有推恩赵鸾母家的,恩封永嘉侯为承恩公的旨意。   吴太后的母家承恩伯府自不会被忘,也被加封了侯爵,世袭罔替。   虽因着吴佳芙的事,姜珩对吴家有很大成见,可自己到底是吴太后名义上的儿子,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全,又何必惹出大礼仪之争,赏个侯爵也就是了。   若吴家以后安守本分,荣养着也就罢了。   至于究竟是谁将吴佳芙送进宫里的,姜珩没去追究,旁人更不会讨嫌旧事重提,这个秘密将随着时间永远消失。   册封大典上,赵鸾一袭明黄凤袍,看着大殿上具是明黄的父子俩笑了,人生至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这一年,凤鸾花开地出意外的早,热烈的火红,洒满了整座禁庭。 第52章 番外二   正月,吴家办了一场春日宴,世子夫人李氏将吴佳芙病了的消息传了出去。   那日姜珩虽下了死令,可不乏有消息灵通的人家,知道是吴家大姑娘触怒于天家。   “世子夫人也别太过感伤,大姑娘必然会吉人天相,否极泰来。”   说话的是宣武侯府的二夫人王氏。   李氏欠了欠身,叹了口气道:“那就承夫人的吉言了。说起来,我那女儿也是个命苦的,先前婚事上就不遂,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家老太太的心都要碎了。”   听了这话,旁人又是一番劝。   因着今日来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各府新妇也趁着吴家的宴会纷纷出来见见人,打通以后的交际圈子。   竹林外赫然就围着几个新媳妇。   只见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开口道:“那日我可巧路过青雀大街,瞧着媒人都快将承恩公府的门槛儿都踏破了,也不知承恩公府的三姑娘最后定下了哪家?”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女声响出:“越家姐姐快别说了,赵三当年闹出了那样的丑事,又有这样一个不堪的生母,估计……谁也没真心想要将人娶了回去。”   说到最后,那女子更是笑出了声儿。   不同于吴家世袭罔替的侯爵,赵家封赏的承恩公只能承袭三代,三代之后朝廷自会收回承恩公的爵位。   虽如此,朝廷下达恩旨时却没收回永嘉侯的爵位,如今赵家俨然是有两个爵位在手,一门双爵,可不谓荣耀一时。   皇太子周岁时,姜珩一高兴,又赏了赵晔、赵蘋两姐妹一人一个爵位,赵晔受了怡安君,赵蘋则受渭阳君。   朝中的大臣自是不满姜珩如此推恩皇后母家,不过碍着县君空有尊荣,却无实际性的封地和食邑最后也只有不了了之。   这一下,赵家就更炙手可热了,有了万岁亲封的爵位,赵晔愈发受到蒋家看重,婆母轻易更是不敢为难。   就连名声有瑕的赵蘋,也是一家女百家求,身价水涨船高。   因此,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这些人挤兑赵蘋不外乎“嫉妒”二字,一个失了名节的女子还能有这样的荣耀,怎教她们服气。   可巧不巧,承恩侯府的丫鬟正领着赵蘋去换衣裳,几人的话被两人听了个十成十。   丫鬟有些后怕地看着赵蘋,弱弱唤了一声:“县君?”   眼前的这位可不好惹,姐姐进宫做了皇后,侄儿是皇太子,就连自个儿也是有封诰爵位的,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位比这位还尊贵的人儿来。   赵蘋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朝着竹林的方向开口道:“冯大奶奶可知是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   被点名的冯大奶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只是瞬间,就失去了血色。   剩下几名妇人也收起了嬉笑,一脸凝重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旁人背后说闲话本就不对,如今还让正主儿听见了,可不是将人得罪死了么!   