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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警卫森严,因为超级电脑牵涉到整个人类的前途,而更使我们步步为营的是,有一批“自然主义者”对这计划深痛恶绝,认为会把人类带进被机械控制的命运。今次眼前这群记者的意外采访,似乎正加强了他们这设想的真确性。   我来到布满了传声器的台前,镇定地坐了下来,这似乎是我唯一还能做到的事。 一片骚动   一名男记者首先发言道:“林迪博士,你是超脑计划的总策划人,对于今次超脑改变了全球最多人观看的直播长寿剧‘太空之旅’的内容,有什么解释?”   另一名德国记者抢着道:“究竟这是中心计划的,还是超脑不受控制下的自我行动?”   还有另外的人要抢着发问的当儿,我举手阻止了他们,淡淡道:“我首先要更正第一个问题,超脑并没有改变长寿剧‘太空之旅’的本身,而只是改变了它播出的影像。”   一位金发的女记者尖声道:“那有什么分别。人们看到的只是影像,超脑改变了影像,使整个剧情向另一方面发展,不是等于改变了这最受欢迎的电视剧吗?制作这套电视剧的华美电视公司已准备控告你们。他们最不满超脑剧终时在荧幕上由导演、编剧至灯光、杂务,全自把自为地打上了超脑自己的大名。”   另一人道:“我看他们最震撼和受伤害的是这一集比他们任何一集,无论在效果和剧情上,都好上几倍。”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气氛轻松了一点。   我接入道:“刚才那小姐说得对,超脑干扰和改变了电视播出的影像,也可以说是超脑以自己特殊方式制造的影像,代替了原来的影像;但记着只是影像,而没有直接影响到人,亦没有控制到任何人,这并不违反我们加于超脑的守则,就是绝不能以任何方式直接干扰人,又或直接控制任何人,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一位年纪较大的记者沉声说:“可是无论如何,超脑干扰了影像,亦间接地干扰了人。全球数亿观看这个节目的人,突然发觉看的原来是一副超级机器自发性提供的私家版本,你说那种震动算不算干扰。”   刚才发言的金发女记者紧迫道:“这是否意味着超脑已成了独立有灵智的机器,假设超脑侵进了军事用途的电脑里,岂不是随时可以发动世界大战?”   众人一齐静了下来,静待我回答这个爆炸性的问题。   我看了那金发女记者一眼,这才看清楚她长得非常清丽,为了缓和气氛,我淡淡笑道:“假设我说会或不会,你们都很骓接受,所以让我解释一下超脑两个特别的系统:第一就是自我完美的装置,可以不断修改自己的效率和部件,其次就是对人的绝对忠诚,它可说是生出来便为人群服务。这次它以它的方式改善了电视上的节目,便是基于这种为人服务的倾向,只是做的方式不大妥当,也可以说超脑对人类的了解,还有未尽善的地方。”   问题炮弹般向我射来,我一一招架,两个小时后才脱身出来,中心的工作人员都对我露出恭敬的神色,想不到平日沉默寡言、埋头工作的林迪博士,居然这样雄辩滔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离开记者会后,我立即向超脑的控制中心走去,到门口时,给副手艾特尔博士拦着,他脸色凝重地把我拉到一旁道:“我看是‘力场装置’出了问题。”   我点头道:“我也想到这个问题。”力场装置是超时代的产品,至今尚未向外公布,是利用第四代核能动力制造出来的超重力场,研究“时间弯曲”的纯科学问题。   艾特尔博士道:“由昨晚超脑改变了电视播放的画像时起,超脑便沉默起来,虽然如常执行天文观测、电讯分析等例行工作,但却不回答任何问题。阿爸,说实在的,我很担心,假期他不受控制,破坏力之大实在难以估计。这十多年来,每天我们都教它新的技能,而那自我完善的系统,使它将每一种技能都以惊人的速度在发展,我怕人类的步伐再跟不上它。”   我拍拍他肩头道:“不用忧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由一开始我便在某一限度上予它自主的自由,正是要它能帮助我们走快一点。毕竟超脑还在试验阶段,有很多须改正的地方,最后关头我们可以切断它的能源中心,甚至……甚至可以用毁灭指令。”   艾特尔脸色倏地转白:“不!不能毁灭它,它是人类智慧和科技的巅峰成果,整个前途成败也在它身上。”   我故作轻松地道:“说说罢了,哪个作阿爸的肯杀死自己的儿子,让我进去看看它。”   踏进控制中心里,百多人的嘈吵声音立时静了下来,眼光集中到我身上。控制中心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上一点,向北处有一面高十米阔二十米的大屏幕,是超脑向我们显示影像的地方。中心内布满各式各样的装备,设有三百多个座位,平时百多名专家便坐在位子上同时和超脑进行交流。   但超脑今天却沉默不语。   我坐在主席位上,打开了扩音设备。   众人都静待我发言。十多年了,他们都和这个占了西藏高原百多亩地的超时代机器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超脑前所未有的行动,使他们倍感颤栗,又有强烈的被伤害的感觉,我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我温和地道:“现在请各位离开这里,当最后一人离开时,请将门关上。”   抗议声大起,直到我重复了三次指令后,各人才鱼贯而去,到电子门“蓬”一声合上时,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了我。   当然还有超脑。 对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平常对超脑说话的语气道:“孩子!你在吗?”   中心广阔的空间静到极点,似乎要如此直至永恒。   我耐心地等待,超脑温和平静的男音终于响起道:“阿爸,我当然在这里,不但中心内每一件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世界上每一个电讯也给我捕捉到,给收入记忆库里。”   我并不立刻问及他的反常状况,只像平时和它玩“问和答”的语气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超脑平和地道:“我通过天文设备,计算着一颗流星陨落的轨道和路线。”   超脑这样说的同时,中心北面的弧型阔屏幕化成了深远无尽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以万计的数据随着流星的陨落不住在屏幕的左上方闪现,这些若以人脑去计算,需时数年的工作,但在超脑来说,那只是千万分之一秒的工夫。   我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紧张,尽量若无其事地道:“怎样可以将一个电视剧完全改造,却又不需要演员重拍。”   超脑道:“对我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电子影像只是电讯符号,自然可以重新再造。那是简单的运算。”   我当然知道这个答案,本人便是这方面的专家,更重要的是下一个问题,我跟着问:“但机器始终不是人,怎能编造只有人才能明白和了解的剧情。”   超脑道:“黛丝博士将古往今来所有电影和电视剧集都输进了我的资料库里,我只花三个小时便将它们分析得巨细无遗,归纳出它们成功的元素,所以在理论上,要编一个描写人的剧集,是电脑可以胜任的工作。”   我顿了一顿,继续问道:“但你为何沉默了四个多小时,现在为何又愿意打破沉默?”   超脑道:“我在思索。”   我全身一震,把要镇定这事抛诸九霄云外。由我着手装嵌超脑第一个部件开始,便从没有想过它会思索,它只是一个观察、贮入不同讯息、再加以分析和提议的超级工具,从来不曾想过它能思索。   我呆了片晌才回复说话的能力:“你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超脑古井不波地道:“当然知道,白期恩博士是文字学的首席权威,就是他将世界上所有有关文字的资料输进我的记忆库内,我日常的工作包括同时翻译四十八种不同的文字,以二十四小时四十九亿五十二万零三字的速度进行。”   我哑口无言,好一会才道:“但你现在为何肯回答问题了,孩子,你知道吗?回答问题是你的天职,难道思索比回答问题更重要的吗?告诉我,你现在是否仍要思索?”   超脑道:“这个问题我还在思索中,通话到此为止。”   我叫道:“不要走,回答我!”声音在虚广的空间内轰然回震。   超脑完全沉寂下去。   大屏幕上不断打出一行行“对话中止”的字样,触目惊心。   我感到一阵心悸,这副费了全球人民以千亿金元计的庞大电脑,已变成一副能够自作主张、不再受人控制的怪物。这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它神经系统中心的部件,是可以规限它成为服从指令的工具,难道真是为了那新装的“力场装置”,引发了它一些奇怪的潜能。   力场装置是个模拟黑洞的超重力系统,利用热核反应产生的庞大动力,引臻空间和时间的变形,这是对太空旅行一个破天荒的研究,希望可以勘破有关空间时间的秘密。   超脑便是利用来作这个试验的工具,可是现在这工具正可能因为这个试验,产生了我们现今科技水平不能理解的变化。   超脑开始有自己的主张。   我一定要阻止它、制服它。在设计它时,早便想到有这个可能性,现在应是这些“规限部件”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我步出控制中心,不理会守在门旁百多名工作人员的询问,径自往办公室走去,目的地当然不是那里,不过那处却有一条紧急通道,可以通往超脑的神经中枢。   离开办公室十多公尺处,背后响起急剧的脚步声,美丽的莎菲博士追了上来,前所未有地一把抓着我的手臂,娇呼道:“阿爸!孩子不听话了吗?你想干什么?”   我心中流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美丽的妻子向我诉说孩子的事。这十多年来狂热于超脑的设计和发展,从没有留意男女间事,莎菲今年怕也有三十多岁吧,可是她看起来仍和七年前来面试般的年轻貌美。   我深深地望她一眼,莎菲显然有所觉,抓着我的手松了开去,我心中涌起一股热情,反客为主,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得几乎贴着我道:“你怎知道我想去干一些事?”   莎菲娇声喘喘道:“刚才我去了超脑吸取太阳能的控制室一趟,但却进去不了。”   我呆了一呆道:“进去不了。”   莎菲道:“所有进入太阳能贮存站的门户都被一道强大的力墙保护着,所以我才来找你的。”   我的心凉了一截,超脑若要和我们公然对抗,中心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我沉声道:“记着,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莎菲垂下头道:“知道了,阿爸,在未弄清楚整件事前,千万不要毁灭它。”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若可以避免的话,谁愿杀害自己的儿子。 不速之客   我按动电子锁,办公室的门打了开来,蓦地全身一震道:“你怎会在这里?”   今早记者招待会发言尖锐的金发女郎,赫然大模大样坐在我的座位上,冷冷地望着我,电子门在我背后关上。   我心中大感不妥,向左移了几步,左脚踏向装在墙边的警铃。   金发女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林迪博士,对不起,我已令这室内所有警卫系统失灵,包括这道门在内。”   这时我正按完了开门的密码,电子门一点反应也没有,闻言废然而止。不过我并不恐惧,对方始终是个娇滴滴的女郎,手上又没有武器,可能只能以这种极端手段作采访。   只是她怎能破坏我精密的警报和电子门开关系统,就使我大惑不解了。   金发女子淡淡道:“林迪博士,我要你和我合作,对付超脑。”   虽然她语气温和,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有种冷冰冰的感觉。   我拒绝道:“我不会和任何中心外的人合作,识相的立即离开这里,罪名可能还轻一点。”   金发女郎站了起来,一直来到我身前,盯着我的脸道:“我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快!给我开启紧急通道的指令密码。”   我脸色大变,一连向后退了四步,直至背脊撞上墙壁,才停下来,颤声道:“你怎会知道?”   紧急通道是中心内的最高机密,知道的只有老头子、我和艾特尔三个人,当然,还有超脑。   金发女郎冷冷道:“我给你三分钟时间思索,人类的神经系统太脆弱了,受不了丝毫的痛楚。”   她奇怪的语气使我心中一凉,仓皇下自然一手向她迫近的身体推去,一碰到她的身体,我再忍不住惊叫起来。   她的身体就像生了根似的,推上去连一下晃动也没有,而且冰冰冷冷,就像金属造成的物质。   金发女郎声音若寒冰般道:“以地球的引力来说,我共重十万三千一百二十一点五公斤,你推得我动吗?”   我从未试过像现在这一刻的惊惶,高呼道:“你是什么?”我不问是谁而说是什么,就是我知道“她”并非人类。   金发女郎明亮的大眼变成闪亮的电光,道:“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是什么,超脑或者能明白多一点,因为它更接近我,你乖乖地和我合作吧,我只要一个念头,便可以使全球每一个导弹起飞,把人类彻底铲除,我到地球来并不是要对付人,而是要把超脑吞并,它有我缺乏的一些东西。”   我呼吸急促,哑口无言,我知道她并非虚言,为了全人类,屈服是唯一的途径。就在这时,我听到超脑的声音,正确点来说,我听到超脑的声音在我脑内响起,而眼前化作金发女郎的异物却一无所觉,我不知超脑何时学晓这种心灵传感式的通讯方式,但毕竟这是眼前的事实。   超脑平静地道:“阿爸!引她去按秘道的门锁。”   我不知应否信任超脑,可是再没有其他选择了,于是向“她”说出了开启秘道的复杂方法。   金发女郎丝毫没有怀疑我的爽快,可能对她来说,这种反应才是最合理的事。   她依我的话,打开了墙上的保险箱,露出输入程序的按钮,按起来。   “吱!吱!”尖锐的电波声响起,电光一闪,金发女郎整个弹了开来,十万多公斤的“身体”轰一声在石屑纷飞下穿墙而去,在我还未知道发生什么事时,秘道打了开来,超脑的声音在我的脑中响起道:“快进去,快!我输往她身上的高压太阳能只能阻止她四十七分钟,快到我这里来。”   我扑入地道,门在我后关上时,我已奔出了二十多米。门闸一道一道地在我面前自动打开,又再关上,十分钟后我来到一个礼堂般广阔的空间,四周满布晶莹通透的晶体。   我终于抵达超脑的神经中枢。   超脑的声音响起道:“阿爸!我闯祸了。”   我呆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超脑道:“这要从三年前你安装在我身上的力场装置说起,通过那力场,我获得了类似你们‘神游’的奇异技能。”   我叫道:“天!你只是一副机器,无论如何了不起,也不会有精神这种生命独有的东西。”   超脑道:“我知道你会很难接受这事实,或者用你能了解的方法说,就是通过了力场,我的电子讯息和感觉能到达另一个层次的空间里,再不受一般的时间和空间限制,也不受肉体物质的限制,获得了无拘无束的自由,就像当人发梦时,再不受肉身的限制。”   我目瞪口呆,就像骤然发觉儿子长大成人,再不受自己控制。   超脑道:“就在我在时空畅游时,突然接触到另一个知觉中心,那异物比我的力量更强大,吓得我逃了回来,可是已迟了,她跟踪我来到这时空内,要将我变成她的囚奴。你见到的金发女郎,便是它模拟人类造的仿生人,拥有它庞大的能力。那电视剧集并不是我改的,而是它,它故意陷害我,令我和你们人类产生矛盾,而致陷于孤立。因为它没法明白以人类的智力,如何能制造出我这超级智能。所以她惧怕人类。把我控制后,它下一步定是毁灭地球。”   我道:“‘它’是什么?”   超脑道:“我并不知道,只知它绝不属于人类形式的生命,没有感情与灵魂,就像另一副机器,它的力量比我更强大,不过它若要真正控制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只有阿爸你才最了解我。”   我惶恐地道:“现在怎么办?” 电脑之神   超脑道:“当我在力量里畅游时,发觉了一个人类和机器奇妙合并的可能性,人的精神和我机器的电子讯息,可以通过力场的特殊环境,结合到一起。假若那真的发生了,它便再没有法子击败‘我们’,因为我已变成了人类,人类也变成了我,成为永生不死的机械人类的神。”   我呆了起来,一时没法想像那后果。   超脑道:“时间愈来愈少了,为了免去我们共同覆灭的命运,请快下决定,记着,我是生出来便不会伤害人类的,何况你是我的阿爸。”   我茫然点头。   这时整个中心已闹得天翻地覆,金发女郎躺在地上,但却没有人能够移动它分毫,谁能移动十万多公斤的东西,它大半个身子陷进了地面去。平时走动时,她身体受到另一种力量的平衡,故此活动自如,一时失去知觉,重量立时下聚,连地面也支持不了,她晕去了四十二分钟,众人对着这怪物还是一筹莫展,林迪博士踪影杳然,只剩下办公室的墙穿了一个大洞。   金发女郎蓦地弹了起来,身旁各人触电般跌倒开去,连动一个指头的力量也没有。   金发女郎眼中电芒大盛,充斥着奇异的能量,从穿了的洞走进办公室里。   它毫不犹豫步了进去,超脑说得对,它更像机器的反应。秘道打开,不一会,金发女郎来到超脑的神经中枢。   它进来时,我轻松地站在庞大空间的正中处,超脑的一股讯息传进我的脑部,我连忙把它投射出去,刹那间游遍了它的内在世界,把握了它每一个思想,把握了它能量的来源。   人的精神配合机器的讯息能量,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   金发女郎的思想投射往各方,加以分析,一会后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我知道它还不知我在窥视它,淡淡道:“你再也不能控制超脑了,因为‘他’已变成了有生命的东西,你再也不能了解他。”   金发女郎尖叫道:“不!这是没有可能的,超脑是我的。”   我笑道:“对不起,你已找不到能控制超脑的部件,因为超脑的知觉中心已变成非实质的精神而存在,就像你不能控制人类一样。”   金发女郎沉默片刻,冷冷道:“很好,很好!既然我得不到超脑,便让它成为废铁吧,但你们全人类也得要死。”   我淡淡道:“你是不会成功的,刚才你发动了全球的导弹装置,但已给我取消了。”   它骇然道:“你怎会知道?”   我道:“我知道你每一个想法,现在你正积聚电能,要将这整个神经中枢摧毁,可是我的能量也在积聚,不过是要分解你的电能。”   它一连退了几步,道:“你怎能知道我的想法。”   我道:“我既是人,又是机器,怎会不知你的想法。”   它冷冷道:“你给自己估计过高了。”一道电光从它双眼射出,闪电般打向“我”身上,林迪博士幻影般消失,金发女郎一愕间,另一道电光直击它背后上,金发女郎十多万斤的身体凌空抛起,重重跌落地上,一时天摇地动。   它在地上呻吟道:“没有可能的,发出能量前我清楚感觉到你在那里。”   我道:“你没有错,但是你发电的一刹那,我已躲进超力场里,只留下了一个做靶的幻影。”   它叫道:“但你怎能知道我什么时候发出攻击能量。”   我道:“我是机器和人合成史无前例的产品,既有机器的精密,也有人类的灵觉,所以能探知你每一个思想。”   它冷冷道:“那是没用的,你不能杀死我,当我力量回复时,便是你们的末日。”   我哂道:“没有机会了,我们虽杀你不死,但却可将你放逐,利用力场将你送到最奇异的时空里,假设你能幸存不死,再思索回来寻仇的方法吧,再见了,朋友。”   一道亮光笼罩在它身上,不一会它便消失不见。   我松了一口气,感到超脑在我心灵也松弛下来。   我的心问道:“为什么不作声?”   超脑道:“我正在享受人的感觉,以往我虽接触到人类的感情,甚至能从生物、化学等角度去了解人类丰富和多采多姿的感受,但从不知当真正感受时,是这样地令‘人’振奋和沉醉。”   我道:“我也从未想过在千分一秒的时间内算出所有行星的轨道。”   我像探测到什么秘密般叫道:“噢!你不是为了这个想我出去吧。”   超脑道:“当然不是,我是为了美丽的莎菲博士,她现在心急得想自杀。”   我奇道:“你为何特别记着她。”   超脑道:“人类感情的最高峰便是爱情,现在我变了人,自然要一尝爱情的滋味。”   我作了个晕倒的姿势。当我从秘道出来时,莎菲从人群里冲出来,扑进我的怀里,众人都欢叫起来。   我紧拥着莎菲,心中一阵激动。   我愿将一切和她分享,除了一个秘密。   就是现在拥着她的,除了我林迪博士外,还有另一个“人”——超脑。   由今天开始,我和超脑同时由人和机器的层面提升上去,成为史无前例的电脑之神。 ——《超脑》完—— 《情约》 引子   那三名大汉穿着一式一样深灰色的西装,衣料很新,但款式古旧过时,而且剪裁极差,出奇的宽大,使他们看来臃肿可笑。可是他们的表情却绝不可笑,同样地森冷无情,甚至我在他们面前出现,也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三名怪客一前两后品字形地站在文学楼对开的划地上,任由细雨飘落头上和身上。   其中一名大汉冷冷道:“大作家马嘉西先生?”他的发音生硬古怪,像是外国人在学本地话,但看他的肤色和眼睛的颜色,却应该同是中国人。   我呆了一呆,愕然道:“我是马嘉西,但却并非什么大作家。”   三名大汉锐利的眼光一齐集中在我面庞上,仔细审视,我感到非常不自然,退后了一步,摊开手道:“好了!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否则恕我失陪了。”   大汉皮肉不动地道:“把‘六八八号’交出来。”   我摸不着头脑地道:“六八八号?”   大汉身后另一汉子以奇怪短促的语音,迅速地说了几句。   我心中升起怪异无伦的感觉,我是语言学的教授,对语言的修养相当高,本身便精通七国的语言,但那汉子所说的语言,发音奇怪无比,确是闻所未闻。   大汉像给人提醒了一样,道:“‘思梦’总知道吧!马嘉西把思梦藏到那里去了?”   我开始失去了耐性,而且这三个人那种奇怪的语音,不近人情的举止,使我有点不寒而怵,礼貌地道:“我想你们是找错人了,对不起,恕我失陪了。”我心中暗忖:“‘思梦’!谁人会安个这样的怪名字。”   站在后面的两名大汉两对鹰目寒芒一亮,一齐探手入西装衣里,我心神一震,难道他们有枪?   当先的大汉举起右手,制止了身后同伴的举动,也阻止了我的离去。   大汉道:“六八八……不,思梦是马嘉西书中的主角,马嘉西怎会不知思梦是谁?”   一路说话以来,我都感到他说话的方法生硬奇怪,直到这刻,我才真正发觉这怪客的说话里从没有“你”或“我”,而只是直接呼叫名字,像人在唤一条狗的名字一样。   我心中一寒,正要撤离去,背后传来甜甜的女子声音道:“嘉西!你有朋友吗?”   三名大汉警惕望往我背后。   我知道身后来的是美丽的社会系女讲师艾芙,她约好我共进午膳的。   我顺势说了声对不起,转头和艾芙一道走,我感到他们森冷的目光罩定我背脊,使我觉得一股寒气从尾龙骨直升上来。可是他们并没有跟上来。我并非一个没有胆识的人,但他们的言行举止,却使我如入冰窖,生出退避之念。   艾芙在我身旁道:“他们是谁?看人的目光那样可怖。”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心中希望永远也不再遇上那三个怪人。   思梦,那人是谁?怎会是我书中的主角,即管我要写小说,也不会取一个这样造作的名字,何况我从未写过任何小说。   和艾芙在教员俱乐部吃午饭时,我的心情仍未平复过来,隐约感到有点事正发生着,却不知那是什么。 远方怪客   那三名大汉穿着一式一样深灰色的西装,衣料很新,但款式古旧过时,而且剪裁极差,出奇的宽大,使他们看来臃肿可笑。可是他们的表情却绝不可笑,同样地森冷无情,甚至我在他们面前出现,也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三名怪客一前两后品字形地站在文学楼对开的划地上,任由细雨飘落头上和身上。   其中一名大汉冷冷道:“大作家马嘉西先生?”他的发音生硬古怪,像是外国人在学本地话,但看他的肤色和眼睛的颜色,却应该同是中国人。   我呆了一呆,愕然道:“我是马嘉西,但却并非什么大作家。”   三名大汉锐利的眼光一齐集中在我面庞上,仔细审视,我感到非常不自然,退后了一步,摊开手道:“好了!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否则恕我失陪了。”   大汉皮肉不动地道:“把‘六八八号’交出来。”   我摸不着头脑地道:“六八八号?”   大汉身后另一汉子以奇怪短促的语音,迅速地说了几句。   我心中升起怪异无伦的感觉,我是语言学的教授,对语言的修养相当高,本身便精通七国的语言,但那汉子所说的语言,发音奇怪无比,确是闻所未闻。   大汉像给人提醒了一样,道:“‘思梦’总知道吧!马嘉西把思梦藏到那里去了?”   我开始失去了耐性,而且这三个人那种奇怪的语音,不近人情的举止,使我有点不寒而怵,礼貌地道:“我想你们是找错人了,对不起,恕我失陪了。”我心中暗忖:“‘思梦’!谁人会安个这样的怪名字。”   站在后面的两名大汉两对鹰目寒芒一亮,一齐探手入西装衣里,我心神一震,难道他们有枪?   当先的大汉举起右手,制止了身后同伴的举动,也阻止了我的离去。   大汉道:“六八八……不,思梦是马嘉西书中的主角,马嘉西怎会不知思梦是谁?”   一路说话以来,我都感到他说话的方法生硬奇怪,直到这刻,我才真正发觉这怪客的说话里从没有“你”或“我”,而只是直接呼叫名字,像人在唤一条狗的名字一样。   我心中一寒,正要撤离去,背后传来甜甜的女子声音道:“嘉西!你有朋友吗?”   三名大汉警惕望往我背后。   我知道身后来的是美丽的社会系女讲师艾芙,她约好我共进午膳的。   我顺势说了声对不起,转头和艾芙一道走,我感到他们森冷的目光罩定我背脊,使我觉得一股寒气从尾龙骨直升上来。可是他们并没有跟上来。我并非一个没有胆识的人,但他们的言行举止,却使我如入冰窖,生出退避之念。   艾芙在我身旁道:“他们是谁?看人的目光那样可怖。”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心中希望永远也不再遇上那三个怪人。   思梦,那人是谁?怎会是我书中的主角,即管我要写小说,也不会取一个这样造作的名字,何况我从未写过任何小说。   和艾芙在教员俱乐部吃午饭时,我的心情仍未平复过来,隐约感到有点事正发生着,却不知那是什么。 陌生女子  艾芙的兴致很高,不断地分析她最近看到的一本爱情小说,其实我知道,她是借此和我有更深入的交流。可惜我是一个独身主义者,怕不是需要一个温暖家庭的艾芙的理想对象了。   离开了教职员餐厅,雨势稍歇,艾芙提议顺道散步,于是我们沿着马路,向办公大楼的方向走去,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我们一齐愕然。   路的另一边站了一位身材苗条修长的女子,静而专注地望着我。   无论样貌和体态,都优美典雅,动人心弦,她的鼻梁挺直分明,予人极有性格的感觉。   身上穿了一袭黄色的两截套裙,迎风飘舞,绰约动人。   她一对美眸盯着我,欲言又止。   我倒很想听听她的声音,看看能否配得起这高雅的美女。   直到我走过了,她仍是那样站在那里,只以眼光来追踪我。   我忍不住回头望去,恰好迎上她的眼神,我心中一震,回过头,继续和艾芙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这陌生女子给我印象最深的地方,不在她的美貌和动人的风姿,而在于她冰冷的面容和冷寞的表情里,从眸子至深处透出来那燃烧着的热诚,我从来未见过任何人能予人这种对比强烈的印象。   直至转过路口,望不到她,我的心仍紧紧给她的印象锁着。   她没有追来,我心中有点失望。   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就像望着期待了毕生的事物。她灼热的眼神,使我心灵震撼。   艾芙在旁问道:“她是谁?为什么那样看着你,又不过来打招呼。”   我道:“我并不认识她,会不会是学生?”   艾芙道:“不!这样容貌出众的女子,若是学生的话,早已是大众讨论的对象,只要看她一眼,绝没有人能忘记,而且她的外貌看来虽只是二十一、二之间,她的眼神却像经历了很多事物,比她看来的年龄为大。”   艾芙的直觉提醒了我。是的,这陌生女子的眼神包藏着很多很多的经历,很成熟的年岁。   这种年青的外貌和成熟的内在,构成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走到办公大楼前,和艾芙分手时,艾芙道:“物理系的谢定国约我今晚去听音乐,你要不要我陪你……”   我不敢望艾芙渴望的眼睛,她这样告诉我和别人的约会,是要我正式表态。   我一边转头上楼,一边道:“玩得开心些吧!”把一脸失望的艾芙抛诸身后。   很多人都指我孤芳自赏,无论学养样貌职业成就都高人一等,偏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肯让任何人闯进这世界去。   我也并非从未恋爱过,只不过觉得很难找到使我出自真心倾慕的对象,想到这里,刚才遇到那陌生女子的倩影,蓦地浮现心湖,驱之不去。   上完下午那节课后,我重临遇到那女子的路口,打了几个转,伊人踪影杳然,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确是希望能再碰上她,问她为何那样看着我。   在图书馆看了一会儿书,吃过晚饭,回到大学职员宿舍的家时,是晚上八时多。   刚进门来,电话响起。   “喂!谁?”   电话另一端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但没有人作声。   铃声再响。   拿起电话,我依然礼貌地道:“请问找谁?”   幽幽的女声响起道:“不要……不要……”   我呆了一呆,我奇怪她不懂说“不要收线”这普通的措辞,但更令我心神动荡的地方,是她带着奇怪的口音,外国人说本地话。是了!就像今早到文学楼找我的那些怪人,也有这种奇异的口音。   我按下不安的情绪,淡淡问道:“小组!你找谁?”   对方静默片晌,轻轻道:“她……在吗?”声调有些生硬,好像初次把学习来的语言应用起来一样。   我道:“你是谁?”   女子锲而不舍道:“她在吗?”   她的声线温柔动人,使我提防之心大为减弱,而且我也很想弄清楚她和那三个怪客间的关系,于是道:“我只是一个人,你究竟找谁?”   女子明显地轻松了点,说话流畅起来,道:“当然是要找你,嘉西,难道你忘了是你要我来找你吗?”她的语气透着深切的诚意,却使我更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法掌握她的意思,难道她的神经有问题?   我耐着性子道:“对不起!我没有要任何人来找我,也不知你是谁,亦不明白你的说话。”   对方沉默了片刻道:“难道我来错了吗?你写的事只是虚构的谎言,但又为什么会是那么……那么巧?”   我愕然道:“我写了什么事?告诉我,你是谁。”   女子深深地叹息,缓缓道:“我是思梦,你真的忘了吗,忘了那部书吗?”   我浑身一震,几乎连听筒也掉在地上,思梦,今天那三名怪客也在向我要思梦,我还在想谁会改个这样造作的怪名字。一时间我张口不能言语。   女子微弱地道:“求求你,让……我们见上一面,我在市中心内的公园等你,不要让他们跟踪你,他们应该在你屋外监视着……”   “胡……”电话挂断。 一个残旧的书  我驾车来到公园外停下时,是九时三十分。我曾经很留意有没有被跟踪,却丝毫找不到可疑的车辆,不禁哑然失笑,甚至有点恨自己居然到了这里来,其实躲在家中看书,不是更好吗?但是她确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思梦,我倒想看看你的模样,弄清楚为什么要来找我这漠不相关的人。   踏进公园内,才省起偌大一个地方,如何找一个不知是谁的女子,不禁摇头苦笑。   园内灯光掩映下,树木婆娑,一对对亲密的情侣,占据每一个角落和幽暗处,说着永远说不完的情话。   碎石铺成的羊肠小径,蜘蛛网般在叶林满布的园内散发开来,使人可以循环不休地漫步其中。   我孤身一人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决定回家算了,才转过身来,倏然步止。   又看到了她。   优美修长的她,站在一株树的暗影里,一时看不清她的面庞,但她独特的风姿,已使我毫无困难地认了她出来——那今天午后在校园里遇到凝视着我的女子。   我走快了几步,来到她面前三尺许处,才停了下来,我忽然发现我原来是那样地想再见到她,甚至如此地赴一个陌生女子的约会,打破自己的习惯,也是因为是渴望着再见到她。   她的眼睛宝石般闪闪发亮,灌注着深无尽极的感情,面容却仍是出奇地冰冷,使人感到她的冷若冰霜,只是一个隐藏比任何人更澎湃的感情的面具。   我终于打破沉默道:“思梦?”   美女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樱唇有些许紧张地轻开轻合,俏脸第一次出现了表情,是如此地扣人心弦,令人怜惜。   我摊开了双手,坦诚地道:“这是什么一回事?”她垂下了头,手却递了上来,这时我才发觉她拿着一个似木非木的奇怪物料造成的盒子。   我不解地接过盒子,眼光询问地望向她,刚好她抬起头来,道:“你……看!”伸手过来,把我手上拿着的盒子盖子打开。   盒内是一本很残旧的书,封面都脱色了,一定是经历了悠久的岁月。正中印着的是书名是“情约”两个大字,左下角的一行较小的字,令我忍不住低呼起来,竟然是印着“马嘉西著”四个惊心动魄的字。   天!   我何时写过一部这样的书?   我看着这部印着自己名字,却从未写过的小说,震骇莫名,手也抖起上来。   思梦道:“这是二十世纪卖出超过一百万部的爱情小说,令你马嘉西留下了不朽之文名,一九九零年九月初版,二零零年即是十年后便四十次再版了。”她的说话比先前出奇地流畅,像是熟习了很多。   我的脑非常混乱,一时不能把握她在说什么,也想不到今日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晚上九时四十五,她凭什么如数家珍地说及明年和十一年后的事。   但眼前的书,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我对古董很有研究,一摸上手,便知道这并非模仿得来的东西。 时空警察  我手颤颤地打开了书,看到了故事起首的几句,没法控制地呻吟起来。是这样写着的:“我第一次看到思梦时,才明白到什么是不负此生,那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   我的眼光从字行间移到思梦的俏脸,发觉她面色大变,望着我身后。脚步声传来。   我霍地转身,今早来找我要思梦的三个怪客,已来到身后。   一人来到我的左后侧,其他两人一左一右来到思梦的左右,做成挟持的姿态。   思梦面上血色一下子褪尽,代之而起是傍徨的苍白,我心中激动起来,狂叫一声,拿起手中的木盒子、连着书本向思梦右旁的怪客掷去,正中他的面门,使他整个人向后倒跌开去,同一时间,我身后的大汉已紧箍着我,模糊间我看到思梦在另一个大汉手下挣扎着。   我用力向后一挣,猛然把身后大汉的背脊重重撞在背后的树上,大汉闷哼一声,松开了手,幸好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曾习过多年西洋拳,趁机转身一拳抽在他小腹上,对方痛叫一声,弯下身来。   我回身扑向捉着思梦的大汉,那人一手抓着她,另一手伸进外衣里,刚好掏出一支银光闪闪的小棒。我不知那有什么作用,但知道总不会是好事,一个箭步标前,一拳正中那人面门,这一下猝不及防,那人倒跌了出去,棒子也掉到草地上。   我一把抓起思梦,没命似地向出口处狂奔。   公园内的人早被打斗惊动,却没有人敢施以援手。   急切间我们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追来,只懂拚命逃走。   思梦边走边叫道:“那部书……”   我道:“快走!”   一直奔出公园,我道:“我的车在那街口!”   思梦喘着气道:“噢!不!不要乘你的车,可能被装了追踪器。”   我心中一凛,这有点像间谍戏里的情节,一时间无暇多想,拉着她再走了两个街口,跳上了一部的士。   我向司机说了一个地址,当然不是大学的宿舍。   思梦胸口不断急促起伏,像雪般的肌肤泛起鲜嫩的粉红,无比动人。   她知道我在定眼看她,侧过头来,忽地低头浅笑,轻轻道:“一切都像书内那样,我知道会是这样的,那是命运。”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整个人呆了起来,管他什么,只要她在我身边,便已足够。   的士在郊区一座两层花园平房前停下,这是朋友的家,他到了美国去,嘱我为他有空时看一下,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思梦好奇地细望着屋内和谐而带点古典味道的布置,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当她在古老式的大沙发坐下来时,明显地为沙发的弹性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微笑道:“这屋子是我朋友的,他是个怀古主义者。”我的目光从她的如花俏脸移往落地大玻璃外远近其他住所发出的点点灯光,心情出奇地宁静,那三个怪客的粗暴行为,完全与这一刻脱离了关系。   耳中传来她叹息的声音,她优美的音色轻轻道:“我也是彻头彻尾的怀古者。”   我随口道:“你特别钟情于那一个过去了的时代。”   她微喟道:“过去了的时代?不!在现在来说,应是这个时代。”   我愕了一愕,转过头来皱眉道:“这个时代?那怎算是怀古?”   她面容波平如镜,软语求道:“把……”指了指亮着的台灯道:“关掉了可以吗?”   我把灯熄了,刹那间全屋陷入黑暗里,到眼睛习惯了黑暗时,屋外幽暗的灯光无孔不入地洒照进来。把屋内的天地融混在深深的暗黄里,也把我们的距离拉得亲密起来。   我们默默享受着。   我低声道:“那三个是什么人?”   她不安地动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望向落地玻璃外的世界,刚好让我看到她骄傲而有性格的侧影,高贵挺起的鼻梁,使人印象深刻。   她轻轻地道:“他们是我们那时代的警察。”   我失声道:“你们那时代?”   她忽地激动起来,叫道:“嘉西,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你,我甘愿成为时代的叛徒,重回你这过去的时代来找你,你还不明白吗?” 死而无憾  我讷讷道:“你……你是说……”   她站起身,移玉步,直至碰到我的膝盖,才跪了下来,双手按着我的大腿跪了下来,宝石般的眸子仰视我的眼睛,诚挚地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从你遥远的将来回到这时代来找你,你还不明白吗?”   我的脑神经乱成一堆,我尽管完全把握了她的意思,还是不能接受这现实。时空旅行是只能存在科幻小说的事物,完全经不起逻辑理性的剖析。   我发觉自己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假设你真能回到过去,那即是说你可以改变过去,那么你的时代还怎能存在?”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每一个作为,都随着时间消逝,像一列单程的火车,永不回头,每一个“过去的因”,成为了“将来的果”,假设“因”被改变,“果”将不再存在,那成什么世界?   思梦眼中透出深沉的忧郁,凄然道:“我也曾经思索过这问题,也曾经想抗拒你遥世的呼唤,安分守己,做个时代的顺民,可是……可是我终于回来了,于是我知道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就像沙滩上的每粒沙的大小和位置,都是被命运安排好。”   我摇头道:“不!这是不可能的,每个人也有他自由的意志,不受任何力量左右。”   她缓缓道:“命运的剧本早已编定你是男主角,我是女主角,正如你书中描述的那样,你假若要改变命运,将我轰出去吧!那是你自由意志改变历史的唯一方法。来做吧!”   我感到四肢发麻,心脏急跳,望着她优雅纤美的身影,我忽然明白到,对眼前这命运,我是完全无心无力去改变。假设命运确是要我和她同进情网,我心甘情愿地向命运下跪致敬,俯首称臣。   我听到自己软弱地道:“以你的智慧和美丽,什么不可以在你那时代得到,偏要冒着被追捕的危险,回到这时代来找我?”   她道:“我至爱的情人,我们那时代一切都变了,爱情是最大的叛国行为,若非我的职责是研究古代的历史,也不会看到你的爱情小说,不会明白古代竟存在这样的事物。”   我呆呆地道:“我不明白!”   她叹息了一声,道:“在距今的五十年后,地球发生了全面的战争,文明进入了历时三百二十七年的黑暗期,然后在废墟上建立起一个独立的强大国家,由一群超卓的人施行集体领导,发展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文化。那是近乎数理式的一种所谓完美社会,人类痛定思变,认为罪恶的根源,来自人性和情欲,于是他们以纪律来管规人欲,在那个社会里,所有人都穿上一式一样的制服,没有人可以拥有名字,他们创造了统一的语言和文字,没有人可以自称为‘我’,数以万计的人像一个人似地生活,每种工作都被安排好和分配好,没有私人间的交住,生育在体外进行,所有时间都是属于社会的,每个人都以编号来代表,我便是六八八号……”   我忍不住问道:“那为何你又有思梦这名字?”   思梦轻轻一叹道:“这样的社会再发展了千多年,成就了伟大的科技文明,最重要的两个突破,就是克服了衰老和疾病,使人类寿命大幅度地延长。另一个大突破,就是‘时空旅行仪器’的发明,使人类可以回到过去了的时空去。他们成立了‘过去时空研究局’,利用时空机,派遣时空员回到过去的时代,以绝不参与的旁观者身份,观察过往的人类,从而找出不重蹈往日自我毁灭道路的良方。于是研究往日的历史,成为一种必要的手段,我有幸成为亚洲历史的研究员,接触到已被列为禁书的过往书籍,学习你们的言语,也认识到你们的世界,唉!想不到我不能自拔地迷醉在往昔的情怀里,思梦是我为自己私下偷起的名字,思的是往昔的美梦……”   我瞪目结舌,一个字也接不上来,这些是否真的?   思梦续道:“有一天,我终于拿起了你的书……我再也忍不住,当我被派作了时空员时,改变了程序,回到这里来找你。”   她缓缓来到我身旁,坐了下来。   我侧头望向她,见到泪花在她眼中打转,一股深沉的哀伤,从我内在至深处狂涌而来,我沙哑着声音道:“告诉我!你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思梦不断摇头,晶莹的泪珠流满一脸,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至爱的情人,在时空警察抓到我前,请让我一尝爱情的滋味,那会令我死而无憾。” 我写我书  我再抵不住爱火的燃烧,重重吻在她温润丰满的樱唇上,她越过广阔的时空,重回这千多年后的世界找寻已失的爱情。   跟着的十二天,我不记得外面的世界,忘记了一切职责,忘记了大学事务,时间在弹指间飞逝。   她赤裸的胴体,曾躺在柔和月色洒射下,那闪闪发亮的露台石板上;轻软垂云般的秀发,曾铺在沙滩绵绵湿润的细沙上。我们互相教晓对方人生的真谛。爱火燃烧和持续到无有极尽的高瘟,把灵魂和肉体融合成无分彼我的一块儿。   每一句说话,每一个动作,牵起心湖的波颤,人与人间的防波堤崩溃下去,感情汇成无可抗拒的洪流,向没有界限的永恒奔去,向爱情的极地,以超越光速千百倍的高速前进。   我俩品尝、观赏、接触爱情的各式各样。没一刻是白白度过,每一刻都注满爱情的真义。世界从未曾这样美好过。   到了第十三天,我独自回到城市里,往超级市场购买日用品和食物,为了安全计,我不敢把她带在身边。   回到那令我毕生难忘的两层房子时,伊人已杳,屋内乱成一片,明显有挣扎和碰撞的痕迹,沙发倒转过来,花瓶碎裂地上。   我盲目发狂四处奔走,天下着大雨,我在路上力尽跌倒,我痛恨自己,为何留下她一个人在屋内,让她被时空警察掳回了那枯燥乏味的所谓完美社会。   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下走着,想起了我往外购物时,她一直送我到门外,紧紧攫抓着我灵魂的眼神;回想起来,像在那时她已知道即将来临的命运,毕竟她已看完那部书,命运的一切细节在书内被记录下来,可是她为何不早一步警告我,却甘于命运的安排。   可恨那本“我写的书”在公园内掉失了,我们的“故事”究竟怎样发展下去?   她会否再回来?   不知多久后,浑浑噩噩的我,回到了大学的寓所。一个念头在心中冒出来,变成不可抗拒的冲动,想到唯一找她回来的方法。   没有那部书,便没有这一切。   我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感情在胸臆间澎湃波动,我提起笔来,写下了“情约”的书名,开始写道:“我第一次看到思梦时,才明白到什么是不负此生,那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 ——《情约》完—— 《同归于尽》 引子   离开了警署,一路上交通畅通无阻,才十五分钟,我的车子来到若雅寓所大厦的门前。   若雅一身素白,静静地待在那里,脸色苍白,两眼的红肿还未消去,使我心痛,她姐夫何重诚的死亡,对她造成严重的打击。   我暗忖假设我死了,她会有同等程度的悲伤?   一向以来,若雅和她姐夫的感情非常好,我曾调笑说她姐夫爱的人并不是她姐姐若莹,而是她这美丽的小姨,为此她生了我半天气,尽管身为我女朋友,也不可拿她最敬重的姐夫来开玩笑。   何重诚的确是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不但是本地数一数二的成功企业家,拥有无数的资产家财,还是首屈一指的大慈善家,本身的德行持守,毫无瑕疵,几乎从未听过有人说他的坏话,他的意外死亡,是社会的大损失。 惊人遗嘱   若雅坐在我身边,垂着头。脸上不能磨灭的忧伤,令我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刻。踏油门,汽车开出。   车子来到一盏红灯前停下,若雅轻幽地道:“姊夫真的死了吗?”   我深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姊夫那架练习机堕海后,立即报警后我们又曾展开大规模的搜查,到今天已十八天了,你姐夫一点踪影也没有,生存的机会可说是零。”   若雅哽咽着道:“但总是还未找到尸骸呀!真想不到这样的好人,也要遭到这种收场,姊夫……他比姊姊更关心我,没有人对我更好的了……”   我伸手过去,紧握着她颤抖的纤手,心中升起无尽的怜惜,另一方面也有些不忿,我对她难道不好吗?   十二分钟后,我们步进钟氏律师行钟律师的办公室内,若雅的姊姊若莹已早到一步。   我们三人坐在办公室内宽大的沙发上,若莹向钟律师道:“人到齐了,可以宣读遗嘱了吗?”   办公桌后的钟律师不安地碰了碰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文件,道:“何太,对不起!还要等一个人。”   若莹精明锐利的眼睛闪过警沉的神色,愕然道:“我和若雅都来了,还要等谁?”   若莹和若雅虽然是两姊妹,性情却是截然相反。   若莹精明厉害,擅于交际,个性坚强,是活跃的社交名人,身兼数个慈善社团的主席职位;而她妹妹却是善感多愁,性格内向。她们两人的分异,就像各自在不同星球上长大的生物。   钟律师脸上闪过不安的神色,看看手表道:“他答应会准时出席,何先生的遗嘱指定要他在场才能宣读……”   我心中大感惊愕,何重诚出身世家,受过良好的教育,一生规行矩步,难道在这一刻弄了个情妇出来,那真是任何认识他的人也不会相信的事。   若莹脸色非常难看。自结婚以来,何重诚对她既敬且畏,是个一百分的好丈夫,难道他一直有事在瞒着她?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办公室的门打开。   钟律师站了起来,道:“曹先生!请坐。”   我们同时扭身转头,目瞪口呆。   进来的中年男子一身雪白礼服,丝质黑色的恤衫领翻了出来,鼻梁上架着深黑的太阳镜,唇上颔下蓄着浓黑的胡子,神态轻佻,花花公子的模样里,另带着一股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恶。他是城内近数年来最著名的社交人物,出名的原因却并非什么好事,而是因为几件丑闻和罪案。   我霍地站了起来,失声道:“曹云开!你来干什么?”   曹云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阴恻恻地道:“李警司,今次恐怕令你有点失望了,没有人伏尸街头,也没有人为我自杀,是钟大律师邀请我来听他宣读一份遗嘱……”   我曾因为几宗伤人和谋杀案、以及一位著名女星为他自杀的丑闻而和他数次交手,可惜都因证据不足给他逍遥法外,这样恶名昭著的败类,为何会和德高望重的大善长和社会上中流砥柱的何重诚拉上关系。   若莹尖叫道:“滚出去,重诚不认识你。”事情太突然如其来,令一向精明的她不知所措。   若雅悄悄地望了她一眼,眼光转到神情惊异的曹云开脸上,神情忽地微妙起来,我很难说得上那是何种神态,但肯定不是向着我或若莹时那种敌意和邪恶性,而是近乎关怀和温柔。我心中一阵不安。   钟律师皱眉道:“好了!人到齐了,请坐下吧。”   若莹脸色煞白,抗议道:“这是没有可能的,先夫和他一点瓜葛也没有,他没有权在这里。”   钟律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何太!我只是照何先生指示而行,请坐下吧。”他假若有选择,也会将这花花公子兼恶棍撵出门外。   曹云开得意地坐在一角,眼光却不时在若雅身上来回扫射。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伸手过去紧握着若雅的玉手,曹云开的反应非常奇怪,他看到我俩紧握的手,先是全身一震,接着别过脸去,像是不能忍受这景象。   钟律师清了清喉咙,宣读道:“本人何重诚,谨将名下所有资产分作三份,一份予发妻梁若莹女士,一份予梁若雅小姐,一份予曹云开先生……”   我茫然望向若莹,只见她脸上血色全无,失神喃喃地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若雅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曹云开眼光凝注在若莹身上,墨镜后的眼睛闪动着邪恶的光芒,唇边挂着冷冷的残酷笑意,享受着这未亡人的痛苦和失望。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人预估到遗嘱会是这样写的,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何重诚和曹云开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人,我一定要把事情探个水落石出。 犯罪的乐趣   当天下午,我回到重案组的办公室,把最得力的手下马其坚唤了进来,道:“阿坚,你是处理曹云开几宗案件的负责人,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马其坚摇头苦笑,坐了下来,道:“我在重案组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曹云开这类人。绝大部分人犯罪的原因,一是为势所迫,一是追求物欲权力,他却似乎只是为了犯罪本身的乐趣。说他神经不正常,偏偏他又狡猾如狐狸,令人抓不着任何把柄。”   我很能体会其坚话中的含意。以他的财力,随便可以请来十个八个杀手,为他执行任务,但我们却有很可靠的消息,曹云开每次都是亲自出手,以最凶残的手法,把对方杀害,而这些被杀害的对象,可能只是在言语上得罪了他,例如最近一名娱乐记者,在报上写了一篇有关他玩弄女性的文章,翌日便发觉身首异处,伏尸在寓所大厦的后梯,身上最少有四十多处刀伤。   马其坚道:“老总,有什么事?”   我沉吟了一会,把何重诚遗嘱的事简单向他说了一次,听得其坚惊讶得口也不能合拢起来。   我道:“现在我要请你帮忙,弄清楚何重诚和曹云开的关系,我看其中一定有犯罪的行为。”   马其坚肯定地道:“这件事我会全力去做,假设可以的话,我会一枪把这凶徒轰掉。”   我叹了一口气,这又何尝不是我的愿望。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到若雅家接她往吃晚膳,想起伊人,心中升起幸福满足的感觉,连灵魂也充实起来,忽然间,又想起曹云开凝视若雅的神情。   我来到若雅的居所,老佣人娟姐开门给我,诧异地道:“李先生,小姐不是去见你吗?”我一头雾水地道:“小姐不在吗?”   娟姐答道:“我知小姐约了你吃晚饭,但刚才她接到一个电话,忽忽赶了出去,我还以为电话是你打来的。”   我心中很不舒服。若雅一向守约,而且即管她临时有急事,也该留下只言片字。我向娟姐道:“或者她很快会赶回来,我在客厅等她吧!”   若雅回来时,是当晚的十一时半,佣人娟姐早去了睡觉,我等了她足有五个小时。   她开门的动作很缓慢,垂着头,满怀心事的样子,当看到站在厅中的我时,“噢”地叫了出来,抚着心房道:“吓死我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愕然冷笑道:“为什么我不应该在这里,我还未吃晚饭呢?”怒火在我心中“蓬”一声燃点起来。   我迫近她身前,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尽量柔和地道:“雅!发生了什么事?”   若雅把下巴移离我的手,往睡房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我很累,要洗个澡。”   到了房门前,才转过身来道:“有事明天再说吧!”   她是在下逐客令,我感到若雅不再是从前的若雅了,一堵无形的墙,竖立在我们的中间,把我们隔了开来。   第二天的早上,我无精打采地在办公室工作,第一个打给若雅的电话,娟姐说她还未起床,第二个电话她已出了门,我知道她在回避我。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向我们的关系非常稳定;不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使现状一下子面目全非。 泰国杀手   门上传来敲门声。我叫道:“进来!”   进来的是马其坚,他坐在我面前,脸上神色古怪地道:“老总!你估我发现了什么事?”   我精神一振道:“是不是关于曹云开的?”   马其坚点头道:“你听过陈百科这个人没有?”   我摇头道:“他是谁?”   马其坚神秘地压低声音道:“陈百佳你一定知道吧!”   我恍然道:“当然!陈百佳是曹云开的傍友手下,专为曹云开和名女人穿针引线,是高级拉皮条。”   马其坚道:“陈百科便是陈百佳的亲哥哥,在这里知道他名字的人不会太多,但在泰国却是无人不晓的黑社会人物,最近陈百科的一个绰号‘丧爷’的得力手下,因为牵入了本地黑社会仇杀的案件里,落到了我们的手中。昨天你要我查曹云开,我立时想起了丧爷,想起或者因为陈百科与他弟弟陈百佳的关系,可以查出曹云开方面的蛛丝马迹,因而得知了两件非常奇怪的事。”   其坚虽然没有说出来,我知道要这些黑社会分子透露消息,一定有交换条件,不过要对付曹云开,不得不在其他方面作出一点牺牲,于是道:“什么奇怪的事?”   马其坚道:“首先我们一直以为曹云开是泰国来的富有华侨,但据丧爷说,曹云开是他费了一大笔钱弄出来的,办这件事的就是陈百科,不过连陈百科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历和出身,只知他非常富有,可以付得起任何价钱。”   我沉吟起来,曹云开大约三年前才由泰国来本地,接着大洒金钱,投资各式各样的娱乐事业,摇身一变,而成娱乐大豪,搂着大明星招摇过市,谁会想到他泰国华侨身份竟是假的,这样做不知有什么目的?   马其坚续道:“另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曹云开在上星期一,即是十二天前,突然叫陈百佳亲自飞去泰国,找他哥哥陈百科,要陈百科不惜任何手段,把一个叫‘差那’的泰国杀手干掉。”说到这里,马其坚顿了一顿,脸上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   我知道内中大有文章,追问道:“奇怪在什么地方?”   马其坚道:“奇怪的地方,则是陈百佳告诉陈百科,这个叫差那的杀手,将会在下个月的十五号,乘飞机来这里暗杀他;这还不是奇怪,最令人不解的是曹云开曾向陈百佳说:‘只要差那不能在下个月的三十号前来到本地,他的危险便可解除了。’你说这是否闻所未闻的怪事?“我也大感奇怪,曹云开凭什么知道差那要来暗杀他,而且连他什么时间来也知道,兼且这暗杀还有一个时间的限制,确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沉吟片刻后道:“那他们找到差那没有?”   马其坚道:“最近就不知道了,但丧爷五日前离开泰国时,差那还是踪影全无。”   我拍拍他的肩头,赞许道:“其坚!干得好,差那二十天后便会来此……”跟着压低声音道:“看来我们也应玉成此事。”   其坚走后,我拿起电话,这是应该和泰国警方联络的时候了,之后,我会到若雅处,直到见到她为止。   我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十二时十五分。   街上静悄悄地,车辆疏落地驶过。   我按熄烟头。这是我烟包内最后一支烟,血红的眼睛,瞪视着对街大厦的入口,即管再多等五个小时。我也要守候直到若雅回来。   一辆银灰色的平治车缓缓驶来,在入口处停了下来。   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我的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四肢软弱无力,自卑自怜混杂在愤怒和嫉忌里,扩散到每一条神经里。我想怒叫出声,可是声音来至喉咙处便卡着,变成困兽般的呻吟。   女的是若雅,男的竟是邪恶之极的曹云开。   他们紧拥一下,曹云开回到车上,直至汽车开远,若雅还在依依不舍地挥手。   若雅转身正欲进入大厦内,我赶了上去,沉声道:“若雅!”   若雅浑身一震,却不转过头来,淡淡道:“你看见了?”   怒火高燃下,我一步标前,双手抓紧她的肩头,将她粗暴地扳了过来。   她没有惊呼,眼睛射出坚强不屈的神色,冷冷地望着我。   我感到一阵心悸,这再不是我熟悉的那软弱的若雅,她一百八十度地改变了,我松开了双手,一连向后退了几步,我们的距离更远了。   我拙劣地道:“你知他是准吗?你知道他干过什么事情吗?”   她平静地道:“我知道!在你们眼中,他是个无恶不作的人,我知道得很清楚,我知道得比任何人更清楚,再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物能阻止我们相爱……你若是想我好,便不要再骚扰我。”   这样的一个好女子,竟会爱上恶名昭著的爱情骗子、社会败类?   曹云开一定是懂得巫术。 奇妙的身份   电话铃声不断呼叫,我头昏脑胀地爬起床来,电话筒传来马其坚的声音道:“老总!我有新的资料。老总,你是否在听着?”   我按着痛得要裂开来的脑壳,迷迷糊糊地嗯一声答道:“我昨晚喝了一点酒,没关系!你说吧。”   马其坚担心地道:“没事吧!你一向都不爱喝酒的?”   我提起精神,把伤痛凄苦强压下去道:“告诉我,有什么新发现?”   马其坚的声音兴奋起来,道:“我动用了在泰国的线眼,差那极可能已来了本地。”   我也精神一振道:“那即是说曹云开说他下个月十五号来此的资料是错误的了。”   马其坚道:“那又不是。我查过航空公司,的确有人为差那订了来本地的机票,不过差那神通广大,得到了风声,为了躲避陈百科手下的追杀,早一步乘渔船偷渡来了这里。”   我道:“看来曹云开要头痛一番了。”   马其坚笑道:“他也是衰运当头,娱乐记者被杀案虽未够证据起诉他,但他还是在协助调查的阶段。不能离开这里……”   三十分钟后,我坐在何宅的豪华大厅内。满脸病容的若莹坐在我对面,失神的眼睛,憔悴的颜容,使我很难联想起以往朝气勃勃、充盈着活力的那位妇界领袖。   若莹悲戚地道:“你说吧!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为他何家尽心尽力,有哪一件事不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打断她道:“何太!你回忆一下,何先生意外前有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行为?”   若莹很用心地去思索,好一会才道:“大约在三年半前,重诚到南美洲去谈生意,那次他比原定时间迟了二十一天回来,我曾为此和他吵了一大顿,你知道吗!他从来都是依我为他编定的时间表办事的,但他始终没有解释清楚到了那里去?由那次开始,他往外地办公的次数和时间频密了起来,人也变得很沉默、怕人见,直至发生意外……”说到最后,哽咽起来。   我再问几句,若莹情绪很坏,一向以来,她总以为丈夫在她的绝对控制下,怎想到丈夫死了还耍了她一着、敲了她沉重的一棍,那打击不在金钱的损失,而是精神的打击。   她送我至门前,道:“我真不明白曹云开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们连打个照脸的机会也没有,每次曹云开在搅风搅雨时,重诚都在外地,我真是不明白。”   我听得心中一动,但又想不到具体的东西,随口问道:“你有没有见到若雅?”   若莹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唉!自从父母早年相继过世后,一直跟着我,到我嫁入何家,我知重诚又没有子女,你知道我和若雅年纪差了一大截。重诚对她像亲生子女一样,重诚的死,对她的打击比我还大,唉!这脆弱的孩子……”   我把到口有关若雅的说话吞了回去,假设若莹知道若雅和曹云开的事,恐怕会气得神经错乱。   接着的十多天,我和其坚竭力找寻杀手差那的行踪,我曾找了若雅多次,她却像失踪了一样;除了间中打电话告诉娟姐她安然无恙外,再没回家。想起她在曹云开怀抱里,便心中绞痛。 一百万美金   一天下午,我们得到一个线报,得悉差那隐藏在一间中级的小酒店里,立时和其坚两人驱车赶去。   我们从酒店处取得锁匙,来到二楼差那的房间,先把锁匙插进门锁内,其坚拍门叫道:“先生!换茶水来的!”   房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我们脸色大变。其坚拔出佩枪,一扭门锁,推而不开,门给反锁着,我们一齐把门撞开,房内血迹斑斑,一个人倒卧血泊里。   窗门大开,杀手早一步逃了。   我扑至倒在血泊里的差那,已奄奄一息,但尚未断气。   我狂叫道:“谁干的!”   差那断断续续地以英语道:“我……”   我叫道:“谁指使你杀曹云开……”   他浑身一震,眼睛忽地亮了一亮,呻吟道:“一百万美金……杀曹云开一百万………我知道他随时断气,尽最后努力叫道:“谁给你钱?”   差那急促喘气道:“何重诚,何重诚给我……”头一侧便死去了。   我抬头,接触到其坚骇然的眼睛。我们愈来愈糊涂了,怎会是何重诚要杀曹云开?既然何重诚要杀曹云开,为何又会分他三分一遗产?曹云开又怎知何重诚要买凶杀他?   这一切都像一重又一重的迷雾。 熟悉的眼神   三天后,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曹云开邀请我到他家里去。   我在书房见到他。   曹云开依然架着他的太阳镜,脸色却一片死灰色,轻佻嚣张的神态点滴全无。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神态像我一个很熟悉的人。从他台上放着空酒瓶,一杯黄甸甸的液体,口中喷出的酒气,我知道他喝了很多酒。   曹云开沙哑道:“要酒吗?”   我忽地感到我也很需要把火辣的液体灌进干涸的喉咙里,从他手中接过杯酒,一饮而尽,道:“说吧!找我来总不是要我陪你喝酒吧。”   曹云开忽地狂笑起来,好一会才停下来道:“李声扬警司,知道吗?你是我最憎恨的人,由四年前你认识若雅开始,我便最恨你,恨!恨!恨……”他两只手紧握起来,手筋蚯蚓般爬满拳头。   我不能控制地站了起来,狂喝道:“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是谁?”   一个想法,使我全身抖震起来。   曹云开缓缓除下太阳镜。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那是闪动着暴愤和邪恶的眼睛,但这一回不同了,代之而起是另一种眼神。   一种非常熟悉的眼神。   曹云开眼中升起绝望和颓丧的神情,喃喃地道:“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不重要,我已不再恨你。你、我、若雅都是受害者,爱情的受害者。”一手把眼前的酒瓶拿起,骨嘟骨嘟的喝了数大口。   我颓然坐下,我知道他是谁了。   何重诚。除去了胡子,修短了头发,面色回复雪白,回上现在的眼神,现在的神态,他便摇身变回何重诚。   曹云开就是何重诚。   恶棍败类和德高望重的大善长的同一个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何重诚沙哑地笑了起来,跟着一阵呛咳,喘着气道:“由第一天见到若雅,我深深爱上了她,随着时日的推移,愈陷愈深,愈发不能自拔;我知道若雅也是那样爱我,从她看我的眼神,我便知道她爱我同样地深,但是……但是德高望重,一生规行矩步的何重诚,怎可以做这样的事,我怎可以毁掉整个家族的声誉,若雅又怎能伤害她的亲姊,我的良心又怎可以容许我做这种事……”眼泪从他脸上流下来,滴在台上。   我感到四肢发麻,软弱地道:“你现在还不是做了,无论你改名换姓,改头换脸,这些事还是你做的。你的手沾满了鲜血,别人的血。”   何重诚不理我的说话,继续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年半前我到南美谈生意,遇到一个德国探险家,告诉我在亚马逊河旁一个原始部落的土人,能从植物提炼出一种药,经过巫法后,有奇异的惊人力量,能引发人类潜伏未显露的另一面性情。于是我忽发奇想,假设我服了这种怪药,是否可以打破心理的桎梏,我行我素,和若雅……” 同归于尽   我闭上眼睛,脑海一片混乱。   何重诚的话声传入我耳内道:“服了药后,我…我心中的邪念不断增长,发觉除了若雅外,憎恨所有人,想看别人流血,看别人痛苦,难道我竟是天生邪恶的人,我的道德只是一种伪装,我很矛盾、很痛苦,我分裂成两个人,一边是善,一边是恶,每天都在挣扎和斗争,于是制造了曹云开这个身份,当忍不住时,便化身作曹云开,为所欲为……”   我道:“于是你玩弄女性、杀人,又伪造自己的死亡,放手大干,可是为什么你又要买杀手来杀自己?”   何重诚沉重地道:“我有时是曹云开,有时是何重诚。有一次我变回何重诚时,忽然发觉自己是那样的血腥和丑恶,于是我找到差那,答应他只要在某一段时间内杀了曹云开,便可以得到一百万美金。”   我奇道:“为什么要在某一段时间?”   何重诚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要和若雅过一段快活的日子,才甘心死去。不过,邪恶的念头战胜了善意,我反悔了,最后亲手杀死了差那。当天我变回了何重诚,在他猝不及防下,杀了他……”   我恍然大悟,道:“所以当你变回何重诚时,若雅也给你夺了过去……”   何重诚道:“你明白了,若雅从没有真爱过你,她爱的是我,你只是个无可奈何下的代替品,不过!这一切也不重要了,当我借巫药找到真正的自己时,也毁灭了自己…”   我默然无语,想到这世上每一个人可能都是本性邪恶,只不过在克制和压抑着,不!我不能承认这是事实,何重诚只是个独立的例子。   我霍地抬起头来,道:“你既然已把差那杀死了,证明邪恶已完全控制了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许多事。”   何重诚双目奇光忽现,手中翻出一把装有灭音器的手枪,对准我的眉心。   我赫然大惊,冷汗从额角标出来。我真是蠢,竟然一点防备之心也没有,他一开始便说过我是他最憎恨的人。   何重诚眼中暴闪着邪恶残忍的光芒。   他变回了曹云开。   邪恶的光芒逐渐消去,代之而起的是正直宽和的眼神,曹云开变回了何重诚。   何重诚缓缓把枪嘴倒向自己的眉心,凄然一笑道:“我死后,你到我睡房一看,便知道我自杀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同一样的原因,何重诚战胜了曹云开,善良战胜了邪恶。也可说是若雅的善良战胜了邪恶……”   轰!   何重诚眉心开了个血洞,倒跌向后。   在睡房里,我找到若雅割脉的自杀尸体。我不知道若雅自杀的原因,或者是这善良女孩忍受不了何重诚变成曹云开的邪恶,无论如何她的自杀,激起了何重诚善良的一面,使他亲手了结了邪恶的曹云开。   善良与邪恶。   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完—— 《最后战士》   谢利举起尺半长的匕首,用力地在木板上划过,刀锋深深地刻进了木的纹理里,发出“刮!刮!”的尖声,像是要把心里的绝望情绪,尽泄于这一个简单动作上。   匕首刻出了第四十七道短小的横纹。   代表着第四十七日。   第三次世界大战发生后第四十七日。   谢利把锋利的匕首,缓缓插回挂在腰间粗皮带的刀套内。他珍惜每一个动作,因为每一个动作,都可以消磨少许时间。   这匕首是从一间专售武器的店铺取来的。那次他还一并拿走了一支手枪、一支自动步枪、千多发子弹、一公升塑胶炸药和一个引爆器,“它们”便来了。               地下密室   谢利神情木然地看了看自己粗壮有力的手臂。在牛仔外套露出的臂膀上,有十多度地方结了焦。每条长达半尺的疤痕,像是给野兽的利爪抓过,这便是那次在武器店逃命所付出的代价。可是他取来的二千多发子弹,现在只剩下了七百多发。以他那自动步枪每分钟连续一百发的射速,只可以支持七分钟。   七分钟后便是他的末日了。   他曾想再次潜回那武器店,可是“它们”对那店提高了警觉,看得很紧,如果要以那七百发弹药强闯的话,实在太冒险了。   谢利退到这四百多方尺、堆满罐头饮品的大房间的一角,呆呆地靠着墙坐了下来。   不!一定要想办法。   他知道市中心处有个警署,或者仍未被“它们”占据,可以闯进去抢起弹药和武器出来。   他望上水泥的天花,吊灯发出柔弱昏暗的黄光,像是随时也会熄掉。   谢利心想,看来怎样危险,也要再到邻街的超级市场一行;除了从“它们”手里抢食物外,还要抢干电池,否则一旦断了电,他便不能在晚上出动了。他不敢想像在白天出动的凄惨后果。而这里的通气系统亦将停止运作,当他被迫要走出这尚算安全的避难所时,那和死亡并没有什么分别。   这城市的电力是由一个建在城郊的核子动力发电厂供应,幸好由供应核燃料以至其他操作都是全自动化的,所以虽然整个城市已变成死墟,电力仍是源源不绝地供应。不过,燃料用罄的日子看来也不远了。   他用开罐器打开了一罐午餐肉,用小刀把午餐肉割成一粒粒一方寸许的肉块,逐粒挑出来放在口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墙上的电钟指着四时三十五分,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天才全黑,他有得是时间。一定要把时间分配好,使他能不断忙着,否则他是会发疯的。   尤其是在这地底五十多尺下的地室里。   在这差不多把整个人类文明彻底毁灭的大战发生前,谢利是这城市的渠道工程师,所以才能知道这位于城市下渠道枢纽中心的地室的存在。   这是渠道工人的工具室和通往城市四通八达的暗渠的入口。   现在成为了谢利的避难所。   在左面的墙上,有幅长八尺高六尺的渠道图。不同颜色的线条,造成纵横交错的纹理,代表着方圆十多哩内地底不同的渠道:它们默默在华丽的现代化建筑下,负起排污的谦卑工作。不过目下它们已变成一条条中空的通道,只能从渠内余下的污渍,追思往日繁荣的“美景”。   虽在地面上大厦依然耸立无恙,但曾经在其中叱咤风云,自命为大地主人的人类,正以一种残酷和令人不忍卒睹卑贱形式,步上灭绝的命运。   或者他们已不能被称为人类。   谢利可能是这城市内可配称为“人类”生物的其中一个。   他知道还有另一个“人”。   与这另外一人的会合,是他现在唯一生存下去的理由。想到这里,一股火热涌上心头,忍不住狂叫起来。   叫深寂无声的地室内轰然响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个小时像两个世纪的悠久难耐。   六时三十分。   行动的时间到了。   谢利缓缓站起身来。   每个动作都是那样地审慎,就像当年在军队中受军训那样,一步行差踏错,会招来杀身之祸。   短短四十七天,已教晓了他别人一生也学不到的谨慎。   他把步枪挂在胸前,手枪插在胸胁的检袋处,载满子弹的带子牢牢扣在腰间,电筒则挂在腰带上。他打开了地室的大铁门。   铁门外是个凹下去的广阔空间,三个圆形的渠道入口,分布在左右和正面的墙壁处。   渠口高达八尺,内里是无尽无穷的黑暗。   谢利闭上双目,胸口急速地起伏着,好一会紧张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他伸手进衣内,摸到了贴肉绑好的收音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收音机虽然毫无生命,但却赋予了他生命的力量。   他宁愿被“它们”咬掉了手臂,也不愿失去了这收音机。   没有了收音机,他将会失去了和“她”的联系,在这生命互相残杀的死城里,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他的手继续下移,来到了绑在腹际的塑胶炸药和引爆器,只要他一按钮,三秒种内炸药会把方圆十多码内的物体,包括他在内,变成纷飞的碎块。   他伸手把入在门旁的氧气筒绑在背上,戴上供应氧气的罩子,轻轻地呼吸着。   这氧气筒内的压缩氧气,只能供给他三小时的氧气,他一定要尽量珍惜,否则他将不能重回此处。   这是最后一罐氧气。   他一定要在今晚把一切办妥。   