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风流债》 第1章 第 1 章 01. 日出,三声钟鸣自上方的云间响起。 站在乾山派山巅处,仰头望去,是被无数根灵索缚住的一艘鲸舟,每根灵索下都站着一个修士,修士脚下是金色的符箓,手中结印,符咒像锁链一样缠在人身上。 此阵以人为阵旗,以自我元神本性为施法布阵之本,组成一道庞大的法阵。 此刻,那鲸舟正遮天蔽日地漂浮在宗门上空,只窥见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底部,在云霄中绵延千里,壮观得如一片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高人今日飞升了。 底下,是一众特地赶来的各界道友,正准备乘舟去上界。 队伍长长的一道,已排到了山脚。护宗法阵外,还有更多的门派道友御风而来,有御剑的,站在法器上的;或是御兽的,有缥缈地坐在飞鹤上,还有坐蜈蚣来的。 最显眼的是一辆粉色的马车,停时有花瓣徐徐降落。在阵外就被喝止住:“下面去,排队。” 马车前的妙龄女子道:“道友,我乃万花宫门下……” 未等女子说完,乾山派守阵弟子拱手:“师门有令。道友,下面请。” 人群的最前方结界处,是穿着蓝色道服的乾山派内门弟子,分两道,左边测试修为,右边缴纳灵石。 修为不足筑基中阶者不得乘舟,乾坤袋里掏不出四万灵石的,也只有被赶下船的份。 倘若修为足够,灵石也有,则进入结界,传送到鲸舟房间内。 古遥被陆拂尘揣在怀里,从他那靛青长衫的衣襟中探出一颗火红的狐狸脑袋,还没来得及细看外面情况,就被陆拂尘抬手给轻轻地摁了回去。 他低声道:“前面还有几人。” 尽管古遥现在不能开口,陆拂尘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安抚道:“再等一炷香,莫要乱动。” 古遥此时化作原形,脖子上还戴着个金色的秀气项圈。他原形体型小巧,蓬松的毛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体重胖了十斤。这会儿被陆拂尘身上精纯的木系灵气所环绕,像泡澡一样舒服,吁出一口气。 鲸舟有明确规定,妖修与魔修不得入内。 不然古遥也不至出此下策,装做陆拂尘的灵宠,被揣在怀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古遥修为不足。 他入世不过短短三年,比起刚离开师祖那会儿,修为只精进了一小步,连个筑基都算不上。 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他没钱。 鲸舟一张票太贵了。 不多时,古遥竖起耳朵,听见有人在问陆拂尘名字,门派,修为。 “陆拂尘,寻仙门弟子,”他出示寻仙门的青色玉牌,“结丹初阶。” 话毕,陆拂尘抬手摁在乾山派测试灵力的石碑上,那结丹修士低头一看,点了下头:“那边缴纳灵石。”他用神识粗略地扫过陆拂尘,突然道,“等等,你怀里这是什么?灵兽?” “这是凡兽,我的灵宠。” 古遥配合地露出“我很平凡”的呆滞模样,被这个结丹高阶用神识扫了两圈,而后道:“这狐狸身上有灵气,是灵物,要登记,去缴纳两万颗灵石。” 什么?!这么多??? 古遥马上要不服地跳起来,被陆拂尘淡定地摁了回去:“我这宠物本是凡兽,只不过在灵气充裕的环境下待得久了,沾染了一些灵气罢了。” 有的修士喜欢在身边养一些灵宠,但大多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灵兽,像这样一看便是凡尘之物的赤狐,反而罕见。 那修士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摆明了是要讹他灵石,中洲谁人不知寻仙门有钱?便混不吝道:“有灵气便是灵兽!不缴纳灵石不能带此物上鲸舟!” 陆拂尘不想惹出祸端,轻描淡写地从储物袋中拿出十万灵石出来。 古遥一阵肉疼,狐狸尾巴都气得刺棱起来,触须立起。陆拂尘轻拍了下那狐狸脑袋,缴纳过后,一弟子递给他一块黑色的古朴木牌,正面刻着“甲”字,背面则刻着“东南、叁”这样的字。 意为甲字号,东南方向,叁号房。 弟子带他进入传送阵,里面已有几人。 这传送阵是专为甲字号房的客人所设,古遥看见这么多人,不方便口出人言,老老实实地窝着,见一个女孩盯着他瞧,古遥眯起长长的眼睛,不悦地别开头,蓬松的狐狸尾巴扫在陆拂尘的脖颈处。 “好高傲的狐狸。”说话的是格身穿藕粉锦纱绣裙的少女,头戴花簪,瞧着极为年幼,约莫十六七。这般年纪的筑基中阶,实属罕见。她低声嘀咕着:“师兄,这比你养的那只月狐还傲气呢。” 月狐——乃是狐族的名贵品种,通体雪白,天生带灵力,标志为额前的月亮形状印记。由于月狐血是一味珍贵灵药,早在数百年前,月狐一族便被人族修士捅了老窝,如今已濒临灭绝。 而陆拂尘怀中的赤狐,则是凡间最为常见的赤狐,通体红色,腹白,尾尖也是白色。 “师妹休得胡言,”比少女年长一些的、身穿蓝衫的师兄,对陆拂尘客气道,“道友见谅,我师妹年龄小,这是第一次带她出来。” 陆拂尘言简意赅:“无碍。” “我又没有说错,这红狐狸虽可爱,可要花这么多灵石带它上鲸舟,这也太奢侈了!” “你们不也带了灵宠上来?”没见到对方的灵宠,想来应当收在了法宝里。 “话是这么说……”那小姑娘道,“可我师兄养的是月狐。” “师妹,你这张嘴。”那蓝衫修士抓住她,叫她不要说话了,然后突然扭头,客气问道:“对了,道友养这狐狸做灵宠多久了,可有什么好方法去狐臭?” “呃。” 古遥猛地钻出来,绿色竖瞳不善地紧盯住那蓝衫修士。 陆拂尘摇头,安抚地把古遥摁住,免得他跳起来抓人:“我养的狐狸…呃,他没狐臭。” 本就不是狐狸,怎会有狐臭。 “真的?”蓝衫修士凑近一闻,被古遥一个尾巴打开。蓬松的大尾巴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蓝衫修士痒得打了个喷嚏,惊异:“竟然真的没有半分异味!怎会如此!道友是给它割了臭腺么?还是天生如此?” “……天生的。” 蓝衫修士羡慕地感叹真好:“不过你这灵宠,瞧着怪凶的。” “平时不这样的,你…说他臭,他不乐意了。” “是高某唐突,还请狐狸仙君见谅,”说着,蓝衫修士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我家狐儿爱吃这个,你看你家这个爱不爱吃?” 陆拂尘一看,是一袋栗子瓜子,各种果仁,便摇头:“我家这个他不吃素的。” 见那红狐狸连眼神都不给一个,果真是不爱吃素,蓝衫修士收回果仁:“我这儿只有之前炼药用的妖兽肉,怕是你这小狐狸挑嘴也不爱吃。在下高然,这是我师妹白珑,我们是飞灵阁的。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飞灵阁,是个没怎么听过的小宗门。 陆拂尘拱手道:“陆拂尘,寻仙门。” “哦……那难怪了。” 在中洲,寻仙门是无人不知的顶级宗门,一贯以财大气粗闻名。 此次时隔二十年的鲸舟之行,寻仙门也来了数十人。 但陆拂尘并未和他们一道。 待到传送阵内满员,法阵驱动,金光一闪,下一刹那,众人就出现在了鲸舟之上,乾山派弟子引领他们出去:“东南角叁号房走这边。” 蓝衫修士师兄妹二人,就住在他们隔壁两间房,虽说只是小门派,做派却阔绰。 穿过鲸舟的长廊,窗外便是云海。 两人刚一进入叁号房,赤狐便从他怀中跳出,叼出一道卷轴,爪子用力一刨,将卷轴扔出,那卷轴疾风般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浮在空中,有看不懂的佛文从中透出,接着散开一道耀目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瞬息间,光芒与卷轴同时消失。 对于他身上时不时掏出来的一些宝贝,陆拂尘早已习惯。 卷轴生效,叁号房已布下禁制。 但古遥仍不敢大意,尚且不敢变成人形,但已经敢口出人言了。他憋坏了,张口就是:“你怎么给了那么多灵石?你算数不好,你被坑了!” 一个人四万灵石,加上他这“灵宠”半票,一人一狐,也就是六万。但陆拂尘给了足足十万出去。 这是什么概念?古遥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呢。 “你有所不知,四万仅是丁字号房,灵气没这么浓郁,而且在最下面,吵闹。我多花了些灵石,就是为了升到甲字号。” 虽说修士的日常便是打坐,房间里仍有一张用于睡觉的床,内里布置不差,什么都有。 陆拂尘推开木窗,便置身云海,纯粹的天地灵气充盈了整个房间。 想到也不是自己花钱,古遥不再多言,跳到床上坐着,绝口不提这笔费用——东来寺祖训,天上掉的馅饼最香了。 “你爱吃肉,我打听过了,这甲字号房离厨房近,点餐来的也快。”他说着按下石墙上一凸起机关,墙壁霍地分开一个口,其间挂着三十多块木牌,下方一个幽深的口,伸出一个钩子。 “你看,”陆拂尘指道,“菜式不多,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和醉虾都是有的。” 古遥并不识字。 看得见那些牌子上都有字,但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他凝神一看,装模作样道:“那你帮我点个狮子头。要钱吗?” “要的,一道荤菜要一百灵石。”说完,他摘下一块写了五个字的木牌,挂在钩子上,再次按动机关。 “哎你先别……!”古遥来不及阻止,就见钩子回缩,木牌飞速倒退进石墙的甬道。 沉默几秒钟,只好掏出灵石给他,骂咧咧道:“居然这么贵,这乾山派是想吃人吗!” 别说在人间这些菜只要几文钱便能买了,就是在中洲最有名的酒楼,一桌菜也不过三四十灵石。 灵石——是修士修炼所需的硬通货。 除去这天地间自然而然的灵气,自带灵气的石头也可用作修炼、布阵,或锻造。甚至于这鲸舟的驱动法阵,也需要大量灵石做燃料。 四万灵石不是小数目,能花这么多灵石坐上鲸舟的,大多是大宗弟子,而这些宗门在上界都是有组织的。送弟子上去,也是飞升到上界的老祖宗传递下来的意思。 或有在结丹境多年却无望冲击元婴飞升上界、攒下了一定财富的散修,也会赶来乘舟。 在进入上界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若非听闻上界有他需要的东西,古遥是断然不会去的。还冒着风险,为了省钱变回原形上船。 “还是我请你吧,”陆拂尘并未收他的灵石,“不过你又有所不知,这鲸舟虽是乾山派在操持,但本质上并非乾山派的生意,而是上界门派敛财的手段,这样庞大的精巧机关,不是乾山派能造出来的。” 古遥从善如流地把灵石收回储物项圈,仍不解气:“所以这是哪个挨千刀的门派的主意?黑!真黑!” “我也不知。”陆拂尘是寻仙门少门主,对上界的了解比寻常人多一些,偶有从上界下来的老祖,会跟他说说上面的情况,但他对上界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他翻开一本放在房间的话本,这是鲸舟为修士准备的,上面有关于上界的地图和简单介绍,很短,陆拂尘靠在软榻上,顷刻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话本道:“古遥,你可以看看这个……”说完,想起古遥并不识字:“我念给你听?” “好啊!”他凑过去看,“有图吗?” “有画像。不过这上面也没写什么,简单介绍了上界的几大势力,分为人、魔、妖三个地域。其中人族修士的地盘最大,势力最广,以望霄宗,玄武宗,万佛宗为首……数百个门派组成仙盟。” 他说道:“这上界势力最大、最有钱的宗门,应当是这望霄宗。” “那最厉害的炼药师呢?” “应当是……”陆拂尘和他目标一致,也是去上界找人炼药的:“应当是望霄宗的丹王长老,还有白云观的观主,不过,听闻丹王长老外出云游已经很多年了。而白云观那位观主,一般不给人炼药,找他炼药要自备药材,他不收灵石,只收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古遥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自己那储物项圈里的宝贝,这白云观观主看不看得上。约莫是不行的吧,可他又需要观主给他炼丹,这可不是靠着师祖给的宝贝就能到手的东西。 他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个最有钱的…… “拂尘,你刚刚说最有钱的那个宗门叫什么来着?” 风把话本吹到第一页。 望霄宗那三个大字下面,紧跟着写: 上界第一宗,现任宗主容寂,乃修真界界第一天才,天生剑骨,修道不足百年的大乘期。 翻过页,是一张潦草的画像。 古遥不认字,只识图,看了一眼道:“哎呀,怎么长得像小巴。” “小巴是?” “我们寺庙主持养的巴哥犬,就跟这画长得差不多,皱巴巴的一张脸。”古遥似乎是真觉得长得难看,不堪入目地抬起爪子捂着眼睛,撕掉了这张纸。 旋即折起来揣进了自己的储物项圈里。 第2章 第 2 章 02. 陆拂尘本想告诉他,这不是望霄宗现任宗主,而是开山始祖的画像。但这时,古遥听见机关响动,他的红烧狮子头,热气腾腾地通过石墙的凹槽甬道送了上来。 他当即跳过去,满脸都写着馋,爪子按着盘子,嗅了几下,接着埋头张口就咬。那胡吃海塞的吃相,和人形时没区别,酱汁弄得满脸都是,挂在触须上。 至于一旁的陆拂尘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 陆拂尘看他这模样,有时候都觉得,古遥和狐狸真没什么两样。 上鲸舟前,古遥掏空了储物袋,也没那么多灵石,加上修为不够,就想了这么个主意,告诉他:“我这儿有一种丹药,可以让我化形成动物而不被发现,这样,你带我上去,说我是你的宠物,我不就可以逃票吗!” 陆拂尘当时觉得不妥:“万一被发现如何是好?岂不是要被驱逐。四万灵石罢了,我帮你出了。” 古遥救过他的命,所以哪怕是这么多的灵石,陆拂尘也是愿意出的。 “我知道你有钱……那,那我不是修为不够吗……” 所以,古遥就真的变成了一只赤狐,赖在他身上,装作他的宠物。 饶是如此,还是被讹了两万灵石。 入夜,戌时,鲸舟启动。 一只长着翅膀的机关球飞进房间,传音道:“诸位道友,本次鲸舟之旅通航时间为两个月,在此期间,请诸位莫要在鲸舟上斗法,若造成损失将百倍赔偿。此乃鲸舟地图,如若需要丹药,鲸舟三层处有丹坊,需要法器,鲸舟有宝阁,有各类玄极法器、符箓、卷轴供各位选择。另有炼丹房,练功室若干……” 地图从机关球的一个小孔中投射出,详细介绍了每个地方,古遥只能看图,却不识字。 别说这些文字,就连自己修炼的功法,他都看不懂。 由于功法限制,不能问人,只能按图索骥,自己瞎琢磨。 古遥入世仅仅三年,刚入世时,就是炼气高阶的修为,如今三年过去了,成了炼气大圆满。 他一直在想,这劳什子功法是不是没有用啊。 这未免有点太垃圾了吧。 可这《极乐经》,是师祖花了好大工夫给他弄来的。将功法给他时,人还在咳血,受了重伤,还要赶自己走:“小花,这《极乐经》是我佛家失传秘法,你吃了狍鸮天丹,它成了你的妖丹,故此贪欲重,这功法最适合你不过了。” 古遥不关心这个,担忧道:“师祖,你是不是快死了?” “混账小子,别咒老子!”师祖再次咳出一口猩红浓血,奄奄一息地教导,“总之,你按照这功法上的修炼!人以气为根,以精为蒂,八万四千法门有百千三昧,我的法门是无门为门,按理说应当适合你的,怎么越修越回去了……可见普通的法子对你无用,你只能修这欢喜禅了。” 他指尖轻点古遥的眉心,留下一道足以护他周全的佛决:“你出去历练,不要留在东来寺了。” 古遥不肯走:“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师祖……”他泪眼婆娑,“你被谁打伤了?我要去找他报仇!” 师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劝他离开,见无果,只得道:“小花,你看见师祖吐在地上的血了吗?师祖这是中毒了啊!我不能自救,只能靠你了!师祖我马上要去闭死关了,这一闭关,怕是百年不能出来,你留在这东来寺有什么出息!” 他摸了半天,掏出一枚脏兮兮的戒指,用比戒指更脏的指腹抹亮,金戒从手中抛出,飞速旋转,退开几米,忽地弹开,变成一道六七尺高的光圈。 光圈之外,俨然是另一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东来寺不同,看着像另一片森林,此刻正在簌簌地下着雨。 师祖苦口婆心道:“下界不适合你历练,你去中洲后,记住,要藏好你的妖修身份,不要轻信他人。人心不古……”他一面说,一面将印记打入古遥的脑海,声音沧桑,“这修真界,可不是人人都像你师祖我一样心善……若遇见什么麻烦,就打开这枚戒指保命,记住,只有生死关头,才能打开……去吧。”说着,他用力一推,将古遥推入另一个世界。 古遥猝不及防被光圈淹没,摔在泥地里,雨水落在脸上,口中大喊,问他中了什么毒,眼看着光圈极速缩小,着急地伸手却触不到,只隐约听师祖道:“此乃无解之毒。你过一百年再回来,兴许老子还活着。” 光芒倏地消失,戒指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脚边。 疾风骤雨中,古遥坐在原地,眼圈发红,衣衫被雨水打湿,脑子还有些懵。 良久,他擦擦眼泪,想给自己施个避雨咒,奈何怎么也想不起咒语怎么念,翻出师祖给的符咒书,他还不识字。 古遥愁眉苦脸地捡起金戒收好,冒着雨,去摘了树上的芭蕉叶,当做油纸伞戴在头顶。 第一次独自离家,他有些惶恐,惧怕人世,又对人世好奇。 人,真像师祖说的那样坏吗? 因不知身在何处,周围空无一人,只能凭借感觉朝下走。 累了饿了,就用定身咒捉只兔子,从储物项圈里掏出调料烧烤,这是他用的最熟练的法咒。 或在树上摘点野果,然后找个僻静的洞穴,翻开这本黄色封面的《极乐经》感悟。 这本功法早已嵌入他的脑中,只可惜古遥不识字。无论是翻开书看,还是闭眼打坐修持时功法浮现在脑中,那密密麻麻的梵文他根本就不认得,只认得图。 照着图迷迷糊糊地修炼几日,也没个动静。 他没有眉目,也无人可问,便出洞穴,继续朝山下走,路上碰到了不少人。 和在东来寺时不一样,那是人界,这是中洲。 师祖告诉过他,修真界分三个层次,上界、中洲,下界。 下界便是人间,灵气稀薄,多是凡人,而门派就那么三两个,连个筑基强者都难得一见,结丹可做掌门,修炼到元婴,天劫降下,渡劫便可飞升。 这几百年以来,下界无人可以飞升。 但在中洲,炼气遍地走,筑基也到处都是,结丹期也偶尔能遇见。 许是师祖给的法宝管用,无人发现他是妖修。 而陆拂尘,是他第一个遇见的,让他妖丹有波动的修士。在靠近的那一刻,吸纳了一丝木系灵力。 这丝木系灵力的窜入,竟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与此同时,丹田中那火红的妖丹,周围萦绕着一层极浅的荧绿色,不过数息之间,绿色就消失了。 咦? 古遥脑瓜子一转,忽地理解了师祖的意思。难怪那功法上,画着好些两人共同修炼的图案……这竟是叫他从他人身上吸取灵气的意思! 他本身属火,化形成人吃下的那颗狍鸮天丹……古遥叫它狍子丹,也是属火。 而木是生火的。 古遥情不自禁地被这木系灵力所吸引,不敢凑太近,但不凑近,又没有用,跟了人家一路,被抓包:“你为何跟着我?” 来中洲后,刷新了古遥对人族修士的看法。这些自诩正派的人族修士,竟然残害妖修,拍卖灵兽血、皮毛,甚至是骨头!妖丹! 师祖说的没错,像他那样的好人果真不多。 同仇敌忾,古遥并不信任这些人族修士,但那灵气太吸引他了,丹田的妖丹不停地驱使着他,仿佛受操纵般去接近对方,古遥甚至有种想把他吸干的冲动。 但在对方防备的情况下,并不敢凑太近了,隔得远远的,传音道:“道友,小僧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不知你……” 他欲言又止。 木系道友直视着他:“嗯?” 古遥鼓起勇气:“不知你可愿和我一同修炼?”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只知对自己有用,若是个坏东西,古遥也有的是法子整他。 眼下,他只是馋对方身上的木系灵气。 对方怔愕,上下打量古遥,好俊俏的小修士!穿红色袈裟、手戴佛珠,脖子上还有一根金刚圈,竟是佛修?看修为还不够筑基…… 陆拂尘未免觉得唐突,礼貌地拒绝道:“可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怎能如此草率就、就…就结为道侣。” “哎呀,我不是要跟你做道侣的。”古遥还幻想着以后找个漂亮的母狐狸妖修做道侣的,他对人的兴趣不大,师祖也未曾教过他这些东西。他连忙摆手道:“就是一起修炼。” “你说的一起修炼是什么意思?般若小师傅,你要拜入我们寻仙门吗?”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差不多这个意思,我就想跟着你混。拜不拜入的,无所谓。” 到后来,陆拂尘才知道他说的一起修炼是什么意思。 竟然就是字面意思。 在一个房间修炼。 面对他盘腿而坐。 最多不过是修炼时,把手伸到他这边,双手推在自己的背上——竟一下能凭空吸走他打坐几日积攒的灵气! 不可理喻。 陆拂尘不知他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邪门歪道,只知是佛法,可什么佛法竟这么邪门? 所以陆拂尘也仅仅同意他坐在自己身旁修炼,偶尔古遥越界,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纵容,潜心苦炼一个月的灵力就被吸干了。 眼下,那小狐狸正靠在他身侧打坐,疯狂地吸纳着自己周身泄出的灵气。由于是兽身,两只火红的耳朵竖立起来,那打坐的模样格外地讨喜可爱,双眼紧闭,浑然不动,只有几根细细的触须不时颤动一下。 古遥平素不怎么爱修炼的。他贪吃,就是因为贪吃,吃了师祖的宝贝,且大难不死,方才化出人形。 他的修为也是师祖拿丹药喂出来的,修了这《极乐经》后,才算走上正轨。 古遥现在的感觉非常奇妙,晏坐忘身,所有的念头一空到底,木系灵气环绕着他,这股灵力原流泉渤,冲而徐盈,轮转而无废,仿佛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 一旁,发觉他快要突破,陆拂尘忽地惊醒,见古遥正以狐狸的形态在打坐,灵气运转速度过载,隐隐快要冲破卷轴的阵法了!他大感不妙,在鲸舟上突破,按照他现在吸纳灵气的速度,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这鲸舟上不乏元婴,甚至是上界来的出窍期强者,一个不慎就会被察觉,这狐狸其实是人,是服用丹药逃票上船的! 后果会如何,他不敢想象,可对方正在突破,陆拂尘不敢贸然打断,担心他走火入魔。 修炼突破之时,对外界的感知会下降,就在妖气快要克制不住冲出来时,古遥脖颈间的秀气项圈猛地收缩,一道声音在脑海中乍然响起。 “切记,不可让人发现你是妖。” 来自师祖的声音入耳,仿若佛光普照,如开闸的水库灌入神识!古遥猛地惊醒,周身还缠绕着浓郁的灵气。 陆拂尘松了口气:“你可算是醒了,要是真在这鲸舟突破,麻烦可就大了……” 古遥也不免庆幸。还好还好,最后关头听见了师祖留下的声音。 他收了打坐修持的姿势,以狐狸形态侧卧床榻,理直气壮:“我有点饿了。” “吃什么?”陆拂尘按下墙上机关,“还是狮子头?醉虾?烤鸡腿?” “有烤鸡腿?”绿色竖瞳一下亮起:“哪儿呢?” 陆拂尘拽下一块木牌:“是烤鸡,所以有烤鸡腿,今日新菜。” “要要要!” 鸡腿是他的最爱。 还是个狐狸的时候,古遥尚未开智,就经常跑来东来寺偷吃,有些僧人破戒,爱喝酒吃肉,比如他师祖那样的,浑然不像个和尚,佛家清规戒律里不能干的事,他干了个遍。 化人形后,古遥学会的第一个词语,就是鸡腿。 第一句话是:“我要吃,师祖给我买。” 第3章 第 3 章 03. 进食完,古遥服用了一颗封锁妖兽气息的封妖丹。 来中洲后,他将自己本是妖修的身份藏的死死的,谁人见他当他都是佛修。 那是因为他身上的妖气,都被脖颈上的项圈收进去了。 此物是师祖给的,又可以储物,还可以隐藏身份。 只不过,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吞下那一刻,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以至无法运转灵力,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下方是厚厚的云层,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只听铿锵的动静,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要斗法只能去外面,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以他的修为,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陆拂尘定睛一看,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除去修炼之外,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如今有人斗法,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高然双目眦裂:“老贼,你陷害我?!” “我从你师妹储物袋子里搜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就是白灵珠,写着我轩辕的名字,你还想抵赖不成?” 看着那月狐趴在鲸舟的窗户上威胁地冲自己呲牙,轩辕真人伸手一抓,便把狐狸抓过来,掐着狐狸脖子冷冷道:“刚好,老夫炼药正缺一味月狐血做引子,你这小偷,我不杀你师兄妹二人,把偷来的东西还给老夫,这月狐当做赔罪,老夫带走了!” 说完,神识侵入这师兄妹二人身上的储物袋,把看上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番,只留了些看不上眼的金疮药。 随即,也没有伤人,放他二人回去,还冠冕堂皇道:“你与我徒儿的瓜葛,就用这月狐当做赔罪抵消!我轩辕族向来磊落,说了饶你不死,就饶你一命罢。这瓶往生丹,留给你治疗身上的伤势。”说完,留下一瓶丹药,拂袖而去。 见状众人纷纷赞叹,轩辕真人为人真是光明磊落!往生丹这种丹药,可是玄品治疗丹药。 修真界,将丹宝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黄品是最常见的,而玄品更上乘。 玄品的往生丹,是很不错的回血药。吃一颗,身上的伤势全好不说,甚至连轻微的诅咒都能解除。没想到轩辕真人竟然留了一整瓶给这蓝衫修士治疗!好大气! 高然刚刚吞服丹药好起来的伤势,一瞬间又要气得吐血。 这往生丹本就是他的所有物,被全搜刮走不说,只留了一颗给他,还佯装大度的让人以为他留了一瓶! 只不过,轩辕真人一走,围观人群也散了,他更没力气去解释,方才吞了三颗假婴丹强行越阶,仗着自己法宝多,勉强与元婴真人打了两个回合,现在宝物、灵宠全都被人搜刮走。别说越阶,就是同阶,他也打不过。 师妹将高然扶到床榻上,把仅剩的那颗往生丹拿出来给他:“师兄,那轩辕老贼,我定不放过他!我要…我要叫娘亲杀了他给你报仇。” “白珑。”高然示意她不要在鲸舟上说这种话,仇,自然是要报的。别的倒无所谓,他的本命法宝还在体内,那是轩辕真人拿不走的,只不过灵宠被夺走,会有什么下场,他自是清楚不过。 无非是剥皮抽筋,剖丹放血。 必须要讨回。 这时,门口蓦地传来铃铛的声音——这是这鲸舟上的门铃,人在外面一拉,里头的铃铛就会响。 白珑警惕地打开房门。 “哎?是你啊。” 陆拂尘站在门外。 白珑仍然很警惕:“你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想提醒你师兄一句,那往生丹里,有一味叫往生莲的花,属火,本无毒。如果刚好体内有一种叫鬼线草的药,这二者合一,就是剧毒。且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要半月后才会毒发,一旦毒发就是身亡。” “鬼线草?”里头的高然面色大变道,“陆兄弟进来说话!” “我略通一点医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轩辕真人鞭子上的绿光或许是鬼切草的汁液。”他进了门,拿出一瓶解毒的丹药,“如果已经吃了,可以吃这个解毒。” 白珑:“竟然有毒?还好师兄你没吃!” “没吃就好,”陆拂尘说完,拿出两张黄纸,“轩辕真人怕是不会放过你二人,这虽只是黄阶传送符,但你们下鲸舟时,可用此物保命。” 传送符,顾名思义,催动即可传送离开,是保命神器。 虽然这传送符是黄阶,可也并非每个符箓师都会画,一张普通传送符,在黑市上要卖五百灵石!缺点就是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失效,传送地点不能指定,保不齐前脚刚逃开元婴老怪的魔爪,后脚就传送到地阶妖兽老窝。 高然大为感动:“陆兄弟,你相信我是被那轩辕真人陷害是吗?” 倒也不是相信。 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捡走死人的东西,称不上道德败坏。 再者,这传送符,也不是他要送,是古遥送的。 古遥似乎认为这师兄妹二人是被陷害的,尽管这不符合他平日“精打细算”的性子,但转念一想,古遥本性就不坏,心肠软,或许见到二人遭遇,心生同情罢了。 陆拂尘留下两张传送符,又拿了瓶疗伤丹出来,这次高然却说不用了:“我这儿还有几瓶月狐涎,这是疗伤圣品,只可惜……”他脸色苍白地垂着头,显然记挂着自己的灵宠,叹息道,“陆兄弟,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这瓶月狐涎,你若不嫌弃,就赠与你。” 月狐涎,顾名思义,月狐的口水。 的确是疗伤圣品,但是……陆拂尘摆摆手,叫他自己留着用,但高然不同意,一定要报答他,一旁的白珑犹豫着开口道:“师兄,我这里还有个假婴丹……” 假婴丹,就是方才高然强行越阶吃的丹药。 这丹药,吃一颗可将气息提到元婴,时效极短,修为越差时间越短。多吃两颗,就能将实力也一并强行提上来,最多吃三颗,再多就会遭到反噬。 高然马上道:“那这假婴丹,就送给陆兄弟!” “不不不,这贵重了,高兄自己留着吧。” 陆拂尘在丹宝玉简上见过假婴丹的介绍,知晓吃一颗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能狐假虎威半柱香时间罢了,要吃三颗才管用。所以,一般是三颗起卖,在黑市上,三颗能卖到三千灵石。 一颗单独卖相当于一千,还要打些折扣,和他两张黄阶传送符价值相当。 高然感动地说:“陆兄弟,你收下吧!眼下我也没有别的宝贝,以后上界咱们再见,我一定报答你今日之恩!” “报恩就不必了……那好,我就收下你的丹药。” 高然还强硬要把月狐涎给他。陆拂尘无法,只得接受,心道这二人做派端正,不喜欠人情,还有这些法宝,看着不像是小门派出身。 随即,带着月狐涎和假婴丹,陆拂尘回到房间。 “怎么样,东西给他们了吗?”古遥问。 “给了,他们下鲸舟就用,应当不会被很快追上。”把假婴丹和月狐涎放在桌上,古遥马上凑过去闻,然后嫌弃地别开头:“这是什么?怎么一股子口水味儿。” “这是假婴丹,这瓶液体……是月狐涎,也算是宝贝吧。” “口水?这也能卖钱?”闻言古遥更嫌弃了,“那我的不也行?” 陆拂尘诡异地沉默了几秒,笑道:“你真拿自己当狐狸了啊?” 古遥哼哼两声,不接话。 自己是妖这件事,饶是最信任的陆兄,他也不能告知。 第4章 第 4 章 04. 古遥说完正要把这瓶口水丢出去,忽地想起什么来,掏出一张手帕,将瓷瓶包起来,收到储物项圈里。 起初,陆拂尘并不知道他收起此物有何用处,还以为他要拿到上界去兜售。 半月后。 鲸舟终于抵达上界,众人通过传送阵下船,来到一片一望无垠的草甸,不远,是林立的雪山,远超中洲的充沛灵气,混淆着青草气息钻入鼻间。 从鲸舟的阵法走出,是个大的传送阵,挂了一个大招牌,写着几个不同的目的地,传送到不同的修真城镇,价格不同,只要缴纳相应的灵石就能直接传送离开。 再一看价格,竟要八百灵石之多! 所以很多人只是看一眼,就直接出去了。 穿过森林可以下山,下山就可以御剑飞行,抵达最近的修真城镇,约莫要半月。 再往外走,左右两侧是来接人的通道,外面则是各个上界门派的弟子,正在竭力宣传自家宗门:“武玄门招外门弟子了,招外门弟子了,结丹期以上可报名面试!” “焚香谷招人,筑基大圆满以下勿扰,只招女修,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两百灵石,入门就送玄阶心法……” 通常说灵石,就是指黄品的、最低阶的那一类灵石。 每月两百个,那要连续领十六年不花销,才抵得上来上界的一张鲸舟船票。 可在中洲的宗门里,普通宗门,外门弟子每月顶多二十颗灵石罢了。 这就是中洲的修士掏空储物袋都要来上界的缘由。 陆拂尘也是第一次来,忍不住左顾右盼,古遥直接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他,虽不言,但显然意思是在问:“我们怎么走?” “这些招揽弟子的宗门里,没有白云观。”像白云观这种,在某一方面地位超然的门派,都不会在鲸舟外招人。 会来此处招人的,都是一些,在鲸舟发放的小册子上都藉藉无名的小宗门。 不过有些散修,会在这些宗门招揽前停住脚步,仔细询问过后,测试灵力,如果年纪在招揽范围内,则直接通过传送阵离开。 可是上界并没有那么好混,一些小宗门也挑人,如若年纪太大,修为没有精进的可能,则会被拒之门外。上界花销也高,在此处生存,还不如回中洲当个闲散长老。 古遥冲他比划着手势,两只狐狸爪子指了指自己的丹田,表示修为压不住了,他要突破! 陆拂尘明晓他的意思:“那先找个地方让你突破。” 跟他们一起出来的高然师兄妹俩,刚一出来就拿着传送符离开了。 古遥朝外看了眼。 更往外,还有兜售丹药法宝的摊子,组成了几条街道。他虽然有兴趣,但突破要紧,于是当即拿出地图,随手指了个森林,叫陆拂尘拿出飞行法器,载着他过去。 陆拂尘的飞行法器是寻仙宗宗主传下来给他的。在手中时是一个小纸鹤,放出去,变大后,就是巨大的纸鹤,人可以坐在两边的翅膀上,御空飞行。 十日后。 森林深处的一处隐蔽洞穴,古遥顺利突破了筑基,出了一身的黑泥,他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但还没有急着出去,明心静气,收敛身上的异像。 如果古遥此刻的模样,被人看见,定要马上通知仙盟去抓他。 鸿衣羽裳,红发绿眼,两条红白大尾巴从衣衫下摆伸出,脸上有两道红色妖纹,模样极其妖异。 古遥低头看着自己多出来的尾巴,脖颈间,项圈收缩,溢出的妖气被收走—— 这项圈,是师祖给古遥的储物法器,比一般的戒指、储物袋,都要大许多。除了储物这一功能,还是隐藏他身上妖修气息的关键法宝。 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这才化形,变成了普通的黑发黑眼,脸上的妖纹慢慢褪去,两条大尾巴也收了回去,等身上的妖气,全都被项圈锁住后,方才走出隐匿阵,从洞穴飞出。 陆拂尘察觉,抬头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心神一颤。 古遥似乎真有那么几分像狐狸精,圆圆的杏眼微微上挑,瞳仁深黑,含着惑人的妖气。除了长相,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无法挪动目光的灵动。 陆拂尘暗自给自己下了一道清心咒,拿出地图:“我们去白云观,要走这条路,往西边走,如果用我的飞行法器,可能要走一个月才能到。” “不急,我先不去白云观。”他有别的事要做。 “那你去哪儿?你在上界不是一个人也不认识吗。” “我先去找个天材地宝。”他顿了顿,提出一开始就想好的办法,“你可以先去白云观求见观主,不是说很难求见他吗?拂尘,不如我们分头行动,等我办完事了,我就去白云观找你。” 说着,他抬手从储物项圈内掏出一个黑色的罗盘法器,而后再拿出那瓶月狐涎。 陆拂尘没见他用过这个法器,只见古遥将月狐涎放在罗盘中央,那罗盘指针就开始疯狂地转圈,然后停留在一个方向,也是往西。 眼下罗盘有反应,说明月狐还活着。 “巧了!你往西去,我也往西走,那我们可以一起走,我蹭下你的飞鹤。”他刚突破筑基,可以用疾风术了,也可以短暂的使用飞行法器,但无法支撑长久的一直飞行。 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陆拂尘恍然大悟,这个罗盘是寻物的。月狐涎是引子,是用于寻找月狐的。 “你要去找那只被轩辕真人捉走的月狐?拿去送给白云观的观主,让他给你炼药?” 活的月狐,的确可以算是一种天材地宝。 “那倒也不是。” 古遥手捧罗盘,坐上他的飞鹤法器,道:“那个轩辕真人,是头肥羊,我先去抢了他。”他说的理所当然,“至于月狐……” 古遥话音顿住,并未说如何处置。 “古遥。”坐在飞鹤上,陆拂尘忍不住扭头叫他。 “什么?” “…我打不过那轩辕真人。要不……”他说,“要不我先去找我师祖,我师祖是元婴,他就在永康城,不过我不知他出关没有。” “我知道你打不过,你先去白云观吧,我自己想办法。” 陆拂尘沉默了下,眉心蹙起,半晌,无奈道:“那我同你一道吧。” 古遥这储物项圈内,究竟有多少传送符,他也不晓得,但既然有这么多保命的法器,饶是被元婴追杀,也定能活下来。 古遥眉开眼笑:“好啊,既如此,我就分你一半赃!” 陆拂尘摇头,表示不用:“如若下次遇见高然师兄妹,他们的东西就还给他们吧。” 古遥没接话。 他修佛,可与其他佛修不同,并不在乎因果。 不过同为狐族,那月狐现在的落难,乃是自己造成的结果。 一年前,古遥跟随陆拂尘前往荒野遗迹,要摘一株奇花,结果陆拂尘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当时是古遥救了他一命。 在他恢复期间,古遥在附近泉眼打水时,发现轩辕离就在山谷里,被那守护奇花的灵兽白猿打死。于是随便化了个形,跑过去叼走了那死人的戒指,用三昧真火炼化成了自己的东西。 这罗盘,就是在轩辕离戒指里找到的法宝,他一直没拿出来用。 之所以一直没用,是不知道这咒语应当怎么念。古遥不识字,更不识道家咒语。是前些日子,他抄下来让陆拂尘教他,才学会的。 用法也是学会咒语后才琢磨出来的,这是拿来寻物的,也可以寻人,只要把人的贴身之物放在上面,再念一句咒语,就可以通过罗盘寻到。 快要寻到之时,两人还在飞鹤上,这罗盘的指针便开始摇摆不定,花了十天工夫,飞鹤降落在一片平原上,根据罗盘显示,月狐就在这附近。 放大地图,此地叫落日平原,地处上界西南,再更往西走一些,就是白云观。 “这地方,”古遥指着地图上那个马头,“有马肉吃?” “……这是个驿站。” 落日平原上的落日驿站,是离他们最近的驿站,可以传送到更往西的天水城,白云观就在天水城附近。 “哦哦,驿站,我懂。所以有吃的是吧 。”古遥揉了揉肚皮,闭关十日,他饿了。 陆拂尘失笑,放出飞鹤,拉他上来。 缩地成寸,乃是元婴才有的本领,结丹期用飞行法器是最快的。 落日驿站傍水而建,左边是一条狭长的河流,穿过河流,更往左去,不远是一片沼泽,远处浓雾之中,有一片长长的山脉。 他们到的时候,驿站已经客满了,都是修士。一看人这么多,古遥便去问马厩的伙计:“你们这儿是什么景点吗,怎么这么多游客?” 伙计正在给马驹喂干草,闻言抬头,面对古遥那张脸,忽然就愣了神。 “……客官,您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我们这儿并非景点,” 伙计整日在这驿站干活,时常都能碰见那些仙人,但还未曾见过……这样的。若说是好看,他见过更好看的,但就是仿佛被蛊惑了一样直了眼,怪异地心生邪念,这叫他惊惶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口中道:“从我们驿站往南走二十里,落日山脉上有神迹,所以才有这样多的修士慕名而来。” “嗯?什么鸡?” “神迹!” “笋鸡?” 古遥眼睛倏地一亮,冒出绿光:“这是什么品种?”吃竹笋长大的野鸡? 伙计听见吸溜口水的声音。 “来了这么多人,你们这笋鸡一定很好吃吧!” 第5章 第 5 章 05. 上界和中洲、下界一样,都是仙凡混居。 不过,在上界出生的人,几乎全都有灵根,但不是人人都有天赋,也并非每个人都志在修道,更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宗门录取。 于是上界也就有了凡人。 就像落日驿站里,这个喂马的伙计,始终无法炼气,离入道成为修士只半步之遥,于是,就在这小驿站里过着自己平凡的生活。 听见他的话,伙计诧异了几秒,指着远方的山脉,哭笑不得道:“不是,客官您误会了,不是吃的鸡,是神迹,传闻是仙人留下的遗迹,每个人都可以去试一试,通过试炼的人,就能拿到遗迹钥匙。” “这神迹,约莫是二十年前突然现世的,就在那座山脉之上,发出通天的神光和灵气波动,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我此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能!甚至有出窍和化神期的高手前来我们这落日山脉,乌压压的一片,飞在这上头,太阳都看不见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在那山巅上的白杨坡上,有一处洞穴,内里有一座雕像和石碑,有些人把手放在石碑上,就能听见大能的声音,据说是仙人的传承,每个人得到的信息不一样,有的人得到的是顿悟,有的人什么都感知不到、甚至连那山洞都进不去,比如我。” 那段时间,他们驿站生意爆满,只不过几年后,人渐渐的少了,据说那试炼的石碑,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去年,有位玄武宗的内门弟子,在这上面突破了出窍,玄武宗给了他长老令牌。出窍期高手,整个上界也只有一百来个。所以消息不胫而走,此处便来了许多元婴,有些会在我们驿站投宿,每日都去试试。” 从元婴到出窍,天赋高的人,兴许闭关个五百年可以突破。但更多的是,卡死在元婴大圆满这一阶段,至死也无法触碰到更高的境界。 古遥听明白了。 原来都跟这儿找机缘来了。 “所以那山上没有鸡?”他有点失望。 伙计见他竟还在纠结鸡肉的事,索性招呼他进来:“客官进来喝杯茶水吧,烤鸡烧鸡我们菜单上都有的,都是落日山脉猎的,那可是吃灵草长大的野鸡,肉质嫩而多汁,香味浓烈袭人,烹饪后酽香四溢,很难抓的……” “咕嘟……” 古遥一听描述就开始吞口水。 翻开菜单一看。 驿站的物价,倒是比鲸舟要便宜许多,一道白斩鸡要二十灵石,一只烤乳鸽是十五,古遥还是嫌比中洲贵,又听伙计说:“落日山脉灵气丰沛,这些可都是吃山上那些灵草长大的!不贵,不贵的!现在店里还有活动,充值一千灵石送两百,在上界各大驿站都可以使用,您要办个卡吗?” 整个上界,散落着上万个驿站,多是在没有修真镇的偏远地区。 修士外出冒险,完成任务,皆可在驿站稍作休整,因隶属仙盟,所以有严苛规定不允许闹事斗法,算是给外出的修士一个庇护之所。 在驿站的原木墙上,还张贴着几个通缉犯的画像——这些人是无法入住驿站的。 古遥刚刚筑基不久,还未曾休息打坐巩固修为,现在肚子饿了,闻到厨房传来的阵阵香味,又听他说的这样好,犹豫了下,含蓄地点了三只鸡,对正在办理入住的陆拂尘道:“你有什么想吃的?” 有些修士是不吃东西的,认为五谷腥腐。 但驿站的食物,多多少少蕴含一点灵气,虽说灵气很少,也并非没有裨益。陆拂尘看了眼菜单,要了个寒参汤,说是本地特产,有些微的增补作用,要十个灵石。 “客官,真的不准备办张卡吗?充值一千送两百,住宿也可以用的哦。另外办卡后还有折上折,生辰还额外送一份当季特品。”那伙计还在跟他推销。 “不办了不办了,”古遥囊中羞涩,“我要三只大一点的鸡,催厨房快些做,我肚子饿了。” 闻言伙计便不再推销,不多时,店小二送了两盘小菜上来:“是本店赠送的。” 古遥迫不及待的动筷,陆拂尘回过头问他:“驿站就剩一间房了,是别人刚刚退掉的,我们住一间吧?” 古遥点点头:“就一间吧,省点钱。” 他是要睡觉的,但陆拂尘向来都是打坐入定,两人互不打扰。 罗盘指向落日平原后,就有些失灵了,应当是很近的意思。 这地方修士这么多,想来轩辕真人或许在那山脉之上,故而两人吃饱喝足休息好,翌日,出了驿站,用了个化形术。 古遥扮作七旬老人,陆拂尘扮作八旬老太,一道疾风术,很快飞到了山脉。 那仙人遗迹也很好找,因为附近坐着许多修士,有的自带蒲团,有的是席地而坐。 白杨坡树影婆娑,古遥望见那黑黢黢的洞口,很小一个,得弯腰进去。 他探查一圈,没见到那轩辕真人。 但这并不是说明他不在此处。自己都能用化形术,轩辕真人自然也能。 所以古遥再次悄悄掏出月狐涎和罗盘,在袖中将月狐涎放在上面,低声念咒,接着,罗盘指针盘旋,缓缓指向一个方向。 哎? ——那竟是个女修士!穿着雀蓝色的十样锦,模样袅袅亭亭,身材婀娜。 她周围还围着几个男修,给她遮阳扇风,端茶递水。 这模样,断然不可能是鲸舟上那无耻的轩辕真人。古遥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听见女子抱怨道:“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 她身旁的男修马上道:“傅师姐莫急!我在这儿排了半月,马上就到我了,到时师姐拿着我的牌子进去便是。” 原来,这遗迹出名后,无数人慕名前来,尤其是卡在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更是对此地趋之若鹜。 傅师姐是刚刚出关不久,未能突破出窍,又听闻此事,但据说排队要一月左右,有个仙盟的长老在此处主持公道,不允许斗法,全都得排队。 所以她一表露自己要去落日山脉遗迹感悟的意思,门派中立刻有人替她前来领取号牌,直到快要排到了,才传音给她。 不多时,终于轮到她进遗迹感悟,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 “师姐!怎么样,可有收获?” 傅师姐黑着脸道:“那破石碑!我都贴在上面了,一个时辰了,一句话也不给我!” “师姐息怒,息怒,听闻这石碑已经很久没给过人反应了,不过上次轩辕师兄进去,好像得了一把钥匙,说要献给师姐呢。” “确有此事?”她看起来对这钥匙兴趣不大,心心念念的就是突破,没想到轩辕竟然拿到了遗迹钥匙:“他怎么没跟我说?” “上次见轩辕宽师兄,他说给你带了一份神秘礼物,我以为是遗迹钥匙呢!” 傅师姐道:“未曾,我只是托人寻找月狐下落,轩辕师弟去寻了一只给我。” 听了半天墙角,古遥总算是听懂了来由。 既然罗盘指向这傅师姐,说明月狐就在她身上的储物法器内,古遥眼珠一转,立刻有了办法,传音给陆拂尘:“月狐在那女子手里,你是跟我一块儿去,还是留在此处?里面有机缘可以感悟。” 陆拂尘惊异:“那女子……那气息,是元婴大圆满!你疯了,我们怎么从她手里讨回月狐?” “我有办法就是了,讨不回来我们跑路便是,我这儿还有不少传送符。” 要骗过傅师姐这样的元婴大圆满高手,靠他的化形术还差点意思,容易被识破,所以还差一味丹药。 “就是那个,可以伪装成元婴的丹药,你之前说过的,叫什么假什么丹。” 陆拂尘:“假婴丹?” “对对!” 陆拂尘把丹药掏出来,这颗棕褐色,拇指大小的丹药,是在鲸舟上时,高然赠与他的。吃一颗,可将气息暂且提升至元婴修为,效果因人而异,修为越差,时效越短。 古遥方才就是想到了这个,故而有了办法,说与陆拂尘听,陆拂尘嘴微微张大,似是不可思议:“这……她会上当么?” “不上当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跑路便是。”他手里有大量的传送符,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 古遥回驿站,确认她的房间所在后,在驿站外化形成了轩辕真人的模样,一身黑衫,束发,两撇胡须。 他在化形术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实在没什么把握能骗得过元婴高手。毕竟自己是筑基,轩辕真人乃是元婴,他们之间气息差别太大了。 不过,现在有了假婴丹,骗她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走到驿站二楼,古遥服下假婴丹,马上有人叫他:“轩辕师兄?您怎么来了!” 古遥打量他一眼,装模作样地冷着脸负手而立:“我来找你们师姐。” “哦哦,师姐在房间里,我去通报一声?” “不必。”假婴丹效果短,古遥力求速战速决,直接越过他,推了推傅师姐的房门……没推开。 里面有禁制。 古遥咳了一声,敲了敲门。 里面的傅师姐,正在给月狐放血,闻声当即把月狐塞回储物袋:“谁?” “是我。”古遥谨慎地道,他虽能化形得一模一样,以假乱真,但与轩辕真人接触不多,不可能百分百的模仿,只能尽量少说话。 门从里面打开:“轩辕宽?” “嗯。” 古遥试图走进去:“我有事同你说。” 傅师姐左右看了看:“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走廊上说吧。” “那好,我有个请求。” “你说。”傅师姐看着他,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今日说话怎如此平静淡漠,平日不都是舔着自己的吗。 “那月狐,我有点用处,你先还给我可好?等我用完再还给你。” “哈?” 背后偷听的玄武宗弟子也傻了眼,今日这轩辕师兄,怎么怪怪的。送给师姐的东西,怎么能讨回来呢?!不想混了? 傅师姐是玄武宗长老之女,在宗门内地位超然,加上长得美貌,很受这些师弟们的追捧,上赶着送礼物给她。假如有看得上眼的,她也就收了。 月狐对她大有裨益,十多年前她曾寻到一只,真是全身都是宝!现在轩辕宽送给她一只,原本都想好怎么用了,皮毛做一条披肩,血液放干来炼丹,骨头拆开用来做法器…… 谁知道竟然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她从未见过轩辕宽这种人!明明是送来讨好自己的东西,怎么可以要回去!太无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拒绝,更不便问缘由。 若是在房间,她还要冷着脸讽刺几句,在走廊却无法骂出口,只好沉着面容,直接从储物袋中将月狐放出来,声音冰冷刺骨:“这月狐既是你找来的,轩辕师弟若是有用处,就拿去用吧,一只月狐罢了,不必给我了,本来也不是我的所有物。” 这月狐眼睛闭着,已是奄奄一息,快要没气儿了。 “好,那多谢师姐。”古遥骗过她,原本应该高兴,结果看见这月狐下场,却心生怒火,当即把月狐揣进自己的储物法器内,马上转身就走:“我要去落日山脉一趟,过两天回来。” 说完甩袖,大步流星地下了楼。 人刚一出驿站,假婴丹顷刻失效,古遥立即撕了一张传送符,人消失在原地。 驿站内,傅师姐越想越气。 这轩辕宽,等自己回宗门了,定要给他小鞋穿!不就是月狐吗,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自己想要,多的是人寻来讨好她。 此时,古遥已经逃出百里外了。 一张黄阶传送符,最远可传送到百里之外,地点不能选定,不过这方圆百里都是平原,想来也不会不小心传送到凶兽老巢。 他站在平原上,化作平日模样,又用疾风术朝西飞了十几里,绕了一大圈,随后拿出罗盘,掏出陆拂尘的贴身之物,放于罗盘之上,连着飞了两个时辰,灵力殆尽,抵达巴刍森林。 在计划实施前,古遥就和陆拂尘约好了,在此地见面,但他方向感实在是差,加上地图打开也不识字,更分不清楚方向,所以只能用罗盘来寻人。 倘若隔得近,他就可以用气味来追踪,隔得远的情况下,这罗盘的用处就很大了。 巴刍森林外围,陆拂尘站在一棵古树上,见到古遥来,他就飞身上前,确认无人跟踪,方才问他:“成了?” “成了。”古遥豪迈地抛出一张隐匿卷轴,阵法笼罩二人,夜色下,古遥将月狐放出:“还活着,不过气息很微弱,怕是已经被放了不少血了。” 陆拂尘是琴修,但略通医术,手指一探月狐气息,拿出一颗血精丹,喂到月狐口中。 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月狐。 在月光下,这月狐的皮毛,显现出一种银色的光泽,皮毛泛着光,看着便华贵。要知道月狐全身都是宝,这皮毛在黑市上,要卖出数万灵石的高价。血、皮毛、骨头、兽丹,头骨,眼睛,甚至是唾液都有用处! 丹药喂下后,古遥见它还是没醒,便掏出那瓶月狐涎,捏开月狐嘴,在陆拂尘古怪的眼神下,把月狐涎灌入月狐的嘴里,嘀咕道:“月狐涎不是疗伤圣品么,月狐喝自己的口水应该不会介意吧?” 夜色深沉,隐匿法阵外,隐约可见兽类的足迹,但全都被阵法隔绝在外了。 低阶灵兽无法穿透这法阵进入。 打坐休整一夜,次日晨,天蒙蒙亮,古遥躺在床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慢慢睁眼,抬手一抓。 他与一红色竖瞳对上目光,手指捏在月狐的后颈,月狐冲他嗷嗷叫了两声。 古遥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你都醒了?” 月狐亭亭玉立地坐在他身前,又仰着头叫唤了两声。 它的叫声很细,和古遥化作原形时声线差不多,类似婴儿啼哭,也像小猫叫。 不过,月狐比古遥的原形要大一圈,但双足修长,体态优美,通体皮毛顺滑泛光,果真是名不虚传的漂亮! 古遥听懂月狐的问题,依次答道:“这是个隐匿阵,所以你出不去,是的,是我救了你,我认识你那主人。” “你问我你主人在哪?我哪知道啊……哦,你和你主人的联系被那个轩辕真人切断对吧?”古遥没在隐匿阵内看见陆拂尘,拿起床头的传音螺,贴在耳旁,收到他的传音留言:“我去附近给你找点吃的,马上回来。” 古遥放下传音螺,将床榻收回储物项圈,起身将月狐捞起:“我没时间去找你那主人,这上界如此大,我怎知他在何处?你要离去我不拦你……你问我是狐妖吗?错,我是狐仙。” 师傅叮嘱过,他是妖这件事不可告诉他人。 但没有说过不能告诉小动物。 月狐继续叫唤。 古遥答:“不不不,我和你品种可不一样,我要名贵得多。” 月狐:“嗷嗷。”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身份……你让我帮你寻你主人?我还有事要办,办完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月狐坐在他的身前,抬首望着他,忽然从嘴里吐出一颗黑色珠子,吐在爪子上,递给古遥。 “嗯?你要交易,”古遥不解,“这什么?结石?” 月狐摇了下脑袋:“嘤。” “哦?是你从那女修士储物袋里带出来的东西?她很看重?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吗。”古遥低头看着这个纯黑色的小珠子……不是很想要。 他很爱这些收藏一些石头、宝石。 倘若有人能打开他的储物项圈,会发现有个架子,上面放着无数小匣子,内里都是他的收藏品,一些或蕴含灵气,或平平无奇但却颜色迷人的珠石。但这个黑珠子……未免看着太普通了。 他摇摇头:“算了,我不要你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你的事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你暂时先跟着我,我会帮你打听的。” 陆拂尘回来时,看见的就是月狐坐在古遥的腿上,月狐仰头嘤嘤叫,古遥懒洋洋地用人言回答,竟毫无沟通压力。 一般情况下,灵兽只能和建立契约的主人沟通,他们可以这样沟通,想来又是有什么法宝。 古遥说:“你的意思是,找到你主人前,你就要跟着我?你会做什么?会做饭吗?” 月狐嗷嗷叫了两声。 “哦你不会啊,那我要你来干什么?” “你说你会暖床?这……”古遥提起月狐,歪着头看它腹部,月狐嘤嘤怪叫,似是极为羞涩。 古遥一听它的话,难以置信:“你说我看你了下面就要对你负责?你有病吗,你是公狐狸,休想占我便宜啊!” “嘤嘤嘤!” “……什么?我可没时间等你化形成人!”古遥松手,月狐掉在他的腿上,“……不过你要是母的,那还可以考虑一下。” 第6章 第 6 章 06. 这时,古遥看见了进来的陆拂尘。 他那表情略呆,沉吟了会儿,问:“你们这样能沟通吗?他能听得懂人言?” 古遥:“能啊,它听得懂的,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不可能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晓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了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随口问一个人,都是来请白云观的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了下,听人说:“我们已经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茂密的植被,从上面可以飞进去,但肯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飞进去就被诛杀了。 他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进去,办法倒是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是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的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用九种不同的丹药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其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直接被雷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命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的寿命,最长也就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的寿命,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而陆拂尘要求的,就是这么一味丹药。 这不是给自己求的,而是给他的父亲,一个快要到大限日,却始终没能突破元婴的结丹大圆满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最后的机会。 而古遥要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道,要拿到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拿回去给师祖,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一张什么东西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他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东西给小道士。” “…那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有点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掏了出来,给他施了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模样普通的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中,古遥又掏了十个小瓶出来:“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他转念一想,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这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古遥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很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第7章 第 7 章 07. 哎?还真有啊。 古遥也诧异,不是说是宝贝呢,怎么连白云观的小弟子,都能随手掏出来甩给自己呢?看来这月狐涎,也不是什么很难得的东西。 “小冰,你是不是要反思一下你自己?”问完话,古遥看向空空如也的肩膀,“小冰???” 黄鼠狼已经不见了。 “我去。” 古遥高声喊他名字,无果,怀疑他是不是刚刚趁着开门偷偷溜进去了,有些焦急。生怕小冰被白云观的道士抓走剥皮了! 古遥连忙掏出罗盘一测——果真是指向白云观。 他再次敲门。 那小道士一看是他,立刻关门:“你这乞丐,怎么还不走!” “小师傅见谅,”说话的是陆拂尘,“我们的灵宠,刚刚不小心溜进去了,可否让我们进去找一下?或者你们找到了,可否还给我们?” 大约是他说话礼貌,声音也温润如玉,小道士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露出一只眼睛:“什么灵宠?” “一只……” 古遥:“黄鼠狼,刚刚吐你口水那只。” “……” 真是叫花子。 小道士说:“你们且在外等着,不可进来,我去找找看,找到给你们说。” 陆拂尘:“多谢小师傅。” 两人在外一筹莫展地等待,过了有大半天,夜幕降临,古遥等不及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对自己的化形术有信心,觉得小冰的真实形态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可白云观是什么地方? 万一呢? 这些时日,他和月狐同吃同住,成了朋友。 古遥还没跟狐狸交过朋友,打成人起,认识的都是人类。这月狐让他感觉很亲切,一直管自己叫狐仙大人,很崇拜自己。 这小狐狸还没化形,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飞身而起,触到法阵时,被弹了回来。古遥一咬牙,掏出一张破阵用的卷轴丢出去,没想到这法阵相当坚固,只是颤了两颤,又恢复原状。 古遥看有戏,准备再打它几次,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何方道友,攻击我护宗法阵?” 古遥霎时停住动作,仰头望去,那是个穿灰色简朴道袍的男子,样貌俊秀,外表约莫三十多岁上下,但端看气质和修为,已然不年轻了,少说有个一千岁。 他盯着对方瞧:“你是百草先生吗?” “小友是哪位?为何闹事?” “小僧古遥,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他收了掏卷轴的动作,文质彬彬地拱手道,忽然开始咬文嚼字,“百草先生见谅,小僧不是故意攻击白云观护宗法阵的,只是我有一灵宠,不小心溜进你们白云观了,我一时心急,可否请百草先生帮我找下我的灵宠?” “你说的灵宠,可是这月狐?” 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黄鼠狼,古遥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变得警惕:“早就听闻百草先生不欺暗室,可否将小冰还给我?” 月狐正在他手里嗷嗷乱叫。 古遥听懂他说的话,小冰说这百草观主并未伤害他。 百草先生闻言摇头,仍提着月狐:“这暂且不急,我先问你,这月狐,你是怎么得到的,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的灵宠,有什么问题么?” 古遥一愣,立刻想到在鲸舟之上,那不要脸的轩辕真人,也说过这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人类好不讲道理! 古遥气红了脸,怒气冲冲道:“你想夺走它?我告诉你没门,你如果不还给我,我今天就要炸了你这破道观!” 真当自己好欺负?他包里还揣着跑路神器! 说话间,一片淡不可查的雾气自项圈冒出,滑入了古遥的掌心。 这是一缕玄阶法丹的丹雾,并无实质作用,只是捏碎便可引动天地一丝异象。 古遥已经想好了,要是这人不把小冰还给他,他就把丹雾扔出去吸引注意,趁其不备抢了小冰就跑。 他项圈里那么多宝贝,炸不了破道观还跑不了路不成?! “小友冷静,我并无恶意。”百草观主审视着他,属于化神的恐怖威压,一下将古遥压迫,双膝跪地,两手反缴。 “我再问你一次,这月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古遥匍匐在白云观前的青石地上,不屈地仰着头:“关你屁事啊,你这还叫没有恶意!” 百草观主面色微沉,笼在古遥身上的威压愈发重了几分,只听咔咔的声响,几欲将他的骨头都要压碎! 一旁,陆拂尘苦笑一声,知晓今日难走了,出声解释:“这月狐,是我们因缘巧合下救下的,观主,这月狐与我朋友关系极好,可否还给我们?我们来此处求见观主,是为了请您炼药的,只是这月狐,是万万不能献给您的。” 见他低头,古遥顿时气急:“跟他废话什么,他摆明了就是要抢小冰,道貌岸然之辈。” “古遥,你先别说话,”陆拂尘低头看向他,旋即挺直背脊,盯着观主:“您尽管开口,若是需要别的东西,陆某有的,一定拿出来交换,只求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其实这月狐对他而言,远没有那么重要,但事已至此,尚且不清楚百草观主的目的,陆拂尘思考问题比古遥要冷静全面,打算问清楚再说。 百草先生单手托着嗷嗷叫个不停的月狐,沉声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伤害月狐,我只想知道你们如何得到的。” “这……”陆拂尘略一沉吟,原原本本地说出,“这只月狐本不是我二人所有之物,他的主人是一对师兄妹,我们是从中洲来的,在鲸舟之上,月狐被玄武派的轩辕真人夺走,后来被我朋友救下,跟了我们一路,也有了情谊。” “哦?”他眉目拧起,“那师兄妹二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陆拂尘停顿了下,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中洲一个小门派的修士,师兄叫高然,二十七八,师妹叫白珑,只有十六七。” “白珑,十六七……” 百草先生重复这个名字。 接着,他收了威压,叫小弟子开门:“你们先进来,我还有话要问。” 古遥终于得以站起,那威压太过恐怖,他全身脱力,汗流浃背,侧头和陆拂尘对视一眼。 古遥有些踌躇。 虽然自己保命的本领多,传送符一大堆,可是……他记得陆拂尘说过,在有些地方,传送符是无法撕开用的。 那万一要不能用,跑不了路怎么办? 等进去了,可就真叫人瓮中捉鳖了。 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见百草先生吗? 现在人是见到了,气氛却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古遥拉不下脸来道歉,仍是仰着头道:“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我绝不会伤害他,这点小友可以放心,实际上,以前我也养过月狐当灵宠,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你们稍安勿躁,请进。” 百草先生不释放威压了,看起来脾性似乎极好,礼貌地招待他们进门,入座,请人掺茶,旋即拿出一副画像:“那叫白珑的小姑娘,和这画像,长得有几分像?” 陆拂尘定睛看。 “好像……眼睛有点像?鼻子也有点像。嗯,是有些相似。” 百草先生蹙眉,让他们等一会儿,陆拂尘直接起身,大声道:“我来此处,是为了请先生炼药的。” “你要炼什么?” “九转培婴丹!我集齐了一份材料,多少灵石陆某都可以出,只求先生出山,帮我炼制一颗成丹!” “九转培婴丹……”他一沉吟,摇头,“抱歉,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喂!你先把月狐还给我好吧!”古遥手里甩着几张爆破符,一副威胁他的模样。 百草先生便扭过头看他。 古遥这才发现,这百草先生的眼睛,和常人不同,泛白光,盯着自己看了会儿,看得他发毛,半晌听先生说:“你是……” 他顿了顿,扫了陆拂尘一眼,换了个问法:“你能和月狐沟通?” 古遥当即汗毛竖立,手立刻伸进项圈,掏传送符。 “小友不必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他低头看着月狐,口中低喃,“这就难怪了……” 看样子已经看破了对方的狐妖身份。 古遥一只手攥着传送符,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问问这月狐,他多少岁?” 古遥:“我不能跟他沟通。” “我只有几个问题罢了,我知道你可以,问完这些问题,我就帮你们炼丹。” 古遥一沉默,然后道:“……他二十出头了。” “二十……”百草先生低声喃喃,“那你再问,这月狐,在跟随他上个主人之前,可曾跟过其他人。” 古遥看着小冰:“问你呢。” 月狐嗷嗷地叫了几声。 “有过。” 百草先生当即站起身:“可是这画像上的女子?” 小冰:“嗷。” 古遥:“他说是。” “此言当真?!”百草先生心神震动,喃喃,“白珑…白珑……” 陆拂尘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心想一直问画像,莫非这画像上的美人,是百草先生的暗恋对象?白珑长得和画像有些相似,那就是画中女子的女儿? 百草观主的态度大变,请他们在白云观留宿几日,道:“我有些事需要确认,要离开几日,这月狐,我暂且收着,你们就住在我白云观,至于你要的九转培婴丹,等我确认无误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炼丹。” 古遥马上急道:“先生,我也有丹药要炼,你能帮我炼么?” “你又要求什么?可有原材料?” “我不知道求什么,我师祖中毒了,我想求一个世间最霸道的解毒丹。我也没有原材料,不过,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寻来。” 百草先生问:“什么毒?” 古遥却摇头:“是无解之毒,吐血,脸色发黑。” “听着是寻常内伤,你确定是无解之毒?” “我确定!”古遥万分肯定,“他就是那么说的。” 师祖态度强硬地把自己赶走,也是为了叫自己出来给他寻找解毒丹。 百草先生思索道:“如若是无解之毒,世上有不少,如若是要解这类无解之毒,只有一味丹药可以办到,但这种丹药,我怕是无法炼成。” 古遥怔愣,问为何。 “你要求的那最霸道的解毒丹,名为七花大还丹,这世上所有的毒,几乎都可以解。以我的造诣,不是不能炼,而是缺少炼丹的材料。” “什么材料!”古遥一看有希望,热切追问,“先生您说,不管是什么,我一定去寻来!” “七花大还丹,需要十七种炼药材料,”他徐徐道来,“其中之一是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这个不难找,还有天机泉的泉水,也不难,以及另外十五种,每个都是天阶的天材地宝,其中有万年离火龟的龟壳,魔界的幽冥蝎王的蝎毒,一种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只有刹那芳华的佛前花,名曰昙华,以及……” 古遥越听越傻。 怎么都没听说过。 “您说慢点,”古遥掏出纸笔,让陆拂尘代笔,“拂尘你快帮我记一下。” 百草先生见状,便稀奇地盯着他:“你可知,我说的这些天材地宝,有多罕见?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得到。” “我不知,可我一定要寻到,”他目光清澈的执拗着,“我师祖和我约定百年,百年之内,我一定要把这解毒丹拿回去给他。如果先生肯帮我炼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百草先生叹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些药材灵宝,你根本无法收集!不可能的,别说你只是一个筑基,就算是你有化神、大乘期修为,想要全部寻得,也并非易事。你朋友的九转培婴丹还好说,你这个……”他眉心紧蹙,显然是犯难。 古遥的双眸含着单纯的坚定,仰头望着百草先生,固执道:“我会寻到的,我会的。” 百草先生回望着他,半晌,再次无奈叹息。 他判断,眼前之人是妖狐。虽然对方身上有很强大的法器隐藏了他的妖怪气息,蒙蔽了本来面目。但百草先生的眼睛天生和他人不同。这是一项神通,能看破幻象。 这小佛修身上,是有一丝狐狸的味道。确是狐妖无疑。 世人都说狐狸狡诈、狐魅、是淫-兽,可在神话中,狐族却有武士品格,随着狐精故事的演变,这一特点渐渐被人遗忘。 他却在古遥身上看见了这一特质。 “……也罢,如果你能寻到,我帮你炼就是。” 言罢,百草先生撕开一张地阶的定点传送符,“等我回来再说此事,你们且在白云观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月。 百草先生始终没有回来,古遥在这道馆里闲得发霉,又有些担忧,陆拂尘便教他辨认天草地宝——尤其是百草先生所说的那十几种。 这白云观虽只是个小道观,可藏书量很丰富。 陆拂尘很细心,专门找来介绍这些,听都没听过的灵宝玉简,将之刻在新的玉简之上:“你打开来看,这十七种材料,每一种我都找了图,你只要见到了,肯定不会认错,我还在地图上做了颜色标记,比方说地图的北境,穿过这条河就是魔界,幽冥蝎王就在那里,我做了黑色标记,至于这些材料的生长环境、特征,我说与你听,你且自己记住。” 古遥既看不懂字,那他就是记在玉简上也没有用处。 又过了十来天。 古遥白天去主城酒楼吃饭,晚上回白云观,就听闻百草先生回来了。 “先生!先生!”古遥激动地飞奔而去,小道士拿着扫帚在背后叫他:“喂,叫花!你走错路了,先生在大殿!” 飞身掠到大殿处,跨过门槛,古遥看见两个人,除了百草观主,还有一瞧着二八年华的妙龄仙女,秀目黛眉,尖尖细细的杏眼,穿一件绣银勾花的月华裙……古遥当即感知到什么。 好浓的狐骚味! 这味道旁人闻不到,他却能嗅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瞧。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狐狸精,还是母狐狸精—— 女子怀里抱着小冰,朝古遥微微一笑。 古遥忍不住红了脸,偏过头去。 小冰嗷嗷叫。古遥听见小冰的话,眼睛微微张大,难以置信地对那女子道:“你竟然是小冰的娘亲?” “不错,公子唤我椒娘便可。小冰同我说了,是你救了他一命,多谢公子。”她行了个狐族特有的礼仪。古遥马上道:“不敢当不敢当,举手之劳。” 椒娘还是微笑,美眸流转,但是看着他,有些困惑。 古遥看着,并不太像妖,身上没有妖的气息,反而有一种叫她感到忌惮和畏惧的威压。 可小冰却声称这是狐仙大人。 出于礼貌,椒娘并未问这个问题嘴唇轻启:“原本小冰应当留在我身边的,可他说一定要回来再见你一面,跟你告别。我也心想着要感谢一下恩人,于是跟随先生赶过来了。” “不必,不必。”他谦虚地一摆手,“你大老远跑过来也不容易。” 这时,他已经完全忽略小冰了,直到椒娘忽地献出一滴精血给他:“我听百草先生说,你需要这样一味药,这精血,就权当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 狐族精血,一共只有三滴,献出一颗,必定元气大伤,古遥深知,想推拒,可又想到师祖的毒,一咬牙,受了这份大礼。 “我的确需要精血,多谢椒娘,我这儿也没什么太好的东西……”古遥在储物项圈里翻找一通,掏出一个卷轴。 古遥这里有很多传送符,除了各类品阶的传送符,就是这地阶法器传送卷轴了,可定点传送,和一次性的传送符不同,卷轴耐久性更高,这张传送卷轴可使用十次。 只要将卷轴的法阵印刻在某地,无论去往何处,天涯也罢,海角也罢,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当即传送到这个地方。 他手里也不多,送出去一个,还剩两个。 椒娘原本不准备收的,但是看见这道卷轴时也忍不住惊异地“呀”了一声:“这卷轴……” 一旁的百草先生也忍不住挑眉:“这卷轴……敢问小友,何处得来?” “我师祖给的,”古遥转头,“怎么了先生?” “你师祖是何人?” 古遥答:“他只是一藉藉无名的散修罢了,佛号阿讷,都叫他阿讷和尚。” “阿讷……这我倒是未曾听过。”只是这卷轴不是一般人能炼制,这样在保命法器上下狠功,很像他一位老友,那位老友,也是佛修。 行事做派疯疯癫癫,上次跑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还偷走了他白云观的一株天阶灵草。 古遥和椒娘相谈甚欢,椒娘还许诺,下次来白云观,给他带妖界特产。古遥向往地问:“不知妖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和这边完全不一样,没有人族修士的地盘这么大,各族分割,比方我们狐族,自成一界,还有其他的……”椒娘也没有多说,“若等以后妖界与仙盟达成和平协议,你就可以来玩了。不然,人族修士是进不来的。” 此番百草先生冒着风险前去妖界找她,也颇费了些精力。 古遥想说自己不是人,但碍着百草先生在旁边,并未明说,眼里冒出光亮,口中答一定,脸颊微红:“等、等我找到了炼药材料,救了我师祖,有机会我一定来妖界找你!椒娘,你等着我。” 椒娘微微一笑,应诺下来。 她并未久留,次日,便要离开白云观回到妖界。 离开之时,古遥问了个有些冒昧的问题:“椒娘,小冰是你的亲骨肉么?” “是,当年,我是先生跟前的灵宠,诞下一子。” 他们月狐和其他狐族不同,赤狐一次生一窝,月狐一次至多生一个小崽子。 “先生便将小冰当成定情信物送给了他的恋人,想来,那人又将小冰送到了中洲。” 古遥“哦”了一声,对百草先生的罗曼史没有兴趣,又轻声问道:“那小冰的父亲呢?” 她怅然地摇头道:“已经不在人世了,被人族修士拐去害了。” “所以,小冰是单亲?”他提高音量,望向小冰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慈爱。 活了二十年的月狐打了个哆嗦,仰头回望古遥,并未发现他的心思。 小冰唤道:“狐仙大人,有空来妖界找我玩。” 古遥点点头,低头宠溺地看着他说:“小冰,你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修炼成人好吗。” 说完,他抬手揉了揉小冰的脑袋,想了想,觉得应该给“未来儿子”一点离别礼物,深思熟虑下,掏出几个瓷瓶:“不知妖界是什么样的,倘若有妖怪因为狐臭歧视你,就用这个——此乃我亲手调配的狐臭净,一次一滴即可,分开揉于足部、尾部。用一次管一个月,你用完这些,差不多就可以根治了。” 第8章 第 8 章 08. 椒娘走后,百草先生还有别的事要办,不过答应先帮陆拂尘炼药:“既然你材料齐全,那我就帮你炼制一炉九转培婴丹,我的规矩你们可知晓?” 他答知晓:“先生炼丹,要收取一半的成丹。” 通常一炉丹出九枚,百草先生要收走一半。 他不轻易帮人炼药,且看眼缘,如今答应帮陆拂尘炼药,也是因为陆拂尘自己带足了材料,而且二人救过椒娘的孩子,带给他一个令人惊骇的信息,所以他才同意炼这九转培婴丹。 “炼制此丹,忤逆天道,需要两月左右,两位小友就在白云观住下吧。” 古遥张了张嘴,想问那我呢,又闭了嘴。 算了,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道士是要吃肉的,白云观的餐食免费,荤素搭配,全是灵药入菜,味道可口,营养价值很高。 加之环境清幽,茂林深篁,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也听不懂,可莫名地明心静气,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可一直没去巩固修为,因为在他体内,发生了一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这颗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就好比大象和婴儿。 他并不明白这颗多出来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可能是功法的缘故。 而且,这小妖丹现在满是充沛的木系灵力,可米粒般的大小看着极为微弱,似乎在滋养那颗大妖丹——这结论也是他这几日打坐入定判断出来的。 每当他吸取天地灵气时,绿色妖丹就会开始膨胀,变大一些,但过几日,就会打回原样,好似是被红色妖丹吸走了灵气一般。 横竖都是自己的,古遥觉得不碍事。 两个月后,白云观上空,忽然来了一大片乌云,笼罩了半个天水城。雷劫劈下来那刻,附近人都朝这边看来—— 白云观有道士突破成出窍了??! 那道雷劫的威力,分明就是元婴进阶出窍期的程度!古遥本也是如此以为的,直到看见天雷降下的位置。 ——那是百草先生的丹房! 可百草先生本就是化神修为,怎会突逢这出窍雷劫? 陆拂尘眉心一凝,闻到了些许的丹香,忽地想通了什么,脸色骇然:“是因为九转培婴丹……” 这等忤逆天道的丹药,自然也需要炼丹之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倘若炼丹者,修为不足出窍,自然会被这天雷给劈死。 难怪这丹药,市面上几乎看不见,这炼丹条件太为苛刻,竟然要炼丹人再次经受天道雷劫! 不过,百草先生修为强大,加上早料到有此一劫,早就做足了准备。不过半日,天雷就散去,天空重现光明。 百草先生毫发无损地从炼丹房出来,不见一丝狼狈,抛出一瓶九转培婴丹的成丹给陆拂尘:“按照规矩,我收走一半,剩下的你带走吧。” 陆拂尘低头一闻,那充裕的灵气叫人心神一怔,他大喜过望,忽然跪下,感激道:“先生此恩,陆某无以为报!” “哎!小友客气,快请起。” 百草先生转向旁边的古遥。 见这小狐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杏眼圆溜溜的,好像在问:“先生我的呢?” “我没有忘了你,”百草先生失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这些东西上哪去找。” “嗯!”古遥马上凑到他跟前去。 旋即,他闻到了百草先生身上的木火双系的灵气——这灵气虽精纯,对他却没什么吸引力。 古遥知道,自己只要运转功法,一伸手,就能从百草先生身上抽走一些属于化神期大能的灵力——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陆拂尘警告过他,万万不可随意在他人前面运转这功法:“你这功法妖邪,若是被有心人看上,我怕你丢了性命。” 百草先生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首先,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你已经有了,再来就是万年离火龟的龟壳,此物我本来有,奈何数十年前被一老秃驴给偷走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留意上界各大拍卖行和黑市是否有流通,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手里有多少灵石?” 他看古遥掏卷轴那阔气程度,猜测他应该不穷,他那身中无解之毒的师祖想必也不是什么藉藉无名的散修,不然一个筑基期小弟子,手里怎么会这样多惊人的法器? “灵石……”一问起这个,古遥就磕巴了,虽然师祖给了许多法宝让他保命,但灵石……他还真没多少,“我数数啊……好像,有两万,嗯,两万三千枚灵石,还有几个红色的玄品灵石。” “……” 古遥挠头,小心地问:“是不是不够啊?” “……自然是不够的,”他叹息,“这些天阶法宝,随便一样,在拍卖行都要数十万灵石才能买到!且不一定能碰到合适的。就我所知,你所需的这十几样天材地宝,大禅宗那禅定和尚手应当里有几样,我这本来有一株昙华,是我悉心培育了两千多年的,十多年前被望霄宗以岁供为由讨走了,最近应当要开花了。所以望霄宗的容宗主,他那儿应当也有一些……” “岁供?他是土皇帝?” “这是仙盟的规矩,你刚从中洲上来,所以不清楚,给望霄宗上岁供,已有了上万年的历史。” 古遥心底马上打起算盘。 暗搓搓问:“先生,不知这禅定和尚,是什么修为啊?” “洞虚高手,多年未见,也不知突破到大乘期没有。” 修真境界,一共九层。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洞虚、大乘、渡劫,再然后,就是成仙。 渡劫期,也就是半步成仙,但数十万年以来,修真界还未曾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至于仙界,没人知晓仙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整个上界,修为最高的,又为人所知的,应当就是魔道那玄机老怪,以及望霄宗现任宗主容寂了。 古遥问:“先生,我要上哪找这禅定和尚呢?” “他行踪不定,不晓得去了哪里,这老秃驴收藏众多,捂得很严实,你要想从他手里买,不可能的。” “我不买……我就问问。” 他顿了顿,再次问道:“那这个望霄宗宗主,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很厉害吗?” 百草先生深沉地点头。 “天纵奇才。”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赞扬。 古遥不太懂,这究竟是什么概念。 自己也不过才是个小小的筑基罢了。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推算了下,按照自己的资质,修炼到大乘,或许千年、万年,也没戏。 “而且,”百草先生道,“十年前他来找我要走那一株昙华,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冲击渡劫期闭关所用,以他的惊人资质,也许再过百年,就是半步成仙的修为了。” “唔…” 古遥眨了下眼,忽地想起在鲸舟之上见的画像。 容寂是个长得像橘子皮的老头子。 他问道:“这容宗主,在闭关么?” 百草先生点头:“仙盟大会,他已有近十年没来参加过了。” 十年的闭关期,对修士而言,就是弹指一瞬罢了。 容寂虽是望霄宗宗主,但此人并不管事,不过他的存在,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整个上界的人族修士都知道,只要有容宗主在,魔界就不敢轻易朝他们进攻。 所以不管他什么为人,传闻有多暴戾,仍得万人敬仰。 听了半天,古遥就听懂几个字。 这人有钱。 而且不在老巢。 已经闭关有十年了。 古遥很赶时间,并未在白云观久待,和要去永康城找他那师祖,以便将九转培婴丹送回中洲的陆拂尘分道扬镳。 他要去北方的钟灵城。 分别时,陆拂尘叮嘱了他许多,比方说叫他千万不要随便使他那歪门邪道的功法:“你要去的地方是钟灵城,那里高手太多了,若是你身上法宝被人看中,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你切记要当心,不可大意。” “知道的,不过你不必担忧我。”古遥有一道最后的保命手段,倒不怕这个,况且他在外做事很小心,不管到哪儿,都要挥出一张隐匿阵卷轴。 他叫陆拂尘放心:“等我寻到炼丹材料,回去找了师祖,就去中洲找你。” 最后,陆拂尘留给他一个在天水城买的、联络用的宝镜:“除了魔界妖界那种偏远地区,在这上界内,用这联通宝镜就可以联系。” 古遥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他在天水城内也看见了这物件,只能一对一联系,竟然还卖好几百灵石,古遥舍不得买…… 还是陆拂尘财大气粗,买了两个,一个送给自己,一个他留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古遥,你独自在这上界,多保重。”他珍而重之地拍了拍古遥的肩膀,“我们来日再会。” 古遥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天水城城外的传送阵,心里竟有些莫须有的伤感。 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 上界这么大,何处是自己的家? -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而钟灵城乃是这八大主城的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望霄宗就建在钟灵城旁。 古遥看地图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呼:“这门派这么大啊?这一片都是?” 那连绵的大片山脉,乃是上界的第一超级大宗……人多,人多反而是好事。 古遥心道,到时候去了钟灵城,搞个令牌,冒充望霄宗弟子,不就可以顺利溜进去了? 百草先生曾点评过他的化形术:“虽然还不到家,但一般的元婴,是看不出你的真面目的。你们这一族,天生就有这样的神通,这样,我再教你两招。” 于是古遥顺利从他那里偷学了一点更精髓的化形术。 当然,若是修为对不上,化形术也白搭。 比方说他骗那傅师姐,就要靠假婴丹,才能成功冒充轩辕真人。 由于距离远,从天水城传送过去,花了他足足一千灵石!但也别无他法,凭借他还不稳定的筑基修为,无法长时间使用飞行法器,单纯靠着疾风术,等飞到那北端的钟灵城,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而传送阵只需数息时间,再一睁眼,他就到了钟灵城城外。 传送阵,修真界最伟大的发明。 “到站了,钟灵城到站了啊,沿着这条路,往前一里路,就是钟灵城城门。诸位道友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啦。” “卖地图了,兜售钟灵城地图,二十灵石一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钟灵城内不能使用法器,租马有需要的吗?上好的宝驹汗血宝马,哎,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天只需七十个灵石!” 古遥路过传送阵外的马厩,用疾风术到了城门口。 抬头望去,不免发出感叹:“好多人啊……” 钟灵城的体量,约莫是两个天水城大。 和天水城不同,城门之上挂着的牌匾,飘逸地写着钟灵城三个字,此乃上一任望霄宗的宗主所题,那扑面而来的豁达剑意,让许多剑修都在城门口驻足,甚至还坐下打坐入定,感悟其中剑意。 古遥缴纳了二十颗灵石,准备进城时,就看见一男子突然跳起:“我突破了!不愧是剑圣大人!实在是太强了!” “哇,”古遥忍不住仰起头,眯起眼,“这三个字这么厉害的吗?” 一旁不认识的男子,看见他脖戴金刚圈,腕间一串黑色佛珠,还穿着红色袈裟,了然道:“道友是佛修?难怪,这三个字是望霄宗的上任宗主临霄道长题的字,人称剑圣,对剑修来说,剑圣高手蕴含本心的题字,观摩一眼,或能胜过闭关十年。你说厉不厉害?” 古遥看着那三字,只认识第二个字,良久道:“嗯,厉害,好字。” “道友哪里人?什么门派?”那人忽然掏出一张名片,“可有在钟灵城定居的打算?买房可以找我。” 古遥收了他的名片,看了一眼,也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好的,有需要会联系你。” “道友是自己来的吗?可需要导游?” 古遥扫视他:“你不是中介吗?” “嗐,也兼职做导游。道友来钟灵城做什么?游玩?探亲?还是来应聘的?需不需要工作?我也可以为你在钟灵城内介绍一份靠谱的工作,月薪八百灵石起,双休五险一金,包吃住,伙食很好……” “……哦?”古遥马上就忘了来这钟灵城的目的,追问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都有!道友这般……容颜,我这儿倒正好有适合你的……” “哎算了算了,”古遥这时,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摆摆手,“以后吧,以后再联系你。对了,问一下,望霄宗在哪里?” “那边。”他伸手一指。 在钟灵城更往北的山脉。 “从边界处,往后连绵千里的山脉,都是望霄宗的范围,比钟灵城还大几倍。” 古遥婉拒了对方要带他去应聘的话,进城后,花了点小钱,在钟灵城住了一天。一进来果真不同凡响,听闻钟灵城地底下有一座庞大的聚灵阵,故而灵气十足,乃是最适合修真者居住的城市。 古遥在茶馆听说书人讲历史,讲五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剑圣陨落北境荒原,他的关门弟子容寂成为望霄宗新一任宗主。 一开始并不能服众,直到容寂独自一人,以洞虚修为血洗魔界,挖了一只当时就是大乘期修为的玄机老怪的眼珠子,砍了血河教四个洞虚护法的头颅,提着回了钟灵城。 他站在城门之上,面如冠玉,衣袂不染一点鲜血,浑身却充斥着一股修罗般的肃杀之气。 “有异心者,杀无赦。” 仅剩的几个,对他有意见、不满他坐上高位的师兄,都在那天死于他的剑下,尸体倒挂在城门口。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水:“无量剑尊大人,修的是无情道,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无所住而生其心。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 “这样的人,必位于人之上。” 第9章 第 9 章 09. 离开茶馆前,古遥问茶馆店小二打听,出茶馆又往东走了四条街,找到珊瑚巷。 珊瑚巷,又称天材地宝一条街。 顾名思义,整条街都是卖天材地宝的——灵草仙果,妖兽内丹,奇石珍宝,应有尽有。 其中又以奇珍阁一家独大,瞧着门店最为气派。 此时,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也没有出示灵石,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头发一甩,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他们啊,都是天之骄子,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可整个上界,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你说说这个竞争,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他要的那几样,似乎真是特别罕见的天材地宝,几大宝行都没有。 难道真要去望霄宗碰碰运气? 古遥拿着令牌,走到望霄宗外面,但还没进去,就注意到宗门外正在盘查所有进出的人。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知晓缘由。 原是有一弟子在外弄丢令牌,不敢隐瞒,立刻报告宗门。 这事儿可大可小,查得这般严,也是担心有人冒充身份闯入。 古遥犯了难,离开望霄宗的宗门结界,由北城门返回了钟灵城。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忽地,在北城门口的街边瞅见几个穿白衣的少女,那衣服,一看就是望霄宗的弟子。几个少女团在一块儿,蹲在地上,似乎围着什么在兴奋地瞧。 古遥凑热闹,探头看了一眼。 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望霄宗的女弟子问:“老板,你这猫卖多少钱?” 卖猫的商贩,脚下还有几只笼子,内里关着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低阶灵兽,有的是凡兽,比方那波斯猫,就是很普通的凡兽。但旁边笼中还有好些灵兽,结果这群少女看也不看,就认准这没有灵力波动的小奶猫,问了价格。 “一百灵石一只,我这儿还有一窝。”说着,商贩一拍储物袋,放出一个大些的笼子,其中几只雪白的、窝在一起的小奶猫,看着不足月,眼睛尚未睁开,“如果你们都买,买四只我就送你们一只。” 几个少女似乎都想要。 望霄宗的内门月银足有两千灵石,所以一百灵石也不算很贵……但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兽罢了。 正当几个少女犹豫,准备砍价时,脚边忽然感觉有毛茸茸之物,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毛色更纯净,眼睛碧绿的小猫,正把前爪搭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小小一只,仰头望着自己:“喵~” “哎呀!这眼睛,好有灵性!”其中一女弟子,当即蹲下将他抱起,“老板,这也是你的猫?” “这好像……”商贩的猫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他自然知晓,这并非自己的猫,不过,商贩还是点头了,说:“是我的,想来是刚刚不小心跑出来了。这样吧,我看你跟这小猫有缘,你们若是买了这几只,这小猫就送给你们。” 虽都是白色的猫,但看着品种是不一样的,绿眼睛这只,显然更灵一些。最先抱起的那少女说:“它与我有缘,主动来蹭我呢,我就要它了!你们自己挑吧。” “蓝师姐运气正好,你这只也太漂亮了……”说话的女子,顺便上手摸了摸,“摸着毛毛好舒服啊,真可爱。” 古遥不爱让陌生人摸他的皮毛,虽然现在是化形,但还是碰了他,他有点不自在,但也只好忍着,喵喵叫了几声,赖在蓝师姐怀中不走了。 蓝师姐心生喜爱,亲热地抚摸着小猫的背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在宗门的万兽园,有很多强大的灵兽供她们内门弟子挑选,至于养猫,不过是她们碰巧路过,对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动物没有抵抗力,忽然心生的想法罢了。 这种凡兽,顶多活十几年,于她们而言,是弹指即逝的一小段时日。 养着无非是为了短暂消遣。 蓝师姐将古遥装在一个单独的袋子里,带回了宗门。 - 望霄宗内门。 仙女峰。 此峰为望霄宗内门十二主峰之一,峰主乃是十二个长老里,唯一一个女长老。 古遥到这儿第一天,就掉进了香粉窝。 “蓝师妹!你在哪儿捉的小猫,好生可爱!” 虽然没有灵气,但全身都写满了可爱,那圆溜溜的绿眼睛,其中纯净的灵光,并不比灵兽差。而且大多灵兽,都过于聪慧,智商不比人低。 哪有这样的凡兽惹人喜爱。 于是所有人都来摸摸他,一双手,两双手……十双手。 古遥羞愤欲绝,想告她们非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沉默地忍耐着。众女子一看更兴奋了:“蓝师妹!你这只猫会脸红的耶!你看它,眼圈都红了!” 谁叫你们非礼猫! 那炸毛的样子又引来无数围观:“这就是凡兽么?比灵兽还可爱呢!” “这是母猫还是公猫啊?” “母猫母猫,它这有奶呢!” 我是公的……!! 古遥累了。 古遥任人搓来揉去,都是身上香喷喷的女修士,这个把他抱怀里,那个喂他杏干吃。 如若他在这方面,有一定知识,或许会心神荡漾。 但他化形成人后,就跟着师祖修行,师祖从未教他这些。 古遥对此极为懵懂,对人族修士毫无兴趣,满心念着的,都是母狐狸。自己是狐狸,那自然也要找狐狸结为道侣,共度此生。 过了两日,这只成了仙女峰团宠的小猫,忽然消失了。 不过,蓝师妹之前就担心小猫跑掉,没有跟它结契,但是在他身上绑定了一道追踪咒。 所以小猫一跑出仙女峰,她马上就知道了,飞速去寻。 她不知那猫怎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寻到的时候,还有些担惊受怕,呼出一口气,将小猫揽在胳膊内,轻轻拍了拍猫咪的脑袋:“怎么不听话乱跑啊?前面可不能再去了,前面是玉屑山脉,上面是剑尊大人的住处,你若是不小心跑进去了,我怎么寻你呀?” 嗯? 剑尊? 就是那个,和小巴长得很像的望霄宗宗主? 古遥抬首望去。 前面的确是一处连绵的山脉,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蓝色结界。 那结界,饶是他也能感觉到强大,不是能随便擅闯的。 又过了些时日,仙女峰众人也不似最开始那么,整天都来蓝师妹这里玩宠物了,毕竟两年后有宗门大比,得闭关修炼。 蓝师妹也去了灵室修炼,出门前,将小猫放在自己的洞府,怕它乱跑出去,还下了一道禁制,留下了不少宠物的食物。 她一走,古遥便轻松突破这简单的禁制,还顺带把身上的追踪咒洗掉了。 仙女峰大殿,正准备跟随长老去玉屑山脉的女侍,忽然看见了蓝师妹带回来的那只小猫。不知怎地,这猫咪堵在她面前,不肯走了,仰着头朝她喵喵叫。叫声细弱,双眸碧绿,犹如最上好的翡翠浸润在水中。 她忍不住蹲下身:“你想跟我玩啊?嗯?蓝师妹去修炼了?是不是没有人陪你?” “喵呜~”古遥拼尽全力地卖萌,眨眼睛,快!快带我走!我不可爱吗? “真是啊?可是我有要事,要不你去找其他人?” 这猫咪往前踏步,爪子轻巧地抬起,忽地跳到了她的膝盖上,猝不及防,她只能接住这团毛茸茸的小猫:“哎呀我真的有要紧事……”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长老的声音:“烟萝,你还在做甚?快不快快随我来!” “是!长老!”烟萝一挥袖,把小猫收进储物袋内。 她并非长老的弟子,只是她身边伺候之人,是女侍,不过在仙女峰,地位也不一般,小弟子们都很敬仰她。 古遥也不是随便堵她的。 是不小心听见,烟萝要跟长老去玉屑山脉,这才跑来堵着,让她带着自己一块儿进去。 那地方高手定然很多,古遥不放心,在她的储物袋内,又吞了一颗封妖丹。 长老去玉屑山脉,似乎有要事,带她进去后,就让她在临霄殿门口守着,这一守,就是一天一夜,她暗自打哈欠,有些犯困,丝毫没有察觉到,那猫变成了一只蝴蝶,从她那储物袋没有系紧的小口中钻了出来。 扇扇翅膀,轻飘飘地朝着长老所在的临霄殿飞去。 小蝴蝶停落在窗台一株灵草上,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听见临霄殿内传来说话声:“这昙华,到底多久开花?按照宗主所言,就这几天了,怎么还没动静。” 昙华! “莫急,这昙华三千年才开花,花开一瞬,弹指便落,这么长它都熬过来了,寒尽不知年,我们多等几日又何妨?” 古遥翅膀微颤。 就这一颤,便被人察觉,如鹰隼般的视线扫过去:“谁在哪儿?!” 下一刻,古遥被一道恐怖的神识锁定,翅膀一颤,倒在地上,看着竟是死了。 “不过一只蝴蝶……沧泱你太过紧张了!” 被点名的那中年男子,一身清隽,冷哼道:“现在昙华快开了,这是宗主交代了要办好的事,如若出现什么差池,待他一年后出关,看不见昙华,你们要提头去见吗?” 众长老闭嘴。 宗主那脾性…… 杀戮气息太甚,说是阿修罗也不为过,俨然一个恶神。身上有神性,却丝毫没有人性。这大概就是得天地眷顾吧,顺为人,逆为仙,正因为不像人,才有这般天赋。 不过,宗主和魔头自是不同的,一般不杀身边人,但谁也不想承担容宗主的怒火,若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再去寻一株快开花的昙华,难如登天。 “也不知此次闭关,宗主能否突破。” “他才多少岁?已是半步成仙的修为……成仙哪有这般容易!” 不然也不会在这数万年间,都未曾听闻过仙人的讯息。仙界,仿若不存在的泡影,只残存于话本里。 饶是如此,宗主也真是妖孽!在他们一群主峰长老面前,容寂的岁数不过是个奶娃娃。可就是这个小奶娃娃,天纵奇才,不受一尘,专修无情道,触到了他们此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外界以为容宗主是大乘期,实则不然,宗主十年前就突破了渡劫,乃是半步成神的境界! 再然后,又是十年闭关。 掐指一算,也快出关了。 而古遥,此刻所有的神识都被封闭,只剩一缕微弱的意识。 就在刚刚那恐怖神识过来那刻,眉心当中,一道佛决亮起,毅然护住了他!这是离开前,他师祖赐予的保命神通——装死! 死的透透的! 在场有三个洞虚期老不死,都未曾发现,这渺小的蝴蝶竟是假死! 第10章 第 10 章 10. 眼睁睁的,古遥看着昙华开花那一瞬的光华,灵气四溢,光芒不甚,如同今晚的月光那样淡,幽幽地盛开,却分外夺目,让人屏息! 古遥细细地嗅着昙华的味道。 再然后,昙华被眼疾手快地连根折断,迅速封存于寒冰玉匣,阖上盖子,贴上黄色的封印符纸。 一盖上符纸,昙华的气味就消失了。 随后,古遥看见有一弟子捧着玉匣,不知送去了何处。他又着急,又死得透透的,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人走了,日出,天光大亮,打扫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临霄殿,听着扫帚簌簌地拂过地面,古遥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些,有了些许生气。 他挥挥两瓣蝴蝶翅膀,在这座无人的大殿里逛了一圈,闻了闻残存的、封印宝匣的符纸气味。 师祖的装死神通太厉害,古遥暂时还不能恢复原状,只能维持蝴蝶的形态,飞出临霄殿,四处分辨着昙华的味道,一无所获,飞了好一会儿,忽地,他在一人身上闻到了那封印符的气息。 那是个穿灰色道袍的修士,看着像是临霄殿中打扫的弟子,古遥飞过去,静悄悄地停靠在对方的道袍上,似有如无的,能闻到这正派修士身上的业臭。 业,梵语叫羯磨,简而言之,就是作恶。 业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古遥跟随师祖在东来寺修行,有很多犯了恶事的人来庙里求神拜佛,师祖只看一眼,远远就能望见那些人身上的造的业,还教他怎么分辨:“你去那人身上闻一下,有种不一样的臭味,那就是业臭。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刚开始,他还分辨不出,闻得多了,渐渐就能一下嗅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臭,是难闻。 古遥努力地屏主呼吸,心道这些个正派修士,一个比一个作恶多端。 扒在对方的道袍上,这人尚且还未发现,但是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劲风掠过,一道声音喊:“道源师弟,留步。” 身揣宝匣的“道源师弟”身形忽地一顿。 “今日临霄殿是你当差,你这是去哪儿?” 扒在他身上的古遥,明显能察觉到他的僵硬,似乎有点不对劲…… “道源师弟”答:“忽然有点急事,要下山一趟。” “什么急事?怎么不找管事长老请假就走?” “是……家中急事!” 问话人一下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哦,那你随我去管事长老那里请假,你没有出山令牌,怎么离开玉屑山脉?” 望霄宗大,是上界地界最大的宗门,管辖各司其职,越靠近中央越严苛。尤其是宗主居住的玉屑山脉,进来要一道玉牌,出去也要出山令牌。而山巅之上的三辰殿,以及宗主闭关的禁区,无人可以靠近。 “道源”显然有些慌乱,又答:“我已经拿了出山令牌。” “那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师兄稍等。”说话间,“道源”身上肌肉紧缩,看似在翻找,可下一秒,人就用疾风术窜到了一里外! 古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人不对劲,可能是个小偷,死死扒在他的腋窝底下,蝴蝶的身躯难以承受这种急速,他晕头转向地,还不敢用翅膀维持稳定,因为这“道源”跑路速度太快了,修为全开,背后人死死追逐,放出信号:“有贼人潜入!” 天旋地转之间,古遥还在分辨对方的境界,这种太强的高手,以他的修为是看不透的,只知是个高手。他越发笃定,昙华一定在他身上! “道源”拼命地跑路,但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是望霄宗,他只身一人!就是再高的修为,也无法躲过追踪。 他一咬牙,朝着没有人的那个空隙掠去。 追杀他的望霄宗弟子,立刻通知护法长老,在他背后冷冷传音道:“不管你是谁,你低估了我望霄宗的护宗结界,今日你插翅难逃!你扮作道源师弟究竟有何目的?!” 以“道源”的修为,今日若是不被发现,是可以顺利离开的。 奈何这玉屑山脉到处有人站岗查岗,这才露了破绽。 也不是他不用传送符和飞行法器,而是这玉屑山脉内,根本无法使用这两样逃命必备神器,一旦飞到上面,必定成为靶子!马上就被阵法诛杀。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就被团团围住。 “说!你究竟何人!偷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嘴上拷问,已经有人去夺他腰间的储物袋了。 灵索捆过来那一瞬间,“道源”忽地从储物袋中挥出一个贴着封印符的宝匣,阵法无法在此地施展,果真是插翅难逃。既如此,这株昙华他就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汹涌的紫色灵力裹住盒子,古遥离得最近,自然是感觉的到,那紫色灵力的非比寻常,竟隐隐带着一股鬼气森森。 下一秒,宝匣就迸成千万碎片,竟朝着四面八方分散疾驰而去! “道源”也是一愣。 自己偷的,不是昙华么? 可变成碎片的物件,虽不知是什么,但显然不是昙华。那四散的光芒,一看就是什么宝石。 而离得最近的古遥,猝不及防地,猛地被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碎片击中身躯,刺入体内。接着!那碎片竟融入了这只渺小的蝴蝶身体。 原本微弱的神识,立刻膨胀、恢复原状,他两爪一松,狐狸不可控制地往地面坠落,接着他反应过来,这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的碎片,竟让他恢复成了原形。 靠啊! 古遥差点爆粗。 什么鬼东西,本来隐藏的好好的,怎地,还强行给他回血?? 一下把他打回原形,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这是暗算!暗算!! 灵索紧紧缚住贼人那一刻,古遥看见朝着自己而来的缚灵索,当即火速跑路! 知晓不是抠门的时候,古遥掏出地阶传送符要跑,却发现这破山脉有禁制,根本用不了!他神识在储物项圈内掏啊掏,丢出一张玄阶疾风符,往自己屁股上一拍。 那跑路速度,就和装上马达的风系大能差不多。 众人眼前一闪,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从贼人身上掉出来……一呼一吸之间,便跑得不见踪影。 好快的速度…… 想来这应该是贼人的灵宠! 两个弟子立刻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去追,越追,脸色越难看。 “就一个灵宠,怎么跑这么快。” “品阶不低,这速度修为……莫非是风系的狐狸?” “不好,前面……” “前面是禁区。”说话的弟子,祭出一柄飞剑去追踪,那飞剑速度是他自己的几倍快,刷地射出,眨眼就快追上了。 “不必担忧,宗主闭关的地方,他只要一过去,就是鬼打墙,自会绕回来。” 两人说话间,前面那往屁股上贴了疾风符的狐狸,灵力已经消耗殆尽,速度只比方才缓了一点点,整张狐狸脸被疾风吹歪,毛发像流水般朝后溢去,比身体还长的尾巴支棱着,一边跑路,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他们,然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继续往屁股上拍疾风符。 两人面面相觑。 该惊恐是他们吧?? 第11章 第 11 章 11. 飞剑追踪到狐狸背后,猛地袭击而来!古遥身上有护身佛决,一道佛光霎时将他罩住,像一个金光球,围住他的身躯。 飞剑碰触到这道防御极强的佛光,倏地弹开来! “这狐狸……好强大的防御。”背后追踪的弟子,已有元婴修为,此刻不免紧锁眉头,“恐怕不是狐狸。” 手指掐出剑诀,指着坎方:“去!” 飞剑穷追不舍,古遥周身的佛光替他挡了几下,光芒渐渐式微,他修为太低,就是再多的法宝也不够打,有一下躲得不够及时,飞剑伺机袭上,腰腹被完全贯穿!血浸透大红袈裟,变成触目惊心的深红。 古遥顿了几秒,低头看着刺穿肚皮的白色飞剑。 隔着几公里,背后追踪之人,看见那狐狸极精,智慧堪称恐怖,两只前爪直接将剑拔出,往储物法器里丢。 下一秒,弟子就发现,自己的飞剑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呆滞住:“那只狐狸……是不是把老子的露陌剑抢了?” “好、好像是……” 飞剑主人试图用剑诀召唤回来,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更加惊骇:“它那是什么品阶的储物法器,竟能强行断开我于飞剑之间的联系!” 露陌剑,玄阶顶级的品级,不算是非常贵重的法器,胜在轻巧,速度能超过一些地阶的飞剑,是他师尊赐下来的宝贝。 让他匪夷所思的是,这狐狸怎么办到的,竟有这么高的智慧?! 古遥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顺势把刺伤自己的剑收进储物项圈,接着迅速吞了一瓶回血的丹药,把另一张地阶疾风符,贴在左边屁股上,大尾巴一摇,屁股癫狂地左右摇摆,两条尾巴直立着维持平衡,古遥速度激增,流光一瞬……很快,就发现自己进入一团迷障。 身后,追他的二人也止住了脚步。 禁区外的迷阵,饶是他们宗门内门弟子,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以为这狐狸必定会在几息时间之后,再次被迷阵给传送出来。 他们只需要在此守株待兔便可。 只不过,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等到上面的人问抓到没有,他们回答:“那狐狸受了重伤,现在钻进了禁区迷阵,现在还没出来。” “别抓了,一只畜生而已,还能翻天?那贼人偷了半天,想来是准备偷昙华的,没想到偷了宵辉玉,这东西也不重要,别管了。” 听完,两人对视一眼,猜测:“受了伤,小畜生可能死在迷阵里了。” “可我的露陌剑被那臭狐狸抢走了,他会用符,还抢我东西,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狐狸,只有一个可能,那是狐妖……” 妖怪是怎么混进来的? 此事非同小可,只是这迷阵,任何人进去,要么再也出不来了,要么被迷阵驱逐出来。他们未曾闯入过,但听内门九宫一堂的阵法老师说过,禁区迷阵是由宗主亲自布的,迷障有毒,超过一定时间没有出来,必死无疑。 老师叮嘱过他们,不可擅闯。 加上知晓那是剑尊大人闭关处,所以他们从来都不会靠近这片山。 迷阵内。 古遥暂时止住了血流,但这飞剑蹊跷,他吃了一瓶回血丹,伤势却还未完全好,剑口暴露在外,被迷障入侵,再次变得血流不止。 流点血,对修士而言不算太大的问题,可若是一直流下去,他也知晓会出问题。 治疗的丹药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用白布缠在腰上。古遥迈开爪子,在迷阵里面瞎转悠了一会儿,试图破解阵法。 但眼前全是雾,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没有方向。 他掏出罗盘寻找出口,就连罗盘也在拼命打转,显然是受此处阵法磁场干扰。 虽然学过阵法的基础知识,会一些基础的阵法,可在这一方面,古遥依然是门外汉,但他知晓,这定然是很厉害的迷阵,自己除了碰运气,不可能破阵。 随着雾气入侵,他的防御极速地下降,回血丹见底,神智越来越模糊。迷障的毒性在体内蔓延,古遥心底诵念佛经,把存粮的回血药都快喝干了,却也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出口。 迷雾淹没了他,以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种微弱的,仿若月光的光辉,覆盖在他身体表层。 这种光是宵辉玉独有的。 这种石头,通常和灵石配合,用于布阵,价格高,但不难寻。 不知过了多久,在古遥感觉生命的垂危,猜到自己可能真的出不去时,爪子在储物项圈里扒拉了一会儿,找出那枚被他束之高阁,将他送到中洲的戒指。 金光闪闪的外表,似乎和项圈是同一种材质,坚不可摧。 离开之时,师祖告诫他,只有遇见天大的麻烦,才能用此物。没想到来上界还不到一年,就遇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古遥苍白着脸,将金戒往天上一抛。 刹那,一道怪圈立于眼前,汹涌的风雪从中吹到脸上—— 与此同时,玉屑山脉山巅,三辰殿,阵眼中心的六道造化塔,忽然破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远在下界,为情所困正在躲人的阿讷师祖,忽地,仿若感应到了什么:“小花遇上了麻烦?” 他抠了抠脚,从腰间的葫芦里,摇出几颗石头,一个龟壳,一柄铜镜。 嘴里念念有词的,将这几样物品随手丢在地上,卜卦。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异端……”只见那卦相奇特,火焰里结着寒冰,多荒谬啊,杨花是春天开花,自不可能在九月纷飞。 这样的异常卦象,生平所见,但隐约在哪本书上见过。他马上翻开古籍查阅。 - 风雪吹在狐狸的毛发上,古遥被那冷风刺得眯起眼。 冰天雪地,火系妖兽最讨厌的环境! 可古遥别无他法,在光圈收缩之际,强撑着起来,纵身一跃。 随着戒圈的收缩,跃入另一个世界里,他仿佛也变小了。 呼…… 好大的雪。 冷。 四周一片白茫茫,不知是何处,灵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通道消失,金戒掉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古遥的错觉,这戒指原有的夺目光芒,现在变得黯淡了几分。 正准备把戒指放回储物项圈,顺便吃点药修养一下,抬起狐狸爪子的那刻,古遥却震惊地发现,脖颈上的项圈不翼而飞了!? 哎? 他慌乱地抬着爪子搓自己身上,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这项圈不知是什么品阶,看不出品阶,可却是他的本命法宝,在师祖的帮助下仍然炼化了好几年才成功。 如若要取下来,除非他死,怎么……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古遥前所未有地慌了。 刀子似的罡风猎猎地刮在脸上,雪花触碰到皮毛的温度而融化。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师祖给他逃命的金戒,怎会把他带到这样鸟不拉屎的严寒之地! 太古怪了,上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灵气稀薄的犹如人间。 古遥是狐狸,他的皮毛是足以御寒的,加上修行过后,本是不畏严寒的,但不知怎地,此处的低温竟然让他无法抵御住,伤口在渗血,储物项圈离奇消失,只有眼前这戒指。 面对庞然大雪,古遥倒霉地叹气,再次将金戒丢出。 这次却没有反应。 滚了两圈,金戒掉在雪地里。 古遥走过去,捡起来。 一次性的? 还是有冷却时间? 师祖怎么没说过…… 他不知晓,在天地茫茫之中,朝前走了一段路,约莫只有四五丈远罢了。古遥很快就失去力气,回头看,血迹染红了白雪。 雪花落在火红的狐狸毛上,覆盖了一层。 他耷拉着眼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这里并非极寒之地,而是自己的修为消失了。 小狐狸缩着脑袋,本能地在雪中刨了个洞,缩进去躲着,垂下头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往常有一定治愈作用的唾液,突然不起作用了,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自己似乎变得更瘦小了,小得像刚出生那会儿。 小狐狸蜷缩起来,慢慢地,意识离他远去,迷迷糊糊之际,听闻有人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动静,古遥发出一声叫唤:“救我……” 谁知话出口,就变成了一声虚弱的“嘤”声。 “少主!这儿有只狐狸。” 古遥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戴着皮革的手掌好生温暖,说话的时候呼出热气犹如炭火,他却没力气去蹭。 “好小的狐狸,感觉不足月,毛都还没长齐,”那粗犷的声音嘀咕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死了?怪可怜的。” 古遥立刻蹬了下腿,身体力行地告诉这人,自己还没死! 快救我,我狐仙大人定会报答你! “呀,还没死啊,但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应该没办法活了……这么小,做不了狐裘,少主,我带回去让吉祥给你缝一个围巾吧,这红色还挺喜庆。” 喜庆,喜庆你妹! 古遥拼尽全力地蹬腿。 又听见另一道低哑的嗓音道:“不必,臭。” 古遥睁不开眼,不知这个说“臭”的是何人。 他暗暗发誓,等自己恢复,定要给他下个臭障丹,让他臭一辈子,臭到结不了婚,讨不了媳妇,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少主说的也是……”男子低头注视着手心里这个,巴掌大点的小狐狸。 他还没在阿勒古草原见过这样的赤狐,有些稀奇。 瞧着这小狐狸也活不了了,狐狸肉也不好吃,所以好心人索性将狐狸放下来,戴着皮手套的手掌,三两下挖出一个坑洞来,口中一边道:“你若是猎犬,我也就带回去给你治疗了,还能养着,来年打猎,可惜是个狐狸崽子……” 把狐狸塞进坑洞,正要就地用雪埋了,就见着那幼小的狐狸仰了下脖子,甚至没力气睁眼,暗红的血染在红色皮毛上,一片片的雪覆盖着它。 小狐狸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微微翕动黑色吻部,发出了最后三声呐喊:“汪!汪汪!” 第12章 第 12 章 12. 臧(zang)昀弯腰抱起奄奄一息的狐狸,戴着手套的手指扒拉着狐狸的脸,好似在观察它到底是狐狸还是狗。 是狐狸。 他颇为惊奇。 听闻狐狸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甚至以此作为陷阱来捕猎生存。 他瞧见这狐狸还有气。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肯咽气,可见其韧性! 臧昀心底不忍,回过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少主,这狐狸好通人性,我能带他回去吗?” 马背上的少年,裹着黑色的氅衣,领口露出白色羊皮毛里,背着弓箭,端看身形,比臧昀这个习武之人要瘦,巴掌小脸,戴着半边漆黑的面具。而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浓黑的眉毛与睫,沾了一片白雪。 这少年年纪虽小,黑色的瞳仁却戾气极重,让人不敢直视。 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哑,说:“你是要救它,还是吃了它?” 古遥一听这话,差点没气绝身亡!可再也没有半分的气力发出抗议的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咒骂,你等着,等着…… 但抱他的似乎是个好人,摇头说:“太可怜了,还这么小,就没了亲人。我带回去吧,给它包扎一下。若是熬不过今晚,明天就……” “吃了?”马背上的少主垂下眼,瞥向臧昀怀里那一动不动的小狐狸。 本以为真是要死了,少主却瞧见,那狐狸似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可真通人性。 少主勾起唇角,说:“炖汤吧。” 臧昀应了:“行,如若他熬不过来,就炖了做汤吧。” 说完,将小狐狸揣在怀中,翻身上马。 他压低狼皮的帽子,单手托着这只幼崽,另一只手提着缰绳,双腿轻夹马肚子,在前面带路。 身后的马匹上,沈不容抽出长弓,并着箭矢拉弦,坐在马上,甚至没有花时间瞄准,咻地一声,臧昀扭头去看——木箭射中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兔。 “少主的箭法越来越好了。”他回过头。 沈不容并未接话,淡然地把长弓背回了背后。旋即侧身下马。 他一下来,便能看见其身高肩宽的身量,和少年瞧着十五六的面孔相比,这身量真当结实。大氅是用当地的羊羔毛和猎来的狼皮做的,黑色的披风略大,衣摆拖曳至雪地。 沈不容将野兔捡回来,一只手抓着木箭,将带血的箭镞在雪地里轻轻一杵,洗干净了,再把野兔轻轻一抛,丢给臧昀。 沿着来时的马蹄印,渐渐走着,雪地被抚平了,看不见路了。 冬天的阿勒古草原,极度的低温让这里变成了一片冰原。 如若是初次来这里的人,身体不好,很难熬过冬天。 他们会来到此处,也是说来话长。 九年前,隐世不出的万仞崖崖主和崖主夫人,因身怀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受身边侍从出卖,落入陷阱。二人被中原几大门派高手联合绞杀,独独留下年幼一子,幸免于难,却身中无解蝎毒。 