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国重器》作者：玄蓝狐
　　内容简介：
　　国之大者，以人为本；
　　国之存者，农业为基；
　　国之强者，制造为王！
　　电视、电话、汽车、发动机……
　　原理都知道，也可反向测绘出全部图纸，可是没有足够的加工能力，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还是只能依靠进口。
　　只有自己掌握了强大的制造能力，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站在世界强国之巅的时候。
　　这是一个制造为王的时代！


第一章 奇特的失忆案
　　一九九二年，夏。
　　苏城，干将门派出所。
　　所长闫志义打开面前的一份卷宗，嘴唇紧抿，双眉拧成一团。
　　卷宗右上角，贴着一张一寸大小的证件照，一看就是才拍不久。照片上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剑眉星目，高鼻梁，嘴略显秀气，留着一头短发，外表既中正又透露着几分精神。
　　“〖白云天，男，18岁（自称），民族汉，籍贯未知。〗
　　〖八月十六日，该青年来到派出所，自称被人打晕。除知道自己姓名及年纪，家庭住址、亲人等信息全部失去记忆，希望派出所能提供协助，帮助其找到家人。〗
　　〖该人随身只有一台形似随身听，被其称为学习机的电器，和一副类似听诊器的耳机之外，并无其他可以表明身份的物品。〗
　　〖检查发现，该青年后脑勺有一道两公分血口，疑似被钝器击打所致……〗”
　　闫志义翻到卷宗后面的医院检查报告，上面是东城医院出具的检查报告，证实白云天后脑勺确实是被打击受伤，还附带了伤口照片、x光片。
　　他将医院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然后又翻回到前面，继续看到。
　　“该名青年说话彬彬有礼，用词偏向书面化。言谈中不带任何方言口音，普通话非常标准，且无法提供任何有帮助的信息，故无法判断其籍贯。只能猜测，其或许是从小在大院环境长大，受父母影响，从小就学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闫志义抬起头，目无焦点地茫然望着对面墙壁，陷入沉思。
　　对于这起奇怪的失忆案，他出于好奇和怀疑，曾亲自参与询问，确认白云天有着一口不逊色于播音员的标准普通话。从对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流利程度，他判断对方的确是从小就说着普通话长大，而不是后天学习养成。
　　他曾故意让所里一名擅长多种方言的民警，在对话中突然变换方言，以引诱或是诱导对方暴露出方言口音。
　　结果发现，白云天对使用范围较窄的方言完全没反应。对于流传范围较广的东北话、陕西话、四川话、山东话、广东话、浙江话能听懂，但感觉比较吃力，而回答时，则仍是用流利的普通话予以回应，丝毫没有破绽。
　　基本可以确定白云天说话，真真正正就没有一点地域属性！
　　这也进一步，证实他确实是在普通话环境长大，没有任何的方言习惯。
　　而且对方说话斯斯文文，皮肤之细腻光泽，连所里的两名女民警都羡慕不已。
　　由此可见，他原来的家境应该很好。
　　再以他多年办案经验判断，对方的迷茫、无助、痛苦、难过等情绪完全发自内心，绝非伪装。
　　这也排除了对方报假案，戏弄办案民警的可能。
　　可他们连续走访了市里全普通话环境的政府大院、学校家属宿舍、党校系统、研究机构，甚至包括部队大院，一圈走访下来，都表示不认识此人。
　　同时这段时间，市里也没有外来人口走失的报案。
　　这就让闫志义他们毫无头绪，不知道从何处查起。至于进一步扩大调查范围，将范围扩大到外市、全省甚至全国，限于权限和经费，他们又无能为力。
　　毕竟这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袭击失忆案，后果并不太严重，想要上级批拨更多经费一点也不现实。
　　经过半个月耐心细致的调查，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草草结案。作为受害者，所里请求丝绸工学院给予协助，将其户口暂时落在工学院上挂着，并为白云天办了一张临时身份证，以方便他正常生活、工作。
　　接下来，就只能交给时间。
　　或许时间一长，会有更多的线索出现，又或者白云天恢复了记忆，到那时，案情可能才会水落石出，得到一个完满的结果。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闫志义叹了口气，合上卷宗，放到一边，然后打开了下一份卷宗，认真研究起来。
　　……
　　苏城古称吴，地处长江下游，地势平坦，境内河川纵横，即便在市区内河道也是星罗棋布，拥有近百条经纬交织的水道，靠着三百多座桥把居民区连接起来。
　　这就形成了市内走船的独特文化景观。
　　河道边小码头上，总是停满了乌篷船。行走在市区，经常可以看到一艘艘小船从身边轻盈地划过，荡起一缕缕涟漪，让人平添一股幽静恬淡的水乡情趣。
　　这也为苏城，赢来了东方威尼斯的美誉。
　　当然，作为拥有数千年文化底蕴，骄傲的苏城人来说，他们更愿意将威尼斯称为西方的苏城！
　　也正因为市内水道众多，拓展困难，所以从古至今，苏城一直变化不大。
　　如今的苏城，也基本局限于护城河范围之内，南北略宽，约有四点五公里，东西较窄，最宽处也只有三点五公里，基本形状为南北向的长条状。
　　丝绸工学院所处的位置，是在东边相门外。
　　仅隔着一条外城河，河西还是城区，河东就已经是郊区。
　　由于正值盛夏，太阳灼射，学生不是躲在寝室里，就是在图书馆、教学楼。校园内除了在湖边、河岸边林荫下有少许学生，大多数地方都空空荡荡。
　　被闫志义所长判断失忆的白云天，就正坐在一条河堤树荫下，捧着新领的临时身份证亲吻不已。
　　“感谢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如果是原来的星际时代，我哪里敢假装失忆，还大模大样跑去派出所报案，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谢谢闫所长，谢谢玲姐，谢谢周警官，谢谢所有为了我四处奔波走访的警官们。我知道很对不住你们，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的！”
　　他捏着这薄薄的塑料卡片，感慨不已。
　　他能够蒙混过关，说起来还是闫所长他们太善良了，发现他确实受伤，对他的话不自觉就相信了一半。
　　再确定他的痛苦是真实的，就相信了另一半。
　　更重要的，还是这个时代的国家还处于发展中，并不富裕，大家都很不自信，想着法都想离开这个国家去外国过好日子。从未想过会有人会假冒失忆者，就为了得到一个本国国民的身份！
　　这就给了他钻空子的机会。


第二章 第一项技能
　　白云天的谈吐、仪表，让闫所长他们误会他家境很好，没把他送到收容所，还费心费力说服丝绸工学院，同意他暂时落户在学校。甚至还凑钱帮他买了几十块钱的饭票，让他可以在学校食堂就餐，度过前期最艰难的阶段。
　　感谢所有的好心人！
　　白云天感恩之心渐渐褪去，领到身份证，只是他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立足的第一步，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还需要好好想想。
　　学习高中知识，然后参加高考，进入大学学习，毕业后找份工作，逐步融入这个时代？
　　他想了想，很快抛开了这个念头。
　　按照这个顺序，是最平稳融入时代的方式，他的与众不同，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被人忘却。
　　但缺点也很明确：耗时太久。
　　高考一年一次，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今年的高考刚过。这意味着他还要等一年，才能参加明年的高考，加上四到五年的大学生涯，若是再考研、读博，按部就班走下来，五六年就这样无所事事地浪费了。
　　如果是为了求职，给人打工，取得一份不错的文凭那是没办法。
　　可作为从星际时代过来，拥有超时代见识的未来人，他可不想在某个单位为人做牛做马一辈子！
　　开创自己的事业，这是必须的！
　　再说，他现在身无分文，生活都没有保障，又哪来的闲钱可以悠哉悠哉，去重新体验学生时代。
　　从自己内心意愿、从现实出发，都不允许他走这条路。
　　那么现在就开始创业？
　　也很难。
　　说起来，他学的是机械设计与制造，然而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现状，他所学几乎毫无用武之地。
　　虽然星际时代距离现在，相差只有几百年，但未来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有着太多突破性的发现，两者的差距何止千年？
　　如果一定要比较，那么星际时代与本时空的科技落差，就好比现代与石器时代相比一样，差距大得可怕！
　　把本时空最顶尖的机械制造专家，放到石器时代，没有数控机床、没有计算机cad，没有各种高精密加工设备辅助制造，他能比原始人强多少？
　　或许他可以慢慢爬科技树，但是在一开始，他能依靠的，唯有那双手！
　　白云天也是一样。
　　没有了未来种种高精尖的制造设备，在起步阶段，他能利用的，也只有本时空已经发明出来的各种机床等工具。以这些工具为起点，慢慢提升制造技术。
　　但是，这些他都不会啊！
　　车、钳、焊、铣、刨，在这个时空最基本的加工手段，他只在专业回顾中初略接触了一下。
　　真让他实际操作，说实话他只能傻眼！
　　所以在最起初，无论是理论基础与现实基础，他都不具备立即创业的条件。
　　说不好听点，现在就想这些，简直是好高骛远。
　　他现在考虑的重心，首先是生存！
　　在这个基础之上，他才有可能伺机而动，在学习机的帮助下，为未来创业创造条件。
　　想到学习机，白云天不自觉在裤兜上按了一下。