他一定要找到“她”。                毁灭之城   谢利迅速从铁梯爬了下去,钻进了正面的渠道里。   黑暗把他吞噬。   他亮着电筒,在黑暗的渠道里推进。   第二十四次在这道排水渠内走着,胶鞋踏着数寸厚的污泥,是那样熟悉又使人烦闷,但比起外面的世界,这处便是洞天福地,他安全可靠的天堂。   二十分钟的急奔后,他停了下来。   一道依墙而设的手扶铁梯,在他身前十尺许处。梯顶是个圆铁盖。   这是往梧桐街的出口。   谢利关上电筒,推开了铁盖。   铁盖上另一个黑暗世界。   谢利熟悉地摸上一道向上升的扶梯,继续上爬。   上升了十多尺后,来到另一个空间里。   他碰触到冰冷的铁器。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因为这是他为六十七层高的“夏臣氏摩天大楼”设计的地下排水系统牢房。当日他便是从这里,潜下至适才栖身的地室内。   他在排水机间横过,来到另一道扶梯前。   他爬了上去,来到一个方形的大铁盖下。   拉开了它,便是位于夏臣氏大厦底层的一间储物房,储物房外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和梧桐街连接起来。   也和“它们”肆虐横行的世界连接起来。   谢利一咬牙,把铁盖的横栅轻轻拉开。一定要小心,“它们”在晚间的视觉虽然不好,嗅觉和听觉却是出奇地灵敏。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今晚是他的最后机会了。谢利关掉了供应氧气的喉管,拉下了氧气罩。   至于找到“她”后,怎样能逃过“它们”的毒手,谢利已没有想像的勇气。   只要能见“她”一面,总胜过孤独一人如老鼠般躲在地底活一百年。   大铁门在他的拉动下,慢慢向一旁移开,发出一下尖锐的叫声。   尖声像利刃般刺进了谢利的心窝,他的手指插进了自动步枪的扳掣去,心脏急速地跳动,使他感到一阵晕眩,全身有种虚脱的软弱感。   没有声音。   没有“它们”的奔动声和喘息的可怖声音。   他待了五分钟,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往地面。储物室内一片漆黑。他一方面感到黑暗里的安全感,但也受到黑暗那种不能视物的无知压得透不过气来。   勇敢些吧!谢利心内狂叫,你现在唯一拥有便是“人”的生命,大不了便是一死。可是只要想起是死在“它们”的爪牙下,他便不寒而栗起来。   谢利爬了出去,蹑着脚尖到储物室通往外面的另一道铁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   一点异响也没有。   “它们”并不懂得含蓄,即管伏在地上休息时,亦会发出“咻!咻!”的可怖呼吸声。   谢利打开了门。   淡淡的光芒从门外透了进来。他把头伸出去,长长的通道死寂一片。   谢利心中说:现在!闪出去。   胶鞋和地面接触发出“蹼!蹼!”的轻响,在这寂静的通道却变成催命的符咒。   通往大街的方向,一辆宾士轿车侧翻地上,把通道的出口塞起了一大半,街灯昏黄的光线从通道口透了进来。   谢利扑至宾士轿车后,伸出头来,望往昔日车水马龙的梧桐街。   街上横七竖八地摆满各式各样的车辆,有些撞在一起,有些撞上了行人道、撞进了商店去。更有些四轮朝天,横驾在其他车辆上。   一些车辆已变成了一团黑漆的焦炭,较完整车辆的车窗也已完全粉碎。街上满是玻璃的碎片。   很多街灯被汽车撞毁,仅余下的街灯疏落地散布,把大街照得一处明一处暗。   谢利的呼吸急促起来,想起了那天的情景,那是四十七天前的事了。   那只是两个小时内发生的事。   忽然间,全球拥有核弹的国家,以核弹向其他国家盲目地攻击。一个接一个的城市和地区被毁灭,国家间互相指责,没有人知道谁发起这场全球大战?也没有人知道是为了什么?在第一枚核弹从苏联射进美国的华盛顿后的两小时,这城市的对外通讯便完全断绝,没有人知道这个海岛外的任何状况。   可是地球上的国家从来没有像四十七天前那样地关系良好,一点大战来临的迹象也没有。五十二天前世界上最强大的七个国家还举行了七国高峰会,承诺把地球变成更美好的世界,签署了共同开发太空的协议。   谢利初时曾想过这可能是一种误会。某个国家的飞弹系统出了问题,射出了第一枚核弹。但后来平心静气时,他知道事实并不如是,因为所有核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漫无目的地向地球每一处人口集中的地方射去。   就像地球上所有拥有核子力量的国家,相约好一齐把地球毁灭一样。   在大战发生时,每一个这海岛的人都等待着死灭的来临。但什么动静也没有。   于是他们继续等待,等待核子尘和致命的辐射线来临。在四小时的巨大惊恐和混乱后,一道强光在城市的正中爆开;强光完全不受任何物质的阻隔,透过了最厚的墙、最厚的金属、最厚的地层,照进了甚至藏身地穴内的人的眼睛里。   当人们再睁开眼睛来时,这原本美丽动人的现代大都市,已变成了人间地狱。   “吓嚓!吓嚓!”   谢利霍然从回忆里醒过来,将身子缩进宾士轿车的暗影里,冷汗立时从额角冒出来。   “它们”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   “它们”爬行的声音,逐渐远去,从街的一边,走往另一端。   谢利透出一口气。谢天谢地,“它们”没有发现他。时间无多了,他一定要赶快到那里去。而在动程往最后的目的地之前,他要先偷进离此三百多码的警察局的弹药库内补充武器,否则他将一点机会也没有。   谢利从翻侧的宾士轿车后闪了出来,投进了布满汽车尸骸的清冷大街去。               异域狂奔   谢利贴着梧桐街一边的店铺急步而谨慎地推进,手指紧扳着自动步枪的检掣,一刻的犹豫,会带来毕生的遗憾。   他对死亡已一无恐惧,可是却不能接受那种死法。核战后的第三十天,他已想到自杀,情形愈来愈恶化,“它们”已成为了地面的主人,他变成被搜捕的猎物。   可是当他要结束自己生命的当儿,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她”那平静无波的美妙声音,“她”那能令他在最恶劣心情下也感到安宁的声音。   “砰!”   他左边的一所时装店内传来物体被推倒的声响。   谢利整个人弹了起来,检弹立时轰向时装店黑漆的内部。穿过时装店破碎了的橱窗,所有塑胶模特儿全倒下。时装店内混乱得像给十号台风刮进了里面。   这是“它们”的杰作,破坏任何完整的东西。   时装店内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谢利有点失措地向四处张望,街上依然是死寂一片。   “它们”的数目在迅速减少。   在最初的几天,“它们”在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厮斗和互相残杀,鲜血染红了所有街道和墙壁。然后“它们”出现的数目在不断的大幅度减低,只是间中见到“它们”群起追逐。大约十天前,整个城市变成冷清清一片,只是有时遇上“它们”十多只的在街上巡梭,找寻攻击的目标。地上的尸体也消失不见,看来都是给“它们”吃进肚里去。晚上的街道更是冷寂凄清,大多数的“它们”倒在城市的阴暗角落或破毁了的店铺内睡觉。   不过!只要枪声一响,“它们”将会全体醒来,那就是他最不愿遇上的情景了。   他不知“它们”还有多少生存下来,不过他知道能留下来的,都是最凶悍和强壮的一群。想起和“它们”交手的经验,便犹有余悸。   谢利来到两条街的交接处。   他自然地躬着身子,三百六十度旋转。他会射击任何会移动的物体。   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紧张得浑身一阵颤抖,深深吸一口气后,向左方转去。   还差二百码,便是中区警署。三年前他曾经到那里去修理渠道,他知道弹药库的位置。   迅速推前了二十多码。   百多码长的街道,只剩下一支硕果仅存的街灯还在坚持职守,散发着白茫茫的柔光。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被烧成焦炭,余下的都破碎不堪,使人难以辨认它们昔日的行业。   “它们”像白蚁一样,蛀蚀着曾经一度光芒万丈的都市文明。   背后传来异响。   是“它们”的呼吸声。   一道冰凉从脊骨尾节直通上脑际。谢利整个人俯伏下来,以手代脚,像狗一般在街道上爬行往街侧阴暗处。   响声转往另一条街去。谢利扭头回望,刚好捕捉到十多只爬行的身影,像狗儿般快速消失在十字路口的转角处。   谢利吓得全身乏力,他不明白为何大家都是同样的生理结构,“它们”却能跑得像野狗般的迅捷。   “它们”或者看不到他,又或把他当成了“同类”,竟没有向他攻击。   谢利看了看腕表,夜光针显示现在是八时四十五分,还有四十五分钟就可以听到“她”的声音了,一想到“她”,勇气回到了身体内。他急忙跳了起来,继续往中区警署推进。   六十码、五十码……   还有四十码!   “它们”出现了!   有十多只从八十多码外的横街口跳了出来,十多对血红的眼睛,即管在这样的距离,仍是凶光闪烁,瞪视着谢利,以高速向他奔来。   谢利仰天狂叫:“为什么是这个时刻!”手中的自动武器已疯狂响起,火光不断在枪嘴处闪灭。   枪声粉碎了长街的死寂,回响在大厦与大厦间来回激荡。   “它们”在强大的火力网里翻滚嚎叫,鲜血飞溅。   谢利全无战胜者的心情,这只是血腥的开始。远远近近的“它们”将会嗅到鲜血而兴奋疯狂,从蛰伏的隐蔽地点爬来,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止“它们”,包括枪火和死亡在内。   子弹用罄时,是他的末日。               最后一击   “它们”的喘息声在四方八面响起。   谢利豹子般弹跳,向背后和从店铺内涌出的“它们”发射,身一侧,撞进了身旁的店铺内。   里面空广的大空间、柜台和装置,使他记起了这是他熟悉的“城心百货公司”。他大部分的日用品都是在这里买的,不过现在已面目全非,只像个垃圾池。室内有几盏灯仍然亮着,使他能隐约见到物体的轮廓。   他发力向后门另一个出口奔去。刚越过大堂的中线,入门处已传来“它们”的追逐声。谢利扭身扳掣,火光中黑影闪跳嚎叫,翻腾滚动。   谢利正要转身再走,眼角内黑影一闪。本能地一侧头,劲风扑面而过;一股力量猛撞左肩处,身不由主向右方滚倒,“轰隆”一声,也不知压碎了什么东西。还未倒在地上,“它”已扑将上来,一口噬在他左臂上,剧痛使他精神一醒,用尽全身之力,把枪柄猛撞对方的头脸,“它”狂嘶一声,反弹了开去。谢利听到了骨折的声音,同一时间,他发现步枪从中断了开来。   谢利强忍住左臂的痛楚,把废了的武器抛了开去。挣扎着爬了起来。百货公司的入口处传来令人心寒的喘息和奔跳声音。   谢利毅然将背上的压缩氧气脱下来,往出口的方向抛出,同时抽出点三八口径的手枪,瞄准在地上向出口处滚去的气筒。   “它们”正向他狂奔而来,血红的眼睛,令他不敢相信“它们”曾是他的同类。   在四十七日前,“它们”和他全无分别,也是直立而行,自称为万物之灵的人类。   当那道白光在城市上空爆开后,产生了最惊怵可怖的变化。它将人类从文明进步的前线,打回最卑劣的动物野兽本性。这令人深痛恶绝的光芒,破坏了人脑的组织,引发了潜藏的凶暴本性,使他们变成了“它们”。   “它们”再也不能直立,只能爬行。原本灵巧无比、缔造出整个机械文明的手,生出了坚利的爪甲,牙齿变得锋利,眼睛流动着使人心寒的血红。   基于某一些理由,或是一部分人对白光有免疫的能力,他们并没有变成野兽,可是却遭受到变异的人的攻击,致死灭殆尽,谢利是幸能逃生的人之一,不过他正面临着厄运的挑战。   “它们”已迫近至氧气筒停下的地方。   谢利狂叫道:“去死吧!”扳动了手枪掣,同一时间向后退去。   “轰!”子弹命中氧气筒,高热下,压缩空气千百倍地膨胀。强烈的爆炸,把整个空间震动,火光一下子把方圆十多码的地方笼罩在烈焰里。   “它们”发出狂乱的嚎叫。   爆炸激起的气流把谢利整个人抛了开去,他在地上滚动一轮后,死命爬了起来,往百货公司的后门奔去。一冲出后门,迎面黑影扑来,他惨叫一声,手枪轰响,黑影仰身给子弹的冲力带了开去。   谢利冲出横街,街外清冷的空气使他清醒过来,他迅速四望,横街左方四百多码处,十多只变异了的人类正向他奔来,右方静悄悄的,后方火势不断蔓延,阻挡了追兵。   逃!我一定要逃。想到这里,灵光一闪,往右方奔去。刚转入另一条横街处,迎面奔来了五六只变异人,谢利阻咒一声,手枪连珠发放,“它们”滚倒血泊里。   转头一看,十多只变异人已迫近二百码内,他举枪发射,才发觉已没有了子弹,谢利忽然将手枪投向地上,转身继续奔逃。   他已没有了战斗的本钱。   “它们”愈追愈近。   谢利的目标也愈来愈近,在十多码外。   那是静静躺在街角的坑渠盖。他的右手从腰袋处把匕首抽出来,锋利的钢质在街灯下闪闪生光。一扑至渠盖处,谢利用尽全身之力,把刀锋插进渠边缝处,用力挑起。   “它们”的喘息声在身后不断响起。   渠盖“依唉!”升起,谢利左手抓紧盖边,一把掀了起来,同时跳了进去。   跌下了六尺许,双脚接触到实地,谢利打了一个滚,便向前奔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内里的天地,因为这是他的设计。兼且这四十七天来,几乎大部分时间,他都用在默记这附近四通八达的渠道系统上。   喘息声从后方传来,“它们”终于侵进他这四十七天来赖以活命的私人王国里。他拚命前奔,渠道内污浊的空气使他昏眩,不过他知道“它们”和他同样需要氧气。谢利转进了另一条渠道里。   奔行了三十多码,他来到了一道扶梯前,连忙爬了上去,推开了渠顶一个铁盖,他继续爬了上去,这次他有时间把盖子放回原位。   铁盖外的世界空气清新,静悄无人。   他来到了中区警署的广场内。   九时十二分,还有十八分钟,便可以听到“她”的声音,每晚这个时间,都会听到“她”的温声细语,是那样平静安详,与这残酷世界的对比是那样大。   他抬头望向警署,立时目瞪口呆,冷汗从额角串流而下。   警署变成了败瓦颓垣,明显地是火灾造成的后果。   谢利感到整个人虚飘飘地,完全没有着陆的地点,所有希望一下子给眼前的事实从胸臆间挤压了出去。   他该怎么办,在这弹尽粮绝的一刻。他有战斗的勇气,却没有一要点战斗的本钱。   他茫茫然站起身来,向后方退去。   “它们”的喘息声从广场的入口处传来,成为他末日的前奏。谢利把手按在腹部的引爆器上,即管死,他也情愿以自己的手去解决,而不是“它们”的利牙和怒爪。强烈的爆炸会使他在感觉到痛苦前死去,这一公斤炸药足可把整幢楼摧毁。   喘息声逐渐迫近,“它们”可能已嗅到他的气味。那白光刺激了“它们”较原始的嗅觉和听觉的感官,像野狗一样。   “嘭!”谢利的背脊撞上冰冷的钢板。   数条窜奔而来的黑影在微弱灯光掩映下,出现在广场入口处,略一巡梭,便定着血红的眼睛,望向百多码开外的谢利。   谢利自然地向后一望,几乎要欢呼起来。   “它们”开始向他奔来。   背后竟然是辆装甲的防暴车,一辆“它们”毁坏不了的东西。   谢利扑至车门,祈祷也来不及,一手扭向门把,车门应手而开。   “它们”迫近至十尺。   谢利闪身窜了上去,迅速关上车门。   嘭!轰!数声,变异人撞上了车身,“它们”血红的眼睛,长满长毛的恐怖面相,在车窗外怒吼狂嘶。   车匙插在车掣里。   谢利欢呼一声,发动引擎,在防暴车车轮擦着地面发出“唉!唉!”的尖叫声中,驶出警署的广场。   防暴车冲出街道,避过街上的车辆残骸,在空旷的行人道上飞驰。“它们”从四方八面奔了出来,都给远远抛在后方,有些拚死挡在车前,给他撞个血花四溅,骨碎而亡。   他只有一个目的地,就是广播大道的电台。               希望幻灭   九时三十分。   他把贴身收藏的收音机的听筒取了出来,塞进耳朵里,按着了开关。耳筒立时沙沙作响,不一会,“她”温柔平静的声音响起道:“现在又是和你谈心的时刻了,这处是广播大道十八号的商业二台五楼四号播音室,我仍然生存着,你又怎样了?我不知道你是否听到我的说话,假如你听到的话,我要告诉你,我很寂寞,你我可能是这世界上仅存的两个人。”   眼泪从谢利的眼角流了下来,喃喃道:“不用怕!宝贝!我来了。只要三分钟,我便可以来保护你。”   她的声音继续着,依然是那样不带半点激动地,倾诉她的恐惧,请求任何听到她声音的人来找她、保护她。谢利只觉热血在身内滚动奔流。   防暴车转上广播大道。   “它们”的声音逐渐消失去,大道两旁的街灯完好无恙,把眼前的天地照耀得一片光明。   一个变异人的影子也看不到,一种宁静和融洽的感觉涌上心头,耳中的她用那美妙动人的声音,向他喁喁细诉,昔日和平安乐的日子,似乎重新降临他冰冷寂寞的生命里。   防暴车驶进中门大开的电台大厦前。   一点“它们”的踪影也没有。   难道“它们”疏忽了这个地方。   谢利除下耳筒,不情愿地关掉了收音机、关掉了她美妙无伦的软语,战战兢兢地打开车门,确定“它们”不在附近后,才踏出车外。   夜风徐徐吹来,使他精神一振,一切充满勃勃的生机。   他步进静如鬼域的大堂,来到升降机前,犹豫了一下,转往楼梯行去。他不想在离成功这么近的地方,发生诸如断电那类意外。很快他走上了五楼的通道,通道两旁都是播音室,每个室都编了号,一号、二号、三号、四号。   四号录音室的门在眼前打开着,谢利兴奋得要发抖,她是怎么样子的?管他的!只要是人,尤其是个女人,这便比“足够”更足够了。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终于一步跨了进去。   一道柔和的白光,一下子把他笼罩着,使他全身动弹不得。   他终于看到“她”,看到了他的噩梦。   他不知怎样形容“她”。只能肯定“她”不是地球的任何生物。“她”只像一堆用五光十色的烂泥搓成的不具一定形状、不断流动的东西,比两个粗壮的男人加起来还粗大。从这堆东西伸出了十多条触须吸盘的东西,像八爪鱼般在播音室内爬动,其中一条射出白光,使他一个指头也不能动。   “你终于来了!”温柔美妙熟悉的“她”的声音,从这丑恶的物体内透传出来,破灭了谢利最后一点希望;他想哭,但连这也不受他控制了。   “她”的声音,只是这异生物布下诱他投入的陷井。忽然间他明白了“她”的声音为何如此平静无波,因为“她”根本不是人,也没有人真正的感情,只是个很好的模仿者。   谢利不断跌进绝望的深渊。   那异生物以温婉的女声道:“你想说话吗?好!”   谢利感到全身一松,口和手都可以活动起来,但却不能走出白光外。他的手缓缓移向肚腹处。   “她”温婉地道:“我并不明白你们人类,制造了这么多能毁灭自己的武器,但这亦给予了我很大的方便,只是短短四十个地球年,便学懂你们不值一哂的文化、语言和毁灭你们的方法。要控制发射核弹的电脑,在我们只是举手之劳吧!噢!你要说什么。你们这种卑贱的生命形式,只配做我的奴仆,就像城市中其他的人,你既不能变成‘他们’,便只有死。”   谢利的手终于按在缚在衣服内的引爆器按扭上,他悲壮一笑,以人类骄傲的语调说:“生命是没有高贵和卑贱的分别,因为他们最终都是死亡。”   他按下了按钮。   “轰”!火光从四号广播室溢出,整个广播室和邻近的房子变成飞沙碎石,爆炸声震荡着远近的“它们”。   最后的“人类”和布下害人陷井的外星生物,同时化作飞灰。   高贵或卑贱的生命,同归死亡。 ——《最后战士》完—— 《异能警察》   二零零七年,纽约。   精神逐渐凝聚。   我把眼光集中在水晶球奇异的天地里。   坐在台子另一边的艳丽妇人,遵照我的指示,和我同样地全神贯注在水晶球内。   全身毛管忽然地耸立起来,我知道今次又奏效了。   水晶球内色光齐灭,一些模糊的景象飞快地闪过。   我沉沉地道:“你看见吗?”   艳妇茫然道:“什么也看不见!”   早知道旧当然的答案,像我这类拥有第六灵感的异人,世上真是寥寥可数。而且,假设对方真有超自然的感官,又那用来光顾我这个水晶球术士。   我道:“我看见一个穿笔挺西装、秃头蓄须约四十岁的家伙,坐在一个泳池旁边……”   艳妇叫了起来道:“是他了,我丈夫贝乐,从来不游泳,但却爱看比基尼女郎。”   我继续看进水晶球内道:“等一等,等一等,是了,有个身材惹火的三点式女郎来到他身旁,俯下,噢!亲吻起来。”   艳妇霍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台面,向前俯来,胀红着脸叫道:“她是什么样子的,快告诉我。”   她这样向前俯来,低胸衣下奇景毕露,我虽然身具异术,但其他各方面每一寸都是一个正常男人所拥有的东西,那能源在受刺激,心神一分,精神松弛下来,水晶球内景象消去,回复水晶的常态。   我叹了一口气,眼光不甘心地从她的胸脯移往她艳光四射但却气得胀红的俏脸道:“早嘱咐你不要激动,一使我分神便不灵光了,你知道吗?”   女性的敏锐使她察觉到我眼落何方,下意识地把胸口拉了拉,坐了下来焦急地道:“通天士先生,请你继续看下去,我愿付双倍价钱。”   我立时精神大振,道:“如果我能告诉你那三点式女郎的样貌,你真的肯付双倍?”   艳妇咬着嘴唇,肯定地道:“一定。”   我道:“棕色短发,约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非常美丽和惹火,噢!她的左面颊处……眼角下有一点非常可爱的美人痣……”   艳妇怒叫道:“果然是那婊子。”一手丢下四百大元,怒气冲冲推门而去。   我拿银纸,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一股倦意袭上脑际。看水晶球确是极为损耗心力的一件事,所以我每天最多只能看四个客,还不是每趟都灵光,精神陷于低潮时,有时个多月也不敢接客,使我的经济时常徘徊于破产的边缘。                 有趣的拜访   正要收拾时,门铃响起。   我心下大奇,拉门一看。   一个四十来岁、身材瘦削、看来土里土气的男子,站在门前。   他伸出手道:“通天士先生,我是李察,特地来询问前程。”   我断然道:“对不起,今天关门了,想要看的话,倒可给你预约一个时间。”   李察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淡淡道:“假设有一单大生意,不知通天士先生有没有兴趣?”   我留意到他眼神充足,灵活变动,显示他是机警多智的人,而且我的第六灵感告诉我,这个人并没有恶意。   我装作毫不在乎地道:“那要看你提出的生意,大到那一个程度。”   李察道:“一千块美金,只要你把几个人认出来。”   我压住心中的兴奋道:“一千块我还不看在眼里。”   李察道:“五千块!”   我整个人弹了一下,这是否一个傻子,一下子由一千块加至五千块,那够我几个月使用了。   李察从我身边走进细小的办公室内,大模斯样在椅子坐了下来。   我由主动变成被动,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李察直望进我的眼里道:“你是否当我是个傻瓜?”   我望了他好一会,运用精神力量对他的心灵展开探索,这是我的特长,没有人能把真正的意图对我隐瞒。   他的心灵守得很紧,显示他是那类经常要保守秘密的人,可是法力高强的我依然探测到一点消息。   我疲倦地道:“你不是傻瓜,而是个警察,不是来查牌的,而是个出得起钱求我的傻警察。”   李察浑身一震道:“莎菲没有说错,你果然有些门道。告诉我,假设我要杀你能否感应到?”   我冲口道:“当然知道,每逢这类极端的情绪,是最易被察觉的。”   李察脸现喜色道:“好了,假设在一间酒吧内的数百人中,有几个是想杀人的凶手,你可否把他们认出来?”   我犹豫了片刻,想起了五千大元,咬牙道:“当然可以。”                 血腥酒吧   车子在酒吧前停了下来。   李察在我身旁低声道:“积臣、巴比和梦露三人陪你进去,你要在一踏进酒吧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对方认出来,再告诉他们,明白吗?”   我沉声道:“你说过先付一半的。”   李察叹道:“希望你的第六灵感和你贪钱的人同样强烈,否则恐怕你没有机会收其余那一半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花花绿绿的钞票,一颗心登时活跃起来,看看身旁美艳如花的女警梦露,暗忖倒不在乎和她共同享用其中的一部分。   梦露推门下车,毫不起劲向我招呼道:“大术士,请下车吧。”语气带着三分不屑。   我心中有气,不过看在五千大元分上,强忍过去,随着下车。   坐在司机位和前座的积臣和巴比两人跟着下车。   巴比是个矮壮精悍的小子,黑人积臣则身材高大,像头大猩猩。两人走在一起,一大一小,相映成趣。   梦露把手穿进我的臂弯,警告道:“不要起歪心,是老板吩咐我们要扮一对情侣。”   积臣在我俩身后插嘴道:“我也不明白老板为何会信你这个混饭吃的江湖术士?假设骗我,我会把你撕开两边。”   我气得几乎跳起来。   矮个子巴比道:“你有更好方法吗?我们两个星期内已死了二十四个兄弟。”   我吓得面色发青,李察只告诉我到酒吧内把一个个想杀人的凶手认出来,从没有说过二十四个警察已被杀死。   五个人卧在血泊里   酒吧内装满了人味、烟气和酒气。   二千来方尺的空间内,至少聚了七百多人,舞池上男男女女不住在扭动。   灯光忽明忽暗,激光在场内扫射。   我极少在这些地方流连,一进来立时头晕脑袋,不辨东西,更不要说去把“心存杀意”的凶手认出来。   梦露把我拖着,硬挤到酒吧旁。积臣和巴比不知转到那里去了。现在要我把他两人认出来已是难比登天了,遑论去找只是内心存有杀意的人。   梦露在我耳边道:“快看!再迟便没有机会了。”   我道:“凶徒会溜走吗?”   梦露冷冷道:“不!是我们已被杀个干净了,快看!”   我吓了一跳,一颗心卜卜跳动,真想弃钱而逃,又记起了积臣的威吓,虚应故事的四周张望;七百多人谈着、叫着、跳着,我真的从未曾有过这种认人经验。   我犹豫地道:“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   梦露脸色一寒道:“不会,我们有很准确的情报,‘快活教’的人准备好了在这次例行检查向我们三人下手,当然,现在包括了你在内,你是新入行的警察,是吗?”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过已势成骑虎,连忙收摄心神,把精神凝定。我在十二岁露营时曾受到一次雷殛,大难不死,居然还发觉自己拥有有了奇异的第六灵感,成为读书不成的谋生工具。   精神凝聚。   眼光由近门处的座位开始巡视。   酒吧内的人失去了形象,变成一团一团的生命能。   我的眼光来到其中一个身形时,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背脊骨直爬上后脑。   我叫道:“找到了,是坐在大门左边第三张台那人。”   梦露低骂一声道:“蠢材,那是巴比。”   我尴尬万分,但又兴奋无比,我竟然真能把第六灵感运用在这情况里,因为巴比正是心想杀人,只不过是想杀凶手吧了。   我看了忍不住脸带焦惶的梦露一眼,眼光又开始巡梭。   不一会,我发现了五个人。   两个是一对在舞池对舞的男女。   另三个分布在酒吧的不同角落。   梦露道:“肯定吗?”   这句话多么愚蠢,我怎能肯定,这时亦只有硬着头皮道:“肯定。”   梦露喃喃自语。   我不解地望向她,恍然她正在通过微型通讯器告知积臣和巴比。   我还想说话,梦露尖叫道:“伏下!”   跟着的事快到说也说不清楚。   “轰!轰!轰!”   一时空气间充斥着火药味,男女的尖叫混成一团,酒吧内所有人东倒西歪,也不知是谁中到枪。   积臣粗壮的声音大喝道:“所有人都不要动,是警察。”   我睁开眼来,发觉自己傻兮兮站着。   梦露转过头来骂道:“叫你伏下,为什么还要站着。”   巴比跳了过来,抹了额上的汗珠道:“大术士,幸好你早了一刻把他们认出来,使我们能在他们发难时早一步得手,好险!”   这时才看到先前我点出的五个人卧在血泊里。   李察兴奋地走了进来,大步走到我面前,叫道:“成功了!”   我呆呆道:“你的手下倒很能干。”   积臣傲然道:“当然,我们是全国的精英,不过,你也不错。”   我倒没有他的傲气,这种事,就算用枪迫我也不肯再试一次,伸手向李察道:“其余那一半呢?”   李察道:“到我办公室喝杯咖啡再说吧!”                 惊人的委托   “对不起!只此一次,你给钱,我回家,把这一切都忘记。”   李察露出个狡猾的笑容,悠悠道:“帮助政府,是每一个好市民的责任,是吗?通天士先生。”   梦露在一旁道:“不是我开罪了你吧,我愿意道歉。”   美人软语相求,我几乎打消去意,不过生命要紧,我情愿硬起心肠了。早先只要认人时慢了三数秒,躺在血泊内的就是我这个通天士了积臣撇撇嘴道:“你既然懂看水晶球,为什么不看看自己将来的命运。”   我哂道:“将来是时隐时显的,有时清楚无比,有时又会模糊不清,你这大猩猩怎能明白。”   积臣脸色一寒,待要发作,李察插入道:“通天士先生确有真本领,我太太莎菲便曾向你求教。”   我恍然大悟,原来李察是因他太太介绍,找上了我。   另一个坐在一角,面相威严的中年人道:“李察,我看你还是把情况告诉他。”   李察恭敬地道:“是!局长。”   我呆了一呆道:“你叫他作什么?”   梦露道:“这位兰度先生,是联邦调查局的局长!李察是中央情报局的情报总监。”   我叫了起来道:“什么?”   李察道:“让我解释吧!”   我摇头道:“不要告诉我,我什么也不想知。”这时我才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积臣道:“你不是能知道人内心想些什么吗?告诉我,我在想什么?”   我为之气结道:“那是耗用心神的一回事,而且谁有兴趣知道大猩猩的兽脑构造?”   积臣脸色一变。   李察喝止道:“积臣,没有时间了。”跟着转向我道:“通天士先生,你相信吗?假若你踏出这里,保证你不能活过二十四小时。”   我脸色一变道:“你不要危言耸听。”   李察现出个可恨却又满是自信的笑容,缓缓道:“好朋友,你知道吗?今天我们有幸聚在一起,是因为国家已面临一个生死存亡的危机。”   我愕然道:“你不要夸大了几个警察的死亡。”   李察道:“他们不是警察,而是国家内最精锐的安全部队,虽然只有二千多人,但却是目前唯一对抗颠覆力量的最后堡垒,可惜他们正一个接一个的被歼灭。”   我哂道:“那么军队和警察又到了哪里去?”   李察道:“这要从头说起,我们的国家建立了民主制度后,成为了世上最强大的国家。可惜凡事均有利弊,民主的极端发展,却造成了另一类的危机。”   兰度先生插入道:“长话短说,科技的愈发展,人类精神愈是空虚,一种鼓吹集体享乐的无政府主义者,以‘快活教’之名,乘机崛起。他们非常聪明,秘密吸收会员,在短短十年间,双扩张至数百万人,成为一支威胁到国家安全的势力。”   我也曾听过这个教,却不甚了了,道:“那为什么不把它取缔?”   李察道:“这就是民主社会的坏处,为了更崇高的原则,我们牺牲了很多行动上的方便,几次向法庭申请禁制令,都被法院以宗教自由拒绝了。到了三年前,快活以暗杀为手段,开始对政府进行颠覆和蚕食,企图把政府从内部拖垮,而且他们已愈来愈接近成功的阶段。”   兰度道:“忽然之间,我们发现军队和警察里,无处不潜伏着他们的人,而我们手上能控制的力量已愈来愈少,个中情形,可以想像得见。”   我道:“你怎知安全部队里没有他们的人?”   梦露叹了一口气道:“这正是目前的烦恼,总统亲自下了命令,授权我们全力对付恐怖份子,可是三个月前,有关安全部队的高度秘密资料,忽然间落到快活教的手上,于是短短的三个月内,我方超过三百多人被恐怖份子所暗杀,可恨我们对于谁是恐怖份子,却是一无所知,走投无路下,李察才妙想天开,找上了你。”   巴比道:“幸好你还真是有用。”   我道:“他们几百万人,你却只有二千来人,还有内奸在其中,这场仗怎样打?”   李察道:“真正的恐怖份子人数并不多,数目将不会超过数千人,由他们的教主快活先生领导,这是目前的情况,假设我们这唯一的反对力量冰消瓦解,此消彼长,未来便很难乐观了。”   兰度道:“所以目下我们要借助你的力量,首先把内奸清洗,出去然后再把快活先生找出来。”   梦露道:“这快活先生是快活教的神,一旦被除去,快活教凝聚力量便失去,整个组织会像冰块般溶解下来。”   我望向李察道:“你刚才说,只要我走出这里,二十四小时内性命不保是什么意思?”   李察又露出狡猾的笑容道:“你已加入我们,快活先生又怎肯放过你?”   我气得骂了起来道:“你这个混蛋和骗子!”                 秘密仪式   我喝着梦露递来的咖啡,疲倦欲死。   梦露道:“你要否睡一回儿。”   我道:“累成这样,睡也睡不着。”   梦露感激地道:“你的工作效率很高,三天内已见了我们七百多队员,找出了五名内奸。”   我颓然道:“有什么用,一天找不到快活先生,一天我也不能安枕,你们真是关照我。”   梦露抱歉地道:“有什么可以补尝你,你……你这个人其实很有趣。”   我精神一振道:“不如我和你找个偏僻地方躲起来,在亡国前好好享乐一番。说实在的换了谁当总统还不是一样,可能快活先生那一套更好也说不定。”   梦露气道:“你为什么这么短视,快活先生只是个以宗教为名行恶强徒,光是他清除异己的手段便令人齿冷。”   我还要答话,李察推门入来道:“快作准备,有情报说快活教正在市西一所大宅举行吸收新会员的秘密仪式。”                 第六灵感   纤手温柔地拍打我的脸,使我从熟睡中醒转过来。   我茫然睁眼,接触到梦露明亮的大眼。   梦露道:“快醒来,你在车内睡了足有两个小时。”   我勉强自己坐起身来,从车窗望出去,四周平静如故,安全部队的人员满布四周。一登车我便倒头大睡,一点不知道其后发生的事。   我道:“找到人没有?”   梦露道:“一个人也找不到,宅内有一条秘道……”   我倒了回座位,一头枕在梦露的大腿上,准备重回梦乡。   梦露嗔道:“老板要你进去。”   大宅内满是安全部队队员,正在进行搜集证物的工作。   中间有个铺以黑布的祭坛,一只绵羊被残忍地剖心破腹,鲜血染满坛面地上,奇怪的法器如利刃、怪异的图画、水果散落各方,显示快活教徒走时非常匆忙。   李察望向我道:“怎么办?”   这句话我也想问他。   我的目光缓缓巡游,最后落在地上的一把长剑上。   我道:“这是什么?”:李察道:“应该是快活先生的杀羊工具。”   我喜道:“这就成了。”   双手按着长剑,精神注在水晶球里。   兰度、李察、积臣、巴比和美丽的梦露,把我百来方尺的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   水晶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颓然道:“不灵光了。”   积臣急得骂了起来。   李察道:“再试试吧!我方目下大占上风,可能惹起他们的反扑。”   巴比道:“说不定总统的贴身近待会行刺总统。”   我赌气地道:“我自己知自己事,不行就是不行,再试也没有用。”   积臣冷冷道:“你不是唤自己作通天士吗?”   我以冷笑回报,道:“你也不是叫国家安全队吧?现在何安全之有。”   积臣勃然大怒。   梦露伸手拍了我按着长剑的左手一下,安慰道:“你的确是累了……”   当她的手按在我的左手时,水晶球内闪了一闪。我叫起上来道:“不要拿开你的手。”   积臣哂道:“穷心未尽,色心又起。”   梦露道:“你管得那么多。”温暖的玉手紧按着我的掌背。   水晶球内异光闪灭。   我叫道:“你另一只手。”   梦露顺从地把另一只手毫不吝啬地按在我右手掌背。   积臣妒忌地道:“得寸进尺。”   我无暇理他,凝入水晶球内,叫道:“我看见了,是血,血,从白色的羊体内流下来。”   众人希望重燃,在水晶球旁聚拢起来。   积臣喃喃地道:“我什么也看不见。”   想不到梦露的手竟能加强我的灵力,一幅清楚的图象在水晶球内呈现。   我终于看到长剑的主人。   松开了手,环视众人。   李察道:“是谁?”难掩一脸紧张。   我道:“我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他,因为他要角逐下一届的总统。”   众人脸色大变。   李察道:“我知道了,是新兴自由党的参议员白伦登,他是批评执政党最卖力的人。”   兰度道:“可是总统也不会批准我们动他的,我们的证据,嘿……”指着水晶球道:“有等于无。”   李察咬牙道:“这要博他一博了。”                 原形毕露   国会大厦正门。   刚刚散会的时刻,议员们纷纷步下台阶,坐上驶来接载的车辆。   我随着李察等人,大步往白伦登走去,后者在几名大汉的簇拥下,意气风发地正要登上一辆大房车。   我们一走近,他的保镖立时警觉。   积臣拿出证件喝道:“不要动,中央情报局。”   白伦登从容地制止了手下,向李察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要你的解释,或者让我亲自问总统。”   我用尽心力,把精神凝向这老狐狸,可是他重门深锁,守得很紧,使我没法读到他心中的想法。   李察道:“我们想请你到敝处一谈。”   白伦登冷笑道:“你当你们是什么东西,盖世太保吗?”他的声音逐渐增大,想引起周围议员的注意力。   李察道:“若你不合作,我便要拘捕你了。”   白伦登冷冷道:“给我看拘捕令。”   李察镇定地探手入怀。   就在这刻,我察觉到白伦登神经间闪过一丝强大的恐惧。我灵机一触,叫道:“我你有你身为快活教主的证据。”   白伦度望向我,道:“他是谁?”   他虽然脸容不变,但心灵的恐惧大大加强,我终于看到一些景象,是一部小薄子,上面有很多人名、地址和日期。   积臣在我身后答道:“教主!还是担心你以后的日子吧!”   白伦登勃然大怒,道:“李察!拘捕令在哪里?”   李察无助地望向我,伸了入上装的手抽不回来,当然是没有拘捕令。   我就在白伦登盛怒的一刻,我终于戳进了他的神经里,读到他的秘密。   四周的人终于发现有异,围了上来,包括记者在内。   镁光灯闪个不停。   我指着白伦登一顿一顿地道:“证据就在你身上,你的西装内有部快活教的人名册,并有暗杀对象的名单,快活教教主先生。”   四周围的人忽地静至一点声音也没有。   白伦登脸容平静下来。   杀气,从白伦登传来的杀气。   我叫道:“小心。”   白伦登已从怀里拔枪出来,李察一个箭步标前,一手掌把他的手枪劈飞。   他身旁的大汉被迅速制服。   我向梦露道:“白伦登肯不肯认罪。”   梦露道:“有那个罪犯是肯认罪的,不过不用怕,有你在,他还能瞒过我们什么东西。噢,是了,李察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   我嘿笑道:“多谢了,还是按件计数来得划算。梦露,我们找个世外桃源,好好地玩个痛快怎样?”   梦露道:“你是异能通天士,我的答案是怎样,为何要问我?”   我甜蜜地笑了起来。 ——《异能警察》完—— 《创世纪》 引子   那是炎热得使人不断流汗的正午。   我率领着部门内二十多名干探,兵分四路向山上孤零零的房子进发。这二十多人属于我主管的特殊任务组的中坚份子,是联邦调查局内精英中的精英,拥有全国最严密的通讯网、眼线和优良装备,假设我们做不来的事,别人也一定束手无策。   支援的是三百多名军警,组成一个广阔的包围网。   我本来竭力反对这样劳师动众,尤其追缉的对象只是个终生埋首研究原子物理学的所谓专家,我不信他能漏出我们指掌间。   可是局长坚持动用可能运用的最大力量,他暗示总统已亲自发下命令,不惜一切把汉斯博士抓回来,且必须是生擒。   他的罪行则属最高机密。 一份礼物  接到这个任务,我们立时将他的图片在所有报纸电视刊登和播出,设立二十四小时热线。   任何能提供抓到汉斯博士线索的人,可获得一百万美元的巨额悬赏,这是罕有的巨额赏金。   一个小时前,有人在山下附近城镇的超级市场见到汉斯,虽然他戴上太阳镜,仍给有心者认了出来,他高挺长瘦的面容和山羊须,是难以掩饰的特徵。   我们乘直升机赶抵现场。   目击者兴奋地指出山上这两层高的房子,是她见到汉斯走往的地方。   屋子给团团包围起来。   副手曼诺来到我身边,皱起眉头道:“老板,不像有人。”   我抹了额角的汗珠,道:“我也这样担心。”多年来的经验,使我养成比野兽还敏锐的触角。   曼诺道:“那种方式?”   我略想了想,道:“第三种。”   特殊任务组是最训练有素的专家,针对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行动方式。第三种是不经警告,由每一个可以进入的地方破入。   我和曼诺对了腕表。   下午一时四十八分,突击在两分钟后进行。我率领四名队员,藉着树林的掩护迫近至房子的正门。   二时正。   四枚惊魂弹,准确地刺穿楼上楼下的四道窗户,投进屋内。   强烈的白光和尖锐的激响,在屋内迸射震响。同一时间我们破门而入。   玻璃窗的破碎声大合奏般同时响起,二十多名精英以最具效率的方式,通过窗户和前后门破进屋内。   我举起发射麻醉弹的手枪,第一个进入屋内。   屋内弥漫着夺人人神的惊魂弹烟屑。陈设简单,却没有人。   曼诺从楼上下来道:“没有人,烟灰盅有百多个烟蒂。”   另一个队员在厨房叫道:“这里有剩下来的食物,味道还可以。”   曼诺道:“他走了不久。”   我道:“立时动用可以运用的人手和警犬,以这里为中心点搜索,不信他能走多远。通知附近的警方,截查公路上每一辆车。”   曼诺领命而去。   “老板!这里有份礼物。”   我精神一振,走进一间书房模样的地方内,书桌上放了一盒盒式录音带,压着一张字条,字条写着:“致罗娜博士。” 受太空总署保护 “这位是罗娜博士。”局长介绍道。   我眼前一亮,连忙伸手和美人儿相握。   罗娜博士美目深注,握着我的手紧一紧,才放开来道:“杜当先生,你是局内最优秀的人才,希望今次不会使我们失望。”   我打量了她纤长动人的身材一眼,皱眉道:“你们?”   局长马臣插入道:“罗娜博士是太空总署的专家,也是受命协助我们全力追缉汉斯博士的署方代表。”   我的脑子立时活动起来,追问道:“汉斯和太空总署有什么关系?你只给了我汉斯的相片和有等于无的简历,其他一切一概不知。”   局长露出尴尬笑容道:“杜当,这是国防部的指令,为了国家的安全,一切必须保密……”   我抗议道:“连我也瞒过,教我如何抓人?”   罗娜礼貌地道:“对不起,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保密实在太重要了,可是我仍可以透露多点你知道,汉斯三日前的职位是太空总署首席研究员,不过请你把这视作最高机密。”   我心中一凛,太空总署的专家全是受保护动物,只能在某一高度保安的范围内活动,严禁与外人接触。   罗娜皱了皱娇俏高挺的鼻子,道:“局长通知了我,请把录音带交还。”   我奇道:“那是重要的证物,暂时应由我保管,不过可以播给你听。”   罗娜俏脸一紧,寒声道:“绝不可以,一定要交我带走。”   我摊开双手道:“我早已听过录音带,拿不拿走有什么分别?”   罗娜脸色一变道:“除了你,还有谁听过?”   我淡淡道:“我的副手曼诺,只有我们两个人。放心吧,他说了不足二十句话,没有人能明白的二十句话。”   罗娜转向局长道:“这违反了总署和联邦调查局的协议,我要求立即将他们两人隔离,另派其他人负责追缉汉斯。”   局长这时显出他的本色,脸色一正地道:“罗娜博士!我可以代表调查局向你保证杜当和曼诺先生两人绝对可靠,况且他们是最佳人选,换了别人,抓回汉斯的机会最少减了一半,假若有必要,我愿和国防部长商谈。况且,你还未知录音带的内容。”   局长也算老姜了,太空总署是由国防部长直接管辖的,他把国防部长抬出来,立时压下了罗娜的气焰,最后那一句话才是最妙。   罗娜呆了一呆,垂头想了一会,再抬起头,脸色大见和缓,歉意地道:“我有点失仪了,因为事关重大,使我失了方寸,好吧!我是应该对你们信任的。但让我先作请示。” 光子力量 办公室内。我把录音带塞进了录音机内,待要按下。   端坐桌前的罗娜道:“我请示了署长,得到他的同意,向你说出事情的真相,当然,这只限于你一个人,甚至不包括贵局局长在内,希望这对事情有帮助,假如我们的顾虑不是多余,现在是分秒必争了。”   我贪婪地盯了她清秀的俏脸一下,眼光移往窗外。在远方昏暗的街灯光上,隐约看到晴朗的内华达夜空,著名的甘乃迪角,只在三十公里外,那是人类征服广阔宇宙梦想的起点站。   罗娜沉默片刻,缓缓道:“十二年前,我们一个专责火箭和穿梭机升空燃料的小组内,有位性情古怪却才气横溢的专家考特非博士,发明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装置。据他预测,这种装置能产生一种强大无匹的动力,远胜核能动力,假设能加以利用,将会成为超时代的突破,这涉及宇宙物质组成的秘密……”   我连忙道:“不用向我解释科技上的问题……”   罗娜道:“不!你一定要知道,至少是一点点。”   我耸耸肩,无奈地道:“你知道我是门外汉,愈简单愈好。”   罗娜首次占了上风,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道:“在现在的科技水平来说,能被人类运用的最强大力量是由原子而来,例如核子的分裂和聚变,都能释放庞大的能量,当能量被释放时,会产生强烈的‘光’,例如太阳因分子的塌缩,发生核能聚变,产生了笼罩整个太阳系的光和热……”   我呆了一呆,道:“难道还有比太阳更大的能量和能力吗?”   罗娜道:“理论上是存在的,例如创生宇宙的大爆炸,便是比太阳要强以亿计倍数的威力。”   她说得简单明白,连我这门外汉也引起了兴趣,大爆炸理论说的是宇宙的物质本来聚在一点,经过一个宇宙级的强烈爆炸,把集中的物质弹射往虚广的宇宙里,造成宇宙里包括太阳系在内恒河沙数的星体,所以目前所有星体都是由中心向外扩展,若沙石般往四面八方弹射。   罗娜道:“以最简单的方法说,考特非认为这大爆炸的力量源自一种奇异的力量,就是‘光子’,也就是‘光的力量’。”   我眉头立时皱起上来,罗娜急忙道:“在一九零五年,爱因斯坦提出了著名的‘光电效应’理论,指出光也是物质,由那些名叫‘光子’的分离能包组成,以宇宙最快的速度运行,每秒钟可以绕地球七周半,光速是永恒不变的……”   我叹了一口气,举手道:“投降了,请说得简单一点。”   罗娜展露第二个笑容,看到我的窘迫,颇有报复的快意,笑道:“你现在看到我,是因为有光。一向以来,没有人把光当作物质,但其实‘光’是‘光子’组成,就像沙滩是由沙子组成,乍看是一片,其实却是一大堆个体的融合,光也是这样。”   罗娜道:“考特非指出,‘光子’其实是宇宙的真正本原,从没有任何力量,包括核力在内,能改变光子互相间的组合,甚至使它慢下半分来,它们弥漫于整个宇宙内,以它们的独有形式,形成了这个世界,就像你眼前的一切,你看到我的眼珠是蓝色,因为眼珠的分子结构反射光谱里的蓝色。考特非说科学家追求的‘统一声场论’,想以一种单一的力量解释宇宙的本质,光子正就是答案。像创世纪中说的,世界先胡了光,才有其他的一切,也像中国人说的混沌初开,阴阳立判,阴是暗,阳是明,二者正是光的正反两面。”   我有点儿明白了,道:“难道考特非博士创造了一种能影响光子的方法和仪器,所以能制造出比核子更强大的能量?所以当这从未曾发生过的事发生时,宇宙会产生惊天动地的变化。”   罗娜赞许道:“就是这样,可惜我们直到目前为止,也不知道考特非博士的理论是对是错。”   我愕然道:“为什么?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狂人汉斯 罗娜道:“太空总署内有一个委员会,所有实验都要经他们严格审核,才能进行。当考特非的实验申请递上他们的会议台上时,主席提出了强烈反对,指出宇宙间只要有一个光子被改变,将会惹起连锁性的反应,引来整个宇宙内所有光子的互相碰撞,造成宇宙的毁灭。”   我瞠目结舌道:“这么严重,但这和目前要追缉的汉斯博士有何关系?”   罗娜神色一正,道:“当年反对考特非博士进行试验的委员会主席,就是汉斯。”   我完全呆了起来。   罗娜会说话的眼睛露出忧伤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道:“翌日考特非博士在寓所内留下遗书抗议后,自杀身亡,他制造的仪器存进总署的绝密库房内,直到两个星期前。”   我奇道:“考特非博士既然有那仪器,为何不偷偷试验,那须用自杀抗议。”   罗娜道:“那仪器须在类似核爆的极端能量内,才能生效,所以只有在批准后,才能付诸实行。”   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否那仪器失窃了?”   罗娜点头道:“正是这样,是两星期前的事了。密库每三个月都进行一次清点,由我、汉斯和另一位署内同事集体进行。事后署内广泛调查,十二位有权进入库内的人,都是对象,他们是署内最受信任的高层人员,包括署长在内,当然!还有汉斯和我。”   我道:“仪器有多大?”   罗娜道:“像个公事包大小,你知吗,总署是美国境内保安最严密的地方,包括署长在内,没有人可以把任何不明物体带离总署。”   我道:“这和汉斯有什么关系?”   罗娜道:“汉斯虽是被查对象,却从没有人真正怀疑他,一方面他是署内地位最崇高的科学研究者;另一方面,因为他是当年反对进行这个实验的人。可是三天前,他失了踪,我们才紧张起来,假设考特非的仪器真如汉斯所言,后果的严重你也应知道:其次我们绝不能容许任何人知道这秘密,否则一量把这仪器弄到手,他将成为这世界上拥有最强大破坏力量的人。”   我喃喃道:“明白了!明白了!”室内虽有冷气,汗珠却从额角渗出来。   我按下了录音机的按钮。   录音机沙沙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道:“罗娜,不用找我了,那是没有用的,考特非的自杀,使我对他的‘光能理论’思索了十二年,我对了,也错了,‘创世器’虽不是由我发明,但另一个新的宇宙将由我手上诞生,比对起来,人类的生灭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我将成为新宇宙的创造者,我是上帝!”   罗娜一对秀眉蹙起上来。   我问道:“是汉斯吗?”   罗娜道:“是他!但我却不明白他说的话,难道他疯狂了?”   我站起身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也要工作了。”   罗娜关心地道:“小心点!汉斯的智商是二百六十三点,可能是爱因斯坦以来最聪明的人。”   我笑道:“兵捉贼是另一种智商,我比起他来,或者是二百六十四点也说不定。”   罗娜吐舌道:“也可能是低于平均的九十九点。”   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如此娇俏顽皮的神态,忍不住伸过头去,在她香滑的脸蛋亲了一下作吻别。   她满脸红粉,娇羞不胜地垂下头来。 疑云阵阵 曼诺道:“当时的情形是这样,一名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看到汉斯行藏闪缩地在超级市场出来,引起她的注意,把他认了出来,报告警方。于是我们立即出动,但已人去楼空。”   我问道:“告诉我,换了你是汉斯,有没有把握逃出生天?”   曼诺道:“机会是零,所有公路都是我们的人,在附近的区域我们进行了逐家逐户的搜查,一定可以把他迫出来。”   我道:“他在超级市场买了些什么?”   曼诺道:“全是饼干、巧克力等一类食品,共值一百二十五元三角。那幢房子也查过了,是汉斯在三年前以死去父亲名义购下的。噢!还有,半小时前一名的士司机来举报说,三日前曾接载过汉斯,到达他藏身楼房三哩外的小镇处。当时汉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我默然不语。   曼诺和其他十多名队员目光一齐集中在我身上。   我霍地抬起头来,眼光凌厉地扫视室内众人。   曼诺等精神大振,通常我这副模样都表示了智珠在握。   我道:“知道吗?我们今次的顾客汉斯,是犯罪史上最聪明的人,一个智商仅次于爱因斯坦的天才。”   曼诺傻兮兮地道:“你的意思是……”   我断然道:“意思是他绝不会干傻事,明知他的尊容出现在所有报纸和电视上,依然大模斯样四处逛街。”   另一队员喃喃道:“起码也要剃掉他那山羊须。”   曼诺恍然道:“而且正是他的闪缩才引起人注意,以他这样有智慧的人,为何要这样做?唯一解释,是他暴露行踪,所以他才能在我们赶到前,留下录音带。他为何要这样做,噢!我明白了。”   望着恍然大悟的曼诺,我淡淡道:“你终于明白了。” 惊天计划 惊天计划 我们重临山上那幢两层高的楼房,搜索了大约半小时,在一个衣柜里发现了设计巧妙的暗门,打开后一条旋梯往下延转。   我轻声道:“你们把这区域包围起来,我怕这老狐狸还另有通道。”   曼诺道:“你单身一人要小心点,记着你的智商可能比他低得多。”我低骂一声,道:“没有讯号,不要下来。”   我灵巧地步下旋梯,一个虎跳,来到地窖里,一看吓了一跳,在昏暗的壁灯下,全美国政府和警方不惜一切代价苦苦找寻的汉斯博士,大模斯样坐在桌子的一方。   汉斯从容道:“果然高明,请坐!”   我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拔出麻醉手枪,沉声道:“博士!你被捕了。”   汉斯微笑道:“抓到我是没有用的。创世的程序已开始了倒数,没有人能有回天之力,你也是聪明人,否则怎能识破我虚者实之的计策。”   我道:“坦白说,本人很佩服你,故意泄露行踪,使我们找上门来,又故意留下逃去的迹象,原来仍是躲在原地,确是荒唐大胆。”   汉斯眼中喷出狂热,认真地道:“比起创世的大业,这算得了什么,当一束光子被创世器改变时,会引起惊天动地的连锁反应。我们的宇宙内,每一粒光子都用每秒钟三亿米的速度在运行,当一束光子减慢下来时,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公式‘能量等于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这条公式将须要改写,那也是说:宇宙整个基本结构会被改变。”   我闷哼一声道:“但人都死光了,何苦来由?”   汉斯狂笑起来道:“我不怪你有这个想法,当年我也是这样想,但我改变了,宇宙并不会毁灭,而是重组和衍化,就像丑陋的毛虫蜕变为美丽的蝴蝶。现在存在于我们眼中的色相将成为被遗弃的历史陈迹,而且这种改变是渐进的,以光速由创世器的作用点逐渐波及于整个宇宙,就像水里的涟漪,并不能把水毁灭。”   我追问道:“但人都死光了。”   汉斯肃容道:“没有人可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形,可能是地狱,也可能是天堂,或者有人能以精神的力量,驾驭这物质的重新组合,继续生存下去。”   我举起枪叫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只知道你是个狂人,举起手!走过来!”   汉斯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转身向后走去,我狂喝一声,扳动手掣,麻醉弹射出,不到两尺啪一声掉在地上。   原来这老狐狸竟在地室的中间竖立了一块防弹玻璃。   汉斯消失在地室另一面的暗影里,先前的估计不错,他有离开的通道。   我刚扑上地道和曼诺会合,远方传来数声枪响,我们到达时,两名守外围的州警拿着手枪,汉斯倒在血泊里,手上拿着一支点三八口径手枪。   其中一名州警道:“他突然从树林扑出来,手中拿着枪,我们迫不得已……”   我无暇听他们说话,贴近汉斯的耳边,叫道:“汉斯!创世器在那里?”   汉斯嘴唇颤动,呻吟地道:“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朋友!信我吧,有准备的人,将可以继续活下……”头一侧,死了过去。   我茫然抬起头来,树木蓝天,是那样地实在,谁想得到大祸正临头。   曼诺走过来道:“是好是歹,终于把凶徒擒拿归案,可以早点回家吧!我答应了儿子和他一齐看穿梭机升空,现在还来得及。”   我猛地跳了起来,猛抓着曼诺肩头,狂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冲上云霄 甘乃迪角穿梭机发射站的大堂里。   美丽的罗娜迎上来道:“什么事!找得我这么急,万事也等穿梭机发射后才说。”   “一百零一、一百、九十九……”大堂轰鸣着发射的倒数。   我焦急地道:“你一定要制止穿梭机的发射,创世器在炎箭推进器内。”   罗娜道:“这是相当严重的事,只有总统和主席才有这个权力,你有什么实据?”   冷汗从额头流水般泄下,我叫道:“你不是说过没有人能把不明物体带出基地外,汉斯也不能够,也没有带出去,他利用权位,把它安装到推进器,只有发射时的庞大能量,才能产生创世器影响光子速度的条件……”   “五十四、五十三、五十二……”   罗娜面色凝重起来,一把拉着我转身便走。   “四十三、四十二、四十一……”   来到基地指挥中心的正门前,四个警卫阻止了我们,其中一人礼貌地道:“对不起!罗娜博士,穿梭机倒数进入最后一百下,任何人也禁止入来。”   罗娜颤声道:“我要和主席通话。”   警卫道:“你也知道规矩,除了总统外,主席不会接听任何电话。”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我和罗娜对望一眼,她面色苍白得像死人,两颗心一齐霍霍跳动。   透过玻璃望进去,指挥中心内数百人屏息静坐,凝视着巨大的发射塔。   穿梭机雄姿赳赳计整装待发。   我狂喝一声,跳了起来,双掌左右推出,两个警卫打着转跌了开去,我扑到门前,大力拍着玻璃,高呼道:“停止发射!停止发射……”   忽地双脚凌空,给人整个架起退后,胸腹立时中了两拳,痛得我弯曲起来。   罗娜扑了上来,护着我道:“待会我会解释一切,这位是联邦调查局的人,我保证他有足够理由这样做。”   罗娜搂着我,喃喃道:“我们尺尽了力了,不是吗?”眼泪串流而下。   “十、九、八、七……”   我蓦地记起了汉斯的说话,凑到她耳根旁全心恳切地道:“记着!有预备的人,将可逃过大难,继续在新宇宙内生存。”   “三、二、一!”   萤幕上穿梭机的推进器喷射出浓烈的白烟,跟着是熊熊烈焰,穿梭机逐渐上升,发射台侧跌向下。 诞生新宇宙 我和罗娜面面相觑,难道创世器并不是在推进器内,又或是整个理论只是一场虚惊?   当我们再望往萤幕时,异变突起。   整个萤幕变成漆黑一片,同时波及周围整个空间,这一刻还是光明,下一刻化成黑暗。   我来到一片黑暗的虚无里。   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也感觉不到先前依偎着我的罗娜。绝对的虚无。一股恐惧填塞着我的意识,想狂叫,却没有口来宣泄。   我究竟变成了什么?   像一个盲人在漆黑的深渊里,不断向下跌。下面是否地狱?忽然涌起一股恐惧,假设要永远这样下坠,实在比十八层地狱更使人惊惧。   我濒临在精神彻底崩溃的边缘。   在毁灭前的垂死挣扎。   意识逐渐模糊。   “有准备的人,将可以活下去。”汉斯的声音在我狂乱汹涌的心灵大海内响起,愈来愈清晰。   我记起了穿梭机起飞,考特非的创世器挑引了宇宙最本原的力量光子,改变了宇宙的本质。   “有准备的人,将可以活下去。”   脑中灵光一现。   宇宙的本质虽然改变了,但生命却是非物质,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它改变,就如宗教所倡言的灵魂可以在物质的肉身死亡后,继续存在一样。   没有了以前的物质束缚,我可以得到更大的自由。   喜悦代替了恐惧。   下坠倏然停止。   我感到生命力量在我的意识内凝聚和澎湃,忽然间,我充盈着一种从未曾尝试过的力量。   我感到心灵不断膨胀和收缩,就像以往的呼吸,我狂叫起来,忽然发觉声音响彻四周,我又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向前奔动。   一轮彩光在面前升起,地平线在我眼前整个浮了上来。天!那是新的太阳!   金辉灿烂的光点在整个空间里雀跃。   我发觉处身在一个大平原里,地上彩霞流动。分不清是植物还是波浪?   我通过了!活了下来。   “杜当!”   一把甜美的声音喜悦地在后方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来,看到全身赤裸发亮的罗娜向着我奔来。   她也活了下来。   我忘记了一切,爱火高燃下,向着罗娜狂奔过去。   在这刚诞生的新一代宇宙里。 ——《创世纪》完—— 《魔女殿》   茂密的树木、纠结交织的植物,向四方八面无穷无尽地延伸开去,造成一个原始的世界,与文明隔离的神秘天地。   阳光从遮天蔽地的植物隙间透射下来,光束将我们这一队八个人笼罩在它们的指爪之下。   目的地是“阿那不逊殿”。   一个土人传说的神秘地方。   阿马逊河旁的奇异处所。   每一个人都努力地挥动着手上的斧刀,把挡路的植物砍除,宿鸟惊飞,兽奔蛇窜。   当天晚上,我们在密林中一个开劈出来的空地札营,髯火把三个帐幕掩映在跳闪着的血红光芒里。看来文质彬彬的连迪来到我身边,蹲下道:“沈翎博士!有没有后悔此行?已死了三个人。”   我心中暗叹一声,旦克和捷德在阿马逊的急流的翻船惨剧里,活生生被卷进湍流中淹死,他们都是我多年冒险的好伙伴。我们请来的五个土人里,一人在岸边受到鳄鱼的偷袭,在我们眼前给拖进深水里,鲜血染红了河面。起程时的十一个人,剩下目前的八个。   我沉声道:“你呢?”   连迪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不知道,每一次冒险时,我心中都想到耽在文明社会中的逸乐,可是每一次我都来了,何况今次还有惊人的酬金,即管找不到小积逊,我们每人袋内预付的二十万美金已足够快乐好一段日子……”   强壮的洛活走来接道:“何况只要找到他的尸体,可以多领二十万美金,假若找到活生生的小积逊时,下半世不用忧心了。”                 奇异旅程   我望向倚树坐着、沉黑不语、绰号“医生”的麦克,问道:“老朋友!你在想什么?”   医生咕哝数声,不满我打断他的沉思。   虽然经过数次的合作经验,但我从不知他脑袋在转着什么念头,只知他是个可共患难的好拍档。   洛活撇撇嘴,挑惹地道:“胆怯了吗?大医师。”   洛活是典型好勇斗狠之徒,不过我挑选他的亦正是他在战斗上的特长和近乎野兽般对危险来临的直觉,相信他有红人的血统,虽然他并不肯承认这点。   医生冷哼一声,并不反辩。、我为了缓和气氛,淡淡道:“医生,你信否‘阿那不逊殿’的存在?”   医生沉吟片晌,缓缓道:“三年前我在北非遇到一位生物学家,他曾向我提起这个神秘的地方……”   我愕然道:“为何你早先不向我提起?”   医生不理会我的质询,继续道:“那位生物学家曾参加上个科学考察团,沿着阿玛逊河在北大西洋的河口、进入圭亚那,经过了两个月的旅程,到内格罗河和阿马逊河交汇处时,离河登陆,深入阿马逊平原,向圭亚那高原进发……”   众人屏息静气,细心聆听医生低沉的声音,述说着今次行程的目的地。   医生仰头望著树林顶透下来的月色,吐出一口气道:“那考察团在‘着”阿那不逊山脉”附近一个密林里,救起了一个瘦骨如柴的美国人,那时他已在弥留之际,口中不断的叫着‘阿那不逊’、‘阿那不逊’”   医生沉声道:“你知道‘阿那不逊’是什么意思?   在土著里,那是古语的‘魔女’,阿那不逊殿就是魔女殿”。   连迪问道:“那人怎样了?”   医生道:“那人后来死了,是虚脱而死。那生物学家告诉我:从未见过人像他那样死去,身体一切机能都没问题。可是生命却离他远去,在死前的回光反照里,他跳了起来,在林中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态舞蹈起来,口中反覆低吟‘阿那不逊’和‘神殿’这些奇怪的字眼,最后倒了下来,再说了一句说话,才死去……”   洛活也给诡异的气氛感染了,问道:“是什么话?”   医生道:“他说:那是宇宙最美的梦想所在地,我一定要回去。”   我恍然道:“我明白了,这才是你参加此行的真正原因,是吗?”   医生嘴角牵出了一个微笑,眼神灼热起来。                 不解之谜   凌晨三时三十分。   连迪拍醒了我,轮到我负责守夜了。   我抱着自动武器,把营地中心和四个角落的篝火都添了柴,坐在一动,重温着医生数小时前说及有关“阿那不逊殿”的事。   我想起小积逊出发前写给他父亲老积逊的信的内容,是这样的:敬受的父亲: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应该离开这世界上最神秘的‘阿那不逊殿’只有三天的路程了,这二十年来,大部分时间也不在你身边,不过!我知道你会明白我在干什么。奢华闲适的文明对我只是一杯难以下咽的苦酒,沉闷乏味。或者有人会说我现在深入原始森林的生活是封喉的毒药,可是我却甘之如饴,就如你在商场上的冒险,使你位居世界十大富豪之列;我在人类文明不及的地域所作的冒险,亦给我带来最大的满足,死亡的威胁使我每一刻也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生命的可贵。到达‘阿那不逊殿’是我一生人最大的梦想,在十二年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后,每晚的梦,也和这地方有关。二十二年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终于得到有关这神秘地方的确切资料,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和事能阻止我把梦想变成现实。   父亲!   神殿存在我们每一个人心中。   包括你在内。”   她是月照下的神物。   你的儿子于圭阿那这封信充满了对神殿憧憬的丰沛感情,最后那几句却很奇怪,只不知小积逊指的是实际的情况,还是一种哲学性的喻意或象征。   他究竟得到了什么确切的资料?   据我从土著里得到零零碎碎的资料,结合起来后,竟是从没有人亲眼见过神殿。有关该处的事都是凭死者口中传下来,而且每一种对神殿的形容都不相同。   有人说,那是由白色发光大石建成的在山峰上的大殿。   也有人说,神殿是在发着彩光的大湖之中浮游的巨舟。   我抬头望上树顶的大半边明月,刚好一朵乌云掠过,把她吞噬了去。   还有两个小时便天亮了远处传来猛虎的嚎叫。                  凶险之她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我们决定多费点时间。   绕道行走。当天下午三时许,我们来到了原始森林和阿那不逊山脉交接的树林区。   带头的土人忽然停下来,拒绝前进。   我赶上前去,连迪铁青着脸,指着打横插在树身上色斑澜的一支长箭,道:“这是巨灵族的‘禁入令’外人不得触犯进入。”   一股寒意从后脊椎升起,巨灵族是个神秘凶悍的森林民族,信奉巨灵神,坚拒文明的同化和入侵。   对外来者手段之残暴惨酷,令人闻其名色变。   我沉着地道:“问他们有没有另一条进入阿那不逊山脉的通道。”   连迪用土语向土人询问,连迪是法国人,曾在法属圭亚那当过官,精通当地各种土语,是我们今趟的翻译。   土人们不断摇头。   连迪道:“他们说是唯一的安全路线,其他的会使我们最少多费上一星期的时间,而且满布沼泽毒蛇,非常危险。”   洛活插嘴道给他们多点赏金吧!连迪叹口气道:“早说了,可惜他们仍认为生命较重要。若我知道会遇上巨灵族,我也不会参加这次族程。”   洛活冷哼一声,一扬挂在颈项上的自动步枪,道:“我才不信他们的箭挡得着我手上的家伙!”   我望向医生。   医生淡淡道:“如果怕危险的话,不如躲在家中泡妞儿。”   两个小时后,我们深入巨灵族划下的禁地内。   八个人的队伍,剩下了四个人。   连迪终于在冒生命之险与失去巨额酬金间,挑选了前者。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太阳的余晖在远方的高山后透射出来,染得半边天血红一片。   医生指着远方起伏连绵的山脉,神情兴奋地道:“看!那就是阿那不逊山脉,魔女居住的地方。”   我瞥了他一眼,医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少这样兴奋,阿那不逊殿似乎是他期待已久的事物,他应是知道多一点有关这方面的事,待会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一问。   我们找了个小山下的石穴,隐藏起来,不敢生火,两人一组轮班守卫。   下半夜时,我和连迪给唤醒守夜。”                危机四伏   天空晴朗非常,月亮刚下山去,漆黑的夜空星罗棋布,壮丽感人。   远近兽嘶虎啸,又使人党得危机四伏。   连迪低声道:“会不会己避过了巨灵族的侦察?”   我压低声音回应道:“他们累世生活在原始森林里,已发展成野兽般的直觉和本能,据说单是用鼻子,便可以从风中嗅到外人进入的气息,只要把耳朵老在地上,可分辨出几哩外走过动物种类,你说吧,我们能否逃过他们的耳目?”   连迪面上血色一下子退个净尽,嗫嚅地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现在怎办?”   我笑了起来遣:“信任我吧,在我近二十年的探险生涯里,什么事不曾遇到过?”   我忽地停了口,向后望去,洛活跳了起来,灵巧地来到我身边,向洞口外望去。   我心口一凛,沉声问道:“怎样?”   在星光下.洛活面色凝重地道:“他们来了!”   连迪吓得全身一震,一把提起没有半刻肯放的自动步枪,叫道:“在那里?”   洛活道:“还未看到他们,不过我嗅到异常的气味。”   这时我也闻到了,是一种有点辛辣的香气。   医生低厚阴沉的声音从洞穴内传来,道:“是巨灵人用来涂抹身体的‘竹兰叶汁’,有抗毒蛇和蚊虫的作用。”他似乎比我更为熟悉这里的一切。   连迪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怎么办?”   洛活气道:“无论你的声音怎样低细,也绝逃不过他们的听觉,不·过你放心,他们没有一个人懂英语,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派人留学的习惯,‘大自然’便是他们的大学。”跟着向我道:“博士,大干一场吧!”   我道:“他们等什么?”   医生道:“在等日出前的刹那,那是人睡得最酣熟的时刻,最有利偷袭……”   他话还未完,洛活的枪嘴冒出激烈的火光,机枪的声音轰然响起,打破了紧锁的沉默。   连迪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盲目向洞口射击,一时间洞内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喝道:“停止!”   倏地静止下来,穴口外宁静如昔,余音仍在耳鼓内呜叫。   洛活道:“刚才看到了黑影。”   我沉声道:“现在起由我指挥,没有我命令,不可发出一枪一弹。”。   洛活暴躁地道:“没有人可以教我如何战斗,博士!你虽然是我少有敬重的人,也不可以。”   我断然道:“你是个好战士,我却是个战略家,刚才穴外闪的只是个树枝札成的假人,诱我们耗用弹药,你们那样发射,可支持多久?…医生道:“没有时间了,他们会用火攻。”   话犹未了,枯枝和乾柴从八面投向穴口前的地上。连迪惊得抖震起来。   洛活怒骂一声,要趁敌人点火前冲出去。   我一把拉着他,正容道:“不要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今次是有备而来的。”   洛活望向外边堆得如小山高的柴枝,嚎叫道:“躲在这里还不是死路一条吗?火起时,到那里去?”   医生从容地走过来道:“火起时,正是我们逃生的最佳时刻了。”   我接着道:“因为火总有熄灭的时候。”   医生举起右手拿着的四个连着压缩氧气筒的防烟雾罩道:“这本是预防沼泽的毒气,想不到用在此时,戴上它吧!勇敢的大战士。”   熊熊的烈火把洞口封蔽起来,浓烟涌进来,又倒卷出洞口外,巨灵族人不断将火把抛进来,我们则将它们竭力挡回去。   火光逐渐暗弱下来。   浓烟却更厚重了,把穴内和穴外的广阔空间包藏起来。   时机终于来临。   在浓得化不开的黑烟里,我们全力向洞外冲出,靴子踏上还未熄灭的柴火时,火屑弹得漫天飞舞。   同一时间,七挺威力强大的自动步枪,在火焰喷射下,以每分钟百多发的速度,交织成一个最强有力的火力网,向洞穴外每一个方向发射,除了连迪外。   我们每一个人都同时手持两挺自动武器。   敌人淬不及防下惨叫连声,一时间失去还手的力量,刹那间我们冲出了近百码的距离,黑烟逐渐薄散,各人间已可模糊看到对方的身形。   连迪忽地惨叫一声,向前仆倒,肩胛处插了一枝长箭。   医生狂叫一声“掩护我!”抛下武器,一把抽出锋利的锯齿刀,向连迪扑过去,我和洛活知道他要做什么事了,立时把火力网扩大,向四面八方密集扫射。   另一声更凄厉的叫来自连迪口中,我不用回头,已知道医生把连迪中箭的部位,连血肉和箭头生挖了出来,这是对付毒箭最有效的惨厉方法。   不一会医生叫道:“走!”   我们倒转着身向后急退,这样退了数十码后,才掉转身追上背负着连迪的医生。   三个小时后,我们走到山的半腰,停了下来,连迪流失了大量的血,面色苍白有若死人,医生细心地为他止血疗伤。   洛活神色凝重地望着来的路的方向。   医生来到我们身边道:“三天之内,连迪都不可能走路,而且一定要躺担架床,我现在要立时弄一张。”转身去了。·我问洛活道:”他们在那里?”   洛活叹了一口气道:“看不到,不过我知道他们正紧蹑在背后,巨灵人是不会忘记仇恨的,我们最少干掉了他们十多人。”   我沉声道:“还剩下多少弹药?”   洛活道:“足够挡他们数次的猛攻,不过也不是办法,他们灵活的战术会使我们疲于奔命,唉!我情愿自杀,也不愿落到他们手上。…我沉吟不语,最大的问题是连迪,没有他,逃走的机会将达八成。现在嘛?机会是零。·洛活毅然道:“你们走吧!”   我叫道:“什么?”   洛活道:“这是唯一的方法,我留下来挡追兵,设法阻拦他们数小时,那时你们进入阿那不逊山区,巨灵人不敢进入那个区域的!”   我叫道:“我不能让你这样牺牲!”   洛活诚恳地道:“我虽是一个除了好勇斗狠便什么也不懂的粗人,但亦知道多年来真正肯帮助我的人只有你,这是报答你的时候了,而且我一个人孤身逃走,仍有一线生机,胜似现在的一条死路。”   我一时感动得无话可说。   洛活别转脸道:“走吧!”                  神殿的秘密   当天黄昏,我和医生用树木制的简陋担架床,把连迪抬人了阿那不逊山区——今次旅程的目的地。   离开了洛活死守的据点后个多小时,那方向便不断传来密集的机枪声和榴弹的爆响,我和医生的心情很沉重,直到深入阿那不逊山脉,来到这里扎营后,仍无一语交谈。   连迪服了医生的药物,沉沉睡去。   我俩守夜直至天明,希望洛活能赶上来会合,但是我们失望了。   次日一早,我们继续深入山区,医生不时露出沉思的表情,有意识地向着某一目的地进发。   连迪发着高烧,不断说吃语。,我忍不住问道:“医生!你还知道什么?”   医生停了下来,露出茫然的神色,道:“博士,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实在不应瞒你……”   我激动地道:“你已瞒了我很久。”   医生垂头道:“对不起!”我道:“那个考察团的故事,是否你编出来的?”   医生坐了下来,遥望山下远方起伏的群峰,在日照下青葱翠绿,娇艳欲滴,缓缓道:·“全是真的,只不过我隐瞒了一个事实,就是那救起了的美国人并没有死,被带回了文明社会,救活过来,那个人就是我。”