臧昀作为当时年仅六岁,还是个稚童的容少主的护卫,得崖主临死嘱托:“带容儿,去……西羌,昌迦寺,找……活佛,江湖上,唯有他能解此蝎毒。” 于是,臧昀便带着沈不容,驱赶马车。 路途遥远,他在路上还买了个年幼失怙,卖身葬父的小乞儿,名曰吉祥。 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会做饭洗衣,因是男童,他想着正好可以和小少主做个伴。 只不过吉祥刚上马车,就被少主的脸给吓到了,差点没晕过去。 那时候的沈不容,还没有开始戴面具,蝎毒盘踞在半边脸皮上,看着可怖至极。发作之日,更是会遍布全身,七窍流血,叫人不敢靠近! 臧昀每每见到,也是心里一抽,尤其是看见原本性子就有些沉默的容少主,愈发的内敛不言,喜欢缩在角落里,更是心痛,发誓一定要找到那活佛,让他给沈不容解毒。 他叫吉祥别害怕:“少主只是中毒了,等解毒后,他就和你一样了。” 吉祥也是胆大,懂得感恩,鼓起勇气点点头,说自己不害怕,声音有些颤:“我会照顾好少主的。” 他看着一旁不哭也不笑,露出可怖面孔,偏偏还安静得不像话的这小少主,一路颠簸。 马车走了几个月,听说昌迦寺就在附近,臧昀就花了些钱,买了这小庄子安顿下来。那会儿正是初夏,草原上的花开了,臧昀见到黝黑的牧民放牧,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原和野花,本来觉得很苦的心,忽然安定了。 回去时,吉祥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这么小的狐狸,不免有些失望:“今天猎的是狐狸?” 臧昀便从袋子里抓出一只野兔丢给他:“去烧火。” 吉祥接住兔子,眼睛一亮:“那这狐狸呢?留着下顿吃?狐狸肉好吃吗?” “不吃,”他摇头,“这小东西还活着。如若熬不过今晚……明日再说吧。” 然后转身,对少年说:“少主,进屋歇息会儿吧,等饭菜好了再叫您用膳。” 古遥本来昏迷了,隐约间,嗅到一股微弱到灵气…… 肚子饥肠辘辘地咕了一声。 臧昀先给两只马喂了秋天储存的干草,然后才顾得上这小狐狸。 狐狸身上的伤口在低温下结痂了,他随手用一块布给它包扎了下,然后在柴房角落,垫了两块布,把狐狸安置在破布上。 古遥躺下后,方才睁开眼睛看他。见到是个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感激地朝他嘤了两声。 随后,这汉子又给他端来一小碗见底的玉米糊糊,掺着几根没有肉的、嚼碎的骨头。 显然是吃剩的东西。 古遥只瞥了一眼,连闻都懒得闻。 他还惦记着那灵气,若是有灵气温养,他能恢复的快一些,说不定能依靠那股微弱的灵气来修炼,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小,项圈又去哪了。 古遥睁着碧绿的杏眼,望着缝隙里的夜色,这四面漏风的柴房,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只听“咻咻”的声音,他定睛看,似是有人在练剑。 再仔细看,那人不是在练剑,而是拿着一截短木枝在舞……古遥是佛修,不懂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把木枝舞得很漂亮,行云流水,古怪刁钻,竟是越舞越快,快到只剩残影,最后,木枝形成的剑气直指柴房门,竟让那门断裂一道一寸多宽的口子! 古遥也是瞪大了眼睛,透过那道口子去看,是个看不清面貌、形单影只的少年人,衣衫单薄,身材清颀,身上裹着一层浅浅的灵气。 这灵气在这样的凡尘之地,分外的耀眼。 只见少年随手将木枝一丢,转身回了房。 古遥收回了目光,趴在尾巴上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舔了舔鼻尖,从口中吐出金戒,抬起爪子,将之抛出,又落下。 那带他穿越空间的法器,失去原有的光辉,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铜戒。 古遥像人类那样垂头丧气地叹息,两只爪子抱着戒指,又把它塞回了嘴里。 此处实在是怪异,有灵气,但非常稀薄,犹如在下界时,师祖带他下山进村游历,那人间约莫就是这样,几乎没有灵气的存在,所以孕育的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半夜,古遥饥肠辘辘,被冻醒了。 他强撑着受伤的弱小身躯,从柴房缝隙爬了出去。循着一丝肉味,猫着身体钻进厨房里。 半只烧的兔腿放在土锅里,古遥抬起爪子掀开地上冒着奶香气的木桶盖子,漆黑之中,分辨出这应该是生羊奶。 小狐狸扒拉着木桶,伸长脑袋试图去喝两口。 “咕咚!” 古遥冷不丁栽进这小半桶的羊奶里,乳白色的羊奶是刚好淹没他的高度,他泡在内里,也不嫌弃,反正都让自己弄脏了,埋着头就把桶里的羊奶卷入口中。 他吃饱喝足,靠在足以为他遮风的桶中,挺着圆润的大肚子,闭着眼睡去。 翌晨。 “臧哥!!!!不好了!!!!” 古遥迷糊之间,被人拎起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熊似的矮个青年,下巴一颗黑痣,身上是长短不一的皮革,张牙舞爪地抓着他骂:“你这畜生!都干了些什么?!这些奶是给少主喝的,被你偷喝光了,你该死!我打死你!” 古遥被他提起丢到地上,踢到角落,他弓起身体,然后一把扫把打过来,将他一把扫出去。 连滚带爬的,古遥忙躲到了他扫把够不到的缝隙里,见到昨日捡自己回来的好心人进来了,连忙呜咽着卖惨。 自打化形成人这么些年,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臧昀见状,问怎么了。 吉祥提起木桶,倒豆子似的说了缘由:“这畜生是个贼,赶紧把他杀来吃了!这种东西,我们不能养!” 臧昀便蹲下来,看躲在缝隙里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毛茸茸的长尾巴圈成一团,从中心抬起一颗可怜巴巴的小脑袋。 臧昀注意到他精神也好了,可能是因为吃饱了,伤势也好了许多。 “羊奶被喝光了,我就再去打一桶,正好兔腿还……” 吉祥高声道:“兔腿也被他吃了!” 臧昀就不说话了,沉默半晌,他伸手,把这小狐狸从墙洞里捞出来。 古遥原以为这好心人,或许会可怜一下自己,没成想被他直接抓着,倒也没直接不讲理地丢出去,只是抓着他的脖子,出庄子往左转,上坡走了几百米,一声不吭地把它放在一处可以挡风的三块巨石中间。 “嗷……” 古遥呜咽了一声。再一次意识到,偷吃是个坏习惯,会被人厌弃,被人当成老鼠、当成养不熟的贼。 就连师祖,也是教训了他好多次,才接纳他的。 古遥看着好心人丢下自己,返回了庄子。 他昨晚吃得很饱,现在体力恢复了大半,还算矫健地从三块巨石中央跳出来,尾巴落地,支撑着平衡。 这三块石头说是巨石,不过是相对于他现在的体格而言巨大,他绕着石堆走了一圈,冬天的草原上没有野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还有几根荒芜的野草。 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作为赔罪礼的东西。 古遥站在高处观察了一会儿,看见好心人提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出门,约莫有一炷香,方才回来,木桶显然装满了,重甸甸的。 小狐狸仰着脑袋,似有如无的,闻到了煮羊奶的香气,和生羊奶不同,被煮沸的奶香更香甜,从庄子的烟囱飘到外面来,飘入他的鼻腔。 他躲在巨石后面,探头探脑地望着下坡的大门,望了许久,快要成一颗望夫石了。 忽地,他听“吱呀”一声,大门从内里拉开。 古遥像一只土拨鼠那样,忽地直立起身,远远眺望见一个穿黑色大氅的少年走出来,马靴陷入雪地,每走一步,那雪地都会往下陷落几分。 古遥猛地站直了,眺望的目光简直在发光! 比看见一桶羊奶,两只鸡还让他兴奋! 行走的灵气! 这鬼地方,唯一的灵气! 小狐狸那身短尾长的躯体,如箭似的猛地从高处射出,还未好全的身躯难以维持平衡,在下坡路上一个打滚,滚成了一个红团子,“咕咚咕咚……”裹着白雪,翻滚着撞在少年的黑色马靴上。 沈不容只看见一块雪球砸在了鞋面上,他轻轻踢开,雪球裂开,变成了一只坐在地上,晕头转向的狐狸。 狐狸也望着他,碧绿的眼睛涣散。似是痛楚地轻轻呜咽两声,而后脑袋一歪,昏迷在了他的马靴上,嘴角还溢出一丝乳白色的生羊奶…… 第13章 第 13 章 13. 下界,东来寺。 阿讷师祖,在葫芦里找了许久,借着记忆,终于找到了一本残破古籍。 上面记载了一个早已失传的上古阵法——枯木龙吟阵。 “髑髅无喜识,枯木有龙吟”,意为绝灭一切妄念,然后达到不生不灭的大自在境地。 这阵法只做辅助作用,通常布阵后,要在阵眼中心放一个…… 放什么呢。 古籍到这里,后面就没有字了。 总之,这象征死中得活的卦象在他看来,对古遥不算是坏事。没准,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呢。 ——天知道古遥有多可怜。 被人一脚踢开了,晕了好一会儿,复而睁眼,灵气……哎?灵气走了…… 古遥忙不迭追上去。 已经不见“灵气”的人影了,但他鼻子很灵,这么短的距离,很容易就沿着雪地嗅到了方位,古遥迈开还未长大的短小四肢,朝着下坡狂奔而去。 四只腿跑起来,到底比两只腿的人走的要快些。 不一会,古遥就追到了那人背后,但靠得不够近,他就吸不到那灵气,必须得靠得很近了,贴着脚后跟了,才能吸得一丁点……哎呀,差点被踩到了,古遥一边紧跟,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以免被一脚给踩扁了。 这会儿的小狐狸,连经脉都消失不见,更别提修炼了。但灵气这种事物,只要靠近便可温养,他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虽然也不多,只薄薄的一层,但出乎意料的精纯。 古遥心想,若能长期待在他身边,或能发挥《极乐经》的作用,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恢复。 沈不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跟在他后面红色狐狸,很小一只,有些莽撞地贴着他走。他觉得碍事,走得更快了些。 但不管走得多快,狐狸都紧紧跟着,期间他还不小心踩了那小东西一脚,便听狐狸可怜地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接着很快,又爬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虽然反常,但他并未太在意,先下坡,再上雪山。 昌迦寺就在那上头。 昌迦寺是一座小喇嘛寺,内里供奉五方五佛,是周围牧民的朝圣之地。 莽莽雪山之中,远看是一座红色的小型坛城,走近一些,便能听见里头那些喇嘛喃喃诵经的声音。 走上去时,沈不容已是满身的冰花,抬手轻轻拂去身上的冰雪,推开半掩的寺门,跨过门槛,再把门关上—— “咚——!” “嘤……” 又听见一声像猫的可怜叫声,他并未回头,想来是那狐狸正准备跳进来,被他关门的举措拦住了,撞在门上。 古遥气恼地抬起爪子,揉揉被撞得生疼得鼻尖。 这人类!可恶! 以为这样他就进不去了吗! 天真的人类! - 沈不容每隔三日就要来昌迦寺一次,找活佛解毒。 初到阿勒古草原时,臧昀带着他来求见这位人称活死人神医的活佛,起初怎么也见不到,昌迦寺的小喇嘛说了:“香贡上师不接见外客。”随即,在门口挂上一“止静”的牌子,大门紧闭。 臧昀每天都带他来,却每天都碰壁。年幼的沈不容心气极高,情愿回去,等着毒发,咬着牙受着穿肠烂肚、七窍流血的痛苦,也不肯再去喇嘛寺。 “崖主说,中了这蝎毒,活不过十六,”臧昀声泪俱下地劝诫他,“容少主,你就听我一次劝……” “怎么听?”沈不容打断他,“去喇嘛寺前头长跪不起吗?” “也不是不可,心许活佛心善,会因此感动……” 沈不容并不听他的。 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剑,既然活不过十六,那就在十六岁前练成这引来杀身之祸的《妄念剑》,然后报仇雪恨。 他对报仇没有太大的执念,甚至心底隐约感觉,那就好像是个可做可不做的任务,每逢大梦初醒,都觉着这世间像个巨大的幻境。 尤其是练剑的时候,冥冥之中觉得似乎上辈子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妄念剑》那只有两句话的残本在他手里,却发挥了全本的作用。 臧昀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奇才。 因为那残本上的两句话,臧昀也看见了,但只有这么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怎么练剑? 要知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可少主就是练成了。 几年前,沈不容在庄子外用一柄生锈的铁剑练习,牧民放牧路过,他的剑气不小心伤了人,一群羊都仓皇跑路了,吉祥逮了一只回来清炖,好不兴奋的说:“我在后山看见了一群没有人管的羊!我全关起来了,我们来年都有的吃了。” 遂牧民跑去昌迦寺告状,活佛下山,见了沈不容。 当时他中的毒已经蔓延得很深了,平日只有小块的皮肤发乌,毒发时的惨状骇人,通常他都是紧闭着房门,默默一个人忍受着,不知会别人,也不会发出半声闷哼。 香贡上师见了他后,发觉他是故人之子,又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看出一些门路来,告诫他:“你这剑法太凶,杀性重,练起来只有一颗妄心,平日练剑,用地上的短木棍即可。” 那时,他每日都来昌迦寺一次,香贡上师用银针为他祛毒。 几年后,毒性祛了几分,变成每隔三日来一次。 今日香贡上师见了他,为他施针祛毒后说:“原本你中了这蝎毒,是活不过十六的,现在毒性只剩下四分,还能再多活二十年。不过,我解毒那时,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五脏了,我至多还能为你再祛两分毒。” 他感恩地朝香贡一拜:“…如此足矣,多谢上师。” 帘幕深垂,一阵阵袅娜的炉香弥漫着禅房。 他穿上里衣,系上腰带,背过去的面庞,仍是佩戴着面具的。 沈不容如今习惯于这样现在人前,面具也只在房间里独处时摘掉。 旋即,香贡上师拿出几包药给他:“芑草不多了,吃完这段时间,我再上山采一些。” 他马上道不必:“过段时日我自行上山采药,不必麻烦上师。” 两人从禅房出去,昌迦寺很小,小到只有前后两个大殿,背后就是每日小参的讲经堂,楼上则是喇嘛住的房间。途径大殿时,两人却见到一怪异的画面。 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狐狸的红色小动物,跪在佛堂前,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模样很虔诚,甚至还像模像样的跪拜。 古遥其实并不知晓自己跪拜的是哪位佛祖,他甚至不爱看经书,因为看不懂,只听东来寺里的和尚讲禅,也是似懂非懂。 但修习佛法,并非博通经论就能大成,而是离法自净,十劫入定,一心向佛。 佛法的道理在一悟。 他告诉佛祖:“佛祖,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想回上界去,我师祖还等着我回去救命。求您开恩,准许我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说完,叩拜三个响头。 香贡上师稀奇地盯着它:“这是狐狸?好有佛性的狐狸,从哪儿来的?” 这算什么。 老喇嘛没见过世面。 沈不容想,这狐狸还会翻白眼呢。 古遥叩拜完,从蒲团上下来,含着转身跃出大殿。 方才他一直寻找的“灵气”,就在眼前,古遥忙不迭朝他冲了过去,蹲在他前面:“嗷!” 香贡上师:“你认识这狐狸?” 他摇头:“不认识。” “嗷!!” 香贡上师似乎看懂了狐狸的表情,明明在叫,却仿佛能听懂狐狸在说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认识你……我看着小狐狸有灵性,”他动了养在昌迦寺的念头,“若是无主……” “当心它偷吃你庙里东西。”沈不容睫毛低垂,指着那小狐狸,“看它嘴角还有糕点屑。” 哪有! 古遥马上扒拉自己的脸。 分明什么都没有! 诓我! 香贡上师却更惊奇了:“会拜佛,能听懂人言,这是瑞兽啊!” “嗤。” 香贡上师并不理会他的嘲笑,蹲下同那狐狸打商量:“你有没有主人?你家住何处?” 若是没遇见这“灵气”,他或许就在这寺庙短住几日了,那糕点味道还挺好,但是…… 古遥摇摇头,靠在少年的脚边,抬起爪子扒拉他的靴子。 香贡上师明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起身:“看来这瑞兽已经认你为主了。” “瑞兽”使劲抱着少年的靴子,沈不容甩不掉,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养这东西。 但狐狸非要跟着他。 甚至连上师,也说他们有缘:“狐狸是难以养熟的动物,而且野惯了,向往的是自由,他认你为主,是你们有缘分。” 末了,上师还拿出一盒糕点,装在竹制食盒里递给他:“我看它爱吃这个玉米奶糕,你带些回去喂他。” 古遥眼睛一亮。 这和尚好上道! 他友好地朝和尚嗷嗷叫唤几声,以示感谢。 香贡上师原想蹲下来,摸下小狐狸的脑袋,没想到古遥歪头躲开了。 他收了手,又说:“这狐狸不喜与人亲近,既然他这么粘着你,说明他内心亲近你、喜欢你。” 饶是上师这么说,在昌迦寺用了午膳,下山之时,沈不容也没有抱它。冷眼看着那巴掌大的狐狸,磕磕碰碰地在后面跟着,跟得很紧,跟着他回到庄子,又被吉祥一扫把打出去:“这畜生又回来了!滚滚滚!!你别跟着我们少主!” 我不滚! 古遥使劲贴着他嘴里的少主,好不亲热的样子。 ——却被那少主轻轻一脚蹬开了。 惹得吉祥张狂大笑:“滚出去吧你!” 古遥又生气,又发不出脾气。 谁叫自己偷喝了别人小半桶的羊奶。 现在肚子还是胀的。 他那不敢发气,仍由这奴仆辱骂的模样,看上去又怯又弱。不知是不是少主看他模样可怜,发了善心,制止了吉祥的行为:“让它住柴房吧。” “可……!”吉祥提起扫把,忿忿不平,“可这畜生要偷东西……!” “锁好房门就行了。”说完,沈不容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提着食盒,去庄子后面的空地练剑。 古遥被吉祥拎起来骂了一通,但吉祥倒也没有再继续打他,只是把他关进了柴房里。 随即古遥就悄悄地溜了出去,本来想靠近沈不容的,一看他在练剑,就不敢贸然靠近了。虽然他手里的“剑”只是一根木枝,但是……不说打到小动物,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隔得老远,古遥就看着他练剑,看着看着,眼神便溜到了那食盒上。 食盒就放在地上,离自己不远。 如果自己偷吃,会不会再次被赶出去? 可这里头的糕点…是那老和尚亲口说的,要送给自己吃的啊。 其实他并不饿,就是嘴馋。 算了,还是守些规矩,免得晚上没地方睡觉…… 古遥的坐姿很“矜持”,沈不容练剑时没工夫顾得上它,偶然一瞥,就发现那小东西好像在…打坐? 上师说的有些道理。 这狐狸身上果真很有佛性。 古遥吐纳了一会儿,本打算把刚刚从那少年身上吸取的灵气聚集起来,但似乎是量太少了,体内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是肚子饿了。 所以日落时,见到那少年练完剑了,打开食盒,闻到玉米奶糕香气的一瞬间,古遥立刻收了打坐的姿势,护食一样扑过去。 “规矩点。”少年说。 古遥坐在他面前。 看着他打开食盒吃糕点。 一个,两个…… 喂!你少吃点啊! 那是和尚看我睿智给我的! 别吃完啊!! 少年撩起长袍,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见小狐狸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碧绿的眼睛馋得要滴水,便问它:“你看什么?” “嘤嘤。” 古遥自是不能人言,他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不仅修为全无,身外之物全部消失,连人话也不能说了。 他拼命地细声叫唤着。 别吃了你是猪妖吗怎么吃这么多!啊!! 沈不容好像听懂了它在说什么。 好像是:“也分我一点吧,好不好?” 沈不容便撇下一小块寺里做的玉米糕,丢在雪地上。 古遥低头扫了一眼。 丢地上是看不起谁? 见状,少年若有所思,把地上那小块玉米糕捡起,放在石头上。 这小狐狸却还是老样子,看都不看,似乎不屑于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沈不容见他不吃,就不再理会,提起食盒起身,返回庄子。 古遥马上飞奔着追上去,臧昀打猎回来,见到少主和今早被自己丢弃的小狐狸一块儿回家,心下惊诧不已:“少主,这……” 沈不容并未解释。 吉祥说:“少主让这狐狸睡柴房,是要养它的意思,天知道它吃的比我们三个人都多……!” 那小半桶的羊奶,是他们三个人的早膳。 臧昀见是沈不容有意要收留这小狐狸,拽住了吉祥:“罢了,一只刚出生狐狸崽子能吃多少,昨儿它受了重伤,肚子饿了才偷吃的。你可听好,”最后这四个字,是对着地上那狐狸说的,“再偷吃一次,就真把你丢进荒山,自生自灭。” “嗷……”那好吧…… 说完,古遥转头看向少年手上那食盒。 这分明是给自己的食物。 但这少年没有给他吃,而是放在木桌上,一旁,土锅里传来炖牛肉的清香,这是晚膳。 说起来,白天雪下得小,有阳光,并不如何冷。 现在雪虽然停了,可阳光也下去了,猎猎的风吹在身上还真有些让人打哆嗦。 不过,今天靠近了少年一会儿,吸了一丁点灵气,虽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身体变得暖和了些。 随后,古遥便躲回了柴房,用尾巴把自己团成小小一只,下巴支在大尾巴上,打了个哈欠。 用完膳,臧昀捡了几块碎骨头,碎肉,丢在破碗里,正准备去喂那只狐狸,就听沈不容放下碗筷,说:“那小东西不吃这些。” “哎?” “拿个干净的碗,倒点汤,夹几块肉,不要吃剩的碎骨头。” 臧昀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反驳,拿了个干净的土碗,进柴房,把碗放在地上:“吃吧,热乎的汤。” 古遥看了他一眼,埋下头来嗅了嗅,似乎在分辨,这是不是吃剩的东西。 臧昀觉得好笑:“这么好的东西,你还闻来闻去的,可真挑嘴。少主专门吩咐我,拿一个干净的碗,给你把肉从骨头上剔了下来,觉得你小,怕你吃了卡喉咙。” 古遥闻言,眨巴一下眼睛,埋头在碗中,把肉汤卷入口中,这汤的温度正正好,不烫也不凉,肉皮子用猛火炙烧过,牛肉炖得劲韧,没加什么佐料,保持了高原牛肉的原汁原味…… 古遥那两三口就把碗舔干净的吃相,倒是把臧昀吓一跳,不过,畜生都是这样吧。更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在后头,似乎是觉得嘴角黏糊糊的难受,他看着小狐狸四处打量的目光,好似在找地方擦嘴。 他睡觉那块,铺了两块还算干净的破布。 古遥没在睡觉的垫子上擦嘴,径直走出去,在屋外廊下的积雪下,用细雪搓起了脸,一边搓一边打哆嗦,然后很快把脸清理干净,甩了甩尾巴,又回到柴房,把自己圈成一个小团子。 “机灵,还会洗脸。”臧昀赞叹一声,又拆开他身上的布,看了眼伤势,发现已经愈合了,便把布再次缠了回去,随即关上了柴房门。 天色彻底暗了。 阒寂无人的小院,古遥透过缝隙,又看见少年从地上捡起木枝,在练剑。 这次他凑在那最大的缝隙间,看得清晰,那少年不仅用木枝练习,还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剑法看不出招式,似乎是随心而动,饶是不懂剑的他,也能瞧出动作之间蕴含的高深莫测的剑意。 好生蹊跷,会这种剑法的少年,怎么窝藏在这样的地方。 观摩了不知多久,少年丢开木枝,摘了覆在眼睛上的黑布,古遥趁机从那不可思议的小缝隙里钻了出去,身体犹如液体般,变成一道闪电,就窜到少年脚下。 沈不容看着贴上来的小狐狸,看它仰着头望着自己,似乎很有倾诉欲。 见他想要跟自己进房,在房门口,沈不容就叫他:“小东西不许进来。” 古遥便止住脚步,安安静静地坐在门槛外,脑袋一伸,看看这房间里头是什么样的。 只可惜,还未看清晰,少年右手拿了一块玉米糕走出,思考着放在哪里,地上?兴许小狐狸不会吃,桌上? 还是地上吧。 他蹲下来,还未把糕点放在地上,那小狐狸就趁他不备,张口露出一嘴的尖牙,嗷呜一声从他手里夺走食物!那属于犬科动物的、带着粗粝感的柔软舌尖,卷过他指尖的残渣。 沈不容立刻收回手,眉心一蹙,旋即把手在狐狸的背上擦了两下,站起身来。 古遥仰着脑袋:“嗷,嗷嗷~嗷嗷!” 还有吗!再来点再来点。 那叫声独属于幼年期的狐狸,绵软似猫,没有一点攻击性,只有隐约露出的尖牙,释放了一星半点的凶性,让人意识到这并不是软糯的小猫咪。 沈不容一言不发地琢磨这聪慧的狐狸是什么意思。 他想,应当是:“谢谢主人的投喂,我好开心”吧。 ——算这狐狸识相。 第14章 第 14 章 14. 不过,再识相他也不会准许这小狐狸进屋的。 沈不容驱赶它回了柴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油灯光星幽微,他摘下面具,净手净面,合衣躺下。 许是习武的缘故,这样的天气,房间没有烧炭火,却也不冷。 外面的风更大了,伴随簌簌的落雪声。睡梦中,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可以看很远,变成了主宰,甚至听见人们的祈祷。 有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向他祈求着,说想回家,要回家救师祖,恳求自己满足他这微不足道的心愿……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 梦境里,他就是神佛。 梦过三巡,又到了一个古朴的大殿,其间有一十二瓣莲造型的法阵,分为上元、中元、下元,这三元每一元都囊括了九块玉石,一共用了二十一块白色的宵辉玉,四周还有一圈紫色灵石,围绕着阵眼中心的半仙器——六道造化塔。 而后,每一元的能量,都汇聚到阵眼,又由阵眼直指乾方的一柄古剑。 乾代表天。 这古剑乃是一柄断剑,本是通体漆黑,但末端平白断掉了一截,又用了其他材料修复,所以表面看起来一半漆黑幽如寒潭,另一半则闪耀着银色剑光。饶是如此,这柄剑仍然散发着森然的煞气,是一柄极凶之剑。 断剑与六道造化塔相连,仿佛在源源不断地从中汲取着灵气。 沈不容感觉到,自己仿佛就坐在这阵法之中,成为了那剑本身……然后,容寂本被封印的记忆就会短暂的忆起一部分来。 此阵曰枯木龙吟。 阵眼的法器是六道造化塔。主六道轮回,是一个同时具有空间和时间法则的半仙器。 六道,也就是天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人道。 若有人作恶多端,就可以用六道造化塔镇压,丢进地狱道里轮回九百年。塔中九百年,现世不过仅仅流逝九年的时光,如此困在生死轮回中无尽,比真正的地狱还要可怖。 但容寂却用它来修炼。 只差这人道一途,身体觉受,一念不生,跳出三界,就算完满了。 每晚,他都要做一个这样的梦,到第二天清晨,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每每起来,都会感觉通体轻松,浑身充斥着使不出的力气与精神。 推开门,雪比前一日更厚了一些,天光很亮,反射在皎皎的雪地上,有几分刺目。 只见昨儿才收养的小狐狸,似是见到自己起了,从柴房底下那窄小的缝隙里挤出来,沈不容眼前一闪,就看见小东西飞快地冲到了自己面前卖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靴子上,用长长的尾巴卷着自己的脚踝。 是在讨要吃的? 沈不容把一块玉米糕分成十小块,对准投下,狐狸很准确地张嘴,含住食物。 古遥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总感觉吃不够,而且有一种被人逗着玩,表现得好就有吃的,表现得不好就克扣食粮的感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不容倒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像昨晚那样,用手喂宠物,甚至还被舔了手指的事,再也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臧昀把柴火搬到厨房,随后往这小狐狸的碗里倒了一点羊奶,放在地上,坐下道:“既然决定要养它了,是不是应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少主?” 沈不容没出声。 吉祥说:“红狐狸,叫小红算了。” “小红太平常了些,”臧昀思索片刻,想那狐狸机灵,会学狗叫:“叫阿犬好了。少主觉得呢?” 沈不容注意到那小狐狸埋着头舔羊奶的空隙,停顿了几秒,好像又听懂了,翻了个白眼后继续舔碗。 他便说道:“你们唤他,看看他答不答应吧。” 两人自顾自地用自己取的名字唤那小狐狸,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阿犬,可这小狐狸连头都不抬一下,仿若没听见般装聋作哑。 许是对这个称呼不习惯吧,等习惯后,就知道这是他的名字了。 养个小玩意,不至于占据沈不容太多精力,他带着干粮,将马从马厩牵出来,和臧昀一起走到门外,去附近打猎。 见狐狸跟上来,沈不容说:“别站在马后面,会被踹。” 机灵的小狐狸便绕了一圈,走到马的身侧,那身躯太小巧了些,小小一团,坐在地上看自己。 沈不容垂首:“听得懂我说话?” 臧昀在一旁感叹:“少主,这狐狸倒真的有些灵性,太聪明了点。” 古遥心想太聪明了也不好,若是连这句话都听懂了,会被当成妖怪吧。 于是佯装不懂,歪着脑袋看那戴着面具的少年。 沈不容凝视他几眼,叫他回去:“别跟着我。” 旋即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古遥本来是要追的,在后面迈开四肢追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追不上了,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匹马儿渐行渐远。 沈不容似有所感地在马上回过头,那小小的赤狐留在远方注视着自己,像雪地上的一朵红花,渐渐的,变成了很小的一个红点,再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不行。 回到柴房窝着的古遥想。 明天自己得先跳到马上去等他,自己的时间可不多。 他跑到沈不容的房间门口徘徊,能闻到房间里还残留着些许的灵气,想来床上、衣衫上应该更多。 只不过他多在那房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就被吉祥赶开:“去,回你的柴房去。” 欺狐太甚! 古遥瞪了他两眼,又被吉祥骂:“你还瞪我!滚,滚远些,小心等会儿不给你东西吃了。” 嘤!!欺狐太甚!!! 话虽这么说。 到中午,吉祥还是给了古遥一块肉吃。这狐狸也是看人下菜,见吉祥给自己吃的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下午,两人打猎回来了,猎了只野猪,由两匹马拖回来的。 这只野猪代表着这十日都不必外出打猎了。 少年得以留在家里练剑,还是庄子后面那块空地,古遥总是坐在一旁看着,或是趴在石头上,有时打坐,有时睡觉,闹得吉祥和臧昀都很稀奇:“少主,小红怎么老贴着你,你去昌迦寺要跟着,你练剑他也要守在旁边。每天都想爬进你房间里,扑进你怀里……” 沈不容不知缘由,可这狐狸的确很亲近自己。但他不让这小东西进房,更不会抱它,顶多是练完剑,同狐狸说几句话,问他:“你不喜欢小红这个名字?” “嘤。”什么鬼名字没文化! “那你叫什么?” “嘤嘤!”古遥抬起爪子,想在他手上写字,却又怕真的被当成妖怪。 哪有狐狸会写字的。 ——他的确不会,但名字还是会写的。 “你是叫嘤嘤怪?” 古遥一爪子拍在他的手背上,神色很严肃。 少年莫名地笑了一下,他很难得笑,嘴角勾起来一个很浅的弧度,说:“好吧,还是叫你小东西吧。” 古遥根本无法容忍被人乱叫,却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名字或佛号。 哪怕叫小花也行啊。 可冬天的草原上,也看不见野花的踪迹。 打猎的运气,并非每天都有。这天臧昀就是空手而归,古遥见状,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他们出门前,忽然倒在地上模仿野猪叫:“哼、哼哼……” 换了个姿势,倒在地上模仿兔子叫:“吱吱吱……” “咩~咩!” 他锲而不舍地模仿了好一会儿,臧昀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狐狸会模仿其他动物的叫声,这是他们捕猎的一种天赋,提前布好陷阱,以此引诱其他动物过来……” “少主。”臧昀说,“我看可以带它出去,这狐狸看着很想出去玩会儿。” 沈不容垂下眼,看着扒着自己靴子的小家伙,养了半月,怎么还这么点大。 他低声说:“那你带着吧。” 古遥虽然喜欢臧昀,觉得他是好人,但他并不想坐马去玩。 这么冷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他的目的,不过是想时时刻刻跟着少年,多吸点灵气…… 这几日来,他明显感觉到灵气的滋养作用。 臧昀弯腰,一把将小狐狸抄起来:“走吧,坐马了。” “嘤!”灵气! 臧昀见他挣扎,又听懂了:“我看它不是很想跟我走,这小狐狸喜欢赖着少主你。” 沈不容上马后,转过头来,冷淡地对那只被臧昀捞在手心里的狐狸说:“不想去就下去。” 古遥就不动了。 老好人把他装在外衫里,古遥的尾巴缠着他的脖子。 “别说,还挺保暖。”臧昀养了这么些时日,也有了一点感情,这狐狸很聪明,有灵气,就是吃的多了些。他说:“说起来有点奇怪,我还没闻见这狐狸身上臭。以前崖主夫人也养过白狐,那味道大得不行,可这狐狸……” 沈不容:“你没见着他每天都舔自己毛吗?他在洗澡。” 臧昀:“哈哈,没注意,这狐狸每天都跟着你。” 沈不容侧头,瞥一眼他红色的狐狸领子。狐狸虽小,可尾巴很长,刚好能勾住脖子。 到了平日打猎的森林附近,沈不容把马拴着,朝里走。 驼骨箭搭在弓弦上。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轻。 古遥就跟在后头,也不出声。 偌大的森林,被冰雪所覆盖,除了细小的雪花,不见一个猎物。 所以背后的狐狸突然开始哼哼哼的叫,两人也没想到,臧昀吓一跳,没想到这狐狸真这么干,连忙让他不要出声:“阿犬,你这样会吓跑猎物的!” 狐狸也不搭理他,平白无故地学了一会儿,蓦地,森林里忽然窜出了个什么东西,沈不容眼疾手快,抬起弓就射—— 结实的小臂紧绷,松手,驼骨箭倏地飞过去!连射两箭,只听一声凄冽悲鸣,“咚!”,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臧昀愣了一秒:“中了!”他哈哈大笑,当即飞奔过去。 沈不容方才收了弓箭,低头说:“好了,不用学了。” 古遥闭了嘴,翻了个身爬起来,又亲热地爬到了少年的脚边上,仿佛在从他身上汲取人的温度一般,贴得很紧。 沈不容就那么垂首看着他,也没动。 那狐狸已然长在了他的腿上似的。 隔着十几丈远,臧昀那粗犷而激动的声音传来:“少主!是狍子,傻狍子!难怪听见猪叫就跑出来了,哈哈哈哈!” 那狍子有些重量,要当场把肉切下来,皮裹着肉,分成段装进袋子里,捆在两匹马背上才能带回去。 随着臧昀的一通动作,古遥的鼻间便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会儿臧昀的手上都是血,他在雪地里随意地擦了擦,在马腹上抹一下,然后再戴上毛毡手套。 他正要弯腰把狐狸提起来,就见古遥挨着少主一动也不动,还扒拉着他,似乎要到他身上去。 臧昀有些强硬地抓着小狐狸的尾巴,将他一把提起:“少主,你看这小狐狸一副立功的骄傲样,他莫不是想要你抱着走。” “是吗?” 沈不容瞥了一眼,看那小东西挣扎着要往自己这里扑的样子,嘴里发出“嘤嘤”的叫声,好像在说:“你不抱我我就不走了!” 他坐上马,后背抵着猎物,有血从布袋子里滴下来,落在雪地上。接着又想起在来的路上,那蓬松的狐狸尾巴搭在臧昀的脖颈间…… 仿佛是经过了很长一番深思熟虑。 “…那给我吧。”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小狐狸便飞快地顺着他的手心、从胳膊跳到了身上,看着小小一只,到怀里却是很结实软和的触感,很出乎意料的毛茸触感。 沈不容那布满粗茧的手心重重地托着这小家伙,一下竟也不敢动,愣了足有好几秒。 竟然……还挺好抱。 第15章 第 15 章 15. “安静一点,别乱动,不然丢你下去。”警告一句,容寂单手托着只有巴掌那么大的小狐狸,单手提缰绳,轻夹马腹。 马背有些颠簸,古遥却很舒服,少年的手没有那么大,却仍能单手托住他,古遥也是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嗅到他身上那和臧昀截然不同的气味,带着微苦的药味。而他身上的灵气也是唾手可得,古遥凑近贴着他的衣衫,疯狂地吐纳着。 这些灵气在体内毫无章法地流窜,让古遥原本有些冷的身体变得暖烘烘的,从五脏内附到四肢百骸,都充满了轻盈感,让原本无迹可寻的丹田,也忽然冒了出来。 于是他越发死死地扒着容寂不松手了。 那股死命往他怀里钻,往他身上依赖的亲昵,对容寂而言很陌生,又有点不自在……转念一想,这只是一只宠物,来自动物的单纯亲近,并没有那么地难以接受。 一路上,小狐狸几乎没有乱动,只是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容寂猜那应该是很舒服的意思,这是他从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一直狐狸怎么会有表情呢? 可容寂就是看出来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到了庄子,下马时,古遥从他怀里钻出一颗脑袋,打了个饱嗝,但还是不肯从他身上离开。 “到了,”容寂拍拍他的小脑袋,眉头舒展,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不想下来吗?” “嘤……”我不想。 古遥用尾巴拨开他的手。 接着,容寂瞥见庄子门口,吉祥那下巴快落到地上的表情,脸上柔和的弧度瞬间变得紧绷,单手托着古遥,把他放在了地上:“去,自己去玩儿。” 古遥还要扑他,被拨开了。 “嗷……”他趴在没有雪的走廊上。 “打滚耍赖也没有用。”容寂一脚迈过他,回了房,脱下身上那不太合身的大氅,这是今年刚做的,量着他的身形略做大了几寸。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衣服做大一些,过两年还能穿。 他去外头练剑,古遥照样是趴在旁边的,练完,他拿出一块很长的牛肉干,分成两半喂小狐狸。 容寂是这几日发现的,比起昌迦寺的玉米糕,这狐狸显然更喜欢肉食,看见肉两眼会放光,食量还很大,但就是不见长。 喂了一半,小东西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尾巴就抬起来试图卷走他手里的另一半牛肉干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嘤……” “你小,少吃一点。” “嘤!”他作势要抢,容寂抬高手,古遥跳起来,容寂站起来,吊了他好一会儿,看着他跳上跳下的滑稽表演,心情微妙地好了。 只是一只小狐狸罢了,这么小的动物,他懂什么呢。 旋即,容寂把手放了下来,把肉干递给小狐狸。 古遥一把将肉干抢过去,抱着咔咔啃。 这些肉干是秋天晒的,隆冬很长,还有四个月才结束。 他望着太阳沉在了西方。 - “少主。”入夜后,臧昀敲响了容寂的房门,“药已经煎好了。” 他打开门,戴着面具的半张脸别过去,烛光映照在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上,高眉深目,年纪尚轻,但已然看得出英俊的轮廓,黑发垂在脸侧,一缕发丝被晚风吹拂。 无论看见多少次,臧昀都会在心里叹息,如若少主没有中这蝎毒,这等容貌,这身剑术,必定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不知会有多少少女心中仰慕。 容寂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埋头一口喝完了。 臧昀说:“这药,上师说了还要喝多久么?” “一直喝。” “什么?”臧昀不解,“毒不是能解吗?” “香贡上师说只能解开八分,”他解释道。 八分也不少了,至少不会叫他过完这个隆冬就毒发身亡,容寂继续道:“过几日我去采些药。等解完毒,回了中原,还得一直吃这副药。” “那……”臧昀面露难色,“少主近日可曾毒发?痛苦可有减轻?” “好些了。”容寂面色和缓,长睫遮住黑瞳,“亥时了,你去睡吧。” 门一关,容寂立刻背过身去,暗红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血腥味弥漫开了。他抬手不在意地擦了擦,没人知道他究竟忍受着多大的痛苦,蝎毒每每发作,就像一万只蚂蚁在经脉里爬,先是奇痒,再是剧痛,放在他人身上,已是生不如死,但他已经忍耐了很多年了,心里一直觉得身体上的痛楚,算不得什么痛楚,也因此得以受住。 古遥原本是睡了,他在柴房住了一段时间,也算习惯了,脑袋枕在尾巴上,并没有那么难受。 不过柴房漏风,夜里他偶尔会被冻醒,迷迷糊糊的又很快睡去。 这一晚,他闻到冰冷的气息里,夹杂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便睁了眼。 古遥跳到了几捆山毛榉柴火上,小脑袋从小缝隙里钻出,探头探脑地仔细分辨了一下后,闻见气味的来源——是容寂的房间。 这血腥味显然不同寻常,他鼻子很灵,是判断得出来的。 该不会有什么事? 他如今把容寂当成随身大灵石看待,万万不允许他出什么事!所以没有过多犹豫,就从狭窄缝隙里挤出,步伐轻轻地绕过走廊,避开今夜纷飞的鹅毛大雪,蹲坐在他的屋门口。 万籁俱寂,风号雪泣。 古遥在他房间外面站了一会儿,迈开爪子踱来踱去,而后跳到窗台上。这窗只敞开了一条微小的通风口,他抬起爪子用力推了推窗户,没能推动,反而是听见脚步声,古遥还没来得及躲,窗户一下从里头推了上去。 古遥一个避之不及,失措下往前一栽,失重的惊恐一下包围了他,可想象中的跌倒并未来临,他被一只手托住了身体,幸免于难—— “小家伙,”少年的声音听着不似平常,有些哑,“你这么晚不睡跑到我的窗户上,打算偷袭我?” 才不是!古遥抗议着,抬起头的时候,却忽地发觉他没戴面具。 另外半张脸,和露出来那白净、俊秀的半张不同,此刻布满了黑斑,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的血线,盘在他的脸庞上。 对于人的美丑,古遥其实没什么概念,他是妖,只懂得欣赏同族,森林里什么奇怪的物种都有,所以容寂在他眼里并不奇怪,古遥并未被吓到,心中知晓他定是中了很重的毒,这和他本也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同样中了无解之毒的师祖,不免心生同情…… 会死吗? 他仰头望着容寂。 此时,容寂也想起来了,自己这副模样定然不好看,但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对一只动物有什么好遮的。 他抬手要把古遥丢出去,外面的雪顺着窗棂吹入,容寂见他死死用爪子抠着窗框,仿佛是觉着冷,哆嗦了下。红色的茸毛落了几片白雪,长尾巴搭在身侧,碧绿的眼睛是那么地澄澈,带着祈求之意,像母亲临死留给他的那块玉。 他垂下眼,看着那富有生命力的小东西,修长的指尖落在开合架上,半晌,两只手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房间的地上,弯着腰,柔软的月色渡在他分明的侧脸上,声音在夜色里很轻:“罢了,你去那角落的蒲团上睡去,乖乖的,不要吵闹,不然……”他顿了一下,说,“不然明天不给你肉吃。” 第16章 第 16 章 16. 没有烛光的屋内幽暗,透着微弱月光。 古遥视力绝佳,在黑暗里也能看见他房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床放在左侧,中间是桌,竹架子上放着几摞书,帘幕后是一个木制浴桶,弥漫着阵阵微苦的药味。 古遥曾见过吉祥点柴火烧热水,烧了许多,一桶一桶地提着进了他的房间,翌日又把一趟趟地水倒到门外,热水很快化掉结冰,上次古遥过去,还不小心踩滑溜倒了。 他想,兴许是少年中毒,需要泡药浴。 那蒲团就放在竹架的旁边,桌子的下面。 离床榻的距离…… 古遥用肉眼分辨,这距离有些长,还不足以让他吸到容寂身上的灵气。 所以古遥先是假模假样地趴在蒲团上,待过了一炷香工夫,张嘴含着蒲团,要拖到他床边去,没成想刚挪动一寸,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就被发觉。 “不要得寸进尺。”少年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 “……” 古遥郁闷地趴在那草编的蒲团上,尾巴盘起来,下巴搁在上头睡觉。 半夜里,容寂醒了几回,只因这狐狸鬼鬼祟祟的,夜里爬他床上来了,被他一脚踢下去。 “嘤……”小狐狸吃痛地叫唤了一声,翻了个身,坐在床榻一侧。 容寂叫他:“滚回你的窝。” 古遥便灰头土脸地爬回蒲团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 容寂侧着身看那狐狸,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竟莫名的有点不忍,猜他是因为冷,才会钻自己被窝。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容寂起身,找了一件前两年穿过,如今已不合身的衣服,丢在那狐狸身上:“你再过来,我把你丢出去。” “…嗷。”好吧。 古遥扒拉一下盖住脸的衣服,从中钻出一个头来,变了个姿势,裹着这件依旧带着一丝药味的睡去。 在这样的隆冬,有衣服穿和没衣服穿是两个温度。哪怕在自己还没落到这个下场的时候,无惧寒冷,他还是喜欢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 现在只有蒲团给他。 还加上了衣服。 比前几天睡柴房的待遇要好一些了,他还算知足,后半夜也没有去骚扰少年。 不过一到早上,他醒来的早,便悄无声息地爬过去,刚跳上床,还没钻被窝,就被一只手给提起来。 古遥无辜地看着少年忽然睁开、有些不耐的双目。 下一秒,窗户打开,古遥被他丢了出去。 外面天还未大亮,日光蒙蒙,积雪的低温一下传递到身上,狐狸毛也抗不了冻。 他更郁闷了,试图跳起来爬进去,奈何找不到任何缝隙,只得灰溜溜地坐在少年的门前发呆,过了会儿,太阳出来了一些,又爬起来去滚雪球。 他做人的时候,除了吃和睡,打开项圈,把自己的收藏品拿出来一个个的擦亮,然后再收回匣子,或是数一遍自己手里的灵石到底有多少颗,一遍一遍地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消遣了。 现在能叫他如何?吃也要等开饭了才能吃一点,睡觉……他才不乐意回那柴房呢。 容寂早起练剑,还未曾更衣,听见外头的响动,略一支起窗户,就瞧见半个时辰前被自己丢出去的小东西,在雪地上裹了几个雪球,用两个爪子揉着推,再把雪球堆起来…… 竟是在堆雪人?? 自己玩了一会儿,大概是冻着了,他丢了雪球又跑到阳光照着的地面上,坐在那里晒太阳。 他没有养过动物,家里有两匹马,是买来的,很通人性,似乎能听懂人话,但比起这狐狸的智慧,只怕是一个天一个地。 容寂推开门出去,那狐狸立刻警醒地回过头,以迅雷之势飞奔过来,一把扑上来,他下意识弯腰接住,然后才反应过来,把小东西放在地上:“……自己去玩儿。” 小东西呜咽一声,好像很不情愿,就赖在他脚底下,扒拉着他的裤腿。 容寂有些头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问他:“饿不饿?” “嗷!!” “喝羊奶吗?” “嗷!!!” 于是,吉祥按照往常起床的时间起来之时,见到的就是满心满眼只有练剑的少主,烧起了炉子,煮了一小锅的羊奶,倒在狐狸吃饭的碗里,还叮嘱那狐狸:“有点烫,等会儿再给你喝。” 吉祥一脸的见鬼了。 到第二日,他又是同样的时间起来,看见少主出来,却没看见那小狐狸,到处都没找到,他有些奇怪,嘟囔了一句:“去哪儿了?” 没想到少主回他:“在我房里。” 嗯??? 吉祥万般吃惊,一时之间,看那小兽的眼神都变了。 他被买来那日,并不知这二人是何身份,日子久了,隐约能察觉出来,少主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因为臧昀带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给少主做衣裳,也是花钱叫人做最好的,并不缺银两。 就连出门打猎,也是为着训练箭技。 加上偶尔吉祥见到臧昀会用飞鸽给外面传信,甚至还听他说起,等来年开春,就回中原去。 吉祥被买来时,和少主差不多的年纪,但两个男童从未玩到一起过,吉祥领着臧昀给他的月钱,兢兢业业地做些做饭洗衣之事,同时看见年幼的少主性情极为孤僻,若不是偶尔要说两句话,看着就像是哑巴一般,那眼里除了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样性情的人,竟然早起给狐狸煮羊奶,还放他进房间,也真是古怪…… 白天,臧昀去打了几桶水回来,院子里是有井的,不过结冰了,取水就变得困难许多,要到更远的湖边去,凿开湖冰取底下冰冷刺骨的湖水,顺便捉两条冷水鱼回来,用秋天采来晒干的野蘑菇熬一锅香气四溢的鱼汤。 古遥也分了一杯羹,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还想再来点。 他看了眼臧昀,最后还是眼巴巴望着容寂。 臧昀是个好人,但是会把吃剩的骨头什么的丢给他,古遥才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 结果看了好一会儿,这人也不为所动,反倒是吉祥,把整个鱼尾巴都夹到了他碗里去,然后倒了一点汤,丢了两块干馍馍进去泡着。 古遥马上埋头就吃,卷起汤和鱼骨…… “咳……!” 他吃的太快,被鱼刺卡了,小小的软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古遥拼命地咳嗽起来。 小狐狸咳嗽的声音有些像打喷嚏,颇有些痛苦地埋着头用爪子挠脸。 容寂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吃到了鱼刺,马上把他提起来,带着内力的手掌扼住小狐狸的咽喉,倒过来把那小软刺用内力逼了出来。 鱼刺吐了出来,古遥坐在他的手心里,眼泪都卡出来了,不免两眼汪汪地望着容寂。 只见他冷眉冷眼,吐出一句话:“以后不许吃鱼了。” “嘤嘤!”不行! “吉祥,”他扭头喊道。 “在!” “以后做了鱼汤,不许给他喝了。” “…是!” 古遥拼命地叫嚣抗议着,鱼汤,鱼汤! 容寂把他放在地上,随便他如何打滚撒泼 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叫了半天,古遥也叫得累了,蔫哒哒地钻回房间,趴在自己那蒲团上。 原本在桌下的蒲团,被他含着挪到了离床更近的中间,少年每回发觉了,就会把蒲团踢到更远,但古遥不死心,又会趁着他不注意含到中间来。 如果可以,他想直接睡床上去,和灵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接触,刚好他还记得《极乐经》里的部分图画,趁着少年睡觉可以在他身上施展开来。 锅里的水开了,吉祥把滚烫的热水提进了房间,一桶一桶地倒进入,把香贡大师给的药包丢进去泡着,过一柱香,再混入冰水,待到温度适宜,他便退了出去。 古遥有许久没有在水里洗澡了。 还是狐狸的时候,惯常是舔过自己的毛发做清洁,但在夏天、或是化形成人后,他就有了人类沐浴的习惯,虽说修士可以用清洁咒清洁身体,但古遥还是喜欢泡在热水里的感觉,这是他在学会用筷后,有的第一个属于人的习性。 他跳到木桶边缘,能闻到药包里浓烈的药味,发苦,也有一种异香,热气熏腾着他的双眼,氤氲的雾气弥漫着整个房间,门打开时,冷风灌入,古遥一个脚滑,倏地就栽进这桶药浴里! “噗!”好呛!“咳咳……!嘤……” 古遥淹入水中,还在扑腾,就被一只手给抓了起来,他拼命地晃了几下脑袋,把身上的水都甩开,方才睁开眼睛。 是少年那张明明稚嫩,但黑沉起来却很有些唬人的、挂着几滴水珠的半张脸庞。 “嘤嘤……” 古遥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怕人类,他示弱地叫了几声,又忍不住甩了甩身上的水,这些水无一例外,都甩到了容寂身上去。 古遥更心虚了,也不好意思看他,把头扭开。 下一秒,他就被一张氊毳革裹住,丢回了蒲团上。 往日蓬松的身躯,沾了水就变成了小可怜,巴掌大的身体,一小根细细的长尾巴,瞧着弱不禁风,裹在氊毳革里,浑身湿哒哒的,又忍不住钻出来,满屋子的跑,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水甩干。 甩到容寂忍无可忍,把他提起来放在腿上,气沉丹田,运功,用内力将他身上的水给烘得半干。 他的内力里裹挟着大量的灵气,古遥见过臧昀用内力、使轻功,发觉这体系和修道一途不同,虽然臧昀能做一些反常态、不像是凡人的事,但他和容寂不同,臧昀身上并无半分灵气。 只有容寂才有。 内力夹杂着纯得不像话的灵气烘在身上,古遥舒服的在他腿上打滚,却被他一掌按住:“别乱动。” 古遥伸展着四肢,感受这灵气在体内钻,好舒服好舒服……呜呜,他忍不住地抬起四只爪子,尾巴搭在外面一晃一晃的,露出雪白的肚皮。 容寂看着也不是什么高手,怎么身上的灵气闻着比百草先生那种化神期高手还纯粹。 但这种被灵气滋养的感觉很快就下去了,因为他身上湿润的毛发差不多被烘干后,就被提着丢在了蒲团上。 古遥愣了一下,抬起脑袋,又要扑过去,被他轻轻地踢开:“小东西,我要沐浴了。” “嗷嗷嗷嗷嗷!”我和你一起洗! “嗷嗷嗷嗷!”洗完你帮我烘! 少年并不理会,摘了面具,背过身去脱下外衣,正要脱掉亵衣亵裤,发觉那小狐狸就在自己后头仰着头看,他回过头,拉上了帘子。 一颗小小的狐狸脑袋钻进了帘子底下。 容寂垂头,半张脸犹如修罗:“你看什么?” 古遥顺势钻了进来,是真想和他一起洗。 “出去。” 古遥一动不动,像个石雕,歪着脑袋看着他。 容寂的手指放在扣上,指着他:“还偷看?闭眼。” 古遥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容寂命令他:“你转过身去。” 哦……古遥恍然大悟。 原来少年是不好意思了。 古遥乖乖地背过身去,对人类的身体丝毫不感兴趣,不穿衣服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有鸡屁股香! 第17章 第 17 章 17. 未免他不听话,容寂将小狐狸裹起来,系了个蝴蝶结,捆在蒲团上。 大约是很不满,这小东西一直在外头嗷嗷直叫,叫人心烦意乱,叫他闭嘴,反而叫的更欢:“嗷嗷!”就不闭嘴! “嘤嘤嘤!” 古遥露出还未完全长出来的小尖牙,很有些威胁的意思,快给我松绑! “别吵。” 古遥不听,继续吵。 听声音,好像在控诉自己是坏蛋。 容寂坐在桶里,侧头看那被五花大绑的小家伙:“你在跟我吵架?” 那狐狸竟然还顽强点头。 他的聪慧程度再一次让容寂意外,可以判断,这小东西是真的听得懂人话。 等他药浴结束,更衣过后才将这小东西给放开。 这小狐狸方才气性大,但忘性似乎更大,一点也不记仇地往他身上扑。 古遥方才尝到了甜头,他虽然不明白少年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灵力,可不妨碍他理解,只要像刚才那样让少年给他身上输送灵力,自己很快就可以恢复修为,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给师祖寻炼药的药材。 到夜里,他又想爬床,三番五次地被容寂丢开,最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跟他斗了,容寂又把他踢下了床,不耐地说:“你若真想挨着我,就在床旁边歇着,要是敢再爬上来,我把你丢外面去受冻。” 他声音里带着倦意,有最后通牒的意思,古遥不得不听……把蒲团含过来,放在床榻边上,紧挨着床,旋即他盘在蒲团上,尾巴圈住自己,进入睡眠。 久而久之,古遥也掌握了分寸。 知晓容寂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自己爬到他身上去,但外出打猎,自己若硬要跟着,他也会抱自己。有次古遥还假装落进了冰湖里,落的一身湿毛,贴在皮上,活似个落汤鸡。 但他大有奸计得逞的意思,一直往少年身上扑,直到少年把他提起来,用灵力将他烘干。 如何从他这里捞更多的灵气,成了古遥除了吃和睡以外的头等大事。 三个月后。 松树尖尖的落白矮了两寸,隆冬再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春天快来了。 臧昀动手做了个马车,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干粮。 但他重要东西本就不多,除了今年才给少主做的那几身衣裳,其余的,等到了中原后,还可以添置。 只有少主的药,是个麻烦事。 他与在中原的万仞崖余下的教众飞鸽传书,得知有两味药中原寻不到,跑遍了整个江南的药方都没找到,只有冬天的雪山上才能找到。 臧昀骑着马上了雪山,雇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牧民一同前往,也没找到多少。这药用量不大,但坏就坏在,香贡上师说毒解了有八分,但药却得一直吃,不能断。 少主说:“我知道药在哪儿采,要翻两座雪山,悬崖边有几株,再往下有个山洞里也有。” 臧昀请他画个地图,自己循着地图去找,容寂却摆手:“那地方不好找,容易迷路。我亲自去。” - 氅衣的帽子重甸甸的,容寂坐在马背上,抬手去摸,顺着尾巴把小狐狸从帽子里给抓了出来。 最近他外出,小狐狸都跟着的,容寂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现今竟也莫名其妙地习惯了。 但今天不同,他和臧昀要翻两座雪山去采药,带着宠物碍事。 “你自己下去,还是我丢你下去?” 古遥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拼命地抗拒着,死皮赖脸地往他衣服里面钻,好像觉得钻进去了,他就没办法把自己抓出来了。 他伸开四肢,贴着少年温热的皮肤,死死扒在他的腰腹上,暖融融的活物触感叫容寂浑身发痒,从领口伸手进去抓,没能抓到,就隔着衣服打了他两下,厉声道:“给我出来!” “嘤!” 就不! 许是离他丹田隔得近,少年的腰腹之处,灵气还要更浓上半分。 他死死扒了一会儿,半晌过去,容寂无可奈何,赶着要出发,再次隔着衣衫去拍他:“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咕哝一句:“就这么喜欢我吗。”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臧昀习武,隐约听见,撇过头望向日益成人、变得越发高大挺拔的自家少主。这几个月以来,少主肉眼可见的变得爱笑了些,说爱笑或许也不太恰当,因为他笑的次数仍然屈指可数。 很少有同龄少年人像他这样身负血海深仇,每日和剑作伴。 但少主现在竟然会跟宠物说话,让宠物睡在自己房里,搂在怀里…… 臧昀心底不免由衷的欣慰,自己不负崖主临终所托,将容少主抚养成人,并未长歪。 骑着马越往上走,越是陡峭,几乎垂直立起来,马儿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容寂单手拖着缰绳,另一只手按着怀里的宠物,免得他不小心溜下去,若从此处掉下去,就是万丈悬崖。 好在很快就翻过了第一座雪山,然后是第二座,就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下坡时,漫山的白雪朝下坠了一下,两人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之间山巅倏地出现一条裂缝!还未反应过来,巨大的雪体溃不成军地俯冲而下! “轰隆隆——!” 容寂瞳孔一缩,两匹马同时受惊地往前乱冲!在混乱之中分开。但后面的推山雪来的太快太猛烈,瀑布一样的雪体冲击上来!他猛地抽出后背的铁剑往地表一刺,人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再然后一手按着小狐狸,在推山雪上来的那一刻,避在了一块巨石下。 身体不可控制地朝前翻滚,古遥本来睡觉睡得正香,撞击来的时候,他只感觉翻滚了无数下,被人搂在怀中保护着,有冰冷刺骨的积雪涌上来,那轰隆作响的动静叫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古遥被撞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从少年的衣裳里钻出来,环顾一圈。似是一个狭小的洞穴,被雪体掩埋住了,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漆黑。 古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更没遭遇过推山雪的威力。况且,对修士而言,就是一道疾风术便能躲开的事故。 可在自然面前,凡人形同蝼蚁。 ——况且自己连凡人都不如。 他回过身去,走到那少年身边闻了闻,发觉他气息微弱,面具不知何踪,浓睫深深地垂着。不仅如此,他还嗅见了一股血腥味,少年受伤了! “嗷嗷嗷!”喂喂喂! 古遥试图唤醒他,趴在他耳朵边叫唤个不停,不多时,少年咳嗽一声,眼睛仍然紧闭,薄嘴却微微翕开,发出一声呓语般的埋怨:“吵死了……” 古遥用尾巴轻轻地拍他的手:“嘤嘤嘤嘤嘤!” 醒啦,快醒来! 容寂手指微动,抬起一寸,又落下,指尖碰触着柔软的狐狸毛,眼睛半睁,漆黑的瞳孔扫过去,看着旁边的小狐狸。 “嘤嘤嘤。” 太好了你醒啦!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先别吵。” 他声音嘶哑,感觉到腿断了,直不起身。除此之外,腿上还有刺伤,伸手摸了摸,是右腿,被来路不明的树枝给刺进了大腿,动弹不得。 手上温热的液体,显而易见是他的血液。 抬眼望去,此处根本不透光,他和这小狐狸被埋在了雪堆之下,以他现在的境况,很难起身去寻找出路,只能等待有人施救。 可在阿勒古这样地广人稀的雪原上,很难遇上奇迹。至于臧昀……他蹙眉,想来境况不会比自己好多少。 古遥绕了一圈,看了看他的伤势,树枝是插-进了肉里去,如果动弹、或把树枝拔出,必定会血流不止。所以现在不能让他动。 他开始想办法。 若在外面遇见这种事,一道传送符……不,在外面不会遇见这等倒霉事。 看那小狐狸垂头丧气的模样,容寂动了动手指,挠了挠他的尾巴:“喂,小东西,受伤没有?” “嗷……”古遥摇了摇头。 “还知道摇头,”他费力地抬起手,揉那狐狸软乎乎的脑袋,声音哑得虚弱,“…真聪明。” 不知为何,虽然面临死亡,可心底却很平静,仿佛死亡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这种平静叫他自己都很奇怪……心里怎会一点波澜都没有。 古遥呜咽了两声,又抬起脑袋来望着他,翡翠似的眼珠幽幽地闪着光。他视力好,夜能视物,思考片刻,口中冒出几句听不懂的狐语。 少年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回答他:“是的,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嗷……”我可以试试救你。 古遥仰着头,看着上头的雪堆。 “你说你下辈子还想认我为主,哦。”容寂顿了顿,摇了下头,拒绝他,“不必了。” 他不喜欢做人的感觉,也没有人的贪瞋痴。 古遥懒得理他这不搭调的话头,背过身去,准备自己去想办法了,又被那少年抓着尾巴提过去,用修长的手指扣住狐狸那柔软的身体,哑着嗓音问:“想去哪儿?” “嘤嘤嘤!”当然是!想办法了! 他要跳上去试试看,能不能出去,若能出去,他就去找人求救。 古遥被提着尾巴,挣扎不开,有些恼火,没想到这少年受了这样重的伤势,手上力气还这么大,将他箍得紧紧的,不让他跑。 少年察觉他在挣扎,将那毛茸茸的小动物捏得更紧,搂在胳肢窝:“你说,等我死了,你肚子饿了,会不会把我的血喝干,把我肉吃光?” 他自言自语:“像你这么贪吃,很有可能。” 古遥用力地弓起身体,失败了。 我不吃人肉的! 他张牙舞爪地叫唤。 少年的声音显得很空洞,幽幽地道:“你省着点吃了我,再熬上一段时日,等冬雪化了,或许就能活命了……” 兴许是生死面前,他的话是平日的十倍之多,自顾自地说着:“古有释迦牟尼割肉饲鹰,以身饲虎……我的肉偏偏便宜了你这贪心的小东西。”他按住努力想脱离他掌心的小狐狸,“你还想跑,跑哪儿去?” “嘤嘤!” 闭嘴吧你! 古遥气急了,扭头便张口在他手指上咬了一下,尖牙锋利,他还用了力,约莫是出了血,少年的手一松开,他就立马跳了出去。 古遥顺着雪壁往上爬,没几下又掉下来,摔在雪地上叫得可怜兮兮。只听得少年哈哈的讽刺笑声:“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敢咬我。” 他不知容寂为何还笑得出声,也不想理会他,闭眼沉思入定,默念着脱身的法咒。 他能牢记的法术不多,最拿手的恐怕就是火球术了。这在野外很方便,可以烤肉吃,还有控水术,他本身不属水系,学这样的法术也是为了在外方便,用控水术可以提取周围植物、土壤之中的水分,聚成一团水球,无论是直接喝,还是倒进坩埚起火熬汤都很合适…… 但这时候,能救命的,他还能记得起来的法术,唯有一个疾风术。 古遥默念法咒,手中掐诀,一次次地尝试…… 不行,还缺少灵气。 他扭过头。 容寂眼睛又闭上了,好像累了,也不说话了。 他跳了过去,坐在他微侧的脸庞旁边,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眼,浓睫发颤,嘶哑着声音道:“小家伙,你又回来啦?” 古遥也不出声,埋着头,小狐狸那黑色的吻部落下去,挨着人类的嘴唇,猛吸出一口气…… 少年瞳孔微缩,而后放大,好像发生了什么颠覆他三观的事:“你……”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少年的唇间溢出,化成一股清澈的气,钻入狐狸体内。 这是《极乐经》第一式的部分动作,古遥按图索骥,知晓可以从人的嘴里吸到更多的灵气,方法很简单,但他却从来没有试过。 本来要在陆拂尘身上试试的,那家伙太谨慎了,自己的脸一靠近,他马上就会反应过来扭开头去,说不可:“古遥,这是道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古遥哪懂这些,当时说要跟他结成道侣算了,陆拂尘脸色通红地摇头:“不可,你是出家人……” “出家人又如何?”他不解,“我可以还俗的。” 陆拂尘更是震惊,一张脸红完了,说他年纪还太小,不懂什么是情爱:“而且,结为道侣不是那么随便的事……” 古遥是不懂。 可他知道这样能救命。 容寂仿佛被制住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无,眼睁睁看着那狐狸强吻了自己,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压根不是什么亲吻,虽然小狐狸毛茸茸的吻部挨着自己的嘴唇,但动也不动,更像是在吸自己的元气。 好你个无耻之狐。 他有些恼怒,咬着牙,想抬手将这小东西一把掐死,可心中又没太多的求生之欲,故而抬了手,又缓缓放下了。 ……兴许这狐狸真是什么精怪。 他吸走自己的元气,是为了自救。 罢了…… 古遥到底没真的把他吸干。 说起来有些奇怪的是,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虽然微弱,但非常精纯不说,还源源不断,他吸了半天都没见底,连古遥都有些纳闷是不是要吸干了,他是不是要死了啊……停了一下发现容寂还是好端端的,琉璃似的黑眼珠子古井无波地盯着自己,恶鬼似的。 如果说陆拂尘身上的灵气储量是小溪,容寂就是源流不断的大海。 索性两只爪子扒拉开他的嘴巴,吸得更猛了。 这一下,容寂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把提着他的尾巴丢远了,呸了一嘴的毛,凶恶道:“行了啊你,恶不恶心。” 古遥一屁股撞在雪壁上,竟也不疼,打了个滚翻身,想说自己冤枉! 他对人类才没有兴趣呢! 怎么就恶心了,你们人类可真是会想入非非! 我还委屈呢。 再说我又不是不管你了!等我狐仙大人出去,也要叫人来救你的。 感受到体内充沛的灵气,古遥不再理会骂骂咧咧个不停的容寂,心中默念化形术的法咒…… 没有用。 他换成了疾风术的法咒,嘴里嘤嘤嘤地唱出声,两只爪子煞有介事地抬起,合拢,似模似样地开始用四个爪子掐诀…… 哎呀,少了一根手指头。 这可怎么办…… 他冥思苦想,从左爪子借给右爪子一根,右爪又借给左爪……借来借去,怎么都不够! 法诀掐得很不到位,故而,他试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爪子都要抽筋了,忽地,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古怪的状态,似有若无的气围绕着他,身体缓缓飘了起来…… 哎?成、成功了?! 容寂已经阖了眼,并未看见这一幕。 是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天光照在眼皮上,方才醒来。他睁开眼,很快察觉到,那小狐狸真的走了。 也不晓得怎么出去的。 望着上面的小洞,容寂伸手摸了摸伤口,温度很低,血液凝固住了。 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雪洞中,安静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刻并不难熬,只是大梦不醒罢了,反而是那狐狸到底会不会回来这一件事,更让他在意一些。 不过,他觉得那狐狸不会再回来了,畜生而已,怎知报恩。 直到天色暗沉,容寂隐约听见人的声音。 “上师,他在那里!是沈施主!” 昌迦寺的小喇嘛? 意识模糊间,还能听见一种“嘤嘤嘤”的软叫在耳边吵嚷,是真的很吵,吵到他被喇嘛救回昌迦寺,听见他们还救了一个人,大概是臧昀,然后感知到香贡上师给他清理伤口,帮他上药,那狐狸还在旁边吵闹…… 吵得房间里的小喇嘛都受不了了:“上师,我把他赶出去吧,这狐狸怎么叫个不停,莫不是春天要来了,提前思-春了?” 你才思-春! 古遥愤怒地坐在床的里侧,威胁地冲那小喇嘛亮出了自己那还没长齐的小尖牙。 小喇嘛后退一步,嘀咕了句好凶。 古遥得意洋洋,接着便感觉到,旁边有一只手忽地将他捞了过去,夹在胳膊底下,用胳膊搂住他那小小的身躯,手指搭在蓬松柔软的狐狸尾巴上。。 哎?古遥愣住。 他努力地把脑袋钻出来,看着气色好到不像是刚从雪堆下救出的重伤人员的容寂,看着他皱着眉,眼睛都没睁开,却嗓音干涸地开了口:“吵…小家伙,闭嘴。” 我不叫“小家伙”! 我有名字的! 古遥嘤嘤嘤地抗议着。 少年的眉心蹙得更深,捏他的尾巴:“……别嘤嘤了,太吵。” 古遥愤怒。 狐狸可不就是这么叫的吗! 再说,你嫌我吵闹,怎么还把我夹这么紧!摸我尾巴! 你们人类也太口是心非了嘤! 第18章 第 18 章 18. 香贡上师见容寂醒了, 眼睛微睁,跟自己道谢,惊异道:“你的身体真是异于常人, 这么快就醒来了。” “多谢上师施救,不容感激不尽……” “你也不必谢我, 应该谢谢你收养的这只小狐狸, 若不是他,我也不知你竟遇上了推山雪!”香贡上师给他上完药, 一边包扎一边说, “这小狐狸真是智多近妖, 还带我找到了你那亲卫,我一见他, 也不晓得发生何事, 他就咬着我的僧袍不松口, 好像是让我跟他走一趟……” 这狐狸虽不能说话, 却极富灵性, 香贡上师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 匆匆跟着走了一趟, 这狐狸还嫌他走得慢, 一直嘤嘤嘤地催促。 “智多近妖,智多近妖……”香贡上师不住地感叹着,但却并未真的觉得他是妖。 哪有妖怪进喇嘛寺拜佛的,这小狐狸一瞧便很有佛缘,他很喜爱。 容寂的五指陷入狐狸尾巴中,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被他咬过后的微刺。 妖吗? 或许真是吧。 他能清晰感觉到, 这小东西又恢复了之前那亲近自己的模样, 把小下巴依赖地搁在他的胸口上, 贴近了他的心脏,一呼一吸之间,自己的心跳和小狐狸仿佛同步了一样。来自动物皮毛之下的温度,逐渐侵入他的肌肤。 翌晨。 容寂天不亮就醒了,好似听见了吱吱咔咔的咀嚼声音,还感觉到本被搂在怀中的狐狸动来动去的。容寂睁开眼,果不其然,就瞧见这小狐狸用爪子捧着一块昌迦寺出品的、供奉佛祖的米糕在啃,旁边还有一张自己的手帕,包着余下的一块米糕。 从厨房偷的? 容寂脑海里浮现出,这狐狸从自己身上扒出帕子,带着去了厨房,鬼鬼祟祟地捧着几块刚出炉的米糕放在手帕上,用帕子拢在一起打结,然后叼走的可笑模样…… 他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古遥后知后觉地抬起脑袋。 醒了? 他进食的动作停顿住,背过身去,准备佯装无事地继续吃,就听那不见病容的少年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 ……你饿了管我什么事。 古遥头也不抬,并不理他。 容寂就在背后问:“怎么不分我一点?” 古遥就偏过头去看他,瞥见他脸上的神色出乎意料地温和,眉毛都顺了下来,气色好到没话说,不过…… 他知晓容寂已经有十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只有刚被救回来时,由小喇嘛喂了点水和稀米粥。 挣扎了下,古遥就把手里剩下那一半米糕递给他,本来是看他可怜,主动送他嘴边喂他的,没想到少年把脑袋扭开了:“你给我吃你吃剩的?” “嘤嘤嘤。”不然呢! “就这么对你主人的?”容寂黑漆漆的双眸里倒映着这小动物的身影:“怎么不把帕子里那一块分给我?” ……那是我攒着的夜宵嘤! 古遥不太情愿。 自己虽说救了他一命,可自己也从人家身上吸走了那么多灵气,昨天还破天荒的使出了一半的疾风术……所以古遥抠门的小性子只持续了几息时间,总算是大方地抱着手帕里包着的那块米糕,递到容寂嘴边。 喏,给你吃吧。 容寂再次别过头,眼底已有了很浅的一丝温度:“留着自己吃,我不跟半岁大的小毛孩抢食。” 捡到小狐狸时,他还不足月,现如今养了接近半年,也就是有半岁大了。 但体型是一点没有变化,吃得多也不见长,不见胖,唯有那身皮毛,是越来越顺滑,手感极佳。 古遥哼哼两声,把米糕重新包好,从他身上跳下去,去找香贡上师。 香贡上师比少年要聪明很多,很多时候都能理解他的话,只要他一出现,都不用出声,香贡上师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家主人醒了?” “嘤嘤!嘤嘤嘤!”什么主人,他才不是我主人! 香贡上师笑眯眯的:“你不必担忧,你家主人身体很好,估摸今日就可以下床了。” ……这老和尚。 自己刚才还夸他聪明,懂狐语。 怎么转头就能曲解他的意思。 “我差人去给不容送些肉粥,你来,”上师唤道,从袖中掏出一块奶疙瘩,“吃吧。” 小喇嘛送了肉粥进房,容寂眼睛瞥过去,小喇嘛本来看他重伤,要喂他,没想到他竟直接坐起身,接过碗勺:“多谢小师傅。” “喇嘛千诺,沈施主不必客气,这肉粥是上师特意准备的,利于伤势恢复,不过我瞧沈施主,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着,小喇嘛停顿了下,想到昨晚容寂身上血淋淋的伤势,竟然今日气色就好得差不多了,这样的恢复能力闻所未闻。 容寂一口粥还没喝,勺子碰到了嘴唇,他看了一转房间,再次出声道:“小师傅,你可有见到我家那小狐狸?” “狐狸?”小喇嘛笑道,“上师很喜欢他,在喂他奶疙瘩。” “…哦?” 容寂没有多问,只问了臧昀的伤势如何,喇嘛说:“臧施主没有受伤,只是冻伤了,给他烧了炭火,今日也能下床了,臧施主方才也问了我沈施主的伤势如何,对了,你们那家仆吉祥也来过,带了这件外衣,说牛羊肉发物,他回去做鱼汤去了……” 小喇嘛话多,听得他聒噪,他喜静,如非必要,很少跟人交谈。 吃完肉粥,容寂披上外衣要出去,小喇嘛拦住他:“沈施主,你的伤还没好全,你躺下休息,躺下……哎哎,你上哪儿啊!” 昌迦寺很小,也很安静,安静到不需要如何仔细去寻找,只需循着狐狸那软糯如同撒娇的叫声,听声辨位,很快就找到了正在逗狐狸的香贡上师。 容寂站在落雪的菩提树下,披着雪白的氅衣,隔着一条长廊,他瞧见香贡上师正在逗他家那小狐狸,上师虽然上了年纪,但心性仍犹如孩童,慈悲心善,手中的一百零八颗佛珠,昼夜都在转。 所以小狐狸很赏脸,香贡上师喂食给他,他便让抱了。 古遥自幼在寺庙长大,心中对这些和尚是有天然的好感的,加上香贡上师的名字听起来像香贡丸子,人总是笑眯眯的,身上有香火气,故而古遥还算喜欢他。 只不过上师刚把他抱起,他就瞥见不远树下的少年,那长身玉立的模样,已然是成人了,一身白袍,身上仿佛落了三重雪,长发简单地束起,安安静静地审视着他这里。 古遥马上就从上师的僧袍里跳下去,弃他于不顾,欢快地迈开短短的四肢,飞奔跑向容寂,然后一个飞扑—— 容寂也没有接住他,只是在狐狸飞扑进怀里时,抬手提着他的尾巴,而后轻轻地把他放到了地上,手插回袖中,垂首道:“还知道我是主人?” 约莫是心情不错,眉眼舒展着。 可古遥是不认他这个主人的,他是妖,并非普通的狐狸,再说自己救了他一命,也算是报恩了,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所以他才不理会少年的自说自话,见他都不肯抱自己,就没趣地转身去找香贡上师讨要奶疙瘩了。 容寂原本挑起来的嘴角迅速下沉。 乃至于吉祥跑去冰湖里、费劲千辛万苦地捉了一条小鲑鱼,在家中熬好汤,用两个食盒提着过来时,就瞧见容少主一脸的生人勿进。 兴许是受伤的缘故吧,吉祥细心地说了不少关怀之词,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可少主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甚至于平日那被他宠到无法无天的小狐狸来了,眼巴巴望着他、蹲在地上问他要讨鱼肉吃,他也不给。 这时,吉祥听见外面的小喇嘛说臧昀醒了,便从少主休息的僧舍退出去。 古遥本想跟上去,想着容寂平白无故的,不给他吃的,臧昀或许会给吧,可他刚一转身,就被叫住:“回来。” 古遥回过头去不解地望向他。 “几个奶疙瘩就把你收卖了,没出息。” 容寂以为他又是要去香贡上师哪儿,筷尖挑起一块去了刺的软嫩鱼肉,放在食盒盖子上,冷着脸招手,“过来。” 很多时候,古遥都不理解人类的行为,当然,若是有好吃的他就不计前嫌地凑上去了,跳上桌准备吃,又被他用筷子打开,训斥:“小家伙,要说谢谢——你要做一只讲礼貌的狐狸。” “……” 古遥开始骂脏话。 容寂很满意,把食盒盖子推给他,给他倒了吹凉的鱼汤:“吃吧。” 第19章 第 19 章 19. 转眼, 昌迦寺的雪化了,养好伤势,春天来了。 臧昀从喇嘛那里听闻是古遥救了自己和少主, 最近待他十分亲热,每天要喂十几次, 只要见到了, 臧昀就要分他肉干吃,那原本小小一团的狐狸也长了些肉, 抱着更沉手了。 甚至, 臧昀还专门在马车上给狐狸打造了个小座椅, 给他做了一块小的羊羔毛垫子。 回中原的马车精巧,他知晓容少主喜静, 在不大的马车上前后隔出两间, 行李打包好折在马车下面。 待到草原上的积雪全都化了, 天气暖和了, 方才赶着马出发。马车渐行渐远, 容寂撩起帘子, 回过头去, 远处山头还有常年不化的落雪。 原本臧昀给狐狸准备的软垫是放在外面的, 结果那小狐狸硬要钻到里头去,趴在少主的膝头。 离开阿勒古草原,驱赶马车要颠簸地走上一个月,途径人迹罕至的大峡谷,翻山越岭,才能进入人多的中原地域, 到那时才能找地方投宿, 所以这一个月里, 三人都是露宿野外,天黑之前找地方停下,喂马,打猎,生火烹饪。 马车空间本就不大,里外两层,里头再塞一只狐狸,就更没法睡觉了,容寂习武,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打坐,马车停下时,便下来练剑。大多时候,臧昀都会停留在靠近水源的平地,或瀑布溪流,或长河湖泊。 取水便利,还能顺便搓洗衣物,洗个澡。 而古遥也终于找到机会,瞅见一从白色的小野花,就窜出去摘了一枝,屁颠屁颠地叼着花回来,凑到容寂面前。 容寂本来在练剑,见状停下,把树枝丢在一旁,蹲下问他:“送给我的?” 这小狐狸往他跟前蹭,叼着花,一看便知就是送他东西。 他伸手接过这株不起眼的小白花:“谢谢。” “嘤!”不是! 花! 古遥抬起爪子,指指花。 我! 他指指自己。 我有名字的! 我不叫小东西! 有名字的!!! 容寂看着他,指尖把玩着这枝平常的野花:“我知晓是你送我的。” ……笨蛋。 他抬起爪子,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容寂见自家小狐狸害羞,眼睛不着痕迹的一弯,把小花收到袖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自己去玩。” 过了会儿,古遥又采了一朵花,这次是戴在自己的头上,意思很明显了对吧,花在他头上,他喜欢花,这是他的名字。 容寂看了一眼,却摇头:“你一只公狐狸,这么臭美。” 小狐狸忍不住拳头硬了,把野花从头上拍下来,气鼓鼓地走了。 练完剑,天色已暗,容寂身上出了汗。若在阿勒古的庄子里,是他药浴的时间。 但出门在外,他只能就近去附近的潭中沐浴。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容寂一走动,那本来在打瞌睡的小狐狸,就跟了上来,他站在潭边宽衣,那狐狸就在背后望着,在皎皎的月光下,看他摘了半边面具,还有些不理解,因为在毒解得差不多后,古遥就发现他的脸上没有那些黑斑了,但不知为何还是总喜欢戴着面具。 容寂察觉到背后的视线,回过头去,古遥就很自觉地侧过身,表示自己不看。 毕竟每次自己一看他洗澡,少年就会叫他转过身去。 他很守规矩,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听见少年下了水,古遥才侧过头,也跑到潭水边,小心翼翼地伸出爪爪,探了下水温。 有些凉。 不过这种温度,他身为火系妖兽,倒并不惧怕。古遥已不像刚来时那么脆弱了,一点风雪寒冻就要将他置之死地,要知道他从容寂身上吸了一些灵气走,一个月前就意外地使出了一招不完整的疾风术…… 但那天兴许是意外,因为后来他再试,只能勉强漂浮起来,也不敢现于人前。师祖的话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妖怪,无论在哪里,都是要被烧死的。 古遥跳下在夜色下漆黑如墨的潭水,以狗刨式浮在水面上朝他靠近。容寂便逮他过去,顺手搓洗两下狐狸毛,而后单手往潭水施压,澎湃的内力散开,本来冰凉的水温升了几度,变成了温热。 古遥喉咙中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泡温泉好舒服! 一人一狐这么挨在一起泡了一会儿,容寂准备起身之时,神色忽地一变,从心口开始,经脉变为黑色,迅速爬上肩膀、脖颈,到脸庞上——蝎毒的痛楚是一点点上来的,毒解了八分后,脸上的黑斑下去了,可仍然会毒发,香贡上师也曾告诫过他:“这毒我无法全解开,以后偶尔也会毒发,不会有之前那么频繁了,但其间痛楚,你且忍耐住。” 他先是运功压制,而后把狐狸提起来,用内力把他的毛发烘得半干,就把他丢出去:“你回去。” 古遥还未反应过来,身上的湿毛就干得差不多了,他屁股朝天地趴在地上,愣了下,翻身起来,扭过头去看容寂,发觉他背过身去,黑发潮润地散开,身体完全沉入水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潭水微微波动,古遥鼻尖能闻到不对劲的味道,又走到谭边去,瞥见他脖颈间的黑斑,当即反应过来,容寂毒发了! “叫你回去!听见没有?”嘴角溢出近乎黑色的鲜血,他喝道,“滚回去,听话。” “……” 又叫我滚,又叫我听话,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古遥有些担忧,平心而论容寂待自己不错,眼见他七窍流血却咬牙忍住的痛楚模样,心生不忍,回忆着治疗的法术…… 他并非医修,平日受伤了都是给自己灌丹药急救,但最基础的、可以减轻痛楚的法咒,他倒是会一个。 这几乎是修真界所有修者都会的一道古老法术,名曰谷神咒,传承多年下来,法咒失传了一部分,效果并没有那么强大。但只要施咒者默念法咒,轻点对方的印堂穴,保持不动,就能达到心神静谧,脱离肉胎痛楚的效果。 效果也是因人而异,施咒者修为越高,这越基础的法术,就能使出越大的效用。 古遥再次下水去,心中默念:“致虚极,守静笃…谷神不死,是谓玄牝……(注解①、②)” 背一半忘了,又重新开始背,试了几次,在容寂的抗拒和痛楚下,打算把狐狸丢出去前,古遥伸出短小的爪子,按在容寂的眉心穴—— “铛!” 仿佛被击中了,容寂视线一片清明,白光乍现,四周静如山谷的空旷虚无,意识被抽离。 本以为起作用了,结果古遥一松手,过不了几息,容寂的眼睛又会重新聚焦,染上可怖的痛苦。 哎? 古遥不解,法术起作用了呀,怎么时效这么短! “咳……”容寂吐出一大口血,回过神,把狐狸提起来,朝潭边走去。 等等啊!古遥手忙脚乱地,再次默背法咒,爪爪结印,趁其不备,在容寂上岸时,将爪子按在他的脑门上。 折腾了不知多久,容寂醒来时,便感觉脸上盖了个柔软温暖的毯子,还有些沉,闷得他喘不上气,脖子也被一团柔软的茸毛围着,他深吸口气,睁了眼—— 感觉到脸上盖着的那是什么后,他足足震惊了有半柱香时间。 这小狐狸! 怎么能! 趴在他脸上睡得这么沉! 容寂抬手,抓起系在脖颈间的狐狸尾巴,提起来。 “嘤……”古遥一下被他弄醒了,同他对视,愤怒地挥爪子。 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你倒真会找地方睡觉。”他面无表情的,呸出几口毛,低头看自己身上,没穿衣服,但是昨晚脱下的衣服盖在身上,谁做的? 把狐狸放在旁边,容寂叫他转过身去,起身穿衣服时,才渐渐忆起昨夜发生的事。 他系上腰带,扭过头看钻在花丛里,不知道在玩蜜蜂还是在做什么的小家伙。 容寂眯起眼,走过去蹲下:“小狐狸。” 嗷? “你是狐精吗?” 我不是你别乱说! 古遥假装听不懂,把脸埋在花丛里,撅着大尾巴,埋头找方才那只窜进洞穴的土拨鼠…… “你这么喜欢花,”容寂似乎也不在意那个问题的答案,他知晓家里这只小狐狸,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狐狸,“既然你这么喜欢花,那叫你小花吧……” 嗷?? 古遥万分意外地扭回头,狐狸脑袋上、鼻尖上顶着几瓣粉黄的落花,被容寂用指腹轻轻掸开,沉吟未决道:“小花?” “嗷嗷嗷嗷!!” 古遥扑到他的手心里,你终于不是笨蛋了嘤! 第20章 第 20 章 20. 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容寂也吃惊了下,旋即把他抱起来,用两只胳膊搂住那小团子, 若有所思:“看来你是喜欢这个新名字了。” 开玩笑,你叫我了半年小东西。 臧昀叫了我半年的阿犬。 吉祥叫了我半年的小红。 本狐仙大人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你们看。 容寂抱着古遥回去, 马车旁边, 吉祥正在生火,见他回来就说:“少主练完剑了?臧哥去洗蘑菇了, 等会儿我们就开饭。” 平日里容寂刚到卯时就要起床去外面练剑, 所以吉祥并不意外他这时回来。 不多时, 臧昀提着一篮子洗干净的野蘑菇回来,用腰间短刀切成碎片, 倒在架在火上的铁锅里, 加清水炖煮, 水沸腾后, 加了两把生米, 一小撮盐, 盖上了盖子。 在来这儿之前, 古遥几乎不吃素菜。他不爱吃素, 觉得那是没人要的野狐狸才会吃的,真正的家养狐狸,像他这样化形成人的狐仙,必须要顿顿吃肉。 这也是因为幼时独自在山野间求生,饿得怕了才会如此。 结果现在连蘑菇粥都要馋一下, 粥炖好, 一人分得一大碗, 小狐狸的碗是最小的, 臧昀把肉干掰碎拌进粥里,也毫不吝啬地分给了古遥一些。 待到古遥舔干净碗,弄得嘴四周黏糊糊的,旁边的容寂就用打湿的手帕给他擦了擦嘴,搞得吉祥都忍不住嘀咕:“这是养了个祖宗啊。” 谁能想到,半年多以前在家里偷喝羊奶的小兽,现在能有这样的待遇。 可小兽救了少主和臧哥这事不假。 又是半月过后,马车跌跌撞撞地进了中原,下江南而去,到这时,条件比之前好了不少,赶了一天路后,一行人可以住进客栈歇息了。 臧昀把马交给客栈伙计,放飞信鸽,又问了一嘴:“这离平江府,还有多远?” 伙计说:“客官要去平江府?走官道,马不停歇走一日,到楚江码头坐官船,还需要几日。” 十年前,崖主和崖主夫人被人设计所杀,万仍崖整个门派分崩离析,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跑路的跑路。 有些教众投身入其他门派势力,有些独自去闯荡江湖,还剩余一部分苟延残喘,那都是重情重义的人中英侠,自打听臧昀在信中说少主成长得很快,身上毒解不说,还练成神功,小小年纪便内力深厚……这群教众便聚集起来,暗自扩大势力,隐于平江府城中。 臧昀花钱要了两间房,一间上房是给少主的,少主要药浴,他嘱咐小二送些热水到少主房里,又要了菜单,问少主要吃些什么。 古遥比容寂积极多了,一把抓过菜单,指着菜单上唯一认识的字嗷嗷嗷个不停:“鸡!要吃鸡!” 一旁的臧昀:“咦?还识字?” 容寂:“那就要一只烧鸡。” 古遥欢呼:“要三只!” 容寂好像是懂了意思,对他说:“你吃不下那么多。” “嗷嗷嗷!”我吃得下!! “吃不下。” “嗷……!”吃得下! “不。” 一人一狐毫无障碍地交流,臧昀忽然来了句:“小花如此聪明,倒真像是有些道行的狐精,我适才听闻朝廷正在大肆捉妖,可别把他给捉走了。” “欸…?”古遥一听这话,马上就不好了,气焰下去,弱弱地缩了一下。 容寂垂眼,瞥见他有些瑟缩害怕的模样,将之抱在腿上,安慰地用手心拍了拍小狐狸。 不怕啊。 古遥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怎么到处都在欺负妖,我们妖做错了什么吗? 吉祥一听,突发奇想地问:“臧哥,这世上真有妖吗?” 臧昀摇头:“我从未见过,只听见几个过路人在说,国师的门生在捉拿从海外过来的精怪。” “国师?”吉祥很小就跟他去了西羌大草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就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国师吗?” 呼风唤雨? 古遥悄悄探出脑袋来。 这起码得是元婴的修为吧! 这地方能有元婴高手? 吃完客栈厨房烹饪的烧鸡,入夜,容寂在浴桶中药浴,水面呈深褐色,药味发苦。 古遥虽然喜欢洗澡,但那药水的气味太重了,故而趴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趴了会儿又坐起,开始打坐修持。他能感觉到身体里是有灵力的,但没有内丹。 妖兽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有妖丹,不过有妖丹不代表一定能化形成人,妖都想做人,可不是每个妖兽都有这样的造化。 古遥的修炼之途,和寻常人、寻常妖大相径庭,是妖却修佛,运功走了不到一个小周天,周身隐隐有了藏也藏不住的妖气。 “吱呀——” 忽地,古遥敏锐的耳朵听见了窗户破开的动静。 有人破窗而入了? 他倏地睁眼,在微弱的烛光下瞥见两个穿着黑衣,打扮犹如忍者一样的人杀进来,手中提着短剑,环视一圈锁定了药桶中的人,提剑便刺来—— 古遥吓坏了,当即联想到臧昀口中的国师门生,这两人莫不是来收妖的吧! 他马上从太师椅上一跃而下,慌忙之下钻进床底下,心底默念疾风术法咒,已经准备好跑路了。 而药桶中的容寂,早在两人适才靠近时就已察觉,洞悉这二人修为浅,不过两只三脚猫罢了。 抬手一挥,浴桶中的水珠化为盾牌挡了一下,容寂飞身而起,身法快到让人根本看不见,两个刺客眼前一花,穿好衣服、戴好面具的容寂立于身前,手持一把普通铁剑。 瞧着是路边铁匠铺收的不入流的徒弟打出来,没有任何惊人气息,若是和利刃比拼,怕是一斩就断。 这也的确是在路途中的铁匠铺,花了不到一两银子随手买的便宜货。 可就是这柄剑,在这个瞧着不过十六七左右的少年手中,却散发出莫大的威慑气息。 右手拔剑出鞘,两指挟住剑刃,半面鬼面,另外半面眉头深压,眼里有了杀意:“你们吓到我家狐狸了。” 冷冷道:“谁先受死?” 两个刺客对视一眼。 好狂妄的小儿!找死! 就是看着再修为莫测,到底也只是十六七的年纪,还能翻天不成! 两个刺客抬手,出手甚是迅捷,短剑幽光直直地刺来!而容寂剑招更快!两个人同时围攻上来,他只左手剑鞘轻飘飘地抬起,快如电光雷闪,剑尖平平地划破长空——只听“噗”的轻巧一声响,趴在床底的古遥便看见,黑衣刺客跪倒在地,两个黑洞洞里出来的眼睛双目涣散,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二人竟已双双断气! 这时,古遥方才闻见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他瞪大了眼珠子。 这么厉害的吗? 但容寂并未放下这铁剑,余光看了眼在床底下躲着的小家伙,提剑指着黑黢黢的窗外:“滚出来。” 连“阁下是何方神圣”的一句客气都没有。 “呼啦”一声,那人也没有躲避的意思,飞身掠进屋子,直接扑下来跪地:“万仍崖门下,何天魁,拜见少主!” 容寂凝眉盯着他。 这是个四旬中年人,身材瘦削。 “少主可还记得我这小老儿?以前少主还这么点大,是个刚出生的小豆丁时,我就跟随崖主左右了。” 何天魁解释缘由:“臧昀一直同小老儿有书信来往,我原本是打算暗中保护你们的,刚刚见到刺客偷袭,我准备出手,没想到少主武功高强!大杀四方!” 他不敢说,这两个刺客是他买的。 而是扑到刺客身上,扒下刺客的衣服:“少主你看,这莲花印记,是江湖上有名的红莲楼,这二人是红莲楼的杀手,恐是有人买凶!” 何天魁买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刺杀这位少主,不过是想试试他的修为,但又不好自己出手,怕说出去以大欺小以强胜弱难听,就联系红莲楼买了两个杀手……想着如果少主打不过,他就冲进去救人,故而只花了最少的钱。但实际上,这二人修为并不弱,红莲楼的招牌在那里,怎么也不可能派出两个三脚猫。 就在他准备出手相救时,便看见这多年未见,身上发生了极大变化的少主,剑法快得惊人,他一眨眼的工夫,那两个杀手就没了,剑尖甚至未曾见红…… 何天魁看着地上那两个凉透的杀手,心里发颤。 这速度,怕是比红莲楼最专业的杀手还要快吧? 沈不容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在剑术上就有般造诣? 武学奇才! 复仇有望! 容寂审视了他一会儿:“起来吧。”他收了剑,叫他出去,然后踢了下脚底下的两具尸体,“一起带走。” “啊?”何天魁愣了下,这……都不叙叙旧吗,少主都不好奇现在万仍崖的境况吗,也不好奇仇人都在何处,都有谁吗? 好吧,他想少主可能是累了要歇息,于是作揖道:“那我把这里清理一下,少主早些歇息,有我在旁暗中保护……”说着停顿住,有些尴尬。。 以容少主的剑术,好像也不需要自己保护。 就是不知道,这般年纪,小小少年,怎么杀人这么熟练的样子……臧昀教的?不,不可能,臧昀什么修为他再清楚不过了。 容寂也低头看着手里的剑。 其实他没有杀过人。 也未曾见过太多人,但拿起剑那一刻,却能感觉到胸腔涌起一种嗜杀的战意,即是所向披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地上血迹不多,何天魁身材虽然瘦削,但力气很大,扛着两个尸体从窗户跳出去。 容寂把窗户关上,方才蹲在床边,头低下去,伸手道:“没事了,出来了。” 古遥抬爪子,搭在他的手心里,然后爬上去,被他用两只手捧着。 “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容寂动作小心地把他抱起来,“平日你不是很凶狠?” 在他眼里,他家这小狐狸即便真是妖怪,但那也只是还未化形、喜欢依赖他、会撒娇、见到人会害怕会躲藏的无辜小妖,没有坏心思,且知恩图报。 容寂知晓他被刺客吓坏了,掌心顺着狐狸背脊给他顺毛,低声哄:“不怕。” 其实古遥自从发现那两人不是捉妖的,而是来刺杀容寂的,就不害怕了。但是发现这么被他抱着哄着也挺好的,故而演起戏来,窝在他怀中不肯走,小小的一团瑟缩着发抖。 有温热的内力,裹挟着凡人无法察觉,连容寂自己也不知晓的灵气,泥牛入海般汇入小狐狸的身躯。 他赖着不走,睡觉的时候,容寂也不好把他丢开,就那么一犹豫,便让他钻进了被窝,无可奈何地抬手摁住趴在他肩窝处的小狐狸,指尖一弹,烛光湮灭,烟雾飘散。 夜色深沉。 古遥趴在他身上,鼻间是微苦的药味,他默默地汲取着温暖的灵气,口中默念着化形术的法诀。 一般他使用化形术,是不需要法诀的,这是狐族的一项天赋技能,但在这里则不一样。 这些时日,他每日都会这样做,睡前默念两遍法诀。既然身体里有灵气,也可以简单地使用一些法术,说明即便是这样灵气式微的地方,他也能化形成人。 化形成人行动就要方便得多,可以去打听此处到底是何处,究竟应该怎么离开,回到上界。 师祖可还等着他去救命呢。 睡梦中,容寂怀中之物,一下似乎从柔软的毛茸触感,变成了滑腻如羊脂膏的皮肤,而后又变回了毛茸。 小狐狸喉咙发出咕噜声,睡得很香。 第21章 第 21 章 21. 古遥的睡姿堪称四仰八叉, 睡觉的时候尾巴会乱动,且他自己并不知晓这一点。 那尾巴挠到容寂脸上去了,原本容寂睡得好好的, 未到卯时就他的尾巴给挠醒,他起床气上来, 抬手将那狐狸尾巴拨开, 可不一会儿狐狸尾巴又上来了,在他脖颈上、脸上,扫来扫去,不仅如此, 小狐狸还钻在他的颈窝,咕噜咕噜地打着呼噜,一呼一息地出气。 容寂忍耐住,把尾巴拨开,但一次又一次, 狐狸尾巴总是不听话。 他忍无可忍地揪住那条蓬松的长尾巴:“起来。” “嘤…”古遥迷蒙地从他的肩膀上抬起脑袋,不明白他又怎么了, 怎么又摸他尾巴,又生气地说话。 容寂下巴微沉,看着他说:“吵到我了, 下去。” “……嗷嗷嗷嗷?!” ……不是你吵醒我的吗?! 古遥睁大眼睛很不高兴地望着他, 刚起床的双目浸泡着水雾,绿得犹如刚下过雨的青山,但嘴里却很不客气地骂。 恶人先告状!还随便摸我尾巴,你以为我们尾巴是可以随便让人摸的吗! 容寂同他对视了良久, 很奇异地, 又理解了他是什么意思, 答:“是你先吵的我,你尾巴为什么要乱动?” “嗷嗷嗷!” 我睡着了,控制不住! “嗷嗷嗷嗷嗷嗷!”他仰着脑袋叫唤得很大声。 这就是你乱摸我尾巴的理由吗! “那就别睡我身上。”容寂把他扫开,自行起了床。古遥独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很识时务地去蹭他,一屁股坐在他的脚上,四肢并用地抱着他的脚踝,尾巴也上来缠着,叫容寂如何也甩不开。 “我要更衣。”容寂低头道。 “嘤。”古遥还是那么望着他,死也不撒手。 容寂:“你委屈什么?” “嘤……”小圆杏眼里那对碧绿的瞳眸湿漉漉的,容寂记得他似乎平时就爱这样,但现在眼睛里有了情绪在,瞧着可怜兮兮的。 “…好了别哭,我不说你了,先撒手,”容寂的声音弱了下来,“小花,爪子拿开,听话,别抱了,我要更衣。” 容寂看他还是一动不动,忍着没有把他踢开,毕竟是自己养的小狐狸,这么小的狐狸能懂什么呢。于是沉默了会儿,头疼地道:“等会儿,我更完衣抱你。” 这下古遥就听话了,从他脚上下来,坐在旁边看他更衣。 随后,容寂戴上斗笠,带他下去用早膳,再次见到何天魁。 何天魁瞥了一眼被少主搂在胳膊里的那只小狐狸,很意外,这……怎么看怎么不搭调。但他不过多看了几眼,就被那狐狸给凶巴巴地瞪了,也不敢多看,说道:“少主,我已经买好了明日一早开船的船票,从这里到楚江码头,马不停蹄今晚亥时能到,船上条件差,缺物资,没有吃的。今天能在城里买好的都得买好带上。” 容寂没什么好买的,但他那狐狸似乎是很喜欢看热闹的,站在他肩膀上左顾右盼,被他摁了下去,口中道:“朝廷在大肆捉妖。” 古遥一听,马上紧张地缩进他怀里,不敢嘚瑟地站起来了。 走着走着,闻到烤鸭香气,古遥便悄悄探头出来,用尾巴打他。 “要吃?” “嘤!”嗯! 容寂掏出铜板,买了一只烤鸭。 路过烧鹅店,古遥又用尾巴打他:“嘤!!”要这个! “老板,来半只烧鹅。” 路过烧饼店,闻到肉香的古遥再次钻了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容寂买了一只烧饼给他……一条街走完,手里大包小包的全是吃的,身上的银子也花完了。容寂对钱财没有一点概念,身上的银两是今早臧昀给的,说是当初离开万仍崖时带走的细软银票。 容寂带着这些东西回去,臧昀的脸色有了变化:“少主…怎么买了这么多吃的。” “他想吃。”容寂指了指身上那满嘴油的小狐狸。 刚吃完烧鹅的古遥打了个嗝,像是熏到容寂了,被他提起来,擦了擦油光可鉴的毛发,而后塞回后背的布囊。 臧昀摇摇头道:“宠物不能这么宠,少主的银钱可是花完了?” “花完了。” 花完了才发现,都买了吃的,未曾给自己买一样东西。 “这……”臧昀适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未教过容少主这方面的意识,银子不是这么花的,重整门派还需要很多银两。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是容寂看他神色,自己想到的:“可是缺银子了?” “暂且还不缺,不过……”臧昀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顾虑。尽管万仍崖大不如前了,可如若应了天魁兄的话,还有二十多个兄弟,要养这么多口人,却没有什么好的来钱路子。现在的积蓄倒也还过得下去,不过若再这么下去,迟早坐吃山空,变成丐帮。 容寂愣了一下,眉心一蹙。 在草原上虽说清贫,但也不曾愁过吃穿。他的确未曾想过这些世俗的事,现在臧昀说了他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哪怕遣散这些人,臧昀手里的银两也迟早要花光。 古遥窝在布囊里,听得真切,这下也不敢多吃了。他独自闯荡中洲之时,也曾短缺过灵石,他不懂炼药,也不知如何炼器,靠得是灵敏的嗅觉,在山里摘了灵草去卖,运气好了碰上两株特别值钱的,还在黑市上卖过身上的传送符,如此才攒下了两万灵石的身家。 以为跟了他以后就可以不愁吃穿的古遥也开始发愁。 马车颠簸一整个白日,到了楚江码头,星月照映水面,似满江繁星,抬眼一看,江边停靠一艘长船,船夫立于船头,已是入夜,码头上却人声鼎沸。 臧昀将行囊都拿下来,将马卖给码头商人:“从西羌过来的马,日行千里的好马!” 饶是这么说,也卖不上高价。登船前,臧昀把卖马车得来的几两银子都给了容寂:“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也就十两纹银,我们到了平江府,还得购置一些衣物,这些银子少主带在身上,有什么需要的就买。” 他话这么说,但容寂却感觉到其中含着叫自己省着花的意思,推拒了这几两银子:“我自己想办法。” “少主拿着吧,银子的事,等到了平江府,我再和兄弟们商议。” 容寂摇头道:“先上船吧。” 船上拥挤,房间极小,开个拳头大小的窗,有股潮湿的霉味和咸腥。开船后,摇摇晃晃的,浪潮拍在船身,古遥有些晕眩,趴在他的膝头,容寂就这么打坐一日,到点起来吃点干粮。 这船上也没有食物,他买的这些肉的分给了臧昀他们,随后,何天魁拿着水囊,敲了敲门,弯腰进了这小船舱里。 “少主,喝点水。” “这儿有,”容寂腰间挂着一包水囊,看向他,“什么事?” 何天魁顿了顿,未免隔墙有耳,传音入密:“昨天少主和臧老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实不相瞒,暂且还没有银钱上的短缺。”他和那二十多个兄弟,走的是暗中倒卖私盐的路子,所以未曾缺过银两。 “不过我那些兄弟,只认比他们修为高的高手,如今跟我,也是看在万仍崖曾经的地位上。我想以少主的武功,定能服众,不过……倘若少主的妄念剑大成,想必他们会更加心服口服……” 容寂哦了一声,平静地说:“已经大成了。” 何天魁愣一下,而后尴尬地道:“我知道少主手里有妄念剑法的残本,当初这本剑法应当是被崖主,也就是你的父亲一分为三,其中之一在少主这里,之二被破天宫、点星派、蚀骨教给设下奸计抢走,其三的下落,只有已故崖主知道,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探查其下落……” 容寂“嗯”了一声,似乎不感兴趣。 何天魁心中怪异,心说这少主怎么不对劲啊,无欲无求的!就是那些个得道高僧,听见这几个字也要心生贪婪吧。 他细细将妄念剑法在江湖中的地位跟少主说清楚:“天下武学千千万,少主习的内功、心法、轻功,均是上乘,但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妄念剑法可称为武林至尊,大成者,可称霸武林!” 还说:“这剑法和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七心剑相辅相生。以我多年探查得来的消息,七心剑以及剩余的残本,很可能就在万仍崖底下的古墓之中!古墓需要沈氏血脉才能开启,如若少主得到剩下的残本,拿到七心剑,我想,以少主的天人资质,不日便可称霸武林!” “哦。”容寂听懂了,也一下明白过来,为何父母逝世多年,仍有何天魁这样的人认自己为少主。 “古墓需要沈氏血脉才能开启。” ——这是他们一直在等自己回来的原因。 但如果自己真是个废物,怕是一旦古墓开启,就会被当成弃子当场杀掉吧。 “七心剑……”容寂重复了句,古井无波的眼睛扫向他,“能卖多少?” “???” 何天魁质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登时傻眼,半晌才道:“……少主,虽然万仍崖不复从前辉煌,但真不缺这点钱!七心剑,是人人都想得到的武林至宝,拥有它就能……” “称霸武林,我知晓。”他对这个没兴趣,看了眼膝头上那竖着耳朵、光明正大的认真偷听的小狐狸,给他顺了顺毛,说:“我这狐狸贪嘴,吃的多了些,若没有好吃的哄着,两天就要跟别人溜掉。” 狐狸是养不熟的动物。 他记得香贡上师的说法。 何天魁嘴角一抽,从腰间掏出一黑色荷包:“我这儿还有些银子,少主先拿去用着吧。” “不必,傍晚到了平江府,你带我去古墓便可。” “请少主务必收下!” “不……”还没说完,趴他膝头的狐狸忽地跳起来,从何天魁手中一把将荷包抓了过去,捂在怀里。 “小花!”容寂训斥,“把荷包还给别人。” “嘤嘤!”我不! 古遥知道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有钱不要是傻子吗,容寂傻,自己可不是什么傻狐狸,送上门来的银子,哪有不要的道理! 容寂沉着脸,半张英俊的面孔,和那半张鬼面融为一体般阴沉着:“拿出来,我数三声,一……” 他还未曾数完,何天魁就忙道:“少主收下吧,我先出去了。” 容寂没有理他,低头跟护着钱财的小狐狸对视着:“二、三。” 古遥抱着荷包,弱弱地缩在船舱潮湿的角落里,睁大眼睛盯着他,似乎有点害怕他这样,也怕被打,但还是死死地护着这些银两。 “给我。”容寂只是伸手,没有打他。 小兽会护食他知晓,只是护财的,是第一次见。 “嘤嘤嘤。”不要,你都没有钱了! “你这贪财的小狐狸,我又不会短了你的吃食。” 容寂伸手捏住他的爪子,一点一点地把荷包从他怀中抽出来。古遥的心都在滴血,呜咽着不肯松开,僵持半天,直到容寂无可奈何地说:“你松开,荷包我不还给他……这钱拿去给你买吃的好不好?等以后卖了剑,我再把钱还给何天魁。” 古遥方才松手。 容寂直接把荷包丢一旁去,然后将缩在角落的狐狸抱起,放在膝头。 “你刚才的行为,叫打劫。”他教训道。 “嘤嘤嘤嘤!”才不是嘞,明明就是送给我们的!你这傻子!! “不许顶嘴。”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好吧,既然你说要给我买吃的,那我不跟你顶嘴了!就这样吧! “还骂我?”容寂眉毛一挑,像是气笑了,伸出手去,摊在狐狸的面前:“爪爪。” “嘤?”古遥歪着头看他,而后低头看着他白皙的手心。 “爪子,给我。” 小狐狸不明就里,这是什么意思?握手言好吗? 他犹豫地抬起爪子,递给容寂,而后小爪爪被对方握在手心里,古遥迷惑地看着他,就看见容寂扬起另一只右手,拍在他的爪子上,还有两分用力。 “嘤?!”尽管这一下使了力,但也没什么痛感,不过这一下把他给弄迷糊了,干什么呢这是? 容寂又打了他一下,冷脸盯着他:“还骂不骂我?” “……嘤嘤嘤!”我没有骂! 一下又一下,打得他生疼,古遥忍不住了,真的开始破口大骂! 容寂神色终于缓和:“知道错了就好。” “……嘤?” 容寂揉了揉那只小狐狸爪子:“下船去平江府给你买肉。” 第22章 第 22 章 22. 古遥莫名其妙地被训了通, 爪子被打得生疼,乃至于傍晚下船时,他都不乐意贴着容寂, 跑到臧昀身上去。 肉也不能收卖他! 臧昀许是在船舱睡了一整夜, 身上有股潮湿的海腥味, 这对嗅觉灵敏的小狐狸而言有些难以忍耐, 所以在他怀里待了没多久,就默默地自己跳下来, 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 容寂也没有看他,只用余光去扫,看那狐狸腿短, 是不是没跟上, 跑丢了,故而步伐放得慢些。 何天魁也说:“少主这狐狸是在西羌捉的吧?训得极好, 真是少见的听话。” 立谈之间, 很快走了出去, 有两个身穿青布短衣的男子在外等待, 牵着几匹马。何天魁介绍二人:“这是我兄长何彪,以前也是万仍崖的堂主,这位是余长老,”他指着那精瘦的老者“也是跟随你爹娘多年的老人,都是叔伯,不知你可还记得?” 容寂礼貌地作揖:“晚辈沈不容, 见过二位。” 余长老放声笑道:“少主多礼了, 一路奔波, 舟车劳顿, 快请上马, 我二人恭候多时,少主真是气宇轩昂,人中龙凤!快请,兄弟们都在城中等着,今晚为少主接风洗尘,不醉不归!” 容寂纵身上马,又低头去看,蹲在马旁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眼臧昀,正不知所措的小狐狸。 不就是打了几下,记仇到现在? 他扭过头去,跟着前面何天魁的马走,古遥一看他走了,嘤了一声,马上追上去,余长老的马刚好走过去,一看地上有个小畜生挡路,骂道:“去去去,当心被马踩死!” 他抬手用内力一拂,以这一下,怕是要滚上十丈远去,可是余长老没想到,他这一下使出去,那狐狸岿然不动,再一抬头,狐狸就飞起来了。他咦了一声,便看见前面身着黑色长衫的少主,只是伸手一招,就把地上那狐狸给吸了过去,一把搂于马背上。 武林之人,各有绝学,少主这一招隔空取物并不罕见,可这也要内功达到一定境界才能办到!这就不说了,这沈不容,方才还轻描淡写地拦下了自己的内力。 余长老脸色微沉,意识到沈不容内力深厚,并不似看上去那般弱小。他心底诧异,面上不显,呵呵笑道:“我说这里怎会有只小狐狸,原是少主的爱宠!” 容寂回道:“是我在西羌养的。” 他揣着小狐狸,又训他:“走路怎么不看路?” 古遥被他一手吸过去,晕眩地眼里画着圈圈,呜呜几声。 我在后面追得好生辛苦嘤! 见他可怜,容寂揉了下小狐狸脑袋,一言不发地纵马跟上去。 快马加鞭地抵达平江府城门口,城门已经快关闭了,掏出关所进城后,七转八绕地到了一所三进三出的民宅,灯火灼烁。果真如何天魁所言,并不太缺银两。 为了给沈不容接风洗尘,一帮人拖到现在还未吃饭,进去后,一帮人齐齐喊道少主,容寂扫视一圈,看见有些没有喊的,有些喊了,但眼里显然是不服气的。 “沈不容见过诸位。”他只打了一声招呼,何天魁请他坐在主位上,叫人上菜,倒酒,而后一个个地介绍这些兄弟。 说起来,除了何天魁何彪兄弟,余长老,还有两人是以前万仍崖的教众,剩余的都有些虾兵虾将的意思,像是从路边随意招揽来凑数的。 容寂对当什么少主、门主,统统都不感兴趣,总觉得以前也干过这一行,但不至于此,一圈人看似和谐融洽,实则暗自算计。 他潜意识地觉得,没人敢算计自己,不然都是自寻死路。也不晓得这自信凭何而来,他除了臧昀、以及几日前的杀手,从未跟人比过武。 容寂浑不在意这些个心怀鬼胎,有酒送上来就喝了,撕下肉,喂给桌下等着吃的小狐狸。这小东西很有分寸,虽然像个饿死鬼投胎,但吃他手上的东西时很斯文,张口把肉含过去,绝不会不小心咬到他的手指,两口吃完,又眼巴巴地望着他。 一口一口地喂着,古遥跳他腿上去了,转头闻了闻他手里的酒碗。容寂见状把酒碗拿开些:“你不能吃,是酒。” 古遥鄙夷地嘤了一声。 爷泡在酒缸里醉生梦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有人酒兴上来,不太服气地要单挑,容寂便应了,连剑也不拿。何彪提起自己的刀说:“少主,我这把宝刀借与你!” “不必,”容寂喝了几杯酒,脸颊染上绯红,仍是半面鬼面,另外半张脸却是面若桃花,眼似刀锋,冲那问自己单挑的小子说:“我不用剑,让你一手,你若赢了,这少主让给你当,如何?” 臧昀一口酒喷出来,本想阻止说不可,荒唐!可又想到少主剑术高强内力深厚,自己在他手底下过不去一招。虽放心他的功夫,但还是太过荒唐儿戏! 那青年登时被他的傲慢无礼气得涨红脸,怒然道:“我也不用武器,我们切磋一下,看谁更胜一筹!” 切磋,就是要看身法和拳法了,他走到院落中央,古遥看他走上去了,就偷偷去喝他碗里的酒,方才容寂不要他喝,这会儿逮着机会了,抿了几口,眼前就有些晕了。 容寂单手负于身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待那青年冲上来,他轻一挥衣袖,劲透指节,还未曾碰到人,那青年就如遭重击,飞出去老远。 但容寂显然是收了手的,因为青年倒在地上后,很快就爬起来了,眼里尽是不可思议,这收放自如的内力,是他不曾触及的境界。 台下有人见状,也是同样的想法,又有一人上来:“少主,我也来跟你切磋一下!” 一个又一个的上来,接连飞出去,看得余长老眉心深皱,何天魁兄弟二人也对视一眼。 这沈不容的功夫,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之前看着不太强壮,但这会儿一看,功夫隐藏得很深,肉体也练得结实,但最出彩的还是他这身内力,竟没有一人可以近身! 何天魁低声对兄长耳语几句,说了红莲楼的杀手被这少年一击斩杀的事。 “此言当真?!”何彪不能相信。 “是我亲眼所见!就是我上去与他切磋,也不一定有把握可以胜过他,除非我们兄弟二人联手……” 真这般厉害,自有资格当少主,只是,几人寻他回来,并非为了让这个少年成为他们的首领。 此子小小年纪就这般可怕,不能结仇,如若结仇,恐怕…… 何彪眼底杀机乍现。 只有臧昀一边拍手一边叫好,容少主不用剑尚且如此,要是用了剑,有一把好的利刃,定要名扬江湖! 待到一众人都被打得趴下,容寂仍悠然自得,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地颔首:“见丑。” 旋即他坐回主位继续喝酒…… 酒呢? 碗中空空如也,容寂低头一看,小狐狸已然醉倒在桌子底下,四仰八叉地侧着趴在地上。原本就是赤狐,染了酒气,浑身都散发着醉醺醺的气息。 他未曾养过宠物,不知其他兽类,是否也会贪杯?还是说就他家这只会这样? 容寂伸手将他捞在怀里,放于膝头,这醉狐狸翻了个身,仰躺在他腿上,四肢曲起,露出雪白肚皮。 养了快一年,还是第一次见这小狐狸朝他露出肚皮来。 容寂左手端着酒碗,右手下去,搁在那毛茸茸的柔软肚皮上,呼吸时肚皮一起一伏,容寂抚摸了两把,那小狐狸脑袋一歪,醉意朦胧地张嘴发出几声舒服地嘤嘤声,天生的笑弧瞧着欢喜极了。 宴席过后,容寂方才醉态酩酊地回到给他准备的厢房之中,把小狐狸抱到床尾。 数月以来,这是住的最舒适的一次,屋里显然有布置的痕迹,床上的布料也都是上好的,床头点了栈香,他宽衣坐于床榻,灭了蜡烛,入睡时,感觉到毛茸茸的小兽,就窝在脚边,不知是否是酒的缘故,心里暖融融的,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原来喝酒、做人,可以是这种滋味。 睡至半夜,小狐狸爬他身上来了,自动找到了他的肩窝,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去。 睡梦中容寂似有所察,手臂抬起卷着他入睡。 后半夜,容寂起来出恭,酒意尚未全醒,感觉怀里沉甸甸的,手里拂过的毛茸触感像是一条大尾巴,但贴在身上的,显然不是动物。 借着月色,容寂撩开被子一瞧,是个不到三尺高的小孩,红头发,长耳朵,团子似的粉白小脸,两颊坨红地赖在自己怀中,跟他家小花睡觉时一模一样,喉咙里会发出“咕噜”的声音。 他怔愣。 原来这世间真有小妖怪。 第23章 第 23 章 上鲸舟前, 古遥掏空了储物袋,也没那么多灵石,加上修为不够, 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告诉他:“我这儿有一种丹药, 可以让我化形成动物而不被发现, 这样,你带我上去, 说我是你的宠物,我不就可以逃票吗!” 陆拂尘当时觉得不妥:“万一被发现如何是好?岂不是要被驱逐。四万灵石罢了,我帮你出了。” 古遥救过他的命, 所以哪怕是这么多的灵石, 陆拂尘也是愿意出的。 “我知道你有钱……那,那我不是修为不够吗……” 所以, 古遥就真的变成了一只赤狐, 赖在他身上, 装作他的宠物。 饶是如此, 还是被讹了两万灵石。 入夜,戌时,鲸舟启动。 一只长着翅膀的机关球飞进房间,传音道:“诸位道友,本次鲸舟之旅通航时间为两个月,在此期间, 请诸位莫要在鲸舟上斗法, 若造成损失将百倍赔偿。此乃鲸舟地图, 如若需要丹药, 鲸舟三层处有丹坊, 需要法器,鲸舟有宝阁,有各类玄极法器、符箓、卷轴供各位选择。另有炼丹房,练功室若干……” 地图从机关球的一个小孔中投射出,详细介绍了每个地方,古遥只能看图,却不识字。 别说这些文字,就连自己修炼的功法,他都看不懂。 由于功法限制,不能问人,只能按图索骥,自己瞎琢磨。 古遥入世仅仅三年,刚入世时,就是炼气高阶的修为,如今三年过去了,成了炼气大圆满。 他一直在想,这劳什子功法是不是没有用啊。 这未免有点太垃圾了吧。 可这《极乐经》,是师祖花了好大工夫给他弄来的。将功法给他时,人还在咳血,受了重伤,还要赶自己走:“小花,这《极乐经》是我佛家失传秘法,你吃了狍鸮天丹,它成了你的妖丹,故此贪欲重,这功法最适合你不过了。” 古遥不关心这个,担忧道:“师祖,你是不是快死了?” “混账小子,别咒老子!”师祖再次咳出一口猩红浓血,奄奄一息地教导,“总之,你按照这功法上的修炼!人以气为根,以精为蒂,八万四千法门有百千三昧,我的法门是无门为门,按理说应当适合你的,怎么越修越回去了……可见普通的法子对你无用,你只能修这欢喜禅了。” 他指尖轻点古遥的眉心,留下一道足以护他周全的佛决:“你出去历练,不要留在东来寺了。” 古遥不肯走:“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师祖……”他泪眼婆娑,“你被谁打伤了?我要去找他报仇!” 师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劝他离开,见无果,只得道:“小花,你看见师祖吐在地上的血了吗?师祖这是中毒了啊!我不能自救,只能靠你了!师祖我马上要去闭死关了,这一闭关,怕是百年不能出来,你留在这东来寺有什么出息!” 他摸了半天,掏出一枚脏兮兮的戒指,用比戒指更脏的指腹抹亮,金戒从手中抛出,飞速旋转,退开几米,忽地弹开,变成一道六七尺高的光圈。 光圈之外,俨然是另一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东来寺不同,看着像另一片森林,此刻正在簌簌地下着雨。 师祖苦口婆心道:“下界不适合你历练,你去中洲后,记住,要藏好你的妖修身份,不要轻信他人。人心不古……”他一面说,一面将印记打入古遥的脑海,声音沧桑,“这修真界,可不是人人都像你师祖我一样心善……若遇见什么麻烦,就打开这枚戒指保命,记住,只有生死关头,才能打开……去吧。”说着,他用力一推,将古遥推入另一个世界。 古遥猝不及防被光圈淹没,摔在泥地里,雨水落在脸上,口中大喊,问他中了什么毒,眼看着光圈极速缩小,着急地伸手却触不到,只隐约听师祖道:“此乃无解之毒。你过一百年再回来,兴许老子还活着。” 光芒倏地消失,戒指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脚边。 疾风骤雨中,古遥坐在原地,眼圈发红,衣衫被雨水打湿,脑子还有些懵。 良久,他擦擦眼泪,想给自己施个避雨咒,奈何怎么也想不起咒语怎么念,翻出师祖给的符咒书,他还不识字。 古遥愁眉苦脸地捡起金戒收好,冒着雨,去摘了树上的芭蕉叶,当做油纸伞戴在头顶。 第一次独自离家,他有些惶恐,惧怕人世,又对人世好奇。 人,真像师祖说的那样坏吗? 因不知身在何处,周围空无一人,只能凭借感觉朝下走。 累了饿了,就用定身咒捉只兔子,从储物项圈里掏出调料烧烤,这是他用的最熟练的法咒。 或在树上摘点野果,然后找个僻静的洞穴,翻开这本黄色封面的《极乐经》感悟。 这本功法早已嵌入他的脑中,只可惜古遥不识字。无论是翻开书看,还是闭眼打坐修持时功法浮现在脑中,那密密麻麻的梵文他根本就不认得,只认得图。 照着图迷迷糊糊地修炼几日,也没个动静。 他没有眉目,也无人可问,便出洞穴,继续朝山下走,路上碰到了不少人。 和在东来寺时不一样,那是人界,这是中洲。 师祖告诉过他,修真界分三个层次,上界、中洲,下界。 下界便是人间,灵气稀薄,多是凡人,而门派就那么三两个,连个筑基强者都难得一见,结丹可做掌门,修炼到元婴,天劫降下,渡劫便可飞升。 这几百年以来,下界无人可以飞升。 但在中洲,炼气遍地走,筑基也到处都是,结丹期也偶尔能遇见。 许是师祖给的法宝管用,无人发现他是妖修。 而陆拂尘,是他第一个遇见的,让他妖丹有波动的修士。在靠近的那一刻,吸纳了一丝木系灵力。 这丝木系灵力的窜入,竟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与此同时,丹田中那火红的妖丹,周围萦绕着一层极浅的荧绿色,不过数息之间,绿色就消失了。 咦? 古遥脑瓜子一转,忽地理解了师祖的意思。难怪那功法上,画着好些两人共同修炼的图案……这竟是叫他从他人身上吸取灵气的意思! 他本身属火,化形成人吃下的那颗狍鸮天丹……古遥叫它狍子丹,也是属火。 而木是生火的。 古遥情不自禁地被这木系灵力所吸引,不敢凑太近,但不凑近,又没有用,跟了人家一路,被抓包:“你为何跟着我?” 来中洲后,刷新了古遥对人族修士的看法。这些自诩正派的人族修士,竟然残害妖修,拍卖灵兽血、皮毛,甚至是骨头!妖丹! 师祖说的没错,像他那样的好人果真不多。 同仇敌忾,古遥并不信任这些人族修士,但那灵气太吸引他了,丹田的妖丹不停地驱使着他,仿佛受操纵般去接近对方,古遥甚至有种想把他吸干的冲动。 但在对方防备的情况下,并不敢凑太近了,隔得远远的,合十行礼,传音道:“道友,小僧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不知你……” 他欲言又止。 木系道友直视着他:“嗯?” 古遥鼓起勇气:“不知你可愿和我一同修炼?”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眼下,他只是馋对方身上的木系灵气。 对方怔愕,上下打量古遥,好俊俏的小修士!穿红色袈裟、手戴佛珠,脖子上还有一根金刚圈,竟是佛修?看修为还不够筑基…… 陆拂尘未免觉得唐突,礼貌地拒道:“可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怎能如此草率就、就…就结为道侣。” “哎呀,我不是要跟你做道侣的。”古遥还幻想着以后找个漂亮的母狐狸妖修做道侣的,他对人的兴趣不大,师祖也未曾教过他这些东西。他连忙摆手道:“就是一起修炼。” “你说的一起修炼是什么意思?般若小师傅,你要拜入我们寻仙门吗?”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差不多这个意思,我就想跟着你混。拜不拜入的,无所谓。” 到后来,陆拂尘才知道他说的一起修炼是什么意思。 竟然就是字面意思。 在一个房间修炼。 面对他盘腿而坐。 最多不过是修炼时,把手伸到他这边,双手推在自己的背上——竟一下能凭空吸走他打坐几日积攒的灵气! 不可理喻。 陆拂尘不知他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邪门歪道,只知是佛法,可什么佛法竟这么邪门? 所以陆拂尘也仅仅同意他坐在自己身旁修炼,偶尔古遥越界,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纵容,潜心苦炼一个月的灵力就被吸干了。 眼下,那小狐狸正靠在他身侧打坐,疯狂地吸纳着自己周身泄出的灵气。由于是兽身,两只火红的耳朵竖立起来,那打坐的模样格外地讨喜可爱,双眼紧闭,浑然不动,只有几根细细的触须不时颤动一下。 古遥平素不怎么爱修炼的。他贪吃,就是因为贪吃,吃了师祖的宝贝,且大难不死,方才化出人形。 他的修为也是师祖拿丹药喂出来的,修了这《极乐经》后,才算走上正轨。 古遥现在的感觉非常奇妙,晏坐忘身,所有的念头一空到底,木系灵气环绕着他,这股灵力原流泉渤,冲而徐盈,轮转而无废,仿佛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 一旁,发觉他快要突破,陆拂尘忽地惊醒,见古遥正以狐狸的形态在打坐,灵气运转速度过载,隐隐快要冲破卷轴的阵法了!