　　感觉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硬物，硌在大腿上的触觉，他焦急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感到了几许安心。
　　学习机，这个陪伴他从星际时代穿越而来的随身物品，是他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唯一本钱！
　　是仅次于他生命，最可珍贵的宝物！
　　……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一些以前没有或是政策不允许的经营项目，便逐渐在中国流行起来。
　　比如酒吧、ktv等。
　　丝绸工学院西门外，临着护城河一带，就零零散散开了几家酒吧、卡拉ok、水吧、咖啡馆等休闲场所，以工学院的教职工、大学生为主要经营对象。
　　日渐黄昏，酒吧街上的店铺相继亮起了灯。
　　白云天推开眼前这家，名为魅影的酒吧窗花玻璃门，没有马上进去，站在门口朝内张望。
　　门口，一名身穿红色小马甲、方格短裙的漂亮女接待，见到他长相，立即眼前一亮，巧笑嫣然，用柔软甜腻的声音热情地招呼道：“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什么？”
　　“不好意思，我先看看……”白云天对她笑笑，视线扫过酒吧。
　　酒吧内部灯光有些昏暗，装修比较简单。里面营业面积不大，估计也就十几二十平，普普通通一个开间，摆了六七台桌椅。
　　这么小的酒吧，自然也没有表演，只是用音响播放着轻柔的乐曲。
　　也许是还没开学，又或是最热闹的时间段，酒吧里仅有三桌客人。两桌是形象稚嫩的年轻人，玩着常见的筛子游戏，哄笑打闹，一看就是工学院的学生。
　　单人那桌背对着门口，身形有点微胖，侧面判断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
　　这个年纪多半不是学生，即便是，也是博士生级别了。
　　白云天点点头，向女招待微微一笑：“请问那位先生，您认识吗？”
　　面对他俊朗的笑容，女招待面孔微红，不自觉地多说了两句：“我不知道他名字，不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不过看起来比较面熟，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具体教什么就不知道了。”
　　“原来是老师……，谢谢！”白云天眉毛一扬，道了声谢，向里走去，在那名老师旁边的桌子坐下。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擅长的技能，但至少也是一名老师，总比四处瞎跑乱撞强。
　　不像他原来的时代，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技能，少的有十几个，多的几十上百也很寻常，以获得更好的生活品质、鉴赏能力、择业方向等等。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做着低技术含量的工作，高价值技能有限。
　　相对来说，老师还算是这个时代的高技术人才。
　　如果有时间，他当然会更加精挑细选，筛选出更合适的技能。但他现在饭票只剩几块钱，眼看就要吃不起饭了，没有资格挑挑拣拣，管他那么多，捡到盘里都是菜，先努力想法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不管这位老师会什么，第一项技能，就落在他身上了！


第三章 学习机
　　白云天的杀手锏，就是学习机。
　　星际时代，各种知识的传播早已摒弃了传统的教学模式，而是采用了记忆灌注的方式。
　　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琴棋书画，各门类各学科，所有的知识都能通过购买知识封包，采用记忆灌注的方式完成。哪怕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也能在一夜之间变得满腹经纶。
　　甚至是实际的工作经验，也能通过记忆传输实现。
　　前提是，要购买对应的知识封包。
　　低到普通人处于兴趣分享，制作的个人封包；高到由星际政府权威部门，制作的专业封包，等级各不相同。
　　不同等级的封包，所能灌输的知识深浅程度，自然是天壤之别，而价格也是相差悬殊。
　　真正体现了知识就是金钱这个至理箴言。
　　学习机，就是一台集记忆提取、剔除个人生活记忆、技能分类打包、传输为一体的学生型记忆传输仪。
　　记忆传输的电流信号，会刺激脑细胞，故而为了安全，只有当成年以后，才能使用。
　　白云天也是大学入学以后，才领到了人生的第一台记忆传输仪。他兴奋异常，在驾驶飞车离校回家的路上，就急不可耐地登陆校内网站，下载本学期所要学习的课程封包，准备尝试一下传说中一键成神的记忆传输。
　　谁知刚下载好《制造史回顾》这一款封包，就突遇交通事故，与一辆冲出空中轨道的飞车迎面撞上爆炸。
　　然后就莫名回到了这个时代。
　　在以被袭失忆为名报案，被派出所联系丝绸工学院，让他暂时在学生宿舍落脚开始，他就在认真考虑以后该怎么办。
　　他很清楚，自己虽然来自未来，但之前没有接受过记忆传输，论学识能力，并不比这个时代的人强，甚至更弱。
　　他唯一比别人强的，是有一台学习机。
　　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有了学习机，他才能有可能想办法从别人脑中盗取技能，制作封包，从而让自己逐渐变得强大。
　　在原时空，盗取别人技能是犯罪行为，会受到严惩。可在这个时空，科技还没有发达到记忆传输的程度，没有相应的法律法规，人们也没有足够的警惕，才让他有可能得逞。
　　但提取记忆，需要对方配合，放空思想，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能抗拒，以免造成记忆波干扰，造成提取失败。所以如何才能让别人心甘情愿，任他摆布，他也没有相应的经验。
　　他的打算，就是在酒吧守株待兔，等待对方喝醉，再伺机下手。
　　他身上那一点点资金即将告罄，要是今天一无所获，明天连进酒吧搜寻目标的钱都没了，后天恐怕连饭都吃不起。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成功！
　　白云天握着两元钱买的一罐嘉士伯啤酒，假作沉浸在酒吧优雅环境中的样子，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身后那位不知名的老师身上。
　　对方每一次挪动桌椅、每一次开罐时啪的声响、每一次举杯吞咽、每一次放下酒杯，他都竖起耳朵听着，心中暗自计数。
　　快喝吧，快喝醉吧……
　　他强行摁捺住内心的焦虑，期盼对方赶快喝醉。
　　他甚至恨不能转过身，把对方点的所有啤酒全部开罐，然后一股脑都给他灌下去。
　　可事与愿违，对方一点不着急，喝得不快不慢，而且越喝还越有兴致的样子，慢悠悠地喝着酒，偶尔吃两颗干果，还跟着乐曲轻声地哼上几段，似乎有越喝越清醒的趋势。
　　白云天尽量节俭着喝，过很久才喝一小口，罐子里的啤酒还是越喝越少，眼看就只剩小半罐。
　　而那名老师还是兴致盎然。
　　倒霉！
　　碰到一个久经考验老酒鬼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他进酒吧，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八点开始也是酒吧人气最旺的时候，来的人也渐渐增多。
　　其他人大多是呼朋引伴，三五个人，很少有像他和那名老师一样单身的。而且一坐下来，多半就是点一打酒，要不就是一大罐红酒兑长城干白，几个人分着喝。
　　基本上来一群顾客，就占掉一个桌子，还有俩群客人，要两张桌子拼起来才能全部坐下。
　　酒桌很快就被占完。
　　酒吧内，仍是一个人独处的，就只剩下白云天和身后那位三十多岁的教师，对方仍没有半点醉意。
　　白云天手中，几乎就只剩一个空罐。
　　他快要绝望了。
　　他总不能一罐啤酒，就把人家的桌子占一整晚，如果再来人，多半酒吧就会请他走人了。
　　“欢迎光临！”
　　想什么来什么，他正在着急，酒吧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三个学生模样的青年走了进来。
　　完蛋鸟！
　　白云天心中哀叹，这样子他只能离开酒吧，到外面等着捡尸体了。可学校大门相距酒吧不到百米，哪怕身后这名老师喝醉了，也不可能连这点路都走不动。
　　再说门口还有保安，看到本校的老师，没有不帮忙的道理，根本没有他半路劫道的机会。
　　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两块钱花得太冤了！
　　他背对吧台，面朝酒吧大门，假装半低头，眼睛上方余光注意到那名打工的学生女招待，将那三名学生迎进来以后，张望了一圈，看到到处坐满的酒桌，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他和身后那名老师。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三名学生径直朝他这一桌走来。
　　得！
　　这两块钱白花了。
　　对方越走越近，很快来到面前。
　　白云天脸皮再厚，也要装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就准备走人。
　　他在起身时，视线掠过身后那名老师，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转身轻轻拍了那名老师肩膀一下。
　　“干什么？”那老师回过头，奇怪道。
　　“您是工学院的老师是吧？我也是工学院的，住在学生宿舍甲二栋。”白云天指指快要走到面前的女招待一行人，笑道，“酒吧好像没位置了，就只剩下我们俩还是单人占着两张桌子。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不知道我能不能过来，和您拼个桌？”