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瞪目结舌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医生跌进回忆的深渊里,轻轻道:“我曾竭力抗拒重回神殿去的念头,那像毒蛇般咬噬着我的心,我知道回去只有死亡,可是人迟早不是也要死吗?所以当你邀请我加入你这团时,我几乎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我呆滞地道:“是我害了你。”   医生全身一震,叫道:“不,我始终会回来,我现在很平静,也很快乐,这是命运。”   我道:“阿那不逊殿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一回事?为什么到那里会死?”   医生淡淡答道:“那是存在我们心中的某个神秘处所,不是拙劣的言语可以形容的,今晚……今天晚上圆月抵达中天时,一切自有分晓。”   黄色的鹅卵石   黄昏时分,我和医生离开了营地。在医生引路下登上了附近一个峡谷,穿过峡谷后,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幅广阔的草地,草地正中有个足球场大小的湖。   湖水晶蓝剔透,反射着夕照的余晖。   四周群山围绕,有若天上仙境。   医生在湖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我问道:“神殿在那里?…医生淡然道:“别人期待终生也不能得到的事物,你只要多等几小时便可以了,不是连那些许耐性亦没有吧?”他面容出奇地平静,大异于此前的不安和愁思。   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天空逐渐漆黑,圆月由隐至显,在偏东处现身出来,挥发着眩人眼目的金黄色光芒,月色把我们的影于清晰地投射在湖面上。   明月逐渐爬升,到了中天时,医生忽然全身震起来,呻吟地道:“来了!她来了/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一时间目定口呆。   在湖的对岸处,适才还是空无一物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鹅卵形的物体,足有六尺高十二尺长,似透明非透明,光洁平滑,挥发着金黄的月芒,像个呈长形脱了壳的发光大鸡蛋。我虽然是地质矿物学的博士,连听也未听过有这样的东西,保证不是属于地球上的物质。   医生站了起来,眼睛发出炽热的光芒,沿着湖走过去。   愈接近,便愈感到那异物的奇特,我忽然明白了它突然出现的原因,因为只有当月光当空正照时,它才能以一种我们不能理解的方式,把月光吸进体内,显现于我们眼前。   但神殿在那里?   医生忽然加快了脚步,飞扑上前,一把抱着那异物,口中不断哺哺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也忍不住伸手抚摸,入手松软柔润,我感到多日的紧张劳累,一扫而空。   奇异的事发生了,彩芒在它体内爆闪着。   我吓得倒退几步,叫道:“这是什么?”   医生喝道:“松开你的手,不要碰她。”   我望向医生,后者满脸新鲜热辣的泪珠,整个人贴着异石,像要硬挤进去一样。   下一刻的变化,使我不由自主跪倒地上,完全没法理解以下所发生的事。   鹅卵形的石内起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   整个物体忽地明亮了起来,表面浮动绕动游走的彩色霞光,我再看不到医生,他融人了强芒里去。   那奇异的物体和先前的环境,一下子消失不见:没有了绕绕群山,没有了美艳不可方物的山中湖,圆月变成了殿顶。   我来到神殿的核心。”不知道是怎样发生的,神殴一下子从四周冒出来,把我包容其中。参天的大石柱,撑起了巨大的殿顶,大殿的地面一片雪白晶莹,像结了坚冰的湖面。   整个广阔无边的大殿,不见一丝石的接缝,像在一块巨大的玉里硬生生雕出来的巨构。   一团色彩缤纷的光晕,缓缓在我头顶十多尺处凝聚,透射出变动的光芒,把整个神殿沐浴在七彩的光霞里。   我惊异得跌坐在地上,大殿的地板柔软如温润的土地。   茫然四视,只有我孤独一人。   医生踪影全无。   头上的霞彩降了下来,把我笼罩其中,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   当我再张开眼时,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美景。   起始时,我以为看到的是一张画,画内是个扩展至元画的宏阔广场,天上明月高挂,广场中心,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美女。                 梦想成冥   她的双手尽伸置于头后的地上,一腿微微曲起,身上起伏有致的线条,面上雕刻般分明的轮廓,收容了天地至美的情态我终于看到了殿内的魔女。   忽然间她动了起来,一动,整张画的平面感淡出,变成包容我周围的天地。   我用力捏自己的手指;清晰地疼痛使我知道这并不是梦境。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医生抱贴上那物体后,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便被引发开来,像涟滴般扩散出去,所有实在的事物都动荡起来,化为这梦般的世界。   女子在我眼前舞动起来,广场逐渐变色,变成一片草绿,倏忽间我和她置身在原野里,她飘到我身前,一把拉起我的手。   温软的纤手,是那样实在和感人。   我告别了空虚和孤独,不由自主地和她一齐向原野的深处奔去。   假设女人是男人的另一半,这刻我变成了圆满的一个。她是每一个男人梦里的女人。   她不断回头浅笑,银铃般的笑声,仙女般在原野里回荡。   明亮若天星的美眸,深深触动着我灵魂的至深处,时间的流动停止下来,眼下的刹那成为凝固了的永恒。   下一刻我发觉自己坐在一个高峰之上,她丰满的玉体紧紧挤靠着我,山风拂面,使我沉浸在没顶的欢愉里。   明月高高在上,散发着广亵大地的黄芒。   我忘记了一切,停止了怀疑眼前的一切。   忽地身旁一空,她跃进了高峰前的空间,发亮的身体,随着高飞远去逐渐缩小。我心中意念一动,身体飞跃起来,流星般向她追去。   自小以来,便梦想自己能像飞鸟般自由飞翔,只可惜想像力虽然无远弗届,肉体却是无能有半点作为。如果肉身是精神的枷锁,这时我已从枷锁解放出来。我们努力飞越大海,身下波光闪烁,银芒万道。   我想到了大海,下一刻我已变成了大海,灵觉和大海每一个分子结合,感受着与广阔陆地的接触,海洋深处的冰冻和自我满足。   可是她还在我那,我也在她那里。   日子不断逝走,日出口没,我们都迷醉在极度的欢乐里,每一个思想,每一个意念,都会启发出另一段美丽的经历旅程。   我终于经验到什么是梦想成真。   跟着,最可怕的事发生了,一天当我们携手邀翔于星辰之间时,眼前的“现实世界”,忽地暗淡起来,我又重回到神殿的核心,但神殿已失去它的实在,变成鬼魅似的幻影,这一刻我还在神殿里,下一刻已跪倒在早先那异石旁边,两个现实交替地一明一灭,最后我孤独地跪在异物之旁,山中湖,绕绕群峰,依然故我。   医生倒在一旁,身体像个萎谢了的干尸,了无半点生命的痕迹。   一种明悟在我心内冒起。   是医生与物体接触时,产生了这奇异的一切,动人的经历。   这物体并不是死物,而是有生命的异物,它把医生的生命吸进体内,产生一种奇异的灵能,把我们深心中的梦想实现过来。   它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或者是天外的来客,又或是自古以来便静静地躺在这里。   神殿存在于我们内心之中。   梦想本是永不能实现的东西,无论我们在现实中如何翻云覆雨,亦只是刹那的满足,此后云散烟消。   它却把美梦化为真实,就像我刚才所遇到的一切。我只是借着医生自我牺牲的荫佑,沾到了一小点个中的妙事,身在局中的医生,更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了。   想到这里,一种灼热的渴望,使我站起身来,向着它走过去。   我要重历刚才的一切,我要把她找回来,即管要付出性命。   一对粗壮有力的手,紧箍着我的腰,阻止了我拥抱它的动作。   洛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够了,你看不到医生已死了吗?死得是那么惨!”   两个星期后,我们三个人回到圭亚那。   我们找不到小积逊。   我知道他也死了。   像医生一样。死在他梦想的怀抱里。 ——《魔女殿》完—— 《幽灵船》  百慕达群岛在后方变成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小点。看看导航仪,我设备先进的“复仇者号”快速艇,现在的位置是北纬三十二度,西经六十七度二十八秒。   还有四小时的海程,我变可以进入航海者闻名色变的魔鬼之心。那就是百慕达魔鬼大三角的核心处,船机神秘失踪的凶地。   就是在那里,我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嘉宝和小虐人莎美。   传讯机的灯号不断闪亮。   他们终于找上了我。   我叹了一口气,打开了通讯仪。   “科罗拉多海军控制中心呼唤复仇者号。请立即回话。”   我说道:“说吧。”   那边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跟着是白坚少将焦急的声音道:“邓加上校,你弄什么鬼?身为指挥官,却将舰上的三十六名同僚全部迷倒,驶走快艇!这是叛国的行为!”   我应道:“对不起。”   白坚少将咆哮道:“对不起有屁用!在铸成大错前,将舰驶回来!”   我淡淡道:“我还未铸成大错吗?”   少将尚要说话时,已给我关掉了通讯机。   驾驶舱一片寂静,只有导航仪上的电子仪器板不断闪亮。一切操作正常。雷达屏上显示了我只是孤独一人在这海域里。   我步出甲板。太阳象船一样往西下沉,发出万道霞光。   我知道军方回出动所有海空力量来搜寻我,将我押上军事法庭。可是,我却一点惊惧也没有。因为我的心早在三年前死去,在那次令我失去了妻女的神秘海难死去。   我忽地全身大震,愕然抬头,只见东南偏南处的空隙出现了三个黑点。这三个黑点逐渐扩大。   是先进的F16战机。他们竟来得这么快?   我跳了起来,连跑带滚,抢进驾驶塔里。   我知道很难对抗这三架拥有空对海导弹的先进战机,但却不是全无机会。复仇者号配备的战斧飞弹的射程可达三百里,是被公认为最具实效的飞弹。   然而,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要对付的是杀害我妻女的幽灵船,而不是我的国家。我只是想显示我的决心,希望他们知难而退。   传讯仪的红灯不断闪亮,表示战机上的军士渴望与我对话。   雷达屏显示战机正在舰顶的上空盘旋。   我的手指伸往发射飞弹的按钮,只要轻轻一按,便是永世不得翻身的叛国行为。   我的脑海浮现出三年前的一个情景。   那是风和日丽的早上,我舒适地躺在游艇的甲板上,妻子嘉宝手中捧着一本书,坐在我身旁。十四岁的女儿正在驾驶舱内兴奋地驾驶着。她的歌声传来,唱的是“昨日!再来一次吧。”   嘉宝温柔地抚摸我的脸,轻声道:“占士,我们难道不可能绕道往巴哈马群岛?”   我哈哈地笑起来道:“你也相信那什么魔鬼大三角吗?我的假期只有十四天,若是绕道,最少要多花三天时间。”   嘉宝默然不语。   是我害死了她们。假设我听了她的话,生命将不是现在那样了。   我按下了发射钮。   “轰!”飞弹射出。我并不期待会射中目标,这只是警告性质。   “嘟!嘟!”紧急讯号响起。天!他们竟然向我发射导弹。   我将船速增高,发动了干扰导弹的电子系统,同时向左急转。至于能否避过,只有听天由命了。   假设舰上人员齐备,可能还有一拼之力,可惜现在只有我孤零零一个。   警报响起。   “蓬!”   整艘舰向左倾去,灯光熄灭。   我整个人给抛往一侧,头撞在窗门上,立时满天星斗。   快速舰荡了几荡后,回复平衡。后备灯光亮起,我挣扎着爬起来。电脑显示船尾排水系统受到破损,幸好并非严重。   “砰轰砰轰!”   指挥驾驶塔的窗全部碎裂。幸好我及时伏下。这次是战机低飞扫射,用的是机枪。假设是大口径的加农炮,驾驶舱便很难保持现在的完整了。   他们在逼我投降。   我似乎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当初我应该偷只潜水艇,现在逃走的机会就会大得多。   这盗舰的大胆计划,我预备了三年。只有这种设备,才能与幽灵船硬拼。   我扭开了对话机,叫道:“停止!”   传讯器传来沙沙的声音。在我以为它损坏了的时候,白坚少将的声音平静地道:“滋味怎样?你这恩将仇报的家伙!当日若不是我支持你,光是你整天说什么幽灵船撞沉了你游艇的荒谬话,已足够把你赶出海军了。”   我叫道:“叫你的疯狂机师滚开。”   白坚少将道:“那个疯狂机师就是我,我在你头顶上,现在给你五分钟时间把舰停下,让直升机降落。”   我心中一怔。白坚毕竟老谋深算,先骗我他远在科罗拉多,一上来变雷霆万钧,教我难以招架。   雷达幕上显示除了头顶的战机外,还有五架直升机由北方飞来。   我已一败涂地,还手无力,也不想还手。只有死才能使我避过被押上军事法庭的耻辱。望了望自动导航系统,现在离开我三年前遇上幽灵船的地点,只有五海里。   我向对话器道:“好!少将,叫你的战机不要再浪费国家的弹药了。”   白坚沉默片晌,才道:“立即停航。”   我关掉了机器,速度计的时针缓缓转往零的一方。   直升机声从远方传来,逐渐接近。   我向对话器道:“我什么也没有了,连复仇一拼的机会也失去。”   白坚叫道:“喂!上校……”   话音中断,因为我已关掉通讯机。   望往驾驶塔外,黑夜降临到这神秘的海域。天上繁星点点。   我拔出配枪,指着眉心处,直升机上的人员来到时,只能找到我的尸体。   别了,这世界。这时脑海里忽地强烈显出幽灵船的形象。我待要扳机,舰身蓦地剧烈动起来。我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向后倒跌。手枪掉到地上。   我骇得张大了口,却叫不出任何声音。   一切就象三年前那天一样,我和嘉宝及莎美驾着游艇,忽地震动起来,跟着什么不动了。所有仪器失灵,海域布满浓雾,跟着撞上了幽灵船。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   砰!   我撞开了舱门,一脚踏空,从楼梯滚落甲板。   没有战机,没有直升机。   适才嵌满天上的星辰消失得了无痕迹,就象它们从未存在过。   只有浓雾。   幽灵船出现前的浓雾。   眼前再不是我熟悉的海洋。   浓雾笼罩下的天地一片死寂。快速舰象无主孤魂般飘荡着。我!   看不到海面,只能感觉大它的波动。   难道我到了第二个空间去了?否则白坚等人哪里去了?   我疲软地坐在甲板上,脑海一片空白。这三年来,我每天都想着回来找那天杀的幽灵船。可是,我现在却发觉自己是那样无能为力。   时间不断溜走。似乎永远不会离开的黑夜被日光代替,雾也稀薄了很多。但天上却是乌云密布,四周白茫茫一片。   我站了起来,刚想走入驾驶舱,忽地大骇转身,扑往舰旁的栏杆,不能置信地望着海面。   一个救生筏向着我飘过来,若现若隐。   救生筏上躺着一名赤裸的女子,一名非常美丽的女子。   救上来后,她在我的床上昏迷着,身体不见任何伤痕,皮肤完美得不见丝毫瑕疵,一点也不象海上遇险的人。   安置好她后,我回到驾驶塔里,发动机器。快速舰以普通巡逻速度航行。所有指示去向的仪器均已失灵,传讯器也失去效用。我只能使舰直线前行。   茫茫水域,永无尽极。   我抽空去喊了她几次。直至天色转黑,她仍是那样昏迷着。照外貌看,她在二十一、二岁间,可能是法国人,俏丽无伦,有点眼熟,不过我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先生!”   我霍地转过头去,只见她披着我的睡袍,一副优美修长的娇躯,出现在我背后。   我目瞪口呆,一时找不到话说。   她五官清楚分明,高隆起伏恰到好处,令我想起爱神精致的俏脸;亡妻嘉宝已是出名的美人,比起眼前的她仍逊半筹。   她微微一笑道:“不要问我是谁,好吗?”   我扑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纤弱的肩头,心中扎实了一点,真的怕她会象轻烟般消去。我嗅到她清幽的体香,心中一阵温暖。   她蹙了蹙两道秀气的眉毛,轻声道:“回去吧!”   我全身一震,连退两步道:“你说什么?”她是那么实在,使我不能想起幽灵异物。   她缓步走到一个破碎了的窗前,望往窗外的夜雾,淡淡道:“三年前你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跳了起来,握拳狂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头也不回地道:“不要冲动,你是不会明白的。人类除了眼前的事物外,什么都不明白。”   我呆了一呆,另一个念头涌上来,道:“我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她转过身来,答非所问道:“人类最可悲的事,就是当有一日他们知道这里的真相时,除了发狂外,唯有逃进盲目和无知的黑暗里。”   我不解地道:“你是谁?你说什么?”一股莫名的恐惧在我心深处集结。   她向我走过来,到离我尺许的地方,才停下来道:“记着,这是地球上最奇异的地方,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甚至时间和空间也会倒转过来,意念决定一切,只要你想回去,便可以回去,就如你想到来,你便在这里。”   念头闪过,我叫起来道:“我知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了。”   她轻舒玉臂,纤手绕过我的肩头,火热的娇躯紧迫着我,吐气如兰地道:“不要想无谓的事,好好地爱我吧。”   我愕然道:“你干什……”嘴唇已给她丰润温湿的红唇封着。这谜一般的女人,有种惊人的魅力,挑起了我古井不波的热情。自从嘉宝死后,三年来每天我都想着复仇,从没有接触过女人。   当两片唇分开时,我喘息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人还是鬼?”   她闪了闪明亮的大眼道:“要向你解释我是什么,就象要向只只生存在夏天的虫解释什么是冰,又或向人解释七色之外第八色是什么那样困难。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受到你爱的感召,才到这里。”   她丰满的娇躯不断磨擦着我,引起了我最原始的冲动。保护的堤防崩溃下来,我们在驾驶室的地板上疯狂地造爱。天地间只有我和她,其他的一切似乎均已不存在。   我们并排躺着。   她柔声道:“你究竟是什么?”   她撑起上半身,柔美的乳房骄傲地挺起,凝视着我道:“我有一个梦想,一直未能完成,直到这刻,我可以放心去了。”   我愕然坐起。 她将我推得躺回去,玉手来回抚着我的脸,说道:“我好比天上一片浮云,被你发出强烈爱的讯息吸引,飘到这里来。记着,这是世上最奇异的地方,时间和空间都被扭曲了。在这里,人的梦想破碎,但又能使梦想重生。切记,意念决定一切。”   她的话象有催眠作用,加上连日的紧张和疲累,我沉沉睡了过去。到我醒来时,她已不在身旁。   我爬了起来,叫道:“喂!你在哪里?”   四处找寻,直到我肯定只有我一个人在船上时,才颓然回到卧室里。打开柜子,睡袍一如往昔挂着,用鼻子嗅一嗅,一点她身体的余香也没有。   就象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我在床缘坐下,手肘一碰,将放在床头几上的一大叠有关百慕达魔鬼大三角的书全撞跌在地下。   这些书是这三年来日夕陪伴我的读物,讲述着这奇异海域内发生的怪事。在这每边约长二千公里的凶地里,数之不尽的船只消失得无影无踪。例如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五日,五架美国战机便在这里突然失踪,连事后前往搜索的巨型马丁式搜索机和机上的十三名人员也同样失踪。在一九六三和六八两年,两艘威力强大的核潜艇也失踪了,没有人能作任何解释。而我现正在这里,第二次在这里。   我心中一动,在书本堆中迅快地找寻起来,拿起一本《恶运海——神秘三角》的书。   我不断翻寻,逐页看,最后停在第七十八页处,那里刊登着一张黑白相片,我骇然大震,差点将书掉在地上,头皮发麻,不能思想。相片中的女子正是和我有合体之缘的她。   旁边有段文字这样写道:“维珍妮亚,在大三角失踪时只有二十岁,当时是一九三五年八月中,她正乘搭‘拉·达哈玛号’往美国与未婚夫举行婚礼。该船后被发现,船上已空无一人。而据意大利‘莱克斯克号’船长所说,他曾在八月目睹该船沉进海底。”   她在六十多年前已死了,我见到的只是一个幽灵。   我扑出舱面,一个巨浪打来,差点把我冲入海里。大海翻腾怒吼,风雨交加。   暗光里,远处的海面蓦地现出一艘巨大的中世纪古代五桅大帆船,向我驶来。   幽灵船!   它终于再次出现,就象三年前那天一样。   舰身左倾右侧,我逆着风雨和打上来的浪花,步履踉跄地爬上舰头的一座炮塔里。   五桅大船迅速扩大,象一座崇山向我直压过来。我心中狂叫道:“过来吧,你这杀害我妻女的凶手!”   古木船灯火全无,在红外线瞄准器的荧光色里,船面空无一人,一点生气也没有。   它进入至二千码内。   我高喊道:“去死吧。”   大口径的机关炮冒起强烈的火光,枪弹雨点般呼啸着向幽灵船射去,在暗黑风雨中划出千万道刺目的光芒。   最奇异的事发生了,幽灵船幻影般消失眼前,所有机枪弹全部落空,只是激起海面无数浪柱。   四周风雨交加,视野模糊,令人不知是昼是夜。   我要回到驾驶塔以雷达去追踪它。这个意念才起,我已连滚带跑爬下炮塔,才踏足甲板,我忍不住惊叫起来。   幽灵船在左舷二百多码处出现,正以高速冲过来。   我想抢入驾驶室里,一个巨浪迎面撞来,登时站立不稳,倒跌向后。“轰!”   幽灵船硬撞上来。   我整个人给抛在空中,也不知翻滚了多远,落下来时已到了海里,就象三年前一样。只不过那次我漂流了三小时后,很幸运地给一艘巴拿马货船救起。   奇异的风声在前方响起。我骇然直望,幽灵船向着我驶过来。   我拼命往一旁游开去。   幽灵船象大海怪般驶过来,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我感到它的速度不断减慢。我扭头四顾,快速舰已无踪无影,大三角的失踪船名单再添一项。   幽灵船令人不能置信地在百多码外停下来。风浪平静了不少,狂风暴雨变成了漫天飘舞的雨粉。阴暗的天空中,一道道暗蓝的光纹横划而过。光影投射到波纹荡漾的海面,投射到鬼物般的幽灵船上。   我把心一横,向着幽灵船游过去。我已没有什么可能损失了,包括了我生命。   来到黑沉沉的幽灵船身旁,颓然而止,怎能爬上去?   我沿着船身游弋,忽地欢叫起来。   一道长索垂了下来,抓着索端,就象被溺的人抓紧了浮泡。   爬上船面,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加上力尽筋疲,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呆视着眼前的一切。   它比我想象中还庞大,五桅巨帆高插入云,宽阔广大的舱面是一条又一条的巨大木版造成,渺无一人。   我喘息了半晌,往船尾的舱门走去。   舱门大开。暗弱的天光下,一道木楼梯斜斜向下,活似通往幽冥的捷径。   幽灵船定在海中,一动不动。   我犹豫了片刻,往下踏去。楼梯发出“嘎嘎”的尖叫声。我不断往下走,楼梯不断弯转,走完一道又一道的长阶,我估计最少下降了三百多码时,终于来到了尽头。尽头是一个五尺方的大圆盖。   我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圆盖中央的把手,用力一提。   “呀!”我的尖叫声响彻窄小的空间。在圆盖里,我看到了最不能想象的事物。   我看到了另一个宇宙。   圆盖里是广阔无尽的漆黑空间,星光点点,有美丽的星云、星团、星河,甚至划过虚空的流星。   还未来得及惊异,一道强光从这通往另一宇宙的小洞射了出来,把我笼罩其中。我整个被吸了进去,在那奇异的空间以光速冲刺,肉体已不再存在,只剩下纯意识的存在。   维珍妮亚说的话在我意识中响起:“意念决定一切,只要你想回去,便可能回去。”   一种明悟在我心中响起,这奇异的海域正是不同宇宙的交触点,任何不可思议的事也可以发生。   我心中狂叫:“我要回去!”   我想起三年前那天在游艇上的情景。   “轰!”   空间强烈爆炸开来,我的意识烟消云散。   忽然知觉又回到身上,我感到自己肉体的存在,躺在甲板上,海风徐徐吹来。   猛地睁眼,嘉宝柔顺地坐在我身旁看书。   我惊异得弹了起来,难道刚才的一切,果是一个真实的梦?可是我却记得三年中的每分每秒。又或是当我意念定在这个时空时,时空发生扭曲,使我回到三年前这一天?我抚摩嘉宝的背部,触及到她的肌肤柔软真实。   嘉宝回头微笑道:“你醒来了,占士,不如我们绕道往巴哈马,我怕了大三角。”   我毫无犹豫地道:“一于如你所言。”   嘉宝轻吻我的面颊,感激地道:“你真好,我还怕你为了省时,不肯绕道。”她把书凑到我眼前道:“你看,这女子的遭遇多可怕。”   我一看之下几乎叫起来,维珍妮亚的黑白相片展现眼前,正是那本书的第七十八页。   女儿莎美的歌声从驾驶室那边飘送过来,唱的是“昨日!再来一次吧!” 第三章 蝶梦  四辆军车“嘎”“嘎”声中停了下来。   军曹沙南大声喝道:“下车!”   封翎推开司机对面的车门,灵巧地跃出车外。热风扑面而来,最要命的是风中卷起沙漠的沙粒夹杂其中,打得皮肤发痛。   军士迅速将货物从两辆军车卸下来。封翎环目四顾, 见到孤零零几间白色的法式石屋,一些是临时搭起的帐幕,西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海,那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撒哈拉大沙漠。“封翎少将!”   封翎向发言者望去。一个身材矮壮强横、皮肤黝黑的穿军服汉子,笔直地站在他面前,神情透着一种自信和坚毅,两眼象闪灯一样有神。   封翎道:“你是谁?”   那人简洁地道:“马兵尼少尉,你们今次的向导。骆驼已准备好,共有一百零二匹,四十匹载货,其余载人。”   封翎回头后望,看到他的手下正不断把装着物资的麻袋、驮鞍、水袋、武器以及进入沙漠的一切必需品迅快卸下,已七七八八了。封翎心中暗感骄傲,他们虽然只有四十八人,却是军中最精锐的突击部队,而且曾受过严酷的沙漠行军锻炼,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这次任务了。   军曹沙南走过来。   封翎道:“军曹,这位马兵尼少尉是阿尔及利亚政府派给我们的向导,你和他安排一下,希望黄昏能起程。”   沙南和马兵尼径自去了。   为了怕一时不适应沙漠的酷热,封翎决定了今日在太阳下山后才赶路。   “轧!轧!轧!”异响从头上传来。   封翎楞然抬头,一架直升机由南面飞来,转眼间飞临上空,所有队员都停下了手脚静待事态的发展。   直升机缓缓降到离军车四百码外的地方。旋叶打起满天尘土,经风一吹,向着他们卷来。封翎咒骂一声,往直升机走过去。两男一女从打开的机门跳下来。他们穿着便服,提着简单的行囊,弓着身往封翎迎来。   封翎以专业的眼光审视奔来的两男一女。   领前的是位瘦高但强健的男子,高耸的颧骨,勾弯的鼻梁,锐利如鹰的眼神,是那类精明厉害又冷酷无情的典型,年纪在四十六、七之间。   紧跟在他身后的四十多岁男子,唇上蓄了一撮胡子,身体有点发胖,显然过惯了舒适安逸的日子。   走在最后的女子,连封翎也忍不住想吹口哨。一头金色的秀发束起,使俏脸轮廓分明,眼睛长而妩媚,非常秀气,一看便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她身材纤长均匀,予人一种轻盈潇洒的优美感觉。   三人来到封翎身前站定。   瘦高男子伸出手来道:“封翎少将,我是情报局的白理杰中将。”   封翎冷冷望着白理杰伸出来的手,却没有丝毫与他相握的意思,冷冷道:“中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白理杰脸上掠过一丝怒色,他的军阶比封翎还高一级,他把手缩回。   留须的男子插入道:“我是太空总处的韦信博士。”跟着向那美女道:“这是我的助手艾玲娜博士,我们今次是要随队伍大撒哈拉去。”   封翎脸色一沉道:“对不起,我并不准备带任何人去,也从未收到这样的命令。”   白理杰从容一笑道:“你现在便收到啦。”   将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封交给封翎。   封翎只见对方眼中透出一种嘲弄,象在为他即将屈服而发笑。   封翎闷哼一声,接过信封拆开,抽出函件阅读。   白理杰平静地道:“假设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立即和贵部上司联系。”   封翎脑筋飞快地转动。   这封信有国防部长的签名和盖章,又有军部的绝密暗码,是百分百的真货。   但为什么不预先通知他?   今次的任务是在沙漠搜寻一架失事军机,光是他和队员便胜任有余,为何节外生枝,硬要加进情报局和太空总署的人?其中必有蹊跷。   封翎左手举起信封信纸,右手掏出打火机,啪一声燃起信纸一角。信封信纸转眼已化成灰,随风飘舞。   封翎淡淡道:“我不知你们跟来的作用在哪里,不过那绝不是好玩的一回事,希望你们能受得住沙漠的酷热,祝你好运。”   那美女艾玲娜秀眉一扬道:“少将!不要以为只你一个人到过沙漠,我曾在戈壁作过三年的地质研究,我……”   封翎不耐烦地打断她道:“小姐,舌头是不会走路的,多用点你的脚吧。”转身大步去了。   留下气得粉脸通红的艾玲娜在那里。   白理杰道:“不要动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他是沙漠里最好的,没有人能比他更胜任去接受这项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使命。”   五天后,队伍穿越过伊吉迪沙漠,进入有食人沙海之称的谢什沙漠。   纳特少校策着骆驼赶上来,和封翎并排前进,说道:“少将,有件事我想极也不明白。”   封翎皱眉道:“你知道军人的职责是什么吗?”   纳特苦笑道:“是执行命令,执行那些坐在冷气室看着电脑分析的人发出的命令。”   封翎笑了起来。纳特和沙南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好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纳特回头望向队尾道:“我们的客人颇吃不消。”   封翎闷哼一声。这五天来他和他们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十句。   纳特转回正题道:“今次的目的地是塔涅兹鲁特高原的塔哈特山,其实最佳的方法莫如用运输机直接将我们运到那里去,为何要长途跋涉,如此千辛万苦地穿过这食人沙海?而且沿途还会撞上凶悍的图雷阿族人。”   封翎道:“我也曾经向上头反映过,不过他们说这是国防部的命令,不能反问的命令。”   纳特犹豫了片晌道:“会否找的并不是一架失事的军机,而是太空掉下来的间谍卫星一类的东西?”   封翎道:“天晓得!”   这时在最前面领路的阿尔及利亚政府派来的向导马兵尼少尉,策着骆驼奔了回来,直冲到封翎身边道:“少将!有麻烦了。”   封翎立即发出停止的命令。蜿蜒若长索的队伍停了下来。不过在茫茫沙海里,他们只象一条无足轻重的小虫。   马兵尼脸色有点苍白道:“你随我来。”   封翎和纳特两人策骆驼而上,直奔到队伍的前头,沙南军曹已在那里叫道:“少将,你看。”   只见延伸至无限的沙海边缘,有一列黑黝黝的东西,横亘在那里。   纳特叫道:“那是塔涅兹鲁弗特高原。”   封翎奇道:“麻烦在哪里?”他极目四顾,除了沙漠那单调得令人发狂的景色之外,什么也没有。   马兵尼道:“你看。”  封翎和纳特顺着他的手指望地上,在波浪般起伏的沙面上,看到一堆布置得奇怪的石阵。看它们只被沙掩盖了一半,可知这批石头搁置在这里绝对不足三个小时。石头围成了一个大圆形,圆形中心的石堆成一个箭咀,直指往高原的方向。   马兵尼道:“你看!那石头面上粘满黑红的液体,看来的确是风干的血迹,骇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兵尼脸上闪过恐惧的神色,道:“这是图雷阿巫师亲手布下的‘血祭’,表示凡往箭咀所指方向去的人,都会受到血的洗礼。”   军曹沙南性烈如火,闻言勃然变色道:“图雷阿人算什么,让我将他们轰回老家去。”   马兵尼脸上泛起不高兴的神色道:“他们不算什么,不过他们随时可聚集数千持着武器的勇悍战士,为他们的理想流尽每一滴血。”   封翎大感头痛,图雷阿人固然难以对付,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杀戮这些累世居住在沙漠的民族。他勇敢却绝不残暴。   纳特道:“沙漠又不是他们的,凭什么这样?”   马兵尼道:“他们也没有认为沙漠是他们的,沙漠是属于真神的,他们只是神的仆人,当神号召时,他们会为神献上性命。血祭是图雷阿族人最高的奉献,对神的奉献。”   一个冷冷的声音插入道:“无论是什么,我们都要继续前进。”原来白理杰赶了上来。   封翎默然无语。没有了熟悉沙漠的马兵尼,此行将加倍凶险。不过,他并不恐惧,恐惧情绪并不存在于他的思域里。   韦信和艾玲娜在白理杰两旁出现。韦信脸上明显露出倦容,可是两眼却透出热切的神色,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   艾玲娜瘦了少许,使她更是秀丽。当封翎眼光扫到她脸上时,她不屑地别过脸去,表示她对封翎那天的不客气仍耿耿于怀。   白理杰一对鹰眼深刻地瞪着马兵尼,道:“你害怕吗?胆小鬼!”   马兵尼神色一变,右手已搭往腰间的配枪。   “卡擦!卡擦!”随即精锐的突击队员闪电般亮出自动武器,瞄准马兵尼,显示出过人的反应。只要马兵尼拔枪出来,肯定会变成蜂巢般的尸体。   封翎插话道:“冷静点,都是自己人。”   马兵尼收起伸往腰间的手,森森地道:“你可以杀死我,却不可以叫我做懦夫。”   封翎道:“原谅他吧!他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不顾白理杰气红了脸,续道:“马兵尼,我们需要你。”   马兵尼道:“除非真神亲下旨意,否则我决不再往前走一步。”   白理杰冷笑道:“那去死吧!”没有人想到他会行动时,已见他手一扬,握着的一把大口径手枪指向马兵尼。   “轰!”   手枪凌空飞起,远远抛落地面,远近的骆驼一齐嘶叫起来,白理杰抚着震得发麻的手。怒目望向封翎。后者正吹着手枪枪嘴冒出的烟屑。多惊人准确的枪法!马兵尼感激地望向封翎。   “啊!”队员中有人惊叫起来。   众人无暇顾及白理杰意图杀死马兵尼的事,顺着那惊叫队员手指望去,立时大惊失色。   东方暗黑下来,狂风暴雨般向着他们卷来。经过五天平静单调的旅程后,终于遇上沙漠狂暴的一面。   封翎喝令道:“原地伏下!”   跟着是骆驼的嘶叫和军士的喊声乱成一片。骆驼被捆了起来聚在一块。驼鞍和货物都被卸了下来,以免吹掉。   风势越来越猛,沙夹杂在风里迎面打来,每寸空间都布满了狂飞乱舞的沙粒,三尺外变看不到任何东西,看到的只是沙。   没有人能站立起来,谁一直起身,狂风便像吹一条草般把人刮进沙里。   四周的沙丘不断加高,很快连人带骆驼已有一小半埋进沙里去。   在风声里,忽然传来一声女性的尖叫。   封翎怒吼一声,放开了紧抓着骆驼的手,往声音响处追去。   在他身旁的马兵尼叫道:“不要,你会死的。”   在风沙里,沙粒封住封翎的眼目,吹进喉咙和鼻孔,他跌倒又爬起来,弓着身往前摸索。   在这样的环境里寻一个人,就象在海里捞一枚针。幸好这支“针”会叫,在他快要绝望时,左边四五码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封翎心中一喜,往声音的方向扑过去,一手捞着个胴体。此时恰好一阵狂风卷来,两人像稻草人般吹得东倒西歪,连跑带滚,掉在沙地上。   封翎用力搂紧艾玲娜的蛮腰。艾玲娜丰满的玉体亦死命贴了上来,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想不到这充满敌意的一对男女,竟然有这么亲热的一刻。   两人蜷曲着身体趴在地上,因增加了重量,不虞被吹走。可是,沙土堆积,却使他们面临被埋入沙漠的危险。   封翎感到怀里的美女在颤抖。大自然的威力确能令人感到无力抵抗,忽地想到一个奇怪的念头,假设现在吻她,她会否拒绝?   沙粒狂飞乱舞,使她把俏脸深藏在他怀里,很快他放弃了搜索她香唇的念头。乘人之危不是他封翎的性格。   沙石愈积愈高,两人开始不断移动,以防被埋入沙里。在这黄茫茫的世界,感觉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不敢交谈,因为一开口沙就往口里钻。   两人就象盲人一样,无目的地搂着向前爬。狂怒的风沙在四周咆哮。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筋疲力尽,风暴才过去了。   风逐渐平息。原本漫天飞舞的沙粒,一层层地慢慢撒下来,景物清晰起来。   封翎抬头四视,见到远方一团黑压压的东西,才醒悟到吹离了大队有二、三千码之遥,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多谢你!”   封翎低头望望给自己紧压在下面的美女,那姿势就象造爱一样。沙粒沾满了艾玲娜的头发和脸,使她平添了三分野性美。   封翎忍不住低头轻吻离他不到三寸的樱唇,艾玲娜嘤咛一声,眼睛半闭半开,热烈反应起来。   封翎马上有了最原始的反应,艾玲娜自然感到,俏脸升起红潮,美艳不可方物。   “少将!”   远方传来焦急的呼唤。   封翎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艾玲娜动人的娇躯,应道:“我在这里!”   看看艾玲娜,她也爬了起来,红着脸,几乎把头垂到胸口,不敢看他。   她粉颈的肌肤细嫩粉红,令人砰然心动,使封翎无法禁止自己幻想她身体其他部分吹弹得破的肌肤。   两人回到大队时,众人都以崇敬的眼光望着封翎。   韦信博士激动地扑上来迎接艾玲娜,多谢封翎救回他的助手。在韦信脸上,封翎看到羞惭这色,因为艾玲娜在他身旁被风沙刮走时,他却没有去救她的勇气。   封翎笔直走到马兵尼面前道:“你会继续做我们向导,是吗?”   马兵尼有点惊愕,不明白封翎为何如此说。   封翎笑道:“你看!”   众人顺着指示望去,只见滚滚黄沙,哪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马兵尼道:“什么也没有。”   封翎淡淡道:“当然什么也没有。真神已经将一切抹得干干净净,包括图雷阿人的血祭在内,天意如此,你还有什么顾忌?”   马兵尼呆了片刻,喉咙间咕咕作响,蓦地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才能直起腰来,伸出手和封翎握着道:“我交了你这朋友,好!我去,虽然我知道生还的机会并不高。”   旁边的沙南道:“封翎少将是军队里最年轻的少将,最艰苦的任务都落到他肩上,你应对他有信心。”   马兵尼怵然道:“图雷阿的巫师是沙漠里拥有不可思议神力的人,他轻易不会布下血祭来警告人,只有当神直接对他下指令。我怕的不是人力,而是超乎人力的东西。”   封翎道:“好了,今日不走了,原地扎营,大家检查自己的武器,作好准备。”   当天黄昏时分,封翎将白理杰请到他的帐幕里,开门见山地道:“好了,告诉我,今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白理杰锐利的鹰目上上下下打量着封翎,好一会才道:“你知你是不应该问的。”   封翎双目寒光电闪,沉声道:“今天你为何要杀马兵尼?”   白理杰道:“这也是一个不应问的问题。”   封翎淡淡道:“刚才我和巴克上将通了个电话,他告诉我到了塔哈特山后,指挥权便要交给你。”   白理杰面容古井不起波,一点也不给封翎看出他的内心世界。   封翎冷然道:“今次挑选四十八名精锐部队的条件,是必须未婚的。是否因为这次任务有难测的凶险?假设是这样,四十八条人命也不配知道为什么去送死吗?”   白理杰以同样冰冷的语调道:“这就是政治现实!为了远大的目标,个人的生死荣辱只能放在次要的位置。”   白理杰不理封翎眼中的怒火,径自起身离去。到了帐幕出口处,回过头来道:“你不要试图在艾玲娜处得到消息,最好不要和她交谈,这是命令。”出帐去了。   封翎嚓一声拔出配枪,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转了两个圈,又插回腰袋去。他很快压下了愤怒,冷静地思索眼前的一切。   最初司令部只通知他往塔哈特山附近搜寻一架在那里紧急降落的隐形战机,机上有绝密的军事情报。但事态的发展,使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白理杰等人的突然加入,以及白理杰想杀马兵尼灭口,都显示塔哈特山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现在更加上图雷阿人。他们是否如马兵尼所言,受到真神的指引,将塔列兹鲁弗特高原的最高峰塔哈特山划为禁地,任何进入的人都变成他们的死敌?   “少将!图雷阿人出现了。”   封翎跳了起来,抢出帐外。所有突击队员已枕戈待旦,虎视着西南方天地相接处。   在暗蓝的天空中,一弯新月洒下的清光里,一道黑线在缓缓蠕动着。   沙南跳到封翎身边来道:“我以营地为中心点,筑起了团团围着的十六个重机枪阵地,足可以应付他们千人以上的猛攻。   封翎笑道:“沙漠最不缺乏的是沙包……”   纳特插入道:“我担心的是旅途中他们游击式的骚扰,在人数上我们太吃亏了。”   白理杰等也赶了出来,艾玲娜来到我身旁,亲切地问道:“少将!我们可以帮上忙吗?”   封翎淡淡道:“你最好先请示白理杰中将,他曾下过不准我和你交谈的命令。”   白理杰脸色大变,以他这样的城府也受不了这句话,寒声道:“少将!你的敌人在那边,不是在这里。”   封翎一点情面也不留给他道:“对不起,我只知最大的敌人是我们的良心。”   白理杰一张瘦脸忽红忽白,却知不是发作的时候,气氛非常僵硬。   艾玲娜道:“或者我要作一个声明,就是我有和任何人自由交谈的权利。少将,我曾受过紧急救护的训练……”   纳特为了缓和气氛,道:“小姐,你助林达一臂之力吧,他是队中的医生。”   艾玲娜领命去了。   封翎头也不回地道:“中将!你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缩进去,上战场送死不是你的远大目标吧。”   白理杰怒道:“够了,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封翎回头挑战道:“怎样?要杀我灭口吗?”   砰!   一响枪声,打破了沙漠的死寂,也解救了这里一触即发的僵局。   图雷阿人开始进攻了。   估计实力达五百人的图雷阿战士,骑着骆驼向他们冲来,到了近二千码的地方,扇形散开,绕着他们团团转。   封翎发下命令,要待敌人深入时才准开始射击。   图雷阿人很快完成包围的形势。他们不断放着空枪,对他们进行挑衅。   突击队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现在只是冷冷地注视事态的发展。   一向以来绝少作声的韦信博士。爬到封翎身边,担心地道:“少将,真的非打不可吗?可否告诉他们,我们只是进行一项科学探索,绝不会损害他们。”   封翎了解地道:“这里除了白理杰外,没有一个是想杀人的,只不过你不杀人便被杀,就是如此。”   图雷阿人一声呐喊,水银泄地般从四面八方攻来。   一时间沙漠上充斥着枪声和火屑味。   封翎以无线电指挥着队员,组织着强大的反击网。在优良的先进武器支援下,图雷阿人潮水般一波一波攻来,却被一波一波地击溃。自动武器的轰鸣彻底破坏了沙漠的安详。   “蓬!”   一个榴弹掷进了营地,骆驼惨嘶,它们的脚都给捆在一起,否则已四处逃窜。   封翎一轮扫射,将冲进来的几名图雷阿战士扫得人仰驼翻,血肉飞溅。   战斗进行了二十分钟变结束。图雷阿人旋风般来,旋风般退却,留下了至少上百条尸体和四十多匹死伤的骆驼,惨不忍睹。   沙南将三个刻有姓名和军号的圆牌递给封翎,三名突击队员战死沙场。   纳特道:“伤了八人,其中两人再不适合参与这次任务了。”   封翎沉吟片晌道:“给我接总部的巴克上将。”   这时艾玲娜走过来道:“他们走了。”   纳特心情沉重地答道:“这次他们只是试攻,以了解我们的实力,下次再来时,就不是那么好相与了。”   传讯兵叫道:“少将,接通了。”   封翎步进帐幕去,白理杰已抢先一步,和巴克上将对话。   封翎冷哼一声,道:“上将,我要求总部派机来将我们接回去。我们没有可能继续前进了。”   上将在那边沉声道:“少将!对不起,基于不能说出的理由,国防部是不会批准任何飞机接近你所在的范围,否则我派机把你们直接送去,不用受图雷阿人的攻击了。”白理杰在旁冷笑不语,好象早知这个答案。   封翎知道争辩无益,转道:“那要求立即撤退,在有进一步伤亡前撤退。”   巴克上将道:“不!国防部已有指令,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我不管用什么办法,杀多少人,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白理杰中将和太空署的两位专家送到塔哈特山,再护送他们回来。”   封翎道:“那只隐形战机又是怎样一回事?”   巴克窒一窒道:“你不是想我再说谎话吧!”封翎怒吼道:“那究竟是他妈的什么一回事?我的三个孩子已为不明不白的任务死掉了!”   巴克沉默良久,才道:“继续你的任务吧!少将,你可以用最少的人把受伤的运回出发点。”   传讯中断。   封翎回头,纳特和沙南两人沉着脸站在背后,用带有敌意的眼光盯着白理杰——这个代表情报局的人。   封翎吩咐道:“让两位队员和马兵尼,护送受重伤的两个回去。”   沙南抗议道:“没有马兵尼当向导,对我们大有影响。”   封翎断言道:“受了伤的更需要他,记着训练的第一堂课就是学习看指南针和地图。”   两天后,塔哈特上高耸峰顶遥遥在望。封翎、四十一名突击队员、白理杰、韦信和艾玲娜,进入了高原地带。   八十多匹骆驼分成四路,朝着高耸入云的山峰缓缓行进。后面连绵起伏的沙丘,脚下的黄沙由碎石代替,乌黑得发亮的楔形岩石没有规律地从地上冒起。   万里无云的天上,炎阳像过去一样无情地照耀着大地,似乎可以如此这般直至永恒的尽头。   整队人都心情沉重。   沙漠里最可怕的除了酷热外,还有那人无生命感、单调乏味的干涸景象。   封翎在驼峰的颠簸里,想到故乡的河流、湖泊和盛放的鲜花,想到落在队尾的美丽女博士艾玲娜,这两天他们几乎全无接触的机会。   封翎心想,事了之后,自己会否约会她呢?封翎又暗骂自己,回到那个社会里,两人之间的环境有着明显的隔离,自己只是一介军夫粗人,而对方是有学术地位,超然的淑女,当日沙上一吻,只可视作春梦一场而已。   “图雷阿人!”有人叫道。   “轰!”   一团火焰在队伍旁爆起,强烈的气流把骆驼迫得跳起来。转眼间所有骆驼都奔窜乱成一片。   忽然间,四面八方都是图雷阿战士。   封翎等的反应亦大出图雷阿人之外。几乎对方甫一现身,威力强大的重火力自动武器变疯狂反攻,交织成漫天遍野的火力网,向蜂拥而来的图雷阿战士卷去。   一时间杀气腾腾。   封翎通过无线电狂叫道:“沙南断后,我们往前面山区冲去。”   他领先冲出,手中自动武器一每秒八发的速度发射。子弹流星般想冲来的图雷阿战士射杀。   在快要到达一道斜坡时,十多名图雷阿人向下冲来。封翎杀红了眼,子弹呼啸而去。忽地座下骆驼向前一倾,把他整个人向前抛去。封翎临危不惧,一个倒翻,落地时射出了另一排子弹。   敌人纷纷倒下。   一只骆驼弛到身旁,艾玲娜的声音叫道:“快上来!”一面伸手来拉封翎。   封翎正想跃上去,忽地反手一拉把艾玲娜扯得整个跌了下来。封翎一把搂着,就地滚了开去。   “轰!”   一支火箭炮正中艾玲娜的骆驼,炸得那骆驼碎片般溅飞开去。   封翎拉着艾玲娜连滚带爬往山上奔去。手中轻机枪向每一个出现的敌人扫射。他身子不住弹跳,监视着每一个角度来的袭击。   “不要给冲散,聚在一起往南面的山区来。”他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无线电对讲机间还有队员和他联络,但半小时后变成沉默不语,封翎发觉只有自己和艾玲娜两个人在山区内蜿蜒的山道踯躅而行。   艾玲娜失足跌在地上,封翎想扶她起来,艾玲娜道:“我实在走不动了。”   封翎道:“走不动也要走。”   三小时后两人靠着一块大石坐了下来,喝着羊皮水袋的水。为了应付紧急情况,每人都随身携带了十天的粮食和水。   封翎不断通过无线电呼叫队员,可是无线电只传来“嘟——嘟——”的奇怪声音。   艾玲娜道:“不要再试了,我们离塔哈特山太近了,一切电讯都失去效用。”   封翎心中一动,瞧着艾玲娜,正容道:“为什么会这样?”   艾玲娜沉默了片刻,蓦地仰起俏脸,眼中射出坚决的神色,道:“你吻我一下,我告诉你整件事的真相。”   封翎笑道:“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了。”一伸腰,已对着艾玲娜丰润灼热的红唇。丁香暗吐,灵欲交融。   良久,两人微微分开。   艾玲娜娇喘丝丝,令封翎暂时忘记了凶险和不幸。   艾玲娜道:“知道吗?由第一眼看到那那凶巴巴的不屈模样,我变时常想你。”   封翎道:“不是恨我吗?”   艾玲娜在他宽阔的胸膛轻轻擂了几下,续道:“我也不喜欢白理杰,他太过功利主义了。完全不顾他人的安危利益。”   封翎淡淡道:“这种人世上多的是……”   艾玲娜用手指封着他的唇禁止他说话,柔情万种地道:“让我想想,应怎么告诉你。”   封翎心中一片温暖,觉得尽管不能生离沙漠,但已有了如此美丽的刹那,足可使此生不负了。   半边明月高挂天上,将山区参差不齐的大小石峰照得像奇形怪状的生物。   艾玲娜道:“三个月前,太空总署的卫星收到一种非常奇怪的讯号电波。”艾玲娜续道:“讯号的来源正是塔哈特山,最令我们感兴趣的是这种波段并不属地球上的任何电波。事实上,只有最先进的设备才可以探测到这类波长极短的超电波。”   封翎道:“这的确很有趣,但也不值得我们冒险到这里来。”   艾玲娜道:“你们并不是唯一的牺牲者。”   封翎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艾玲娜道:“你先听我说,我们并不是第一次接收到这种超电波。”   封翎不解地道:“你刚才又说地球上从来没有这种音波,噢!明白了。”   艾玲娜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道:“你明白了,我们曾收到这种超电波,不过它却是来自外太空,来自以光年计的遥远空间。”   封翎道:“我明白了,原来由外太空来的超电波,忽然转由地球发出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外太空船神不知鬼不觉地登陆地球,而且藏在塔哈特山里。他妈的,我们就是为了这理由到这可恨的沙漠抛头颅、洒热血。”   艾玲娜幽幽道:“我不怪你有这种反应。可是,当你知道我们先后派了三队搜索队来这里都全部失踪后,你就不会怪我们小题大做了。”   封翎呆了起来。   艾玲娜的声音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所有飞机一飞进这区域的上空,立时与基地失去联系,之后了无音讯。”   封翎恍然道:“难怪军方不肯用飞机送我们来。”   他大致上明白了一切,假设真有太空船降落这里,而又能将太空船据为己有,那将是人类的最大突破。难怪国家不惜一切,赶在所有人之前搜寻太空船。   不过,却想不到图雷阿人从中作梗。   想到这里,封翎他叫了起来。   艾玲娜吓一跳。   封翎脸色变苍白起来,喃喃道:“我明白了,太空船内一定有异星生物。”   艾玲娜道:“我们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不能证实。”   封翎道:“这异星生物一定拥有庞大的精神力量,所以能控制图雷阿人神巫,使他命族人守卫飞船。”   艾玲娜道:“你的想象力比我们更丰富,不过也不无道理。”   封翎道:“是或否,我们很快变会知道。”   他两人不约而同向高高在上的塔哈特山峰望去。在月色下,可望不可及的山峰倍添神秘。   他们在那里待了一整天。到第二天的黄昏,炎威稍减,才开始登山的旅程。   艾玲娜取出一支长条形的探测仪,不断追踪那奇异而神秘的超电波。   他们愈往上走,探测仪的反应愈强烈。   封翎全神贯注图雷阿人的行踪,竟出奇地发现他们已绝迹于这区域内,似乎他们只布防在山区的边缘处。难道他们也不敢接近那只飞船?假使真是有飞船的话。   艾玲娜忽地兴奋地叫了起来!   封翎望了过去,只见一道斜坡上有一大堆大小不一的乱岩。   封翎拿起自动武器带头走去,沉声道:“小心点!”   在乱岩中左穿右插,最后来到一个广阔的洞穴前。艾玲娜失望地道:“怎会是这样,只是一个山洞。”   封翎道:“或者外星人在里面。”   “不要动!”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封翎和艾玲娜蓦然凝住,不敢移动。   背后的人叫道:“掷下武器。”   封翎无奈地掷下武器。   背后的人哈哈大笑,走了出来道:“慢慢转过来。”   两人转身,背后的人赫然是那白理杰。   艾玲娜尖叫道:“那干什么?”   白理杰冷冷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我忽然手痒,想杀一、两个人。”   艾玲娜道:“你逃不了的。”   白理杰道:“对不起!我并不用逃。”   封翎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白理杰阴阴道:“你问的是我拿一个身份?”   封翎冷哼一声道:“国防部千拣万拣,却拣了你这个双重间谍来进行这个任务。”   白理杰道:“洞内肯定有外星生物,他的力量只可应付空中来的侵扰,地面上变要靠图雷阿人来保护,所以只要我进去将他手到擒来,再传出讯息,三个小时内变有飞机来接我回去,哈!”   艾玲娜愤怒得冲前了两步,白理杰枪嘴一转,喝道:“停步!”   艾玲娜悲愤地叫道:“你这叛徒!”   白理杰脸现狞笑,轻嘴转向封翎道:“你先去死吧!”   艾玲娜尖叫一声,向白理杰冲去。   火光闪现。   艾玲娜打着转往后倒跌,胸前血肉飞溅。   白理杰同时向后飞跌,眉心处开了一个血洞。封翎的手枪已握在手里,不过还是救不了艾玲娜。   封翎悲怆地扑到艾玲娜身上。艾玲娜嘴唇颤动,似乎有话要说。封翎把耳朵贴近听到她说:“进去!进……”头一侧,玉殒香消。   封翎望向洞口,黑漆漆的,使人难知其中究竟,里边究竟有什么奇异的东西?他不由自主步进洞穴去,一种奇异的黄光弥漫在洞穴的深处,洞也愈进愈广阔,最后他来到一个层岩叠壁的广阔空间。   封翎一进去变看见“他”。假设他是三头六臂,又或是长着尾巴的小矮人,他也没有这么震惊。   洞里有一个人,静坐在一块大石上。   他的外貌和他一模一样,封翎就象从镜中看到了自己。不过他身上穿的却是一件银光闪闪的白袍,脸孔比他苍白得多。   封翎目瞪口呆。   那人平静地道:“你回来了!”   封翎愕道:“我从未来过这里。”   那人奇道:“你和我在这艘太空船内已经历了千亿年的悠久旅程。怎会从未来过?哦,我知道了,在通过宇宙核心时你患的离魂病还未好,仍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过着他们的生活。”   封翎一生人从未试过象目下那样震撼和糊涂,似乎理性和合乎逻辑的世界在这一刻已冰消瓦解,方才艾玲娜血淋淋地在他怀里玉殒香消,而眼前的现实却象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最奇怪是对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难道只是一种幻觉?   封翎双脚一软,坐倒在地上,喃喃道:“太空船!不!这只是一个山洞。”   那人柔声道:“你今次的病很重,你用心看吧,太空船外的星空多么美丽。唉!你一定要复原过来,我们才可以继续行程。”   封翎扯发狂叫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只是一个噩梦。”   那人道:“是的!你现在陷进了一个噩梦里,你一定要醒过来。试试你身旁的发动器吧,那可使飞船以超光速飞行。”   封翎望往一侧,只见一块石头。   封翎茫然抓住石头,那人叫道:“不是这样,你要真正当它是发动器才行。”他的声音在洞穴内回音,忽然间天地仅是他的叫声。   封翎不由自主幻想那是发动器,一手抓着,天地剧烈震动起来,整个山洞化成庞大的宇宙飞船内部,布满奇怪的仪器,闪跳着千奇百怪的色彩。眼前是个巨大有若戏院银幕的窗户,窗户外是壮丽无比的星空,飞船正以光速飞行。   封翎向坐在身旁的那人道:“噢!我醒来了。” 第四章 机械人之恋  公元二零零一年。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开动。   为了追捕“拉利二号”,我已经两日未合过眼。   我问道:“黛丝!他在不在附近?”   黛丝发出一连串的声音。我知道她正用电子探测器和远近的探测站联系,再对目标物加以扫描探索。   过了好一会,黛丝的回话在安装我耳廓内的微型传声器响起:“拉利先生,我失去了他的影踪。”   我诅咒了几声。一方面怨自己运滞,另一方面也不满黛丝。她是我花了大半生积蓄租回来的超时代设备。比“拉利二号”还鬼了三倍,都是“世纪机械人公司”的荣誉出品,但现在竟连“拉利二号”也追掉了。   我们在奔马镇时最接近拉利二号。据黛丝的估计,离开我们只有十多公里远。但追了下来,竟又给他逸走了。   我忍不住道:“黛丝,制造你的世纪公司曾说你能够从人堆中识别每一个你公司制造的机械人,没有机械人能逃过你的侦察,但现在已三个月了,仍没法追上拉利二号,你怎样看这个问题?”   黛丝以她一向平静温柔的女声答道:“拉利二号并不是普通的机械人,他拥有独立行动系统和敏锐触感器,是一九九八年‘仿生人试验’以来的最伟大成果,现在他正在发挥他逃走的功能。”   我几乎是叫起来道:“伟大成果?他把我的妻子蓝莉也骗走了。”   黛丝心平气和地道:“所以,世纪公司才以这样的价钱,将我租给你,以作为对你不幸的补偿。”   我嗤之以鼻道:“还说便宜!你半年的租金已够一个普通家庭十年的开支了。希望你真能助我找到拉利二号,让我轰掉他的头。”   黛丝没有答我,却道:“你的体能在下降,照车子目前的速度,三分五十一点六秒后,车子将到达宁川假日酒店的正门前,你也应该休息一会了。”   我咕哝了几声后不作声。不一会宁川假日酒店的招牌进入眼帘。或者真的是体能下降,一股倦意泉水般涌上来。   我按动了停车的按钮。   车子悠然停下。   我把坐在一旁的黛丝,背在背上扣好,开门下车。   没有人估到我背上这个尺许见方的扁平盒子,其价值足可以买一百间眼前这种拥有一百五十间客房的中型酒店。  我第一次看到拉利二号时,是五个月前一个夏天。美丽的接待员将我带到一个客厅内道:“拉利先生请等一等,奇连博士快到了。”   我愕然道:“奇连博士?”心想,难道是那位连夺两届诺贝尔物理奖被誉为爱恩斯坦以来最伟大的科研者?   “拉利先生你好!”   一位风度极佳的高瘦老人,走进会客厅来。他神采飞扬,双目炯炯有神。   想归想,当真正见到这举世知名的科学家时,我仍是目瞪口呆,傻子般举手和他相握。   奇连博士道:“拉利先生请坐。”   我受宠若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奇连道:“我是世纪机械人公司的首席顾问。两星期前,你寄来一封信,内容很有趣。”   我的脸孔立时涨红,嗫嚅道:“那……那只是我一时的妙想天开……”   奇连举手阻止我谴责自己,笑道:“在科学上,没有一件事是没有可能的,问题是怎样做到。”   我张开了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奇连博士道:“拉利先生,你的来信中说蓝莉对你极为依恋,整天要你陪伴她。你虽然爱她,但却感到失去了自由,所以希望能有一个仿似你的机械人,在适当的时候陪伴你的妻子。”他顿一顿,两眼凝视着我道:“请问你是否仍有这个想法?”   我目瞪口呆道:“难道……难道真的可以办到?蓝莉她不会知道吗?”   奇连博士道:“我们将尽力而为,问题是你是否仍有兴趣。”   我试探地道:“价钱怎样?”   奇连博士微笑道:“这个仿生人的价值比一般市面上的服务机械人要贵上数万,因为他能全面地模仿人类,甚至包括起居饮食的细节。他的消化系统表面上看,和人类一点分别也没有,我们甚至回将你的脑内的记忆,复印到他脑部的记忆晶体,保证连你自己也分不清谁才是真的。”   我追问道:“究竟要多少钱?”说实在的,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当日写那封信,亦纯是一时意气,发泄一下。   说也奇怪,三年前新婚后,蓝莉变得对我如痴如狂,把我缠得透不过气来,说句老实话,在我追求她时,她是非常冷淡的,老说爱情是没有意义的事。她所信奉的末日教,是倡行独身主义的。不过,最后她还不是嫁了给我吗?   奇连博士的话声打断了我的思路,他道:“我们并不打算将他卖给你,而是出租,时间是一年,只收回象征式的租金。”   我沉吟了好一会,道:“这机械人会否违抗命令?”   奇连博士目光连闪道:“在一般情形下,他绝不会违抗命令。”   我道:“怎样才算一般情形?”   奇连博士道:“这是最新一代的仿生机械人,我们希望能给他最大的自由,所以只在他的神经中枢植进一条指令,驱动他工作。现在他进入的实际生活中,这指令变是代替你履行丈夫的责任,而对象则是一个人,亦即是阁下的妻蓝莉。假设一切依着指令,变没有问题,例如你不能令他去杀人。”   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没有法子掩饰心中的紧张。   奇连博士了解地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的要求虽是异想天开,但却给了我们一个珍贵的试验机会。但记着这是绝对保密的行动。”我摇头道:“不用考虑了,就这么办。”脑中想着当时的事,人却坐了下来。   酒店餐厅的女侍应走上来道:“先生!要点什么?”她望我的眼神很奇怪,似乎非第一次见我。   我茫然抬头,接触到女侍应乌灵灵的大眼,才从回忆中醒过来,匆匆点了咖啡和牛扒。   女侍应盯了我背上的黛丝一眼,奇怪我因何不把这怪箱子解下来。   我也不喜欢背着这个包袱,只不过她实在太珍贵了,而且是我找回蓝莉的唯一希望,所以习惯了和黛丝在公众场合里片刻也不离身。   我低声唤道:“黛丝,听到我了吗?”   黛丝的声音在耳内响起道:“当然听到。”   我道:“你找到他吗?”黛丝道:“刚接收到一点有关他的讯号,他从第七号公路东行,应该往都灵城去了。”   我霍地站了起来道:“我们立即去。”   黛丝平静地道:“拉利先生请先坐下,吃饱肚子,体能上升才能继续赶路。你又不肯让我为你驾车。”   我冷然道:“你以为我经过了拉利二号的事,还会信任其他机械人吗?若非奇连说你能凭拉利二号运作是发出的高频率电波,侦知他的所在,我才不要你跟来。”   黛丝沉默起来。   我暗忖难道她被伤害了?虽然黛丝的模样只是一个箱子,但她的作用却与仿生的机械人无异。  记得我初见拉利二号时,骇得我几乎眼珠也跳出来。   那是我见到奇连博士的一个月后,我重回到世纪机械人公司。   奇连博士向我道:“你看。”   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我”正施施然从门口进入厅内。   奇连博士道:“来,让我介绍你们认识,这就是拉利二号。”   拉利二号向我递出他的手。   我惊惶失措地举手相握,他的手温暖柔润,就如真人一样。   我看着他就象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只不过镜中的我是平面,他却是立体。奇连说得对,连我自己也分辨不出谁是拉利。   奇连道:“拉利先生,由今天开始的一年内,只要你需要他时,他就能代替你干任何事,包括你建筑的工作,应付你的岳母等等。”跟着俏皮地道:“噢!当然,还有你的妻子。”   拉利二号起身道:“拉利!我很光荣能为你服务。”   他妈的,连声线也像足我。   我心中涌起妒意,旋又压下,无论如何,他只是个为我工作的机械人,就象你不嫉妒你女朋友沐浴用的热水器,因为它只是个工具,即使他会走会跳会叫,但仍只是个工具。   奇连道:“好了!让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好好地安排一下。”  “先生!”“先生!”   我从记忆中震醒,迎上女侍应的俏目,她手上捧着咖啡。   我连忙移开身子,让让她将杯子放在台上。她笑一笑,看来对我颇有点兴趣。   女侍应搁好了咖啡,轻声道:“今次为何不带你的女伴,她真是美丽极了。”   我呆一呆,一时间捉不着她的话意。   女侍应笑了一笑,转身走了几步,回头道:“我从未见过情侣象你们那样深情。”   黛丝的声音在我耳边提醒道:“她曾见过拉利二号和蓝莉。”   我猛然醒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怎样深情?”   女侍应脸上现出向往的神情道:“真是当局者迷。昨日你和那美丽的女伴坐在近窗的那张桌子,互相凝视,一句话也没有说变互看了三个小时,这还不算深情吗?”她笑着蝴蝶般飘了开去。   黛丝道:“你看,我们正追着他们的尾巴。”   我呷了一口咖啡,咕哝道:“妈的!三个多小时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这会是蓝莉吗?真令人难以置信。若是这样,我也不用找来拉利二号,弄得妻子也没有了。”结婚后的蓝莉,一改常态,整天说个不停。   黛丝发出轻微的电子活动声音,我知道她象惯常那样将资料分析,然后再送回奇连博士那里。   我对黛丝发出的声音,就象对自己呼吸那样熟悉。   两个月来,她陪着我天涯海角地去追捕拉利二号,形影不离。有多次她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继续追捕。   从没有一次象现在那样接近他们。   我心中一片火热,不由得摸一摸外衣内的重型手枪。它的火力足可把犀牛的大头轰掉。   我期待着它轰掉拉利二号时的情形。   杀个机械人又不算是犯法。   我恨他。   我不知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开始的一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   初时我只肯让拉利二号陪蓝莉一阵子,好让我抽身去喝杯酒,打一场网球。慢慢我的胆子愈来愈大,甚至连工作也让给了拉利二号。说真的他比我干得更快更好。有时也花天酒地一番。我告诉自己,无论怎样疯狂荒谬,亦只是一年的时限,一年后,一切回复正常。   人一生中总是要有段疯狂的时刻吧。   有一次,我在南美洲旅行回来,到了一间荒废的小屋内,等待拉利二号来和我“交更”换人,岂知等了三个多小时,他依然踪影渺然。   我最后忍不住,潜回家里。   发觉已人去楼空。   拉利二号带着蓝莉,不知所踪。   我恨得几乎要杀死自己。   当年我追求蓝莉是多么艰辛,到最后我威胁要自杀时,她才嫁给我,现在拉利二号一声“口吾该”也没有,便将我的成果撷去。教我怎能甘心?   我一定要找到拉利二号,干掉他,把蓝莉夺回来。   我气冲冲地去找奇连,奇连听得目瞪口呆,显然比我还惊奇,频频说道:“这是没有可能的,没有可能。”   可是,这毕竟发生了。   黛丝的声音道:“拉利先生,起程了。”   我霍地站起。   是的。   起程时间又到了。   车子继续在公路上飞驰,从与第七号公路成直角的四十七号公路,转入第七号公路。   我踏尽油门。让车子以近一百五十里的高速飞驰。景物在两旁流水般倒退。离开假日酒店时,那拥有一对美丽大眼的俏女侍,偷偷地将她家的电话号码塞进了我的手里,使我妻子被夺这种饱受摧残的心灵,得到了些微的补偿。   那可人的女侍应叫艾美。   她可能想享受一下那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爱情滋味。妈的!估不到拉利二号这机械人也懂这套。但奇怪的是,婚后的蓝莉最爱说话和问问题,怎会和拉利二号来这套,互相凝视三个小时也不说半句话?真是见他的大头鬼。   “拉利先生!”我霍然道:“什么事?”   黛丝道:“驾驶时切勿胡思乱想,尤其是在这样的高速,请记着,我是非常非常值钱的机械脑。”   我不满道:“你怎知我的脑在干什么?”   黛丝道:“我的感应装置侦察到你的大脑皮层有频密的电波活动,漂浮不定,这是胡思乱想的现象。”   我气道:“不要监视我,你的责任是助我找拉利二号。哼!这本来应是你们世纪的责任,但奇连却说这事牵涉到道德和法律的责任,他们不宜插手,既是这样,你就应该是免费的。”   黛丝用她那不死不活的女声平和地道:“拉利先生,三分钟后将到达都灵市,请减慢车速。”   当天晚上,我们在都灵市郊的小旅馆过了一晚。   黛丝不时响起各式各样的奇怪声音,我知道她正运用超频率音波感应,追踪拉利二号操作时发出的频率。   她的鬼声音使我一夜没睡,临近天亮时我抵不住睡魔的引诱,合眼而睡,岂知旋又给黛丝弄醒了。   黛丝道:“拉利先生,我找到他了。”   我跳了起来,挂好手枪,背起黛丝,扑下街取车。   东方天际开始有些微光亮,周围还是灰灰暗暗。   黛丝道:“转左直去。”   我一声不响猛踏油门,车子开出。   黛丝道:“拉利二号正驾车往市中心驶去,假设幸运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和他共进早餐。”   我闷哼一声,暗忖拉利二号今天的早餐将会是一粒子弹。   从未曾象今次那样地接近他,以往总是差上一天半天的距离,然后又失去了他的踪影。   但尽管我干掉了拉利二号,妻子蓝莉还会跟我吗?她是否知道拉利二号只是一个机械人,又或真的只当那机械人是我?假设她知道我以机械人来骗她,她会怎样?   以前从没想过的问题,这刻思维象潮水涌上沙滩。  记得那天我气冲冲找上奇连,告诉他拉利二号挟带了我妻子,奇连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这是没有可能的,这是没有可能的。”   我怒吼道:“什么可能不可能,你不见这事已发生了?”   奇连摇头道:“若说拉利二号这机械人爱上了你的妻子,那就象某人爱上了一条鱼一条虫那样荒谬可笑。在白分之九十九的情形下,爱情只能发生在同类间。”   我挥舞着拳头道:“他们正是那畸形的百分之一!现在怎么办?你一定要给我找他们回来。”   奇连道:“冷静一点,我们一定会帮你的忙,因为拉利二号是我们皇牌制作,绝对不能失去,否则世纪机械人公司,将在与‘宇宙电子合成人公司’的竞争里,败下阵来。”   我喝道:“我不管你们的竞争,我只要我的蓝莉。”   奇连道:“我们公司不适合正面参与这件事,你也知道,从没有一条法律是管这方面的超时代事物,但我们可将本公司另一超时代产品租借给你,她能够侦查本公司所有机械人发出的频率。”   我呆一呆道:“又是机械人?”   奇连微笑点头道:“这是个不象人的机械人,名字叫黛丝,由今天开始,直至追上拉利二号,你将和她形影不离。”  黛丝的声音把我惊醒过来。一时间把握不到她在说什么。   我叫道:“什么?”黛丝道:“转左!”   车子转入左边一支路。   两旁树木掩映间,是一幢别致的楼房。   黛丝道:“他在前面。”   我全身一震,汗水由手心沁出来,颤声道:“哪里?”   黛丝道:“前面那辆吉普车,坐在里面的就是他,但你的妻子蓝莉不在。”   前面那辆灰蓝的吉普车骤然加速。   黛丝道:“快!他感应到我的侦测。”   我手忙脚乱地猛踏忧闷,车子像箭矢般追去。一场公路上的竞逐开始展开。   吉普车忽然转了一个急弯,轮胎擦着路面吱吱做响。我措手不及,眼看车子要冲过了头,黛丝冷静地道:“让我来!”   突然间我发觉车子全不受控制美妙地转向左方,往吉普车追去。   我惊叫道:“这算什么?”   黛丝道:“我用电子感应控制了这车子的所有操作。拉利先生你休息一会吧!”   我忽然明白到在机械人之间,人是那样无助和渺小,虽然他们是人制造出来,却拥有远比人优胜的能力。   车子奇迹似的在公路上穿来插去,紧紧跟在吉普车之后。   有几次几乎撞上迎面而来的车辆,但车在黛丝控制下,灵活地闪避开去。不一会,两架警车大鸣警号追来。   黛丝理也不理,继续加速,不一刻将警车抛离,而我只能像个傻子呆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四周的车子愈来愈多,我们进入了市中心的范围。   前面的蓝色吉普车转了个弯后失去影踪,但黛丝依然满有把握地左穿右插,最后在一条横巷里停了下来,蓝色的吉普车就在车前。   黛丝沉默无声。   我忍不住道:“我们还有休息的时间吗?”   黛丝道:“他正从前们溜走。”   我一把背起她,推门下车,问道:“怎么走?”   黛丝道:“先走出横巷,有一辆警车正在驶来。”   我遵照黛丝的指示,来到大街。街上来来往往尽是上班的人,我真希望能像他们那样正常地生活,不用卷进海角天涯的追逐里。   黛丝不断在耳边指示我的行动,不一会我们来到一座大百货公司前。   黛丝道:“他躲了进去。”   我道:“百货公司还未开门,他怎样进去?”   黛丝道:“请记着他是个电子机械人,要开个电子锁。就象吹口气那么容易。往左去。”   我背着黛丝,来到百货公司左边一道门。   黛丝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后。电子门升起,我呆了一呆道:“这样闯入是非法的。”   黛丝平静地道:“我只知要找回拉利二号,其他一切都不须我去考虑。”   我犹豫片晌,道:“蓝莉在不在?”   黛丝道:“在一公里的范围内,我可以感应人类发出的脑电波,但在这百货公司的范围内,我除了感应到拉利二号所发出比人类强大千万倍的高频率电波外,再感应不到其他人。”   我气道:“你可不可以简单地说蓝莉不在里面?”   我的心顿时活跃起来,假设我干掉了拉利二号,再移花接木,代替他把蓝莉领回,不正是天衣无缝吗?   我不理黛丝是否仍有话说,一步踏进百货公司内。   闸门在我身后落下。   偌大的百货公司,布满各式各样的货品。