他大感不妙,在鲸舟上突破,按照他现在吸纳灵气的速度,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这鲸舟上不乏元婴,甚至是上界来的出窍期强者,一个不慎就会被察觉,这狐狸其实是人,是服用丹药逃票上船的! 后果会如何,他不敢想象,可对方正在突破,陆拂尘不敢贸然打断,担心他走火入魔。 修炼突破之时,对外界的感知会下降,就在妖气快要克制不住冲出来时,古遥脖颈间的秀气项圈猛地收缩,一道声音在脑海中乍然响起。 “切记,不可让人发现你是妖。” 来自师祖的声音入耳,仿若佛光普照,如开闸的水库灌入神识!古遥猛地惊醒,周身还缠绕着浓郁的灵气。 陆拂尘松了口气:“你可算是醒了,要是真在这鲸舟突破,麻烦可就大了……” 古遥也不免庆幸。还好还好,最后关头听见了师祖留下的声音。 他收了打坐修持的姿势,以狐狸形态侧卧床榻,理直气壮:“我有点饿了。” “吃什么?”陆拂尘按下墙上机关,“还是狮子头?醉虾?烤鸡腿?” “有烤鸡腿?”绿色竖瞳一下亮起:“哪儿呢?” 陆拂尘拽下一块木牌:“是烤鸡,所以有烤鸡腿,今日新菜。” “要要要!” 鸡腿是他的最爱。 还是个狐狸的时候,古遥尚未开智,就经常跑来东来寺偷吃,有些僧人破戒,爱喝酒吃肉,比如他师祖那样的,浑然不像个和尚,佛家清规戒律里不能干的事,他干了个遍。 化人形后,古遥学会的第一个词语,就是鸡腿。 第一句话是:“我要吃,师祖给我买。” 马背有些颠簸,古遥却很舒服,少年的手没有那么大,却仍能单手托住他,古遥也是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嗅到他身上那和臧昀截然不同的气味,带着微苦的药味。而他身上的灵气也是唾手可得,古遥凑近贴着他的衣衫,疯狂地吐纳着。 这些灵气在体内毫无章法地流窜,让古遥原本有些冷的身体变得暖烘烘的,从五脏内附到四肢百骸,都充满了轻盈感,让原本无迹可寻的丹田,也忽然冒了出来。 于是他越发死死地扒着容寂不松手了。 那股死命往他怀里钻,往他身上依赖的亲昵,对容寂而言很陌生,又有点不自在……转念一想,这只是一只宠物,来自动物的单纯亲近,并没有那么地难以接受。 一路上,小狐狸几乎没有乱动,只是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容寂猜那应该是很舒服的意思,这是他从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表情呢? 可容寂就是看出来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到了庄子,下马时,古遥从他怀里钻出一颗脑袋,打了个饱嗝,但还是不肯从他身上离开。 “到了,”容寂拍拍他的小脑袋,眉头舒展,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不想下来吗?” “嘤……”我不想。 古遥用尾巴拨开他的手。 接着,容寂瞥见庄子门口,吉祥那下巴快落到地上的表情,脸上柔和的弧度瞬间变得紧绷,单手托着古遥,把他放在了地上:“去,自己去玩儿。” 第24章 第 24 章 13. 下界, 东来寺。 阿讷师祖,在葫芦里找了许久, 借着记忆,终于找到了一本残破古籍。 上面记载了一个早已失传的上古阵法——枯木龙吟阵。 “髑髅无喜识,枯木有龙吟”,意为绝灭一切妄念,然后达到不生不灭的大自在境地。 这阵法只做辅助作用,通常布阵后,要在阵眼中心放一个…… 放什么呢。 古籍到这里,后面就没有字了。 总之, 这象征死中得活的卦象在他看来, 对古遥不算是坏事。没准, 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呢。 ——天知道古遥有多可怜。 被人一脚踢开了,晕了好一会儿, 复而睁眼,灵气……哎?灵气走了…… 古遥忙不迭追上去。 已经不见“灵气”的人影了, 但他鼻子很灵,这么短的距离,很容易就沿着雪地嗅到了方位, 古遥迈开还未长大的短小四肢, 朝着下坡狂奔而去。 四只腿跑起来,到底比两只腿的人走的要快些。 不一会,古遥就追到了那人背后, 但靠得不够近, 他就吸不到那灵气, 必须得靠得很近了, 贴着脚后跟了, 才能吸得一丁点……哎呀,差点被踩到了,古遥一边紧跟,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以免被一脚给踩扁了。 这会儿的小狐狸,连经脉都消失不见,更别提修炼了。但灵气这种事物,只要靠近便可温养,他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虽然也不多,只薄薄的一层,但出乎意料的精纯。 古遥心想,若能长期待在他身边,或能发挥《极乐经》的作用,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恢复。 沈不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跟在他后面红色狐狸,很小一只,有些莽撞地贴着他走。他觉得碍事,走得更快了些。 但不管走得多快,狐狸都紧紧跟着,期间他还不小心踩了那小东西一脚,便听狐狸可怜地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接着很快,又爬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虽然反常,但他并未太在意,先下坡,再上雪山。 昌迦寺就在那上头。 昌迦寺是一座小喇嘛寺,内里供奉五方五佛,是周围牧民的朝圣之地。 莽莽雪山之中,远看是一座红色的小型坛城,走近一些,便能听见里头那些喇嘛喃喃诵经的声音。 走上去时,沈不容已是满身的冰花,抬手轻轻拂去身上的冰雪,推开半掩的寺门,跨过门槛,再把门关上—— “咚——!” “嘤……” 又听见一声像猫的可怜叫声,他并未回头,想来是那狐狸正准备跳进来,被他关门的举措拦住了,撞在门上。 古遥气恼地抬起爪子,揉揉被撞得生疼得鼻尖。 这人类!可恶! 以为这样他就进不去了吗! 天真的人类! - 沈不容每隔三日就要来昌迦寺一次,找活佛解毒。 初到阿勒古草原时,臧昀带着他来求见这位人称活死人神医的活佛,起初怎么也见不到,昌迦寺的小喇嘛说了:“香贡上师不接见外客。”随即,在门口挂上一“止静”的牌子,大门紧闭。 臧昀每天都带他来,却每天都碰壁。年幼的沈不容心气极高,情愿回去,等着毒发,咬着牙受着穿肠烂肚、七窍流血的痛苦,也不肯再去喇嘛寺。 “崖主说,中了这蝎毒,活不过十六,”臧昀声泪俱下地劝诫他,“容少主,你就听我一次劝……” “怎么听?”沈不容打断他,“去喇嘛寺前头长跪不起吗?” “也不是不可,心许活佛心善,会因此感动……” 沈不容并不听他的。 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剑,既然活不过十六,那就在十六岁前练成这引来杀身之祸的《妄念剑》,然后报仇雪恨。 他对报仇没有太大的执念,甚至心底隐约感觉,那就好像是个可做可不做的任务,每逢大梦初醒,都觉着这世间像个巨大的幻境。 尤其是练剑的时候,冥冥之中觉得似乎上辈子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妄念剑》那只有两句话的残本在他手里,却发挥了全本的作用。 臧昀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奇才。 因为那残本上的两句话,臧昀也看见了,但只有这么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怎么练剑? 要知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可少主就是练成了。 几年前,沈不容在庄子外用一柄生锈的铁剑练习,牧民放牧路过,他的剑气不小心伤了人,一群羊都仓皇跑路了,吉祥逮了一只回来清炖,好不兴奋的说:“我在后山看见了一群没有人管的羊!我全关起来了,我们来年都有的吃了。” 遂牧民跑去昌迦寺告状,活佛下山,见了沈不容。 当时他中的毒已经蔓延得很深了,平日只有小块的皮肤发乌,毒发时的惨状骇人,通常他都是紧闭着房门,默默一个人忍受着,不知会别人,也不会发出半声闷哼。 香贡上师见了他后,发觉他是故人之子,又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看出一些门路来,告诫他:“你这剑法太凶,杀性重,练起来只有一颗妄心,平日练剑,用地上的短木棍即可。” 那时,他每日都来昌迦寺一次,香贡上师用银针为他祛毒。 几年后,毒性祛了几分,变成每隔三日来一次。 今日香贡上师见了他,为他施针祛毒后说:“原本你中了这蝎毒,是活不过十六的,现在毒性只剩下四分,还能再多活二十年。不过,我解毒那时,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五脏了,我至多还能为你再祛两分毒。” 他感恩地朝香贡一拜:“…如此足矣,多谢上师。” 帘幕深垂,一阵阵袅娜的炉香弥漫着禅房。 他穿上里衣,系上腰带,背过去的面庞,仍是佩戴着面具的。 沈不容如今习惯于这样现在人前,面具也只在房间里独处时摘掉。 旋即,香贡上师拿出几包药给他:“芑草不多了,吃完这段时间,我再上山采一些。” 他马上道不必:“过段时日我自行上山采药,不必麻烦上师。” 两人从禅房出去,昌迦寺很小,小到只有前后两个大殿,背后就是每日小参的讲经堂,楼上则是喇嘛住的房间。途径大殿时,两人却见到一怪异的画面。 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狐狸的红色小动物,跪在佛堂前,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模样很虔诚,甚至还像模像样的跪拜。 古遥其实并不知晓自己跪拜的是哪位佛祖,他甚至不爱看经书,因为看不懂,只听东来寺里的和尚讲禅,也是似懂非懂。 但修习佛法,并非博通经论就能大成,而是离法自净,十劫入定,一心向佛。 佛法的道理在一悟。 他告诉佛祖:“佛祖在上,我不知这是何处,想回上界去,我师祖还等着我回去救命。我自幼吸收佛荫,皈依佛门,求您开恩,赐我菩提佛光,准许我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说完,叩拜三个响头。 香贡上师稀奇地盯着它:“这是狐狸?好有佛性的狐狸,打哪儿来的?” 这算什么。 老喇嘛没见过世面。 沈不容想,这狐狸还会翻白眼呢。 古遥叩拜完,从蒲团上下来,转身跃出大殿。 方才他一直寻找的“灵气”就在眼前,古遥忙不迭朝他冲去,蹲在他前面:“嗷!”是你呀! 香贡上师:“你认识这狐狸?” 他摇头:“不认识。” “嗷!!” 香贡上师却仿佛能听懂狐狸在说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认识你……我看着小狐狸有灵性,”他动了养在昌迦寺的念头,“若是无主……” “当心它偷吃你庙里东西。”沈不容睫毛低垂,指着那小狐狸,“看它嘴角还有糕点屑。” 哪有! 古遥马上扒拉自己的脸。 分明什么都没有! 诓我! 香贡上师却更惊奇了:“会拜佛,能听懂人言,这是瑞兽啊!” “嗤。” 香贡上师并不理会他的嘲笑,蹲下同那狐狸打商量:“你有没有主人?你家住何处?” 若是没遇见这“灵气”,古遥或许就在这寺庙短住几日了,那糕点味道还挺好,但是…… 他摇摇头,靠在少年的脚边,抬起爪子扒拉他的靴子。 香贡上师明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起身:“看来这瑞兽已经认你为主了。” “瑞兽”使劲抱着少年的靴子,沈不容甩不掉,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养这东西。 但狐狸非要跟着他。 甚至连上师,也说他们有缘:“狐狸是难以养熟的动物,不轻易认主。他认你,是你们有缘。” 末了,上师还拿出一盒糕点,装在竹制食盒里递给他:“我看他爱吃这玉米奶糕,你带些回去喂他。” 古遥眼睛一亮。 这和尚好上道! 他友好地朝和尚嗷嗷叫唤几声,以示感谢。 香贡上师原想蹲下来,摸下小狐狸的脑袋,没想到古遥歪头躲开了。 他收了手,又说:“这狐狸不喜与人亲近,既然他这么粘着你,说明他内心亲近你、喜欢你。” 饶是上师这么说,在昌迦寺用完午膳,下山之时,沈不容也没有抱它。冷眼看着那巴掌大的狐狸,磕磕碰碰地在后面跟着,跟得很紧,跟着他回到庄子,又被吉祥一扫把打出去:“这畜生又回来了!滚滚滚!!你别跟着我们少主!” 我不滚! 古遥使劲贴着他嘴里的少主,好不亲热的样子。 ——却被那少主轻轻一脚蹬开了。 惹得吉祥张狂大笑:“滚出去吧你!” 古遥又生气,又发不出脾气。 谁叫自己偷喝了别人小半桶的羊奶。 现在肚子还是胀的。 他那不敢发气,仍由这奴仆辱骂的模样,看上去又怯又弱。不知是不是少主看他模样可怜,发了善心,制止了吉祥的行为:“让它住柴房吧。” “可……!”吉祥提起扫把,忿忿不平,“可这畜生要偷东西……!” “锁好房门就行了。”说完,沈不容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提着食盒,去庄子后面的空地练剑。 古遥被吉祥拎起来骂了一通,但吉祥倒也没有再继续打他,只是把他关进了柴房里。 随即,古遥就悄悄地溜出去,本想靠近沈不容的,一看他在练剑,就不敢贸然靠近了。 虽然少年手里的“剑”只是一根木枝,但是……不说打到小动物,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隔得老远,古遥就看着他练剑,看着看着,眼神便溜到了那食盒上。 食盒就放在地上,离自己不远。 如果自己偷吃,会不会再次被赶出去? 可这里头的糕点…是那老和尚亲口说的,要送给自己吃的啊。 其实他并不饿,就是嘴馋。 算了,还是守些规矩,免得晚上没地方睡觉…… 古遥的坐姿很“矜持”,沈不容练剑时没工夫顾得上它,偶然一瞥,就发现那小兽好像在…打坐? 上师说的有些道理。 这狐狸身上果真很有佛性。 古遥吐纳了一会儿,本打算将刚刚从那少年身上吸取的灵气聚起,但约莫是量太少,体内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是肚子饿了。 所以日落时,见那少年练完剑了,打开食盒,古遥闻到玉米奶糕香气的一瞬间,立刻收了打坐的姿势,护食一样扑过去。 “规矩点。”少年说。 古遥坐在他面前。 看着他打开食盒吃糕点。 一个,两个…… 喂!你少吃点啊! 那是和尚看我聪明送给我的! 别吃完啊!! 少年撩起长袍,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见小狐狸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碧绿的眼睛馋得要滴水,便问它:“你看什么?” “嘤嘤。” 古遥自是不能人言。他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不仅修为全无,身外之物全部消失,连人话也不能说了。 他拼命地细声叫唤着。 别吃了是猪吗怎么吃这么多!啊!! 沈不容好像听懂了它在说什么。 好像是:“也分我一点吧,好不好?” 沈不容便撇下一小块寺里做的玉米糕,丢在雪地上。 古遥低头扫了一眼。 丢地上是看不起谁? 见状,少年若有所思,把地上那小块玉米糕捡起,放在石头上。 这小狐狸却还是老样子,看都不看,似不屑于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沈不容见他不吃,不再理会,提起食盒起身,返回庄子。 古遥马上飞奔着追上去,臧昀打猎回来,见到少主和今早被自己丢弃的小狐狸一道回家,心下惊诧不已:“少主,这……” 沈不容并未解释。 吉祥说:“少主让这狐狸睡柴房,是要养它的意思,天知道它吃的比我们三个人都多……!” 那小半桶的羊奶,是他们三个人的早膳。 臧昀见是沈不容有意要收留这小狐狸,拽住了吉祥:“罢了,一只刚出生的狐狸崽子能吃多少,昨儿它受了重伤,肚子饿了才偷吃的。你可听好,”最后这四个字,是对着地上那狐狸说的,“再偷吃一次,就真把你丢进荒山,自生自灭。” “嗷……”那好吧…… 说完,古遥怯怯地转头看向少年手上的食盒。 这分明是给自己的食物。 但这少年没有给他吃,而是放在木桌上,一旁,炭炉上的土锅里传来炖牛肉的清香,这是晚膳。 说起来,白天雪下得小,有阳光,并不如何冷。 现在雪尽管停了,可也日落西山了,月色下,猎猎的风吹在身上还真有些让人打哆嗦。 不过,今天靠近了少年一会儿,吸了一丁点灵气,虽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身体变得暖和了些。 随后,古遥便躲回了柴房,用尾巴把自己团成小小一只,下巴支在大尾巴上,打了个哈欠。 用完膳,臧昀捡了几块碎骨头,碎肉,丢在破碗里,正准备去喂那只狐狸,就听沈不容放下碗筷,说:“那小东西不吃这些。” “哎?” “拿个干净的碗,倒点汤,夹几块肉,不要吃剩的碎骨头。” 臧昀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反驳,拿了个干净的土碗,进柴房,把碗放在地上:“吃吧,热乎的汤。” 古遥看了他一眼,埋下头来嗅了嗅,似乎在分辨,这是不是吃剩的东西。 臧昀觉得好笑:“这么好的东西,你还闻来闻去的,可真挑嘴。少主专门吩咐我,拿一个干净的碗,给你把肉从骨头上剔了下来,觉得你小,怕你吃了卡喉咙。” 古遥闻言,眨巴一下眼睛,接着埋头在碗中,迅速把肉汤卷入口中,这汤的温度正正好,不烫也不凉,肉皮子用猛火炙烧过,牛肉炖得劲韧,没加佐料,保持了高原牛肉的原汁原味…… 古遥那两三口就把碗舔干净的吃相,倒是把臧昀吓一跳,不过……畜生都是这样吧。更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在后头,似乎是觉得嘴角黏糊糊的难受,他看着小狐狸四处打量的目光,好似在找地方擦嘴。 他睡觉那块,铺了两块还算干净的破布。 古遥没在睡觉的垫子上擦嘴,径直走出去,在屋外廊下的积雪下,用细雪搓起了脸,一边搓一边打哆嗦,然后很快把脸清理干净,甩了甩尾巴,又回到柴房,把自己圈成一个小团子。 “机灵,还会洗脸。”臧昀赞叹一声,又拆开他身上的布,看了眼伤势,发现已经愈合了,便把布再次缠了回去,随即关上柴房木门。 天色彻底暗了。 阒寂无人的小院,古遥透过缝隙,又看见少年从地上捡起木枝,在练剑。 这次他凑在那最大的缝隙间,看得清晰,那少年不仅用木枝练习,还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剑法看不出招式,似乎是随心而动,饶是不懂剑的古遥,也能瞧出动作之间蕴含的高深莫测的剑意。 好生蹊跷,会这种剑法的少年,怎窝藏在这样的地方。 观摩了不知多久,少年丢开木枝,摘了覆在眼睛上的黑布,古遥趁机从那不可思议的小缝隙里钻了出去,身体犹如液体般,变成一道闪电,就窜到少年脚下。 沈不容看着贴上来的小狐狸,看它仰着头望着自己,似乎很有倾诉欲。 见他想要跟自己进房,在房门口,沈不容就叫他:“小东西不许进来。” 古遥便止住脚步,安安静静地坐在门槛外,脑袋一伸,打算看看这房间里头是什么样的。 只可惜,还未看清晰,少年右手拿了一块玉米糕走出,思考着放在哪里,地上?兴许小狐狸不会吃,桌上? 还是地上吧。 他蹲下来,还未把糕点放在地上,那小狐狸就趁他不备,张口露出一嘴的尖牙,嗷呜一声从他手里夺走食物!那属于犬科动物的、带着粗粝感的柔软舌尖,卷过他指尖的残渣。 沈不容立刻收回手,眉心一蹙,把手在狐狸的背上擦了两下,旋即起身。 第25章 第 25 章 阿讷师祖, 在葫芦里找了许久,借着记忆, 终于找到了一本残破古籍。 上面记载了一个早已失传的上古阵法——枯木龙吟阵。 “髑髅无喜识,枯木有龙吟”,意为绝灭一切妄念,然后达到不生不灭的大自在境地。 这阵法只做辅助作用,通常布阵后,要在阵眼中心放一个…… 放什么呢。 古籍到这里,后面就没有字了。 总之,这象征死中得活的卦象在他看来, 对古遥不算是坏事。没准, 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呢。 ——天知道古遥有多可怜。 被人一脚踢开了, 晕了好一会儿,复而睁眼, 灵气……哎?灵气走了…… 古遥忙不迭追上去。 已经不见“灵气”的人影了,但他鼻子很灵, 这么短的距离,很容易就沿着雪地嗅到了方位,古遥迈开还未长大的短小四肢, 朝着下坡狂奔而去。 四只腿跑起来, 到底比两只腿的人走的要快些。 不一会,古遥就追到了那人背后,但靠得不够近, 他就吸不到那灵气, 必须得靠得很近了, 贴着脚后跟了, 才能吸得一丁点……哎呀, 差点被踩到了,古遥一边紧跟,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以免被一脚给踩扁了。 这会儿的小狐狸,连经脉都消失不见,更别提修炼了。但灵气这种事物,只要靠近便可温养,他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虽然也不多,只薄薄的一层,但出乎意料的精纯。 古遥心想,若能长期待在他身边,或能发挥《极乐经》的作用,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恢复。 沈不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跟在他后面红色狐狸,很小一只,有些莽撞地贴着他走。他觉得碍事,走得更快了些。 但不管走得多快,狐狸都紧紧跟着,期间他还不小心踩了那小东西一脚,便听狐狸可怜地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接着很快,又爬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虽然反常,但他并未太在意,先下坡,再上雪山。 昌迦寺就在那上头。 昌迦寺是一座小喇嘛寺,内里供奉五方五佛,是周围牧民的朝圣之地。 莽莽雪山之中,远看是一座红色的小型坛城,走近一些,便能听见里头那些喇嘛喃喃诵经的声音。 走上去时,沈不容已是满身的冰花,抬手轻轻拂去身上的冰雪,推开半掩的寺门,跨过门槛,再把门关上—— “咚——!” “嘤……” 又听见一声像猫的可怜叫声,他并未回头,想来是那狐狸正准备跳进来,被他关门的举措拦住了,撞在门上。 古遥气恼地抬起爪子,揉揉被撞得生疼得鼻尖。 这人类!可恶! 以为这样他就进不去了吗! 天真的人类! - 沈不容每隔三日就要来昌迦寺一次,找活佛解毒。 初到阿勒古草原时,臧昀带着他来求见这位人称活死人神医的活佛,起初怎么也见不到,昌迦寺的小喇嘛说了:“香贡上师不接见外客。”随即,在门口挂上一“止静”的牌子,大门紧闭。 臧昀每天都带他来,却每天都碰壁。年幼的沈不容心气极高,情愿回去,等着毒发,咬着牙受着穿肠烂肚、七窍流血的痛苦,也不肯再去喇嘛寺。 “崖主说,中了这蝎毒,活不过十六,”臧昀声泪俱下地劝诫他,“容少主,你就听我一次劝……” “怎么听?”沈不容打断他,“去喇嘛寺前头长跪不起吗?” “也不是不可,心许活佛心善,会因此感动……” 沈不容并不听他的。 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剑,既然活不过十六,那就在十六岁前练成这引来杀身之祸的《妄念剑》,然后报仇雪恨。 他对报仇没有太大的执念,甚至心底隐约感觉,那就好像是个可做可不做的任务,每逢大梦初醒,都觉着这世间像个巨大的幻境。 尤其是练剑的时候,冥冥之中觉得似乎上辈子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妄念剑》那只有两句话的残本在他手里,却发挥了全本的作用。 臧昀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奇才。 因为那残本上的两句话,臧昀也看见了,但只有这么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怎么练剑? 要知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可少主就是练成了。 几年前,沈不容在庄子外用一柄生锈的铁剑练习,牧民放牧路过,他的剑气不小心伤了人,一群羊都仓皇跑路了,吉祥逮了一只回来清炖,好不兴奋的说:“我在后山看见了一群没有人管的羊!我全关起来了,我们来年都有的吃了。” 遂牧民跑去昌迦寺告状,活佛下山,见了沈不容。 当时他中的毒已经蔓延得很深了,平日只有小块的皮肤发乌,毒发时的惨状骇人,通常他都是紧闭着房门,默默一个人忍受着,不知会别人,也不会发出半声闷哼。 香贡上师见了他后,发觉他是故人之子,又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看出一些门路来,告诫他:“你这剑法太凶,杀性重,练起来只有一颗妄心,平日练剑,用地上的短木棍即可。” 那时,他每日都来昌迦寺一次,香贡上师用银针为他祛毒。 几年后,毒性祛了几分,变成每隔三日来一次。 今日香贡上师见了他,为他施针祛毒后说:“原本你中了这蝎毒,是活不过十六的,现在毒性只剩下四分,还能再多活二十年。不过,我解毒那时,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五脏了,我至多还能为你再祛两分毒。” 他感恩地朝香贡一拜:“…如此足矣,多谢上师。” 帘幕深垂,一阵阵袅娜的炉香弥漫着禅房。 他穿上里衣,系上腰带,背过去的面庞,仍是佩戴着面具的。 沈不容如今习惯于这样现在人前,面具也只在房间里独处时摘掉。 旋即,香贡上师拿出几包药给他:“芑草不多了,吃完这段时间,我再上山采一些。” 他马上道不必:“过段时日我自行上山采药,不必麻烦上师。” 两人从禅房出去,昌迦寺很小,小到只有前后两个大殿,背后就是每日小参的讲经堂,楼上则是喇嘛住的房间。途径大殿时,两人却见到一怪异的画面。 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狐狸的红色小动物,跪在佛堂前,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模样很虔诚,甚至还像模像样的跪拜。 古遥其实并不知晓自己跪拜的是哪位佛祖,他甚至不爱看经书,因为看不懂,只听东来寺里的和尚讲禅,也是似懂非懂。 但修习佛法,并非博通经论就能大成,而是离法自净,十劫入定,一心向佛。 佛法的道理在一悟。 他告诉佛祖:“佛祖在上,我不知这是何处,想回上界去,我师祖还等着我回去救命。我自幼吸收佛荫,皈依佛门,求您开恩,赐我菩提佛光,准许我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说完,叩拜三个响头。 香贡上师稀奇地盯着它:“这是狐狸?好有佛性的狐狸,打哪儿来的?” 这算什么。 老喇嘛没见过世面。 沈不容想,这狐狸还会翻白眼呢。 古遥叩拜完,从蒲团上下来,转身跃出大殿。 方才他一直寻找的“灵气”就在眼前,古遥忙不迭朝他冲去,蹲在他前面:“嗷!”是你呀! 香贡上师:“你认识这狐狸?” 他摇头:“不认识。” “嗷!!” 香贡上师却仿佛能听懂狐狸在说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认识你……我看着小狐狸有灵性,”他动了养在昌迦寺的念头,“若是无主……” “当心它偷吃你庙里东西。”沈不容睫毛低垂,指着那小狐狸,“看它嘴角还有糕点屑。” 哪有! 古遥马上扒拉自己的脸。 分明什么都没有! 诓我! 香贡上师却更惊奇了:“会拜佛,能听懂人言,这是瑞兽啊!” “嗤。” 香贡上师并不理会他的嘲笑,蹲下同那狐狸打商量:“你有没有主人?你家住何处?” 若是没遇见这“灵气”,古遥或许就在这寺庙短住几日了,那糕点味道还挺好,但是…… 他摇摇头,靠在少年的脚边,抬起爪子扒拉他的靴子。 香贡上师明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起身:“看来这瑞兽已经认你为主了。” “瑞兽”使劲抱着少年的靴子,沈不容甩不掉,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养这东西。 但狐狸非要跟着他。 甚至连上师,也说他们有缘:“狐狸是难以养熟的动物,不轻易认主。他认你,是你们有缘。” 末了,上师还拿出一盒糕点,装在竹制食盒里递给他:“我看他爱吃这玉米奶糕,你带些回去喂他。” 古遥眼睛一亮。 这和尚好上道! 他友好地朝和尚嗷嗷叫唤几声,以示感谢。 香贡上师原想蹲下来,摸下小狐狸的脑袋,没想到古遥歪头躲开了。 他收了手,又说:“这狐狸不喜与人亲近,既然他这么粘着你,说明他内心亲近你、喜欢你。” 饶是上师这么说,在昌迦寺用完午膳,下山之时,沈不容也没有抱它。冷眼看着那巴掌大的狐狸,磕磕碰碰地在后面跟着,跟得很紧,跟着他回到庄子,又被吉祥一扫把打出去:“这畜生又回来了!滚滚滚!!你别跟着我们少主!” 我不滚! 古遥使劲贴着他嘴里的少主,好不亲热的样子。 ——却被那少主轻轻一脚蹬开了。 惹得吉祥张狂大笑:“滚出去吧你!” 古遥又生气,又发不出脾气。 谁叫自己偷喝了别人小半桶的羊奶。 第26章 第 26 章 半月后。 鲸舟终于抵达上界, 众人通过传送阵下船,来到一片一望无垠的草甸, 不远,是林立的雪山,远超中洲的充沛灵气,混淆着青草气息钻入鼻间。 从鲸舟的阵法走出,是个大的传送阵,挂了一个大招牌,写着几个不同的目的地,传送到不同的修真城镇, 价格不同, 只要缴纳相应的灵石就能直接传送离开。 再一看价格, 竟要八百灵石之多! 所以很多人只是看一眼,就直接出去了。 穿过森林可以下山, 下山就可以御剑飞行,抵达最近的修真城镇, 约莫要半月。 再往外走,左右两侧是来接人的通道,外面则是各个上界门派的弟子, 正在竭力宣传自家宗门:“武玄门招外门弟子了, 招外门弟子了,结丹期以上可报名面试!” “焚香谷招人,筑基大圆满以下勿扰, 只招女修, 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两百灵石, 入门就送玄阶心法……” 通常说灵石, 就是指黄品的、最低阶的那一类灵石。 每月两百个, 那要连续领十六年不花销,才抵得上来上界的一张鲸舟船票。 可在中洲的宗门里,普通宗门,外门弟子每月顶多二十颗灵石罢了。 这就是中洲的修士掏空储物袋都要来上界的缘由。 陆拂尘也是第一次来,忍不住左顾右盼,古遥直接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他,虽不言,但显然意思是在问:“我们怎么走?” “这些招揽弟子的宗门里,没有白云观。”像白云观这种,在某一方面地位超然的门派,都不会在鲸舟外招人。 会来此处招人的,都是一些,在鲸舟发放的小册子上都藉藉无名的小宗门。 不过有些散修,会在这些宗门招揽前停住脚步,仔细询问过后,测试灵力,如果年纪在招揽范围内,则直接通过传送阵离开。 可是上界并没有那么好混,一些小宗门也挑人,如若年纪太大,修为没有精进的可能,则会被拒之门外。上界花销也高,在此处生存,还不如回中洲当个闲散长老。 古遥冲他比划着手势,两只狐狸爪子指了指自己的丹田,表示修为压不住了,他要突破! 陆拂尘明晓他的意思:“那先找个地方让你突破。” 跟他们一起出来的高然师兄妹俩,刚一出来就拿着传送符离开了。 古遥朝外看了眼。 更往外,还有兜售丹药法宝的摊子,组成了几条街道。他虽然有兴趣,但突破要紧,于是当即拿出地图,随手指了个森林,叫陆拂尘拿出飞行法器,载着他过去。 陆拂尘的飞行法器是寻仙宗宗主传下来给他的。在手中时是一个小纸鹤,放出去,变大后,就是巨大的纸鹤,人可以坐在两边的翅膀上,御空飞行。 十日后。 森林深处的一处隐蔽洞穴,古遥顺利突破了筑基,出了一身的黑泥,他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但还没有急着出去,明心静气,收敛身上的异像。 如果古遥此刻的模样,被人看见,定要马上通知仙盟去抓他。 鸿衣羽裳,红发绿眼,两条红白大尾巴从衣衫下摆伸出,脸上有两道红色妖纹,模样极其妖异。 古遥低头看着自己多出来的尾巴,脖颈间,项圈收缩,溢出的妖气被收走—— 这项圈,是师祖给古遥的储物法器,比一般的戒指、储物袋,都要大许多。除了储物这一功能,还是隐藏他身上妖修气息的关键法宝。 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这才化形,变成了普通的黑发黑眼,脸上的妖纹慢慢褪去,两条大尾巴也收了回去,等身上的妖气,全都被项圈锁住后,方才走出隐匿阵,从洞穴飞出。 陆拂尘察觉,抬头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心神一颤。 古遥似乎真有那么几分像狐狸精,圆圆的杏眼微微上挑,瞳仁深黑,含着惑人的妖气。除了长相,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无法挪动目光的灵动。 陆拂尘暗自给自己下了一道清心咒,拿出地图:“我们去白云观,要走这条路,往西边走,如果用我的飞行法器,可能要走一个月才能到。” “不急,我先不去白云观。”他有别的事要做。 “那你去哪儿?你在上界不是一个人也不认识吗。” “我先去找个天材地宝。”他顿了顿,提出一开始就想好的办法,“你可以先去白云观求见观主,不是说很难求见他吗?拂尘,不如我们分头行动,等我办完事了,我就去白云观找你。” 说着,他抬手从储物项圈内掏出一个黑色的罗盘法器,而后再拿出那瓶月狐涎。 陆拂尘没见他用过这个法器,只见古遥将月狐涎放在罗盘中央,那罗盘指针就开始疯狂地转圈,然后停留在一个方向,也是往西。 眼下罗盘有反应,说明月狐还活着。 “巧了!你往西去,我也往西走,那我们可以一起走,我蹭下你的飞鹤。”他刚突破筑基,可以用疾风术了,也可以短暂的使用飞行法器,但无法支撑长久的一直飞行。 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陆拂尘恍然大悟,这个罗盘是寻物的。月狐涎是引子,是用于寻找月狐的。 “你要去找那只被轩辕真人捉走的月狐?拿去送给白云观的观主,让他给你炼药?” 活的月狐,的确可以算是一种天材地宝。 “那倒也不是。” 古遥手捧罗盘,坐上他的飞鹤法器,道:“那个轩辕真人,是头肥羊,我先去抢了他。”他说的理所当然,“至于月狐……” 古遥话音顿住,并未说如何处置。 “古遥。”坐在飞鹤上,陆拂尘忍不住扭头叫他。 “什么?” “…我打不过那轩辕真人。要不……”他说,“要不我先去找我师祖,我师祖是元婴,他就在永康城,不过我不知他出关没有。” “我知道你打不过,你先去白云观吧,我自己想办法。” 陆拂尘沉默了下,眉心蹙起,半晌,无奈道:“那我同你一道吧。” 古遥这储物项圈内,究竟有多少传送符,他也不晓得,但既然有这么多保命的法器,饶是被元婴追杀,也定能活下来。 古遥眉开眼笑:“好啊,既如此,我就分你一半赃!” 陆拂尘摇头,表示不用:“如若下次遇见高然师兄妹,他们的东西就还给他们吧。” 古遥没接话。 他修佛,可与其他佛修不同,并不在乎因果。 不过同为狐族,那月狐现在的落难,乃是自己造成的结果。 一年前,古遥跟随陆拂尘前往荒野遗迹,要摘一株奇花,结果陆拂尘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当时是古遥救了他一命。 在他恢复期间,古遥在附近泉眼打水时,发现轩辕离就在山谷里,被那守护奇花的灵兽白猿打死。于是随便化了个形,跑过去叼走了那死人的戒指,用三昧真火炼化成了自己的东西。 这罗盘,就是在轩辕离戒指里找到的法宝,他一直没拿出来用。 之所以一直没用,是不知道这咒语应当怎么念。古遥不识字,更不识道家咒语。是前些日子,他抄下来让陆拂尘教他,才学会的。 用法也是学会咒语后才琢磨出来的,这是拿来寻物的,也可以寻人,只要把人的贴身之物放在上面,再念一句咒语,就可以通过罗盘寻到。 快要寻到之时,两人还在飞鹤上,这罗盘的指针便开始摇摆不定,花了十天工夫,飞鹤降落在一片平原上,根据罗盘显示,月狐就在这附近。 放大地图,此地叫落日平原,地处上界西南,再更往西走一些,就是白云观。 “这地方,”古遥指着地图上那个马头,“有马肉吃?” “……这是个驿站。” 落日平原上的落日驿站,是离他们最近的驿站,可以传送到更往西的天水城,白云观就在天水城附近。 “哦哦,驿站,我懂。所以有吃的是吧 。”古遥揉了揉肚皮,闭关十日,他饿了。 陆拂尘失笑,放出飞鹤,拉他上来。 缩地成寸,乃是元婴才有的本领,结丹期用飞行法器是最快的。 落日驿站傍水而建,左边是一条狭长的河流,穿过河流,更往左去,不远是一片沼泽,远处浓雾之中,有一片长长的山脉。 他们到的时候,驿站已经客满了,都是修士。一看人这么多,古遥便去问马厩的伙计:“你们这儿是什么景点吗,怎么这么多游客?” 伙计正在给马驹喂干草,闻言抬头,面对古遥那张脸,忽然就愣了神。 “……客官,您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我们这儿并非景点,” 伙计整日在这驿站干活,时常都能碰见那些仙人,但还未曾见过……这样的。若说是好看,他见过更好看的,但就是仿佛被蛊惑了一样直了眼,怪异地心生邪念,这叫他惊惶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口中道:“从我们驿站往南走二十里,落日山脉上有神迹,所以才有这样多的修士慕名而来。” “嗯?什么鸡?” “神迹!” “笋鸡?” 古遥眼睛倏地一亮,冒出绿光:“这是什么品种?”吃竹笋长大的野鸡? 伙计听见吸溜口水的声音。 “来了这么多人,你们这笋鸡一定很好吃吧!” 一路上,小狐狸几乎没有乱动,只是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容寂猜那应该是很舒服的意思,这是他从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表情呢? 可容寂就是看出来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到了庄子,下马时,古遥从他怀里钻出一颗脑袋,打了个饱嗝,但还是不肯从他身上离开。 “到了,”容寂拍拍他的小脑袋,眉头舒展,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不想下来吗?” “嘤……”我不想。 古遥用尾巴拨开他的手。 接着,容寂瞥见庄子门口,吉祥那下巴快落到地上的表情,脸上柔和的弧度瞬间变得紧绷,单手托着古遥,把他放在了地上:“去,自己去玩儿。” 古遥还要扑他,被拨开了。 “嗷……”他趴在没有雪的走廊上。 “打滚耍赖也没有用。”容寂一脚迈过他,回了房,脱下身上那不太合身的大氅,这是今年刚做的,量着他的身形略做大了几寸。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衣服做大一些,过两年还能穿。 他去外头练剑,古遥照样是趴在旁边的,练完,他拿出一块很长的牛肉干,分成两半喂小狐狸。 容寂是这几日发现的,比起昌迦寺的玉米糕,这狐狸显然更喜欢肉食,看见肉两眼会放光,食量还很大,但就是不见长。 第27章 第 27 章 是狐狸。 他颇为惊奇。 听闻狐狸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甚至以此作为陷阱来捕猎生存。 他瞧见这狐狸还有气。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肯咽气, 可见其韧性! 臧昀心底不忍,回过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少主,这狐狸好通人性,我能带他回去吗?” 马背上的少年,裹着黑色的氅衣,领口露出白色羊皮毛里,背着弓箭,端看身形, 比臧昀这个习武之人要瘦, 巴掌小脸, 戴着半边漆黑的面具。而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浓黑的眉毛与睫, 沾了一片白雪。 这少年年纪虽小,黑色的瞳仁却戾气极重, 让人不敢直视。 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哑,说:“你是要救它,还是吃了它?” 古遥一听这话, 差点没气绝身亡!可再也没有半分的气力发出抗议的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咒骂, 你等着,等着…… 但抱他的似乎是个好人,摇头说:“太可怜了, 还这么小, 就没了亲人。我带回去吧, 给它包扎一下。若是熬不过今晚, 明天就……” “吃了?”马背上的少主垂下眼, 瞥向臧昀怀里那一动不动的小狐狸。 本以为真是要死了,少主却瞧见,那狐狸似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可真通人性。 少主勾起唇角,说:“炖汤吧。” 臧昀应了:“行,如若他熬不过来,就炖了做汤吧。” 说完,将小狐狸揣在怀中,翻身上马。 他压低狼皮的帽子,单手托着这只幼崽,另一只手提着缰绳,双腿轻夹马肚子,在前面带路。 身后的马匹上,沈不容抽出长弓,并着箭矢拉弦,坐在马上,甚至没有花时间瞄准,咻地一声,臧昀扭头去看——木箭射中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兔。 “少主的箭法越来越好了。”他回过头。 沈不容并未接话,淡然地把长弓背回了背后。旋即侧身下马。 他一下来,便能看见其身高肩宽的身量,和少年瞧着十五六的面孔相比,这身量真当结实。大氅是用当地的羊羔毛和猎来的狼皮做的,黑色的披风略大,衣摆拖曳至雪地。 沈不容将野兔捡回来,一只手抓着木箭,将带血的箭镞在雪地里轻轻一杵,洗干净了,再把野兔轻轻一抛,丢给臧昀。 沿着来时的马蹄印,渐渐走着,雪地被抚平了,看不见路了。 冬天的阿勒古草原,极度的低温让这里变成了一片冰原。 如若是初次来这里的人,身体不好,很难熬过冬天。 他们会来到此处,也是说来话长。 九年前,隐世不出的万仞崖崖主和崖主夫人,因身怀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受身边侍从出卖,落入陷阱。二人被中原几大门派高手联合绞杀,独独留下年幼一子,幸免于难,却身中无解蝎毒。 臧昀作为当时年仅六岁,还是个稚童的容少主的护卫,得崖主临死嘱托:“带容儿,去……西羌,昌迦寺,找……活佛,江湖上,唯有他能解此蝎毒。” 于是,臧昀便带着沈不容,驱赶马车。 路途遥远,他在路上还买了个年幼失怙,卖身葬父的小乞儿,名曰吉祥。 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会做饭洗衣,因是男童,他想着正好可以和小少主做个伴。 只不过吉祥刚上马车,就被少主的脸给吓到了,差点没晕过去。 那时候的沈不容,还没有开始戴面具,蝎毒盘踞在半边脸皮上,看着可怖至极。发作之日,更是会遍布全身,七窍流血,叫人不敢靠近! 臧昀每每见到,也是心里一抽,尤其是看见原本性子就有些沉默的容少主,愈发的内敛不言,喜欢缩在角落里,更是心痛,发誓一定要找到那活佛,让他给沈不容解毒。 他叫吉祥别害怕:“少主只是中毒了,等解毒后,他就和你一样了。” 吉祥也是胆大,懂得感恩,鼓起勇气点点头,说自己不害怕,声音有些颤:“我会照顾好少主的。” 他看着一旁不哭也不笑,露出可怖面孔,偏偏还安静得不像话的这小少主,一路颠簸。 马车走了几个月,听说昌迦寺就在附近,臧昀就花了些钱,买了这小庄子安顿下来。那会儿正是初夏,草原上的花开了,臧昀见到黝黑的牧民放牧,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原和野花,本来觉得很苦的心,忽然安定了。 回去时,吉祥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这么小的狐狸,不免有些失望:“今天猎的是狐狸?” 臧昀便从袋子里抓出一只野兔丢给他:“去烧火。” 吉祥接住兔子,眼睛一亮:“那这狐狸呢?留着下顿吃?狐狸肉好吃吗?” “不吃,”他摇头,“这小东西还活着。如若熬不过今晚……明日再说吧。” 然后转身,对少年说:“少主,进屋歇息会儿吧,等饭菜好了再叫您用膳。” 古遥本来昏迷了,隐约间,嗅到一股微弱到灵气…… 肚子饥肠辘辘地咕了一声。 臧昀先给两只马喂了秋天储存的干草,然后才顾得上这小狐狸。 狐狸身上的伤口在低温下结痂了,他随手用一块布给它包扎了下,然后在柴房角落,垫了两块布,把狐狸安置在破布上。 古遥躺下后,方才睁开眼睛看他。见到是个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感激地朝他嘤了两声。 随后,这汉子又给他端来一小碗见底的玉米糊糊,掺着几根没有肉的、嚼碎的骨头。 显然是吃剩的东西。 古遥只瞥了一眼,连闻都懒得闻。 他还惦记着那灵气,若是有灵气温养,他能恢复的快一些,说不定能依靠那股微弱的灵气来修炼,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小,项圈又去哪了。 古遥睁着碧绿的杏眼,望着缝隙里的夜色,这四面漏风的柴房,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只听“咻咻”的声音,他定睛看,似是有人在练剑。 再仔细看,那人不是在练剑,而是拿着一截短木枝在舞……古遥是佛修,不懂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把木枝舞得很漂亮,行云流水,古怪刁钻,竟是越舞越快,快到只剩残影,最后,木枝形成的剑气直指柴房门,竟让那门断裂一道一寸多宽的口子! 古遥也是瞪大了眼睛,透过那道口子去看,是个看不清面貌、形单影只的少年人,衣衫单薄,身材清颀,身上裹着一层浅浅的灵气。 这灵气在这样的凡尘之地,分外的耀眼。 只见少年随手将木枝一丢,转身回了房。 古遥收回了目光,趴在尾巴上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舔了舔鼻尖,从口中吐出金戒,抬起爪子,将之抛出,又落下。 那带他穿越空间的法器,失去原有的光辉,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铜戒。 古遥像人类那样垂头丧气地叹息,两只爪子抱着戒指,又把它塞回了嘴里。 此处实在是怪异,有灵气,但非常稀薄,犹如在下界时,师祖带他下山进村游历,那人间约莫就是这样,几乎没有灵气的存在,所以孕育的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半夜,古遥饥肠辘辘,被冻醒了。 他强撑着受伤的弱小身躯,从柴房缝隙爬了出去。循着一丝肉味,猫着身体钻进厨房里。 半只烧的兔腿放在土锅里,古遥抬起爪子掀开地上冒着奶香气的木桶盖子,漆黑之中,分辨出这应该是生羊奶。 小狐狸扒拉着木桶,伸长脑袋试图去喝两口。 “咕咚!” 古遥冷不丁栽进这小半桶的羊奶里,乳白色的羊奶是刚好淹没他的高度,他泡在内里,也不嫌弃,反正都让自己弄脏了,埋着头就把桶里的羊奶卷入口中。 他吃饱喝足,靠在足以为他遮风的桶中,挺着圆润的大肚子,闭着眼睡去。 翌晨。 “臧哥!!!!不好了!!!!” 古遥迷糊之间,被人拎起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熊似的矮个青年,下巴一颗黑痣,身上是长短不一的皮革,张牙舞爪地抓着他骂:“你这畜生!都干了些什么?!这些奶是给少主喝的,被你偷喝光了,你该死!我打死你!” 古遥被他提起丢到地上,踢到角落,他弓起身体,然后一把扫把打过来,将他一把扫出去。 连滚带爬的,古遥忙躲到了他扫把够不到的缝隙里,见到昨日捡自己回来的好心人进来了,连忙呜咽着卖惨。 自打化形成人这么些年,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臧昀见状,问怎么了。 吉祥提起木桶,倒豆子似的说了缘由:“这畜生是个贼,赶紧把他杀来吃了!这种东西,我们不能养!” 第28章 第 28 章 古遥细细地嗅着昙华的味道。 再然后, 昙华被眼疾手快地连根折断,迅速封存于寒冰玉匣, 阖上盖子,贴上黄色的封印符纸。 一盖上符纸,昙华的气味就消失了。 随后,古遥看见有一执事弟子捧着玉匣,不知送去了何处。他又着急,又死得透透的,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人走了, 日出, 天光大亮, 打扫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临霄殿,听着扫帚簌簌地拂过地面, 古遥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些,有了些许生气。 他挥挥两瓣蝴蝶翅膀, 在这座无人的大殿里逛了一圈,闻了闻残存的、封印宝匣的符纸气味。 师祖的装死神通太厉害,古遥暂时还不能恢复原状, 只能维持蝴蝶的形态, 飞出临霄殿,四处分辨着昙华的味道,一无所获, 飞了好一会儿, 忽地, 他在一人身上闻到了那封印符的气息。 那是个穿灰色道袍的修士, 看着像是临霄殿中打扫的弟子, 古遥飞过去,静悄悄地停靠在对方的道袍上,似有如无的,能闻到这正派修士身上的业臭。 业,梵语叫羯磨,简而言之,就是作恶。 业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古遥跟随师祖在东来寺修行,有很多犯了恶事的人来庙里求神拜佛,师祖只看一眼,远远就能望见那些人身上的造的业,还教他怎么分辨:“你去那人身上闻一下,有种不一样的臭味,那就是业臭。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刚开始,他还分辨不出,闻得多了,渐渐就能一下嗅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臭,是难闻。 古遥努力地屏主呼吸,心道这些个正派修士,一个比一个作恶多端。 扒在对方的道袍上,这人并未发现,但是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劲风掠过,一道声音喊:“道源师弟,留步。” 身揣宝匣的“道源师弟”身形忽地一顿。 “今日临霄殿是你当差,你这是去哪儿?” 扒在他身上的古遥,明显能察觉到他的僵硬,似乎有点不对劲…… “道源师弟”答:“忽然有点急事,要下山一趟。” “什么急事?怎么不找管事长老请假就走?” “是……家中急事!” 问话人一下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哦,那你随我去管事长老那里请假,你没有出山令牌,怎么离开玉屑山脉?” 望霄宗大,是上界地界最大的宗门,管辖各司其职,越靠近中央越严苛。尤其是宗主居住的玉屑山脉,进来要一道玉牌,出去也要出山令牌。而山巅之上的三辰殿,以及宗主闭关的禁区,无人可以靠近。 “道源”显然有些慌乱,又答:“我已经拿了出山令牌。” “那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师兄稍等。”说话间,“道源”身上肌肉紧缩,看似在翻找,可下一秒,人就用疾风术窜到了一里外! 古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人不对劲,可能是个贼,便死死扒在他的腋窝底下,蝴蝶的身躯难以承受这种急速,他晕头转向地,不敢张开翅膀维持稳定,因为这“道源”跑路速度太快了,修为全开,背后的执事弟子死死追逐,放出信号:“有贼人潜入!” 天旋地转之间,古遥根本无法分辨对方的境界,这种太强的高手,以他的修为是看不透的,只知是个高手。他越发笃定,昙华一定在他身上! “道源”拼命地跑路,但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是望霄宗,他只身一人!就是再高的修为,也无法躲过追踪。 他一咬牙,朝着没有人的那个空隙掠去。 追杀他的执事弟子,立刻通知护法长老,在他背后冷冷传音道:“不管你是谁,你低估了我望霄宗的护宗结界,今日你插翅难逃!你扮作道源师弟究竟有何目的?!” 以“道源”的修为,今日若是不被发现,是可以顺利离开的。 奈何这玉屑山脉到处有人站岗查岗,这才露了破绽。 也不是他不用传送符和飞行法器,而是这玉屑山脉内,根本无法使用这两样逃命必备神器,一旦飞到上面,必定成为靶子!立刻就被阵法诛杀。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就被上百人给团团围住。 “说!你究竟何人!偷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嘴上拷问,已经有执事弟子去夺他腰间的储物袋了。 灵索捆过来那一瞬间,“道源”忽地从储物袋中挥出一个贴着封印符的宝匣,他知晓自己今日插翅难逃,既如此,这株昙华他就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汹涌的紫色灵力裹住盒子,古遥离得最近,自然是感觉的到,那紫色灵力的非比寻常,竟隐隐带着一股鬼气森森。 下一秒,宝匣就迸成千万碎片,竟朝着四面八方分散疾驰而去! “道源”也是一愣。 自己偷的,不是昙华么? 可变成碎片的物件,虽不知是什么,但显然不是昙华。那四散的光芒,一看就是什么宝石。 而离得最近的古遥,猝不及防地,猛地被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碎片击中身躯,刺入体内。接着!那碎片竟融入了这只渺小的蝴蝶身体。 原本微弱的神识,立刻膨胀、恢复原状,他两爪一松,狐狸不可控制地往地面坠落,接着他反应过来,这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的碎片,竟让他恢复成了原形。 靠啊! 古遥差点爆粗。 什么鬼东西,本来隐藏的好好的,怎地,还强行给他回血?? 一下把他打回原形,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这是暗算!暗算!! 灵索紧紧缚住贼人那一刻,古遥看见朝着自己而来的缚灵索,当即火速跑路! 知晓不是抠门的时候,古遥掏出地阶传送符要跑,却发现这破山脉有禁制,根本用不了!他神识在储物项圈内掏啊掏,丢出一张玄阶疾风符,往自己屁股上一拍。 那跑路速度,就和装上马达的风系大能差不多。 众人眼前一闪,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从贼人身上掉出来……一呼一吸之间,便跑得不见踪影。 好快的速度…… 想来这应该是贼人的灵宠! 两个弟子立刻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去追,越追,脸色越难看。 “就一个灵宠,怎么跑这么快。” “品阶不低,这速度修为……莫非是风系的狐狸?” “不好,前面……” “前面是禁区。”说话的弟子,祭出一柄飞剑去追踪,那飞剑速度是他自己的几倍快,刷地射出,眨眼就快追上了。 “不必担忧,宗主闭关的地方,他只要一过去,就是鬼打墙,自会绕回来。” 两人说话间,前面那往屁股上贴了疾风符的狐狸,灵力已经消耗殆尽,速度只比方才缓了一点点,整张狐狸脸被疾风吹歪,毛发像流水般朝后溢去,比身体还长的尾巴支棱着,一边跑路,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他们,然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继续往屁股上拍疾风符。 两人面面相觑。 该惊恐是他们吧?? 14. 不过,再识相他也不会准许这小狐狸进屋的。 沈不容驱赶它回了柴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油灯光星幽微,他摘下面具,净手净面,合衣躺下。 许是习武的缘故,这样的天气,房间没有烧炭火,却也不冷。 外面的风更大了,伴随簌簌的落雪声。睡梦中,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可以看很远,变成了主宰,甚至听见人们的祈祷。 有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向他祈求着,说想回家,要回家救师祖,恳求自己满足他这微不足道的心愿……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 梦境里,他就是神佛。 梦过三巡,又到了一个古朴的大殿,其间有一十二瓣莲造型的法阵,分为上元、中元、下元,这三元每一元都囊括了九块玉石,一共用了二十一块白色的宵辉玉,四周还有一圈紫色灵石,围绕着阵眼中心的半仙器——六道造化塔。 而后,每一元的能量,都汇聚到阵眼,又由阵眼直指乾方的一柄古剑。 乾代表天。 这古剑乃是一柄断剑,本是通体漆黑,但末端平白断掉了一截,又用了其他材料修复,所以表面看起来一半漆黑幽如寒潭,另一半则闪耀着银色剑光。饶是如此,这柄剑仍然散发着森然的煞气,是一柄极凶之剑。 断剑与六道造化塔相连,仿佛在源源不断地从中汲取着灵气。 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就坐在这阵法之中,成为了那剑本身……然后——容寂本被封印的记忆就会短暂的忆起一部分来。 此阵曰枯木龙吟。 阵眼的法器是六道造化塔。主六道轮回,是一个同时具有空间和时间法则的半仙器。 六道,也就是天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人道。 若有人作恶多端,就可以用六道造化塔镇压,丢进地狱道里轮回九百年。塔中九百年,现世不过仅仅流逝九年的时光,如此困在生死轮回中无尽,比真正的地狱还要可怖。 但容寂却用它来修炼。 只差这人道一途,身体觉受,一念不生,跳出三界,就算完满了。所以“沈不容”这个名字,乃是容寂在造化塔人间道中的化名。 每晚,容寂都要做一个这样的梦,到翌日清晨,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每每起来,都会感觉通体轻松,浑身充斥着使不出的力气与精神。 推开门,雪比前一日更厚了些,天光大亮,反射在皎皎雪地上,有几分刺目。 只见昨儿才收养的小狐狸,似是见到自己起了,从柴房底下那窄小的缝隙里挤出来,容寂眼前一闪,就看见小东西飞快地冲到了自己面前卖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靴子上,用长长的尾巴卷着自己的脚踝。 是在讨要吃的? 容寂把一块玉米糕分成十小块,对准投下,狐狸很准确地张嘴,含住食物。 古遥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总感觉吃不够,而且有一种被人逗着玩,表现得好就有吃的,表现得不好就克扣食粮的感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容寂倒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像昨晚那般,用手喂宠物,甚至还被舔了手指的事,再也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臧昀把柴火搬到厨房,随后往这小狐狸的碗里倒了一点羊奶,放在地上,坐下道:“既然决定要养它了,是不是应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少主?” 容寂没出声。 吉祥说:“红狐狸,叫小红算了。” “小红太平常了些,”臧昀思索片刻,想那狐狸机灵,会学狗叫:“叫阿犬好了。少主觉得呢?” 容寂注意到那小狐狸埋着头舔羊奶的空隙,停顿了几秒,好像又听懂了,翻了个白眼后继续舔碗。 他便说道:“你们唤他,看看他答不答应吧。” 两人自顾自地用自己取的名字唤那小狐狸,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阿犬,可这小狐狸连头都不抬一下,仿若没听见般装聋作哑。 许是对这个称呼不习惯吧,等习惯后,就知道这是他的名字了。 养个小玩意,不至于占据容寂太多精力,他带着干粮,将马从马厩牵出来,和臧昀一起走到门外,去附近打猎。 见狐狸跟上来,容寂说:“别站在马后面,会被踹。” 机灵的小狐狸便绕了一圈,走到马的身侧,那身躯太小巧了些,小小一团,坐在地上看自己。 容寂垂首:“听得懂我说话?” 臧昀在一旁感叹:“少主,这狐狸倒真的有些灵性,太聪明了点。” 古遥心想太聪明了也不好,若是连这句话都听懂了,会被当成妖怪吧。 于是佯装不懂,歪着脑袋看那戴着面具的少年。 容寂凝视他几眼,叫他回去:“别跟着我。” 旋即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古遥本来要追,在后面迈开四肢跑了会儿,气喘吁吁的追不上了,就停下,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匹马儿渐行渐远。 容寂似有所感地在马上回过头,那小小的赤狐留在远方注视着自己,像雪地上的一朵红花,渐渐的,变成了很小的一个红点,再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不行。 回到柴房窝着的古遥想。 明天自己得先跳到马上去等他,自己的时间可不多。 他跑到容寂的房间门口徘徊,能闻到房间里还残留着些许的灵气,想来床上、衣衫上应该更多。 第29章 第 29 章 随后, 古遥看见有一执事弟子捧着玉匣,不知送去了何处。他又着急,又死得透透的, 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 人走了,日出, 天光大亮,打扫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临霄殿,听着扫帚簌簌地拂过地面, 古遥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些,有了些许生气。 他挥挥两瓣蝴蝶翅膀, 在这座无人的大殿里逛了一圈,闻了闻残存的、封印宝匣的符纸气味。 师祖的装死神通太厉害, 古遥暂时还不能恢复原状, 只能维持蝴蝶的形态,飞出临霄殿, 四处分辨着昙华的味道, 一无所获,飞了好一会儿,忽地, 他在一人身上闻到了那封印符的气息。 那是个穿灰色道袍的修士,看着像是临霄殿中打扫的弟子,古遥飞过去, 静悄悄地停靠在对方的道袍上, 似有如无的, 能闻到这正派修士身上的业臭。 业, 梵语叫羯磨, 简而言之,就是作恶。 业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古遥跟随师祖在东来寺修行,有很多犯了恶事的人来庙里求神拜佛,师祖只看一眼,远远就能望见那些人身上的造的业,还教他怎么分辨:“你去那人身上闻一下,有种不一样的臭味,那就是业臭。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刚开始,他还分辨不出,闻得多了,渐渐就能一下嗅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臭,是难闻。 古遥努力地屏主呼吸,心道这些个正派修士,一个比一个作恶多端。 扒在对方的道袍上,这人并未发现,但是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劲风掠过,一道声音喊:“道源师弟,留步。” 身揣宝匣的“道源师弟”身形忽地一顿。 “今日临霄殿是你当差,你这是去哪儿?” 扒在他身上的古遥,明显能察觉到他的僵硬,似乎有点不对劲…… “道源师弟”答:“忽然有点急事,要下山一趟。” “什么急事?怎么不找管事长老请假就走?” “是……家中急事!” 问话人一下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哦,那你随我去管事长老那里请假,你没有出山令牌,怎么离开玉屑山脉?” 望霄宗大,是上界地界最大的宗门,管辖各司其职,越靠近中央越严苛。尤其是宗主居住的玉屑山脉,进来要一道玉牌,出去也要出山令牌。而山巅之上的三辰殿,以及宗主闭关的禁区,无人可以靠近。 “道源”显然有些慌乱,又答:“我已经拿了出山令牌。” “那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师兄稍等。”说话间,“道源”身上肌肉紧缩,看似在翻找,可下一秒,人就用疾风术窜到了一里外! 古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人不对劲,可能是个贼,便死死扒在他的腋窝底下,蝴蝶的身躯难以承受这种急速,他晕头转向地,不敢张开翅膀维持稳定,因为这“道源”跑路速度太快了,修为全开,背后的执事弟子死死追逐,放出信号:“有贼人潜入!” 天旋地转之间,古遥根本无法分辨对方的境界,这种太强的高手,以他的修为是看不透的,只知是个高手。他越发笃定,昙华一定在他身上! “道源”拼命地跑路,但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是望霄宗,他只身一人!就是再高的修为,也无法躲过追踪。 他一咬牙,朝着没有人的那个空隙掠去。 追杀他的执事弟子,立刻通知护法长老,在他背后冷冷传音道:“不管你是谁,你低估了我望霄宗的护宗结界,今日你插翅难逃!你扮作道源师弟究竟有何目的?!” 以“道源”的修为,今日若是不被发现,是可以顺利离开的。 奈何这玉屑山脉到处有人站岗查岗,这才露了破绽。 也不是他不用传送符和飞行法器,而是这玉屑山脉内,根本无法使用这两样逃命必备神器,一旦飞到上面,必定成为靶子!立刻就被阵法诛杀。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就被上百人给团团围住。 “说!你究竟何人!偷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嘴上拷问,已经有执事弟子去夺他腰间的储物袋了。 灵索捆过来那一瞬间,“道源”忽地从储物袋中挥出一个贴着封印符的宝匣,他知晓自己今日插翅难逃,既如此,这株昙华他就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汹涌的紫色灵力裹住盒子,古遥离得最近,自然是感觉的到,那紫色灵力的非比寻常,竟隐隐带着一股鬼气森森。 下一秒,宝匣就迸成千万碎片,竟朝着四面八方分散疾驰而去! “道源”也是一愣。 自己偷的,不是昙华么? 可变成碎片的物件,虽不知是什么,但显然不是昙华。那四散的光芒,一看就是什么宝石。 而离得最近的古遥,猝不及防地,猛地被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碎片击中身躯,刺入体内。接着!那碎片竟融入了这只渺小的蝴蝶身体。 原本微弱的神识,立刻膨胀、恢复原状,他两爪一松,狐狸不可控制地往地面坠落,接着他反应过来,这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的碎片,竟让他恢复成了原形。 靠啊! 古遥差点爆粗。 什么鬼东西,本来隐藏的好好的,怎地,还强行给他回血?? 一下把他打回原形,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这是暗算!暗算!! 灵索紧紧缚住贼人那一刻,古遥看见朝着自己而来的缚灵索,当即火速跑路! 知晓不是抠门的时候,古遥掏出地阶传送符要跑,却发现这破山脉有禁制,根本用不了!他神识在储物项圈内掏啊掏,丢出一张玄阶疾风符,往自己屁股上一拍。 那跑路速度,就和装上马达的风系大能差不多。 众人眼前一闪,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从贼人身上掉出来……一呼一吸之间,便跑得不见踪影。 好快的速度…… 想来这应该是贼人的灵宠! 两个弟子立刻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去追,越追,脸色越难看。 “就一个灵宠,怎么跑这么快。” “品阶不低,这速度修为……莫非是风系的狐狸?” “不好,前面……” “前面是禁区。”说话的弟子,祭出一柄飞剑去追踪,那飞剑速度是他自己的几倍快,刷地射出,眨眼就快追上了。 “不必担忧,宗主闭关的地方,他只要一过去,就是鬼打墙,自会绕回来。” 两人说话间,前面那往屁股上贴了疾风符的狐狸,灵力已经消耗殆尽,速度只比方才缓了一点点,整张狐狸脸被疾风吹歪,毛发像流水般朝后溢去,比身体还长的尾巴支棱着,一边跑路,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他们,然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继续往屁股上拍疾风符。 两人面面相觑。 该惊恐是他们吧?? 古遥视力绝佳,在黑暗里也能看见他房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床放在左侧,中间是桌,竹架子上放着几摞书,帘幕后是一个木制浴桶,弥漫着阵阵微苦的药味。 古遥曾见过吉祥点柴火烧热水,烧了许多,一桶一桶地提着进了他的房间,翌日又把一趟趟地水倒到门外,热水很快化掉结冰,上次古遥过去,还不小心踩滑溜倒了。 他想,兴许是少年中毒,需要泡药浴。 那蒲团就放在竹架的旁边,桌子的下面。 离床榻的距离…… 古遥用肉眼分辨,这距离有些长,还不足以让他吸到容寂身上的灵气。 所以古遥先是假模假样地趴在蒲团上,待过了一炷香工夫,张嘴含着蒲团,要拖到他床边去,没成想刚挪动一寸,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就被发觉。 “不要得寸进尺。”少年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 “……” 古遥郁闷地趴在那草编的蒲团上,尾巴盘起来,下巴搁在上头睡觉。 半夜里,容寂醒了几回,只因这狐狸鬼鬼祟祟的,夜里爬他床上来了,被他一脚踢下去。 “嘤……”小狐狸吃痛地叫唤了一声,翻了个身,坐在床榻一侧。 容寂叫他:“滚回你的窝。” 古遥便灰头土脸地爬回蒲团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 容寂侧着身看那狐狸,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竟莫名的有点不忍,猜他是因为冷,才会钻自己被窝。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容寂起身,找了一件前两年穿过,如今已不合身的衣服,丢在那狐狸身上:“你再过来,我把你丢出去。” “…嗷。”好吧。 古遥扒拉一下盖住脸的衣服,从中钻出一个头来,变了个姿势,裹着这件依旧带着一丝药味的睡去。 在这样的隆冬,有衣服穿和没衣服穿是两个温度。哪怕在自己还没落到这个下场的时候,无惧寒冷,他还是喜欢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 现在只有蒲团给他。 还加上了衣服。 比前几天睡柴房的待遇要好一些了,他还算知足,后半夜也没有去骚扰少年。 不过一到早上,他醒来的早,便悄无声息地爬过去,刚跳上床,还没钻被窝,就被一只手给提起来。 古遥无辜地看着少年忽然睁开、有些不耐的双目。 下一秒,窗户打开,古遥被他丢了出去。 外面天还未大亮,日光蒙蒙,积雪的低温一下传递到身上,狐狸毛也抗不了冻。 他更郁闷了,试图跳起来爬进去,奈何找不到任何缝隙,只得灰溜溜地坐在少年的门前发呆,过了会儿,太阳出来了一些,又爬起来去滚雪球。 他做人的时候,除了吃和睡,打开项圈,把自己的收藏品拿出来一个个的擦亮,然后再收回匣子,或是数一遍自己手里的灵石到底有多少颗,一遍一遍地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消遣了。 现在能叫他如何?吃也要等开饭了才能吃一点,睡觉……他才不乐意回那柴房呢。 容寂早起练剑,还未曾更衣,听见外头的响动,略一支起窗户,就瞧见半个时辰前被自己丢出去的小东西,在雪地上裹了几个雪球,用两个爪子揉着推,再把雪球堆起来…… 竟是在堆雪人?? 自己玩了一会儿,大概是冻着了,他丢了雪球又跑到阳光照着的地面上,坐在那里晒太阳。 他没有养过动物,家里有两匹马,是买来的,很通人性,似乎能听懂人话,但比起这狐狸的智慧,只怕是一个天一个地。 容寂推开门出去,那狐狸立刻警醒地回过头,以迅雷之势飞奔过来,一把扑上来,他下意识弯腰接住,然后才反应过来,把小东西放在地上:“……自己去玩儿。” 第30章 第 30 章 那是因为他身上的妖气, 都被脖颈上的项圈收进去了。 此物是师祖给的,又可以储物,还可以隐藏身份。 只不过, 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 吞下那一刻,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 以至无法运转灵力,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 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 下方是厚厚的云层, 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只听铿锵的动静,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要斗法只能去外面,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以他的修为, 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 陆拂尘定睛一看, 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 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除去修炼之外, 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 如今有人斗法, 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高然双目眦裂:“老贼,你陷害我?!” “我从你师妹储物袋子里搜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就是白灵珠,写着我轩辕的名字,你还想抵赖不成?” 看着那月狐趴在鲸舟的窗户上威胁地冲自己呲牙,轩辕真人伸手一抓,便把狐狸抓过来,掐着狐狸脖子冷冷道:“刚好,老夫炼药正缺一味月狐血做引子,你这小偷,我不杀你师兄妹二人,把偷来的东西还给老夫,这月狐当做赔罪,老夫带走了!” 说完,神识侵入这师兄妹二人身上的储物袋,把看上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番,只留了些看不上眼的金疮药。 随即,也没有伤人,放他二人回去,还冠冕堂皇道:“你与我徒儿的瓜葛,就用这月狐当做赔罪抵消!我轩辕族向来磊落,说了饶你不死,就饶你一命罢。这瓶往生丹,留给你治疗身上的伤势。”说完,留下一瓶丹药,拂袖而去。 见状众人纷纷赞叹,轩辕真人为人真是光明磊落!往生丹这种丹药,可是玄品治疗丹药。 修真界,将丹宝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黄品是最常见的,而玄品更上乘。 玄品的往生丹,是很不错的回血药。吃一颗,身上的伤势全好不说,甚至连轻微的诅咒都能解除。没想到轩辕真人竟然留了一整瓶给这蓝衫修士治疗!好大气! 高然刚刚吞服丹药好起来的伤势,一瞬间又要气得吐血。 这往生丹本就是他的所有物,被全搜刮走不说,只留了一颗给他,还佯装大度的让人以为他留了一瓶! 只不过,轩辕真人一走,围观人群也散了,他更没力气去解释,方才吞了三颗假婴丹强行越阶,仗着自己法宝多,勉强与元婴真人打了两个回合,现在宝物、灵宠全都被人搜刮走。别说越阶,就是同阶,他也打不过。 师妹将高然扶到床榻上,把仅剩的那颗往生丹拿出来给他:“师兄,那轩辕老贼,我定不放过他!我要…我要叫娘亲杀了他给你报仇。” “白珑。”高然示意她不要在鲸舟上说这种话,仇,自然是要报的。别的倒无所谓,他的本命法宝还在体内,那是轩辕真人拿不走的,只不过灵宠被夺走,会有什么下场,他自是清楚不过。 无非是剥皮抽筋,剖丹放血。 必须要讨回。 这时,门口蓦地传来铃铛的声音——这是这鲸舟上的门铃,人在外面一拉,里头的铃铛就会响。 白珑警惕地打开房门。 “哎?是你啊。” 陆拂尘站在门外。 白珑仍然很警惕:“你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想提醒你师兄一句,那往生丹里,有一味叫往生莲的花,属火,本无毒。如果刚好体内有一种叫鬼线草的药,这二者合一,就是剧毒。且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要半月后才会毒发,一旦毒发就是身亡。” “鬼线草?”里头的高然面色大变道,“陆兄弟进来说话!” “我略通一点医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轩辕真人鞭子上的绿光或许是鬼切草的汁液。”他进了门,拿出一瓶解毒的丹药,“如果已经吃了,可以吃这个解毒。” 白珑:“竟然有毒?还好师兄你没吃!” “没吃就好,”陆拂尘说完,拿出两张黄纸,“轩辕真人怕是不会放过你二人,这虽只是黄阶传送符,但你们下鲸舟时,可用此物保命。” 传送符,顾名思义,催动即可传送离开,是保命神器。 虽然这传送符是黄阶,可也并非每个符箓师都会画,一张普通传送符,在黑市上要卖五百灵石!缺点就是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失效,传送地点不能指定,保不齐前脚刚逃开元婴老怪的魔爪,后脚就传送到地阶妖兽老窝。 高然大为感动:“陆兄弟,你相信我是被那轩辕真人陷害是吗?” 倒也不是相信。 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捡走死人的东西,称不上道德败坏。 再者,这传送符,也不是他要送,是古遥送的。 古遥似乎认为这师兄妹二人是被陷害的,尽管这不符合他平日“精打细算”的性子,但转念一想,古遥本性就不坏,心肠软,或许见到二人遭遇,心生同情罢了。 陆拂尘留下两张传送符,又拿了瓶疗伤丹出来,这次高然却说不用了:“我这儿还有几瓶月狐涎,这是疗伤圣品,只可惜……”他脸色苍白地垂着头,显然记挂着自己的灵宠,叹息道,“陆兄弟,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这瓶月狐涎,你若不嫌弃,就赠与你。” 月狐涎,顾名思义,月狐的口水。 的确是疗伤圣品,但是……陆拂尘摆摆手,叫他自己留着用,但高然不同意,一定要报答他,一旁的白珑犹豫着开口道:“师兄,我这里还有个假婴丹……” 假婴丹,就是方才高然强行越阶吃的丹药。 这丹药,吃一颗可将气息提到元婴,时效极短,修为越差时间越短。多吃两颗,就能将实力也一并强行提上来,最多吃三颗,再多就会遭到反噬。 高然马上道:“那这假婴丹,就送给陆兄弟!” “不不不,这贵重了,高兄自己留着吧。” 陆拂尘在丹宝玉简上见过假婴丹的介绍,知晓吃一颗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能狐假虎威半柱香时间罢了,要吃三颗才管用。所以,一般是三颗起卖,在黑市上,三颗能卖到三千灵石。 一颗单独卖相当于一千,还要打些折扣,和他两张黄阶传送符价值相当。 高然感动地说:“陆兄弟,你收下吧!眼下我也没有别的宝贝,以后上界咱们再见,我一定报答你今日之恩!” “报恩就不必了……那好,我就收下你的丹药。” 高然还强硬要把月狐涎给他。陆拂尘无法,只得接受,心道这二人做派端正,不喜欠人情,还有这些法宝,看着不像是小门派出身。 随即,带着月狐涎和假婴丹,陆拂尘回到房间。 “怎么样,东西给他们了吗?”古遥问。 “给了,他们下鲸舟就用,应当不会被很快追上。”把假婴丹和月狐涎放在桌上,古遥马上凑过去闻,然后嫌弃地别开头:“这是什么?怎么一股子口水味儿。” “这是假婴丹,这瓶液体……是月狐涎,也算是宝贝吧。” “口水?这也能卖钱?”闻言古遥更嫌弃了,“那我的不也行?” 陆拂尘诡异地沉默了几秒,笑道:“你真拿自己当狐狸了啊?” 古遥哼哼两声,不接话。 自己是妖这件事,饶是最信任的陆兄,他也不能告知。 上界和中洲、下界一样,都是仙凡混居。 不过,在上界出生的人,几乎全都有灵根,但不是人人都有天赋,也并非每个人都志在修道,更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宗门录取。 于是上界也就有了凡人。 就像落日驿站里,这个喂马的伙计,始终无法炼气,离入道成为修士只半步之遥,于是,就在这小驿站里过着自己平凡的生活。 听见他的话,伙计诧异了几秒,指着远方的山脉,哭笑不得道:“不是,客官您误会了,不是吃的鸡,是神迹,传闻是仙人留下的遗迹,每个人都可以去试一试,通过试炼的人,就能拿到遗迹钥匙。” “这神迹,约莫是二十年前突然现世的,就在那座山脉之上,发出通天的神光和灵气波动,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我此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能!甚至有出窍和化神期的高手前来我们这落日山脉,乌压压的一片,飞在这上头,太阳都看不见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在那山巅上的白杨坡上,有一处洞穴,内里有一座雕像和石碑,有些人把手放在石碑上,就能听见大能的声音,据说是仙人的传承,每个人得到的信息不一样,有的人得到的是顿悟,有的人什么都感知不到、甚至连那山洞都进不去,比如我。” 那段时间,他们驿站生意爆满,只不过几年后,人渐渐的少了,据说那试炼的石碑,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去年,有位玄武宗的内门弟子,在这上面突破了出窍,玄武宗给了他长老令牌。出窍期高手,整个上界也只有一百来个。所以消息不胫而走,此处便来了许多元婴,有些会在我们驿站投宿,每日都去试试。” 第31章 第 31 章 这些灵气在体内毫无章法地流窜, 让古遥原本有些冷的身体变得暖烘烘的,从五脏内附到四肢百骸,都充满了轻盈感,让原本无迹可寻的丹田, 也忽然冒了出来。 于是他越发死死地扒着容寂不松手了。 那股死命往他怀里钻, 往他身上依赖的亲昵, 对容寂而言很陌生,又有点不自在……转念一想, 这只是一只宠物,来自动物的单纯亲近, 并没有那么地难以接受。 一路上, 小狐狸几乎没有乱动,只是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容寂猜那应该是很舒服的意思,这是他从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表情呢? 可容寂就是看出来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到了庄子,下马时,古遥从他怀里钻出一颗脑袋,打了个饱嗝, 但还是不肯从他身上离开。 “到了,”容寂拍拍他的小脑袋,眉头舒展, 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不想下来吗?” “嘤……”我不想。 古遥用尾巴拨开他的手。 接着, 容寂瞥见庄子门口, 吉祥那下巴快落到地上的表情, 脸上柔和的弧度瞬间变得紧绷, 单手托着古遥,把他放在了地上:“去,自己去玩儿。” 古遥还要扑他,被拨开了。 “嗷……”他趴在没有雪的走廊上。 “打滚耍赖也没有用。”容寂一脚迈过他,回了房,脱下身上那不太合身的大氅,这是今年刚做的,量着他的身形略做大了几寸。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衣服做大一些,过两年还能穿。 他去外头练剑,古遥照样是趴在旁边的,练完,他拿出一块很长的牛肉干,分成两半喂小狐狸。 容寂是这几日发现的,比起昌迦寺的玉米糕,这狐狸显然更喜欢肉食,看见肉两眼会放光,食量还很大,但就是不见长。 喂了一半,小东西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尾巴就抬起来试图卷走他手里的另一半牛肉干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嘤……” “你小,少吃一点。” “嘤!”他作势要抢,容寂抬高手,古遥跳起来,容寂站起来,吊了他好一会儿,看着他跳上跳下的滑稽表演,心情微妙地好了。 只是一只小狐狸罢了,这么小的动物,他懂什么呢。 旋即,容寂把手放了下来,把肉干递给小狐狸。 古遥一把将肉干抢过去,抱着咔咔啃。 这些肉干是秋天晒的,隆冬很长,还有四个月才结束。 他望着太阳沉在了西方。 - “少主。”入夜后,臧昀敲响了容寂的房门,“药已经煎好了。” 他打开门,戴着面具的半张脸别过去,烛光映照在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上,高眉深目,年纪尚轻,但已然看得出英俊的轮廓,黑发垂在脸侧,一缕发丝被晚风吹拂。 无论看见多少次,臧昀都会在心里叹息,如若少主没有中这蝎毒,这等容貌,这身剑术,必定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不知会有多少少女心中仰慕。 容寂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埋头一口喝完了。 臧昀说:“这药,上师说了还要喝多久么?” “一直喝。” “什么?”臧昀不解,“毒不是能解吗?” “香贡上师说只能解开八分,”他解释道。 八分也不少了,至少不会叫他过完这个隆冬就毒发身亡,容寂继续道:“过几日我去采些药。等解完毒,回了中原,还得一直吃这副药。” “那……”臧昀面露难色,“少主近日可曾毒发?痛苦可有减轻?” “好些了。”容寂面色和缓,长睫遮住黑瞳,“亥时了,你去睡吧。” 门一关,容寂立刻背过身去,暗红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血腥味弥漫开了。他抬手不在意地擦了擦,没人知道他究竟忍受着多大的痛苦,蝎毒每每发作,就像一万只蚂蚁在经脉里爬,先是奇痒,再是剧痛,放在他人身上,已是生不如死,但他已经忍耐了很多年了,心里一直觉得身体上的痛楚,算不得什么痛楚,也因此得以受住。 古遥原本是睡了,他在柴房住了一段时间,也算习惯了,脑袋枕在尾巴上,并没有那么难受。 不过柴房漏风,夜里他偶尔会被冻醒,迷迷糊糊的又很快睡去。 这一晚,他闻到冰冷的气息里,夹杂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便睁了眼。 古遥跳到了几捆山毛榉柴火上,小脑袋从小缝隙里钻出,探头探脑地仔细分辨了一下后,闻见气味的来源——是容寂的房间。 这血腥味显然不同寻常,他鼻子很灵,是判断得出来的。 该不会有什么事? 他如今把容寂当成随身大灵石看待,万万不允许他出什么事!所以没有过多犹豫,就从狭窄缝隙里挤出,步伐轻轻地绕过走廊,避开今夜纷飞的鹅毛大雪,蹲坐在他的屋门口。 万籁俱寂,风号雪泣。 古遥在他房间外面站了一会儿,迈开爪子踱来踱去,而后跳到窗台上。这窗只敞开了一条微小的通风口,他抬起爪子用力推了推窗户,没能推动,反而是听见脚步声,古遥还没来得及躲,窗户一下从里头推了上去。 古遥一个避之不及,失措下往前一栽,失重的惊恐一下包围了他,可想象中的跌倒并未来临,他被一只手托住了身体,幸免于难—— “小家伙,”少年的声音听着不似平常,有些哑,“你这么晚不睡跑到我的窗户上,打算偷袭我?” 才不是!古遥抗议着,抬起头的时候,却忽地发觉他没戴面具。 另外半张脸,和露出来那白净、俊秀的半张不同,此刻布满了黑斑,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的血线,盘在他的脸庞上。 对于人的美丑,古遥其实没什么概念,他是妖,只懂得欣赏同族,森林里什么奇怪的物种都有,所以容寂在他眼里并不奇怪,古遥并未被吓到,心中知晓他定是中了很重的毒,这和他本也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同样中了无解之毒的师祖,不免心生同情…… 会死吗? 他仰头望着容寂。 此时,容寂也想起来了,自己这副模样定然不好看,但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对一只动物有什么好遮的。 他抬手要把古遥丢出去,外面的雪顺着窗棂吹入,容寂见他死死用爪子抠着窗框,仿佛是觉着冷,哆嗦了下。红色的茸毛落了几片白雪,长尾巴搭在身侧,碧绿的眼睛是那么地澄澈,带着祈求之意,像母亲临死留给他的那块玉。 他垂下眼,看着那富有生命力的小东西,修长的指尖落在开合架上,半晌,两只手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房间的地上,弯着腰,柔软的月色渡在他分明的侧脸上,声音在夜色里很轻:“罢了,你去那角落的蒲团上睡去,乖乖的,不要吵闹,不然……”他顿了一下,说,“不然明天不给你肉吃。” 黄鼠狼已经不见了。 “我去。” 古遥高声喊他名字,无果,怀疑他是不是刚刚趁着开门偷偷溜进去了,有些焦急。生怕小冰被白云观的道士抓走剥皮了! 古遥连忙掏出罗盘一测——果真是指向白云观。 他再次敲门。 那小道士一看是他,立刻关门:“你这乞丐,怎么还不走!” “小师傅见谅,”说话的是陆拂尘,“我们的灵宠,刚刚不小心溜进去了,可否让我们进去找一下?或者你们找到了,可否还给我们?” 大约是他说话礼貌,声音也温润如玉,小道士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露出一只眼睛:“什么灵宠?” “一只……” 古遥:“黄鼠狼,刚刚吐你口水那只。” “……” 真是叫花子。 小道士说:“你们且在外等着,不可进来,我去找找看,找到给你们说。” 陆拂尘:“多谢小师傅。” 两人在外一筹莫展地等待,过了有大半天,夜幕降临,古遥等不及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对自己的化形术有信心,觉得小冰的真实形态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可白云观是什么地方? 万一呢? 这些时日,他和月狐同吃同住,成了朋友。 古遥还没跟狐狸交过朋友,打成人起,认识的都是人类。这月狐让他感觉很亲切,一直管自己叫狐仙大人,很崇拜自己。 这小狐狸还没化形,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飞身而起,触到法阵时,被弹了回来。古遥一咬牙,掏出一张破阵用的卷轴丢出去,没想到这法阵相当坚固,只是颤了两颤,又恢复原状。 古遥看有戏,准备再打它几次,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何方道友,攻击我护宗法阵?” 古遥霎时停住动作,仰头望去,那是个穿灰色简朴道袍的男子,样貌俊秀,外表约莫三十多岁上下,但端看气质和修为,已然不年轻了,少说有个一千岁。 他盯着对方瞧:“你是百草先生吗?” “小友是哪位?为何闹事?” “晚辈古遥,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他收了掏卷轴的动作,文质彬彬地行礼,忽然开始咬文嚼字,“百草前辈见谅,晚辈并非故意攻击白云观护宗法阵的,只是我有一灵宠,不小心溜进白云观了,我一时心急,可否请百草先生帮我找下我的灵宠?” “你说的灵宠,可是这月狐?” 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黄鼠狼,古遥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倏地警惕:“早闻百草先生不欺暗室,可否将小冰还给我?” 月狐正在他手里嗷嗷乱叫。 第32章 第 32 章 “髑髅无喜识, 枯木有龙吟”,意为绝灭一切妄念,然后达到不生不灭的大自在境地。 这阵法只做辅助作用, 通常布阵后, 要在阵眼中心放一个…… 放什么呢。 古籍到这里, 后面就没有字了。 总之,这象征死中得活的卦象在他看来,对古遥不算是坏事。没准, 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呢。 ——天知道古遥有多可怜。 被人一脚踢开了, 晕了好一会儿, 复而睁眼,灵气……哎?灵气走了…… 古遥忙不迭追上去。 已经不见“灵气”的人影了, 但他鼻子很灵, 这么短的距离,很容易就沿着雪地嗅到了方位, 古遥迈开还未长大的短小四肢, 朝着下坡狂奔而去。 四只腿跑起来,到底比两只腿的人走的要快些。 不一会, 古遥就追到了那人背后,但靠得不够近, 他就吸不到那灵气, 必须得靠得很近了,贴着脚后跟了, 才能吸得一丁点……哎呀, 差点被踩到了, 古遥一边紧跟, 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 以免被一脚给踩扁了。 这会儿的小狐狸,连经脉都消失不见,更别提修炼了。但灵气这种事物,只要靠近便可温养,他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虽然也不多,只薄薄的一层,但出乎意料的精纯。 古遥心想,若能长期待在他身边,或能发挥《极乐经》的作用,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恢复。 沈不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跟在他后面红色狐狸,很小一只,有些莽撞地贴着他走。他觉得碍事,走得更快了些。 但不管走得多快,狐狸都紧紧跟着,期间他还不小心踩了那小东西一脚,便听狐狸可怜地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接着很快,又爬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虽然反常,但他并未太在意,先下坡,再上雪山。 昌迦寺就在那上头。 昌迦寺是一座小喇嘛寺,内里供奉五方五佛,是周围牧民的朝圣之地。 莽莽雪山之中,远看是一座红色的小型坛城,走近一些,便能听见里头那些喇嘛喃喃诵经的声音。 走上去时,沈不容已是满身的冰花,抬手轻轻拂去身上的冰雪,推开半掩的寺门,跨过门槛,再把门关上—— “咚——!” “嘤……” 又听见一声像猫的可怜叫声,他并未回头,想来是那狐狸正准备跳进来,被他关门的举措拦住了,撞在门上。 古遥气恼地抬起爪子,揉揉被撞得生疼得鼻尖。 这人类!可恶! 以为这样他就进不去了吗! 天真的人类! - 沈不容每隔三日就要来昌迦寺一次,找活佛解毒。 初到阿勒古草原时,臧昀带着他来求见这位人称活死人神医的活佛,起初怎么也见不到,昌迦寺的小喇嘛说了:“香贡上师不接见外客。”随即,在门口挂上一“止静”的牌子,大门紧闭。 臧昀每天都带他来,却每天都碰壁。年幼的沈不容心气极高,情愿回去,等着毒发,咬着牙受着穿肠烂肚、七窍流血的痛苦,也不肯再去喇嘛寺。 “崖主说,中了这蝎毒,活不过十六,”臧昀声泪俱下地劝诫他,“容少主,你就听我一次劝……” “怎么听?”沈不容打断他,“去喇嘛寺前头长跪不起吗?” “也不是不可,心许活佛心善,会因此感动……” 沈不容并不听他的。 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剑,既然活不过十六,那就在十六岁前练成这引来杀身之祸的《妄念剑》,然后报仇雪恨。 他对报仇没有太大的执念,甚至心底隐约感觉,那就好像是个可做可不做的任务,每逢大梦初醒,都觉着这世间像个巨大的幻境。 尤其是练剑的时候,冥冥之中觉得似乎上辈子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妄念剑》那只有两句话的残本在他手里,却发挥了全本的作用。 臧昀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奇才。 因为那残本上的两句话,臧昀也看见了,但只有这么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怎么练剑? 要知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可少主就是练成了。 几年前,沈不容在庄子外用一柄生锈的铁剑练习,牧民放牧路过,他的剑气不小心伤了人,一群羊都仓皇跑路了,吉祥逮了一只回来清炖,好不兴奋的说:“我在后山看见了一群没有人管的羊!我全关起来了,我们来年都有的吃了。” 遂牧民跑去昌迦寺告状,活佛下山,见了沈不容。 当时他中的毒已经蔓延得很深了,平日只有小块的皮肤发乌,毒发时的惨状骇人,通常他都是紧闭着房门,默默一个人忍受着,不知会别人,也不会发出半声闷哼。 香贡上师见了他后,发觉他是故人之子,又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看出一些门路来,告诫他:“你这剑法太凶,杀性重,练起来只有一颗妄心,平日练剑,用地上的短木棍即可。” 那时,他每日都来昌迦寺一次,香贡上师用银针为他祛毒。 几年后,毒性祛了几分,变成每隔三日来一次。 今日香贡上师见了他,为他施针祛毒后说:“原本你中了这蝎毒,是活不过十六的,现在毒性只剩下四分,还能再多活二十年。不过,我解毒那时,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五脏了,我至多还能为你再祛两分毒。” 他感恩地朝香贡一拜:“…如此足矣,多谢上师。” 帘幕深垂,一阵阵袅娜的炉香弥漫着禅房。 他穿上里衣,系上腰带,背过去的面庞,仍是佩戴着面具的。 沈不容如今习惯于这样现在人前,面具也只在房间里独处时摘掉。 旋即,香贡上师拿出几包药给他:“芑草不多了,吃完这段时间,我再上山采一些。” 他马上道不必:“过段时日我自行上山采药,不必麻烦上师。” 两人从禅房出去,昌迦寺很小,小到只有前后两个大殿,背后就是每日小参的讲经堂,楼上则是喇嘛住的房间。途径大殿时,两人却见到一怪异的画面。 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狐狸的红色小动物,跪在佛堂前,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模样很虔诚,甚至还像模像样的跪拜。 古遥其实并不知晓自己跪拜的是哪位佛祖,他甚至不爱看经书,因为看不懂,只听东来寺里的和尚讲禅,也是似懂非懂。 但修习佛法,并非博通经论就能大成,而是离法自净,十劫入定,一心向佛。 佛法的道理在一悟。 他告诉佛祖:“佛祖在上,我不知这是何处,想回上界去,我师祖还等着我回去救命。我自幼吸收佛荫,皈依佛门,求您开恩,赐我菩提佛光,准许我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说完,叩拜三个响头。 香贡上师稀奇地盯着它:“这是狐狸?好有佛性的狐狸,打哪儿来的?” 这算什么。 老喇嘛没见过世面。 沈不容想,这狐狸还会翻白眼呢。 古遥叩拜完,从蒲团上下来,转身跃出大殿。 方才他一直寻找的“灵气”就在眼前,古遥忙不迭朝他冲去,蹲在他前面:“嗷!”是你呀! 香贡上师:“你认识这狐狸?” 他摇头:“不认识。” “嗷!!” 香贡上师却仿佛能听懂狐狸在说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认识你……我看着小狐狸有灵性,”他动了养在昌迦寺的念头,“若是无主……” “当心它偷吃你庙里东西。”沈不容睫毛低垂,指着那小狐狸,“看它嘴角还有糕点屑。” 哪有! 古遥马上扒拉自己的脸。 分明什么都没有! 诓我! 香贡上师却更惊奇了:“会拜佛,能听懂人言,这是瑞兽啊!” “嗤。” 香贡上师并不理会他的嘲笑,蹲下同那狐狸打商量:“你有没有主人?你家住何处?” 若是没遇见这“灵气”,古遥或许就在这寺庙短住几日了,那糕点味道还挺好,但是…… 他摇摇头,靠在少年的脚边,抬起爪子扒拉他的靴子。 香贡上师明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起身:“看来这瑞兽已经认你为主了。” “瑞兽”使劲抱着少年的靴子,沈不容甩不掉,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养这东西。 但狐狸非要跟着他。 甚至连上师,也说他们有缘:“狐狸是难以养熟的动物,不轻易认主。他认你,是你们有缘。” 末了,上师还拿出一盒糕点,装在竹制食盒里递给他:“我看他爱吃这玉米奶糕,你带些回去喂他。” 古遥眼睛一亮。 这和尚好上道! 他友好地朝和尚嗷嗷叫唤几声,以示感谢。 香贡上师原想蹲下来,摸下小狐狸的脑袋,没想到古遥歪头躲开了。 他收了手,又说:“这狐狸不喜与人亲近,既然他这么粘着你,说明他内心亲近你、喜欢你。” 饶是上师这么说,在昌迦寺用完午膳,下山之时,沈不容也没有抱它。冷眼看着那巴掌大的狐狸,磕磕碰碰地在后面跟着,跟得很紧,跟着他回到庄子,又被吉祥一扫把打出去:“这畜生又回来了!滚滚滚!!你别跟着我们少主!” 我不滚! 古遥使劲贴着他嘴里的少主,好不亲热的样子。 ——却被那少主轻轻一脚蹬开了。 惹得吉祥张狂大笑:“滚出去吧你!” 古遥又生气,又发不出脾气。 谁叫自己偷喝了别人小半桶的羊奶。 现在肚子还是胀的。 他那不敢发气,仍由这奴仆辱骂的模样,看上去又怯又弱。不知是不是少主看他模样可怜,发了善心,制止了吉祥的行为:“让它住柴房吧。” “可……!”吉祥提起扫把,忿忿不平,“可这畜生要偷东西……!” “锁好房门就行了。”说完,沈不容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提着食盒,去庄子后面的空地练剑。 古遥被吉祥拎起来骂了一通,但吉祥倒也没有再继续打他,只是把他关进了柴房里。 随即,古遥就悄悄地溜出去,本想靠近沈不容的,一看他在练剑,就不敢贸然靠近了。 虽然少年手里的“剑”只是一根木枝,但是……不说打到小动物,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隔得老远,古遥就看着他练剑,看着看着,眼神便溜到了那食盒上。 食盒就放在地上,离自己不远。 如果自己偷吃,会不会再次被赶出去? 可这里头的糕点…是那老和尚亲口说的,要送给自己吃的啊。 其实他并不饿,就是嘴馋。 算了,还是守些规矩,免得晚上没地方睡觉…… 古遥的坐姿很“矜持”,沈不容练剑时没工夫顾得上它,偶然一瞥,就发现那小兽好像在…打坐? 上师说的有些道理。 这狐狸身上果真很有佛性。 古遥吐纳了一会儿,本打算将刚刚从那少年身上吸取的灵气聚起,但约莫是量太少,体内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是肚子饿了。 所以日落时,见那少年练完剑了,打开食盒,古遥闻到玉米奶糕香气的一瞬间,立刻收了打坐的姿势,护食一样扑过去。 “规矩点。”少年说。 古遥坐在他面前。 看着他打开食盒吃糕点。 一个,两个…… 喂!你少吃点啊! 那是和尚看我聪明送给我的! 别吃完啊!! 少年撩起长袍,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见小狐狸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碧绿的眼睛馋得要滴水,便问它:“你看什么?” “嘤嘤。” 古遥自是不能人言。他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不仅修为全无,身外之物全部消失,连人话也不能说了。 他拼命地细声叫唤着。 别吃了是猪吗怎么吃这么多!啊!! 沈不容好像听懂了它在说什么。 好像是:“也分我一点吧,好不好?” 沈不容便撇下一小块寺里做的玉米糕,丢在雪地上。 古遥低头扫了一眼。 丢地上是看不起谁? 见状,少年若有所思,把地上那小块玉米糕捡起,放在石头上。 这小狐狸却还是老样子,看都不看,似不屑于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沈不容见他不吃,不再理会,提起食盒起身,返回庄子。 古遥马上飞奔着追上去,臧昀打猎回来,见到少主和今早被自己丢弃的小狐狸一道回家,心下惊诧不已:“少主,这……” 沈不容并未解释。 吉祥说:“少主让这狐狸睡柴房,是要养它的意思,天知道它吃的比我们三个人都多……!” 那小半桶的羊奶,是他们三个人的早膳。 臧昀见是沈不容有意要收留这小狐狸,拽住了吉祥:“罢了,一只刚出生的狐狸崽子能吃多少,昨儿它受了重伤,肚子饿了才偷吃的。你可听好,”最后这四个字,是对着地上那狐狸说的,“再偷吃一次,就真把你丢进荒山,自生自灭。” “嗷……”那好吧…… 说完,古遥怯怯地转头看向少年手上的食盒。 这分明是给自己的食物。 但这少年没有给他吃,而是放在木桌上,一旁,炭炉上的土锅里传来炖牛肉的清香,这是晚膳。 说起来,白天雪下得小,有阳光,并不如何冷。 现在雪尽管停了,可也日落西山了,月色下,猎猎的风吹在身上还真有些让人打哆嗦。 不过,今天靠近了少年一会儿,吸了一丁点灵气,虽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身体变得暖和了些。 随后,古遥便躲回了柴房,用尾巴把自己团成小小一只,下巴支在大尾巴上,打了个哈欠。 用完膳,臧昀捡了几块碎骨头,碎肉,丢在破碗里,正准备去喂那只狐狸,就听沈不容放下碗筷,说:“那小东西不吃这些。” “哎?” “拿个干净的碗,倒点汤,夹几块肉,不要吃剩的碎骨头。” 臧昀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反驳,拿了个干净的土碗,进柴房,把碗放在地上:“吃吧,热乎的汤。” 古遥看了他一眼,埋下头来嗅了嗅,似乎在分辨,这是不是吃剩的东西。 臧昀觉得好笑:“这么好的东西,你还闻来闻去的,可真挑嘴。少主专门吩咐我,拿一个干净的碗,给你把肉从骨头上剔了下来,觉得你小,怕你吃了卡喉咙。” 古遥闻言,眨巴一下眼睛,接着埋头在碗中,迅速把肉汤卷入口中,这汤的温度正正好,不烫也不凉,肉皮子用猛火炙烧过,牛肉炖得劲韧,没加佐料,保持了高原牛肉的原汁原味…… 古遥那两三口就把碗舔干净的吃相,倒是把臧昀吓一跳,不过……畜生都是这样吧。更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在后头,似乎是觉得嘴角黏糊糊的难受,他看着小狐狸四处打量的目光,好似在找地方擦嘴。 他睡觉那块,铺了两块还算干净的破布。 古遥没在睡觉的垫子上擦嘴,径直走出去,在屋外廊下的积雪下,用细雪搓起了脸,一边搓一边打哆嗦,然后很快把脸清理干净,甩了甩尾巴,又回到柴房,把自己圈成一个小团子。 “机灵,还会洗脸。”臧昀赞叹一声,又拆开他身上的布,看了眼伤势,发现已经愈合了,便把布再次缠了回去,随即关上柴房木门。 天色彻底暗了。 阒寂无人的小院,古遥透过缝隙,又看见少年从地上捡起木枝,在练剑。 这次他凑在那最大的缝隙间,看得清晰,那少年不仅用木枝练习,还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剑法看不出招式,似乎是随心而动,饶是不懂剑的古遥,也能瞧出动作之间蕴含的高深莫测的剑意。 好生蹊跷,会这种剑法的少年,怎窝藏在这样的地方。 观摩了不知多久,少年丢开木枝,摘了覆在眼睛上的黑布,古遥趁机从那不可思议的小缝隙里钻了出去,身体犹如液体般,变成一道闪电,就窜到少年脚下。 沈不容看着贴上来的小狐狸,看它仰着头望着自己,似乎很有倾诉欲。 见他想要跟自己进房,在房门口,沈不容就叫他:“小东西不许进来。” 古遥便止住脚步,安安静静地坐在门槛外,脑袋一伸,打算看看这房间里头是什么样的。 只可惜,还未看清晰,少年右手拿了一块玉米糕走出,思考着放在哪里,地上?兴许小狐狸不会吃,桌上? 还是地上吧。 他蹲下来,还未把糕点放在地上,那小狐狸就趁他不备,张口露出一嘴的尖牙,嗷呜一声从他手里夺走食物!那属于犬科动物的、带着粗粝感的柔软舌尖,卷过他指尖的残渣。 沈不容立刻收回手,眉心一蹙,把手在狐狸的背上擦了两下,旋即起身。 古遥仰着脑袋:“嗷,嗷嗷~嗷嗷!” 还有吗!再来点再来点。 那叫声独属于幼年期的狐狸,绵软似猫,没有一点攻击性,只有隐约露出的尖牙,释放了一星半点的凶性,让人意识到这并不是软糯的小猫咪。 沈不容一言不发地琢磨这聪慧的狐狸是什么意思。 他想,应当是:“谢谢主人的投喂,我好开心”吧。 ——算这狐狸识相。 半月后。 鲸舟终于抵达上界,众人通过传送阵下船,来到一片一望无垠的草甸,不远,是林立的雪山,远超中洲的充沛灵气,混淆着青草气息钻入鼻间。 从鲸舟的阵法走出,是个大的传送阵,挂了一个大招牌,写着几个不同的目的地,传送到不同的修真城镇,价格不同,只要缴纳相应的灵石就能直接传送离开。 再一看价格,竟要八百灵石之多! 所以很多人只是看一眼,就直接出去了。 穿过森林可以下山,下山就可以御剑飞行,抵达最近的修真城镇,约莫要半月。 再往外走,左右两侧是来接人的通道,外面则是各个上界门派的弟子,正在竭力宣传自家宗门:“武玄门招外门弟子了,招外门弟子了,结丹期以上可报名面试!” “焚香谷招人,筑基大圆满以下勿扰,只招女修,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两百灵石,入门就送玄阶心法……” 通常说灵石,就是指黄品的、最低阶的那一类灵石。 每月两百个,那要连续领十六年不花销,才抵得上来上界的一张鲸舟船票。 可在中洲的宗门里,普通宗门,外门弟子每月顶多二十颗灵石罢了。 这就是中洲的修士掏空储物袋都要来上界的缘由。 陆拂尘也是第一次来,忍不住左顾右盼,古遥直接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他,虽不言,但显然意思是在问:“我们怎么走?” “这些招揽弟子的宗门里,没有白云观。”像白云观这种,在某一方面地位超然的门派,都不会在鲸舟外招人。 会来此处招人的,都是一些,在鲸舟发放的小册子上都藉藉无名的小宗门。 第33章 1.4W营养液加更 他那表情略呆, 沉吟了会儿,问:“你们这样能沟通吗?他能听得懂人言?” 古遥:“能啊,它听得懂的, 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 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 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 回答小冰:“到佛诞日, 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 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 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 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 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 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 师祖气急, 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 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不可能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晓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了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随口问一个人,都是来请白云观的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了下,听人说:“我们已经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茂密的植被,从上面可以飞进去,但肯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飞进去就被诛杀了。 他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进去,办法倒是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是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的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用九种不同的丹药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其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直接被雷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命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的寿命,最长也就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的寿命,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而陆拂尘要求的,就是这么一味丹药。 这不是给自己求的,而是给他的父亲,一个快要到大限日,却始终没能突破元婴的结丹大圆满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最后的机会。 而古遥要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道,要拿到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拿回去给师祖,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一张什么东西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他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东西给小道士。” “…那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有点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掏了出来,给他施了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模样普通的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中,古遥又掏了十个小瓶出来:“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他转念一想,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这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古遥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很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他颇为惊奇。 听闻狐狸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甚至以此作为陷阱来捕猎生存。 他瞧见这狐狸还有气。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肯咽气,可见其韧性! 臧昀心底不忍,回过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少主,这狐狸好通人性,我能带他回去吗?” 马背上的少年,裹着黑色的氅衣,领口露出白色羊皮毛里,背着弓箭,端看身形,比臧昀这个习武之人要瘦,巴掌小脸,戴着半边漆黑的面具。而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浓黑的眉毛与睫,沾了一片白雪。 这少年年纪虽小,黑色的瞳仁却戾气极重,让人不敢直视。 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哑,说:“你是要救它,还是吃了它?” 古遥一听这话,差点没气绝身亡!可再也没有半分的气力发出抗议的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咒骂,你等着,等着…… 但抱他的似乎是个好人,摇头说:“太可怜了,还这么小,就没了亲人。我带回去吧,给它包扎一下。若是熬不过今晚,明天就……” 第34章 第 34 章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 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 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 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 除了他师祖, 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 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 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 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 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 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 叹息一声, 将他抱起, 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不可能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晓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了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随口问一个人,都是来请白云观的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了下,听人说:“我们已经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茂密的植被,从上面可以飞进去,但肯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飞进去就被诛杀了。 他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进去,办法倒是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是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的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用九种不同的丹药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其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直接被雷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命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的寿命,最长也就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的寿命,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而陆拂尘要求的,就是这么一味丹药。 这不是给自己求的,而是给他的父亲,一个快要到大限日,却始终没能突破元婴的结丹大圆满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最后的机会。 而古遥要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道,要拿到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拿回去给师祖,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一张什么东西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他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东西给小道士。” “…那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有点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掏了出来,给他施了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模样普通的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中,古遥又掏了十个小瓶出来:“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他转念一想,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这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古遥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很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炼制此丹,忤逆天道,需要两月左右,两位小友就在白云观住下吧。” 古遥张了张嘴,想问那我呢,又闭了嘴。 算了,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道士是要吃肉的,白云观的餐食免费,荤素搭配,全是灵药入菜,味道可口,营养价值很高。 加之环境清幽,茂林深篁,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也听不懂,可莫名地明心静气,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可一直没去巩固修为,因为在他体内,发生了一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这颗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就好比大象和婴儿。 他并不明白这颗多出来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可能是功法的缘故。 而且,这小妖丹现在满是充沛的木系灵力,可米粒般的大小看着极为微弱,似乎在滋养那颗大妖丹——这结论也是他这几日打坐入定判断出来的。 每当他吸取天地灵气时,绿色妖丹就会开始膨胀,变大一些,但过几日,就会打回原样,好似是被红色妖丹吸走了灵气一般。 横竖都是自己的,古遥觉得不碍事。 两个月后,白云观上空,忽然来了一大片乌云,笼罩了半个天水城。雷劫劈下来那刻,附近人都朝这边看来—— 白云观有道士突破成出窍了??! 那道雷劫的威力,分明就是元婴进阶出窍期的程度!古遥本也是如此以为的,直到看见天雷降下的位置。 ——那是百草先生的丹房! 可百草先生本就是化神修为,怎会突逢这出窍雷劫? 陆拂尘眉心一凝,闻到了些许的丹香,忽地想通了什么,脸色骇然:“是因为九转培婴丹……” 这等忤逆天道的丹药,自然也需要炼丹之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倘若炼丹者,修为不足出窍,自然会被这天雷给劈死。 难怪这丹药,市面上几乎看不见,这炼丹条件太为苛刻,竟然要炼丹人再次经受天道雷劫! 不过,百草先生修为强大,加上早料到有此一劫,早就做足了准备。不过半日,天雷就散去,天空重现光明。 百草先生毫发无损地从炼丹房出来,不见一丝狼狈,抛出一瓶九转培婴丹的成丹给陆拂尘:“按照规矩,我收走一半,剩下的你带走吧。” 陆拂尘低头一闻,那充裕的灵气叫人心神一怔,他大喜过望,忽然跪下,感激道:“先生此恩,陆某无以为报!” “哎!小友客气,快请起。” 百草先生转向旁边的古遥。 