　　“没问题没问题，过来坐！”这位老师很大方，当即将喝光的空罐扒拉到一边，给他扫出一片空位。
　　“谢谢，不好意思了。”白云天拿着那罐近乎喝光的啤酒，向女招待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向自己那桌一摊手，自然地转到老师那桌，拉过椅子坐下。
　　暂时，他不用那么早被人赶走了。


第四章 不想当厨师的数学老师不是好司机
　　白云天为自己的机敏点了一下赞。
　　本来一个人占一张桌子，还只点一罐啤酒，是有些招人恨。现在借着拼桌的机会，他名正言顺和目标坐到了一起，这样哪怕他酒喝光了，只要目标不走，酒吧多半也不会当恶人赶他走。
　　离开的时候，他也能顺理成章地和这位老师一道，不用引起别人怀疑。
　　这算是一石二鸟了吧。
　　他有些自得。
　　落座之后，他不等对面老师说话，先挑起话题：“这位老师，我是今年新来的。不知道您贵姓？”
　　“免贵，兴田，我是教高等数学的，你叫我田老师就好。”田老师说话很和气。
　　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
　　白云天身体一顿，当时就傻眼了。
　　他居然选了一个教高等数学的老师，作为这次技能盗取的目标！
　　没错，高等数学也是一门技能，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高级技能了。可是，他要一个高数技能来有什么用？
　　苏城大学那么多，他为啥首选丝绸工学院？
　　不是因为借住于此，也不是他懒，而是丝绸工学院不光有纺织专业，还有声乐、绘画、影视等众多文化娱乐类专业。
　　他最希望的，就是得到声乐技能。哪怕嗓子差点，只要会用嗓子，一样能当一名好歌手，起码能够胜任酒吧驻唱歌手的角色。
　　他只要随便抄几首未来大受欢迎的歌曲，就能让他站住脚，收入足以养活自己，接下来才有精力考虑以后怎么办。
　　其次，就是画画。
　　传输了这个技能，靠着给人画个素描、肖像，一天多少也能挣个三五块，吃饱饭没问题。
　　实在不行，服装设计什么的也行，也算是有个一技之长。
　　这高等数学算什么！
　　脱离了具体任务的数学，就是无本之源，啥用没有，最多就能给人当个家教，还除了数学其他都教不了，严重偏科。
　　亏大了，这可亏大了。
　　白云天苦笑了一下，只能认命地举起酒罐，怅然地喝了一口酒，然后，酒罐就空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高等数学就高等数学吧，花了两块钱呢，总不能啥都没弄到手就回去吧。
　　他打起精神，将空罐放在桌上，和田老师随意地聊起天来。
　　谁知这一聊，就聊上了瘾。
　　星际时代的孩子，小时候没有那么多课业拖累，教育主要以兴趣培养和逻辑思维、培养孩子广阔的视野为主。白云天即便没有刚进入大学，还没上一天课，但论见多识广，岂是这个时代的人可比，哪怕是大学教师，也不见得比他看得更透彻。
　　他对这个时代不说了如指掌，大致也了解个大致不离，尤其是未来的历史走势，更是如掌观纹。
　　两人随便谈谈说说，不管哪个方面他都能接得上话，还言之有物，思维之清晰，便是成年人也不如他。
　　田老师一个人喝酒本是无趣，跟他说说笑笑，双方有来有往，谈得越发入巷，对他也是越来越亲热。见到他酒喝光，还主动为他要了两罐啤酒，抢着把钱付了，大有跟他成为忘年交的趋势。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
　　这人一对上眼了，酒就越喝越多。
　　两人从八点过开始，一边吹牛一边喝酒，一直喝到晚上十点，田老师先后喝了足有近一打酒。听他说话，思路还是清晰的，就是说话的舌头慢慢有些大了起来。
　　白云天少点，也喝了有五罐。
　　既然对方身上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双方聊得又尽兴，一番胡吹海聊，他心中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他也就不想再继续骗对方，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知了对方。
　　当然，是对派出所编造的那番事实。
　　“我听说过，原来你就是派出所送来，暂居在我们学校的那个小伙子啊！没事没事，谁还没个难处，既然咱们哥俩聊得开心，以后你的饭我管。只要我田奇胜有一口饭吃，就少不了小兄弟你的。”田老师把瘦削的胸脯拍得嘭嘭作响，大声保证道。
　　“好，那我就靠着哥哥你了。”白云天跟他勾肩搭背，哈哈笑道。
　　他也是随口应承，没把这话当回事。
　　酒桌上的承诺，能当真吗？
　　“十点一刻，学校就快关大门了，走了，咱们明天……嗯，下回再来喝！”田老师酒喝得多，脑子还没完全糊涂，抬腕看看时间，便提议回学校。
　　不过他显然有些醉意了，起身的时候，身体踉踉跄跄，差点没把桌子给掀翻。
　　这点酒对白云天来说，就等于漱口，他架着对方，脚步稳稳地出了酒吧。
　　来到外面，夏夜的风一吹，田老师酒意上头，扑到一个角落哇地一声就吐了。
　　涂了以后，他的精神彻底就萎靡了，就跟一摊烂泥似的，挂在了白云天身上。
　　得！
　　白云天之前挖空心思想把他灌醉，然后盗取技能。现在对方真的喝醉了，他却看不上了。
　　高等数学……
　　唉！
　　哪怕换一门呢，也好过这个吧。
　　白云天本来都放弃了盗他技能的打算，可人就在面前，走不两步就往下坠，眼看距离昏睡也就一线之间，感觉不盗都是一种浪费。
　　算了，高等数学就高等数学吧。
　　数学乃现代科技之基，以后无论他从事哪行，都少不了数学这门工具学科，盗就盗了吧。
　　白云天横拖竖拽，把他扶到路边花坛边，就地坐下，看着他死鱼一样的眼珠子，轻声道：“田老师？田老师？”
　　没反应。
　　又拍拍他脸。
　　“唔……”田老师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手抬半截，还没举起来就又耷拉下去了。
　　睡着了。
　　白云天耸耸肩，从大裤兜里掏出学习机。
　　在本时空人眼中，这学习机看上去和随身听差不多大小，也有一根线，连着两个耳机似的东西，也难怪派出所把它当成了随身听，记录在案。
　　由于声纹不合，民警捣鼓了半天也开不了机，还以为坏了，没有在意。
　　那两个类似耳机的东西，其实是自记忆软性金属，可以像吸盘一样吸附在人体皮肤上，内藏脑波接收、放大、传输装置，用以读取或是传送脑波信号。
　　“〖我是白云天，学习机开机！〗”
　　白云天轻声说道。
　　原本漆黑的显示屏，顿时发出一道瓦蓝色的光芒，伴随着一阵悠扬的音乐，播放开机动画，很快进入到主页面。
　　“〖制作技能封包。〗”
　　白云天将金属吸盘放到田老师两侧太阳穴，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在信号最强处将吸盘摁了下去，贴在皮肤上。
　　“〖开始进行记忆挖掘，请等待……〗”
　　学习机传来轻柔的音乐，一个大脑形状的动画中，一段段波纹在逐格进行扫描。
　　等了约二十分钟，深度记忆挖掘终于完成。
　　“〖开始剔除个人生活记忆……〗”
　　接受他人的技能封包，最忌讳的就是连对方的生活经历也一道拷贝过来，这会造成接受人的认知混乱。所以必须要将生活记忆彻底剔除，决不能留下一星半点。
　　又等待了十余分钟，屏幕上出现了搜集整理后的技能选项。
　　“〖厨艺，擅长度百分之七十三；〗
　　〖数学，擅长度百分之六十一；〗
　　〖书法，擅长度百分之四十四；〗
　　〖茶艺，擅长度……〗”
　　白云天一看就呆住了，原来田老师这个数学还是个水货，他对自己教的这门课，掌握程度才仅有百分之六十一。
　　而他最擅长的，竟然是厨艺！
　　这什么老师啊！


第五章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
　　擅长度是对技能的衡量标准，但仅供参考。
　　任何一项技能，都很难有人能做到全知全能，通常只在某个局部领域拥有较为突出的能力。
　　比如眼前这位田老师，这个百分之七十三的厨艺，并不表示他鲁菜、川菜、粤菜、苏菜各大菜系都会，甚至除了中餐，还会西餐、日式料理、韩式料理等全球所有菜系，而仅是指他会做的菜。
　　同时，这个擅长度，也不表示就真的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三这个高度。
　　而是提取了他的记忆，综合他自己以及其他人的判断，判定具有相当水准。
　　简而言之，就是他做的菜，他自己还有其他吃过的人，都觉得挺好吃的。
　　仅此而已。
　　这种判断相当主观。
　　也许他做的菜，真的有很多人吃过，大家都说好，那么学习机评判的百分之七十三擅长度，就相对比较可靠。但是如果只有他自己吃过，除了他学习机找不到其他评判依据，还是同样给出百分之七十三的标准，那就极不靠谱。
　　相对来说，他的数学技能，达到百分之六十一的擅长度，倒是可信度很高。
　　因为数学是他赖以谋生的手段，不像厨艺那么私人，评判对象也不会仅止于自己。学习机给出的百分之六十一这个擅长度，自然是包括了他自己，以及领导、同事、学生的反馈，作出的评定，还是值得相信的。
　　百分之六十，就表示他的水准达到了平均水平。
　　也就是说，他的数学水平在领导、同事、学生，以及他自己看来，是合格的，也仅仅是合格而已。
　　百分之七十，可以称之为不错。
　　百分之八十，那就是非常好。
　　百分之九十，可以说是相当优秀。
　　至于百分之百，那表示在他的专业领域，所有认识的人都交口称赞，谁也比不过他，属于最顶尖的人才！
　　单单这个标准，还说明不了什么。
　　白云天在厨艺一项上，点了一下，显示出更多内容——“评判参考对象：14人，家庭成员及亲戚朋友。”
　　好吧，看来他的厨艺不光是得到了家人的认可，朋友吃过以后也觉得好吃。
　　有一定价值。
　　再来是数学，进一步说明是“评判参考对象：31人，领导、同事”，后面还有一句“最高评价人：国内省级理科大学副校长”。
　　他的学术能力，得到了丝绸工学院校领导的肯定。
　　面对一长溜技能，白云天为难了。
　　学习机是学校配发，出于成本考虑，简化配置，一次只能选择一个技能进行封包处理。
　　深度提取记忆，对大脑细胞有较强刺激，不宜进行多次提取。过了这个村，下次还要再想从田老师这里盗取技能，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可很多技能，他都想要。