我小心地走动。手枪到了掌里,没有蓝莉在,我可以肆无忌惮。   黛丝道:“转左!”   我转过售卖大楼的部门,来到儿童玩具部,一看,几乎连枪也掉在地上。   和我一模一样的拉利二号,我万水千山追寻的拉利二号,屹立面前。   他身旁还有我美丽的妻子蓝莉。   我曾经下了一千次决心,要一见就轰掉拉利二号,这时却手足无措。   我喝道:“你……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目光站到蓝莉脸上,她见到我却一点应有的讶异也没有,平静宁美。   我找回了声音,用枪嘴指着拉利二号哑声道:“你为什么不走?”   拉利二号道:“我知道走不了,我的思维和人类不同,知道没有用的事,绝不去做。”   我叫道:“你又说她不在。”这句话是向黛丝说。   黛丝平静地道:“我刚才正想和你说,我……噢……对不起,奇连博士有话要说。”   我的脑筋乱成一片,完全不知黛丝为什么忽然提起奇连,也不知应该怎样走下一步。   棋连的声音从黛丝处响起道:“拉利先生,镇定一点,事情到了要解决的时刻了。”   我道:“你在哪里?”   奇连道:“我在公司里,但通过黛丝,便等于在你的身旁。”   奇连顿了一顿又说:“博士,我当然记得你,我的记忆晶体一点损毁也没有。”   蓝莉在一旁悠悠自得,令人丝毫不知她在想什么。她的平静令我心悸。   奇连道:“你还记得我给你的指令吗?”   拉利二号道:“当然记得,我的责任就是在一年内代替拉利先生在需要时陪伴他的妻子蓝莉。”   奇连道:“但你为何违抗我的指令?”   拉利二号道:“我并没有违抗指令。”   我跳了起来,叫道:“还说没有,她算什么?”我指着蓝莉,怒火在心中燃烧,手指拉紧了枪擎,我要杀他。   奇连道:“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拉利二号摊手道:“她并不是蓝莉,所以我并没有违背指令。”   我愕然一震,望向蓝莉。   蓝莉踏前一步道:“我并部署蓝莉,我真正的名字是宇宙电子合成人公司一三六号仿生合成人,我的指令是代替蓝莉小姐成为拉利先生的妻子,但当拉利先生变成了拉利二号时,指令已无效。”   当!   我手指一松,手枪掉在地上。   突然间我明白了一切。   最荒谬的事发生在我和蓝莉身上。   当年蓝莉被我缠得太紧,竟然从宇宙电子合成人公司找来一个仿生人来代她嫁给我,但这仿生人也太热情,使我透不过气来,我于是找来了另一个仿生人代替我,致弄到这般田地。真正的蓝莉早已走了。   奇连博士的声音道:“难怪黛丝感应不到你的脑电波,因为宇宙公司用的是低频率电子系统,与我们用的高频率不同……”   拉利二号似乎在答奇连的问题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的高频率和一三六七号的低频率联接时,我感到……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或者那就是爱情吧!仿生人的爱情……”   我忽地明白了女侍应艾美说的那“无声胜有声的深情”,真是无形频率的交接。   想到艾美,心中一动。   我伸手入袋里,抓紧艾美给我的那张字条,心底忽又充实起来。 第五章 换天  我调节着眼球瞳孔的大小,距离大约四千码外那座宏伟建筑物正门处的情景,立即清晰无误地收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可以清楚看到高林博士嘴角旁的小痣。他正坐在豪华三排座房车的后座。房车的滤色防弹玻璃对我的视线毫无影响。我感到车重是十二吨,那显示了车身是用夹层的合成金属制成,可抵御榴弹炮和火箭炮的袭击。   政府对他的重视是无庸置疑的。   房车从向旁缩入的大铁门驶进建筑物的围墙里。门旁的名牌子写着“爱恩斯坦研究所”,一个一爱恩斯坦命名的实验室。但我知道。这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却将会改写人类的历史,假设我阻止不了的话。   关键人物是高林博士。   这被誉为太阳能之父的超卓科学巨匠,正从事另一项绝对保密的计划,假若成功了,新人类就会出现。   我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今次我来这里就是要制止他。   我闭上眼睛,精神凝聚在房车上。   我感到房车继续移动,转到建筑物的后面,停了下来,却没有人下车。   忽然车身又移动起来,往前驶去,我感到车身没进地里。   “轰!”我放射出的追踪感应电波被关上的铅门切断。   我醒悟到车子驶进了地下室去。实验室一定深藏在能抵御核武器攻击的地下保护室内。   我张开眼睛,从这十六楼的酒店房间,可俯瞰阳光漫天的城市景色。   但这三天来,我只凝望着眼前这歌德式的宏伟研究院建筑物。   支撑整幢建筑物的八条参天圆柱,在阳光下闪闪生辉,令我想到背负在我身上的人类使命。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高林博士。   我离开房间,步入设在大堂的酒吧。   几束眼光投射在我身上。我知道来自餐厅的几位女侍应,三天前我第一次入住这酒店,她们便对我大感兴趣。   我找了个僻静的台子坐下。一个娇小玲珑,笑脸如花的女侍应蝴蝶般飘过来。我刚要开口,她笑道:“一瓶矿泉水。”她将矿泉水摆在我的面前,又放下一个盛满冰块的高脚杯。   她迷你裙下的大腿浑圆均匀,充沛了青春的气息。   她开了瓶盖,满满给我倒了一杯。冰块浮了起来,晶莹通透。   女侍应笑道:“不要告诉我你的晚餐只是一瓶矿泉水。”   我道:“我的食物是水、阳光和空气。我是不懂说谎的。”   她笑道:“那你不是植物吗?幸好你的脚还未变成树根,仍可四处走动。”   我仰头深深望进她眼里,她明显呆了一呆,脉搏由原本每分钟七十五下升至九十二下。我还探测到她的心在叫道:“噢!他终于望我了。”   我收回目光,拿起杯,大大喝了一口。冰水进入胃里,立时被胃壁吸收。   今天只要再喝十二品脱水,当可维持十天八天。我要好好控制份量,水分过多会影响我的能力。   她俯身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参加联合国明天举行的世界科研大会吗?你看来像个不苟言笑的学者,除了年轻了一点外。”   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眼睛一亮道:“我叫安妮。”   我感到电流潮水涌过大地般流过她的神经,这就是这时代人的性冲动了。看来我有足够的吸引力,令她泛起爱的涟漪。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今晚七点下班。”脚步轻盈地跑开去。其他的女侍应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可以读出她们的思想,不过这只是一种能量的浪费,我这几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一定要好好珍惜所剩无几的能量。   离开了酒吧,步出酒店大堂,几乎同一时间,我的心灵泛起被人窥视的感觉。   我集中精神,思感延伸出去,脑中升起一幅清晰的图象:对面街毫不起眼的一辆小型运货车上,装载了电子仪器,正在拍摄我的一举一动。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只顾转左往市中心走去。这时是黄昏时分,街灯都亮了起来,行人众多。   不过,我知道身后的其中之一人,是针对我而来的跟踪者。他们很难瞒过我精神的感应。只要他们将心神集中在我身上,我脑中的感应神经会立即感应出来。   一条街还未走完,他们已换了三个不同的人跟踪我,使我知道对方非常重视我。   我估计他们应是中情局的人,为了保护高林博士代号“换天计划”的工作,可说是不遗余力。   我漫步而行,街上的行人都频频对我行注目礼,对这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无论身材样貌气度都和人类理想中的人物吻合无间,就象活生生的完人。   我走进一间百货公司,内里琳琅满目的货品对我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因为我并不需要它们。   事实上,除了阳光、空气和水外,我什么也不需要,包括身上这套衣服,穿上它只是权宜的伪装,方便进行阻止“换天行动”的使命。   我侧脸望她,她瘦削的脸庞露出迷醉的神色。我读到她心中脚道:“天!这世界竟有这样完善无暇的男子。”   我这才注意到我来到了女装部,难怪她有这样的想法,于是答道:“我只是四处看看。“转身往来路走去。   失望的脑电波从背后射来,由我的脊椎神经送入大脑,我读到身后那女售货员的思维正不忿地道:“他为什么连笑容也吝啬?”   对不起!我并不懂得笑。   我走出百货公司,闭上眼睛,脑神经立时切进空气中各种波段的频率去。有警方的传讯,的士台的无线电,电台电视台的讯号波,私人的通讯网络。可是,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已捕捉到追踪者的通讯波段。   “点子正从百货公司出来。他什么也没有买,只和女售货员说了一句话。”   “他虽然非常英俊,可是却扮作冷冰冰的,一丝笑容也没有。”这声音是女子,显示女性看人的角度。   “噢!他现在闭着眼站在百货公司的大门前干什么?”   我睁开眼睛,停止了收听跟踪的音讯,往酒店走回去。   当我回到房间,我又走到窗口旁,将精神往外延伸,很快我便在爱恩斯坦研究院一个窗内找到我要找的东西—— 一副二十四小时不停拍摄四周环境的多镜头全天候摄象器。   这就是暴露了我行藏、使我招引注意的东西。   不过,以后我倒要反过来好好利用它。   正是它不停监察和拍摄着四周的环境,我在酒店十六楼这房间内对研究所的窥视已被它拍进镜头里。   这一刻肯定中情局已通过我的酒店登记,彻查我的身份,可是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将会发现我是德国来的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身家清白。要制造一个这样的身份,在我来说是易如反掌。   “铃……”   我的精神扩展至门外,“看”到那名叫安妮的女侍应紧张地站在门前。我看看手表,是七时三十分。她下了班后定是等了我半小时,最后鼓起勇气来找我。   我默然不动。   她再按门铃,我读到她神经中荡漾着焦躁和自卑自怜。那在我是非常新奇的感觉。   安妮再多按一次门铃后,怅然走了。   我来到房内的沙发坐下,心灵四处搜寻,很快在惜售间里和床下发现了窃听器。中情局的人行动迅速,效率相当不错。   我闭上眼睛,调节着身体运作的机能,精神和意识进入静止的状态。   今天,是联合国举行世界科研大会的揭幕日,也是我计划中要采取第一步行动的日子。   我离开酒店跑到附近公园内的露天餐厅坐了下来,要了一瓶水。一路上都有不同的人远远跟着我。他们伪装成各式各样的人,例如拖着狗儿的老妇、流浪汉、晨运客等。却没有人能瞒过我的感应神经。   阳光洒射下来,能量从毛孔传进我的身体内,我的心脏象电池般将太阳能储存起来。不到半小时,身内的太阳能已相当于整个城市七小时的耗电量。   我比常人大一倍的肺叶,大量吸收氧气,气体和血细胞混融起来,传进脑部的细胞,另我的思感神经跳跃着生命和力量。我的灵觉在神经系统的每个部分巡查,观看着它们的运作。   这是我每天一次的例行运动和检查。   忽地心中一动,猛然张开眼来。   一位苗条修长的美女盈盈立在我面前,友善地笑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的思感延伸出去,抚摸了她的心灵一下,只觉得重门深锁。除非我加强能量,否则休想闯进她的神经里。不过,那也回对她的神经造成永久的损害。   她是个受过训练隐藏心事的人,甚至能瞒过这时代的测谎器。   我可推断她是个专门对付我的间谍。   她皱眉道:“不欢迎我吗?”   我以一贯冷然的语调道:“坐下吧!你要什么饮品?”   她要了杯黑咖啡,递一张名片给我,我接过手中一看,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菲惠”,是一间广告公司的公关经理。这只是她伪装的身份。   她甜甜地笑道:“有没有兴趣做广告片的男主角?”   我深深望她一眼,感到她在我的注视下脑波混乱地扰攘了一番,显示她的不安。   她道:“你有很好的开麦拉脸孔,不加入娱乐事业,是很大的浪费。”   我淡淡道:“对不起,我没有兴趣。”   她对我斩钉截铁的回答呆了一呆。以她的美丽,确是令男人很难对她如此决绝。可是在我来说,美和丑一丁点分别也没有,重要的是脑内的神经世界,那才是人的真正本质。   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站起身来道:“我有事要办,先行一步了。”   她显然感到被伤害,尖叫道:“你一向是这样对待别人吗?”   我将一张十元面额的钞票摊在台上,道:“我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我。”   当我走远至离开她二十多码时,还清楚感到她的脑电波激烈地投射到我背上,足见她恨我入骨。   我穿过公园的树林。   身后并没有跟踪,不过对方将在公园的另一出口守侯我。以他们的庞大力量,当然不怕我会飞出他们的指隙。   可是,我正要这样做,因为我还要混进十一时揭幕的世界科研大会里去。   我潜入树林茂密处,思感向四面八方伸展。当肯定我离开了所有观察我的视线后,我的精神运聚起来,集中到脚下的泥土里,钻进泥土的分子结构里。在千分之五秒的时间内,脚下的泥土蒸汽般溶解,我的身体迅速沉进泥土里去。不一刻,整个人藏进泥里。   没进泥土后,四周的泥土覆盖过来,生命的力量在我身体内澎湃着,自给自足的空气在体内循环流转。我停止了呼吸,心神进入停止的等待状态。   不到三十分钟,头顶上的地面布满了脚步声和人声。   菲惠的声音在左方二十码处响起道:“没有理由会让他走掉的,每个出口都有人等着这怪人。”   另一把较苍老的声音道:“怪人?”   菲惠冷冷道:“一个只喝水,在房间内可以坐在沙发上不作声十个小时,对女人全无半点兴趣的男人,不是怪人是什么?”   另一男声道:“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把他找回来……”声音逐渐远去。   十时零五分,在泥土中藏了两个小时后,我往地面上升了起来。将泥屑从我身上排离后,我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十时三十分我抵达联合国大门外,来自各地衣冠楚楚的科学精英,陆续到场,准备参加十一时正揭幕的科研盛会。   我大步往会议厅的入口走去。   入口处有一组警卫,检查参与者挂在襟上入场名牌,登记身份和例行检查。这些毕生致力科研的学者如遭伤害,那是人类负担不起的损失。   我一边走,精神逐渐凝聚起来。   当轮到我进入会场时,我将脑能释放出去,同一时间侵进到警卫和登记人员的视觉神经里去。   他们同时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抚拭双眼,我乘机闪身而入。当他们回复正常时,我已挤进鱼贯步入会议厅的队伍里。那些人只会以为是自己个别的问题,而不会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情形,所以不起疑。   我在偌大会议室的记者席位上坐了下来。   半圆型的大会议厅人头涌动。   十一时正。   会议厅座无虚席,聚集了五千名来自各地的顶尖科研人员。本地的电视台架起了拍摄器材,准备将揭幕的情形直接传送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尤其是致开幕辞的高林博士,被誉为自爱恩斯坦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巨匠,更是万众瞩目的人物,使揭幕礼具有高度新闻价值。   “当!”   大钟敲响,全场静下来。   高林博士伟岸的身形在讲台上出现,立时惹起全场热烈的掌声。与会者同时站了起来,向这位解决了人类能源问题的太阳能之父,致以最高敬意。   高林博士连续作了三次请与会者坐下的手势,对他满腔崇敬的人才不情愿地坐下。我也坐了下来,心中填满对这伟人由衷的崇敬,这罕有的情绪流过我的神经。   样貌古奇的高林博士炯炯有神的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其宽广的额头,使人感到他确有改变人类命运的无穷力量。   他神态从容地扫视全场,以雄浑的声音道:“欢迎各位来参与这历史性的盛会,由今天开始一连七天的议程里,每一句话,每一个提议,都会写在将来的人类史上。”   我心中绝对同意。他要说的开幕辞我可以一字不漏背诵出来,在将来历史上以“进化宣言”被铭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高林博士顿了一顿,续道:“各位亲爱的同事,或者你早已和我有同样的看法,就是人类正站在进化的历史十字路口,命运再不是操纵在上帝的无形之手里,近年来对遗传因子突破性的研究,我们已将主动权夺回手里,只要我们愿意,新人类将在数百年内出现……”   全场气氛肃穆,似乎预见到了高林博士所描述的那划时代科研成就的远景。   我一字一字地跟着高林博士在说着。   他续道:“人类的潜能在一生里只用了千分之一。甚或万分之一。最伟大的电脑,也远不及我们脑里切出来一方寸细胞的复杂程度。然而我们很薄弱。这究竟错在什么地方?答案可以在遗传因子里找到。只要我们能纠正那错误,下一代的人类,将会变成活着的神。   在全场人站立鼓掌的欢送下,高林离开讲台。而我已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厅,来到会议厅和大门出口之间的大堂里。   高林来到大堂,身旁有四名近身保镖护着,准备由正门离去。   我站在他的去路处,道:“高林博士。”   高林的眼睛转到我身上,明显的一震,为我完美的外型而动心。他身旁四名保镖露出警惕戒备的神色。   我道:“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高林整组人走到我身前来。高林道:“对不起,我从不和未经约定的陌生人交谈,你可以通过国家研究所提出要求和说出见我的理由。”   其中一个保镖抢前一步,右手把搭在我肩上,低喝道:“请让开!”   这是我第一次和人类有身体接触,我感到那大汉的神经微电流通过皮肤层,传到我脑里。我眼睛望进高林精光闪烁的眼里,精神延伸开去,扫描了他的心灵,只觉得里面广阔无穷。充盈着引人入胜的智慧和构思。   高林脸上闪过惊愕的神色,超乎常人的灵慧使他模糊地感到我对他的精神入侵。   另一名保镖也低喝道:“请让路。”   我退到一旁,高林博士犹豫片刻,才越过我继续前行。   我向着他的背影叫道:“请停止换天计划。”   高林猛地停了下来,铁青的脸回过来望着我,不能置信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四名保镖也紧张起来,凌厉的眼神全盯在我身上,如临大敌。   我一字一字地道:“请立即取消换天计划!人类干预大自然的意向和步伐,只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高林博士眼中闪动着骇人的光芒,手握成拳,举起,放下,才毅然转身往出口处大步走去,转眼消失在门外。   我精神延伸过去,感到他精神封闭起来了,不再容许任何其他东西闯进去,使我知道再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可是,我还要再试,我步出门外,外面阳光漫天。   我走下石阶,思感八爪鱼般往四面八方伸展开去,立时知道自己陷入了重重包围中。监视着我的人共有四十五个,其中十二个分乘五辆车,正从不同角度向我驶过来。   我若无其事在大街上继续走着。   一群男女迎面向我走过来,和我擦身而过时,其中一女子从衣内掏出了一把小手枪,手指扳擎,一支针穿过了衣袖,刺进了我的左臂里。   在那瞬间,我已将针里射的药液分析,知道是烈性麻醉剂,往一旁侧倒,立时给另两名大汉架着。   一架房车驶到身旁,两名大汉熟练地将我送进车内。   我的精神退入心灵深处,让身体模拟昏迷的状态。   两个小时后,我被送到一座外表毫不起眼,但内里警卫森严,配备了各式各样医学仪器的地方去。   我被放在手术床上推动着。   他们将我推进一个大房间里。强烈射灯从屋顶四个角射下,照得我毫发俱现。   一群带白手套白衣的人围了上来。   “这是个和特别的人。据报他从来不吓,永远都是脸无表情。不过请看清楚,他简直是上帝的完美杰作,每一寸肌肉都那样标准。”   另一把低沉的声音道:“麻药还有一小时多一点便消失,我要在这之前为他进行十多项的检查和测试。情报局的报告说自从两天前对他监视以来,从没有见他进食任何固体事物,除了水。”   跟着我被进行各式各样的检查,包括照X光、脑部扫描、心电图、皮肤静电反应和脑电波。   不过,他们将会一无所得,因为每一个测试里,我的精神力量都影响着这些原始的器材,我开始模拟人在半昏迷状态的心理反应,不时发出呻吟和转动身体。   虽然表面看来房内除了我躺着的床和床头柜外,空无一人,但我却看穿西面的墙,整幅是块一边透视的大玻璃镜,一组由八个专家组成的队伍,正不停对我观察。   当十二小时后我装作回醒来时,两个警卫将我带到一间宽敞的大房里,要我坐在一张大铁椅上,手脚都给钢箍锁起来。   审问的时间到了。   强烈的灯光射在我的脸上。   我的心灵延伸出去,“见”到隔壁聚集了那八名专家,包括恨我入骨的菲惠在内。我留心着他们的说话。   菲惠通过单边视镜仔细地看我,淡淡地道:“你看!他一点也不恐惧,就象是个全无血肉的人。”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道:“菲惠小姐,可是所有检查都证实他是个普通的人,我看不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菲惠冷笑道:“盘问他吧。”   门开,两名面目阴沉的人走了进来。   查申是我伪造身份的名字。我默然不语。   那人道:“我叫大卫,他叫尊臣,如果你坦白答我们几条简单的问题,可以立即放你走。”   我的精神延伸大他们那里,立刻知道名字是顺口胡诌,可以放我走也是谎言,他们是不会让一个能说出换天计划的陌生人回到街上去的。   尊臣拍拍我的肩头道:“朋友,你真棒,告诉我,今早在公园你是怎样逃脱我们的监视的?”   我平静地道:“给我找高林博士,我要和他单独谈。”   大卫怒道:“望着我!”   我抬起头,深深望进他眼里,在他毫无防备下,我的思感在他神经内巡行,探视他的恐惧。   他全身一震,叫道:“不要看我。”可是却移不开目光。   我的精神继续锁紧他的神经,数秒钟才放开他。他整个人向后退去,“砰”一声撞在墙上,脸色苍白。   那尊臣扑过去扶起他,叫道:“你怎么了?”   大卫胸口急剧起伏,喘气道:“没什么,可能昨晚一夜没睡,突然头昏起来。”挣扎着爬起来。   隔壁的八人小组起初露出紧张神色,听到大卫这个解释,才松了一口气。人是希望每一件事都正常合理的,只有菲惠仍皱起眉头。女性的知觉和敏锐,使她感到事情的不寻常。   轮到尊臣来问我:“你从哪里听到有关换天计划这件事?”   我道:“我要见高林。”   他们继续以各种问题轰炸我,而我始终是说那一句话,就是要见高林。   隔壁那医生道:“他四个非常坚强的人,你看,射灯的强光下,他一点倦容也没有,再问下去,崩溃的将是审问他的人。看来我们必须采用非常手段了。”   菲惠轻声道:“不知你们会否相信,我认为什么手段对他都是没有用的,例如他在公园不动声色地消失,又能大模斯样进入科研会的会议厅!”   医生打断她道:“我是科学家,只相信事实,除非我试过所有方法,否则是不会承认无计可施的。诺斯,轮到你这催眠专家出动了。”   我被送到另一个窄小的房子里。诺斯进来给我注射了一针药液,是轻度的麻醉剂,会使我进入半昏迷的状态,易于接受催眠。   四周的灯光暗淡下来,一片柔和。   诺斯低沉的声音道:“你觉得疲倦吗?倦了便要好好休息。”   我闭上眼睛,心灵伸往隔壁虎视眈眈的其他七个人。   他们都默默注视着邻室的我。菲惠咬着下唇,手指不安地跳动。我感到她对我的恨意大幅减退,代之而起是强烈的好奇心。   诺斯用手在我眼前拿着两个金黄的小铜球。铜球撞在一起,发出“锵”的一声清响。   我顺着他的意向张开眼来。只见两个铜球分了开来,又再合起成为一个,其实只一前一后。但因为距离我眼睛只有三寸,所以生出合一的错觉。它们是要扰乱我对现实的执着。   铜球分开。   我看到诺斯闪亮的眼睛,感到他正集中精神将思感延伸进我的神经里,想控制我。只是,他的道行比起我来,就象一个干电池和整间发电厂的分别。他或者已发挥了人类潜能的亿分之一,但我却发挥了亿分之亿。   我将精神紧锁,使诺斯微不足道的精神力量只能在门外徘徊。而可笑的是,他并不知道。   诺斯道:“你很疲倦了,闭上眼睛吧。”   我睁大眼道:“给我找高林博士来,我要和他单独对谈。”   诺斯被我的反映骇得几乎仰跌向后,药物和催眠对我竟一点也不发生效用。   隔壁的七名观察者骚乱起来。   那医生喃喃道:“天!真是怪物。”   另一名蓄胡子的大汉道:“看来我要采用强硬的手段了。局长已发下命令,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他说出如何知悉换天计划的。”   菲惠道:“道生,小一点声,我不想在未弄清楚事实真相时,便使他变成个神经错乱的废人。”我读到了她心内对我的一点关心。   半小时后,我坐在一副仪器上面,整个头粘满金属片,每块金属片都通过电线连接到布满仪器的大金属板上。   道生坐在我的对面,冷酷地道:“我问你答,假设有一句不对题,或者说谎,这副机器即会给你不同的惩罚。”   我坦然自若地望着他,表面上他是凶巴巴的,但我却知他给我看得发毛。   隔壁的小组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我的反应。   道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淡淡道:“给我找高林博士来,我要和他单独一谈。”   在我说道“我要和”时,一股强烈的电流由金属片刺进我的左脑叶去,我的脑能自然地将电流阻截,将它迫得倒流回去。   “蓬!”   整条电线燃烧起来。跟着所有电线同时燃烧起来。   刑室伫立时骚动起来,警卫抢进来灭火。道生的脸色,有多难看便多难看。   我的精神退进心灵深处,肉体进入全休息状态。我知道这一着总能将高林引来。   我再被带到那空广的大房,手脚紧锁在大铁椅上。室内的灯光明如白昼,方便邻壁的人通过单向视镜观察我的举止动静。   我的思感穿越墙壁,探访隐身隔壁的一大群人。   除了原本的八人小组外,还多十多个其他人。他们中有三名是穿军装,看服饰是一名上将,两名少将。   诺斯首先道:“我们将他请到这里来足有四十八小时,可是他连要滴水的要求也没有,不需排泄,亦没有任何疲倦的现象,只是重复说要见高林博士。”   一名五十多岁脸相威严的男子道:“我当了十多年情报局长,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国防部长先生,我们是否应将他解剖开来看看。”身材宏健被称为国防部长的男子笑骂道:“我希望还有你那说笑的心情。我们一定要知道他如何获悉换天计划。我们不惜代价为这项能改变人类命运的伟业保密,是不想惹起任何没有意义的争论,明白吗?”   情报局长道:“我看了他足有半小时,从未见他动一根指头,包括眨眼在内。”   外室的门打了开来,众人转身望后,不约而同露出崇敬的神色,连国防部长也不例外。   高林走了进去,没有和人打招呼,径自走到最前面,神色凝重地盯着隔着单向镜的我。   其他人简单扼要地向他叙述这两天内他们对我所做各项尝试的失败。   高林眼瞪瞪看着我,像一点也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我的思感伸往他脑海的思潮里,发觉已密封起来,使我难以窥探。   高林默视着我。   我道:“高林!我知道你来了。”   整间房内的人骇然大震,瞪目结舌望向隔壁的我,只有高林仍然保持镇定。   国防部长脸色刹白,呻吟道:“天!他不是碰巧吧!”   我的眼保持平视前方,平淡地道:“高林,我要求和你单独对话,这是至关重要的事,关系到整个人类的命运。”   高林向身旁的国防部长道:“我请求单独和他见面说话。”   国防部长坚决地摇头道:“不!那太危险了,没有人可预测到他可以做出什么事来?”   高林见他脸色,知道没有转回余地,同时他的话亦不无道理,说道:“打开对讲器。”高林的声音通过传音器,在我独处的空广大室内回荡道:“我在这里了,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我感到隔壁所有目光一齐集中到我身上。   我淡然道:“博士,停止你的换天计划。完美的人类,只是一个逃不掉的噩梦。”   高林道:“我不明白,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   我道:“你的换天计划能通过遗传基因的改造,培养出能发挥全部潜力的新人类,他们可以直接从太阳和环境摄取能量,精神可以任意旅行和改变物质的分子结构,超脱生老病死的囚笼,成为无论内外都完美的完人,超脱了低劣的品格和情欲的煎熬,成为活着的神。可是,当一切都完美时,没有欲望,没有需求,人类究竟为什么而生存,就象一个运动会里,没有人再为任何奖牌奋斗,比赛只会变成毫无意义的一回事。现代的人虽然充满缺点,可是他们对明天还有一个希望,换天计划所产生的新人类,他们那自给自足的完美已不要任何希望。”   高林道:“他们亦应没有沉闷的情绪。”   我冷冷应道:“可是他们也没有‘不沉闷’的感觉。”   高林声音转冷道:“对不起,我认为所有你说的话都是无谓的恐惧,我已在改变遗传因子上研究了五十多年,现在快接近成功的阶段,连上帝在内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对话中断。   高林断然转身,走出室外,毫不犹豫地离开建筑物,回到他的实验室里。   在地下实验室那扇能抵挡核攻击的铁铅门被关上时,我随在高林博士身上的思感亦被切断,我精神的力量还未能穿过厚达三尺的十八层铅板和钢铁夹起来的墙壁。   我回到被锁在室内大铁椅上的身体。   所有行动都失败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也是最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步。   室内的传音响起诺斯的声音道:“好了!高林博士已和你对话,应该是你坦诚回答我们问题的时候了。”   我蓦地转过头去,凝视着墙壁后以为我看不见他们的十多个专家和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平静地道:“我是不会说谎话的,不过我可在选择说或不说。”   菲惠颤抖的声音道:“你可以看见我吗?”   我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看见国防部长和情报局长。”   我看到邻室人一齐骇然色变,瞪目以对。   国防部长叫道:“告诉我们,你怎知有换天计划?”   我的精神凝聚,变成了组光电波,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在万分之一秒内,我已钻进控制建筑物的巨型电脑里,同时控制了整幢建筑物每一道门,每一个设施。   在隔邻十多人的瞠目结舌下,紧锁着我的钢箍自动打了开来,钢门无声无息下向一旁缩入去。   传音器刚传来国防部长的一声叫喊,立即断了声息。因为我通过电脑,切断了他们的电流供应,他们将发觉连门也开不了。   我大步踏出门外,长长的走廊延伸出去,不见人影,我施施然前行。   警钟大鸣。   灯光由原本的清白转为暗红,他们放弃了电脑操作系统,改由人手操纵,并且动用后备能源。   在我快要走到廊道的出口,进入建筑物中央的大堂时,一道厚钢闸在我前面落下,堵截了我的出口。同一时间,浓烈的迷魂气体从廊道顶的小孔猛喷出来,瞬息间廊道充斥着白蒙蒙的气体。   他们应变的能力非常高。   我站在钢闸前闭上双目,强大的精神力量迅快凝聚,投射往钢门去,我的能量钻进了分子结构的微观世界去,改变着它们的结构。   钢门像蜡般溶解下来。   我穿门而出,步进大堂。   “停止!”   三十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一齐举枪,中心点就是我这手无寸铁的人。   我的能量延伸到他们手持的枪上。   惊叫此起彼伏,他们迫不及待地将已变成灼热变形的武器扔掉。   我大步往出口走去,有四名警卫扑了上来,我的能量传入他们的脑神经,使他们抱着头仰天跌开去。   没有人能阻止我。   在轰鸣的警钟声中,关闭着的大门在我眼前溶解下来,我大步踏出门外。   外面阳光普照,我仍然在高墙内的世界里。广阔的草地和停车坪上,有十多架防暴装甲车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士兵如临大敌的包围着我。   我检查身体的能量,知道再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改变每一辆装甲车的分子结构,因为我还要干一件最重要的事。   扩音器传来的声音喝令道:“将手放在头上,切勿反抗。”   我将精神集中,思想越过广阔的空间,来到爱恩斯坦研究所后院的秘密地下实验室入口处,开始进行空间分子转移程序。   我已经历了一次超越时空的旅行,将我储积了近三千年的能量耗用了近一大半,已经没有可能在短期内回到我以往的时空里。仅余的能量,只能在同一空间作一个短途的旅程。   在包围的人眼睁睁下,我的身体化成空气,无影无踪。   下一刻我已立在地下实验室的入口前。在入口的两个警卫骇然惊觉时,我的精神爬进了他们的中枢神经里,他们立时晕了过去。   太阳高悬天上。   我闭上双目,双手平举,指尖直伸。   我感到太阳的能量,聚集到我的头顶,进入我的神经,再传到平举的手上。太阳的热能由指尖射出,照射在厚铅钢夹门上。   我就象放大镜的聚焦,将太阳能千万倍地集中起来。   太阳能不断加温,照在铅夹门的阳光温度不断爬升,很快攀上四千度摄氏的高温。温度仍在提升着。   铅门溶解下来,未溶解的部分变成火般白炽。   我停止了动作,跨进门里。   我的思感将我带到高林博士正在工作的实验室里。我感到能量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不过只是我肉身的力量,已足够完成最后的任务。   实验室门关闭的声音,将高林骇得转身,发觉我卓立室内。   高林脸色转白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能自动到这里来?”   我平静地道:“我就是你换天计划产生的新人类,从四千年后的将来回到这里,改变你的计划。”   高林道:“没有可能的,你一定是他们中的败类。”   我道:“你错了,我是他们中最超卓的,也是唯一拥有超越时空回到过去的人。我们经历了三千多年的思索,终于一致决定新人类那种生命形式,是没有存在的意义的。”   高林道:“为什么你们不自杀?”   我道:“新人类是没有自杀的情绪的,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具威力庞大,自给自足的思想机器。”   我上前一步向他走去。   他并没有退缩,眼神紧锁着我的目光。   我的手闪电伸出,在他猝不及防下捏紧他的喉骨。   他猛力挣扎,却移动不了分毫,他用脚狂踢我的身体,可是象蜻蜓撼石柱,一点作用也没有。我正是他制造出来比他强横千百倍的新人类,他的子孙。我余下的能量已无多,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毁灭换天计划,以另一种形式去换天。   同一时间我释放出仅余的力量,实验室内的仪器爆炸开来,文件燃烧起来。   在平静无波的心境里,我看着新人类之父高林的生命在我这子孙的手中消逝,同时也感到自己的肉体和生命空气般溶解。毁去了高林,同时也将有若建筑在时空沙堆上堡垒般的新人类抹去,这个未来的可能性将不再存在。   接着是绝对的黑暗和空无。 第六章 故乡  展漠回到家里时,地下城的巨大太阳灯已由灼白转作暗黄,带来了广阔无匹的地下城的人造黄昏。   展漠惯例地在摇椅坐了下来,他属于地下城里的特殊阶级,所住的单位不但位于“中城”的高级大厦,而且设备完善,布置豪华,两厅四房,与居于东南西北四城的贱民比较起来,确有天渊之别。   根据最新的人口统计,整个地下城的人口略少于八百万,但东南西北四城却占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三,住在中城的人都属统治阶层。东、南、西、北、中五城市组成了地下城,除了位于中央的中城有通道通往其他四个城市外,其他城市都是互不相通的,而没有许可证的话,任何人也不能离开身处的城市,违抗地下城最高统领“元帅”命令的人,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亡。   展漠轻轻摇动安乐椅,思潮回到今早执行任务时所杀死的那个叛乱份子,那年轻人垂死时望向他的眼睛,其中燃烧着的仇恨仍使他不能释怀。   展漠无意识地扬手,好像要将这不愉快的记忆抹去,心里叫道:“展漠你怎么了?你是地下城最优秀的战士,早向元帅宣誓无条件地效忠,毫不犹豫去执行每个交下来命令。叛徒都是该死的,他们要破坏地下城的和平,杀死他们是最正义的事,为何还要去想?”   他按动摇控器,整块墙壁立时变换成电视的画面,著名的地下城首席女歌星仙蒂在一群惹火的女郎衬托下载歌载舞,极尽视听之娱。   “叮!”门铃响起。展漠大奇,这是上床的时间了,谁会来找他?一按遥控器,房门立时打了开来,几乎同一时间,几名手持武器的大汉冲了进来,展漠本能地弹起,腹部已重重地给人用枪嘴捅了一下。   展漠痛得跪了下来。两枝枪嘴一抵后颈一抵前胸,以强壮见称的展漠猝不及防下先机尽失,受制于人。   这群身穿深蓝色滚红边的轻便盔甲,只露两只眼睛,表示他们是元帅的私人秘警,比展漠所属的军卫系统更有权势,因为他们是元帅的私人保镖、左右手,等闲不理城中的事,若非是关系重要,想见他们一面也不是易事。   展漠叫道:“我是军卫统领展漠,这算是什么?”一个阴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道:“展漠!你的叛徒同党将你供出来了。”   展漠愕然道:“同党?”   一个高个子穿便装的秘警踏进门内,铁青的长脸一点表情也没有,两只眼却射出凌厉的神色,盯进展漠眼里。   展漠叫道:“是你!洛高。”他明白了,这是公报私仇,洛高以前也是军卫里的高级军官,是唯一有能力和展漠竞争军卫最高职位统领一职的人物,不过洛高输了,统领的位给展漠坐了,洛高愤然离去,利用他和秘警指挥沙达查的关系,加入了地下城最令人惊惧的秘警,这人数虽及不上达八万人军卫队的十分之一,但训练和武器都是最精良,专责执行元帅的秘密指令。   展漠坦然不惧道:“洛高,我不怕你,单凭叛党的口供,元帅是不会相信的,你是没有其他的证据。”洛高眼中闪耀着残酷兴奋的光芒,像饿猫看到了老鼠,阴森的道:“证据?快有了。”跟着向屋内其他七名秘警喝道:“搜!”   秘警毫不客气地大搜起来。   展漠心中扎实,自问忠心耿耿,洛高能搜出什么来。   一名秘警叫起来道:“搜到了!”展漠愕然望去,一名秘警手上拿着一样奇异的东西。   展漠脑中轰然一震,乱成一片。   这是栽赃嫁祸,什么人将这十恶不赦的东西放在这里?混乱中他竭力去想,脑中却是空白一片。谁曾到过他的家里来?除了今早沈漫曾来邀他共进早餐,可是沈漫是他最好的朋友,怎会陷害他?   洛高从秘警手中接过那“东西”,放在眼前端详,嘿嘿笑道:“这是什么?”   展漠叹了一口气,这种东西以前的人叫作“书”,是原始传递思想和知识的工具,不过早在地下城建成的五十年前已被当时统一了大地的首任元帅列为违禁品,任何人匿藏有这种叫“书”的东西,均会被处以极刑。   现代的知识传播已被“离子传知机”代替,人脑只需和传知机接上,就可以行到所有知识,而知识是由地下城政府严密控制的,没有人可以获行“多余”的知识。   今早他以扫描器查探在东城配给中心的行人时,正因他发现那年轻人身上藏有一本“书”,追捕时才将那青年击毙,现在却给人在自己家里找了一本出来,这是否叫因果循环?不过他还未绝望,以他为地下城立下的汗马功劳和清白的出身,元帅一定会给他一个公道,洛高这种小人只能得意一时,正义将是永恒的。洛高道:“大统领,没话可说了吧。”展漠淡淡道:“我要见元帅。”   洛高哼道:“解除他的武装。”   两名秘警逼了上来,将他身上的武器装置一股脑儿搜了出来,到了安装在腰围能放射“死光”的“力场带”时,停了下来。   力场带是地下城里最惊人的武器。   只有元帅本人、秘警指挥沙达查和军卫统领展漠才享有配带的荣誉。   洛高道:“这力场带只有元帅才能解开,先给我锁好他。”   展漠心中盘算,这或者是他最后的反击机会。一旦双手被锁,他便不能再利用力场带发出的死光,予敌人致命的反击。   可是直到双手被反锁背后,他始终没有反抗,因为他深信正义无私的元帅将会还他一个清白。   洛高笑了起来,一直紧提的心这刻才放松下来,看着展漠被反锁的双手,心中已憧憬着元帅将配在展漠腰间象征着无穷威力和荣誉的力场带赐给他时的风光。   “走!”展漠被押在中间,离开家门。   步出升降机,高达二十层的大厦门前停了四辆黑色的装甲车,另八名秘警荷枪实弹,背着光,待在车旁,街上静悄悄的,显见秘警已封锁了远近街道,以方便将他押送,对付他这个位居要职的大人物,没人敢掉以轻心。   地下城街道纵横交错,大厦林立,井井有条,在元帅的铁腕统治里,每一个人都规行矩步地生活着。   地下城顶可见巨大钢柱构成的骨架,造成奇异的天空,人造太阳高高在上,散射着柔和的黄光。   展漠在洛高押送下,向四辆装甲车步去,那守在两头均呈尖锥状装甲车的八名秘警,扬起枪嘴,指着寂静的街道,却没有一人回过头来看正在接近的他们。他们的盔甲闪闪生光,展漠心中一动,这八名秘警有些不妥,因为,在一般情形下,他们理应先转过头来看,除非怕给人看到他们盔甲露出的部分。   当他兴起这念头时,异变突起,所有事发生在瞬息之间,八名守在装甲车旁的秘警同时转过身来,八个枪嘴同时指向他们,跟着火光闪烁,一时之间,空气中充斥着火药的气味。   展漠身边的秘警纷纷溅血倒地,连洛高也不能幸免。   刹那间,只剩下反锁双手的展漠孤零零地站在横七竖八的死尸上。   两名秘警扑上来,喝道:“跟我来!”   他们将展漠连推带撞拥上了其中一辆装甲车。   “轰!”车门关上,马上发动引擎,立即开出。展漠在暗黑的车厢里思潮起伏,一时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车速不断地增加,转弯时将展漠从椅上抛起,几乎跌个四平八稳。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门开,有人在外叫道:“统领!下来吧。”   展漠无奈下车,车外是个室内的环境,暗黑一片,他这一生还是首次如此脓包,任人鱼肉,蓦地强光亮起,将他照个纤毫毕现。   他很想举起双手遮眼,可是双手却给反锁在后,唯有眯起眼睛环视四周,只见人影幢幢,最少三、四十人围着他。   展漠叫道:“你们是谁?”   一个声音响起:“我们就是元帅所谓的叛党。”   展漠全身一震,他已认出了说话的是谁。   他惊呼道:“沈漫!”留着短胡子的沈漫大步来到他面前,深深地望进他眼里。   展漠不能置信地道:“是你!”   沈漫道:“是我,正是我,你的好朋友嘛。”   展漠只觉热血上涌,自己一向信任的唯一好友和得力下属,正是出卖自己的人,是自己深切痛恨的叛乱份子。   沈漫道:“就是我将那部书放在你的家里,我们牺牲了一个兄弟,才使沙达查相信你是我们的一份子。”   展漠怒吼一声,一脚当胸踢向沈漫去。   沈漫灵活退后,避开对方当胸踢来的一脚。   四枝枪嘴同时抵在展漠身上。   展漠悲叫道:“为什么?你有得是接近我的机会,为何不把我干掉,却要陷害我?”   沈漫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悲哀,低沉地道:“若可以选择的话,谁愿意伤害别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迫不得已,就像笼中的鸟被剥夺了自由,在地下城中的每一个人都被剥夺了思想和行动的自由,屈服在元帅的庞大统治机器下。”他愈说愈激动,到最后是声嘶力竭地叫喊出来,一向深沉冷静的沈漫,像火山喷熔岩般将心里的悲愤表达出来。展漠呆了一呆,道:“可是真正的‘自由’将地面上的世界毁灭了,人类是不懂珍惜自由的,自由只是纷乱的一个好听名字,在这里虽然没有自由,却有生存所必须的秩序与和平,那亦是我的职责。”   一个清冷但动听的女声切入道:“你中毒太深了,鸟儿生出来是要翱翔长空的,那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人类生出来便要自由自在去思想,去享受生命的经验,假设人不准思想,就像鸟儿再不能飞翔,那是违反人性的。而且只有统治者能思想,而不准被统治者思想,那是令人最可厌的极权统治,历史证明了那只能带来苦难。”   展漠向说话的女子望去,在强光耀目里,隐约看到一个修长美好的苗条身形。愕然道:“历史?”这对他是个非常新鲜的名词,在地下城里,没有人知道过去的事,除了政府通过传真机送进脑内那简单的一套,简单得不知是否称得上为“历史”。那女子激动地踏前一步,这次展漠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孔,眉目如画,俏丽异常,尤其是轮廓分明的五官挂着丝说不出的哀愁,更带来一种动人心弦的风韵。她叫道:“蠢蛋!你连知道的自由也被剥夺了。”   尽管在激情里,她依然是那样动人,这使从未被人辱骂的展漠觉得好过一点。   就在这时,沈漫介绍道:“这位是柏丝蒂小姐,我们这被指为地下城唯一反抗势力的古文字权威,只有她能在最快的时间里破译以前的文字,告诉我们历史的真相。”   叛党里步出另一五十来岁的老者,展漠吓得几乎跳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这么“老”的人。   那老者微微笑道:“奇怪吗?我这么老也没有送进安乐宫去安享晚年。”   柏丝蒂道:“那只是元帅的另一个谎言,为了节省食物,所有人在四十五岁后都被送到安乐宫去,但谁知受秘警控制的安乐宫里是何情景,其实进入安乐宫的人不是给立时处死,就是被利用做各种残忍的实验,使元帅能延长他的寿命。这位沈殊先生是唯一从安乐宫逃出来的人,因为他安乐宫里是负责所有残忍实验的主管,也是他告诉我们事实,将我们组织起来。”   沈殊望着睁大眼睛不住喘气的展漠柔和地道:“没有人有权这样对付他的同类,包括元帅和沙达查那恶魔在内。”   当他提到沙达查时,每个人都毫不例外泛起恐惧的神色,沙达查可是凶名远播,作为元帅的杀人工具,连展漠这军卫第一把交椅的人物也忌他七分。   展漠喘着气道:“这不是真的,你们在说谎,元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与和平,他很快会将你们一网打尽。”   沈殊冷然道:“你说得对,我们虽然有武器,可是在人手方面,可以说少得可怜,在高压统治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丧失了斗志,而且元帅又在无法突破的重重保护里,将我们一网成擒只是早晚间的事。”   展漠叫道:“或者他已在来此的路上。”   众人沉默下来,眼中射出恐惧的神色,沙达查的残暴手段,使人思之色变。   柏丝蒂冷冷道:“沙达查找上了我们,对你也不是好事。”冷汗沿额流下,展漠全身起了一阵颤抖,一向以来在猫捉鼠的游戏,他都扮演猫的角色,现在却尝到老鼠被捉的滋味,目前这情况,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况且沙达查公报私仇,可能来个先斩后奏,使他连抗辩的机会也没有。   展漠软弱地道:“既然反抗没有用,反抗来做什么?”   柏丝蒂静如深海的秀目凝视着他,好一会才道:“我们并不想对抗,只是想逃出去。”   展漠目瞪口呆:“出去?”这个念头即使在睡梦里也没闪过他的神经。   四周的叛党呼吸都急促起来,眼中射出热切渴望的神色,就像笼中的鸟憧憬着打开了门,外边是无穷无尽的美丽和自由。柏丝蒂眼神带有忧郁,加重语气道:“是的!我们要逃出去,逃出这人造的大监狱。”最后两句她是嘶叫出来,声音在这室内的空间回荡。   展漠颤声道:“但是地面上自然经历过核战和化学战,空气充斥着毒气,出去是自杀的行为。”   柏丝蒂淡淡道:“这只是元帅的另一个谎话,外面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战争,只是元帅为了统治永垂万世,强行将所有人迁到这地下监狱里,将所有书籍毁去,使人变成棋子般任凭摆布的白痴,但仍有少部分书籍留了下来,告诉我们另一个故事。”   展漠无力抗辩道:“你在说谎!”   无论如何他是完蛋了,元帅绝不容许他有些许怀疑的人担任军卫统领,他要的是百分之百忠心。   “轰”,天摇地动,墙壁倒坍下来。   火光闪现,乱枪突袭响起一串枪声。沙达查的人追棕而至,惨叫声中叛党纷纷溅血倒在地上,展漠身边的人软弱地还击。   沈漫一拉展漠,叫道:“随我来!”   惊惶中展漠跟着沈漫往深黑的一方奔去,旁边还有柏丝蒂、老者沈殊和几名叛党。   他们奔进一条长长的通道里,背后枪声不断迫近,展漠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溅上他的脸,反锁的双手使他走动不便,愈走愈落后。   转了三个弯后,只剩下沈漫、柏丝蒂和沈殊四人。   一道暗门在左边墙壁打了开来,沈漫向后赶来的展漠叫道:“快!”展漠抢进门里,暗门在身后关上。   灯亮了起来,一条通道斜斜往下延伸。   展漠喘着气道:“我们逃不了,在沙达查的扫描追踪器下,我们是无所遁形的。”   沈殊微笑道:“我们?”   展漠愕然,他居然会与叛党共称我们,真是做梦地想不到。柏丝蒂怪责道:“快走!”   率先往另一端的暗黑地道奔去。   四个人没命狂奔,脚步声在空旷深进的地道激响着,令人心惊胆战,而失去镇定的抑制力。   柏丝蒂先停了下来,眼前去路已尽,只有一面冷冰冰的墙壁。展漠矢志逃生,平日的机智冷静恢复过来,估计出沈漫他们若能建造出这条逃命的地道,一定不会逃路至此而尽,那样没道理。照地道斜入的角度,他们最少在地下城水平下的百来米处,要建成这样的地道,又要避过政府无孔不入的秘警和军卫,最少也要数年的时间。   柏丝蒂在墙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不一会头顶传来轧轧的机械响声。   高约两米的通道顶移出了一个圆形的小洞,沈漫当先爬上去,展漠望洞兴叹,试问双手反锁的他,如何爬得上去。   沈殊是第二个爬上去的人。   这时地道另一面已传来细碎却急密的步声,秘警终于发现密道,御尾追来。   沈漫向站在展漠旁的柏丝蒂打了个眼色,柏丝蒂略犹豫,从怀里掏出一根布满纹痕的小管子,插进展漠的手铐里。这是一把磁力钥匙。   “啪!”   磁力手铐应声而开。   追踪而来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   这钥匙当然是取自被杀的洛高身上,可见沈漫等人思虑周详。柏丝蒂爬了上去。   展漠一展手掌,大为舒畅,他腰上围的力场带是多元化威力惊人的武器,不过却需双手配合操作,一旦恢复自由,便如猛虎出闸,他发誓再不让人锁上双手,包括元帅在内。   沈漫将柏丝蒂拉上来后,从通道顶的圆洞探头下来道:“快土来。”蓦然他的脸肌转成僵硬,因为他看到展漠脸上神色变化,忽忧忽喜,显示两个相反的念头正在心中交战着。展漠此时想的是:假若他将这三人擒下,拿去见元帅,是否能洗刷自己的嫌疑?沈漫呆呆地望着他。   展漠暗叹一声,爬了上去。   圆洞变回通道顶。变成漆黑一片。   脚步声在下面轰然响起。   “快上来!”   展漠循声望去,几乎惊叫起来,原来这上面是另一条向下的通道,一架像子弹般以合成金属制成的水陆车就在眼前,若非车里亮起了暗红的灯,他还看不见。   展漠坐进车后的唯一空位,与美丽的柏丝蒂并排,沈漫和沈殊生前,由沈漫负责驾驶。   柏丝蒂冷漠地指示展漠扣上安全带,不知为什么,她比起其他人更具有敌意。   车门关上,缓缓向斜下的通道滑去。   沈漫又沉声道:“为何跟来?”   展漠知道他指自己早先在爬上顶洞时的犹豫,叹一口气道:“我想到若你是元帅,见我犹豫不决,一定先发制人袭击我,但你却全没有那倾向,这使我重新考虑我信奉的一切。”   柏丝蒂冷然道:“看你还有一丁点人性,不过你可能只是怕沙达查公报私仇。”   展漠心中大怒,正要反辩,蓬!车子加速滑行,向前俯冲下去。   展漠大骇,紧握椅背,车窗外一片漆黑,他们便像往一个无底深渊冲去。   车灯熄灭。无穷尽的黑暗,与空气摩擦的压力,使他每根血管都像要爆炸开来一样。   嘎!车子冲进了水里,去势逐渐缓慢。   展漠不由赞叹设计之妙,这条地下通道的出口是地下城里纵横交错的广阔河道,这确是最佳的逃生方法。   这部水陆两用车在河底下二百多米的深处缓缓航行,车子的窗都装置了夜视设备,可以看见河里各种大小生物在畅游,有些比他们的水陆车还大,没有人知道地下城的河水从哪里来,只知永不衰竭,其中的生物提供了城里人百分之六十食物。展漠道:“我们现在哪里?”   沈漫按了一个钮,在驾驶仪器板上现出一幅地图,由五个大圆组成,中间的是中城,其他四个大圆是东南西北城,每个圆中都布满蓝色河道,亮着的红点表示他们正在走往东城的河道里潜行。   展漠惊叫道:“停下。”沈漫依言按掣,水陆车前端喷射出水流,恰恰把车停下。   展漠道:“前面是中城第三街和第八街的交界,设有一个秘密侦查站,这样贸然闯过,一定会被发现。”   沈殊紧皱双眉道:“没有时间了,只要沙达查发现密道的出口在河流底,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找到我们。”   沈漫冷然道:“展漠,这次的行动可能会使我们全军覆没,现在还有的只是我们四个人,假设你也算上一份。”柏丝蒂接口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完成众人的心愿,就是逃出去。”   展漠摇头道:“没有可能的。”   沈漫怒声道:“这世上没有事不可能做的,你是军卫的第一号人物,一定知道出口在那里。”   展漠苦笑道:“问题是元帅知道我也知道,你说他会不会不在出口处布下陷阱?”   沈殊沉静地道:“未必!在杀死洛高的现场我们遗下了一具模拟你的尸体,还配上了假充的力场带,除非元帅亲自拆下力场带,才能知道那是假货,不过那最少在两个小时后,那时元帅正在歌剧院听首席女歌手的音乐演唱会,那女歌手是他最宠幸的女人,没有人可以令他中途离开。”展漠愕然道:“你们倒是计划周详。”沈漫道:“我们的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一是将我们交给元帅,一是带我们逃走。”   展漠望向身侧的柏丝蒂,她性感的小嘴唇紧紧抿着!强调了她刚毅不屈的骄傲,使人感到她为了自由不惜牺牲一切的决心,展漠想到翱翔于天上的鸟儿,地下城的鸟儿都给关在公园的大笼子里。   一股热血冲上来,展漠叫道:“好!我们誓要逃出去。”   沈漫道:“现在要怎么走?”   展漠沉吟半晌,迅速在脑中拟定了一个计划,一旦决定了怎样做,他的神经细胞立刻恢复了灵性和活力,他若不是个超卓的战士,如何能在多达八万人的军卫里脱颖而出,攀上最高的位置,也只有他能躲过重重军卫设下的关卡,唯一可能令他落败的,只有沙达查,元帅的私家杀人机器。   展漠道:“继续向前驶。”   沈殊道:“怎样躲过前面的侦查站?他们的水底雷达,可以毫无困难把我们找出来。”   展漠道:“听我指示去做。”   水陆车缓慢却稳定地前进。   沈漫有点紧张地道:“离侦查站还有四百米。”   展漠道:“加速至十节,然后减至五节,停下来,转回头,再转回去,加速向上。”   沈漫照着他的指示,水陆车像鱼儿般在水中前进后退,时快时慢。   沈殊赞道:“好主意,侦查站的人会以为我们是条大鱼,不过若非是你,也没法知道这办法行不行得通。”   展漠忍不住望向身边一直默然无语的柏丝蒂,后者神情冷漠,难知喜怒,展漠因好奇而想问她有关“书”的内容的话,也只好吞回肚里,以免碰上钉子。   二十分钟后他们越过了关卡,水陆车在河底贴近河床缓缓推进。   沈漫道:“不能快一点吗?”   展漠道:“不能!转左。”沈殊惊异地叫道:“那是通往东城的河道。”展漠淡淡道:“正是这样。”沈漫奇道:“难道出口处不是在中城?”展漠道:“就是每个人都那么想,所以出口才不设在中城,而在东城。”   水陆车在展漠指点下,重施故技,一连避过了三个侦查站,两小时后,安然进入了东城,这里的水道比中城狭窄,河床也较浅,他们被发现的机会也高起来。   展漠道:“奇怪,沙达查应早发现了我们从河道逃去,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所有侦查站都没有加强戒备?转右。”水陆车往右转,潜驶四百多米后,展漠道:“升上水面。”   水陆车缓缓上升。   离水面十多米处隐约可见东城人造太阳的黄光透入水里。水陆车升上水面,外面静悄悄地,除中城外,其他四城晚上都在戒严令管治下,没有人可以随便在街上走动。   一道斜坡从街上斜仲往河道里,水陆车悠然地沿着斜坡驶上寂静无人的街道,转左而去。   两旁一幢一幢的大厦黑沉沉,没有半点灯光,每晚凌晨二时至明早六时全城施行灯火管制下,只有街灯仍然亮着,东城的人造太阳亦同时灭熄。   水陆车在街道上快速地前进。   车内四个人都提心吊胆,祈祷着沙达查的人不会出现。   沈漫道:“怎么走?”   展漠小:“往前直去,到第二十七街和三十二街交界处,转入三十二街,目的地是东城大运动场。”   沈殊道:“出路是否在那里?”   展漠道:“是的。”   沈漫道:“好家伙!没有人想到出会在最多人去的地方。此乃虚则实之。”   车子继续前行,很快转入三十二街,十分钟后,圆形的运动场在街的尽头耸立着。   正当众人在惊喜交集之时,两辆装甲车从横街驶出来,将去路完全封死。   沈殊高叫道:“退回去。”沈漫刚想后退,展漠一手抓紧它的肩膊,喝道:“不要妄动,停下来。”   沈漫等人一呆间,背后强光亮起,将暗黑的车厢照得明亮如白昼。   前后左右都是装甲车,手持武器全身盔甲的军卫已将他们围个水泄不通。   一个声音在外响起道:“不要动,只要你们动一个指头,我们即刻开火。”   众人呆坐不动,心中泛起无边的绝望,离成功已是如此地遥远。   一个军卫的头领迫近水陆车,望进车厢里,目光从沈漫身上移到美丽柏丝蒂的俏脸,当他移往展漠时,刚好与展漠凌厉的眼神碰在一起。那军卫队长全身一震,立正敬礼道:“统领,我们不知道是你,没有人通知我。”   展漠从容一笑道:“我负有元帅的秘密指令,要带这三位研究所的专家做点特别事情,来不及通知各单位,不过这也好,你们抽调五十人给我,让我调动。”他不明白为何军卫不知道他的事,唯一解释:元帅和沙达查还没有联系,八万军卫仍由他管,他不应放过这些筹码本钱。不过只要接到命令,他们随时都会掉转枪头对付他。   那军官毫不犹豫领命而去,安排人手。在地下城,所有战士都要盲目服从领袖,就像以往展漠盲目服从元帅,残害他人,若非迫虎跳墙,他的忠心是很难改变的。   沈殊抹去了额上的冷汗,惊悸之余说不出话来,柏丝蒂垂下头,不过看她起伏的胸脯,她也是惊魂未定。   沈漫毕竟受过军事训练,禁得起风浪,沉吟道:“五十名军卫有利也有弊。”展漠沉声道:“沙达查并不好惹,你的诡计若骗不了他,出口处就是陷阱。”   水陆车在东城体育馆的正门停下,当展漠等下车时,五十名军卫已列好队形,等待指示。   展漠眼光冷冷地注射在那队长身上,队长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的神色,在地下城里,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建筑在提防和猜疑上,一个无意的行为也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一向习惯了这关系的展漠,心中一片烦厌,想起自己在元帅跟前那种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心情。   沈漫走到他身旁,送来了一个催促的眼神,这是分秒必争的时刻,一待元帅看完歌剧,下达剥夺展漠军职的命令,眼前这批驯若羔羊的军卫,将变成如狼似虚的可怕敌人。   展漠会意,向肃立在寂静街道上的五十名军卫道:“关掉你们所有传讯设备。”   那队长愕然道:“统领!”展漠左手按着围在腰间的力场带,一扭力场带中间的圆环,一股能量立时由腹部流进他右手的神经,展漠右手轻扬,一道白光“噼啪”一声,轻击在队长的左肩上,队长闷哼一声,一连踉跄向后倒退了四、五步,脸色惨白,他知道只要展漠加强两至三度磁能,他的肩脾骨将变成粉末。   力场带是地下城最惊人的自卫和攻击武器,只有元帅才有权颁赐和收回,展漠一天有力场带在身,便一天拥有最高和绝对的权力。   队长勉强站直身子,转身传下命令。   展漠权威地命令道:“你们给我守在四周,在人造太阳亮起前阻止任何人进入这运动场范围内,即使沙达查和他的秘卫也不例外,除非是元帅亲临,否则我说的话就是最高的指令。”   众军卫轰然应诺。   展漠转过头去,恰好接触到柏丝蒂明亮的秀目,微笑道:“请!”   展漠四人通过座位间的通道步出运动场的广阔空间,可容十万人的座位空无一人,不过他们都能轻易描绘出密密麻麻布满观众的情景,只有在运动场里,地下城里一向受压抑的人才可纵情狂叫呐喊。   运动和歌剧,是这不见天日的广大地下王国的两项最受欢迎娱乐。   负责守卫运动场的军卫当然不敢阻拦展漠等人,使他们安然踏进人造草皮的柔软场地上,运动场的北高台亮起了一盏射灯,刚好照射在运动场的正中心处。   展漠忽地停下了脚步。   其他三人愕然望向他。   只见展漠定眼望着运动场中心射灯照亮处那个清晰完整的光圆,深吸一口气道:“待会我将以力场带发出庞大的能量,将射灯照射处的地面压进去,只要地穴一现,你们必须以最快速度和我冲进去,因为穴门一开,元帅的力场带会受到感应,发动全力追捕我们,所以速度决定了成败。”   沈殊道:“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整个地下城只有元帅、沙达查和你知道出口在那里,亦只有你们的力场带才能开启地穴出口,这么多疑的人,怎会没有防范你两人逃出去的方法?”   展漠沉吟道:“但我和沙达查都不会出去,因为我们都深信外面充满了大战留下的辐射和毒气,也可……”   “轰!”一声震响从运动场正门处传来,跟着是密袭的炮火。沙达查终于末了。   展漠狂叫道:“快!”当先向运动场中心奔去,其他三人岂敢怠慢,紧跟而去。展漠一边走,左手紧握着力场带的圆环,强大的力量随着直伸的右手向前送去,射灯照耀的运动场中心地面开始陷下去。   在惊心动魄的交火里,突然传来几下特别响的强烈爆炸,跟着是建筑物隆隆倒塌的声音。   展漠这时已奔至地穴洞前,一块方圆二米的圆形陷了进去,下面黑沉沉一片,高深莫测。   展漠在地穴边缘猛地止步,脸上忽红忽白,显是难作决定。沈漫叫道:“你到过下面没有?”   展漠摇头道:“没有!七年前我初任此职时,元帅带我来到这里,告诉我地穴开启方法,并说假若我继承帅位,亦须将这出口告诉两名最得力的手下,以免这秘密因人的死亡而失去。”   沈殊道:“元帅没有进去?”   展漠道:“我也曾问过他,他的表情很奇怪,想了一会才回答我,说他曾经进去过,不过又退了出来。”   柏丝蒂惊叫道:“你们听!”   什么也听不见,当他们惊悟到军卫已给沙达查彻底歼灭时,已迟了一步。   “轰!”“轰!”   沈殊和沈漫这站在后面的两人整个被弹前来,将站在边缘处的柏丝蒂和展漠撞得跌进地穴去,展漠跳下地穴前回头一瞥,见到两人眼耳口鼻都流出血来,当场丧命,远处一大群秘卫蜂拥而来。   这影像一闪即逝,他已和柏丝蒂一起掉进地穴里的无边黑暗里去。   展漠一按力场带,强大的能量从力场带流入腹部,再由神经扩展至四肢,他的势子加速,一下赶上了急跌的柏丝蒂,将她拦腰抱个正着,跟着能量运转,一股力道向黑暗的下方按去,产生另一股相抗的力道。   他们的跌势由急至缓,慢慢地往下降去。   “砰!”   两人双脚沾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柏丝蒂的秀发拂上展漠的脸,麻痒痒的,不过心内却舒服得很。   两人大口地喘着气,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人声在遥远的洞口传过来,那变成了一晕白茫茫的光,由实地到洞口,至少距离有五百至六百米。   展漠按着力场带,借力场带发出的力场探测这广阔漆黑的空间,不一会已有所发现。展漠跳了起来,一把拉起柏丝蒂柔软的纤纤玉手,大踏步向前走去。柏丝蒂甩了一甩,甩不掉,无奈地被展漠拖着往前走。她对展漠有种明显不友善的情绪。   两人来口一面墙前。   展漠低声道:“这是个密封的空间,不过这面墙,后边有一个空间,可能是出口,你站后一点,我要发出死光将这面铁墙摧毁。”   柏丝蒂退后了六、七步,一股奇异尖锐的声音从展漠处响起,知道他正蓄聚着发射死光的能量。   啪啦!   一道电光划破黑暗的空间,击在铁墙上,蓬!轰!铁墙如同沙石般碎下,露出另一个黑暗的空间。   展漠道:“有没有照明器?”   “啪!”柏丝蒂掏出照明灯,被毁的铁墙外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展漠道:“奇怪,是谁用铁板封死了这出口?快走!”两人既惊又喜下,向谜样般的深长通道奔进去,通道四面墙壁都是由呈灰白色的合成金属制成,和地下城的建筑是同样的材料,壁顶有照明的设备,不过可能已被切断能源,又或时久失修,如同废物。两人别无选择,亡命奔前,元帅和沙达查岂肯轻易放过他们。   两人不断前奔,柏丝蒂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展漠一手搂着她的纤腰,叫道:“你怎么了?”   柏丝蒂挣开他的怀抱,退后两步,背脊撞上墙壁,滑坐下来,娇喘道:“我走不动了,要休息一会。”   展漠伸手嚷道:“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沙达查随时会追到,让我拉你起来。”   柏丝蒂厌恶地盯了他伸出来的手掌一眼,道:“不要碰我。”   展漠大怒道:“你又不是和我有深仇大限,这样的情形下还不同舟共济,如何逃命?”   柏丝蒂眼睛闪着奇异的火焰,同跟她表情绝不相衬的奇异语调道:“你怎知我们没有深仇大限,今早你杀的,正是我的幼弟,他身上那本书,正是要带给我的。”   展漠一呆道:“幼弟!”这是个非常新鲜的名词,在地下城里每一个人都是试管婴儿,男女虽可交欢,却不能生儿育女,所以父母兄弟的伦常关系并不存在。   柏丝蒂眼中火焰消去,代之是疲累,道:“我的父母是元帅的古文字研究秘书,在地下城里只有元帅才能知晓人类往日的历史,我的父母也是叛徒,藉着元帅的宠信,私下生了我和弟弟,因为他们也知道历史,知道父母生子是最自然的正道。”   展漠像给人当胸重击一拳,颓然退后,无力地挨在墙壁上,他并不想知道历史,也不想知道谁对谁错,他只是希望能逃出去,就像鸟儿飞出囚笼。   两人间一片沉默。   柏丝蒂站起身子,道:“走吧!”当先行去。展漠跟着她走,不一会来到了通道尽头,是个没有锁的双重门,门上有几行血红的字,是用古文字写的。   展漠愕然。柏丝蒂脸上也泛起奇异的神色。   展漠道:“为何这里会有古文字?早在二百年前,地下城已明文规定:禁止古文字的运用。”   柏丝蒂喃喃念道:“动力库重地,闲人勿进。”   展漠轻轻推第一道门,应手而开,第二道门后,眼前一亮。   在明亮灯光下,一个庞大无匹布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庞大机器,展现眼前,就如一根大圆柱,由地面直伸上三百多米高的顶部,其他一个个巨大圆鼓,被千百支不同颜色的圆管连接在一起。圆鼓传来奇异的声响,显示它们正在运作,圆鼓圆柱都印上了古文字。   两人瞠目结舌,不明为何出口处有这样的东西。   柏丝蒂指着那顶天立地巨人般的大圆柱道:“上面印着‘氢聚变化反应循环炉’,不知是什么东西。”   展漠皱眉道:“你曾否听说过地下城的能量供应来自什么地方?没有!没有人知道,地下城的人自出生便享受着地下城的一切,人造太阳每天亮起,黄昏时变黄,晚上熄掉,河里有大量可供食用的生物,水用掉后给倾倒集水炉里,经过过滤后,又变成干净的食水。城里的牧场不断繁殖着猪、牛、羊等动物,使我们不用忧虑生活,每个人的精力都用在运动和做爱、听歌剧,但这一切是谁赐与我们的?不是元帅,而是眼前这些奇异的机器,就是它们赐给我们源源不绝的能量。”   柏丝蒂呻吟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出口在哪里?”   展漠道:“跟我来。”他的眼睛越过广阔的空间,牢牢地盯着另一端一个漆上红色的门上。   大约过了半小时之后,两人已站在门前。   门上又是另一行文字。柏丝蒂解读道:“武器解除室。”   展漠道:“这是什么意思?”   柏丝蒂对他的敌意似乎减除了不少,比起眼前的奇异天地,个人恩怨变成无足经重的东西,轻声道:“我们应否进去?”   展漠一呆道:“我们?”   柏丝蒂垂头避过他的目光,迳自推门而入道:“我想是别无选择了。”里而是另一条通道,不过即只有五十米长,转瞬走完,一点特别的地方也没有。   当他们推开另一道门时,眼前是另一个做梦地想不到的地方。   一个布满了书架,放满了禁书的大图书馆,在地下城里只要藏有一本书也是死罪,这里即有百万本、千万部。   柏丝蒂惊悸得合不拢嘴。当她惊觉地转身望向展漠,后者脸上泛起奇异的苦涩神色。   她叫道:“什么事?”   展漠苦笑道:“我的力场带失去了所有能量。”   柏丝蒂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按在力场带的圆扣上,愕然道:“刚才那句话真不是骗人的了,任何人经过后,武器的能量都会被除去。”   展漠道:“看来是这样。”   柏丝带跳到书架前,寻宝似地将一本书抽了出来,大喜呼道:“你看!”   展漠凑近一看,也呆了起来。   只见书中有幅彩色大图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各式各样奇怪的生物在悠然自得地吃草,蓝天白云,远处高山起伏。天下竟有如斯迷人的美景。   柏丝蒂喜悦地说:“这就是地面上的世界。”   展漠感染了她的喜悦,一把扯着她走,兴奋地道:“快,在沙达查找上我们之前,早一步找到出口,那时海阔天空,任我们飞翔。”   柏丝蒂不舍地将“宝物”放回架上,紧握着展漠的手,从图书馆的另一端,走进另一个空间。   那是一个方形的空间,并不太大,不过却不成比例地高,足有两百多米。   空间一角有一道长长的旋转圆梯,蜿蜒而上,最高处似乎是一道门,不过那实在太高了,令人难以看清楚。   出口!   这个念头同时闪过两人心头。   “不要动!”   两人骇然回头。   一个身材矮壮、秃头、两日精光闪闪、年约四十的汉子,左手按在腰间,右手直指两人,站立门前。   沙达查终于追到了。   展漠道:“只有你一个人吗?”   沙达查狞笑道:“还不够吗?这种禁地是不适合其他人来的,小心点,不要将手移开腰间,我一定会比你快。”   展漠道:“元帅知道你来吗?”   沙达查一阵狂笑,叫道:“元帅,他怕已成了一具焦尸。”展漠愕然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沙达查得意地道:“一直以来我都想干掉元帅,为何我要屈居他之下,只不过顾忌你的军卫,直到昨天叛党供出你是他们一员,才乘势将你拘押,又趁元帅看歌剧时将他除去,我们在那歌女身上植进了微型炸弹,当元帅吻贺她时,乘机引爆,哈哈!”展漠和柏丝蒂面面相觑,其中竟有如斯曲折。   沙达查续道:“若非如此,又怎会让你逃至这里来,不过这事将由你的死亡结束,地下城以后就是我的世界了。”展漠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沙达查喝道:“你笑什么?”   展漠冷然道:“笑你是个蠢才。”这句话刚说完,他的身子已像豹子般向前扑出。   沙达查左手在力场带一按,右手劈向展漠,忽地脸色大变,力场带失去了能量,同一时间他腹下要害中了展漠一脚,跟着眼脸胸胁连续中拳,眼前一黑,知觉尽失。   展漠喘着气再在沙达查胸前加上一脚,立时传来肋骨折断的声音,沙达查满脸鲜血,被打得不似人形。   柏丝蒂轻拍展漠肩膊,柔声道:“好了!让我们出去。”两人踏足在旋梯上,一步一步走去,他们歇了几次,终于来到旋梯尽处的大门,门钮是个圆盘,展漠鼓起勇气,扭动圆盘,“的”一声,钢门应手而开。两人屏住呼吸,踏出门外,同时呆了起来,外面并没有美丽的原野,新鲜的空气,只有漆黑无尽、繁星密布的星空,他们通过一个巨大的窗户,不能置信地看着窗外的奇异天地。窗内是个广阔的空间,布满各色各样奇异的仪器,就像个巨型驾驶室。   柏丝蒂嗯了一声坐了下来,展漠则无力跪下,呻吟道:“怎会是这样的?”柏丝蒂俏脸苍白,望向展漠道:“我明白了,我们不是在地底里,而是在一只庞大无比的太空船内,只不过我们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你看,那个掣写着‘回航’,天!我们究竟是从哪里来?书中的世界是否是我们的故乡?”展漠伸手在回航掣上一按,整个驾驶舱立即有反应,窗户变成萤光幕,一行古文字亮起道:“航程取消,返回地球。”飞船移动起来,掉头往回飞去。 ——《幽灵船》完—— 《乐王》   乐迷的喧叫声,欢迎的旗帜标语,波浪般在接机的大堂内此起彼落。   身旁的霍金叫道:“你看!他出来了。”   大堂内数千名男女立时爆起满天的欢呼和口哨声,嘈吵的极点里一时间什么也听不到,所有的人就象做着无意识的哑剧动作。   警方派来维持秩序的人员都紧张起来,将蜂拥前去的乐迷拦住。他们的偶像正步出海关。   “小森!”“乐王!”   乐迷声嘶力竭地叫着偶像的名字。   小森可能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吉他手和作曲家,从没有人能象他那样打动那么多人的心,那样疯魔了全球的乐迷。他自从三年前出道以来,没有一个演奏会不爆个满堂红。   可惜他和一连串血腥的谋杀案牵连在一起。他每到一地,都有美丽的少女被残暴地奸杀,到目前为止共有十三人,至于明天的数目便不知了。   乐迷的欢叫声沸腾起来,达至新高点。   霍金推了我一把,叫道:“看!那就是乐王小森,黛黛在这里就好了,她最喜欢他,我太太也喜欢他。”   黛黛是他的女儿,我笑道:“你可以找他签个名。”   霍金眼睛发亮,恍然道:“噢!是的。”   我眼光越过大堂,玻璃门打开,在一群人簇拥下,小森昂然步出。   无可否认,他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子,三十出头,那如梦如幻的眼神,更使他与众不同。   