见这小狐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杏眼圆溜溜的,好像在问:“先生我的呢?” “我没有忘了你,”百草先生失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这些东西上哪去找。” “嗯!”古遥马上凑到他跟前去。 旋即,他闻到了百草先生身上的木火双系的灵气——这灵气虽精纯,对他却没什么吸引力。 古遥知道,自己只要运转功法,一伸手,就能从百草先生身上抽走一些属于化神期大能的灵力——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陆拂尘警告过他,万万不可随意在他人前面运转这功法:“你这功法妖邪,若是被有心人看上,我怕你丢了性命。” 百草先生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首先,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你已经有了,再来就是万年离火龟的龟壳,此物我本来有,奈何数十年前被一老秃驴给偷走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留意上界各大拍卖行和黑市是否有流通,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手里有多少灵石?” 他看古遥掏卷轴那阔气程度,猜测他应该不穷,他那身中无解之毒的师祖想必也不是什么藉藉无名的散修,不然一个筑基期小弟子,手里怎么会这样多惊人的法器? 第35章 第 35 章 06. 这时, 古遥看见了进来的陆拂尘。 他那表情略呆,沉吟了会儿,问:“你们这样能沟通吗?他能听得懂人言?” 古遥:“能啊, 它听得懂的,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 古遥想了想, 回答小冰:“到佛诞日, 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 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 除了他师祖, 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 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 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 像刚出生的奶猫, 师祖气急, 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不可能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晓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了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随口问一个人,都是来请白云观的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了下,听人说:“我们已经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茂密的植被,从上面可以飞进去,但肯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飞进去就被诛杀了。 他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进去,办法倒是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是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的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用九种不同的丹药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其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直接被雷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命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的寿命,最长也就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的寿命,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而陆拂尘要求的,就是这么一味丹药。 这不是给自己求的,而是给他的父亲,一个快要到大限日,却始终没能突破元婴的结丹大圆满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最后的机会。 而古遥要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道,要拿到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拿回去给师祖,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一张什么东西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他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东西给小道士。” “…那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有点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掏了出来,给他施了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模样普通的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中,古遥又掏了十个小瓶出来:“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他转念一想,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这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古遥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很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古遥视力绝佳,在黑暗里也能看见他房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床放在左侧,中间是桌,竹架子上放着几摞书,帘幕后是一个木制浴桶,弥漫着阵阵微苦的药味。 古遥曾见过吉祥点柴火烧热水,烧了许多,一桶一桶地提着进了他的房间,翌日又把一趟趟地水倒到门外,热水很快化掉结冰,上次古遥过去,还不小心踩滑溜倒了。 他想,兴许是少年中毒,需要泡药浴。 那蒲团就放在竹架的旁边,桌子的下面。 离床榻的距离…… 古遥用肉眼分辨,这距离有些长,还不足以让他吸到容寂身上的灵气。 所以古遥先是假模假样地趴在蒲团上,待过了一炷香工夫,张嘴含着蒲团,要拖到他床边去,没成想刚挪动一寸,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就被发觉。 “不要得寸进尺。”少年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 “……” 古遥郁闷地趴在那草编的蒲团上,尾巴盘起来,下巴搁在上头睡觉。 半夜里,容寂醒了几回,只因这狐狸鬼鬼祟祟的,夜里爬他床上来了,被他一脚踢下去。 “嘤……”小狐狸吃痛地叫唤了一声,翻了个身,坐在床榻一侧。 容寂叫他:“滚回你的窝。” 古遥便灰头土脸地爬回蒲团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 容寂侧着身看那狐狸,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竟莫名的有点不忍,猜他是因为冷,才会钻自己被窝。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容寂起身,找了一件前两年穿过,如今已不合身的衣服,丢在那狐狸身上:“你再过来,我把你丢出去。” “…嗷。”好吧。 古遥扒拉一下盖住脸的衣服,从中钻出一个头来,变了个姿势,裹着这件依旧带着一丝药味的睡去。 在这样的隆冬,有衣服穿和没衣服穿是两个温度。哪怕在自己还没落到这个下场的时候,无惧寒冷,他还是喜欢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 现在只有蒲团给他。 还加上了衣服。 比前几天睡柴房的待遇要好一些了,他还算知足,后半夜也没有去骚扰少年。 不过一到早上,他醒来的早,便悄无声息地爬过去,刚跳上床,还没钻被窝,就被一只手给提起来。 古遥无辜地看着少年忽然睁开、有些不耐的双目。 下一秒,窗户打开,古遥被他丢了出去。 外面天还未大亮,日光蒙蒙,积雪的低温一下传递到身上,狐狸毛也抗不了冻。 他更郁闷了,试图跳起来爬进去,奈何找不到任何缝隙,只得灰溜溜地坐在少年的门前发呆,过了会儿,太阳出来了一些,又爬起来去滚雪球。 他做人的时候,除了吃和睡,打开项圈,把自己的收藏品拿出来一个个的擦亮,然后再收回匣子,或是数一遍自己手里的灵石到底有多少颗,一遍一遍地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消遣了。 现在能叫他如何?吃也要等开饭了才能吃一点,睡觉……他才不乐意回那柴房呢。 容寂早起练剑,还未曾更衣,听见外头的响动,略一支起窗户,就瞧见半个时辰前被自己丢出去的小东西,在雪地上裹了几个雪球,用两个爪子揉着推,再把雪球堆起来…… 竟是在堆雪人?? 自己玩了一会儿,大概是冻着了,他丢了雪球又跑到阳光照着的地面上,坐在那里晒太阳。 他没有养过动物,家里有两匹马,是买来的,很通人性,似乎能听懂人话,但比起这狐狸的智慧,只怕是一个天一个地。 容寂推开门出去,那狐狸立刻警醒地回过头,以迅雷之势飞奔过来,一把扑上来,他下意识弯腰接住,然后才反应过来,把小东西放在地上:“……自己去玩儿。” 第36章 第 36 章 那是因为他身上的妖气, 都被脖颈上的项圈收进去了。 此物是师祖给的,又可以储物,还可以隐藏身份。 只不过, 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 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 吞下那一刻, 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以至无法运转灵力, 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 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 下方是厚厚的云层,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只听铿锵的动静, 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要斗法只能去外面,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以他的修为,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陆拂尘定睛一看,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 “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 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 除去修炼之外, 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 如今有人斗法, 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高然双目眦裂:“老贼,你陷害我?!” “我从你师妹储物袋子里搜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就是白灵珠,写着我轩辕的名字,你还想抵赖不成?” 看着那月狐趴在鲸舟的窗户上威胁地冲自己呲牙,轩辕真人伸手一抓,便把狐狸抓过来,掐着狐狸脖子冷冷道:“刚好,老夫炼药正缺一味月狐血做引子,你这小偷,我不杀你师兄妹二人,把偷来的东西还给老夫,这月狐当做赔罪,老夫带走了!” 说完,神识侵入这师兄妹二人身上的储物袋,把看上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番,只留了些看不上眼的金疮药。 随即,也没有伤人,放他二人回去,还冠冕堂皇道:“你与我徒儿的瓜葛,就用这月狐当做赔罪抵消!我轩辕族向来磊落,说了饶你不死,就饶你一命罢。这瓶往生丹,留给你治疗身上的伤势。”说完,留下一瓶丹药,拂袖而去。 见状众人纷纷赞叹,轩辕真人为人真是光明磊落!往生丹这种丹药,可是玄品治疗丹药。 修真界,将丹宝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黄品是最常见的,而玄品更上乘。 玄品的往生丹,是很不错的回血药。吃一颗,身上的伤势全好不说,甚至连轻微的诅咒都能解除。没想到轩辕真人竟然留了一整瓶给这蓝衫修士治疗!好大气! 高然刚刚吞服丹药好起来的伤势,一瞬间又要气得吐血。 这往生丹本就是他的所有物,被全搜刮走不说,只留了一颗给他,还佯装大度的让人以为他留了一瓶! 只不过,轩辕真人一走,围观人群也散了,他更没力气去解释,方才吞了三颗假婴丹强行越阶,仗着自己法宝多,勉强与元婴真人打了两个回合,现在宝物、灵宠全都被人搜刮走。别说越阶,就是同阶,他也打不过。 师妹将高然扶到床榻上,把仅剩的那颗往生丹拿出来给他:“师兄,那轩辕老贼,我定不放过他!我要…我要叫娘亲杀了他给你报仇。” “白珑。”高然示意她不要在鲸舟上说这种话,仇,自然是要报的。别的倒无所谓,他的本命法宝还在体内,那是轩辕真人拿不走的,只不过灵宠被夺走,会有什么下场,他自是清楚不过。 无非是剥皮抽筋,剖丹放血。 必须要讨回。 这时,门口蓦地传来铃铛的声音——这是这鲸舟上的门铃,人在外面一拉,里头的铃铛就会响。 白珑警惕地打开房门。 “哎?是你啊。” 陆拂尘站在门外。 白珑仍然很警惕:“你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想提醒你师兄一句,那往生丹里,有一味叫往生莲的花,属火,本无毒。如果刚好体内有一种叫鬼线草的药,这二者合一,就是剧毒。且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要半月后才会毒发,一旦毒发就是身亡。” “鬼线草?”里头的高然面色大变道,“陆兄弟进来说话!” “我略通一点医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轩辕真人鞭子上的绿光或许是鬼切草的汁液。”他进了门,拿出一瓶解毒的丹药,“如果已经吃了,可以吃这个解毒。” 白珑:“竟然有毒?还好师兄你没吃!” “没吃就好,”陆拂尘说完,拿出两张黄纸,“轩辕真人怕是不会放过你二人,这虽只是黄阶传送符,但你们下鲸舟时,可用此物保命。” 传送符,顾名思义,催动即可传送离开,是保命神器。 虽然这传送符是黄阶,可也并非每个符箓师都会画,一张普通传送符,在黑市上要卖五百灵石!缺点就是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失效,传送地点不能指定,保不齐前脚刚逃开元婴老怪的魔爪,后脚就传送到地阶妖兽老窝。 第37章 1.9W营养液加更 此刻, 那鲸舟正遮天蔽日地漂浮在宗门上空,只窥见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底部,在云霄中绵延千里, 壮观得如一片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高人今日飞升了。 底下, 是一众特地赶来的各界道友,正准备乘舟去上界。 队伍长长的一道,已排到了山脚。护宗法阵外, 还有更多的门派道友御风而来, 有御剑的,站在法器上的;或是御兽的,有缥缈地坐在飞鹤上,还有坐蜈蚣来的。 最显眼的是一辆粉色的马车,停时有花瓣徐徐降落。在阵外就被喝止住:“下面去, 排队。” 马车前的妙龄女子道:“道友,我乃万花宫门下……” 未等女子说完, 乾山派守阵弟子拱手:“师门有令。道友, 下面请。” 人群的最前方结界处, 是穿着蓝色道服的乾山派内门弟子,分两道,左边测试修为,右边缴纳灵石。 修为不足筑基中阶者不得乘舟,乾坤袋里掏不出四万灵石的,也只有被赶下船的份。 倘若修为足够, 灵石也有,则进入结界, 传送到鲸舟房间内。 古遥被陆拂尘揣在怀里, 从他那靛青长衫的衣襟中探出一颗火红的狐狸脑袋, 还没来得及细看外面情况,就被陆拂尘抬手给轻轻地摁了回去。 他低声道:“前面还有几人。” 尽管古遥现在不能开口,陆拂尘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安抚道:“再等一炷香,莫要乱动。” 古遥此时化作原形,脖子上还戴着个金色的秀气项圈。他原形体型小巧,蓬松的毛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体重胖了十斤。这会儿被陆拂尘身上精纯的木系灵气所环绕,像泡澡一样舒服,吁出一口气。 鲸舟有明确规定,妖修与魔修不得入内。 不然古遥也不至出此下策,装做陆拂尘的灵宠,被揣在怀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古遥修为不足。 他入世不过短短三年,比起刚离开师祖那会儿,修为只精进了一小步,连个筑基都算不上。 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他没钱。 鲸舟一张票太贵了。 不多时,古遥竖起耳朵,听见有人在问陆拂尘名字,门派,修为。 “陆拂尘,寻仙门弟子,”他出示寻仙门的青色玉牌,“结丹初阶。” 话毕,陆拂尘抬手摁在乾山派测试灵力的石碑上,那结丹修士低头一看,点了下头:“那边缴纳灵石。”他用神识粗略地扫过陆拂尘,突然道,“等等,你怀里这是什么?灵兽?” “这是凡兽,我的灵宠。” 古遥配合地露出“我很平凡”的呆滞模样,被这个结丹高阶用神识扫了两圈,而后道:“这狐狸身上有灵气,是灵物,要登记,去缴纳两万颗灵石。” 什么?!这么多??? 古遥马上要不服地跳起来,被陆拂尘淡定地摁了回去:“我这宠物本是凡兽,只不过在灵气充裕的环境下待得久了,沾染了一些灵气罢了。” 有的修士喜欢在身边养一些灵宠,但大多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灵兽,像这样一看便是凡尘之物的赤狐,反而罕见。 那修士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摆明了是要讹他灵石,中洲谁人不知寻仙门有钱?便混不吝道:“有灵气便是灵兽!不缴纳灵石不能带此物上鲸舟!” 陆拂尘不想惹出祸端,轻描淡写地从储物袋中拿出十万灵石出来。 古遥一阵肉疼,狐狸尾巴都气得刺棱起来,触须立起。陆拂尘轻拍了下那狐狸脑袋,缴纳过后,一弟子递给他一块黑色的古朴木牌,正面刻着“甲”字,背面则刻着“东南、叁”这样的字。 意为甲字号,东南方向,叁号房。 弟子带他进入传送阵,里面已有几人。 这传送阵是专为甲字号房的客人所设,古遥看见这么多人,不方便口出人言,老老实实地窝着,见一个女孩盯着他瞧,古遥眯起长长的眼睛,不悦地别开头,蓬松的狐狸尾巴扫在陆拂尘的脖颈处。 “好高傲的狐狸。”说话的是格身穿藕粉锦纱绣裙的少女,头戴花簪,瞧着极为年幼,约莫十六七。这般年纪的筑基中阶,实属罕见。她低声嘀咕着:“师兄,这比你养的那只月狐还傲气呢。” 月狐——乃是狐族的名贵品种,通体雪白,天生带灵力,标志为额前的月亮形状印记。由于月狐血是一味珍贵灵药,早在数百年前,月狐一族便被人族修士捅了老窝,如今已濒临灭绝。 而陆拂尘怀中的赤狐,则是凡间最为常见的赤狐,通体红色,腹白,尾尖也是白色。 “师妹休得胡言,”比少女年长一些的、身穿蓝衫的师兄,对陆拂尘客气道,“道友见谅,我师妹年龄小,这是第一次带她出来。” 陆拂尘言简意赅:“无碍。” “我又没有说错,这红狐狸虽可爱,可要花这么多灵石带它上鲸舟,这也太奢侈了!” “你们不也带了灵宠上来?”没见到对方的灵宠,想来应当收在了法宝里。 “话是这么说……”那小姑娘道,“可我师兄养的是月狐。” “师妹,你这张嘴。”那蓝衫修士抓住她,叫她不要说话了,然后突然扭头,客气问道:“对了,道友养这狐狸做灵宠多久了,可有什么好方法去狐臭?” “呃。” 古遥猛地钻出来,绿色竖瞳不善地紧盯住那蓝衫修士。 陆拂尘摇头,安抚地把古遥摁住,免得他跳起来抓人:“我养的狐狸…呃,他没狐臭。” 本就不是狐狸,怎会有狐臭。 “真的?”蓝衫修士凑近一闻,被古遥一个尾巴打开。蓬松的大尾巴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蓝衫修士痒得打了个喷嚏,惊异:“竟然真的没有半分异味!怎会如此!道友是给它割了臭腺么?还是天生如此?” “……天生的。” 蓝衫修士羡慕地感叹真好:“不过你这灵宠,瞧着怪凶的。” “平时不这样的,你…说他臭,他不乐意了。” “是高某唐突,还请狐狸仙君见谅,”说着,蓝衫修士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我家狐儿爱吃这个,你看你家这个爱不爱吃?” 陆拂尘一看,是一袋栗子瓜子,各种果仁,便摇头:“我家这个他不吃素的。” 见那红狐狸连眼神都不给一个,果真是不爱吃素,蓝衫修士收回果仁:“我这儿只有之前炼药用的妖兽肉,怕是你这小狐狸挑嘴也不爱吃。在下高然,这是我师妹白珑,我们是飞灵阁的。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飞灵阁,是个没怎么听过的小宗门。 陆拂尘拱手道:“陆拂尘,寻仙门。” “哦……那难怪了。” 在中洲,寻仙门是无人不知的顶级宗门,一贯以财大气粗闻名。 此次时隔二十年的鲸舟之行,寻仙门也来了数十人。 但陆拂尘并未和他们一道。 待到传送阵内满员,法阵驱动,金光一闪,下一刹那,众人就出现在了鲸舟之上,乾山派弟子引领他们出去:“东南角叁号房走这边。” 蓝衫修士师兄妹二人,就住在他们隔壁两间房,虽说只是小门派,做派却阔绰。 穿过鲸舟的长廊,窗外便是云海。 两人刚一进入叁号房,赤狐便从他怀中跳出,叼出一道卷轴,爪子用力一刨,将卷轴扔出,那卷轴疾风般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浮在空中,有看不懂的佛文从中透出,接着散开一道耀目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瞬息间,光芒与卷轴同时消失。 对于他身上时不时掏出来的一些宝贝,陆拂尘早已习惯。 卷轴生效,叁号房已布下禁制。 但古遥仍不敢大意,尚且不敢变成人形,但已经敢口出人言了。他憋坏了,张口就是:“你怎么给了那么多灵石?你算数不好,你被坑了!” 一个人四万灵石,加上他这“灵宠”半票,一人一狐,也就是六万。但陆拂尘给了足足十万出去。 这是什么概念?古遥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呢。 “你有所不知,四万仅是丁字号房,灵气没这么浓郁,而且在最下面,吵闹。我多花了些灵石,就是为了升到甲字号。” 虽说修士的日常便是打坐,房间里仍有一张用于睡觉的床,内里布置不差,什么都有。 陆拂尘推开木窗,便置身云海,纯粹的天地灵气充盈了整个房间。 想到也不是自己花钱,古遥不再多言,跳到床上坐着,绝口不提这笔费用——东来寺祖训,天上掉的馅饼最香了。 “你爱吃肉,我打听过了,这甲字号房离厨房近,点餐来的也快。”他说着按下石墙上一凸起机关,墙壁霍地分开一个口,其间挂着三十多块木牌,下方一个幽深的口,伸出一个钩子。 “你看,”陆拂尘指道,“菜式不多,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和醉虾都是有的。” 古遥并不识字。 看得见那些牌子上都有字,但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他凝神一看,装模作样道:“那你帮我点个狮子头。要钱吗?” “要的,一道荤菜要一百灵石。”说完,他摘下一块写了五个字的木牌,挂在钩子上,再次按动机关。 “哎你先别……!”古遥来不及阻止,就见钩子回缩,木牌飞速倒退进石墙的甬道。 沉默几秒钟,只好掏出灵石给他,骂咧咧道:“居然这么贵,这乾山派是想吃人吗!” 别说在人间这些菜只要几文钱便能买了,就是在中洲最有名的酒楼,一桌菜也不过三四十灵石。 灵石——是修士修炼所需的硬通货。 除去这天地间自然而然的灵气,自带灵气的石头也可用作修炼、布阵,或锻造。甚至于这鲸舟的驱动法阵,也需要大量灵石做燃料。 四万灵石不是小数目,能花这么多灵石坐上鲸舟的,大多是大宗弟子,而这些宗门在上界都是有组织的。送弟子上去,也是飞升到上界的老祖宗传递下来的意思。 或有在结丹境多年却无望冲击元婴飞升上界、攒下了一定财富的散修,也会赶来乘舟。 在进入上界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若非听闻上界有他需要的东西,古遥是断然不会去的。还冒着风险,为了省钱变回原形上船。 “还是我请你吧,”陆拂尘并未收他的灵石,“不过你又有所不知,这鲸舟虽是乾山派在操持,但本质上并非乾山派的生意,而是上界门派敛财的手段,这样庞大的精巧机关,不是乾山派能造出来的。” 古遥从善如流地把灵石收回储物项圈,仍不解气:“所以这是哪个挨千刀的门派的主意?黑!真黑!” “我也不知。”陆拂尘是寻仙门少门主,对上界的了解比寻常人多一些,偶有从上界下来的老祖,会跟他说说上面的情况,但他对上界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他翻开一本放在房间的话本,这是鲸舟为修士准备的,上面有关于上界的地图和简单介绍,很短,陆拂尘靠在软榻上,顷刻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话本道:“古遥,你可以看看这个……”说完,想起古遥并不识字:“我念给你听?” “好啊!”他凑过去看,“有图吗?” “有画像。不过这上面也没写什么,简单介绍了上界的几大势力,分为人、魔、妖三个地域。其中人族修士的地盘最大,势力最广,以望霄宗,玄武宗,万佛宗为首……数百个门派组成仙盟。” 他说道:“这上界势力最大、最有钱的宗门,应当是这望霄宗。” “那最厉害的炼药师呢?” “应当是……”陆拂尘和他目标一致,也是去上界找人炼药的:“应当是望霄宗的丹王长老,还有白云观的观主,不过,听闻丹王长老外出云游已经很多年了。而白云观那位观主,一般不给人炼药,找他炼药要自备药材,他不收灵石,只收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古遥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自己那储物项圈里的宝贝,这白云观观主看不看得上。约莫是不行的吧,可他又需要观主给他炼丹,这可不是靠着师祖给的宝贝就能到手的东西。 他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个最有钱的…… “拂尘,你刚刚说最有钱的那个宗门叫什么来着?” 风把话本吹到第一页。 望霄宗那三个大字下面,紧跟着写: 上界第一宗,现任宗主容寂,乃修真界界第一天才,天生剑骨,修道不足百年的大乘期。 翻过页,是一张潦草的画像。 古遥不认字,只识图,看了一眼道:“哎呀,怎么长得像小巴。” “小巴是?” “我们寺庙主持养的巴哥犬,就跟这画长得差不多,皱巴巴的一张脸。”古遥似乎是真觉得长得难看,不堪入目地抬起爪子捂着眼睛,撕掉了这张纸。 旋即折起来揣进了自己的储物项圈里。 此阵以人为阵旗,以自我元神本性为施法布阵之本,组成一道庞大的法阵。 此刻,那鲸舟正遮天蔽日地漂浮在宗门上空,只窥见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底部,在云霄中绵延千里,壮观得如一片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高人今日飞升了。 第38章 第 38 章 没有烛光的屋内幽暗, 透着微弱月光。 古遥视力绝佳,在黑暗里也能看见他房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床放在左侧, 中间是桌,竹架子上放着几摞书,帘幕后是一个木制浴桶, 弥漫着阵阵微苦的药味。 古遥曾见过吉祥点柴火烧热水, 烧了许多, 一桶一桶地提着进了他的房间, 翌日又把一趟趟地水倒到门外,热水很快化掉结冰,上次古遥过去, 还不小心踩滑溜倒了。 他想, 兴许是少年中毒,需要泡药浴。 那蒲团就放在竹架的旁边, 桌子的下面。 离床榻的距离…… 古遥用肉眼分辨,这距离有些长, 还不足以让他吸到容寂身上的灵气。 所以古遥先是假模假样地趴在蒲团上, 待过了一炷香工夫, 张嘴含着蒲团,要拖到他床边去,没成想刚挪动一寸, 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就被发觉。 “不要得寸进尺。”少年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 “……” 古遥郁闷地趴在那草编的蒲团上, 尾巴盘起来, 下巴搁在上头睡觉。 半夜里, 容寂醒了几回, 只因这狐狸鬼鬼祟祟的,夜里爬他床上来了,被他一脚踢下去。 “嘤……”小狐狸吃痛地叫唤了一声,翻了个身,坐在床榻一侧。 容寂叫他:“滚回你的窝。” 古遥便灰头土脸地爬回蒲团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 容寂侧着身看那狐狸,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竟莫名的有点不忍,猜他是因为冷,才会钻自己被窝。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容寂起身,找了一件前两年穿过,如今已不合身的衣服,丢在那狐狸身上:“你再过来,我把你丢出去。” “…嗷。”好吧。 古遥扒拉一下盖住脸的衣服,从中钻出一个头来,变了个姿势,裹着这件依旧带着一丝药味的睡去。 在这样的隆冬,有衣服穿和没衣服穿是两个温度。哪怕在自己还没落到这个下场的时候,无惧寒冷,他还是喜欢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 现在只有蒲团给他。 还加上了衣服。 比前几天睡柴房的待遇要好一些了,他还算知足,后半夜也没有去骚扰少年。 不过一到早上,他醒来的早,便悄无声息地爬过去,刚跳上床,还没钻被窝,就被一只手给提起来。 古遥无辜地看着少年忽然睁开、有些不耐的双目。 下一秒,窗户打开,古遥被他丢了出去。 外面天还未大亮,日光蒙蒙,积雪的低温一下传递到身上,狐狸毛也抗不了冻。 他更郁闷了,试图跳起来爬进去,奈何找不到任何缝隙,只得灰溜溜地坐在少年的门前发呆,过了会儿,太阳出来了一些,又爬起来去滚雪球。 他做人的时候,除了吃和睡,打开项圈,把自己的收藏品拿出来一个个的擦亮,然后再收回匣子,或是数一遍自己手里的灵石到底有多少颗,一遍一遍地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消遣了。 现在能叫他如何?吃也要等开饭了才能吃一点,睡觉……他才不乐意回那柴房呢。 容寂早起练剑,还未曾更衣,听见外头的响动,略一支起窗户,就瞧见半个时辰前被自己丢出去的小东西,在雪地上裹了几个雪球,用两个爪子揉着推,再把雪球堆起来…… 竟是在堆雪人?? 自己玩了一会儿,大概是冻着了,他丢了雪球又跑到阳光照着的地面上,坐在那里晒太阳。 他没有养过动物,家里有两匹马,是买来的,很通人性,似乎能听懂人话,但比起这狐狸的智慧,只怕是一个天一个地。 容寂推开门出去,那狐狸立刻警醒地回过头,以迅雷之势飞奔过来,一把扑上来,他下意识弯腰接住,然后才反应过来,把小东西放在地上:“……自己去玩儿。” 小东西呜咽一声,好像很不情愿,就赖在他脚底下,扒拉着他的裤腿。 容寂有些头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问他:“饿不饿?” “嗷!!” “喝羊奶吗?” “嗷!!!” 于是,吉祥按照往常起床的时间起来之时,见到的就是满心满眼只有练剑的少主,烧起了炉子,煮了一小锅的羊奶,倒在狐狸吃饭的碗里,还叮嘱那狐狸:“有点烫,等会儿再给你喝。” 吉祥一脸的见鬼了。 到第二日,他又是同样的时间起来,看见少主出来,却没看见那小狐狸,到处都没找到,他有些奇怪,嘟囔了一句:“去哪儿了?” 没想到少主回他:“在我房里。” 嗯??? 吉祥万般吃惊,一时之间,看那小兽的眼神都变了。 他被买来那日,并不知这二人是何身份,日子久了,隐约能察觉出来,少主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因为臧昀带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给少主做衣裳,也是花钱叫人做最好的,并不缺银两。 就连出门打猎,也是为着训练箭技。 加上偶尔吉祥见到臧昀会用飞鸽给外面传信,甚至还听他说起,等来年开春,就回中原去。 吉祥被买来时,和少主差不多的年纪,但两个男童从未玩到一起过,吉祥领着臧昀给他的月钱,兢兢业业地做些做饭洗衣之事,同时看见年幼的少主性情极为孤僻,若不是偶尔要说两句话,看着就像是哑巴一般,那眼里除了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样性情的人,竟然早起给狐狸煮羊奶,还放他进房间,也真是古怪…… 白天,臧昀去打了几桶水回来,院子里是有井的,不过结冰了,取水就变得困难许多,要到更远的湖边去,凿开湖冰取底下冰冷刺骨的湖水,顺便捉两条冷水鱼回来,用秋天采来晒干的野蘑菇熬一锅香气四溢的鱼汤。 古遥也分了一杯羹,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还想再来点。 他看了眼臧昀,最后还是眼巴巴望着容寂。 臧昀是个好人,但是会把吃剩的骨头什么的丢给他,古遥才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 结果看了好一会儿,这人也不为所动,反倒是吉祥,把整个鱼尾巴都夹到了他碗里去,然后倒了一点汤,丢了两块干馍馍进去泡着。 古遥马上埋头就吃,卷起汤和鱼骨…… “咳……!” 他吃的太快,被鱼刺卡了,小小的软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古遥拼命地咳嗽起来。 小狐狸咳嗽的声音有些像打喷嚏,颇有些痛苦地埋着头用爪子挠脸。 容寂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吃到了鱼刺,马上把他提起来,带着内力的手掌扼住小狐狸的咽喉,倒过来把那小软刺用内力逼了出来。 鱼刺吐了出来,古遥坐在他的手心里,眼泪都卡出来了,不免两眼汪汪地望着容寂。 只见他冷眉冷眼,吐出一句话:“以后不许吃鱼了。” “嘤嘤!”不行! “吉祥,”他扭头喊道。 “在!” “以后做了鱼汤,不许给他喝了。” “…是!” 古遥拼命地叫嚣抗议着,鱼汤,鱼汤! 容寂把他放在地上,随便他如何打滚撒泼 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叫了半天,古遥也叫得累了,蔫哒哒地钻回房间,趴在自己那蒲团上。 原本在桌下的蒲团,被他含着挪到了离床更近的中间,少年每回发觉了,就会把蒲团踢到更远,但古遥不死心,又会趁着他不注意含到中间来。 如果可以,他想直接睡床上去,和灵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接触,刚好他还记得《极乐经》里的部分图画,趁着少年睡觉可以在他身上施展开来。 锅里的水开了,吉祥把滚烫的热水提进了房间,一桶一桶地倒进入,把香贡大师给的药包丢进去泡着,过一柱香,再混入冰水,待到温度适宜,他便退了出去。 古遥有许久没有在水里洗澡了。 还是狐狸的时候,惯常是舔过自己的毛发做清洁,但在夏天、或是化形成人后,他就有了人类沐浴的习惯,虽说修士可以用清洁咒清洁身体,但古遥还是喜欢泡在热水里的感觉,这是他在学会用筷后,有的第一个属于人的习性。 他跳到木桶边缘,能闻到药包里浓烈的药味,发苦,也有一种异香,热气熏腾着他的双眼,氤氲的雾气弥漫着整个房间,门打开时,冷风灌入,古遥一个脚滑,倏地就栽进这桶药浴里! “噗!”好呛!“咳咳……!嘤……” 古遥淹入水中,还在扑腾,就被一只手给抓了起来,他拼命地晃了几下脑袋,把身上的水都甩开,方才睁开眼睛。 是少年那张明明稚嫩,但黑沉起来却很有些唬人的、挂着几滴水珠的半张脸庞。 “嘤嘤……” 古遥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怕人类,他示弱地叫了几声,又忍不住甩了甩身上的水,这些水无一例外,都甩到了容寂身上去。 古遥更心虚了,也不好意思看他,把头扭开。 下一秒,他就被一张氊毳革裹住,丢回了蒲团上。 往日蓬松的身躯,沾了水就变成了小可怜,巴掌大的身体,一小根细细的长尾巴,瞧着弱不禁风,裹在氊毳革里,浑身湿哒哒的,又忍不住钻出来,满屋子的跑,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水甩干。 甩到容寂忍无可忍,把他提起来放在腿上,气沉丹田,运功,用内力将他身上的水给烘得半干。 他的内力里裹挟着大量的灵气,古遥见过臧昀用内力、使轻功,发觉这体系和修道一途不同,虽然臧昀能做一些反常态、不像是凡人的事,但他和容寂不同,臧昀身上并无半分灵气。 只有容寂才有。 内力夹杂着纯得不像话的灵气烘在身上,古遥舒服的在他腿上打滚,却被他一掌按住:“别乱动。” 第39章 2.4W营养液加更 他不轻易帮人炼药, 且看眼缘,如今答应帮陆拂尘炼药,也是因为陆拂尘自己带足了材料, 而且二人救过椒娘的孩子,带给他一个令人惊骇的信息,所以他才同意炼这九转培婴丹。 “炼制此丹, 忤逆天道, 需要两月左右, 两位小友就在白云观住下吧。” 古遥张了张嘴, 想问那我呢,又闭了嘴。 算了,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 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 道士是要吃肉的,白云观的餐食免费, 荤素搭配,全是灵药入菜, 味道可口, 营养价值很高。 加之环境清幽, 茂林深篁,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 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也听不懂, 可莫名地明心静气, 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 可一直没去巩固修为, 因为在他体内,发生了一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这颗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就好比大象和婴儿。 他并不明白这颗多出来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可能是功法的缘故。 而且,这小妖丹现在满是充沛的木系灵力,可米粒般的大小看着极为微弱,似乎在滋养那颗大妖丹——这结论也是他这几日打坐入定判断出来的。 每当他吸取天地灵气时,绿色妖丹就会开始膨胀,变大一些,但过几日,就会打回原样,好似是被红色妖丹吸走了灵气一般。 横竖都是自己的,古遥觉得不碍事。 两个月后,白云观上空,忽然来了一大片乌云,笼罩了半个天水城。雷劫劈下来那刻,附近人都朝这边看来—— 白云观有道士突破成出窍了??! 那道雷劫的威力,分明就是元婴进阶出窍期的程度!古遥本也是如此以为的,直到看见天雷降下的位置。 ——那是百草先生的丹房! 可百草先生本就是化神修为,怎会突逢这出窍雷劫? 陆拂尘眉心一凝,闻到了些许的丹香,忽地想通了什么,脸色骇然:“是因为九转培婴丹……” 这等忤逆天道的丹药,自然也需要炼丹之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倘若炼丹者,修为不足出窍,自然会被这天雷给劈死。 难怪这丹药,市面上几乎看不见,这炼丹条件太为苛刻,竟然要炼丹人再次经受天道雷劫! 不过,百草先生修为强大,加上早料到有此一劫,早就做足了准备。不过半日,天雷就散去,天空重现光明。 百草先生毫发无损地从炼丹房出来,不见一丝狼狈,抛出一瓶九转培婴丹的成丹给陆拂尘:“按照规矩,我收走一半,剩下的你带走吧。” 陆拂尘低头一闻,那充裕的灵气叫人心神一怔,他大喜过望,忽然跪下,感激道:“先生此恩,陆某无以为报!” “哎!小友客气,快请起。” 百草先生转向旁边的古遥。 见这小狐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杏眼圆溜溜的,好像在问:“先生我的呢?” “我没有忘了你,”百草先生失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这些东西上哪去找。” “嗯!”古遥马上凑到他跟前去。 旋即,他闻到了百草先生身上的木火双系的灵气——这灵气虽精纯,对他却没什么吸引力。 古遥知道,自己只要运转功法,一伸手,就能从百草先生身上抽走一些属于化神期大能的灵力——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陆拂尘警告过他,万万不可随意在他人前面运转这功法:“你这功法妖邪,若是被有心人看上,我怕你丢了性命。” 百草先生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首先,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你已经有了,再来就是万年离火龟的龟壳,此物我本来有,奈何数十年前被一老秃驴给偷走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留意上界各大拍卖行和黑市是否有流通,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手里有多少灵石?” 他看古遥掏卷轴那阔气程度,猜测他应该不穷,他那身中无解之毒的师祖想必也不是什么藉藉无名的散修,不然一个筑基期小弟子,手里怎么会这样多惊人的法器? “灵石……”一问起这个,古遥就磕巴了,虽然师祖给了许多法宝让他保命,但灵石……他还真没多少,“我数数啊……好像,有两万,嗯,两万三千枚灵石,还有几个红色的玄品灵石。” “……” 古遥挠头,小心地问:“是不是不够啊?” “……自然是不够的,”他叹息,“这些天阶法宝,随便一样,在拍卖行都要数十万灵石才能买到!且不一定能碰到合适的。就我所知,你所需的这十几样天材地宝,大禅宗那禅定和尚手应当里有几样,我这本来有一株昙华,是我悉心培育了两千多年的,十多年前被望霄宗以岁供为由讨走了,最近应当要开花了。所以望霄宗的容宗主,他那儿应当也有一些……” “岁供?他是土皇帝?” “这是仙盟的规矩,你刚从中洲上来,所以不清楚,给望霄宗上岁供,已有了上万年的历史。” 古遥心底马上打起算盘。 暗搓搓问:“先生,不知这禅定和尚,是什么修为啊?” “洞虚高手,多年未见,也不知突破到大乘期没有。” 修真境界,一共九层。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洞虚、大乘、渡劫,再然后,就是成仙。 渡劫期,也就是半步成仙,但数十万年以来,修真界还未曾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至于仙界,没人知晓仙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整个上界,修为最高的,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又为人所知的,应当就是魔道那玄机老怪,以及望霄宗现任宗主容寂了。 古遥问:“先生,我要上哪找这禅定和尚呢?” “他行踪不定,不晓得去了哪里,这老秃驴收藏众多,捂得很严实,你要想从他手里买,不可能的。” “我不买……我就问问。” 他顿了顿,再次问道:“那这个望霄宗宗主,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很厉害吗?” 百草先生深沉地点头。 “天纵奇才。”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赞扬。 古遥不太懂,这究竟是什么概念。 自己也不过才是个小小的筑基罢了。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推算了下,按照自己的资质,修炼到大乘,或许千年、万年,也没戏。 “而且,”百草先生道,“十年前他来找我要走那一株昙华,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冲击渡劫期闭关所用,以他的惊人资质,也许再过百年,就是半步成仙的修为了。” “唔…” 古遥眨了下眼,忽地想起在鲸舟之上见的画像。 容寂是个长得像橘子皮的老头子。 他问道:“这容宗主,在闭关么?” 百草先生点头:“仙盟大会,他已有近十年没来参加过了。” 十年的闭关期,对修士而言,就是弹指一瞬罢了。 容寂虽是望霄宗宗主,但此人并不管事,不过他的存在,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整个上界的人族修士都知道,只要有容宗主在,魔界就不敢轻易朝他们进攻。 所以不管他什么为人,传闻有多暴戾,仍得万人敬仰。 听了半天,古遥就听懂几个字。 这人有钱。 而且不在老巢。 已经闭关有十年了。 古遥很赶时间,并未在白云观久待,和要去永康城找他那师祖,以便将九转培婴丹送回中洲的陆拂尘分道扬镳。 他要去北方的钟灵城。 分别时,陆拂尘叮嘱了他许多,比方说叫他千万不要随便使他那歪门邪道的功法:“你要去的地方是钟灵城,那里高手太多了,若是你身上法宝被人看中,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你切记要当心,不可大意。” “知道的,不过你不必担忧我。”古遥有一道最后的保命手段,倒不怕这个,况且他在外做事很小心,不管到哪儿,都要挥出一张隐匿阵卷轴。 他叫陆拂尘放心:“等我寻到炼丹材料,回去找了师祖,就去中洲找你。” 最后,陆拂尘留给他一个在天水城买的、联络用的宝镜:“除了魔界妖界那种偏远地区,在这上界内,用这联通宝镜就可以联系。” 古遥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他在天水城内也看见了这物件,只能一对一联系,竟然还卖好几百灵石,古遥舍不得买…… 还是陆拂尘财大气粗,买了两个,一个送给自己,一个他留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古遥,你独自在这上界,多保重。”他珍而重之地拍了拍古遥的肩膀,“我们来日再会。” 古遥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天水城城外的传送阵,心里竟有些莫须有的伤感。 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 上界这么大,何处是自己的家? -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而钟灵城乃是这八大主城的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望霄宗就建在钟灵城旁。 古遥看地图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呼:“这门派这么大啊?这一片都是?” 那连绵的大片山脉,乃是上界的第一超级大宗……人多,人多反而是好事。 古遥心道,到时候去了钟灵城,搞个令牌,冒充望霄宗弟子,不就可以顺利溜进去了? 百草先生曾点评过他的化形术:“虽然还不到家,但一般的元婴,是看不出你的真面目的。你们这一族,天生就有这样的神通,这样,我再教你两招。” 于是古遥顺利从他那里偷学了一点更精髓的化形术。 第41章 3.4W营养液加更 上鲸舟前, 古遥掏空了储物袋,也没那么多灵石,加上修为不够,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告诉他:“我这儿有一种丹药, 可以让我化形成动物而不被发现, 这样,你带我上去,说我是你的宠物,我不就可以逃票吗!” 陆拂尘当时觉得不妥:“万一被发现如何是好?岂不是要被驱逐。四万灵石罢了,我帮你出了。” 古遥救过他的命, 所以哪怕是这么多的灵石,陆拂尘也是愿意出的。 “我知道你有钱……那,那我不是修为不够吗……” 所以, 古遥就真的变成了一只赤狐,赖在他身上,装作他的宠物。 饶是如此, 还是被讹了两万灵石。 入夜,戌时,鲸舟启动。 一只长着翅膀的机关球飞进房间,传音道:“诸位道友,本次鲸舟之旅通航时间为两个月, 在此期间,请诸位莫要在鲸舟上斗法, 若造成损失将百倍赔偿。此乃鲸舟地图, 如若需要丹药, 鲸舟三层处有丹坊, 需要法器,鲸舟有宝阁,有各类玄极法器、符箓、卷轴供各位选择。另有炼丹房,练功室若干……” 地图从机关球的一个小孔中投射出,详细介绍了每个地方,古遥只能看图,却不识字。 别说这些文字,就连自己修炼的功法,他都看不懂。 由于功法限制,不能问人,只能按图索骥,自己瞎琢磨。 古遥入世仅仅三年,刚入世时,就是炼气高阶的修为,如今三年过去了,成了炼气大圆满。 他一直在想,这劳什子功法是不是没有用啊。 这未免有点太垃圾了吧。 可这《极乐经》,是师祖花了好大工夫给他弄来的。将功法给他时,人还在咳血,受了重伤,还要赶自己走:“小花,这《极乐经》是我佛家失传秘法,你吃了狍鸮天丹,它成了你的妖丹,故此贪欲重,这功法最适合你不过了。” 古遥不关心这个,担忧道:“师祖,你是不是快死了?” “混账小子,别咒老子!”师祖再次咳出一口猩红浓血,奄奄一息地教导,“总之,你按照这功法上的修炼!人以气为根,以精为蒂,八万四千法门有百千三昧,我的法门是无门为门,按理说应当适合你的,怎么越修越回去了……可见普通的法子对你无用,你只能修这欢喜禅了。” 他指尖轻点古遥的眉心,留下一道足以护他周全的佛决:“你出去历练,不要留在东来寺了。” 古遥不肯走:“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师祖……”他泪眼婆娑,“你被谁打伤了?我要去找他报仇!” 师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劝他离开,见无果,只得道:“小花,你看见师祖吐在地上的血了吗?师祖这是中毒了啊!我不能自救,只能靠你了!师祖我马上要去闭死关了,这一闭关,怕是百年不能出来,你留在这东来寺有什么出息!” 他摸了半天,掏出一枚脏兮兮的戒指,用比戒指更脏的指腹抹亮,金戒从手中抛出,飞速旋转,退开几米,忽地弹开,变成一道六七尺高的光圈。 光圈之外,俨然是另一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东来寺不同,看着像另一片森林,此刻正在簌簌地下着雨。 师祖苦口婆心道:“下界不适合你历练,你去中洲后,记住,要藏好你的妖修身份,不要轻信他人。人心不古……”他一面说,一面将印记打入古遥的脑海,声音沧桑,“这修真界,可不是人人都像你师祖我一样心善……若遇见什么麻烦,就打开这枚戒指保命,记住,只有生死关头,才能打开……去吧。”说着,他用力一推,将古遥推入另一个世界。 古遥猝不及防被光圈淹没,摔在泥地里,雨水落在脸上,口中大喊,问他中了什么毒,眼看着光圈极速缩小,着急地伸手却触不到,只隐约听师祖道:“此乃无解之毒。你过一百年再回来,兴许老子还活着。” 光芒倏地消失,戒指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脚边。 疾风骤雨中,古遥坐在原地,眼圈发红,衣衫被雨水打湿,脑子还有些懵。 良久,他擦擦眼泪,想给自己施个避雨咒,奈何怎么也想不起咒语怎么念,翻出师祖给的符咒书,他还不识字。 古遥愁眉苦脸地捡起金戒收好,冒着雨,去摘了树上的芭蕉叶,当做油纸伞戴在头顶。 第一次独自离家,他有些惶恐,惧怕人世,又对人世好奇。 人,真像师祖说的那样坏吗? 因不知身在何处,周围空无一人,只能凭借感觉朝下走。 累了饿了,就用定身咒捉只兔子,从储物项圈里掏出调料烧烤,这是他用的最熟练的法咒。 或在树上摘点野果,然后找个僻静的洞穴,翻开这本黄色封面的《极乐经》感悟。 这本功法早已嵌入他的脑中,只可惜古遥不识字。无论是翻开书看,还是闭眼打坐修持时功法浮现在脑中,那密密麻麻的梵文他根本就不认得,只认得图。 照着图迷迷糊糊地修炼几日,也没个动静。 他没有眉目,也无人可问,便出洞穴,继续朝山下走,路上碰到了不少人。 和在东来寺时不一样,那是人界,这是中洲。 师祖告诉过他,修真界分三个层次,上界、中洲,下界。 下界便是人间,灵气稀薄,多是凡人,而门派就那么三两个,连个筑基强者都难得一见,结丹可做掌门,修炼到元婴,天劫降下,渡劫便可飞升。 这几百年以来,下界无人可以飞升。 但在中洲,炼气遍地走,筑基也到处都是,结丹期也偶尔能遇见。 许是师祖给的法宝管用,无人发现他是妖修。 而陆拂尘,是他第一个遇见的,让他妖丹有波动的修士。在靠近的那一刻,吸纳了一丝木系灵力。 这丝木系灵力的窜入,竟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与此同时,丹田中那火红的妖丹,周围萦绕着一层极浅的荧绿色,不过数息之间,绿色就消失了。 咦? 古遥脑瓜子一转,忽地理解了师祖的意思。难怪那功法上,画着好些两人共同修炼的图案……这竟是叫他从他人身上吸取灵气的意思! 他本身属火,化形成人吃下的那颗狍鸮天丹……古遥叫它狍子丹,也是属火。 而木是生火的。 古遥情不自禁地被这木系灵力所吸引,不敢凑太近,但不凑近,又没有用,跟了人家一路,被抓包:“你为何跟着我?” 来中洲后,刷新了古遥对人族修士的看法。这些自诩正派的人族修士,竟然残害妖修,拍卖灵兽血、皮毛,甚至是骨头!妖丹! 师祖说的没错,像他那样的好人果真不多。 同仇敌忾,古遥并不信任这些人族修士,但那灵气太吸引他了,丹田的妖丹不停地驱使着他,仿佛受操纵般去接近对方,古遥甚至有种想把他吸干的冲动。 但在对方防备的情况下,并不敢凑太近了,隔得远远的,合十行礼,传音道:“道友,小僧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不知你……” 他欲言又止。 木系道友直视着他:“嗯?” 古遥鼓起勇气:“不知你可愿和我一同修炼?”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眼下,他只是馋对方身上的木系灵气。 对方怔愕,上下打量古遥,好俊俏的小修士!穿红色袈裟、手戴佛珠,脖子上还有一根金刚圈,竟是佛修?看修为还不够筑基…… 陆拂尘未免觉得唐突,礼貌地拒道:“可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怎能如此草率就、就…就结为道侣。” “哎呀,我不是要跟你做道侣的。”古遥还幻想着以后找个漂亮的母狐狸妖修做道侣的,他对人的兴趣不大,师祖也未曾教过他这些东西。他连忙摆手道:“就是一起修炼。” “你说的一起修炼是什么意思?般若小师傅,你要拜入我们寻仙门吗?”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差不多这个意思,我就想跟着你混。拜不拜入的,无所谓。” 到后来,陆拂尘才知道他说的一起修炼是什么意思。 竟然就是字面意思。 在一个房间修炼。 面对他盘腿而坐。 最多不过是修炼时,把手伸到他这边,双手推在自己的背上——竟一下能凭空吸走他打坐几日积攒的灵气! 不可理喻。 陆拂尘不知他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邪门歪道,只知是佛法,可什么佛法竟这么邪门? 所以陆拂尘也仅仅同意他坐在自己身旁修炼,偶尔古遥越界,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纵容,潜心苦炼一个月的灵力就被吸干了。 第42章 第 42 章 他颇为惊奇。 听闻狐狸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甚至以此作为陷阱来捕猎生存。 他瞧见这狐狸还有气。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肯咽气,可见其韧性! 臧昀心底不忍,回过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少主, 这狐狸好通人性, 我能带他回去吗?” 马背上的少年, 裹着黑色的氅衣,领口露出白色羊皮毛里,背着弓箭,端看身形,比臧昀这个习武之人要瘦, 巴掌小脸,戴着半边漆黑的面具。而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浓黑的眉毛与睫, 沾了一片白雪。 这少年年纪虽小,黑色的瞳仁却戾气极重,让人不敢直视。 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哑, 说:“你是要救它,还是吃了它?” 古遥一听这话,差点没气绝身亡!可再也没有半分的气力发出抗议的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咒骂,你等着,等着…… 但抱他的似乎是个好人, 摇头说:“太可怜了,还这么小, 就没了亲人。我带回去吧, 给它包扎一下。若是熬不过今晚, 明天就……” “吃了?”马背上的少主垂下眼, 瞥向臧昀怀里那一动不动的小狐狸。 本以为真是要死了,少主却瞧见,那狐狸似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可真通人性。 少主勾起唇角,说:“炖汤吧。” 臧昀应了:“行,如若他熬不过来,就炖了做汤吧。” 说完,将小狐狸揣在怀中,翻身上马。 他压低狼皮的帽子,单手托着这只幼崽,另一只手提着缰绳,双腿轻夹马肚子,在前面带路。 身后的马匹上,沈不容抽出长弓,并着箭矢拉弦,坐在马上,甚至没有花时间瞄准,咻地一声,臧昀扭头去看——木箭射中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兔。 “少主的箭法越来越好了。”他回过头。 沈不容并未接话,淡然地把长弓背回了背后。旋即侧身下马。 他一下来,便能看见其身高肩宽的身量,和少年瞧着十五六的面孔相比,这身量真当结实。大氅是用当地的羊羔毛和猎来的狼皮做的,黑色的披风略大,衣摆拖曳至雪地。 沈不容将野兔捡回来,一只手抓着木箭,将带血的箭镞在雪地里轻轻一杵,洗干净了,再把野兔轻轻一抛,丢给臧昀。 沿着来时的马蹄印,渐渐走着,雪地被抚平了,看不见路了。 冬天的阿勒古草原,极度的低温让这里变成了一片冰原。 如若是初次来这里的人,身体不好,很难熬过冬天。 他们会来到此处,也是说来话长。 九年前,隐世不出的万仞崖崖主和崖主夫人,因身怀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受身边侍从出卖,落入陷阱。二人被中原几大门派高手联合绞杀,独独留下年幼一子,幸免于难,却身中无解蝎毒。 臧昀作为当时年仅六岁,还是个稚童的容少主的护卫,得崖主临死嘱托:“带容儿,去……西羌,昌迦寺,找……活佛,江湖上,唯有他能解此蝎毒。” 于是,臧昀便带着沈不容,驱赶马车。 路途遥远,他在路上还买了个年幼失怙,卖身葬父的小乞儿,名曰吉祥。 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会做饭洗衣,因是男童,他想着正好可以和小少主做个伴。 只不过吉祥刚上马车,就被少主的脸给吓到了,差点没晕过去。 那时候的沈不容,还没有开始戴面具,蝎毒盘踞在半边脸皮上,看着可怖至极。发作之日,更是会遍布全身,七窍流血,叫人不敢靠近! 臧昀每每见到,也是心里一抽,尤其是看见原本性子就有些沉默的容少主,愈发的内敛不言,喜欢缩在角落里,更是心痛,发誓一定要找到那活佛,让他给沈不容解毒。 他叫吉祥别害怕:“少主只是中毒了,等解毒后,他就和你一样了。” 吉祥也是胆大,懂得感恩,鼓起勇气点点头,说自己不害怕,声音有些颤:“我会照顾好少主的。” 他看着一旁不哭也不笑,露出可怖面孔,偏偏还安静得不像话的这小少主,一路颠簸。 马车走了几个月,听说昌迦寺就在附近,臧昀就花了些钱,买了这小庄子安顿下来。那会儿正是初夏,草原上的花开了,臧昀见到黝黑的牧民放牧,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原和野花,本来觉得很苦的心,忽然安定了。 回去时,吉祥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这么小的狐狸,不免有些失望:“今天猎的是狐狸?” 臧昀便从袋子里抓出一只野兔丢给他:“去烧火。” 吉祥接住兔子,眼睛一亮:“那这狐狸呢?留着下顿吃?狐狸肉好吃吗?” “不吃,”他摇头,“这小东西还活着。如若熬不过今晚……明日再说吧。” 然后转身,对少年说:“少主,进屋歇息会儿吧,等饭菜好了再叫您用膳。” 古遥本来昏迷了,隐约间,嗅到一股微弱到灵气…… 肚子饥肠辘辘地咕了一声。 臧昀先给两只马喂了秋天储存的干草,然后才顾得上这小狐狸。 狐狸身上的伤口在低温下结痂了,他随手用一块布给它包扎了下,然后在柴房角落,垫了两块布,把狐狸安置在破布上。 古遥躺下后,方才睁开眼睛看他。见到是个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感激地朝他嘤了两声。 随后,这汉子又给他端来一小碗见底的玉米糊糊,掺着几根没有肉的、嚼碎的骨头。 显然是吃剩的东西。 古遥只瞥了一眼,连闻都懒得闻。 他还惦记着那灵气,若是有灵气温养,他能恢复的快一些,说不定能依靠那股微弱的灵气来修炼,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小,项圈又去哪了。 古遥睁着碧绿的杏眼,望着缝隙里的夜色,这四面漏风的柴房,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只听“咻咻”的声音,他定睛看,似是有人在练剑。 再仔细看,那人不是在练剑,而是拿着一截短木枝在舞……古遥是佛修,不懂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把木枝舞得很漂亮,行云流水,古怪刁钻,竟是越舞越快,快到只剩残影,最后,木枝形成的剑气直指柴房门,竟让那门断裂一道一寸多宽的口子! 古遥也是瞪大了眼睛,透过那道口子去看,是个看不清面貌、形单影只的少年人,衣衫单薄,身材清颀,身上裹着一层浅浅的灵气。 这灵气在这样的凡尘之地,分外的耀眼。 只见少年随手将木枝一丢,转身回了房。 古遥收回了目光,趴在尾巴上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舔了舔鼻尖,从口中吐出金戒,抬起爪子,将之抛出,又落下。 那带他穿越空间的法器,失去原有的光辉,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铜戒。 古遥像人类那样垂头丧气地叹息,两只爪子抱着戒指,又把它塞回了嘴里。 此处实在是怪异,有灵气,但非常稀薄,犹如在下界时,师祖带他下山进村游历,那人间约莫就是这样,几乎没有灵气的存在,所以孕育的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半夜,古遥饥肠辘辘,被冻醒了。 他强撑着受伤的弱小身躯,从柴房缝隙爬了出去。循着一丝肉味,猫着身体钻进厨房里。 半只烧的兔腿放在土锅里,古遥抬起爪子掀开地上冒着奶香气的木桶盖子,漆黑之中,分辨出这应该是生羊奶。 小狐狸扒拉着木桶,伸长脑袋试图去喝两口。 “咕咚!” 古遥冷不丁栽进这小半桶的羊奶里,乳白色的羊奶是刚好淹没他的高度,他泡在内里,也不嫌弃,反正都让自己弄脏了,埋着头就把桶里的羊奶卷入口中。 他吃饱喝足,靠在足以为他遮风的桶中,挺着圆润的大肚子,闭着眼睡去。 翌晨。 “臧哥!!!!不好了!!!!” 古遥迷糊之间,被人拎起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熊似的矮个青年,下巴一颗黑痣,身上是长短不一的皮革,张牙舞爪地抓着他骂:“你这畜生!都干了些什么?!这些奶是给少主喝的,被你偷喝光了,你该死!我打死你!” 古遥被他提起丢到地上,踢到角落,他弓起身体,然后一把扫把打过来,将他一把扫出去。 连滚带爬的,古遥忙躲到了他扫把够不到的缝隙里,见到昨日捡自己回来的好心人进来了,连忙呜咽着卖惨。 自打化形成人这么些年,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臧昀见状,问怎么了。 吉祥提起木桶,倒豆子似的说了缘由:“这畜生是个贼,赶紧把他杀来吃了!这种东西,我们不能养!” 臧昀便蹲下来,看躲在缝隙里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毛茸茸的长尾巴圈成一团,从中心抬起一颗可怜巴巴的小脑袋。 臧昀注意到他精神也好了,可能是因为吃饱了,伤势也好了许多。 “羊奶被喝光了,我就再去打一桶,正好兔腿还……” 吉祥高声道:“兔腿也被他吃了!” 臧昀就不说话了,沉默半晌,他伸手,把这小狐狸从墙洞里捞出来。 古遥原以为这好心人,或许会可怜一下自己,没成想被他直接抓着,倒也没直接不讲理地丢出去,只是抓着他的脖子,出庄子往左转,上坡走了几百米,一声不吭地把它放在一处可以挡风的三块巨石中间。 “嗷……” 古遥呜咽了一声。再一次意识到,偷吃是个坏习惯,会被人厌弃,被人当成老鼠、当成养不熟的贼。 就连师祖,也是教训了他好多次,才接纳他的。 古遥看着好心人丢下自己,返回了庄子。 他昨晚吃得很饱,现在体力恢复了大半,还算矫健地从三块巨石中央跳出来,尾巴落地,支撑着平衡。 这三块石头说是巨石,不过是相对于他现在的体格而言巨大,他绕着石堆走了一圈,冬天的草原上没有野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还有几根荒芜的野草。 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作为赔罪礼的东西。 古遥站在高处观察了一会儿,看见好心人提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出门,约莫有一炷香,方才回来,木桶显然装满了,重甸甸的。 小狐狸仰着脑袋,似有如无的,闻到了煮羊奶的香气,和生羊奶不同,被煮沸的奶香更香甜,从庄子的烟囱飘到外面来,飘入他的鼻腔。 他躲在巨石后面,探头探脑地望着下坡的大门,望了许久,快要成一颗望夫石了。 忽地,他听“吱呀”一声,大门从内里拉开。 古遥像一只土拨鼠那样,忽地直立起身,远远眺望见一个穿黑色大氅的少年走出来,马靴陷入雪地,每走一步,那雪地都会往下陷落几分。 古遥猛地站直了,眺望的目光简直在发光! 比看见一桶羊奶,两只鸡还让他兴奋! 行走的灵气! 这鬼地方,唯一的灵气! 小狐狸那身短尾长的躯体,如箭似的猛地从高处射出,还未好全的身躯难以维持平衡,在下坡路上一个打滚,滚成了一个红团子,“咕咚咕咚……”裹着白雪,翻滚着撞在少年的黑色马靴上。 沈不容只看见一块雪球砸在了鞋面上,他轻轻踢开,雪球裂开,变成了一只坐在地上,晕头转向的狐狸。 狐狸也望着他,碧绿的眼睛涣散。似是痛楚地轻轻呜咽两声,而后脑袋一歪,昏迷在了他的马靴上,嘴角还溢出一丝乳白色的生羊奶…… 只不过,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吞下那一刻,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以至无法运转灵力,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下方是厚厚的云层,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只听铿锵的动静,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要斗法只能去外面,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以他的修为,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陆拂尘定睛一看,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除去修炼之外,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如今有人斗法,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第43章 第 43 章 听闻狐狸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甚至以此作为陷阱来捕猎生存。 他瞧见这狐狸还有气。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肯咽气,可见其韧性! 臧昀心底不忍, 回过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少主, 这狐狸好通人性,我能带他回去吗?” 马背上的少年, 裹着黑色的氅衣, 领口露出白色羊皮毛里, 背着弓箭,端看身形,比臧昀这个习武之人要瘦, 巴掌小脸, 戴着半边漆黑的面具。而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 浓黑的眉毛与睫, 沾了一片白雪。 这少年年纪虽小, 黑色的瞳仁却戾气极重,让人不敢直视。 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哑,说:“你是要救它, 还是吃了它?” 古遥一听这话, 差点没气绝身亡!可再也没有半分的气力发出抗议的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咒骂,你等着, 等着…… 但抱他的似乎是个好人,摇头说:“太可怜了,还这么小, 就没了亲人。我带回去吧, 给它包扎一下。若是熬不过今晚, 明天就……” “吃了?”马背上的少主垂下眼, 瞥向臧昀怀里那一动不动的小狐狸。 本以为真是要死了,少主却瞧见,那狐狸似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可真通人性。 少主勾起唇角,说:“炖汤吧。” 臧昀应了:“行,如若他熬不过来,就炖了做汤吧。” 说完,将小狐狸揣在怀中,翻身上马。 他压低狼皮的帽子,单手托着这只幼崽,另一只手提着缰绳,双腿轻夹马肚子,在前面带路。 身后的马匹上,沈不容抽出长弓,并着箭矢拉弦,坐在马上,甚至没有花时间瞄准,咻地一声,臧昀扭头去看——木箭射中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兔。 “少主的箭法越来越好了。”他回过头。 沈不容并未接话,淡然地把长弓背回了背后。旋即侧身下马。 他一下来,便能看见其身高肩宽的身量,和少年瞧着十五六的面孔相比,这身量真当结实。大氅是用当地的羊羔毛和猎来的狼皮做的,黑色的披风略大,衣摆拖曳至雪地。 沈不容将野兔捡回来,一只手抓着木箭,将带血的箭镞在雪地里轻轻一杵,洗干净了,再把野兔轻轻一抛,丢给臧昀。 沿着来时的马蹄印,渐渐走着,雪地被抚平了,看不见路了。 冬天的阿勒古草原,极度的低温让这里变成了一片冰原。 如若是初次来这里的人,身体不好,很难熬过冬天。 他们会来到此处,也是说来话长。 九年前,隐世不出的万仞崖崖主和崖主夫人,因身怀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受身边侍从出卖,落入陷阱。二人被中原几大门派高手联合绞杀,独独留下年幼一子,幸免于难,却身中无解蝎毒。 臧昀作为当时年仅六岁,还是个稚童的容少主的护卫,得崖主临死嘱托:“带容儿,去……西羌,昌迦寺,找……活佛,江湖上,唯有他能解此蝎毒。” 于是,臧昀便带着沈不容,驱赶马车。 路途遥远,他在路上还买了个年幼失怙,卖身葬父的小乞儿,名曰吉祥。 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会做饭洗衣,因是男童,他想着正好可以和小少主做个伴。 只不过吉祥刚上马车,就被少主的脸给吓到了,差点没晕过去。 那时候的沈不容,还没有开始戴面具,蝎毒盘踞在半边脸皮上,看着可怖至极。发作之日,更是会遍布全身,七窍流血,叫人不敢靠近! 臧昀每每见到,也是心里一抽,尤其是看见原本性子就有些沉默的容少主,愈发的内敛不言,喜欢缩在角落里,更是心痛,发誓一定要找到那活佛,让他给沈不容解毒。 他叫吉祥别害怕:“少主只是中毒了,等解毒后,他就和你一样了。” 吉祥也是胆大,懂得感恩,鼓起勇气点点头,说自己不害怕,声音有些颤:“我会照顾好少主的。” 他看着一旁不哭也不笑,露出可怖面孔,偏偏还安静得不像话的这小少主,一路颠簸。 马车走了几个月,听说昌迦寺就在附近,臧昀就花了些钱,买了这小庄子安顿下来。那会儿正是初夏,草原上的花开了,臧昀见到黝黑的牧民放牧,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原和野花,本来觉得很苦的心,忽然安定了。 回去时,吉祥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这么小的狐狸,不免有些失望:“今天猎的是狐狸?” 臧昀便从袋子里抓出一只野兔丢给他:“去烧火。” 吉祥接住兔子,眼睛一亮:“那这狐狸呢?留着下顿吃?狐狸肉好吃吗?” “不吃,”他摇头,“这小东西还活着。如若熬不过今晚……明日再说吧。” 然后转身,对少年说:“少主,进屋歇息会儿吧,等饭菜好了再叫您用膳。” 古遥本来昏迷了,隐约间,嗅到一股微弱到灵气…… 肚子饥肠辘辘地咕了一声。 臧昀先给两只马喂了秋天储存的干草,然后才顾得上这小狐狸。 狐狸身上的伤口在低温下结痂了,他随手用一块布给它包扎了下,然后在柴房角落,垫了两块布,把狐狸安置在破布上。 古遥躺下后,方才睁开眼睛看他。见到是个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感激地朝他嘤了两声。 随后,这汉子又给他端来一小碗见底的玉米糊糊,掺着几根没有肉的、嚼碎的骨头。 显然是吃剩的东西。 古遥只瞥了一眼,连闻都懒得闻。 他还惦记着那灵气,若是有灵气温养,他能恢复的快一些,说不定能依靠那股微弱的灵气来修炼,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小,项圈又去哪了。 古遥睁着碧绿的杏眼,望着缝隙里的夜色,这四面漏风的柴房,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只听“咻咻”的声音,他定睛看,似是有人在练剑。 再仔细看,那人不是在练剑,而是拿着一截短木枝在舞……古遥是佛修,不懂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把木枝舞得很漂亮,行云流水,古怪刁钻,竟是越舞越快,快到只剩残影,最后,木枝形成的剑气直指柴房门,竟让那门断裂一道一寸多宽的口子! 古遥也是瞪大了眼睛,透过那道口子去看,是个看不清面貌、形单影只的少年人,衣衫单薄,身材清颀,身上裹着一层浅浅的灵气。 这灵气在这样的凡尘之地,分外的耀眼。 只见少年随手将木枝一丢,转身回了房。 古遥收回了目光,趴在尾巴上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舔了舔鼻尖,从口中吐出金戒,抬起爪子,将之抛出,又落下。 那带他穿越空间的法器,失去原有的光辉,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铜戒。 古遥像人类那样垂头丧气地叹息,两只爪子抱着戒指,又把它塞回了嘴里。 此处实在是怪异,有灵气,但非常稀薄,犹如在下界时,师祖带他下山进村游历,那人间约莫就是这样,几乎没有灵气的存在,所以孕育的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半夜,古遥饥肠辘辘,被冻醒了。 他强撑着受伤的弱小身躯,从柴房缝隙爬了出去。循着一丝肉味,猫着身体钻进厨房里。 半只烧的兔腿放在土锅里,古遥抬起爪子掀开地上冒着奶香气的木桶盖子,漆黑之中,分辨出这应该是生羊奶。 小狐狸扒拉着木桶,伸长脑袋试图去喝两口。 “咕咚!” 古遥冷不丁栽进这小半桶的羊奶里,乳白色的羊奶是刚好淹没他的高度,他泡在内里,也不嫌弃,反正都让自己弄脏了,埋着头就把桶里的羊奶卷入口中。 他吃饱喝足,靠在足以为他遮风的桶中,挺着圆润的大肚子,闭着眼睡去。 翌晨。 “臧哥!!!!不好了!!!!” 古遥迷糊之间,被人拎起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熊似的矮个青年,下巴一颗黑痣,身上是长短不一的皮革,张牙舞爪地抓着他骂:“你这畜生!都干了些什么?!这些奶是给少主喝的,被你偷喝光了,你该死!我打死你!” 古遥被他提起丢到地上,踢到角落,他弓起身体,然后一把扫把打过来,将他一把扫出去。 连滚带爬的,古遥忙躲到了他扫把够不到的缝隙里,见到昨日捡自己回来的好心人进来了,连忙呜咽着卖惨。 自打化形成人这么些年,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臧昀见状,问怎么了。 吉祥提起木桶,倒豆子似的说了缘由:“这畜生是个贼,赶紧把他杀来吃了!这种东西,我们不能养!” 臧昀便蹲下来,看躲在缝隙里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毛茸茸的长尾巴圈成一团,从中心抬起一颗可怜巴巴的小脑袋。 臧昀注意到他精神也好了,可能是因为吃饱了,伤势也好了许多。 “羊奶被喝光了,我就再去打一桶,正好兔腿还……” 吉祥高声道:“兔腿也被他吃了!” 臧昀就不说话了,沉默半晌,他伸手,把这小狐狸从墙洞里捞出来。 古遥原以为这好心人,或许会可怜一下自己,没成想被他直接抓着,倒也没直接不讲理地丢出去,只是抓着他的脖子,出庄子往左转,上坡走了几百米,一声不吭地把它放在一处可以挡风的三块巨石中间。 “嗷……” 古遥呜咽了一声。再一次意识到,偷吃是个坏习惯,会被人厌弃,被人当成老鼠、当成养不熟的贼。 就连师祖,也是教训了他好多次,才接纳他的。 古遥看着好心人丢下自己,返回了庄子。 他昨晚吃得很饱,现在体力恢复了大半,还算矫健地从三块巨石中央跳出来,尾巴落地,支撑着平衡。 这三块石头说是巨石,不过是相对于他现在的体格而言巨大,他绕着石堆走了一圈,冬天的草原上没有野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还有几根荒芜的野草。 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作为赔罪礼的东西。 古遥站在高处观察了一会儿,看见好心人提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出门,约莫有一炷香,方才回来,木桶显然装满了,重甸甸的。 小狐狸仰着脑袋,似有如无的,闻到了煮羊奶的香气,和生羊奶不同,被煮沸的奶香更香甜,从庄子的烟囱飘到外面来,飘入他的鼻腔。 他躲在巨石后面,探头探脑地望着下坡的大门,望了许久,快要成一颗望夫石了。 忽地,他听“吱呀”一声,大门从内里拉开。 古遥像一只土拨鼠那样,忽地直立起身,远远眺望见一个穿黑色大氅的少年走出来,马靴陷入雪地,每走一步,那雪地都会往下陷落几分。 古遥猛地站直了,眺望的目光简直在发光! 比看见一桶羊奶,两只鸡还让他兴奋! 行走的灵气! 这鬼地方,唯一的灵气! 小狐狸那身短尾长的躯体,如箭似的猛地从高处射出,还未好全的身躯难以维持平衡,在下坡路上一个打滚,滚成了一个红团子,“咕咚咕咚……”裹着白雪,翻滚着撞在少年的黑色马靴上。 沈不容只看见一块雪球砸在了鞋面上,他轻轻踢开,雪球裂开,变成了一只坐在地上,晕头转向的狐狸。 狐狸也望着他,碧绿的眼睛涣散。似是痛楚地轻轻呜咽两声,而后脑袋一歪,昏迷在了他的马靴上,嘴角还溢出一丝乳白色的生羊奶…… 其中又以奇珍阁一家独大,瞧着门店最为气派。 此时,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也没有出示灵石,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头发一甩,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他们啊,都是天之骄子,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可整个上界,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你说说这个竞争,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第45章 第 45 章 流了这么多血, 还不肯咽气,可见其韧性! 臧昀心底不忍,回过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少主, 这狐狸好通人性,我能带他回去吗?” 马背上的少年, 裹着黑色的氅衣,领口露出白色羊皮毛里, 背着弓箭, 端看身形,比臧昀这个习武之人要瘦, 巴掌小脸,戴着半边漆黑的面具。而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 浓黑的眉毛与睫,沾了一片白雪。 这少年年纪虽小, 黑色的瞳仁却戾气极重,让人不敢直视。 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哑,说:“你是要救它, 还是吃了它?” 古遥一听这话, 差点没气绝身亡!可再也没有半分的气力发出抗议的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咒骂, 你等着,等着…… 但抱他的似乎是个好人,摇头说:“太可怜了, 还这么小, 就没了亲人。我带回去吧,给它包扎一下。若是熬不过今晚, 明天就……” “吃了?”马背上的少主垂下眼, 瞥向臧昀怀里那一动不动的小狐狸。 本以为真是要死了, 少主却瞧见,那狐狸似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可真通人性。 少主勾起唇角,说:“炖汤吧。” 臧昀应了:“行,如若他熬不过来,就炖了做汤吧。” 说完,将小狐狸揣在怀中,翻身上马。 他压低狼皮的帽子,单手托着这只幼崽,另一只手提着缰绳,双腿轻夹马肚子,在前面带路。 身后的马匹上,沈不容抽出长弓,并着箭矢拉弦,坐在马上,甚至没有花时间瞄准,咻地一声,臧昀扭头去看——木箭射中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兔。 “少主的箭法越来越好了。”他回过头。 沈不容并未接话,淡然地把长弓背回了背后。旋即侧身下马。 他一下来,便能看见其身高肩宽的身量,和少年瞧着十五六的面孔相比,这身量真当结实。大氅是用当地的羊羔毛和猎来的狼皮做的,黑色的披风略大,衣摆拖曳至雪地。 沈不容将野兔捡回来,一只手抓着木箭,将带血的箭镞在雪地里轻轻一杵,洗干净了,再把野兔轻轻一抛,丢给臧昀。 沿着来时的马蹄印,渐渐走着,雪地被抚平了,看不见路了。 冬天的阿勒古草原,极度的低温让这里变成了一片冰原。 如若是初次来这里的人,身体不好,很难熬过冬天。 他们会来到此处,也是说来话长。 九年前,隐世不出的万仞崖崖主和崖主夫人,因身怀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受身边侍从出卖,落入陷阱。二人被中原几大门派高手联合绞杀,独独留下年幼一子,幸免于难,却身中无解蝎毒。 臧昀作为当时年仅六岁,还是个稚童的容少主的护卫,得崖主临死嘱托:“带容儿,去……西羌,昌迦寺,找……活佛,江湖上,唯有他能解此蝎毒。” 于是,臧昀便带着沈不容,驱赶马车。 路途遥远,他在路上还买了个年幼失怙,卖身葬父的小乞儿,名曰吉祥。 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会做饭洗衣,因是男童,他想着正好可以和小少主做个伴。 只不过吉祥刚上马车,就被少主的脸给吓到了,差点没晕过去。 那时候的沈不容,还没有开始戴面具,蝎毒盘踞在半边脸皮上,看着可怖至极。发作之日,更是会遍布全身,七窍流血,叫人不敢靠近! 臧昀每每见到,也是心里一抽,尤其是看见原本性子就有些沉默的容少主,愈发的内敛不言,喜欢缩在角落里,更是心痛,发誓一定要找到那活佛,让他给沈不容解毒。 他叫吉祥别害怕:“少主只是中毒了,等解毒后,他就和你一样了。” 吉祥也是胆大,懂得感恩,鼓起勇气点点头,说自己不害怕,声音有些颤:“我会照顾好少主的。” 他看着一旁不哭也不笑,露出可怖面孔,偏偏还安静得不像话的这小少主,一路颠簸。 马车走了几个月,听说昌迦寺就在附近,臧昀就花了些钱,买了这小庄子安顿下来。那会儿正是初夏,草原上的花开了,臧昀见到黝黑的牧民放牧,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原和野花,本来觉得很苦的心,忽然安定了。 回去时,吉祥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这么小的狐狸,不免有些失望:“今天猎的是狐狸?” 臧昀便从袋子里抓出一只野兔丢给他:“去烧火。” 吉祥接住兔子,眼睛一亮:“那这狐狸呢?留着下顿吃?狐狸肉好吃吗?” “不吃,”他摇头,“这小东西还活着。如若熬不过今晚……明日再说吧。” 然后转身,对少年说:“少主,进屋歇息会儿吧,等饭菜好了再叫您用膳。” 古遥本来昏迷了,隐约间,嗅到一股微弱到灵气…… 肚子饥肠辘辘地咕了一声。 臧昀先给两只马喂了秋天储存的干草,然后才顾得上这小狐狸。 狐狸身上的伤口在低温下结痂了,他随手用一块布给它包扎了下,然后在柴房角落,垫了两块布,把狐狸安置在破布上。 古遥躺下后,方才睁开眼睛看他。见到是个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感激地朝他嘤了两声。 随后,这汉子又给他端来一小碗见底的玉米糊糊,掺着几根没有肉的、嚼碎的骨头。 显然是吃剩的东西。 古遥只瞥了一眼,连闻都懒得闻。 他还惦记着那灵气,若是有灵气温养,他能恢复的快一些,说不定能依靠那股微弱的灵气来修炼,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小,项圈又去哪了。 古遥睁着碧绿的杏眼,望着缝隙里的夜色,这四面漏风的柴房,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只听“咻咻”的声音,他定睛看,似是有人在练剑。 再仔细看,那人不是在练剑,而是拿着一截短木枝在舞……古遥是佛修,不懂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把木枝舞得很漂亮,行云流水,古怪刁钻,竟是越舞越快,快到只剩残影,最后,木枝形成的剑气直指柴房门,竟让那门断裂一道一寸多宽的口子! 古遥也是瞪大了眼睛,透过那道口子去看,是个看不清面貌、形单影只的少年人,衣衫单薄,身材清颀,身上裹着一层浅浅的灵气。 这灵气在这样的凡尘之地,分外的耀眼。 只见少年随手将木枝一丢,转身回了房。 古遥收回了目光,趴在尾巴上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舔了舔鼻尖,从口中吐出金戒,抬起爪子,将之抛出,又落下。 那带他穿越空间的法器,失去原有的光辉,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铜戒。 古遥像人类那样垂头丧气地叹息,两只爪子抱着戒指,又把它塞回了嘴里。 此处实在是怪异,有灵气,但非常稀薄,犹如在下界时,师祖带他下山进村游历,那人间约莫就是这样,几乎没有灵气的存在,所以孕育的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半夜,古遥饥肠辘辘,被冻醒了。 他强撑着受伤的弱小身躯,从柴房缝隙爬了出去。循着一丝肉味,猫着身体钻进厨房里。 半只烧的兔腿放在土锅里,古遥抬起爪子掀开地上冒着奶香气的木桶盖子,漆黑之中,分辨出这应该是生羊奶。 小狐狸扒拉着木桶,伸长脑袋试图去喝两口。 “咕咚!” 古遥冷不丁栽进这小半桶的羊奶里,乳白色的羊奶是刚好淹没他的高度,他泡在内里,也不嫌弃,反正都让自己弄脏了,埋着头就把桶里的羊奶卷入口中。 他吃饱喝足,靠在足以为他遮风的桶中,挺着圆润的大肚子,闭着眼睡去。 翌晨。 “臧哥!!!!不好了!!!!” 古遥迷糊之间,被人拎起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熊似的矮个青年,下巴一颗黑痣,身上是长短不一的皮革,张牙舞爪地抓着他骂:“你这畜生!都干了些什么?!这些奶是给少主喝的,被你偷喝光了,你该死!我打死你!” 古遥被他提起丢到地上,踢到角落,他弓起身体,然后一把扫把打过来,将他一把扫出去。 连滚带爬的,古遥忙躲到了他扫把够不到的缝隙里,见到昨日捡自己回来的好心人进来了,连忙呜咽着卖惨。 自打化形成人这么些年,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臧昀见状,问怎么了。 吉祥提起木桶,倒豆子似的说了缘由:“这畜生是个贼,赶紧把他杀来吃了!这种东西,我们不能养!” 臧昀便蹲下来,看躲在缝隙里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毛茸茸的长尾巴圈成一团,从中心抬起一颗可怜巴巴的小脑袋。 臧昀注意到他精神也好了,可能是因为吃饱了,伤势也好了许多。 “羊奶被喝光了,我就再去打一桶,正好兔腿还……” 吉祥高声道:“兔腿也被他吃了!” 臧昀就不说话了,沉默半晌,他伸手,把这小狐狸从墙洞里捞出来。 古遥原以为这好心人,或许会可怜一下自己,没成想被他直接抓着,倒也没直接不讲理地丢出去,只是抓着他的脖子,出庄子往左转,上坡走了几百米,一声不吭地把它放在一处可以挡风的三块巨石中间。 “嗷……” 古遥呜咽了一声。再一次意识到,偷吃是个坏习惯,会被人厌弃,被人当成老鼠、当成养不熟的贼。 就连师祖,也是教训了他好多次,才接纳他的。 古遥看着好心人丢下自己,返回了庄子。 他昨晚吃得很饱,现在体力恢复了大半,还算矫健地从三块巨石中央跳出来,尾巴落地,支撑着平衡。 这三块石头说是巨石,不过是相对于他现在的体格而言巨大,他绕着石堆走了一圈,冬天的草原上没有野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还有几根荒芜的野草。 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作为赔罪礼的东西。 古遥站在高处观察了一会儿,看见好心人提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出门,约莫有一炷香,方才回来,木桶显然装满了,重甸甸的。 小狐狸仰着脑袋,似有如无的,闻到了煮羊奶的香气,和生羊奶不同,被煮沸的奶香更香甜,从庄子的烟囱飘到外面来,飘入他的鼻腔。 他躲在巨石后面,探头探脑地望着下坡的大门,望了许久,快要成一颗望夫石了。 忽地,他听“吱呀”一声,大门从内里拉开。 古遥像一只土拨鼠那样,忽地直立起身,远远眺望见一个穿黑色大氅的少年走出来,马靴陷入雪地,每走一步,那雪地都会往下陷落几分。 古遥猛地站直了,眺望的目光简直在发光! 比看见一桶羊奶,两只鸡还让他兴奋! 行走的灵气! 这鬼地方,唯一的灵气! 小狐狸那身短尾长的躯体,如箭似的猛地从高处射出,还未好全的身躯难以维持平衡,在下坡路上一个打滚,滚成了一个红团子,“咕咚咕咚……”裹着白雪,翻滚着撞在少年的黑色马靴上。 沈不容只看见一块雪球砸在了鞋面上,他轻轻踢开,雪球裂开,变成了一只坐在地上,晕头转向的狐狸。 狐狸也望着他,碧绿的眼睛涣散。似是痛楚地轻轻呜咽两声,而后脑袋一歪,昏迷在了他的马靴上,嘴角还溢出一丝乳白色的生羊奶…… “安静一点,别乱动,不然丢你下去。”警告一句,容寂单手托着只有巴掌那么大的小狐狸,单手提缰绳,轻夹马腹。 马背有些颠簸,古遥却很舒服,少年的手没有那么大,却仍能单手托住他,古遥也是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嗅到他身上那和臧昀截然不同的气味,带着微苦的药味。而他身上的灵气也是唾手可得,古遥凑近贴着他的衣衫,疯狂地吐纳着。 这些灵气在体内毫无章法地流窜,让古遥原本有些冷的身体变得暖烘烘的,从五脏内附到四肢百骸,都充满了轻盈感,让原本无迹可寻的丹田,也忽然冒了出来。 于是他越发死死地扒着容寂不松手了。 那股死命往他怀里钻,往他身上依赖的亲昵,对容寂而言很陌生,又有点不自在……转念一想,这只是一只宠物,来自动物的单纯亲近,并没有那么地难以接受。 一路上,小狐狸几乎没有乱动,只是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容寂猜那应该是很舒服的意思,这是他从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表情呢? 可容寂就是看出来了。 第46章 日更+4.9W营养液加更 鲸舟终于抵达上界, 众人通过传送阵下船,来到一片一望无垠的草甸,不远,是林立的雪山, 远超中洲的充沛灵气, 混淆着青草气息钻入鼻间。 从鲸舟的阵法走出, 是个大的传送阵, 挂了一个大招牌, 写着几个不同的目的地, 传送到不同的修真城镇, 价格不同,只要缴纳相应的灵石就能直接传送离开。 再一看价格, 竟要八百灵石之多! 所以很多人只是看一眼,就直接出去了。 穿过森林可以下山, 下山就可以御剑飞行, 抵达最近的修真城镇,约莫要半月。 再往外走, 左右两侧是来接人的通道,外面则是各个上界门派的弟子, 正在竭力宣传自家宗门:“武玄门招外门弟子了, 招外门弟子了,结丹期以上可报名面试!” “焚香谷招人, 筑基大圆满以下勿扰, 只招女修,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两百灵石, 入门就送玄阶心法……” 通常说灵石, 就是指黄品的、最低阶的那一类灵石。 每月两百个, 那要连续领十六年不花销,才抵得上来上界的一张鲸舟船票。 可在中洲的宗门里,普通宗门,外门弟子每月顶多二十颗灵石罢了。 这就是中洲的修士掏空储物袋都要来上界的缘由。 陆拂尘也是第一次来,忍不住左顾右盼,古遥直接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他,虽不言,但显然意思是在问:“我们怎么走?” “这些招揽弟子的宗门里,没有白云观。”像白云观这种,在某一方面地位超然的门派,都不会在鲸舟外招人。 会来此处招人的,都是一些,在鲸舟发放的小册子上都藉藉无名的小宗门。 不过有些散修,会在这些宗门招揽前停住脚步,仔细询问过后,测试灵力,如果年纪在招揽范围内,则直接通过传送阵离开。 可是上界并没有那么好混,一些小宗门也挑人,如若年纪太大,修为没有精进的可能,则会被拒之门外。上界花销也高,在此处生存,还不如回中洲当个闲散长老。 古遥冲他比划着手势,两只狐狸爪子指了指自己的丹田,表示修为压不住了,他要突破! 陆拂尘明晓他的意思:“那先找个地方让你突破。” 跟他们一起出来的高然师兄妹俩,刚一出来就拿着传送符离开了。 古遥朝外看了眼。 更往外,还有兜售丹药法宝的摊子,组成了几条街道。他虽然有兴趣,但突破要紧,于是当即拿出地图,随手指了个森林,叫陆拂尘拿出飞行法器,载着他过去。 陆拂尘的飞行法器是寻仙宗宗主传下来给他的。在手中时是一个小纸鹤,放出去,变大后,就是巨大的纸鹤,人可以坐在两边的翅膀上,御空飞行。 十日后。 森林深处的一处隐蔽洞穴,古遥顺利突破了筑基,出了一身的黑泥,他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但还没有急着出去,明心静气,收敛身上的异像。 如果古遥此刻的模样,被人看见,定要马上通知仙盟去抓他。 鸿衣羽裳,红发绿眼,两条红白大尾巴从衣衫下摆伸出,脸上有两道红色妖纹,模样极其妖异。 古遥低头看着自己多出来的尾巴,脖颈间,项圈收缩,溢出的妖气被收走—— 这项圈,是师祖给古遥的储物法器,比一般的戒指、储物袋,都要大许多。除了储物这一功能,还是隐藏他身上妖修气息的关键法宝。 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这才化形,变成了普通的黑发黑眼,脸上的妖纹慢慢褪去,两条大尾巴也收了回去,等身上的妖气,全都被项圈锁住后,方才走出隐匿阵,从洞穴飞出。 陆拂尘察觉,抬头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心神一颤。 古遥似乎真有那么几分像狐狸精,圆圆的杏眼微微上挑,瞳仁深黑,含着惑人的妖气。除了长相,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无法挪动目光的灵动。 陆拂尘暗自给自己下了一道清心咒,拿出地图:“我们去白云观,要走这条路,往西边走,如果用我的飞行法器,可能要走一个月才能到。” “不急,我先不去白云观。”他有别的事要做。 “那你去哪儿?你在上界不是一个人也不认识吗。” “我先去找个天材地宝。”他顿了顿,提出一开始就想好的办法,“你可以先去白云观求见观主,不是说很难求见他吗?拂尘,不如我们分头行动,等我办完事了,我就去白云观找你。” 说着,他抬手从储物项圈内掏出一个黑色的罗盘法器,而后再拿出那瓶月狐涎。 陆拂尘没见他用过这个法器,只见古遥将月狐涎放在罗盘中央,那罗盘指针就开始疯狂地转圈,然后停留在一个方向,也是往西。 眼下罗盘有反应,说明月狐还活着。 “巧了!你往西去,我也往西走,那我们可以一起走,我蹭下你的飞鹤。”他刚突破筑基,可以用疾风术了,也可以短暂的使用飞行法器,但无法支撑长久的一直飞行。 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陆拂尘恍然大悟,这个罗盘是寻物的。月狐涎是引子,是用于寻找月狐的。 “你要去找那只被轩辕真人捉走的月狐?拿去送给白云观的观主,让他给你炼药?” 活的月狐,的确可以算是一种天材地宝。 “那倒也不是。” 古遥手捧罗盘,坐上他的飞鹤法器,道:“那个轩辕真人,是头肥羊,我先去抢了他。”他说的理所当然,“至于月狐……” 古遥话音顿住,并未说如何处置。 “古遥。”坐在飞鹤上,陆拂尘忍不住扭头叫他。 “什么?” “…我打不过那轩辕真人。要不……”他说,“要不我先去找我师祖,我师祖是元婴,他就在永康城,不过我不知他出关没有。” “我知道你打不过,你先去白云观吧,我自己想办法。” 陆拂尘沉默了下,眉心蹙起,半晌,无奈道:“那我同你一道吧。” 古遥这储物项圈内,究竟有多少传送符,他也不晓得,但既然有这么多保命的法器,饶是被元婴追杀,也定能活下来。 古遥眉开眼笑:“好啊,既如此,我就分你一半赃!” 陆拂尘摇头,表示不用:“如若下次遇见高然师兄妹,他们的东西就还给他们吧。” 古遥没接话。 他修佛,可与其他佛修不同,并不在乎因果。 不过同为狐族,那月狐现在的落难,乃是自己造成的结果。 一年前,古遥跟随陆拂尘前往荒野遗迹,要摘一株奇花,结果陆拂尘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当时是古遥救了他一命。 在他恢复期间,古遥在附近泉眼打水时,发现轩辕离就在山谷里,被那守护奇花的灵兽白猿打死。于是随便化了个形,跑过去叼走了那死人的戒指,用三昧真火炼化成了自己的东西。 这罗盘,就是在轩辕离戒指里找到的法宝,他一直没拿出来用。 之所以一直没用,是不知道这咒语应当怎么念。古遥不识字,更不识道家咒语。是前些日子,他抄下来让陆拂尘教他,才学会的。 用法也是学会咒语后才琢磨出来的,这是拿来寻物的,也可以寻人,只要把人的贴身之物放在上面,再念一句咒语,就可以通过罗盘寻到。 快要寻到之时,两人还在飞鹤上,这罗盘的指针便开始摇摆不定,花了十天工夫,飞鹤降落在一片平原上,根据罗盘显示,月狐就在这附近。 放大地图,此地叫落日平原,地处上界西南,再更往西走一些,就是白云观。 “这地方,”古遥指着地图上那个马头,“有马肉吃?” “……这是个驿站。” 落日平原上的落日驿站,是离他们最近的驿站,可以传送到更往西的天水城,白云观就在天水城附近。 “哦哦,驿站,我懂。所以有吃的是吧 。”古遥揉了揉肚皮,闭关十日,他饿了。 陆拂尘失笑,放出飞鹤,拉他上来。 缩地成寸,乃是元婴才有的本领,结丹期用飞行法器是最快的。 落日驿站傍水而建,左边是一条狭长的河流,穿过河流,更往左去,不远是一片沼泽,远处浓雾之中,有一片长长的山脉。 他们到的时候,驿站已经客满了,都是修士。一看人这么多,古遥便去问马厩的伙计:“你们这儿是什么景点吗,怎么这么多游客?” 伙计正在给马驹喂干草,闻言抬头,面对古遥那张脸,忽然就愣了神。 “……客官,您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我们这儿并非景点,” 伙计整日在这驿站干活,时常都能碰见那些仙人,但还未曾见过……这样的。若说是好看,他见过更好看的,但就是仿佛被蛊惑了一样直了眼,怪异地心生邪念,这叫他惊惶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口中道:“从我们驿站往南走二十里,落日山脉上有神迹,所以才有这样多的修士慕名而来。” “嗯?什么鸡?” “神迹!” “笋鸡?” 古遥眼睛倏地一亮,冒出绿光:“这是什么品种?”吃竹笋长大的野鸡? 伙计听见吸溜口水的声音。 “来了这么多人,你们这笋鸡一定很好吃吧!” 这阵法只做辅助作用,通常布阵后,要在阵眼中心放一个…… 放什么呢。 古籍到这里,后面就没有字了。 总之,这象征死中得活的卦象在他看来,对古遥不算是坏事。没准,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呢。 ——天知道古遥有多可怜。 被人一脚踢开了,晕了好一会儿,复而睁眼,灵气……哎?灵气走了…… 古遥忙不迭追上去。 已经不见“灵气”的人影了,但他鼻子很灵,这么短的距离,很容易就沿着雪地嗅到了方位,古遥迈开还未长大的短小四肢,朝着下坡狂奔而去。 四只腿跑起来,到底比两只腿的人走的要快些。 不一会,古遥就追到了那人背后,但靠得不够近,他就吸不到那灵气,必须得靠得很近了,贴着脚后跟了,才能吸得一丁点……哎呀,差点被踩到了,古遥一边紧跟,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以免被一脚给踩扁了。 这会儿的小狐狸,连经脉都消失不见,更别提修炼了。但灵气这种事物,只要靠近便可温养,他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虽然也不多,只薄薄的一层,但出乎意料的精纯。 古遥心想,若能长期待在他身边,或能发挥《极乐经》的作用,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恢复。 沈不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跟在他后面红色狐狸,很小一只,有些莽撞地贴着他走。他觉得碍事,走得更快了些。 但不管走得多快,狐狸都紧紧跟着,期间他还不小心踩了那小东西一脚,便听狐狸可怜地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接着很快,又爬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虽然反常,但他并未太在意,先下坡,再上雪山。 昌迦寺就在那上头。 昌迦寺是一座小喇嘛寺,内里供奉五方五佛,是周围牧民的朝圣之地。 莽莽雪山之中,远看是一座红色的小型坛城,走近一些,便能听见里头那些喇嘛喃喃诵经的声音。 走上去时,沈不容已是满身的冰花,抬手轻轻拂去身上的冰雪,推开半掩的寺门,跨过门槛,再把门关上—— “咚——!” “嘤……” 又听见一声像猫的可怜叫声,他并未回头,想来是那狐狸正准备跳进来,被他关门的举措拦住了,撞在门上。 古遥气恼地抬起爪子,揉揉被撞得生疼得鼻尖。 这人类!可恶! 以为这样他就进不去了吗! 天真的人类! - 沈不容每隔三日就要来昌迦寺一次,找活佛解毒。 初到阿勒古草原时,臧昀带着他来求见这位人称活死人神医的活佛,起初怎么也见不到,昌迦寺的小喇嘛说了:“香贡上师不接见外客。”随即,在门口挂上一“止静”的牌子,大门紧闭。 臧昀每天都带他来,却每天都碰壁。年幼的沈不容心气极高,情愿回去,等着毒发,咬着牙受着穿肠烂肚、七窍流血的痛苦,也不肯再去喇嘛寺。 “崖主说,中了这蝎毒,活不过十六,”臧昀声泪俱下地劝诫他,“容少主,你就听我一次劝……” “怎么听?”沈不容打断他,“去喇嘛寺前头长跪不起吗?” “也不是不可,心许活佛心善,会因此感动……” 沈不容并不听他的。 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剑,既然活不过十六,那就在十六岁前练成这引来杀身之祸的《妄念剑》,然后报仇雪恨。 他对报仇没有太大的执念,甚至心底隐约感觉,那就好像是个可做可不做的任务,每逢大梦初醒,都觉着这世间像个巨大的幻境。 尤其是练剑的时候,冥冥之中觉得似乎上辈子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妄念剑》那只有两句话的残本在他手里,却发挥了全本的作用。 臧昀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奇才。 因为那残本上的两句话,臧昀也看见了,但只有这么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怎么练剑? 要知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可少主就是练成了。 几年前,沈不容在庄子外用一柄生锈的铁剑练习,牧民放牧路过,他的剑气不小心伤了人,一群羊都仓皇跑路了,吉祥逮了一只回来清炖,好不兴奋的说:“我在后山看见了一群没有人管的羊!我全关起来了,我们来年都有的吃了。” 遂牧民跑去昌迦寺告状,活佛下山,见了沈不容。 当时他中的毒已经蔓延得很深了,平日只有小块的皮肤发乌,毒发时的惨状骇人,通常他都是紧闭着房门,默默一个人忍受着,不知会别人,也不会发出半声闷哼。 香贡上师见了他后,发觉他是故人之子,又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看出一些门路来,告诫他:“你这剑法太凶,杀性重,练起来只有一颗妄心,平日练剑,用地上的短木棍即可。” 那时,他每日都来昌迦寺一次,香贡上师用银针为他祛毒。 几年后,毒性祛了几分,变成每隔三日来一次。 今日香贡上师见了他,为他施针祛毒后说:“原本你中了这蝎毒,是活不过十六的,现在毒性只剩下四分,还能再多活二十年。不过,我解毒那时,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五脏了,我至多还能为你再祛两分毒。” 他感恩地朝香贡一拜:“…如此足矣,多谢上师。” 帘幕深垂,一阵阵袅娜的炉香弥漫着禅房。 他穿上里衣,系上腰带,背过去的面庞,仍是佩戴着面具的。 沈不容如今习惯于这样现在人前,面具也只在房间里独处时摘掉。 旋即,香贡上师拿出几包药给他:“芑草不多了,吃完这段时间,我再上山采一些。” 他马上道不必:“过段时日我自行上山采药,不必麻烦上师。” 两人从禅房出去,昌迦寺很小,小到只有前后两个大殿,背后就是每日小参的讲经堂,楼上则是喇嘛住的房间。途径大殿时,两人却见到一怪异的画面。 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狐狸的红色小动物,跪在佛堂前,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模样很虔诚,甚至还像模像样的跪拜。 古遥其实并不知晓自己跪拜的是哪位佛祖,他甚至不爱看经书,因为看不懂,只听东来寺里的和尚讲禅,也是似懂非懂。 但修习佛法,并非博通经论就能大成,而是离法自净,十劫入定,一心向佛。 佛法的道理在一悟。 他告诉佛祖:“佛祖在上,我不知这是何处,想回上界去,我师祖还等着我回去救命。我自幼吸收佛荫,皈依佛门,求您开恩,赐我菩提佛光,准许我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说完,叩拜三个响头。 香贡上师稀奇地盯着它:“这是狐狸?好有佛性的狐狸,打哪儿来的?” 这算什么。 老喇嘛没见过世面。 沈不容想,这狐狸还会翻白眼呢。 古遥叩拜完,从蒲团上下来,转身跃出大殿。 方才他一直寻找的“灵气”就在眼前,古遥忙不迭朝他冲去,蹲在他前面:“嗷!”是你呀! 香贡上师:“你认识这狐狸?” 他摇头:“不认识。” “嗷!!” 香贡上师却仿佛能听懂狐狸在说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认识你……我看着小狐狸有灵性,”他动了养在昌迦寺的念头,“若是无主……” “当心它偷吃你庙里东西。”沈不容睫毛低垂,指着那小狐狸,“看它嘴角还有糕点屑。” 哪有! 古遥马上扒拉自己的脸。 分明什么都没有! 诓我! 香贡上师却更惊奇了:“会拜佛,能听懂人言,这是瑞兽啊!” “嗤。” 香贡上师并不理会他的嘲笑,蹲下同那狐狸打商量:“你有没有主人?你家住何处?” 若是没遇见这“灵气”,古遥或许就在这寺庙短住几日了,那糕点味道还挺好,但是…… 他摇摇头,靠在少年的脚边,抬起爪子扒拉他的靴子。 香贡上师明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起身:“看来这瑞兽已经认你为主了。” “瑞兽”使劲抱着少年的靴子,沈不容甩不掉,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养这东西。 但狐狸非要跟着他。 甚至连上师,也说他们有缘:“狐狸是难以养熟的动物,不轻易认主。他认你,是你们有缘。” 末了,上师还拿出一盒糕点,装在竹制食盒里递给他:“我看他爱吃这玉米奶糕,你带些回去喂他。” 古遥眼睛一亮。 这和尚好上道! 他友好地朝和尚嗷嗷叫唤几声,以示感谢。 香贡上师原想蹲下来,摸下小狐狸的脑袋,没想到古遥歪头躲开了。 他收了手,又说:“这狐狸不喜与人亲近,既然他这么粘着你,说明他内心亲近你、喜欢你。” 饶是上师这么说,在昌迦寺用完午膳,下山之时,沈不容也没有抱它。冷眼看着那巴掌大的狐狸,磕磕碰碰地在后面跟着,跟得很紧,跟着他回到庄子,又被吉祥一扫把打出去:“这畜生又回来了!滚滚滚!!你别跟着我们少主!” 我不滚! 古遥使劲贴着他嘴里的少主,好不亲热的样子。 ——却被那少主轻轻一脚蹬开了。 第47章 第 47 章 此时, 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 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 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 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 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 也没有出示灵石, 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 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头发一甩,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 ”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 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 “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 他们啊, 都是天之骄子,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 可整个上界, 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 你说说这个竞争, 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他要的那几样,似乎真是特别罕见的天材地宝,几大宝行都没有。 难道真要去望霄宗碰碰运气? 古遥拿着令牌,走到望霄宗外面,但还没进去,就注意到宗门外正在盘查所有进出的人。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知晓缘由。 原是有一弟子在外弄丢令牌,不敢隐瞒,立刻报告宗门。 这事儿可大可小,查得这般严,也是担心有人冒充身份闯入。 古遥犯了难,离开望霄宗的宗门结界,由北城门返回了钟灵城。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忽地,在北城门口的街边瞅见几个穿白衣的少女,那衣服,一看就是望霄宗的弟子。几个少女团在一块儿,蹲在地上,似乎围着什么在兴奋地瞧。 古遥凑热闹,探头看了一眼。 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望霄宗的女弟子问:“老板,你这猫卖多少钱?” 卖猫的商贩,脚下还有几只笼子,内里关着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低阶灵兽,有的是凡兽,比方那波斯猫,就是很普通的凡兽。但旁边笼中还有好些灵兽,结果这群少女看也不看,就认准这没有灵力波动的小奶猫,问了价格。 “一百灵石一只,我这儿还有一窝。”说着,商贩一拍储物袋,放出一个大些的笼子,其中几只雪白的、窝在一起的小奶猫,看着不足月,眼睛尚未睁开,“如果你们都买,买四只我就送你们一只。” 几个少女似乎都想要。 望霄宗的内门月银足有两千灵石,所以一百灵石也不算很贵……但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兽罢了。 正当几个少女犹豫,准备砍价时,脚边忽然感觉有毛茸茸之物,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毛色更纯净,眼睛碧绿的小猫,正把前爪搭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小小一只,仰头望着自己:“喵~” “哎呀!这眼睛,好有灵性!”其中一女弟子,当即蹲下将他抱起,“老板,这也是你的猫?” “这好像……”商贩的猫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他自然知晓,这并非自己的猫,不过,商贩还是点头了,说:“是我的,想来是刚刚不小心跑出来了。这样吧,我看你跟这小猫有缘,你们若是买了这几只,这小猫就送给你们。” 虽都是白色的猫,但看着品种是不一样的,绿眼睛这只,显然更灵一些。最先抱起的那少女说:“它与我有缘,主动来蹭我呢,我就要它了!你们自己挑吧。” “蓝师姐运气正好,你这只也太漂亮了……”说话的女子,顺便上手摸了摸,“摸着毛毛好舒服啊,真可爱。” 古遥不爱让陌生人摸他的皮毛,虽然现在是化形,但还是碰了他,他有点不自在,但也只好忍着,喵喵叫了几声,赖在蓝师姐怀中不走了。 蓝师姐心生喜爱,亲热地抚摸着小猫的背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在宗门的万兽园,有很多强大的灵兽供她们内门弟子挑选,至于养猫,不过是她们碰巧路过,对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动物没有抵抗力,忽然心生的想法罢了。 这种凡兽,顶多活十几年,于她们而言,是弹指即逝的一小段时日。 养着无非是为了短暂消遣。 蓝师姐将古遥装在一个单独的袋子里,带回了宗门。 - 望霄宗内门。 仙女峰。 此峰为望霄宗内门十二主峰之一,峰主乃是十二个长老里,唯一一个女长老。 古遥到这儿第一天,就掉进了香粉窝。 “蓝师妹!你在哪儿捉的小猫,好生可爱!” 虽然没有灵气,但全身都写满了可爱,那圆溜溜的绿眼睛,其中纯净的灵光,并不比灵兽差。而且大多灵兽,都过于聪慧,智商不比人低。 哪有这样的凡兽惹人喜爱。 于是所有人都来摸摸他,一双手,两双手……十双手。 古遥羞愤欲绝,想告她们非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沉默地忍耐着。众女子一看更兴奋了:“蓝师妹!你这只猫会脸红的耶!你看它,眼圈都红了!” 谁叫你们非礼猫! 那炸毛的样子又引来无数围观:“这就是凡兽么?比灵兽还可爱呢!” “这是母猫还是公猫啊?” “母猫母猫,它这有奶呢!” 我是公的……!! 古遥累了。 古遥任人搓来揉去,都是身上香喷喷的女修士,这个把他抱怀里,那个喂他杏干吃。 如若他在这方面,有一定知识,或许会心神荡漾。 但他化形成人后,就跟着师祖修行,师祖从未教他这些。 古遥对此极为懵懂,对人族修士毫无兴趣,满心念着的,都是母狐狸。自己是狐狸,那自然也要找狐狸结为道侣,共度此生。 过了两日,这只成了仙女峰团宠的小猫,忽然消失了。 不过,蓝师妹之前就担心小猫跑掉,没有跟它结契,但是在他身上绑定了一道追踪咒。 所以小猫一跑出仙女峰,她马上就知道了,飞速去寻。 她不知那猫怎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寻到的时候,还有些担惊受怕,呼出一口气,将小猫揽在胳膊内,轻轻拍了拍猫咪的脑袋:“怎么不听话乱跑啊?前面可不能再去了,前面是玉屑山脉,上面是剑尊大人的住处,你若是不小心跑进去了,我怎么寻你呀?” 嗯? 剑尊? 就是那个,和小巴长得很像的望霄宗宗主? 古遥抬首望去。 前面的确是一处连绵的山脉,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蓝色结界。 那结界,饶是他也能感觉到强大,不是能随便擅闯的。 又过了些时日,仙女峰众人也不似最开始那么,整天都来蓝师妹这里玩宠物了,毕竟两年后有宗门大比,得闭关修炼。 蓝师妹也去了灵室修炼,出门前,将小猫放在自己的洞府,怕它乱跑出去,还下了一道禁制,留下了不少宠物的食物。 她一走,古遥便轻松突破这简单的禁制,还顺带把身上的追踪咒洗掉了。 仙女峰大殿,正准备跟随长老去玉屑山脉的女侍,忽然看见了蓝师妹带回来的那只小猫。不知怎地,这猫咪堵在她面前,不肯走了,仰着头朝她喵喵叫。叫声细弱,双眸碧绿,犹如最上好的翡翠浸润在水中。 她忍不住蹲下身:“你想跟我玩啊?嗯?蓝师妹去修炼了?是不是没有人陪你?” “喵呜~”古遥拼尽全力地卖萌,眨眼睛,快!快带我走!我不可爱吗? “真是啊?可是我有要事,要不你去找其他人?” 这猫咪往前踏步,爪子轻巧地抬起,忽地跳到了她的膝盖上,猝不及防,她只能接住这团毛茸茸的小猫:“哎呀我真的有要紧事……”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长老的声音:“烟萝,你还在做甚?快不快快随我来!” “是!长老!”烟萝一挥袖,把小猫收进储物袋内。 她并非长老的弟子,只是她身边伺候之人,是女侍,不过在仙女峰,地位也不一般,小弟子们都很敬仰她。 古遥也不是随便堵她的。 是不小心听见,烟萝要跟长老去玉屑山脉,这才跑来堵着,让她带着自己一块儿进去。 那地方高手定然很多,古遥不放心,在她的储物袋内,又吞了一颗封妖丹。 长老去玉屑山脉,似乎有要事,带她进去后,就让她在临霄殿门口守着,这一守,就是一天一夜,她暗自打哈欠,有些犯困,丝毫没有察觉到,那猫变成了一只蝴蝶,从她那储物袋没有系紧的小口中钻了出来。 扇扇翅膀,轻飘飘地朝着长老所在的临霄殿飞去。 小蝴蝶停落在窗台一株灵草上,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听见临霄殿内传来说话声:“这昙华,到底多久开花?按照宗主所言,就这几天了,怎么还没动静。” 昙华! “莫急,这昙华三千年才开花,花开一瞬,弹指便落,这么长它都熬过来了,寒尽不知年,我们多等几日又何妨?” 古遥翅膀微颤。 就这一颤,便被人察觉,如鹰隼般的视线扫过去:“谁在哪儿?!” 下一刻,古遥被一道恐怖的神识锁定,翅膀一颤,倒在地上,看着竟是死了。 “不过一只蝴蝶……沧泱你太过紧张了!” 被点名的那中年男子,一身清隽,冷哼道:“现在昙华快开了,这是宗主交代了要办好的事,如若出现什么差池,待他一年后出关,看不见昙华,你们要提头去见吗?” 众长老闭嘴。 宗主那脾性…… 杀戮气息太甚,说是阿修罗也不为过,俨然一个恶神。身上有神性,却丝毫没有人性。这大概就是得天地眷顾吧,顺为人,逆为仙,正因为不像人,才有这般天赋。 不过,宗主和魔头自是不同的,一般不杀身边人,但谁也不想承担容宗主的怒火,若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再去寻一株快开花的昙华,难如登天。 “也不知此次闭关,宗主能否突破。” “他才多少岁?已是半步成仙的修为……成仙哪有这般容易!” 不然也不会在这数万年间,都未曾听闻过仙人的讯息。仙界,仿若不存在的泡影,只残存于话本里。 饶是如此,宗主也真是妖孽!在他们一群主峰长老面前,容寂的岁数不过是个奶娃娃。可就是这个小奶娃娃,天纵奇才,不受一尘,专修无情道,触到了他们此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外界以为容宗主是大乘期,实则不然,宗主十年前就突破了渡劫,乃是半步成神的境界! 再然后,又是十年闭关。 掐指一算,也快出关了。 而古遥,此刻所有的神识都被封闭,只剩一缕微弱的意识。 就在刚刚那恐怖神识过来那刻,眉心当中,一道佛决亮起,毅然护住了他!这是离开前,他师祖赐予的保命神通——装死! 死的透透的! 在场有三个洞虚期老不死,都未曾发现,这渺小的蝴蝶竟是假死! 至于一旁的陆拂尘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 陆拂尘看他这模样,有时候都觉得,古遥和狐狸真没什么两样。 上鲸舟前,古遥掏空了储物袋,也没那么多灵石,加上修为不够,就想了这么个主意,告诉他:“我这儿有一种丹药,可以让我化形成动物而不被发现,这样,你带我上去,说我是你的宠物,我不就可以逃票吗!” 陆拂尘当时觉得不妥:“万一被发现如何是好?岂不是要被驱逐。四万灵石罢了,我帮你出了。” 古遥救过他的命,所以哪怕是这么多的灵石,陆拂尘也是愿意出的。 “我知道你有钱……那,那我不是修为不够吗……” 所以,古遥就真的变成了一只赤狐,赖在他身上,装作他的宠物。 饶是如此,还是被讹了两万灵石。 入夜,戌时,鲸舟启动。 一只长着翅膀的机关球飞进房间,传音道:“诸位道友,本次鲸舟之旅通航时间为两个月,在此期间,请诸位莫要在鲸舟上斗法,若造成损失将百倍赔偿。此乃鲸舟地图,如若需要丹药,鲸舟三层处有丹坊,需要法器,鲸舟有宝阁,有各类玄极法器、符箓、卷轴供各位选择。另有炼丹房,练功室若干……” 地图从机关球的一个小孔中投射出,详细介绍了每个地方,古遥只能看图,却不识字。 别说这些文字,就连自己修炼的功法,他都看不懂。 由于功法限制,不能问人,只能按图索骥,自己瞎琢磨。 古遥入世仅仅三年,刚入世时,就是炼气高阶的修为,如今三年过去了,成了炼气大圆满。 他一直在想,这劳什子功法是不是没有用啊。 这未免有点太垃圾了吧。 可这《极乐经》,是师祖花了好大工夫给他弄来的。将功法给他时,人还在咳血,受了重伤,还要赶自己走:“小花,这《极乐经》是我佛家失传秘法,你吃了狍鸮天丹,它成了你的妖丹,故此贪欲重,这功法最适合你不过了。” 古遥不关心这个,担忧道:“师祖,你是不是快死了?” “混账小子,别咒老子!”