　　比如江浙话技能，可以让他更好地融入当地；比如自行车技能，可以让他立即学会如何使用这个时代最便捷的个人交通工具；比如教学技能，可以让他学会如何进行教学，以后实在没有出路了，去当个家教也能混下去……
　　他的视线瞟来瞟去，游移了半天，最后终于做出了最后决定，选择了一个技能。
　　……
　　白云天把田老师半扶半扛，带到大门口，向门卫问到了他家，又把他送回家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
　　校园里一片静谧。
　　经过几个小时的沉淀，无复白日的灼热。清风徐徐，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颇有几分清幽之感。
　　走到学生宿舍区，只见一栋栋四五层高的宿舍楼内，早已熄灯。为了免除酷热，不少寝室的窗户都开着。有些寝室天花板上还映照着暗弱的灯光，这是不想早睡的学生，在偷偷摸摸借助自带的小灯熬夜看书。
　　宿舍楼内，唯有管理室还光明正大地亮着灯。
　　白云天朝开了半边门的入口走去。
　　“哎，你过来，你哪个系的？不看看这都几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过来过来，登个记！”管理室内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叫住了他。
　　学校的学生怕他，白云天可不怕，瞟了他一眼，脚下不停，淡淡地说道：“教高等数学的田老师喝醉了，我送他回家，所以回来晚了一点，下次我注意。”
　　说着，就施施然走进学生楼。
　　白云天来到顶楼522室，推开门，发现同寝室的几名学生已经睡了，房间里漆黑一片。
　　他们这个寝室可以住六个人，不过之前就没住满，只住了四个学生，空余了两张床位。
　　有两个学生暑假没回家，另外一个是前天才到，还有一个估计明后两天就到。
　　“靠，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管理员查房。”
　　进门的下铺，一盏小灯亮起一点微光，一个男生支起身，拍拍胸口，低声道。
　　“你还没睡？”白云天惊讶道。
　　这是纺织系的严季和，两名暑假没回家的学生之一。
　　“睡你吗比，起来嗨！”严季和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掀开对面两个下铺的被单。
　　两名学生手里捏着纸牌，嘿嘿地从床上坐起来。
　　“听到脚步声，我们赶忙关灯上床。听到脚步在寝室门口停下，还以为被发现了，把我们吓坏了。”另外一个没回家的大二生徐洋惊魂未定地讪笑道。
　　另外那个才回来的包文山，跟他不熟，笑了笑没说话。
　　“管理员有啥好怕的。”白云天有些不明所以。
　　他在那个时代也是大学生，也要住校，可都是一人一个大套房。卧式、厨房、会客间、健身房、学习室都有，各种电器一应俱全，更没有什么停电、查房，你爱玩到几点就几点，通宵不睡也是你的自由。
　　“你当然不怕，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要是我们，回来晚了或者是查房被抓住，可是要记过的。所以我们如果在外面玩得晚了，干脆就找个电影院、录像厅看通宵电影，索性不回来了。”徐洋三人又回到严季和的床上，用被单遮住灯光，玩了起来。
　　白云天刚来时，为了拉进跟严季和、徐洋的关系，教会了他们斗地主，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新奇的玩法，很快就让他们上瘾。包文山回校以后，跟着看了几把，也是一头就迷了进去，恨不能课都不上，最好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玩牌。
　　白云天摇摇头。
　　这个时代的大学生实在是辛苦，上大学就像是进集中营，学习以灌输为主，枯燥乏味。娱乐方式又单调无比，没有虚拟游戏、没有全息电影、没有星际网络，一个斗地主都能让他们如此沉迷，真是可怜。
　　“你要不要来玩两把？”徐洋晃了晃手里的牌，小声问道。
　　“你们玩吧，我今天喝了点酒，有点头晕，听会儿音乐就睡了。”白云天爬上上铺，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今晚，他就要接受第一个技能的记忆传输，明天起来，他将大不一样！


第六章 一夜变名厨
　　白云天侧耳倾听了一阵，确认严季和他们全身心投入到斗地主之中，便掏出学习机，将脑波传送器贴到两侧太阳穴位置，嘴凑到学习机音波接受口，用微不可察的声音低声道：“我是白云天，学习机开机！”
　　屏幕发出光亮，显出开机画面。
　　他赶忙压低音量，发出指令：“关闭屏幕，采用脑波信号传输！”
　　屏幕立即一黑。
　　严季和三人用被单盖着头，玩得正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上铺一瞬即逝的亮光。
　　但在白云天脑海中，却出现了鲜亮的开机动画，与他眼睛所见相重叠，就像出现了重影一般。
　　这是传送的脑波信号，经过大脑处理以后，直接将之转化为图像，所带来的副产品。
　　白云天闭上眼，切断了视觉信号，重影顿时消失。
　　“取消语音操作，改为发送脑波指令！”他心中一动，用脑波发出指令。
　　“指令已接收，立即切换控制模式……，模式已切换！”一个电子音，莫名地在脑海中显现。
　　“技能不能给出深入列表，没有虚拟空间，没有虚拟管家，就一个提示音，而且还是最低级的电子音，什么破烂玩意儿。就这还要收两千八的设备费，学校也太黑了！”白云天心中暗骂学校抠门，光是这一个学习机，学校就不知从他们身上赚了多少钱。
　　可惜现在双方相隔两个时空，就算要投诉，都找不到地方，只能默默忍受，希望这学习机不至于烂到家。
　　“进行技能传输。”
　　他将学习机放到针头下方，让身体放平躺好，尽可能放松，然后发出指令。
　　“请选择技能封包！”
　　画面一闪，出现学习机内存储的所有技能封包，一共也就两个：制造史回顾、厨艺。
　　没错。
　　白云天在选择封包制作时，没有选数学，也没有选本地方言等其他技能，而是选择了厨艺。
　　在他看来，其他技能对他当前处境没有多大帮助。经过亲戚朋友认可，百分之七十三的厨艺，却有可能在短期内创造出价值来，改变当前现状。
　　“厨艺！”
　　他毫不犹豫，对制造史回顾看也不看，立即选择了厨艺。
　　“检测到接收者脑波仍处于活跃状态，请放松大脑，平复情绪。”提示音再次响起，随即响起轻柔的音乐，柔和低缓，以帮助他放松。
　　白云天依照提示，做了两次深呼吸，当最后一口气呼出，精神完全放空。
　　为了避免杂念干扰，他按照从网上别人的介绍，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之上，每次吸气就想象自己身心平静，呼气时，则放松身体。
　　慢慢的，他进入到一种万念俱空的境界，心中感到一片宁静。
　　在这种状态下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到有各种各样的思潮涌入大脑。
　　他顿时明白，记忆传输开始了。
　　他赶忙将探究的想法抛在脑后，就像之前屏息杂念一样，继续呼吸放松，尽可能放空大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在努力放空大脑的同时，一股睡意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他陷入到了睡梦之中。
　　……
　　“唔……啊……”
　　白云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一个懒腰，睁开了眼睛，瞪着天花板看了几秒钟，猛然清醒过来。
　　天亮了？
　　嗯？
　　我不是在接收记忆传输吗，怎么睡着了？
　　眼前又出现了重影，不过不用他再闭眼，一行红色的大字醒目可见：“技能传输已完成，根据信号波反馈，记忆传输效果为优秀，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后面还跟了五六个九。
　　但不管有多少个九，也绝不会是百分之百。
　　因为记忆这东西，哪有可能百分之百完全复制的，话说满了搞不好就会吃官司。因此每一个厂家都号称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后面跟n多个九，就是不敢说百分之百。
　　传输完了？
　　看看我都学了些什么。
　　白云天闭上眼，用回忆的方式，回想自己会做的菜，一溜菜名就浮现脑海：蛋炒饭、扬州炒饭、干煸菜心、韭菜炒鸡蛋、火腿炖芽菜、红烧肉……
　　总共有十几二十道菜。
　　他可以确定，这些菜都是技能传输而来。
　　要知道，他以前从不下厨，每顿饭都是交给家庭机器人去做，他只会点菜，然后就是吃，绝对不会做，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宅男。
　　现在一觉醒来，他也成了名厨。
　　也不能说是名厨，这些似乎都是本地家常菜，并非什么名菜。
　　不过对不会半点厨艺的白云天来说，也足够他惊喜的了。
　　稍一细想，这些菜从具体选材、洗菜择菜、切菜、调料、做法、火候把握等等，每一道工序在脑海中全都清晰无比，而且感觉非常熟悉，就像自己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他有信心，哪怕自己一次都没做过，也能立即下厨做出来，味道不逊色于原版！
　　这就是技能传输？
　　太了不起了！
　　白云天微微咂舌，第一次为以前司空见惯的技能传输，感到惊叹不已。
　　难怪人类科技从二十二世纪上半叶，开始出现大爆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展开了星际移民的步伐。
　　有这么强大的外挂，人类只需要努力创新，所有最新科技就能用最短的时间，全面推广开来。
　　以前需要十多年苦学，数十年实际工作才能培养出来的精英人才，一下子增加了何止百倍、千倍、万倍！
　　就连流水线上的一个普通工人，都具备了博士后的学识、顶级技工的操作水平，创造出来的社会价值何其之大！