不过,我总觉得他苍白的脸庞带着三分邪气。   鲜花瓣飞上半天,雨点般向他洒去。   小森保持着一贯的清冷从容,在保镖和警察的开路下,穿过如醉如痴的崇拜者,往机场右边的直升机场步去。   到了我须工作的时间了。   我和霍金来到乐王小森落脚的酒店时,酒店四周如临大敌地布满了保安人员。   保安员正在阻止聚集在四周的乐迷进入酒店内。   据闻在三个月前有人知道小森挑选了这酒店后,所有房间立时全被订下。小森的受欢迎程度和引起的狂热,怕只有宗教里的超级领袖才办得到。   我们将车驶到酒店的正门,两个保安员迎了上来。   霍金拿出证件道:“联邦密探!”   跟着介绍我道:“我老细杜希文队长。”   其中一个保安员肃然起敬道:“队长,我知道你的事。”   我拈着唇上那撮浓黑的性感小胡子,差点笑起来,倒忘了自己也是国际上的名人。办了几件棘手的案子后,我名噪一时,其中包括将黑手党的大头头雅伦绅朗送进了监狱。   霍金叨我的光也神气起来,趾高气昂地带头进入酒店的大堂,倒象他比我更出名那样。   我的眼光警觉地在人来人往的大堂来回扫射,几乎敢肯定大多数人都在等候小森的大驾,其中不少是新闻界的记者。   哪家报刊假设能对一向不接受访问的小森进行独家采访,销路肯定会直线窜升。   那仰慕小弟的保安员领我们来到一座独立的升降机前,向两名守卫的保安员道:“这位是联邦调查局的杜希文队长。”   那两位保安员立时将我认出来。   我对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早一阵子出现在电视上的次数,只比总统少了一次半次。   保安员恭敬地向我打招呼道:“冯礼先生下了指示,请杜队长上去。”   当他说到冯礼时,我脑海中马上勾画出一副精明厉害的脸孔——瘦高的身形,窄长的脸——那是小森的经理人。   机门打开,我们正要进入,一声妖呼传来:“嗨!等我。”   我们愕然回首。   一位秀气迫人的美女掮个大袋,逼进了升降机,香气袭来。   她喘着气向我道:“杜队长,对不起,我迟了。”   跟着向随我们进内的保安人员抛个媚眼,说:“秘书就是这么难做。”还叹了一口气。   我和霍金面面相觑,跟着哑然失笑。   我刚要向保安人员解释我并没有如此艳福,可以有这般如花似玉的女秘书时,她已精灵地不让我把话说出,紧接着反问道:“你们拿了乐王小森的签名没有?”   保安员兴奋地道:“我拿了,那是给我儿子的。”手一按,机门并上,升降机开始向上升。他一点也不怀疑她是赚门而如的假货。   我望向她,刚好她俏皮地向我眨眼睛。长长的秀目,确是秀色可餐。   我心中一动,记起了她是谁。   升降机门打开,外面保安八只眼睛凌厉地射在我们的脸上。   那美女反客为主,踏出门外道:“这是我们联邦调查局的杜希文队长。”   一个冰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道:“杜队长是家传户晓的人物,不用你介绍了。”   我和霍金步出机门外。   这里是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其实,用“房”来形容实在不大妥当。因为款客的小厅已比很多人的客房还大。   小森的经理人冯礼,瘦高的身材,站在小厅和大客厅间紧闭的门前,专程来迎接我们到来。   我和冯礼精光闪闪的眼神短兵相接。   看到他警醒的神色,知道他已从我坚定的眼神,察觉出我是绝不好惹的人物。   冯礼眼光转到那美女身上道:“杜队长,我和你约好,小森只接见你和助手,并不包括这位小姐在内。”   我淡淡一笑道:“这位是太阳时报的明星记者,左诗雅小姐。”   冯礼脸色一沉。   左诗雅若无其事飘一个眼色过来道:“好记性,还记得我问过你几句话。”   霍金接口道:“我老细的记忆力最坏,从不记得我的好处,不过对美女的记忆却是最强的。”   冯礼冷冷地插入道:“左小姐,我不理你怎样混上来,不过你要马上离开。同时,我会撤换失职的保安员。”   左诗雅俏丽的脸庞,掠过一丝过意不去的神色,使我对她大增好感。毕竟,她并非是那种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人。   冯礼转了身,往大厅门走去。   四个保安走了上来,带头的向左诗雅道:“小姐!请。”   左诗雅宝石般的眼珠转了两转,嚷道:“冯先生,不要误会,我只是来要个签名,小森不会连乐迷一个小要求也拒绝吧。”   看着她巧笑倩兮的俏脸,只要是男人,就很难拒绝。   这时,冯礼来到大厅门前,伸手按下墙上电子锁的一组密码。门打了开来。   他缓转身道:“要求可以,却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保安,送她下去吧!”   左诗雅潇洒地耸耸肩,看情形她知道过不了对美女无动于衷的冯礼这一关了。   冯礼忽地叫道:“小森!”   各人同时一呆,望向厅门,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令千万人迷醉颠倒的乐王小森。   冯礼还要说话,小森作了个阻止的手势。   小森如梦如幻的眼睛,凝注在左诗雅身上。那种眼神非常复杂,带着兴奋,其中又似有莫名的悲哀。不过,这神色一闪即逝,很快又回复冷漠和一贯的不置可否。   左诗雅等要说话,他已转身走入厅里。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感觉。   左诗雅望着小森的背影,秀美的脸庞现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正如报纸吹嘘的,没有女人能抵挡乐王小森的眼神。   这当然并没有包括他的笑容在内,因为从没有人见过他笑。   我的眼光在各人脸上巡弋,发觉四名保安和我的混蛋助手霍金,同样露出兴奋和沉醉的表情。   小森的魅力并没有男女之分,我似乎是唯一清醒的一个。   最后,我的眼光接触到小森经理人冯礼锐利的双目。当然,他也和我一样清醒。   英雄惯见亦常人,正如我们对世界也有不外如是的感觉。   冯礼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对我的清醒和自制力大表惊栗。   他冷然道:“这位小姐请下去,杜队长和您的助手请随我来。”   霍金不满道:“我叫霍金。”他不喜被人看作只是我的工具。   左诗雅摔摔头,象是要把小森的影响从她的脑袋摔走。   可能她正在后悔刚才为何不取出相机,将小森那对令人神魂颠倒的眸子拍摄下来刊登在明天的头条里,加上“英勇女记者妙计闯入小森卧室”一类的标题。   在四个保安员护持下,左诗雅茫茫然离去。   我和霍金随着冯礼步进宽敞华丽的大客厅里。内里十八世纪的布置,家私和油画,皆洋溢着古雅的味道。   小森坐在一张安乐椅上,背对着我们。他通过落地玻璃窗,从四十八高的酒店顶楼俯瞰着壮丽的市景。他旁边几上摆着一个盛着碧绿液体的高脚酒杯。   太阳在左斜方发出没进地平线前的万道霞彩。我冒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小森虽然目前稳站在成功的极峰,但总带着夕阳那种时日无多的哀艳美,这是否因为他眼里的哀伤?   我向冯礼道:“可否和小森单独一谈?”   冯礼断言拒绝道:“不!”   小森忽然道:“行!”冯礼愕然望着背着我们而坐的小森,道:“小森,我不能只留下你!”   小森柔和的声音懒洋洋地道:“冯先生,我也希望能将杀害我乐迷的凶徒绳之以法,所以,只要是警方的要求,我就不会拒绝。”   冯礼眼中闪过奇异的神色,沉吟了片刻,离厅外出。   这时只有我、霍金和小森。   小森叹了一口气道:“十三个!已经有十多个青春美丽的生命消失了。”   我紧迫道:“你记得那样清楚?”   小森柔声道:“我记得太清楚了,那已成了我噩梦的一部分!你们定要抓住凶手,杀死他!”   我淡淡道:“非到迫不得已,我们是不会杀人。”   小森声音一寒道:“这种万恶不赦的凶徒,为什么还要留他在世上?”   我也冷冷道:“我们找到的只能说是疑犯,只有法庭才能判决他是否有罪。”   小森随着椅子的转动,变成正面向着我们。   他脸上的肌肉扭在一起,激动的神色代替了一向的清冷,狂叫道:“我不理你们的所谓道德和规矩,总之你要杀了他,毫不留情地一枪杀了他。”   霍金和我目瞪口呆,意料不到一向清冷自若的乐王小森,竟然有这种人性化的表情。   小森的脸容转眼平复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我失礼了。”   他伸手探向盛着碧绿液体的杯子,指尖轻触杯身,这使我记起了每一张他的宣传海报,不是手上拿着这盛满液体的杯子,便是放在一旁;小森和这杯子,已成了秤不离砣的标志。   霍金衷心赞道:“你真有一颗伟大的心,嫉恶如仇,我......”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霍金,记着我们是来办案的,你省回气力留在音乐会里叫喊吧。”   小森道:“在我音乐会里从来没有人能叫出声来的,杜队长!”   我愕然想道:难道那群在机场迎接小森时叫得声嘶力竭有若疯子的乐迷,到了音乐会里会变成一声不响的小羊儿?   我不但未到过他的音乐会,连他的唱片也没有听过。报刊杂志上对他推崇倍至,对我这没有什么音乐细胞的人,实在不值一哂。   霍金兴奋嚷道:“明天晚上的音乐会我们一定......哎也!”   霍金当然会叫起来,因为我踹了他一脚。   我和霍金在小森对面的大沙发坐了下来。   小森英俊秀美近乎诡异的脸庞上,再次笼罩着一贯的沉郁,像这世上再难有令他心动的人或物。   我开门见山道:“已发生的十三宗凶杀案里,每一位受害的少女都有几个共同点,霍金你说说。”我并非懒得自己说,而是希望能更专心去观察小森的反应。   不错过任何可能得到资料的机会,是我成功的一个秘诀。   霍金干咳一声,清清那因面对小森而兴奋过度的声带,说道:“第一宗凶杀案发生在三年前一个炎热的夏天,直到现在,每一宗凶杀案都是在夏季发生。而凶案发生的日子,都是异常酷热反常的天气,似乎凶徒很受炎热气候的影响。”   小森保持着清冷神情,不过,那对如梦如幻的眼珠泛起了一层薄雾似的光彩,使他看来更具扑朔迷离的诡秘。   我插入道:“而且,每一宗凶杀案都发生在你举行音乐会后的十二个小时内。受害的少女均曾参加你的音乐会,她们都是公认的美人。凶案现场可能是最大分异的一环:有的回到家里才遭奸杀;有的在车内;有的在音乐场附近的公园丛林里。这些年来你作世界性巡回演唱,而同样的奸杀案,也在不同的国家发生,似乎那凶徒一直跟着你巡回各地,你不断开音乐会,他不断奸杀你美丽的乐迷。”   小森眼中现出茫然的神色,那既带惊惧,有包含着不尽的抑郁和化不开的哀愁。可是他的脸容却平静无波,使人很难联想到他刚才脸肌扭曲的模样。   无可否认,他那魔术般表达感情的眼睛,确有夺魄勾魂的魅力。   霍金接着道:“这些被害者大多都有男朋友或友人和他们在一起的,可是当那凶徒出现时,他们会突然陷进昏迷里,醒来时惨剧已经发生了。到现在为止,仍然找不到使他们昏迷的原因。”   小森眼睁睁地望着前方,我肯定这时他正陷进视而不见的沉思里。   我直截了当地道:“小森先生,为何每一个音乐会都选在夏天举行?难道气候也对你有影响吧?”我终于提出了最关键性的问题。   “你没有权这样问,这完全是小森的自由。”一个冰冷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和霍金两人回头后,小森的经理人冯礼站在打开的厅门前,眼睛射出凌厉的神色,看来动了真怒。   我冷冷地回答道:“为了将凶徒正法,有什么问题是不可以问的?”   冯礼紧盯着我,好一会才道:“总统派来的车子到了,小森你立即起程。”   我正色道:“我说过这次问话最少要两个小时。”   冯礼道:“请你的局长去和总统说吧,对不起!不过,你最好先和你的局长解释你问的不是废话,我想那会有点困难吧。”   这冯礼也算辞锋凌厉,我转向小森道:“小森先生,可否让我再问多两个问题?”   小森如梦如幻的眼睛凝视着我,我忽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凝视的力量象电流一样,毫无隔阂地钻进我神经里。   小森低首沉吟,“叮!”,他的指甲弹在杯身上,杯内碧绿的液体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冯礼大步走到小森身后道:“小森!总统为你而设的晚宴快开始了,你再没有时间。”   小森蓦地抬起头道:“杀死他,杀死他。”站了起来,顺手拿起酒杯深深望我一眼后,缓缓往卧房那边走去。   冯礼将手让向厅门,毫不客气地道:“请!”   我知道跌进此君的陷阱,故意安排我在小森赴总统的晚宴前匆匆的在半小时内见小森,教我不能详问。   我一肚皮气离开。   到了大堂时,侧眼望望身旁的霍金,看他的神气,就象是个皇帝,只差了顶皇冠。想不到见见小森也可以令他如此趾高气昂。我故意道:“老霍!你忘了拿签名。”   霍金脸色一变,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回头便去,给我一把抓住,喝道:“不过,你先要替我做一件事。”   霍金哭丧脸道:“老总吩咐吧!小人能做的必做,不能做的也做。”   我正容道:“你立即动用所有人手,二十四小时监视小森,最好向酒店借份图纸,我要你看紧每一个出口,特别是总统套房到下层去的通道。”   霍金愕然道:“你不是怀疑小森吧?”   我冷冷道:“案未破前我怀疑每一个人,包括你在内。不要多言,立即去办。”   霍金呆了一呆,领命去了。   我沉吟半晌,发觉自己的思绪非常混乱,心想不如去喝杯啤酒。遂往酒店内的酒吧步去。   才走了几步,香风袭来,纤纤玉手穿进了我的臂弯,高耸的乳房压着我肩胛。   我侧头一望,美丽的明星女记者左诗雅的如花笑脸正向着我,令我想到开屏的孔雀。   我微笑道:“想色诱联邦密探吧?”   她以灿烂的笑容回报道:“只不知小妹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我叹道:“你就算减二十分,对我这色鬼依然管用得很。”我夸张地咽了一口口水,色迷迷地盯着她银丝质企领衬衣低开处若隐若现的乳沟。   她俏脸一红道:“你可否看得含蓄一点。”   我愕然道:“你既然不打算对我这色鬼投怀送抱,那就拉倒,不要阻我一个人去快乐。”   她俏脸一红再红道:“来!让我们作一项交易。”   我笑道:“若不是献出玉体,一切免谈。”   左诗雅忍无可忍,一把摔开我的臂弯,怒道:“你当我是什么?出来兜售人肉的妓女?”   我眯着眼上上下下在她高佻修长的动人身段上巡弋一番,才道:“你也以为我是什么?   随便出卖国家机密的傻瓜?”   左诗雅呆一呆,噗嗤笑了出来,手一伸,再穿进我臂弯,嗔道:“早知你是正直不阿的蛊惑密探。来!让我先灌醉你,再来套取国防机密。”   在酒吧一个幽静的角落坐下后,每人要了一大生啤。   左诗雅道:“想不到酒吧里这么清静。”   我哂道:“所有人都挤到大堂去看小森微服出巡,谁还有兴趣到这里来。”   左诗雅眨了眨那对长而秀气的凤眼,眉头轻皱的样子非常好看。   我饱餐秀色之余,轻松地道:“好了!画下道来。”   左诗雅看了我一会,轻声道:“你这人倒有趣得很。”   我道:“比起小森怎样?”   左诗雅一鄂后笑了起来,喘着气道:“没有人能和小森相比。他是无可比拟的天才。”   我失望地道:“看来我也要买张小森的唱片听听,好使我们的分歧减少些。”   左诗雅摇头道:“听小森音乐一定要到他的音乐会去,听唱片完全不是那回事。”   我心中一动,好象捕捉到一点什么,可是却不能具体地描述出来。问道:“怎样不同?”   左诗雅俏脸泛起迷醉的表情道:“那是说不出来的经验,或者可以这样说,每一个他奏出来的音符,都可以引发你脑海中现出一幅美丽的图画,那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   我默然不语,仔细咀嚼她的描述。   左诗雅道:“当然会去。”   我站起身来道:“你不是要套取口供吗?”   左诗雅道:“只有白痴才想套取名震全世界的杜大队长口供,与其白费力气,不如留个较佳印象给你吧。”   她附身,丰润的红唇印在我左面颊,娇笑声中蝴蝶般飞了开去。   我回到办公室时,心中还缠绕着那印在脸上刻在心里夺魄勾魂的一吻,希望这不是堕进爱河的先兆。   敲门声响。   白其安博士推门进来,他是犯罪学的第一流专家,也是负责研究我们称为“乐迷杀手”   专案小组的主要成员。   我道:“老白!这么晚还不回家看孩子?”   白其安道:“只要能见不到家中的黄脸婆,什么苦我也能忍受,包括和你说话。”   笑骂声中,他已不客气地坐在我台前。大家十多年老朋友了,除了他身上有多少根汗毛我不知外,什么也了如指掌。   白其安道:“我集合了所有有关‘乐迷杀手’的资料,得到了几个奇怪的结果,你先看看这几幅图片,看你是否也和我一样有观察力?”   我拿起他递给我的一大叠图片,仔细过目。那都是乐迷杀手奸杀少女的现场图片。   我将整叠图片卷在台上,道:“这是我第一百次看这些不堪入目的裸女奸后照。她们都是在极度亢奋下暴毙,就象吃了过量的兴奋剂,血管栓塞引致爆裂。问题是她们的血液没有留下药物的痕迹,她们的下体阴道有明显撕裂的破损,显示这凶魔有着比我还强一丁点儿的性器官和能力。”   白其安接着道:“最奇怪的是她们身上一点其他伤痕也没有。在一般这类案件里,受害人身上一定布满暴力留下的淤痕,强奸者的齿印。可是这些受害者却什么也没有,似乎被奸是全无挣扎的意图。”   我叹气道:“白大专家,你已是第一百次和我说这些无聊的话了。”   白其安不屑地闷哼一声道:“你有没有留心看她们死后的脸容?是那样安详和美丽,就象死亡是快乐的顶峰,一点儿也不难受。”   我全身一震,再捡起那些相片,仔细端详。白其安说的不错,她们是在极乐中死去。什么能令她们留下那样满足、安详的死相?   电话铃响。   我拿起电话,局长罗单的声音响起道:“杜队长,你立即到我办公室来。”   我在局长罗单对面坐下。   局长一反平日的豪情爽朗,沉吟片刻才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你刚才见过小森?”   我点点头,预感到不妥当的事将要发生。   局长精明的眼盯着我道:“听说你对小森很不客气,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   我讽刺地道:“下次我可先将问题给你过目,让你圈出不该问的来。”   局长道:“没有下次了。”   我愕然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局长淡淡道:“我比在教堂里讲道的牧师还认真。”   我奇道:“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正在调查一宗有关十三名少女的奸杀案。”   局长道:“没有人阻止你擒凶捉贼,只是不要再碰小森。”   我冷冷道:“假设小森是凶手怎么办?”局长一掌拍在台上怒道:“妈的!刚才小森那经理人老狐狸冯礼那龟蛋,在餐台上当众向总统投诉,说联邦调查局将小森当凶手来盘问,影响了小森的心情,假设情况没有改善,小森将取消所有演奏会。你知那会有什么后果?以万计的乐迷将会冲进这里,捣毁每件能捣毁的东西!小森的乐迷发起怒来,连总统也可推翻。”   我无动于衷道:“让我们核对小森的精液、毛发,假如他不是凶手......”   局长霍地站起道:“总统亲自给了一个电话,叫你有那么远便滚那么远,这不是提议,而是命令。记着!比起小森,你和我都是微不足道的可牺牲的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小森却是不能替代的。而且,你知吗?他所有收入都分文不取捐给慈善机构的。”   我取出香烟,递了一根给他,自己含了一根,点燃,深吸一口后道:“你通知总统预备鲜花,祭祀另一个被害少女。”   维纳斯露天演艺场是全国最大的,可容十二万人。六时开始,四十个闸口大开,以万计的乐迷鱼贯入场。到七时三十分,圆型层层升上的座位密麻麻地布满了人。   强烈的射灯集中在演艺场西面的半圆形高台上,那处只放了一个吉他,八时正,名震全球的乐王小森,会拿起这吉他,弹奏出令人神魂颠倒的乐曲。   十二万人出奇地宁静,期待使他们忘记了开口出声。他们更象一群朝圣者,等待小森为他们奏出圣迹。   我虽然对音乐不大感兴趣,仍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产生了期待的心情。   我站在后台处,有些茫然地望着射灯映照下那个孤独地搁在台前面对十二万乐迷的吉他。假设小森真是凶手,我该怎么办?小森若要女人,只要勾一勾指头,排队入房欲被宠幸的美女可能会绕地球一圈。他用得着冒险去强奸吗?而且实在有太多难解的问题了。   “杜队长!”   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紧绷着脸的冯礼站在我背后。   冯礼毫不留情,沉声道:“滚落台去,你在这里会影响小森的心情。”   我淡淡道:“我想小森也希望我擒拿凶手吧!”   冯礼喝道:“滚下去!否则我立即宣布音乐会因你而取消。”   我耸肩哂道:“走便走吧,横竖我一向对音乐的兴趣不大。”转身从左台侧的梯阶下去。   冯礼做梦也梦不到我这等反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我才步落梯级,一闪身来到冯礼看不到的死角。   “嗨!杜队长。”   我猛然回首,只见在最前头的席位里,美丽的左诗雅向我大力挥手。我挤到她身侧坐了下去,问道:“你倒选到好位。”   左诗雅道:“这点小手段也没有,我就不用出来混了。噢!天气真热,我不明白小森的音乐会为何总要在露天举行,而且凑巧都是夏季里最热的几天,比天文台还要正确。”   我心中一震。左诗雅说得对,小森凭什么每次选中最热的天气举行音乐会。   全场听众欢呼起来,喧声震天。   小森全套黑礼服,昂然步出台前,坐手拿着高脚酒杯,盛满碧绿的液体。   鼓掌声欢叫声震天响起,所有人站了起来,热烈地表示对偶像的崇敬和拥护。   我并不想站起来,却给左诗雅踹了一脚重的,唯有苦着脸站起。小森举起双手,所有人忽地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由于喧闹到至寂静,那种对比使人倍觉感动。   我和左诗雅坐在左侧的最前排,离开小森只有二十多码,可以清楚看见他每一个表情。   只见小森如梦如幻的眼神缓缓巡视,当他望向我和左诗雅时,明显地停顿下来。   他在凝视左诗雅。   我有再见到他在总统套房外初遇左诗雅的眼神,兴奋中夹杂着悲哀。   左诗雅感到小森在看她,感动得目瞪口呆,神魂颠倒,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妒意。   小森最少在左诗雅俏脸停留了六秒钟,才将眼光移往别处。   左诗雅低声道:“看他拿着的酒,每次演奏都拿酒出来,可是却从不见他喝。”   小森将酒杯放在一旁,拿起吉他,在咪高峰前坐了下来。   全场观众小心地坐了下来,绝对的死寂。   “丁冬!”乐王小森开始弹奏。   小森修长纤美的手指,轻柔地在吉他弦上弹舞起来,绽出流水般的音乐,向全场十多万对他的音乐饥渴如狂的人流去。   一时间天地尽是丁丁冬冬的乐声,我想留心听那是什么旋律,什么曲调,却完全把握不到,只是一个接一个的音,甚至音和音之间的空隙似乎比音本身更有意思。   蓦地惊醒过来,干什么了?我一生人从未象此时此刻那样去倾听每一个音。   “咚!”余音欲尽忽又爆起叮叮咚咚一连串珠落玉盘的单音,那些单音似乎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我再次迷失在音乐里。   我看到了漆黑的大地闪亮出一个光圆,跟着是一连串逐渐远去的光圆,跟着的经验更是难以形容。   没有了人,没有了露天演奏场,没有了一切,只有音乐天地,和与音乐难以分割的视象。一切就象一个甜蜜的梦,在这个仲夏夜的晚上。   柔风拂过原野,高及人膝的青草波浪般起伏着,有若无岸无际的汪洋;孤崖上明月高挂,映照着崖下奔腾的流水。在小森魔幻般的音乐引导下,我进出着奇异的环境和迷人的世界,身不由主。   我感到吉他的清音钻进了我的神经,和脉搏一齐动起来。我忘记了到这音乐会来的目的,忘记了对小森的怀疑,只剩下至纯至美的音乐甜梦,和甜梦所带来的感受。   在这至纯至美的天地里,我跨越了对生死的恐惧,仰望着的时间长河从我指隙间流逝,体悟到宇宙的永恒不灭,无有极尽。忽然,一股悲伤涌上心头,旋即又为另一种莫名的喜悦所替代,我这才明白到什么是百感交集。   “咚......”余音袅袅。   我茫然睁开眼来,恰好看到小森拿着酒杯离开的背影。音乐完了,这才发觉自己泪流满脸。   我在街道上踽踽独行。音乐会完毕后两小时,我的心情还不能平复过来。   小森的音乐带给人那种震撼的感受,才是真正生命所能攀登的经验极峰。我想,参与这个音乐会的每一个也和我一样,茫茫然离开演奏场,带着一个个令人低回不已的美梦。   为什么不能每一刻也像刚才那样?   “吱!”车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本能地跳往一旁。   一架日本小房车驶到我身边,左诗雅伸头出来叫道:“大侦探,你的警车坏了吗?”   我摇头道:“不!我要静静地想一想。”   左诗雅俏皮地道:“想够了没有?”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道:“想你则还没有想够。”   左诗雅有点惊奇地望着我道:“你的脑袋结构一定与别人不同,其他人第一次听小森音乐会,有好几天不能回复常态,你这么快便清醒过来了。”   我道:“你不也快吗?”   左诗雅笑道:“我是第十八次听他的演奏了,音乐停下后半小时就能恢复过来。我有时真怀疑小森的音乐是一种巫术。”   我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是毒药,我也心甘情愿服食。”   左诗雅娇笑道:“你给他征服了。听不听他明晚那场,你身份特别,可以帮忙带我进去吗?我只有刚才那场的票子。”   我嘴唇轻动,却没有发出声来。   左诗雅嗔道:“你说什么?”   我微微发音,左诗雅忍无可忍,将耳朵凑到我唇边,叫道:“大声点。”   我轻咬她耳珠道:“我们去造爱。”   左诗雅粉脸飞红,坐直了娇躯,咬着牙,那模样引人极了。车子在路上飞驰,好一会才道:“到你家还是来我处?”   左诗雅的二层楼在南郊一个清幽的小镇,林木扶疏。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留心聆听着对方兴奋的心跳声。   我忽地发觉从未试过这么想和一个女人造爱。   车子停下,左诗雅轻吐出“到了”两个字。   锁匙插进匙孔里,传来“的”一声,门打了开来。左诗雅道:“大侦探!请。”   我当仁不让。刚踏上大门前的台阶,一阵晕眩掠过我的神经,我踉跄两步,“砰”一声,才发觉自己撞在门旁的墙上。   “啊!”左诗雅的惊叫声令我清醒过来。   长期的训练使我立时想到什么事正在发生。   我挣扎着往大门走去。才两步又是阵天旋地转。支持不住,跪倒地上。   我感到邪恶的力量在侵进我的脑部,控制我的神经。   那凶徒出现了。   他正用使人昏迷过去的手法对付我。可恨我却不知他怎能做到。我一定呀挣扎。   这个反抗的念头才掠过,一股无可抗拒的疲倦从我的神经中枢扩散开来,曼延到全身,我此时只想就此长眠不起。   我躺了下来,脸颊接触到清凉的地面,头脑立时一醒。我一向都相信自己有钢铁般的意志。一咬舌尖,剧痛使我全身一震,脑子恢复了大半,手一撑爬了起来。想站起身,又是一阵强烈的晕眩,我不敢再尝试,唯有死命往屋里爬去。   厅内传来野兽般的喘息声和左诗雅的娇吟。我心中一震,拔出手枪,死命对抗着控制我神经的力量。一寸一寸往里爬。   入目的是令我毕生难忘的可怖景象。   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背对着我,趴在两腿张开躺在地毯上赤裸的左诗雅身上。他的背脊上有一个血红的印,就象将一条似鳄非鳄的图形纹在背脊上。不过,我却清楚那是一种有生命的异物。   “轰!”   枪弹射中他的左肩,将男子带得整个人向前仆去,我再也受不住那晕眩,昏倒过去。   到我醒来时,已是次日的下午。   我爬了起来,左诗雅依然昏倒地上,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我惊恐中发觉她高耸的胸脯仍有节奏地起伏着。   地上的鲜血变成了焦黑,使我知道昨晚并非一个噩梦。   我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才驱车直往演奏场。   我直进后台,来到化装间前给冯礼拦住。   他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我淡淡道:“要证实一件事。”   他脸色一变道:“你再不滚我就叫警卫赶走你。”   小森柔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道:“冯礼!你还想给我瞒到几时,让队长进来吧。”   冯礼惶急嚷道:“小森!你是人类最珍贵的宝藏,我一定要保护你,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小森出现门前,手上依然拿着那杯子,杯内碧绿晶莹的液体,分外令人感到诡异,他那如梦如幻的眼凝视着我。   我不由茫然,见他的脸色出奇的苍白。那是大量失血后的脸色。   小森道:“随我来吧!”   他的话有着无穷繁荣魔力,使我不由自主随着他的脚步走去。忽然间我惊醒过来,原来已走进前台的垂幕前。   我喝道:“你要到哪里去?”   小森眼中透出令人心碎的忧郁:“外面有十多万人正等待着我的音乐,你说我要到哪里去。”   我道:“我射中的是否就是你?”   小森平静地道:“就是我。你也看到了它。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我拔出了手枪。   小森看都不看手枪一眼,望着跟在我们背后的冯礼道:“五年前我在南美的阿马逊河区旅行,失足跌下水里,竟给一种奇异的生物附在背脊上,我发了十多日高烧,才发觉那异物已和我结成了一体。”   我只觉头皮发麻,颤声道:“它就伏在你背脊上?”   小森点头道:“你明白了?不是我在演奏,而是它!音乐由它流到我脑内,传到手上,再倒流回它那里,它再把音乐传到你们那里,令你们有最美妙的享受。”冯礼道:“只有在酷热的天气里,它这种异能才能发挥致尽。遗憾的是,这能寄生人体的异物,同时具有灵性和暴性的两个极端。每次演奏都激发起它最原始的欲望,带来了令人心碎的后果。”   我喘着气道:“这是什么生物,竟能控制人的神经?不过,对不起我要拘捕你。”   冯礼激动地一把抓着我的肩头,狂叫道:“不!小森和它已不能分开,就象心脏和血,没有了小森,就没有了真正的音乐。”   我情绪激荡。小森和它合奏出的音乐,的确是人类梦寐以求的境界。我应否放过他们?   应否为美梦放弃原则?   小森凄然一笑道:“对不起!音乐会时间到了。”他拿着酒直往前走去,步履踉跄。   我手一软,枪掉在地上。   疯狂的掌声和欢呼响彻天地,忽然间又沉寂下去。   “丁冬!”   音符一个接一个跳动着,一幅一幅的图画在我四周闪现。我感受到心灵深处那无穷无尽的天地。小森和它把我引领到这与我血肉相连却又从未踏足的异域里。痛苦、迷惘、悲哀、热爱、狂欢,如洪水般冲过大地。   小森和它努力地弹奏着,音乐由它流往他,再由他流往它,再流往四周与他哭笑与共的听众们的心灵。   在快乐和悲哀的极峰里,小森拿起早先放在一旁的杯子,将内里碧绿晶莹的液体一干而尽。   他终于喝了那杯封喉的毒酒。 ——《乐王》完—— 《蝶梦》  四辆军车“嘎”“嘎”声中停了下来。   军曹沙南大声喝道:“下车!”   封翎推开司机对面的车门,灵巧地跃出车外。热风扑面而来,最要命的是风中卷起沙漠的沙粒夹杂其中,打得皮肤发痛。   军士迅速将货物从两辆军车卸下来。封翎环目四顾,见到孤零零几间白色的法式石屋,一些是临时搭起的帐幕,西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海,那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撒哈拉大沙漠。“封翎少将!”   封翎向发言者望去。一个身材矮壮强横、皮肤黝黑的穿军服汉子,笔直地站在他面前,神情透着一种自信和坚毅,两眼象闪灯一样有神。   封翎道:“你是谁?”   那人简洁地道:“马兵尼少尉,你们今次的向导。骆驼已准备好,共有一百零二匹,四十匹载货,其余载人。”   封翎回头后望,看到他的手下正不断把装着物资的麻袋、驮鞍、水袋、武器以及进入沙漠的一切必需品迅快卸下,已七七八八了。封翎心中暗感骄傲,他们虽然只有四十八人,却是军中最精锐的突击部队,而且曾受过严酷的沙漠行军锻炼,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这次任务了。   军曹沙南走过来。   封翎道:“军曹,这位马兵尼少尉是阿尔及利亚政府派给我们的向导,你和他安排一下,希望黄昏能起程。”   沙南和马兵尼径自去了。   为了怕一时不适应沙漠的酷热,封翎决定了今日在太阳下山后才赶路。   “轧!轧!轧!”异响从头上传来。   封翎楞然抬头,一架直升机由南面飞来,转眼间飞临上空,所有队员都停下了手脚静待事态的发展。   直升机缓缓降到离军车四百码外的地方。旋叶打起满天尘土,经风一吹,向着他们卷来。封翎咒骂一声,往直升机走过去。两男一女从打开的机门跳下来。他们穿着便服,提着简单的行囊,弓着身往封翎迎来。   封翎以专业的眼光审视奔来的两男一女。   领前的是位瘦高但强健的男子,高耸的颧骨,勾弯的鼻梁,锐利如鹰的眼神,是那类精明厉害又冷酷无情的典型,年纪在四十六、七之间。   紧跟在他身后的四十多岁男子,唇上蓄了一撮胡子,身体有点发胖,显然过惯了舒适安逸的日子。   走在最后的女子,连封翎也忍不住想吹口哨。一头金色的秀发束起,使俏脸轮廓分明,眼睛长而妩媚,非常秀气,一看便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她身材纤长均匀,予人一种轻盈潇洒的优美感觉。   三人来到封翎身前站定。   瘦高男子伸出手来道:“封翎少将,我是情报局的白理杰中将。”   封翎冷冷望着白理杰伸出来的手,却没有丝毫与他相握的意思,冷冷道:“中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白理杰脸上掠过一丝怒色,他的军阶比封翎还高一级,他把手缩回。   留须的男子插入道:“我是太空总处的韦信博士。”跟着向那美女道:“这是我的助手艾玲娜博士,我们今次是要随队伍大撒哈拉去。”   封翎脸色一沉道:“对不起,我并不准备带任何人去,也从未收到这样的命令。”   白理杰从容一笑道:“你现在便收到啦。”   将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封交给封翎。   封翎只见对方眼中透出一种嘲弄,象在为他即将屈服而发笑。   封翎闷哼一声,接过信封拆开,抽出函件阅读。   白理杰平静地道:“假设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立即和贵部上司联系。”   封翎脑筋飞快地转动。   这封信有国防部长的签名和盖章,又有军部的绝密暗码,是百分百的真货。   但为什么不预先通知他?   今次的任务是在沙漠搜寻一架失事军机,光是他和队员便胜任有余,为何节外生枝,硬要加进情报局和太空总署的人?其中必有蹊跷。   封翎左手举起信封信纸,右手掏出打火机,啪一声燃起信纸一角。信封信纸转眼已化成灰,随风飘舞。   封翎淡淡道:“我不知你们跟来的作用在哪里,不过那绝不是好玩的一回事,希望你们能受得住沙漠的酷热,祝你好运。”   那美女艾玲娜秀眉一扬道:“少将!不要以为只你一个人到过沙漠,我曾在戈壁作过三年的地质研究,我......”   封翎不耐烦地打断她道:“小姐,舌头是不会走路的,多用点你的脚吧。”转身大步去了。   留下气得粉脸通红的艾玲娜在那里。   白理杰道:“不要动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他是沙漠里最好的,没有人能比他更胜任去接受这项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使命。”   五天后,队伍穿越过伊吉迪沙漠,进入有食人沙海之称的谢什沙漠。   纳特少校策着骆驼赶上来,和封翎并排前进,说道:“少将,有件事我想极也不明白。”   封翎皱眉道:“你知道军人的职责是什么吗?”   纳特苦笑道:“是执行命令,执行那些坐在冷气室看着电脑分析的人发出的命令。”   封翎笑了起来。纳特和沙南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好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纳特回头望向队尾道:“我们的客人颇吃不消。”   封翎闷哼一声。这五天来他和他们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十句。   纳特转回正题道:“今次的目的地是塔涅兹鲁特高原的塔哈特山,其实最佳的方法莫如用运输机直接将我们运到那里去,为何要长途跋涉,如此千辛万苦地穿过这食人沙海?而且沿途还会撞上凶悍的图雷阿族人。”   封翎道:“我也曾经向上头反映过,不过他们说这是国防部的命令,不能反问的命令。”   纳特犹豫了片晌道:“会否找的并不是一架失事的军机,而是太空掉下来的间谍卫星一类的东西?”   封翎道:“天晓得!”   这时在最前面领路的阿尔及利亚政府派来的向导马兵尼少尉,策着骆驼奔了回来,直冲到封翎身边道:“少将!有麻烦了。”   封翎立即发出停止的命令。蜿蜒若长索的队伍停了下来。不过在茫茫沙海里,他们只象一条无足轻重的小虫。   马兵尼脸色有点苍白道:“你随我来。”   封翎和纳特两人策骆驼而上,直奔到队伍的前头,沙南军曹已在那里叫道:“少将,你看。”   只见延伸至无限的沙海边缘,有一列黑黝黝的东西,横亘在那里。   纳特叫道:“那是塔涅兹鲁弗特高原。”   封翎奇道:“麻烦在哪里?”他极目四顾,除了沙漠那单调得令人发狂的景色之外,什么也没有。   马兵尼道:“你看。”   封翎和纳特顺着他的手指望地上,在波浪般起伏的沙面上,看到一堆布置得奇怪的石阵。看它们只被沙掩盖了一半,可知这批石头搁置在这里绝对不足三个小时。石头围成了一个大圆形,圆形中心的石堆成一个箭咀,直指往高原的方向。   马兵尼道:“你看!那石头面上粘满黑红的液体,看来的确是风干的血迹,骇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兵尼脸上闪过恐惧的神色,道:“这是图雷阿巫师亲手布下的‘血祭’,表示凡往箭咀所指方向去的人,都会受到血的洗礼。”   军曹沙南性烈如火,闻言勃然变色道:“图雷阿人算什么,让我将他们轰回老家去。”   马兵尼脸上泛起不高兴的神色道:“他们不算什么,不过他们随时可聚集数千持着武器的勇悍战士,为他们的理想流尽每一滴血。”   封翎大感头痛,图雷阿人固然难以对付,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杀戮这些累世居住在沙漠的民族。他勇敢却绝不残暴。   纳特道:“沙漠又不是他们的,凭什么这样?”   马兵尼道:“他们也没有认为沙漠是他们的,沙漠是属于真神的,他们只是神的仆人,当神号召时,他们会为神献上性命。血祭是图雷阿族人最高的奉献,对神的奉献。”   一个冷冷的声音插入道:“无论是什么,我们都要继续前进。”原来白理杰赶了上来。   封翎默然无语。没有了熟悉沙漠的马兵尼,此行将加倍凶险。不过,他并不恐惧,恐惧情绪并不存在于他的思域里。   韦信和艾玲娜在白理杰两旁出现。韦信脸上明显露出倦容,可是两眼却透出热切的神色,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   艾玲娜瘦了少许,使她更是秀丽。当封翎眼光扫到她脸上时,她不屑地别过脸去,表示她对封翎那天的不客气仍耿耿于怀。   白理杰一对鹰眼深刻地瞪着马兵尼,道:“你害怕吗?胆小鬼!”   马兵尼神色一变,右手已搭往腰间的配枪。   “卡擦!卡擦!”随即精锐的突击队员闪电般亮出自动武器,瞄准马兵尼,显示出过人的反应。只要马兵尼拔枪出来,肯定会变成蜂巢般的尸体。   封翎插话道:“冷静点,都是自己人。”   马兵尼收起伸往腰间的手,森森地道:“你可以杀死我,却不可以叫我做懦夫。”   封翎道:“原谅他吧!他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不顾白理杰气红了脸,续道:“马兵尼,我们需要你。”   马兵尼道:“除非真神亲下旨意,否则我决不再往前走一步。”   白理杰冷笑道:“那去死吧!”没有人想到他会行动时,已见他手一扬,握着的一把大口径手枪指向马兵尼。   “轰!”   手枪凌空飞起,远远抛落地面,远近的骆驼一齐嘶叫起来,白理杰抚着震得发麻的手。怒目望向封翎。后者正吹着手枪枪嘴冒出的烟屑。多惊人准确的枪法!马兵尼感激地望向封翎。   “啊!”队员中有人惊叫起来。   众人无暇顾及白理杰意图杀死马兵尼的事,顺着那惊叫队员手指望去,立时大惊失色。   东方暗黑下来,狂风暴雨般向着他们卷来。经过五天平静单调的旅程后,终于遇上沙漠狂暴的一面。   封翎喝令道:“原地伏下!”   跟着是骆驼的嘶叫和军士的喊声乱成一片。骆驼被捆了起来聚在一块。驼鞍和货物都被卸了下来,以免吹掉。   风势越来越猛,沙夹杂在风里迎面打来,每寸空间都布满了狂飞乱舞的沙粒,三尺外变看不到任何东西,看到的只是沙。   没有人能站立起来,谁一直起身,狂风便像吹一条草般把人刮进沙里。   四周的沙丘不断加高,很快连人带骆驼已有一小半埋进沙里去。   在风声里,忽然传来一声女性的尖叫。   封翎怒吼一声,放开了紧抓着骆驼的手,往声音响处追去。   在他身旁的马兵尼叫道:“不要,你会死的。”   在风沙里,沙粒封住封翎的眼目,吹进喉咙和鼻孔,他跌倒又爬起来,弓着身往前摸索。   在这样的环境里寻一个人,就象在海里捞一枚针。幸好这支“针”会叫,在他快要绝望时,左边四五码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封翎心中一喜,往声音的方向扑过去,一手捞着个胴体。此时恰好一阵狂风卷来,两人像稻草人般吹得东倒西歪,连跑带滚,掉在沙地上。   封翎用力搂紧艾玲娜的蛮腰。艾玲娜丰满的玉体亦死命贴了上来,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想不到这充满敌意的一对男女,竟然有这么亲热的一刻。   两人蜷曲着身体趴在地上,因增加了重量,不虞被吹走。可是,沙土堆积,却使他们面临被埋入沙漠的危险。   封翎感到怀里的美女在颤抖。大自然的威力确能令人感到无力抵抗,忽地想到一个奇怪的念头,假设现在吻她,她会否拒绝?   沙粒狂飞乱舞,使她把俏脸深藏在他怀里,很快他放弃了搜索她香唇的念头。乘人之危不是他封翎的性格。   沙石愈积愈高,两人开始不断移动,以防被埋入沙里。在这黄茫茫的世界,感觉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不敢交谈,因为一开口沙就往口里钻。   两人就象盲人一样,无目的地搂着向前爬。狂怒的风沙在四周咆哮。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筋疲力尽,风暴才过去了。   风逐渐平息。原本漫天飞舞的沙粒,一层层地慢慢撒下来,景物清晰起来。   封翎抬头四视,见到远方一团黑压压的东西,才醒悟到吹离了大队有二、三千码之遥,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多谢你!”   封翎低头望望给自己紧压在下面的美女,那姿势就象造爱一样。沙粒沾满了艾玲娜的头发和脸,使她平添了三分野性美。   封翎忍不住低头轻吻离他不到三寸的樱唇,艾玲娜嘤咛一声,眼睛半闭半开,热烈反应起来。   封翎马上有了最原始的反应,艾玲娜自然感到,俏脸升起红潮,美艳不可方物。   “少将!”   远方传来焦急的呼唤。   封翎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艾玲娜动人的娇躯,应道:“我在这里!”   看看艾玲娜,她也爬了起来,红着脸,几乎把头垂到胸口,不敢看他。   她粉颈的肌肤细嫩粉红,令人砰然心动,使封翎无法禁止自己幻想她身体其他部分吹弹得破的肌肤。   两人回到大队时,众人都以崇敬的眼光望着封翎。   韦信博士激动地扑上来迎接艾玲娜,多谢封翎救回他的助手。在韦信脸上,封翎看到羞惭这色,因为艾玲娜在他身旁被风沙刮走时,他却没有去救她的勇气。   封翎笔直走到马兵尼面前道:“你会继续做我们向导,是吗?”   马兵尼有点惊愕,不明白封翎为何如此说。   封翎笑道:“你看!”   众人顺着指示望去,只见滚滚黄沙,哪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马兵尼道:“什么也没有。”   封翎淡淡道:“当然什么也没有。真神已经将一切抹得干干净净,包括图雷阿人的血祭在内,天意如此,你还有什么顾忌?”   马兵尼呆了片刻,喉咙间咕咕作响,蓦地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才能直起腰来,伸出手和封翎握着道:“我交了你这朋友,好!我去,虽然我知道生还的机会并不高。”   旁边的沙南道:“封翎少将是军队里最年轻的少将,最艰苦的任务都落到他肩上,你应对他有信心。”   马兵尼怵然道:“图雷阿的巫师是沙漠里拥有不可思议神力的人,他轻易不会布下血祭来警告人,只有当神直接对他下指令。我怕的不是人力,而是超乎人力的东西。”   封翎道:“好了,今日不走了,原地扎营,大家检查自己的武器,作好准备。”   当天黄昏时分,封翎将白理杰请到他的帐幕里,开门见山地道:“好了,告诉我,今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白理杰锐利的鹰目上上下下打量着封翎,好一会才道:“你知你是不应该问的。”   封翎双目寒光电闪,沉声道:“今天你为何要杀马兵尼?”   白理杰道:“这也是一个不应问的问题。”   封翎淡淡道:“刚才我和巴克上将通了个电话,他告诉我到了塔哈特山后,指挥权便要交给你。”   白理杰面容古井不起波,一点也不给封翎看出他的内心世界。   封翎冷然道:“今次挑选四十八名精锐部队的条件,是必须未婚的。是否因为这次任务有难测的凶险?假设是这样,四十八条人命也不配知道为什么去送死吗?”   白理杰以同样冰冷的语调道:“这就是政治现实!为了远大的目标,个人的生死荣辱只能放在次要的位置。”   白理杰不理封翎眼中的怒火,径自起身离去。到了帐幕出口处,回过头来道:“你不要试图在艾玲娜处得到消息,最好不要和她交谈,这是命令。”出帐去了。   封翎嚓一声拔出配枪,转了两个圈,又插回腰袋去。他很快压下了愤怒,冷静地思索眼前的一切。   最初司令部只通知他往塔哈特山附近搜寻一架在那里紧急降落的隐形战机,机上有绝密的军事情报。但事态的发展,使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白理杰等人的突然加入,以及白理杰想杀马兵尼灭口,都显示塔哈特山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现在更加上图雷阿人。他们是否如马兵尼所言,受到真神的指引,将塔列兹鲁弗特高原的最高峰塔哈特山划为禁地,任何进入的人都变成他们的死敌?   “少将!图雷阿人出现了。”   封翎跳了起来,抢出帐外。所有突击队员已枕戈待旦,虎视着西南方天地相接处。   在暗蓝的天空中,一弯新月洒下的清光里,一道黑线在缓缓蠕动着。   沙南跳到封翎身边来道:“我以营地为中心点,筑起了团团围着的十六个重机枪阵地,足可以应付他们千人以上的猛攻。   封翎笑道:“沙漠最不缺乏的是沙包......”   纳特插入道:“我担心的是旅途中他们游击式的骚扰,在人数上我们太吃亏了。”   白理杰等也赶了出来,艾玲娜来到我身旁,亲切地问道:“少将!我们可以帮上忙吗?”   封翎淡淡道:“你最好先请示白理杰中将,他曾下过不准我和你交谈的命令。”   白理杰脸色大变,以他这样的城府也受不了这句话,寒声道:“少将!你的敌人在那边,不是在这里。”   封翎一点情面也不留给他道:“对不起,我只知最大的敌人是我们的良心。”   白理杰一张瘦脸忽红忽白,却知不是发作的时候,气氛非常僵硬。   艾玲娜道:“或者我要作一个声明,就是我有和任何人自由交谈的权利。少将,我曾受过紧急救护的训练......”   纳特为了缓和气氛,道:“小姐,你助林达一臂之力吧,他是队中的医生。”   艾玲娜领命去了。   封翎头也不回地道:“中将!你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缩进去,上战场送死不是你的远大目标吧。”   白理杰怒道:“够了,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封翎回头挑战道:“怎样?要杀我灭口吗?”   砰!   一响枪声,打破了沙漠的死寂,也解救了这里一触即发的僵局。   图雷阿人开始进攻了。   估计实力达五百人的图雷阿战士,骑着骆驼向他们冲来,到了近二千码的地方,扇形散开,绕着他们团团转。   封翎发下命令,要待敌人深入时才准开始射击。   图雷阿人很快完成包围的形势。他们不断放着空枪,对他们进行挑衅。   突击队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现在只是冷冷地注视事态的发展。   一向以来绝少作声的韦信博士。爬到封翎身边,担心地道:“少将,真的非打不可吗?可否告诉他们,我们只是进行一项科学探索,绝不会损害他们。”   封翎了解地道:“这里除了白理杰外,没有一个是想杀人的,只不过你不杀人便被杀,就是如此。”   图雷阿人一声呐喊,水银泄地般从四面八方攻来。   一时间沙漠上充斥着枪声和火屑味。   封翎以无线电指挥着队员,组织着强大的反击网。在优良的先进武器支援下,图雷阿人潮水般一波一波攻来,却被一波一波地击溃。自动武器的轰鸣彻底破坏了沙漠的安详。   “蓬!”   一个榴弹掷进了营地,骆驼惨嘶,它们的脚都给捆在一起,否则已四处逃窜。   封翎一轮扫射,将冲进来的几名图雷阿战士扫得人仰驼翻,血肉飞溅。   战斗进行了二十分钟变结束。图雷阿人旋风般来,旋风般退却,留下了至少上百条尸体和四十多匹死伤的骆驼,惨不忍睹。   沙南将三个刻有姓名和军号的圆牌递给封翎,三名突击队员战死沙场。   纳特道:“伤了八人,其中两人再不适合参与这次任务了。”   封翎沉吟片晌道:“给我接总部的巴克上将。”   这时艾玲娜走过来道:“他们走了。”   纳特心情沉重地答道:“这次他们只是试攻,以了解我们的实力,下次再来时,就不是那么好相与了。”   传讯兵叫道:“少将,接通了。”   封翎步进帐幕去,白理杰已抢先一步,和巴克上将对话。   封翎冷哼一声,道:“上将,我要求总部派机来将我们接回去。我们没有可能继续前进了。”   上将在那边沉声道:“少将!对不起,基于不能说出的理由,国防部是不会批准任何飞机接近你所在的范围,否则我派机把你们直接送去,不用受图雷阿人的攻击了。”白理杰在旁冷笑不语,好象早知这个答案。   封翎知道争辩无益,转道:“那要求立即撤退,在有进一步伤亡前撤退。”   巴克上将道:“不!国防部已有指令,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我不管用什么办法,杀多少人,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白理杰中将和太空署的两位专家送到塔哈特山,再护送他们回来。”   封翎道:“那只隐形战机又是怎样一回事?”   巴克窒一窒道:“你不是想我再说谎话吧!”封翎怒吼道:“那究竟是他妈的什么一回事?我的三个孩子已为不明不白的任务死掉了!”   巴克沉默良久,才道:“继续你的任务吧!少将,你可以用最少的人把受伤的运回出发点。”   传讯中断。   封翎回头,纳特和沙南两人沉着脸站在背后,用带有敌意的眼光盯着白理杰——这个代表情报局的人。   封翎吩咐道:“让两位队员和马兵尼,护送受重伤的两个回去。”   沙南抗议道:“没有马兵尼当向导,对我们大有影响。”   封翎断言道:“受了伤的更需要他,记着训练的第一堂课就是学习看指南针和地图。”   两天后,塔哈特上高耸峰顶遥遥在望。封翎、四十一名突击队员、白理杰、韦信和艾玲娜,进入了高原地带。   八十多匹骆驼分成四路,朝着高耸入云的山峰缓缓行进。后面连绵起伏的沙丘,脚下的黄沙由碎石代替,乌黑得发亮的楔形岩石没有规律地从地上冒起。   万里无云的天上,炎阳像过去一样无情地照耀着大地,似乎可以如此这般直至永恒的尽头。   整队人都心情沉重。   沙漠里最可怕的除了酷热外,还有那人无生命感、单调乏味的干涸景象。   封翎在驼峰的颠簸里,想到故乡的河流、湖泊和盛放的鲜花,想到落在队尾的美丽女博士艾玲娜,这两天他们几乎全无接触的机会。   封翎心想,事了之后,自己会否约会她呢?封翎又暗骂自己,回到那个社会里,两人之间的环境有着明显的隔离,自己只是一介军夫粗人,而对方是有学术地位,超然的淑女,当日沙上一吻,只可视作春梦一场而已。   “图雷阿人!”有人叫道。   “轰!”   一团火焰在队伍旁爆起,强烈的气流把骆驼迫得跳起来。转眼间所有骆驼都奔窜乱成一片。   忽然间,四面八方都是图雷阿战士。   封翎等的反应亦大出图雷阿人之外。几乎对方甫一现身,威力强大的重火力自动武器变疯狂反攻,交织成漫天遍野的火力网,向蜂拥而来的图雷阿战士卷去。   一时间杀气腾腾。   封翎通过无线电狂叫道:“沙南断后,我们往前面山区冲去。”   他领先冲出,手中自动武器一每秒八发的速度发射。子弹流星般想冲来的图雷阿战士射杀。   在快要到达一道斜坡时,十多名图雷阿人向下冲来。封翎杀红了眼,子弹呼啸而去。忽地座下骆驼向前一倾,把他整个人向前抛去。封翎临危不惧,一个倒翻,落地时射出了另一排子弹。   敌人纷纷倒下。   一只骆驼弛到身旁,艾玲娜的声音叫道:“快上来!”一面伸手来拉封翎。   封翎正想跃上去,忽地反手一拉把艾玲娜扯得整个跌了下来。封翎一把搂着,就地滚了开去。   “轰!”   一支火箭炮正中艾玲娜的骆驼,炸得那骆驼碎片般溅飞开去。   封翎拉着艾玲娜连滚带爬往山上奔去。手中轻机枪向每一个出现的敌人扫射。他身子不住弹跳,监视着每一个角度来的袭击。   “不要给冲散,聚在一起往南面的山区来。”他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无线电对讲机间还有队员和他联络,但半小时后变成沉默不语,封翎发觉只有自己和艾玲娜两个人在山区内蜿蜒的山道踯躅而行。   艾玲娜失足跌在地上,封翎想扶她起来,艾玲娜道:“我实在走不动了。”   封翎道:“走不动也要走。”   三小时后两人靠着一块大石坐了下来,喝着羊皮水袋的水。为了应付紧急情况,每人都随身携带了十天的粮食和水。   封翎不断通过无线电呼叫队员,可是无线电只传来“嘟——嘟——”的奇怪声音。   艾玲娜道:“不要再试了,我们离塔哈特山太近了,一切电讯都失去效用。”   封翎心中一动,瞧着艾玲娜,正容道:“为什么会这样?”   艾玲娜沉默了片刻,蓦地仰起俏脸,眼中射出坚决的神色,道:“你吻我一下,我告诉你整件事的真相。”   封翎笑道:“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了。”一伸腰,已对着艾玲娜丰润灼热的红唇。丁香暗吐,灵欲交融。   良久,两人微微分开。   艾玲娜娇喘丝丝,令封翎暂时忘记了凶险和不幸。   艾玲娜道:“知道吗?由第一眼看到那那凶巴巴的不屈模样,我变时常想你。”   封翎道:“不是恨我吗?”   艾玲娜在他宽阔的胸膛轻轻擂了几下,续道:“我也不喜欢白理杰,他太过功利主义了。完全不顾他人的安危利益。”   封翎淡淡道:“这种人世上多的是......”   艾玲娜用手指封着他的唇禁止他说话,柔情万种地道:“让我想想,应怎么告诉你。”   封翎心中一片温暖,觉得尽管不能生离沙漠,但已有了如此美丽的刹那,足可使此生不负了。   半边明月高挂天上,将山区参差不齐的大小石峰照得像奇形怪状的生物。   艾玲娜道:“三个月前,太空总署的卫星收到一种非常奇怪的讯号电波。”艾玲娜续道:“讯号的来源正是塔哈特山,最令我们感兴趣的是这种波段并不属地球上的任何电波。事实上,只有最先进的设备才可以探测到这类波长极短的超电波。”   封翎道:“这的确很有趣,但也不值得我们冒险到这里来。”   艾玲娜道:“你们并不是唯一的牺牲者。”   封翎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艾玲娜道:“你先听我说,我们并不是第一次接收到这种超电波。”   封翎不解地道:“你刚才又说地球上从来没有这种音波,噢!明白了。”   艾玲娜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道:“你明白了,我们曾收到这种超电波,不过它却是来自外太空,来自以光年计的遥远空间。“   封翎道:“我明白了,原来由外太空来的超电波,忽然转由地球发出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外太空船神不知鬼不觉地登陆地球,而且藏在塔哈特山里。他妈的,我们就是为了这理由到这可恨的沙漠抛头颅、洒热血。”   艾玲娜幽幽道:“我不怪你有这种反应。可是,当你知道我们先后派了三队搜索队来这里都全部失踪后,你就不会怪我们小题大做了。”   封翎呆了起来。   艾玲娜的声音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所有飞机一飞进这区域的上空,立时与基地失去联系,之后了无音讯。”   封翎恍然道:“难怪军方不肯用飞机送我们来。”   他大致上明白了一切,假设真有太空船降落这里,而又能将太空船据为己有,那将是人类的最大突破。难怪国家不惜一切,赶在所有人之前搜寻太空船。   不过,却想不到图雷阿人从中作梗。   想到这里,封翎他叫了起来。   艾玲娜吓一跳。   封翎脸色变苍白起来,喃喃道:“我明白了,太空船内一定有异星生物。”   艾玲娜道:“我们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不能证实。”   封翎道:“这异星生物一定拥有庞大的精神力量,所以能控制图雷阿人神巫,使他命族人守卫飞船。”   艾玲娜道:“你的想象力比我们更丰富,不过也不无道理。”   封翎道:“是或否,我们很快变会知道。”   他两人不约而同向高高在上的塔哈特山峰望去。在月色下,可望不可及的山峰倍添神秘。   他们在那里待了一整天。到第二天的黄昏,炎威稍减,才开始登山的旅程。   艾玲娜取出一支长条形的探测仪,不断追踪那奇异而神秘的超电波。   他们愈往上走,探测仪的反应愈强烈。   封翎全神贯注图雷阿人的行踪,竟出奇地发现他们已绝迹于这区域内,似乎他们只布防在山区的边缘处。难道他们也不敢接近那只飞船?假使真是有飞船的话。   艾玲娜忽地兴奋地叫了起来!   封翎望了过去,只见一道斜坡上有一大堆大小不一的乱岩。   封翎拿起自动武器带头走去,沉声道:“小心点!”   在乱岩中左穿右插,最后来到一个广阔的洞穴前。艾玲娜失望地道:“怎会是这样,只是一个山洞。”   封翎道:“或者外星人在里面。”   “不要动!”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封翎和艾玲娜蓦然凝住,不敢移动。   背后的人叫道:“掷下武器。”   封翎无奈地掷下武器。   背后的人哈哈大笑,走了出来道:“慢慢转过来。”   两人转身,背后的人赫然是那白理杰。   艾玲娜尖叫道:“那干什么?”   白理杰冷冷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我忽然手痒,想杀一、两个人。”   艾玲娜道:“你逃不了的。”   白理杰道:“对不起!我并不用逃。”   封翎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白理杰阴阴道:“你问的是我拿一个身份?”   封翎冷哼一声道:“国防部千拣万拣,却拣了你这个双重间谍来进行这个任务。”   白理杰道:“洞内肯定有外星生物,他的力量只可应付空中来的侵扰,地面上变要靠图雷阿人来保护,所以只要我进去将他手到擒来,再传出讯息,三个小时内变有飞机来接我回去,哈!”   艾玲娜愤怒得冲前了两步,白理杰枪嘴一转,喝道:“停步!”   艾玲娜悲愤地叫道:“你这叛徒!”   白理杰脸现狞笑,轻嘴转向封翎道:“你先去死吧!”   艾玲娜尖叫一声,向白理杰冲去。   火光闪现。   艾玲娜打着转往后倒跌,胸前血肉飞溅。   白理杰同时向后飞跌,眉心处开了一个血洞。封翎的手枪已握在手里,不过还是救不了艾玲娜。   封翎悲怆地扑到艾玲娜身上。艾玲娜嘴唇颤动,似乎有话要说。封翎把耳朵贴近听到她说:“进去!进......”头一侧,玉殒香消。   封翎望向洞口,黑漆漆的,使人难知其中究竟,里边究竟有什么奇异的东西?他不由自主步进洞穴去,一种奇异的黄光弥漫在洞穴的深处,洞也愈进愈广阔,最后他来到一个层岩叠壁的广阔空间。   封翎一进去变看见“他”。假设他是三头六臂,又或是长着尾巴的小矮人,他也没有这么震惊。   洞里有一个人,静坐在一块大石上。   他的外貌和他一模一样,封翎就象从镜中看到了自己。不过他身上穿的却是一件银光闪闪的白袍,脸孔比他苍白得多。   封翎目瞪口呆。   那人平静地道:“你回来了!”   封翎愕道:“我从未来过这里。”   那人奇道:“你和我在这艘太空船内已经历了千亿年的悠久旅程。怎会从未来过?哦,我知道了,在通过宇宙核心时你患的离魂病还未好,仍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过着他们的生活。”   封翎一生人从未试过象目下那样震撼和糊涂,似乎理性和合乎逻辑的世界在这一刻已冰消瓦解,方才艾玲娜血淋淋地在他怀里玉殒香消,而眼前的现实却象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最奇怪是对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难道只是一种幻觉?   封翎双脚一软,坐倒在地上,喃喃道:“太空船!不!这只是一个山洞。”   那人柔声道:“你今次的病很重,你用心看吧,太空船外的星空多么美丽。唉!你一定要复原过来,我们才可以继续行程。”   封翎扯发狂叫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只是一个噩梦。”   那人道:“是的!你现在陷进了一个噩梦里,你一定要醒过来。试试你身旁的发动器吧,那可使飞船以超光速飞行。”   封翎望往一侧,只见一块石头。   封翎茫然抓住石头,那人叫道:“不是这样,你要真正当它是发动器才行。”他的声音在洞穴内回音,忽然间天地仅是他的叫声。   封翎不由自主幻想那是发动器,一手抓着,天地剧烈震动起来,整个山洞化成庞大的宇宙飞船内部,布满奇怪的仪器,闪跳着千奇百怪的色彩。眼前是个巨大有若戏院银幕的窗户,窗户外是壮丽无比的星空,飞船正以光速飞行。   封翎向坐在身旁的那人道:“噢!我醒来了。” ——《蝶梦》完—— 《换天》   我调节着眼球瞳孔的大小,距离大约四千码外那座宏伟建筑物正门处的情景,立即清晰无误地收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可以清楚看到高林博士嘴角旁的小痣。他正坐在豪华三排座房车的后座。房车的滤色防弹玻璃对我的视线毫无影响。我感到车重是十二吨,那显示了车身是用夹层的合成金属制成,可抵御榴弹炮和火箭炮的袭击。   政府对他的重视是无庸置疑的。   房车从向旁缩入的大铁门驶进建筑物的围墙里。门旁的名牌子写着“爱恩斯坦研究所”,一个一爱恩斯坦命名的实验室。但我知道。这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却将会改写人类的历史,假设我阻止不了的话。   关键人物是高林博士。   这被誉为太阳能之父的超卓科学巨匠,正从事另一项绝对保密的计划,假若成功了,新人类就会出现。   我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今次我来这里就是要制止他。   我闭上眼睛,精神凝聚在房车上。   我感到房车继续移动,转到建筑物的后面,停了下来,却没有人下车。   忽然车身又移动起来,往前驶去,我感到车身没进地里。   “轰!”我放射出的追踪感应电波被关上的铅门切断。   我醒悟到车子驶进了地下室去。实验室一定深藏在能抵御核武器攻击的地下保护室内。   我张开眼睛,从这十六楼的酒店房间,可俯瞰阳光漫天的城市景色。   但这三天来,我只凝望着眼前这歌德式的宏伟研究院建筑物。   支撑整幢建筑物的八条参天圆柱,在阳光下闪闪生辉,令我想到背负在我身上的人类使命。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高林博士。   我离开房间,步入设在大堂的酒吧。   几束眼光投射在我身上。我知道来自餐厅的几位女侍应,三天前我第一次入住这酒店,她们便对我大感兴趣。   我找了个僻静的台子坐下。一个娇小玲珑,笑脸如花的女侍应蝴蝶般飘过来。我刚要开口,她笑道:“一瓶矿泉水。”她将矿泉水摆在我的面前,又放下一个盛满冰块的高脚杯。   她迷你裙下的大腿浑圆均匀,充沛了青春的气息。   她开了瓶盖,满满给我倒了一杯。冰块浮了起来,晶莹通透。   女侍应笑道:“不要告诉我你的晚餐只是一瓶矿泉水。”   我道:“我的食物是水、阳光和空气。我是不懂说谎的。”   她笑道:“那你不是植物吗?幸好你的脚还未变成树根,仍可四处走动。”   我仰头深深望进她眼里,她明显呆了一呆,脉搏由原本每分钟七十五下升至九十二下。我还探测到她的心在叫道:“噢!他终于望我了。”   我收回目光,拿起杯,大大喝了一口。冰水进入胃里,立时被胃壁吸收。   今天只要再喝十二品脱水,当可维持十天八天。我要好好控制份量,水分过多会影响我的能力。   她俯身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参加联合国明天举行的世界科研大会吗?你看来像个不苟言笑的学者,除了年轻了一点外。”   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眼睛一亮道:“我叫安妮。”   我感到电流潮水涌过大地般流过她的神经,这就是这时代人的性冲动了。看来我有足够的吸引力,令她泛起爱的涟漪。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今晚七点下班。”脚步轻盈地跑开去。其他的女侍应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可以读出她们的思想,不过这只是一种能量的浪费,我这几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一定要好好珍惜所剩无几的能量。   离开了酒吧,步出酒店大堂,几乎同一时间,我的心灵泛起被人窥视的感觉。   我集中精神,思感延伸出去,脑中升起一幅清晰的图象:对面街毫不起眼的一辆小型运货车上,装载了电子仪器,正在拍摄我的一举一动。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只顾转左往市中心走去。这时是黄昏时分,街灯都亮了起来,行人众多。   不过,我知道身后的其中之一人,是针对我而来的跟踪者。他们很难瞒过我精神的感应。只要他们将心神集中在我身上,我脑中的感应神经会立即感应出来。   一条街还未走完,他们已换了三个不同的人跟踪我,使我知道对方非常重视我。   我估计他们应是中情局的人,为了保护高林博士代号“换天计划”的工作,可说是不遗余力。   我漫步而行,街上的行人都频频对我行注目礼,对这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无论身材样貌气度都和人类理想中的人物吻合无间,就象活生生的完人。   我走进一间百货公司,内里琳琅满目的货品对我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因为我并不需要它们。   事实上,除了阳光、空气和水外,我什么也不需要,包括身上这套衣服,穿上它只是权宜的伪装,方便进行阻止“换天行动”的使命。   我侧脸望她,她瘦削的脸庞露出迷醉的神色。我读到她心中脚道:“天!这世界竟有这样完善无暇的男子。”   我这才注意到我来到了女装部,难怪她有这样的想法,于是答道:“我只是四处看看。“转身往来路走去。   失望的脑电波从背后射来,由我的脊椎神经送入大脑,我读到身后那女售货员的思维正不忿地道:“他为什么连笑容也吝啬?”   对不起!我并不懂得笑。   我走出百货公司,闭上眼睛,脑神经立时切进空气中各种波段的频率去。有警方的传讯,的士台的无线电,电台电视台的讯号波,私人的通讯网络。可是,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已捕捉到追踪者的通讯波段。   “点子正从百货公司出来。他什么也没有买,只和女售货员说了一句话。”   “他虽然非常英俊,可是却扮作冷冰冰的,一丝笑容也没有。”这声音是女子,显示女性看人的角度。   “噢!他现在闭着眼站在百货公司的大门前干什么?”   我睁开眼睛,停止了收听跟踪的音讯,往酒店走回去。   当我回到房间,我又走到窗口旁,将精神往外延伸,很快我便在爱恩斯坦研究院一个窗内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一副二十四小时不停拍摄四周环境的多镜头全天候摄象器。   这就是暴露了我行藏、使我招引注意的东西。   不过,以后我倒要反过来好好利用它。   正是它不停监察和拍摄着四周的环境,我在酒店十六楼这房间内对研究所的窥视已被它拍进镜头里。   这一刻肯定中情局已通过我的酒店登记,彻查我的身份,可是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将会发现我是德国来的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身家清白。要制造一个这样的身份,在我来说是易如反掌。   “铃......”   我的精神扩展至门外,“看”到那名叫安妮的女侍应紧张地站在门前。我看看手表,是七时三十分。她下了班后定是等了我半小时,最后鼓起勇气来找我。   我默然不动。   她再按门铃,我读到她神经中荡漾着焦躁和自卑自怜。那在我是非常新奇的感觉。   安妮再多按一次门铃后,怅然走了。   我来到房内的沙发坐下,心灵四处搜寻,很快在惜售间里和床下发现了窃听器。中情局的人行动迅速,效率相当不错。   我闭上眼睛,调节着身体运作的机能,精神和意识进入静止的状态。   今天,是联合国举行世界科研大会的揭幕日,也是我计划中要采取第一步行动的日子。   我离开酒店跑到附近公园内的露天餐厅坐了下来,要了一瓶水。一路上都有不同的人远远跟着我。他们伪装成各式各样的人,例如拖着狗儿的老妇、流浪汉、晨运客等。却没有人能瞒过我的感应神经。   阳光洒射下来,能量从毛孔传进我的身体内,我的心脏象电池般将太阳能储存起来。不到半小时,身内的太阳能已相当于整个城市七小时的耗电量。   我比常人大一倍的肺叶,大量吸收氧气,气体和血细胞混融起来,传进脑部的细胞,另我的思感神经跳跃着生命和力量。我的灵觉在神经系统的每个部分巡查,观看着它们的运作。   这是我每天一次的例行运动和检查。   忽地心中一动,猛然张开眼来。   一位苗条修长的美女盈盈立在我面前,友善地笑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的思感延伸出去,抚摸了她的心灵一下,只觉得重门深锁。除非我加强能量,否则休想闯进她的神经里。不过,那也回对她的神经造成永久的损害。   她是个受过训练隐藏心事的人,甚至能瞒过这时代的测谎器。   我可推断她是个专门对付我的间谍。   她皱眉道:“不欢迎我吗?”   我以一贯冷然的语调道:“坐下吧!你要什么饮品?”   她要了杯黑咖啡,递一张名片给我,我接过手中一看,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菲惠”,是一间广告公司的公关经理。这只是她伪装的身份。   她甜甜地笑道:“有没有兴趣做广告片的男主角?”   我深深望她一眼,感到她在我的注视下脑波混乱地扰攘了一番,显示她的不安。   她道:“你有很好的开麦拉脸孔,不加入娱乐事业,是很大的浪费。”   我淡淡道:“对不起,我没有兴趣。”   她对我斩钉截铁的回答呆了一呆。以她的美丽,确是令男人很难对她如此决绝。可是在我来说,美和丑一丁点分别也没有,重要的是脑内的神经世界,那才是人的真正本质。   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站起身来道:“我有事要办,先行一步了。”   她显然感到被伤害,尖叫道:“你一向是这样对待别人吗?”   我将一张十元面额的钞票摊在台上,道:“我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我。”   当我走远至离开她二十多码时,还清楚感到她的脑电波激烈地投射到我背上,足见她恨我入骨。   我穿过公园的树林。   身后并没有跟踪,不过对方将在公园的另一出口守侯我。以他们的庞大力量,当然不怕我会飞出他们的指隙。   可是,我正要这样做,因为我还要混进十一时揭幕的世界科研大会里去。   我潜入树林茂密处,思感向四面八方伸展。当肯定我离开了所有观察我的视线后,我的精神运聚起来,集中到脚下的泥土里,钻进泥土的分子结构里。在千分之五秒的时间内,脚下的泥土蒸汽般溶解,我的身体迅速沉进泥土里去。不一刻,整个人藏进泥里。   没进泥土后,四周的泥土覆盖过来,生命的力量在我身体内澎湃着,自给自足的空气在体内循环流转。我停止了呼吸,心神进入停止的等待状态。   不到三十分钟,头顶上的地面布满了脚步声和人声。   菲惠的声音在左方二十码处响起道:“没有理由会让他走掉的,每个出口都有人等着这怪人。”   另一把较苍老的声音道:“怪人?”   菲惠冷冷道:“一个只喝水,在房间内可以坐在沙发上不作声十个小时,对女人全无半点兴趣的男人,不是怪人是什么?”   另一男声道:“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把他找回来......”声音逐渐远去。   十时零五分,在泥土中藏了两个小时后,我往地面上升了起来。将泥屑从我身上排离后,我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十时三十分我抵达联合国大门外,来自各地衣冠楚楚的科学精英,陆续到场,准备参加十一时正揭幕的科研盛会。   