赵蘋没理会几人,只是对着丫鬟道:“走吧。”   丫鬟回过神,连忙领着赵蘋去了后厢房。   还不等宴会结束,冯大奶奶的婆母罗氏就带着她前去向赵蘋赔罪。   罗氏按着冯大奶奶一个劲给赵蘋赔笑,“县君恕罪,我家媳妇方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被人挑唆,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口出狂言的。还劳请县君看在太妃娘娘的面上,能否宽恕我那媳妇。”   这位罗夫人,正是淑太妃的娘家人。   见罗氏将太妃抬了出来,赵蘋抬头看着罗氏,眼神仿佛能直穿人心,冷笑了一声:“不是这个意思?那夫人又是几个意思?”   “论理,我是晚辈,原不该说这些话的。只是夫人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想来祸从口出的故事也是听过的。所幸今儿是遇见了我,若是被宫里的娘娘亦或是万岁听见了,又当如何?”   天气分明还有些冷,罗氏却平白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带着冯大奶奶也是七魄去了六魄。   见自己的目标达到了,赵蘋也没了戏弄婆媳两人的心,于是摆摆手,“夫人的心意我明白了,大可不必为此担忧。”   不料,这一幕刚好落在远处一个长相英武的男人眼中,是镇北侯梁文龙。   说起来,梁文龙也是少有才俊了。不同于靠先祖荫封世袭的老牌勋贵,他的爵位是靠自己一点一点军功打下来的。因一力收复了北边的失地,这才封了镇北侯,袭五世。   虽是封了爵,可这位梁侯爷到底是泥腿子出身,出身本就落了一层,家底也不似旁的勋贵殷实。而且还是成过亲的,只是他那原配也是个福薄的。刚嫁给了梁侯爷不久,丈夫就被抓了壮丁去打仗,于是整日以泪洗面,没过两年人就没了。   原配虽没留下子嗣,可是继室究竟矮了人一头,京里稍有些传承和底蕴的贵人们便不会将女儿嫁进他家了。   至于梁侯爷母亲陈氏,又是村妇出身,再实诚不过的人了,自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明白上流人家里的弯弯绕绕,为此在别人的宴会时闹出了不少笑话。   梁侯爷自是想求娶一位嫡女的,可他这样根基弱的人家,勋贵们多是瞧不上的。为此,同梁文龙说亲的,大多都是勋贵里的庶女或偏房嫡女,少有大宗正嫡之女。   春日是短暂的,不过眨眼时间就过去,先前还含苞待放的桃花,开了个满怀。   这日,永嘉侯一脸沉重地走进了赵蘋的屋里,为着赵蘋的婚事,他都不知愁了多久了。   见来人是永嘉侯,正绣着花样的赵蘋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绣棚,突自站起了身,目光平和地看着永嘉侯,贝齿轻启,问:“父亲怎得来了?”   永嘉侯没有回答赵蘋的问题,而是自顾寻了靠赵蘋较近的椅子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蘋儿,翻了年,你也满十八了。晔儿和娘娘先后出嫁生子,而你现在还孤零零的一个人,怎教为父不担心呐!”   听了这话,赵蘋知道了永嘉侯的来意,不悲不喜道:“若为了这事,父亲实不必费神,女儿干脆自梳不嫁了就是。这偌大的侯府,难不成还养不起我一个闲人不是?”   “自然不是,只是……”   永嘉侯紧跟着摇了摇头,只是不等他说完,赵蘋就打断了他。   “既如此,父亲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赵蘋自顾坐下,又重新拿起了绣棚。   “胡闹!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   永嘉侯有些生气,又怜惜女儿为名声所累。   见此,赵蘋也微微叹了口气,耐心同永嘉侯解释了起来,“想来父亲应当比女儿更明白外头那些人求娶女儿的目的。若非看见宫里娘娘的面子上,就是作妾,也是轮不上女儿的。父亲若真答应了外边那些人,不但不是为了女儿好,还是害了女儿一辈子。”   “若父亲真是为女儿好,不管也就是了。若是有缘,女儿自会觅得良人,可若是命数如此,就算绞了头发作姑子去又何妨?”   “父亲这般年纪,又熟读经传,怎得不明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   被女儿说教一番的永嘉侯心塞地出了赵蘋的院子,他这几个女儿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主意……   只是,心塞不仅仅是永嘉侯,还有吴太后。   随着年纪渐长,元嘉长公主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只是寻遍满京城的才俊,长公主不是瞧不上这人的长相就是嫌弃那人出身不堪匹配,愣是将京里的才俊挑了个够。   尽管这般大张旗鼓挑选驸马,却还是没有找到如意的。   吴太后这边满意的,元嘉长公主瞧不上;元嘉长公主那边看上的,吴太后却又皱了眉。   最后还是赵鸾出了个主意,选了二者都不讨厌的靖宁侯世子。这下母女两终于都满意了。   两人的婚礼定在了来年的花朝节,吴太后卯足了精力开始为女儿筹备起来,一应用品全都要最好。   说完话,天色已然不早了,赵鸾有意留赵蘋在宫里歇下。可赵蘋却严辞婉拒了,坚决要回家。   赵鸾拗不过她,只能让人将赵蘋送回去。   钱嬷嬷见了,不禁感慨道:“三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赵鸾也跟着笑了,“在不同的环境下,面对不同的选择,自然也就成了不同的人了。”   对于前世的执著,她释怀了。与其说是前世,不如说是一场梦。人生在世,面对的选择千千万万,也许梦中的前一世,不过是万千可能的一种罢。   对于当年设计赵蘋失了名节的事,赵鸾有些后悔,只能在旁的方面尽量弥补她,许她尊荣富贵。   赵鸾明白,赵蘋自然也明白。   刚出了宫城不久,还未到青雀大街,不料拉马车的马突然发了狂,马车失控,赵蘋整个人被甩出了车外。   赵蘋本以为自己会被摔的很惨,于是紧紧闭了眼睛,不料半晌都没疼痛传来,便忍不住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沉稳英武的面庞,只是年纪似乎微微有些大了。   与此同时,梁文龙也打量着怀里的小丫头,显然是认出了就是那日训斥康乐伯府罗夫人的小姑娘。   后知后觉的赵蘋发现是被别搂在怀里,赶紧从男人怀里站起了身,福了一礼:“多谢郎君相救。”   “姑娘,可是哪儿摔着了?”   丫鬟们一脸急色,忙上前查看赵蘋有无受伤。   “并未,多亏了这位郎君,我才没受伤。”   说这话时,赵蘋也是一阵后怕起来,若非眼前这人接住了她,就算不死于马蹄之下,只怕也会落个半身不遂。   这时,梁文龙却抱了抱拳,开口道:“在下情急之下接住姑娘,若有损姑娘清誉,还请姑娘海涵。”   赵蘋认真摇了摇头,“我的名声已然这样了,再差也就那样,郎君不必介怀。只是不知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地?待小女回去后,也好让父亲预备薄礼登门致谢。”   “在下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说完,梁文龙象征性摊了摊手。   “既如此,那便谢过郎君了。眼下天色不早了,想是尊夫人还在家中等郎君,小女就先告辞了。”   紧跟着,赵蘋欠身福了一礼,带着丫鬟们向承恩公府走去。   听到小姑娘的话,梁文龙笑了,夫人,他哪里来的夫人。不知是不是时间太久,那年娶的妻子他已然记不清是什么模样了。   不再多想,翻身上马向家中奔去。   是夜,赵蘋回了承恩公府,经人一打听,才知道救了自己的是镇北侯梁文龙。   次日参加宴会时,梁文龙不知为何向同僚打听起赵蘋的身份来。   梁文龙的同僚根据他的描述,倒抽了口凉气,“我嘞个乖乖,你说的莫不是渭阳君吧?她是承恩公府的三姑娘,宫里赵皇后的嫡亲妹子。”   梁文龙也是一惊,不想这姑娘来头这样大,难怪那日对着罗夫人劈头盖脸一阵训斥。   “老梁,听我一句劝,那可不是你能想的。若不是几年前出了那档子事,这位主儿指不定有多大的造化呢,就是当王妃也是使得。”   “嗯?这又怎么回事?”   梁文龙皱了皱眉,忍不住问。   同僚受不住梁文龙的逼问,于是又将三年前的事情道了出来。   