　　知识就是财富，真正变成了现实。
　　太空船设计、量子物理，这些高精尖的知识固然价值不菲，被各研究机构、大专院校重金购买，用于培养自己的人才。就算是平平常常的养花遛鸟，也能制作技能封包，上传到网店卖钱，买者还不少。
　　白云天以前就曾决定，一旦成年，可以合法接受技能传输以后，就立即灌输一套省级足球技能。
　　嗯，他的零花钱，也只买得起省级足球技能，更高的国家级、国际级，那只有专业俱乐部才出得起价。
　　这已经够了。
　　放在没有技能传输的时代，普通球迷只能在场边呐喊助威的份。上场也不过是贻笑大方而已，哪能像专业运动员一样，可以在绿茵场上潇洒驰骋。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星际时代的广告词：技能传输，助您实现人生梦想。
　　两千七，值！


第七章 我们长大了
　　第一个技能到手，白云天心中大定。
　　验证了技能传输的可靠，他对接下来的计划有了把握。
　　“5到j！”
　　“7到k！”
　　下铺，三人组还在斗地主。
　　白云天关闭学习机，取下脑波传输仪，塞进裤兜，扒着床沿，向下半探身：“我说你们就没睡？”
　　“睡了两小时，七点过就起来了。”徐洋抬起头，两只眼睛泛着血丝，“吵着你了？”
　　你们这也太废寝忘食了。
　　“没事，我睡着了，你们就是敲锣打鼓我也醒不了。”
　　白云天心中吐着槽，抓着铁架从上铺翻下来，拖过一把椅子，装作看他们打牌。
　　“你们早饭吃了没有？”
　　“吃了，我还给你带了两包子，不过已经凉了，你凑合着吃吧。”徐洋打出一对8，回答道。
　　他人不错，白云天刚来第一天没饭票，就是他帮着打的饭，还是一荤一素。
　　平时在宿舍，也是他最热情。
　　“谢了！”白云天从上铺枕头下翻出饭票，取出两张两毛的给他。
　　看看剩下的饭票，已经不足三元钱。
　　再不赶快挣钱，就要吃不起饭了。
　　“你们觉得学校食堂的伙食怎么样？”他咬了一口冷包子，状似随口问道。
　　“难吃死了！”
　　“一般，菜色单调，翻来覆去就是莲花白、青菜、豆腐干、萝卜。”
　　“我觉得还可以，量足，能吃饱。”
　　三个人异口同声，却给出了三种回答。
　　白云天点点头。
　　包文山家在本地，似乎家庭条件可以，穿的衣服虽说不是什么名牌，也绝不是地摊货可比。
　　严季和、徐洋都是外省考过来的，严季和家里听说是普通工人，徐洋则是家在农村。
　　“怎么不去外面吃？”他又问道。
　　“怎么没有去外面吃？我每周都要去外面饭馆吃两次，要不然实在吃不下饭。”包文山打出一张10，叫苦道。
　　“就是有点贵，随便叫两个菜，就要三五块钱。”严季和摇摇头，叹息道。
　　“就是，太贵了！学校的食堂虽然菜差了点，但饭只要三毛，一荤一素也只要五毛，还是在食堂吃便宜！”徐洋连连点头，对他的话大为赞同。
　　这个时代大学食堂还没有交给外人承包，虽然菜色单调，做得也不好吃，但价格低廉，而且对大学生十分照顾，饭给打得很多，绝对管饱。
　　“你说，我给寝室送外卖，有没有搞头？”白云天试探着问道。
　　“什么是外卖？”包文山抬起头，愕然问道。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外卖？
　　白云天愣了一下，心中感慨，给他们解释道：“就是我们点菜，饭馆做好了以后给我们送来，吃完再通知他们来收盘子结账，就叫外卖。”
　　“这个好！连路都不用跑了，也不用洗碗。你是准备做这个么？说好了，等你开张，以后我每天都在你这里订外卖！”包文山大喜。
　　“你会炒菜？”严季和问道。
　　“会一些，一般的本地家常菜会做，别的就不会了。”白云天实话实说。
　　“手艺怎么样，好吃吗？”包文山只关心口味。
　　“应该还过得去吧，亲戚朋友吃过都说好。”白云天也不敢保证自己做的菜有多么美味，有点犹豫道。
　　徐洋之前一直在若有所思，此时也举手道：“其实我也会做几个家常菜。”
　　“那还等什么，干起来啊！”包文山性子急，恨不能马上就吃到外卖，不用每天去食堂。
　　“光你一个顾客，做什么生意。再说，我也没本钱，身上就五块钱，连锅碗瓢盆都买不起。”白云天苦笑道。
　　“谁说只有我一个顾客。学校里一半以上的学生都是苏城本地人，家里不会穷。你不知道，每次去食堂，那些学生都是怨声载道，嫌菜难吃。你如果把这个外卖开起来，保你一天能卖几十上百个人！至于本钱，你又不开店，要得了几个钱？不够哥儿几个给你凑凑！”
　　包文山迅速起身，回到自己铺位，从枕头下取出一个钱包，掏出几张钞票，数了数，又放回去几张，回来，将一张五十的大票拍到他手上：“先借你五十！够不够？不够我再找家里要！”
　　“够了够了！”白云天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
　　前段时间跟严季和他们聊天，他知道这个时代城乡收入差异极大。
　　但即便是城市居民，一个月的基本工资也只有几十块。算上各种补贴、奖金，月收入也不过一百来块。
　　五十块，相当于小半个月收入了！
　　“这真能挣钱？”徐洋将信将疑地问道，貌似有些意动。
　　白云天笑着拍拍他肩膀：“要不我们这样，干脆我们合伙开个外卖店吧。小包出本钱，我负责炒菜，老严、老徐就负责烧饭，然后给寝室送外卖，赚了钱我们平分。”
　　“哪能平分！如果有赚，每个月给我一二十的就够了。”严季和马上摆手。
　　“嗯，我们能赚个跑腿费，就心满意足了。这样家里就能少给我寄点钱过来，也能过得宽松点。”徐洋也不敢平分。
　　白云天对外卖的前景并不看重，赚多赚少都没关系。他又不打算一辈子当厨师，不过是想借此摆脱目前的困境而已，所以才说平分。
　　严季和、徐洋的自觉，倒是觉得这两人可交，说话就多了几分真诚：“要不我们按股份来分。餐饮是靠手艺吃饭，所以我个人占百分之五十，小包出了本钱，就拿百分之三十，你们两负责去每个寝室点餐、送外卖，就各算百分之十怎么样？多赚就多得，少赚就少得，赔了我们散伙！”
　　说完，他就看向包文山。
　　大家搭伙，他出手艺，严季和、徐洋出体力，当前看，所有资金都是包文山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感觉似乎有点吃亏，就看他干不干。
　　“没问题，就这么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很公平！我说了，钱不够再找我要，多了没有，两三百块我还拿得出来！”包文山很聪明，见他看过来，马上一口应承下来。
　　“那好，反正我们就是没几个本钱的野鸡铺子，也就不立合同了，大家口头上同意了就行。等钱赚多了，我们再搞正规点，办公司、签合同什么的，按照正规流程来，行不行？”白云天也很高兴事情就这么解决，当即拍板。
　　他虽然才来了十几天，跟严季和他们都不算太熟，但说话头头是道，不知不觉就把控了局面。
　　“别的饭店都有名称，我们这个外卖，是不是也要起个名字啊？”徐洋兴奋地说道。
　　“那还不简单！”白云天随手一指寝室门，“我们既然大家一起创业，又住在522室，不如就叫522好了！简单、易记，一听就知道是本校同学，更容易获得大家认可，你们看怎么样？”
　　“522，好，我们就叫522！”
　　想到还没毕业，就能创业，所有人都有点小激动。他们不知道能不能赚钱，但这种感觉，好像一下子就从伸手向父母要钱的孩子，变成了可以自食其力的大人。
　　这种感觉真好！


第八章 谁说时间不够
　　创业需要多少资金？
　　白云天的答复是：多少皆可。
　　50元就想创业，听起来像是笑话。
　　钱多有钱多的好处，钱少也有钱少办法，关键是不要被既有观念禁锢了大脑。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徐洋现在热血涌动，干劲十足。
　　“现在几点了？”白云天朝包文山看去。
　　这时代连手机都没有，在座众人，只有他手腕上有一支手表。
　　“九点四十三分。”
　　“那我们今天中午就开始！”
　　“中午？只剩两个多小时了，来得及吗？”众人愕然，都觉得太赶了。
　　“没问题！我看你们也别打牌了，都跟我走。人多办事快，费不了多少时间！”
　　白云天打了个响指，自信满满地说道。
　　50块在他算来已经足够，严季和等人可不见得。
　　年轻人激情来得快也去得快，等他们这种亢奋平息下来，想到接踵而来的各种困难，多半就会失去动力。
　　一个好汉三个帮。
　　他可没有精力又炒菜，又接单，还要负责送餐、结账。
　　必须要把他们三人都拉上。
　　“走走走，一起！”包文山等人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更好奇他怎么能在短短两个小时，就完成所有工作，并且赶上中午的饭点，牌也不打了，兴致勃勃地就跟着他出了寝室楼。
　　苏城继承了旧吴城的城市规模，全城被护城河所包围。
　　故而几座城门，成为沟通城乡的主要出口。
　　丝绸工学院就在干将门外，属于城郊结合部。附近乡农经常挑着蔬菜贩卖，菜贩子也在这里收菜，久而久之，干将门外便自发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农贸市场。
　　这里摊位虽然混乱，但各种商品种类齐全，而且价格便宜。
　　白云天一行人步行前往，耗时仅七八分钟。
　　他来到市场，首选询问商贩，找到售卖蜂窝煤炉的摊位，挑选了一番，从他那里购买了一个家用小蜂窝煤炉。
　　九十年代初，天然气还没推广开来，各家各户做饭做菜，用的全都是蜂窝煤。
　　即便是各个饭馆，也是一样。
　　只有极少数的大饭店，用上了煤气罐。
　　通过这家摊主，询问到哪里有卖蜂窝煤的，可惜路很远，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其他人都有些气馁，白云天却发现老板自己用的也是蜂窝煤。于是他跟摊主软磨硬泡，以学生的身份，好话说了一箩筐，花一块钱，请老板让出了四个蜂窝煤。
　　“云天，你的口才好厉害！”
　　从摊位出来，包文山赞叹道，严季和、徐洋虽然没说话，却也是一脸的钦佩。
　　这个时代，仍然是分配制。
　　只要考上了大学，能够顺利从学校毕业，就能分配工作。在计划经济尚未完全解体的时代，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一辈子就有了保障。