师祖再次咳出一口猩红浓血,奄奄一息地教导,“总之,你按照这功法上的修炼!人以气为根,以精为蒂,八万四千法门有百千三昧,我的法门是无门为门,按理说应当适合你的,怎么越修越回去了……可见普通的法子对你无用,你只能修这欢喜禅了。” 他指尖轻点古遥的眉心,留下一道足以护他周全的佛决:“你出去历练,不要留在东来寺了。” 古遥不肯走:“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师祖……”他泪眼婆娑,“你被谁打伤了?我要去找他报仇!” 师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劝他离开,见无果,只得道:“小花,你看见师祖吐在地上的血了吗?师祖这是中毒了啊!我不能自救,只能靠你了!师祖我马上要去闭死关了,这一闭关,怕是百年不能出来,你留在这东来寺有什么出息!” 他摸了半天,掏出一枚脏兮兮的戒指,用比戒指更脏的指腹抹亮,金戒从手中抛出,飞速旋转,退开几米,忽地弹开,变成一道六七尺高的光圈。 光圈之外,俨然是另一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东来寺不同,看着像另一片森林,此刻正在簌簌地下着雨。 师祖苦口婆心道:“下界不适合你历练,你去中洲后,记住,要藏好你的妖修身份,不要轻信他人。人心不古……”他一面说,一面将印记打入古遥的脑海,声音沧桑,“这修真界,可不是人人都像你师祖我一样心善……若遇见什么麻烦,就打开这枚戒指保命,记住,只有生死关头,才能打开……去吧。”说着,他用力一推,将古遥推入另一个世界。 古遥猝不及防被光圈淹没,摔在泥地里,雨水落在脸上,口中大喊,问他中了什么毒,眼看着光圈极速缩小,着急地伸手却触不到,只隐约听师祖道:“此乃无解之毒。你过一百年再回来,兴许老子还活着。” 光芒倏地消失,戒指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脚边。 疾风骤雨中,古遥坐在原地,眼圈发红,衣衫被雨水打湿,脑子还有些懵。 良久,他擦擦眼泪,想给自己施个避雨咒,奈何怎么也想不起咒语怎么念,翻出师祖给的符咒书,他还不识字。 古遥愁眉苦脸地捡起金戒收好,冒着雨,去摘了树上的芭蕉叶,当做油纸伞戴在头顶。 第一次独自离家,他有些惶恐,惧怕人世,又对人世好奇。 人,真像师祖说的那样坏吗? 因不知身在何处,周围空无一人,只能凭借感觉朝下走。 累了饿了,就用定身咒捉只兔子,从储物项圈里掏出调料烧烤,这是他用的最熟练的法咒。 或在树上摘点野果,然后找个僻静的洞穴,翻开这本黄色封面的《极乐经》感悟。 这本功法早已嵌入他的脑中,只可惜古遥不识字。无论是翻开书看,还是闭眼打坐修持时功法浮现在脑中,那密密麻麻的梵文他根本就不认得,只认得图。 照着图迷迷糊糊地修炼几日,也没个动静。 他没有眉目,也无人可问,便出洞穴,继续朝山下走,路上碰到了不少人。 和在东来寺时不一样,那是人界,这是中洲。 师祖告诉过他,修真界分三个层次,上界、中洲,下界。 下界便是人间,灵气稀薄,多是凡人,而门派就那么三两个,连个筑基强者都难得一见,结丹可做掌门,修炼到元婴,天劫降下,渡劫便可飞升。 第48章 第 48 章 一路上, 小狐狸几乎没有乱动,只是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容寂猜那应该是很舒服的意思, 这是他从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表情呢? 可容寂就是看出来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 到了庄子,下马时,古遥从他怀里钻出一颗脑袋, 打了个饱嗝,但还是不肯从他身上离开。 “到了,”容寂拍拍他的小脑袋, 眉头舒展, 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 “不想下来吗?” “嘤……”我不想。 古遥用尾巴拨开他的手。 接着, 容寂瞥见庄子门口,吉祥那下巴快落到地上的表情, 脸上柔和的弧度瞬间变得紧绷, 单手托着古遥,把他放在了地上:“去,自己去玩儿。” 古遥还要扑他,被拨开了。 “嗷……”他趴在没有雪的走廊上。 “打滚耍赖也没有用。”容寂一脚迈过他, 回了房,脱下身上那不太合身的大氅,这是今年刚做的, 量着他的身形略做大了几寸。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 衣服做大一些, 过两年还能穿。 他去外头练剑, 古遥照样是趴在旁边的, 练完,他拿出一块很长的牛肉干,分成两半喂小狐狸。 容寂是这几日发现的,比起昌迦寺的玉米糕,这狐狸显然更喜欢肉食,看见肉两眼会放光,食量还很大,但就是不见长。 喂了一半,小东西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尾巴就抬起来试图卷走他手里的另一半牛肉干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嘤……” “你小,少吃一点。” “嘤!”他作势要抢,容寂抬高手,古遥跳起来,容寂站起来,吊了他好一会儿,看着他跳上跳下的滑稽表演,心情微妙地好了。 只是一只小狐狸罢了,这么小的动物,他懂什么呢。 旋即,容寂把手放了下来,把肉干递给小狐狸。 古遥一把将肉干抢过去,抱着咔咔啃。 这些肉干是秋天晒的,隆冬很长,还有四个月才结束。 他望着太阳沉在了西方。 - “少主。”入夜后,臧昀敲响了容寂的房门,“药已经煎好了。” 他打开门,戴着面具的半张脸别过去,烛光映照在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上,高眉深目,年纪尚轻,但已然看得出英俊的轮廓,黑发垂在脸侧,一缕发丝被晚风吹拂。 无论看见多少次,臧昀都会在心里叹息,如若少主没有中这蝎毒,这等容貌,这身剑术,必定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不知会有多少少女心中仰慕。 容寂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埋头一口喝完了。 臧昀说:“这药,上师说了还要喝多久么?” “一直喝。” “什么?”臧昀不解,“毒不是能解吗?” “香贡上师说只能解开八分,”他解释道。 八分也不少了,至少不会叫他过完这个隆冬就毒发身亡,容寂继续道:“过几日我去采些药。等解完毒,回了中原,还得一直吃这副药。” “那……”臧昀面露难色,“少主近日可曾毒发?痛苦可有减轻?” “好些了。”容寂面色和缓,长睫遮住黑瞳,“亥时了,你去睡吧。” 门一关,容寂立刻背过身去,暗红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血腥味弥漫开了。他抬手不在意地擦了擦,没人知道他究竟忍受着多大的痛苦,蝎毒每每发作,就像一万只蚂蚁在经脉里爬,先是奇痒,再是剧痛,放在他人身上,已是生不如死,但他已经忍耐了很多年了,心里一直觉得身体上的痛楚,算不得什么痛楚,也因此得以受住。 古遥原本是睡了,他在柴房住了一段时间,也算习惯了,脑袋枕在尾巴上,并没有那么难受。 不过柴房漏风,夜里他偶尔会被冻醒,迷迷糊糊的又很快睡去。 这一晚,他闻到冰冷的气息里,夹杂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便睁了眼。 古遥跳到了几捆山毛榉柴火上,小脑袋从小缝隙里钻出,探头探脑地仔细分辨了一下后,闻见气味的来源——是容寂的房间。 这血腥味显然不同寻常,他鼻子很灵,是判断得出来的。 该不会有什么事? 他如今把容寂当成随身大灵石看待,万万不允许他出什么事!所以没有过多犹豫,就从狭窄缝隙里挤出,步伐轻轻地绕过走廊,避开今夜纷飞的鹅毛大雪,蹲坐在他的屋门口。 万籁俱寂,风号雪泣。 古遥在他房间外面站了一会儿,迈开爪子踱来踱去,而后跳到窗台上。这窗只敞开了一条微小的通风口,他抬起爪子用力推了推窗户,没能推动,反而是听见脚步声,古遥还没来得及躲,窗户一下从里头推了上去。 古遥一个避之不及,失措下往前一栽,失重的惊恐一下包围了他,可想象中的跌倒并未来临,他被一只手托住了身体,幸免于难—— “小家伙,”少年的声音听着不似平常,有些哑,“你这么晚不睡跑到我的窗户上,打算偷袭我?” 才不是!古遥抗议着,抬起头的时候,却忽地发觉他没戴面具。 另外半张脸,和露出来那白净、俊秀的半张不同,此刻布满了黑斑,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的血线,盘在他的脸庞上。 对于人的美丑,古遥其实没什么概念,他是妖,只懂得欣赏同族,森林里什么奇怪的物种都有,所以容寂在他眼里并不奇怪,古遥并未被吓到,心中知晓他定是中了很重的毒,这和他本也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同样中了无解之毒的师祖,不免心生同情…… 会死吗? 他仰头望着容寂。 此时,容寂也想起来了,自己这副模样定然不好看,但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对一只动物有什么好遮的。 他抬手要把古遥丢出去,外面的雪顺着窗棂吹入,容寂见他死死用爪子抠着窗框,仿佛是觉着冷,哆嗦了下。红色的茸毛落了几片白雪,长尾巴搭在身侧,碧绿的眼睛是那么地澄澈,带着祈求之意,像母亲临死留给他的那块玉。 他垂下眼,看着那富有生命力的小东西,修长的指尖落在开合架上,半晌,两只手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房间的地上,弯着腰,柔软的月色渡在他分明的侧脸上,声音在夜色里很轻:“罢了,你去那角落的蒲团上睡去,乖乖的,不要吵闹,不然……”他顿了一下,说,“不然明天不给你肉吃。” 珊瑚巷,又称天材地宝一条街。 顾名思义,整条街都是卖天材地宝的——灵草仙果,妖兽内丹,奇石珍宝,应有尽有。 其中又以奇珍阁一家独大,瞧着门店最为气派。 此时,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也没有出示灵石,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头发一甩,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他们啊,都是天之骄子,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可整个上界,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你说说这个竞争,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第49章 第 49 章[捉虫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 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 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 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 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 都很守戒律, 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 钻进了师祖的禅房, 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 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 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 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 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 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 叹息一声, 将他抱起, 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不可能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晓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了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随口问一个人,都是来请白云观的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了下,听人说:“我们已经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茂密的植被,从上面可以飞进去,但肯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飞进去就被诛杀了。 他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进去,办法倒是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是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的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用九种不同的丹药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其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直接被雷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命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的寿命,最长也就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的寿命,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而陆拂尘要求的,就是这么一味丹药。 这不是给自己求的,而是给他的父亲,一个快要到大限日,却始终没能突破元婴的结丹大圆满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最后的机会。 而古遥要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道,要拿到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拿回去给师祖,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一张什么东西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他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东西给小道士。” “…那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有点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掏了出来,给他施了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模样普通的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中,古遥又掏了十个小瓶出来:“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他转念一想,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这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古遥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很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再然后,昙华被眼疾手快地连根折断,迅速封存于寒冰玉匣,阖上盖子,贴上黄色的封印符纸。 一盖上符纸,昙华的气味就消失了。 随后,古遥看见有一执事弟子捧着玉匣,不知送去了何处。他又着急,又死得透透的,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人走了,日出,天光大亮,打扫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临霄殿,听着扫帚簌簌地拂过地面,古遥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些,有了些许生气。 他挥挥两瓣蝴蝶翅膀,在这座无人的大殿里逛了一圈,闻了闻残存的、封印宝匣的符纸气味。 师祖的装死神通太厉害,古遥暂时还不能恢复原状,只能维持蝴蝶的形态,飞出临霄殿,四处分辨着昙华的味道,一无所获,飞了好一会儿,忽地,他在一人身上闻到了那封印符的气息。 那是个穿灰色道袍的修士,看着像是临霄殿中打扫的弟子,古遥飞过去,静悄悄地停靠在对方的道袍上,似有如无的,能闻到这正派修士身上的业臭。 业,梵语叫羯磨,简而言之,就是作恶。 业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古遥跟随师祖在东来寺修行,有很多犯了恶事的人来庙里求神拜佛,师祖只看一眼,远远就能望见那些人身上的造的业,还教他怎么分辨:“你去那人身上闻一下,有种不一样的臭味,那就是业臭。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刚开始,他还分辨不出,闻得多了,渐渐就能一下嗅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臭,是难闻。 古遥努力地屏主呼吸,心道这些个正派修士,一个比一个作恶多端。 扒在对方的道袍上,这人并未发现,但是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劲风掠过,一道声音喊:“道源师弟,留步。” 身揣宝匣的“道源师弟”身形忽地一顿。 “今日临霄殿是你当差,你这是去哪儿?” 扒在他身上的古遥,明显能察觉到他的僵硬,似乎不对劲…… “道源师弟”答:“忽然有急事,要下山一趟。” “什么急事?怎不找管事长老请假就走?” “是……家中急事!” 问话人一下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哦,那你随我去管事长老那里请假,你没有出山令牌,怎么离开玉屑山脉?” 望霄宗大,是上界地界最大的宗门,管辖各司其职,越靠近中央越严苛。尤其是宗主居住的玉屑山脉,进来要一道玉牌,出去也要出山令牌。而山巅之上的三辰殿,以及宗主闭关的禁区,无人可以靠近。 “道源”显然有些慌乱,又答:“我已经拿了出山令牌。” “那你给我看看。” “师兄稍等。”说话间,“道源”身上肌肉紧缩,看似在翻找,可下一刻,人就用疾风术窜到了一里外! 古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人不对劲,可能是贼,便死死扒在他的腋窝底下,蝴蝶的身躯难以承受这种急速,他晕头转向地,不敢张开翅膀维持稳定,因这“道源”跑路速度太快,修为全开,背后的执事弟子死死追逐,放出信号:“有贼人潜入!” 天旋地转之间,古遥根本无法分辨对方的境界,这种太强的高手,以他的修为是看不透的,只知是个高手。他越发笃定,昙华一定在他身上! “道源”拼命地跑路,但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是望霄宗,他只身一人!就是再高的修为,也无法躲过追踪。 第50章 第 50 章 放什么呢。 古籍到这里, 后面就没有字了。 总之,这象征死中得活的卦象在他看来,对古遥不算是坏事。没准,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呢。 ——天知道古遥有多可怜。 被人一脚踢开了, 晕了好一会儿, 复而睁眼,灵气……哎?灵气走了…… 古遥忙不迭追上去。 已经不见“灵气”的人影了, 但他鼻子很灵, 这么短的距离,很容易就沿着雪地嗅到了方位, 古遥迈开还未长大的短小四肢,朝着下坡狂奔而去。 四只腿跑起来, 到底比两只腿的人走的要快些。 不一会, 古遥就追到了那人背后, 但靠得不够近,他就吸不到那灵气,必须得靠得很近了,贴着脚后跟了, 才能吸得一丁点……哎呀,差点被踩到了, 古遥一边紧跟,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以免被一脚给踩扁了。 这会儿的小狐狸, 连经脉都消失不见, 更别提修炼了。但灵气这种事物, 只要靠近便可温养, 他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气, 虽然也不多,只薄薄的一层,但出乎意料的精纯。 古遥心想,若能长期待在他身边,或能发挥《极乐经》的作用,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恢复。 沈不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跟在他后面红色狐狸,很小一只,有些莽撞地贴着他走。他觉得碍事,走得更快了些。 但不管走得多快,狐狸都紧紧跟着,期间他还不小心踩了那小东西一脚,便听狐狸可怜地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接着很快,又爬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虽然反常,但他并未太在意,先下坡,再上雪山。 昌迦寺就在那上头。 昌迦寺是一座小喇嘛寺,内里供奉五方五佛,是周围牧民的朝圣之地。 莽莽雪山之中,远看是一座红色的小型坛城,走近一些,便能听见里头那些喇嘛喃喃诵经的声音。 走上去时,沈不容已是满身的冰花,抬手轻轻拂去身上的冰雪,推开半掩的寺门,跨过门槛,再把门关上—— “咚——!” “嘤……” 又听见一声像猫的可怜叫声,他并未回头,想来是那狐狸正准备跳进来,被他关门的举措拦住了,撞在门上。 古遥气恼地抬起爪子,揉揉被撞得生疼得鼻尖。 这人类!可恶! 以为这样他就进不去了吗! 天真的人类! - 沈不容每隔三日就要来昌迦寺一次,找活佛解毒。 初到阿勒古草原时,臧昀带着他来求见这位人称活死人神医的活佛,起初怎么也见不到,昌迦寺的小喇嘛说了:“香贡上师不接见外客。”随即,在门口挂上一“止静”的牌子,大门紧闭。 臧昀每天都带他来,却每天都碰壁。年幼的沈不容心气极高,情愿回去,等着毒发,咬着牙受着穿肠烂肚、七窍流血的痛苦,也不肯再去喇嘛寺。 “崖主说,中了这蝎毒,活不过十六,”臧昀声泪俱下地劝诫他,“容少主,你就听我一次劝……” “怎么听?”沈不容打断他,“去喇嘛寺前头长跪不起吗?” “也不是不可,心许活佛心善,会因此感动……” 沈不容并不听他的。 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剑,既然活不过十六,那就在十六岁前练成这引来杀身之祸的《妄念剑》,然后报仇雪恨。 他对报仇没有太大的执念,甚至心底隐约感觉,那就好像是个可做可不做的任务,每逢大梦初醒,都觉着这世间像个巨大的幻境。 尤其是练剑的时候,冥冥之中觉得似乎上辈子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妄念剑》那只有两句话的残本在他手里,却发挥了全本的作用。 臧昀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奇才。 因为那残本上的两句话,臧昀也看见了,但只有这么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怎么练剑? 要知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可少主就是练成了。 几年前,沈不容在庄子外用一柄生锈的铁剑练习,牧民放牧路过,他的剑气不小心伤了人,一群羊都仓皇跑路了,吉祥逮了一只回来清炖,好不兴奋的说:“我在后山看见了一群没有人管的羊!我全关起来了,我们来年都有的吃了。” 遂牧民跑去昌迦寺告状,活佛下山,见了沈不容。 当时他中的毒已经蔓延得很深了,平日只有小块的皮肤发乌,毒发时的惨状骇人,通常他都是紧闭着房门,默默一个人忍受着,不知会别人,也不会发出半声闷哼。 香贡上师见了他后,发觉他是故人之子,又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看出一些门路来,告诫他:“你这剑法太凶,杀性重,练起来只有一颗妄心,平日练剑,用地上的短木棍即可。” 那时,他每日都来昌迦寺一次,香贡上师用银针为他祛毒。 几年后,毒性祛了几分,变成每隔三日来一次。 今日香贡上师见了他,为他施针祛毒后说:“原本你中了这蝎毒,是活不过十六的,现在毒性只剩下四分,还能再多活二十年。不过,我解毒那时,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五脏了,我至多还能为你再祛两分毒。” 他感恩地朝香贡一拜:“…如此足矣,多谢上师。” 帘幕深垂,一阵阵袅娜的炉香弥漫着禅房。 他穿上里衣,系上腰带,背过去的面庞,仍是佩戴着面具的。 沈不容如今习惯于这样现在人前,面具也只在房间里独处时摘掉。 旋即,香贡上师拿出几包药给他:“芑草不多了,吃完这段时间,我再上山采一些。” 他马上道不必:“过段时日我自行上山采药,不必麻烦上师。” 两人从禅房出去,昌迦寺很小,小到只有前后两个大殿,背后就是每日小参的讲经堂,楼上则是喇嘛住的房间。途径大殿时,两人却见到一怪异的画面。 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狐狸的红色小动物,跪在佛堂前,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模样很虔诚,甚至还像模像样的跪拜。 古遥其实并不知晓自己跪拜的是哪位佛祖,他甚至不爱看经书,因为看不懂,只听东来寺里的和尚讲禅,也是似懂非懂。 但修习佛法,并非博通经论就能大成,而是离法自净,十劫入定,一心向佛。 佛法的道理在一悟。 他告诉佛祖:“佛祖在上,我不知这是何处,想回上界去,我师祖还等着我回去救命。我自幼吸收佛荫,皈依佛门,求您开恩,赐我菩提佛光,准许我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说完,叩拜三个响头。 香贡上师稀奇地盯着它:“这是狐狸?好有佛性的狐狸,打哪儿来的?” 这算什么。 老喇嘛没见过世面。 沈不容想,这狐狸还会翻白眼呢。 古遥叩拜完,从蒲团上下来,转身跃出大殿。 方才他一直寻找的“灵气”就在眼前,古遥忙不迭朝他冲去,蹲在他前面:“嗷!”是你呀! 香贡上师:“你认识这狐狸?” 他摇头:“不认识。” “嗷!!” 香贡上师却仿佛能听懂狐狸在说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认识你……我看着小狐狸有灵性,”他动了养在昌迦寺的念头,“若是无主……” “当心它偷吃你庙里东西。”沈不容睫毛低垂,指着那小狐狸,“看它嘴角还有糕点屑。” 哪有! 古遥马上扒拉自己的脸。 分明什么都没有! 诓我! 香贡上师却更惊奇了:“会拜佛,能听懂人言,这是瑞兽啊!” “嗤。” 香贡上师并不理会他的嘲笑,蹲下同那狐狸打商量:“你有没有主人?你家住何处?” 若是没遇见这“灵气”,古遥或许就在这寺庙短住几日了,那糕点味道还挺好,但是…… 他摇摇头,靠在少年的脚边,抬起爪子扒拉他的靴子。 香贡上师明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起身:“看来这瑞兽已经认你为主了。” “瑞兽”使劲抱着少年的靴子,沈不容甩不掉,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养这东西。 但狐狸非要跟着他。 甚至连上师,也说他们有缘:“狐狸是难以养熟的动物,不轻易认主。他认你,是你们有缘。” 末了,上师还拿出一盒糕点,装在竹制食盒里递给他:“我看他爱吃这玉米奶糕,你带些回去喂他。” 古遥眼睛一亮。 这和尚好上道! 他友好地朝和尚嗷嗷叫唤几声,以示感谢。 香贡上师原想蹲下来,摸下小狐狸的脑袋,没想到古遥歪头躲开了。 他收了手,又说:“这狐狸不喜与人亲近,既然他这么粘着你,说明他内心亲近你、喜欢你。” 饶是上师这么说,在昌迦寺用完午膳,下山之时,沈不容也没有抱它。冷眼看着那巴掌大的狐狸,磕磕碰碰地在后面跟着,跟得很紧,跟着他回到庄子,又被吉祥一扫把打出去:“这畜生又回来了!滚滚滚!!你别跟着我们少主!” 我不滚! 古遥使劲贴着他嘴里的少主,好不亲热的样子。 ——却被那少主轻轻一脚蹬开了。 惹得吉祥张狂大笑:“滚出去吧你!” 古遥又生气,又发不出脾气。 谁叫自己偷喝了别人小半桶的羊奶。 现在肚子还是胀的。 他那不敢发气,仍由这奴仆辱骂的模样,看上去又怯又弱。不知是不是少主看他模样可怜,发了善心,制止了吉祥的行为:“让它住柴房吧。” “可……!”吉祥提起扫把,忿忿不平,“可这畜生要偷东西……!” “锁好房门就行了。”说完,沈不容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提着食盒,去庄子后面的空地练剑。 古遥被吉祥拎起来骂了一通,但吉祥倒也没有再继续打他,只是把他关进了柴房里。 随即,古遥就悄悄地溜出去,本想靠近沈不容的,一看他在练剑,就不敢贸然靠近了。 虽然少年手里的“剑”只是一根木枝,但是……不说打到小动物,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隔得老远,古遥就看着他练剑,看着看着,眼神便溜到了那食盒上。 食盒就放在地上,离自己不远。 如果自己偷吃,会不会再次被赶出去? 可这里头的糕点…是那老和尚亲口说的,要送给自己吃的啊。 其实他并不饿,就是嘴馋。 算了,还是守些规矩,免得晚上没地方睡觉…… 古遥的坐姿很“矜持”,沈不容练剑时没工夫顾得上它,偶然一瞥,就发现那小兽好像在…打坐? 上师说的有些道理。 这狐狸身上果真很有佛性。 古遥吐纳了一会儿,本打算将刚刚从那少年身上吸取的灵气聚起,但约莫是量太少,体内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是肚子饿了。 所以日落时,见那少年练完剑了,打开食盒,古遥闻到玉米奶糕香气的一瞬间,立刻收了打坐的姿势,护食一样扑过去。 “规矩点。”少年说。 古遥坐在他面前。 看着他打开食盒吃糕点。 一个,两个…… 喂!你少吃点啊! 那是和尚看我聪明送给我的! 别吃完啊!! 少年撩起长袍,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见小狐狸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碧绿的眼睛馋得要滴水,便问它:“你看什么?” “嘤嘤。” 古遥自是不能人言。他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不仅修为全无,身外之物全部消失,连人话也不能说了。 他拼命地细声叫唤着。 别吃了是猪吗怎么吃这么多!啊!! 沈不容好像听懂了它在说什么。 好像是:“也分我一点吧,好不好?” 沈不容便撇下一小块寺里做的玉米糕,丢在雪地上。 古遥低头扫了一眼。 丢地上是看不起谁? 见状,少年若有所思,把地上那小块玉米糕捡起,放在石头上。 这小狐狸却还是老样子,看都不看,似不屑于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沈不容见他不吃,不再理会,提起食盒起身,返回庄子。 古遥马上飞奔着追上去,臧昀打猎回来,见到少主和今早被自己丢弃的小狐狸一道回家,心下惊诧不已:“少主,这……” 沈不容并未解释。 吉祥说:“少主让这狐狸睡柴房,是要养它的意思,天知道它吃的比我们三个人都多……!” 那小半桶的羊奶,是他们三个人的早膳。 臧昀见是沈不容有意要收留这小狐狸,拽住了吉祥:“罢了,一只刚出生的狐狸崽子能吃多少,昨儿它受了重伤,肚子饿了才偷吃的。你可听好,”最后这四个字,是对着地上那狐狸说的,“再偷吃一次,就真把你丢进荒山,自生自灭。” “嗷……”那好吧…… 说完,古遥怯怯地转头看向少年手上的食盒。 这分明是给自己的食物。 但这少年没有给他吃,而是放在木桌上,一旁,炭炉上的土锅里传来炖牛肉的清香,这是晚膳。 说起来,白天雪下得小,有阳光,并不如何冷。 现在雪尽管停了,可也日落西山了,月色下,猎猎的风吹在身上还真有些让人打哆嗦。 不过,今天靠近了少年一会儿,吸了一丁点灵气,虽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身体变得暖和了些。 随后,古遥便躲回了柴房,用尾巴把自己团成小小一只,下巴支在大尾巴上,打了个哈欠。 第52章 第 52 章 此时, 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 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 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 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 也没有出示灵石,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 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头发一甩,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他们啊,都是天之骄子,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可整个上界, 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 你说说这个竞争, 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他要的那几样,似乎真是特别罕见的天材地宝,几大宝行都没有。 难道真要去望霄宗碰碰运气? 古遥拿着令牌,走到望霄宗外面,但还没进去,就注意到宗门外正在盘查所有进出的人。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知晓缘由。 原是有一弟子在外弄丢令牌,不敢隐瞒,立刻报告宗门。 这事儿可大可小,查得这般严,也是担心有人冒充身份闯入。 古遥犯了难,离开望霄宗的宗门结界,由北城门返回了钟灵城。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忽地,在北城门口的街边瞅见几个穿白衣的少女,那衣服,一看就是望霄宗的弟子。几个少女团在一块儿,蹲在地上,似乎围着什么在兴奋地瞧。 古遥凑热闹,探头看了一眼。 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望霄宗的女弟子问:“老板,你这猫卖多少钱?” 卖猫的商贩,脚下还有几只笼子,内里关着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低阶灵兽,有的是凡兽,比方那波斯猫,就是很普通的凡兽。但旁边笼中还有好些灵兽,结果这群少女看也不看,就认准这没有灵力波动的小奶猫,问了价格。 “一百灵石一只,我这儿还有一窝。”说着,商贩一拍储物袋,放出一个大些的笼子,其中几只雪白的、窝在一起的小奶猫,看着不足月,眼睛尚未睁开,“如果你们都买,买四只我就送你们一只。” 几个少女似乎都想要。 望霄宗的内门月银足有两千灵石,所以一百灵石也不算很贵……但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兽罢了。 正当几个少女犹豫,准备砍价时,脚边忽然感觉有毛茸茸之物,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毛色更纯净,眼睛碧绿的小猫,正把前爪搭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小小一只,仰头望着自己:“喵~” “哎呀!这眼睛,好有灵性!”其中一女弟子,当即蹲下将他抱起,“老板,这也是你的猫?” “这好像……”商贩的猫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他自然知晓,这并非自己的猫,不过,商贩还是点头了,说:“是我的,想来是刚刚不小心跑出来了。这样吧,我看你跟这小猫有缘,你们若是买了这几只,这小猫就送给你们。” 虽都是白色的猫,但看着品种是不一样的,绿眼睛这只,显然更灵一些。最先抱起的那少女说:“它与我有缘,主动来蹭我呢,我就要它了!你们自己挑吧。” “蓝师姐运气正好,你这只也太漂亮了……”说话的女子,顺便上手摸了摸,“摸着毛毛好舒服啊,真可爱。” 古遥不爱让陌生人摸他的皮毛,虽然现在是化形,但还是碰了他,他有点不自在,但也只好忍着,喵喵叫了几声,赖在蓝师姐怀中不走了。 蓝师姐心生喜爱,亲热地抚摸着小猫的背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在宗门的万兽园,有很多强大的灵兽供她们内门弟子挑选,至于养猫,不过是她们碰巧路过,对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动物没有抵抗力,忽然心生的想法罢了。 这种凡兽,顶多活十几年,于她们而言,是弹指即逝的一小段时日。 养着无非是为了短暂消遣。 蓝师姐将古遥装在一个单独的袋子里,带回了宗门。 - 望霄宗内门。 仙女峰。 此峰为望霄宗内门十二主峰之一,峰主乃是十二个长老里,唯一一个女长老。 古遥到这儿第一天,就掉进了香粉窝。 “蓝师妹!你在哪儿捉的小猫,好生可爱!” 虽然没有灵气,但全身都写满了可爱,那圆溜溜的绿眼睛,其中纯净的灵光,并不比灵兽差。而且大多灵兽,都过于聪慧,智商不比人低。 哪有这样的凡兽惹人喜爱。 于是所有人都来摸摸他,一双手,两双手……十双手。 古遥羞愤欲绝,想告她们非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沉默地忍耐着。众女子一看更兴奋了:“蓝师妹!你这只猫会脸红的耶!你看它,眼圈都红了!” 谁叫你们非礼猫! 那炸毛的样子又引来无数围观:“这就是凡兽么?比灵兽还可爱呢!” “这是母猫还是公猫啊?” “母猫母猫,它这有奶呢!” 我是公的……!! 古遥累了。 古遥任人搓来揉去,都是身上香喷喷的女修士,这个把他抱怀里,那个喂他杏干吃。 如若他在这方面,有一定知识,或许会心神荡漾。 但他化形成人后,就跟着师祖修行,师祖从未教他这些。 古遥对此极为懵懂,对人族修士毫无兴趣,满心念着的,都是母狐狸。自己是狐狸,那自然也要找狐狸结为道侣,共度此生。 过了两日,这只成了仙女峰团宠的小猫,忽然消失了。 不过,蓝师妹之前就担心小猫跑掉,没有跟它结契,但是在他身上绑定了一道追踪咒。 所以小猫一跑出仙女峰,她马上就知道了,飞速去寻。 她不知那猫怎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寻到的时候,还有些担惊受怕,呼出一口气,将小猫揽在胳膊内,轻轻拍了拍猫咪的脑袋:“怎么不听话乱跑啊?前面可不能再去了,前面是玉屑山脉,上面是剑尊大人的住处,你若是不小心跑进去了,我怎么寻你呀?” 嗯? 剑尊? 就是那个,和小巴长得很像的望霄宗宗主? 古遥抬首望去。 前面的确是一处连绵的山脉,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蓝色结界。 那结界,饶是他也能感觉到强大,不是能随便擅闯的。 又过了些时日,仙女峰众人也不似最开始那么,整天都来蓝师妹这里玩宠物了,毕竟两年后有宗门大比,得闭关修炼。 蓝师妹也去了灵室修炼,出门前,将小猫放在自己的洞府,怕它乱跑出去,还下了一道禁制,留下了不少宠物的食物。 她一走,古遥便轻松突破这简单的禁制,还顺带把身上的追踪咒洗掉了。 仙女峰大殿,正准备跟随长老去玉屑山脉的女侍,忽然看见了蓝师妹带回来的那只小猫。不知怎地,这猫咪堵在她面前,不肯走了,仰着头朝她喵喵叫。叫声细弱,双眸碧绿,犹如最上好的翡翠浸润在水中。 她忍不住蹲下身:“你想跟我玩啊?嗯?蓝师妹去修炼了?是不是没有人陪你?” “喵呜~”古遥拼尽全力地卖萌,眨眼睛,快!快带我走!我不可爱吗? “真是啊?可是我有要事,要不你去找其他人?” 这猫咪往前踏步,爪子轻巧地抬起,忽地跳到了她的膝盖上,猝不及防,她只能接住这团毛茸茸的小猫:“哎呀我真的有要紧事……”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长老的声音:“烟萝,你还在做甚?快不快快随我来!” “是!长老!”烟萝一挥袖,把小猫收进储物袋内。 她并非长老的弟子,只是她身边伺候之人,是女侍,不过在仙女峰,地位也不一般,小弟子们都很敬仰她。 古遥也不是随便堵她的。 是不小心听见,烟萝要跟长老去玉屑山脉,这才跑来堵着,让她带着自己一块儿进去。 那地方高手定然很多,古遥不放心,在她的储物袋内,又吞了一颗封妖丹。 长老去玉屑山脉,似乎有要事,带她进去后,就让她在临霄殿门口守着,这一守,就是一天一夜,她暗自打哈欠,有些犯困,丝毫没有察觉到,那猫变成了一只蝴蝶,从她那储物袋没有系紧的小口中钻了出来。 扇扇翅膀,轻飘飘地朝着长老所在的临霄殿飞去。 小蝴蝶停落在窗台一株灵草上,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听见临霄殿内传来说话声:“这昙华,到底多久开花?按照宗主所言,就这几天了,怎么还没动静。” 昙华! “莫急,这昙华三千年才开花,花开一瞬,弹指便落,这么长它都熬过来了,寒尽不知年,我们多等几日又何妨?” 古遥翅膀微颤。 就这一颤,便被人察觉,如鹰隼般的视线扫过去:“谁在哪儿?!” 下一刻,古遥被一道恐怖的神识锁定,翅膀一颤,倒在地上,看着竟是死了。 “不过一只蝴蝶……沧泱你太过紧张了!” 被点名的那中年男子,一身清隽,冷哼道:“现在昙华快开了,这是宗主交代了要办好的事,如若出现什么差池,待他一年后出关,看不见昙华,你们要提头去见吗?” 众长老闭嘴。 宗主那脾性…… 杀戮气息太甚,说是阿修罗也不为过,俨然一个恶神。身上有神性,却丝毫没有人性。这大概就是得天地眷顾吧,顺为人,逆为仙,正因为不像人,才有这般天赋。 不过,宗主和魔头自是不同的,一般不杀身边人,但谁也不想承担容宗主的怒火,若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再去寻一株快开花的昙华,难如登天。 “也不知此次闭关,宗主能否突破。” “他才多少岁?已是半步成仙的修为……成仙哪有这般容易!” 不然也不会在这数万年间,都未曾听闻过仙人的讯息。仙界,仿若不存在的泡影,只残存于话本里。 饶是如此,宗主也真是妖孽!在他们一群主峰长老面前,容寂的岁数不过是个奶娃娃。可就是这个小奶娃娃,天纵奇才,不受一尘,专修无情道,触到了他们此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外界以为容宗主是大乘期,实则不然,宗主十年前就突破了渡劫,乃是半步成神的境界! 第53章 第 53 章 古遥:“能啊, 它听得懂的,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 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 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 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 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 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 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 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 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不可能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晓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了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随口问一个人,都是来请白云观的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了下,听人说:“我们已经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茂密的植被,从上面可以飞进去,但肯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飞进去就被诛杀了。 他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进去,办法倒是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是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的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用九种不同的丹药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其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直接被雷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命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的寿命,最长也就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的寿命,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而陆拂尘要求的,就是这么一味丹药。 这不是给自己求的,而是给他的父亲,一个快要到大限日,却始终没能突破元婴的结丹大圆满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最后的机会。 而古遥要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道,要拿到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拿回去给师祖,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一张什么东西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他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东西给小道士。” “…那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有点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掏了出来,给他施了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模样普通的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中,古遥又掏了十个小瓶出来:“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他转念一想,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这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古遥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很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他那表情略呆,沉吟了会儿,问:“你们这样能沟通吗?他能听得懂人言?” 古遥:“能啊,它听得懂的,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不可能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晓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了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第54章 第 54 章【捉虫 半月后。 鲸舟终于抵达上界, 众人通过传送阵下船,来到一片一望无垠的草甸,不远, 是林立的雪山,远超中洲的充沛灵气,混淆着青草气息钻入鼻间。 从鲸舟的阵法走出,是个大的传送阵, 挂了一个大招牌,写着几个不同的目的地,传送到不同的修真城镇,价格不同,只要缴纳相应的灵石就能直接传送离开。 再一看价格, 竟要八百灵石之多! 所以很多人只是看一眼, 就直接出去了。 穿过森林可以下山, 下山就可以御剑飞行, 抵达最近的修真城镇,约莫要半月。 再往外走, 左右两侧是来接人的通道,外面则是各个上界门派的弟子,正在竭力宣传自家宗门:“武玄门招外门弟子了, 招外门弟子了, 结丹期以上可报名面试!” “焚香谷招人,筑基大圆满以下勿扰,只招女修, 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两百灵石, 入门就送玄阶心法……” 通常说灵石, 就是指黄品的、最低阶的那一类灵石。 每月两百个, 那要连续领十六年不花销,才抵得上来上界的一张鲸舟船票。 可在中洲的宗门里,普通宗门,外门弟子每月顶多二十颗灵石罢了。 这就是中洲的修士掏空储物袋都要来上界的缘由。 陆拂尘也是第一次来,忍不住左顾右盼,古遥直接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他,虽不言,但显然意思是在问:“我们怎么走?” “这些招揽弟子的宗门里,没有白云观。”像白云观这种,在某一方面地位超然的门派,都不会在鲸舟外招人。 会来此处招人的,都是一些,在鲸舟发放的小册子上都藉藉无名的小宗门。 不过有些散修,会在这些宗门招揽前停住脚步,仔细询问过后,测试灵力,如果年纪在招揽范围内,则直接通过传送阵离开。 可是上界并没有那么好混,一些小宗门也挑人,如若年纪太大,修为没有精进的可能,则会被拒之门外。上界花销也高,在此处生存,还不如回中洲当个闲散长老。 古遥冲他比划着手势,两只狐狸爪子指了指自己的丹田,表示修为压不住了,他要突破! 陆拂尘明晓他的意思:“那先找个地方让你突破。” 跟他们一起出来的高然师兄妹俩,刚一出来就拿着传送符离开了。 古遥朝外看了眼。 更往外,还有兜售丹药法宝的摊子,组成了几条街道。他虽然有兴趣,但突破要紧,于是当即拿出地图,随手指了个森林,叫陆拂尘拿出飞行法器,载着他过去。 陆拂尘的飞行法器是寻仙宗宗主传下来给他的。在手中时是一个小纸鹤,放出去,变大后,就是巨大的纸鹤,人可以坐在两边的翅膀上,御空飞行。 十日后。 森林深处的一处隐蔽洞穴,古遥顺利突破了筑基,出了一身的黑泥,他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但还没有急着出去,明心静气,收敛身上的异像。 如果古遥此刻的模样,被人看见,定要马上通知仙盟去抓他。 鸿衣羽裳,红发绿眼,两条红白大尾巴从衣衫下摆伸出,脸上有两道红色妖纹,模样极其妖异。 古遥低头看着自己多出来的尾巴,脖颈间,项圈收缩,溢出的妖气被收走—— 这项圈,是师祖给古遥的储物法器,比一般的戒指、储物袋,都要大许多。除了储物这一功能,还是隐藏他身上妖修气息的关键法宝。 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这才化形,变成了普通的黑发黑眼,脸上的妖纹慢慢褪去,两条大尾巴也收了回去,等身上的妖气,全都被项圈锁住后,方才走出隐匿阵,从洞穴飞出。 陆拂尘察觉,抬头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心神一颤。 古遥似乎真有那么几分像狐狸精,圆圆的杏眼微微上挑,瞳仁深黑,含着惑人的妖气。除了长相,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无法挪动目光的灵动。 陆拂尘暗自给自己下了一道清心咒,拿出地图:“我们去白云观,要走这条路,往西边走,如果用我的飞行法器,可能要走一个月才能到。” “不急,我先不去白云观。”他有别的事要做。 “那你去哪儿?你在上界不是一个人也不认识吗。” “我先去找个天材地宝。”他顿了顿,提出一开始就想好的办法,“你可以先去白云观求见观主,不是说很难求见他吗?拂尘,不如我们分头行动,等我办完事了,我就去白云观找你。” 说着,他抬手从储物项圈内掏出一个黑色的罗盘法器,而后再拿出那瓶月狐涎。 陆拂尘没见他用过这个法器,只见古遥将月狐涎放在罗盘中央,那罗盘指针就开始疯狂地转圈,然后停留在一个方向,也是往西。 眼下罗盘有反应,说明月狐还活着。 “巧了!你往西去,我也往西走,那我们可以一起走,我蹭下你的飞鹤。”他刚突破筑基,可以用疾风术了,也可以短暂的使用飞行法器,但无法支撑长久的一直飞行。 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陆拂尘恍然大悟,这个罗盘是寻物的。月狐涎是引子,是用于寻找月狐的。 “你要去找那只被轩辕真人捉走的月狐?拿去送给白云观的观主,让他给你炼药?” 活的月狐,的确可以算是一种天材地宝。 “那倒也不是。” 古遥手捧罗盘,坐上他的飞鹤法器,道:“那个轩辕真人,是头肥羊,我先去抢了他。”他说的理所当然,“至于月狐……” 古遥话音顿住,并未说如何处置。 “古遥。”坐在飞鹤上,陆拂尘忍不住扭头叫他。 “什么?” “…我打不过那轩辕真人。要不……”他说,“要不我先去找我师祖,我师祖是元婴,他就在永康城,不过我不知他出关没有。” “我知道你打不过,你先去白云观吧,我自己想办法。” 陆拂尘沉默了下,眉心蹙起,半晌,无奈道:“那我同你一道吧。” 古遥这储物项圈内,究竟有多少传送符,他也不晓得,但既然有这么多保命的法器,饶是被元婴追杀,也定能活下来。 古遥眉开眼笑:“好啊,既如此,我就分你一半赃!” 陆拂尘摇头,表示不用:“如若下次遇见高然师兄妹,他们的东西就还给他们吧。” 古遥没接话。 他修佛,可与其他佛修不同,并不在乎因果。 不过同为狐族,那月狐现在的落难,乃是自己造成的结果。 一年前,古遥跟随陆拂尘前往荒野遗迹,要摘一株奇花,结果陆拂尘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当时是古遥救了他一命。 在他恢复期间,古遥在附近泉眼打水时,发现轩辕离就在山谷里,被那守护奇花的灵兽白猿打死。于是随便化了个形,跑过去叼走了那死人的戒指,用三昧真火炼化成了自己的东西。 这罗盘,就是在轩辕离戒指里找到的法宝,他一直没拿出来用。 之所以一直没用,是不知道这咒语应当怎么念。古遥不识字,更不识道家咒语。是前些日子,他抄下来让陆拂尘教他,才学会的。 用法也是学会咒语后才琢磨出来的,这是拿来寻物的,也可以寻人,只要把人的贴身之物放在上面,再念一句咒语,就可以通过罗盘寻到。 快要寻到之时,两人还在飞鹤上,这罗盘的指针便开始摇摆不定,花了十天工夫,飞鹤降落在一片平原上,根据罗盘显示,月狐就在这附近。 放大地图,此地叫落日平原,地处上界西南,再更往西走一些,就是白云观。 “这地方,”古遥指着地图上那个马头,“有马肉吃?” “……这是个驿站。” 落日平原上的落日驿站,是离他们最近的驿站,可以传送到更往西的天水城,白云观就在天水城附近。 “哦哦,驿站,我懂。所以有吃的是吧 。”古遥揉了揉肚皮,闭关十日,他饿了。 陆拂尘失笑,放出飞鹤,拉他上来。 缩地成寸,乃是元婴才有的本领,结丹期用飞行法器是最快的。 落日驿站傍水而建,左边是一条狭长的河流,穿过河流,更往左去,不远是一片沼泽,远处浓雾之中,有一片长长的山脉。 他们到的时候,驿站已经客满了,都是修士。一看人这么多,古遥便去问马厩的伙计:“你们这儿是什么景点吗,怎么这么多游客?” 伙计正在给马驹喂干草,闻言抬头,面对古遥那张脸,忽然就愣了神。 “……客官,您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我们这儿并非景点,” 伙计整日在这驿站干活,时常都能碰见那些仙人,但还未曾见过……这样的。若说是好看,他见过更好看的,但就是仿佛被蛊惑了一样直了眼,怪异地心生邪念,这叫他惊惶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口中道:“从我们驿站往南走二十里,落日山脉上有神迹,所以才有这样多的修士慕名而来。” “嗯?什么鸡?” “神迹!” “笋鸡?” 古遥眼睛倏地一亮,冒出绿光:“这是什么品种?”吃竹笋长大的野鸡? 伙计听见吸溜口水的声音。 “来了这么多人,你们这笋鸡一定很好吃吧!” 他那表情略呆,沉吟了会儿,问:“你们这样能沟通吗?他能听得懂人言?” 古遥:“能啊,它听得懂的,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第55章 第 55 章 古遥不听, 继续吵。 听声音,好像在控诉自己是坏蛋。 容寂坐在桶里,侧头看那被五花大绑的小家伙:“你在跟我吵架?” 那狐狸竟然还顽强点头。 他的聪慧程度再一次让容寂意外, 可以判断, 这小东西是真的听得懂人话。 等他药浴结束, 更衣过后才将这小东西给放开。 这小狐狸方才气性大, 但忘性似乎更大,一点也不记仇地往他身上扑。 古遥方才尝到了甜头, 他虽然不明白少年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灵力,可不妨碍他理解,只要像刚才那样让少年给他身上输送灵力,自己很快就可以恢复修为, 离开这个鬼地方, 去给师祖寻炼药的药材。 到夜里,他又想爬床,三番五次地被容寂丢开,最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跟他斗了, 容寂又把他踢下了床, 不耐地说:“你若真想挨着我, 就在床旁边歇着, 要是敢再爬上来,我把你丢外面去受冻。” 他声音里带着倦意,有最后通牒的意思, 古遥不得不听……把蒲团含过来,放在床榻边上, 紧挨着床, 旋即他盘在蒲团上, 尾巴圈住自己,进入睡眠。 久而久之,古遥也掌握了分寸。 知晓容寂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自己爬到他身上去,但外出打猎,自己若硬要跟着,他也会抱自己。有次古遥还假装落进了冰湖里,落的一身湿毛,贴在皮上,活似个落汤鸡。 但他大有奸计得逞的意思,一直往少年身上扑,直到少年把他提起来,用灵力将他烘干。 如何从他这里捞更多的灵气,成了古遥除了吃和睡以外的头等大事。 三个月后。 松树尖尖的落白矮了两寸,隆冬再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春天快来了。 臧昀动手做了个马车,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干粮。 但他重要东西本就不多,除了今年才给少主做的那几身衣裳,其余的,等到了中原后,还可以添置。 只有少主的药,是个麻烦事。 他与在中原的万仞崖余下的教众飞鸽传书,得知有两味药中原寻不到,跑遍了整个江南的药方都没找到,只有冬天的雪山上才能找到。 臧昀骑着马上了雪山,雇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牧民一同前往,也没找到多少。这药用量不大,但坏就坏在,香贡上师说毒解了有八分,但药却得一直吃,不能断。 少主说:“我知道药在哪儿采,要翻两座雪山,悬崖边有几株,再往下有个山洞里也有。” 臧昀请他画个地图,自己循着地图去找,容寂却摆手:“那地方不好找,容易迷路。我亲自去。” - 氅衣的帽子重甸甸的,容寂坐在马背上,抬手去摸,顺着尾巴把小狐狸从帽子里给抓了出来。 最近他外出,小狐狸都跟着的,容寂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现今竟也莫名其妙地习惯了。 但今天不同,他和臧昀要翻两座雪山去采药,带着宠物碍事。 “你自己下去,还是我丢你下去?” 古遥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拼命地抗拒着,死皮赖脸地往他衣服里面钻,好像觉得钻进去了,他就没办法把自己抓出来了。 他伸开四肢,贴着少年温热的皮肤,死死扒在他的腰腹上,暖融融的活物触感叫容寂浑身发痒,从领口伸手进去抓,没能抓到,就隔着衣服打了他两下,厉声道:“给我出来!” “嘤!” 就不! 许是离他丹田隔得近,少年的腰腹之处,灵气还要更浓上半分。 他死死扒了一会儿,半晌过去,容寂无可奈何,赶着要出发,再次隔着衣衫去拍他:“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咕哝一句:“就这么喜欢我吗。”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臧昀习武,隐约听见,撇过头望向日益成人、变得越发高大挺拔的自家少主。这几个月以来,少主肉眼可见的变得爱笑了些,说爱笑或许也不太恰当,因为他笑的次数仍然屈指可数。 很少有同龄少年人像他这样身负血海深仇,每日和剑作伴。 但少主现在竟然会跟宠物说话,让宠物睡在自己房里,搂在怀里…… 臧昀心底不免由衷的欣慰,自己不负崖主临终所托,将容少主抚养成人,并未长歪。 骑着马越往上走,越是陡峭,几乎垂直立起来,马儿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容寂单手拖着缰绳,另一只手按着怀里的宠物,免得他不小心溜下去,若从此处掉下去,就是万丈悬崖。 好在很快就翻过了第一座雪山,然后是第二座,就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下坡时,漫山的白雪朝下坠了一下,两人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之间山巅倏地出现一条裂缝!还未反应过来,巨大的雪体溃不成军地俯冲而下! “轰隆隆——!” 容寂瞳孔一缩,两匹马同时受惊地往前乱冲!在混乱之中分开。但后面的推山雪来的太快太猛烈,瀑布一样的雪体冲击上来!他猛地抽出后背的铁剑往地表一刺,人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再然后一手按着小狐狸,在推山雪上来的那一刻,避在了一块巨石下。 身体不可控制地朝前翻滚,古遥本来睡觉睡得正香,撞击来的时候,他只感觉翻滚了无数下,被人搂在怀中保护着,有冰冷刺骨的积雪涌上来,那轰隆作响的动静叫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古遥被撞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从少年的衣裳里钻出来,环顾一圈。似是一个狭小的洞穴,被雪体掩埋住了,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漆黑。 古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更没遭遇过推山雪的威力。况且,对修士而言,就是一道疾风术便能躲开的事故。 可在自然面前,凡人形同蝼蚁。 ——况且自己连凡人都不如。 他回过身去,走到那少年身边闻了闻,发觉他气息微弱,面具不知何踪,浓睫深深地垂着。不仅如此,他还嗅见了一股血腥味,少年受伤了! “嗷嗷嗷!”喂喂喂! 古遥试图唤醒他,趴在他耳朵边叫唤个不停,不多时,少年咳嗽一声,眼睛仍然紧闭,薄嘴却微微翕开,发出一声呓语般的埋怨:“吵死了……” 古遥用尾巴轻轻地拍他的手:“嘤嘤嘤嘤嘤!” 醒啦,快醒来! 容寂手指微动,抬起一寸,又落下,指尖碰触着柔软的狐狸毛,眼睛半睁,漆黑的瞳孔扫过去,看着旁边的小狐狸。 “嘤嘤嘤。” 太好了你醒啦!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先别吵。” 他声音嘶哑,感觉到腿断了,直不起身。除此之外,腿上还有刺伤,伸手摸了摸,是右腿,被来路不明的树枝给刺进了大腿,动弹不得。 手上温热的液体,显而易见是他的血液。 抬眼望去,此处根本不透光,他和这小狐狸被埋在了雪堆之下,以他现在的境况,很难起身去寻找出路,只能等待有人施救。 可在阿勒古这样地广人稀的雪原上,很难遇上奇迹。至于臧昀……他蹙眉,想来境况不会比自己好多少。 古遥绕了一圈,看了看他的伤势,树枝是插-进了肉里去,如果动弹、或把树枝拔出,必定会血流不止。所以现在不能让他动。 他开始想办法。 若在外面遇见这种事,一道传送符……不,在外面不会遇见这等倒霉事。 看那小狐狸垂头丧气的模样,容寂动了动手指,挠了挠他的尾巴:“喂,小东西,受伤没有?” “嗷……”古遥摇了摇头。 “还知道摇头,”他费力地抬起手,揉那狐狸软乎乎的脑袋,声音哑得虚弱,“…真聪明。” 不知为何,虽然面临死亡,可心底却很平静,仿佛死亡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这种平静叫他自己都很奇怪……心里怎会一点波澜都没有。 古遥呜咽了两声,又抬起脑袋来望着他,翡翠似的眼珠幽幽地闪着光。他视力好,夜能视物,思考片刻,口中冒出几句听不懂的狐语。 少年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回答他:“是的,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嗷……”我可以试试救你。 古遥仰着头,看着上头的雪堆。 “你说你下辈子还想认我为主,哦。”容寂顿了顿,摇了下头,拒绝他,“不必了。” 他不喜欢做人的感觉,也没有人的贪瞋痴。 古遥懒得理他这不搭调的话头,背过身去,准备自己去想办法了,又被那少年抓着尾巴提过去,用修长的手指扣住狐狸那柔软的身体,哑着嗓音问:“想去哪儿?” “嘤嘤嘤!”当然是!想办法了! 他要跳上去试试看,能不能出去,若能出去,他就去找人求救。 古遥被提着尾巴,挣扎不开,有些恼火,没想到这少年受了这样重的伤势,手上力气还这么大,将他箍得紧紧的,不让他跑。 少年察觉他在挣扎,将那毛茸茸的小动物捏得更紧,搂在胳肢窝:“你说,等我死了,你肚子饿了,会不会把我的血喝干,把我肉吃光?” 他自言自语:“像你这么贪吃,很有可能。” 古遥用力地弓起身体,失败了。 我不吃人肉的! 他张牙舞爪地叫唤。 少年的声音显得很空洞,幽幽地道:“你省着点吃了我,再熬上一段时日,等冬雪化了,或许就能活命了……” 兴许是生死面前,他的话是平日的十倍之多,自顾自地说着:“古有释迦牟尼割肉饲鹰,以身饲虎……我的肉偏偏便宜了你这贪心的小东西。”他按住努力想脱离他掌心的小狐狸,“你还想跑,跑哪儿去?” “嘤嘤!” 闭嘴吧你! 古遥气急了,扭头便张口在他手指上咬了一下,尖牙锋利,他还用了力,约莫是出了血,少年的手一松开,他就立马跳了出去。 古遥顺着雪壁往上爬,没几下又掉下来,摔在雪地上叫得可怜兮兮。只听得少年哈哈的讽刺笑声:“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敢咬我。” 他不知容寂为何还笑得出声,也不想理会他,闭眼沉思入定,默念着脱身的法咒。 他能牢记的法术不多,最拿手的恐怕就是火球术了。这在野外很方便,可以烤肉吃,还有控水术,他本身不属水系,学这样的法术也是为了在外方便,用控水术可以提取周围植物、土壤之中的水分,聚成一团水球,无论是直接喝,还是倒进坩埚起火熬汤都很合适…… 但这时候,能救命的,他还能记得起来的法术,唯有一个疾风术。 古遥默念法咒,手中掐诀,一次次地尝试…… 不行,还缺少灵气。 他扭过头。 容寂眼睛又闭上了,好像累了,也不说话了。 第56章 6.9W营养液加更 日出, 三声钟鸣自上方的云间响起。 站在乾山派山巅处,仰头望去,是被无数根灵索缚住的一艘鲸舟, 每根灵索下都站着一个修士, 修士脚下是金色的符箓,手中结印,符咒像锁链一样缠在人身上。 此阵以人为阵旗, 以自我元神本性为施法布阵之本, 组成一道庞大的法阵。 此刻,那鲸舟正遮天蔽日地漂浮在宗门上空, 只窥见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底部,在云霄中绵延千里,壮观得如一片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高人今日飞升了。 底下,是一众特地赶来的各界道友,正准备乘舟去上界。 队伍长长的一道, 已排到了山脚。护宗法阵外, 还有更多的门派道友御风而来, 有御剑的, 站在法器上的;或是御兽的, 有缥缈地坐在飞鹤上, 还有坐蜈蚣来的。 最显眼的是一辆粉色的马车,停时有花瓣徐徐降落。在阵外就被喝止住:“下面去, 排队。” 马车前的妙龄女子道:“道友,我乃万花宫门下……” 未等女子说完,乾山派守阵弟子拱手:“师门有令。道友, 下面请。” 人群的最前方结界处, 是穿着蓝色道服的乾山派内门弟子, 分两道,左边测试修为,右边缴纳灵石。 修为不足筑基中阶者不得乘舟,乾坤袋里掏不出四万灵石的,也只有被赶下船的份。 倘若修为足够,灵石也有,则进入结界,传送到鲸舟房间内。 古遥被陆拂尘揣在怀里,从他那靛青长衫的衣襟中探出一颗火红的狐狸脑袋,还没来得及细看外面情况,就被陆拂尘抬手给轻轻地摁了回去。 他低声道:“前面还有几人。” 尽管古遥现在不能开口,陆拂尘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安抚道:“再等一炷香,莫要乱动。” 古遥此时化作原形,脖子上还戴着个金色的秀气项圈。他原形体型小巧,蓬松的毛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体重胖了十斤。这会儿被陆拂尘身上精纯的木系灵气所环绕,像泡澡一样舒服,吁出一口气。 鲸舟有明确规定,妖修与魔修不得入内。 不然古遥也不至出此下策,装做陆拂尘的灵宠,被揣在怀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古遥修为不足。 他入世不过短短三年,比起刚离开师祖那会儿,修为只精进了一小步,连个筑基都算不上。 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他没钱。 鲸舟一张票太贵了。 不多时,古遥竖起耳朵,听见有人在问陆拂尘名字,门派,修为。 “陆拂尘,寻仙门弟子,”他出示寻仙门的青色玉牌,“结丹初阶。” 话毕,陆拂尘抬手摁在乾山派测试灵力的石碑上,那结丹修士低头一看,点了下头:“那边缴纳灵石。”他用神识粗略地扫过陆拂尘,突然道,“等等,你怀里这是什么?灵兽?” “这是凡兽,我的灵宠。” 古遥配合地露出“我很平凡”的呆滞模样,被这个结丹高阶用神识扫了两圈,而后道:“这狐狸身上有灵气,是灵物,要登记,去缴纳两万颗灵石。” 什么?!这么多??? 古遥马上要不服地跳起来,被陆拂尘淡定地摁了回去:“我这宠物本是凡兽,只不过在灵气充裕的环境下待得久了,沾染了一些灵气罢了。” 有的修士喜欢在身边养一些灵宠,但大多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灵兽,像这样一看便是凡尘之物的赤狐,反而罕见。 那修士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摆明了是要讹他灵石,中洲谁人不知寻仙门有钱?便混不吝道:“有灵气便是灵兽!不缴纳灵石不能带此物上鲸舟!” 陆拂尘不想惹出祸端,轻描淡写地从储物袋中拿出十万灵石出来。 古遥一阵肉疼,狐狸尾巴都气得刺棱起来,触须立起。陆拂尘轻拍了下那狐狸脑袋,缴纳过后,一弟子递给他一块黑色的古朴木牌,正面刻着“甲”字,背面则刻着“东南、叁”这样的字。 意为甲字号,东南方向,叁号房。 弟子带他进入传送阵,里面已有几人。 这传送阵是专为甲字号房的客人所设,古遥看见这么多人,不方便口出人言,老老实实地窝着,见一个女孩盯着他瞧,古遥眯起长长的眼睛,不悦地别开头,蓬松的狐狸尾巴扫在陆拂尘的脖颈处。 “好高傲的狐狸。”说话的是格身穿藕粉锦纱绣裙的少女,头戴花簪,瞧着极为年幼,约莫十六七。这般年纪的筑基中阶,实属罕见。她低声嘀咕着:“师兄,这比你养的那只月狐还傲气呢。” 月狐——乃是狐族的名贵品种,通体雪白,天生带灵力,标志为额前的月亮形状印记。由于月狐血是一味珍贵灵药,早在数百年前,月狐一族便被人族修士捅了老窝,如今已濒临灭绝。 而陆拂尘怀中的赤狐,则是凡间最为常见的赤狐,通体红色,腹白,尾尖也是白色。 “师妹休得胡言,”比少女年长一些的、身穿蓝衫的师兄,对陆拂尘客气道,“道友见谅,我师妹年龄小,这是第一次带她出来。” 陆拂尘言简意赅:“无碍。” “我又没有说错,这红狐狸虽可爱,可要花这么多灵石带它上鲸舟,这也太奢侈了!” “你们不也带了灵宠上来?”没见到对方的灵宠,想来应当收在了法宝里。 “话是这么说……”那小姑娘道,“可我师兄养的是月狐。” “师妹,你这张嘴。”那蓝衫修士抓住她,叫她不要说话了,然后突然扭头,客气问道:“对了,道友养这狐狸做灵宠多久了,可有什么好方法去狐臭?” “呃。” 古遥猛地钻出来,绿色竖瞳不善地紧盯住那蓝衫修士。 陆拂尘摇头,安抚地把古遥摁住,免得他跳起来抓人:“我养的狐狸…呃,他没狐臭。” 本就不是狐狸,怎会有狐臭。 “真的?”蓝衫修士凑近一闻,被古遥一个尾巴打开。蓬松的大尾巴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蓝衫修士痒得打了个喷嚏,惊异:“竟然真的没有半分异味!怎会如此!道友是给它割了臭腺么?还是天生如此?” “……天生的。” 蓝衫修士羡慕地感叹真好:“不过你这灵宠,瞧着怪凶的。” “平时不这样的,你…说他臭,他不乐意了。” “是高某唐突,还请狐狸仙君见谅,”说着,蓝衫修士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我家狐儿爱吃这个,你看你家这个爱不爱吃?” 陆拂尘一看,是一袋栗子瓜子,各种果仁,便摇头:“我家这个他不吃素的。” 见那红狐狸连眼神都不给一个,果真是不爱吃素,蓝衫修士收回果仁:“我这儿只有之前炼药用的妖兽肉,怕是你这小狐狸挑嘴也不爱吃。在下高然,这是我师妹白珑,我们是飞灵阁的。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飞灵阁,是个没怎么听过的小宗门。 陆拂尘拱手道:“陆拂尘,寻仙门。” “哦……那难怪了。” 在中洲,寻仙门是无人不知的顶级宗门,一贯以财大气粗闻名。 此次时隔二十年的鲸舟之行,寻仙门也来了数十人。 但陆拂尘并未和他们一道。 待到传送阵内满员,法阵驱动,金光一闪,下一刹那,众人就出现在了鲸舟之上,乾山派弟子引领他们出去:“东南角叁号房走这边。” 蓝衫修士师兄妹二人,就住在他们隔壁两间房,虽说只是小门派,做派却阔绰。 穿过鲸舟的长廊,窗外便是云海。 两人刚一进入叁号房,赤狐便从他怀中跳出,叼出一道卷轴,爪子用力一刨,将卷轴扔出,那卷轴疾风般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浮在空中,有看不懂的佛文从中透出,接着散开一道耀目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瞬息间,光芒与卷轴同时消失。 对于他身上时不时掏出来的一些宝贝,陆拂尘早已习惯。 卷轴生效,叁号房已布下禁制。 但古遥仍不敢大意,尚且不敢变成人形,但已经敢口出人言了。他憋坏了,张口就是:“你怎么给了那么多灵石?你算数不好,你被坑了!” 一个人四万灵石,加上他这“灵宠”半票,一人一狐,也就是六万。但陆拂尘给了足足十万出去。 这是什么概念?古遥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呢。 “你有所不知,四万仅是丁字号房,灵气没这么浓郁,而且在最下面,吵闹。我多花了些灵石,就是为了升到甲字号。” 虽说修士的日常便是打坐,房间里仍有一张用于睡觉的床,内里布置不差,什么都有。 陆拂尘推开木窗,便置身云海,纯粹的天地灵气充盈了整个房间。 想到也不是自己花钱,古遥不再多言,跳到床上坐着,绝口不提这笔费用——东来寺祖训,天上掉的馅饼最香了。 “你爱吃肉,我打听过了,这甲字号房离厨房近,点餐来的也快。”他说着按下石墙上一凸起机关,墙壁霍地分开一个口,其间挂着三十多块木牌,下方一个幽深的口,伸出一个钩子。 “你看,”陆拂尘指道,“菜式不多,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和醉虾都是有的。” 古遥并不识字。 看得见那些牌子上都有字,但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他凝神一看,装模作样道:“那你帮我点个狮子头。要钱吗?” “要的,一道荤菜要一百灵石。”说完,他摘下一块写了五个字的木牌,挂在钩子上,再次按动机关。 “哎你先别……!”古遥来不及阻止,就见钩子回缩,木牌飞速倒退进石墙的甬道。 沉默几秒钟,只好掏出灵石给他,骂咧咧道:“居然这么贵,这乾山派是想吃人吗!” 别说在人间这些菜只要几文钱便能买了,就是在中洲最有名的酒楼,一桌菜也不过三四十灵石。 灵石——是修士修炼所需的硬通货。 除去这天地间自然而然的灵气,自带灵气的石头也可用作修炼、布阵,或锻造。甚至于这鲸舟的驱动法阵,也需要大量灵石做燃料。 四万灵石不是小数目,能花这么多灵石坐上鲸舟的,大多是大宗弟子,而这些宗门在上界都是有组织的。送弟子上去,也是飞升到上界的老祖宗传递下来的意思。 或有在结丹境多年却无望冲击元婴飞升上界、攒下了一定财富的散修,也会赶来乘舟。 在进入上界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若非听闻上界有他需要的东西,古遥是断然不会去的。还冒着风险,为了省钱变回原形上船。 “还是我请你吧,”陆拂尘并未收他的灵石,“不过你又有所不知,这鲸舟虽是乾山派在操持,但本质上并非乾山派的生意,而是上界门派敛财的手段,这样庞大的精巧机关,不是乾山派能造出来的。” 古遥从善如流地把灵石收回储物项圈,仍不解气:“所以这是哪个挨千刀的门派的主意?黑!真黑!” “我也不知。”陆拂尘是寻仙门少门主,对上界的了解比寻常人多一些,偶有从上界下来的老祖,会跟他说说上面的情况,但他对上界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他翻开一本放在房间的话本,这是鲸舟为修士准备的,上面有关于上界的地图和简单介绍,很短,陆拂尘靠在软榻上,顷刻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话本道:“古遥,你可以看看这个……”说完,想起古遥并不识字:“我念给你听?” “好啊!”他凑过去看,“有图吗?” “有画像。不过这上面也没写什么,简单介绍了上界的几大势力,分为人、魔、妖三个地域。其中人族修士的地盘最大,势力最广,以望霄宗,玄武宗,万佛宗为首……数百个门派组成仙盟。” 他说道:“这上界势力最大、最有钱的宗门,应当是这望霄宗。” “那最厉害的炼药师呢?” “应当是……”陆拂尘和他目标一致,也是去上界找人炼药的:“应当是望霄宗的丹王长老,还有白云观的观主,不过,听闻丹王长老外出云游已经很多年了。而白云观那位观主,一般不给人炼药,找他炼药要自备药材,他不收灵石,只收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古遥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自己那储物项圈里的宝贝,这白云观观主看不看得上。约莫是不行的吧,可他又需要观主给他炼丹,这可不是靠着师祖给的宝贝就能到手的东西。 他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个最有钱的…… 第57章 日更+7.4营养液加更 来中洲后, 他将自己本是妖修的身份藏的死死的,谁人见他当他都是佛修。 那是因为他身上的妖气,都被脖颈上的项圈收进去了。 此物是师祖给的, 又可以储物, 还可以隐藏身份。 只不过,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 吞下那一刻, 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以至无法运转灵力, 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下方是厚厚的云层,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 只听铿锵的动静, 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 要斗法只能去外面, 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 以他的修为, 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陆拂尘定睛一看, 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 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 除去修炼之外, 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如今有人斗法,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高然双目眦裂:“老贼,你陷害我?!” “我从你师妹储物袋子里搜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就是白灵珠,写着我轩辕的名字,你还想抵赖不成?” 看着那月狐趴在鲸舟的窗户上威胁地冲自己呲牙,轩辕真人伸手一抓,便把狐狸抓过来,掐着狐狸脖子冷冷道:“刚好,老夫炼药正缺一味月狐血做引子,你这小偷,我不杀你师兄妹二人,把偷来的东西还给老夫,这月狐当做赔罪,老夫带走了!” 说完,神识侵入这师兄妹二人身上的储物袋,把看上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番,只留了些看不上眼的金疮药。 随即,也没有伤人,放他二人回去,还冠冕堂皇道:“你与我徒儿的瓜葛,就用这月狐当做赔罪抵消!我轩辕族向来磊落,说了饶你不死,就饶你一命罢。这瓶往生丹,留给你治疗身上的伤势。”说完,留下一瓶丹药,拂袖而去。 见状众人纷纷赞叹,轩辕真人为人真是光明磊落!往生丹这种丹药,可是玄品治疗丹药。 修真界,将丹宝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黄品是最常见的,而玄品更上乘。 玄品的往生丹,是很不错的回血药。吃一颗,身上的伤势全好不说,甚至连轻微的诅咒都能解除。没想到轩辕真人竟然留了一整瓶给这蓝衫修士治疗!好大气! 高然刚刚吞服丹药好起来的伤势,一瞬间又要气得吐血。 这往生丹本就是他的所有物,被全搜刮走不说,只留了一颗给他,还佯装大度的让人以为他留了一瓶! 只不过,轩辕真人一走,围观人群也散了,他更没力气去解释,方才吞了三颗假婴丹强行越阶,仗着自己法宝多,勉强与元婴真人打了两个回合,现在宝物、灵宠全都被人搜刮走。别说越阶,就是同阶,他也打不过。 师妹将高然扶到床榻上,把仅剩的那颗往生丹拿出来给他:“师兄,那轩辕老贼,我定不放过他!我要…我要叫娘亲杀了他给你报仇。” “白珑。”高然示意她不要在鲸舟上说这种话,仇,自然是要报的。别的倒无所谓,他的本命法宝还在体内,那是轩辕真人拿不走的,只不过灵宠被夺走,会有什么下场,他自是清楚不过。 无非是剥皮抽筋,剖丹放血。 必须要讨回。 这时,门口蓦地传来铃铛的声音——这是这鲸舟上的门铃,人在外面一拉,里头的铃铛就会响。 白珑警惕地打开房门。 “哎?是你啊。” 陆拂尘站在门外。 白珑仍然很警惕:“你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想提醒你师兄一句,那往生丹里,有一味叫往生莲的花,属火,本无毒。如果刚好体内有一种叫鬼线草的药,这二者合一,就是剧毒。且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要半月后才会毒发,一旦毒发就是身亡。” “鬼线草?”里头的高然面色大变道,“陆兄弟进来说话!” “我略通一点医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轩辕真人鞭子上的绿光或许是鬼切草的汁液。”他进了门,拿出一瓶解毒的丹药,“如果已经吃了,可以吃这个解毒。” 白珑:“竟然有毒?还好师兄你没吃!” “没吃就好,”陆拂尘说完,拿出两张黄纸,“轩辕真人怕是不会放过你二人,这虽只是黄阶传送符,但你们下鲸舟时,可用此物保命。” 传送符,顾名思义,催动即可传送离开,是保命神器。 虽然这传送符是黄阶,可也并非每个符箓师都会画,一张普通传送符,在黑市上要卖五百灵石!缺点就是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失效,传送地点不能指定,保不齐前脚刚逃开元婴老怪的魔爪,后脚就传送到地阶妖兽老窝。 高然大为感动:“陆兄弟,你相信我是被那轩辕真人陷害是吗?” 倒也不是相信。 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捡走死人的东西,称不上道德败坏。 再者,这传送符,也不是他要送,是古遥送的。 古遥似乎认为这师兄妹二人是被陷害的,尽管这不符合他平日“精打细算”的性子,但转念一想,古遥本性就不坏,心肠软,或许见到二人遭遇,心生同情罢了。 陆拂尘留下两张传送符,又拿了瓶疗伤丹出来,这次高然却说不用了:“我这儿还有几瓶月狐涎,这是疗伤圣品,只可惜……”他脸色苍白地垂着头,显然记挂着自己的灵宠,叹息道,“陆兄弟,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这瓶月狐涎,你若不嫌弃,就赠与你。” 月狐涎,顾名思义,月狐的口水。 的确是疗伤圣品,但是……陆拂尘摆摆手,叫他自己留着用,但高然不同意,一定要报答他,一旁的白珑犹豫着开口道:“师兄,我这里还有个假婴丹……” 假婴丹,就是方才高然强行越阶吃的丹药。 这丹药,吃一颗可将气息提到元婴,时效极短,修为越差时间越短。多吃两颗,就能将实力也一并强行提上来,最多吃三颗,再多就会遭到反噬。 高然马上道:“那这假婴丹,就送给陆兄弟!” “不不不,这贵重了,高兄自己留着吧。” 陆拂尘在丹宝玉简上见过假婴丹的介绍,知晓吃一颗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能狐假虎威半柱香时间罢了,要吃三颗才管用。所以,一般是三颗起卖,在黑市上,三颗能卖到三千灵石。 一颗单独卖相当于一千,还要打些折扣,和他两张黄阶传送符价值相当。 高然感动地说:“陆兄弟,你收下吧!眼下我也没有别的宝贝,以后上界咱们再见,我一定报答你今日之恩!” “报恩就不必了……那好,我就收下你的丹药。” 高然还强硬要把月狐涎给他。陆拂尘无法,只得接受,心道这二人做派端正,不喜欠人情,还有这些法宝,看着不像是小门派出身。 随即,带着月狐涎和假婴丹,陆拂尘回到房间。 “怎么样,东西给他们了吗?”古遥问。 “给了,他们下鲸舟就用,应当不会被很快追上。”把假婴丹和月狐涎放在桌上,古遥马上凑过去闻,然后嫌弃地别开头:“这是什么?怎么一股子口水味儿。” “这是假婴丹,这瓶液体……是月狐涎,也算是宝贝吧。” “口水?这也能卖钱?”闻言古遥更嫌弃了,“那我的不也行?” 陆拂尘诡异地沉默了几秒,笑道:“你真拿自己当狐狸了啊?” 古遥哼哼两声,不接话。 自己是妖这件事,饶是最信任的陆兄,他也不能告知。 没有烛光的屋内幽暗,透着微弱月光。 古遥视力绝佳,在黑暗里也能看见他房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床放在左侧,中间是桌,竹架子上放着几摞书,帘幕后是一个木制浴桶,弥漫着阵阵微苦的药味。 古遥曾见过吉祥点柴火烧热水,烧了许多,一桶一桶地提着进了他的房间,翌日又把一趟趟地水倒到门外,热水很快化掉结冰,上次古遥过去,还不小心踩滑溜倒了。 他想,兴许是少年中毒,需要泡药浴。 那蒲团就放在竹架的旁边,桌子的下面。 离床榻的距离…… 古遥用肉眼分辨,这距离有些长,还不足以让他吸到容寂身上的灵气。 所以古遥先是假模假样地趴在蒲团上,待过了一炷香工夫,张嘴含着蒲团,要拖到他床边去,没成想刚挪动一寸,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就被发觉。 “不要得寸进尺。”少年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 “……” 古遥郁闷地趴在那草编的蒲团上,尾巴盘起来,下巴搁在上头睡觉。 半夜里,容寂醒了几回,只因这狐狸鬼鬼祟祟的,夜里爬他床上来了,被他一脚踢下去。 “嘤……”小狐狸吃痛地叫唤了一声,翻了个身,坐在床榻一侧。 容寂叫他:“滚回你的窝。” 古遥便灰头土脸地爬回蒲团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 容寂侧着身看那狐狸,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竟莫名的有点不忍,猜他是因为冷,才会钻自己被窝。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容寂起身,找了一件前两年穿过,如今已不合身的衣服,丢在那狐狸身上:“你再过来,我把你丢出去。” “…嗷。”好吧。 古遥扒拉一下盖住脸的衣服,从中钻出一个头来,变了个姿势,裹着这件依旧带着一丝药味的睡去。 在这样的隆冬,有衣服穿和没衣服穿是两个温度。哪怕在自己还没落到这个下场的时候,无惧寒冷,他还是喜欢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 现在只有蒲团给他。 还加上了衣服。 比前几天睡柴房的待遇要好一些了,他还算知足,后半夜也没有去骚扰少年。 不过一到早上,他醒来的早,便悄无声息地爬过去,刚跳上床,还没钻被窝,就被一只手给提起来。 古遥无辜地看着少年忽然睁开、有些不耐的双目。 下一秒,窗户打开,古遥被他丢了出去。 第58章 第 58 章 其中又以奇珍阁一家独大, 瞧着门店最为气派。 此时,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 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 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也没有出示灵石, 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 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 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头发一甩,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 ”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 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 “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 他们啊,都是天之骄子, 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 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 都是十三岁以下的, 可整个上界, 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 你说说这个竞争,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他要的那几样,似乎真是特别罕见的天材地宝,几大宝行都没有。 难道真要去望霄宗碰碰运气? 古遥拿着令牌,走到望霄宗外面,但还没进去,就注意到宗门外正在盘查所有进出的人。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知晓缘由。 原是有一弟子在外弄丢令牌,不敢隐瞒,立刻报告宗门。 这事儿可大可小,查得这般严,也是担心有人冒充身份闯入。 古遥犯了难,离开望霄宗的宗门结界,由北城门返回了钟灵城。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忽地,在北城门口的街边瞅见几个穿白衣的少女,那衣服,一看就是望霄宗的弟子。几个少女团在一块儿,蹲在地上,似乎围着什么在兴奋地瞧。 古遥凑热闹,探头看了一眼。 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望霄宗的女弟子问:“老板,你这猫卖多少钱?” 卖猫的商贩,脚下还有几只笼子,内里关着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低阶灵兽,有的是凡兽,比方那波斯猫,就是很普通的凡兽。但旁边笼中还有好些灵兽,结果这群少女看也不看,就认准这没有灵力波动的小奶猫,问了价格。 “一百灵石一只,我这儿还有一窝。”说着,商贩一拍储物袋,放出一个大些的笼子,其中几只雪白的、窝在一起的小奶猫,看着不足月,眼睛尚未睁开,“如果你们都买,买四只我就送你们一只。” 几个少女似乎都想要。 望霄宗的内门月银足有两千灵石,所以一百灵石也不算很贵……但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兽罢了。 正当几个少女犹豫,准备砍价时,脚边忽然感觉有毛茸茸之物,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毛色更纯净,眼睛碧绿的小猫,正把前爪搭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小小一只,仰头望着自己:“喵~” “哎呀!这眼睛,好有灵性!”其中一女弟子,当即蹲下将他抱起,“老板,这也是你的猫?” “这好像……”商贩的猫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他自然知晓,这并非自己的猫,不过,商贩还是点头了,说:“是我的,想来是刚刚不小心跑出来了。这样吧,我看你跟这小猫有缘,你们若是买了这几只,这小猫就送给你们。” 虽都是白色的猫,但看着品种是不一样的,绿眼睛这只,显然更灵一些。最先抱起的那少女说:“它与我有缘,主动来蹭我呢,我就要它了!你们自己挑吧。” “蓝师姐运气正好,你这只也太漂亮了……”说话的女子,顺便上手摸了摸,“摸着毛毛好舒服啊,真可爱。” 古遥不爱让陌生人摸他的皮毛,虽然现在是化形,但还是碰了他,他有点不自在,但也只好忍着,喵喵叫了几声,赖在蓝师姐怀中不走了。 蓝师姐心生喜爱,亲热地抚摸着小猫的背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在宗门的万兽园,有很多强大的灵兽供她们内门弟子挑选,至于养猫,不过是她们碰巧路过,对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动物没有抵抗力,忽然心生的想法罢了。 这种凡兽,顶多活十几年,于她们而言,是弹指即逝的一小段时日。 养着无非是为了短暂消遣。 蓝师姐将古遥装在一个单独的袋子里,带回了宗门。 - 望霄宗内门。 仙女峰。 此峰为望霄宗内门十二主峰之一,峰主乃是十二个长老里,唯一一个女长老。 古遥到这儿第一天,就掉进了香粉窝。 “蓝师妹!你在哪儿捉的小猫,好生可爱!” 虽然没有灵气,但全身都写满了可爱,那圆溜溜的绿眼睛,其中纯净的灵光,并不比灵兽差。而且大多灵兽,都过于聪慧,智商不比人低。 哪有这样的凡兽惹人喜爱。 于是所有人都来摸摸他,一双手,两双手……十双手。 古遥羞愤欲绝,想告她们非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沉默地忍耐着。众女子一看更兴奋了:“蓝师妹!你这只猫会脸红的耶!你看它,眼圈都红了!” 谁叫你们非礼猫! 第59章 第 59 章 古遥不听, 继续吵。 听声音,好像在控诉自己是坏蛋。 容寂坐在桶里,侧头看那被五花大绑的小家伙:“你在跟我吵架?” 那狐狸竟然还顽强点头。 他的聪慧程度再一次让容寂意外, 可以判断,这小东西是真的听得懂人话。 等他药浴结束,更衣过后才将这小东西给放开。 这小狐狸方才气性大,但忘性似乎更大,一点也不记仇地往他身上扑。 古遥方才尝到了甜头,他虽然不明白少年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灵力, 可不妨碍他理解,只要像刚才那样让少年给他身上输送灵力, 自己很快就可以恢复修为,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给师祖寻炼药的药材。 到夜里, 他又想爬床, 三番五次地被容寂丢开,最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跟他斗了, 容寂又把他踢下了床, 不耐地说:“你若真想挨着我,就在床旁边歇着, 要是敢再爬上来,我把你丢外面去受冻。” 他声音里带着倦意,有最后通牒的意思,古遥不得不听……把蒲团含过来, 放在床榻边上, 紧挨着床, 旋即他盘在蒲团上, 尾巴圈住自己,进入睡眠。 久而久之,古遥也掌握了分寸。 知晓容寂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自己爬到他身上去,但外出打猎,自己若硬要跟着,他也会抱自己。有次古遥还假装落进了冰湖里,落的一身湿毛,贴在皮上,活似个落汤鸡。 但他大有奸计得逞的意思,一直往少年身上扑,直到少年把他提起来,用灵力将他烘干。 如何从他这里捞更多的灵气,成了古遥除了吃和睡以外的头等大事。 三个月后。 松树尖尖的落白矮了两寸,隆冬再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春天快来了。 臧昀动手做了个马车,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干粮。 但他重要东西本就不多,除了今年才给少主做的那几身衣裳,其余的,等到了中原后,还可以添置。 只有少主的药,是个麻烦事。 他与在中原的万仞崖余下的教众飞鸽传书,得知有两味药中原寻不到,跑遍了整个江南的药方都没找到,只有冬天的雪山上才能找到。 臧昀骑着马上了雪山,雇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牧民一同前往,也没找到多少。这药用量不大,但坏就坏在,香贡上师说毒解了有八分,但药却得一直吃,不能断。 少主说:“我知道药在哪儿采,要翻两座雪山,悬崖边有几株,再往下有个山洞里也有。” 臧昀请他画个地图,自己循着地图去找,容寂却摆手:“那地方不好找,容易迷路。我亲自去。” - 氅衣的帽子重甸甸的,容寂坐在马背上,抬手去摸,顺着尾巴把小狐狸从帽子里给抓了出来。 最近他外出,小狐狸都跟着的,容寂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现今竟也莫名其妙地习惯了。 但今天不同,他和臧昀要翻两座雪山去采药,带着宠物碍事。 “你自己下去,还是我丢你下去?” 古遥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拼命地抗拒着,死皮赖脸地往他衣服里面钻,好像觉得钻进去了,他就没办法把自己抓出来了。 他伸开四肢,贴着少年温热的皮肤,死死扒在他的腰腹上,暖融融的活物触感叫容寂浑身发痒,从领口伸手进去抓,没能抓到,就隔着衣服打了他两下,厉声道:“给我出来!” “嘤!” 就不! 许是离他丹田隔得近,少年的腰腹之处,灵气还要更浓上半分。 他死死扒了一会儿,半晌过去,容寂无可奈何,赶着要出发,再次隔着衣衫去拍他:“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咕哝一句:“就这么喜欢我吗。”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臧昀习武,隐约听见,撇过头望向日益成人、变得越发高大挺拔的自家少主。这几个月以来,少主肉眼可见的变得爱笑了些,说爱笑或许也不太恰当,因为他笑的次数仍然屈指可数。 很少有同龄少年人像他这样身负血海深仇,每日和剑作伴。 但少主现在竟然会跟宠物说话,让宠物睡在自己房里,搂在怀里…… 臧昀心底不免由衷的欣慰,自己不负崖主临终所托,将容少主抚养成人,并未长歪。 骑着马越往上走,越是陡峭,几乎垂直立起来,马儿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容寂单手拖着缰绳,另一只手按着怀里的宠物,免得他不小心溜下去,若从此处掉下去,就是万丈悬崖。 好在很快就翻过了第一座雪山,然后是第二座,就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下坡时,漫山的白雪朝下坠了一下,两人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之间山巅倏地出现一条裂缝!还未反应过来,巨大的雪体溃不成军地俯冲而下! “轰隆隆——!” 容寂瞳孔一缩,两匹马同时受惊地往前乱冲!在混乱之中分开。但后面的推山雪来的太快太猛烈,瀑布一样的雪体冲击上来!他猛地抽出后背的铁剑往地表一刺,人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再然后一手按着小狐狸,在推山雪上来的那一刻,避在了一块巨石下。 身体不可控制地朝前翻滚,古遥本来睡觉睡得正香,撞击来的时候,他只感觉翻滚了无数下,被人搂在怀中保护着,有冰冷刺骨的积雪涌上来,那轰隆作响的动静叫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古遥被撞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从少年的衣裳里钻出来,环顾一圈。似是一个狭小的洞穴,被雪体掩埋住了,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漆黑。 古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更没遭遇过推山雪的威力。况且,对修士而言,就是一道疾风术便能躲开的事故。 可在自然面前,凡人形同蝼蚁。 ——况且自己连凡人都不如。 他回过身去,走到那少年身边闻了闻,发觉他气息微弱,面具不知何踪,浓睫深深地垂着。不仅如此,他还嗅见了一股血腥味,少年受伤了! “嗷嗷嗷!”喂喂喂! 古遥试图唤醒他,趴在他耳朵边叫唤个不停,不多时,少年咳嗽一声,眼睛仍然紧闭,薄嘴却微微翕开,发出一声呓语般的埋怨:“吵死了……” 古遥用尾巴轻轻地拍他的手:“嘤嘤嘤嘤嘤!” 醒啦,快醒来! 容寂手指微动,抬起一寸,又落下,指尖碰触着柔软的狐狸毛,眼睛半睁,漆黑的瞳孔扫过去,看着旁边的小狐狸。 “嘤嘤嘤。” 太好了你醒啦!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先别吵。” 他声音嘶哑,感觉到腿断了,直不起身。除此之外,腿上还有刺伤,伸手摸了摸,是右腿,被来路不明的树枝给刺进了大腿,动弹不得。 手上温热的液体,显而易见是他的血液。 抬眼望去,此处根本不透光,他和这小狐狸被埋在了雪堆之下,以他现在的境况,很难起身去寻找出路,只能等待有人施救。 可在阿勒古这样地广人稀的雪原上,很难遇上奇迹。至于臧昀……他蹙眉,想来境况不会比自己好多少。 古遥绕了一圈,看了看他的伤势,树枝是插-进了肉里去,如果动弹、或把树枝拔出,必定会血流不止。所以现在不能让他动。 他开始想办法。 若在外面遇见这种事,一道传送符……不,在外面不会遇见这等倒霉事。 看那小狐狸垂头丧气的模样,容寂动了动手指,挠了挠他的尾巴:“喂,小东西,受伤没有?” “嗷……”古遥摇了摇头。 “还知道摇头,”他费力地抬起手,揉那狐狸软乎乎的脑袋,声音哑得虚弱,“…真聪明。” 不知为何,虽然面临死亡,可心底却很平静,仿佛死亡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这种平静叫他自己都很奇怪……心里怎会一点波澜都没有。 古遥呜咽了两声,又抬起脑袋来望着他,翡翠似的眼珠幽幽地闪着光。他视力好,夜能视物,思考片刻,口中冒出几句听不懂的狐语。 少年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回答他:“是的,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嗷……”我可以试试救你。 古遥仰着头,看着上头的雪堆。 “你说你下辈子还想认我为主,哦。”容寂顿了顿,摇了下头,拒绝他,“不必了。” 他不喜欢做人的感觉,也没有人的贪瞋痴。 古遥懒得理他这不搭调的话头,背过身去,准备自己去想办法了,又被那少年抓着尾巴提过去,用修长的手指扣住狐狸那柔软的身体,哑着嗓音问:“想去哪儿?” “嘤嘤嘤!”当然是!想办法了! 他要跳上去试试看,能不能出去,若能出去,他就去找人求救。 第60章 第 60 章 外面的风更大了, 伴随簌簌的落雪声。睡梦中,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可以看很远, 变成了主宰, 甚至听见人们的祈祷。 有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向他祈求着, 说想回家, 要回家救师祖,恳求自己满足他这微不足道的心愿……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 梦境里,他就是神佛。 梦过三巡, 又到了一个古朴的大殿, 其间有一十二瓣莲造型的法阵, 分为上元、中元、下元,这三元每一元都囊括了九块玉石, 一共用了二十一块白色的宵辉玉, 四周还有一圈紫色灵石,围绕着阵眼中心的半仙器——六道造化塔。 而后,每一元的能量,都汇聚到阵眼,又由阵眼直指乾方的一柄古剑。 乾代表天。 这古剑乃是一柄断剑,本是通体漆黑, 但末端平白断掉了一截, 又用了其他材料修复, 所以表面看起来一半漆黑幽如寒潭, 另一半则闪耀着银色剑光。饶是如此, 这柄剑仍然散发着森然的煞气, 是一柄极凶之剑。 断剑与六道造化塔相连, 仿佛在源源不断地从中汲取着灵气。 他感觉到, 自己仿佛就坐在这阵法之中,成为了那剑本身……然后——容寂本被封印的记忆就会短暂的忆起一部分来。 此阵曰枯木龙吟。 阵眼的法器是六道造化塔。主六道轮回,是一个同时具有空间和时间法则的半仙器。 六道,也就是天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人道。 若有人作恶多端,就可以用六道造化塔镇压,丢进地狱道里轮回九百年。塔中九百年,现世不过仅仅流逝九年的时光,如此困在生死轮回中无尽,比真正的地狱还要可怖。 但容寂却用它来修炼。 只差这人道一途,身体觉受,一念不生,跳出三界,就算完满了。所以“沈不容”这个名字,乃是容寂在造化塔人间道中的化名。 每晚,容寂都要做一个这样的梦,到翌日清晨,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每每起来,都会感觉通体轻松,浑身充斥着使不出的力气与精神。 推开门,雪比前一日更厚了些,天光大亮,反射在皎皎雪地上,有几分刺目。 只见昨儿才收养的小狐狸,似是见到自己起了,从柴房底下那窄小的缝隙里挤出来,容寂眼前一闪,就看见小东西飞快地冲到了自己面前卖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靴子上,用长长的尾巴卷着自己的脚踝。 是在讨要吃的? 容寂把一块玉米糕分成十小块,对准投下,狐狸很准确地张嘴,含住食物。 古遥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总感觉吃不够,而且有一种被人逗着玩,表现得好就有吃的,表现得不好就克扣食粮的感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容寂倒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像昨晚那般,用手喂宠物,甚至还被舔了手指的事,再也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臧昀把柴火搬到厨房,随后往这小狐狸的碗里倒了一点羊奶,放在地上,坐下道:“既然决定要养它了,是不是应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少主?” 容寂没出声。 吉祥说:“红狐狸,叫小红算了。” “小红太平常了些,”臧昀思索片刻,想那狐狸机灵,会学狗叫:“叫阿犬好了。少主觉得呢?” 容寂注意到那小狐狸埋着头舔羊奶的空隙,停顿了几秒,好像又听懂了,翻了个白眼后继续舔碗。 他便说道:“你们唤他,看看他答不答应吧。” 两人自顾自地用自己取的名字唤那小狐狸,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阿犬,可这小狐狸连头都不抬一下,仿若没听见般装聋作哑。 许是对这个称呼不习惯吧,等习惯后,就知道这是他的名字了。 养个小玩意,不至于占据容寂太多精力,他带着干粮,将马从马厩牵出来,和臧昀一起走到门外,去附近打猎。 见狐狸跟上来,容寂说:“别站在马后面,会被踹。” 机灵的小狐狸便绕了一圈,走到马的身侧,那身躯太小巧了些,小小一团,坐在地上看自己。 容寂垂首:“听得懂我说话?” 臧昀在一旁感叹:“少主,这狐狸倒真的有些灵性,太聪明了点。” 古遥心想太聪明了也不好,若是连这句话都听懂了,会被当成妖怪吧。 于是佯装不懂,歪着脑袋看那戴着面具的少年。 容寂凝视他几眼,叫他回去:“别跟着我。” 旋即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古遥本来要追,在后面迈开四肢跑了会儿,气喘吁吁的追不上了,就停下,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匹马儿渐行渐远。 容寂似有所感地在马上回过头,那小小的赤狐留在远方注视着自己,像雪地上的一朵红花,渐渐的,变成了很小的一个红点,再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不行。 回到柴房窝着的古遥想。 明天自己得先跳到马上去等他,自己的时间可不多。 他跑到容寂的房间门口徘徊,能闻到房间里还残留着些许的灵气,想来床上、衣衫上应该更多。 只不过他多在那房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就被吉祥赶开:“去,回你的柴房去。” 欺狐太甚! 古遥瞪了他两眼,又被吉祥骂:“你还瞪我!滚,滚远些,小心等会儿不给你东西吃了。” 嘤!!欺狐太甚!!! 话虽这么说。 到中午,吉祥还是给了古遥一块肉吃。这狐狸也是看人下菜,见吉祥给自己吃的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下午,两人打猎回来了,猎了只野猪,由两匹马拖回来的。 这只野猪代表着这十日都不必外出打猎了。 少年得以留在家里练剑,还是庄子后面那块空地,古遥总是坐在一旁看着,或是趴在石头上,有时打坐,有时睡觉,闹得吉祥和臧昀都很稀奇:“少主,小红怎么老贴着你,你去昌迦寺要跟着,你练剑他也要守在旁边。每天都想爬进你房间里,扑进你怀里……” 容寂不知缘由,可这狐狸的确很亲近自己。但他不让这小东西进房,更不会抱它,顶多是练完剑,同狐狸说几句话,问他:“你不喜欢小红这个名字?” “嘤。”什么名字真没文化! “那你叫什么?” “嘤嘤!”古遥抬起爪子,想在他手心写字,却又怕真被当成妖怪。 哪有狐狸会写字的。 ——他的确不会,但名字还是会写的。 “你是叫嘤嘤怪?” 古遥一爪子拍在他的手背上,神色很严肃。 少年莫名地笑了一下,他很难得笑,嘴角勾起来一个很浅的弧度,说:“好吧,还是叫你小东西吧。” 古遥根本无法容忍被人乱叫,却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名字或佛号。 哪怕叫小花也行啊。 可冬天的草原上,也看不见野花的踪迹。 打猎的运气,并非每天都有。这天臧昀就是空手而归,古遥见状,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他们出门前,忽然倒在地上模仿野猪叫:“哼、哼哼……” 换了个姿势,倒在地上模仿兔子叫:“吱吱吱……” “咩~咩!” 他锲而不舍地模仿了好一会儿,臧昀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狐狸会模仿其他动物的叫声,这是他们捕猎的一种天赋,提前布好陷阱,以此引诱其他动物过来……” “少主。”臧昀说,“我看可以带它出去,这狐狸看着很想出去玩会儿。” 容寂垂下眼,看着扒着自己靴子的小家伙,养了半月,怎么还这么点大。 他低声说:“那你带着吧。” 古遥虽然喜欢臧昀,觉得他是好人,但他并不想坐马去玩。 这么冷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他的目的,不过是想时时刻刻跟着少年,多吸点灵气…… 这几日来,他明显感觉到灵气的滋养作用。 臧昀弯腰,一把将小狐狸抄起来:“走吧,坐马了。” “嘤!”灵气! 臧昀见他挣扎,又听懂了:“我看它不是很想跟我走,这小狐狸喜欢赖着少主你。” 容寂上马后,转过头来,冷淡地对那只被臧昀捞在手心里的狐狸说:“不想去就下去。” 古遥就不动了。 老好人把他装在外衫里,古遥的尾巴缠着他的脖子。 “别说,还挺保暖。”臧昀养了这么些时日,也有了一点感情,这狐狸很聪明,有灵气,就是吃的多了些。他说:“说起来有点奇怪,我还没闻见这狐狸身上臭。以前崖主夫人也养过白狐,那味道大得不行,可这狐狸……” 容寂:“你没见着他每天都舔自己毛吗?他在洗澡。” 臧昀:“哈哈,没注意,这狐狸每天都跟着你。” 容寂侧头,瞥一眼他红色的狐狸领子。狐狸虽小,可尾巴很长,刚好能勾住脖子。 到了平日打猎的森林附近,容寂把马拴着,朝里走。 驼骨箭搭在弓弦上。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轻。 古遥就跟在后头,也不出声。 偌大的森林,被冰雪所覆盖,除了细小的雪花,不见一个猎物。 所以背后的狐狸突然开始哼哼哼的叫,两人也没想到,臧昀吓一跳,没想到这狐狸真这么干,连忙让他不要出声:“阿犬,你这样会吓跑猎物的!” 狐狸也不搭理他,平白无故地学了一会儿,蓦地,森林里忽然窜出了个什么东西,容寂眼疾手快,抬起弓就射—— 结实的小臂线条紧绷,松手,驼骨箭倏地飞过去!连射两箭,只听一声凄冽悲鸣,“咚!”,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臧昀愣了一秒:“中了!”他哈哈大笑,当即飞奔过去。 容寂方才收弓,低头说:“好了,不用学了。” 古遥闭了嘴,翻身爬起,又亲热地滚到了少年的脚边上,仿佛在从他身上汲取人的温度般,贴得很紧。 容寂就那么垂首看着他,也没动。 那狐狸已然长在了他的腿上似的。 隔着十几丈远,臧昀那粗犷而激动的声音传来:“少主!是狍子,傻狍子!难怪听见猪叫就跑出来了,哈哈哈哈!” 那狍子有些重量,要当场把肉切下来,皮裹着肉,分成段装进袋子里,捆在两匹马背上才能带回去。 随着臧昀的一通动作,古遥的鼻间便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会儿臧昀的手上都是血,他在雪地里随意地擦了擦,在马腹上抹一下,然后再戴上毛毡手套。 他正要弯腰把狐狸提起来,就见古遥挨着少主一动也不动,还扒拉着他,似乎要到他身上去。 臧昀有些强硬地抓着小狐狸的尾巴,将他一把提起:“少主,你看这小狐狸一副立功的骄傲样,他莫不是想要你抱着走。” “是吗?” 容寂瞥了一眼,看那小东西挣扎着要往自己这里扑的样子,嘴里发出“嘤嘤”的叫声,好像在说:“你不抱我我就不走了!” 他坐上马,后背抵着猎物,有血从布袋子里滴下来,落在雪地上。接着又想起在来的路上,那蓬松的狐狸尾巴搭在臧昀的脖颈间…… 仿佛是经过了很长一番深思熟虑。 “…那给我吧。”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小狐狸便飞快地顺着他的手心、从胳膊跳到了身上,看着小小一只,到怀里却是很结实软和的触感,很出乎意料的毛茸触感。 容寂那布满粗茧的手心重重地托着这小家伙,一下竟也不敢动,愣了足有好几秒。 竟然……还挺好抱。 此阵以人为阵旗,以自我元神本性为施法布阵之本,组成一道庞大的法阵。 此刻,那鲸舟正遮天蔽日地漂浮在宗门上空,只窥见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底部,在云霄中绵延千里,壮观得如一片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高人今日飞升了。 底下,是一众特地赶来的各界道友,正准备乘舟去上界。 队伍长长的一道,已排到了山脚。护宗法阵外,还有更多的门派道友御风而来,有御剑的,站在法器上的;或是御兽的,有缥缈地坐在飞鹤上,还有坐蜈蚣来的。 最显眼的是一辆粉色的马车,停时有花瓣徐徐降落。在阵外就被喝止住:“下面去,排队。” 马车前的妙龄女子道:“道友,我乃万花宫门下……” 未等女子说完,乾山派守阵弟子拱手:“师门有令。道友,下面请。” 人群的最前方结界处,是穿着蓝色道服的乾山派内门弟子,分两道,左边测试修为,右边缴纳灵石。 修为不足筑基中阶者不得乘舟,乾坤袋里掏不出四万灵石的,也只有被赶下船的份。 倘若修为足够,灵石也有,则进入结界,传送到鲸舟房间内。 古遥被陆拂尘揣在怀里,从他那靛青长衫的衣襟中探出一颗火红的狐狸脑袋,还没来得及细看外面情况,就被陆拂尘抬手给轻轻地摁了回去。 他低声道:“前面还有几人。” 尽管古遥现在不能开口,陆拂尘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安抚道:“再等一炷香,莫要乱动。” 古遥此时化作原形,脖子上还戴着个金色的秀气项圈。他原形体型小巧,蓬松的毛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体重胖了十斤。这会儿被陆拂尘身上精纯的木系灵气所环绕,像泡澡一样舒服,吁出一口气。 鲸舟有明确规定,妖修与魔修不得入内。 不然古遥也不至出此下策,装做陆拂尘的灵宠,被揣在怀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古遥修为不足。 他入世不过短短三年,比起刚离开师祖那会儿,修为只精进了一小步,连个筑基都算不上。 第61章 7.9营养液加更 手指掐出剑诀, 指着坎方:“去!” 飞剑穷追不舍,古遥周身的佛光替他挡了几下,光芒渐渐式微, 他修为太低, 就是再多的法宝也不够打,有一下躲得不够及时, 飞剑伺机袭上, 腰腹被完全贯穿!血浸透大红袈裟,变成触目惊心的深红。 古遥顿了几秒, 低头看着刺穿肚皮的白色飞剑。 隔着几里,背后追踪之人,见那狐狸极精,智慧堪称恐怖, 两只前爪直接将剑拔出,往储物法器里丢。 下一刻, 弟子就发现, 自己的飞剑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呆滞住:“那只狐狸…莫不是把老子的露陌剑抢了?” “好、好像是……” 飞剑主人试图用剑诀召唤回剑, 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愈发惊骇:“它那是什么品阶的储物法器, 竟能强行断开我与飞剑之间的联系!” 露陌剑,玄阶顶级的品级,不算非常贵重的法器, 胜在轻巧,速度能超过一些地阶的飞剑, 是他师尊赐下来的宝贝。 匪夷所思的是, 这狐狸怎么办到的, 竟有这么高的智慧?! 古遥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 顺势把刺伤自己的剑收进储物项圈,接着迅速吞了一瓶回血的丹药,把另一张地阶疾风符,贴在左边屁股上,大尾巴一摇,屁股癫狂地左右摇摆,两条尾巴直立着维持平衡,古遥速度激增,流光一瞬……很快,就发现自己进入一团迷障。 身后,追他的二人也止住了脚步。 禁区外的迷阵,饶是内门弟子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以为这狐狸必定会在几息后,被迷阵给传送出来。 他们只需要在此守株待兔便可。 只不过,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等到上面的人问抓到没有,他们回答:“那狐狸受了重伤,现在钻进了禁区迷阵,现在还没出来。” “别抓了,一只畜生而已,还能翻天?那贼人偷了半天,想来是准备偷昙华的,没想到偷了宵辉玉,这东西也不重要,别管了。” 听完,两人对视一眼,猜测:“受了伤,小畜生可能死在迷阵里了。” “可我的露陌剑被那臭狐狸抢走了,他会用符,还抢我东西,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狐狸,那说不定是狐妖……” 妖是怎么混进来的? 此事非同小可,只是这迷阵,任何人进去,要么再也出不来,要么被迷阵驱逐。他们未曾闯入过,但听内门九宫一堂的阵法老师说过,禁区迷阵是由宗主亲自布的,迷障有毒,超过一定时间没有出来,必死无疑。 老师叮嘱过,不可擅闯。 加上知晓那是剑尊大人闭关处,所以他们从来都不会靠近这片山。 - 迷阵内。 古遥暂时止住了血流,但这飞剑蹊跷,他吃了一瓶回血丹,伤势却还未完全好,剑口暴露在外,被迷障入侵,再次变得血流不止。 流点血,对修士而言不算太大的问题,可若是一直流下去,他也知晓会出问题。 治疗的丹药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用白布缠在腰上。古遥迈开爪子,在迷阵里面瞎转悠了一会儿,试图破解阵法。 但眼前全是雾,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没有方向。 他掏出罗盘寻找出口,指针却拼命打转,显然是受此处阵法磁场干扰。 虽然古遥学过阵法的基础知识,会一些基础的阵法,可在这一方面,他依然是门外汉,但他知晓这定然是很高明的迷阵,自己除了碰运气,不可能破阵。 随着雾气入侵,他的防御急剧下降,回血丹见底,神智越来越模糊。迷障的毒性在体内蔓延,古遥心底诵念佛经,把存粮的回血药都快喝干了,就差没喝月狐涎了,却也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出口。 迷雾淹没了他,以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种微弱的,仿若月光的光辉,覆在他身体表层。 这种光是宵辉玉独有的。 这种石头,通常和灵石配合,用于布阵,价格高,但不难寻。 不知过了多久,在古遥感觉生命的垂危,猜到自己可能真的出不去时,爪子在储物项圈里扒拉了一会儿,找出那枚被他束之高阁,将他送到中洲的戒指。 金光闪闪的外表,似乎和项圈是同一种材质,坚不可摧。 离开之时,师祖告诫他,只有遇见天大的麻烦,才能用此物。