说完,又隐晦地提醒:“也就前两年,京里又曾流传过这件事,据说当年是宫里那位设计了这位渭阳君,又顺理成章除去了秦氏夫人,一石二鸟。”   涉及到宫里,梁文龙便明白了,虽说这只是流言。可事情真相如何却不是他们能管的了,至于那姐妹两之间到底有没有嫌隙,又与他何干。   回了家后,梁文龙看着摆满了花厅的礼物一阵好奇。问了母亲才知道是承恩公府的人派人送来的礼品。据送东西的小厮说,承恩公感谢侯爷救了他们家姑娘,略备下了些薄礼,请侯爷定要收下。   梁文龙没多说什么,于是让人登记入了库。   不想缘分如此巧妙,姜珩刚好有意拉拢镇北侯,愿替他做媒。   于是这人说出了赵蘋的名字。   姜珩一愣,心道两人是如何认识的。他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只道是代他先问问承恩公的意思。   这样的事自然也不会瞒赵鸾,只是赵鸾嫌意梁侯爷年纪大了些,又是成过亲的,家中老母且是个粗俗的。   于是姜珩将老丈人请进宫商议这件事。   待永嘉侯进了宫,也是一愣,这才将先前赵蘋马车出了事被梁文龙救下的缘故说了出来。   “如此,想来是梁侯爷那日救了蘋儿后认识的罢。”   永嘉侯如是这般猜测道。   “日后嫁过去的是三妹妹,究竟如何,总得让三妹妹知晓。至于愿不愿意,且看三妹妹的意思吧。”   赵鸾撂下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宣室殿。   “阿岚……”   姜珩抱着小太子,忙起身去追媳妇儿。   独留永嘉侯一个人在空中凌乱。   收到消息的赵蘋谈不上高兴,却也不讨厌。如此嫁过去,一生平平淡淡未尝也不是一种福气,就同意了这桩亲事。   这下,赵鸾也没话说了,众人自然大皆欢喜,姜珩也松了口气。   这个姨妹阿岚看重的紧,若她不同意,自己也没办法逼迫。   只是镇北侯年纪不小了,在婚期上自然是越快越好,于是筹备婚事就有些赶。幸而赵蘋的嫁妆是一早就理好的,似婚帕也是一早就绣好了的,如此也不算太寒碜。   为了两人的婚事,帝后赐下了不少物件为赵蘋添妆,有了御赐之物压箱,日后谁敢看不起镇北侯府。   新婚夜,赵蘋害羞地拿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梁文龙则笑着爬上了床。   床幔自然垂下,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一双人影沉沦在一片旖旎之中。   次日,鸡鸣放亮后,赵蘋透过窗,看着屋外正舞着长剑的男人笑了。似乎是发现了女子的目光,那男人同样笑了笑。   阳光透过窗户忽然就照在赵蘋身上。也许,她得到的虽不是最好的,却是最珍惜自己的,只要自己肯努力经营,未必不能得姐妹们那般锦绣良缘。   承恩公府的锦堂外,此刻春色正浓,一根葫芦藤上,开出三朵大小相宜的花朵来,引得蜂蝶流连徘徊。   --------------------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纠结过,究竟给赵蘋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最后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还是给了她一个比较好的结局吧。   诚如我在文中说过的那句话,“在不同的环境,面对不同的选择,自然也就成了不同的人了。人生在世,将面对千千万万个选择,赵鸾梦中的前一世,也不过是万千种可能的一种罢了。”   我想,这就大概就是蝴蝶效应了吧!赵鸾突然的改变,让故事一步步偏离原本的轨迹。而赵蘋没了秦氏的怂恿和教导后,她还是好好的姑娘,一个自尊自重自爱,重视家族名誉的姑娘,她也值得拥有自己锦绣繁荣的人生。   赵蘋虽然只是我笔下一个不那么重要的角色,也并不是主角,可她在她自己的世界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同样也是自己的主角。   愿所有读者都能做自己世界的主角,赢得自己锦绣繁荣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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