　　所以大学生还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或多或少都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气。
　　他们没有太多的紧迫感，进了大学除了少数家庭困难的学生会在外面打零工，大多数学生不是死读书，就是玩，几乎没有社会历练。
　　跟人打交道的情商、口才，还停留在中学生那个水平。
　　在外抹不下脸，张不开嘴。
　　刚才听说这个市场上买不到蜂窝煤，所有人都泄了气。虽然他们也发现老板自己在用蜂窝煤炉，肯定会有备用的蜂窝煤，可谁都不好意思说这个话。
　　只有白云天，一发现机会，就立即抓住。而且在对话时虽然略显青涩，却毫无羞涩腼腆之意，跟摊主套近乎、说好话、讲学生的难处，赢得对方的同情心，最后如愿以偿，买到了蜂窝煤。
　　这种行动力，他们自恃绝对做不到。
　　起初对他一开口就要百分之五十利润，心中还略存芥蒂的包文山，也不由得对他佩服起来，真心实意认可了他在团队中的主导地位。
　　“现在是九点五十六，时间不多了，我们要抓紧。”白云天抓过包文山手腕，看了一下时间，“下面我们分成两路，小包你和老严一组，你们去买一个塑料桶、一口大铝锅。我和老徐一组，去买米。完了以后，我们在莫邪路那边的西二门外汇合。”
　　白云天比划了一下，要多大的尺寸。
　　“只买这些东西？菜刀、碗、调料什么的不买？”包文山奇怪道。
　　“如果都在一起，那你们就买，如果要到处找，那就先等等。我们现在时间紧，所以先把首要的生火、锅、米解决了，把饭蒸起来。在蒸饭的时候，再转头把其他的置备齐，这叫合理分配时间。”白云天快速解释道。
　　“明白了！那我们立即分头行动！”包文山脑子灵活，立即醒悟过来，当即和严季和匆匆而去。
　　“还没给你们钱！”白云天喊道。
　　包文山头也不回，摆摆手：“我这里还有。”
　　“那找老板要发票，回来结账。”生意再小，白云天也秉承着公私分明的态度，对方垫资多少，就给他报多少。
　　“这里哪会开什么发票，就是收据都懒得开。”徐洋笑道。
　　“收据都没有？”
　　“没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耐烦给你开收据，又不是多大的生意。”
　　白云天皱皱眉。
　　这个时代做生意好混乱，完全是无序竞争。
　　但到哪山，唱哪歌，他不习惯也得逼迫自己适应，没有说让整个社会来迁就自己的道理。
　　菜市场就在小商品市场隔壁，两人很快就找到买米的地方。
　　在木板搭的简易房内，摆满了一袋袋大米。口袋打开，露出里面的米，供顾客挑选。
　　“我的天，有这么多种大米！”
　　徐洋虽不是浙省人，但也是城市户口，属于五谷不分的哪种。打小他只知道吃，不知道大米还有这么多种类，一时看花了眼，不知道该买哪种好。
　　白云天以前也是不懂，但自从接受了厨艺技能，就对各种大米的种类、口感，有了完全的了解。
　　“大米主要是灿米和粳米、糯米三种。灿米主要产自南方，粳米主要产自北方。粳米形状是椭圆形，灿米比粳米长，多呈长椭圆状，很好分别。还有一种是糯米，小颗粒，乳白色，不小心容易跟粳米看混。”他对徐洋解释道。
　　徐洋凑到米口袋前，对比了几种米的外观，一下就看出了不同之处：“那这是粳米，这是灿米？”
　　“对！”白云天有田老师的经验，看了一眼就辨识出来。
　　“我们买灿米还是粳米？听说东北大米好吃，是不是我们就买粳米？”徐洋举一反三道。
　　“糯米没涨势，粘度大，适合做年糕。粳米涨势高于糯米，粘度略低，适合做饭或是熬粥。籼米涨势最高，粘度最低，适合用来炒饭。”白云天进一步说明道。
　　“这位小兄弟很懂行啊，说得头头是道。”米铺的老板笑呵呵在旁说道。
　　“经常帮家里买米做饭，买多了就懂了。”白云天谦虚道。
　　只不过经常买米做饭的不是他，而是田老师。他教学马马虎虎，却是一个合格的家庭妇男，做菜好手。
　　“哦，那我们今天做什么？”明白了几种米的区别，徐洋知道了要根据做什么饭，再决定买什么大米。
　　“炒饭！我们资金有限，第一天就专做炒饭，看看反馈再说。”白云天早有决定。
　　“那就是籼米了……，咝，这籼米好贵，比粳米贵了起码一倍啊！”徐洋一看标价，倒吸一口凉气。
　　“嗯，所以，我们买粳米！”白云天贼笑道。


第九章 厨艺显身手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籼米适合炒饭吗？”
　　徐洋不懂了。
　　“因为它贵啊！”白云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在打开的米口袋中走来走去，挑选合适的粳米。
　　“可是……”
　　白云天蹲到东北大米面前，抓了一把仔细看了一阵，对老板道：“就这米，给我来三公斤。”
　　趁着老板称米的间隙，他在徐洋耳边低声道：“炒饭关键是要米粒松软，炒出来才好吃。而粳米容易粘黏，但我有办法解决。毕竟粳米要比籼米便宜得多。”
　　“原来是这样，你懂得真多。”徐洋真心佩服。
　　能分辨不同的大米也就罢了，还能有各种小技巧，用较低的价格，作出更好的饭，这是本事。
　　“哈哈，以后跟着多学点吧。等你出师了，就由你来主厨。”白云天拍拍他肩膀，充满期许地对他笑道。
　　“真的？”徐洋又惊又喜。
　　“那是当然！若是我们这生意做好了，总不可能就我一个主厨吧？”
　　外卖，或叫快餐，目的是解决燃眉之急，他可没想当一辈子厨师。
　　厨师这行干到最高，也不过是多了一个顶级厨师。
　　对于任何时代，顶级厨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并无多大意义。
　　他的最终目标，还是干回老本行：制造业。
　　这是一切现代科技、生活的立足之基，可以直接或间接带动整个文明向前发展。
　　这种成就感，岂是一名厨师可比！
　　三公斤东北大米，一共是一块六毛二，每斤售价仅二毛七。这还是东北大米好吃，价格更贵一点，一般的粳米每斤只要两毛三分。
　　这个时代的物价，太便宜了！
　　正是有这样的记忆，白云天才敢拿着五十块，就喊出了创业的口号。
　　白云天提着大米、蜂窝煤炉，徐洋用报纸抱着四个蜂窝煤，快步往回赶，路上，他顺手捡了几根干柴。到西二门，发现包文山、严季和已经先回来了。
　　“塑料桶、大铝锅！”包文山指着地上，买回来的东西，得意地说道。
　　“好，这下就齐活了。你们拿着塑料桶、铝锅，去学校找个水龙头清洗一下，然后接一大桶水回来，然后在河边来找我们。”白云天指着街对面道。
　　“你早说嘛。”包文山两人拿着桶、锅，兴冲冲而去。
　　白云天和徐洋穿过街，在护城河边随便找了个地，将东西放下来，开始生火。
　　白云天将废报纸裹作一团，顺着炉膛塞到底，然后将路上捡来的几根干柴横七竖八挨个放在纸团上方。
　　“打火机。”
　　他用打火机从炉底伸进去，点燃报纸，等到干柴也烧起来，才将一块蜂窝煤小心地放了进去。
　　呛人的浓烟顿时冒了出来。
　　“这就好了？挺简单的嘛，下次我来。”徐洋发现生火没他想的那么复杂，不觉跃跃欲试。
　　“好，明天就你来。”
　　白云天看到街对面，端着锅、提着桶的包文山两人，快步穿过街道，帮他们接过来。
　　洗过手，他将一口袋东北大米全部倒进了大锅，然后让严季和倒了一点水，用来淘米。
　　为了不破坏大米表面，他只用手轻轻搅了两圈就算洗过了。倒掉淘米水，重新倒进适量的清水，这时干柴也烧得差不多了，蜂窝煤掉落下去。
　　顺着蜂窝煤眼，可以看到底部红红的火苗，说明蜂窝煤已经引燃。
　　将饭锅放到煤炉上，这第一步就算完成。
　　趁着煮饭的间隙，他让包文山看火，自己与严季和、徐洋又到市场上跑了一圈，把其他的东西都买齐。
　　大铁锅、炒菜铲、饭盆、筷子、猪油、豌豆、大豆油、盐、味精……，杂七杂八抱了一大堆回来。
　　包装很简陋，大都是本地小作坊生产，价格很便宜，总共才花了不到三十块钱。
　　算上前面的支出，总共也只用了四十二块六毛，还剩七块四毛钱。
　　不用租房子，不用置办桌椅板凳，真花不了几个钱。
　　耙豌豆洗一洗，用水泡上，就等饭熟。
　　等待的过程中，白云天用报纸垫地，放上菜板，就地开始切菜。
　　他将五条火腿肠剥去包装，切成一颗颗小粒，等待待会儿使用。
　　然后切葱，捣蛋，将锅烧热，放入清油练熟，将捣散的蛋倒入锅中。
　　蛋花迅速膨胀。
　　他轻轻翻动炒蛋，让原本一碗蛋膨胀成了一大锅。起锅时，锅底的油已经吸收得半滴不剩。
　　整个过程熟练无比，把包文山等人都看傻了眼。
　　如果谁要说，昨天以前他还是个厨艺门外汉，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十点二十八分，饭好了。
　　包文山上前揭开锅，看着满满一大锅饭，有些犹疑：“这饭不能马上炒吧？家里做炒饭，用的都是剩饭，没听说用新鲜饭做炒饭的。”
　　其他两人也是点头，看向白云天。
　　谁都知道剩饭可以做炒饭，这新鲜饭黏成一团，可怎么炒啊？
　　白云天笑笑，将锅从炉上取下来，放在一边，开始给他们讲解：“正常来说，刚煮好的饭太黏，这个时候炒容易黏作一团。一般都要等它凉透了，再来炒。但我们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有个取巧的办法，就是倒油……”
　　“我明白了，饭粒表面涂了一层油，就会不会粘黏了！”三人恍然大悟。
　　道理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一层窗户纸，可是白云天不捅破，他们抠掉了头发也找不到办法。
　　这个方法，自然也是田老师想出来的。
　　至于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憋出这个法子的，由于剔除了他的生活记忆，白云天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根据口感记忆，用这种法子炒出来的饭，松软饱满，还有新鲜饭的香味。
　　白云天在接受技能以后，没有完全照本宣科。
　　这个时代国内似乎没有精炼油，田老师用的是普通菜籽油，把饭粒搅散，炒出来的饭油味比较重。
　　白云天在农贸市场，发现有花生油卖，灵光一现，就决定用花生油代替普通菜籽油。
　　花生油没有菜籽油的腥味，炒出来的菜更好吃。
　　只是花生油比较贵，田老师舍不得放，才用菜籽油代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吃饱胜过吃好，味道大致差不离就行了。