没想到来上界还不到一年,就遇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古遥苍白着脸,将金戒往天上一抛。 刹那,一道怪圈立于眼前,汹涌的风雪从中吹到脸上—— 与此同时,玉屑山脉山巅,三辰殿,阵眼中心的六道造化塔,忽然破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远在下界,正在躲人的阿讷师祖,忽地,仿若感应到什么:“小花遇上了麻烦?” 他抠了抠脚,从腰间的葫芦里,摇出几颗石头,一个龟壳,一柄铜镜。 嘴里念念有词的,将这几样物品随手丢在地上,卜卦。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异端……”只见那卦相奇特,火焰里结着寒冰,多荒谬啊,杨花是春天开花,自不可能在九月纷飞。 这样的异常卦象,生平所见,但隐约在哪本书上见过。他马上翻开古籍查阅。 - 风雪吹在狐狸的毛发上,古遥被那冷风刺得眯起眼。 冰天雪地,火系妖兽最讨厌的环境! 可古遥别无他法,在光圈收缩之际,强撑着起来,纵身一跃。 随着戒圈的收缩,跃入另一个世界里,他仿佛也变小了。 呼…… 好大的雪。 冷。 四周一片白茫茫,不知是何处,灵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通道消失,金戒掉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古遥的错觉,这戒指原有的夺目光芒,现在变得黯淡了几分。 正准备把戒指放回储物项圈,顺便吃点药修养一下,抬起狐狸爪子的那刻,古遥却震惊地发现,脖颈上的项圈不翼而飞了!? 哎? 他慌乱地抬着爪子搓自己身上,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这项圈不知是什么品阶,看不出品阶,可却是他的本命法宝,在师祖的帮助下仍然炼化了好几年才成功。 如若要取下来,除非他死,怎么……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古遥前所未有地慌了。 刀子似的罡风猎猎地刮在脸上,雪花触碰到皮毛的温度而融化。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师祖给他逃命的金戒,怎会把他带到这样鸟不拉屎的严寒之地! 太古怪了,上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灵气稀薄的犹如人间。 古遥是狐狸,他的皮毛是足以御寒的,加上修行过后,本是不畏严寒的,但不知怎地,此处的低温竟然让他无法抵御住,伤口在渗血,储物项圈离奇消失,只有眼前这戒指。 面对庞然大雪,古遥倒霉地叹气,再次将金戒丢出。 这次却没有反应。 滚了两圈,金戒掉在雪地里。 古遥走过去,捡起来。 一次性的? 还是有冷却时间? 师祖怎么没说过…… 他不知晓,在天地茫茫之中,朝前走了一段路,约莫只有四五丈远罢了。古遥很快就失去力气,回头看,血迹染红了白雪。 雪花落在火红的狐狸毛上,覆盖了一层。 他耷拉着眼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这里并非极寒之地,而是自己的修为消失了。 小狐狸缩着脑袋,本能地在雪中刨了个洞,缩进去躲着,垂下头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往常有一定治愈作用的唾液,突然不起作用了,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自己似乎变得更瘦小了,小得像刚出生那会儿。 小狐狸蜷缩起来,慢慢地,意识离他远去,迷迷糊糊之际,听闻有人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动静,古遥发出一声叫唤:“救我……” 谁知话出口,就变成了一声虚弱的“嘤”声。 “少主!这儿有只狐狸。” 古遥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戴着皮革的手掌好生温暖,说话的时候呼出热气犹如炭火,他却没力气去蹭。 “好小的狐狸,感觉不足月,毛都还没长齐,”那粗犷的声音嘀咕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死了?怪可怜的。” 古遥立刻蹬了下腿,身体力行地告诉这人,自己还没死! 快救我,我狐仙大人定会报答你! “呀,还没死啊,但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应该没办法活了……这么小,做不了狐裘,少主,我带回去让吉祥给你缝一个围巾吧,这红色还挺喜庆。” 喜庆,喜庆你妹! 古遥拼尽全力地蹬腿。 又听见另一道低哑的嗓音道:“不必,臭。” 古遥睁不开眼,不知这个说“臭”的是何人。 他暗暗发誓,等自己恢复,定要给他下个臭障丹,让他臭一辈子,臭到结不了婚,讨不了媳妇,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第62章 第 62 章 这时, 古遥看见了进来的陆拂尘。 他那表情略呆,沉吟了会儿,问:“你们这样能沟通吗?他能听得懂人言?” 古遥:“能啊, 它听得懂的, 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 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 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 回答小冰:“到佛诞日,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 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 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 除了他师祖, 都很守戒律, 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 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 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 狐狸叫声微弱, 像刚出生的奶猫, 师祖气急, 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不可能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晓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了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随口问一个人,都是来请白云观的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了下,听人说:“我们已经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茂密的植被,从上面可以飞进去,但肯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飞进去就被诛杀了。 他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进去,办法倒是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是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的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用九种不同的丹药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其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直接被雷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命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的寿命,最长也就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的寿命,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而陆拂尘要求的,就是这么一味丹药。 这不是给自己求的,而是给他的父亲,一个快要到大限日,却始终没能突破元婴的结丹大圆满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最后的机会。 而古遥要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道,要拿到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拿回去给师祖,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一张什么东西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他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东西给小道士。” “…那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有点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掏了出来,给他施了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模样普通的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中,古遥又掏了十个小瓶出来:“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他转念一想,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这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古遥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很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第63章 日更+8.4营养液加更 外面的风更大了, 伴随簌簌的落雪声。睡梦中,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可以看很远, 变成了主宰,甚至听见人们的祈祷。 有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向他祈求着,说想回家,要回家救师祖, 恳求自己满足他这微不足道的心愿……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 梦境里,他就是神佛。 梦过三巡,又到了一个古朴的大殿,其间有一十二瓣莲造型的法阵, 分为上元、中元、下元,这三元每一元都囊括了九块玉石,一共用了二十一块白色的宵辉玉,四周还有一圈紫色灵石,围绕着阵眼中心的半仙器——六道造化塔。 而后,每一元的能量, 都汇聚到阵眼,又由阵眼直指乾方的一柄古剑。 乾代表天。 这古剑乃是一柄断剑, 本是通体漆黑,但末端平白断掉了一截,又用了其他材料修复, 所以表面看起来一半漆黑幽如寒潭, 另一半则闪耀着银色剑光。饶是如此,这柄剑仍然散发着森然的煞气, 是一柄极凶之剑。 断剑与六道造化塔相连, 仿佛在源源不断地从中汲取着灵气。 他感觉到, 自己仿佛就坐在这阵法之中,成为了那剑本身……然后——容寂本被封印的记忆就会短暂的忆起一部分来。 此阵曰枯木龙吟。 阵眼的法器是六道造化塔。主六道轮回,是一个同时具有空间和时间法则的半仙器。 六道,也就是天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人道。 若有人作恶多端,就可以用六道造化塔镇压,丢进地狱道里轮回九百年。塔中九百年,现世不过仅仅流逝九年的时光,如此困在生死轮回中无尽,比真正的地狱还要可怖。 但容寂却用它来修炼。 只差这人道一途,身体觉受,一念不生,跳出三界,就算完满了。所以“沈不容”这个名字,乃是容寂在造化塔人间道中的化名。 每晚,容寂都要做一个这样的梦,到翌日清晨,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每每起来,都会感觉通体轻松,浑身充斥着使不出的力气与精神。 推开门,雪比前一日更厚了些,天光大亮,反射在皎皎雪地上,有几分刺目。 只见昨儿才收养的小狐狸,似是见到自己起了,从柴房底下那窄小的缝隙里挤出来,容寂眼前一闪,就看见小东西飞快地冲到了自己面前卖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靴子上,用长长的尾巴卷着自己的脚踝。 是在讨要吃的? 容寂把一块玉米糕分成十小块,对准投下,狐狸很准确地张嘴,含住食物。 古遥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总感觉吃不够,而且有一种被人逗着玩,表现得好就有吃的,表现得不好就克扣食粮的感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容寂倒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像昨晚那般,用手喂宠物,甚至还被舔了手指的事,再也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臧昀把柴火搬到厨房,随后往这小狐狸的碗里倒了一点羊奶,放在地上,坐下道:“既然决定要养它了,是不是应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少主?” 容寂没出声。 吉祥说:“红狐狸,叫小红算了。” “小红太平常了些,”臧昀思索片刻,想那狐狸机灵,会学狗叫:“叫阿犬好了。少主觉得呢?” 容寂注意到那小狐狸埋着头舔羊奶的空隙,停顿了几秒,好像又听懂了,翻了个白眼后继续舔碗。 他便说道:“你们唤他,看看他答不答应吧。” 两人自顾自地用自己取的名字唤那小狐狸,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阿犬,可这小狐狸连头都不抬一下,仿若没听见般装聋作哑。 许是对这个称呼不习惯吧,等习惯后,就知道这是他的名字了。 养个小玩意,不至于占据容寂太多精力,他带着干粮,将马从马厩牵出来,和臧昀一起走到门外,去附近打猎。 见狐狸跟上来,容寂说:“别站在马后面,会被踹。” 机灵的小狐狸便绕了一圈,走到马的身侧,那身躯太小巧了些,小小一团,坐在地上看自己。 容寂垂首:“听得懂我说话?” 臧昀在一旁感叹:“少主,这狐狸倒真的有些灵性,太聪明了点。” 古遥心想太聪明了也不好,若是连这句话都听懂了,会被当成妖怪吧。 于是佯装不懂,歪着脑袋看那戴着面具的少年。 容寂凝视他几眼,叫他回去:“别跟着我。” 旋即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古遥本来要追,在后面迈开四肢跑了会儿,气喘吁吁的追不上了,就停下,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匹马儿渐行渐远。 容寂似有所感地在马上回过头,那小小的赤狐留在远方注视着自己,像雪地上的一朵红花,渐渐的,变成了很小的一个红点,再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不行。 回到柴房窝着的古遥想。 明天自己得先跳到马上去等他,自己的时间可不多。 他跑到容寂的房间门口徘徊,能闻到房间里还残留着些许的灵气,想来床上、衣衫上应该更多。 只不过他多在那房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就被吉祥赶开:“去,回你的柴房去。” 欺狐太甚! 古遥瞪了他两眼,又被吉祥骂:“你还瞪我!滚,滚远些,小心等会儿不给你东西吃了。” 嘤!!欺狐太甚!!! 话虽这么说。 到中午,吉祥还是给了古遥一块肉吃。这狐狸也是看人下菜,见吉祥给自己吃的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下午,两人打猎回来了,猎了只野猪,由两匹马拖回来的。 这只野猪代表着这十日都不必外出打猎了。 少年得以留在家里练剑,还是庄子后面那块空地,古遥总是坐在一旁看着,或是趴在石头上,有时打坐,有时睡觉,闹得吉祥和臧昀都很稀奇:“少主,小红怎么老贴着你,你去昌迦寺要跟着,你练剑他也要守在旁边。每天都想爬进你房间里,扑进你怀里……” 容寂不知缘由,可这狐狸的确很亲近自己。但他不让这小东西进房,更不会抱它,顶多是练完剑,同狐狸说几句话,问他:“你不喜欢小红这个名字?” “嘤。”什么名字真没文化! “那你叫什么?” “嘤嘤!”古遥抬起爪子,想在他手心写字,却又怕真被当成妖怪。 哪有狐狸会写字的。 ——他的确不会,但名字还是会写的。 “你是叫嘤嘤怪?” 古遥一爪子拍在他的手背上,神色很严肃。 少年莫名地笑了一下,他很难得笑,嘴角勾起来一个很浅的弧度,说:“好吧,还是叫你小东西吧。” 古遥根本无法容忍被人乱叫,却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名字或佛号。 哪怕叫小花也行啊。 可冬天的草原上,也看不见野花的踪迹。 打猎的运气,并非每天都有。这天臧昀就是空手而归,古遥见状,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他们出门前,忽然倒在地上模仿野猪叫:“哼、哼哼……” 换了个姿势,倒在地上模仿兔子叫:“吱吱吱……” “咩~咩!” 他锲而不舍地模仿了好一会儿,臧昀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狐狸会模仿其他动物的叫声,这是他们捕猎的一种天赋,提前布好陷阱,以此引诱其他动物过来……” “少主。”臧昀说,“我看可以带它出去,这狐狸看着很想出去玩会儿。” 容寂垂下眼,看着扒着自己靴子的小家伙,养了半月,怎么还这么点大。 他低声说:“那你带着吧。” 古遥虽然喜欢臧昀,觉得他是好人,但他并不想坐马去玩。 这么冷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他的目的,不过是想时时刻刻跟着少年,多吸点灵气…… 这几日来,他明显感觉到灵气的滋养作用。 臧昀弯腰,一把将小狐狸抄起来:“走吧,坐马了。” “嘤!”灵气! 臧昀见他挣扎,又听懂了:“我看它不是很想跟我走,这小狐狸喜欢赖着少主你。” 容寂上马后,转过头来,冷淡地对那只被臧昀捞在手心里的狐狸说:“不想去就下去。” 古遥就不动了。 老好人把他装在外衫里,古遥的尾巴缠着他的脖子。 “别说,还挺保暖。”臧昀养了这么些时日,也有了一点感情,这狐狸很聪明,有灵气,就是吃的多了些。他说:“说起来有点奇怪,我还没闻见这狐狸身上臭。以前崖主夫人也养过白狐,那味道大得不行,可这狐狸……” 容寂:“你没见着他每天都舔自己毛吗?他在洗澡。” 臧昀:“哈哈,没注意,这狐狸每天都跟着你。” 容寂侧头,瞥一眼他红色的狐狸领子。狐狸虽小,可尾巴很长,刚好能勾住脖子。 到了平日打猎的森林附近,容寂把马拴着,朝里走。 驼骨箭搭在弓弦上。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轻。 古遥就跟在后头,也不出声。 偌大的森林,被冰雪所覆盖,除了细小的雪花,不见一个猎物。 所以背后的狐狸突然开始哼哼哼的叫,两人也没想到,臧昀吓一跳,没想到这狐狸真这么干,连忙让他不要出声:“阿犬,你这样会吓跑猎物的!” 狐狸也不搭理他,平白无故地学了一会儿,蓦地,森林里忽然窜出了个什么东西,容寂眼疾手快,抬起弓就射—— 结实的小臂线条紧绷,松手,驼骨箭倏地飞过去!连射两箭,只听一声凄冽悲鸣,“咚!”,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臧昀愣了一秒:“中了!”他哈哈大笑,当即飞奔过去。 容寂方才收弓,低头说:“好了,不用学了。” 古遥闭了嘴,翻身爬起,又亲热地滚到了少年的脚边上,仿佛在从他身上汲取人的温度般,贴得很紧。 容寂就那么垂首看着他,也没动。 那狐狸已然长在了他的腿上似的。 隔着十几丈远,臧昀那粗犷而激动的声音传来:“少主!是狍子,傻狍子!难怪听见猪叫就跑出来了,哈哈哈哈!” 那狍子有些重量,要当场把肉切下来,皮裹着肉,分成段装进袋子里,捆在两匹马背上才能带回去。 随着臧昀的一通动作,古遥的鼻间便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会儿臧昀的手上都是血,他在雪地里随意地擦了擦,在马腹上抹一下,然后再戴上毛毡手套。 他正要弯腰把狐狸提起来,就见古遥挨着少主一动也不动,还扒拉着他,似乎要到他身上去。 臧昀有些强硬地抓着小狐狸的尾巴,将他一把提起:“少主,你看这小狐狸一副立功的骄傲样,他莫不是想要你抱着走。” “是吗?” 容寂瞥了一眼,看那小东西挣扎着要往自己这里扑的样子,嘴里发出“嘤嘤”的叫声,好像在说:“你不抱我我就不走了!” 他坐上马,后背抵着猎物,有血从布袋子里滴下来,落在雪地上。接着又想起在来的路上,那蓬松的狐狸尾巴搭在臧昀的脖颈间…… 仿佛是经过了很长一番深思熟虑。 “…那给我吧。”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小狐狸便飞快地顺着他的手心、从胳膊跳到了身上,看着小小一只,到怀里却是很结实软和的触感,很出乎意料的毛茸触感。 容寂那布满粗茧的手心重重地托着这小家伙,一下竟也不敢动,愣了足有好几秒。 竟然……还挺好抱。 离床榻的距离…… 古遥用肉眼分辨,这距离有些长,还不足以让他吸到容寂身上的灵气。 所以古遥先是假模假样地趴在蒲团上,待过了一炷香工夫,张嘴含着蒲团,要拖到他床边去,没成想刚挪动一寸,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就被发觉。 “不要得寸进尺。”少年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 “……” 古遥郁闷地趴在那草编的蒲团上,尾巴盘起来,下巴搁在上头睡觉。 半夜里,容寂醒了几回,只因这狐狸鬼鬼祟祟的,夜里爬他床上来了,被他一脚踢下去。 “嘤……”小狐狸吃痛地叫唤了一声,翻了个身,坐在床榻一侧。 容寂叫他:“滚回你的窝。” 古遥便灰头土脸地爬回蒲团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 容寂侧着身看那狐狸,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竟莫名的有点不忍,猜他是因为冷,才会钻自己被窝。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容寂起身,找了一件前两年穿过,如今已不合身的衣服,丢在那狐狸身上:“你再过来,我把你丢出去。” “…嗷。”好吧。 古遥扒拉一下盖住脸的衣服,从中钻出一个头来,变了个姿势,裹着这件依旧带着一丝药味的睡去。 在这样的隆冬,有衣服穿和没衣服穿是两个温度。哪怕在自己还没落到这个下场的时候,无惧寒冷,他还是喜欢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 现在只有蒲团给他。 还加上了衣服。 比前几天睡柴房的待遇要好一些了,他还算知足,后半夜也没有去骚扰少年。 不过一到早上,他醒来的早,便悄无声息地爬过去,刚跳上床,还没钻被窝,就被一只手给提起来。 古遥无辜地看着少年忽然睁开、有些不耐的双目。 下一秒,窗户打开,古遥被他丢了出去。 外面天还未大亮,日光蒙蒙,积雪的低温一下传递到身上,狐狸毛也抗不了冻。 他更郁闷了,试图跳起来爬进去,奈何找不到任何缝隙,只得灰溜溜地坐在少年的门前发呆,过了会儿,太阳出来了一些,又爬起来去滚雪球。 他做人的时候,除了吃和睡,打开项圈,把自己的收藏品拿出来一个个的擦亮,然后再收回匣子,或是数一遍自己手里的灵石到底有多少颗,一遍一遍地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消遣了。 现在能叫他如何?吃也要等开饭了才能吃一点,睡觉……他才不乐意回那柴房呢。 容寂早起练剑,还未曾更衣,听见外头的响动,略一支起窗户,就瞧见半个时辰前被自己丢出去的小东西,在雪地上裹了几个雪球,用两个爪子揉着推,再把雪球堆起来…… 竟是在堆雪人?? 自己玩了一会儿,大概是冻着了,他丢了雪球又跑到阳光照着的地面上,坐在那里晒太阳。 他没有养过动物,家里有两匹马,是买来的,很通人性,似乎能听懂人话,但比起这狐狸的智慧,只怕是一个天一个地。 容寂推开门出去,那狐狸立刻警醒地回过头,以迅雷之势飞奔过来,一把扑上来,他下意识弯腰接住,然后才反应过来,把小东西放在地上:“……自己去玩儿。” 小东西呜咽一声,好像很不情愿,就赖在他脚底下,扒拉着他的裤腿。 容寂有些头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问他:“饿不饿?” “嗷!!” “喝羊奶吗?” “嗷!!!” 于是,吉祥按照往常起床的时间起来之时,见到的就是满心满眼只有练剑的少主,烧起了炉子,煮了一小锅的羊奶,倒在狐狸吃饭的碗里,还叮嘱那狐狸:“有点烫,等会儿再给你喝。” 吉祥一脸的见鬼了。 到第二日,他又是同样的时间起来,看见少主出来,却没看见那小狐狸,到处都没找到,他有些奇怪,嘟囔了一句:“去哪儿了?” 没想到少主回他:“在我房里。” 嗯??? 吉祥万般吃惊,一时之间,看那小兽的眼神都变了。 他被买来那日,并不知这二人是何身份,日子久了,隐约能察觉出来,少主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因为臧昀带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给少主做衣裳,也是花钱叫人做最好的,并不缺银两。 就连出门打猎,也是为着训练箭技。 加上偶尔吉祥见到臧昀会用飞鸽给外面传信,甚至还听他说起,等来年开春,就回中原去。 吉祥被买来时,和少主差不多的年纪,但两个男童从未玩到一起过,吉祥领着臧昀给他的月钱,兢兢业业地做些做饭洗衣之事,同时看见年幼的少主性情极为孤僻,若不是偶尔要说两句话,看着就像是哑巴一般,那眼里除了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样性情的人,竟然早起给狐狸煮羊奶,还放他进房间,也真是古怪…… 白天,臧昀去打了几桶水回来,院子里是有井的,不过结冰了,取水就变得困难许多,要到更远的湖边去,凿开湖冰取底下冰冷刺骨的湖水,顺便捉两条冷水鱼回来,用秋天采来晒干的野蘑菇熬一锅香气四溢的鱼汤。 古遥也分了一杯羹,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还想再来点。 他看了眼臧昀,最后还是眼巴巴望着容寂。 臧昀是个好人,但是会把吃剩的骨头什么的丢给他,古遥才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 结果看了好一会儿,这人也不为所动,反倒是吉祥,把整个鱼尾巴都夹到了他碗里去,然后倒了一点汤,丢了两块干馍馍进去泡着。 第64章 第 64 章 眼睁睁的, 古遥看着昙华开花那一瞬的光华,灵气四溢,光芒不甚, 如同今晚的月光那样淡,幽幽地盛开,却分外夺目,让人屏息。 古遥细细地嗅着昙华的味道。 再然后, 昙华被眼疾手快地连根折断,迅速封存于寒冰玉匣,阖上盖子,贴上黄色的封印符纸。 一盖上符纸, 昙华的气味就消失了。 随后,古遥看见有一执事弟子捧着玉匣,不知送去了何处。他又着急,又死得透透的,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人走了, 日出,天光大亮, 打扫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临霄殿,听着扫帚簌簌地拂过地面,古遥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些, 有了些许生气。 他挥挥两瓣蝴蝶翅膀, 在这座无人的大殿里逛了一圈,闻了闻残存的、封印宝匣的符纸气味。 师祖的装死神通太厉害, 古遥暂时还不能恢复原状, 只能维持蝴蝶的形态, 飞出临霄殿,四处分辨着昙华的味道,一无所获,飞了好一会儿,忽地,他在一人身上闻到了那封印符的气息。 那是个穿灰色道袍的修士,看着像是临霄殿中打扫的弟子,古遥飞过去,静悄悄地停靠在对方的道袍上,似有如无的,能闻到这正派修士身上的业臭。 业,梵语叫羯磨,简而言之,就是作恶。 业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古遥跟随师祖在东来寺修行,有很多犯了恶事的人来庙里求神拜佛,师祖只看一眼,远远就能望见那些人身上的造的业,还教他怎么分辨:“你去那人身上闻一下,有种不一样的臭味,那就是业臭。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刚开始,他还分辨不出,闻得多了,渐渐就能一下嗅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臭,是难闻。 古遥努力地屏主呼吸,心道这些个正派修士,一个比一个作恶多端。 扒在对方的道袍上,这人并未发现,但是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劲风掠过,一道声音喊:“道源师弟,留步。” 身揣宝匣的“道源师弟”身形忽地一顿。 “今日临霄殿是你当差,你这是去哪儿?” 扒在他身上的古遥,明显能察觉到他的僵硬,似乎不对劲…… “道源师弟”答:“忽然有急事,要下山一趟。” “什么急事?怎不找管事长老请假就走?” “是……家中急事!” 问话人一下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哦,那你随我去管事长老那里请假,你没有出山令牌,怎么离开玉屑山脉?” 望霄宗大,是上界地界最大的宗门,管辖各司其职,越靠近中央越严苛。尤其是宗主居住的玉屑山脉,进来要一道玉牌,出去也要出山令牌。而山巅之上的三辰殿,以及宗主闭关的禁区,无人可以靠近。 “道源”显然有些慌乱,又答:“我已经拿了出山令牌。” “那你给我看看。” “师兄稍等。”说话间,“道源”身上肌肉紧缩,看似在翻找,可下一刻,人就用疾风术窜到了一里外! 古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人不对劲,可能是贼,便死死扒在他的腋窝底下,蝴蝶的身躯难以承受这种急速,他晕头转向地,不敢张开翅膀维持稳定,因这“道源”跑路速度太快,修为全开,背后的执事弟子死死追逐,放出信号:“有贼人潜入!” 天旋地转之间,古遥根本无法分辨对方的境界,这种太强的高手,以他的修为是看不透的,只知是个高手。他越发笃定,昙华一定在他身上! “道源”拼命地跑路,但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是望霄宗,他只身一人!就是再高的修为,也无法躲过追踪。 他一咬牙,朝着没人的空隙掠去。 追杀他的执事弟子,立刻通知护法长老,在他背后冷冷传音道:“不管你是何人,你低估了我望霄宗的护宗结界,今日你插翅难逃!你扮作道源师弟究竟有何目的?!” 以“道源”的修为,今日若是不被发现,是可以顺利离开的。 奈何这玉屑山脉到处有人站岗查岗,这才露了破绽。 也不是他不用传送符和飞行法器,而是这山脉内根本无法使用这两样逃命必备神器。一旦飞到上面,必定成为靶子!立刻就被阵法诛杀。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他就被上百人给团团围住。 “说!你究竟何人!偷了什么!交出来!”嘴上拷问,已经有执事弟子去夺他腰间的储物袋了。 灵索捆过来那一瞬间,“道源”忽地从储物袋中挥出一个贴着封印符的宝匣,他知晓自己今日插翅难逃,既如此,这株昙华他就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汹涌的紫色灵力裹住盒子,古遥离得最近,自然是感觉的到,那紫色灵力的非比寻常,竟隐隐带着一股鬼气森森。 下一秒,宝匣就迸成千万碎片,竟朝着四面八方分散疾驰而去! “道源”也是一愣。 自己偷的,不是昙华么? 可变成碎片的物件,虽不知是什么,但显然不是昙华。那四散的光芒,一看就是什么宝石。 而离得最近的古遥,猝不及防地,猛地被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碎片击中身躯,刺入体内。接着!那碎片竟融入了这只渺小的蝴蝶身体。 原本微弱的神识,立刻膨胀、恢复原状,他两爪一松,狐狸不可控制地往地面坠落,接着他反应过来,这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的碎片,竟让他恢复成了原形。 古遥傻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嘴里叽里咕噜地骂人。 什么东西,自己原藏得好好的,怎强行给他回血! 一下将他打回原形,暴露众目睽睽下! 这是暗算小动物! 灵索紧紧缚住贼人那一刻,古遥看见朝着自己而来的缚灵索,当即火速跑路! 知晓不是抠门的时候,古遥掏出地阶传送符要跑,却发现这破山脉有禁制,根本用不了!他神识在储物项圈内掏啊掏,丢出一张玄阶疾风符,往自己屁股上一拍。 那跑路速度,和装上马达的风系大能差不多。 众人眼前一闪,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从贼人身上掉出来……一呼一吸之间,便跑得不见踪影。 好快的速度…… 想来这应该是贼人的灵宠! 两个弟子立刻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去追,越追,脸色越难看。 “就一个灵宠,怎么跑这么快。” “品阶不低,这速度修为……莫非是风系的狐狸?” “不好,前面……” “前面是禁区。”说话的弟子,祭出一柄飞剑去追踪,那飞剑是他自身的几倍速度,刷地射出,眨眼就快追上了。 “不必担忧,宗主闭关的地方,他只要一过去,就是鬼打墙,自会绕回。” 两人说话间,前面那往屁股上贴了疾风符的狐狸,灵力已殆尽,速度只比方才缓了一点点,整张狐狸脸被疾风吹歪,毛发像流水般朝后溢去,比身体还长的尾巴支棱着,一边跑路,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他们,然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风中颤抖着继续往屁股上拍疾风符。 两人面面相觑。 该惊恐是他们吧?? 进食完,古遥服用了一颗封锁妖兽气息的封妖丹。 来中洲后,他将自己本是妖修的身份藏的死死的,谁人见他当他都是佛修。 那是因为他身上的妖气,都被脖颈上的项圈收进去了。 此物是师祖给的,又可以储物,还可以隐藏身份。 只不过,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吞下那一刻,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以至无法运转灵力,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下方是厚厚的云层,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只听铿锵的动静,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要斗法只能去外面,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以他的修为,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陆拂尘定睛一看,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除去修炼之外,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如今有人斗法,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第65章 第 65 章 他不轻易帮人炼药, 且看眼缘,如今答应帮陆拂尘炼药,也是因为陆拂尘自己带足了材料, 而且二人救过椒娘的孩子, 带给他一个令人惊骇的信息, 所以才同意。 “炼制此丹, 忤逆天道,需两月左右, 两位小友就在白云观住下吧。” 古遥张了张嘴,想问那我呢, 又闭了嘴。 算了,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 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道士是要吃肉的, 白云观的餐食免费,荤素搭配, 全是灵药入菜,味道可口。 加之环境清幽, 茂林深篁, 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 也听不懂,可莫名地明心静气, 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 可一直没巩固修为, 因为在他体内, 发生了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天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好比大象和婴儿。 他并不明白这颗多出来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可能是功法之故。 而且,这小妖丹现在满是充沛的木系灵力,可米粒般的大小看着极为微弱,似乎在滋养那颗大妖丹——这结论也是他这几日打坐入定判断出来的。 每当他吸取天地灵气时,绿色妖丹就会开始膨胀,变大一些,但过几日,就会打回原样,好似是被红色妖丹吸走了灵气一般。 横竖都是自己的,古遥觉得不碍事。 两个月后,白云观上空,忽然来了大片乌云,笼罩了半个天水城。雷劫劈下来那刻,附近人都朝这边看来—— 白云观有道士突破成出窍了??! 那雷劫的威力,分明就是元婴进阶出窍期的程度!古遥本也是如此以为的,直到看见天雷降下的位置。 ——那是百草先生的丹房! 可百草先生本就是化神修为,怎会突逢这出窍雷劫? 陆拂尘眉心一凝,闻到了些许的丹香,忽地想通了什么,脸色骇然:“是因为九转培婴丹……” 这等忤逆天道的丹药,自然也需要炼丹之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倘若炼丹者,修为不足出窍,自然会被这天雷给劈死。 难怪这丹药,市面上几乎看不见,这炼丹条件太为苛刻,竟然要炼丹人再次经受天道雷劫! 不过,百草先生修为强大,加上早料到有此一劫,早就做足了准备。不过半日,天雷就散去,天空重现光明。 百草先生毫发无损地从炼丹房出来,不见一丝狼狈,抛出一瓶九转培婴丹的成丹给陆拂尘:“按规矩,我收走一半,剩下的你带走吧。” 陆拂尘低头一闻,那丰盈的灵气叫人心神一怔,他大喜过望,忽然跪下,感激道:“先生此恩,陆某无以为报!” “哎!小友客气,快请起。” 百草先生转向旁边的古遥。 见这小狐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杏眼圆溜溜的,好像在问:“先生我的呢?” “我没有忘了你,”百草先生失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这些东西上哪去找。” “嗯!”古遥马上凑到他跟前。 旋即,他闻到了百草先生身上的木火双系的灵气——这灵气虽精纯,对他却没什么吸引力。 古遥知道,自己只要运转功法,一伸手,就能从百草先生身上抽走一些属于化神期大能的灵力——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陆拂尘警告过他,万万不可随意在他人前面运转这功法:“你这功法妖邪,若是被有心人看上,我怕你丢了性命。” 百草先生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你已经有了,再来是万年离火龟的龟壳,此物我原也有,奈何数十年前被一老秃驴给偷走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留意上界各大拍卖行和黑市是否有流通,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手里有多少灵石?” 他看古遥掏卷轴那阔气程度,猜他应不穷,他那身中无解之毒的师祖想必也不是什么藉藉无名的散修,不然一个筑基期小弟子,手里怎会这样多惊人的法器? “灵石……”一问起这个,古遥就磕巴了,虽然师祖给了许多法宝让他保命,但灵石……他还真没多少,“我数数啊……好像,有两万,嗯,两万三千枚灵石,还有几个红色的玄品灵石。” “……” 古遥挠头,小心地问:“是不是不够啊?” “……自然是不够的,”他叹息,“这些天阶法宝,随便一样,在拍卖行都要数十万灵石才能买到!且不一定能碰到合适的。就我所知,你所需的这十几样天材地宝,大禅宗那禅定和尚手应当里有几样,我这本来有一株昙华,是我悉心培育了两千多年的,十多年前被望霄宗以岁供为由讨走了,最近应当要开花了。所以望霄宗的容宗主,他那儿应当也有……” “岁供?他是土皇帝?” “这是仙盟的规矩,你刚从中洲来,所以不清楚,给望霄宗上岁供,已有万年历史。” 古遥心底马上打起算盘。 “先生,不知这禅定和尚,是什么修为啊?” “洞虚强者,多年未见,也不知突破到大乘期没有。” 修真境界,一共九层。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洞虚、大乘、渡劫,再然后,就是成仙。 渡劫期,也就是半步成仙,但数十万年以来,修真界还未曾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至于仙界,没人知晓仙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整个上界,修为最高的,又为人所知的,应当就是魔道那玄机老怪,以及望霄宗现任宗主容寂了。 古遥问:“先生,我要上哪找这禅定和尚呢?” “他行踪不定,不晓得去了哪里,这老秃驴收藏众多,捂得很严实,你要想从他手里买,不可能。” “我不买……我就问问。” 他顿了顿,再次问:“那这望霄宗宗主,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很厉害吗?” 百草先生深沉地点头。 “天纵奇才。”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赞扬。 古遥不太懂,这究竟是什么概念。 自己也不过才是个小小的筑基罢了。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推算了下,按照自己的资质,修炼到大乘,或许千年、万年,也没戏。 “而且,”百草先生道,“十年前他来找我要走那一株昙华,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冲击渡劫期闭关所用,以他的惊人资质,也许再过百年,就是半步成仙的修为了。” “唔…” 古遥眨了下眼,忽地想起在鲸舟之上见的画像。 容寂是个长得像橘子皮的老头子。 他问道:“这容宗主,在闭关么?” 百草先生点头:“仙盟大会,他已有近十年没来参加过了。” 十年的闭关期,对修士而言,就是弹指一瞬罢了。 容寂虽是望霄宗宗主,但此人并不管事,不过他的存在,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整个上界的人族修士都知道,只要有容宗主在,魔界就不敢轻易进攻。 所以不管他什么为人,传闻有多暴戾,仍得万人敬仰。 听了半天,古遥就听懂几个字。 这人有钱。 而且不在老巢。 已经闭关有十年了。 古遥赶时间,并未在白云观久待,和要去永康城找他那师祖,以便将九转培婴丹送回中洲的陆拂尘分道扬镳。 他要去北方的钟灵城。 分别时,陆拂尘叮嘱了他许多,比方说叫他千万不要随便使他那歪门邪道的功法:“你要去的地方是钟灵城,那里高手太多了,若是你身上法宝被人看中,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你切记要当心,不可大意。” “知道的,不过不必担忧我。”古遥有一道最后的保命手段,倒不怕这个,况且他在外做事很小心,不管到哪儿,都要挥出一张隐匿阵卷轴。 他叫陆拂尘放心:“等我寻到炼丹材料,回去找了师祖,就去中洲找你。” 最后,陆拂尘留给他一个在天水城买的、联络用的宝镜:“除了魔界妖界那种偏远地区,在这上界内,用这联通宝镜就可以联系。” 古遥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他在天水城内也看见了这物件,只能一对一联系,竟然还卖好几百灵石,古遥舍不得买…… 还是陆拂尘财大气粗,买了两个,一个送给自己,一个他留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古遥,你独自在这上界,多保重。”他珍而重之地拍了拍古遥的肩膀,“我们来日再会。” 古遥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天水城城外的传送阵,心里竟有些莫须有的伤感。 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 上界这么大,何处是自己的家? - 上界,共八个主城,而钟灵城乃是这八大主城的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望霄宗就建在钟灵城旁。 古遥看地图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呼:“这门派这么大啊?这一片都是?” 那连绵的大片山脉,乃是上界的第一超级大宗……人多,人多反而是好事。 古遥心道,到时候去了钟灵城,搞个令牌,冒充望霄宗弟子,不就可以顺利溜进去了? 百草先生曾点评过他的化形术:“虽还不到家,但一般的元婴,是看不出你的真面目的。你们这一族,天生就有这样的神通,这样,我再教你两招。” 于是古遥顺利从他那里偷学了点更精髓的化形术。 当然,若是修为对不上,化形术也白搭。 比方说他骗那傅师姐,就要靠假婴丹,才能成功冒充轩辕真人。 由于距离远,从天水城传送过去,花了足足一千灵石!但别无他法,凭借他还不稳定的筑基修为,无法长时间使用飞行法器,单纯靠着疾风术,等飞到那北端的钟灵城,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而传送阵只需数息时间,再一睁眼,他就到了钟灵城城外。 传送阵,修真界最伟大的发明。 “到站了,钟灵城到站了啊,沿着这条路,往前一里路,就是钟灵城城门。诸位道友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啦。” “卖地图了,兜售钟灵城地图,二十灵石一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钟灵城内不能使用法器,租马有需要的吗?上好的宝驹汗血宝马,哎,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天只需七十个灵石!” 古遥路过传送阵外的马厩,用疾风术到城门口。 抬头望去,不免发出感叹:“好多人啊……” 钟灵城的体量,约莫是两个天水城大。 和天水城不同,城门之上挂着的牌匾,飘逸地写着钟灵城三个字,此乃上一任望霄宗宗主所题,那扑面而来的豁达剑意,让许多剑修都在城门口驻足,甚至还坐下打坐入定,感悟其中剑意。 古遥缴纳了二十颗灵石,准备进城时,就看见一男子突然跳起:“我突破了!不愧是剑圣大人!实在是太强了!” “哇,”古遥忍不住仰起头,眯起眼,“这三个字这么厉害的吗?” 一旁不认识的男子,看见他脖戴金刚圈,腕间一串黑色佛珠,还穿着红色袈裟,了然道:“道友是佛修?难怪,这三个字是望霄宗的上任宗主临霄道长题的字,人称剑圣,对剑修来说,剑圣高手蕴含本心的题字,观摩一眼,或能胜过闭关十年。你说厉不厉害?” 古遥看着那三字,只认识第二个字,良久道:“嗯,厉害,好字。” “道友哪里人?什么门派?”那人忽然掏出一张名片,“可有在钟灵城定居的打算?买房可以找我。” 古遥收了他的名片,看了一眼,也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好的,有需要会联系你。” “道友是自己来的吗?可需要导游?” 古遥扫视他:“你不是中介吗?” “嗐,也兼职做导游。道友来钟灵城做什么?游玩?探亲?还是来应聘的?需不需要工作?我也可以为你在钟灵城内介绍一份靠谱的工作,月薪八百灵石起,双休包吃住,伙食很好……” “……哦?”伙食好?古遥马上就忘了来钟灵城的目的,追问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都有!道友这般…容貌,我这儿正好有适合的……” “哎算了算了,”古遥这时,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摆手道,“以后吧,以后再联系你。对了,请问一下,望霄宗在哪?” “那边。”男子伸手一指。 在钟灵城更往北的山脉。 “从边界处,往后连绵千里的山脉,都是望霄宗的范围,比钟灵城还大几倍。” 古遥婉拒了对方要带他去应聘的话,进城后,花了点小钱,在钟灵城住了一天。一进来果真不同凡响,听闻钟灵城地底下有一座庞大的聚灵阵,故灵气十足,乃是最适合修真者居住的修城。 古遥在茶馆听说书人讲历史,讲五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剑圣陨落北境荒原,他的关门弟子容寂成为望霄宗新一任宗主。 一开始并不能服众,直到容寂独自一人,以洞虚修为血洗魔界,挖了一只当时就是大乘期修为的玄机老怪的眼珠子,砍了血河教四个洞虚护法的头颅,提着回了钟灵城。 他站在城门之上,面如冠玉,衣袂不染一点鲜血,浑身却充斥着一股修罗般的肃杀之气。 “有异心者,杀无赦。” 仅剩的几个,对他有意见、不满他坐上高位的师兄,都在那天死于他的剑下,尸体倒挂在城门口。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水:“无量剑尊大人,修的是无情道,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无所住而生其心。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 “这样的人,必位于人之上。” 古遥:“能啊,它听得懂的,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第66章 第 66 章 通常一炉丹出九枚, 百草先生要收走一半。 他不轻易帮人炼药,且看眼缘,如今答应帮陆拂尘炼药, 也是因为陆拂尘自己带足了材料,而且二人救过椒娘的孩子, 带给他一个令人惊骇的信息, 所以才同意。 “炼制此丹, 忤逆天道, 需两月左右,两位小友就在白云观住下吧。” 古遥张了张嘴,想问那我呢, 又闭了嘴。 算了,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 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道士是要吃肉的,白云观的餐食免费,荤素搭配,全是灵药入菜, 味道可口。 加之环境清幽, 茂林深篁, 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 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 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也听不懂, 可莫名地明心静气, 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 可一直没巩固修为, 因为在他体内,发生了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天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好比大象和婴儿。 他并不明白这颗多出来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可能是功法之故。 而且,这小妖丹现在满是充沛的木系灵力,可米粒般的大小看着极为微弱,似乎在滋养那颗大妖丹——这结论也是他这几日打坐入定判断出来的。 每当他吸取天地灵气时,绿色妖丹就会开始膨胀,变大一些,但过几日,就会打回原样,好似是被红色妖丹吸走了灵气一般。 横竖都是自己的,古遥觉得不碍事。 两个月后,白云观上空,忽然来了大片乌云,笼罩了半个天水城。雷劫劈下来那刻,附近人都朝这边看来—— 白云观有道士突破成出窍了??! 那雷劫的威力,分明就是元婴进阶出窍期的程度!古遥本也是如此以为的,直到看见天雷降下的位置。 ——那是百草先生的丹房! 可百草先生本就是化神修为,怎会突逢这出窍雷劫? 陆拂尘眉心一凝,闻到了些许的丹香,忽地想通了什么,脸色骇然:“是因为九转培婴丹……” 这等忤逆天道的丹药,自然也需要炼丹之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倘若炼丹者,修为不足出窍,自然会被这天雷给劈死。 难怪这丹药,市面上几乎看不见,这炼丹条件太为苛刻,竟然要炼丹人再次经受天道雷劫! 不过,百草先生修为强大,加上早料到有此一劫,早就做足了准备。不过半日,天雷就散去,天空重现光明。 百草先生毫发无损地从炼丹房出来,不见一丝狼狈,抛出一瓶九转培婴丹的成丹给陆拂尘:“按规矩,我收走一半,剩下的你带走吧。” 陆拂尘低头一闻,那丰盈的灵气叫人心神一怔,他大喜过望,忽然跪下,感激道:“先生此恩,陆某无以为报!” “哎!小友客气,快请起。” 百草先生转向旁边的古遥。 见这小狐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杏眼圆溜溜的,好像在问:“先生我的呢?” “我没有忘了你,”百草先生失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这些东西上哪去找。” “嗯!”古遥马上凑到他跟前。 旋即,他闻到了百草先生身上的木火双系的灵气——这灵气虽精纯,对他却没什么吸引力。 古遥知道,自己只要运转功法,一伸手,就能从百草先生身上抽走一些属于化神期大能的灵力——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陆拂尘警告过他,万万不可随意在他人前面运转这功法:“你这功法妖邪,若是被有心人看上,我怕你丢了性命。” 百草先生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你已经有了,再来是万年离火龟的龟壳,此物我原也有,奈何数十年前被一老秃驴给偷走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留意上界各大拍卖行和黑市是否有流通,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手里有多少灵石?” 他看古遥掏卷轴那阔气程度,猜他应不穷,他那身中无解之毒的师祖想必也不是什么藉藉无名的散修,不然一个筑基期小弟子,手里怎会这样多惊人的法器? “灵石……”一问起这个,古遥就磕巴了,虽然师祖给了许多法宝让他保命,但灵石……他还真没多少,“我数数啊……好像,有两万,嗯,两万三千枚灵石,还有几个红色的玄品灵石。” “……” 古遥挠头,小心地问:“是不是不够啊?” “……自然是不够的,”他叹息,“这些天阶法宝,随便一样,在拍卖行都要数十万灵石才能买到!且不一定能碰到合适的。就我所知,你所需的这十几样天材地宝,大禅宗那禅定和尚手应当里有几样,我这本来有一株昙华,是我悉心培育了两千多年的,十多年前被望霄宗以岁供为由讨走了,最近应当要开花了。所以望霄宗的容宗主,他那儿应当也有……” “岁供?他是土皇帝?” “这是仙盟的规矩,你刚从中洲来,所以不清楚,给望霄宗上岁供,已有万年历史。” 古遥心底马上打起算盘。 “先生,不知这禅定和尚,是什么修为啊?” “洞虚强者,多年未见,也不知突破到大乘期没有。” 修真境界,一共九层。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洞虚、大乘、渡劫,再然后,就是成仙。 渡劫期,也就是半步成仙,但数十万年以来,修真界还未曾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至于仙界,没人知晓仙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整个上界,修为最高的,又为人所知的,应当就是魔道那玄机老怪,以及望霄宗现任宗主容寂了。 古遥问:“先生,我要上哪找这禅定和尚呢?” “他行踪不定,不晓得去了哪里,这老秃驴收藏众多,捂得很严实,你要想从他手里买,不可能。” “我不买……我就问问。” 他顿了顿,再次问:“那这望霄宗宗主,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很厉害吗?” 百草先生深沉地点头。 “天纵奇才。”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赞扬。 古遥不太懂,这究竟是什么概念。 自己也不过才是个小小的筑基罢了。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推算了下,按照自己的资质,修炼到大乘,或许千年、万年,也没戏。 “而且,”百草先生道,“十年前他来找我要走那一株昙华,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冲击渡劫期闭关所用,以他的惊人资质,也许再过百年,就是半步成仙的修为了。” “唔…” 古遥眨了下眼,忽地想起在鲸舟之上见的画像。 容寂是个长得像橘子皮的老头子。 他问道:“这容宗主,在闭关么?” 百草先生点头:“仙盟大会,他已有近十年没来参加过了。” 十年的闭关期,对修士而言,就是弹指一瞬罢了。 容寂虽是望霄宗宗主,但此人并不管事,不过他的存在,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整个上界的人族修士都知道,只要有容宗主在,魔界就不敢轻易进攻。 所以不管他什么为人,传闻有多暴戾,仍得万人敬仰。 听了半天,古遥就听懂几个字。 这人有钱。 而且不在老巢。 已经闭关有十年了。 古遥赶时间,并未在白云观久待,和要去永康城找他那师祖,以便将九转培婴丹送回中洲的陆拂尘分道扬镳。 他要去北方的钟灵城。 分别时,陆拂尘叮嘱了他许多,比方说叫他千万不要随便使他那歪门邪道的功法:“你要去的地方是钟灵城,那里高手太多了,若是你身上法宝被人看中,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你切记要当心,不可大意。” “知道的,不过不必担忧我。”古遥有一道最后的保命手段,倒不怕这个,况且他在外做事很小心,不管到哪儿,都要挥出一张隐匿阵卷轴。 他叫陆拂尘放心:“等我寻到炼丹材料,回去找了师祖,就去中洲找你。” 最后,陆拂尘留给他一个在天水城买的、联络用的宝镜:“除了魔界妖界那种偏远地区,在这上界内,用这联通宝镜就可以联系。” 古遥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他在天水城内也看见了这物件,只能一对一联系,竟然还卖好几百灵石,古遥舍不得买…… 还是陆拂尘财大气粗,买了两个,一个送给自己,一个他留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古遥,你独自在这上界,多保重。”他珍而重之地拍了拍古遥的肩膀,“我们来日再会。” 古遥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天水城城外的传送阵,心里竟有些莫须有的伤感。 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 上界这么大,何处是自己的家? - 上界,共八个主城,而钟灵城乃是这八大主城的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望霄宗就建在钟灵城旁。 古遥看地图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呼:“这门派这么大啊?这一片都是?” 那连绵的大片山脉,乃是上界的第一超级大宗……人多,人多反而是好事。 古遥心道,到时候去了钟灵城,搞个令牌,冒充望霄宗弟子,不就可以顺利溜进去了? 百草先生曾点评过他的化形术:“虽还不到家,但一般的元婴,是看不出你的真面目的。你们这一族,天生就有这样的神通,这样,我再教你两招。” 于是古遥顺利从他那里偷学了点更精髓的化形术。 当然,若是修为对不上,化形术也白搭。 比方说他骗那傅师姐,就要靠假婴丹,才能成功冒充轩辕真人。 由于距离远,从天水城传送过去,花了足足一千灵石!但别无他法,凭借他还不稳定的筑基修为,无法长时间使用飞行法器,单纯靠着疾风术,等飞到那北端的钟灵城,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而传送阵只需数息时间,再一睁眼,他就到了钟灵城城外。 传送阵,修真界最伟大的发明。 “到站了,钟灵城到站了啊,沿着这条路,往前一里路,就是钟灵城城门。诸位道友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啦。” 第67章 日更+8.9加更(修过) “我去。” 古遥高声喊他名字, 无果,怀疑他是不是刚刚趁着开门偷偷溜进去了,有些焦急。生怕小冰被白云观的道士抓走剥皮了! 古遥连忙掏出罗盘一测——果真是指向白云观。 他再次敲门。 那小道士一看是他, 立刻关门:“你这乞丐,怎么还不走!” “小师傅见谅, ”说话的是陆拂尘, “我们的灵宠, 刚刚不小心溜进去了, 可否让我们进去找一下?或者你们找到了,可否还给我们?” 大约是他说话礼貌,声音也温润如玉, 小道士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露出一只眼睛:“什么灵宠?” “一只……” 古遥:“黄鼠狼, 刚刚吐你口水那只。” “……” 真是叫花子。 小道士说:“你们且在外等着,不可进来,我去找找看,找到给你们说。” 陆拂尘:“多谢小师傅。” 两人在外一筹莫展地等待,过了有大半天, 夜幕降临, 古遥等不及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对自己的化形术有信心, 觉得小冰的真实形态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 可白云观是什么地方? 万一呢? 这些时日, 他和月狐同吃同住,成了朋友。 古遥还没跟狐狸交过朋友, 打成人起, 认识的都是人类。这月狐让他感觉很亲切, 一直管自己叫狐仙大人, 很崇拜自己。 这小狐狸还没化形,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飞身而起,触到法阵时,被弹了回来。古遥一咬牙,掏出一张破阵用的卷轴丢出去,没想到这法阵相当坚固,只是颤了两颤,又恢复原状。 古遥看有戏,准备再打它几次,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何方道友,攻击我护宗法阵?” 古遥霎时停住动作,仰头望去,那是个穿灰色简朴道袍的男子,样貌俊秀,外表约莫三十多岁上下,但端看气质和修为,已然不年轻了,少说有个一千岁。 他盯着对方瞧:“你是百草先生吗?” “小友是哪位?为何闹事?” “晚辈古遥,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他收了掏卷轴的动作,文质彬彬地行礼,忽然开始咬文嚼字,“百草前辈见谅,晚辈并非故意攻击白云观护宗法阵的,只是我有一灵宠,不小心溜进白云观了,我一时心急,可否请百草先生帮我找下我的灵宠?” “你说的灵宠,可是这月狐?” 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黄鼠狼,古遥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倏地警惕:“早闻百草先生不欺暗室,可否将小冰还给我?” 月狐正在他手里嗷嗷乱叫。 古遥听懂他的话,小冰说百草并未伤害他。 百草先生闻言摇头,仍提着月狐:“这暂且不急,我先问你,这月狐,你是怎么得到的,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的灵宠,有什么问题么?” 古遥一愣,立刻想到在鲸舟之上,那不要脸的轩辕真人,也说过这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人类好不讲道理! 古遥气红了脸,怒气冲冲道:“你想夺走它?我告诉你没门,你如果不还给我,我今天就要炸了你这破道观!” 真当自己好欺负?他包里还揣着跑路神器! 说话间,一片淡不可查的雾气自项圈冒出,滑入了古遥的掌心。 这是一缕玄阶法丹的丹雾,并无实质作用,只是捏碎便可引动天地一丝异象。 古遥已经想好了,若这人不把小冰还给他,他就把丹雾扔出去吸引注意,趁其不备抢了小冰就跑。 他项圈里那么多宝贝,炸不了破道观还跑不了路不成?! “小友冷静,我并无恶意。”百草观主审视着他,属于化神的恐怖威压,一下将古遥压迫,双膝跪地,两手反缴。 “我再问你一次,这月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古遥匍匐在白云观前的青石地上,不屈地仰着头:“关你屁事啊,你这还叫没有恶意!” 百草观主面色微沉,笼在古遥身上的威压愈发重了几分,只听咔咔的声响,几欲将他的骨头都要压碎! 一旁,陆拂尘苦笑一声,知晓今日难走了,出声解释:“这月狐,是我们因缘巧合下救下的,观主,这月狐与我朋友关系极好,可否还给我们?我们来此处求见观主,是为了请您炼药的,只是这月狐,是万万不能献给您的。” 见他低头,古遥顿时气急:“跟他废话什么,他摆明了就是要抢小冰,道貌岸然之辈。” “古遥,你先别说话,”陆拂尘低头看向他,旋即挺直背脊,盯着观主:“您尽管开口,若是需要别的东西,晚辈有的,一定拿出来交换,只求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其实这月狐对他而言,远没有那么重要,但事已至此,尚不清楚百草前辈的目的,陆拂尘思考问题比古遥要冷静全面,打算问清再说。 百草先生单手托着嗷嗷叫个不停的月狐,沉声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伤害月狐,我只想知道你们如何得到的。” “这……”陆拂尘略一沉吟,和盘托出,“这只月狐本不是我二人所有之物,他的主人是一对师兄妹,我们是从中洲来的,在鲸舟之上,月狐被玄武派的轩辕真人夺走,后来被我朋友救下,跟了我们一路,也有了情谊。” “哦?”他眉目拧起,“那师兄妹二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陆拂尘停顿了下,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中洲一个小门派的修士,师兄叫高然,二十七八,师妹叫白珑,只有十六七。” “白珑,十六七……” 百草先生重复这个名字。 接着,他收了威压,叫小弟子开门:“你们先进来,我还有话要问。” 古遥终于得以站起,那威压太过恐怖,他全身脱力,汗流浃背,侧头和陆拂尘对视一眼。 古遥有些踌躇。 虽然自己保命的本领多,传送符一大堆,可是……他记得陆拂尘说过,在有些地方,传送符是无法撕开用的。 那万一要不能用,跑不了路怎么办? 等进去了,可就真叫人瓮中捉鳖了。 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见百草先生吗? 现在人是见到了,气氛却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古遥拉不下脸来道歉,仍是仰着头道:“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我绝不会伤害他,这点小友可以放心,实际上,以前我也养过月狐当灵宠,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你们稍安勿躁,请进。” 百草先生不释放威压了,看起来脾性似乎极好,礼貌地招待他们进门,入座,请人掺茶,旋即拿出一副画像:“那叫白珑的小姑娘,和这画像,长得有几分像?” 陆拂尘定睛看。 “好像……眼睛有点像?鼻子也有点像。嗯,是有些相似。” 百草先生蹙眉,让他们等一会儿,陆拂尘直接起身,大声道:“我来此处,是为了请先生炼药的。” “你要炼什么?” “九转培婴丹!我集齐了一份材料,多少灵石陆某都可以出,只求先生出山,帮我炼制一颗成丹!” “九转培婴丹……”他一沉吟,摇头,“这个忙恕我帮不上。” “喂!你先把月狐还给我好吧!”古遥手里甩着几张爆破符,一副威胁的模样。 百草先生便扭头看他。 古遥这才发现,这百草先生的眼睛,和常人不同,泛白光,盯着自己看了会儿,看得他发毛,半晌听先生说:“你是……” 先生顿了顿,扫了陆拂尘一眼,换了个问法:“你能和月狐沟通?” 古遥当即汗毛竖立,手立刻伸进项圈,掏传送符。 “小友不必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他低头看着月狐,口中低喃,“这就难怪了……” 看样子已经看破了对方的狐妖身份。 古遥一手攥传送符,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问问这月狐,他多少岁?” 古遥:“我不会。” “我只有几个问题罢了,我知道你可以,问完这些,我就帮你们炼丹。” 古遥一沉默,道:“……他二十出头了。” “二十……”百草先生低声喃喃,“那你再问,这月狐,在跟随他上个主人之前,可曾跟过其他人。” 古遥看着小冰:“问你呢。” 月狐嗷嗷叫了几声。 “有过。” 百草先生当即站起身:“可是这画像上的女子?” 小冰:“嗷。” 古遥:“他说是。” “此言当真?!”百草先生心神震动,喃喃,“白珑…白珑……” 陆拂尘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心想一直问画像,莫非这画像上的美人,是百草先生的暗恋对象?白珑长得和画像有些相似,那就是画中女子的女儿? 百草观主的态度大变,请他们在白云观留宿几日,道:“我有些事需要确认,要离开几日,这月狐,我暂且收着,你们就住在我白云观,至于你要的九转培婴丹,等我确认无误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炼丹。” 古遥马上急道:“先生,我也有丹药要炼,你能帮我炼么?” “你又要求什么?可有原材料?” “我不知道求什么,我师祖中毒了,我想求一个世间最霸道的解毒丹。我也没有原材料,不过,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寻来。” 百草先生问:“什么毒?” 古遥却摇头:“是无解之毒,吐血,脸色发黑。” “听着是寻常内伤,你确定是无解之毒?” “我确定!”古遥万分肯定,“他就是那么说的。” 师祖态度强硬地把自己赶走,也是为了叫自己出来给他寻找解毒丹。 百草先生思索道:“如若是无解之毒,世上有不少,如若是要解这类无解之毒,只有一味丹药可以办到,但这种丹药,我怕是无法炼成。” 古遥怔愣,问为何。 “你要求的那最霸道的解毒丹,名为七花大还丹,这世上所有的毒,几乎都可以解。以我的造诣,不是不能炼,而是缺少炼丹的材料。” “什么材料!”古遥一看有希望,热切追问,“先生您说,不管是什么,我一定去寻来!” “七花大还丹,需要十七种炼药材料,”他徐徐道来,“其中之一是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这个不难找,还有天机泉的泉水,也不难,以及另外十五种,每个都是天阶的天材地宝,其中有万年离火龟的龟壳,魔界的幽冥蝎王的蝎毒,一种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只有刹那芳华的佛前花,名曰昙华,以及……” 古遥越听越傻。 怎么都没听说过。 “您说慢点,”古遥掏出纸笔,让陆拂尘代笔,“拂尘快帮我记下。” 百草先生见状,便稀奇地盯着他:“你可知,我说的这些天材地宝,有多罕见?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得到。” “我不知,可我一定要寻到,”他目光清澈的执拗着,“我师祖和我约定百年,百年之内,我一定要把这解毒丹拿回去给他。如果先生肯帮我炼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百草先生叹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些药材灵宝,你根本无法收集!不可能的,别说你只是一个筑基,就算是你有化神、大乘期修为,想要全部寻得,也并非易事。你朋友的九转培婴丹还好说,你这个……”他眉心紧蹙,显然是犯难。 古遥的双眸含着单纯的坚定,仰头望着百草先生,固执道:“我会寻到的,我会的。” 百草先生回望着他,半晌,再次无奈叹息。 他判断,眼前之人是妖狐。虽然对方身上有很强大的法器隐藏了他的妖怪气息,蒙蔽了本来面目。但百草先生的眼睛天生和他人不同。这是一项神通,能看破幻象。 这小佛修身上,是有一丝狐狸的味道。确是狐妖无疑。 世人都说狐狸狡诈、狐魅、是淫-兽,可在神话中,狐族却有武士品格,随着狐精故事的演变,这一特点渐渐被人遗忘。 他却在古遥身上看见了这一特质。 “……也罢,如果你能寻到,我帮你炼就是。” 言罢,百草先生撕开一张地阶的定点传送符,“等我回来再说此事,你们且在白云观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月。 百草先生始终没有回来,古遥在这道馆里闲得发霉,又有些担忧,陆拂尘便教他辨认天草地宝——尤其是百草先生所说的那十几种。 这白云观虽只是个小道观,可藏书量很丰富。 陆拂尘很细心,专门找来介绍这些,听都没听过的灵宝玉简,将之刻在新的玉简之上:“你打开来看,这十七种材料,每一种我都找了图,你只要见到了,肯定不会认错,我还在地图上做了颜色标记,比方说地图的北境,穿过这条冰河就是魔界,幽冥蝎王就在那里,我做了黑色标记,至于这些材料的生长环境、特征,我说与你听,你且自己记住。” 古遥既看不懂字,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那他就是记在玉简上也没有用处。 又过了十来天。 古遥白天去主城酒楼吃饭,晚上回白云观,就听闻百草先生回来了。 “先生!先生!”古遥激动地飞奔而去,小道士拿着扫帚在背后叫他:“喂,叫花!你走错路了,先生在大殿!” 飞身掠到大殿处,跨过门槛,古遥看见两个人,除了百草观主,还有一瞧着二八年华的妙龄仙女,秀目黛眉,尖尖细细的杏眼,穿一件绣银勾花的月华裙……古遥当即感知到什么。 好浓的狐骚味! 这味道旁人闻不到,他却能嗅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瞧。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狐狸精,还是母狐狸精—— 女子怀里抱着小冰,朝古遥微微一笑。 古遥忍不住红了脸,偏过头去。 小冰嗷嗷叫。古遥听见小冰的话,眼睛微微张大,难以置信地对那女子道:“你竟然是小冰的娘亲?” “不错,公子唤我椒娘便可。小冰同我说了,是你救了他一命,多谢公子。”她行了个狐族特有的礼仪。古遥马上道:“不敢当。” 椒娘还是微笑,美眸流转,但看着他,有些困惑。 古遥看着不太像妖,身上没有妖的气息,反而有一种叫她感到忌惮和畏惧的威压。 可小冰却声称这是狐仙大人。 出于礼貌,椒娘并未问这个问题嘴唇轻启:“原本小冰应当留在我身边的,可他说一定要回来再见你一面,跟你告别。我也心想着要感谢一下恩人,于是跟随先生赶过来了。” “不必,不必。”他谦虚地一摆手,“你大老远跑过来也不容易。” 这时,他已经完全忽略小冰了,直到椒娘忽地献出一滴精血给他:“我听百草先生说,你需要这样一味药,这精血,就权当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 狐族精血,一共只有三滴,献出一颗,必定元气大伤,古遥深知,想推拒,可又想到师祖的毒,一咬牙,受了这份大礼。 “我的确需要精血,多谢椒娘,我这儿也没什么太好的东西……”古遥在储物项圈里翻找一通,掏出一道卷轴。 古遥这里除了各类品阶的传送符,就是这地阶法器传送卷轴了,可定点传送,和一次性的传送符不同,卷轴耐久性更高,这张传送卷轴可使用十次。只有领悟空间神通的大师才能炼出此物。 只要将卷轴的法阵印刻在某地,无论去往何处,天涯也罢,海角也罢,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当即传送到这个地方。 他手里也不多,送出去一个,还剩两个。 椒娘原本不准备收的,但看见这道卷轴时也忍不住惊异地“呀”了一声:“这卷轴……” 一旁的百草先生也忍不住挑眉:“这卷轴……敢问小友,何处得来?” “我师祖给的,”古遥转头,“怎么了先生?” “你师祖是何人?” 古遥答:“他只是一藉藉无名的散修罢了,佛号阿讷,都叫他阿讷和尚。” “阿讷……这我倒是未曾听过。”只是这卷轴不是一般人能炼制,这样在保命法器上下狠功,很像他一位老友。 那位老友也是佛修,行事做派疯疯癫癫,上次跑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还偷走了他白云观的一株贵重的天阶灵草。 古遥和椒娘相谈甚欢,椒娘许诺,下次来白云观,给他带妖界特产。古遥向往地问:“不知妖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和这边完全不一样,没有人族修士的地盘这么大,各族分割,比方我们狐族,自成一界,是避世之所……”椒娘未曾多说,“若等以后妖界与仙盟结盟休战,你就可以来玩了。不然,人族修士是进不来的。” 此番百草先生冒着风险前去妖界找她,也颇费了番精力。 古遥想说自己不是人,可碍着百草先生在旁边,不敢明言,眼里冒出光亮,口中答一定,脸颊微红:“等、等我找到了炼药材料,救了我师祖,有机会我一定来妖界找你!椒娘,你等着我。” 椒娘微微一笑,应诺下来。 她并未久留,次日,便要离开白云观回妖界。 离开之时,古遥问了个有些冒昧的问题:“椒娘,小冰是你的亲骨肉么?” “是,当年,我是先生跟前的灵宠,诞下一子。” 他们月狐和其他狐族不同,赤狐一次生一窝,月狐一次至多生一个小崽子。 “先生便将小冰当成定情信物送给了他的恋人,想来,那人又将小冰送到了中洲。” 古遥“哦”了一声,对百草先生的罗曼史没有兴趣,又轻声问道:“那小冰的父亲呢?” 她怅然地摇头道:“已不在人世,被人族修士拐去害了。” “所以,小冰是单亲?”他提高音量,望向小冰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慈爱。 活了二十年的月狐打了个哆嗦,侧头回望古遥,并未发现他的心思。 小冰唤道:“狐仙大人,有空来妖界找我玩。” 古遥点点头,低头宠溺地看着他说:“小冰,你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修炼成人好吗。” 说完,他抬手揉了揉小冰的脑袋,想了想,觉得应该给“未来儿子”一点离别礼物,深思熟虑下,掏出几个瓷瓶:“不知妖界是什么样的,倘若有妖怪因为狐臭歧视你,就用这个——此乃我亲手调配的狐臭净,一次一滴即可,分开揉于足部、尾部。用完这些,就差不多根治了。” 不过,再识相他也不会准许这小狐狸进屋的。 沈不容驱赶它回了柴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油灯光星幽微,他摘下面具,净手净面,合衣躺下。 许是习武的缘故,这样的天气,房间没有烧炭火,却也不冷。 外面的风更大了,伴随簌簌的落雪声。睡梦中,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可以看很远,变成了主宰,甚至听见人们的祈祷。 有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向他祈求着,说想回家,要回家救师祖,恳求自己满足他这微不足道的心愿……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 梦境里,他就是神佛。 梦过三巡,又到了一个古朴的大殿,其间有一十二瓣莲造型的法阵,分为上元、中元、下元,这三元每一元都囊括了九块玉石,一共用了二十一块白色的宵辉玉,四周还有一圈紫色灵石,围绕着阵眼中心的半仙器——六道造化塔。 而后,每一元的能量,都汇聚到阵眼,又由阵眼直指乾方的一柄古剑。 乾代表天。 这古剑乃是一柄断剑,本是通体漆黑,但末端平白断掉了一截,又用了其他材料修复,所以表面看起来一半漆黑幽如寒潭,另一半则闪耀着银色剑光。饶是如此,这柄剑仍然散发着森然的煞气,是一柄极凶之剑。 断剑与六道造化塔相连,仿佛在源源不断地从中汲取着灵气。 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就坐在这阵法之中,成为了那剑本身……然后——容寂本被封印的记忆就会短暂的忆起一部分来。 此阵曰枯木龙吟。 阵眼的法器是六道造化塔。主六道轮回,是一个同时具有空间和时间法则的半仙器。 六道,也就是天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人道。 若有人作恶多端,就可以用六道造化塔镇压,丢进地狱道里轮回九百年。塔中九百年,现世不过仅仅流逝九年的时光,如此困在生死轮回中无尽,比真正的地狱还要可怖。 但容寂却用它来修炼。 只差这人道一途,身体觉受,一念不生,跳出三界,就算完满了。所以“沈不容”这个名字,乃是容寂在造化塔人间道中的化名。 每晚,容寂都要做一个这样的梦,到翌日清晨,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每每起来,都会感觉通体轻松,浑身充斥着使不出的力气与精神。 推开门,雪比前一日更厚了些,天光大亮,反射在皎皎雪地上,有几分刺目。 只见昨儿才收养的小狐狸,似是见到自己起了,从柴房底下那窄小的缝隙里挤出来,容寂眼前一闪,就看见小东西飞快地冲到了自己面前卖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靴子上,用长长的尾巴卷着自己的脚踝。 是在讨要吃的? 容寂把一块玉米糕分成十小块,对准投下,狐狸很准确地张嘴,含住食物。 古遥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总感觉吃不够,而且有一种被人逗着玩,表现得好就有吃的,表现得不好就克扣食粮的感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容寂倒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像昨晚那般,用手喂宠物,甚至还被舔了手指的事,再也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臧昀把柴火搬到厨房,随后往这小狐狸的碗里倒了一点羊奶,放在地上,坐下道:“既然决定要养它了,是不是应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少主?” 容寂没出声。 吉祥说:“红狐狸,叫小红算了。” “小红太平常了些,”臧昀思索片刻,想那狐狸机灵,会学狗叫:“叫阿犬好了。少主觉得呢?” 容寂注意到那小狐狸埋着头舔羊奶的空隙,停顿了几秒,好像又听懂了,翻了个白眼后继续舔碗。 他便说道:“你们唤他,看看他答不答应吧。” 两人自顾自地用自己取的名字唤那小狐狸,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阿犬,可这小狐狸连头都不抬一下,仿若没听见般装聋作哑。 许是对这个称呼不习惯吧,等习惯后,就知道这是他的名字了。 养个小玩意,不至于占据容寂太多精力,他带着干粮,将马从马厩牵出来,和臧昀一起走到门外,去附近打猎。 见狐狸跟上来,容寂说:“别站在马后面,会被踹。” 机灵的小狐狸便绕了一圈,走到马的身侧,那身躯太小巧了些,小小一团,坐在地上看自己。 容寂垂首:“听得懂我说话?” 臧昀在一旁感叹:“少主,这狐狸倒真的有些灵性,太聪明了点。” 古遥心想太聪明了也不好,若是连这句话都听懂了,会被当成妖怪吧。 于是佯装不懂,歪着脑袋看那戴着面具的少年。 容寂凝视他几眼,叫他回去:“别跟着我。” 旋即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古遥本来要追,在后面迈开四肢跑了会儿,气喘吁吁的追不上了,就停下,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匹马儿渐行渐远。 容寂似有所感地在马上回过头,那小小的赤狐留在远方注视着自己,像雪地上的一朵红花,渐渐的,变成了很小的一个红点,再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不行。 回到柴房窝着的古遥想。 明天自己得先跳到马上去等他,自己的时间可不多。 他跑到容寂的房间门口徘徊,能闻到房间里还残留着些许的灵气,想来床上、衣衫上应该更多。 只不过他多在那房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就被吉祥赶开:“去,回你的柴房去。” 欺狐太甚! 古遥瞪了他两眼,又被吉祥骂:“你还瞪我!滚,滚远些,小心等会儿不给你东西吃了。” 嘤!!欺狐太甚!!! 话虽这么说。 到中午,吉祥还是给了古遥一块肉吃。这狐狸也是看人下菜,见吉祥给自己吃的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第68章 第 68 章 沈不容驱赶它回了柴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 油灯光星幽微,他摘下面具,净手净面, 合衣躺下。 许是习武的缘故,这样的天气,房间没有烧炭火, 却也不冷。 外面的风更大了,伴随簌簌的落雪声。睡梦中,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可以看很远, 变成了主宰, 甚至听见人们的祈祷。 有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向他祈求着,说想回家, 要回家救师祖,恳求自己满足他这微不足道的心愿……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 梦境里,他就是神佛。 梦过三巡, 又到了一个古朴的大殿,其间有一十二瓣莲造型的法阵, 分为上元、中元、下元,这三元每一元都囊括了九块玉石, 一共用了二十一块白色的宵辉玉,四周还有一圈紫色灵石,围绕着阵眼中心的半仙器——六道造化塔。 而后,每一元的能量, 都汇聚到阵眼, 又由阵眼直指乾方的一柄古剑。 乾代表天。 这古剑乃是一柄断剑, 本是通体漆黑, 但末端平白断掉了一截,又用了其他材料修复,所以表面看起来一半漆黑幽如寒潭,另一半则闪耀着银色剑光。饶是如此,这柄剑仍然散发着森然的煞气,是一柄极凶之剑。 断剑与六道造化塔相连,仿佛在源源不断地从中汲取着灵气。 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就坐在这阵法之中,成为了那剑本身……然后——容寂本被封印的记忆就会短暂的忆起一部分来。 此阵曰枯木龙吟。 阵眼的法器是六道造化塔。主六道轮回,是一个同时具有空间和时间法则的半仙器。 六道,也就是天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人道。 若有人作恶多端,就可以用六道造化塔镇压,丢进地狱道里轮回九百年。塔中九百年,现世不过仅仅流逝九年的时光,如此困在生死轮回中无尽,比真正的地狱还要可怖。 但容寂却用它来修炼。 只差这人道一途,身体觉受,一念不生,跳出三界,就算完满了。所以“沈不容”这个名字,乃是容寂在造化塔人间道中的化名。 每晚,容寂都要做一个这样的梦,到翌日清晨,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每每起来,都会感觉通体轻松,浑身充斥着使不出的力气与精神。 推开门,雪比前一日更厚了些,天光大亮,反射在皎皎雪地上,有几分刺目。 只见昨儿才收养的小狐狸,似是见到自己起了,从柴房底下那窄小的缝隙里挤出来,容寂眼前一闪,就看见小东西飞快地冲到了自己面前卖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靴子上,用长长的尾巴卷着自己的脚踝。 是在讨要吃的? 容寂把一块玉米糕分成十小块,对准投下,狐狸很准确地张嘴,含住食物。 古遥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总感觉吃不够,而且有一种被人逗着玩,表现得好就有吃的,表现得不好就克扣食粮的感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容寂倒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像昨晚那般,用手喂宠物,甚至还被舔了手指的事,再也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臧昀把柴火搬到厨房,随后往这小狐狸的碗里倒了一点羊奶,放在地上,坐下道:“既然决定要养它了,是不是应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少主?” 容寂没出声。 吉祥说:“红狐狸,叫小红算了。” “小红太平常了些,”臧昀思索片刻,想那狐狸机灵,会学狗叫:“叫阿犬好了。少主觉得呢?” 容寂注意到那小狐狸埋着头舔羊奶的空隙,停顿了几秒,好像又听懂了,翻了个白眼后继续舔碗。 他便说道:“你们唤他,看看他答不答应吧。” 两人自顾自地用自己取的名字唤那小狐狸,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阿犬,可这小狐狸连头都不抬一下,仿若没听见般装聋作哑。 许是对这个称呼不习惯吧,等习惯后,就知道这是他的名字了。 养个小玩意,不至于占据容寂太多精力,他带着干粮,将马从马厩牵出来,和臧昀一起走到门外,去附近打猎。 见狐狸跟上来,容寂说:“别站在马后面,会被踹。” 机灵的小狐狸便绕了一圈,走到马的身侧,那身躯太小巧了些,小小一团,坐在地上看自己。 容寂垂首:“听得懂我说话?” 臧昀在一旁感叹:“少主,这狐狸倒真的有些灵性,太聪明了点。” 古遥心想太聪明了也不好,若是连这句话都听懂了,会被当成妖怪吧。 于是佯装不懂,歪着脑袋看那戴着面具的少年。 容寂凝视他几眼,叫他回去:“别跟着我。” 旋即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古遥本来要追,在后面迈开四肢跑了会儿,气喘吁吁的追不上了,就停下,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匹马儿渐行渐远。 容寂似有所感地在马上回过头,那小小的赤狐留在远方注视着自己,像雪地上的一朵红花,渐渐的,变成了很小的一个红点,再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不行。 回到柴房窝着的古遥想。 明天自己得先跳到马上去等他,自己的时间可不多。 他跑到容寂的房间门口徘徊,能闻到房间里还残留着些许的灵气,想来床上、衣衫上应该更多。 只不过他多在那房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就被吉祥赶开:“去,回你的柴房去。” 欺狐太甚! 古遥瞪了他两眼,又被吉祥骂:“你还瞪我!滚,滚远些,小心等会儿不给你东西吃了。” 嘤!!欺狐太甚!!! 话虽这么说。 到中午,吉祥还是给了古遥一块肉吃。这狐狸也是看人下菜,见吉祥给自己吃的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下午,两人打猎回来了,猎了只野猪,由两匹马拖回来的。 这只野猪代表着这十日都不必外出打猎了。 少年得以留在家里练剑,还是庄子后面那块空地,古遥总是坐在一旁看着,或是趴在石头上,有时打坐,有时睡觉,闹得吉祥和臧昀都很稀奇:“少主,小红怎么老贴着你,你去昌迦寺要跟着,你练剑他也要守在旁边。每天都想爬进你房间里,扑进你怀里……” 容寂不知缘由,可这狐狸的确很亲近自己。但他不让这小东西进房,更不会抱它,顶多是练完剑,同狐狸说几句话,问他:“你不喜欢小红这个名字?” “嘤。”什么名字真没文化! “那你叫什么?” “嘤嘤!”古遥抬起爪子,想在他手心写字,却又怕真被当成妖怪。 哪有狐狸会写字的。 ——他的确不会,但名字还是会写的。 “你是叫嘤嘤怪?” 古遥一爪子拍在他的手背上,神色很严肃。 少年莫名地笑了一下,他很难得笑,嘴角勾起来一个很浅的弧度,说:“好吧,还是叫你小东西吧。” 古遥根本无法容忍被人乱叫,却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名字或佛号。 哪怕叫小花也行啊。 可冬天的草原上,也看不见野花的踪迹。 打猎的运气,并非每天都有。这天臧昀就是空手而归,古遥见状,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他们出门前,忽然倒在地上模仿野猪叫:“哼、哼哼……” 换了个姿势,倒在地上模仿兔子叫:“吱吱吱……” “咩~咩!” 他锲而不舍地模仿了好一会儿,臧昀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狐狸会模仿其他动物的叫声,这是他们捕猎的一种天赋,提前布好陷阱,以此引诱其他动物过来……” “少主。”臧昀说,“我看可以带它出去,这狐狸看着很想出去玩会儿。” 容寂垂下眼,看着扒着自己靴子的小家伙,养了半月,怎么还这么点大。 他低声说:“那你带着吧。” 古遥虽然喜欢臧昀,觉得他是好人,但他并不想坐马去玩。 这么冷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他的目的,不过是想时时刻刻跟着少年,多吸点灵气…… 这几日来,他明显感觉到灵气的滋养作用。 臧昀弯腰,一把将小狐狸抄起来:“走吧,坐马了。” “嘤!”灵气! 臧昀见他挣扎,又听懂了:“我看它不是很想跟我走,这小狐狸喜欢赖着少主你。” 容寂上马后,转过头来,冷淡地对那只被臧昀捞在手心里的狐狸说:“不想去就下去。” 古遥就不动了。 老好人把他装在外衫里,古遥的尾巴缠着他的脖子。 “别说,还挺保暖。”臧昀养了这么些时日,也有了一点感情,这狐狸很聪明,有灵气,就是吃的多了些。他说:“说起来有点奇怪,我还没闻见这狐狸身上臭。以前崖主夫人也养过白狐,那味道大得不行,可这狐狸……” 容寂:“你没见着他每天都舔自己毛吗?他在洗澡。” 臧昀:“哈哈,没注意,这狐狸每天都跟着你。” 容寂侧头,瞥一眼他红色的狐狸领子。狐狸虽小,可尾巴很长,刚好能勾住脖子。 到了平日打猎的森林附近,容寂把马拴着,朝里走。 驼骨箭搭在弓弦上。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轻。 古遥就跟在后头,也不出声。 偌大的森林,被冰雪所覆盖,除了细小的雪花,不见一个猎物。 所以背后的狐狸突然开始哼哼哼的叫,两人也没想到,臧昀吓一跳,没想到这狐狸真这么干,连忙让他不要出声:“阿犬,你这样会吓跑猎物的!” 狐狸也不搭理他,平白无故地学了一会儿,蓦地,森林里忽然窜出了个什么东西,容寂眼疾手快,抬起弓就射—— 结实的小臂线条紧绷,松手,驼骨箭倏地飞过去!连射两箭,只听一声凄冽悲鸣,“咚!”,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臧昀愣了一秒:“中了!”他哈哈大笑,当即飞奔过去。 容寂方才收弓,低头说:“好了,不用学了。” 古遥闭了嘴,翻身爬起,又亲热地滚到了少年的脚边上,仿佛在从他身上汲取人的温度般,贴得很紧。 容寂就那么垂首看着他,也没动。 那狐狸已然长在了他的腿上似的。 隔着十几丈远,臧昀那粗犷而激动的声音传来:“少主!是狍子,傻狍子!难怪听见猪叫就跑出来了,哈哈哈哈!” 那狍子有些重量,要当场把肉切下来,皮裹着肉,分成段装进袋子里,捆在两匹马背上才能带回去。 随着臧昀的一通动作,古遥的鼻间便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会儿臧昀的手上都是血,他在雪地里随意地擦了擦,在马腹上抹一下,然后再戴上毛毡手套。 他正要弯腰把狐狸提起来,就见古遥挨着少主一动也不动,还扒拉着他,似乎要到他身上去。 臧昀有些强硬地抓着小狐狸的尾巴,将他一把提起:“少主,你看这小狐狸一副立功的骄傲样,他莫不是想要你抱着走。” “是吗?” 容寂瞥了一眼,看那小东西挣扎着要往自己这里扑的样子,嘴里发出“嘤嘤”的叫声,好像在说:“你不抱我我就不走了!” 他坐上马,后背抵着猎物,有血从布袋子里滴下来,落在雪地上。接着又想起在来的路上,那蓬松的狐狸尾巴搭在臧昀的脖颈间…… 仿佛是经过了很长一番深思熟虑。 “…那给我吧。”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小狐狸便飞快地顺着他的手心、从胳膊跳到了身上,看着小小一只,到怀里却是很结实软和的触感,很出乎意料的毛茸触感。 第69章 第 69 章 13. 下界, 东来寺。 阿讷师祖,在葫芦里找了许久,借着记忆, 终于找到了一本残破古籍。 上面记载了一个早已失传的上古阵法——枯木龙吟阵。 “髑髅无喜识,枯木有龙吟”,意为绝灭一切妄念, 然后达到不生不灭的大自在境地。 这阵法只做辅助作用,通常布阵后,要在阵眼中心放一个…… 放什么呢。 古籍到这里,后面就没有字了。 总之, 这象征死中得活的卦象在他看来, 对古遥不算是坏事。没准,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呢。 ——天知道古遥有多可怜。 被人一脚踢开了, 晕了好一会儿,复而睁眼,灵气……哎?灵气走了…… 古遥忙不迭追上去。 已经不见“灵气”的人影了, 但他鼻子很灵,这么短的距离, 很容易就沿着雪地嗅到了方位,古遥迈开还未长大的短小四肢, 朝着下坡狂奔而去。 四只腿跑起来,到底比两只腿的人走的要快些。 不一会,古遥就追到了那人背后,但靠得不够近, 他就吸不到那灵气, 必须得靠得很近了, 贴着脚后跟了, 才能吸得一丁点……哎呀,差点被踩到了,古遥一边紧跟,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以免被一脚给踩扁了。 这会儿的小狐狸,连经脉都消失不见,更别提修炼了。但灵气这种事物,只要靠近便可温养,他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虽然也不多,只薄薄的一层,但出乎意料的精纯。 古遥心想,若能长期待在他身边,或能发挥《极乐经》的作用,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恢复。 沈不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跟在他后面红色狐狸,很小一只,有些莽撞地贴着他走。他觉得碍事,走得更快了些。 但不管走得多快,狐狸都紧紧跟着,期间他还不小心踩了那小东西一脚,便听狐狸可怜地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接着很快,又爬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虽然反常,但他并未太在意,先下坡,再上雪山。 昌迦寺就在那上头。 昌迦寺是一座小喇嘛寺,内里供奉五方五佛,是周围牧民的朝圣之地。 莽莽雪山之中,远看是一座红色的小型坛城,走近一些,便能听见里头那些喇嘛喃喃诵经的声音。 走上去时,沈不容已是满身的冰花,抬手轻轻拂去身上的冰雪,推开半掩的寺门,跨过门槛,再把门关上—— “咚——!” “嘤……” 又听见一声像猫的可怜叫声,他并未回头,想来是那狐狸正准备跳进来,被他关门的举措拦住了,撞在门上。 古遥气恼地抬起爪子,揉揉被撞得生疼得鼻尖。 这人类!可恶! 以为这样他就进不去了吗! 天真的人类! - 沈不容每隔三日就要来昌迦寺一次,找活佛解毒。 初到阿勒古草原时,臧昀带着他来求见这位人称活死人神医的活佛,起初怎么也见不到,昌迦寺的小喇嘛说了:“香贡上师不接见外客。”随即,在门口挂上一“止静”的牌子,大门紧闭。 臧昀每天都带他来,却每天都碰壁。年幼的沈不容心气极高,情愿回去,等着毒发,咬着牙受着穿肠烂肚、七窍流血的痛苦,也不肯再去喇嘛寺。 “崖主说,中了这蝎毒,活不过十六,”臧昀声泪俱下地劝诫他,“容少主,你就听我一次劝……” “怎么听?”沈不容打断他,“去喇嘛寺前头长跪不起吗?” “也不是不可,心许活佛心善,会因此感动……” 沈不容并不听他的。 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剑,既然活不过十六,那就在十六岁前练成这引来杀身之祸的《妄念剑》,然后报仇雪恨。 他对报仇没有太大的执念,甚至心底隐约感觉,那就好像是个可做可不做的任务,每逢大梦初醒,都觉着这世间像个巨大的幻境。 尤其是练剑的时候,冥冥之中觉得似乎上辈子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妄念剑》那只有两句话的残本在他手里,却发挥了全本的作用。 臧昀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奇才。 因为那残本上的两句话,臧昀也看见了,但只有这么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怎么练剑? 要知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可少主就是练成了。 几年前,沈不容在庄子外用一柄生锈的铁剑练习,牧民放牧路过,他的剑气不小心伤了人,一群羊都仓皇跑路了,吉祥逮了一只回来清炖,好不兴奋的说:“我在后山看见了一群没有人管的羊!我全关起来了,我们来年都有的吃了。” 遂牧民跑去昌迦寺告状,活佛下山,见了沈不容。 当时他中的毒已经蔓延得很深了,平日只有小块的皮肤发乌,毒发时的惨状骇人,通常他都是紧闭着房门,默默一个人忍受着,不知会别人,也不会发出半声闷哼。 香贡上师见了他后,发觉他是故人之子,又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看出一些门路来,告诫他:“你这剑法太凶,杀性重,练起来只有一颗妄心,平日练剑,用地上的短木棍即可。” 那时,他每日都来昌迦寺一次,香贡上师用银针为他祛毒。 几年后,毒性祛了几分,变成每隔三日来一次。 今日香贡上师见了他,为他施针祛毒后说:“原本你中了这蝎毒,是活不过十六的,现在毒性只剩下四分,还能再多活二十年。不过,我解毒那时,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五脏了,我至多还能为你再祛两分毒。” 他感恩地朝香贡一拜:“…如此足矣,多谢上师。” 帘幕深垂,一阵阵袅娜的炉香弥漫着禅房。 他穿上里衣,系上腰带,背过去的面庞,仍是佩戴着面具的。 沈不容如今习惯于这样现在人前,面具也只在房间里独处时摘掉。 旋即,香贡上师拿出几包药给他:“芑草不多了,吃完这段时间,我再上山采一些。” 他马上道不必:“过段时日我自行上山采药,不必麻烦上师。” 两人从禅房出去,昌迦寺很小,小到只有前后两个大殿,背后就是每日小参的讲经堂,楼上则是喇嘛住的房间。途径大殿时,两人却见到一怪异的画面。 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狐狸的红色小动物,跪在佛堂前,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模样很虔诚,甚至还像模像样的跪拜。 古遥其实并不知晓自己跪拜的是哪位佛祖,他甚至不爱看经书,因为看不懂,只听东来寺里的和尚讲禅,也是似懂非懂。 但修习佛法,并非博通经论就能大成,而是离法自净,十劫入定,一心向佛。 佛法的道理在一悟。 他告诉佛祖:“佛祖在上,我不知这是何处,想回上界去,我师祖还等着我回去救命。我自幼吸收佛荫,皈依佛门,求您开恩,赐我菩提佛光,准许我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说完,叩拜三个响头。 香贡上师稀奇地盯着它:“这是狐狸?好有佛性的狐狸,打哪儿来的?” 这算什么。 老喇嘛没见过世面。 沈不容想,这狐狸还会翻白眼呢。 古遥叩拜完,从蒲团上下来,转身跃出大殿。 方才他一直寻找的“灵气”就在眼前,古遥忙不迭朝他冲去,蹲在他前面:“嗷!”是你呀! 香贡上师:“你认识这狐狸?” 他摇头:“不认识。” “嗷!!” 香贡上师却仿佛能听懂狐狸在说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认识你……我看着小狐狸有灵性,”他动了养在昌迦寺的念头,“若是无主……” “当心它偷吃你庙里东西。”沈不容睫毛低垂,指着那小狐狸,“看它嘴角还有糕点屑。” 哪有! 古遥马上扒拉自己的脸。 分明什么都没有! 诓我! 香贡上师却更惊奇了:“会拜佛,能听懂人言,这是瑞兽啊!” “嗤。” 香贡上师并不理会他的嘲笑,蹲下同那狐狸打商量:“你有没有主人?你家住何处?” 若是没遇见这“灵气”,古遥或许就在这寺庙短住几日了,那糕点味道还挺好,但是…… 他摇摇头,靠在少年的脚边,抬起爪子扒拉他的靴子。 香贡上师明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起身:“看来这瑞兽已经认你为主了。” “瑞兽”使劲抱着少年的靴子,沈不容甩不掉,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养这东西。 但狐狸非要跟着他。 甚至连上师,也说他们有缘:“狐狸是难以养熟的动物,不轻易认主。他认你,是你们有缘。” 末了,上师还拿出一盒糕点,装在竹制食盒里递给他:“我看他爱吃这玉米奶糕,你带些回去喂他。” 古遥眼睛一亮。 这和尚好上道! 他友好地朝和尚嗷嗷叫唤几声,以示感谢。 香贡上师原想蹲下来,摸下小狐狸的脑袋,没想到古遥歪头躲开了。 他收了手,又说:“这狐狸不喜与人亲近,既然他这么粘着你,说明他内心亲近你、喜欢你。” 饶是上师这么说,在昌迦寺用完午膳,下山之时,沈不容也没有抱它。冷眼看着那巴掌大的狐狸,磕磕碰碰地在后面跟着,跟得很紧,跟着他回到庄子,又被吉祥一扫把打出去:“这畜生又回来了!滚滚滚!!你别跟着我们少主!” 我不滚! 古遥使劲贴着他嘴里的少主,好不亲热的样子。 ——却被那少主轻轻一脚蹬开了。 惹得吉祥张狂大笑:“滚出去吧你!” 古遥又生气,又发不出脾气。 谁叫自己偷喝了别人小半桶的羊奶。 现在肚子还是胀的。 他那不敢发气,仍由这奴仆辱骂的模样,看上去又怯又弱。不知是不是少主看他模样可怜,发了善心,制止了吉祥的行为:“让它住柴房吧。” “可……!”吉祥提起扫把,忿忿不平,“可这畜生要偷东西……!” “锁好房门就行了。”说完,沈不容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提着食盒,去庄子后面的空地练剑。 古遥被吉祥拎起来骂了一通,但吉祥倒也没有再继续打他,只是把他关进了柴房里。 随即,古遥就悄悄地溜出去,本想靠近沈不容的,一看他在练剑,就不敢贸然靠近了。 虽然少年手里的“剑”只是一根木枝,但是……不说打到小动物,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隔得老远,古遥就看着他练剑,看着看着,眼神便溜到了那食盒上。 食盒就放在地上,离自己不远。 如果自己偷吃,会不会再次被赶出去? 可这里头的糕点…是那老和尚亲口说的,要送给自己吃的啊。 其实他并不饿,就是嘴馋。 算了,还是守些规矩,免得晚上没地方睡觉…… 古遥的坐姿很“矜持”,沈不容练剑时没工夫顾得上它,偶然一瞥,就发现那小兽好像在…打坐? 上师说的有些道理。 这狐狸身上果真很有佛性。 古遥吐纳了一会儿,本打算将刚刚从那少年身上吸取的灵气聚起,但约莫是量太少,体内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是肚子饿了。 所以日落时,见那少年练完剑了,打开食盒,古遥闻到玉米奶糕香气的一瞬间,立刻收了打坐的姿势,护食一样扑过去。 “规矩点。”少年说。 古遥坐在他面前。 看着他打开食盒吃糕点。 一个,两个…… 喂!你少吃点啊! 那是和尚看我聪明送给我的! 别吃完啊!! 少年撩起长袍,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见小狐狸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碧绿的眼睛馋得要滴水,便问它:“你看什么?” “嘤嘤。” 古遥自是不能人言。他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不仅修为全无,身外之物全部消失,连人话也不能说了。 他拼命地细声叫唤着。 别吃了是猪吗怎么吃这么多!啊!! 沈不容好像听懂了它在说什么。 好像是:“也分我一点吧,好不好?” 沈不容便撇下一小块寺里做的玉米糕,丢在雪地上。 古遥低头扫了一眼。 丢地上是看不起谁? 见状,少年若有所思,把地上那小块玉米糕捡起,放在石头上。 这小狐狸却还是老样子,看都不看,似不屑于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沈不容见他不吃,不再理会,提起食盒起身,返回庄子。 古遥马上飞奔着追上去,臧昀打猎回来,见到少主和今早被自己丢弃的小狐狸一道回家,心下惊诧不已:“少主,这……” 第70章 第 70 章 椒娘走后, 百草先生还有要事,不过答应先帮陆拂尘炼药:“既然你材料齐全,那就帮你炼制一炉九转培婴丹, 我的规矩你们可知晓?” 他答知晓:“先生炼丹,要收取一半的成丹。” 通常一炉丹出九枚,百草先生要收走一半。 他不轻易帮人炼药, 且看眼缘,如今答应帮陆拂尘炼药,也是因为陆拂尘自己带足了材料,而且二人救过椒娘的孩子, 带给他一个令人惊骇的信息, 所以才同意。 “炼制此丹,忤逆天道,需两月左右, 两位小友就在白云观住下吧。” 古遥张了张嘴, 想问那我呢, 又闭了嘴。 算了, 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 道士是要吃肉的,白云观的餐食免费, 荤素搭配,全是灵药入菜,味道可口。 加之环境清幽,茂林深篁, 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 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 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也听不懂,可莫名地明心静气,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可一直没巩固修为,因为在他体内,发生了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天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好比大象和婴儿。 他并不明白这颗多出来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可能是功法之故。 而且,这小妖丹现在满是充沛的木系灵力,可米粒般的大小看着极为微弱,似乎在滋养那颗大妖丹——这结论也是他这几日打坐入定判断出来的。 每当他吸取天地灵气时,绿色妖丹就会开始膨胀,变大一些,但过几日,就会打回原样,好似是被红色妖丹吸走了灵气一般。 横竖都是自己的,古遥觉得不碍事。 两个月后,白云观上空,忽然来了大片乌云,笼罩了半个天水城。雷劫劈下来那刻,附近人都朝这边看来—— 白云观有道士突破成出窍了??! 那雷劫的威力,分明就是元婴进阶出窍期的程度!古遥本也是如此以为的,直到看见天雷降下的位置。 ——那是百草先生的丹房! 可百草先生本就是化神修为,怎会突逢这出窍雷劫? 陆拂尘眉心一凝,闻到了些许的丹香,忽地想通了什么,脸色骇然:“是因为九转培婴丹……” 这等忤逆天道的丹药,自然也需要炼丹之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倘若炼丹者,修为不足出窍,自然会被这天雷给劈死。 难怪这丹药,市面上几乎看不见,这炼丹条件太为苛刻,竟然要炼丹人再次经受天道雷劫! 不过,百草先生修为强大,加上早料到有此一劫,早就做足了准备。不过半日,天雷就散去,天空重现光明。 百草先生毫发无损地从炼丹房出来,不见一丝狼狈,抛出一瓶九转培婴丹的成丹给陆拂尘:“按规矩,我收走一半,剩下的你带走吧。” 陆拂尘低头一闻,那丰盈的灵气叫人心神一怔,他大喜过望,忽然跪下,感激道:“先生此恩,陆某无以为报!” “哎!小友客气,快请起。” 百草先生转向旁边的古遥。 见这小狐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杏眼圆溜溜的,好像在问:“先生我的呢?” “我没有忘了你,”百草先生失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这些东西上哪去找。” “嗯!”古遥马上凑到他跟前。 旋即,他闻到了百草先生身上的木火双系的灵气——这灵气虽精纯,对他却没什么吸引力。 古遥知道,自己只要运转功法,一伸手,就能从百草先生身上抽走一些属于化神期大能的灵力——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陆拂尘警告过他,万万不可随意在他人前面运转这功法:“你这功法妖邪,若是被有心人看上,我怕你丢了性命。” 百草先生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你已经有了,再来是万年离火龟的龟壳,此物我原也有,奈何数十年前被一老秃驴给偷走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留意上界各大拍卖行和黑市是否有流通,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手里有多少灵石?” 他看古遥掏卷轴那阔气程度,猜他应不穷,他那身中无解之毒的师祖想必也不是什么藉藉无名的散修,不然一个筑基期小弟子,手里怎会这样多惊人的法器? “灵石……”一问起这个,古遥就磕巴了,虽然师祖给了许多法宝让他保命,但灵石……他还真没多少,“我数数啊……好像,有两万,嗯,两万三千枚灵石,还有几个红色的玄品灵石。” “……” 古遥挠头,小心地问:“是不是不够啊?” “……自然是不够的,”他叹息,“这些天阶法宝,随便一样,在拍卖行都要数十万灵石才能买到!且不一定能碰到合适的。就我所知,你所需的这十几样天材地宝,大禅宗那禅定和尚手应当里有几样,我这本来有一株昙华,是我悉心培育了两千多年的,十多年前被望霄宗以岁供为由讨走了,最近应当要开花了。所以望霄宗的容宗主,他那儿应当也有……” “岁供?他是土皇帝?” “这是仙盟的规矩,你刚从中洲来,所以不清楚,给望霄宗上岁供,已有万年历史。” 古遥心底马上打起算盘。 “先生,不知这禅定和尚,是什么修为啊?” “洞虚强者,多年未见,也不知突破到大乘期没有。” 修真境界,一共九层。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洞虚、大乘、渡劫,再然后,就是成仙。 渡劫期,也就是半步成仙,但数十万年以来,修真界还未曾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至于仙界,没人知晓仙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整个上界,修为最高的,又为人所知的,应当就是魔道那玄机老怪,以及望霄宗现任宗主容寂了。 古遥问:“先生,我要上哪找这禅定和尚呢?” “他行踪不定,不晓得去了哪里,这老秃驴收藏众多,捂得很严实,你要想从他手里买,不可能。” “我不买……我就问问。” 他顿了顿,再次问:“那这望霄宗宗主,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很厉害吗?” 百草先生深沉地点头。 “天纵奇才。”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赞扬。 古遥不太懂,这究竟是什么概念。 自己也不过才是个小小的筑基罢了。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推算了下,按照自己的资质,修炼到大乘,或许千年、万年,也没戏。 “而且,”百草先生道,“十年前他来找我要走那一株昙华,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冲击渡劫期闭关所用,以他的惊人资质,也许再过百年,就是半步成仙的修为了。” “唔…” 古遥眨了下眼,忽地想起在鲸舟之上见的画像。 容寂是个长得像橘子皮的老头子。 他问道:“这容宗主,在闭关么?” 百草先生点头:“仙盟大会,他已有近十年没来参加过了。” 十年的闭关期,对修士而言,就是弹指一瞬罢了。 容寂虽是望霄宗宗主,但此人并不管事,不过他的存在,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整个上界的人族修士都知道,只要有容宗主在,魔界就不敢轻易进攻。 所以不管他什么为人,传闻有多暴戾,仍得万人敬仰。 听了半天,古遥就听懂几个字。 这人有钱。 而且不在老巢。 已经闭关有十年了。 古遥赶时间,并未在白云观久待,和要去永康城找他那师祖,以便将九转培婴丹送回中洲的陆拂尘分道扬镳。 他要去北方的钟灵城。 分别时,陆拂尘叮嘱了他许多,比方说叫他千万不要随便使他那歪门邪道的功法:“你要去的地方是钟灵城,那里高手太多了,若是你身上法宝被人看中,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你切记要当心,不可大意。” “知道的,不过不必担忧我。”古遥有一道最后的保命手段,倒不怕这个,况且他在外做事很小心,不管到哪儿,都要挥出一张隐匿阵卷轴。 他叫陆拂尘放心:“等我寻到炼丹材料,回去找了师祖,就去中洲找你。” 最后,陆拂尘留给他一个在天水城买的、联络用的宝镜:“除了魔界妖界那种偏远地区,在这上界内,用这联通宝镜就可以联系。” 古遥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他在天水城内也看见了这物件,只能一对一联系,竟然还卖好几百灵石,古遥舍不得买…… 还是陆拂尘财大气粗,买了两个,一个送给自己,一个他留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古遥,你独自在这上界,多保重。”他珍而重之地拍了拍古遥的肩膀,“我们来日再会。” 古遥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天水城城外的传送阵,心里竟有些莫须有的伤感。 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 上界这么大,何处是自己的家? - 上界,共八个主城,而钟灵城乃是这八大主城的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望霄宗就建在钟灵城旁。 古遥看地图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呼:“这门派这么大啊?这一片都是?” 那连绵的大片山脉,乃是上界的第一超级大宗……人多,人多反而是好事。 古遥心道,到时候去了钟灵城,搞个令牌,冒充望霄宗弟子,不就可以顺利溜进去了? 百草先生曾点评过他的化形术:“虽还不到家,但一般的元婴,是看不出你的真面目的。你们这一族,天生就有这样的神通,这样,我再教你两招。” 于是古遥顺利从他那里偷学了点更精髓的化形术。 当然,若是修为对不上,化形术也白搭。 比方说他骗那傅师姐,就要靠假婴丹,才能成功冒充轩辕真人。 由于距离远,从天水城传送过去,花了足足一千灵石!但别无他法,凭借他还不稳定的筑基修为,无法长时间使用飞行法器,单纯靠着疾风术,等飞到那北端的钟灵城,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而传送阵只需数息时间,再一睁眼,他就到了钟灵城城外。 传送阵,修真界最伟大的发明。 “到站了,钟灵城到站了啊,沿着这条路,往前一里路,就是钟灵城城门。诸位道友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啦。” “卖地图了,兜售钟灵城地图,二十灵石一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钟灵城内不能使用法器,租马有需要的吗?上好的宝驹汗血宝马,哎,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天只需七十个灵石!” 古遥路过传送阵外的马厩,用疾风术到城门口。 抬头望去,不免发出感叹:“好多人啊……” 钟灵城的体量,约莫是两个天水城大。 和天水城不同,城门之上挂着的牌匾,飘逸地写着钟灵城三个字,此乃上一任望霄宗宗主所题,那扑面而来的豁达剑意,让许多剑修都在城门口驻足,甚至还坐下打坐入定,感悟其中剑意。 古遥缴纳了二十颗灵石,准备进城时,就看见一男子突然跳起:“我突破了!不愧是剑圣大人!实在是太强了!” “哇,”古遥忍不住仰起头,眯起眼,“这三个字这么厉害的吗?” 一旁不认识的男子,看见他脖戴金刚圈,腕间一串黑色佛珠,还穿着红色袈裟,了然道:“道友是佛修?难怪,这三个字是望霄宗的上任宗主临霄道长题的字,人称剑圣,对剑修来说,剑圣高手蕴含本心的题字,观摩一眼,或能胜过闭关十年。你说厉不厉害?” 古遥看着那三字,只认识第二个字,良久道:“嗯,厉害,好字。” “道友哪里人?什么门派?”那人忽然掏出一张名片,“可有在钟灵城定居的打算?买房可以找我。” 古遥收了他的名片,看了一眼,也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好的,有需要会联系你。” “道友是自己来的吗?可需要导游?” 第71章 日更+10W营养液加更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 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 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 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 都很守戒律, 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 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 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 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 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 叹息一声, 将他抱起, 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很难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排起长龙。 