我大步往会议厅的入口走去。   入口处有一组警卫,检查参与者挂在襟上入场名牌,登记身份和例行检查。这些毕生致力科研的学者如遭伤害,那是人类负担不起的损失。   我一边走,精神逐渐凝聚起来。   当轮到我进入会场时,我将脑能释放出去,同一时间侵进到警卫和登记人员的视觉神经里去。   他们同时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抚拭双眼,我乘机闪身而入。当他们回复正常时,我已挤进鱼贯步入会议厅的队伍里。那些人只会以为是自己个别的问题,而不会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情形,所以不起疑。   我在偌大会议室的记者席位上坐了下来。   半圆型的大会议厅人头涌动。   十一时正。   会议厅座无虚席,聚集了五千名来自各地的顶尖科研人员。本地的电视台架起了拍摄器材,准备将揭幕的情形直接传送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尤其是致开幕辞的高林博士,被誉为自爱恩斯坦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巨匠,更是万众瞩目的人物,使揭幕礼具有高度新闻价值。   “当!”   大钟敲响,全场静下来。   高林博士伟岸的身形在讲台上出现,立时惹起全场热烈的掌声。与会者同时站了起来,向这位解决了人类能源问题的太阳能之父,致以最高敬意。   高林博士连续作了三次请与会者坐下的手势,对他满腔崇敬的人才不情愿地坐下。我也坐了下来,心中填满对这伟人由衷的崇敬,这罕有的情绪流过我的神经。   样貌古奇的高林博士炯炯有神的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其宽广的额头,使人感到他确有改变人类命运的无穷力量。   他神态从容地扫视全场,以雄浑的声音道:“欢迎各位来参与这历史性的盛会,由今天开始一连七天的议程里,每一句话,每一个提议,都会写在将来的人类史上。”   我心中绝对同意。他要说的开幕辞我可以一字不漏背诵出来,在将来历史上以“进化宣言”被铭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高林博士顿了一顿,续道:“各位亲爱的同事,或者你早已和我有同样的看法,就是人类正站在进化的历史十字路口,命运再不是操纵在上帝的无形之手里,近年来对遗传因子突破性的研究,我们已将主动权夺回手里,只要我们愿意,新人类将在数百年内出现......”   全场气氛肃穆,似乎预见到了高林博士所描述的那划时代科研成就的远景。   我一字一字地跟着高林博士在说着。   他续道:“人类的潜能在一生里只用了千分之一。甚或万分之一。最伟大的电脑,也远不及我们脑里切出来一方寸细胞的复杂程度。然而我们很薄弱。这究竟错在什么地方?答案可以在遗传因子里找到。只要我们能纠正那错误,下一代的人类,将会变成活着的神。   在全场人站立鼓掌的欢送下,高林离开讲台。而我已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厅,来到会议厅和大门出口之间的大堂里。   高林来到大堂,身旁有四名近身保镖护着,准备由正门离去。   我站在他的去路处,道:“高林博士。”   高林的眼睛转到我身上,明显的一震,为我完美的外型而动心。他身旁四名保镖露出警惕戒备的神色。   我道:“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高林整组人走到我身前来。高林道:“对不起,我从不和未经约定的陌生人交谈,你可以通过国家研究所提出要求和说出见我的理由。”   其中一个保镖抢前一步,右手把搭在我肩上,低喝道:“请让开!”   这是我第一次和人类有身体接触,我感到那大汉的神经微电流通过皮肤层,传到我脑里。我眼睛望进高林精光闪烁的眼里,精神延伸开去,扫描了他的心灵,只觉得里面广阔无穷。充盈着引人入胜的智慧和构思。   高林脸上闪过惊愕的神色,超乎常人的灵慧使他模糊地感到我对他的精神入侵。   另一名保镖也低喝道:“请让路。”   我退到一旁,高林博士犹豫片刻,才越过我继续前行。   我向着他的背影叫道:“请停止换天计划。”   高林猛地停了下来,铁青的脸回过来望着我,不能置信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四名保镖也紧张起来,凌厉的眼神全盯在我身上,如临大敌。   我一字一字地道:“请立即取消换天计划!人类干预大自然的意向和步伐,只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高林博士眼中闪动着骇人的光芒,手握成拳,举起,放下,才毅然转身往出口处大步走去,转眼消失在门外。   我精神延伸过去,感到他精神封闭起来了,不再容许任何其他东西闯进去,使我知道再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可是,我还要再试,我步出门外,外面阳光漫天。   我走下石阶,思感八爪鱼般往四面八方伸展开去,立时知道自己陷入了重重包围中。监视着我的人共有四十五个,其中十二个分乘五辆车,正从不同角度向我驶过来。   我若无其事在大街上继续走着。   一群男女迎面向我走过来,和我擦身而过时,其中一女子从衣内掏出了一把小手枪,手指扳擎,一支针穿过了衣袖,刺进了我的左臂里。   在那瞬间,我已将针里射的药液分析,知道是烈性麻醉剂,往一旁侧倒,立时给另两名大汉架着。   一架房车驶到身旁,两名大汉熟练地将我送进车内。   我的精神退入心灵深处,让身体模拟昏迷的状态。   两个小时后,我被送到一座外表毫不起眼,但内里警卫森严,配备了各式各样医学仪器的地方去。   我被放在手术床上推动着。   他们将我推进一个大房间里。强烈射灯从屋顶四个角射下,照得我毫发俱现。   一群带白手套白衣的人围了上来。   “这是个和特别的人。据报他从来不吓,永远都是脸无表情。不过请看清楚,他简直是上帝的完美杰作,每一寸肌肉都那样标准。”   另一把低沉的声音道:“麻药还有一小时多一点便消失,我要在这之前为他进行十多项的检查和测试。情报局的报告说自从两天前对他监视以来,从没有见他进食任何固体事物,除了水。”   跟着我被进行各式各样的检查,包括照x光、脑部扫描、心电图、皮肤静电反应和脑电波。   不过,他们将会一无所得,因为每一个测试里,我的精神力量都影响着这些原始的器材,我开始模拟人在半昏迷状态的心理反应,不时发出呻吟和转动身体。   虽然表面看来房内除了我躺着的床和床头柜外,空无一人,但我却看穿西面的墙,整幅是块一边透视的大玻璃镜,一组由八个专家组成的队伍,正不停对我观察。   当十二小时后我装作回醒来时,两个警卫将我带到一间宽敞的大房里,要我坐在一张大铁椅上,手脚都给钢箍锁起来。   审问的时间到了。   强烈的灯光射在我的脸上。   我的心灵延伸出去,“见”到隔壁聚集了那八名专家,包括恨我入骨的菲惠在内。我留心着他们的说话。   菲惠通过单边视镜仔细地看我,淡淡地道:“你看!他一点也不恐惧,就象是个全无血肉的人。”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道:“菲惠小姐,可是所有检查都证实他是个普通的人,我看不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菲惠冷笑道:“盘问他吧。”   门开,两名面目阴沉的人走了进来。   查申是我伪造身份的名字。我默然不语。   那人道:“我叫大卫,他叫尊臣,如果你坦白答我们几条简单的问题,可以立即放你走。”   我的精神延伸大他们那里,立刻知道名字是顺口胡诌,可以放我走也是谎言,他们是不会让一个能说出换天计划的陌生人回到街上去的。   尊臣拍拍我的肩头道:“朋友,你真棒,告诉我,今早在公园你是怎样逃脱我们的监视的?”   我平静地道:“给我找高林博士,我要和他单独谈。”   大卫怒道:“望着我!”   我抬起头,深深望进他眼里,在他毫无防备下,我的思感在他神经内巡行,探视他的恐惧。   他全身一震,叫道:“不要看我。”可是却移不开目光。   我的精神继续锁紧他的神经,数秒钟才放开他。他整个人向后退去,“砰”一声撞在墙上,脸色苍白。   那尊臣扑过去扶起他,叫道:“你怎么了?”   大卫胸口急剧起伏,喘气道:“没什么,可能昨晚一夜没睡,突然头昏起来。”挣扎着爬起来。   隔壁的八人小组起初露出紧张神色,听到大卫这个解释,才松了一口气。人是希望每一件事都正常合理的,只有菲惠仍皱起眉头。女性的知觉和敏锐,使她感到事情的不寻常。   轮到尊臣来问我:“你从哪里听到有关换天计划这件事?”   我道:“我要见高林。”   他们继续以各种问题轰炸我,而我始终是说那一句话,就是要见高林。   隔壁那医生道:“他四个非常坚强的人,你看,射灯的强光下,他一点倦容也没有,再问下去,崩溃的将是审问他的人。看来我们必须采用非常手段了。”   菲惠轻声道:“不知你们会否相信,我认为什么手段对他都是没有用的,例如他在公园不动声色地消失,又能大模斯样进入科研会的会议厅!”   医生打断她道:“我是科学家,只相信事实,除非我试过所有方法,否则是不会承认无计可施的。诺斯,轮到你这催眠专家出动了。”   我被送到另一个窄小的房子里。诺斯进来给我注射了一针药液,是轻度的麻醉剂,会使我进入半昏迷的状态,易于接受催眠。   四周的灯光暗淡下来,一片柔和。   诺斯低沉的声音道:“你觉得疲倦吗?倦了便要好好休息。”   我闭上眼睛,心灵伸往隔壁虎视眈眈的其他七个人。   他们都默默注视着邻室的我。菲惠咬着下唇,手指不安地跳动。我感到她对我的恨意大幅减退,代之而起是强烈的好奇心。   诺斯用手在我眼前拿着两个金黄的小铜球。铜球撞在一起,发出“锵”的一声清响。   我顺着他的意向张开眼来。只见两个铜球分了开来,又再合起成为一个,其实只一前一后。但因为距离我眼睛只有三寸,所以生出合一的错觉。它们是要扰乱我对现实的执着。   铜球分开。   我看到诺斯闪亮的眼睛,感到他正集中精神将思感延伸进我的神经里,想控制我。只是,他的道行比起我来,就象一个干电池和整间发电厂的分别。他或者已发挥了人类潜能的亿分之一,但我却发挥了亿分之亿。   我将精神紧锁,使诺斯微不足道的精神力量只能在门外徘徊。而可笑的是,他并不知道。   诺斯道:“你很疲倦了,闭上眼睛吧。”   我睁大眼道:“给我找高林博士来,我要和他单独对谈。”   诺斯被我的反映骇得几乎仰跌向后,药物和催眠对我竟一点也不发生效用。   隔壁的七名观察者骚乱起来。   那医生喃喃道:“天!真是怪物。”   另一名蓄胡子的大汉道:“看来我要采用强硬的手段了。局长已发下命令,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他说出如何知悉换天计划的。”   菲惠道:“道生,小一点声,我不想在未弄清楚事实真相时,便使他变成个神经错乱的废人。”我读到了她心内对我的一点关心。   半小时后,我坐在一副仪器上面,整个头粘满金属片,每块金属片都通过电线连接到布满仪器的大金属板上。   道生坐在我的对面,冷酷地道:“我问你答,假设有一句不对题,或者说谎,这副机器即会给你不同的惩罚。”   我坦然自若地望着他,表面上他是凶巴巴的,但我却知他给我看得发毛。   隔壁的小组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我的反应。   道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淡淡道:“给我找高林博士来,我要和他单独一谈。”   在我说道“我要和”时,一股强烈的电流由金属片刺进我的左脑叶去,我的脑能自然地将电流阻截,将它迫得倒流回去。   “蓬!”   整条电线燃烧起来。跟着所有电线同时燃烧起来。   刑室里立时骚动起来,警卫抢进来灭火。道生的脸色,有多难看便多难看。   我的精神退进心灵深处,肉体进入全休息状态。我知道这一着总能将高林引来。   我再被带到那空广的大房,手脚紧锁在大铁椅上。室内的灯光明如白昼,方便邻壁的人通过单向视镜观察我的举止动静。   我的思感穿越墙壁,探访隐身隔壁的一大群人。   除了原本的八人小组外,还多十多个其他人。他们中有三名是穿军装,看服饰是一名上将,两名少将。   诺斯首先道:“我们将他请到这里来足有四十八小时,可是他连要滴水的要求也没有,不需排泄,亦没有任何疲倦的现象,只是重复说要见高林博士。”   一名五十多岁脸相威严的男子道:“我当了十多年情报局长,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国防部长先生,我们是否应将他解剖开来看看。”身材宏健被称为国防部长的男子笑骂道:“我希望还有你那说笑的心情。我们一定要知道他如何获悉换天计划。我们不惜代价为这项能改变人类命运的伟业保密,是不想惹起任何没有意义的争论,明白吗?”   情报局长道:“我看了他足有半小时,从未见他动一根指头,包括眨眼在内。”   外室的门打了开来,众人转身望后,不约而同露出崇敬的神色,连国防部长也不例外。   高林走了进去,没有和人打招呼,径自走到最前面,神色凝重地盯着隔着单向镜的我。   其他人简单扼要地向他叙述这两天内他们对我所做各项尝试的失败。   高林眼瞪瞪看着我,像一点也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我的思感伸往他脑海的思潮里,发觉已密封起来,使我难以窥探。   高林默视着我。   我道:“高林!我知道你来了。”   整间房内的人骇然大震,瞪目结舌望向隔壁的我,只有高林仍然保持镇定。   国防部长脸色刹白,呻吟道:“天!他不是碰巧吧!”   我的眼保持平视前方,平淡地道:“高林,我要求和你单独对话,这是至关重要的事,关系到整个人类的命运。”   高林向身旁的国防部长道:“我请求单独和他见面说话。”   国防部长坚决地摇头道:“不!那太危险了,没有人可预测到他可以做出什么事来?”   高林见他脸色,知道没有转回余地,同时他的话亦不无道理,说道:“打开对讲器。”高林的声音通过传音器,在我独处的空广大室内回荡道:“我在这里了,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我感到隔壁所有目光一齐集中到我身上。   我淡然道:“博士,停止你的换天计划。完美的人类,只是一个逃不掉的噩梦。”   高林道:“我不明白,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   我道:“你的换天计划能通过遗传基因的改造,培养出能发挥全部潜力的新人类,他们可以直接从太阳和环境摄取能量,精神可以任意旅行和改变物质的分子结构,超脱生老病死的囚笼,成为无论内外都完美的完人,超脱了低劣的品格和情欲的煎熬,成为活着的神。可是,当一切都完美时,没有欲望,没有需求,人类究竟为什么而生存,就象一个运动会里,没有人再为任何奖牌奋斗,比赛只会变成毫无意义的一回事。现代的人虽然充满缺点,可是他们对明天还有一个希望,换天计划所产生的新人类,他们那自给自足的完美已不要任何希望。”   高林道:“他们亦应没有沉闷的情绪。”   我冷冷应道:“可是他们也没有‘不沉闷’的感觉。”   高林声音转冷道:“对不起,我认为所有你说的话都是无谓的恐惧,我已在改变遗传因子上研究了五十多年,现在快接近成功的阶段,连上帝在内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对话中断。   高林断然转身,走出室外,毫不犹豫地离开建筑物,回到他的实验室里。   在地下实验室那扇能抵挡核攻击的铁铅门被关上时,我随在高林博士身上的思感亦被切断,我精神的力量还未能穿过厚达三尺的十八层铅板和钢铁夹起来的墙壁。   我回到被锁在室内大铁椅上的身体。   所有行动都失败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也是最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步。   室内的传音响起诺斯的声音道:“好了!高林博士已和你对话,应该是你坦诚回答我们问题的时候了。”   我蓦地转过头去,凝视着墙壁后以为我看不见他们的十多个专家和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平静地道:“我是不会说谎话的,不过我可在选择说或不说。”   菲惠颤抖的声音道:“你可以看见我吗?”   我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看见国防部长和情报局长。”   我看到邻室人一齐骇然色变,瞪目以对。   国防部长叫道:“告诉我们,你怎知有换天计划?”   我的精神凝聚,变成了组光电波,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在万分之一秒内,我已钻进控制建筑物的巨型电脑里,同时控制了整幢建筑物每一道门,每一个设施。   在隔邻十多人的瞠目结舌下,紧锁着我的钢箍自动打了开来,钢门无声无息下向一旁缩入去。   传音器刚传来国防部长的一声叫喊,立即断了声息。因为我通过电脑,切断了他们的电流供应,他们将发觉连门也开不了。   我大步踏出门外,长长的走廊延伸出去,不见人影,我施施然前行。   警钟大鸣。   灯光由原本的清白转为暗红,他们放弃了电脑操作系统,改由人手操纵,并且动用后备能源。   在我快要走到廊道的出口,进入建筑物中央的大堂时,一道厚钢闸在我前面落下,堵截了我的出口。同一时间,浓烈的迷魂气体从廊道顶的小孔猛喷出来,瞬息间廊道充斥着白蒙蒙的气体。   他们应变的能力非常高。   我站在钢闸前闭上双目,强大的精神力量迅快凝聚,投射往钢门去,我的能量钻进了分子结构的微观世界去,改变着它们的结构。   钢门像蜡般溶解下来。   我穿门而出,步进大堂。   “停止!”   三十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一齐举枪,中心点就是我这手无寸铁的人。   我的能量延伸到他们手持的枪上。   惊叫此起彼伏,他们迫不及待地将已变成灼热变形的武器扔掉。   我大步往出口走去,有四名警卫扑了上来,我的能量传入他们的脑神经,使他们抱着头仰天跌开去。   没有人能阻止我。   在轰鸣的警钟声中,关闭着的大门在我眼前溶解下来,我大步踏出门外。   外面阳光普照,我仍然在高墙内的世界里。广阔的草地和停车坪上,有十多架防暴装甲车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士兵如临大敌的包围着我。   我检查身体的能量,知道再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改变每一辆装甲车的分子结构,因为我还要干一件最重要的事。   扩音器传来的声音喝令道:“将手放在头上,切勿反抗。”   我将精神集中,思想越过广阔的空间,来到爱恩斯坦研究所后院的秘密地下实验室入口处,开始进行空间分子转移程序。   我已经历了一次超越时空的旅行,将我储积了近三千年的能量耗用了近一大半,已经没有可能在短期内回到我以往的时空里。仅余的能量,只能在同一空间作一个短途的旅程。   在包围的人眼睁睁下,我的身体化成空气,无影无踪。   下一刻我已立在地下实验室的入口前。在入口的两个警卫骇然惊觉时,我的精神爬进了他们的中枢神经里,他们立时晕了过去。   太阳高悬天上。   我闭上双目,双手平举,指尖直伸。   我感到太阳的能量,聚集到我的头顶,进入我的神经,再传到平举的手上。太阳的热能由指尖射出,照射在厚铅钢夹门上。   我就象放大镜的聚焦,将太阳能千万倍地集中起来。   太阳能不断加温,照在铅夹门的阳光温度不断爬升,很快攀上四千度摄氏的高温。温度仍在提升着。   铅门溶解下来,未溶解的部分变成火般白炽。   我停止了动作,跨进门里。   我的思感将我带到高林博士正在工作的实验室里。我感到能量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不过只是我肉身的力量,已足够完成最后的任务。   实验室门关闭的声音,将高林骇得转身,发觉我卓立室内。   高林脸色转白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能自动到这里来?”   我平静地道:“我就是你换天计划产生的新人类,从四千年后的将来回到这里,改变你的计划。”   高林道:“没有可能的,你一定是他们中的败类。”   我道:“你错了,我是他们中最超卓的,也是唯一拥有超越时空回到过去的人。我们经历了三千多年的思索,终于一致决定新人类那种生命形式,是没有存在的意义的。”   高林道:“为什么你们不自杀?”   我道:“新人类是没有自杀的情绪的,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具威力庞大,自给自足的思想机器。”   我上前一步向他走去。   他并没有退缩,眼神紧锁着我的目光。   我的手闪电伸出,在他猝不及防下捏紧他的喉骨。   他猛力挣扎,却移动不了分毫,他用脚狂踢我的身体,可是象蜻蜓撼石柱,一点作用也没有。我正是他制造出来比他强横千百倍的新人类,他的子孙。我余下的能量已无多,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毁灭换天计划,以另一种形式去换天。   同一时间我释放出仅余的力量,实验室内的仪器爆炸开来,文件燃烧起来。   在平静无波的心境里,我看着新人类之父高林的生命在我这子孙的手中消逝,同时也感到自己的肉体和生命空气般溶解。毁去了高林,同时也将有若建筑在时空沙堆上堡垒般的新人类抹去,这个未来的可能性将不再存在。   接着是绝对的黑暗和空无。 ——《换天》完—— 《机械人之恋》   公元二零零一年。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开动。   为了追捕“拉利二号”,我已经两日未合过眼。   我问道:“黛丝!他在不在附近?”   黛丝发出一连串的声音。我知道她正用电子探测器和远近的探测站联系,再对目标物加以扫描探索。   过了好一会,黛丝的回话在安装我耳廓内的微型传声器响起:“拉利先生,我失去了他的影踪。”   我诅咒了几声。一方面怨自己运滞,另一方面也不满黛丝。她是我花了大半生积蓄租回来的超时代设备。比“拉利二号”还鬼了三倍,都是“世纪机械人公司”的荣誉出品,但现在竟连“拉利二号”也追掉了。   我们在奔马镇时最接近拉利二号。据黛丝的估计,离开我们只有十多公里远。但追了下来,竟又给他逸走了。   我忍不住道:“黛丝,制造你的世纪公司曾说你能够从人堆中识别每一个你公司制造的机械人,没有机械人能逃过你的侦察,但现在已三个月了,仍没法追上拉利二号,你怎样看这个问题?”   黛丝以她一向平静温柔的女声答道:“拉利二号并不是普通的机械人,他拥有独立行动系统和敏锐触感器,是一九九八年‘仿生人试验’以来的最伟大成果,现在他正在发挥他逃走的功能。”   我几乎是叫起来道:“伟大成果?他把我的妻子蓝莉也骗走了。”   黛丝心平气和地道:“所以,世纪公司才以这样的价钱,将我租给你,以作为对你不幸的补偿。”   我嗤之以鼻道:“还说便宜!你半年的租金已够一个普通家庭十年的开支了。希望你真能助我找到拉利二号,让我轰掉他的头。”   黛丝没有答我,却道:“你的体能在下降,照车子目前的速度,三分五十一点六秒后,车子将到达宁川假日酒店的正门前,你也应该休息一会了。”   我咕哝了几声后不作声。不一会宁川假日酒店的招牌进入眼帘。或者真的是体能下降,一股倦意泉水般涌上来。   我按动了停车的按钮。   车子悠然停下。   我把坐在一旁的黛丝,背在背上扣好,开门下车。   没有人估到我背上这个尺许见方的扁平盒子,其价值足可以买一百间眼前这种拥有一百五十间客房的中型酒店。   我第一次看到拉利二号时,是五个月前一个夏天。美丽的接待员将我带到一个客厅内道:“拉利先生请等一等,奇连博士快到了。”   我愕然道:“奇连博士?”心想,难道是那位连夺两届诺贝尔物理奖被誉为爱恩斯坦以来最伟大的科研者?   “拉利先生你好!”   一位风度极佳的高瘦老人,走进会客厅来。他神采飞扬,双目炯炯有神。   想归想,当真正见到这举世知名的科学家时,我仍是目瞪口呆,傻子般举手和他相握。   奇连博士道:“拉利先生请坐。”   我受宠若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奇连道:“我是世纪机械人公司的首席顾问。两星期前,你寄来一封信,内容很有趣。”   我的脸孔立时涨红,嗫嚅道:“那……那只是我一时的妙想天开……”   奇连举手阻止我谴责自己,笑道:“在科学上,没有一件事是没有可能的,问题是怎样做到。”   我张开了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奇连博士道:“拉利先生,你的来信中说蓝莉对你极为依恋,整天要你陪伴她。你虽然爱她,但却感到失去了自由,所以希望能有一个仿似你的机械人,在适当的时候陪伴你的妻子。”他顿一顿,两眼凝视着我道:“请问你是否仍有这个想法?”   我目瞪口呆道:“难道……难道真的可以办到?蓝莉她不会知道吗?”   奇连博士道:“我们将尽力而为,问题是你是否仍有兴趣。”   我试探地道:“价钱怎样?”   奇连博士微笑道:“这个仿生人的价值比一般市面上的服务机械人要贵上数万,因为他能全面地模仿人类,甚至包括起居饮食的细节。他的消化系统表面上看,和人类一点分别也没有,我们甚至回将你的脑内的记忆,复印到他脑部的记忆晶体,保证连你自己也分不清谁才是真的。”   我追问道:“究竟要多少钱?”说实在的,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当日写那封信,亦纯是一时意气,发泄一下。   说也奇怪,三年前新婚后,蓝莉变得对我如痴如狂,把我缠得透不过气来,说句老实话,在我追求她时,她是非常冷淡的,老说爱情是没有意义的事。她所信奉的末日教,是倡行独身主义的。不过,最后她还不是嫁了给我吗?   奇连博士的话声打断了我的思路,他道:“我们并不打算将他卖给你,而是出租,时间是一年,只收回象征式的租金。”   我沉吟了好一会,道:“这机械人会否违抗命令?”   奇连博士目光连闪道:“在一般情形下,他绝不会违抗命令。”   我道:“怎样才算一般情形?”   奇连博士道:“这是最新一代的仿生机械人,我们希望能给他最大的自由,所以只在他的神经中枢植进一条指令,驱动他工作。现在他进入的实际生活中,这指令变是代替你履行丈夫的责任,而对象则是一个人,亦即是阁下的妻蓝莉。假设一切依着指令,变没有问题,例如你不能令他去杀人。”   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没有法子掩饰心中的紧张。   奇连博士了解地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的要求虽是异想天开,但却给了我们一个珍贵的试验机会。但记着这是绝对保密的行动。”我摇头道:“不用考虑了,就这么办。”   脑中想着当时的事,人却坐了下来。   酒店餐厅的女侍应走上来道:“先生!要点什么?”她望我的眼神很奇怪,似乎非第一次见我。   我茫然抬头,接触到女侍应乌灵灵的大眼,才从回忆中醒过来,匆匆点了咖啡和牛扒。   女侍应盯了我背上的黛丝一眼,奇怪我因何不把这怪箱子解下来。   我也不喜欢背着这个包袱,只不过她实在太珍贵了,而且是我找回蓝莉的唯一希望,所以习惯了和黛丝在公众场合里片刻也不离身。   我低声唤道:“黛丝,听到我了吗?”   黛丝的声音在耳内响起道:“当然听到。”   我道:“你找到他吗?”黛丝道:“刚接收到一点有关他的讯号,他从第七号公路东行,应该往都灵城去了。”   我霍地站了起来道:“我们立即去。”   黛丝平静地道:“拉利先生请先坐下,吃饱肚子,体能上升才能继续赶路。你又不肯让我为你驾车。”   我冷然道:“你以为我经过了拉利二号的事,还会信任其他机械人吗?   若非奇连说你能凭拉利二号运作是发出的高频率电波,侦知他的所在,我才不要你跟来。“   黛丝沉默起来。   我暗忖难道她被伤害了?虽然黛丝的模样只是一个箱子,但她的作用却与仿生的机械人无异。   记得我初见拉利二号时,骇得我几乎眼珠也跳出来。   那是我见到奇连博士的一个月后,我重回到世纪机械人公司。 )   奇连博士向我道:“你看。”   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我”正施施然从门口进入厅内。   奇连博士道:“来,让我介绍你们认识,这就是拉利二号。”   拉利二号向我递出他的手。   我惊惶失措地举手相握,他的手温暖柔润,就如真人一样。   我看着他就象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只不过镜中的我是平面,他却是立体。奇连说得对,连我自己也分辨不出谁是拉利。   奇连道:“拉利先生,由今天开始的一年内,只要你需要他时,他就能代替你干任何事,包括你建筑的工作,应付你的岳母等等。”跟着俏皮地道:“噢!当然,还有你的妻子。”   拉利二号起身道:“拉利!我很光荣能为你服务。”   他妈的,连声线也像足我。   我心中涌起妒意,旋又压下,无论如何,他只是个为我工作的机械人,就象你不嫉妒你女朋友沐浴用的热水器,因为它只是个工具,即使他会走会跳会叫,但仍只是个工具。   奇连道:“好了!让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好好地安排一下。”   “先生!”“先生!”   我从记忆中震醒,迎上女侍应的俏目,她手上捧着咖啡。   我连忙移开身子,让让她将杯子放在台上。她笑一笑,看来对我颇有点兴趣。   女侍应搁好了咖啡,轻声道:“今次为何不带你的女伴,她真是美丽极了。”   我呆一呆,一时间捉不着她的话意。   女侍应笑了一笑,转身走了几步,回头道:“我从未见过情侣象你们那样深情。”   黛丝的声音在我耳边提醒道:“她曾见过拉利二号和蓝莉。”   我猛然醒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怎样深情?”   女侍应脸上现出向往的神情道:“真是当局者迷。昨日和那美丽的女伴坐在近窗的那张桌子,互相凝视,一句话也没有说变互看了三个小时,这还不算深情吗?”她笑着蝴蝶般飘了开去。   黛丝道:“你看,我们正追着他们的尾巴。”   我呷了一口咖啡,咕哝道:“妈的!三个多小时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这会是蓝莉吗?真令人难以置信。若是这样,我也不用找来拉利二号,弄得妻子也没有了。”结婚后的蓝莉,一改常态,整天说个不停。   黛丝发出轻微的电子活动声音,我知道她象惯常那样将资料分析,然后再送回奇连博士那里。   我对黛丝发出的声音,就象对自己呼吸那样熟悉。   两个月来,她陪着我天涯海角地去追捕拉利二号,形影不离。有多次她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继续追捕。   从没有一次象现在那样接近他们。   我心中一片火热,不由得摸一摸外衣内的重型手枪。它的火力足可把犀牛的大头轰掉。   我期待着它轰掉拉利二号时的情形。   杀个机械人又不算是犯法。   我恨他。   我不知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开始的一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   初时我只肯让拉利二号陪蓝莉一阵子,好让我抽身去喝杯酒,打一场网球。慢慢我的胆子愈来愈大,甚至连工作也让给了拉利二号。说真的他比我干得更快更好。有时也花天酒地一番。我告诉自己,无论怎样疯狂荒谬,亦只是一年的时限,一年后,一切回复正常。   人一生中总是要有段疯狂的时刻吧。   有一次,我在南美洲旅行回来,到了一间荒废的小屋内,等待拉利二号来和我“交更”换人,岂知等了三个多小时,他依然踪影渺然。   我最后忍不住,潜回家里。   发觉已人去楼空。   拉利二号带着蓝莉,不知所踪。   我恨得几乎要杀死自己。   当年我追求蓝莉是多么艰辛,到最后我威胁要自杀时,她才嫁给我,现在拉利二号一声“口吾该”也没有,便将我的成果撷去。教我怎能甘心?   我一定要找到拉利二号,干掉他,把蓝莉夺回来。   我气冲冲地去找奇连,奇连听得目瞪口呆,显然比我还惊奇,频频说道:“这是没有可能的,没有可能。”   可是,这毕竟发生了。   黛丝的声音道:“拉利先生,起程了。”   我霍地站起。   是的。   起程时间又到了。   车子继续在公路上飞驰,从与第七号公路成直角的四十七号公路,转入第七号公路。   我踏尽油门。让车子以近一百五十里的高速飞驰。景物在两旁流水般倒退。离开假日酒店时,那拥有一对美丽大眼的俏女侍,偷偷地将她家的电话号码塞进了我的手里,使我妻子被夺这种饱受摧残的心灵,得到了些微的补偿。   那可人的女侍应叫艾美。   她可能想享受一下那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爱情滋味。妈的!估不到拉利二号这机械人也懂这套。但奇怪的是,婚后的蓝莉最爱说话和问问题,怎会和拉利二号来这套,互相凝视三个小时也不说半句话?真是见他的大头鬼。   “拉利先生!”我霍然道:“什么事?”   黛丝道:“驾驶时切勿胡思乱想,尤其是在这样的高速,请记着,我是非常非常值钱的机械脑。”   我不满道:“你怎知我的脑在干什么?”   黛丝道:“我的感应装置侦察到你的大脑皮层有频密的电波活动,漂浮不定,这是胡思乱想的现象。”   我气道:“不要监视我,你的责任是助我找拉利二号。哼!这本来应是你们世纪的责任,但奇连却说这事牵涉到道德和法律的责任,他们不宜插手,既是这样,你就应该是免费的。”   黛丝用她那不死不活的女声平和地道:“拉利先生,三分钟后将到达都灵市,请减慢车速。”   当天晚上,我们在都灵市郊的小旅馆过了一晚。   黛丝不时响起各式各样的奇怪声音,我知道她正运用超频率音波感应,追踪拉利二号操作时发出的频率。   她的鬼声音使我一夜没睡,临近天亮时我抵不住睡魔的引诱,合眼而睡,岂知旋又给黛丝弄醒了。   黛丝道:“拉利先生,我找到他了。”   我跳了起来,挂好手枪,背起黛丝,扑下街取车。   东方天际开始有些微光亮,周围还是灰灰暗暗。   黛丝道:“转左直去。”   我一声不响猛踏油门,车子开出。   黛丝道:“拉利二号正驾车往市中心驶去,假设幸运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和他共进早餐。”   我闷哼一声,暗忖拉利二号今天的早餐将会是一粒子弹。   从未曾象今次那样地接近他,以往总是差上一天半天的距离,然后又失去了他的踪影。   但尽管我干掉了拉利二号,妻子蓝莉还会跟我吗?她是否知道拉利二号只是一个机械人,又或真的只当那机械人是我?假设她知道我以机械人来骗她,她会怎样?   以前从没想过的问题,这刻思维象潮水涌上沙滩。   记得那天我气冲冲找上奇连,告诉他拉利二号挟带了我妻子,奇连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这是没有可能的,这是没有可能的。”   我怒吼道:“什么可能不可能,你不见这事已发生了?”   奇连摇头道:“若说拉利二号这机械人爱上了你的妻子,那就象某人爱上了一条鱼一条虫那样荒谬可笑。在白分之九十九的情形下,爱情只能发生在同类间。”   我挥舞着拳头道:“他们正是那畸形的百分之一!现在怎么办?你一定要给我找他们回来。”   奇连道:“冷静一点,我们一定会帮你的忙,因为拉利二号是我们皇牌制作,绝对不能失去,否则世纪机械人公司,将在与‘宇宙电子合成人公司’的竞争里,败下阵来。”   我喝道:“我不管你们的竞争,我只要我的蓝莉。”   奇连道:“我们公司不适合正面参与这件事,你也知道,从没有一条法律是管这方面的超时代事物,但我们可将本公司另一超时代产品租借给你,她能够侦查本公司所有机械人发出的频率。”   我呆一呆道:“又是机械人?”   奇连微笑点头道:“这是个不象人的机械人,名字叫黛丝,由今天开始,直至追上拉利二号,你将和她形影不离。”   黛丝的声音把我惊醒过来。一时间把握不到她在说什么。   我叫道:“什么?”黛丝道:“转左!”   车子转入左边一支路。   两旁树木掩映间,是一幢别致的楼房。   黛丝道:“他在前面。”   我全身一震,汗水由手心沁出来,颤声道:“哪里?”   黛丝道:“前面那辆吉普车,坐在里面的就是他,但你的妻子蓝莉不在。”   前面那辆灰蓝的吉普车骤然加速。   黛丝道:“快!他感应到我的侦测。”   我手忙脚乱地猛踏忧闷,车子像箭矢般追去。一场公路上的竞逐开始展开。   吉普车忽然转了一个急弯,轮胎擦着路面吱吱做响。我措手不及,眼看车子要冲过了头,黛丝冷静地道:“让我来!”   突然间我发觉车子全不受控制美妙地转向左方,往吉普车追去。   我惊叫道:“这算什么?”   黛丝道:“我用电子感应控制了这车子的所有操作。拉利先生你休息一会吧!”   我忽然明白到在机械人之间,人是那样无助和渺小,虽然他们是人制造出来,却拥有远比人优胜的能力。      有几次几乎撞上迎面而来的车辆,但车在黛丝控制下,灵活地闪避开去。不一会,两架警车大鸣警号追来。   黛丝理也不理,继续加速,不一刻将警车抛离,而我只能像个傻子呆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四周的车子愈来愈多,我们进入了市中心的范围。   前面的蓝色吉普车转了个弯后失去影踪,但黛丝依然满有把握地左穿右插,最后在一条横巷里停了下来,蓝色的吉普车就在车前。   黛丝沉默无声。   我忍不住道:“我们还有休息的时间吗?”   黛丝道:“他正从前们溜走。”   我一把背起她,推门下车,问道:“怎么走?”   黛丝道:“先走出横巷,有一辆警车正在驶来。”   黛丝不断在耳边指示我的行动,不一会我们来到一座大百货公司前。   黛丝道:“他躲了进去。”   我道:“百货公司还未开门,他怎样进去?”   黛丝道:“请记着他是个电子机械人,要开个电子锁。就象吹口气那么容易。往左去。”   我背着黛丝,来到百货公司左边一道门。   黛丝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后。电子门升起,我呆了一呆道:“这样闯入是非法的。”   黛丝平静地道:“我只知要找回拉利二号,其他一切都不须我去考虑。”   我犹豫片晌,道:“蓝莉在不在?”   黛丝道:“在一公里的范围内,我可以感应人类发出的脑电波,但在这百货公司的范围内,我除了感应到拉利二号所发出比人类强大千万倍的高频率电波外,再感应不到其他人。”   我气道:“你可不可以简单地说蓝莉不在里面?”   我的心顿时活跃起来,假设我干掉了拉利二号,再移花接木,代替他把蓝莉领回,不正是天衣无缝吗?   我不理黛丝是否仍有话说,一步踏进百货公司内。   闸门在我身后落下。   偌大的百货公司,布满各式各样的货品。我小心地走动。手枪到了掌里,没有蓝莉在,我可以肆无忌惮。   黛丝道:“转左!”   我转过售卖大楼的部门,来到儿童玩具部,一看,几乎连枪也掉在地上。   和我一模一样的拉利二号,我万水千山追寻的拉利二号,屹立面前。   他身旁还有我美丽的妻子蓝莉。   我曾经下了一千次决心,要一见就轰掉拉利二号,这时却手足无措。   我喝道:“你……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目光站到蓝莉脸上,她见到我却一点应有的讶异也没有,平静宁美。   我找回了声音,用枪嘴指着拉利二号哑声道:“你为什么不走?”   拉利二号道:“我知道走不了,我的思维和人类不同,知道没有用的事,绝不去做。”   我叫道:“你又说她不在。”这句话是向黛丝说。   黛丝平静地道:“我刚才正想和你说,我……噢……对不起,奇连博士有话要说。”   我的脑筋乱成一片,完全不知黛丝为什么忽然提起奇连,也不知应该怎样走下一步。   棋连的声音从黛丝处响起道:“拉利先生,镇定一点,事情到了要解决的时刻了。”   我道:“你在哪里?”   奇连道:“我在公司里,但通过黛丝,便等于在你的身旁。”   奇连顿了一顿又说:“博士,我当然记得你,我的记忆晶体一点损毁也没有。”   蓝莉在一旁悠悠自得,令人丝毫不知她在想什么。她的平静令我心悸。   奇连道:“你还记得我给你的指令吗?”   拉利二号道:“当然记得,我的责任就是在一年内代替拉利先生在需要时陪伴他的妻子蓝莉。”   奇连道:“但你为何违抗我的指令?”   拉利二号道:“我并没有违抗指令。”   我跳了起来,叫道:“还说没有,她算什么?”我指着蓝莉,怒火在心中燃烧,手指拉紧了枪擎,我要杀他。   奇连道:“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拉利二号摊手道:“她并不是蓝莉,所以我并没有违背指令。”   我愕然一震,望向蓝莉。   蓝莉踏前一步道:“我并部署蓝莉,我真正的名字是宇宙电子合成人公司一三六号仿生合成人,我的指令是代替蓝莉小姐成为拉利先生的妻子,但当拉利先生变成了拉利二号时,指令已无效。”   当!   我手指一松,手枪掉在地上。   突然间我明白了一切。   最荒谬的事发生在我和蓝莉身上。   当年蓝莉被我缠得太紧,竟然从宇宙电子合成人公司找来一个仿生人来代她嫁给我,但这仿生人也太热情,使我透不过气来,我于是找来了另一个仿生人代毯有芬,致弄到这般田地。真正的蓝莉早已走了。   奇连博士的声音道:“难怪黛丝感应不到你的脑电波,因为宇宙公司用的是低频率电子系统,与我们用的高频率不同……”   拉利二号似乎在答奇连的问题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的高频率和一三六七号的低频率联接时,我感到……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或者那就是爱情吧!仿生人的爱情……”   我忽地明白了女侍应艾美说的那“无声胜有声的深情”,真是无形频率的交接。   想到艾美,心中一动。   我伸手入袋里,抓紧艾美给我的那张字条,心底忽又充实起来。 ——《机械人之恋》完—— 《故乡》  展漠回到家里时,地下城的巨大太阳灯已由灼白转作暗黄,带来了广阔无匹的地下城的人造黄昏。   展漠惯例地在摇椅坐了下来,他属于地下城里的特殊阶级,所住的单位不但位于“中城”的高级大厦,而且设备完善,布置豪华,两厅四房,与居于东南西北四城的贱民比较起来,确有天渊之别。   根据最新的人口统计,整个地下城的人口略少于八百万,但东南西北四城却占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三,住在中城的人都属统治阶层。东、南、西、北、中五城市组成了地下城,除了位于中央的中城有通道通往其他四个城市外,其他城市都是互不相通的,而没有许可证的话,任何人也不能离开身处的城市,违抗地下城最高统领“元帅”命令的人,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亡。   展漠轻轻摇动安乐椅,思潮回到今早执行任务时所杀死的那个叛乱分子,那年轻人垂死时望向他的眼睛,其中燃烧着的仇恨仍使他不能释怀。   展漠无意识地扬手,好像要将这不愉快的记忆抹去,心里叫道:“展漠你怎么了?你是地下城最优秀的战士,早向元帅宣誓无条件地效忠,毫不犹豫去执行每个交下来的命令。叛徒都是该死的,他们要破坏地下城的和平,杀死他们是最正义的事,为何还要去想?”   他按动摇控器,整块墙壁立时变换成电视的画面,著名的地下城首席女歌星仙蒂在一群惹火的女郎衬托下载歌载舞,极尽视听之娱。   “叮!”门铃响起。展漠大奇,这是上床的时间了,谁会来找他?一按遥控器,房门立时打了开来,几乎同一时间,几名手持武器的大汉冲了进来,展漠本能地弹起,腹部已重重地给人用枪嘴捅了一下。   展漠痛得跪了下来。两枝枪嘴一抵后颈一抵前胸,以强壮见称的展漠猝不及防下先机尽失,受制于人。   这群身穿深蓝色滚红边的轻便盔甲,只露两只眼睛,表示他们是元帅的私人秘警,比展漠所属的军卫系统更有权势,因为他们是元帅的私人保镖、左右手,等闲不理城中的事,若非是关系重要,想见他们一面也不是易事。   展漠叫道:“我是军卫统领展漠,这算是什么?”一个阴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道:“展漠!你的叛徒同党将你供出来了。”   展漠愕然道:“同党?”   一个高个子穿便装的秘警踏进门内,铁青的长脸一点表情也没有,两只眼却射出凌厉的神色,盯进展漠眼里。   展漠叫道:“是你!洛高。”他明白了,这是公报私仇,洛高以前也是军卫里的高级军官,是唯一有能力和展漠竞争军卫最高职位统领一职的人物,不过洛高输了,统领的位给展漠坐了,洛高愤然离去,利用他和秘警指挥沙达查的关系,加入了地下城最令人惊惧的秘警,这人数虽及不上达八万人军卫队的十分之一,但训练和武器都是最精良,专责执行元帅的秘密指令。   展漠坦然不惧道:“洛高,我不怕你,单凭叛党的口供,元帅是不会相信的,你是没有其他的证据。”洛高眼中闪耀着残酷兴奋的光芒,像饿猫看到了老鼠,阴森的道:“证据?快有了。”跟着向屋内其他七名秘警喝道:“搜!”   秘警毫不客气地大搜起来。   展漠心中扎实,自问忠心耿耿,洛高能搜出什么来。   一名秘警叫起来道:“搜到了!”展漠愕然望去,一名秘警手上拿着一样奇异的东西。   展漠脑中轰然一震,乱成一片。   这是栽赃嫁祸,什么人将这十恶不赦的东西放在这里?混乱中他竭力去想,脑中却是空白一片。谁曾到过他的家里来?除了今早沈漫曾来邀他共进早餐,可是沈漫是他最好的朋友,怎会陷害他?   洛高从秘警手中接过那“东西”,放在眼前端详,嘿嘿笑道:“这是什么?”   展漠叹了一口气,这种东西以前的人叫作“书”,是原始传递思想和知识的工具,不过早在地下城建成的五十年前已被当时统一了大地的首任元帅列为违禁品,任何人匿藏有这种叫“书”的东西,均会被处以极刑。   现代的知识传播已被“离子传知机”代替,人脑只需和传知机接上,就可以得到所有知识,而知识是由地下城政府严密控制的,没有人可以获得“多余”的知识。   今早他以扫描器查探在东城配给中心的行人时,正因他发现那年轻人身上藏有一本“书”,追捕时才将那青年击毙,现在却给人在自己家里找了一本出来,这是否叫因果循环?不过他还未绝望,以他为地下城立下的汗马功劳和清白的出身,元帅一定会给他一个公道,洛高这种小人只能得意一时,正义将是永恒的。洛高道:“大统领,没话可说了吧。”   展漠淡淡道:“我要见元帅。”   洛高哼道:“解除他的武装。”   两名秘警逼了上来,将他身上的武器装置一股脑儿搜了出来,到了安装在腰围能放射“死光”的“力场带”时,停了下来。   力场带是地下城里最惊人的武器。   只有元帅本人、秘警指挥沙达查和军卫统领展漠才享有配带的荣誉。   洛高道:“这力场带只有元帅才能解开,先给我锁好他。”   展漠心中盘算,这或者是他最后的反击机会。一旦双手被锁,他便不能再利用力场带发出的死光,予敌人致命的反击。   可是直到双手被反锁背后,他始终没有反抗,因为他深信正义无私的元帅将会还他一个清白。   洛高笑了起来,一直紧提的心这刻才放松下来,看着展漠被反锁的双手,心中已憧憬着元帅将配在展漠腰间象征着无穷威力和荣誉的力场带赐给他时的风光。   “走!”展漠被押在中间,离开家门。   步出升降机,高达二十层的大厦门前停了四辆黑色的装甲车,另八名秘警荷枪实弹,背着光,待在车旁,街上静悄悄的,显见秘警已封锁了远近街道,以方便将他押送,对付他这个位居要职的大人物,没人敢掉以轻心。   地下城街道纵横交错,大厦林立,井井有条,在元帅的铁腕统治里,每一个人都规行矩步地生活着。   地下城顶可见巨大钢柱构成的骨架,造成奇异的天空,人造太阳高高在上,散射着柔和的黄光。   展漠在洛高押送下,向四辆装甲车步去,那守在两头均呈尖锥状装甲车的八名秘警,扬起枪嘴,指着寂静的街道,却没有一人回过头来看正在接近的他们。他们的盔甲闪闪生光,展漠心中一动,这八名秘警有些不妥,因为,在一般情形下,他们理应先转过头来看,除非怕给人看到他们盔甲露出的部分。   当他兴起这念头时,异变突起,所有事发生在瞬息之间,八名守在装甲车旁的秘警同时转过身来,八个枪嘴同时指向他们,跟着火光闪烁,一时之间,空气中充斥着火药的气味。   展漠身边的秘警纷纷溅血倒地,连洛高也不能幸免。   刹那间,只剩下反锁双手的展漠孤零零地站在横七竖八的死尸上。   两名秘警扑上来,喝道:“跟我来!”   他们将展漠连推带撞拥上了其中一辆装甲车。   “轰!”车门关上,马上发动引擎,立即开出。展漠在暗黑的车厢里思潮起伏,一时想不清楚发生了甚么事。   车速不断地增加,转弯时将展漠从椅上抛起,几乎跌个四平八稳。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门开,有人在外叫道:“统领!下来吧。”   展漠无奈下车,车外是个室内的环境,暗黑一片,他这一生还是首次如此脓包,任人鱼肉,蓦地强光亮起,将他照个纤毫毕现。   他很想举起双手遮眼,可是双手却给反锁在后,唯有眯起眼睛环视四周,只见人影幢幢,最少三、四十人围着他。   展漠叫道:“你们是谁?”   一个声音响起:“我们就是元帅所谓的叛党。”   展漠全身一震,他已认出了说话的是谁。   他惊呼道:“沈漫!”留着短胡子的沈漫大步来到他面前,深深地望进他眼里。   展漠不能置信地道:“是你!”   沈漫道:“是我,正是我,你的好朋友嘛。”   展漠只觉热血上涌,自己一向信任的唯一好友和得力下属,正是出卖自己的人,是自己深切痛恨的叛乱份子。   沈漫道:“就是我将那部书放在你的家里,我们牺牲了一个兄弟,才使沙达查相信你是我们的一份子。”   展漠怒吼一声,一脚当胸踢向沈漫去。   沈漫灵活退后,避开对方当胸踢来的一脚。   四枝枪嘴同时抵在展漠身上。   展漠悲叫道:“为甚么?你有得是接近我的机会,为何不把我干掉,却要陷害我?”   沈漫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悲哀,低沉地道:“若可以选择的话,谁愿意伤害别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迫不得已,就像笼中的鸟被剥夺了自由,在地下城中的每一个人都被剥夺了思想和行动的自由,屈服在元帅的庞大统治机器下。”他愈说愈激动,到最后是声嘶力竭地叫喊出来,一向深沉冷静的沈漫,像火山喷熔岩般将心里的悲愤表达出来。   展漠呆了一呆,道:“可是真正的‘自由’将地面上的世界毁灭了,人类是不懂珍惜自由的,自由只是纷乱的一个好听名字,在这里虽然没有自由,却有生存所必须的秩序与和平,那亦是我的职责。”   一个清冷但动听的女声切入道:“你中毒太深了,鸟儿生出来是要翱翔长空的,那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人类生出来便要自由自在去思想,去享受生命的经验,假设人不准思想,就像鸟儿再不能飞翔,那是违反人性的。而且只有统治者能思想,而不准被统治者思想,那是令人最可厌的极权统治,历史证明了那只能带来苦难。”   展漠向说话的女子望去,在强光耀目里,隐约看到一个修长美好的苗条身形。愕然道:“历史?”这对他是个非常新鲜的名词,在地下城里,没有人知道过去的事,除了政府通过传真机送进脑内那简单的一套,简单得不知是否称得上为“历史”。   那女子激动地踏前一步,这次展漠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孔,眉目如画,俏丽异常,尤其是轮廓分明的五官挂着丝说不出的哀愁,更带来一种动人心弦的风韵。她叫道:“蠢蛋!你连知道的自由也被剥夺了。”   尽管在激情里,她依然是那样动人,这使从未被人辱骂的展漠觉得好过一点。   就在这时,沈漫介绍道:“这位是柏丝蒂小姐,我们这被指为地下城唯一反抗势力的古文字权威,只有她能在最快的时间里破译以前的文字,告诉我们历史的真相。”   叛党里步出另一五十来岁的老者,展漠吓得几乎跳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这么“老”的人。   那老者微微笑道:“奇怪吗?我这么老也没有送进安乐宫去安享晚年。”   柏丝蒂道:“那只是元帅的另一个谎言,为了节省食物,所有人在四十五岁后都被送到安乐宫去,但谁知受秘警控制的安乐宫里是何情景,其实进入安乐宫的人不是给立时处死,就是被利用做各种残忍的实验,使元帅能延长他的寿命。这位沈殊先生是唯一从安乐宫逃出来的人,因为在他安乐宫里是负责所有残忍实验的主管,也是他告诉我们事实,将我们组织起来。”   沈殊望着睁大眼睛不住喘气的展漠柔和地道:“没有人有权这样对付他的同类,包括元帅和沙达查那恶魔在内。”   当他提到沙达查时,每个人都毫不例外泛起恐惧的神色,沙达查可是凶名远播,作为元帅的杀人工具,连展漠这军卫第一把交椅的人物也忌他七分。   展漠喘着气道:“这不是真的,你们在说谎,元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与和平,他很快会将你们一网打尽。”   沈殊冷然道:“你说得对,我们虽然有武器,可是在人手方面,可以说少得可怜,在高压统治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丧失了斗志,而且元帅又在无法突破的重重保护里,将我们一网成擒只是早晚间的事。”   展漠叫道:“或者他已在来此的路上。”   众人沉默下来,眼中射出恐惧的神色,沙达查的残暴手段,使人思之色变。   柏丝蒂冷冷道:“沙达查找上了我们,对你也不是好事。”   冷汗沿额流下,展漠全身起了一阵颤抖,一向以来在猫捉鼠的游戏,他都扮演猫的角色,现在却尝到老鼠被捉的滋味,目前这情况,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况且沙达查公报私仇,可能来个先斩后奏,使他连抗辩的机会也没有。   展漠软弱地道:“既然反抗没有用,反抗来做甚么?”   柏丝蒂静如深海的秀目凝视着他,好一会才道:“我们并不想对抗,只是想逃出去。”   展漠目瞪口呆:“出去?”这个念头即使在睡梦里也没闪过他的神经。   四周的叛党呼吸都急促起来,眼中射出热切渴望的神色,就像笼中的鸟憧憬着打开了门,外边是无穷无尽的美丽和自由。   柏丝蒂眼神带有忧郁,加重语气道:“是的!我们要逃出去,逃出这人造的大监狱。”最后两句她是嘶叫出来,声音在这室内的空间回荡。   展漠颤声道:“但是地面上的自然经历过核战和化学战,空气充斥着毒气,出去是自杀的行为。”   柏丝蒂淡淡道:“这只是元帅的另一个谎话,外面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战争,只是元帅为了统治永垂万世,强行将所有人迁到这地下监狱里,将所有书籍毁去,使人变成棋子般任凭摆布的白痴,但仍有少部分书籍留了下来,告诉我们另一个故事。”   展漠无力抗辩道:“你在说谎!”   无论如何他是完蛋了,元帅绝不容许有些许怀疑的人担任军卫统领,他要的是百分之百忠心。   “轰”,天摇地动,墙壁倒坍下来。   火光闪现,乱枪突袭响起一串枪声。沙达查的人追棕而至,惨叫声中叛党纷纷溅血倒在地上,展漠身边的人软弱地还击。   沈漫一拉展漠,叫道:“随我来!”   惊惶中展漠跟着沈漫往深黑的一方奔去,旁边还有柏丝蒂、老者沈殊和几名叛党。   他们奔进一条长长的通道里,背后枪声不断迫近,展漠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溅上他的脸,反锁的双手使他走动不便,愈走愈落后。   转了三个弯后,只剩下沈漫、柏丝蒂和沈殊四人。   一道暗门在左边墙壁打了开来,沈漫向后赶来的展漠叫道:“快!”展漠抢进门里,暗门在身后关上。   灯亮了起来,一条通道斜斜往下延伸。   展漠喘着气道:“我们逃不了,在沙达查的扫描追踪器下,我们是无所遁形的。”   沈殊微笑道:“我们?”   展漠愕然,他居然会与叛党共称我们,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柏丝蒂怪责道:“快走!”率先往另一端的暗黑地道奔去。   四个人没命狂奔,脚步声在空旷深进的地道激响着,令人心惊胆战,而失去镇定的抑制力。   柏丝蒂先停了下来,眼前去路已尽,只有一面冷冰冰的墙壁。展漠矢志逃生,平日的机智冷静恢复过来,估计出沈漫他们若能建造出这条逃命的地道,一定不会逃路至此而尽,那样没道理。照地道斜入的角度,他们最少在地下城水平下的百来米处,要建成这样的地道,又要避过政府无孔不入的秘警和军卫,最少也要数年的时间。   柏丝蒂在墙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不一会头顶传来轧轧的机械响声。   高约两米的通道顶移出了一个圆形的小洞,沈漫当先爬上去,展漠望洞兴叹,试问双手反锁的他,如何爬得上去。   沈殊是第二个爬上去的人。   这时地道另一面已传来细碎却急密的步声,秘警终于发现密道,衔尾追来。   沈漫向站在展漠旁的柏丝蒂打了个眼色,柏丝蒂略犹豫,从怀里掏出一根布满纹痕的小管子,插进展漠的手铐里。这是一把磁力钥匙。   “啪!”   磁力手铐应声而开。   追踪而来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   这钥匙当然是取自被杀的洛高身上,可见沈漫等人思虑周详。   柏丝蒂爬了上去。   展漠一展手掌,大为舒畅,他腰上围的力场带是多元化威力惊人的武器,不过却需双手配合操作,一旦恢复自由,便如猛虎出闸,他发誓再不让人锁上双手,包括元帅在内。   沈漫将柏丝蒂拉上来后,从通道顶的圆洞探头下来道:“快上来。”蓦然他的脸肌转成僵硬,因为他看到展漠脸上神色变化,忽忧忽喜,显示两个相反的念头正在心中交战着。展漠此时想的是:假若他将这三人擒下,拿去见元帅,是否能洗刷自己的嫌疑?沈漫呆呆地望着他。   展漠暗叹一声,爬了上去。   圆洞变回通道顶。变成漆黑一片。   脚步声在下面轰然响起。   “快上来!”   展漠循声望去,几乎惊叫起来,原来这上面是另一条向下的通道,一架像子弹般以合成金属制成的水陆车就在眼前,若非车里亮起了暗红的灯,他还看不见。   展漠坐进车后的唯一空位,与美丽的柏丝蒂并排,沈漫和沈殊坐前,由沈漫负责驾驶。   柏丝蒂冷漠地指示展漠扣上安全带,不知为甚么,她比起其他人更具有敌意。   车门关上,缓缓向斜下的通道滑去。   沈漫又沉声道:“为何跟来?”   展漠知道他指自己早先在爬上顶洞时的犹豫,叹一口气道:“我想到若你是元帅,见我犹豫不决,一定先发制人袭击我,但你却全没有那倾向,这使我重新考虑我信奉的一切。”   柏丝蒂冷然道:“看你还有一丁点人性,不过你可能只是怕沙达查公报私仇。”   展漠心中大怒,正要反辩,蓬!车子加速滑行,向前俯冲下去。   展漠大骇,紧握椅背,车窗外一片漆黑,他们便像往一个无底深渊冲去。   车灯熄灭。无穷尽的黑暗,与空气摩擦的压力,使他每根血管都像要爆炸开来一样。   嘎!车子冲进了水里,去势逐渐缓慢。   展漠不由赞叹设计之妙,这条地下通道的出口是地下城里纵横交错的广阔河道,这确是最佳的逃生方法。   这部水陆两用车在河底下二百多米的深处缓缓航行,车子的窗都装置了夜视设备,可以看见河里各种大小生物在畅游,有些比他们的水陆车还大,没有人知道地下城的河水从哪里来,只知永不衰竭,其中的生物提供了城里人百分之六十食物。   展漠道:“我们现在哪里?”   沈漫按了一个钮,在驾驶仪器板上现出一幅地图,由五个大圆组成,中间的是中城,其他四个大圆是东南西北城,每个圆中都布满蓝色河道,亮着的红点表示他们正在走往东城的河道里潜行。   展漠惊叫道:“停下。”沈漫依言按掣,水陆车前端喷射出水流,恰恰把车停下。   展漠道:“前面是中城第三街和第八街的交界,设有一个秘密侦查站,这样贸然闯过,一定会被发现。”   沈殊紧皱双眉道:“没有时间了,只要沙达查发现密道的出口在河流底,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找到我们。”   沈漫冷然道:“展漠,这次的行动可能会使我们全军覆没,现在还有的只是我们四个人,假设你也算上一份。”   柏丝蒂接口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完成众人的心愿,就是逃出去。”   展漠摇头道:“没有可能的。”   沈漫怒声道:“这世上没有事不可能做的,你是军卫的第一号人物,一定知道出口在那里。”   展漠苦笑道:“问题是元帅知道我也知道,你说他会不会不在出口处布下陷阱?”   沈殊沉静地道:“未必!在杀死洛高的现场我们遗下了一具模拟你的尸体,还配上了假充的力场带,除非元帅亲自拆下力场带,才能知道那是假货,不过那最少在两个小时后,那时元帅正在歌剧院听首席女歌手的音乐演唱会,那女歌手是他最宠幸的女人,没有人可以令他中途离开。”   展漠愕然道:“你们倒是计划周详。”   沈漫道:“我们的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一是将我们交给元帅,一是带我们逃走。”   展漠望向身侧的柏丝蒂,她性感的小嘴唇紧紧抿着!强调了她刚毅不屈的骄傲,使人感到她为了自由不惜牺牲一切的决心,展漠想到翱翔于天上的鸟儿,地下城的鸟儿都给关在公园的大笼子里。   一股热血冲上来,展漠叫道:“好!我们誓要逃出去。”   沈漫道:“现在要怎么走?”   展漠沉吟半晌,迅速在脑中拟定了一个计划,一旦决定了怎样做,他的神经细胞立刻恢复了灵性和活力,他若不是个超卓的战士,如何能在多达八万人的军卫里脱颖而出,攀上最高的位置,也只有他能躲过重重军卫设下的关卡,唯一可能令他落败的,只有沙达查,元帅的私家杀人机器。   展漠道:“继续向前驶。”   沈殊道:“怎样躲过前面的侦查站?他们的水底雷达,可以毫无困难把我们找出来。”   展漠道:“听我指示去做。”   水陆车缓慢却稳定地前进。   沈漫有点紧张地道:“离侦查站还有四百米。”   展漠道:“加速至十节,然后减至五节,停下来,转回头,再转回去,加速向上。”   沈漫照着他的指示,水陆车像鱼儿般在水中前进后退,时快时慢。   沈殊赞道:“好主意,侦查站的人会以为我们是条大鱼,不过若非是你,也没法知道这办法行不行得通。”   展漠忍不住望向身边一直默然无语的柏丝蒂,后者神情冷漠,难知喜怒,展漠因好奇而想问她有关“书”的内容的话,也只好吞回肚里,以免碰上钉子。   二十分钟后他们越过了关卡,水陆车在河底贴近河床缓缓推进。   沈漫道:“不能快一点吗?”   展漠道:“不能!转左。”   沈殊惊异地叫道:“那是通往东城的河道。”   展漠淡淡道:“正是这样。”   沈漫奇道:“难道出口处不是在中城?”   展漠道:“就是每个人都那么想,所以出口才不设在中城,而在东城。”   水陆车在展漠指点下,重施故技,一连避过了三个侦查站,两小时后,安然进入了东城,这里的水道比中城狭窄,河床也较浅,他们被发现的机会也高起来。   展漠道:“奇怪,沙达查应早发现了我们从河道逃去,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所有侦查站都没有加强戒备?转右。”水陆车往右转,潜驶四百多米后,展漠道:“升上水面。”   水陆车缓缓上升。   离水面十多米处隐约可见东城人造太阳的黄光透入水里。水陆车升上水面,外面静悄悄地,除中城外,其他四城晚上都在戒严令管治下,没有人可以随便在街上走动。   一道斜坡从街上斜伸往河道里,水陆车悠然地沿着斜坡驶上寂静无人的街道,转左而去。   两旁一幢一幢的大厦黑沉沉,没有半点灯光,每晚凌晨二时至明早六时全城施行灯火管制下,只有街灯仍然亮着,东城的人造太阳亦同时灭熄。   水陆车在街道上快速地前进。   车内四个人都提心吊胆,祈祷着沙达查的人不会出现。   沈漫道:“怎么走?”   展漠小:“往前直去,到第二十七街和三十二街交界处,转入三十二街,目的地是东城大运动场。”   沈殊道:“出路是否在那里?”   展漠道:“是的。”   沈漫道:“好家伙!没有人想到出路会在最多人去的地方。此乃虚则实之。”   车子继续前行,很快转入三十二街,十分钟后,圆形的运动场在街的尽头耸立着。   正当众人在惊喜交集之时,两辆装甲车从横街驶出来,将去路完全封死。   沈殊高叫道:“退回去。”沈漫刚想后退,展漠一手抓紧他的肩膊,喝道:“不要妄动,停下来。”   沈漫等人一呆间,背后强光亮起,将暗黑的车厢照得明亮如白昼。   前后左右都是装甲车,手持武器全身盔甲的军卫已将他们围个水泄不通。   一个声音在外响起道:“不要动,只要你们动一个指头,我们即刻开火。”   众人呆坐不动,心中泛起无边的绝望,离成功已是如此地遥远。   一个军卫的头领迫近水陆车,望进车厢里,目光从沈漫身上移到美丽柏丝蒂的俏脸,当他移往展漠时,刚好与展漠凌厉的眼神碰在一起。那军卫队长全身一震,立正敬礼道:“统领,我们不知道是你,没有人通知我。”   展漠从容一笑道:“我负有元帅的秘密指令,要带这三位研究所的专家做点特别事情,来不及通知各单位,不过这也好,你们抽调五十人给我,让我调动。”他不明白为何军卫不知道他的事,唯一解释:元帅和沙达查还没有联系,八万军卫仍由他管,他不应放过这些筹码本钱。不过只要接到命令,他们随时都会掉转枪头对付他。   那军官毫不犹豫领命而去,安排人手。在地下城,所有战士都要盲目服从领袖,就像以往展漠盲目服从元帅,残害他人,若非迫虎跳墙,他的忠心是很难改变的。   沈殊抹去了额上的冷汗,惊悸之余说不出话来,柏丝蒂垂下头,不过看她起伏的胸脯,她也是惊魂未定。   沈漫毕竟受过军事训练,禁得起风浪,沉吟道:“五十名军卫有利也有弊。”展漠沉声道:“沙达查并不好惹,你的诡计若骗不了他,出口处就是陷阱。”   水陆车在东城体育馆的正门停下,当展漠等下车时,五十名军卫已列好队形,等待指示。   展漠眼光冷冷地注射在那队长身上,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队长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的神色,在地下城里,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建筑在提防和猜疑上,一个无意的行为也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一向习惯了这关系的展漠,心中一片烦厌,想起自己在元帅跟前那种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心情。   沈漫走到他身旁,送来了一个催促的眼神,这是分秒必争的时刻,一待元帅看完歌剧,下达剥夺展漠军职的命令,眼前这批驯若羔羊的军卫,将变成如狼似虎的可怕敌人。   展漠会意,向肃立在寂静街道上的五十名军卫道:“关掉你们所有传讯设备。”   那队长愕然道:“统领!”展漠左手按着围在腰间的力场带,一扭力场带中间的圆环,一股能量立时由腹部流进他右手的神经,展漠右手轻扬,一道白光“噼啪”一声,轻击在队长的左肩上,队长闷哼一声,一连踉跄向后倒退了四、五步,脸色惨白,他知道只要展漠加强两至三度磁能,他的肩脾骨将变成粉末。   力场带是地下城最惊人的自卫和攻击武器,只有元帅才有权颁赐和收回,展漠一天有力场带在身,便一天拥有最高和绝对的权力。   队长勉强站直身子,转身传下命令。   展漠权威地命令道:“你们给我守在四周,在人造太阳亮起前阻止任何人进入这运动场范围内,即使沙达查和他的秘卫也不例外,除非是元帅亲临,否则我说的话就是最高的指令。”   众军卫轰然应诺。   展漠转过头去,恰好接触到柏丝蒂明亮的秀目,微笑道:“请!”   展漠四人通过座位间的通道步出运动场的广阔空间,可容十万人的座位空无一人,不过他们都能轻易描绘出密密麻麻布满观众的情景,只有在运动场里,地下城里一向受压抑的人才可纵情狂叫呐喊。   运动和歌剧,是这不见天日的广大地下王国的两项最受欢迎娱乐。   负责守卫运动场的军卫当然不敢阻拦展漠等人,使他们安然踏进人造草皮的柔软场地上,运动场的北高台亮起了一盏射灯,刚好照射在运动场的正中心处。   展漠忽地停下了脚步。   其他三人愕然望向他。   只见展漠定眼望着运动场中心射灯照亮处那个清晰完整的光圆,深吸一口气道:“待会我将以力场带发出庞大的能量,将射灯照射处的地面压进去,只要地穴一现,你们必须以最快速度和我冲进去,因为穴门一开,元帅的力场带会受到感应,发动全力追捕我们,所以速度决定了成败。”   沈殊道:“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整个地下城只有元帅、沙达查和你知道出口在哪里,亦只有你们的力场带才能开启地穴出口,这么多疑的人,怎会没有防范你两人逃出去的方法?”   展漠沉吟道:“但我和沙达查都不会出去,因为我们都深信外面充满了大战留下的辐射和毒气,也可……”   “轰!”一声震响从运动场正门处传来,跟着是密袭的炮火。沙达查终于来了。   展漠狂叫道:“快!”当先向运动场中心奔去,其他三人岂敢怠慢,紧跟而去。展漠一边走,左手紧握着力场带的圆环,强大的力量随着直伸的右手向前送去,射灯照耀的运动场中心地面开始陷下去。   在惊心动魄的交火里,突然传来几下特别响的强烈爆炸,跟着是建筑物隆隆倒塌的声音。   展漠这时已奔至地穴洞前,一块方圆二米的圆形陷了进去,下面黑沉沉一片,高深莫测。   展漠在地穴边缘猛地止步,脸上忽红忽白,显是难作决定。沈漫叫道:“你到过下面没有?”   展漠摇头道:“没有!七年前我初任此职时,元帅带我来到这里,告诉我地穴开启方法,并说假若我继承帅位,亦须将这出口告诉两名最得力的手下,以免这秘密因人的死亡而失去。”   沈殊道:“元帅没有进去?”   展漠道:“我也曾问过他,他的表情很奇怪,想了一会才回答我,说他曾经进去过,不过又退了出来。”   柏丝蒂惊叫道:“你们听!”   甚么也听不见,当他们惊悟到军卫已给沙达查彻底歼灭时,已迟了一步。   “轰!”“轰!”   沈殊和沈漫这站在后面的两人整个被弹前来,将站在边缘处的柏丝蒂和展漠撞得跌进地穴去,展漠跳下地穴前回头一瞥,见到两人眼耳口鼻都流出血来,当场丧命,远处一大群秘卫蜂拥而来。   这影像一闪即逝,他已和柏丝蒂一起掉进地穴里的无边黑暗里去。   展漠一按力场带,强大的能量从力场带流入腹部,再由神经扩展至四肢,他的势子加速,一下赶上了急跌的柏丝蒂,将她拦腰抱个正着,跟着能量运转,一股力道向黑暗的下方按去,产生另一股相抗的力道。   他们的跌势由急至缓,慢慢地往下降去。   “砰!”   两人双脚沾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柏丝蒂的秀发拂上展漠的脸,麻痒痒的,不过心内却舒服得很。   两人大口地喘着气,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人声在遥远的洞口传过来,那变成了一晕白茫茫的光,由实地到洞口,至少距离有五百至六百米。   展漠按着力场带,借力场带发出的力场探测这广阔漆黑的空间,不一会已有所发现。展漠跳了起来,一把拉起柏丝蒂柔软的纤纤玉手,大踏步向前走去。柏丝蒂甩了一甩,甩不掉,无奈地被展漠拖着往前走。她对展漠有种明显不友善的情绪。   两人来至一面墙前。   展漠低声道:“这是个密封的空间,不过这面墙,后边有一个空间,可能是出口,你站后一点,我要发出死光将这面铁墙摧毁。”   柏丝蒂退后了六、七步,一股奇异尖锐的声音从展漠处响起,知道他正蓄聚着发射死光的能量。   啪啦!   一道电光划破黑暗的空间,击在铁墙上,蓬!轰!铁墙如同沙石般碎下,露出另一个黑暗的空间。   展漠道:“有没有照明器?”   “啪!”柏丝蒂掏出照明灯,被毁的铁墙外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展漠道:“奇怪,是谁用铁板封死了这出口?快走!”两人既惊又喜下,向谜样般的深长通道奔进去,通道四面墙壁都是由呈灰白色的合成金属制成,和地下城的建筑是同样的材料,壁顶有照明的设备,不过可能已被切断能源,又或时久失修,如同废物。两人别无选择,亡命奔前,元帅和沙达查岂肯轻易放过他们。   两人不断前奔,柏丝蒂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展漠一手搂着她的纤腰,叫道:“你怎么了?”   柏丝蒂挣开他的怀抱,退后两步,背脊撞上墙壁,滑坐下来,娇喘道:“我走不动了,要休息一会。”   展漠伸手嚷道:“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沙达查随时会追到,让我拉你起来。”   柏丝蒂厌恶地盯了他伸出来的手掌一眼,道:“不要碰我。”   展漠大怒道:“你又不是和我有深仇大限,这样的情形下还不同舟共济,如何逃命?”   柏丝蒂眼睛闪着奇异的火焰,用跟她表情绝不相衬的奇异语调道:“你怎知我们没有深仇大限,今早你杀的,正是我的幼弟,他身上那本书,正是要带给我的。”   展漠一呆道:“幼弟!”这是个非常新鲜的名词,在地下城里每一个人都是试管婴儿,男女虽可交欢,却不能生儿育女,所以父母兄弟的伦常关系并不存在。   柏丝蒂眼中火焰消去,代之是疲累,道:“我的父母是元帅的古文字研究秘书,在地下城里只有元帅才能知晓人类往日的历史,我的父母也是叛徒,藉着元帅的宠信,私下生了我和弟弟,因为他们也知道历史,知道父母生子是最自然的正道。”   展漠像给人当胸重击一拳,颓然退后,无力地挨在墙壁上,他并不想知道历史,也不想知道谁对谁错,他只是希望能逃出去,就像鸟儿飞出囚笼。   两人间一片沉默。   柏丝蒂站起身子,道:“走吧!”当先行去。展漠跟着她走,不一会来到了通道尽头,是个没有锁的双重门,门上有几行血红的字,是用古文字写的。   展漠愕然。柏丝蒂脸上也泛起奇异的神色。   展漠道:“为何这里会有古文字?早在二百年前,地下城已明文规定:禁止古文字的运用。”   柏丝蒂喃喃念道:“动力库重地,闲人勿进。”   展漠轻轻推第一道门,应手而开,第二道门后,眼前一亮。   在明亮灯光下,一个庞大无匹布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庞大机器,展现眼前,就如一根大圆柱,由地面直伸上三百多米高的顶部,其他一个个巨大圆鼓,被千百支不同颜色的圆管连接在一起。圆鼓传来奇异的声响,显示它们正在运作,圆鼓圆柱都印上了古文字。   两人瞠目结舌,不明为何出口处有这样的东西。   柏丝蒂指着那顶天立地巨人般的大圆柱道:“上面印着‘氢聚变化反应循环炉’,不知是甚么东西。”   展漠皱眉道:“你曾否听说过地下城的能量供应来自甚么地方?没有!没有人知道,地下城的人自出生便享受着地下城的一切,人造太阳每天亮起,黄昏时变黄,晚上熄掉,河里有大量可供食用的生物,水用掉后给倾倒集水炉里,经过过滤后,又变成干净的食水。城里的牧场不断繁殖着猪、牛、羊等动物,使我们不用忧虑生活,每个人的精力都用在运动和做爱、听歌剧,但这一切是谁赐与我们的?不是元帅,而是眼前这些奇异的机器,就是它们赐给我们源源不绝的能量。”   柏丝蒂呻吟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出口在哪里?”   展漠道:“跟我来。”