　　白云天是要靠此吸引食客，当然不会像他那么抠门。
　　现场试验，效果果然如记忆中一般，搅散的饭粒表面裹了一层油，立即不再粘黏，看着一粒是一粒，非常的松散。
　　“乖乖，这比我们家里自己炒的饭，看起来好吃多了！”包文山吞了一大口口水，垂涎欲滴道。
　　严季和、徐洋连连点头，也是大吞口水。
　　“这才开始呢。”
　　白云天将捣散的饭放入大锅，稍微凉置，这会让饭粒更有嚼头。
　　期间顺便用大锅烧开水，将泡过的豌豆放入锅中断生，使之变得口感嫩滑。
　　等豌豆起锅，沥干水，再将饭倒回铝锅，炒锅中倒油、烧热，趁着锅烧得滚烫的时候，把饭倒入锅中快速翻炒，然后依次放入豌豆、火腿肠，以及盐、味精等各种调料。
　　临起锅时，最后放入葱花。
　　又取出一小瓶香油，向内滴了十几滴。
　　一股沁人的香味，充满肺腑。
　　包文山等人，早已经口水滴了一地。
　　虽然还没亲口尝过，他们已经敢发誓，这次的炒饭绝对比他们以前吃过的，还要好吃许多倍！
　　对于白云天，他们只剩下一个大大的“服”字！


第十章 刮干最后一粒饭
　　十一点半，李飞肚子就饿了。
　　大学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饿得快。
　　“我去食堂了，要不要一起？”
　　他拿上饭盒，从枕头底下翻出饭票，对寝室的其他同学问道。
　　“这么早？食堂最早十一点四十才开始卖饭。”
　　“反正我饿了。再说，早点去可以早占位置，要不到时候人多，光排队都要排半天。”李飞觉得很饿，决定就算其他人不去，他也要先去食堂。
　　“一起一起！”年轻人喜欢热闹，做什么都喜欢呼朋引伴，打饭也是如此。
　　一群人拿上饭盒，嘻嘻哈哈下楼，还没走到寝室楼门口，就看见两个同学各站一边，抬着一大盆饭，正要进宿舍。
　　还有一个人，抱着一洗脸盆烫，跟在他们后面。
　　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大家都在同一宿舍楼住，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时大家又经常串门，认得是522的几个哥们儿。
　　还有一个个子高挑、皮肤白皙，长得很好看的男生，虽然见得不多，也知道是派出所拜托学校，暂时在宿舍借助的一名失忆青年。
　　“我去，哥们儿，你们打这么多饭，是准备喂猪呢？”
　　“今天食堂做了蛋炒饭？”
　　“闻起来好香，食堂大师傅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一群人被他们的大阵仗吓了一跳，闻着炒饭的香味，所有人都忍不住口水直流。
　　“呵呵，这不是从食堂打来的，而是我们自己做了，准备抬到宿舍来卖的，有没有兴趣买一份？”
　　那名借助在宿舍的青年听他们问起，笑着说道。
　　“你们自己做的？”
　　“手艺不错啊，虽然还没吃，光这味儿闻着就食欲大开。”
　　众人正要去打饭，闻听立即围了上来，看着洗澡盆大小的满满一盆的炒饭，眼前一亮。
　　刚才只闻到香味，就已经让他们食指大动，凑到近前，看见炒饭表面裹着一层油光，一粒是一粒，仿佛洁白的珍珠。伴着金黄的炒蛋、碧绿的豌豆、红红的火腿肠，散落的葱花，卖相极佳。
　　色、香、味如果以十分计，味且不说，前两项起码可以得八分！
　　李飞肚子早就饿了，问着扑鼻的香气，看到眼前宛如艺术品一般的炒饭，嘴里满满都是口水。
　　别说他，这个时段正是中午时分，进出大门的人特别多，都被这股香气给吸引了过来。
　　短短就这么停留的一点时间，在他们周围已经围了十几个人。
　　“你们这炒饭怎么卖？”李飞忍不住问道。
　　相比于食堂千篇一律的饭菜，这炒饭可以称得上是珍馐，胜出不止一筹。
　　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不贵，今天就买一份，就当打牙祭好了。
　　“炒饭五毛钱一饭盒，汤一毛钱一水杯！”白云天看着他们手上的饭盒、水杯，笑嘻嘻地伸出巴掌，报出价格。
　　“这么便宜！”所有人都大哗。
　　食堂白饭便宜，半斤只要三毛，再打一个素菜，总共才五毛钱。
　　但眼前不是白饭，这可是蛋炒饭！
　　而且里面还有火腿，准确地归类应该算是肉菜了。
　　再加一个汤，总共只要六毛钱。
　　食堂打半斤饭，再加一荤一素还要八毛钱呢。
　　太便宜了，有没有！
　　李飞想也不想，立即将手上的饭盒急吼吼伸了过去，喊道：“给我来一份！”
　　其他人慢了半拍，但也迅速反应过来，当即都把饭盒递了过去，喊道：“给我来一份！”
　　“我要两份！”
　　“我还要加一碗汤！”
　　“谁帮我跑一趟，去把我的水杯拿来？”
　　白云天躲开他们的饭盒，笑眯眯地补充道：“我们不收饭票哦，只收现金。”
　　“为什么？”有些人不乐意了。
　　“现金就现金！”大多数人不在乎这点区别，纷纷掏出钱，就要打饭。
　　白云天接过李飞递过来的五毛钱，揣进裤兜，握着饭瓢，结结实实给他装了满满一饭盒，顺口解释道：“我们也不过是赚点辛苦钱，大家都是同学，这点何必计较，您说是吧？”
　　李飞举起饭盒，心急火燎就往嘴里刨了一口，咀嚼了两下，眼前一亮：“好吃！太好吃了！汤给我留着，我这就回寝室拿杯子，别把汤买完了！”
　　说完，端着饭盒，急匆匆就往楼上跑。
　　“有没有那么好吃啊，太夸张了！”其他还没买到的同学侧目而视，不相信区区一个炒饭，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真的很好吃！”
　　“这炒饭口感软中带硬，嚼下去满嘴喷香，还有火腿的香味。这比家里自己做的，好吃太多了！”
　　“哥们儿，你是学过吧，这炒饭做得怎么这么好吃！”
　　一个个买到炒饭的人，都急着试吃了一口，然后纷纷惊喜地连道好吃。
　　白云天但笑不语。
　　公允地说，他承接自田老师的厨艺，做的扬州炒饭的确好吃。加上选料用心，蒸饭用的是口碑最好的东北大米，吃口比一般米饭香得多。同时又有自己的一点小创新，用花生油代替菜籽油，油腥味没有那么重，进一步凸显了饭米，以及火腿、豌豆、葱花本身的味道，让味蕾感受到的味觉更为纯正。
　　可要说好吃到爆，那也是夸张过度。
　　缘由其实很简单，就是这些人本来就饿了。
　　同样一盘菜，人在不饿与饿的时候吃，感觉大为不同。不饿的时候，更集中在品味味道上，评价更为挑剔。而饿的时候，有着味蕾加成，八分的味道，也能吃出十分的美味来。
　　他这炒饭，顶天也就一般大饭店的水平，但在这个时候，这些大学生口中，却能达到大厨的水准。
　　听到吃过的人都说好，围着的同学更兴奋了，都抢着将饭盒戳过来，生怕晚了就买不到了。
　　听到门口的嘈杂，楼上楼下各个寝室的同学纷纷跑出来，听其他人一说，处于好奇、从众、试探等多种原因，也赶紧回去操上饭盒，围了上来。
　　洗澡盆大小的饭盆里，炒饭迅速减少，就连汤，也迅速见底。
　　可围着的人却越来越多。
　　炒饭松软，一饭盒炒饭装满了，只要不压实，其实也不到半斤。
　　白云天今天买了六斤大米，实际蒸出十二斤左右的米饭。
　　加上豌豆、火腿肠等配菜，实际也就十三四斤。
　　算半斤一份，总共能卖出二十七八份，汤也差不多分量。
　　可陆陆续续围上来的人，已经超过了四五十！
　　白云天等人还打算把炒饭抬回寝室，然后再一间间兜售，结果在门口就被堵着走不动道，只能就地放下，现场开卖。
　　然后不到十分钟，整个饭盆就全部卖光，就连盆底沾着的一点米粒，都被刮了个干干净净。
　　第一次尝试，就大获成功！


第十一章 饿
　　“五毛……三块六……七块一……十一块……十五块二……十六块三！好了，我们今天一共卖了十六块三！”
　　寝室里，包文山、徐洋凑在面前，看白云天将今天的收获一一清点完毕，又惊又喜。
　　他们没想到炒饭卖得这么成功。
　　上午的豪言壮语，更多的是在表达一种情绪，表达一种渴望取得成功，获得认可的急切心情。
　　做外卖，只是一个宣泄点。
　　能不能成功，他们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拿出钱来的包文山自己，也没当回事，想着无非就是请客让大家吃一顿大餐罢了。
　　五十块钱就想创业？
　　创业这么容易，那满大街的人都该发财了，哪还能轮到自己。
　　别说这个时代创业成本低。
　　做餐饮，你总要租一个门面吧，要有灶具吧，要有全套厨房餐具吧，要有桌椅板凳吧，要小小地装修一下吧……
　　乱七八糟下来，少说也要一两千块。
　　这还不算，你开店做生意，办不办执照？还有卫生许可证、消防证……，各种名目繁多的证件，每办一个少了收你几十上百块，多了恐怕还要两三百。
　　白云天宣称五十块就要搞餐饮，他们是不信的，只是不好反对而已，再加上自己热血上头，才说了那些现在想想觉得可笑的话。
　　就算资金解决，你找店铺不要时间，办执照不要时间，店面装修要不要时间？
　　一来二去，大几个月就过去了。
　　中午就开始？
　　这牛也吹得太大了！
　　结果事实让他们傻了眼。
　　白云天九点过决定做外卖，不到十点就把东西买齐了，十点半第一锅饭出锅。
　　店铺？
　　就在护城河边，露天作业。
　　灶具？
　　一个小蜂窝煤炉子，一口大铁锅，一口煮饭大锅就解决了。
　　洗菜淘米，一个塑料桶、煮饭锅具换着来，三下五除二就统统弄好。
　　做出来了，包文山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卖。
　　是找人宣传，还是等人自己看到，他们没有定计。
　　让他们自己去学校吆喝，他们拉不下这个脸，想着还是就在学校门口等吧。
　　结果白云天不等不靠，直接就带着他们，抬着做好的炒饭就往学校里走。遇到门卫阻拦，包文山等人还在满脸通红，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他挺身而出，振振有词表示是几个寝室同学凑钱自己做的饭，准备抬回寝室分着吃，就顺利通过了门卫。
　　然后，还没回到寝室，十几斤饭就被一抢而空。
　　他们亲自经历了这一切，可直到现在，他们感觉还是如在梦中，颇有不真实之感。
　　这钱挣得容易吗？
　　回想起来，好像挺容易的，如果再来一次，他们感觉似乎都能做到。
　　可重新回到早上，他们依然会感到困难重重，望而生畏。
　　别的不说，单是如何科学分配时间，制定流程，就让他们不知从何着手。
　　成功的人，总能脱颖而出，获得成功。
　　而失败的人，纵然有同样的机会摆在面前，仍然会退缩，只能站在后面，眼巴巴看别人大发其财。