随口问一人,都是来请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听人说:“我们已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茂密植被,从上面可以飞入,但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靠近就被诛杀。 他想了一会儿如何进去,办法倒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九种不同的丹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元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最长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寿元。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陆拂尘求的,就是这一味丹。 不是给自己求的,是给他父亲,一个快要大限,却始终未能突破元婴的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机会。 而古遥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要拿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张什么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给小道士。” “…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捞了出来,给他施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普通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下,古遥又掏出十个小瓶:“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他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不悦道:“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一路上,小狐狸几乎没有乱动,只是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容寂猜那应该是很舒服的意思,这是他从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表情呢? 可容寂就是看出来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到了庄子,下马时,古遥从他怀里钻出一颗脑袋,打了个饱嗝,但还是不肯从他身上离开。 “到了,”容寂拍拍他的小脑袋,眉头舒展,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不想下来吗?” “嘤……”我不想。 古遥用尾巴拨开他的手。 接着,容寂瞥见庄子门口,吉祥那下巴快落到地上的表情,脸上柔和的弧度瞬间变得紧绷,单手托着古遥,把他放在了地上:“去,自己去玩儿。” 古遥还要扑他,被拨开了。 “嗷……”他趴在没有雪的走廊上。 “打滚耍赖也没有用。”容寂一脚迈过他,回了房,脱下身上那不太合身的大氅,这是今年刚做的,量着他的身形略做大了几寸。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衣服做大一些,过两年还能穿。 他去外头练剑,古遥照样是趴在旁边的,练完,他拿出一块很长的牛肉干,分成两半喂小狐狸。 容寂是这几日发现的,比起昌迦寺的玉米糕,这狐狸显然更喜欢肉食,看见肉两眼会放光,食量还很大,但就是不见长。 喂了一半,小东西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尾巴就抬起来试图卷走他手里的另一半牛肉干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嘤……” “你小,少吃一点。” “嘤!”他作势要抢,容寂抬高手,古遥跳起来,容寂站起来,吊了他好一会儿,看着他跳上跳下的滑稽表演,心情微妙地好了。 只是一只小狐狸罢了,这么小的动物,他懂什么呢。 旋即,容寂把手放了下来,把肉干递给小狐狸。 古遥一把将肉干抢过去,抱着咔咔啃。 这些肉干是秋天晒的,隆冬很长,还有四个月才结束。 他望着太阳沉在了西方。 - “少主。”入夜后,臧昀敲响了容寂的房门,“药已经煎好了。” 他打开门,戴着面具的半张脸别过去,烛光映照在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上,高眉深目,年纪尚轻,但已然看得出英俊的轮廓,黑发垂在脸侧,一缕发丝被晚风吹拂。 无论看见多少次,臧昀都会在心里叹息,如若少主没有中这蝎毒,这等容貌,这身剑术,必定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不知会有多少少女心中仰慕。 容寂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埋头一口喝完了。 臧昀说:“这药,上师说了还要喝多久么?” “一直喝。” “什么?”臧昀不解,“毒不是能解吗?” “香贡上师说只能解开八分,”他解释道。 八分也不少了,至少不会叫他过完这个隆冬就毒发身亡,容寂继续道:“过几日我去采些药。等解完毒,回了中原,还得一直吃这副药。” “那……”臧昀面露难色,“少主近日可曾毒发?痛苦可有减轻?” “好些了。”容寂面色和缓,长睫遮住黑瞳,“亥时了,你去睡吧。” 门一关,容寂立刻背过身去,暗红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血腥味弥漫开了。他抬手不在意地擦了擦,没人知道他究竟忍受着多大的痛苦,蝎毒每每发作,就像一万只蚂蚁在经脉里爬,先是奇痒,再是剧痛,放在他人身上,已是生不如死,但他已经忍耐了很多年了,心里一直觉得身体上的痛楚,算不得什么痛楚,也因此得以受住。 古遥原本是睡了,他在柴房住了一段时间,也算习惯了,脑袋枕在尾巴上,并没有那么难受。 不过柴房漏风,夜里他偶尔会被冻醒,迷迷糊糊的又很快睡去。 这一晚,他闻到冰冷的气息里,夹杂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便睁了眼。 古遥跳到了几捆山毛榉柴火上,小脑袋从小缝隙里钻出,探头探脑地仔细分辨了一下后,闻见气味的来源——是容寂的房间。 这血腥味显然不同寻常,他鼻子很灵,是判断得出来的。 该不会有什么事? 他如今把容寂当成随身大灵石看待,万万不允许他出什么事!所以没有过多犹豫,就从狭窄缝隙里挤出,步伐轻轻地绕过走廊,避开今夜纷飞的鹅毛大雪,蹲坐在他的屋门口。 万籁俱寂,风号雪泣。 古遥在他房间外面站了一会儿,迈开爪子踱来踱去,而后跳到窗台上。这窗只敞开了一条微小的通风口,他抬起爪子用力推了推窗户,没能推动,反而是听见脚步声,古遥还没来得及躲,窗户一下从里头推了上去。 古遥一个避之不及,失措下往前一栽,失重的惊恐一下包围了他,可想象中的跌倒并未来临,他被一只手托住了身体,幸免于难—— “小家伙,”少年的声音听着不似平常,有些哑,“你这么晚不睡跑到我的窗户上,打算偷袭我?” 才不是!古遥抗议着,抬起头的时候,却忽地发觉他没戴面具。 另外半张脸,和露出来那白净、俊秀的半张不同,此刻布满了黑斑,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的血线,盘在他的脸庞上。 对于人的美丑,古遥其实没什么概念,他是妖,只懂得欣赏同族,森林里什么奇怪的物种都有,所以容寂在他眼里并不奇怪,古遥并未被吓到,心中知晓他定是中了很重的毒,这和他本也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同样中了无解之毒的师祖,不免心生同情…… 会死吗? 他仰头望着容寂。 此时,容寂也想起来了,自己这副模样定然不好看,但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对一只动物有什么好遮的。 他抬手要把古遥丢出去,外面的雪顺着窗棂吹入,容寂见他死死用爪子抠着窗框,仿佛是觉着冷,哆嗦了下。红色的茸毛落了几片白雪,长尾巴搭在身侧,碧绿的眼睛是那么地澄澈,带着祈求之意,像母亲临死留给他的那块玉。 他垂下眼,看着那富有生命力的小东西,修长的指尖落在开合架上,半晌,两只手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房间的地上,弯着腰,柔软的月色渡在他分明的侧脸上,声音在夜色里很轻:“罢了,你去那角落的蒲团上睡去,乖乖的,不要吵闹,不然……”他顿了一下,说,“不然明天不给你肉吃。” 古遥:“能啊,它听得懂的,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第72章 第 72 章 日出, 三声钟鸣自上方的云间响起。 站在乾山派山巅处,仰头望去,是被无数根灵索缚住的一艘鲸舟, 每根灵索下都站着一个修士, 修士脚下是金色的符箓,手中结印,符咒像锁链一样缠在人身上。 此阵以人为阵旗, 以自我元神本性为施法布阵之本, 组成一道庞大的法阵。 此刻, 那鲸舟正遮天蔽日地漂浮在宗门上空, 只窥见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底部,在云霄中绵延千里, 壮观得如一片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高人今日飞升了。 底下,是一众特地赶来的各界道友,正准备乘舟去上界。 队伍长长的一道, 已排到了山脚。护宗法阵外, 还有更多的门派道友御风而来,有御剑的, 站在法器上的;或是御兽的, 有缥缈地坐在飞鹤上,还有坐蜈蚣来的。 最显眼的是一辆粉色的马车, 停时有花瓣徐徐降落。在阵外就被喝止住:“下面去,排队。” 马车前的妙龄女子道:“道友,我乃万花宫门下……” 未等女子说完, 乾山派守阵弟子拱手:“师门有令。道友, 下面请。” 人群的最前方结界处, 是穿着蓝色道服的乾山派内门弟子, 分两道,左边测试修为,右边缴纳灵石。 修为不足筑基中阶者不得乘舟,乾坤袋里掏不出四万灵石的,也只有被赶下船的份。 倘若修为足够,灵石也有,则进入结界,传送到鲸舟房间内。 古遥被陆拂尘揣在怀里,从他那靛青长衫的衣襟中探出一颗火红的狐狸脑袋,还没来得及细看外面情况,就被陆拂尘抬手给轻轻地摁了回去。 他低声道:“前面还有几人。” 尽管古遥现在不能开口,陆拂尘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安抚道:“再等一炷香,莫要乱动。” 古遥此时化作原形,脖子上还戴着个金色的秀气项圈。他原形体型小巧,蓬松的毛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体重胖了十斤。这会儿被陆拂尘身上精纯的木系灵气所环绕,像泡澡一样舒服,吁出一口气。 鲸舟有明确规定,妖修与魔修不得入内。 不然古遥也不至出此下策,装做陆拂尘的灵宠,被揣在怀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古遥修为不足。 他入世不过短短三年,比起刚离开师祖那会儿,修为只精进了一小步,连个筑基都算不上。 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他没钱。 鲸舟一张票太贵了。 不多时,古遥竖起耳朵,听见有人在问陆拂尘名字,门派,修为。 “陆拂尘,寻仙门弟子,”他出示寻仙门的青色玉牌,“结丹初阶。” 话毕,陆拂尘抬手摁在乾山派测试灵力的石碑上,那结丹修士低头一看,点了下头:“那边缴纳灵石。”他用神识粗略地扫过陆拂尘,突然道,“等等,你怀里这是什么?灵兽?” “这是凡兽,我的灵宠。” 古遥配合地露出“我很平凡”的呆滞模样,被这个结丹高阶用神识扫了两圈,而后道:“这狐狸身上有灵气,是灵物,要登记,去缴纳两万颗灵石。” 什么?!这么多??? 古遥马上要不服地跳起来,被陆拂尘淡定地摁了回去:“我这宠物本是凡兽,只不过在灵气充裕的环境下待得久了,沾染了一些灵气罢了。” 有的修士喜欢在身边养一些灵宠,但大多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灵兽,像这样一看便是凡尘之物的赤狐,反而罕见。 那修士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摆明了是要讹他灵石,中洲谁人不知寻仙门有钱?便混不吝道:“有灵气便是灵兽!不缴纳灵石不能带此物上鲸舟!” 陆拂尘不想惹出祸端,轻描淡写地从储物袋中拿出十万灵石出来。 古遥一阵肉疼,狐狸尾巴都气得刺棱起来,触须立起。陆拂尘轻拍了下那狐狸脑袋,缴纳过后,一弟子递给他一块黑色的古朴木牌,正面刻着“甲”字,背面则刻着“东南、叁”这样的字。 意为甲字号,东南方向,叁号房。 弟子带他进入传送阵,里面已有几人。 这传送阵是专为甲字号房的客人所设,古遥看见这么多人,不方便口出人言,老老实实地窝着,见一个女孩盯着他瞧,古遥眯起长长的眼睛,不悦地别开头,蓬松的狐狸尾巴扫在陆拂尘的脖颈处。 “好高傲的狐狸。”说话的是格身穿藕粉锦纱绣裙的少女,头戴花簪,瞧着极为年幼,约莫十六七。这般年纪的筑基中阶,实属罕见。她低声嘀咕着:“师兄,这比你养的那只月狐还傲气呢。” 月狐——乃是狐族的名贵品种,通体雪白,天生带灵力,标志为额前的月亮形状印记。由于月狐血是一味珍贵灵药,早在数百年前,月狐一族便被人族修士捅了老窝,如今已濒临灭绝。 而陆拂尘怀中的赤狐,则是凡间最为常见的赤狐,通体红色,腹白,尾尖也是白色。 “师妹休得胡言,”比少女年长一些的、身穿蓝衫的师兄,对陆拂尘客气道,“道友见谅,我师妹年龄小,这是第一次带她出来。” 陆拂尘言简意赅:“无碍。” “我又没有说错,这红狐狸虽可爱,可要花这么多灵石带它上鲸舟,这也太奢侈了!” “你们不也带了灵宠上来?”没见到对方的灵宠,想来应当收在了法宝里。 “话是这么说……”那小姑娘道,“可我师兄养的是月狐。” “师妹,你这张嘴。”那蓝衫修士抓住她,叫她不要说话了,然后突然扭头,客气问道:“对了,道友养这狐狸做灵宠多久了,可有什么好方法去狐臭?” “呃。” 古遥猛地钻出来,绿色竖瞳不善地紧盯住那蓝衫修士。 陆拂尘摇头,安抚地把古遥摁住,免得他跳起来抓人:“我养的狐狸…呃,他没狐臭。” 本就不是狐狸,怎会有狐臭。 “真的?”蓝衫修士凑近一闻,被古遥一个尾巴打开。蓬松的大尾巴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蓝衫修士痒得打了个喷嚏,惊异:“竟然真的没有半分异味!怎会如此!道友是给它割了臭腺么?还是天生如此?” “……天生的。” 蓝衫修士羡慕地感叹真好:“不过你这灵宠,瞧着怪凶的。” “平时不这样的,你…说他臭,他不乐意了。” “是高某唐突,还请狐狸仙君见谅,”说着,蓝衫修士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我家狐儿爱吃这个,你看你家这个爱不爱吃?” 陆拂尘一看,是一袋栗子瓜子,各种果仁,便摇头:“我家这个他不吃素的。” 见那红狐狸连眼神都不给一个,果真是不爱吃素,蓝衫修士收回果仁:“我这儿只有之前炼药用的妖兽肉,怕是你这小狐狸挑嘴也不爱吃。在下高然,这是我师妹白珑,我们是飞灵阁的。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飞灵阁,是个没怎么听过的小宗门。 陆拂尘拱手道:“陆拂尘,寻仙门。” “哦……那难怪了。” 在中洲,寻仙门是无人不知的顶级宗门,一贯以财大气粗闻名。 此次时隔二十年的鲸舟之行,寻仙门也来了数十人。 但陆拂尘并未和他们一道。 待到传送阵内满员,法阵驱动,金光一闪,下一刹那,众人就出现在了鲸舟之上,乾山派弟子引领他们出去:“东南角叁号房走这边。” 蓝衫修士师兄妹二人,就住在他们隔壁两间房,虽说只是小门派,做派却阔绰。 穿过鲸舟的长廊,窗外便是云海。 两人刚一进入叁号房,赤狐便从他怀中跳出,叼出一道卷轴,爪子用力一刨,将卷轴扔出,那卷轴疾风般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浮在空中,有看不懂的佛文从中透出,接着散开一道耀目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瞬息间,光芒与卷轴同时消失。 对于他身上时不时掏出来的一些宝贝,陆拂尘早已习惯。 卷轴生效,叁号房已布下禁制。 但古遥仍不敢大意,尚且不敢变成人形,但已经敢口出人言了。他憋坏了,张口就是:“你怎么给了那么多灵石?你算数不好,你被坑了!” 一个人四万灵石,加上他这“灵宠”半票,一人一狐,也就是六万。但陆拂尘给了足足十万出去。 这是什么概念?古遥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呢。 “你有所不知,四万仅是丁字号房,灵气没这么浓郁,而且在最下面,吵闹。我多花了些灵石,就是为了升到甲字号。” 虽说修士的日常便是打坐,房间里仍有一张用于睡觉的床,内里布置不差,什么都有。 陆拂尘推开木窗,便置身云海,纯粹的天地灵气充盈了整个房间。 想到也不是自己花钱,古遥不再多言,跳到床上坐着,绝口不提这笔费用——东来寺祖训,天上掉的馅饼最香了。 “你爱吃肉,我打听过了,这甲字号房离厨房近,点餐来的也快。”他说着按下石墙上一凸起机关,墙壁霍地分开一个口,其间挂着三十多块木牌,下方一个幽深的口,伸出一个钩子。 “你看,”陆拂尘指道,“菜式不多,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和醉虾都是有的。” 古遥并不识字。 看得见那些牌子上都有字,但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他凝神一看,装模作样道:“那你帮我点个狮子头。要钱吗?” “要的,一道荤菜要一百灵石。”说完,他摘下一块写了五个字的木牌,挂在钩子上,再次按动机关。 “哎你先别……!”古遥来不及阻止,就见钩子回缩,木牌飞速倒退进石墙的甬道。 沉默几秒钟,只好掏出灵石给他,骂咧咧道:“居然这么贵,这乾山派是想吃人吗!” 别说在人间这些菜只要几文钱便能买了,就是在中洲最有名的酒楼,一桌菜也不过三四十灵石。 灵石——是修士修炼所需的硬通货。 除去这天地间自然而然的灵气,自带灵气的石头也可用作修炼、布阵,或锻造。甚至于这鲸舟的驱动法阵,也需要大量灵石做燃料。 四万灵石不是小数目,能花这么多灵石坐上鲸舟的,大多是大宗弟子,而这些宗门在上界都是有组织的。送弟子上去,也是飞升到上界的老祖宗传递下来的意思。 或有在结丹境多年却无望冲击元婴飞升上界、攒下了一定财富的散修,也会赶来乘舟。 在进入上界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若非听闻上界有他需要的东西,古遥是断然不会去的。还冒着风险,为了省钱变回原形上船。 “还是我请你吧,”陆拂尘并未收他的灵石,“不过你又有所不知,这鲸舟虽是乾山派在操持,但本质上并非乾山派的生意,而是上界门派敛财的手段,这样庞大的精巧机关,不是乾山派能造出来的。” 古遥从善如流地把灵石收回储物项圈,仍不解气:“所以这是哪个挨千刀的门派的主意?黑!真黑!” “我也不知。”陆拂尘是寻仙门少门主,对上界的了解比寻常人多一些,偶有从上界下来的老祖,会跟他说说上面的情况,但他对上界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他翻开一本放在房间的话本,这是鲸舟为修士准备的,上面有关于上界的地图和简单介绍,很短,陆拂尘靠在软榻上,顷刻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话本道:“古遥,你可以看看这个……”说完,想起古遥并不识字:“我念给你听?” “好啊!”他凑过去看,“有图吗?” “有画像。不过这上面也没写什么,简单介绍了上界的几大势力,分为人、魔、妖三个地域。其中人族修士的地盘最大,势力最广,以望霄宗,玄武宗,万佛宗为首……数百个门派组成仙盟。” 他说道:“这上界势力最大、最有钱的宗门,应当是这望霄宗。” “那最厉害的炼药师呢?” “应当是……”陆拂尘和他目标一致,也是去上界找人炼药的:“应当是望霄宗的丹王长老,还有白云观的观主,不过,听闻丹王长老外出云游已经很多年了。而白云观那位观主,一般不给人炼药,找他炼药要自备药材,他不收灵石,只收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古遥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自己那储物项圈里的宝贝,这白云观观主看不看得上。约莫是不行的吧,可他又需要观主给他炼丹,这可不是靠着师祖给的宝贝就能到手的东西。 他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个最有钱的…… “拂尘,你刚刚说最有钱的那个宗门叫什么来着?” 风把话本吹到第一页。 望霄宗那三个大字下面,紧跟着写: 上界第一宗,现任宗主容寂,乃修真界界第一天才,天生剑骨,修道不足百年的大乘期。 翻过页,是一张潦草的画像。 古遥不认字,只识图,看了一眼道:“哎呀,怎么长得像小巴。” “小巴是?” “我们寺庙主持养的巴哥犬,就跟这画长得差不多,皱巴巴的一张脸。”古遥似乎是真觉得长得难看,不堪入目地抬起爪子捂着眼睛,撕掉了这张纸。 旋即折起来揣进了自己的储物项圈里。 古遥张了张嘴,想问那我呢,又闭了嘴。 算了,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道士是要吃肉的,白云观的餐食免费,荤素搭配,全是灵药入菜,味道可口。 加之环境清幽,茂林深篁,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也听不懂,可莫名地明心静气,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可一直没巩固修为,因为在他体内,发生了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天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好比大象和婴儿。 第73章 第 73 章【修过 15. “安静一点, 别乱动,不然丢你下去。”警告一句,容寂单手托着只有巴掌那么大的小狐狸, 单手提缰绳,轻夹马腹。 马背有些颠簸, 古遥却很舒服,少年的手没有那么大, 却仍能单手托住他, 古遥也是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嗅到他身上那和臧昀截然不同的气味, 带着微苦的药味。而他身上的灵气也是唾手可得,古遥凑近贴着他的衣衫,疯狂地吐纳着。 这些灵气在体内毫无章法地流窜, 让古遥原本有些冷的身体变得暖烘烘的,从五脏内附到四肢百骸, 都充满了轻盈感, 让原本无迹可寻的丹田,也忽然冒了出来。 于是他越发死死地扒着容寂不松手了。 那股死命往他怀里钻,往他身上依赖的亲昵, 对容寂而言很陌生,又有点不自在……转念一想,这只是一只宠物,来自动物的单纯亲近, 并没有那么地难以接受。 一路上,小狐狸几乎没有乱动, 只是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容寂猜那应该是很舒服的意思, 这是他从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表情呢? 可容寂就是看出来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到了庄子,下马时,古遥从他怀里钻出一颗脑袋,打了个饱嗝,但还是不肯从他身上离开。 “到了,”容寂拍拍他的小脑袋,眉头舒展,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不想下来吗?” “嘤……”我不想。 古遥用尾巴拨开他的手。 接着,容寂瞥见庄子门口,吉祥那下巴快落到地上的表情,脸上柔和的弧度瞬间变得紧绷,单手托着古遥,把他放在了地上:“去,自己去玩儿。” 古遥还要扑他,被拨开了。 “嗷……”他趴在没有雪的走廊上。 “打滚耍赖也没有用。”容寂一脚迈过他,回了房,脱下身上那不太合身的大氅,这是今年刚做的,量着他的身形略做大了几寸。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衣服做大一些,过两年还能穿。 他去外头练剑,古遥照样是趴在旁边的,练完,他拿出一块很长的牛肉干,分成两半喂小狐狸。 容寂是这几日发现的,比起昌迦寺的玉米糕,这狐狸显然更喜欢肉食,看见肉两眼会放光,食量还很大,但就是不见长。 喂了一半,小东西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尾巴就抬起来试图卷走他手里的另一半牛肉干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嘤……” “你小,少吃一点。” “嘤!”他作势要抢,容寂抬高手,古遥跳起来,容寂站起来,吊了他好一会儿,看着他跳上跳下的滑稽表演,心情微妙地好了。 只是一只小狐狸罢了,这么小的动物,他懂什么呢。 旋即,容寂把手放了下来,把肉干递给小狐狸。 古遥一把将肉干抢过去,抱着咔咔啃。 这些肉干是秋天晒的,隆冬很长,还有四个月才结束。 他望着太阳沉在了西方。 - “少主。”入夜后,臧昀敲响了容寂的房门,“药已经煎好了。” 他打开门,戴着面具的半张脸别过去,烛光映照在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上,高眉深目,年纪尚轻,但已然看得出英俊的轮廓,黑发垂在脸侧,一缕发丝被晚风吹拂。 无论看见多少次,臧昀都会在心里叹息,如若少主没有中这蝎毒,这等容貌,这身剑术,必定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不知会有多少少女心中仰慕。 容寂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埋头一口喝完了。 臧昀说:“这药,上师说了还要喝多久么?” “一直喝。” “什么?”臧昀不解,“毒不是能解吗?” “香贡上师说只能解开八分,”他解释道。 八分也不少了,至少不会叫他过完这个隆冬就毒发身亡,容寂继续道:“过几日我去采些药。等解完毒,回了中原,还得一直吃这副药。” “那……”臧昀面露难色,“少主近日可曾毒发?痛苦可有减轻?” “好些了。”容寂面色和缓,长睫遮住黑瞳,“亥时了,你去睡吧。” 门一关,容寂立刻背过身去,暗红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血腥味弥漫开了。他抬手不在意地擦了擦,没人知道他究竟忍受着多大的痛苦,蝎毒每每发作,就像一万只蚂蚁在经脉里爬,先是奇痒,再是剧痛,放在他人身上,已是生不如死,但他已经忍耐了很多年了,心里一直觉得身体上的痛楚,算不得什么痛楚,也因此得以受住。 古遥原本是睡了,他在柴房住了一段时间,也算习惯了,脑袋枕在尾巴上,并没有那么难受。 不过柴房漏风,夜里他偶尔会被冻醒,迷迷糊糊的又很快睡去。 这一晚,他闻到冰冷的气息里,夹杂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便睁了眼。 古遥跳到了几捆山毛榉柴火上,小脑袋从小缝隙里钻出,探头探脑地仔细分辨了一下后,闻见气味的来源——是容寂的房间。 这血腥味显然不同寻常,他鼻子很灵,是判断得出来的。 该不会有什么事? 他如今把容寂当成随身大灵石看待,万万不允许他出什么事!所以没有过多犹豫,就从狭窄缝隙里挤出,步伐轻轻地绕过走廊,避开今夜纷飞的鹅毛大雪,蹲坐在他的屋门口。 万籁俱寂,风号雪泣。 古遥在他房间外面站了一会儿,迈开爪子踱来踱去,而后跳到窗台上。这窗只敞开了一条微小的通风口,他抬起爪子用力推了推窗户,没能推动,反而是听见脚步声,古遥还没来得及躲,窗户一下从里头推了上去。 古遥一个避之不及,失措下往前一栽,失重的惊恐一下包围了他,可想象中的跌倒并未来临,他被一只手托住了身体,幸免于难—— “小家伙,”少年的声音听着不似平常,有些哑,“你这么晚不睡跑到我的窗户上,打算偷袭我?” 才不是!古遥抗议着,抬起头的时候,却忽地发觉他没戴面具。 另外半张脸,和露出来那白净、俊秀的半张不同,此刻布满了黑斑,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的血线,盘在他的脸庞上。 对于人的美丑,古遥其实没什么概念,他是妖,只懂得欣赏同族,森林里什么奇怪的物种都有,所以容寂在他眼里并不奇怪,古遥并未被吓到,心中知晓他定是中了很重的毒,这和他本也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同样中了无解之毒的师祖,不免心生同情…… 会死吗? 他仰头望着容寂。 此时,容寂也想起来了,自己这副模样定然不好看,但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对一只动物有什么好遮的。 他抬手要把古遥丢出去,外面的雪顺着窗棂吹入,容寂见他死死用爪子抠着窗框,仿佛是觉着冷,哆嗦了下。红色的茸毛落了几片白雪,长尾巴搭在身侧,碧绿的眼睛是那么地澄澈,带着祈求之意,像母亲临死留给他的那块玉。 他垂下眼,看着那富有生命力的小东西,修长的指尖落在开合架上,半晌,两只手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房间的地上,弯着腰,柔软的月色渡在他分明的侧脸上,声音在夜色里很轻:“罢了,你去那角落的蒲团上睡去,乖乖的,不要吵闹,不然……”他顿了一下,说,“不然明天不给你肉吃。” 此时,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也没有出示灵石,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头发一甩,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他们啊,都是天之骄子,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可整个上界,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你说说这个竞争,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他要的那几样,似乎真是特别罕见的天材地宝,几大宝行都没有。 难道真要去望霄宗碰碰运气? 古遥拿着令牌,走到望霄宗外面,但还没进去,就注意到宗门外正在盘查所有进出的人。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知晓缘由。 原是有一弟子在外弄丢令牌,不敢隐瞒,立刻报告宗门。 这事儿可大可小,查得这般严,也是担心有人冒充身份闯入。 古遥犯了难,离开望霄宗的宗门结界,由北城门返回了钟灵城。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忽地,在北城门口的街边瞅见几个穿白衣的少女,那衣服,一看就是望霄宗的弟子。几个少女团在一块儿,蹲在地上,似乎围着什么在兴奋地瞧。 古遥凑热闹,探头看了一眼。 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望霄宗的女弟子问:“老板,你这猫卖多少钱?” 卖猫的商贩,脚下还有几只笼子,内里关着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低阶灵兽,有的是凡兽,比方那波斯猫,就是很普通的凡兽。但旁边笼中还有好些灵兽,结果这群少女看也不看,就认准这没有灵力波动的小奶猫,问了价格。 “一百灵石一只,我这儿还有一窝。”说着,商贩一拍储物袋,放出一个大些的笼子,其中几只雪白的、窝在一起的小奶猫,看着不足月,眼睛尚未睁开,“如果你们都买,买四只我就送你们一只。” 几个少女似乎都想要。 望霄宗的内门月银足有两千灵石,所以一百灵石也不算很贵……但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兽罢了。 正当几个少女犹豫,准备砍价时,脚边忽然感觉有毛茸茸之物,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毛色更纯净,眼睛碧绿的小猫,正把前爪搭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小小一只,仰头望着自己:“喵~” “哎呀!这眼睛,好有灵性!”其中一女弟子,当即蹲下将他抱起,“老板,这也是你的猫?” “这好像……”商贩的猫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他自然知晓,这并非自己的猫,不过,商贩还是点头了,说:“是我的,想来是刚刚不小心跑出来了。这样吧,我看你跟这小猫有缘,你们若是买了这几只,这小猫就送给你们。” 虽都是白色的猫,但看着品种是不一样的,绿眼睛这只,显然更灵一些。最先抱起的那少女说:“它与我有缘,主动来蹭我呢,我就要它了!你们自己挑吧。” 第74章 第 74 章 一盖上符纸, 昙华的气味就消失了。 随后,古遥看见有一执事弟子捧着玉匣,不知送去了何处。他又着急, 又死得透透的,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 人走了,日出, 天光大亮, 打扫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临霄殿,听着扫帚簌簌地拂过地面, 古遥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些,有了些许生气。 他挥挥两瓣蝴蝶翅膀,在这座无人的大殿里逛了一圈, 闻了闻残存的、封印宝匣的符纸气味。 师祖的装死神通太厉害,古遥暂时还不能恢复原状, 只能维持蝴蝶的形态, 飞出临霄殿,四处分辨着昙华的味道,一无所获, 飞了好一会儿,忽地,他在一人身上闻到了那封印符的气息。 那是个穿灰色道袍的修士,看着像是临霄殿中打扫的弟子, 古遥飞过去,静悄悄地停靠在对方的道袍上, 似有如无的, 能闻到这正派修士身上的业臭。 业, 梵语叫羯磨,简而言之,就是作恶。 业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古遥跟随师祖在东来寺修行,有很多犯了恶事的人来庙里求神拜佛,师祖只看一眼,远远就能望见那些人身上的造的业,还教他怎么分辨:“你去那人身上闻一下,有种不一样的臭味,那就是业臭。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刚开始,他还分辨不出,闻得多了,渐渐就能一下嗅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臭,是难闻。 古遥努力地屏主呼吸,心道这些个正派修士,一个比一个作恶多端。 扒在对方的道袍上,这人并未发现,但是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劲风掠过,一道声音喊:“道源师弟,留步。” 身揣宝匣的“道源师弟”身形忽地一顿。 “今日临霄殿是你当差,你这是去哪儿?” 扒在他身上的古遥,明显能察觉到他的僵硬,似乎不对劲…… “道源师弟”答:“忽然有急事,要下山一趟。” “什么急事?怎不找管事长老请假就走?” “是……家中急事!” 问话人一下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哦,那你随我去管事长老那里请假,你没有出山令牌,怎么离开玉屑山脉?” 望霄宗大,是上界地界最大的宗门,管辖各司其职,越靠近中央越严苛。尤其是宗主居住的玉屑山脉,进来要一道玉牌,出去也要出山令牌。而山巅之上的三辰殿,以及宗主闭关的禁区,无人可以靠近。 “道源”显然有些慌乱,又答:“我已经拿了出山令牌。” “那你给我看看。” “师兄稍等。”说话间,“道源”身上肌肉紧缩,看似在翻找,可下一刻,人就用疾风术窜到了一里外! 古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人不对劲,可能是贼,便死死扒在他的腋窝底下,蝴蝶的身躯难以承受这种急速,他晕头转向地,不敢张开翅膀维持稳定,因这“道源”跑路速度太快,修为全开,背后的执事弟子死死追逐,放出信号:“有贼人潜入!” 天旋地转之间,古遥根本无法分辨对方的境界,这种太强的高手,以他的修为是看不透的,只知是个高手。他越发笃定,昙华一定在他身上! “道源”拼命地跑路,但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是望霄宗,他只身一人!就是再高的修为,也无法躲过追踪。 他一咬牙,朝着没人的空隙掠去。 追杀他的执事弟子,立刻通知护法长老,在他背后冷冷传音道:“不管你是何人,你低估了我望霄宗的护宗结界,今日你插翅难逃!你扮作道源师弟究竟有何目的?!” 以“道源”的修为,今日若是不被发现,是可以顺利离开的。 奈何这玉屑山脉到处有人站岗查岗,这才露了破绽。 也不是他不用传送符和飞行法器,而是这山脉内根本无法使用这两样逃命必备神器。一旦飞到上面,必定成为靶子!立刻就被阵法诛杀。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他就被上百人给团团围住。 “说!你究竟何人!偷了什么!交出来!”嘴上拷问,已经有执事弟子去夺他腰间的储物袋了。 灵索捆过来那一瞬间,“道源”忽地从储物袋中挥出一个贴着封印符的宝匣,他知晓自己今日插翅难逃,既如此,这株昙华他就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汹涌的紫色灵力裹住盒子,古遥离得最近,自然是感觉的到,那紫色灵力的非比寻常,竟隐隐带着一股鬼气森森。 下一秒,宝匣就迸成千万碎片,竟朝着四面八方分散疾驰而去! “道源”也是一愣。 自己偷的,不是昙华么? 可变成碎片的物件,虽不知是什么,但显然不是昙华。那四散的光芒,一看就是什么宝石。 而离得最近的古遥,猝不及防地,猛地被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碎片击中身躯,刺入体内。接着!那碎片竟融入了这只渺小的蝴蝶身体。 原本微弱的神识,立刻膨胀、恢复原状,他两爪一松,狐狸不可控制地往地面坠落,接着他反应过来,这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的碎片,竟让他恢复成了原形。 古遥傻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嘴里叽里咕噜地骂人。 什么东西,自己原藏得好好的,怎强行给他回血! 一下将他打回原形,暴露众目睽睽下! 这是暗算小动物! 灵索紧紧缚住贼人那一刻,古遥看见朝着自己而来的缚灵索,当即火速跑路! 知晓不是抠门的时候,古遥掏出地阶传送符要跑,却发现这破山脉有禁制,根本用不了!他神识在储物项圈内掏啊掏,丢出一张玄阶疾风符,往自己屁股上一拍。 那跑路速度,和装上马达的风系大能差不多。 众人眼前一闪,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从贼人身上掉出来……一呼一吸之间,便跑得不见踪影。 好快的速度…… 想来这应该是贼人的灵宠! 两个弟子立刻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去追,越追,脸色越难看。 “就一个灵宠,怎么跑这么快。” “品阶不低,这速度修为……莫非是风系的狐狸?” “不好,前面……” “前面是禁区。”说话的弟子,祭出一柄飞剑去追踪,那飞剑是他自身的几倍速度,刷地射出,眨眼就快追上了。 “不必担忧,宗主闭关的地方,他只要一过去,就是鬼打墙,自会绕回。” 两人说话间,前面那往屁股上贴了疾风符的狐狸,灵力已殆尽,速度只比方才缓了一点点,整张狐狸脸被疾风吹歪,毛发像流水般朝后溢去,比身体还长的尾巴支棱着,一边跑路,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他们,然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风中颤抖着继续往屁股上拍疾风符。 两人面面相觑。 该惊恐是他们吧?? 听见他的话,伙计诧异了几秒,指着远方的山脉,哭笑不得道:“不是,客官您误会了,不是吃的鸡,是神迹,传闻是仙人留下的遗迹,每个人都可以去试一试,通过试炼的人,就能拿到遗迹钥匙。” “这神迹,约莫是二十年前突然现世的,就在那座山脉之上,发出通天的神光和灵气波动,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我此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能!甚至有出窍和化神期的高手前来我们这落日山脉,乌压压的一片,飞在这上头,太阳都看不见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在那山巅上的白杨坡上,有一处洞穴,内里有一座雕像和石碑,有些人把手放在石碑上,就能听见大能的声音,据说是仙人的传承,每个人得到的信息不一样,有的人得到的是顿悟,有的人什么都感知不到、甚至连那山洞都进不去,比如我。” 那段时间,他们驿站生意爆满,只不过几年后,人渐渐的少了,据说那试炼的石碑,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去年,有位玄武宗的内门弟子,在这上面突破了出窍,玄武宗给了他长老令牌。出窍期高手,整个上界也只有一百来个。所以消息不胫而走,此处便来了许多元婴,有些会在我们驿站投宿,每日都去试试。” 从元婴到出窍,天赋高的人,兴许闭关个五百年可以突破。但更多的是,卡死在元婴大圆满这一阶段,至死也无法触碰到更高的境界。 古遥听明白了。 原来都跟这儿找机缘来了。 “所以那山上没有鸡?”他有点失望。 伙计见他竟还在纠结鸡肉的事,索性招呼他进来:“客官进来喝杯茶水吧,烤鸡烧鸡我们菜单上都有的,都是落日山脉猎的,那可是吃灵草长大的野鸡,肉质嫩而多汁,香味浓烈袭人,烹饪后酽香四溢,很难抓的……” “咕嘟……” 古遥一听描述就开始吞口水。 翻开菜单一看。 驿站的物价,倒是比鲸舟要便宜许多,一道白斩鸡要二十灵石,一只烤乳鸽是十五,古遥还是嫌比中洲贵,又听伙计说:“落日山脉灵气丰沛,这些可都是吃山上那些灵草长大的!不贵,不贵的!现在店里还有活动,充值一千灵石送两百,在上界各大驿站都可以使用,您要办个卡吗?” 整个上界,散落着上万个驿站,多是在没有修真镇的偏远地区。 修士外出冒险,完成任务,皆可在驿站稍作休整,因隶属仙盟,所以有严苛规定不允许闹事斗法,算是给外出的修士一个庇护之所。 在驿站的原木墙上,还张贴着几个通缉犯的画像——这些人是无法入住驿站的。 古遥刚刚筑基不久,还未曾休息打坐巩固修为,现在肚子饿了,闻到厨房传来的阵阵香味,又听他说的这样好,犹豫了下,含蓄地点了三只鸡,对正在办理入住的陆拂尘道:“你有什么想吃的?” 有些修士是不吃东西的,认为五谷腥腐。 但驿站的食物,多多少少蕴含一点灵气,虽说灵气很少,也并非没有裨益。陆拂尘看了眼菜单,要了个寒参汤,说是本地特产,有些微的增补作用,要十个灵石。 “客官,真的不准备办张卡吗?充值一千送两百,住宿也可以用的哦。另外办卡后还有折上折,生辰还额外送一份当季特品。”那伙计还在跟他推销。 “不办了不办了,”古遥囊中羞涩,“我要三只大一点的鸡,催厨房快些做,我肚子饿了。” 闻言伙计便不再推销,不多时,店小二送了两盘小菜上来:“是本店赠送的。” 古遥迫不及待的动筷,陆拂尘回过头问他:“驿站就剩一间房了,是别人刚刚退掉的,我们住一间吧?” 古遥点点头:“就一间吧,省点钱。” 他是要睡觉的,但陆拂尘向来都是打坐入定,两人互不打扰。 罗盘指向落日平原后,就有些失灵了,应当是很近的意思。 这地方修士这么多,想来轩辕真人或许在那山脉之上,故而两人吃饱喝足休息好,翌日,出了驿站,用了个化形术。 古遥扮作七旬老人,陆拂尘扮作八旬老太,一道疾风术,很快飞到了山脉。 那仙人遗迹也很好找,因为附近坐着许多修士,有的自带蒲团,有的是席地而坐。 白杨坡树影婆娑,古遥望见那黑黢黢的洞口,很小一个,得弯腰进去。 他探查一圈,没见到那轩辕真人。 但这并不是说明他不在此处。自己都能用化形术,轩辕真人自然也能。 第75章 第 75 章 眼睁睁的, 古遥看着昙华开花那一瞬的光华,灵气四溢,光芒不甚, 如同今晚的月光那样淡,幽幽地盛开,却分外夺目,让人屏息。 古遥细细地嗅着昙华的味道。 再然后, 昙华被眼疾手快地连根折断,迅速封存于寒冰玉匣,阖上盖子, 贴上黄色的封印符纸。 一盖上符纸, 昙华的气味就消失了。 随后, 古遥看见有一执事弟子捧着玉匣, 不知送去了何处。他又着急,又死得透透的, 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人走了,日出, 天光大亮,打扫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临霄殿,听着扫帚簌簌地拂过地面, 古遥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些, 有了些许生气。 他挥挥两瓣蝴蝶翅膀,在这座无人的大殿里逛了一圈,闻了闻残存的、封印宝匣的符纸气味。 师祖的装死神通太厉害, 古遥暂时还不能恢复原状, 只能维持蝴蝶的形态, 飞出临霄殿,四处分辨着昙华的味道,一无所获,飞了好一会儿,忽地,他在一人身上闻到了那封印符的气息。 那是个穿灰色道袍的修士,看着像是临霄殿中打扫的弟子,古遥飞过去,静悄悄地停靠在对方的道袍上,似有如无的,能闻到这正派修士身上的业臭。 业,梵语叫羯磨,简而言之,就是作恶。 业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古遥跟随师祖在东来寺修行,有很多犯了恶事的人来庙里求神拜佛,师祖只看一眼,远远就能望见那些人身上的造的业,还教他怎么分辨:“你去那人身上闻一下,有种不一样的臭味,那就是业臭。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刚开始,他还分辨不出,闻得多了,渐渐就能一下嗅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臭,是难闻。 古遥努力地屏主呼吸,心道这些个正派修士,一个比一个作恶多端。 扒在对方的道袍上,这人并未发现,但是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劲风掠过,一道声音喊:“道源师弟,留步。” 身揣宝匣的“道源师弟”身形忽地一顿。 “今日临霄殿是你当差,你这是去哪儿?” 扒在他身上的古遥,明显能察觉到他的僵硬,似乎不对劲…… “道源师弟”答:“忽然有急事,要下山一趟。” “什么急事?怎不找管事长老请假就走?” “是……家中急事!” 问话人一下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哦,那你随我去管事长老那里请假,你没有出山令牌,怎么离开玉屑山脉?” 望霄宗大,是上界地界最大的宗门,管辖各司其职,越靠近中央越严苛。尤其是宗主居住的玉屑山脉,进来要一道玉牌,出去也要出山令牌。而山巅之上的三辰殿,以及宗主闭关的禁区,无人可以靠近。 “道源”显然有些慌乱,又答:“我已经拿了出山令牌。” “那你给我看看。” “师兄稍等。”说话间,“道源”身上肌肉紧缩,看似在翻找,可下一刻,人就用疾风术窜到了一里外! 古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人不对劲,可能是贼,便死死扒在他的腋窝底下,蝴蝶的身躯难以承受这种急速,他晕头转向地,不敢张开翅膀维持稳定,因这“道源”跑路速度太快,修为全开,背后的执事弟子死死追逐,放出信号:“有贼人潜入!” 天旋地转之间,古遥根本无法分辨对方的境界,这种太强的高手,以他的修为是看不透的,只知是个高手。他越发笃定,昙华一定在他身上! “道源”拼命地跑路,但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是望霄宗,他只身一人!就是再高的修为,也无法躲过追踪。 他一咬牙,朝着没人的空隙掠去。 追杀他的执事弟子,立刻通知护法长老,在他背后冷冷传音道:“不管你是何人,你低估了我望霄宗的护宗结界,今日你插翅难逃!你扮作道源师弟究竟有何目的?!” 以“道源”的修为,今日若是不被发现,是可以顺利离开的。 奈何这玉屑山脉到处有人站岗查岗,这才露了破绽。 也不是他不用传送符和飞行法器,而是这山脉内根本无法使用这两样逃命必备神器。一旦飞到上面,必定成为靶子!立刻就被阵法诛杀。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他就被上百人给团团围住。 “说!你究竟何人!偷了什么!交出来!”嘴上拷问,已经有执事弟子去夺他腰间的储物袋了。 灵索捆过来那一瞬间,“道源”忽地从储物袋中挥出一个贴着封印符的宝匣,他知晓自己今日插翅难逃,既如此,这株昙华他就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汹涌的紫色灵力裹住盒子,古遥离得最近,自然是感觉的到,那紫色灵力的非比寻常,竟隐隐带着一股鬼气森森。 下一秒,宝匣就迸成千万碎片,竟朝着四面八方分散疾驰而去! “道源”也是一愣。 自己偷的,不是昙华么? 可变成碎片的物件,虽不知是什么,但显然不是昙华。那四散的光芒,一看就是什么宝石。 而离得最近的古遥,猝不及防地,猛地被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碎片击中身躯,刺入体内。接着!那碎片竟融入了这只渺小的蝴蝶身体。 原本微弱的神识,立刻膨胀、恢复原状,他两爪一松,狐狸不可控制地往地面坠落,接着他反应过来,这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的碎片,竟让他恢复成了原形。 古遥傻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嘴里叽里咕噜地骂人。 什么东西,自己原藏得好好的,怎强行给他回血! 一下将他打回原形,暴露众目睽睽下! 这是暗算小动物! 灵索紧紧缚住贼人那一刻,古遥看见朝着自己而来的缚灵索,当即火速跑路! 知晓不是抠门的时候,古遥掏出地阶传送符要跑,却发现这破山脉有禁制,根本用不了!他神识在储物项圈内掏啊掏,丢出一张玄阶疾风符,往自己屁股上一拍。 那跑路速度,和装上马达的风系大能差不多。 众人眼前一闪,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从贼人身上掉出来……一呼一吸之间,便跑得不见踪影。 好快的速度…… 想来这应该是贼人的灵宠! 两个弟子立刻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去追,越追,脸色越难看。 “就一个灵宠,怎么跑这么快。” “品阶不低,这速度修为……莫非是风系的狐狸?” “不好,前面……” “前面是禁区。”说话的弟子,祭出一柄飞剑去追踪,那飞剑是他自身的几倍速度,刷地射出,眨眼就快追上了。 “不必担忧,宗主闭关的地方,他只要一过去,就是鬼打墙,自会绕回。” 两人说话间,前面那往屁股上贴了疾风符的狐狸,灵力已殆尽,速度只比方才缓了一点点,整张狐狸脸被疾风吹歪,毛发像流水般朝后溢去,比身体还长的尾巴支棱着,一边跑路,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他们,然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风中颤抖着继续往屁股上拍疾风符。 两人面面相觑。 该惊恐是他们吧?? 古遥露出还未完全长出来的小尖牙,很有些威胁的意思,快给我松绑! “别吵。” 古遥不听,继续吵。 听声音,好像在控诉自己是坏蛋。 容寂坐在桶里,侧头看那被五花大绑的小家伙:“你在跟我吵架?” 那狐狸竟然还顽强点头。 他的聪慧程度再一次让容寂意外,可以判断,这小东西是真的听得懂人话。 等他药浴结束,更衣过后才将这小东西给放开。 这小狐狸方才气性大,但忘性似乎更大,一点也不记仇地往他身上扑。 古遥方才尝到了甜头,他虽然不明白少年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灵力,可不妨碍他理解,只要像刚才那样让少年给他身上输送灵力,自己很快就可以恢复修为,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给师祖寻炼药的药材。 到夜里,他又想爬床,三番五次地被容寂丢开,最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跟他斗了,容寂又把他踢下了床,不耐地说:“你若真想挨着我,就在床旁边歇着,要是敢再爬上来,我把你丢外面去受冻。” 他声音里带着倦意,有最后通牒的意思,古遥不得不听……把蒲团含过来,放在床榻边上,紧挨着床,旋即他盘在蒲团上,尾巴圈住自己,进入睡眠。 久而久之,古遥也掌握了分寸。 知晓容寂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自己爬到他身上去,但外出打猎,自己若硬要跟着,他也会抱自己。有次古遥还假装落进了冰湖里,落的一身湿毛,贴在皮上,活似个落汤鸡。 但他大有奸计得逞的意思,一直往少年身上扑,直到少年把他提起来,用灵力将他烘干。 如何从他这里捞更多的灵气,成了古遥除了吃和睡以外的头等大事。 三个月后。 松树尖尖的落白矮了两寸,隆冬再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春天快来了。 臧昀动手做了个马车,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干粮。 但他重要东西本就不多,除了今年才给少主做的那几身衣裳,其余的,等到了中原后,还可以添置。 只有少主的药,是个麻烦事。 他与在中原的万仞崖余下的教众飞鸽传书,得知有两味药中原寻不到,跑遍了整个江南的药方都没找到,只有冬天的雪山上才能找到。 臧昀骑着马上了雪山,雇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牧民一同前往,也没找到多少。这药用量不大,但坏就坏在,香贡上师说毒解了有八分,但药却得一直吃,不能断。 少主说:“我知道药在哪儿采,要翻两座雪山,悬崖边有几株,再往下有个山洞里也有。” 臧昀请他画个地图,自己循着地图去找,容寂却摆手:“那地方不好找,容易迷路。我亲自去。” - 氅衣的帽子重甸甸的,容寂坐在马背上,抬手去摸,顺着尾巴把小狐狸从帽子里给抓了出来。 最近他外出,小狐狸都跟着的,容寂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现今竟也莫名其妙地习惯了。 但今天不同,他和臧昀要翻两座雪山去采药,带着宠物碍事。 “你自己下去,还是我丢你下去?” 古遥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拼命地抗拒着,死皮赖脸地往他衣服里面钻,好像觉得钻进去了,他就没办法把自己抓出来了。 他伸开四肢,贴着少年温热的皮肤,死死扒在他的腰腹上,暖融融的活物触感叫容寂浑身发痒,从领口伸手进去抓,没能抓到,就隔着衣服打了他两下,厉声道:“给我出来!” “嘤!” 就不! 许是离他丹田隔得近,少年的腰腹之处,灵气还要更浓上半分。 他死死扒了一会儿,半晌过去,容寂无可奈何,赶着要出发,再次隔着衣衫去拍他:“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咕哝一句:“就这么喜欢我吗。”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臧昀习武,隐约听见,撇过头望向日益成人、变得越发高大挺拔的自家少主。这几个月以来,少主肉眼可见的变得爱笑了些,说爱笑或许也不太恰当,因为他笑的次数仍然屈指可数。 很少有同龄少年人像他这样身负血海深仇,每日和剑作伴。 但少主现在竟然会跟宠物说话,让宠物睡在自己房里,搂在怀里…… 第76章 第 76 章 此物是师祖给的, 又可以储物,还可以隐藏身份。 只不过,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 吞下那一刻, 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 以至无法运转灵力,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 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下方是厚厚的云层, 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 只听铿锵的动静,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要斗法只能去外面, 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 以他的修为,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陆拂尘定睛一看, 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除去修炼之外,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 如今有人斗法, 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 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高然双目眦裂:“老贼,你陷害我?!” “我从你师妹储物袋子里搜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就是白灵珠,写着我轩辕的名字,你还想抵赖不成?” 看着那月狐趴在鲸舟的窗户上威胁地冲自己呲牙,轩辕真人伸手一抓,便把狐狸抓过来,掐着狐狸脖子冷冷道:“刚好,老夫炼药正缺一味月狐血做引子,你这小偷,我不杀你师兄妹二人,把偷来的东西还给老夫,这月狐当做赔罪,老夫带走了!” 说完,神识侵入这师兄妹二人身上的储物袋,把看上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番,只留了些看不上眼的金疮药。 随即,也没有伤人,放他二人回去,还冠冕堂皇道:“你与我徒儿的瓜葛,就用这月狐当做赔罪抵消!我轩辕族向来磊落,说了饶你不死,就饶你一命罢。这瓶往生丹,留给你治疗身上的伤势。”说完,留下一瓶丹药,拂袖而去。 见状众人纷纷赞叹,轩辕真人为人真是光明磊落!往生丹这种丹药,可是玄品治疗丹药。 修真界,将丹宝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黄品是最常见的,而玄品更上乘。 玄品的往生丹,是很不错的回血药。吃一颗,身上的伤势全好不说,甚至连轻微的诅咒都能解除。没想到轩辕真人竟然留了一整瓶给这蓝衫修士治疗!好大气! 高然刚刚吞服丹药好起来的伤势,一瞬间又要气得吐血。 这往生丹本就是他的所有物,被全搜刮走不说,只留了一颗给他,还佯装大度的让人以为他留了一瓶! 只不过,轩辕真人一走,围观人群也散了,他更没力气去解释,方才吞了三颗假婴丹强行越阶,仗着自己法宝多,勉强与元婴真人打了两个回合,现在宝物、灵宠全都被人搜刮走。别说越阶,就是同阶,他也打不过。 师妹将高然扶到床榻上,把仅剩的那颗往生丹拿出来给他:“师兄,那轩辕老贼,我定不放过他!我要…我要叫娘亲杀了他给你报仇。” 第77章 第 77 章 古遥:“能啊, 它听得懂的,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 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 古遥想了想, 回答小冰:“到佛诞日,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 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 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 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都很守戒律, 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 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 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 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 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 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很难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排起长龙。 随口问一人,都是来请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听人说:“我们已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茂密植被,从上面可以飞入,但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靠近就被诛杀。 他想了一会儿如何进去,办法倒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九种不同的丹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元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最长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寿元。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陆拂尘求的,就是这一味丹。 不是给自己求的,是给他父亲,一个快要大限,却始终未能突破元婴的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机会。 而古遥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要拿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张什么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给小道士。” “…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捞了出来,给他施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普通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下,古遥又掏出十个小瓶:“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他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不悦道:“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11. 飞剑追踪到狐狸背后,猛地袭击而来!古遥身上有护身佛决,一道佛光霎时将他罩住,像一个金光球,围住他的身躯。 飞剑碰触到这道防御极强的佛光,倏地弹开! “这狐狸……好强大的防御。”背后追踪的弟子,已有元婴修为,此刻不免紧锁眉头,“恐怕不是狐狸。” 手指掐出剑诀,指着坎方:“去!” 飞剑穷追不舍,古遥周身的佛光替他挡了几下,光芒渐渐式微,他修为太低,就是再多的法宝也不够打,有一下躲得不够及时,飞剑伺机袭上,腰腹被完全贯穿!血浸透大红袈裟,变成触目惊心的深红。 古遥顿了几秒,低头看着刺穿肚皮的白色飞剑。 隔着几里,背后追踪之人,见那狐狸极精,智慧堪称恐怖,两只前爪直接将剑拔出,往储物法器里丢。 下一刻,弟子就发现,自己的飞剑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呆滞住:“那只狐狸…莫不是把老子的露陌剑抢了?” “好、好像是……” 飞剑主人试图用剑诀召唤回剑,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愈发惊骇:“它那是什么品阶的储物法器,竟能强行断开我与飞剑之间的联系!” 露陌剑,玄阶顶级的品级,不算非常贵重的法器,胜在轻巧,速度能超过一些地阶的飞剑,是他师尊赐下来的宝贝。 匪夷所思的是,这狐狸怎么办到的,竟有这么高的智慧?! 古遥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顺势把刺伤自己的剑收进储物项圈,接着迅速吞了一瓶回血的丹药,把另一张地阶疾风符,贴在左边屁股上,大尾巴一摇,屁股癫狂地左右摇摆,两条尾巴直立着维持平衡,古遥速度激增,流光一瞬……很快,就发现自己进入一团迷障。 第78章 第 78 章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 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 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 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 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 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 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 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 狐狸叫声微弱, 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 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 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 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 叹息一声, 将他抱起, 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很难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排起长龙。 随口问一人,都是来请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听人说:“我们已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茂密植被,从上面可以飞入,但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靠近就被诛杀。 他想了一会儿如何进去,办法倒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九种不同的丹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元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最长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寿元。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陆拂尘求的,就是这一味丹。 不是给自己求的,是给他父亲,一个快要大限,却始终未能突破元婴的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机会。 而古遥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要拿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张什么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给小道士。” “…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捞了出来,给他施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普通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下,古遥又掏出十个小瓶:“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他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不悦道:“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炼制此丹,忤逆天道,需两月左右,两位小友就在白云观住下吧。” 古遥张了张嘴,想问那我呢,又闭了嘴。 算了,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道士是要吃肉的,白云观的餐食免费,荤素搭配,全是灵药入菜,味道可口。 加之环境清幽,茂林深篁,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也听不懂,可莫名地明心静气,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可一直没巩固修为,因为在他体内,发生了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天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好比大象和婴儿。 他并不明白这颗多出来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可能是功法之故。 79、第 79 章 “我去。” 古遥高声喊他名字, 无果,怀疑他是不是刚刚趁着开门偷偷溜进去了,有些焦急。生怕小冰被白云观的道士抓走剥皮了! 古遥连忙掏出罗盘一测——果真是指向白云观。 他再次敲门。 那小道士一看是他, 立刻关门:“你这乞丐,怎么还不走!” “小师傅见谅,”说话的是陆拂尘,“我们的灵宠,刚刚不小心溜进去了, 可否让我们进去找一下?或者你们找到了,可否还给我们?” 大约是他说话礼貌, 声音也温润如玉, 小道士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 露出一只眼睛:“什么灵宠?” “一只……” 古遥:“黄鼠狼,刚刚吐你口水那只。” “……” 真是叫花子。 小道士说:“你们且在外等着, 不可进来,我去找找看,找到给你们说。” 陆拂尘:“多谢小师傅。” 两人在外一筹莫展地等待, 过了有大半天, 夜幕降临, 古遥等不及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对自己的化形术有信心, 觉得小冰的真实形态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 可白云观是什么地方? 万一呢? 这些时日,他和月狐同吃同住,成了朋友。 古遥还没跟狐狸交过朋友, 打成人起,认识的都是人类。这月狐让他感觉很亲切,一直管自己叫狐仙大人, 很崇拜自己。 这小狐狸还没化形,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飞身而起,触到法阵时,被弹了回来。古遥一咬牙,掏出一张破阵用的卷轴丢出去,没想到这法阵相当坚固,只是颤了两颤,又恢复原状。 古遥看有戏,准备再打它几次,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何方道友,攻击我护宗法阵?” 古遥霎时停住动作,仰头望去,那是个穿灰色简朴道袍的男子,样貌俊秀,外表约莫三十多岁上下,但端看气质和修为,已然不年轻了,少说有个一千岁。 他盯着对方瞧:“你是百草先生吗?” “小友是哪位?为何闹事?” “晚辈古遥,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他收了掏卷轴的动作,文质彬彬地行礼,忽然开始咬文嚼字,“百草前辈见谅,晚辈并非故意攻击白云观护宗法阵的,只是我有一灵宠,不小心溜进白云观了,我一时心急,可否请百草先生帮我找下我的灵宠?” “你说的灵宠,可是这月狐?” 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黄鼠狼,古遥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倏地警惕:“早闻百草先生不欺暗室,可否将小冰还给我?” 月狐正在他手里嗷嗷乱叫。 古遥听懂他的话,小冰说百草并未伤害他。 百草先生闻言摇头,仍提着月狐:“这暂且不急,我先问你,这月狐,你是怎么得到的,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的灵宠,有什么问题么?” 古遥一愣,立刻想到在鲸舟之上,那不要脸的轩辕真人,也说过这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人类好不讲道理! 古遥气红了脸,怒气冲冲道:“你想夺走它?我告诉你没门,你如果不还给我,我今天就要炸了你这破道观!” 真当自己好欺负?他包里还揣着跑路神器! 说话间,一片淡不可查的雾气自项圈冒出,滑入了古遥的掌心。 这是一缕玄阶法丹的丹雾,并无实质作用,只是捏碎便可引动天地一丝异象。 古遥已经想好了,若这人不把小冰还给他,他就把丹雾扔出去吸引注意,趁其不备抢了小冰就跑。 他项圈里那么多宝贝,炸不了破道观还跑不了路不成?! “小友冷静,我并无恶意。”百草观主审视着他,属于化神的恐怖威压,一下将古遥压迫,双膝跪地,两手反缴。 “我再问你一次,这月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古遥匍匐在白云观前的青石地上,不屈地仰着头:“关你屁事啊,你这还叫没有恶意!” 百草观主面色微沉,笼在古遥身上的威压愈发重了几分,只听咔咔的声响,几欲将他的骨头都要压碎! 一旁,陆拂尘苦笑一声,知晓今日难走了,出声解释:“这月狐,是我们因缘巧合下救下的,观主,这月狐与我朋友关系极好,可否还给我们?我们来此处求见观主,是为了请您炼药的,只是这月狐,是万万不能献给您的。” 见他低头,古遥顿时气急:“跟他废话什么,他摆明了就是要抢小冰,道貌岸然之辈。” “古遥,你先别说话,”陆拂尘低头看向他,旋即挺直背脊,盯着观主:“您尽管开口,若是需要别的东西,晚辈有的,一定拿出来交换,只求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其实这月狐对他而言,远没有那么重要,但事已至此,尚不清楚百草前辈的目的,陆拂尘思考问题比古遥要冷静全面,打算问清再说。 百草先生单手托着嗷嗷叫个不停的月狐,沉声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伤害月狐,我只想知道你们如何得到的。” “这……”陆拂尘略一沉吟,和盘托出,“这只月狐本不是我二人所有之物,他的主人是一对师兄妹,我们是从中洲来的,在鲸舟之上,月狐被玄武派的轩辕真人夺走,后来被我朋友救下,跟了我们一路,也有了情谊。” “哦?”他眉目拧起,“那师兄妹二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陆拂尘停顿了下,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中洲一个小门派的修士,师兄叫高然,二十七八,师妹叫白珑,只有十六七。” “白珑,十六七……” 百草先生重复这个名字。 接着,他收了威压,叫小弟子开门:“你们先进来,我还有话要问。” 古遥终于得以站起,那威压太过恐怖,他全身脱力,汗流浃背,侧头和陆拂尘对视一眼。 古遥有些踌躇。 虽然自己保命的本领多,传送符一大堆,可是……他记得陆拂尘说过,在有些地方,传送符是无法撕开用的。 那万一要不能用,跑不了路怎么办? 等进去了,可就真叫人瓮中捉鳖了。 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见百草先生吗? 现在人是见到了,气氛却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古遥拉不下脸来道歉,仍是仰着头道:“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我绝不会伤害他,这点小友可以放心,实际上,以前我也养过月狐当灵宠,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你们稍安勿躁,请进。” 百草先生不释放威压了,看起来脾性似乎极好,礼貌地招待他们进门,入座,请人掺茶,旋即拿出一副画像:“那叫白珑的小姑娘,和这画像,长得有几分像?” 陆拂尘定睛看。 “好像……眼睛有点像?鼻子也有点像。嗯,是有些相似。” 百草先生蹙眉,让他们等一会儿,陆拂尘直接起身,大声道:“我来此处,是为了请先生炼药的。” “你要炼什么?” “九转培婴丹!我集齐了一份材料,多少灵石陆某都可以出,只求先生出山,帮我炼制一颗成丹!” “九转培婴丹……”他一沉吟,摇头,“这个忙恕我帮不上。” “喂!你先把月狐还给我好吧!”古遥手里甩着几张爆破符,一副威胁的模样。 百草先生便扭头看他。 古遥这才发现,这百草先生的眼睛,和常人不同,泛白光,盯着自己看了会儿,看得他发毛,半晌听先生说:“你是……” 先生顿了顿,扫了陆拂尘一眼,换了个问法:“你能和月狐沟通?” 古遥当即汗毛竖立,手立刻伸进项圈,掏传送符。 “小友不必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他低头看着月狐,口中低喃,“这就难怪了……” 看样子已经看破了对方的狐妖身份。 古遥一手攥传送符,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问问这月狐,他多少岁?” 古遥:“我不会。” “我只有几个问题罢了,我知道你可以,问完这些,我就帮你们炼丹。” 古遥一沉默,道:“……他二十出头了。” “二十……”百草先生低声喃喃,“那你再问,这月狐,在跟随他上个主人之前,可曾跟过其他人。” 古遥看着小冰:“问你呢。” 月狐嗷嗷叫了几声。 “有过。” 百草先生当即站起身:“可是这画像上的女子?” 小冰:“嗷。” 古遥:“他说是。” “此言当真?!”百草先生心神震动,喃喃,“白珑…白珑……” 陆拂尘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心想一直问画像,莫非这画像上的美人,是百草先生的暗恋对象?白珑长得和画像有些相似,那就是画中女子的女儿? 百草观主的态度大变,请他们在白云观留宿几日,道:“我有些事需要确认,要离开几日,这月狐,我暂且收着,你们就住在我白云观,至于你要的九转培婴丹,等我确认无误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炼丹。” 古遥马上急道:“先生,我也有丹药要炼,你能帮我炼么?” “你又要求什么?可有原材料?” “我不知道求什么,我师祖中毒了,我想求一个世间最霸道的解毒丹。我也没有原材料,不过,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寻来。” 80、第 80 章 飞剑碰触到这道防御极强的佛光, 倏地弹开! “这狐狸……好强大的防御。”背后追踪的弟子,已有元婴修为,此刻不免紧锁眉头, “恐怕不是狐狸。” 手指掐出剑诀,指着坎方:“去!” 飞剑穷追不舍,古遥周身的佛光替他挡了几下,光芒渐渐式微,他修为太低, 就是再多的法宝也不够打,有一下躲得不够及时, 飞剑伺机袭上, 腰腹被完全贯穿!血浸透大红袈裟, 变成触目惊心的深红。 古遥顿了几秒,低头看着刺穿肚皮的白色飞剑。 隔着几里, 背后追踪之人,见那狐狸极精,智慧堪称恐怖, 两只前爪直接将剑拔出, 往储物法器里丢。 下一刻, 弟子就发现, 自己的飞剑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呆滞住:“那只狐狸…莫不是把老子的露陌剑抢了?” “好、好像是……” 飞剑主人试图用剑诀召唤回剑, 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愈发惊骇:“它那是什么品阶的储物法器,竟能强行断开我与飞剑之间的联系!” 露陌剑, 玄阶顶级的品级,不算非常贵重的法器,胜在轻巧, 速度能超过一些地阶的飞剑,是他师尊赐下来的宝贝。 匪夷所思的是,这狐狸怎么办到的,竟有这么高的智慧?! 古遥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顺势把刺伤自己的剑收进储物项圈,接着迅速吞了一瓶回血的丹药,把另一张地阶疾风符,贴在左边屁股上,大尾巴一摇,屁股癫狂地左右摇摆,两条尾巴直立着维持平衡,古遥速度激增,流光一瞬……很快,就发现自己进入一团迷障。 身后,追他的二人也止住了脚步。 禁区外的迷阵,饶是内门弟子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以为这狐狸必定会在几息后,被迷阵给传送出来。 他们只需要在此守株待兔便可。 只不过,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等到上面的人问抓到没有,他们回答:“那狐狸受了重伤,现在钻进了禁区迷阵,现在还没出来。” “别抓了,一只畜生而已,还能翻天?那贼人偷了半天,想来是准备偷昙华的,没想到偷了宵辉玉,这东西也不重要,别管了。” 听完,两人对视一眼,猜测:“受了伤,小畜生可能死在迷阵里了。” “可我的露陌剑被那臭狐狸抢走了,他会用符,还抢我东西,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狐狸,那说不定是狐妖……” 妖是怎么混进来的? 此事非同小可,只是这迷阵,任何人进去,要么再也出不来,要么被迷阵驱逐。他们未曾闯入过,但听内门九宫一堂的阵法老师说过,禁区迷阵是由宗主亲自布的,迷障有毒,超过一定时间没有出来,必死无疑。 老师叮嘱过,不可擅闯。 加上知晓那是剑尊大人闭关处,所以他们从来都不会靠近这片山。 迷阵内。 古遥暂时止住了血流,但这飞剑蹊跷,他吃了一瓶回血丹,伤势却还未完全好,剑口暴露在外,被迷障入侵,再次变得血流不止。 流点血,对修士而言不算太大的问题,可若是一直流下去,他也知晓会出问题。 治疗的丹药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用白布缠在腰上。古遥迈开爪子,在迷阵里面瞎转悠了一会儿,试图破解阵法。 但眼前全是雾,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没有方向。 他掏出罗盘寻找出口,指针却拼命打转,显然是受此处阵法磁场干扰。 虽然古遥学过阵法的基础知识,会一些基础的阵法,可在这一方面,他依然是门外汉,但他知晓这定然是很高明的迷阵,自己除了碰运气,不可能破阵。 随着雾气入侵,他的防御急剧下降,回血丹见底,神智越来越模糊。迷障的毒性在体内蔓延,古遥心底诵念佛经,把存粮的回血药都快喝干了,就差没喝月狐涎了,却也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出口。 迷雾淹没了他,以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种微弱的,仿若月光的光辉,覆在他身体表层。 这种光是宵辉玉独有的。 这种石头,通常和灵石配合,用于布阵,价格高,但不难寻。 不知过了多久,在古遥感觉生命的垂危,猜到自己可能真的出不去时,爪子在储物项圈里扒拉了一会儿,找出那枚被他束之高阁,将他送到中洲的戒指。 金光闪闪的外表,似乎和项圈是同一种材质,坚不可摧。 离开之时,师祖告诫他,只有遇见天大的麻烦,才能用此物。没想到来上界还不到一年,就遇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古遥苍白着脸,将金戒往天上一抛。 刹那,一道怪圈立于眼前,汹涌的风雪从中吹到脸上—— 与此同时,玉屑山脉山巅,三辰殿,阵眼中心的六道造化塔,忽然破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远在下界,正在躲人的阿讷师祖,忽地,仿若感应到什么:“小花遇上了麻烦?” 他抠了抠脚,从腰间的葫芦里,摇出几颗石头,一个龟壳,一柄铜镜。 嘴里念念有词的,将这几样物品随手丢在地上,卜卦。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异端……”只见那卦相奇特,火焰里结着寒冰,多荒谬啊,杨花是春天开花,自不可能在九月纷飞。 这样的异常卦象,生平所见,但隐约在哪本书上见过。他马上翻开古籍查阅。 风雪吹在狐狸的毛发上,古遥被那冷风刺得眯起眼。 冰天雪地,火系妖兽最讨厌的环境! 可古遥别无他法,在光圈收缩之际,强撑着起来,纵身一跃。 随着戒圈的收缩,跃入另一个世界里,他仿佛也变小了。 呼…… 好大的雪。 冷。 四周一片白茫茫,不知是何处,灵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通道消失,金戒掉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古遥的错觉,这戒指原有的夺目光芒,现在变得黯淡了几分。 正准备把戒指放回储物项圈,顺便吃点药修养一下,抬起狐狸爪子的那刻,古遥却震惊地发现,脖颈上的项圈不翼而飞了!? 哎? 他慌乱地抬着爪子搓自己身上,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这项圈不知是什么品阶,看不出品阶,可却是他的本命法宝,在师祖的帮助下仍然炼化了好几年才成功。 如若要取下来,除非他死,怎么……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古遥前所未有地慌了。 刀子似的罡风猎猎地刮在脸上,雪花触碰到皮毛的温度而融化。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师祖给他逃命的金戒,怎会把他带到这样鸟不拉屎的严寒之地! 太古怪了,上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灵气稀薄的犹如人间。 古遥是狐狸,他的皮毛是足以御寒的,加上修行过后,本是不畏严寒的,但不知怎地,此处的低温竟然让他无法抵御住,伤口在渗血,储物项圈离奇消失,只有眼前这戒指。 面对庞然大雪,古遥倒霉地叹气,再次将金戒丢出。 这次却没有反应。 滚了两圈,金戒掉在雪地里。 古遥走过去,捡起来。 一次性的? 还是有冷却时间? 师祖怎么没说过…… 他不知晓,在天地茫茫之中,朝前走了一段路,约莫只有四五丈远罢了。古遥很快就失去力气,回头看,血迹染红了白雪。 雪花落在火红的狐狸毛上,覆盖了一层。 他耷拉着眼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这里并非极寒之地,而是自己的修为消失了。 小狐狸缩着脑袋,本能地在雪中刨了个洞,缩进去躲着,垂下头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往常有一定治愈作用的唾液,突然不起作用了,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自己似乎变得更瘦小了,小得像刚出生那会儿。 小狐狸蜷缩起来,慢慢地,意识离他远去,迷迷糊糊之际,听闻有人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动静,古遥发出一声叫唤:“救我……” 谁知话出口,就变成了一声虚弱的“嘤”声。 “少主!这儿有只狐狸。” 古遥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戴着皮革的手掌好生温暖,说话的时候呼出热气犹如炭火,他却没力气去蹭。 “好小的狐狸,感觉不足月,毛都还没长齐,”那粗犷的声音嘀咕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死了?怪可怜的。” 古遥立刻蹬了下腿,身体力行地告诉这人,自己还没死! 快救我,我狐仙大人定会报答你! “呀,还没死啊,但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应该没办法活了……这么小,做不了狐裘,少主,我带回去让吉祥给你缝一个围巾吧,这红色还挺喜庆。” 喜庆,喜庆你妹! 古遥拼尽全力地蹬腿。 又听见另一道低哑的嗓音道:“不必,臭。” 古遥睁不开眼,不知这个说“臭”的是何人。 他暗暗发誓,等自己恢复,定要给他下个臭障丹,让他臭一辈子,臭到结不了婚,讨不了媳妇,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少主说的也是……”男子低头注视着手心里这个,巴掌大点的小狐狸。 他还没在阿勒古草原见过这样的赤狐,有些稀奇。 瞧着这小狐狸也活不了了,狐狸肉也不好吃,所以好心人索性将狐狸放下来,戴着皮手套的手掌,三两下挖出一个坑洞来,口中一边道:“你若是猎犬,我也就带回去给你治疗了,还能养着,来年打猎,可惜是个狐狸崽子……” 把狐狸塞进坑洞,正要就地用雪埋了,就见着那幼小的狐狸仰了下脖子,甚至没力气睁眼,暗红的血染在红色皮毛上,一片片的雪覆盖着它。 小狐狸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微微翕动黑色吻部,发出了最后三声呐喊:“汪!汪汪!” 再然后,昙华被眼疾手快地连根折断,迅速封存于寒冰玉匣,阖上盖子,贴上黄色的封印符纸。 一盖上符纸,昙华的气味就消失了。 随后,古遥看见有一执事弟子捧着玉匣,不知送去了何处。他又着急,又死得透透的,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人走了,日出,天光大亮,打扫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临霄殿,听着扫帚簌簌地拂过地面,古遥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些,有了些许生气。 他挥挥两瓣蝴蝶翅膀,在这座无人的大殿里逛了一圈,闻了闻残存的、封印宝匣的符纸气味。 师祖的装死神通太厉害,古遥暂时还不能恢复原状,只能维持蝴蝶的形态,飞出临霄殿,四处分辨着昙华的味道,一无所获,飞了好一会儿,忽地,他在一人身上闻到了那封印符的气息。 那是个穿灰色道袍的修士,看着像是临霄殿中打扫的弟子,古遥飞过去,静悄悄地停靠在对方的道袍上,似有如无的,能闻到这正派修士身上的业臭。 业,梵语叫羯磨,简而言之,就是作恶。 业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古遥跟随师祖在东来寺修行,有很多犯了恶事的人来庙里求神拜佛,师祖只看一眼,远远就能望见那些人身上的造的业,还教他怎么分辨:“你去那人身上闻一下,有种不一样的臭味,那就是业臭。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刚开始,他还分辨不出,闻得多了,渐渐就能一下嗅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臭,是难闻。 古遥努力地屏主呼吸,心道这些个正派修士,一个比一个作恶多端。 扒在对方的道袍上,这人并未发现,但是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劲风掠过,一道声音喊:“道源师弟,留步。” 身揣宝匣的“道源师弟”身形忽地一顿。 “今日临霄殿是你当差,你这是去哪儿?” 扒在他身上的古遥,明显能察觉到他的僵硬,似乎不对劲…… “道源师弟”答:“忽然有急事,要下山一趟。” “什么急事?怎不找管事长老请假就走?” “是……家中急事!” 问话人一下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哦,那你随我去管事长老那里请假,你没有出山令牌,怎么离开玉屑山脉?” 望霄宗大,是上界地界最大的宗门,管辖各司其职,越靠近中央越严苛。尤其是宗主居住的玉屑山脉,进来要一道玉牌,出去也要出山令牌。而山巅之上的三辰殿,以及宗主闭关的禁区,无人可以靠近。 “道源”显然有些慌乱,又答:“我已经拿了出山令牌。” 81、第 81 章 03. 进食完, 古遥服用了一颗封锁妖兽气息的封妖丹。 来中洲后,他将自己本是妖修的身份藏的死死的,谁人见他当他都是佛修。 那是因为他身上的妖气, 都被脖颈上的项圈收进去了。 此物是师祖给的,又可以储物,还可以隐藏身份。 只不过,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 吞下那一刻,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 以至无法运转灵力, 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 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 下方是厚厚的云层,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只听铿锵的动静, 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 要斗法只能去外面, 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 以他的修为, 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陆拂尘定睛一看,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 “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 除去修炼之外,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如今有人斗法,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高然双目眦裂:“老贼,你陷害我?!” 82、第 82 章 上界和中洲下界一样, 都是仙凡混居。 不过,在上界出生的人,几乎全都有灵根, 但不是人人都有天赋,也并非每个人都志在修道,更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宗门录取。 于是上界也就有了凡人。 就像落日驿站里,这个喂马的伙计,始终无法炼气, 离入道成为修士只半步之遥,于是, 就在这小驿站里过着自己平凡的生活。 听见他的话, 伙计诧异了几秒, 指着远方的山脉,哭笑不得道:“不是, 客官您误会了,不是吃的鸡,是神迹, 传闻是仙人留下的遗迹, 每个人都可以去试一试, 通过试炼的人, 就能拿到遗迹钥匙。” “这神迹, 约莫是二十年前突然现世的,就在那座山脉之上,发出通天的神光和灵气波动, 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我此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能!甚至有出窍和化神期的高手前来我们这落日山脉,乌压压的一片,飞在这上头, 太阳都看不见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在那山巅上的白杨坡上,有一处洞穴,内里有一座雕像和石碑,有些人把手放在石碑上,就能听见大能的声音,据说是仙人的传承,每个人得到的信息不一样,有的人得到的是顿悟,有的人什么都感知不到甚至连那山洞都进不去,比如我。” 那段时间,他们驿站生意爆满,只不过几年后,人渐渐的少了,据说那试炼的石碑,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去年,有位玄武宗的内门弟子,在这上面突破了出窍,玄武宗给了他长老令牌。出窍期高手,整个上界也只有一百来个。所以消息不胫而走,此处便来了许多元婴,有些会在我们驿站投宿,每日都去试试。” 从元婴到出窍,天赋高的人,兴许闭关个五百年可以突破。但更多的是,卡死在元婴大圆满这一阶段,至死也无法触碰到更高的境界。 古遥听明白了。 原来都跟这儿找机缘来了。 “所以那山上没有鸡?”他有点失望。 伙计见他竟还在纠结鸡肉的事,索性招呼他进来:“客官进来喝杯茶水吧,烤鸡烧鸡我们菜单上都有的,都是落日山脉猎的,那可是吃灵草长大的野鸡,肉质嫩而多汁,香味浓烈袭人,烹饪后酽香四溢,很难抓的……” “咕嘟……” 古遥一听描述就开始吞口水。 翻开菜单一看。 驿站的物价,倒是比鲸舟要便宜许多,一道白斩鸡要二十灵石,一只烤乳鸽是十五,古遥还是嫌比中洲贵,又听伙计说:“落日山脉灵气丰沛,这些可都是吃山上那些灵草长大的!不贵,不贵的!现在店里还有活动,充值一千灵石送两百,在上界各大驿站都可以使用,您要办个卡吗?” 整个上界,散落着上万个驿站,多是在没有修真镇的偏远地区。 修士外出冒险,完成任务,皆可在驿站稍作休整,因隶属仙盟,所以有严苛规定不允许闹事斗法,算是给外出的修士一个庇护之所。 在驿站的原木墙上,还张贴着几个通缉犯的画像——这些人是无法入住驿站的。 古遥刚刚筑基不久,还未曾休息打坐巩固修为,现在肚子饿了,闻到厨房传来的阵阵香味,又听他说的这样好,犹豫了下,含蓄地点了三只鸡,对正在办理入住的陆拂尘道:“你有什么想吃的?” 有些修士是不吃东西的,认为五谷腥腐。 但驿站的食物,多多少少蕴含一点灵气,虽说灵气很少,也并非没有裨益。陆拂尘看了眼菜单,要了个寒参汤,说是本地特产,有些微的增补作用,要十个灵石。 “客官,真的不准备办张卡吗?充值一千送两百,住宿也可以用的哦。另外办卡后还有折上折,生辰还额外送一份当季特品。”那伙计还在跟他推销。 “不办了不办了,”古遥囊中羞涩,“我要三只大一点的鸡,催厨房快些做,我肚子饿了。” 闻言伙计便不再推销,不多时,店小二送了两盘小菜上来:“是本店赠送的。” 古遥迫不及待的动筷,陆拂尘回过头问他:“驿站就剩一间房了,是别人刚刚退掉的,我们住一间吧?” 古遥点点头:“就一间吧,省点钱。” 他是要睡觉的,但陆拂尘向来都是打坐入定,两人互不打扰。 罗盘指向落日平原后,就有些失灵了,应当是很近的意思。 这地方修士这么多,想来轩辕真人或许在那山脉之上,故而两人吃饱喝足休息好,翌日,出了驿站,用了个化形术。 古遥扮作七旬老人,陆拂尘扮作八旬老太,一道疾风术,很快飞到了山脉。 那仙人遗迹也很好找,因为附近坐着许多修士,有的自带蒲团,有的是席地而坐。 白杨坡树影婆娑,古遥望见那黑黢黢的洞口,很小一个,得弯腰进去。 他探查一圈,没见到那轩辕真人。 但这并不是说明他不在此处。自己都能用化形术,轩辕真人自然也能。 所以古遥再次悄悄掏出月狐涎和罗盘,在袖中将月狐涎放在上面,低声念咒,接着,罗盘指针盘旋,缓缓指向一个方向。 哎? ——那竟是个女修士!穿着雀蓝色的十样锦,模样袅袅亭亭,身材婀娜。 她周围还围着几个男修,给她遮阳扇风,端茶递水。 这模样,断然不可能是鲸舟上那无耻的轩辕真人。古遥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听见女子抱怨道:“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 她身旁的男修马上道:“傅师姐莫急!我在这儿排了半月,马上就到我了,到时师姐拿着我的牌子进去便是。” 原来,这遗迹出名后,无数人慕名前来,尤其是卡在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更是对此地趋之若鹜。 傅师姐是刚刚出关不久,未能突破出窍,又听闻此事,但据说排队要一月左右,有个仙盟的长老在此处主持公道,不允许斗法,全都得排队。 所以她一表露自己要去落日山脉遗迹感悟的意思,门派中立刻有人替她前来领取号牌,直到快要排到了,才传音给她。 不多时,终于轮到她进遗迹感悟,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 “师姐!怎么样,可有收获?” 傅师姐黑着脸道:“那破石碑!我都贴在上面了,一个时辰了,一句话也不给我!” “师姐息怒,息怒,听闻这石碑已经很久没给过人反应了,不过上次轩辕师兄进去,好像得了一把钥匙,说要献给师姐呢。” “确有此事?”她看起来对这钥匙兴趣不大,心心念念的就是突破,没想到轩辕竟然拿到了遗迹钥匙:“他怎么没跟我说?” “上次见轩辕宽师兄,他说给你带了一份神秘礼物,我以为是遗迹钥匙呢!” 傅师姐道:“未曾,我只是托人寻找月狐下落,轩辕师弟去寻了一只给我。” 听了半天墙角,古遥总算是听懂了来由。 既然罗盘指向这傅师姐,说明月狐就在她身上的储物法器内,古遥眼珠一转,立刻有了办法,传音给陆拂尘:“月狐在那女子手里,你是跟我一块儿去,还是留在此处?里面有机缘可以感悟。” 陆拂尘惊异:“那女子……那气息,是元婴大圆满!你疯了,我们怎么从她手里讨回月狐?” “我有办法就是了,讨不回来我们跑路便是,我这儿还有不少传送符。” 要骗过傅师姐这样的元婴大圆满高手,靠他的化形术还差点意思,容易被识破,所以还差一味丹药。 “就是那个,可以伪装成元婴的丹药,你之前说过的,叫什么假什么丹。” 陆拂尘:“假婴丹?” “对对!” 陆拂尘把丹药掏出来,这颗棕褐色,拇指大小的丹药,是在鲸舟上时,高然赠与他的。吃一颗,可将气息暂且提升至元婴修为,效果因人而异,修为越差,时效越短。 古遥方才就是想到了这个,故而有了办法,说与陆拂尘听,陆拂尘嘴微微张大,似是不可思议:“这……她会上当么?” “不上当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跑路便是。”他手里有大量的传送符,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 古遥回驿站,确认她的房间所在后,在驿站外化形成了轩辕真人的模样,一身黑衫,束发,两撇胡须。 他在化形术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实在没什么把握能骗得过元婴高手。毕竟自己是筑基,轩辕真人乃是元婴,他们之间气息差别太大了。 不过,现在有了假婴丹,骗她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走到驿站二楼,古遥服下假婴丹,马上有人叫他:“轩辕师兄?您怎么来了!” 古遥打量他一眼,装模作样地冷着脸负手而立:“我来找你们师姐。” “哦哦,师姐在房间里,我去通报一声?” “不必。”假婴丹效果短,古遥力求速战速决,直接越过他,推了推傅师姐的房门……没推开。 里面有禁制。 古遥咳了一声,敲了敲门。 里面的傅师姐,正在给月狐放血,闻声当即把月狐塞回储物袋:“谁?” “是我。”古遥谨慎地道,他虽能化形得一模一样,以假乱真,但与轩辕真人接触不多,不可能百分百的模仿,只能尽量少说话。 门从里面打开:“轩辕宽?” “嗯。” 古遥试图走进去:“我有事同你说。” 傅师姐左右看了看:“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走廊上说吧。” “那好,我有个请求。” “你说。”傅师姐看着他,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今日说话怎如此平静淡漠,平日不都是舔着自己的吗。 “那月狐,我有点用处,你先还给我可好?等我用完再还给你。” “哈?” 背后偷听的玄武宗弟子也傻了眼,今日这轩辕师兄,怎么怪怪的。送给师姐的东西,怎么能讨回来呢?!不想混了? 傅师姐是玄武宗长老之女,在宗门内地位超然,加上长得美貌,很受这些师弟们的追捧,上赶着送礼物给她。假如有看得上眼的,她也就收了。 月狐对她大有裨益,十多年前她曾寻到一只,真是全身都是宝!现在轩辕宽送给她一只,原本都想好怎么用了,皮毛做一条披肩,血液放干来炼丹,骨头拆开用来做法器…… 谁知道竟然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她从未见过轩辕宽这种人!明明是送来讨好自己的东西,怎么可以要回去!太无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拒绝,更不便问缘由。 若是在房间,她还要冷着脸讽刺几句,在走廊却无法骂出口,只好沉着面容,直接从储物袋中将月狐放出来,声音冰冷刺骨:“这月狐既是你找来的,轩辕师弟若是有用处,就拿去用吧,一只月狐罢了,不必给我了,本来也不是我的所有物。” 这月狐眼睛闭着,已是奄奄一息,快要没气儿了。 “好,那多谢师姐。”古遥骗过她,原本应该高兴,结果看见这月狐下场,却心生怒火,当即把月狐揣进自己的储物法器内,马上转身就走:“我要去落日山脉一趟,过两天回来。” 说完甩袖,大步流星地下了楼。 人刚一出驿站,假婴丹顷刻失效,古遥立即撕了一张传送符,人消失在原地。 驿站内,傅师姐越想越气。 这轩辕宽,等自己回宗门了,定要给他小鞋穿!不就是月狐吗,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自己想要,多的是人寻来讨好她。 此时,古遥已经逃出百里外了。 一张黄阶传送符,最远可传送到百里之外,地点不能选定,不过这方圆百里都是平原,想来也不会不小心传送到凶兽老巢。 他站在平原上,化作平日模样,又用疾风术朝西飞了十几里,绕了一大圈,随后拿出罗盘,掏出陆拂尘的贴身之物,放于罗盘之上,连着飞了两个时辰,灵力殆尽,抵达巴刍森林。 在计划实施前,古遥就和陆拂尘约好了,在此地见面,但他方向感实在是差,加上地图打开也不识字,更分不清楚方向,所以只能用罗盘来寻人。 83、第 83 章 09. 离开茶馆前, 古遥问茶馆店小二打听,出茶馆又往东走了四条街,找到珊瑚巷。 珊瑚巷, 又称天材地宝一条街。 顾名思义,整条街都是卖天材地宝的——灵草仙果,妖兽内丹,奇石珍宝,应有尽有。 其中又以奇珍阁一家独大, 瞧着门店最为气派。 此时,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 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 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 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 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 也没有出示灵石, 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 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 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 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头发一甩,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 ”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 “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他们啊,都是天之骄子,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可整个上界,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你说说这个竞争,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他要的那几样,似乎真是特别罕见的天材地宝,几大宝行都没有。 难道真要去望霄宗碰碰运气? 古遥拿着令牌,走到望霄宗外面,但还没进去,就注意到宗门外正在盘查所有进出的人。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知晓缘由。 原是有一弟子在外弄丢令牌,不敢隐瞒,立刻报告宗门。 这事儿可大可小,查得这般严,也是担心有人冒充身份闯入。 古遥犯了难,离开望霄宗的宗门结界,由北城门返回了钟灵城。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忽地,在北城门口的街边瞅见几个穿白衣的少女,那衣服,一看就是望霄宗的弟子。几个少女团在一块儿,蹲在地上,似乎围着什么在兴奋地瞧。 古遥凑热闹,探头看了一眼。 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望霄宗的女弟子问:“老板,你这猫卖多少钱?” 卖猫的商贩,脚下还有几只笼子,内里关着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低阶灵兽,有的是凡兽,比方那波斯猫,就是很普通的凡兽。但旁边笼中还有好些灵兽,结果这群少女看也不看,就认准这没有灵力波动的小奶猫,问了价格。 “一百灵石一只,我这儿还有一窝。”说着,商贩一拍储物袋,放出一个大些的笼子,其中几只雪白的窝在一起的小奶猫,看着不足月,眼睛尚未睁开,“如果你们都买,买四只我就送你们一只。” 几个少女似乎都想要。 望霄宗的内门月银足有两千灵石,所以一百灵石也不算很贵……但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兽罢了。 正当几个少女犹豫,准备砍价时,脚边忽然感觉有毛茸茸之物,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毛色更纯净,眼睛碧绿的小猫,正把前爪搭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小小一只,仰头望着自己:“喵~” “哎呀!这眼睛,好有灵性!”其中一女弟子,当即蹲下将他抱起,“老板,这也是你的猫?” “这好像……”商贩的猫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他自然知晓,这并非自己的猫,不过,商贩还是点头了,说:“是我的,想来是刚刚不小心跑出来了。这样吧,我看你跟这小猫有缘,你们若是买了这几只,这小猫就送给你们。” 虽都是白色的猫,但看着品种是不一样的,绿眼睛这只,显然更灵一些。最先抱起的那少女说:“它与我有缘,主动来蹭我呢,我就要它了!你们自己挑吧。” “蓝师姐运气正好,你这只也太漂亮了……”说话的女子,顺便上手摸了摸,“摸着毛毛好舒服啊,真可爱。” 古遥不爱让陌生人摸他的皮毛,虽然现在是化形,但还是碰了他,他有点不自在,但也只好忍着,喵喵叫了几声,赖在蓝师姐怀中不走了。 蓝师姐心生喜爱,亲热地抚摸着小猫的背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在宗门的万兽园,有很多强大的灵兽供她们内门弟子挑选,至于养猫,不过是她们碰巧路过,对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动物没有抵抗力,忽然心生的想法罢了。 这种凡兽,顶多活十几年,于她们而言,是弹指即逝的一小段时日。 养着无非是为了短暂消遣。 蓝师姐将古遥装在一个单独的袋子里,带回了宗门。 望霄宗内门。 仙女峰。 此峰为望霄宗内门十二主峰之一,峰主乃是十二个长老里,唯一一个女长老。 古遥到这儿第一天,就掉进了香粉窝。 “蓝师妹!你在哪儿捉的小猫,好生可爱!” 虽然没有灵气,但全身都写满了可爱,那圆溜溜的绿眼睛,其中纯净的灵光,并不比灵兽差。而且大多灵兽,都过于聪慧,智商不比人低。 哪有这样的凡兽惹人喜爱。 于是所有人都来摸摸他,一双手,两双手……十双手。 古遥羞愤欲绝,想告她们非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沉默地忍耐着。众女子一看更兴奋了:“蓝师妹!你这只猫会脸红的耶!你看它,眼圈都红了!” 谁叫你们非礼猫! 那炸毛的样子又引来无数围观:“这就是凡兽么?比灵兽还可爱呢!” “这是母猫还是公猫啊?” “母猫母猫,它这有奶呢!” 我是公的……!! 古遥累了。 古遥任人搓来揉去,都是身上香喷喷的女修士,这个把他抱怀里,那个喂他杏干吃。 如若他在这方面,有一定知识,或许会心神荡漾。 但他化形成人后,就跟着师祖修行,师祖从未教他这些。 古遥对此极为懵懂,对人族修士毫无兴趣,满心念着的,都是母狐狸。自己是狐狸,那自然也要找狐狸结为道侣,共度此生。 过了两日,这只成了仙女峰团宠的小猫,忽然消失了。 不过,蓝师妹之前就担心小猫跑掉,没有跟它结契,但是在他身上绑定了一道追踪咒。 所以小猫一跑出仙女峰,她马上就知道了,飞速去寻。 她不知那猫怎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寻到的时候,还有些担惊受怕,呼出一口气,将小猫揽在胳膊内,轻轻拍了拍猫咪的脑袋:“怎么不听话乱跑啊?前面可不能再去了,前面是玉屑山脉,上面是剑尊大人的住处,你若是不小心跑进去了,我怎么寻你呀?” 嗯? 剑尊? 就是那个,和小巴长得很像的望霄宗宗主? 古遥抬首望去。 前面的确是一处连绵的山脉,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蓝色结界。 那结界,饶是他也能感觉到强大,不是能随便擅闯的。 又过了些时日,仙女峰众人也不似最开始那么,整天都来蓝师妹这里玩宠物了,毕竟两年后有宗门大比,得闭关修炼。 蓝师妹也去了灵室修炼,出门前,将小猫放在自己的洞府,怕它乱跑出去,还下了一道禁制,留下了不少宠物的食物。 她一走,古遥便轻松突破这简单的禁制,还顺带把身上的追踪咒洗掉了。 仙女峰大殿,正准备跟随长老去玉屑山脉的女侍,忽然看见了蓝师妹带回来的那只小猫。不知怎地,这猫咪堵在她面前,不肯走了,仰着头朝她喵喵叫。叫声细弱,双眸碧绿,犹如最上好的翡翠浸润在水中。 她忍不住蹲下身:“你想跟我玩啊?嗯?蓝师妹去修炼了?是不是没有人陪你?” “喵呜~”古遥拼尽全力地卖萌,眨眼睛,快!快带我走!我不可爱吗? “真是啊?可是我有要事,要不你去找其他人?” 这猫咪往前踏步,爪子轻巧地抬起,忽地跳到了她的膝盖上,猝不及防,她只能接住这团毛茸茸的小猫:“哎呀我真的有要紧事……”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长老的声音:“烟萝,你还在做甚?快不快快随我来!” “是!长老!”烟萝一挥袖,把小猫收进储物袋内。 她并非长老的弟子,只是她身边伺候之人,是女侍,不过在仙女峰,地位也不一般,小弟子们都很敬仰她。 古遥也不是随便堵她的。 是不小心听见,烟萝要跟长老去玉屑山脉,这才跑来堵着,让她带着自己一块儿进去。 那地方高手定然很多,古遥不放心,在她的储物袋内,又吞了一颗封妖丹。 长老去玉屑山脉,似乎有要事,带她进去后,就让她在临霄殿门口守着,这一守,就是一天一夜,她暗自打哈欠,有些犯困,丝毫没有察觉到,那猫变成了一只蝴蝶,从她那储物袋没有系紧的小口中钻了出来。 扇扇翅膀,轻飘飘地朝着长老所在的临霄殿飞去。 小蝴蝶停落在窗台一株灵草上,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听见临霄殿内传来说话声:“这昙华,到底多久开花?按照宗主所言,就这几天了,怎么还没动静。” 昙华! “莫急,这昙华三千年才开花,花开一瞬,弹指便落,这么长它都熬过来了,寒尽不知年,我们多等几日又何妨?” 古遥翅膀微颤。 就这一颤,便被人察觉,如鹰隼般的视线扫过去:“谁在哪儿?!” 下一刻,古遥被一道恐怖的神识锁定,翅膀一颤,倒在地上,看着竟是死了。 “不过一只蝴蝶……沧泱你太过紧张了!” 被点名的那中年男子,一身清隽,冷哼道:“现在昙华快开了,这是宗主交代了要办好的事,如若出现什么差池,待他一年后出关,看不见昙华,你们要提头去见吗?” 众长老闭嘴。 宗主那脾性…… 杀戮气息太甚,说是阿修罗也不为过,俨然一个恶神。身上有神性,却丝毫没有人性。这大概就是得天地眷顾吧,顺为人,逆为仙,正因为不像人,才有这般天赋。 不过,宗主和魔头自是不同的,一般不杀身边人,但谁也不想承担容宗主的怒火,若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再去寻一株快开花的昙华,难如登天。 84、第 84 章 03. 进食完, 古遥服用了一颗封锁妖兽气息的封妖丹。 来中洲后,他将自己本是妖修的身份藏的死死的,谁人见他当他都是佛修。 那是因为他身上的妖气, 都被脖颈上的项圈收进去了。 此物是师祖给的,又可以储物,还可以隐藏身份。 只不过,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 吞下那一刻,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 以至无法运转灵力, 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 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 下方是厚厚的云层,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只听铿锵的动静, 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 要斗法只能去外面, 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 以他的修为, 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陆拂尘定睛一看,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 “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 除去修炼之外,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如今有人斗法,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高然双目眦裂:“老贼,你陷害我?!” “我从你师妹储物袋子里搜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就是白灵珠,写着我轩辕的名字,你还想抵赖不成?” 看着那月狐趴在鲸舟的窗户上威胁地冲自己呲牙,轩辕真人伸手一抓,便把狐狸抓过来,掐着狐狸脖子冷冷道:“刚好,老夫炼药正缺一味月狐血做引子,你这小偷,我不杀你师兄妹二人,把偷来的东西还给老夫,这月狐当做赔罪,老夫带走了!” 说完,神识侵入这师兄妹二人身上的储物袋,把看上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番,只留了些看不上眼的金疮药。 随即,也没有伤人,放他二人回去,还冠冕堂皇道:“你与我徒儿的瓜葛,就用这月狐当做赔罪抵消!我轩辕族向来磊落,说了饶你不死,就饶你一命罢。这瓶往生丹,留给你治疗身上的伤势。”说完,留下一瓶丹药,拂袖而去。 85、第 85 章 椒娘走后, 百草先生还有要事,不过答应先帮陆拂尘炼药:“既然你材料齐全,那就帮你炼制一炉九转培婴丹, 我的规矩你们可知晓?” 他答知晓:“先生炼丹,要收取一半的成丹。” 通常一炉丹出九枚,百草先生要收走一半。 他不轻易帮人炼药,且看眼缘,如今答应帮陆拂尘炼药, 也是因为陆拂尘自己带足了材料,而且二人救过椒娘的孩子, 带给他一个令人惊骇的信息, 所以才同意。 “炼制此丹, 忤逆天道,需两月左右, 两位小友就在白云观住下吧。” 古遥张了张嘴,想问那我呢,又闭了嘴。 算了, 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 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 道士是要吃肉的, 白云观的餐食免费, 荤素搭配,全是灵药入菜,味道可口。 加之环境清幽, 茂林深篁,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 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也听不懂,可莫名地明心静气,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可一直没巩固修为,因为在他体内,发生了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天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好比大象和婴儿。 他并不明白这颗多出来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可能是功法之故。 而且,这小妖丹现在满是充沛的木系灵力,可米粒般的大小看着极为微弱,似乎在滋养那颗大妖丹——这结论也是他这几日打坐入定判断出来的。 每当他吸取天地灵气时,绿色妖丹就会开始膨胀,变大一些,但过几日,就会打回原样,好似是被红色妖丹吸走了灵气一般。 横竖都是自己的,古遥觉得不碍事。 两个月后,白云观上空,忽然来了大片乌云,笼罩了半个天水城。雷劫劈下来那刻,附近人都朝这边看来—— 白云观有道士突破成出窍了??! 那雷劫的威力,分明就是元婴进阶出窍期的程度!古遥本也是如此以为的,直到看见天雷降下的位置。 ——那是百草先生的丹房! 可百草先生本就是化神修为,怎会突逢这出窍雷劫? 陆拂尘眉心一凝,闻到了些许的丹香,忽地想通了什么,脸色骇然:“是因为九转培婴丹……” 这等忤逆天道的丹药,自然也需要炼丹之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倘若炼丹者,修为不足出窍,自然会被这天雷给劈死。 难怪这丹药,市面上几乎看不见,这炼丹条件太为苛刻,竟然要炼丹人再次经受天道雷劫! 不过,百草先生修为强大,加上早料到有此一劫,早就做足了准备。不过半日,天雷就散去,天空重现光明。 百草先生毫发无损地从炼丹房出来,不见一丝狼狈,抛出一瓶九转培婴丹的成丹给陆拂尘:“按规矩,我收走一半,剩下的你带走吧。” 陆拂尘低头一闻,那丰盈的灵气叫人心神一怔,他大喜过望,忽然跪下,感激道:“先生此恩,陆某无以为报!” “哎!小友客气,快请起。” 百草先生转向旁边的古遥。 