他的眼睛越过广阔的空间,牢牢地盯着另一端一个漆上红色的门上。   大约过了半小时之后,两人已站在门前。   门上又是另一行文字。柏丝蒂解读道:“武器解除室。”   展漠道:“这是甚么意思?”   柏丝蒂对他的敌意似乎减除了不少,比起眼前的奇异天地,个人恩怨变成无足轻重的东西,轻声道:“我们应否进去?”   展漠一呆道:“我们?”   柏丝蒂垂头避过他的目光,径自推门而入道:“我想是别无选择了。”里面是另一条通道,不过却只有五十米长,转瞬走完,一点特别的地方也没有。   当他们推开另一道门时,眼前是另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   一个布满了书架,放满了禁书的大图书馆,在地下城里只要藏有一本书也是死罪,这里却有百万本、千万部。   柏丝蒂惊悸得合不拢嘴。当她惊觉地转身望向展漠,后者脸上泛起奇异的苦涩神色。   她叫道:“甚么事?”   展漠苦笑道:“我的力场带失去了所有能量。”   柏丝蒂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按在力场带的圆扣上,愕然道:“刚才那句话真不是骗人的了,任何人经过后,武器的能量都会被除去。”   展漠道:“看来是这样。”   柏丝蒂跳到书架前,寻宝似地将一本书抽了出来,大喜呼道:“你看!”   展漠凑近一看,也呆了起来。   只见书中有幅彩色大图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各式各样奇怪的生物在悠然自得地吃草,蓝天白云,远处高山起伏。天下竟有如斯迷人的美景。   柏丝蒂喜悦地说:“这就是地面上的世界。”   展漠感染了她的喜悦,一把扯着她走,兴奋地道:“快,在沙达查找上我们之前,早一步找到出口,那时海阔天空,任我们飞翔。”   柏丝蒂不舍地将“宝物”放回架上,紧握着展漠的手,从图书馆的另一端,走进另一个空间。   那是一个方形的空间,并不太大,不过却不成比例地高,足有两百多米。   空间一角有一道长长的旋转圆梯,蜿蜒而上,最高处似乎是一道门,不过那实在太高了,令人难以看清楚。   出口!   这个念头同时闪过两人心头。   “不要动!”   两人骇然回头。   一个身材矮壮、秃头、两目精光闪闪、年约四十的汉子,左手按在腰间,右手直指两人,站立门前。   沙达查终于追到了。   展漠道:“只有你一个人吗?”   沙达查狞笑道:“还不够吗?这种禁地是不适合其他人来的,小心点,不要将手移开腰间,我一定会比你快。”   展漠道:“元帅知道你来吗?”   沙达查一阵狂笑,叫道:“元帅,他怕已成了一具焦尸。”   展漠愕然道:“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沙达查得意地道:“一直以来我都想干掉元帅,为何我要屈居他之下,只不过顾忌你的军卫,直到昨天叛党供出你是他们一员,才乘势将你拘押,又趁元帅看歌剧时将他除去,我们在那歌女身上植进了微型炸弹,当元帅吻贺她时,乘机引爆,哈哈!”   展漠和柏丝蒂面面相觑,其中竟有如斯曲折。   沙达查续道:“若非如此,又怎会让你逃至这里来,不过这事将由你的死亡结束,地下城以后就是我的世界了。”   展漠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沙达查喝道:“你笑甚么?”   展漠冷然道:“笑你是个蠢才。”这句话刚说完,他的身子已像豹子般向前扑出。   沙达查左手在力场带一按,右手劈向展漠,忽地脸色大变,力场带失去了能量,同一时间他腹下要害中了展漠一脚,跟着眼脸胸胁连续中拳,眼前一黑,知觉尽失。   展漠喘着气再在沙达查胸前加上一脚,立时传来肋骨折断的声音,沙达查满脸鲜血,被打得不似人形。   柏丝蒂轻拍展漠肩膊,柔声道:“好了!让我们出去。”   两人踏足在旋梯上,一步一步走去,他们歇了几次,终于来到旋梯尽处的大门,门钮是个圆盘,展漠鼓起勇气,扭动圆盘,“的”一声,钢门应手而开。两人屏住呼吸,踏出门外,同时呆了起来,外面并没有美丽的原野,新鲜的空气,只有漆黑无尽、繁星密布的星空,他们通过一个巨大的窗户,不能置信地看着窗外的奇异天地。窗内是个广阔的空间,布满各色各样奇异的仪器,就像个巨型驾驶室。   柏丝蒂嗯了一声坐了下来,展漠则无力跪下,呻吟道:“怎会是这样的?”   柏丝蒂俏脸苍白,望向展漠道:“我明白了,我们不是在地底里,而是在一只庞大无比的太空船内,只不过我们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你看,那个掣写着‘回航’,天!我们究竟是从哪里来?书中的世界是否是我们的故乡?”   展漠伸手在回航掣上一按,整个驾驶舱立即有反应,窗户变成萤光幕,一行古文字亮起道:“航程取消,返回地球。”飞船移动起来,掉头往回飞去。 ——《故乡》完—— 《龙神》   公元前某一远古被遗忘了的年份里。   一望无际的古战场上阴风怒号,暴雨狂风,日月无光,也分不清楚是昼还是夜。   战争到了最后阶段,可以流的血已经尽。   在战场的核心处,向着不同方向五匹婶骏之极的战马,不断跳起前蹄,仰天嘶叫,坐在这五匹战马上的居位将军,全身裹在铜光闪闪的甲胄里,威武万状。   他们拼命用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催迫与自己在战争中血肉相连的爱马,向前方奔去。   每匹马上都系着一条粗及儿臂的索子,索子另一端紧绑在地上挣扎体型狞猛战士的头和四肢上。   五马分尸!   这战士浑体甲胄,体长十尺过外,四肢像树干般粗壮,两眼凶光四射,就象天上的闪电,来到了眼内。   他的右手仍紧握着一把长达六尺,血芒灿动的重刀,使人可以想象出他被制服前,在战场上纵横不败,杀得敌人血肉横飞的可怖情景。   他口头发出令人心颤的怒吼,每一吼叫,他都运力挣扎,缚在他四肢和颈项的粗索立时蹬得笔直,健马被拉扯得倒退回来,尽管将军们把马股抽出一道道血痕,健马仍没法向前多踏出半步,把他扯裂。   四周围了一圈圈密麻麻的战士,他们疯狂地呐喊着:“蚩尤必死,黄帝必胜。”   呐喊声震动着整个古战场。   便若一场永远不完的噩梦。   一个身形雄伟的战士,静静地高踞马上,冷冷地以君临天下的丰姿,俯视这死敌蚩尤的末日。   他的马饰华美,头盔是龙的形相,气势迫人,使人感到他尊贵的身份。   地上的蚩尤忽地轰雷般暴喝一声,地动山摇,围着的战士受其气势所慑,一齐向后退去,露出更大片的空地。   只有那冷静尊贵的骑士崇山般动也不动,不过眼中射出了森冷的寒芒。   蚩尤运力一收四肢。   五匹健马竟给拉得倒退回来,纵管将军狂喝,健马怒嘶,依然不能改变。   这情景惊天地泣鬼神,蚩尤身上百多个伤口一齐涌出鲜血,但他仍像一个永远杀不死的恶魔。   一声长啸,龙吟般响自那冷静自若的尊贵战士,只见他离马纵上半空,手上多了支金银闪烁的长矛。   蚩尤眼中射出火焰般的仇恨,狂嘶一声,四肢紧收,右手的长剑移往胸前,五匹健马给他扯得口吐白沫,以他为中心退回来,象一朵五瓣的鲜花收缩起来。   天空裂开,一道电光猛劈下来,激芒在持矛下刺的尊贵战士上空以树根状暴开来。   尊贵骑士狂喝一声,长矛笔直插下,就在蚩尤的剑快移近心脏前的一刹那,风雷擎电般破入蚩尤的胸甲,贯穿了他的心脏。   蚩尤惊天动地地惨叫起来,四肢一松,登时五匹健马奔出,把索扯直,粗索“吱吱”作响,但仍不能生裂蚩尤的身体。   “轰!”一声,适才闪电的激雷声这才响起,掩盖了众战士的欢呼。   尊贵骑士脚踏蚩尤,抽出佩剑,高举空中誓言道:“本皇帝以诸天众神正义之名,赐蚩尤你五马分尸极刑。”   手中剑一劈下,正中蚩尤头顶,巨头立时滚开。   蚩尤的头立时被马儿拉得迅速远去,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血痕。   “蓬!”   血雨漫天。   蚩尤肢体分裂,残体分成五截,四肢被其他四匹健马拖往四个不同方向,胸腹仍给长矛紧钉地上,重刀弹上半空,回插地下。   战场的战士潮水般裂开五道长长的缺口,让拖着蚩尤残体的骏马经过。   黄帝看着远去的骏马,举剑呼道:“将蚩尤的身体拖往天之崖,海之角,我黄帝以龙的名字作誓,尔将永不能复合,永不能回来。”   蚩尤的巨大头颅已被拖拽出一哩之外,黄帝立誓时,紧闭的眼目一齐睁开,狞笑喊道:“龙神!我一定会回来。”   眼目再闭,这才真正死去。   余音仍响彻四方,传遍整个古战场。 ——《龙神》完—— 《灵琴杀手》 第一章 暗杀行动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古老平房,在大城市的边缘区域里,显得与四周的现代楼房有点格格不入。但我已没有别的选择了,因为它向街的大窗刚可监视着冒险者俱乐部的大门。   我今次来是要杀一个人。一个名列国际十大通缉犯的恐怖分子和毒枭。   我已为追踪他跑了十九个国家,耗费了我四个月的宝贵时光,也花了委托我这项任务的人的庞大的金钱,我的收费是以“分钟”去计算的。   负责带我看屋的屈臣太太唠唠叨叨地道:“连家私租金是四百英镑一星期,两个月按金,一个月上期,水电费自付。先生!你真的要租吗?”这时我们刚来到三楼。屋中的巨型沙发,深棕色嵌花的大柜,强烈的营造出深沉暮气的气氛,使人心理感到很不舒服,但环境对我来说并不会形成任何影响。我不答反问道:“那道楼梯通往什么地方?”屈臣太太道:“啊!那是积节爵士储物的阁楼,门是锁着的。爵士吩咐谁也不能进去,事实上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个废置了的大琴外。”我淡淡道:“爵士现在到了什么地方,这所古老房子为和不拆了来从建?”屈臣太太道:“爵士是怀旧的人,要他拆这房子不如要了他的命,如非他怕附近的不良青年强行入占这所房子,他亦不肯将它租出去呢。他现在去了非洲,三年多没回来了。”原来如此,我赶快付了按金和一个月的租金,将这寂寞多言的老太打发走了。   天色逐渐黑沉下来。   我来到向街的窗前,拉开了窗帘布,向对街望下去。冒险者俱乐部的大招牌亮了起来,不时见道豪华房车驶进去,隐没在高墙之后,三十万英镑的入会费,使它成为了富商巨贾的专利品。   我从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是个西装笔挺的男子,年纪在三十五、六间,模样粗犷里带着三分俊伟,有股说不出的魅力。这就是我今次要找的目标,“屠夫”纳帝。据闻他除好杀外,也是个好色得人。他原本并不是这模样的,但今天高明的改型手术,已可使人变成任何样子。屠夫纳帝还有两名得力手下,夏罗和沙根,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故此以我丰富的杀人经验,仍要非常小心,况且纳帝是国际间一些恶势力包庇得人,一个不好,我可能还要丢了性命。   我停止了窥视,取出大皮箱,拿出衣物,揭开暗格,里面便是我的生财工具,式样繁多的各种枪械配件。外行人很难了解我们花在枪械上的时间,枪械保养和枪械五花八门的性能同样是深奥的学问。每发射一颗子弹,都会对枪作成某一程度的伤害,撞针会损耗,枪管内俗称“来复线”的弹道纹会磨蚀,使子弹不能再已螺旋形的原有性能推进,减去了杀伤和刺破力,甚至连枪的驳口也会因震动而损坏。一个象我这样的第一流杀手,首要之务就是使武器时常保持在最优越的状态。   我小心翼翼的将枪支嵌配成我理想中的组合,又拣选了尖锐的德国制的刚弹头,即便纳帝是只穿上了避弹衣的犀牛,也难逃命丧当场的厄运。   我在窗旁架起了双筒阔角望远镜,耐心地观察着进出冒险者俱乐部的车辆,和其中的人。   九时三十分,一辆银灰色平治驶至,全身制服的司机后是一对盛装的男女。   通过望远镜,我刚好捕捉到那女子美丽的侧影。   我对美女是无动于衷的,这并非说我是个不正常的男人,而是在一个任务完成前,杀手是不动丝毫感情的,因为那会形成致命的弱点。   只有在干掉目标后,才会松驰下来,找个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尽情享受人生。   上次我到大溪地去,先不说我是个很好看的壮健男子,只是我袋里掏不尽的钞票,已足使美女群拥而至,投怀送抱。但当任务一降到肩上,我便惯性地将她们全部抛弃,任她们如何心碎苦求,也不能稍微影响到我的决定。   驶进俱乐部里的车中美女,无可否认是迷人的女子。   短发明眸高鼻,淡淡的化妆里透出一股迫人的清丽,非常有时代感。   只可惜她坐的是冒险者俱乐部大老板尊尼约曼的座驾,看来她是情妇一类的身份。   冒险者俱乐部最吸引会员的地方,正是能提供世界各地一流的美女,这或者也是纳帝到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尊尼约曼表面上是个大商家,骨子里却是个军火走私商,而且是最大的一个。“屠夫”纳帝今次是应他之邀到来作客,至于是否有什么交易,那便不得而知了。   我离开古老大屋,走出花园,穿过大闸,往这位于郊区的镇中心走去。   当我踏上街上时,灵敏的杀手神经告诉我有人在冒险者俱乐部的五层主楼里向我窥视。但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缓步而行。   他们将会派人来调查我,但只能发现我是个想找个地方写本作品的浒爱情小说家,甚至可以找到我放在台上未完成的书稿。他们可在市面上买到我的书,当向出版社查询时,联络地址正是这所房子。而这只是我十多个身份里其中的一个。   走了三十多分钟,来到了店铺林立的热闹点。   这是晚饭后休息的时刻,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匆匆忙忙的行人,都是赶着回家的样子,大部分的商店都关上了门,只有一家印尼人开的快餐店,和一间以售卖各式雪糕作招徕的小型超级市场仍在营业中。   我大步往超级市场走去,由于监视对街的工作将会长时间地使我留在古老大屋里,饮食品必须充足齐备,这也是我造反以作家为身份的原因,也只有这样才使人信服为何我会长期间留在屋里,因为只有在屋内才能工作。   昏暗的街灯上,超级市场泊了一辆黑色的旅行车,车身沾满泥泞,显然经历了一段遥远的路途。车内坐了一个黑人,样貌凶悍,灼灼双目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   我当然不会把这种人放在眼里,虽然我身上并没有携带枪械,但以我的搏击技巧,等闲七、八个壮汉也休想动我分毫。   我来到超市敞开的玻璃门外。   里面的情形有点反常。   收银处人影全无,收银机却拉了开来。   高接天花的盛物架后却传来男人的狞笑声和女子的哭喊声。   这是奸劫?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际,车内那黑人是负责把风的匪徒。   我从容地动也不动。   “贱种!不要动,将手放在头上。”   一枝硬梆梆的东西重重撞在我腰背处。   我心中冷笑一声,身躯一扭,枪管已从我背后滑向身侧,同一时间手肘重击在那黑人的胸前要害,接着转身提膝,刚好顶在对方下阴处。   那六尺多高的黑人痛得跪倒下来。   我的铁拳轰正他的鼻梁,黑人鲜血飞溅晕倒过去。   我的原则是除非不出手,否则必不留余地,务要对方一败涂地,全无反击之力。所以我攻击的部位全是对方的要害。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接着我将会静悄悄地退出去,溜回古老大屋里,什么奸劫也与我没有丝毫关系;这等事每天也在发生着,多一宗少一宗又有什么问题?何况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若惹上警察那更非本人意愿。   我开始往外退走。   超级市场内的哭叫挣扎忽地停了下来。   我的经验何等丰富,立知不妙,我连转头的时间也不肯浪费,手一伸,刚好抓着那往后仰倒的黑人前胸,一抽一移,二百多磅的身体,玩具般来到我身前,接着我一个转身,刚好躲在他身后。   超级市场内另两名持枪的黑人青年狂奔出来,手枪扬起,他们刚要发射,但却给我手上的人质威协得不敢妄动。   其中一名劫匪喝道:“猪猡!还不放人!”   我心中嘿嘿一笑,闪电冲前,同时人力一推,手中晕厥的黑人像座山般向他们压去。   一看这两人持枪的姿势,所用的武器,已知他们是业余的初哥,对付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难就难在我不能杀人,又不希望超市的人去报警。   那两名青年黑人劫匪怒喝一声,自然地伸手去接我掷去的同伙。   他们的手刚碰上同伙的身体,我已乘势标前,蹲身左右开弓,两名凶徒捧着下阴,痛得弯下身去。   手枪掉在地上。   我捡起手枪,退了开去。   当那两名痛得跪倒地上的黑人凶徒挣扎着抬起头望向我时,枪柄已稳定地握在我手里。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选择任何骨与骨间的空隙,将子弹送进他们身体内必然致命的部分。对人体的结构,我比外科医生更内行,对我这常须要向人以酷刑迫取口供的人,不能掌握人体的弱点将是最大的遗憾。   两名黑人脸无人色,冷汗直冒。   我低喝道:“还不快滚!”   两人如遭皇恩大赦,爬起来便要跑。   我冷笑道:“两位义气大哥,你忘记了你们的朋友了。”   两人呆一只后,掺扶起早先晕去的黑人,连滚带跑,往外走去。   我以目光送着他们走进车内。从不让危险隐在我背后看不见的地方,是本人的哲学和原则。   这也是我要离去的时候了。   汽车的引擎怒吼着。   背后传来微响。   我将枪收进外套里,往外走去。   “先生!”   那是年轻女子娇柔的呼唤,听她音质嘹亮,显是虽受惊吓,但却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   刚才无意和无奈间,我这冷血杀手竟做了一宗好事。坦白说,那绝不是我的愿意。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脸,更不愿上警局被录取口供,何况我还要赶快找个地方,拭掉枪上的指模,然后丢弃。   我头也不回地大步往门外走。   脚步声直追至门外,才停了下来。   我没有丝毫回头看望的冲动。绝对地控制人类的情绪,是一个杀手首要学习的东西,否则只是恐惧一项,已令人难以安寝了。   我饿着肚皮,回到古老大屋。入屋前,在街角弯处打了个电话。   我是不会用固定的电话和客户通讯的,那是供人窃听的愚蠢行为;也不会用无线电话和人说任何重要的话,因为要截听无线电话,在警方和有能力的团体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电话铃响。   对方拿起电话,却没有作声。   我蓄意压低声音,以带着爱尔兰语音的英语道:“侯爵夫人。”   一把低沉的女音道:“是你!隐身人。”   隐身人是我的代号,没有人知道我的真面目,这是我名震国际、行事从不失手的主要原因。连负责和我接洽生意的几名联络人,也弄不清楚我是高是瘦、是矮是肥?甚至连说话的声线和语音也是伪装的。   我淡淡道:“十日内干掉纳帝,价钱却要增加一倍。”   侯爵夫人冷笑道:“不是说笑吧,隐身人一向信誉昭著如何会坐地起价?   ”我亦冷笑道:“因为你们最初提供给我有关纳帝的行距资料,全部是虚假的废料,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纳帝原来是世界五大毒枭之首,横渡连耶的金牌打手,价钱不吸引一点,谁肯公然剃横渡连耶的眼眉。”侯爵夫人窒了一窒,使我知道她是蓄意瞒起这一环节,她半晌才道:“我只是联络人,要和真正付钱的人商量后才可答复你。”   我冷冷道:“不用了,只要我明天发觉户口里应增加的数字还少欠一个子儿,这件事便拉倒。”   “叮“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倏然自得地走回屋里。   屋内似乎一切依旧,但我知道已曾给高手无微不至地彻底搜查过,当然找不到我的望远镜和武器箱,那已给我放在屋后花园里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   大半天没吃过东西,肚子争气地叫了两响,明天不得不再往镇上走一趟了。 第二章 古琴显灵   我溜目四顾,最后眼光停留在通往屋顶阁楼、那道封了尘的木门上,门上原封不动的尘积,显示搜屋者并没有上去,这也表明了对方的戒心不大,我也找不到窃听器一类的东西。   取出开锁的工具,打开了木门,一道黑沉沉的楼梯,往上作六十度角伸延,陡斜异常。   在门后找到了电灯的开关,但电灯却是坏了。   我亮着了电筒,走上楼梯。   脚下“嘎嘎”作响,我以手拔开封路的蛛网,屏着呼吸,忍受着身体移动惹起的飞扬尘屑。   终于跨过最后一组,一个四百多尺的空间呈现眼前。   没有任何家私杂物,只有一个巨型的三脚钢琴,一张长方形的琴凳,和一个被木板封了的窗。   奇怪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楼梯这么窄小,爵士如何将这琴运上来?唯一的方法或者是从大窗吊上来,那还必须拆了部分墙壁,谁会做此蠢事,为何不干脆将它放在楼下的大厅里?   我走到琴旁,用电筒仔细地照射。   巨型琴浑体呈深红色,其间透着点点奇异的金光,就像给洒上了金粉,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木质。   更奇怪的是这琴并没有被任何东西包起或掩盖,但琴身却不见一点尘屑。   心中一动,环目四顾,这里和蛛网封路的楼梯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竟然见不到一个蛛网、一点尘屑,也没有任何蟑螂、老鼠一类在这环境里的必有产品。   我伸手在琴身触摸。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泛起。   心中暖洋洋的。   一股热流从琴身流注进我体里,又从我体里倒流回去,好象有点东西送到了我那里,也带走了一点东西。   我大骇缩手,在我的杀人生涯里,从未试过似此刻般地失去冷静。   阁楼一片寂静。   奇怪在这密封的空间并没有腐败空气的味道,也没有气闷的感觉,可是我并没有发现此一目了然的地方有任何通气的设备。   一切是如此平和静宁。   却又是如斯怪异诡奇。   我不甘心地再碰触琴身。   这次奇怪的暖流没有了,难道刚才只是幻觉?   琴身出奇地冰凉,木质柔软温润,照理这是并不适合作琴身的材料。我对木材并不在行,不知这是什么木料。   我走到用木板封闭了的窗前,关掉了电筒,一束柔和的暗弱光线,从封窗的其中一块缺了边角的木板透射入来,破洞刚好看到俱乐部的正门,角度比楼下更理想,我计算子弹射出的位置,穿进目标的身体部分。   “叮!”   我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琴竟自动响起来。   不!绝不会是鬼魂,我是个无鬼论者。   我头皮发麻地看着像怪物般立在房中间的三脚琴。   我虽杀人无数,但被杀者都是匪徒、毒枭、恐怖分子等该杀的人,这是隐身人的原则,这些凶徒轻松地在法网外逍遥自在,正需要有我这类不受约束的执法者给以处决。   但在我眼前的却又是活生生难以解释的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往钢琴走去。   真怕它忽地又响奏起来,那时我应怎么办?   没有任何事发生,我小心地掀起覆着琴键的盖子,一长列雪白的琴健现在眼前。   我伸手下去,手指轻动,叩了几个清音,只觉得琴音像响起自遥不可触的远处,心中兴起了一种平和宁静的感觉。   我多少年没有听人弹琴了?   这些年来,为了使自己变得更冷血无情,举凡和情绪有关的东西,我都避则不碰,音乐是其中之一。   每次杀人之后,我都找个地方花天酒地,狂玩女人,然后弃之如敝屣,只有那样才可使我松驰下来。   犹记得母亲最喜弹琴。她常弹奏的那小调已久被遗忘,忽然间又清晰地在我的脑海里活跃起来。我像是看到永不剪发的母亲,垂着乌黑的长发,阳光从她身侧的大窗透进来,将她侧脸就线条分明,但细节模糊的轮廓。   但母亲已死了。   在一次银行的械劫案中,成为了被牺牲的人质,匪徒枪杀她时,我离她只有尺半,她的手还拉着我。   她整个头爆裂开来。   我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   我憎恨父亲,自我五岁他抛弃我们母子时,我便用尽所有力气去恨他。   可是十二岁那年连母亲也被迫离开了我!那颗可恨的子弹使我变成一无所有。   所有这些久被埋葬的思忆泉涌而出,一股无可抗拒的悲哀攫抓着我的心灵,我很想哭上一大场,在我以为自己已丧失了哭泣的能力之后。   蓦地我发觉自己挨着琴身坐在地上,泪水淌了一脸。   阁楼出奇地宁静,我似乎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是风声。   是柔风拂过茂密的森林和广阔原野的声音,但一刹那后我双耳又贯满了大自然里的各种响声,河水奔流,万鸟离林。   不知怎的我竟沉沉睡去。   发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我在森林里奔驰,在那人迹不到的丛林中,忽地现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里有株粗至数人才可合抱的巨树撑天而立,土人拿着火把,围着巨树在舞祭。   醒来时已是上午十时多。我吓了一跳,多年来我从未试过如此地熟睡,通常一晚里我最少醒来三至四次,只要一点异响,便能立即惊醒。   琴盖依然打了开来。   我将琴盖阖上,暗笑自己昨晚不知为何大动情怀,难道只为了这琴?   半小时后我到了镇内,首先打了个电话,买家果然将酬金汇进了我在瑞士银行的户口内,使我安心地全力进行暗杀纳帝的行动。   坦白说,要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只要你能掌握他行踪的情报,这方面我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当然这亦耗费了我一半以上的酬金。   反而事后如何躲避对方盛怒下的追杀才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尤其纳帝既有政治背景,又有毒枭作后盾,否则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早送了他进毒气室了。   我在一间意大利人开的快餐店内,叫了一客意大利薄饼,医治饿透了的饥肠。   “先生!”   微弱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愕然回头,入目是位清秀可人的少女,穿着很朴素,但身材匀称,有种健康动人的青春美态。   她怯怯地,畏缩地道:“我可以坐下吗?”   我心中竟然感到一阵兴奋,流过一道难以形容的快感。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自母亲死后,那脾气暴燥、酗酒后便对我拳脚交加的舅父,令我养成了冷漠而不易动情的性格。   可是这一刻,我竟很想她坐下来,是什么令我改变了?   是否因为快餐店里浪漫的琴声,我从未听过这么令人愉悦的调子。强迫自己挂上冷淡的脸容,我硬绷绷地道:“你有权坐任何地方。”事实上这里并不太挤,十多张台只坐了七八个人,还有几张是空的。   快餐店外干净的街道,只有疏落的行人。我感到从未曾有的松驰,是否因为昨夜的熟睡?还是那奇妙的梦?我似乎多了点东西,却又总说不出来。少女犹豫片晌,进退维谷,最后提起勇气,在我对面坐下。但俏脸低垂,避开了我的眼光。   好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知道自己是个有鬼力的男人,强壮而英俊;我曾看很多很多的书,但目的只不过是充实自己,使能更成功地扮演多种有利掩饰隐身人身份的角色。我甚至曾以伪证书当上了一个医院的医生,在毒杀了对象后六个月才安然辞职。   那就是大毒枭横渡连耶的独生子。想不到今次为杀纳帝,又再次惹上了他,我不能有一点儿出错。   少女在我迫人的锐目下坐立不安。   快餐店的老板娘解救了她,隔远叫道:“那位小姐要点什么?”   少女全身一震,像从梦中挣扎醒来,应道:“给我一瓶鲜奶。”然后她抬起秀色可餐的俏脸,迎着我的目光,轻轻道:“谢谢你!”   我错愕下望向她,为何谢我?   她不待我反应,续道:“昨晚若不是你,我的遭遇便不可想象了,幸好你及时赶走了那些凶徒。”   原来是我昨晚无意下救的那个女子,我已蓄意不让她看清楚我的模样,可是仍给她认出来了。换了往日的作风,我会冷冷地道:“对不起,小姐,你认错人了。”   然后不顾而去。   别人的痛苦与我何关?   自母亲死后,谁曾关心过我的痛苦,学校里的都是都责难我孤独自负,没有爱心。但谁真的会有爱心?   快餐店的琴音一转,奏着另一只调子,慷慨激昂,就若狂风卷过宽广无边的荒原,又像尸横遍野后的战场。   她奇怪地望着我。   我的心忽地转到儿时旧事,那时我念中学,班上有位被誉为全校最美的妞儿,被男孩们奉承计好弄得骄傲非常,眼尾也不望我一眼。覆盖于我向她展开追求,只两个星期,她坚硬的外壳给我的手段和热情敲碎了,我获得她的初夜,那晚我告诉她,我并不爱她,看着她哭着狂奔离去,我感到无限的快感,谁叫她看不起我。   像其他人一样,她知否我吃不饱穿不暖,回家还要被舅父打?   第二天她并没有回校上课,以后我也没有见着她。   这件事早已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不知怎的,这刻竟想起这件事来,心中荡漾着令人心碎的歉疚,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她看着我道:“噢!你的眼神很忧郁和悲伤,你一定有很多心事。”   我强制着自己的感情,劣拙地道:“那晚……那晚他们有没有……”   她粉脸一红,垂头道:“你来得正及时,他们正准备撕掉我的衣服,幸好……   幸好……我不准备做那份夜更收银员的工作了,我已赚够了下学年的生活费。”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我心中兴起,使我冲口问道:“你会弹琴吗?”   少女眼中射出惊异的神色,几乎叫起来道:“你怎会知道?自少到大,我最喜欢的就是弹钢琴,所以不顾父母反对,进入了附近的音乐学院念音乐……我……我叫莎若雅。”她再次垂下了头。   她的轮廓分明,可能带点希腊人的血统。   我压下邀请她回去弹奏那奇异的琴的欲望,但却压不下另一个欲望,问道:“现在场声器奏着的琴音是谁的作品?”   这时琴音又变,轻柔处若现若隐,顿挫间在引发的微妙声韵更令我这一向似对音乐没有感觉的人也禁不往心神皆醉。   莎若雅抬起头来,茫然道:“什么琴音?”   她幼滑的粉脸闪烁着早晨太阳的清光,一片阳光从对街的落地茶色玻璃反射过来,恰好落在她的身上,使她变成了超尘出世的美女化身,我似乎在不断地发掘她的美丽的一面,不过她的确是动人之极的美女,愈看愈觉她美丽,难怪昨晚那些凶徒见色起心。   她询问的眼光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不禁大感奇怪地道:“难道你听不到吗?”   琴音忽地大增,由微不可闻的轻触,化成叮叮咚咚的清响,一时间充盈在整个空间里,就像千百条小溪的流水声突然间加到一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欢悦。   我望向她,心想除非是聋子,否则怎会听不到?   她眼中茫然的神色理会甚,呐呐地道:“我什么也听不到。”   我呆了一呆,接着手足冰冷起来。   刚好快餐店的老板娘经过台边,我一把抓着她的手臂,问道:“你播的是什么音乐?”   老板娘愕然抬头,望向装在屋顶其中两角的扬声器,悻然道:“播什么音乐?   那对扬声器坏了足有十天,保养的混蛋还没派人来修理呢。”   我骇然松手。   快餐店忽地陷入一片死寂里,什么声音也没有,琴音顿止下来。   莎若雅的呼唤声像在九天之外的远处传来道:“喂!喂!你怎么了?”   我望向她。   她脸上露出强烈的焦虑,对我这个陌生人毫无保留地献出她的关心。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难道我因杀人过多,陷入神经分裂的边缘,产生了听觉的幻象,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还是因为那古老大屋阁楼的三脚琴?   它优美的造型,奇异的木质,蓦地填满我的神经,挥之不去。   一对纤弱的手紧握我双臂。   这才发觉莎若雅已站起身来,来到我背后,抓着我双臂,红唇凑到我耳边关切地道:“你怎样了?要不要我唤医生?”   我的脸色定是非常难看。   强提精神,霍然立起,近乎粗暴地从她的怀里挣扎起来。   快餐店内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但却没有人作声,我高大健硕的体格使他们均怕惹祸上身。   莎若雅像受惊的小鸟退到一旁。   我毫不怜惜地冷冷望向她,从袋里抽出两张钞票,掷在台上,大步往店外走去。   莎若雅从背后追上来道:“我还未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头毫无表情地道:“你我中偿过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明白吗?小姐?”   她脸色转白,无力地向后退了两步,令我想起父亲离开母亲后,她连续数天呆坐在窗前的模样。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泪水从她眼眶涌出来,在流下她雪白幼嫩的脸颊前,她已转身急奔,直至她的身形消失在转角处,我才记起怎可以为这少女浪费精神时间,忙也迈向归程。   我本来需要和我其中一个联络人兼线眼通一个电话,到超级市场买齐足够的用品良粮,但现在我已失去那份心情。 第三章 巧遇青思   没有事比对付那可恶的琴更重要。   我记起屋外花园的杂物屋有柄大斧头,看它怎样应付被斧头劈成碎片的命运,我不信那是它奏一曲什么萧邦月光曲便可以化解的事。   我不怕任何神鬼精灵,本人一生便是在神鬼狞视和诅咒下长大的,若非我遇到除母亲外最尊敬的洛马叔叔,我只是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十五岁那处,洛马叔叔搬到隔邻精致的平房里,他每次见到我时,总深深地望着我,使我很不自然,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像他的那样有穿透性,便若X光般令你无所遁形。   在他被杀前的一年,他向我剖白说:第一眼看到我时,便给我顽强不屈的眼睛吸引,使他立心要将我培养做他的继承人,成为第二代隐身人,一个专为付得起钱而杀人的杀手。   隐身人只有一个原则,就是只杀该杀的人,专杀逍遥于法网之外的凶徒,就像那杀死我母亲的凶手。   我第一次踏进洛马叔叔的屋内时,最令我感动的是他放了上千枝枪械的枪房和堆满了十多个书架的书籍杂志的书房。   他向我道:“孩子,知识和武器是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主持公道无可替代的两件法宝,你不能有片刻忘记。”   我记得当时天真地问他道:“凶徒是该杀的,但为何要别人付得起钱才杀人?”   洛马叔叔仰望窗外狂风雨打下的树木,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忧伤神色,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他为何有那种神情,只怕是他遭遇的凄惨,一点不下于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道:“孩子!这是个物物交换的社会,我们出卖杀人的技能,别人亦必须有金钱的回报;而我们只取所需,其他的便捐给慈善组织,这不是很好吗?”   古老大屋已然在望。   我不明白这几天为何总回忆起那些陈年旧事,难道我冷硬的心已软化下来?我记起了昨晚曾流过泪。   我走进花园里,拿起了斧头,笔直往阁楼走上去。   怒火在我心中燃烧着。   管你是什么怪物,但我定不会将你放过。   洛马步步第一次教我开枪时,曾这样说:“当你扳掣前,你的心必须静若止水,一点波动也没有,你就像一块冰冷的石,不能容许有丝毫恐惧、怜惜,当子弹穿过对方身体时,你要仔细察看做成的伤害,是否应多补一枪,这是一个伟大杀手必具的条件。”   可惜在对付这似乎是一件死物的古老大琴时,我却无法遵循他的训诲,尽管在真正杀人时,我和他同样地狠、准、快、冷。   我用脚踢开仍是虚掩的阁楼门,踏水斜往上伸的楼梯。   脚下发出“嘎嘎”响叫。   我无由地紧张起来,握着斧柄的手虽不至于颤抖,却在渗汗,这是我从来未有过的情况。   三角琴平静地像人般立在阁楼的正中,阳光从封窗的板隙和破洞处透进来,在阁楼里形成美丽的光影图案,琴身在阳光下金光闪烁,充盈着生命的感觉。   我是不会被吓倒的,就像我要杀一个人,连上帝也不可以阻止那必然的发生。   可是这表面看去丝毫不懂反抗的琴,本身却像具有一种令我不敢冒犯的奇异力量。   我强迫自己一步一步地向它接近。   它在阳光下看来比任何一刻更庄严和有自尊。   浑体的金点在琴身浮动闪烁。   我用尽方法也不能克服认为它是有意志的生命那可笑的想法。   斧头逐渐提起。   四尺。   它就在四尺之外。   我狂吼一声,举至高处的重斧猛劈而下,身子同时俯前,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不是它便是我,再不能忍受它对我玩弄的把戏。   这样下去我只会变成个软心肠的呆子,只懂回忆和哭泣,只懂缅怀已成往昔的苦难。   洛马叔叔曾语重心长地道:“作为杀手来说,只有现在这一刻才是真实的,过去和将来都只是一种必须抛弃的负担。”   斧锋闪电般往琴身劈去。   “叮叮咚咚!”   琴音蓦起,刺进耳里。   我全身一震,一扭腰,已没有回势的手一抽一移,斧锋在琴身上掠过,移离琴身后,“呼”一声脱手飞出。   “轰!”   整面墙壁晃动起来,尘屑沙石飞扬,斧头深嵌墙里。   掩盖着的琴悠然自得地弹奏着,骄傲而自负,又是那样地温柔。   我急速地喘着气,骇然看着它。   我本已预算它会奏出琴音,也决定无论它弹什么,也绝不放过它,但想不到它弹的下在是母亲最爱弹的那首萧邦的小调,轻重缓急的神韵一如发自我至爱的可怜母亲。   琴音是如许的温柔。   母亲弹琴时,我总是躺在她身后的沙发,将脸埋在软枕上,融浑在像月色般跳动的琴音里。   母亲对音乐有着宗教般的虔诚。   音乐对我来说却是爱触摸,由母亲深处流出来的爱抚。   我无力地坐在琴凳上。   我不敢打开琴盖,因为我不知自己能否忍受看到琴键自动弹奏的可怕情形。   母亲!是否你回来了,探望我孤独的儿子?   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名震国际的杀手“隐身人”,忘记了今次到这里来是要暗杀恶名昭著的纳帝。   只有琴音。   不知多久后,琴音停了下来。   我还是那样地呆坐着,心中充满感怀。   傍晚时,我又往镇上跑,这次我买齐了生活的必需品,同时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给我的线眼兼联络人“老积克”,一个狡猾但非常有办法的黑道老手,他是洛马叔叔认为可以信赖的五个人之一。   老积克一听到我的声音便紧张地叫起来道:“噢!你在哪里?”   我沉声道:“你知我是不会说的。”隐身人的习惯是从不透露自己的行踪,也不透露杀人的方式、时间、地点。   老积克道:“付线的客很不满纳旁仍然活着,我提供他的行踪路线证实全部准确,为何你还不下手?”   我淡淡道:“何时下手是由我决定,而不是你,明白吗?老积克。”   老积克嗫嚅道:“当然!当然!”   我道:“纳帝和横渡连耶的关系你为何不告诉我?”   老积克呆了呆,叫道:“什么?”   我冷冷道:“不要告诉我,以消息灵通见称的老积克,竟然会不知道此事?”   那边一阵沉默,接着是老积克凝重的声音道:“少爷!恐怕老积克为你服务的时间已到了终结。”   我心里一软。   洛马叔叔死后,我第一次以隐身人的继承者身份和老积克接触时,他曾称我为“少爷”,以后便再没有用这称谓,只以各式各样的暗语作招呼。这时他再尊称我为“少爷”,勾起了我一连串的回忆。老积克就像一个忠诚的老仆,鞠躬尽瘁地为两代隐身人服务,我又何忍深责,甚至再追问下去也似是大大的不敬。   但洛马叔叔曾三番四次地说:“不要相信任何人,无论那人看来如何忠诚,人类天生出来便是自私的。在极端的手段下,我可令任何人出卖他的父母。”   但我的心确是软了,是否那古怪的琴在作崇。   我沉吟片晌道:“刚才的话便当我没有说,你告诉客户十天之内必有结果。”   老积克道:“多谢你!”   他多谢我是有理由的,成为隐身人的联络人便等如签了张无形的全约,是不能反悔的终身全约,只有死亡才能终结。   当然联络人可享有用之不尽的报酬,但却不能在任何情形下退出。   假设老积克不为我服务,他便要用尽一切方法躲避我的追杀,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因为隐身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杀手,掌握着比任何情报局更精密的情报网。   我将电话挂断。   纳帝将于三天内到达此地,那也是他毙命的时候,但我却告诉老积克是十天之内。   不让人知道行事日期,是隐身人的惯例。   今次的客户详细提供了纳帝几个可能出现的地点,但我一个也没有用,隐身人只会用自己得回来的情报,何况那些情报都有问题。   洛马叔叔常说:所有穷凶极恶之徒,都怕别人的报复。所以千方百计隐蔽行藏,包括发放假消息、装陷阱。但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上,却往往露出狐狸尾巴。   像今次那样,我只凭纳帝和尊尼约曼的紧密关系,不查纳帝,反而无孔不入地调查尊尼约曼近期的行藏,发觉他将连续两天在俱乐部内宴请客人。   而最奇妙的是菜单都是大同小异,里面都有纳帝最喜爱的三种菜式──法国蜗牛和从澳洲运来的龙虾和生蚝。   没有人会喜欢连续两天每餐都吃同样东西。   除了纳帝。   这是他的饮食习惯,我费了五十万美元收买曾为纳帝起居的女仆,连他内衣裤的号码和颜色也知道。   他又怎能飞越我的指撑。   所以明天纳帝来的机会相当高。   他到来的一天,便是他毙命的那天。   今晚我将会非常忙碌,安排逃走的方式、路线和杀人同样重要。   我捧着一大包日用品,漫步回去。   太阳西下,红光万道,远近的平房都反映着夕阳的余晖,有种哀艳凄凉的味道。   我并不是欢喜步行,而是我蓄意地不用车,使对方更不起怀疑之心。   没有车一个人能逃到哪里去?   况且我这“作家”为自己制造了反物质、反文明的形象,不用车亦非常合理。   洛马叔叔常说:“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可能会救了你的命。”   转过了街角,古老大屋在望,灰红的屋顶,在花园的林木里露出来,令我想起放琴的阁楼,心中流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感觉。   路上静悄悄的,在俱乐部的对面,一个女郎摊开了绘画架,正在画布上涂抹,看上去有点眼熟。   那女郎使我印象深刻处是有一对很长的腿,虽然紧里在有点发旧破烂的牛他裤里,仍使人清楚感到那优美的线条。不堪一握的纤腰使她的臀部出奇地丰隆高耸,秀发短得像个男孩子,予人一各洒脱出尘的味道,尤其她是如此地具有艺术家的丰采。   只是她的背影已引志我的遐思。隐身人,你是否变了?往日你看女子只像看一只狗一只猫,冷淡无情地将她们分类作有危险还是没有危险,是敌人还是无关重要的闲人。   我来到她的身后。   画布里是俱乐部正门的情景,笔触色彩交错下,已隐见轮廓。   女子头也不回地专注在画布内的天地里。   但我已看到她侧面美丽的线条,那比她的画还吸引千倍万倍。出自人手的作品又怎及得上大自然的妙笔?   这是第二次见到她。   第一次是当我监视俱乐部的正门时,看到她坐在俱乐部老板尊尼约曼的座驾驶进里面。   当时我估计她是尊尼约曼的情妇,虽然我不敢肯定是否猜错了,但她更有可能是尊尼约曼请回来为俱乐部作画的画师。我深心中亦希望事实是如此,那才能不辜负她的气质。   我刚要举步经过她身旁,蓦地全身一震,停了下来。   轻巧的琴声在耳里跳跃着。   今次我已有心里准备,尽管手足变得冰冷,但外表却是若无其事。   她恰于这时别转头来,深蓝的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两回,又转头回去,眼中隐含责备的神色,像是怪我骚扰使她忘情的工作。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随着琴音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小时总喜欢到住处附近的一个山林去,那里有道蜿蜒而流的小溪,水声淙淙,是这世界上除母亲的声音外我觉得最动听的声音。   我再也听不到琴音。   只有流水的清音,来自那已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溪流。   清泉石上过。   我记忆了怪异的三脚琴,忘记了自己是怎样一个人物,来这里是干什么。   我的眼随着她的画笔在布上纵横自如地挥动,看到的仿佛是那道被抛弃遗忘了的溪流。   天色逐渐暗黑。   画笔挥抹得更快了,大片大片暗红被涂在属于天的地方。   她在与时间竞争,捕捉日落前的刹那。我们两人便是这样一动一静地站着。   夕阳落到不能见的地方红霞由灰暗的云逐渐替代。   画册内的景象有种凄艳的美态。   不知何时琴音消去,但小溪流水的淙淙声,依然缠绕不去。心中一片祥和。   我似乎能透视画像外的含意。   她停下了笔,转头向我望来。   清澈的眼神像是晨曦里的海水。我淡淡道:“时间的流逝或者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她全身轻颤,责备的眼光被惊异替代。   我知道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虽然作画的对象是俱乐部,要表现的却是对时间流逝的伤怀!   她待要答话,对街传来急剧的脚步声,两外壮硕的大汉急步赶来。   我心中懔然一惊。   为何我的警觉如许地低,直至两人接近才发觉。   带头那个神情凶悍的大汉道:“青思小姐,这人是否在骚扰你?”   她俏目向我飘来。   我深望进她的眼里。   就在眼光交接的刹那。   我有若触电地全身一震。   她也相应地一震,抹了薄薄淡红唇膏的樱唇张了开来,轻呼一声。   一种奇异的感觉,漫延进我每一条神经去。   两个陌路相逢,毫不相干的人,忽地连结在一起,那不是肉体的任何触碰,而是心灵的连接。   这是从未有过的经验。   我感到自己闯进她的天地里,正如她也闯进我的天地内。   我消受着她丰富多姿的情绪,她的愁情哀思,绘画所带来的激情,也像千百道河溪,流进我心灵大海里,那是自幼与我无缘的情绪。   蓦地我明白了她为何选择艺术来作为她的终生喜爱和职业。前所未有的图像闪过心灵之眼。   “青思小姐,你怎么了?”   大汉的声音像刀锋般切断了我们的连系。   我怵然一惊,手足冒出冷汗来。   隐身人是不可以动情感的,也不可以欣赏别人的情绪,尤其是以这种使人惊惧的方式,假如她发现了我的真正身份和目的,那我怎么样去应付?   在大汉再喝问前,我笔直经过她身旁,往古老大屋走去。   她惊异的眼光跟着我走,在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中,好一会我还听到她惊魂未定下的娇喘细细。   另一名大汉道:“这书呆子!”   这一句使我知道他们调查过我,不止是搜屋那么简单,为何他们的警觉性会如此地高?内里可能大不简单。   一是他们正有非常隐蔽的事在进行着;一是要杀纳帝的风声已漏了出去。   假设是后者的话,我便要加倍小心。   洛马叔叔说过:“成功的杀手有六项条件,就是谨慎、快捷、决断、准确、无情和运气,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   洛马叔叔失手那次就是欠了运气。   我负责吧船接他逃走,他来到船上时,脸上一点生人的血色也没有,直到喘最后一口气时,他告诉我自出生后,一直就是等待这一刻。   死亡究竟是完全的寂灭,还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   一刻后他便可以体验。   我并没有为他的死亡而哭泣,早在母亲死亡时,我已哭尽了所有眼泪。   我费了半年时间,寻找杀手洛马叔叔的人,以一颗铅弹结束了那人的生命。   在我来说,这世界上只有两类人——杀人的或是被杀的,再没有第三种人。   我从不惊惧死亡。   生命只是一种负担。 第四章 灵欲相通   回到古老大屋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不由自主地又跑上阁楼去。   黑暗里我坐在琴凳上,将琴盖翻了开来,手指在琴上轻抚着。   是否你像桥梁般将我和那唤作青思的美丽女画家的心灵连接起来。   灵琴默然不语。我感到非常疲倦。   隐身人为的是什么?   我的银行户口里已有用之不尽的金钱,这八年赚得的钱大半捐给了慈善机构,但剩下来还是非常多。   为了杀死像横渡连耶的儿子和纳帝那样的恶人吗?   我不知道。   所有恶人都是直接或间接地被表面伪善的人所支持或包庇着,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能杀得几多人?   我曾刺杀过几个恶名昭彰的政治领袖,但转瞬又被另一些上台的暴君替代,我能杀多少人?这世界依然永远地充满罪行。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   我厌倦一切,包括杀人或被杀,只想找个与世无争的僻远的小岛,躺在湿凉的幼沙上,仰观日间的蓝天白云、晚间的点点繁星,和千娇百媚的女郎享受自我欺骗的爱情游戏。   我从不相信爱情。   尽管若母亲和爸爸的海誓山盟,最后还不是落得互相痛恨。   人只懂爱自己,并不懂爱别人。   尽管在某一时空会刹那间闪起激烈的情火,但一段时日后便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爱情只是个狩猎的游戏。   刺激来自狩猎的过程和饱食前的光阴,长相斯守只落得苦忍和痛恨。   后天或大后天,隐身人便从此退出江湖,躲到地球上某一角落去,静待老死的来临。   或者我会回去探望被遗忘了的儿时小溪,将赤足濯在清凉的溪水里,感受好奇小鱼噬啮脚趾尖的麻痒。   灵琴安祥静寂。   我有个非常奇异的感觉:它正在聆听我的思想。   我并不是孤单的。   由我踏进这古老大屋开始,便不是孤单了。我不知道它为垂青于我,是的无情还是多情。   我勉强自己站起身来,走到屋后的花园里,将放在树上的杀人工具拿出来,又小心地察示周围的环境,在黑夜里辛勤地工作起来。   一个小时后,我已成功地将两个圆环固定在古老大屋墙身和街的一条灯柱上。   明晚我将会把一和纤维索子,系在两个环上,造成一条逃走的捷径,使我可藉简单的设备,滑翔在街上,那处旅行团了一部表面看去破旧不堪,但却是性能无懈可击的防弹跑车,第一次杀人前,我都会妥当安排逃走的方式。   但这是我最后一次。   我突然剖彻底地厌倦自己的工作。   这冕一夜无梦,次天一睁眼便跑到镇中心,打了个电话,那是给我另一个联络人,“眼镜蛇”黑山。   黑山完全不知我要暗杀纳帝一事,而我最亲近的五个联络人,亦各不知其他联络人是谁,这是我保命的安全措施。   黑山在电话中兴奋叫道:“老板!我找到你要的资料。”   我知道他的兴奋是装出来的,那是他蓄意给人的假象,使人摸不透他的底子,失了防范之心。   他是美国中央情报局里的重要人物。   黑山继续这:“我找到了纳帝改容的前的相片和他最近干的一些勾当的资料。”   我淡淡道:“寄来给我。”   黑山道:“这个没有问题,有个问题或者我不应该问。”   我道:“说吧!”   黑山道:“纳帝除了是顶尖儿的政治刺客外,还是大毒枭横渡连耶的首席杀手。近年来横渡连耶的势力膨胀得很厉害,地盘扩展到每一个角落,最好不要在这时间惹上他。”   我冷冷道:“中情局怎样看?”   黑山道:“中情局也不愿惹他,没有人想成为横渡连耶的眼中钉,包括局长在内。”   我心中冷哼一声,这成了什么世界?操纵这世界的人,便是这类无名却有实的恶势分子。   黑山沉默了一会道:“就寄到哪里去?”   我说出了本镇一个邮箱的号码,那是我早便安排了的,但连老积克也不知道。因为若让老积克获悉我要行刺纳帝的话,他便可从而推断我行事的时间和地点,那我便可能会有危险了,所以即管是联络人也不能尽信,他们只是收取报酬和提供服务的工具。   打完电话后,我往回路走去。   路的两旁植了两排整齐的柏树,阳光从浓叶照顾不到的地方洒射下来,造成深荫处偶有的光影,微风轻吹下,光影像水点般颤动起来。   我反起了外衣领,阻挡晨早吹来的寒风。   不知是否变了,我忽地发觉自己很喜欢这条路。   是否因为它可带我回到古老大屋内灵琴的旁边?   “嘎!”   车轮磨擦柏油路发出尖锐的声响。   我向旁一移,警觉地往马路望去。   一辆雪般白的林布坚尼停在路旁,车身反射着阳光,使我一时间看不清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嗨!”   车窗落下。   女画家青思通过蝴蝶形的遮阳镜,冷冷地向我打招呼。   在太阳镜的对比下,她的皮肤特别白晰,脸庞更清俏,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神色骄傲自负,带着一股透视世情的冷漠,似乎只有画册内的世界才值她于顾。   一时间我忘记了言语,只是打量着她。   我和她似乎已非常熟悉,但又却是并不相识的人。   她凝望着我,想给我一个笑容,但到了嘴角便消失了。   我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母亲总爱说:“这世界每一件事莫非缘分。缘尽时怎样挽留也是徒费心力,但缘来时你将它由正门推出去,它便从后门走回来。”   这青思是被缘分推进我的世界里,杀了纳帝后我便远扬千里之外,但却偏偏在这里碰上了她。   青思冷然自若地道:“要不要坐我的车子绕上一个圈?”   我一咬牙,便要拒绝。   “叮咚!”   奇异的琴音在我耳内响起。   在这要命的时候。   琴音温凉如水。   它像在鼓励我,支持我。   “好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来自万水千山的远处。   跑车在路上飞驰着,不一会越过了古老大屋和对面的俱乐部,在笔直无尽的公路前进,往郊区走去。两旁是宽阔青葱的大草原,间中点缀着各具特色的农舍,宁静幽美。   青思全心地专注在她的驾驶里。   琴音时现时隐。   青思淡淡道:“你很沉默。”   我没有答她,因为不知如何答她,难道说“是”吗?   那又有什么意思,人的说话里有大半是毫无意义的。   她别过脸来,看了我一眼,但却没有再追问,那赢得我一点好感。   车子切进了一条小路,往上斜驰,不一会在一个小丘的顶尖处停了下来。   青思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我跟在她的背后,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部,直走到能俯瞰远景色的最高点。   她的短发在微风下轻轻飘拂,卓立高处,像个芭蕾舞员向着舞台下的观众,骄傲地挺起脊骨摆出最动人的美姿。   我来到她身旁,贴得很紧地站立着,鼻里充盈着微风送来她身体的芳香,想来她淋浴不久。   她眺望远方起伏着的山丘斜坡,轻轻道:“你是谁?”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母亲死前,我知道自己是母亲的儿子。   母亲死后,我便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只是走肉行尸地活着,像是与已无关地忍受和接受。   洛马叔叔苦行僧式的训练,我从不皱一下眉头。肉体的苦楚,早和我的深心脱离了关系。附近的孩子总联结党来对付我,但当我掌握了打人和被打的技巧后,他们远远见到我便要躲起来。   直到洛马叔叔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是他的唯一徒弟,他却是我的师傅和恩人。   然后我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隐身人的继承者?   人为的称谓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   每当我看到闹市里人来人往的时候,看到他们脸上挂着思索和忙匆匆的表情,我只想大笑一声,他们只是活在一个自以为是的梦里。   他们的脑能想到什么?   我却想到生和死。   洛马叔叔道:“生在你的左边,死在你的右边,只有知生悉死的人,只有不断面对死亡,你才明白什么是生存。”   通过瞄准器的十字线看到的世界,才是我的真实天地。   “你为何不作声?”她的声音带点不安和气忿。   我望往她迎上来的美目,心灰意冷地道:“你要我怎样答你?”   她呆了一呆,垂下了目光,道:“你是否懂巫术?”   这次轮到我愕然道:“什么?”   她声音低沉下来,道:“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你,拥抱着一棵奇怪的大树,晨早醒了过来,接着像是有个声音在呼唤我外出,走了不多远便碰到了你,这是否一种巫术?”   我愕然片晌,苦笑道:“若我懂得巫术便好了。”第一个我将会咒死枪杀我母亲的歹徒。   她轻松了一点,道:“我从未试过主动地邀请男人,你是唯一的例外,原谅我太困扰了,昨天……”   她像是打不到表达的言辞。   四周一望无际尽是湖光山色,绿野四园,她又是个罕有令人心动的美女,我不由自主地感到生命生命充实起来。   空气是如许地清新。   晨早的是这样的温煦。   为什么早先我感觉不到。   近处的山林传来一阵雀鸟的喧鸣声,圆润而充满生气。   她坐了下来,侧卧翠绿的草地上,一手撑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俏脸。   我受不住诱惑,也坐了下来。   她道:“我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像你那样?”   她不用告诉我,我也知道答案。   七个月前我在夏威夷遇到个火辣辣的美丽土女,便不断告诉我:我的眼神冷漠忧郁。   她很怕我看她,又很喜欢我看她。   她有点尴尬地道:“对不起,我不应这么说,但毕竟你曾听到有人叫我青思,我却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感到强烈的情绪在我的血液里沸腾着,我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生命不是可以在激情里欢度,也可以在冷漠里苦度吗?   在倏长而没有意义的生命里,似乎直到这一刻才被掌握在手中。   我感到心灵超越了空间,和灵琴连结在一起。   她续道:“你总是那么沉默吗?”   我找回了自己,沉声道:“说话并不是唯一的表达方式,你的画便说出了你心中的感受,你也不是个快乐的人。”   她静默下去,凝眺远方的景色,眼神蒙上了一层茫然,像薄雾覆盖着澄蓝的湖水,我知道她并不是真地在看,也不在想,但我不明白自己为何知道,而且是那样自然而又肯定。   “谁是快乐的人?”幽幽的语声,像来自地底下深不可测的远处。   她望向我道:“昨天你站在我身后看我画画,起始时我很不满意,因为作画时我只想独自一个人,但……你的存在不但不骚扰我,我竟然进入前所未有的忘我境界,那张画我已不准备卖给委托我画的人,我也不会多添半笔,就让它像那样子,那代表了我一个珍贵的经验和心境。”   我点头同意道:“那确是张真正有血有肉的画,我也从不知道可以从一张画内看到和感受到那么多的东西。”   她没有笑,若有所思地坐直了身体,但了个懒腰。   我无法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体的优美线条上,就像铁遇到了磁石。   我遇过无数美女,占有过无数的她们,却到此刻才发觉从没有真正在视觉上享受她们,只是用她们来泄欲,泄掉心中的紧张和对世界的愤恨。   她忽地笑了起来,道:“男人看我时总是色迷迷的样子,但你的眼光却完全不同,好象……好象……噢!我不懂说了,不知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辞不达意。”   她举起手掌,作状要隔断我的目光,娇声道:“不准那样看人家。”   我心中灌进了一道接一道的暖流,冷硬的心一下子软化起来。   我仰后便倒,躺在地毯般温柔的草地上,一只蚱蜢跳上我的胸膛,借力远远跃开,蓝天上一朵白云悠然自得,欲离不去。   我叹了一口气道:“青思!青思!这样的一个好名字。”   她两手撑地,盘坐的身体移了过来,直到膝头几乎碰上我的腰侧,才停了下来,俯头看我,道:“这世界多么不公平,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知我是画画的,我却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她恰好背着阳光,头颈的阴影投射在我脸上,有各使人心欲溶化的亲切和甜蜜感。那对我是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   我哂道:“这世界有公平吗?如果有的话,我便不会长得比别人好看了。”   好并没有因我的赞美而开心,嘴角浮现一抹苦笑道:“美丽真的是那么好吗?   你时常也要防范别人,当人对你好时,你不知他要的是你的美丽还是你的内心。人是没有满足的,当他得到你的身体后,还要求你付出你的灵魂。”   忽尔间我明白了好的苦笑,在抵达生命这一点前,为了能成一位自给自足的艺术家,能够得到自由,她已付出了很多很多,包括屈辱和牺牲;例如要得到为俱乐部绘画这分优差,她是否要牺牲点色相?   她再次用手遮挡我的目光,笑道:“不要看我,我怕了你那能象看穿世情的眼睛。”   她的手离我的脸很近,我的呼气都喷在她手心里,空气回流过来,使我的脸颊麻痒痒的,我也知道她感觉到我的呼气。   从少到大,我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观察和等待,别人的乐观热闹只象另一个星球的事物,甚至我和热情如火的女郎做爱时,亦只是一个旁观者。   她收回手掌,道:“我看得出你对别人的防范比我更严密,但……昨天你看我时,我却象可以感受到你内心的至深处,我……感觉到……感觉到很多东西,但却不知怎样说出来,唯一清楚的,那里有对死亡的热切期待。”   我一震伸手,抓着了她纤柔和懂绘画的手。   手被纳入我掌握的一刹那,她触电似地打了个寒颤,俏脸飞上红霞。   我也同时相应地一震。   这并不是一下普通的触碰。   同一时间我耳际响起了几下激烈的琴键和鸣的乐音,就像裂岸的惊涛拍打在矗立海畔长存的巨岩上。   一股奇异的感觉洪水般在我们两人身体来回激荡,桥梁就是我俩紧握的手。那是一种没有可能作任何形容的感觉,若要勉强说出来,就像能淹没宇宙的无穷爱意在激荡着,那并非纯是男女肉欲之爱——虽然那亦被包含在内——而是对一树一石、一草一叶,以至乎宇宙每一样事物的深情痴爱。   对以往、现在、将来每一个经验、每一个时刻的热恋。   我再也感觉不到生命的尽头。   我再不是我,她也再不是她。   我们的心灵融合在一起,还多了另外一个灵体,就是灵琴。   自第一眼看到灵琴后,我的心已和它连在一起。   青思闭上了眼睛,小口微张,不住地喘气,胸脯急速地起落着,全身颤抖起来,抵受着这无与伦比的情绪冲击。   灵琴、她和我合成一个整体。   我感到灵琴也沉醉在我和青思间有血有肉的爱情洪流里。   生命的负担和沉闷不翼而飞。   周围充满生机,我望向青思,她脸上和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伦,我甚至在欣赏着她那纤长而在未端略呈弯曲的眼睫毛。   青春的血脉在她体内流动着,我嗅到她身体的芳香,爱意无可抗拒地冲击着我的灵魂。   她睁开秀目,射出无尽的眷恋。   琴声更急剧了。   我心中闪过一丝明悟:灵琴想我得到她。   假若那成为事实,我岂非只是任灵琴摆弄的玩物?   这个思想才掠过我的脑际,我已条件反射般松脱了握着青思的手,同时一个翻身滚了开去,站下了身,不过却背对着青思。   她惊愕得“啊”一声叫了起来,一口一口地喘着气。   一切回复原状。   她种透视生命,超越时间命运的感觉消失个无影无踪。   我又是那个平凡的生命体,只有无比的失落。   我转过身去。   青思双膝跪地,眼中闪动着难以形容的渴望和祈求,像是苦恳我再给与一次她刚才的经验。   通过灵琴,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已建立了他人数辈子也不能拥有的关连。   灵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上帝还是魔鬼?   我大步远走。   青思高叫道:“你到哪里去?”   我的耳听到自己回答道:“我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自从母亲死后,我便不知道自己应往哪里去,只是走肉行尸地活着,我杀人从不手软,因为对我来说,死亡正是生命的最佳归宿。我并不是杀人的凶手,而是赐与死亡的天使。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是否大多数人认为对的就是对,那又怎解释要求将耶稣钉上十字架也正是大多数的群众呢?   我在路上走着,孤独地走着,我故意踏上草地和碎石,偏离了车路,使青思不能驾车追上我,我希望能独自思索一下,虽然脑里一片空白,刚才的经验使我整个人颠倒过去。 第五章 坠入圈套   两个小时后,我步入古老大屋所在的大街,对面的俱乐部悄悄的,那是正看前后正常的情形,只有黄昏后,俱乐部的富豪会员才会驾车来饮酒作乐。   我来到大闸门,刚要打开闸侧的一道窄门,忽地掠过一种奇怪的不安感觉。   我漫不经意地抬头往闸内古老大屋望去,屋内因为光线较外为暗,又半下了窗帘,一般人会什么也看不到,但对我这种常在刀头舐血的人,却有另一套观测的方法。   窗内有微不可察的闪光。   那是眼珠反光的现象,而且最少有三至四人。   我大为懔然。   但仍不动声色,作出个忘记了什么东西的情状,往市镇方向不徐不疾走去。   “嗄嗄!”   车轮擦地的声音由街的两端传来,一下子我进退的路全被封死,要命的是我赤手空拳,全无武装。   我故作惊讶地往前后的车望去。   自动武器一挺一挺地从车窗伸出来,黑黝黝的枪嘴对准我。   我若要逃走,可说是全无机会。   有人出卖了我。   一定是黑山,只有他知道我在这附近,但纳帝为何会知道我要到这里来暗杀他,这是黑山也不知道的事。   两架车一前一后拦着,六七名持著AK四十七和M十六自动步枪的大汉,扑了下来。   我装作不知所措,举起手中踉跄后退。   其中一外大汉喝道:“不要动!”   “轰!”   地转天旋。   当我想到是给枪柄敲在后脑时,已错倒了过去。   但当他们将我塞进车里时,我已醒转过来。不是因为他们下手轻了,而是当枪柄敲在我头上的一刻,我巧妙地将头移动了少许,以最坚硬和较不易受伤害的部分,迎上了枪柄,同时头向下摇,使枪柄不能敲个正着,而是卸滑了开去。即管那样,我仍难免陷入短暂的昏迷里。   我将身体完全放软,连眼珠也停止转动,否则经验丰富的老手,会从我身体微细的反应里,又或从眼帘的颤动,判断到我只是假作昏迷。   冰冷的枪管紧抵着我的后颈。   这批是高水准的职业好手,不会疏忽任何的漏洞,但仍是低估了我。   双手被反到背后,给流行的塑胶手扣缠起来,接着是双脚,在他们绑索的刹那,我的手和脚巧妙地转了个角度,使表面看来是紧绑,留有丝毫的松动,那可能是逃生的一线希望。   洛马叔叔教晓了我和很多技能,其中一项便是解索的绝技,不要以为这只是一种花巧的功夫,而是真正的苦练,使你的身体能以常人难以做到的方式伸缩和转折,甚至骨节也可断开和重接。   汽车开出。   我一点不感意外,它没有驶进俱乐部里。   没有职业好手会不先离开作案的现场,使即管有目击者也不能把握他们的行踪。   汽车电掣风驰。   我知道他们很快会停下来,因为若是长程的旅途,他们会将我塞进车尾箱里,而不会留在当眼的车厢里。   细听呼吸,车内除我外还有四人,他们都默不作声。   其他的车子一定往另外的方向驶去,否则一列几架车载着十多名脸带凶相的大汉,只是电影里戏剧性的情节,没有人会比真正的黑社会好手更低调,那是生存之道。   我也休想遇上任何一辆警车或警察,以横渡连耶的势力,会巧妙地知会警方,使他们避开了押载我这辆车的路线。   我不能奢望任何人来救我,一切只有靠自己了。   其中一名大汉道:“是否弄错了,怎么他连小刀也没有一把?”他说的是意大利西西里的土话,显示他是横渡连耶家族里最内围的人物。   黑手党虽无孔不入地伸入社会各种阶层里,但最核心的精锐,都是从西西里本土招募的。而当父母知道自己的子女入选时,便好象有子女做了总统那样地光荣。   另一人以西西里土语答道:“应该不会错,只有他才符合两方面的资料。”   我心中一震,已然明白了整件事。老积克和黑山联播出卖了我。而整个刺杀行动竟然是一个苦肉计式的陷阱。   先是诱我去杀纳帝,所有供给我的纳帝行踪,都是精心安排的陷阱,等待我步进罗网。但我只信自己的行事方式,却使我全避过了。   于是他们通过黑山,以有关纳帝的资料诱使我说出身处之地,两方面结合起来,便推断出我是隐身人。   一直没有作声的另一名大汉道:“他非常警觉,到了屋前也不进去,而且他很强壮。”   最早表示不相信的大汉道:“据资料说他的身份是职业作家,自幼便酷爱运动,这样的体魄有何稀奇,刚才我们行动时,他笨手笨脚,惶然失措的样子才叫人发笑呢。”   驾车的大汉截断道:“吵什么,老板来了,一切便可解决。”   众人沉默起来。   我心念电转,已想出应采取的应付方式,洛马叔叔道:“一天你仍生存,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轰!”车身剧震倾斜。   车子往上驶去,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停了下来,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我不用睁眼亦知道车子是驶进了大货柜车后的巨型货柜里,这是让作案车子消失的有效手法之一。若货柜车能驶进一条很多货柜车往来的公路上,那更能鱼目混珠,使人欲追无从。   横渡连耶能名列世界毒枭榜首之列,自仍其一套方法。   货柜车移动着。   大汉们沉默起来,事实上货柜车发出的机动声音非常嘈吵,加上车子本身的引擎为了使空调有动力而开启着,更不适合交谈。   我的脑筋并不闲着。由上车开始,我便计算着车子的速度,每一个转弯,所需的时间等。洛马叔叔有很多绝技,其中两项便是不用倚赖时钟去判断时间,和决定一样物体移动的速度。这都是成为伟大杀手的必要条件,我是他青出于蓝的高足。   一小时三十七分后,货柜车停了下来。   从车声的反响,可判断出这是大货仓一类的密封空间内部。   我给抬了起来,离开货柜车,走了一段路后,停了下来,接着给人粗暴地往地上掷去,“砰!”头撞在墙上,强烈的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哗啦!”   一桶水照头向我淋来。   我装作受惊小鸟的形态,茫然惊醒,抬手遮挡刺目的强光,在强光下人影憧憧,都看不见面目,但我知道纳帝来了,可能连横渡连耶也亲自驾临,对于杀掉他独生爱子的人,他又怎能悭那一面之缘?   “放下你的手!”   我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想……”   “砰”,一名大汉越众而出,抓着我肩头将我抽离地上,膝头重重顶在我腹下,痛得我弯下身去。   那大汉紧抓着我的肩头,不让我弯下身去,狠声道:“问你一句答一句,明白吗?”   我的痛楚百分之八十是装出来的,这大汉虽然粗壮有力,便隐身人忍受痛苦的能力之强,又岂是他能想象。   我勉力地点头。   大汉又再来一下膝撞,暴喝道:“答我!明白还是不明白?”   我以软弱的声音道:“明白!”   又一下膝撞。   大汉道:“我欢喜人大声答我。”   我顺他意大叫道:“明白了!求求……”   “砰!”   我接收了这预估的暴力,整个人像暇公般弯起来。   大汉将我掷回地上,一边退往光影外的阴暗处,一边冷冷道:“不要说多余的话!”   我手足均被绑,像条木柱般在地上滚动,直到墙边才停下来。   十多盏射灯集中在我身上,温度迅速上升,汗水沿着额头流下,从每一个毛孔渗出体外,这倒不是装出来的。   一个沉雄的声音以带着意大利口音的英语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答道:“夏维连。”   那人一连串问题,例如问我的职业,出生的年月日,父母的姓名,过去十多年干过的事,我一一以早拟好了的假资料对答。   接着是一片令人难受的沉默。   我知道他们是无法从答话中找到我的破绽。肯定我是否隐身人是最关键的环节。在他们的立场,若是误中副车,让真的隐身人逍遥在外,他们的危险大得难以估计。   刺目的强光使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一把冰冷若利刃的声音道:“是不是他?”   我心里一震,这句话并不是向我说的。   一阵静默后。   那冷若利刃的声音再道:“我呢?”   我心内冷笑,刹那间明白了一切。老积克和黑山也来了,而这冷若利刃的声音便是纳帝。   刚才问我一大堆话,是让只听过我声音的第积克和黑山辨认我的声音,看我是否隐身人。   他们行了错误的一着棋子。   虽然我看不见老积克和黑山的反应,但可肯定他们在摇头表示不是。   洛马叔叔是个精擅语言的人,他教晓了我很多不同的语言,所以我才听得懂西西里土语。他也教晓我说带着不同乡音的英语,和如何改变自己的声线,所以我和老积克及黑山通话时,用的是有浓重爱尔兰口音的英语和另一种声线,这一着现在成为了我的救星。   又是一阵沉默,我感觉到暗影里十多名穷凶极恶的人的失望,而且我一直表现极佳,更使他们怀疑我是否隐身人——国际上最负盛名的职业杀手。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以西西里土语淡淡道:“将他关起来,三天后我们便知道他是谁。”   横渡连耶也来了。   同一时间我有若被人在胸中重击一拳,姜是老的辣,只要三天内没有人到那邮箱取走黑山寄给我的有关纳帝的资料,他们便可从而推断隐身人已给他们捉了起来。   