见这小狐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杏眼圆溜溜的,好像在问:“先生我的呢?” “我没有忘了你,”百草先生失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这些东西上哪去找。” “嗯!”古遥马上凑到他跟前。 旋即,他闻到了百草先生身上的木火双系的灵气——这灵气虽精纯,对他却没什么吸引力。 古遥知道,自己只要运转功法,一伸手,就能从百草先生身上抽走一些属于化神期大能的灵力——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陆拂尘警告过他,万万不可随意在他人前面运转这功法:“你这功法妖邪,若是被有心人看上,我怕你丢了性命。” 百草先生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你已经有了,再来是万年离火龟的龟壳,此物我原也有,奈何数十年前被一老秃驴给偷走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留意上界各大拍卖行和黑市是否有流通,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手里有多少灵石?” 他看古遥掏卷轴那阔气程度,猜他应不穷,他那身中无解之毒的师祖想必也不是什么藉藉无名的散修,不然一个筑基期小弟子,手里怎会这样多惊人的法器? “灵石……”一问起这个,古遥就磕巴了,虽然师祖给了许多法宝让他保命,但灵石……他还真没多少,“我数数啊……好像,有两万,嗯,两万三千枚灵石,还有几个红色的玄品灵石。” “……” 古遥挠头,小心地问:“是不是不够啊?” “……自然是不够的,”他叹息,“这些天阶法宝,随便一样,在拍卖行都要数十万灵石才能买到!且不一定能碰到合适的。就我所知,你所需的这十几样天材地宝,大禅宗那禅定和尚手应当里有几样,我这本来有一株昙华,是我悉心培育了两千多年的,十多年前被望霄宗以岁供为由讨走了,最近应当要开花了。所以望霄宗的容宗主,他那儿应当也有……” “岁供?他是土皇帝?” “这是仙盟的规矩,你刚从中洲来,所以不清楚,给望霄宗上岁供,已有万年历史。” 古遥心底马上打起算盘。 “先生,不知这禅定和尚,是什么修为啊?” “洞虚强者,多年未见,也不知突破到大乘期没有。” 修真境界,一共九层。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洞虚大乘渡劫,再然后,就是成仙。 渡劫期,也就是半步成仙,但数十万年以来,修真界还未曾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至于仙界,没人知晓仙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整个上界,修为最高的,又为人所知的,应当就是魔道那玄机老怪,以及望霄宗现任宗主容寂了。 古遥问:“先生,我要上哪找这禅定和尚呢?” “他行踪不定,不晓得去了哪里,这老秃驴收藏众多,捂得很严实,你要想从他手里买,不可能。” “我不买……我就问问。” 他顿了顿,再次问:“那这望霄宗宗主,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很厉害吗?” 百草先生深沉地点头。 “天纵奇才。”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赞扬。 古遥不太懂,这究竟是什么概念。 自己也不过才是个小小的筑基罢了。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推算了下,按照自己的资质,修炼到大乘,或许千年万年,也没戏。 “而且,”百草先生道,“十年前他来找我要走那一株昙华,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冲击渡劫期闭关所用,以他的惊人资质,也许再过百年,就是半步成仙的修为了。” “唔…” 古遥眨了下眼,忽地想起在鲸舟之上见的画像。 容寂是个长得像橘子皮的老头子。 他问道:“这容宗主,在闭关么?” 百草先生点头:“仙盟大会,他已有近十年没来参加过了。” 十年的闭关期,对修士而言,就是弹指一瞬罢了。 容寂虽是望霄宗宗主,但此人并不管事,不过他的存在,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整个上界的人族修士都知道,只要有容宗主在,魔界就不敢轻易进攻。 所以不管他什么为人,传闻有多暴戾,仍得万人敬仰。 听了半天,古遥就听懂几个字。 这人有钱。 而且不在老巢。 已经闭关有十年了。 古遥赶时间,并未在白云观久待,和要去永康城找他那师祖,以便将九转培婴丹送回中洲的陆拂尘分道扬镳。 他要去北方的钟灵城。 分别时,陆拂尘叮嘱了他许多,比方说叫他千万不要随便使他那歪门邪道的功法:“你要去的地方是钟灵城,那里高手太多了,若是你身上法宝被人看中,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你切记要当心,不可大意。” “知道的,不过不必担忧我。”古遥有一道最后的保命手段,倒不怕这个,况且他在外做事很小心,不管到哪儿,都要挥出一张隐匿阵卷轴。 他叫陆拂尘放心:“等我寻到炼丹材料,回去找了师祖,就去中洲找你。” 最后,陆拂尘留给他一个在天水城买的联络用的宝镜:“除了魔界妖界那种偏远地区,在这上界内,用这联通宝镜就可以联系。” 古遥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他在天水城内也看见了这物件,只能一对一联系,竟然还卖好几百灵石,古遥舍不得买…… 还是陆拂尘财大气粗,买了两个,一个送给自己,一个他留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古遥,你独自在这上界,多保重。”他珍而重之地拍了拍古遥的肩膀,“我们来日再会。” 古遥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天水城城外的传送阵,心里竟有些莫须有的伤感。 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 上界这么大,何处是自己的家? 上界,共八个主城,而钟灵城乃是这八大主城的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望霄宗就建在钟灵城旁。 古遥看地图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呼:“这门派这么大啊?这一片都是?” 那连绵的大片山脉,乃是上界的第一超级大宗……人多,人多反而是好事。 古遥心道,到时候去了钟灵城,搞个令牌,冒充望霄宗弟子,不就可以顺利溜进去了? 百草先生曾点评过他的化形术:“虽还不到家,但一般的元婴,是看不出你的真面目的。你们这一族,天生就有这样的神通,这样,我再教你两招。” 于是古遥顺利从他那里偷学了点更精髓的化形术。 当然,若是修为对不上,化形术也白搭。 比方说他骗那傅师姐,就要靠假婴丹,才能成功冒充轩辕真人。 由于距离远,从天水城传送过去,花了足足一千灵石!但别无他法,凭借他还不稳定的筑基修为,无法长时间使用飞行法器,单纯靠着疾风术,等飞到那北端的钟灵城,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而传送阵只需数息时间,再一睁眼,他就到了钟灵城城外。 传送阵,修真界最伟大的发明。 “到站了,钟灵城到站了啊,沿着这条路,往前一里路,就是钟灵城城门。诸位道友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啦。” “卖地图了,兜售钟灵城地图,二十灵石一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钟灵城内不能使用法器,租马有需要的吗?上好的宝驹汗血宝马,哎,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天只需七十个灵石!” 古遥路过传送阵外的马厩,用疾风术到城门口。 抬头望去,不免发出感叹:“好多人啊……” 钟灵城的体量,约莫是两个天水城大。 和天水城不同,城门之上挂着的牌匾,飘逸地写着钟灵城三个字,此乃上一任望霄宗宗主所题,那扑面而来的豁达剑意,让许多剑修都在城门口驻足,甚至还坐下打坐入定,感悟其中剑意。 古遥缴纳了二十颗灵石,准备进城时,就看见一男子突然跳起:“我突破了!不愧是剑圣大人!实在是太强了!” “哇,”古遥忍不住仰起头,眯起眼,“这三个字这么厉害的吗?” 一旁不认识的男子,看见他脖戴金刚圈,腕间一串黑色佛珠,还穿着红色袈裟,了然道:“道友是佛修?难怪,这三个字是望霄宗的上任宗主临霄道长题的字,人称剑圣,对剑修来说,剑圣高手蕴含本心的题字,观摩一眼,或能胜过闭关十年。你说厉不厉害?” 古遥看着那三字,只认识第二个字,良久道:“嗯,厉害,好字。” “道友哪里人?什么门派?”那人忽然掏出一张名片,“可有在钟灵城定居的打算?买房可以找我。” 古遥收了他的名片,看了一眼,也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好的,有需要会联系你。” “道友是自己来的吗?可需要导游?” 古遥扫视他:“你不是中介吗?” “嗐,也兼职做导游。道友来钟灵城做什么?游玩?探亲?还是来应聘的?需不需要工作?我也可以为你在钟灵城内介绍一份靠谱的工作,月薪八百灵石起,双休包吃住,伙食很好……” “……哦?”伙食好?古遥马上就忘了来钟灵城的目的,追问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都有!道友这般…容貌,我这儿正好有适合的……” “哎算了算了,”古遥这时,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摆手道,“以后吧,以后再联系你。对了,请问一下,望霄宗在哪?” “那边。”男子伸手一指。 在钟灵城更往北的山脉。 “从边界处,往后连绵千里的山脉,都是望霄宗的范围,比钟灵城还大几倍。” 古遥婉拒了对方要带他去应聘的话,进城后,花了点小钱,在钟灵城住了一天。一进来果真不同凡响,听闻钟灵城地底下有一座庞大的聚灵阵,故灵气十足,乃是最适合修真者居住的修城。 86、第 86 章 飞剑追踪到狐狸背后, 猛地袭击而来!古遥身上有护身佛决,一道佛光霎时将他罩住,像一个金光球, 围住他的身躯。 飞剑碰触到这道防御极强的佛光,倏地弹开! “这狐狸……好强大的防御。”背后追踪的弟子,已有元婴修为,此刻不免紧锁眉头,“恐怕不是狐狸。” 手指掐出剑诀, 指着坎方:“去!” 飞剑穷追不舍,古遥周身的佛光替他挡了几下, 光芒渐渐式微, 他修为太低, 就是再多的法宝也不够打,有一下躲得不够及时, 飞剑伺机袭上,腰腹被完全贯穿!血浸透大红袈裟,变成触目惊心的深红。 古遥顿了几秒, 低头看着刺穿肚皮的白色飞剑。 隔着几里, 背后追踪之人, 见那狐狸极精, 智慧堪称恐怖, 两只前爪直接将剑拔出,往储物法器里丢。 下一刻,弟子就发现, 自己的飞剑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呆滞住:“那只狐狸…莫不是把老子的露陌剑抢了?” “好好像是……” 飞剑主人试图用剑诀召唤回剑,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愈发惊骇:“它那是什么品阶的储物法器, 竟能强行断开我与飞剑之间的联系!” 露陌剑,玄阶顶级的品级,不算非常贵重的法器,胜在轻巧,速度能超过一些地阶的飞剑,是他师尊赐下来的宝贝。 匪夷所思的是,这狐狸怎么办到的,竟有这么高的智慧?! 古遥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顺势把刺伤自己的剑收进储物项圈,接着迅速吞了一瓶回血的丹药,把另一张地阶疾风符,贴在左边屁股上,大尾巴一摇,屁股癫狂地左右摇摆,两条尾巴直立着维持平衡,古遥速度激增,流光一瞬……很快,就发现自己进入一团迷障。 身后,追他的二人也止住了脚步。 禁区外的迷阵,饶是内门弟子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以为这狐狸必定会在几息后,被迷阵给传送出来。 他们只需要在此守株待兔便可。 只不过,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等到上面的人问抓到没有,他们回答:“那狐狸受了重伤,现在钻进了禁区迷阵,现在还没出来。” “别抓了,一只畜生而已,还能翻天?那贼人偷了半天,想来是准备偷昙华的,没想到偷了宵辉玉,这东西也不重要,别管了。” 听完,两人对视一眼,猜测:“受了伤,小畜生可能死在迷阵里了。” “可我的露陌剑被那臭狐狸抢走了,他会用符,还抢我东西,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狐狸,那说不定是狐妖……” 妖是怎么混进来的? 此事非同小可,只是这迷阵,任何人进去,要么再也出不来,要么被迷阵驱逐。他们未曾闯入过,但听内门九宫一堂的阵法老师说过,禁区迷阵是由宗主亲自布的,迷障有毒,超过一定时间没有出来,必死无疑。 老师叮嘱过,不可擅闯。 加上知晓那是剑尊大人闭关处,所以他们从来都不会靠近这片山。 迷阵内。 古遥暂时止住了血流,但这飞剑蹊跷,他吃了一瓶回血丹,伤势却还未完全好,剑口暴露在外,被迷障入侵,再次变得血流不止。 流点血,对修士而言不算太大的问题,可若是一直流下去,他也知晓会出问题。 治疗的丹药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用白布缠在腰上。古遥迈开爪子,在迷阵里面瞎转悠了一会儿,试图破解阵法。 但眼前全是雾,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没有方向。 他掏出罗盘寻找出口,指针却拼命打转,显然是受此处阵法磁场干扰。 虽然古遥学过阵法的基础知识,会一些基础的阵法,可在这一方面,他依然是门外汉,但他知晓这定然是很高明的迷阵,自己除了碰运气,不可能破阵。 随着雾气入侵,他的防御急剧下降,回血丹见底,神智越来越模糊。迷障的毒性在体内蔓延,古遥心底诵念佛经,把存粮的回血药都快喝干了,就差没喝月狐涎了,却也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出口。 迷雾淹没了他,以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种微弱的,仿若月光的光辉,覆在他身体表层。 这种光是宵辉玉独有的。 这种石头,通常和灵石配合,用于布阵,价格高,但不难寻。 不知过了多久,在古遥感觉生命的垂危,猜到自己可能真的出不去时,爪子在储物项圈里扒拉了一会儿,找出那枚被他束之高阁,将他送到中洲的戒指。 金光闪闪的外表,似乎和项圈是同一种材质,坚不可摧。 离开之时,师祖告诫他,只有遇见天大的麻烦,才能用此物。没想到来上界还不到一年,就遇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古遥苍白着脸,将金戒往天上一抛。 刹那,一道怪圈立于眼前,汹涌的风雪从中吹到脸上—— 与此同时,玉屑山脉山巅,三辰殿,阵眼中心的六道造化塔,忽然破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远在下界,正在躲人的阿讷师祖,忽地,仿若感应到什么:“小花遇上了麻烦?” 他抠了抠脚,从腰间的葫芦里,摇出几颗石头,一个龟壳,一柄铜镜。 嘴里念念有词的,将这几样物品随手丢在地上,卜卦。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异端……”只见那卦相奇特,火焰里结着寒冰,多荒谬啊,杨花是春天开花,自不可能在九月纷飞。 这样的异常卦象,生平所见,但隐约在哪本书上见过。他马上翻开古籍查阅。 风雪吹在狐狸的毛发上,古遥被那冷风刺得眯起眼。 冰天雪地,火系妖兽最讨厌的环境! 可古遥别无他法,在光圈收缩之际,强撑着起来,纵身一跃。 随着戒圈的收缩,跃入另一个世界里,他仿佛也变小了。 呼…… 好大的雪。 冷。 四周一片白茫茫,不知是何处,灵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通道消失,金戒掉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古遥的错觉,这戒指原有的夺目光芒,现在变得黯淡了几分。 正准备把戒指放回储物项圈,顺便吃点药修养一下,抬起狐狸爪子的那刻,古遥却震惊地发现,脖颈上的项圈不翼而飞了!? 哎? 他慌乱地抬着爪子搓自己身上,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这项圈不知是什么品阶,看不出品阶,可却是他的本命法宝,在师祖的帮助下仍然炼化了好几年才成功。 如若要取下来,除非他死,怎么……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古遥前所未有地慌了。 刀子似的罡风猎猎地刮在脸上,雪花触碰到皮毛的温度而融化。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师祖给他逃命的金戒,怎会把他带到这样鸟不拉屎的严寒之地! 太古怪了,上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灵气稀薄的犹如人间。 古遥是狐狸,他的皮毛是足以御寒的,加上修行过后,本是不畏严寒的,但不知怎地,此处的低温竟然让他无法抵御住,伤口在渗血,储物项圈离奇消失,只有眼前这戒指。 面对庞然大雪,古遥倒霉地叹气,再次将金戒丢出。 这次却没有反应。 滚了两圈,金戒掉在雪地里。 古遥走过去,捡起来。 一次性的? 还是有冷却时间? 师祖怎么没说过…… 他不知晓,在天地茫茫之中,朝前走了一段路,约莫只有四五丈远罢了。古遥很快就失去力气,回头看,血迹染红了白雪。 雪花落在火红的狐狸毛上,覆盖了一层。 他耷拉着眼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这里并非极寒之地,而是自己的修为消失了。 小狐狸缩着脑袋,本能地在雪中刨了个洞,缩进去躲着,垂下头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往常有一定治愈作用的唾液,突然不起作用了,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自己似乎变得更瘦小了,小得像刚出生那会儿。 小狐狸蜷缩起来,慢慢地,意识离他远去,迷迷糊糊之际,听闻有人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动静,古遥发出一声叫唤:“救我……” 谁知话出口,就变成了一声虚弱的“嘤”声。 “少主!这儿有只狐狸。” 古遥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戴着皮革的手掌好生温暖,说话的时候呼出热气犹如炭火,他却没力气去蹭。 “好小的狐狸,感觉不足月,毛都还没长齐,”那粗犷的声音嘀咕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死了?怪可怜的。” 古遥立刻蹬了下腿,身体力行地告诉这人,自己还没死! 快救我,我狐仙大人定会报答你! “呀,还没死啊,但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应该没办法活了……这么小,做不了狐裘,少主,我带回去让吉祥给你缝一个围巾吧,这红色还挺喜庆。” 喜庆,喜庆你妹! 古遥拼尽全力地蹬腿。 又听见另一道低哑的嗓音道:“不必,臭。” 古遥睁不开眼,不知这个说“臭”的是何人。 他暗暗发誓,等自己恢复,定要给他下个臭障丹,让他臭一辈子,臭到结不了婚,讨不了媳妇,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少主说的也是……”男子低头注视着手心里这个,巴掌大点的小狐狸。 他还没在阿勒古草原见过这样的赤狐,有些稀奇。 瞧着这小狐狸也活不了了,狐狸肉也不好吃,所以好心人索性将狐狸放下来,戴着皮手套的手掌,三两下挖出一个坑洞来,口中一边道:“你若是猎犬,我也就带回去给你治疗了,还能养着,来年打猎,可惜是个狐狸崽子……” 把狐狸塞进坑洞,正要就地用雪埋了,就见着那幼小的狐狸仰了下脖子,甚至没力气睁眼,暗红的血染在红色皮毛上,一片片的雪覆盖着它。 小狐狸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微微翕动黑色吻部,发出了最后三声呐喊:“汪!汪汪!” 他当即跳过去,满脸都写着馋,爪子按着盘子,嗅了几下,接着埋头张口就咬。那胡吃海塞的吃相,和人形时没区别,酱汁弄得满脸都是,挂在触须上。 至于一旁的陆拂尘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 陆拂尘看他这模样,有时候都觉得,古遥和狐狸真没什么两样。 上鲸舟前,古遥掏空了储物袋,也没那么多灵石,加上修为不够,就想了这么个主意,告诉他:“我这儿有一种丹药,可以让我化形成动物而不被发现,这样,你带我上去,说我是你的宠物,我不就可以逃票吗!” 陆拂尘当时觉得不妥:“万一被发现如何是好?岂不是要被驱逐。四万灵石罢了,我帮你出了。” 古遥救过他的命,所以哪怕是这么多的灵石,陆拂尘也是愿意出的。 “我知道你有钱……那,那我不是修为不够吗……” 所以,古遥就真的变成了一只赤狐,赖在他身上,装作他的宠物。 饶是如此,还是被讹了两万灵石。 入夜,戌时,鲸舟启动。 一只长着翅膀的机关球飞进房间,传音道:“诸位道友,本次鲸舟之旅通航时间为两个月,在此期间,请诸位莫要在鲸舟上斗法,若造成损失将百倍赔偿。此乃鲸舟地图,如若需要丹药,鲸舟三层处有丹坊,需要法器,鲸舟有宝阁,有各类玄极法器符箓卷轴供各位选择。另有炼丹房,练功室若干……” 87、第 87 章 手指掐出剑诀, 指着坎方:“去!” 飞剑穷追不舍,古遥周身的佛光替他挡了几下,光芒渐渐式微, 他修为太低,就是再多的法宝也不够打,有一下躲得不够及时,飞剑伺机袭上,腰腹被完全贯穿!血浸透大红袈裟, 变成触目惊心的深红。 古遥顿了几秒,低头看着刺穿肚皮的白色飞剑。 隔着几里, 背后追踪之人, 见那狐狸极精, 智慧堪称恐怖,两只前爪直接将剑拔出, 往储物法器里丢。 下一刻,弟子就发现,自己的飞剑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呆滞住:“那只狐狸…莫不是把老子的露陌剑抢了?” “好好像是……” 飞剑主人试图用剑诀召唤回剑, 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愈发惊骇:“它那是什么品阶的储物法器, 竟能强行断开我与飞剑之间的联系!” 露陌剑, 玄阶顶级的品级, 不算非常贵重的法器,胜在轻巧,速度能超过一些地阶的飞剑, 是他师尊赐下来的宝贝。 匪夷所思的是,这狐狸怎么办到的,竟有这么高的智慧?! 古遥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 顺势把刺伤自己的剑收进储物项圈,接着迅速吞了一瓶回血的丹药,把另一张地阶疾风符,贴在左边屁股上,大尾巴一摇,屁股癫狂地左右摇摆,两条尾巴直立着维持平衡,古遥速度激增,流光一瞬……很快,就发现自己进入一团迷障。 身后,追他的二人也止住了脚步。 禁区外的迷阵,饶是内门弟子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以为这狐狸必定会在几息后,被迷阵给传送出来。 他们只需要在此守株待兔便可。 只不过,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等到上面的人问抓到没有,他们回答:“那狐狸受了重伤,现在钻进了禁区迷阵,现在还没出来。” “别抓了,一只畜生而已,还能翻天?那贼人偷了半天,想来是准备偷昙华的,没想到偷了宵辉玉,这东西也不重要,别管了。” 听完,两人对视一眼,猜测:“受了伤,小畜生可能死在迷阵里了。” “可我的露陌剑被那臭狐狸抢走了,他会用符,还抢我东西,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狐狸,那说不定是狐妖……” 妖是怎么混进来的? 此事非同小可,只是这迷阵,任何人进去,要么再也出不来,要么被迷阵驱逐。他们未曾闯入过,但听内门九宫一堂的阵法老师说过,禁区迷阵是由宗主亲自布的,迷障有毒,超过一定时间没有出来,必死无疑。 老师叮嘱过,不可擅闯。 加上知晓那是剑尊大人闭关处,所以他们从来都不会靠近这片山。 迷阵内。 古遥暂时止住了血流,但这飞剑蹊跷,他吃了一瓶回血丹,伤势却还未完全好,剑口暴露在外,被迷障入侵,再次变得血流不止。 流点血,对修士而言不算太大的问题,可若是一直流下去,他也知晓会出问题。 治疗的丹药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用白布缠在腰上。古遥迈开爪子,在迷阵里面瞎转悠了一会儿,试图破解阵法。 但眼前全是雾,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没有方向。 他掏出罗盘寻找出口,指针却拼命打转,显然是受此处阵法磁场干扰。 虽然古遥学过阵法的基础知识,会一些基础的阵法,可在这一方面,他依然是门外汉,但他知晓这定然是很高明的迷阵,自己除了碰运气,不可能破阵。 随着雾气入侵,他的防御急剧下降,回血丹见底,神智越来越模糊。迷障的毒性在体内蔓延,古遥心底诵念佛经,把存粮的回血药都快喝干了,就差没喝月狐涎了,却也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出口。 迷雾淹没了他,以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种微弱的,仿若月光的光辉,覆在他身体表层。 这种光是宵辉玉独有的。 这种石头,通常和灵石配合,用于布阵,价格高,但不难寻。 不知过了多久,在古遥感觉生命的垂危,猜到自己可能真的出不去时,爪子在储物项圈里扒拉了一会儿,找出那枚被他束之高阁,将他送到中洲的戒指。 金光闪闪的外表,似乎和项圈是同一种材质,坚不可摧。 离开之时,师祖告诫他,只有遇见天大的麻烦,才能用此物。没想到来上界还不到一年,就遇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古遥苍白着脸,将金戒往天上一抛。 刹那,一道怪圈立于眼前,汹涌的风雪从中吹到脸上—— 与此同时,玉屑山脉山巅,三辰殿,阵眼中心的六道造化塔,忽然破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远在下界,正在躲人的阿讷师祖,忽地,仿若感应到什么:“小花遇上了麻烦?” 他抠了抠脚,从腰间的葫芦里,摇出几颗石头,一个龟壳,一柄铜镜。 嘴里念念有词的,将这几样物品随手丢在地上,卜卦。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异端……”只见那卦相奇特,火焰里结着寒冰,多荒谬啊,杨花是春天开花,自不可能在九月纷飞。 这样的异常卦象,生平所见,但隐约在哪本书上见过。他马上翻开古籍查阅。 风雪吹在狐狸的毛发上,古遥被那冷风刺得眯起眼。 冰天雪地,火系妖兽最讨厌的环境! 可古遥别无他法,在光圈收缩之际,强撑着起来,纵身一跃。 随着戒圈的收缩,跃入另一个世界里,他仿佛也变小了。 呼…… 好大的雪。 冷。 四周一片白茫茫,不知是何处,灵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通道消失,金戒掉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古遥的错觉,这戒指原有的夺目光芒,现在变得黯淡了几分。 正准备把戒指放回储物项圈,顺便吃点药修养一下,抬起狐狸爪子的那刻,古遥却震惊地发现,脖颈上的项圈不翼而飞了!? 哎? 他慌乱地抬着爪子搓自己身上,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这项圈不知是什么品阶,看不出品阶,可却是他的本命法宝,在师祖的帮助下仍然炼化了好几年才成功。 如若要取下来,除非他死,怎么……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古遥前所未有地慌了。 刀子似的罡风猎猎地刮在脸上,雪花触碰到皮毛的温度而融化。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师祖给他逃命的金戒,怎会把他带到这样鸟不拉屎的严寒之地! 太古怪了,上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灵气稀薄的犹如人间。 古遥是狐狸,他的皮毛是足以御寒的,加上修行过后,本是不畏严寒的,但不知怎地,此处的低温竟然让他无法抵御住,伤口在渗血,储物项圈离奇消失,只有眼前这戒指。 面对庞然大雪,古遥倒霉地叹气,再次将金戒丢出。 这次却没有反应。 滚了两圈,金戒掉在雪地里。 古遥走过去,捡起来。 一次性的? 还是有冷却时间? 师祖怎么没说过…… 他不知晓,在天地茫茫之中,朝前走了一段路,约莫只有四五丈远罢了。古遥很快就失去力气,回头看,血迹染红了白雪。 雪花落在火红的狐狸毛上,覆盖了一层。 他耷拉着眼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这里并非极寒之地,而是自己的修为消失了。 小狐狸缩着脑袋,本能地在雪中刨了个洞,缩进去躲着,垂下头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往常有一定治愈作用的唾液,突然不起作用了,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自己似乎变得更瘦小了,小得像刚出生那会儿。 小狐狸蜷缩起来,慢慢地,意识离他远去,迷迷糊糊之际,听闻有人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动静,古遥发出一声叫唤:“救我……” 谁知话出口,就变成了一声虚弱的“嘤”声。 “少主!这儿有只狐狸。” 古遥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戴着皮革的手掌好生温暖,说话的时候呼出热气犹如炭火,他却没力气去蹭。 “好小的狐狸,感觉不足月,毛都还没长齐,”那粗犷的声音嘀咕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死了?怪可怜的。” 古遥立刻蹬了下腿,身体力行地告诉这人,自己还没死! 快救我,我狐仙大人定会报答你! “呀,还没死啊,但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应该没办法活了……这么小,做不了狐裘,少主,我带回去让吉祥给你缝一个围巾吧,这红色还挺喜庆。” 喜庆,喜庆你妹! 古遥拼尽全力地蹬腿。 又听见另一道低哑的嗓音道:“不必,臭。” 古遥睁不开眼,不知这个说“臭”的是何人。 他暗暗发誓,等自己恢复,定要给他下个臭障丹,让他臭一辈子,臭到结不了婚,讨不了媳妇,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少主说的也是……”男子低头注视着手心里这个,巴掌大点的小狐狸。 他还没在阿勒古草原见过这样的赤狐,有些稀奇。 瞧着这小狐狸也活不了了,狐狸肉也不好吃,所以好心人索性将狐狸放下来,戴着皮手套的手掌,三两下挖出一个坑洞来,口中一边道:“你若是猎犬,我也就带回去给你治疗了,还能养着,来年打猎,可惜是个狐狸崽子……” 把狐狸塞进坑洞,正要就地用雪埋了,就见着那幼小的狐狸仰了下脖子,甚至没力气睁眼,暗红的血染在红色皮毛上,一片片的雪覆盖着它。 小狐狸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微微翕动黑色吻部,发出了最后三声呐喊:“汪!汪汪!” 没有烛光的屋内幽暗,透着微弱月光。 古遥视力绝佳,在黑暗里也能看见他房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床放在左侧,中间是桌,竹架子上放着几摞书,帘幕后是一个木制浴桶,弥漫着阵阵微苦的药味。 古遥曾见过吉祥点柴火烧热水,烧了许多,一桶一桶地提着进了他的房间,翌日又把一趟趟地水倒到门外,热水很快化掉结冰,上次古遥过去,还不小心踩滑溜倒了。 他想,兴许是少年中毒,需要泡药浴。 那蒲团就放在竹架的旁边,桌子的下面。 离床榻的距离…… 古遥用肉眼分辨,这距离有些长,还不足以让他吸到容寂身上的灵气。 所以古遥先是假模假样地趴在蒲团上,待过了一炷香工夫,张嘴含着蒲团,要拖到他床边去,没成想刚挪动一寸,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就被发觉。 “不要得寸进尺。”少年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 “……” 古遥郁闷地趴在那草编的蒲团上,尾巴盘起来,下巴搁在上头睡觉。 半夜里,容寂醒了几回,只因这狐狸鬼鬼祟祟的,夜里爬他床上来了,被他一脚踢下去。 “嘤……”小狐狸吃痛地叫唤了一声,翻了个身,坐在床榻一侧。 容寂叫他:“滚回你的窝。” 古遥便灰头土脸地爬回蒲团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 容寂侧着身看那狐狸,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竟莫名的有点不忍,猜他是因为冷,才会钻自己被窝。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容寂起身,找了一件前两年穿过,如今已不合身的衣服,丢在那狐狸身上:“你再过来,我把你丢出去。” “…嗷。”好吧。 古遥扒拉一下盖住脸的衣服,从中钻出一个头来,变了个姿势,裹着这件依旧带着一丝药味的睡去。 在这样的隆冬,有衣服穿和没衣服穿是两个温度。哪怕在自己还没落到这个下场的时候,无惧寒冷,他还是喜欢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 现在只有蒲团给他。 88、第 88 章 顾名思义, 整条街都是卖天材地宝的——灵草仙果,妖兽内丹,奇石珍宝, 应有尽有。 其中又以奇珍阁一家独大,瞧着门店最为气派。 此时,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 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 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 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 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也没有出示灵石, 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 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 头发一甩, 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 ”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 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 他们啊,都是天之骄子,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 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可整个上界,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你说说这个竞争,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他要的那几样,似乎真是特别罕见的天材地宝,几大宝行都没有。 难道真要去望霄宗碰碰运气? 古遥拿着令牌,走到望霄宗外面,但还没进去,就注意到宗门外正在盘查所有进出的人。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知晓缘由。 原是有一弟子在外弄丢令牌,不敢隐瞒,立刻报告宗门。 这事儿可大可小,查得这般严,也是担心有人冒充身份闯入。 古遥犯了难,离开望霄宗的宗门结界,由北城门返回了钟灵城。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忽地,在北城门口的街边瞅见几个穿白衣的少女,那衣服,一看就是望霄宗的弟子。几个少女团在一块儿,蹲在地上,似乎围着什么在兴奋地瞧。 古遥凑热闹,探头看了一眼。 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望霄宗的女弟子问:“老板,你这猫卖多少钱?” 卖猫的商贩,脚下还有几只笼子,内里关着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低阶灵兽,有的是凡兽,比方那波斯猫,就是很普通的凡兽。但旁边笼中还有好些灵兽,结果这群少女看也不看,就认准这没有灵力波动的小奶猫,问了价格。 “一百灵石一只,我这儿还有一窝。”说着,商贩一拍储物袋,放出一个大些的笼子,其中几只雪白的窝在一起的小奶猫,看着不足月,眼睛尚未睁开,“如果你们都买,买四只我就送你们一只。” 几个少女似乎都想要。 望霄宗的内门月银足有两千灵石,所以一百灵石也不算很贵……但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兽罢了。 正当几个少女犹豫,准备砍价时,脚边忽然感觉有毛茸茸之物,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毛色更纯净,眼睛碧绿的小猫,正把前爪搭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小小一只,仰头望着自己:“喵~” “哎呀!这眼睛,好有灵性!”其中一女弟子,当即蹲下将他抱起,“老板,这也是你的猫?” “这好像……”商贩的猫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他自然知晓,这并非自己的猫,不过,商贩还是点头了,说:“是我的,想来是刚刚不小心跑出来了。这样吧,我看你跟这小猫有缘,你们若是买了这几只,这小猫就送给你们。” 虽都是白色的猫,但看着品种是不一样的,绿眼睛这只,显然更灵一些。最先抱起的那少女说:“它与我有缘,主动来蹭我呢,我就要它了!你们自己挑吧。” “蓝师姐运气正好,你这只也太漂亮了……”说话的女子,顺便上手摸了摸,“摸着毛毛好舒服啊,真可爱。” 古遥不爱让陌生人摸他的皮毛,虽然现在是化形,但还是碰了他,他有点不自在,但也只好忍着,喵喵叫了几声,赖在蓝师姐怀中不走了。 蓝师姐心生喜爱,亲热地抚摸着小猫的背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在宗门的万兽园,有很多强大的灵兽供她们内门弟子挑选,至于养猫,不过是她们碰巧路过,对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动物没有抵抗力,忽然心生的想法罢了。 这种凡兽,顶多活十几年,于她们而言,是弹指即逝的一小段时日。 养着无非是为了短暂消遣。 蓝师姐将古遥装在一个单独的袋子里,带回了宗门。 望霄宗内门。 仙女峰。 此峰为望霄宗内门十二主峰之一,峰主乃是十二个长老里,唯一一个女长老。 古遥到这儿第一天,就掉进了香粉窝。 “蓝师妹!你在哪儿捉的小猫,好生可爱!” 虽然没有灵气,但全身都写满了可爱,那圆溜溜的绿眼睛,其中纯净的灵光,并不比灵兽差。而且大多灵兽,都过于聪慧,智商不比人低。 哪有这样的凡兽惹人喜爱。 于是所有人都来摸摸他,一双手,两双手……十双手。 古遥羞愤欲绝,想告她们非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沉默地忍耐着。众女子一看更兴奋了:“蓝师妹!你这只猫会脸红的耶!你看它,眼圈都红了!” 谁叫你们非礼猫! 那炸毛的样子又引来无数围观:“这就是凡兽么?比灵兽还可爱呢!” “这是母猫还是公猫啊?” “母猫母猫,它这有奶呢!” 我是公的……!! 古遥累了。 古遥任人搓来揉去,都是身上香喷喷的女修士,这个把他抱怀里,那个喂他杏干吃。 如若他在这方面,有一定知识,或许会心神荡漾。 但他化形成人后,就跟着师祖修行,师祖从未教他这些。 古遥对此极为懵懂,对人族修士毫无兴趣,满心念着的,都是母狐狸。自己是狐狸,那自然也要找狐狸结为道侣,共度此生。 过了两日,这只成了仙女峰团宠的小猫,忽然消失了。 不过,蓝师妹之前就担心小猫跑掉,没有跟它结契,但是在他身上绑定了一道追踪咒。 所以小猫一跑出仙女峰,她马上就知道了,飞速去寻。 她不知那猫怎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寻到的时候,还有些担惊受怕,呼出一口气,将小猫揽在胳膊内,轻轻拍了拍猫咪的脑袋:“怎么不听话乱跑啊?前面可不能再去了,前面是玉屑山脉,上面是剑尊大人的住处,你若是不小心跑进去了,我怎么寻你呀?” 嗯? 剑尊? 就是那个,和小巴长得很像的望霄宗宗主? 古遥抬首望去。 前面的确是一处连绵的山脉,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蓝色结界。 那结界,饶是他也能感觉到强大,不是能随便擅闯的。 又过了些时日,仙女峰众人也不似最开始那么,整天都来蓝师妹这里玩宠物了,毕竟两年后有宗门大比,得闭关修炼。 蓝师妹也去了灵室修炼,出门前,将小猫放在自己的洞府,怕它乱跑出去,还下了一道禁制,留下了不少宠物的食物。 她一走,古遥便轻松突破这简单的禁制,还顺带把身上的追踪咒洗掉了。 89、第 89 章 他颇为惊奇。 听闻狐狸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甚至以此作为陷阱来捕猎生存。 他瞧见这狐狸还有气。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肯咽气,可见其韧性! 臧昀心底不忍, 回过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少主,这狐狸好通人性,我能带他回去吗?” 马背上的少年,裹着黑色的氅衣,领口露出白色羊皮毛里, 背着弓箭,端看身形, 比臧昀这个习武之人要瘦, 巴掌小脸, 戴着半边漆黑的面具。而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浓黑的眉毛与睫, 沾了一片白雪。 这少年年纪虽小,黑色的瞳仁却戾气极重,让人不敢直视。 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哑, 说:“你是要救它, 还是吃了它?” 古遥一听这话, 差点没气绝身亡!可再也没有半分的气力发出抗议的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咒骂, 你等着, 等着…… 但抱他的似乎是个好人,摇头说:“太可怜了,还这么小, 就没了亲人。我带回去吧,给它包扎一下。若是熬不过今晚,明天就……” “吃了?”马背上的少主垂下眼, 瞥向臧昀怀里那一动不动的小狐狸。 本以为真是要死了,少主却瞧见,那狐狸似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可真通人性。 少主勾起唇角,说:“炖汤吧。” 臧昀应了:“行,如若他熬不过来,就炖了做汤吧。” 说完,将小狐狸揣在怀中,翻身上马。 他压低狼皮的帽子,单手托着这只幼崽,另一只手提着缰绳,双腿轻夹马肚子,在前面带路。 身后的马匹上,沈不容抽出长弓,并着箭矢拉弦,坐在马上,甚至没有花时间瞄准,咻地一声,臧昀扭头去看——木箭射中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兔。 “少主的箭法越来越好了。”他回过头。 沈不容并未接话,淡然地把长弓背回了背后。旋即侧身下马。 他一下来,便能看见其身高肩宽的身量,和少年瞧着十五六的面孔相比,这身量真当结实。大氅是用当地的羊羔毛和猎来的狼皮做的,黑色的披风略大,衣摆拖曳至雪地。 沈不容将野兔捡回来,一只手抓着木箭,将带血的箭镞在雪地里轻轻一杵,洗干净了,再把野兔轻轻一抛,丢给臧昀。 沿着来时的马蹄印,渐渐走着,雪地被抚平了,看不见路了。 冬天的阿勒古草原,极度的低温让这里变成了一片冰原。 如若是初次来这里的人,身体不好,很难熬过冬天。 他们会来到此处,也是说来话长。 九年前,隐世不出的万仞崖崖主和崖主夫人,因身怀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受身边侍从出卖,落入陷阱。二人被中原几大门派高手联合绞杀,独独留下年幼一子,幸免于难,却身中无解蝎毒。 臧昀作为当时年仅六岁,还是个稚童的容少主的护卫,得崖主临死嘱托:“带容儿,去……西羌,昌迦寺,找……活佛,江湖上,唯有他能解此蝎毒。” 于是,臧昀便带着沈不容,驱赶马车。 路途遥远,他在路上还买了个年幼失怙,卖身葬父的小乞儿,名曰吉祥。 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会做饭洗衣,因是男童,他想着正好可以和小少主做个伴。 只不过吉祥刚上马车,就被少主的脸给吓到了,差点没晕过去。 那时候的沈不容,还没有开始戴面具,蝎毒盘踞在半边脸皮上,看着可怖至极。发作之日,更是会遍布全身,七窍流血,叫人不敢靠近! 臧昀每每见到,也是心里一抽,尤其是看见原本性子就有些沉默的容少主,愈发的内敛不言,喜欢缩在角落里,更是心痛,发誓一定要找到那活佛,让他给沈不容解毒。 他叫吉祥别害怕:“少主只是中毒了,等解毒后,他就和你一样了。” 吉祥也是胆大,懂得感恩,鼓起勇气点点头,说自己不害怕,声音有些颤:“我会照顾好少主的。” 他看着一旁不哭也不笑,露出可怖面孔,偏偏还安静得不像话的这小少主,一路颠簸。 马车走了几个月,听说昌迦寺就在附近,臧昀就花了些钱,买了这小庄子安顿下来。那会儿正是初夏,草原上的花开了,臧昀见到黝黑的牧民放牧,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原和野花,本来觉得很苦的心,忽然安定了。 回去时,吉祥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这么小的狐狸,不免有些失望:“今天猎的是狐狸?” 臧昀便从袋子里抓出一只野兔丢给他:“去烧火。” 吉祥接住兔子,眼睛一亮:“那这狐狸呢?留着下顿吃?狐狸肉好吃吗?” “不吃,”他摇头,“这小东西还活着。如若熬不过今晚……明日再说吧。” 然后转身,对少年说:“少主,进屋歇息会儿吧,等饭菜好了再叫您用膳。” 古遥本来昏迷了,隐约间,嗅到一股微弱到灵气…… 肚子饥肠辘辘地咕了一声。 臧昀先给两只马喂了秋天储存的干草,然后才顾得上这小狐狸。 狐狸身上的伤口在低温下结痂了,他随手用一块布给它包扎了下,然后在柴房角落,垫了两块布,把狐狸安置在破布上。 古遥躺下后,方才睁开眼睛看他。见到是个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感激地朝他嘤了两声。 随后,这汉子又给他端来一小碗见底的玉米糊糊,掺着几根没有肉的、嚼碎的骨头。 显然是吃剩的东西。 古遥只瞥了一眼,连闻都懒得闻。 他还惦记着那灵气,若是有灵气温养,他能恢复的快一些,说不定能依靠那股微弱的灵气来修炼,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小,项圈又去哪了。 古遥睁着碧绿的杏眼,望着缝隙里的夜色,这四面漏风的柴房,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只听“咻咻”的声音,他定睛看,似是有人在练剑。 再仔细看,那人不是在练剑,而是拿着一截短木枝在舞……古遥是佛修,不懂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把木枝舞得很漂亮,行云流水,古怪刁钻,竟是越舞越快,快到只剩残影,最后,木枝形成的剑气直指柴房门,竟让那门断裂一道一寸多宽的口子! 古遥也是瞪大了眼睛,透过那道口子去看,是个看不清面貌、形单影只的少年人,衣衫单薄,身材清颀,身上裹着一层浅浅的灵气。 这灵气在这样的凡尘之地,分外的耀眼。 只见少年随手将木枝一丢,转身回了房。 古遥收回了目光,趴在尾巴上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舔了舔鼻尖,从口中吐出金戒,抬起爪子,将之抛出,又落下。 那带他穿越空间的法器,失去原有的光辉,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铜戒。 古遥像人类那样垂头丧气地叹息,两只爪子抱着戒指,又把它塞回了嘴里。 此处实在是怪异,有灵气,但非常稀薄,犹如在下界时,师祖带他下山进村游历,那人间约莫就是这样,几乎没有灵气的存在,所以孕育的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半夜,古遥饥肠辘辘,被冻醒了。 他强撑着受伤的弱小身躯,从柴房缝隙爬了出去。循着一丝肉味,猫着身体钻进厨房里。 半只烧的兔腿放在土锅里,古遥抬起爪子掀开地上冒着奶香气的木桶盖子,漆黑之中,分辨出这应该是生羊奶。 小狐狸扒拉着木桶,伸长脑袋试图去喝两口。 “咕咚!” 古遥冷不丁栽进这小半桶的羊奶里,乳白色的羊奶是刚好淹没他的高度,他泡在内里,也不嫌弃,反正都让自己弄脏了,埋着头就把桶里的羊奶卷入口中。 他吃饱喝足,靠在足以为他遮风的桶中,挺着圆润的大肚子,闭着眼睡去。 翌晨。 “臧哥!!!!不好了!!!!” 古遥迷糊之间,被人拎起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熊似的矮个青年,下巴一颗黑痣,身上是长短不一的皮革,张牙舞爪地抓着他骂:“你这畜生!都干了些什么?!这些奶是给少主喝的,被你偷喝光了,你该死!我打死你!” 古遥被他提起丢到地上,踢到角落,他弓起身体,然后一把扫把打过来,将他一把扫出去。 连滚带爬的,古遥忙躲到了他扫把够不到的缝隙里,见到昨日捡自己回来的好心人进来了,连忙呜咽着卖惨。 自打化形成人这么些年,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臧昀见状,问怎么了。 吉祥提起木桶,倒豆子似的说了缘由:“这畜生是个贼,赶紧把他杀来吃了!这种东西,我们不能养!” 臧昀便蹲下来,看躲在缝隙里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毛茸茸的长尾巴圈成一团,从中心抬起一颗可怜巴巴的小脑袋。 臧昀注意到他精神也好了,可能是因为吃饱了,伤势也好了许多。 “羊奶被喝光了,我就再去打一桶,正好兔腿还……” 吉祥高声道:“兔腿也被他吃了!” 臧昀就不说话了,沉默半晌,他伸手,把这小狐狸从墙洞里捞出来。 古遥原以为这好心人,或许会可怜一下自己,没成想被他直接抓着,倒也没直接不讲理地丢出去,只是抓着他的脖子,出庄子往左转,上坡走了几百米,一声不吭地把它放在一处可以挡风的三块巨石中间。 “嗷……” 古遥呜咽了一声。再一次意识到,偷吃是个坏习惯,会被人厌弃,被人当成老鼠、当成养不熟的贼。 就连师祖,也是教训了他好多次,才接纳他的。 古遥看着好心人丢下自己,返回了庄子。 他昨晚吃得很饱,现在体力恢复了大半,还算矫健地从三块巨石中央跳出来,尾巴落地,支撑着平衡。 这三块石头说是巨石,不过是相对于他现在的体格而言巨大,他绕着石堆走了一圈,冬天的草原上没有野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还有几根荒芜的野草。 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作为赔罪礼的东西。 古遥站在高处观察了一会儿,看见好心人提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出门,约莫有一炷香,方才回来,木桶显然装满了,重甸甸的。 小狐狸仰着脑袋,似有如无的,闻到了煮羊奶的香气,和生羊奶不同,被煮沸的奶香更香甜,从庄子的烟囱飘到外面来,飘入他的鼻腔。 他躲在巨石后面,探头探脑地望着下坡的大门,望了许久,快要成一颗望夫石了。 忽地,他听“吱呀”一声,大门从内里拉开。 古遥像一只土拨鼠那样,忽地直立起身,远远眺望见一个穿黑色大氅的少年走出来,马靴陷入雪地,每走一步,那雪地都会往下陷落几分。 古遥猛地站直了,眺望的目光简直在发光! 比看见一桶羊奶,两只鸡还让他兴奋! 行走的灵气! 这鬼地方,唯一的灵气! 小狐狸那身短尾长的躯体,如箭似的猛地从高处射出,还未好全的身躯难以维持平衡,在下坡路上一个打滚,滚成了一个红团子,“咕咚咕咚……”裹着白雪,翻滚着撞在少年的黑色马靴上。 沈不容只看见一块雪球砸在了鞋面上,他轻轻踢开,雪球裂开,变成了一只坐在地上,晕头转向的狐狸。 狐狸也望着他,碧绿的眼睛涣散。似是痛楚地轻轻呜咽两声,而后脑袋一歪,昏迷在了他的马靴上,嘴角还溢出一丝乳白色的生羊奶…… 90、第 90 章 “我去。” 古遥高声喊他名字, 无果,怀疑他是不是刚刚趁着开门偷偷溜进去了,有些焦急。生怕小冰被白云观的道士抓走剥皮了! 古遥连忙掏出罗盘一测——果真是指向白云观。 他再次敲门。 那小道士一看是他, 立刻关门:“你这乞丐,怎么还不走!” “小师傅见谅,”说话的是陆拂尘,“我们的灵宠,刚刚不小心溜进去了, 可否让我们进去找一下?或者你们找到了,可否还给我们?” 大约是他说话礼貌, 声音也温润如玉, 小道士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 露出一只眼睛:“什么灵宠?” “一只……” 古遥:“黄鼠狼,刚刚吐你口水那只。” “……” 真是叫花子。 小道士说:“你们且在外等着, 不可进来,我去找找看,找到给你们说。” 陆拂尘:“多谢小师傅。” 两人在外一筹莫展地等待, 过了有大半天, 夜幕降临, 古遥等不及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对自己的化形术有信心, 觉得小冰的真实形态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 可白云观是什么地方? 万一呢? 这些时日,他和月狐同吃同住,成了朋友。 古遥还没跟狐狸交过朋友, 打成人起,认识的都是人类。这月狐让他感觉很亲切,一直管自己叫狐仙大人, 很崇拜自己。 这小狐狸还没化形,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飞身而起,触到法阵时,被弹了回来。古遥一咬牙,掏出一张破阵用的卷轴丢出去,没想到这法阵相当坚固,只是颤了两颤,又恢复原状。 古遥看有戏,准备再打它几次,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何方道友,攻击我护宗法阵?” 古遥霎时停住动作,仰头望去,那是个穿灰色简朴道袍的男子,样貌俊秀,外表约莫三十多岁上下,但端看气质和修为,已然不年轻了,少说有个一千岁。 他盯着对方瞧:“你是百草先生吗?” “小友是哪位?为何闹事?” “晚辈古遥,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他收了掏卷轴的动作,文质彬彬地行礼,忽然开始咬文嚼字,“百草前辈见谅,晚辈并非故意攻击白云观护宗法阵的,只是我有一灵宠,不小心溜进白云观了,我一时心急,可否请百草先生帮我找下我的灵宠?” “你说的灵宠,可是这月狐?” 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黄鼠狼,古遥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倏地警惕:“早闻百草先生不欺暗室,可否将小冰还给我?” 月狐正在他手里嗷嗷乱叫。 古遥听懂他的话,小冰说百草并未伤害他。 百草先生闻言摇头,仍提着月狐:“这暂且不急,我先问你,这月狐,你是怎么得到的,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的灵宠,有什么问题么?” 古遥一愣,立刻想到在鲸舟之上,那不要脸的轩辕真人,也说过这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人类好不讲道理! 古遥气红了脸,怒气冲冲道:“你想夺走它?我告诉你没门,你如果不还给我,我今天就要炸了你这破道观!” 真当自己好欺负?他包里还揣着跑路神器! 说话间,一片淡不可查的雾气自项圈冒出,滑入了古遥的掌心。 这是一缕玄阶法丹的丹雾,并无实质作用,只是捏碎便可引动天地一丝异象。 古遥已经想好了,若这人不把小冰还给他,他就把丹雾扔出去吸引注意,趁其不备抢了小冰就跑。 他项圈里那么多宝贝,炸不了破道观还跑不了路不成?! “小友冷静,我并无恶意。”百草观主审视着他,属于化神的恐怖威压,一下将古遥压迫,双膝跪地,两手反缴。 “我再问你一次,这月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古遥匍匐在白云观前的青石地上,不屈地仰着头:“关你屁事啊,你这还叫没有恶意!” 百草观主面色微沉,笼在古遥身上的威压愈发重了几分,只听咔咔的声响,几欲将他的骨头都要压碎! 一旁,陆拂尘苦笑一声,知晓今日难走了,出声解释:“这月狐,是我们因缘巧合下救下的,观主,这月狐与我朋友关系极好,可否还给我们?我们来此处求见观主,是为了请您炼药的,只是这月狐,是万万不能献给您的。” 见他低头,古遥顿时气急:“跟他废话什么,他摆明了就是要抢小冰,道貌岸然之辈。” “古遥,你先别说话,”陆拂尘低头看向他,旋即挺直背脊,盯着观主:“您尽管开口,若是需要别的东西,晚辈有的,一定拿出来交换,只求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其实这月狐对他而言,远没有那么重要,但事已至此,尚不清楚百草前辈的目的,陆拂尘思考问题比古遥要冷静全面,打算问清再说。 百草先生单手托着嗷嗷叫个不停的月狐,沉声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伤害月狐,我只想知道你们如何得到的。” “这……”陆拂尘略一沉吟,和盘托出,“这只月狐本不是我二人所有之物,他的主人是一对师兄妹,我们是从中洲来的,在鲸舟之上,月狐被玄武派的轩辕真人夺走,后来被我朋友救下,跟了我们一路,也有了情谊。” “哦?”他眉目拧起,“那师兄妹二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陆拂尘停顿了下,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中洲一个小门派的修士,师兄叫高然,二十七八,师妹叫白珑,只有十六七。” “白珑,十六七……” 百草先生重复这个名字。 接着,他收了威压,叫小弟子开门:“你们先进来,我还有话要问。” 古遥终于得以站起,那威压太过恐怖,他全身脱力,汗流浃背,侧头和陆拂尘对视一眼。 古遥有些踌躇。 虽然自己保命的本领多,传送符一大堆,可是……他记得陆拂尘说过,在有些地方,传送符是无法撕开用的。 那万一要不能用,跑不了路怎么办? 等进去了,可就真叫人瓮中捉鳖了。 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见百草先生吗? 现在人是见到了,气氛却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古遥拉不下脸来道歉,仍是仰着头道:“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我绝不会伤害他,这点小友可以放心,实际上,以前我也养过月狐当灵宠,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你们稍安勿躁,请进。” 百草先生不释放威压了,看起来脾性似乎极好,礼貌地招待他们进门,入座,请人掺茶,旋即拿出一副画像:“那叫白珑的小姑娘,和这画像,长得有几分像?” 陆拂尘定睛看。 “好像……眼睛有点像?鼻子也有点像。嗯,是有些相似。” 百草先生蹙眉,让他们等一会儿,陆拂尘直接起身,大声道:“我来此处,是为了请先生炼药的。” “你要炼什么?” “九转培婴丹!我集齐了一份材料,多少灵石陆某都可以出,只求先生出山,帮我炼制一颗成丹!” “九转培婴丹……”他一沉吟,摇头,“这个忙恕我帮不上。” “喂!你先把月狐还给我好吧!”古遥手里甩着几张爆破符,一副威胁的模样。 百草先生便扭头看他。 古遥这才发现,这百草先生的眼睛,和常人不同,泛白光,盯着自己看了会儿,看得他发毛,半晌听先生说:“你是……” 先生顿了顿,扫了陆拂尘一眼,换了个问法:“你能和月狐沟通?” 古遥当即汗毛竖立,手立刻伸进项圈,掏传送符。 “小友不必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他低头看着月狐,口中低喃,“这就难怪了……” 看样子已经看破了对方的狐妖身份。 古遥一手攥传送符,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问问这月狐,他多少岁?” 古遥:“我不会。” “我只有几个问题罢了,我知道你可以,问完这些,我就帮你们炼丹。” 古遥一沉默,道:“……他二十出头了。” “二十……”百草先生低声喃喃,“那你再问,这月狐,在跟随他上个主人之前,可曾跟过其他人。” 古遥看着小冰:“问你呢。” 月狐嗷嗷叫了几声。 “有过。” 百草先生当即站起身:“可是这画像上的女子?” 小冰:“嗷。” 古遥:“他说是。” “此言当真?!”百草先生心神震动,喃喃,“白珑…白珑……” 陆拂尘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心想一直问画像,莫非这画像上的美人,是百草先生的暗恋对象?白珑长得和画像有些相似,那就是画中女子的女儿? 91、第 91 章 “小冰, 你是不是要反思一下你自己?”问完话,古遥看向空空如也的肩膀,“小冰???” 黄鼠狼已经不见了。 “我去。” 古遥高声喊他名字, 无果,怀疑他是不是刚刚趁着开门偷偷溜进去了,有些焦急。生怕小冰被白云观的道士抓走剥皮了! 古遥连忙掏出罗盘一测——果真是指向白云观。 他再次敲门。 那小道士一看是他,立刻关门:“你这乞丐,怎么还不走!” “小师傅见谅, ”说话的是陆拂尘,“我们的灵宠, 刚刚不小心溜进去了, 可否让我们进去找一下?或者你们找到了, 可否还给我们?” 大约是他说话礼貌,声音也温润如玉, 小道士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露出一只眼睛:“什么灵宠?” “一只……” 古遥:“黄鼠狼,刚刚吐你口水那只。” “……” 真是叫花子。 小道士说:“你们且在外等着, 不可进来, 我去找找看, 找到给你们说。” 陆拂尘:“多谢小师傅。” 两人在外一筹莫展地等待, 过了有大半天, 夜幕降临,古遥等不及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对自己的化形术有信心,觉得小冰的真实形态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 可白云观是什么地方? 万一呢? 这些时日,他和月狐同吃同住,成了朋友。 古遥还没跟狐狸交过朋友, 打成人起,认识的都是人类。这月狐让他感觉很亲切,一直管自己叫狐仙大人,很崇拜自己。 这小狐狸还没化形,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飞身而起,触到法阵时,被弹了回来。古遥一咬牙,掏出一张破阵用的卷轴丢出去,没想到这法阵相当坚固,只是颤了两颤,又恢复原状。 古遥看有戏,准备再打它几次,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何方道友,攻击我护宗法阵?” 古遥霎时停住动作,仰头望去,那是个穿灰色简朴道袍的男子,样貌俊秀,外表约莫三十多岁上下,但端看气质和修为,已然不年轻了,少说有个一千岁。 他盯着对方瞧:“你是百草先生吗?” “小友是哪位?为何闹事?” “晚辈古遥,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他收了掏卷轴的动作,文质彬彬地行礼,忽然开始咬文嚼字,“百草前辈见谅,晚辈并非故意攻击白云观护宗法阵的,只是我有一灵宠,不小心溜进白云观了,我一时心急,可否请百草先生帮我找下我的灵宠?” “你说的灵宠,可是这月狐?” 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黄鼠狼,古遥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倏地警惕:“早闻百草先生不欺暗室,可否将小冰还给我?” 月狐正在他手里嗷嗷乱叫。 古遥听懂他的话,小冰说百草并未伤害他。 百草先生闻言摇头,仍提着月狐:“这暂且不急,我先问你,这月狐,你是怎么得到的,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的灵宠,有什么问题么?” 古遥一愣,立刻想到在鲸舟之上,那不要脸的轩辕真人,也说过这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人类好不讲道理! 古遥气红了脸,怒气冲冲道:“你想夺走它?我告诉你没门,你如果不还给我,我今天就要炸了你这破道观!” 真当自己好欺负?他包里还揣着跑路神器! 说话间,一片淡不可查的雾气自项圈冒出,滑入了古遥的掌心。 这是一缕玄阶法丹的丹雾,并无实质作用,只是捏碎便可引动天地一丝异象。 古遥已经想好了,若这人不把小冰还给他,他就把丹雾扔出去吸引注意,趁其不备抢了小冰就跑。 他项圈里那么多宝贝,炸不了破道观还跑不了路不成?! “小友冷静,我并无恶意。”百草观主审视着他,属于化神的恐怖威压,一下将古遥压迫,双膝跪地,两手反缴。 “我再问你一次,这月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古遥匍匐在白云观前的青石地上,不屈地仰着头:“关你屁事啊,你这还叫没有恶意!” 百草观主面色微沉,笼在古遥身上的威压愈发重了几分,只听咔咔的声响,几欲将他的骨头都要压碎! 一旁,陆拂尘苦笑一声,知晓今日难走了,出声解释:“这月狐,是我们因缘巧合下救下的,观主,这月狐与我朋友关系极好,可否还给我们?我们来此处求见观主,是为了请您炼药的,只是这月狐,是万万不能献给您的。” 见他低头,古遥顿时气急:“跟他废话什么,他摆明了就是要抢小冰,道貌岸然之辈。” “古遥,你先别说话,”陆拂尘低头看向他,旋即挺直背脊,盯着观主:“您尽管开口,若是需要别的东西,晚辈有的,一定拿出来交换,只求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其实这月狐对他而言,远没有那么重要,但事已至此,尚不清楚百草前辈的目的,陆拂尘思考问题比古遥要冷静全面,打算问清再说。 百草先生单手托着嗷嗷叫个不停的月狐,沉声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伤害月狐,我只想知道你们如何得到的。” “这……”陆拂尘略一沉吟,和盘托出,“这只月狐本不是我二人所有之物,他的主人是一对师兄妹,我们是从中洲来的,在鲸舟之上,月狐被玄武派的轩辕真人夺走,后来被我朋友救下,跟了我们一路,也有了情谊。” “哦?”他眉目拧起,“那师兄妹二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陆拂尘停顿了下,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中洲一个小门派的修士,师兄叫高然,二十七八,师妹叫白珑,只有十六七。” “白珑,十六七……” 百草先生重复这个名字。 接着,他收了威压,叫小弟子开门:“你们先进来,我还有话要问。” 古遥终于得以站起,那威压太过恐怖,他全身脱力,汗流浃背,侧头和陆拂尘对视一眼。 古遥有些踌躇。 虽然自己保命的本领多,传送符一大堆,可是……他记得陆拂尘说过,在有些地方,传送符是无法撕开用的。 那万一要不能用,跑不了路怎么办? 等进去了,可就真叫人瓮中捉鳖了。 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见百草先生吗? 现在人是见到了,气氛却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古遥拉不下脸来道歉,仍是仰着头道:“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我绝不会伤害他,这点小友可以放心,实际上,以前我也养过月狐当灵宠,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你们稍安勿躁,请进。” 百草先生不释放威压了,看起来脾性似乎极好,礼貌地招待他们进门,入座,请人掺茶,旋即拿出一副画像:“那叫白珑的小姑娘,和这画像,长得有几分像?” 陆拂尘定睛看。 “好像……眼睛有点像?鼻子也有点像。嗯,是有些相似。” 百草先生蹙眉,让他们等一会儿,陆拂尘直接起身,大声道:“我来此处,是为了请先生炼药的。” “你要炼什么?” “九转培婴丹!我集齐了一份材料,多少灵石陆某都可以出,只求先生出山,帮我炼制一颗成丹!” “九转培婴丹……”他一沉吟,摇头,“这个忙恕我帮不上。” “喂!你先把月狐还给我好吧!”古遥手里甩着几张爆破符,一副威胁的模样。 百草先生便扭头看他。 古遥这才发现,这百草先生的眼睛,和常人不同,泛白光,盯着自己看了会儿,看得他发毛,半晌听先生说:“你是……” 先生顿了顿,扫了陆拂尘一眼,换了个问法:“你能和月狐沟通?” 古遥当即汗毛竖立,手立刻伸进项圈,掏传送符。 “小友不必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他低头看着月狐,口中低喃,“这就难怪了……” 看样子已经看破了对方的狐妖身份。 古遥一手攥传送符,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问问这月狐,他多少岁?” 古遥:“我不会。” “我只有几个问题罢了,我知道你可以,问完这些,我就帮你们炼丹。” 古遥一沉默,道:“……他二十出头了。” “二十……”百草先生低声喃喃,“那你再问,这月狐,在跟随他上个主人之前,可曾跟过其他人。” 古遥看着小冰:“问你呢。” 月狐嗷嗷叫了几声。 “有过。” 百草先生当即站起身:“可是这画像上的女子?” 小冰:“嗷。” 古遥:“他说是。” “此言当真?!”百草先生心神震动,喃喃,“白珑…白珑……” 陆拂尘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心想一直问画像,莫非这画像上的美人,是百草先生的暗恋对象?白珑长得和画像有些相似,那就是画中女子的女儿? 百草观主的态度大变,请他们在白云观留宿几日,道:“我有些事需要确认,要离开几日,这月狐,我暂且收着,你们就住在我白云观,至于你要的九转培婴丹,等我确认无误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炼丹。” 古遥马上急道:“先生,我也有丹药要炼,你能帮我炼么?” “你又要求什么?可有原材料?” “我不知道求什么,我师祖中毒了,我想求一个世间最霸道的解毒丹。我也没有原材料,不过,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寻来。” 百草先生问:“什么毒?” 古遥却摇头:“是无解之毒,吐血,脸色发黑。” “听着是寻常内伤,你确定是无解之毒?” “我确定!”古遥万分肯定,“他就是那么说的。” 师祖态度强硬地把自己赶走,也是为了叫自己出来给他寻找解毒丹。 百草先生思索道:“如若是无解之毒,世上有不少,如若是要解这类无解之毒,只有一味丹药可以办到,但这种丹药,我怕是无法炼成。” 古遥怔愣,问为何。 “你要求的那最霸道的解毒丹,名为七花大还丹,这世上所有的毒,几乎都可以解。以我的造诣,不是不能炼,而是缺少炼丹的材料。” “什么材料!”古遥一看有希望,热切追问,“先生您说,不管是什么,我一定去寻来!” “七花大还丹,需要十七种炼药材料,”他徐徐道来,“其中之一是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这个不难找,还有天机泉的泉水,也不难,以及另外十五种,每个都是天阶的天材地宝,其中有万年离火龟的龟壳,魔界的幽冥蝎王的蝎毒,一种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只有刹那芳华的佛前花,名曰昙华,以及……” 古遥越听越傻。 怎么都没听说过。 “您说慢点,”古遥掏出纸笔,让陆拂尘代笔,“拂尘快帮我记下。” 百草先生见状,便稀奇地盯着他:“你可知,我说的这些天材地宝,有多罕见?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得到。” “我不知,可我一定要寻到,”他目光清澈的执拗着,“我师祖和我约定百年,百年之内,我一定要把这解毒丹拿回去给他。如果先生肯帮我炼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百草先生叹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些药材灵宝,你根本无法收集!不可能的,别说你只是一个筑基,就算是你有化神、大乘期修为,想要全部寻得,也并非易事。你朋友的九转培婴丹还好说,你这个……”他眉心紧蹙,显然是犯难。 古遥的双眸含着单纯的坚定,仰头望着百草先生,固执道:“我会寻到的,我会的。” 百草先生回望着他,半晌,再次无奈叹息。 他判断,眼前之人是妖狐。虽然对方身上有很强大的法器隐藏了他的妖怪气息,蒙蔽了本来面目。但百草先生的眼睛天生和他人不同。这是一项神通,能看破幻象。 第92章 第 92 章 顾名思义, 整条街都是卖天材地宝的——灵草仙果,妖兽内丹,奇石珍宝, 应有尽有。 其中又以奇珍阁一家独大, 瞧着门店最为气派。 此时,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 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 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 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 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 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也没有出示灵石,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 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 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 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 头发一甩, 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 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 他们啊, 都是天之骄子, 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 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可整个上界,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你说说这个竞争,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他要的那几样,似乎真是特别罕见的天材地宝,几大宝行都没有。 难道真要去望霄宗碰碰运气? 古遥拿着令牌,走到望霄宗外面,但还没进去,就注意到宗门外正在盘查所有进出的人。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知晓缘由。 原是有一弟子在外弄丢令牌,不敢隐瞒,立刻报告宗门。 这事儿可大可小,查得这般严,也是担心有人冒充身份闯入。 古遥犯了难,离开望霄宗的宗门结界,由北城门返回了钟灵城。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忽地,在北城门口的街边瞅见几个穿白衣的少女,那衣服,一看就是望霄宗的弟子。几个少女团在一块儿,蹲在地上,似乎围着什么在兴奋地瞧。 古遥凑热闹,探头看了一眼。 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望霄宗的女弟子问:“老板,你这猫卖多少钱?” 卖猫的商贩,脚下还有几只笼子,内里关着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低阶灵兽,有的是凡兽,比方那波斯猫,就是很普通的凡兽。但旁边笼中还有好些灵兽,结果这群少女看也不看,就认准这没有灵力波动的小奶猫,问了价格。 “一百灵石一只,我这儿还有一窝。”说着,商贩一拍储物袋,放出一个大些的笼子,其中几只雪白的、窝在一起的小奶猫,看着不足月,眼睛尚未睁开,“如果你们都买,买四只我就送你们一只。” 几个少女似乎都想要。 望霄宗的内门月银足有两千灵石,所以一百灵石也不算很贵……但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兽罢了。 正当几个少女犹豫,准备砍价时,脚边忽然感觉有毛茸茸之物,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毛色更纯净,眼睛碧绿的小猫,正把前爪搭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小小一只,仰头望着自己:“喵~” “哎呀!这眼睛,好有灵性!”其中一女弟子,当即蹲下将他抱起,“老板,这也是你的猫?” “这好像……”商贩的猫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他自然知晓,这并非自己的猫,不过,商贩还是点头了,说:“是我的,想来是刚刚不小心跑出来了。这样吧,我看你跟这小猫有缘,你们若是买了这几只,这小猫就送给你们。” 虽都是白色的猫,但看着品种是不一样的,绿眼睛这只,显然更灵一些。最先抱起的那少女说:“它与我有缘,主动来蹭我呢,我就要它了!你们自己挑吧。” “蓝师姐运气正好,你这只也太漂亮了……”说话的女子,顺便上手摸了摸,“摸着毛毛好舒服啊,真可爱。” 古遥不爱让陌生人摸他的皮毛,虽然现在是化形,但还是碰了他,他有点不自在,但也只好忍着,喵喵叫了几声,赖在蓝师姐怀中不走了。 蓝师姐心生喜爱,亲热地抚摸着小猫的背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在宗门的万兽园,有很多强大的灵兽供她们内门弟子挑选,至于养猫,不过是她们碰巧路过,对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动物没有抵抗力,忽然心生的想法罢了。 这种凡兽,顶多活十几年,于她们而言,是弹指即逝的一小段时日。 养着无非是为了短暂消遣。 蓝师姐将古遥装在一个单独的袋子里,带回了宗门。 - 望霄宗内门。 仙女峰。 此峰为望霄宗内门十二主峰之一,峰主乃是十二个长老里,唯一一个女长老。 古遥到这儿第一天,就掉进了香粉窝。 “蓝师妹!你在哪儿捉的小猫,好生可爱!” 虽然没有灵气,但全身都写满了可爱,那圆溜溜的绿眼睛,其中纯净的灵光,并不比灵兽差。而且大多灵兽,都过于聪慧,智商不比人低。 哪有这样的凡兽惹人喜爱。 于是所有人都来摸摸他,一双手,两双手……十双手。 古遥羞愤欲绝,想告她们非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沉默地忍耐着。众女子一看更兴奋了:“蓝师妹!你这只猫会脸红的耶!你看它,眼圈都红了!” 谁叫你们非礼猫! 那炸毛的样子又引来无数围观:“这就是凡兽么?比灵兽还可爱呢!” “这是母猫还是公猫啊?” “母猫母猫,它这有奶呢!” 我是公的……!! 古遥累了。 古遥任人搓来揉去,都是身上香喷喷的女修士,这个把他抱怀里,那个喂他杏干吃。 如若他在这方面,有一定知识,或许会心神荡漾。 但他化形成人后,就跟着师祖修行,师祖从未教他这些。 古遥对此极为懵懂,对人族修士毫无兴趣,满心念着的,都是母狐狸。自己是狐狸,那自然也要找狐狸结为道侣,共度此生。 过了两日,这只成了仙女峰团宠的小猫,忽然消失了。 不过,蓝师妹之前就担心小猫跑掉,没有跟它结契,但是在他身上绑定了一道追踪咒。 所以小猫一跑出仙女峰,她马上就知道了,飞速去寻。 她不知那猫怎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寻到的时候,还有些担惊受怕,呼出一口气,将小猫揽在胳膊内,轻轻拍了拍猫咪的脑袋:“怎么不听话乱跑啊?前面可不能再去了,前面是玉屑山脉,上面是剑尊大人的住处,你若是不小心跑进去了,我怎么寻你呀?” 嗯? 剑尊? 就是那个,和小巴长得很像的望霄宗宗主? 古遥抬首望去。 前面的确是一处连绵的山脉,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蓝色结界。 那结界,饶是他也能感觉到强大,不是能随便擅闯的。 又过了些时日,仙女峰众人也不似最开始那么,整天都来蓝师妹这里玩宠物了,毕竟两年后有宗门大比,得闭关修炼。 蓝师妹也去了灵室修炼,出门前,将小猫放在自己的洞府,怕它乱跑出去,还下了一道禁制,留下了不少宠物的食物。 她一走,古遥便轻松突破这简单的禁制,还顺带把身上的追踪咒洗掉了。 仙女峰大殿,正准备跟随长老去玉屑山脉的女侍,忽然看见了蓝师妹带回来的那只小猫。不知怎地,这猫咪堵在她面前,不肯走了,仰着头朝她喵喵叫。叫声细弱,双眸碧绿,犹如最上好的翡翠浸润在水中。 她忍不住蹲下身:“你想跟我玩啊?嗯?蓝师妹去修炼了?是不是没有人陪你?” “喵呜~”古遥拼尽全力地卖萌,眨眼睛,快!快带我走!我不可爱吗? “真是啊?可是我有要事,要不你去找其他人?” 这猫咪往前踏步,爪子轻巧地抬起,忽地跳到了她的膝盖上,猝不及防,她只能接住这团毛茸茸的小猫:“哎呀我真的有要紧事……”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长老的声音:“烟萝,你还在做甚?快不快快随我来!” “是!长老!”烟萝一挥袖,把小猫收进储物袋内。 她并非长老的弟子,只是她身边伺候之人,是女侍,不过在仙女峰,地位也不一般,小弟子们都很敬仰她。 古遥也不是随便堵她的。 是不小心听见,烟萝要跟长老去玉屑山脉,这才跑来堵着,让她带着自己一块儿进去。 那地方高手定然很多,古遥不放心,在她的储物袋内,又吞了一颗封妖丹。 长老去玉屑山脉,似乎有要事,带她进去后,就让她在临霄殿门口守着,这一守,就是一天一夜,她暗自打哈欠,有些犯困,丝毫没有察觉到,那猫变成了一只蝴蝶,从她那储物袋没有系紧的小口中钻了出来。 扇扇翅膀,轻飘飘地朝着长老所在的临霄殿飞去。 小蝴蝶停落在窗台一株灵草上,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听见临霄殿内传来说话声:“这昙华,到底多久开花?按照宗主所言,就这几天了,怎么还没动静。” 第93章 第 93 章 未免他不听话, 容寂将小狐狸裹起来,系了个蝴蝶结,捆在蒲团上。 大约是很不满, 这小东西一直在外头嗷嗷直叫, 叫人心烦意乱,叫他闭嘴,反而叫的更欢:“嗷嗷!”就不闭嘴! “嘤嘤嘤!” 古遥露出还未完全长出来的小尖牙, 很有些威胁的意思,快给我松绑! “别吵。” 古遥不听, 继续吵。 听声音,好像在控诉自己是坏蛋。 容寂坐在桶里, 侧头看那被五花大绑的小家伙:“你在跟我吵架?” 那狐狸竟然还顽强点头。 他的聪慧程度再一次让容寂意外, 可以判断, 这小东西是真的听得懂人话。 等他药浴结束, 更衣过后才将这小东西给放开。 这小狐狸方才气性大, 但忘性似乎更大, 一点也不记仇地往他身上扑。 古遥方才尝到了甜头, 他虽然不明白少年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灵力, 可不妨碍他理解, 只要像刚才那样让少年给他身上输送灵力,自己很快就可以恢复修为, 离开这个鬼地方, 去给师祖寻炼药的药材。 到夜里,他又想爬床,三番五次地被容寂丢开, 最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跟他斗了, 容寂又把他踢下了床, 不耐地说:“你若真想挨着我,就在床旁边歇着,要是敢再爬上来,我把你丢外面去受冻。” 他声音里带着倦意,有最后通牒的意思,古遥不得不听……把蒲团含过来,放在床榻边上,紧挨着床,旋即他盘在蒲团上,尾巴圈住自己,进入睡眠。 久而久之,古遥也掌握了分寸。 知晓容寂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自己爬到他身上去,但外出打猎,自己若硬要跟着,他也会抱自己。有次古遥还假装落进了冰湖里,落的一身湿毛,贴在皮上,活似个落汤鸡。 但他大有奸计得逞的意思,一直往少年身上扑,直到少年把他提起来,用灵力将他烘干。 如何从他这里捞更多的灵气,成了古遥除了吃和睡以外的头等大事。 三个月后。 松树尖尖的落白矮了两寸,隆冬再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春天快来了。 臧昀动手做了个马车,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干粮。 但他重要东西本就不多,除了今年才给少主做的那几身衣裳,其余的,等到了中原后,还可以添置。 只有少主的药,是个麻烦事。 他与在中原的万仞崖余下的教众飞鸽传书,得知有两味药中原寻不到,跑遍了整个江南的药方都没找到,只有冬天的雪山上才能找到。 臧昀骑着马上了雪山,雇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牧民一同前往,也没找到多少。这药用量不大,但坏就坏在,香贡上师说毒解了有八分,但药却得一直吃,不能断。 少主说:“我知道药在哪儿采,要翻两座雪山,悬崖边有几株,再往下有个山洞里也有。” 臧昀请他画个地图,自己循着地图去找,容寂却摆手:“那地方不好找,容易迷路。我亲自去。” - 氅衣的帽子重甸甸的,容寂坐在马背上,抬手去摸,顺着尾巴把小狐狸从帽子里给抓了出来。 最近他外出,小狐狸都跟着的,容寂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现今竟也莫名其妙地习惯了。 但今天不同,他和臧昀要翻两座雪山去采药,带着宠物碍事。 “你自己下去,还是我丢你下去?” 古遥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拼命地抗拒着,死皮赖脸地往他衣服里面钻,好像觉得钻进去了,他就没办法把自己抓出来了。 他伸开四肢,贴着少年温热的皮肤,死死扒在他的腰腹上,暖融融的活物触感叫容寂浑身发痒,从领口伸手进去抓,没能抓到,就隔着衣服打了他两下,厉声道:“给我出来!” “嘤!” 就不! 许是离他丹田隔得近,少年的腰腹之处,灵气还要更浓上半分。 他死死扒了一会儿,半晌过去,容寂无可奈何,赶着要出发,再次隔着衣衫去拍他:“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咕哝一句:“就这么喜欢我吗。”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臧昀习武,隐约听见,撇过头望向日益成人、变得越发高大挺拔的自家少主。这几个月以来,少主肉眼可见的变得爱笑了些,说爱笑或许也不太恰当,因为他笑的次数仍然屈指可数。 很少有同龄少年人像他这样身负血海深仇,每日和剑作伴。 但少主现在竟然会跟宠物说话,让宠物睡在自己房里,搂在怀里…… 臧昀心底不免由衷的欣慰,自己不负崖主临终所托,将容少主抚养成人,并未长歪。 骑着马越往上走,越是陡峭,几乎垂直立起来,马儿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容寂单手拖着缰绳,另一只手按着怀里的宠物,免得他不小心溜下去,若从此处掉下去,就是万丈悬崖。 好在很快就翻过了第一座雪山,然后是第二座,就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下坡时,漫山的白雪朝下坠了一下,两人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之间山巅倏地出现一条裂缝!还未反应过来,巨大的雪体溃不成军地俯冲而下! “轰隆隆——!” 容寂瞳孔一缩,两匹马同时受惊地往前乱冲!在混乱之中分开。但后面的推山雪来的太快太猛烈,瀑布一样的雪体冲击上来!他猛地抽出后背的铁剑往地表一刺,人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再然后一手按着小狐狸,在推山雪上来的那一刻,避在了一块巨石下。 身体不可控制地朝前翻滚,古遥本来睡觉睡得正香,撞击来的时候,他只感觉翻滚了无数下,被人搂在怀中保护着,有冰冷刺骨的积雪涌上来,那轰隆作响的动静叫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古遥被撞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从少年的衣裳里钻出来,环顾一圈。似是一个狭小的洞穴,被雪体掩埋住了,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漆黑。 古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更没遭遇过推山雪的威力。况且,对修士而言,就是一道疾风术便能躲开的事故。 可在自然面前,凡人形同蝼蚁。 ——况且自己连凡人都不如。 他回过身去,走到那少年身边闻了闻,发觉他气息微弱,面具不知何踪,浓睫深深地垂着。不仅如此,他还嗅见了一股血腥味,少年受伤了! “嗷嗷嗷!”喂喂喂! 古遥试图唤醒他,趴在他耳朵边叫唤个不停,不多时,少年咳嗽一声,眼睛仍然紧闭,薄嘴却微微翕开,发出一声呓语般的埋怨:“吵死了……” 古遥用尾巴轻轻地拍他的手:“嘤嘤嘤嘤嘤!” 醒啦,快醒来! 容寂手指微动,抬起一寸,又落下,指尖碰触着柔软的狐狸毛,眼睛半睁,漆黑的瞳孔扫过去,看着旁边的小狐狸。 “嘤嘤嘤。” 太好了你醒啦! 第94章 第 94 章 听见他的话, 伙计诧异了几秒,指着远方的山脉,哭笑不得道:“不是, 客官您误会了,不是吃的鸡, 是神迹, 传闻是仙人留下的遗迹, 每个人都可以去试一试,通过试炼的人,就能拿到遗迹钥匙。” “这神迹, 约莫是二十年前突然现世的,就在那座山脉之上,发出通天的神光和灵气波动,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我此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能!甚至有出窍和化神期的高手前来我们这落日山脉, 乌压压的一片,飞在这上头, 太阳都看不见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在那山巅上的白杨坡上, 有一处洞穴,内里有一座雕像和石碑, 有些人把手放在石碑上, 就能听见大能的声音, 据说是仙人的传承,每个人得到的信息不一样, 有的人得到的是顿悟, 有的人什么都感知不到、甚至连那山洞都进不去, 比如我。” 那段时间, 他们驿站生意爆满, 只不过几年后,人渐渐的少了,据说那试炼的石碑,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去年,有位玄武宗的内门弟子,在这上面突破了出窍,玄武宗给了他长老令牌。出窍期高手,整个上界也只有一百来个。所以消息不胫而走,此处便来了许多元婴,有些会在我们驿站投宿,每日都去试试。” 从元婴到出窍,天赋高的人,兴许闭关个五百年可以突破。但更多的是,卡死在元婴大圆满这一阶段,至死也无法触碰到更高的境界。 古遥听明白了。 原来都跟这儿找机缘来了。 “所以那山上没有鸡?”他有点失望。 伙计见他竟还在纠结鸡肉的事,索性招呼他进来:“客官进来喝杯茶水吧,烤鸡烧鸡我们菜单上都有的,都是落日山脉猎的,那可是吃灵草长大的野鸡,肉质嫩而多汁,香味浓烈袭人,烹饪后酽香四溢,很难抓的……” “咕嘟……” 古遥一听描述就开始吞口水。 翻开菜单一看。 驿站的物价,倒是比鲸舟要便宜许多,一道白斩鸡要二十灵石,一只烤乳鸽是十五,古遥还是嫌比中洲贵,又听伙计说:“落日山脉灵气丰沛,这些可都是吃山上那些灵草长大的!不贵,不贵的!现在店里还有活动,充值一千灵石送两百,在上界各大驿站都可以使用,您要办个卡吗?” 整个上界,散落着上万个驿站,多是在没有修真镇的偏远地区。 修士外出冒险,完成任务,皆可在驿站稍作休整,因隶属仙盟,所以有严苛规定不允许闹事斗法,算是给外出的修士一个庇护之所。 在驿站的原木墙上,还张贴着几个通缉犯的画像——这些人是无法入住驿站的。 古遥刚刚筑基不久,还未曾休息打坐巩固修为,现在肚子饿了,闻到厨房传来的阵阵香味,又听他说的这样好,犹豫了下,含蓄地点了三只鸡,对正在办理入住的陆拂尘道:“你有什么想吃的?” 有些修士是不吃东西的,认为五谷腥腐。 但驿站的食物,多多少少蕴含一点灵气,虽说灵气很少,也并非没有裨益。陆拂尘看了眼菜单,要了个寒参汤,说是本地特产,有些微的增补作用,要十个灵石。 “客官,真的不准备办张卡吗?充值一千送两百,住宿也可以用的哦。另外办卡后还有折上折,生辰还额外送一份当季特品。”那伙计还在跟他推销。 “不办了不办了,”古遥囊中羞涩,“我要三只大一点的鸡,催厨房快些做,我肚子饿了。” 闻言伙计便不再推销,不多时,店小二送了两盘小菜上来:“是本店赠送的。” 古遥迫不及待的动筷,陆拂尘回过头问他:“驿站就剩一间房了,是别人刚刚退掉的,我们住一间吧?” 古遥点点头:“就一间吧,省点钱。” 他是要睡觉的,但陆拂尘向来都是打坐入定,两人互不打扰。 罗盘指向落日平原后,就有些失灵了,应当是很近的意思。 这地方修士这么多,想来轩辕真人或许在那山脉之上,故而两人吃饱喝足休息好,翌日,出了驿站,用了个化形术。 古遥扮作七旬老人,陆拂尘扮作八旬老太,一道疾风术,很快飞到了山脉。 那仙人遗迹也很好找,因为附近坐着许多修士,有的自带蒲团,有的是席地而坐。 白杨坡树影婆娑,古遥望见那黑黢黢的洞口,很小一个,得弯腰进去。 他探查一圈,没见到那轩辕真人。 但这并不是说明他不在此处。自己都能用化形术,轩辕真人自然也能。 所以古遥再次悄悄掏出月狐涎和罗盘,在袖中将月狐涎放在上面,低声念咒,接着,罗盘指针盘旋,缓缓指向一个方向。 哎? ——那竟是个女修士!穿着雀蓝色的十样锦,模样袅袅亭亭,身材婀娜。 她周围还围着几个男修,给她遮阳扇风,端茶递水。 这模样,断然不可能是鲸舟上那无耻的轩辕真人。古遥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听见女子抱怨道:“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 她身旁的男修马上道:“傅师姐莫急!我在这儿排了半月,马上就到我了,到时师姐拿着我的牌子进去便是。” 原来,这遗迹出名后,无数人慕名前来,尤其是卡在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更是对此地趋之若鹜。 傅师姐是刚刚出关不久,未能突破出窍,又听闻此事,但据说排队要一月左右,有个仙盟的长老在此处主持公道,不允许斗法,全都得排队。 所以她一表露自己要去落日山脉遗迹感悟的意思,门派中立刻有人替她前来领取号牌,直到快要排到了,才传音给她。 不多时,终于轮到她进遗迹感悟,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 “师姐!怎么样,可有收获?” 傅师姐黑着脸道:“那破石碑!我都贴在上面了,一个时辰了,一句话也不给我!” “师姐息怒,息怒,听闻这石碑已经很久没给过人反应了,不过上次轩辕师兄进去,好像得了一把钥匙,说要献给师姐呢。” “确有此事?”她看起来对这钥匙兴趣不大,心心念念的就是突破,没想到轩辕竟然拿到了遗迹钥匙:“他怎么没跟我说?” “上次见轩辕宽师兄,他说给你带了一份神秘礼物,我以为是遗迹钥匙呢!” 傅师姐道:“未曾,我只是托人寻找月狐下落,轩辕师弟去寻了一只给我。” 听了半天墙角,古遥总算是听懂了来由。 既然罗盘指向这傅师姐,说明月狐就在她身上的储物法器内,古遥眼珠一转,立刻有了办法,传音给陆拂尘:“月狐在那女子手里,你是跟我一块儿去,还是留在此处?里面有机缘可以感悟。” 陆拂尘惊异:“那女子……那气息,是元婴大圆满!你疯了,我们怎么从她手里讨回月狐?” “我有办法就是了,讨不回来我们跑路便是,我这儿还有不少传送符。” 要骗过傅师姐这样的元婴大圆满高手,靠他的化形术还差点意思,容易被识破,所以还差一味丹药。 “就是那个,可以伪装成元婴的丹药,你之前说过的,叫什么假什么丹。” 陆拂尘:“假婴丹?” “对对!” 陆拂尘把丹药掏出来,这颗棕褐色,拇指大小的丹药,是在鲸舟上时,高然赠与他的。吃一颗,可将气息暂且提升至元婴修为,效果因人而异,修为越差,时效越短。 古遥方才就是想到了这个,故而有了办法,说与陆拂尘听,陆拂尘嘴微微张大,似是不可思议:“这……她会上当么?” “不上当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跑路便是。”他手里有大量的传送符,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 古遥回驿站,确认她的房间所在后,在驿站外化形成了轩辕真人的模样,一身黑衫,束发,两撇胡须。 他在化形术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实在没什么把握能骗得过元婴高手。毕竟自己是筑基,轩辕真人乃是元婴,他们之间气息差别太大了。 不过,现在有了假婴丹,骗她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走到驿站二楼,古遥服下假婴丹,马上有人叫他:“轩辕师兄?您怎么来了!” 古遥打量他一眼,装模作样地冷着脸负手而立:“我来找你们师姐。” “哦哦,师姐在房间里,我去通报一声?” “不必。”假婴丹效果短,古遥力求速战速决,直接越过他,推了推傅师姐的房门……没推开。 里面有禁制。 古遥咳了一声,敲了敲门。 里面的傅师姐,正在给月狐放血,闻声当即把月狐塞回储物袋:“谁?” “是我。”古遥谨慎地道,他虽能化形得一模一样,以假乱真,但与轩辕真人接触不多,不可能百分百的模仿,只能尽量少说话。 门从里面打开:“轩辕宽?” “嗯。” 古遥试图走进去:“我有事同你说。” 傅师姐左右看了看:“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走廊上说吧。” “那好,我有个请求。” “你说。”傅师姐看着他,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今日说话怎如此平静淡漠,平日不都是舔着自己的吗。 “那月狐,我有点用处,你先还给我可好?等我用完再还给你。” “哈?” 背后偷听的玄武宗弟子也傻了眼,今日这轩辕师兄,怎么怪怪的。送给师姐的东西,怎么能讨回来呢?!不想混了? 傅师姐是玄武宗长老之女,在宗门内地位超然,加上长得美貌,很受这些师弟们的追捧,上赶着送礼物给她。假如有看得上眼的,她也就收了。 月狐对她大有裨益,十多年前她曾寻到一只,真是全身都是宝!现在轩辕宽送给她一只,原本都想好怎么用了,皮毛做一条披肩,血液放干来炼丹,骨头拆开用来做法器…… 谁知道竟然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她从未见过轩辕宽这种人!明明是送来讨好自己的东西,怎么可以要回去!太无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拒绝,更不便问缘由。 若是在房间,她还要冷着脸讽刺几句,在走廊却无法骂出口,只好沉着面容,直接从储物袋中将月狐放出来,声音冰冷刺骨:“这月狐既是你找来的,轩辕师弟若是有用处,就拿去用吧,一只月狐罢了,不必给我了,本来也不是我的所有物。” 这月狐眼睛闭着,已是奄奄一息,快要没气儿了。 第95章 第 95 章 只不过, 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吞下那一刻, 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以至无法运转灵力, 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 下方是厚厚的云层, 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只听铿锵的动静,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要斗法只能去外面, 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 以他的修为,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 陆拂尘定睛一看,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 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除去修炼之外,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 如今有人斗法, 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 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 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 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高然双目眦裂:“老贼,你陷害我?!” “我从你师妹储物袋子里搜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就是白灵珠,写着我轩辕的名字,你还想抵赖不成?” 看着那月狐趴在鲸舟的窗户上威胁地冲自己呲牙,轩辕真人伸手一抓,便把狐狸抓过来,掐着狐狸脖子冷冷道:“刚好,老夫炼药正缺一味月狐血做引子,你这小偷,我不杀你师兄妹二人,把偷来的东西还给老夫,这月狐当做赔罪,老夫带走了!” 说完,神识侵入这师兄妹二人身上的储物袋,把看上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番,只留了些看不上眼的金疮药。 随即,也没有伤人,放他二人回去,还冠冕堂皇道:“你与我徒儿的瓜葛,就用这月狐当做赔罪抵消!我轩辕族向来磊落,说了饶你不死,就饶你一命罢。这瓶往生丹,留给你治疗身上的伤势。”说完,留下一瓶丹药,拂袖而去。 见状众人纷纷赞叹,轩辕真人为人真是光明磊落!往生丹这种丹药,可是玄品治疗丹药。 修真界,将丹宝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黄品是最常见的,而玄品更上乘。 玄品的往生丹,是很不错的回血药。吃一颗,身上的伤势全好不说,甚至连轻微的诅咒都能解除。没想到轩辕真人竟然留了一整瓶给这蓝衫修士治疗!好大气! 高然刚刚吞服丹药好起来的伤势,一瞬间又要气得吐血。 这往生丹本就是他的所有物,被全搜刮走不说,只留了一颗给他,还佯装大度的让人以为他留了一瓶! 只不过,轩辕真人一走,围观人群也散了,他更没力气去解释,方才吞了三颗假婴丹强行越阶,仗着自己法宝多,勉强与元婴真人打了两个回合,现在宝物、灵宠全都被人搜刮走。别说越阶,就是同阶,他也打不过。 师妹将高然扶到床榻上,把仅剩的那颗往生丹拿出来给他:“师兄,那轩辕老贼,我定不放过他!我要…我要叫娘亲杀了他给你报仇。” 第96章 第 96 章 “小冰, 你是不是要反思一下你自己?”问完话,古遥看向空空如也的肩膀,“小冰???” 黄鼠狼已经不见了。 “我去。” 古遥高声喊他名字, 无果,怀疑他是不是刚刚趁着开门偷偷溜进去了,有些焦急。生怕小冰被白云观的道士抓走剥皮了! 古遥连忙掏出罗盘一测——果真是指向白云观。 他再次敲门。 那小道士一看是他, 立刻关门:“你这乞丐,怎么还不走!” “小师傅见谅,”说话的是陆拂尘, “我们的灵宠, 刚刚不小心溜进去了, 可否让我们进去找一下?或者你们找到了,可否还给我们?” 大约是他说话礼貌, 声音也温润如玉,小道士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露出一只眼睛:“什么灵宠?” “一只……” 古遥:“黄鼠狼,刚刚吐你口水那只。” “……” 真是叫花子。 小道士说:“你们且在外等着, 不可进来, 我去找找看, 找到给你们说。” 陆拂尘:“多谢小师傅。” 两人在外一筹莫展地等待, 过了有大半天,夜幕降临, 古遥等不及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对自己的化形术有信心,觉得小冰的真实形态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可白云观是什么地方? 万一呢? 这些时日, 他和月狐同吃同住, 成了朋友。 古遥还没跟狐狸交过朋友, 打成人起,认识的都是人类。这月狐让他感觉很亲切,一直管自己叫狐仙大人,很崇拜自己。 这小狐狸还没化形,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飞身而起,触到法阵时,被弹了回来。古遥一咬牙,掏出一张破阵用的卷轴丢出去,没想到这法阵相当坚固,只是颤了两颤,又恢复原状。 古遥看有戏,准备再打它几次,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何方道友,攻击我护宗法阵?” 古遥霎时停住动作,仰头望去,那是个穿灰色简朴道袍的男子,样貌俊秀,外表约莫三十多岁上下,但端看气质和修为,已然不年轻了,少说有个一千岁。 他盯着对方瞧:“你是百草先生吗?” “小友是哪位?为何闹事?” “晚辈古遥,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他收了掏卷轴的动作,文质彬彬地行礼,忽然开始咬文嚼字,“百草前辈见谅,晚辈并非故意攻击白云观护宗法阵的,只是我有一灵宠,不小心溜进白云观了,我一时心急,可否请百草先生帮我找下我的灵宠?” “你说的灵宠,可是这月狐?” 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黄鼠狼,古遥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倏地警惕:“早闻百草先生不欺暗室,可否将小冰还给我?” 月狐正在他手里嗷嗷乱叫。 古遥听懂他的话,小冰说百草并未伤害他。 百草先生闻言摇头,仍提着月狐:“这暂且不急,我先问你,这月狐,你是怎么得到的,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的灵宠,有什么问题么?” 古遥一愣,立刻想到在鲸舟之上,那不要脸的轩辕真人,也说过这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人类好不讲道理! 古遥气红了脸,怒气冲冲道:“你想夺走它?我告诉你没门,你如果不还给我,我今天就要炸了你这破道观!” 真当自己好欺负?他包里还揣着跑路神器! 说话间,一片淡不可查的雾气自项圈冒出,滑入了古遥的掌心。 这是一缕玄阶法丹的丹雾,并无实质作用,只是捏碎便可引动天地一丝异象。 古遥已经想好了,若这人不把小冰还给他,他就把丹雾扔出去吸引注意,趁其不备抢了小冰就跑。 他项圈里那么多宝贝,炸不了破道观还跑不了路不成?! “小友冷静,我并无恶意。”百草观主审视着他,属于化神的恐怖威压,一下将古遥压迫,双膝跪地,两手反缴。 “我再问你一次,这月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古遥匍匐在白云观前的青石地上,不屈地仰着头:“关你屁事啊,你这还叫没有恶意!” 百草观主面色微沉,笼在古遥身上的威压愈发重了几分,只听咔咔的声响,几欲将他的骨头都要压碎! 一旁,陆拂尘苦笑一声,知晓今日难走了,出声解释:“这月狐,是我们因缘巧合下救下的,观主,这月狐与我朋友关系极好,可否还给我们?我们来此处求见观主,是为了请您炼药的,只是这月狐,是万万不能献给您的。” 见他低头,古遥顿时气急:“跟他废话什么,他摆明了就是要抢小冰,道貌岸然之辈。” “古遥,你先别说话,”陆拂尘低头看向他,旋即挺直背脊,盯着观主:“您尽管开口,若是需要别的东西,晚辈有的,一定拿出来交换,只求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其实这月狐对他而言,远没有那么重要,但事已至此,尚不清楚百草前辈的目的,陆拂尘思考问题比古遥要冷静全面,打算问清再说。 百草先生单手托着嗷嗷叫个不停的月狐,沉声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伤害月狐,我只想知道你们如何得到的。” “这……”陆拂尘略一沉吟,和盘托出,“这只月狐本不是我二人所有之物,他的主人是一对师兄妹,我们是从中洲来的,在鲸舟之上,月狐被玄武派的轩辕真人夺走,后来被我朋友救下,跟了我们一路,也有了情谊。” “哦?”他眉目拧起,“那师兄妹二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陆拂尘停顿了下,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中洲一个小门派的修士,师兄叫高然,二十七八,师妹叫白珑,只有十六七。” “白珑,十六七……” 百草先生重复这个名字。 接着,他收了威压,叫小弟子开门:“你们先进来,我还有话要问。” 古遥终于得以站起,那威压太过恐怖,他全身脱力,汗流浃背,侧头和陆拂尘对视一眼。 古遥有些踌躇。 虽然自己保命的本领多,传送符一大堆,可是……他记得陆拂尘说过,在有些地方,传送符是无法撕开用的。 那万一要不能用,跑不了路怎么办? 等进去了,可就真叫人瓮中捉鳖了。 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见百草先生吗? 现在人是见到了,气氛却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古遥拉不下脸来道歉,仍是仰着头道:“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我绝不会伤害他,这点小友可以放心,实际上,以前我也养过月狐当灵宠,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你们稍安勿躁,请进。” 百草先生不释放威压了,看起来脾性似乎极好,礼貌地招待他们进门,入座,请人掺茶,旋即拿出一副画像:“那叫白珑的小姑娘,和这画像,长得有几分像?” 陆拂尘定睛看。 “好像……眼睛有点像?鼻子也有点像。嗯,是有些相似。” 百草先生蹙眉,让他们等一会儿,陆拂尘直接起身,大声道:“我来此处,是为了请先生炼药的。” “你要炼什么?” “九转培婴丹!我集齐了一份材料,多少灵石陆某都可以出,只求先生出山,帮我炼制一颗成丹!” “九转培婴丹……”他一沉吟,摇头,“这个忙恕我帮不上。” “喂!你先把月狐还给我好吧!”古遥手里甩着几张爆破符,一副威胁的模样。 百草先生便扭头看他。 古遥这才发现,这百草先生的眼睛,和常人不同,泛白光,盯着自己看了会儿,看得他发毛,半晌听先生说:“你是……” 先生顿了顿,扫了陆拂尘一眼,换了个问法:“你能和月狐沟通?” 古遥当即汗毛竖立,手立刻伸进项圈,掏传送符。 “小友不必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他低头看着月狐,口中低喃,“这就难怪了……” 看样子已经看破了对方的狐妖身份。 古遥一手攥传送符,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问问这月狐,他多少岁?” 古遥:“我不会。” “我只有几个问题罢了,我知道你可以,问完这些,我就帮你们炼丹。” 古遥一沉默,道:“……他二十出头了。” “二十……”百草先生低声喃喃,“那你再问,这月狐,在跟随他上个主人之前,可曾跟过其他人。” 古遥看着小冰:“问你呢。” 月狐嗷嗷叫了几声。 “有过。” 百草先生当即站起身:“可是这画像上的女子?” 小冰:“嗷。” 古遥:“他说是。” “此言当真?!”百草先生心神震动,喃喃,“白珑…白珑……” 陆拂尘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心想一直问画像,莫非这画像上的美人,是百草先生的暗恋对象?白珑长得和画像有些相似,那就是画中女子的女儿? 百草观主的态度大变,请他们在白云观留宿几日,道:“我有些事需要确认,要离开几日,这月狐,我暂且收着,你们就住在我白云观,至于你要的九转培婴丹,等我确认无误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炼丹。” 古遥马上急道:“先生,我也有丹药要炼,你能帮我炼么?” “你又要求什么?可有原材料?” “我不知道求什么,我师祖中毒了,我想求一个世间最霸道的解毒丹。我也没有原材料,不过,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寻来。” 百草先生问:“什么毒?” 古遥却摇头:“是无解之毒,吐血,脸色发黑。” “听着是寻常内伤,你确定是无解之毒?” “我确定!”古遥万分肯定,“他就是那么说的。” 师祖态度强硬地把自己赶走,也是为了叫自己出来给他寻找解毒丹。 百草先生思索道:“如若是无解之毒,世上有不少,如若是要解这类无解之毒,只有一味丹药可以办到,但这种丹药,我怕是无法炼成。” 古遥怔愣,问为何。 “你要求的那最霸道的解毒丹,名为七花大还丹,这世上所有的毒,几乎都可以解。以我的造诣,不是不能炼,而是缺少炼丹的材料。” “什么材料!”古遥一看有希望,热切追问,“先生您说,不管是什么,我一定去寻来!” “七花大还丹,需要十七种炼药材料,”他徐徐道来,“其中之一是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这个不难找,还有天机泉的泉水,也不难,以及另外十五种,每个都是天阶的天材地宝,其中有万年离火龟的龟壳,魔界的幽冥蝎王的蝎毒,一种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只有刹那芳华的佛前花,名曰昙华,以及……” 古遥越听越傻。 怎么都没听说过。 “您说慢点,”古遥掏出纸笔,让陆拂尘代笔,“拂尘快帮我记下。” 百草先生见状,便稀奇地盯着他:“你可知,我说的这些天材地宝,有多罕见?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得到。” “我不知,可我一定要寻到,”他目光清澈的执拗着,“我师祖和我约定百年,百年之内,我一定要把这解毒丹拿回去给他。如果先生肯帮我炼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百草先生叹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些药材灵宝,你根本无法收集!不可能的,别说你只是一个筑基,就算是你有化神、大乘期修为,想要全部寻得,也并非易事。你朋友的九转培婴丹还好说,你这个……”他眉心紧蹙,显然是犯难。 古遥的双眸含着单纯的坚定,仰头望着百草先生,固执道:“我会寻到的,我会的。” 百草先生回望着他,半晌,再次无奈叹息。 他判断,眼前之人是妖狐。虽然对方身上有很强大的法器隐藏了他的妖怪气息,蒙蔽了本来面目。但百草先生的眼睛天生和他人不同。这是一项神通,能看破幻象。 这小佛修身上,是有一丝狐狸的味道。确是狐妖无疑。 世人都说狐狸狡诈、狐魅、是淫-兽,可在神话中,狐族却有武士品格,随着狐精故事的演变,这一特点渐渐被人遗忘。 他却在古遥身上看见了这一特质。 “……也罢,如果你能寻到,我帮你炼就是。” 言罢,百草先生撕开一张地阶的定点传送符,“等我回来再说此事,你们且在白云观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月。 百草先生始终没有回来,古遥在这道馆里闲得发霉,又有些担忧,陆拂尘便教他辨认天草地宝——尤其是百草先生所说的那十几种。 这白云观虽只是个小道观,可藏书量很丰富。 陆拂尘很细心,专门找来介绍这些,听都没听过的灵宝玉简,将之刻在新的玉简之上:“你打开来看,这十七种材料,每一种我都找了图,你只要见到了,肯定不会认错,我还在地图上做了颜色标记,比方说地图的北境,穿过这条冰河就是魔界,幽冥蝎王就在那里,我做了黑色标记,至于这些材料的生长环境、特征,我说与你听,你且自己记住。” 古遥既看不懂字,那他就是记在玉简上也没有用处。 又过了十来天。 古遥白天去主城酒楼吃饭,晚上回白云观,就听闻百草先生回来了。 “先生!先生!”古遥激动地飞奔而去,小道士拿着扫帚在背后叫他:“喂,叫花!你走错路了,先生在大殿!” 飞身掠到大殿处,跨过门槛,古遥看见两个人,除了百草观主,还有一瞧着二八年华的妙龄仙女,秀目黛眉,尖尖细细的杏眼,穿一件绣银勾花的月华裙……古遥当即感知到什么。 好浓的狐骚味! 这味道旁人闻不到,他却能嗅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瞧。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狐狸精,还是母狐狸精—— 女子怀里抱着小冰,朝古遥微微一笑。 古遥忍不住红了脸,偏过头去。 小冰嗷嗷叫。古遥听见小冰的话,眼睛微微张大,难以置信地对那女子道:“你竟然是小冰的娘亲?” “不错,公子唤我椒娘便可。小冰同我说了,是你救了他一命,多谢公子。”她行了个狐族特有的礼仪。古遥马上道:“不敢当。” 椒娘还是微笑,美眸流转,但看着他,有些困惑。 古遥看着不太像妖,身上没有妖的气息,反而有一种叫她感到忌惮和畏惧的威压。 可小冰却声称这是狐仙大人。 出于礼貌,椒娘并未问这个问题嘴唇轻启:“原本小冰应当留在我身边的,可他说一定要回来再见你一面,跟你告别。我也心想着要感谢一下恩人,于是跟随先生赶过来了。” “不必,不必。”他谦虚地一摆手,“你大老远跑过来也不容易。” 这时,他已经完全忽略小冰了,直到椒娘忽地献出一滴精血给他:“我听百草先生说,你需要这样一味药,这精血,就权当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 狐族精血,一共只有三滴,献出一颗,必定元气大伤,古遥深知,想推拒,可又想到师祖的毒,一咬牙,受了这份大礼。 “我的确需要精血,多谢椒娘,我这儿也没什么太好的东西……”古遥在储物项圈里翻找一通,掏出一道卷轴。 古遥这里除了各类品阶的传送符,就是这地阶法器传送卷轴了,可定点传送,和一次性的传送符不同,卷轴耐久性更高,这张传送卷轴可使用十次。只有领悟空间神通的大师才能炼出此物。 只要将卷轴的法阵印刻在某地,无论去往何处,天涯也罢,海角也罢,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当即传送到这个地方。 他手里也不多,送出去一个,还剩两个。 椒娘原本不准备收的,但看见这道卷轴时也忍不住惊异地“呀”了一声:“这卷轴……” 一旁的百草先生也忍不住挑眉:“这卷轴……敢问小友,何处得来?” “我师祖给的,”古遥转头,“怎么了先生?” “你师祖是何人?” 古遥答:“他只是一藉藉无名的散修罢了,佛号阿讷,都叫他阿讷和尚。” “阿讷……这我倒是未曾听过。”只是这卷轴不是一般人能炼制,这样在保命法器上下狠功,很像他一位老友。 那位老友也是佛修,行事做派疯疯癫癫,上次跑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还偷走了他白云观的一株贵重的天阶灵草。 古遥和椒娘相谈甚欢,椒娘许诺,下次来白云观,给他带妖界特产。古遥向往地问:“不知妖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和这边完全不一样,没有人族修士的地盘这么大,各族分割,比方我们狐族,自成一界,是避世之所……”椒娘未曾多说,“若等以后妖界与仙盟结盟休战,你就可以来玩了。不然,人族修士是进不来的。” 此番百草先生冒着风险前去妖界找她,也颇费了番精力。 古遥想说自己不是人,可碍着百草先生在旁边,不敢明言,眼里冒出光亮,口中答一定,脸颊微红:“等、等我找到了炼药材料,救了我师祖,有机会我一定来妖界找你!椒娘,你等着我。” 椒娘微微一笑,应诺下来。 她并未久留,次日,便要离开白云观回妖界。 离开之时,古遥问了个有些冒昧的问题:“椒娘,小冰是你的亲骨肉么?” “是,当年,我是先生跟前的灵宠,诞下一子。” 他们月狐和其他狐族不同,赤狐一次生一窝,月狐一次至多生一个小崽子。 “先生便将小冰当成定情信物送给了他的恋人,想来,那人又将小冰送到了中洲。” 古遥“哦”了一声,对百草先生的罗曼史没有兴趣,又轻声问道:“那小冰的父亲呢?” 她怅然地摇头道:“已不在人世,被人族修士拐去害了。” “所以,小冰是单亲?”他提高音量,望向小冰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慈爱。 活了二十年的月狐打了个哆嗦,侧头回望古遥,并未发现他的心思。 小冰唤道:“狐仙大人,有空来妖界找我玩。” 古遥点点头,低头宠溺地看着他说:“小冰,你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修炼成人好吗。” 说完,他抬手揉了揉小冰的脑袋,想了想,觉得应该给“未来儿子”一点离别礼物,深思熟虑下,掏出几个瓷瓶:“不知妖界是什么样的,倘若有妖怪因为狐臭歧视你,就用这个——此乃我亲手调配的狐臭净,一次一滴即可,分开揉于足部、尾部。用完这些,就差不多根治了。” 沈不容驱赶它回了柴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油灯光星幽微,他摘下面具,净手净面,合衣躺下。 许是习武的缘故,这样的天气,房间没有烧炭火,却也不冷。 外面的风更大了,伴随簌簌的落雪声。睡梦中,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可以看很远,变成了主宰,甚至听见人们的祈祷。 有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向他祈求着,说想回家,要回家救师祖,恳求自己满足他这微不足道的心愿……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 梦境里,他就是神佛。 梦过三巡,又到了一个古朴的大殿,其间有一十二瓣莲造型的法阵,分为上元、中元、下元,这三元每一元都囊括了九块玉石,一共用了二十一块白色的宵辉玉,四周还有一圈紫色灵石,围绕着阵眼中心的半仙器——六道造化塔。 而后,每一元的能量,都汇聚到阵眼,又由阵眼直指乾方的一柄古剑。 乾代表天。 这古剑乃是一柄断剑,本是通体漆黑,但末端平白断掉了一截,又用了其他材料修复,所以表面看起来一半漆黑幽如寒潭,另一半则闪耀着银色剑光。饶是如此,这柄剑仍然散发着森然的煞气,是一柄极凶之剑。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