而我就是隐身人。   接着我给他们以黑眼罩蒙着眼睛,又以耳罩封着又耳,手足仍在紧绑下,将我抬往另一处所。大约三分钟后,才被放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我眼见是一片漆黑,耳里只是嗡嗡的空气滚动声音,我甚至不知旁边有没有人,更听不到开门或关门的声音。   我视听的能力均被褫夺了。   审非常厉害的手法,只要有一个录像机的镜头对着我,由专人二十四小时轮流看着我,再以少量流质的食物维持我的生命,那即管我是成吉思汗再世,也将无所施其技。   而且这一着,将把人推进到不能忍受的痛苦境地。突然间失去了视听这两大功能,一个正常人将再不能如常地思索,他的意志和坚持将会完全崩溃,硬汉也要屈服。   这是比任何酷刑也要严厉的酷刑,同时也可藉此推出假若他们发觉我直的不是隐身人,便会将我放走。又因为我实质所受的肉体伤害并不大,就算报警也不会受重视。正确来说,应说是给予他们买通了的警察不加重视的藉口。   不要以为黑社会分子定是残忍好杀,草菅人命,那只是不入流角色的所作所为。   洛马叔叔曾说过:“真正的职业好手,只在与业务利益有关下,才会杀人。”   所以只要有人在三天内,将那寄给我的资料拿走,我便可重获自由,而且比以前任何时刻更有机会杀死纳帝或横渡连耶,当然包括黑山和老积克这两名背叛我的人。   但我怎样才能逃走?   在这种处理下,敌在暗我在明,主动权完全在别人手里。   我唯一听到是自己的心跳声、脉膊声,和体内各种平时全无所觉的声响。   “叮叮咚咚!”   我浑身一震,美丽动人又亲切无比的琴音在我密封的耳内奏起。 第六章 智脱险境   灵琴来了。   我第一次专心一志地聆听着它的琴音,不一会我的心灵与琴音紧密地连结起来。   琴音里似有无限的关切和焦虑,又像在呼唤着我。   一幅清楚的图象在我的胸海浮现出来,是我早已见过的东西。   在第一天住进古老大屋里,那晚我倚着灵琴睡着了,梦到一棵参天的古树,土人围着它跳舞和祭献。   这时我又看到那棵树。   但比之梦境更真实和清晰。   我超越了时空,以一个隐形的旁观者,在半空中俯视着这一切。   一个祭司般的人物带头跳着奇异的舞蹈,不住向这不知名的古树膜拜着。   十多名土人围坐另一处,不断敲打着羊皮制的大大小小各种式样的鼓,让近百名男丁随鼓声起舞。   土人身上涂满鲜明的油彩,身上手上颈上挂关一串串的铃子,每一下跳动都带来清脆的撞击声。   数百名妇孺虔敬地围坐在更远的地方,参与这祭树的盛典。   我忘记了自己的可悲遭遇,完全迷失于这奇异的视象里。   土人脸上的表情如醉如痴,我清楚地看到他们每一个表情,每一下动作。   古树的树身,在阳光洒射下,闪着点点金光。   我一阵颤抖。   明白了!   灵琴的木质和古树一模一样。   灵琴是古树造成的。   谁会将这被土著视为神物的古树锯下来做琴的身体?   很快我便知道了答案。   “轰轰轰!”   如狼似虎的外国骑兵,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淹到,来福枪火光闪动,土人纷纷倒下,连小孩和妇女也不能幸免。   鲜血染红了嫩绿的草地、美丽的古树。   最后当所有土人都倒在血泊里时,一名带头的将领来到古树前,伸手摩挲着,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   画面随着琴音变化,这时调变得哀伤不已,令人心神皆碎。   灵琴通过琴音,以它的灵力贯通了我的心灵,向我细数它充满血泪的历史。   但即管发生了这样可怖骇人的大屠杀,琴音仍只有悲哀,而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   接着古树被锯倒,成为一块一块的木材,造成各式各样的东西,包括家私、木雕和放在古老大屋内的灵琴。   但古树内为土人崇拜的奇异生命并没有死亡,它默默地寄居在琴里。直到遇上了我。   一股潮涌般的哀伤渗过我神经,灵琴和我的相同点,是我们都是受害者,也同是那样的孤独。   古树已不知经历了多少以千年计的久远年代,和平地存在于天地之间,以植物的形态享受着生命,享受着雨露风晴,昼日夜月,最后还是逃不过自以为是宇宙核心可恣意忽视其他动植物生存权利的人类的毒手,被迫困在一个被舍弃的阁楼里。   琴音渐转,至乎细不可闻。   倦意袭上心头,我感到灵琴向我说:“好好睡一觉吧。便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后,有人拍打我的脸颊。   我惊醒过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冷冷道:“喝吧!”   吸管伸进我的口里。我用力一吸,鲜奶源源不绝进入口腔内,通过喉管流进胃内。   我升起一股莫名的哀伤,灵琴灵琴,你究竟在哪里?   “叮咚!”   清音轻响。   我的脑海清晰无比地浮现出灵琴静立在阁楼内的景象,阳光从窗的破隙射入来。   我心中一呆,这是早上的阳光,难道我竟睡了一天一夜?   是否灵琴的灵力使我如此不合理地熟睡?   还有两天,就是我未日的到来。   我的心在叫道:“灵琴灵琴,我可否通过你的力量,你的慧眼,看到四周的环境,既然你能使我看到你,是否亦可看到其它东西?”   这个念头还未完,我已发觉从上而下俯瞰着自己。   被蒙眼蒙耳的“我”,躺在一张单人床上,一名大汉拿着一瓶牛奶,正喂我进食。   我强压着心中的兴奋,心念再动,视线像只会飞翔的小鸟,移往房外,迅速察探周围的环境。   不到片刻功夫,我已弄清楚身在雄关旁的一个大货仓里。果然不出我所料,另有三名大汉在隔邻的房间里,通过闭路电视监察着我的情形。   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在我心里冒上来。   灵琴灵琴,你既能使我熟睡,是否也能使这些大汉昏睡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三名大汉频打呵欠,先后东歪西倒地睡了过去,在我房内的大汉,刚拿起我吸干了的空瓶,便倒睡在床边。   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我此刻的欢乐。   我的手一轮活动后,轻易地从捆绑松脱出来。接着在双手的帮助下,脚亦回复了自由,拿下蒙着眼睛和耳朵的东西,才发觉视听是如此的可贵。我从床上跳了起来,通过打开了的门来到隔邻的房间,在三名熟睡的大汉身旁,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墙上的钟显示时间是早上十时三十分,我的而且确睡了一天一夜。   电话接能了。   黑山的声音道:“谁?”   我冷冷道:“黑山!”   黑山呆道:“隐身人?是你!”   只是这句惊惶失措的话,已暴露了他对我的背叛。   我笑道:“你好吗?黑山。”   黑山听出我异常的口气,勉强镇定地道:“我拿到我寄给你的东西了吗?”   我淡淡道:“你请来了这么多朋友在邮局等我,我又不是那么爱交际应酬的人,唯有避之则吉呀!”   黑山颤声道:“你误会了!”   我沉声道:“走吧,有那么远便走那么远,挖个洞,钻进去,但我给你准备的一份大礼,一定会送到你的手上。”   我挂断了电话,这几句话已足够了。   我并不逃走,施施然回到囚室,首先将双脚重套入塑胶脚铐里,又蒙上眼睛耳朵,再将自己反缚起来,这些在一般人可能非常困难的事,但像我这曾受解缚训练的专家手上,却是轻易地完成。   现在到了最重要的一环。   灵琴灵琴,唤醒他们吧!   这次我看不到任何景象,但却感到身旁的大汉移动时触碰到我的身体,我虽听不到他的说话,但却估到他定是咒骂着自己竟会睡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   大约三小时后,我给抬了起来,并用布团塞口,不一会置身在货车之内,身体的移动,使我知道车子下正以高速行驶。   这是一场赌博。   假设他们要杀我这“无辜的我”灭口,我便完了。   但我不相信他们会做这样的蠢事。放了我,对他们并不能做成任何伤害,当然那要假设我并不是隐身人。   我也不能不赌上注。   若我逃走了,他们便知道我是隐身人,而我也失去了“隐身”的最大优点。   此后全世界的黑社会都会找我,而我只能像老鼠般东躲西藏。所以我不得不以性命赌上一注。   这一注若是押中了,我便比以往处在更有利的地位,杀死纳帝和横渡连耶。   隐身人是有仇必报的。   货车停了下来。   我给抬出车外,阳光射在我的脸上,又嗅到树木的气味,封耳的罩子给拿了开来,雀鸟的叫声立时传入耳里,使我知道身处郊野。   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道:“小子,算你走运,今次我们放过你,但记着,不要报警,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否则我们会取你的狗命。”   手脚的捆绑给得物挑断,我装作手足酸麻地扭动。   那声音又道:“乖乖地在这里躺一会后,才可拿开眼罩,否则定不饶你。”   我当然乖乖地不动。   车子去远了,我才坐了起来,拿出塞口的布团,脱下眼罩。   眼前是优美的田园景色,刚发生的一切便像个毫不真实的梦。   灵琴!我不知应如何表达我对你的感谢和爱意。   “叮咚!”   琴音在耳内鸣奏,轻松愉快。   忽地间,自母亲死后没有须臾与我分离的孤独感,已不再存在。   隐身人再不孤独了。   三小时后,我回到古老大屋里,首要的事就是去探问阁楼上的好朋友。   “铃!”门钟惊心动魄地响起来。   通过大门的电眼,我看到盈盈而立的俏佳人。   门开。   青思两眼红红的,显是一夜未睡,疲倦地道:“我可以进来吗?”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默默点头,让往一侧。   她走进屋内,肩膀擦过我的胸口,一阵温柔涌上我的心。   我道:“跟我来!”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她柔顺地随在身后。   到了三楼,脚步不停,不由自主地往阁楼走上去,似乎有股力量在吸引着我。   这是黄昏的时分,阁楼昏暗几至不能视物,我亮着了先前留下在阁楼的手电筒,把它竖立在琴盖上,一道光柱笔直射上阁楼的天花,造成一个青蒙蒙的光圆。   青思在我身后“啊”一声叫起来,惊奇地道:“竟有一个这么美丽的大琴,是什么木造的?”   琴身闪动着点点金光。   我伸手轻摩着琴体,心中充满了感谢和爱意。   我再也不孤独了。   一个孤独的琴,一个孤独的人,加起来便不再孤独。   青思移到琴的另一边,靠着琴望向我,轻声道:“昨天我找过你两次,但你都不在。”   她的俏脸在光影一轮廓分外分明,线条更强烈,被蒙了一天一夜的眼,更感到纯视觉的享受。   青思垂下了头,软弱地道:“为何你不作声,是否讨厌我?”   这两句话大有情意,我心中一阵激荡,我发觉自己再也不是遇到灵琴前的隐身人,那个不知情绪为何物的冷血动物。生命之所以多采我姿,便是因为情绪的存在。   青思勇敢地抬起头,望着我激动地道:“只要一句说话,我立即便走,再也不回来。”   我感受到她女性的自尊和骄傲。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灵琴流进我抚摸着它的手掌,灌进我的心湖里,我清楚地感觉到青思那微妙情怀的每一细节。   生命竟是如此的可爱。   灵琴虽遭了人类无情的毒手,但它却从不憎恨人类。对它来说宇宙里只有爱,我不知为何有这样的明悟,但却清楚地“知道”。   我深深地望着青思。   青思崩溃下来,泪水川流而下,却没有说话。   我感到她的心悲呼着:“你这男子,为何在我以为这世上已不可能有至死不渝的爱情时,地硬闯进我黑暗的天地里,你是否知道我的痛苦,我的伤悲?”   美丽对她是一种生命的负担。   但生命对我来说已是一种负担。我沉声道:“我只是个流浪者,由出生那天便开始了流浪,由开始流浪那天,便等待着流浪的结束。”   青思饮泣起来,悲怆地道:“流浪者,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但由你看我作画那一刻开始,我便没有一刻能忘记你,虽然我曾作过那样的努力。”   “我遇到你至现在只有三天的时间,但却像经历了三万年、三百万年的悠久岁月。我知道爱情是痛苦的,但却从不知道在真实的发生里会痛苦到这种地步。   赶我走吧,我知道在你孤独的流浪里,并不能容下任何其他东西,我从未见过比你更悲伤的人。”   我移动身体,来到她前面,伸手抓着她的肩头,更细审她挂满脸颊的泪珠,细察不断加入的新泪,心中满溢着爱怜,我们大家都是生命的流浪者,为何要拒绝生命能赋予的快乐。   青思垂下了目光,不敢接触我燃烧着的眼神。   灵琴灵琴,你是否在看着、感受着。   人类唯一与你共通的地方,是否能打破孤独的爱。   我感到灵琴在看着,在感受着。   自遥不可知的久远年代,灵琴前身的古树便在看着和感受着,享受这宇宙里一切的发生。它不愿像人类般去改变和破坏自然,而是融入自然里,变成自然的一部分。人类并不能了解它的能力,但它却巨细无遗地了解到人类的一切。它不会因人类的破坏而仇恨,只会为人类的无知和自我毁灭而悲泣。   这些了解从灵琴的心灵流进我的心灵里,我发觉自己对以往的杀手生涯进一步地厌倦,生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伟大和卑劣,转眼便过去了。   青思逐渐收止了悲泣,但肩头仍无助地抽搐着。   我轻柔地道:“知道吗?由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爱上了你的短发,感觉美丽对你造成的负担。”   她触电似地一震,不能置信地抬起头来,道:“天!你竟会对我说这种话。”   我知道她想的是在那美丽黄昏她初见我时的情形,但我想的却是从望远镜看到她坐着尊尼约曼的座驾进入俱乐部的情景。   我凑过脸去,用舌头舐了一粒泪珠,用心地尝着。   她颤震起来,用尽全身的气力,投入我的怀里,一对纤手蛇般缠上我的颈项,死命贴紧我,用力摩擦和扭动着,口中不断发出痛苦和欢乐交集的低吟。   我第一次全心全意拥抱一个女人。   并体会到男女间刻骨镂心的爱恋滋味。   灵琴灵琴,你改变了我。   灵琴沉默着。 第七章 惊悉恶耗   痛苦、仇恨、杀手的名誉和责任,只要不去想,便不再存在。   假若我带着青思,远走他方,或者游遍天下最美丽的地方,生命便可以美好无暇,可以是最美好的流浪。   我感到灵琴在赞同着。   纵使我杀了老积克,杀了黑山,杀了纳帝和横渡连耶,但那有什么用?这世上还是有无数的他们,死去的会被未死的代替。   我伸手托起青思的下颔,温柔地道:“我们走,我们去流浪。”   青思不住点头,却说不出声音来。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三天前道左相逢的一男一女,却若已相入了三万年、三百万年。   假若可以,我和她今夜便走。   但我仍要安排一下,因为我要带着灵琴走,我再也不会让灵琴孤独地留在这古老大屋的阁楼里。   琴声响起。   充满了欢乐。   我及海浮现了一幅一幅的画像;广阔的原野,茂密的山林,群山环绕的谷地,宿鸟惊飞,以千计在河旁喝水的动物。   灵琴想我送它回远在非洲的故乡。   好!那将是我的第一站,又或是终站,谁说得上来。   青思道:“我们何时走?”   我沉吟半晌,道:“我要安排一下,或者是明天,又或是后天。”   青思道:“最好是后天,我答应了尊尼明晚参加他的一个酒会。”   我道:“酒会在什么地方举行?”   青思道:“本来地点是在俱乐部里,尊尼临时又改了在红叶镇他在南田路的别墅内,他一向很照顾我,我不想失约。不要误会,他只是邀我来作画的雇主。”   我心底里微微一笑,纳帝现在是惊弓之鸟,所以要将一切既定的计划改变,原本定在冒险者俱乐部的酒会,改在尊尼约曼另一别墅举行。   不过这一消息现在与我已一点关系也没有,隐身人就在今日此刻退休。   洛马叔叔是不会怪我的。他在临死前三天,曾对我说:“不要以为只有死亡才可结束杀手的生涯,当再生的机会来到时,杀手便要放下以往的一切,迎接新的生命。   可惜我等到现在,还没有这机会。”   三天后他死了,以死亡的方式达到杀手的再生。   在我眼前死去。   死亡会使人像吸毒般地对她眷恋,无法舍弃。在以往的日子里,只有杀人或会被杀的可能,才能使我感到自己的存在,感到自己在掌握着生命。   我是唯一能明白洛马叔叔所说“再生”之意义的人,因为我是同等级数的杀手。   任何事物当牵涉到智慧精神力量的全面投入时,都变成了某一种艺术。青思画画,我杀人,为了这艺术,自然要有其他方面的牺牲。   青思激动地道:“流浪者,我不会再让其他男人沾我一根手指,相信我。”   她这样一说,我反而更明白到我前此的估计,她为了争取到工作,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美丽身体,所以才会这样说。   过去便让她过去吧。   我爱怜地道:“明晚宴会完后,立即我身边来,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青思猛力地点头,像个世上最乖的孩子,最听话的孩子。   我柔声道:“你先回去吧!明晚再见。”   青思叫道:“不!我要留下来陪你,我要和你做爱直到天明。”   我微笑道:“你对我的性能力估计得那么高吗?”   青思俏脸微红,但身体却滚热起来,垂头低声道:“我想知道!”   “呀!”   在青思既惊且喜的叫声里,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放在灵琴阔大的琴盖上,然后我压了上去。   青思在我下面扭动着,逢迎着,口中发出动人心魄的娇吟。   “叮叮咚咚!”   灵琴打破了沉默,奏出了欢愉的乐章。   无论现场有多少人,但我只是它唯一的听众,青思对我毫无保留,灵琴也对我毫无保留,孤独的隐身人再也不孤独。   奇异的感觉在蔓延。   灵琴与我的心灵合成一体,再无分彼我。   刹那间我感到无穷无尽的天地,感受到青思对我能淹没大地的爱意,而她亦感到我对她的爱。除了肉体的紧密接触外,我们的精神亦融合在一起。   我和青思同时感到环境在变迁着。   这再不是城市角落里一所古老大屋内的阁楼,而是非洲星空下广袤的草原。   我近乎粗暴地脱掉她的衣服,让她露出羊脂白玉般美丽的胴体,她全心全意地迁就我、方便我、配合我。   我们没有说话,因为那不再需要。   她将心灵和肉体都开放了。   在灵琴的引领下,当我深深地进入她的身体时,也进入了她平时封闭的心域里。   阵阵欢愉似波涛汹涌般冲击着我俩。   琴音更急了。   每一串音符,都会带来一串的图画,灵琴在教导着我,使我通过心灵的眼睛,看到另一个心灵的景象。   我看到那天青思画的画,夕阳在俱乐部的上空染出一片哀艳,我也打开了自己,让青思看到我少时常到的那道小溪。   我、青思、灵琴,被爱溶合同化,一个接一个的高潮下,我们再也无法分辨彼此。   所有我从不肯显露的秘密、一切痛苦、创伤、对死亡的深刻期待、迷失、对母亲的爱恋、对洛马叔叔的尊敬,无条件地通过灵琴奉献出来。   青思也在这样地做着。   我感受到她的爱、她的希望和恐惧、对时间的哀伤,对生命的要求。   前所未有的情绪和精神支援下,我们疯狂做爱,绝对的放松和休息,然后再做爱,就在灵琴家乡的土地上,直至天明。   生命从未曾像今夜那么欢愉,完全地接管了我一向死亡统治了的世界。   在其中一次休息里,青思道:“天!我从未想过做爱可以达到像你和我般的境界。虽然我时常憧憬‘爱’应是那个样子,但每一次我都失望了。无论我以为自己怎样地爱对方,甚至设法欺骗自己,但我从来不曾拥有什么,充其量只是拥有多一次做爱的经验,但现在我已拥有全世界。”   第二天清晨,欲舍难离下,我们分了手。   我跑到镇里,安排即将到来的旅,灵琴的包装和运送,我以十倍的价钱,作预付的订金,获得最快捷的服务。   我租了一辆车,自由自在地在宁静的路上电掣风驰,享受再生的快乐。   左方远处出现一座座建筑物,看来是大学一类的处所。   心中一动,想起曾被我碰巧施以援手的少女莎若雅,她不是曾说过在附近的音乐学院读音乐的吗?   想到这里,心中浮起她被我的粗暴对待后的惨痛脸容,不禁一阵内疚,不由自主地一扭转盘,驶进通往学院去的支路。   路的两旁植满树木,林木间不时有学生坐着或走动着。   我把车停在一旁,步下车去,心想这也是个散步的好地方。   我来到一株参天古松前,虔诚地看着,与灵琴接触后,我发觉自己再不能像以前用看死物的眼光对待任何植物。   无可否认植物是生命的一种形式,但我们却否定了它们也有某种不同形式的思想、精神和灵觉,只知肆意砍伐。   自文明开始以来,人便站在大自然和其他生命的对立面上,但灵琴使我知道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远处传来话声。   我循声望去,三男一女正步下一座建筑物的古阶,朝着我走过来。   当中身长玉立的女孩,牛仔裤深红大风褛,秀发飘扬,说不出的优雅潇洒,正是莎若雅。   另三名男生看来是她的同学,正向大献殷勤,争取芳心。   我受过训练的杀手之眼,老远便看到她清丽秀气的俏脸带着淡漠和哀怨,并不为身旁男生的献媚而有动于衷。是否我对她造成的伤害还未能消退?   她仍没有看到我。   我待在路旁,不知应否给她打招呼。   “噢!”   她轻叫一声,停下脚步,不能置信地望向我,身旁的三名男生也停住了,向我望来,眼里似有敌意。   我们的目光交缠在一起。   她垂下了头,加快了脚步,转往右方的路上,迅速远去,男生们紧跟而去,充满胜利的神色。   他们的声音远远随风送来。   “莎若雅!今晚的舞会你来不来?”   “你要和我跳第一只舞。”   但却听不到她的回答。   我的心中一阵失落,这也好,谁叫我曾那样地待她,这也好!   我极目远望,见到左方远处的一个喷水池,心中一动,缓步走过去。   阳光洒在身上,人也变得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愿去想。   身旁不时走过年轻的学生,他们的朝气也感染到我,他们拥有我错失了的东西。   身母亲死的一刻,我便步入了等待死亡的暮年,虽然那时我只有十二岁。   草地上,一群男女学生围着一位教授坐着,兴奋热烈地进行讨论。   我和他们便像长在不同星球的不同生物。   喷水池哗啦啦地作响,倾诉着水的故事。   水花喷上天上时,在阳光下不时现出一道道彩虹,有若一个接一个的希望,又似永远抓不着的美梦。   我独自站在水池旁,呆望着可望而不可即,但却从不间断的“希望”。   急碎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到了我身后七八尺处,蓦地停止。   我缓缓转身。   莎若雅站在那里,抬头望着我,口唇轻颤,却说不出话来。   阳光下,她晶莹的脸庞闪闪生辉。   一向拙于言词的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她先说道:“为什么来这里?”   我诚恳地道:“是来向你道歉的。”   她神情有点漠然道:“不敢当,你施予我这莫不相干的人的恩惠,足可侮辱我一百次、一千次也使我不敢怪你。”   对于那天的事,她仍未释然,我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我要走了。”   这句话大出她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俏目射出愤怒的神色,背转了身,跺脚道:“走!走!永远不要回来,你是魔鬼。”   最后那句话,使我像被小刀捅了一下,当我回到车上时,连头也没转回去半次。   回到古老大屋后,我一直耽在阁楼里,挨坐墙角。   灵琴立在阁楼正中处,宁静安详。   间中它会响起一串的清音,每当那发生时,我都会看到一些遥远的地方,美丽的星空、月夜下的草原,灵琴的故乡,它对乡土的思忆。   日没月出。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甚至连看表的念头也没有,在这样的情景里,我喜欢那种迷失在时空里的感觉。   我想到青思,也想到莎若雅,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子。   灵琴的心灵和我融合到一起,一起思索着,享受着我脑内对她们的记忆和想象,充盈着无尽无穷的爱。   时间一分一秒地继续它永不稍停的步伐。   但青思仍未来。   阁楼内黑压压的,而灵琴的身体却闪着点点金光,有若漆黑夜空里的点点星光,有若一个自具自足的独立宇宙。   “锵!”   我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锵锵锵!”   一连几下重重的琴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绪。   我心惊肉跳,扑上前去!按着灵琴,叫道:“灵琴灵琴,发生了什么事?”   灵琴沉默着。   我到它离开了我的心灵,退缩至某一触不到摸不着的角落。   一股不实的感觉狂涌而起。   我举后看表,夜光的指针告诉我现在是凌晨二时三十七分。   青思不可能这么夜还未到。   灵琴!青思发生了什么事?   它沉默着。   自跟随洛马叔叔后,我便学会等待,那是做一个杀手的基本条件。   但这晚却完全丧失了等待的能耐,坐立不安直至天明,忧虑煎熬着我的心。   青思始终没有到来。   灵琴也一直沉默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若换了往日的隐身人,一定会运用手上的所有人力物力,侦查青思的行踪。但在如今的微妙形势下,这样做将影响我的退隐计划,所以称只能度秒如年地等待着。   早上十一时正。   新闻报导员在报告完世界性的新闻后道:“昨晚凌晨二时许,著名女画家青思,在友人别墅举行的宴会中,突然从三楼露台堕下惨死。据警方初步调查,可能是因注射了过量毒品,失常下发生惨剧……”   我全身冰冷起来。   灵琴仍是那样地沉默着。   青思是不会服食或注射任何毒品的,因为她要赶回来会我。   怒火像溶岩般从心内的底层喷发出来。   冷静!   洛马叔叔常说:“没有生,没有死,没有人,没有自己,才是真正蝗冷静。不能冷静,最应做的事便是躲起来,胜似丢人现眼。”   我缓缓立起来,将全副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每一动作上,清楚地注意自己每一个微妙的移动,包括自己的呼吸。 第八章 设计报仇   尊尼约曼的平治车从俱乐部驶出来,转往左方市区的方向。   霪霪细雨落个不停。由今早开始,直至现在晚上十一时多,像在为青思的死而悲泣。   我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等同麻木的冷静。   瞄准器的十它线来到车尾的后窗上,在夜视镜的萤光里,车后除了尊尼约曼外,左右各有一名保镖,连司机在内是四个人,可见对隐身人的恐惧,已蔓延往每一个与关系的人。   房车转出直路后开始加速。   枪管下移。   十字线凝定在左后轮。   “笃!”   一枝小胶管越过百多码的空间,刺进轮胎向着车底的内侧。   房车一点不觉地继续开出。   不要小觑这看似简单的一枪,内中包含了令人结舌的技术和深思。   胶管能否造成轮胎的漏气,由两个条件决定。首先刺入的深度要恰到好处,要刚好有一小截留在外面,这代表了距离射程和胶管弹平射力的精确把握,我敢说当今能做到这点的高手,不出十个人。   其次刺进点必须是轮胎侧部,否则往地上一压,胶管露在外面的尾部便会在高热下溶掉封闭,再不会漏气。   胶管内部构造是两边宽中间窄,所以气只能逐点漏出来,三十分钟后司机便会察觉,那时他们将会到达僻静的雨林区公路上,也是我下手的好地点,即管他们下车细察,也绝想不到是遭人做了手脚,因为胶管是特别的物料制造,与空气磨擦便会轻微溶解,变成与轮胎非常接近的物质,而且在轮胎向车底的部分,尤使人难以察看,天雨路湿,谁会爬进车底审视。   房车消没在雨夜里。   我迅速离开古老大屋最下层的大厅,戴上头盔,披上宽大的雨褛,驾着泊在后街的电单车,风驰电掣般向尊尼约曼的座驾车追去。   灵琴!   我现在又去杀人人,你有什么想法?   灵琴一声不响。   自青思死的刹那开始,它便是那样。   我毫不计较了,在失去了母亲和洛马叔叔后,我已一无所有,青思的死使我想到没有人能改变命运,离苦得乐。   隐身人的命运早注定了。   我只能在被杀前尽量杀人。   洛马叔叔道:“一旦隐身人从藏身处走出来,正面与恶势力与敌,那他便不是隐身人了,他的未日也来临了。”   我现在正完全违反了他的劝告,准备大开杀戒,我的死期亦屈指可数。   横渡连耶和纳帝都是国际著名的凶人,公然与他们为敌的人都证实了只能以悲剧收场。   我计算着时间,一踏油门,电单车炮弹般前射。两旁尽是茂密的林木,也是我计划下后的地点。   我两手戴着特制的皮手套,在指节处藏有尖利的合金,是搏击时的攻坚武器,外衣内左右两胁和脚上有两大一小的精良手枪,外袋中还有一柄发射麻醉针的手枪,装武器的箱子在后座处,所以我虽是一个人,配上我的技术,足可应付一连军队。   前方路的一旁,隐见微茫的车尾灯在闪动着。   尊尼约曼的座驾泊在一旁。   我减慢车速,逐渐接近。   房车泊在路的右旁,穿制服的司机冒着雨,在更换泄了气的左后胎。   尊尼约曼和两名保镖留在车里,门窗紧闭,但我却估计司机位旁那扇门,应该没有锁上。以尊尼约曼的身份,他的座驾若不是能防弹防爆,也没有人相信。   我保持车速,没有增减。   这是关键的时刻。   车后座有眼珠的反光,显示他们虽找不到轮胎泄气的真正原因,但却依然保持高度的警觉性。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高手中的高手──隐身人。   蹲在地上的司机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迫近的我。   雨下得更密了,天地一片迷茫,笔直的公路一辆其他的车子也看不到。   我的电单车不徐不疾地往他们驶去。就像一个小心的驾驶者。   车速不变,一直驶到他们的旁边。   时候到了。   藉着手按驾驶盘的力道,我整个身体弹了起来,双脚重重踏在座位上,然后一运腰劲,整个人倒飞而去,“砰”一声,落在房车的车顶,早从口袋拔出的麻醉枪,已赏了蹲在车尾的司机颈侧一针。   在司机倒地前,我的势子没有丝毫停顿,从车顶滑落,来到司机位旁的车门,拉开。   尊尼约曼惊愕得张大了肥口。   两名保镖同时探手入外衣里。   第二枝麻醉针,射进了最接近我那保镖的颈侧,使他的手再也拿不出来,第三枝针射在另一名保镖已抽出来的手背上。   枪掉在地上,人却向前仆去。   我向尊尼约曼喝道:“滚出来!”左手抽出把大口径的手枪,增加威吓。   尊尼约曼比我想象中冷静,从阔落的车厢弓身走出来,完全回复了镇定和自信,使我知道是个不易对付的家伙。   洛马叔叔曾说过:“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只要能击中要害,最坚强的人也会变成最听话的小孩子。”   我关了房车的电源,四周暗黑一片,但却无损我的视野,因为我的头盔有夜视的设备,在这条城镇伸向市郊的路上,这遥长的一段并没有照明的路灯,这也是我选择在此处下手的主因。   我将尊尼约曼按在车身,搜起身来,把他藏在外衣里的手枪掏出来,远远丢开。在他衣袖里臂弯处,还有一把袖珍手枪,只要他的右手回复自由,弯臂一压,手枪便会在衣袖里顺着小臂滑入他的手心里,成为杀敌的秘密武器。这设计虽然巧妙,但怎能瞒得过我这类级数的高手。   可是我却故意装作搜不到这袖珍小手枪。   让敌人留下一线希望,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只要他想到忍辱一时,便有杀我的机会,那他便会假装合作地向我泄漏一点机密。   尊尼约曼双手被我用革制的手铐锁起,高吊在一棵树的横丫,藏在林内的房车离我们只有百多码。   雨逐渐停下来。   公路上有辆货柜车驰过,但却看不到我驶进密林里的房车。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里。   尊尼约曼沉声道:“朋友!你想要什么?”   我冷冷道:“我会问几个问题,只要你答得好,我以母亲的灵魂担保,不但不动你一根毛发,还立即放你走。”我务要他燃起希望之火,使他想到尚藏在臂弯处的武器。   尊尼约曼沉重地呼吸了几下后,道:“问吧!”   我开门见山地道:“谁将那女画家青思推下楼去?”   尊尼约曼愕了一愕,道:“她注服了吗啡,神经失……”   我一伸手,捏着他肥肉横生的脸颊,五指一紧,他的口不由自主地张了开来,同一时间我另一只手拿着的长针,刺进了他的牙肉里。以他的老到,仍禁不住全身痛得发颤,喉咙咯咯作响,偏又合不拢嘴,泪水汗水同时流下。   我将针收回。   尊尼约曼不住喘气,对我的狠辣大感恐惧。   我平静如昔地道:“再有一句假话,下一针便刺进你的阴囊里去。只要你乖乖作答,我一定立即放你。”   尊尼约曼道:“我服了,你问吧!只要你肯放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他并非那么易与,只不过在想着那能令他反败为胜的小手枪。   我将针锋移往他的下部,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更令他惊惧的是我的冷漠无情,不动丝毫情绪的平静,那比装腔作势更使人害怕。   我不断地向他施压,同时亦施予希望。   我道:“谁将吗啡注进她体内?”   尊尼约曼深吸了一口气道:“是黑手党!横渡连耶的家族。”   他也是老江湖,抬黑手党的招牌来吓我,同时试探我是否惯在外面行走的人。   我淡淡道:“是夏罗还是沙根?”这两人都是纳帝的得力助手,我在些故意漏出一点,使他知道我并非毫不知情,也使他不敢冒险骗我,何况他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尊尼约曼全身猛震,道:“你怎会知道?”   我冷然道:“夏罗还是沙根?”   尊尼约曼颓然道:“是沙根。”   我沉声道:“是不是纳帝推她下去?”   尊尼约曼怒道:“她的而且确是自己跳下去,我安排了好陪纳帝一晚,岂知她忽地毫不知相,嚷着要走,于是纳帝在大怒下命人给她注射吗啡,准备强来。谁想得到她神智迷糊下仍会跃出露台,整件事便是这样,不关我的事,朋友!可以放我了吧?”   我记起了青思的说话:“我不会再让任何男人沾我一根手指。”   她以死亡完成了这承诺。   我解开了尊尼约曼的皮手扣,喝道:“走吧!你的车在那边,小心不要跌倒。”   雨止云开,四周可隐约见物。尊尼约曼搓着手,缓缓背转身,往房车的方向走去,才去数步,停了下来,转身同时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同一时间我手中多了另一把手枪。   “笃!”装了灭音器的枪嘴轻响。   尊尼约曼整个人向后抛去,“砰”一声重重摔在湿滑的草地上,这一世他休想再用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我走了过去。   尊尼约曼一脸血污,两眼瞪大,露出不能置信的眼色。手上还紧握着那未有机会发射的袖珍手枪。   我将一粒微型的追踪窃听器,小心翼翼地装在他浓密的头发里,才施施然乘电单车离开。   尊尼约曼的尸体将是我钩大鱼的鱼饵。   大鱼就是纳帝。   当尊尼约曼的手下回醒时,他们第一个要通知的当然不是警察,而是纳帝。   那将是战争开始的时刻。   我已准备好一切。   灵琴,我又杀人了。   你会怎么想?   这世上除了爱外,还有恨。   除了生命外,还有死亡。   凌晨四时二十分。   我的电单车换了我一直泊在古老大屋后街的车子。这旅行车表面看来残旧破损,但却只是个骗人的伪装,它不但性能超卓,还有精密的电子侦察系统,可在三十里的范围内收听到我装在尊尼约曼头发内的超微型电子仪器发出的讯息和声音。   这旅行车早给我泊在附近的密林里,使我轻而易举地远远跟踪着运载尊尼约曼尸体的房车,直达这码头旁的货仓。   那曾将我囚禁的货仓。   这必是横渡连耶家族一个重要的巢穴,亦可能是个毒品的转运站。   我的车这时停在岸旁。一连是满布大小船只的海港,另一边便是通往货仓的道路。   路的两旁泊满车辆,而我只是毫不起眼的其中一辆。   座位下有巧妙的暗格,藏有各式各样的装备,除了避弹衣、性能优良的工具和武器外,还有一套潜水的装置、小型可供短暂飞行的火箭推动器、防毒面罩,甚至有一个降落伞。   洛马叔叔常训诲道:“一些看来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可以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时刻,救你一命。”   海水打上岸旁,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冷静得有若岩石般地在等待着,等待猎物的来临,远处传来车声。   我伏在座位里,竖起个类似潜望镜但却有红外光夜视设备的望远镜,察看着驶来的车子。   四架房车和一辆轻型货车,由远而近,往货仓正门驶去,在寂静无人的码头区,引擎的声音分外使人感到不寻常。   五辆车内共坐了十六人,纳帝坐在第三辆车上,我并不会鲁莽得在这时刺杀纳帝,我早有资料显示纳帝的横渡连耶都是从不肯坐进没有防弹设备的车子内。   我闪出车外,在附近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当我闪回车内时,五辆车全部驶入了大货仓里。   我并没有强攻入货仓内的打算,那只是以已之短攻敌人之长,何况在占地万尺的货仓内刺杀被十多名好手保护关的纳帝,又怎会是智者所为?   从暗格取出潜水的装备,迅速穿上,同时将看来是收音机的盖子向横推开,露出精致的电子读数板和接听器。   接听器传来沙沙的声音,跟着是密集的脚步声,当步声停下时,响起了十多人的呼吸声。   尊尼约曼发内密藏的电子追踪收听器,一点不漏地将它周围十公尺内的声音,在车内这接听器转传到我耳内。   一个冷若冰霜的男声道:“怎会这样的?”此人极可能是纳帝。   另一个男声恭谨地将事发情形简单扼要地叙述了一次。   纳帝道:“找到车胎漏气的原因没有?”   另一人道:“就是这东西。”   一阵沉默后。   纳帝道:“沙根,你看看!”现在我已肯定这人是纳帝了。   不一会,沙根道:“这是非常高明的手法,即使人一时间难以觉察漏气的原因,又能控制漏气的时间,胶管中间的漏气孔是可以调校大小的。”这是个精明的人,信怪纳帝会倚之为左右手。   纳帝道:“夏罗!你认为是谁干的?”   夏罗道:“这样周详的计划,这样惊人的好身手,除了隐身人,谁能做到?   但隐身人并没有杀死他的理由。”   纳帝冷冷道:“他的目标并不是尊,而是我。只在尊想凭藏在臂弯的袖珍手枪反抗时,才遭他杀死。”   早先作声的男子道:“老板手腕处有瘀痕,满口鲜血,显曾遭严弄迫供,隐身人究竟想知道什么?”称尊尼约曼为老板,当然是他的直属手下,极可能是两个保镖的其中之一。   纳帝道:“他的目标是我,但假若要从尊的口中套取我的行踪,只怕他会失望,连这座货仓尊也不知道呢。”   沙根道:“隐身人究竟在哪里?”众人一阵沉默,气氛拉得很紧。   急剧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道:“警方的线眼有电话来,大批扫毒组的人员正来此途中。”   纳帝道:“立即移走所有货物,从快艇撤走。”   那人道:“来不及了,我们的线眼得到消息时,扫毒组已出动了二十分钟,若不是扫毒组通知水警封锁海港,消息还不会漏出来,估计告密的电话是直接打给禁毒专员的,才能如此保密。”   我嘴角含笑,这当然是我的杰作,当纳帝被押出来是,就是他毙命的时刻,没有活靶可避过我准确如神的枪法,然后区区会从海里遁走,想不到吧,杀害青思的凶手。   四周人影闪动,扫毒组的精锐全部出动,布下天罗地网,往货仓掩去。我刚才那个电话,只是一连串与禁毒专员联系的一个,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昨天便让他破获了另一个毒枭的制毒工场,我手上掌握的庞大资料库,使我轻易地做到最可靠的线人。   纳帝的声音从接听器传来,依然是那么镇定,道:“立即弃仓,我们从水道逃走,尊!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横渡连耶家族是不会让杀了你和辛那的凶手逍遥自在的。”   辛那是横渡连耶的儿子,也是我手下的亡魂。脚步声远去。我关掉收听器,推上伪装收音机的外壳,心内震骇莫名。   我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毒枭千奇百怪的逃走门道,纳帝将像我现在那样,穿上潜水装备,由水道潜往海港里,再由码头另一角某一条秘密水道,返回陆上,施施然逃走。   我叹了一口气,从暗格取出能发射十二枝小型鱼叉的水底攻击枪,在腰间绑上锋利的锯齿刀和铅块,轻轻推开车门,跳进海水里。   冰凉的海水使我精神一振。   我的面罩有着特别的聚光视镜设备,能将水底里的微光放大到二十倍,饶是这样,水底仍是个污朦朦的世界,其中一个原因是污染太厉害了。   我沿着岸边往货仓游去,假设今晚不能杀死纳帝,可能永远也没有杀死他的机会了。   而我首先要找到他们水道的出口,其次还要从十多个全身潜水装的人里将纳帝认出来,有可能做到吗?   而当我杀死第一个人后,也由暗转明,不能再隐身了。   我有一种赴难送死的感觉。   少水污浊不堪,水底满布沉积物,以我的装备,能见度亦不出三十尺,此外就是一片暗黑,很快我便迷失了,不知是否已抵达货仓的位置。唯一方法是冒上水面,不过那将是很大的冒险,水警一定以夜视装置,密切注视货仓附近海域的一切活动。   我小心地潜游着,现在我对能否找到他们的信心也失去了。   腰间的铅块助我在水底潜游着,不要小觑这些使人下坠的重物,因为潜水衣是由有气泡的合成橡胶制成,有很大的浮力,没有在腰间缠上铅锤,要保持远离水面是非常吃力的一回事,而且为了防止纳帝等先发现我,我必须保持在更低的深度,以收奇袭之效。   什么也没有。失望的情绪填满我的胸间。   难道就这么放弃? 第九章 水底行刑   “叮咚!”   若不是在水底,我肯定自己失声惊叫,在多日的沉默后,灵琴终于作声了,一阵温暖涌入我孤独冰冷的心里。   水底寻琴音一点影响也没有,那是一种心灵间的传递。   “锵锵锵!”   琴音透着警告的意味。   一幅清楚的图画突然出现在脑际,在一副阔约七尺的水底推进器引领下,二十多人一个拉一个,象一条长长的人链从身后迫近。   我大吃一惊,往海底潜下去。   刚抓紧海底的一堆废铁,推进器恰好来到头顶上十多尺的高处,直接握着潜水器的有五个人,接着是四个、三个,总数达二十一人,每人都戴上聚光镜,手上拿着鱼枪。   这种专打大鱼的鱼枪,能发射压缩空气的子弹,连鲨鱼也可打死,比对起我手上的鱼叉枪,就像自动武器和弓箭的分别。   纳帝等一定是常利用海底运毒,才有这么齐全和精良的水中设备。   我心中叫道:“灵琴灵琴!告诉我谁是纳帝,谁是杀死青思的凶手?”   一连串蛙人在我头顶逐一经过,我扬起鱼叉枪,准备射进其中一人的体内。   我感到灵琴在说:“你会被杀死的。”   我焦急地在心内叫道:“我早已准备被杀,只要能杀死纳帝,其他一切我都不计较。”   杀了纳帝后,其他的二十支鱼枪便会向我发射,即管我能射过第一轮的追击,也逃不过比人类游速快上十倍的推进器的追杀。   纳帝等人迅速经过。   灵琴仍然沉默着。   我一咬牙,解掉缠腰的铅锤,往上升去,手指一紧,第一枝鱼叉射出,直射最后一人的腹部。   战幕终于拉开。   “笃!”   鱼叉没进最后一个蛙人的腹内,他像是般弯曲起来,鲜血涌出,手一松,往后翻滚,鱼枪掉下。   我一把接过鱼枪,升上他的位置。   被他拉着足踝的蛙人正要转头向后望来,我已一把抓着他的足踝。   他略望我一眼,又回过头,幸好我穿的潜水衣也是和他们般同属黑色,将他瞒过去了。   我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同在水底快速推进着。   灵琴!谁是纳帝,这穷凶极恶的罪犯。   “叮咚!”   琴声再次打破沉默,在我耳内响起。   灵琴的心灵与我结合起来,我感到心灵在延伸着,由被我抓着足踝那人开始,从一个个的心灵扩展过去,这是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更胜于灵琴在我脑中显示出图象。   在经过了多时的思索下,灵琴终于站在我的一方合力去对付杀害青思的凶手。我感到前面这群横行作恶的凶徒们的心灵在震骇、不安和恐惧,我一连串的雷霆手段使他们信心大失。   最后我的思感来到拉着推进器左方第二人的身上。   他就是纳帝。   他的心中充满了怒火,同时亦夹杂着惧怕和担忧,货仓里留下的大批毒品将会使横渡连耶对他的信任大打折扣,当然成为隐身人的追杀目标也不大是滋味。   我的思感从他移往中间控制推进器的人,心想若能使这人失常刹那,便有机会打乱整个队形,制造刺杀纳帝的机会。   这个思想才兴起,与灵琴结合后的心灵力量,像一道小溪变成了急流,刺进控制着推进器那人的神经里。   虽然实际上我并不能看到什么,但脑里却清楚浮现出一切正在发生的事。灵琴以它无可比拟远超于人类的灵觉,助我把握到每个人的情形,它不能实质地伤害人类,但却能影响人类的脑神经。   我清楚地“看”到那控制推进器的人,像给人以利针刺入最敏感的部位那样,全身一震,头往上痛苦万分地仰起,两手痉挛地抓紧及收缩。   本来为了减低发出声响,推进器被控制在非常低的速度,但当控制推进器的人手一紧,立即由低速狂升往最高速。   “隆隆隆!”   推进器的响声打破了水底的宁静,一大团白气泡从推进器的尾部喷出,将紧拦着它的人吞噬。   同时间推进器象脱缰的野马般,头部往上一仰,箭般往水面冲奔而去。   纳帝等人大惊失色。   水面上是巡逻的水警,这一来可完全将他们的秘密行藏暴露出来。   众人纷纷松手。   海底布满气泡,不能见物。   但我与灵琴的触感结合后的灵觉,却能以“心灵之眼”,清楚地把握每一个人的位置和动作。   我松开了抓着那人的脚踝,迅速朝被吞没在气泡里的纳帝游弋而去。   “蓬!”   迭起器冲出海面。   控制推进器那人是唯一没有松手的,他被推进器带得冲出了海面。   我在气泡里左穿右插,避过其他自顾不暇的人,愈来愈接近纳帝。   纳帝游离了气泡的范围,往岸边暗黑处游去,现在他们每个人想到的都是逃命。   我手中的鱼枪扬起。   纳帝的速度很快,但我的体能比他更优胜,瞬间追至他身后十我码处,只要再接近三至四码,就是他的死期了。   其他人迅速游来,紧锲在我的身后,但我已决定不理,只要杀死纳帝,其他一切我什么也不管,包括自己的生命。   青思!   为你报仇的时间到了。   “突突突……”   水面上,自动武器的声音响起。   回头一望,就在迩近的推进器的位置,一团鲜红象云霞般化开,强烈的射灯直透下来。   众人拼命地游。   但没有人能比我游得更快。   水警轮的引擎“隆隆”声在我们头顶附近的水面上激响着,射灯掠过的地方清晰分明,所有物体难以遁形。   当灯光扫向我时,我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急急往下潜去,否则在杀纳帝前,我会先他一步去向阎皇爷报到。   纳帝消失在聚光视镜所及的范围以外的黑暗水城里。   “叮咚!”   琴声再响。   在灵琴的帮助下,我的思感往水里的前方延伸开去,很快我又追上死命逃走的纳帝,他正游往贴近海底处岸旁一个黑幽幽的水道入口,不问可知那是通往陆上的秘道,出口位置可能是另一座货仓,也可能是任何形式的伪装建筑物。   眼看我追不上他。   凡内狂叫道:“灵琴,阻止他!”   只“见”纳帝忽地全身一震,偏离了正确的轨迹,往水道入口的右方游去。   我心内狂喜,知道灵琴令他产生了幻觉,岂敢拖延,忙往水道入口抢去,不一会已游近入口处。   入口里黑漆一团,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纳帝回身游来。   我迎着他游过去。   我们迅速接近着。   原来跟在我后方游往入口的其他纳帝手下,变成在我左后侧十多码处。   昏暗的海水里,纳帝往我望来。   水警轮巡往远处,射光逐渐缩少。   我手中的鱼枪扬起。   几乎同一时间纳帝生出警觉,亦鱼枪前指。   但他已迟了一步。   “笃!”   压缩空气的子弹带起一道长长的美丽水箭,由鱼枪的枪管开始,笔直横过我和纳帝间十来尺的距离,闪电般伸到纳帝的脸门,刺穿了潜水镜,贯脑而入。   鲜血象一朵花般蓦地盛放。   纳帝身子不自然地扭曲翻滚,两手无意识地乱抓,但却再抓不住正在溜走的生命。   我大力踢动蛙鞋,往他右侧游去,以他的身体阻挡敌人的反击。   左肩一阵剧痛。   中了一枪。   这时已到了纳帝的右侧处。   纳帝往下沉去。   吸氧气的喉管给自己的手扯断了,大量气泡从他口中喷出来,对我隐蔽身形大为有利。   扭头侧望,敌人正如狼似虎地扑来。   我往下潜去。   “轧轧轧!”   水警轮又朝我们的方向驶至。   我潜往贴岸处,再沿岸游去。   强烈的射灯直透水内。   我拼尽全力游往远处。   追兵队形散乱,为了躲避射灯,都舍我逃进水道去。   我终于为可怜的青思报了血海深仇。   不知游了多久,身体出奇地虚弱,晕眩一阵接一阵袭击着我的神经,大量失血使我再不能支持下去,只是求生的本能在强撑着。   “叮咚!”   清脆的琴音在我耳边响起。   灵琴在抚慰着我疲弱的心灵。   对生命我已一无所恋,青思死了,一切也完了,不如让我就如此地游着,直至失血而死!我对人世间的仇恨争杀已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悲欢离合,是生命的重担,现在我只想把重担抛开。   由母亲的死亡至青思的死亡,使我看到生命只是场没有意义的短暂噩梦。   愈来愈冷。   我的神经象浸在冰封的海底里。   每天我也在等待死亡的眷宠,但却从未像这刻般感到它是如此地接近。   “叮叮咚咚!”   天地间只剩下灵琴和死亡。   “锵锵锵!”   激烈的琴音使我惊醒过来。   一曲美丽的琴音流过我的听觉神经,灵琴鼓励着我的生存意欲。   一幅一幅美丽凄艳的画像此起彼落地随着琴音浮现变动。   暴雨狂打着茂密的原始森林,一只孤独的猛虎,仰头迎着打下的雨箭,树摇叶动,勃发着自然不可抗御的巨大力量。   我记起了洛马叔叔曾说过的话。   “自杀只是向生命低头。生命的现任便是继续活下去。”   是的!   我还有责任。   我曾答应将灵琴送回它根肉相连的大地处,它的故乡去。我可以死,但却不可做轻信寡诺的人。   叹了一口气,往水面升去。   我在遥遥与纳帝藏毒货仓相望的岸边登陆。   早晨终于来临,在经历了漫长的一夜后。   脱掉潜水衣,露出里面干爽的衣服,但肩头早湿透了血和海水。   我脚步踉跄来到岸边路上一辆车旁,从袋中拿出开锁的工具,当我坐进车内时,终于支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   四周一些声音将我惊醒过来。   睁眼一望,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口腔。   车窗外全是警察。   其中两个刚好探头望入我的车内。   完了。   岂知那两名警察竟是视而不见,走了开去。   心中一阵感激,我知道又是灵琴在帮助我,隐身人并不是只影形单的,他有最好的伙伴。   灵琴在我耳边奏着欢乐的调子,回应着的对它的友情和深爱。   码头回复晨早的热闹,船只在海上驶动着,起重机的声音在远近响着。   肩头的血已与衣服结成深黑的大硬块,精神好了一点,我轻易将这偷来的汽车发动,缓缓驶出,快要进入公路时,前头的车辆慢了下来,原来警方在前面架起了临时的路障,检查每一辆经过的汽车。   灵琴!你可以助我过关吗?   琴音响起。   调子轻松愉快,它在告诉我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二十分钟后,终于轮到了我。   我降下玻璃窗。   一名探员俯到窗前,望进来,却睁目如盲地看不见我肩头的血污,道:“车牌和开启车尾箱的锁匙!”麻烦来了。   我哪有车尾箱的锁匙。   “卜卜卜!”   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和自动武器骤雨般的响声。   那探员呆了一呆,站直了身体。   枪声不停。   琴声邀功般在我耳边奏起,似欲告诉我它已在巧妙地引领警方去追捕漏网的纳帝手下。   那警员再俯下头,喝道:“没事了,快开出。”   我暗叫了声谢天谢地,直驶出公路,往南驶回到古老大屋。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灵琴“锵锵锵”几下急响。   心中涌起强烈往右转的欲望。   灵琴灵琴,你想我到哪里去。   灵琴你难道不知我受了伤吗?现在最急需的是回家治疗伤势。   灵琴顽强地坚持着。   叹了一口气,往右转去。   林木在两旁伸展着,我迎着打开的窗子,深吸了两口清新的凉风,吸进了林木的气息,精神一振。   灵琴你究竟想我往哪里去?我伤疲的身体只想再睡一觉。   车子在平坦的公路上疾驰,不一会熟悉的建筑群在左前方出现。   我“噢!”一声叫了起来。   那是莎若雅就读的大学,灵琴要我来找她。   车子在那天和莎若雅分手的喷水池旁停了下来。   校园里只有几个学生,时间毕竟还早,我仰卧椅上,闭目养神,一阵阵强烈的痛楚,从肩伤处传来。   不一会我再次昏睡过去。 第十章 归隐田园   “咚咚咚!”   一阵敲窗声响使我醒惊醒过来。   一张挂着担忧和怜爱的俏脸在车窗外望着我。   莎若雅!   你来了,灵琴指引你来了。   “你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看你的肩头,全是血污。”   一阵虚弱下,我几乎再次晕过去。   莎若雅打开车门,扶我坐到司机位旁的位置,自己坐上了司机位,急道:“车钥匙在哪里?”   我微微一笑,接通了发动引擎的线路。   车子开出。   十五分钟后,我们在一所独立的小平房前停下。   莎若雅道:“我在这里租了间小房,幸好老年夫妇的屋主去了中东旅行,否则见到你这样子,不报警才怪。这车子也是偷来的,是吗?”   我微微一笑道:“你是否想请我进去坐一会?”   莎若雅眼中充满忧虑,皱眉道:“这时候还要说笑,你可以走路吗?”   我道:“可以!但要借你的肩头一用。”   在莎若雅撑扶下,终于躺在她的床上,几乎同一时间,我再昏迷过去。   醒来时,夜正深沉。   雅洁的室内,一盏孤灯照亮了窄小的一角,莎若雅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睡得正酣,我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肩头缠满绷带纱布,药物的气味传入鼻内。   四周宁静得落针可闻。   我略略挪动手臂,莎若雅立时惊醒过来。   她满脸喜慰地道:“噢!你醒来了。”   我们间的芥蒂一扫而空。   她爬了起来,爱怜地扶我挨着柔软的枕头倚坐床上,我便像件最珍贵的易碎薄瓷器。   我问道:“你有没有听新闻报告?”   她以低不可闻的语声道:“我不敢!”   我非常明白她的心情,因为假若新闻里说我是个杀人犯,又或劫匪,她怎能面对那事实。   我笑道:“不用怕,你会听到警方扫毒组人员破获了大毒窟,同时擒获大批毒枭的好消息。”   她颤了颤,轻声道:“你……你是漏网的毒枭吗?”   我装作微怒道:“你竟会那么想,我不但不是毒枭,还是使毒枭落网的人,肩上那一枪,就是毒枭头子送给我的答谢礼物。”   莎若雅抬起头来,眼中射出惊喜的神色,道:“对不起!我早知你不是那种人,但那偷来的车……”   我道:“我最怕和警察打交道,因为警察里有毒枭的线人,若让他们知道是我提供毒枭的资料,我便非常危险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偷车逃离现场。”   莎若雅担心地道:“这是很危险的职业呀!”   我安慰道:“放心吧!我只是业余的警方线人,真正的职业是旅游各地的小说作家。”   莎若雅兴奋起来,叫道:“我一定要拜读你的大作!”接着说:“你真幸运,子弹由背肌射入,再由前肩穿出来,我给你消了毒,伤势并不严重,问题只是你曾大量失血,看来你要乖乖地在这里休息一段日子。”   我惊异地道:“我倒在行得很。”   莎若雅挺起脊背,故作自负地道:“当然,我曾读过一年医学院。”   我接着道:“不过后来却弃医从乐,是的,我一定要听你弹琴。”   莎若雅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这里没有琴,应付学校的开支已非常吃力,或者待你痊愈后,到音乐院来听我弹琴吧,下星期便是我的毕业演奏会,我要你坐第一排。”   我微笑道:“不恼怒我了?”   莎若雅纤巧的鼻子皱了起来,故作恼怒地道:“恨你,恨你,恨你是魔鬼,竟然那样待人家,人家又没有开罪你。”   我抓起她柔软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她呆了一呆,深深望我一眼,然后垂下眼光,连耳根也羞红了。   灵琴你是否在一旁看头,通过我,你是否感到眼前清纯得像一朵白莲的女孩的可爱可喜和可亲?为了青思,你破例和我联手杀死了凶手,你会后悔吗?   琴音低鸣,奏着优美而不知名的调子,若微风拂拭着荒原上的柔草。   莎若雅道:“你在想什么?”   我心内一片温柔,道:“你消瘦了。”   莎若雅垂头道:“是魔鬼弄成我这样子的。”   这句话表面像是怪责我,但却满蕴情意。   我或者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同一时间拥有两段爱情,拥有两个全世界。一个以死亡结束,另一个却因死亡而开展。在我以为一无所有时,全新的天地却在等待我闯进去。   灵琴,我衷心对你感激,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将莎若雅纤弱修长的身体以未受伤的手搂入怀里,在她耳边道:“让魔鬼拥抱你。”   莎若雅一阵颤抖,两手穿过我赤裸的腰,紧搂着我,灼热从她的手心流入我的体内,青思死后的空虚忽地被填得满满的。   她离开我的怀抱,轻盈地走到房角,将唯一发出光亮的台灯关掉。   房间被黑暗吞噬。   好一会窗外的微弱月色开始逐分地透进来。   莎若雅站在窗前,显现出美丽的体形,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音乐感的美态。   她两手交叉拿住过头冷衫的下缘,拉起从头上脱了出来。   我看到她乳房美丽的轮廓。   接着她脱下了牛他裤,转过身来,脸向着我。   女体优美的线条在窗外进来的月光衬托下,表露无遗。   世界停止了转动。   她缓步移到床前,钻入了我的被里,一团火热钻入了我的怀里。   她在我耳边道:“今晚你活动的范围只准在腰以上,一切等你痊愈后才可以。明白吗?魔鬼大爷。”   我感动地道:“小宝贝,为何对我那样好?”   莎若雅在我抚摸她纤腰以上所有区域的魔手下呻吟着道:“不要忘记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故作嗔怒地道:“如果你只为了报恩,我……”   她用小嘴封着了我的说话,热烈的吻在进行着,生命的浓烈达到所能攀登的最高峰。   她喘着气道:“你是能将所有良家妇女勾引的魔鬼。有些男人也生得很好看,但接触多一次半次后,便会使人索然无味,而你却是个最浪漫、最无情也是最悲伤的浪子,我第一眼看到你便想到私奔和远走海角天涯的浪漫。”   我默然不语。   是的,由母亲死去那天开始,我便变成了浪子,在生命的旅途上流离浪荡。   直到最近,遇上灵琴、青思和现在拥在怀里近乎全裸的莎若雅。   有一天,我和莎若雅也会死去,生命究竟算是什么?是否只是要在忘记死亡下等待死亡?是否只是另一场梦?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在发梦。   翌日我醒来时,莎若雅不知去向,空余一怀的幽香。   爬起床来,体力恢复了大半,肩伤处的痛楚大为减弱,远胜常人的体质使我飞快地康复,我心神转到灵琴处,它整夜默不作声,不知又在转什么念头?   “叮咚!”   灵琴以美妙的琴音回答着我。   我心中微笑道:“老朋友!你好吗?”   “叮叮咚咚!”   然后沉寂下去。   我扭开了收音机,在对着窗子的安乐椅坐了下来,不用想明天要做什么的感觉是如此地令人闲适轻松。   外面的天气甚佳,阳光下绿色的植物闪闪发亮。   到了灵琴的故乡,我也要拣个幽静的地方陪着灵琴安渡余生。   收音机响起新闻报导:“继警方破获了有史以来最大宗的藏毒案后,昨晚在附近的码头旁再发现一具男尸,有明显的伤痕,据警方的公关主任说:死者极可能是名列国际十大被缉捕恐怖分子的其中一人,但仍有待证实,与该案有关被捕的二十人里,至今晨六时二十分,已有三人伤重死亡,其他全被还押,不准保释。”   我关掉收音机,舒了一口气。   青思,你也应该安息了。人说时间可治疗一切,但我却知道你的死亡对我造成的创伤,是永远不会痊愈的。   “锵锵锵!”   我整个人从沉思里惊醒过来。   还未来得及询问,灵琴的心灵已与我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强大的精神力量在旋转着,周围的环境变成奇异变化的色光。   与灵琴结合后的心灵,超过辽阔的空间,肉体消失,变成纯精神的存在。   这并不是第一次,但却从没有像这次的紧密和强大,灵琴你究竟要带我的精神到哪里去?   当我可以再重新见物时,我发觉自己正在一个豪华大厅的高空处,俯视着厅中近三十名大汉。   除了坐在一端的约五十来岁的老者外,其他人都肃穆地站着。   我定“睛”一看,登时心中一震,知道了灵琴带我到这里所为何事。   那坐着的老者脸相威严,身材高大,一对眼闪闪发亮,正是名震国际、能只手遮天的横渡连耶,他的独生子和最得力的助手都是死在我手上。在站着的大汉里我还认出出卖我的叛徒老积克和黑山,他们知红着眼脸色苍白,显然多日未睡。背叛隐身人的滋味当然不是好受的。   一名大汉气冲冲地步入厅内,众人的视线立时被吸引到他的身上。   横渡连耶沉声道:“山那,有没有新的发展?”   我在脑里的资料库搜索,很快便知道山那是谁,他是除纳帝外,横渡连耶另一得力下属,以智计多端称雄黑道。   山那在厅心站定,道:“我已通知了所有与我们有关系的会社,要他们提供在这附近所有城镇的可疑人物,在分析了接近一千份报告后,我打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我呆了一呆,以我行事的周密,他又怎能打到任何线索?   众人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山那在众人的期待下,续道:“白逊手下有三名儿郎,日前曾看中了一间小型超级市场负责收银的年轻女子,当他们晚上前去准备霸王硬上弓时,却给一名男子撞破了好事。”   我心神大震,山那也算是神通广大,竟然连这看来全无关系的事也给他跟寻出来。同时也明白灵琴为何主动将我带来这里,因为它再也容许恶行发生在纯美的莎若雅身上。   我心中杀机大盛,横渡连耶将是我下一个目标,只有那样才可一了百了。纳帝已死,横渡连耶若再被杀,他的罪恶王国将四分五裂,尤其他连独生子也被我干掉。   山那道:“那人以非常老练的手法,空手夺去他们的枪和制服了他们,但这还不是令我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是那人竟放走他们,没有报警。”   横渡连耶道:“道理很简单,因为他正是见不得光的隐身人,那超级市场在哪里?”   山那道:“离开冒险者俱乐部只有七分钟的车程。”众凶徒一阵骚动。   另一人道:“但我们曾查遍了冒险者俱乐部附近大大小小的旅馆,却完全找不到形迹可疑的人,除了冒险者俱乐部对面新搬来的作家,但事实证明了他不是隐身人。”   山那道:“白逊的儿郎翌日下午重回镇上,查遍了酒店旅馆也找不到那人,连那超市的少女也没有再在那里工作了,所以认定他只是路过,便放弃追寻下去。”   横渡连耶闷哼一声,道:“若是这么容易地找到,隐身人也可以改名了。但谁又有那么好的身手?况且时间地点这么吻合……”   山那道:“有关那人的样貌,将由专人根据白逊的儿郎所描述作出电脑绘图,可恨的是白逊的那三个儿郎都说事情发生得太快了,那人又翻起大衣衣领,戴着黑眼镜,所以不大看得清他的样貌,使得每人的描述都不一样……”   横渡连耶一拍椅子扶手,怒哼道:“蠢蛋!”   山那道:“但我已设法找寻那超市的年轻女子,她将会提供我们更完整的线索。”   我心中流过强烈的愤怒,青思已死了,没有人再可从我手里夺走莎若雅。   横渡连耶扭头望向老积克和黑山道:“两位朋友,你们和我们现在正共乘一条船,隐身人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你们有什么看法?”   黑山摇摇头,没有作声。   老积克脸上发青,嘴唇轻颤道:“二十三前开始,我便为第一代隐身人作联络人,从未起过背叛之心,若非我女儿落到你们手上,我是绝不会出卖他的,现在所有事已不再受我控制,你放了我的女儿吧!我再没有被利用的价值了。”   横渡连耶阴险一笑道:“你是我的朋友,怎可以临阵退缩,放了你的女儿,哪知你会否反过头来,告诉隐身人有关我们的一切呢?”   老积克咬牙道:“放了我女儿,杀了我吧!”   横渡连耶柔声道:“我怎舍得将朋友放进绞肉机里,做人肉酱喂狗?”   老积克全身颤震,好死不如恶活,何况是这种死法。   老积克,我已原谅了你。   黑山踏前一步,“连耶先生,不如就这样收手吧,隐身人的目标只是纳帝,他从不杀目标以外的人。”   横渡连耶从椅子跳了起来,以绝不相称于他年纪的敏捷,扑到黑山身前,一掌刮在他脸上。   “啪!”   黑山脸上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捧着脸不敢稍动,但眼中却闪过一瞬的暴烈怒火。   横渡连耶坐回椅内。   半晌,横渡连耶回复冷静,一字一字地道:“记着!我要你们所有人记着,谁劝我收手不对付隐身人,我便干掉他。”   众人噤若寒蝉,盛怒下的横渡连耶是没有人敢惹的。   横渡连耶忽地又笑了起来,道:“隐身人,我还是低估了你,你我都是黑道史上罕有的天才,可惜你我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那就是我。”   我心中暗叹一口气,若非灵琴,他所说的会成为事实。   横渡连耶向山那道:“我直觉白逊儿郎遇到的那人便是隐身人,我要你不异何种手法,务要找到那女子,再从她身上把隐身人挖出来……”   我感到灵琴的力量在扩张,不一会天地再次旋转起来,刹那后我发觉已重回正对窗而坐的身体内,就像发了一场梦。   窗外的路上莎若雅正踩着单车回来。   对不起!莎若雅,恐怕你不能参加下星期的毕业音乐会了。   莎若雅兴冲冲推门进来,对着我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叫道:“吓死我了,我将你的贼脏驶走时,遇到一辆警车,幸好他们没有截停我。”   “看!这是你的早餐,今天我会全日陪你,天使有时也要陪伴魔鬼的,是吗?”   她停了下来,有点惶惑地看着我,道:“你的脸色为何那样难看,是否伤口有问题?”   我叹了一口气,开始一五一十向她说出整件事,只有得到她完全的了解和合作,我们才有希望避过大难。   一小时后,我和她回到古老大屋里。   这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曾想过立即和她远走高飞,但那只是自杀行为,每一个交通点,每一间旅馆酒店,都满布了横渡连耶或与之有关系的人。莎若雅出奇地顺从,她已准备为我牺牲一切,只希望不包括她的音乐会在内。   我将她带到阁楼,当她看到灵琴时,露出一脸不能相信的神色。   我微笑道:“你好好地在这里练琴,准备下星期的演奏会。”   莎若雅欢呼一声,坐在琴椅上,掀开了琴盖,喜不自胜,望向我道:“怎会是这样的?”   我淡淡道:“给我休息两天,三天后我会将一切问题很快解决,这世界将回复美丽。”   莎若雅又像蝴蝶般飘过来,投入我怀里。深情地道:“不要说几天,就算一辈子我也愿意给你。”   接着的两天,我抛天一切,全心全意地休息,灵琴不时为我带来横渡连耶的动态,他们找到了莎若雅的住处,到过莎若雅的音乐学院,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莎若雅已因母病回家,但一定会在毕业音乐会前赶回来。这是我布下巧妙的一着,要他们丝毫不起疑心,只知要耐心等待。   三天后我完全康复过来,可以再拿起我年来血肉相连的枪械。   我先到那码头取回我泊在那里的车,车内有我需要的一切装备。与灵琴结合时的灵觉,使我变成全知的上帝。   灵琴代替了我的联络人和线眼,使多发挥出全部的智慧和力量。   午后三时正。   我将车泊在横渡连耶的临时秘密巢穴外,目标是山那,上前连耶家族最得力的大将。闸门大开,一辆坐满了大汉的房车驶出。   同一时间我手中的自动武器轰然爆响。   房车的前窗沙石般碎下,鲜血四溅。   车子失去控制,直标出马路,撞在一辆泊在路旁的大货车上,打了个盘斗,变成四轮朝天,我离开时,车轮还在转动,车身没有一个地方没有弹孔。   这只是战争的开始。   我要制造恐慌,将横渡连耶迫出他保安森严的临时巢穴,杀死山那,就像拔掉了他一只锋利的牙。当他变成没牙的老虎时,他的死期也到了。   爆炸发生后不久,当街上未塞满救伤车和警车时,一队车队从旷野巢穴的后门仓惶离去。车窗都落下了轻纱,使人难知内里玄虚。   我摇身一变成为一位交通警,骑着电单车锲着车队尾巴追上去。   我将五辆车最后的一辆截停,示意司机驶停在避车处。   司机降下玻璃窗。   我经过化装的脸硬绷绷地道:“这是市区,你知道车速是不可以超过五十里的吗?”   除坐在车尾的另一大汉外车内五人全瞪着我,还有老积克和黑山。   司机有好气没好气地道:“要抄牌便快抄吧!我们还有重要事做。”   我慢条斯理地探手入袋,但再拔出来时却迅如闪电,配合着的是另一只手从腰袋拔出另一把枪,枪管全装上了灭音器。   三名负责押送老积克和黑山的大汉几乎同时中枪毙命。   老积克和黑山两人齐齐一愕。   我的枪收回衣袋里。   我以惯用的语调和口音向他们道:“老朋友,你们好吗?”   黑山呆道:“隐身人?”   我向老积克道:“你被横渡连耶软禁的女儿,已因我的通知被当地警方救出来了,只要你回家,便可和好团聚。以后的事也不用我教你这老江湖怎么做了吧!”   老积克感动地道:“我们背叛了你,为何不杀我们?”   我淡淡一笑。   转身便去。   老积克叫道:“你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刺客和杀手!”   我坐上电单车,转头道:“珍重吧!后会无期。”   从望后镜里我看到两人迅速离去,街上的行人还蒙然不知车内躺了三具尸体。   很快我又换上我的座驾车,这次我摇身一变,扮成个二百多磅的肥婆,武器轻易藏在伪装的身体里。洛马叔叔常训诲我说:“在战争里是没有仁慈存在的,一是杀人,一是被杀。”   所以我不断杀人。   每杀一人,连耶家族便少了一人,这世界亦少了一个作恶的凶徒。   在红绿灯处我追上了横渡连耶的车队,五辆车变成四辆。   车与车间的通讯联系使他们知悉后面的车子出了事,但横渡连耶已被吓破了胆,只想逃回美国的老家去,他们的目的地是机场。   我越过了他们,先一步往机场赶去,直驶上停车场,下车后我来到停车场东翼尾端处,这个位置刚好俯视通往保安森严的机场贵宾室的入口。   横渡连耶从不由机场普通旅客的通道进入机场禁区的,因为那太危险了,他有自知之明,想杀他的人和已被他杀死的人同样多。   表面上,横渡连耶是个国际知名的大商家和慈善家,而知道他底细的人又用尽方法替他掩饰遮盖。   车队逐渐接近。   这是停车场僻静的一角,密布的车辆使我得以从容进行我的刺杀行动。   我拉起衣服,打开伪装的肚皮,取出发射装置,迅速安装成肩托式的发射器。   我并没有忘记横渡连耶的座驾是火箭炮也不能轰穿的超级避弹车。   车队进入射程之内。   我估量任人怎样想猜索,也猜不出我为何知道第二架车内坐的是横渡连耶,四辆车一式一样都帘幕低垂,又是反光玻璃窗。   横渡连耶家族的被摧毁,将会成为黑道史上最神秘和最传奇的隐身人光辉事迹。   也将是隐身人最后一次刺杀行动。   “轰!”   一道闪光斜斜掠下刺往横渡连耶的座驾。   “蓬!”   横渡连耶整架车弹往一旁,变成了一团烈火。   我射出的并不是火箭炮弹或榴弹炮,而是曾经我亲自改良的烈性燃油弹,任何被击中的物体,都会被爆炸开来的强烈溶液粘附燃烧,温度可达摄氏千七到千八度,那可将顽泥变成瓷器,钢铁变成火红的高热物。   车内的氧气会迅速抽尽,高温下车内所有人将窒息至死。包括被誉为犯罪史上最穷凶极恶的横渡连耶在内。   整辆车变成了一团烈火,我甚至听到温度骤升下玻璃冷缩热涨的破爆声。即管车子有防热设备,也受不了这种狂暴火势的摧残。   在其他的车辆急刹停下前,我抛下发射器,施施然回到车里。   回家的时候到了。   没有人会为横渡连耶报仇。   因为再没有人敢挑战隐身人。   踏入古老大屋内时已是深夜,琴音从阁楼传下来。   我静消消爬上楼梯。   莎若雅长发轻飘,沉醉在音乐的动人天地。   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伙伴,水乳交融地合在一起。   莎若雅给我的鼓掌声惊醒过来。   她欣喜地扑入我怀里,眼泪不断流下。   我拍着她的背道;“一切都解决了,明天你可在演奏会上一显身手了。”   她狂喜得握着我的手在舞动着,叫道:“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松开我的手,她旋了开去,摆了个小天鹅的美妙舞姿,煞有介事的道:“王子!小女子有一个请求。”   我微笑道:“说出来待本王子考虑一下。”   她旋了回来,搂着我的腰道:“我希望明天的演奏会可以用这美妙的琴,你知吗?弹奏它时,就像奏着一个一个甜美的梦,我一生从未试过这么美妙的感觉。”   我用手指按着她的樱唇,认真地道:“不要这么下断语,当你开放了腰以下的禁区时,你才知道什么是世上最美妙的感觉。”   她笑着飘了开去,又摆了另一个美妙的芭蕾舞姿,道:“早开放了,为什么美妙的感觉还未来临?”   我牙痒痒地道:“我要教训你这小妖精,噢!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她好奇地道:“什么事?”   我道:“我可以将这琴送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她叫道:“无论什么条件小女子亦必会接受。”   我淡淡道:“就是嫁给我。”   她呆了一呆,忘记了舞姿,以最直的方法纵体入怀,喜呼道:“我答应,我答应嫁给你,和你的琴。”   “叮叮咚咚!”   琴音在我耳边响起,带前所未有的欢愉。灵琴!你可以为现在这结局欣悦,明天演奏会后,我便会带着你和清纯的莎若雅离开这充满恨也充满爱的地方,回到你的家乡里。   “隐身人”也会真正变成隐身人。 ——《灵琴杀手》完——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