　　这就是差距！
　　看着白云天手上捏着的钱，他们对白云天已经不仅仅是佩服，而是崇拜。
　　这是一个注定会成功的人。
　　他们自问无法像他一样，那么如果不想被远远抛在后面，不如紧紧抱住他大腿，跟他一同前进，未尝也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们的野心，被第一次创业的成功点燃。
　　朦朦胧胧中，他们有了更多的想法。
　　“今天我们一共花了四十二块六，收入十六块三。看起来收入没有支出多，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做，今天的支出大多属于一次投入长期使用的固定资产投入。
　　实际的耗材成本，是米、火腿肠、菜、蜂窝煤，还有油盐味精等调料，总开销大概是三块钱上下……”
　　包文山、徐洋眼神都恍惚了。
　　支出三块，收入十六块三，净入十三块！
　　赚钱就这么简单？
　　一天十三块，一个月就是三百九，相当于一个双职工家庭的全部收入！
　　“这钱我们暂时不分，和今天买东西存余的七块四一起，作为明天的菜金。等到月底，我们再根据收支情况，适当地分配一点利润，作为各自的报酬，你们同意吗？”
　　“本来就应该这样！”
　　包文山一个激灵，第一个表态：“月底也不要分，我建议前期的收入都攒起来。等有钱了，我们完全可以请更多的人，做更多的菜，说不定还能租一个门面，正正经经地开一家餐馆！”
　　“对！我们学校有好几千学生呢，今天才二三十人，就让我们赚了这么多。以后如果整栋宿舍楼，还有别的宿舍都来找我们送外卖，一天还不赚上百、上千，甚至上万？”
　　想起全校几千名学生，全部在自己这里点外卖的壮观场景，徐洋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大脑，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白云天失笑摇头。
　　全校师生都来点外卖？
　　想想很好，很激动，可根本不现实。
　　学校的食堂没有外包，还是自己在做，反正有国家补贴，赚多赚少一个样，大师傅没有动力。
　　趁着这个间隙，他们在校外自己搞外卖，赚点小钱没问题，食堂方面还乐得轻松，学校方面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事情搞大了，那就不一样了。
　　不管学校赚不赚钱，真要让全校学生都去叫外卖，这不是在打学校的脸吗？
　　传出去，让学生宁可叫外卖，也不在食堂吃饭，别人还以为校领导有多贪，他们还想不想升官了？
　　别说升官，搞不好原来的位置都坐不稳。
　　再说了，餐饮确实很赚钱，正规做，各种利税缴齐，也有百分之几十、甚至百分之百的利润。
　　看着白云天他们数钱数到手的抽筋，学校会无动于衷？
　　哪怕学校真是清廉如水，也有无数想赚钱找不到方向的利益攸关方，会站出来抢这门生意。
　　到时候，正规的不正规的小贩绝对会多如牛毛。到那时，他们真的也就挣个辛苦钱罢了。
　　毕竟是还没出校门的大学生。
　　太年轻，太天真！
　　算了，这三个人现在还算听话，做事也不偷懒，还有一定的主动精神，多带一段时间，说不定能锻炼出来。
　　等他赚到了启动资金，再询问他们的意见，看看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干。
　　如果不愿，那就把账结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和平分手吧。
　　终归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第一批创业伙伴，就当是结个善缘，没必要亏待他们。
　　“好吧，那我们去找严季和，问问他同不同意。”他不准备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笑着说道。
　　说到严季和，包文山、徐洋才后知后觉，大叫出声。
　　“我去，老严还在河边，守着我们的家什伙呢，他这会儿该着急了吧！”
　　三人大笑，藏好钱，疾步出屋。
　　走了几步，包文山说道：“我怎么感觉有点饿呢？”
　　徐洋脚下一停。
　　“靠！我们还没吃饭呢！明明做了这么大一锅，十好几斤，结果我们自己却一口没吃！”
　　“别说饭，连汤也没了！”包文山哭丧着脸，悲痛欲绝。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白云天。
　　“老大，大哥，行行好，麻烦你再做一锅吧，要不我们就都得饿死了！”


第十二章 外卖服务
　　纺织工学院最早开了纺织、纺织机械、纺织化工三个系。
　　八十年代以后，为了适应国家对新型人才的需要，同时也是为了增加收入，新开设了管理系、经济系、计算机系三个大系。近两年，又单独划出一个艺术分院，加设了绘画、声乐、艺术系。
　　丝绸工学院进一步呈现出阴盛阳衰的格局。
　　学校十几栋学生宿舍楼，其中女生宿舍就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二，远多于男生。
　　由于还没开学，叶灵曼惬意地睡了一个饱觉，直到天光大亮才自然醒来。
　　一双雪白的胳膊伸出被外，不雅地伸了个懒腰。
　　薄被从肩头滑落，露出如脂赛雪的香肩，体香四溢。
　　“你不要搔首弄姿了，我们寝室没有男人！还不快起来，看你蓬头乱发的，就跟梅超风一样。”苗佩玲坐在对面床沿，对着小圆镜仔细地描着眉，打趣道。
　　“谁搔首弄姿了。”
　　叶灵曼大羞。
　　“是是，你没有搔首弄姿……”
　　她学着叶灵曼的样子，故意装出一副春色满面的样子，动作缓慢地向上伸起手，轻轻抚弄着肩头，檀口轻启，像是呻吟般打了一个哈欠，眉目含情，用甜得腻人的声调向叶灵曼挑逗道：“帅哥，几点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陪我多睡一会儿？”
　　噗呲，寝室里几名女生都笑出声来。
　　“苗佩玲，你要死了，今天我要跟你拼命！”叶灵曼又羞又急，光着脚就跳下床，朝她扑过去。
　　两个女生打打闹闹，化好妆，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吃饭吃饭，我快饿死了，今天我要多吃一点。”叶灵曼蹦蹦跳跳，拿起自己的粉红色塑料饭盒，就催着室友一起去食堂打饭。
　　“还多吃，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苗佩玲伸手在她胸脯抓了一把，啧啧叹道。
　　“苗佩玲！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要把你捏爆！”叶灵曼满脸通红，大叫着放下饭盒，就要伸手去抓苗佩玲的胸，一定要把仇报回来。
　　“我怕你不成，抓抓更坚挺！”苗佩玲根本不怕，两人你抓我一把，我抓你一把，嘻嘻哈哈，春色满屋。
　　“还闹，去晚了就没什么菜了！”其他女生看不过去了，催促道。
　　“晚不晚有什么区别，食堂翻来覆去就这些菜，菜炒得又老又死，难吃死了。”苗佩玲将滑落的肩带扶正，整理了一下长发，嫌弃道。
　　“那你到外面吃啊。”
　　“外面的小饭馆脏死了，筷子都是黑的，那盘子上都是油，不知道洗过没有。我宁可在食堂吃猪食，也不去外面吃。”另一个女生一副恶心的表情。
　　她们是艺术生，家里相对条件较好，倒不觉得饭馆有多贵，但环境实在让她们食欲大减。
　　一群女生一路七嘴八舌，来到食堂，正准备排队打饭，就感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你听说了吗，甲二那边，今天有人卖炒饭，听说闹了好大的动静。”
　　旁边饭桌上，两个男生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
　　“听说了，说是整栋楼的男生都跑出来了，把宿舍楼都堵死了。”
　　“天天吃食堂，我也想换个口味啊！”先头说话那男生很是痛苦地舀了一勺饭，想吃药一般送入口中。
　　男生寝室那边有人卖炒饭？
　　几个女生好奇地看了一眼，走过餐桌，不几步，又听到有人大声在跟同桌说话：“那炒饭真的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饭。你们这几个牲口，把饭全抢光了，我自己都没吃几口。混蛋，这顿饭你们请！”
　　“好了好了，老五，不就一口饭嘛，明天多打几份不就得了。”旁边可能是他室友的男生劝道。
　　“那你明天去抢试试，他们就一锅饭，刚进大门就被抢光了，还多打几份。”那男生愤愤不平。
　　“哥们儿，不就是炒饭吗，有没有那么好吃啊？”旁边有别的男生质疑道。
　　“真好吃！”
　　一桌男生异口同声回答道。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一份炒饭会这么好吃。学校食堂的大师傅，啥时候有人家一半的手艺，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一名男生像是在回味，赞叹道。
　　几名女生疑惑地相互看了看，苗佩玲性格开朗，上前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炒饭？”
　　看见是几个美女，一桌男生受宠若惊，急着表现，纷纷开口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们自己做的？”
　　听完了前因后果，几名女生瞪大了眼睛。
　　“是啊，听说是甲二楼522室，几个男生买了锅碗瓢盆，自己做的。一个扬州炒饭做出了大餐的味道，好吃极了。”男生们怕她们不信，努力描述有多么好吃。
　　“寝室里不准生火！”
　　“他们没在寝室做，是在外面，就河提边。好多人都看见他们生火，做饭。”有知情人透露道。
　　“哎，这是个办法哦，我们也可以自己做饭的啊！”叶灵曼眼睛一亮。
　　自己做饭，符合自己的口味，而且干净，比吃食堂还是外面下馆子都强得多。
　　可是苗佩玲一句话就让她泄了气：“你会做饭吗？”
　　“呃，呵呵呵呵，你来做呗……”叶灵曼在她身上挨挨擦擦，讨好道。
　　“很遗憾，我只会吃，不会做！”
　　几个女生唉声叹气，埋怨寝室里没有做饭的人，只好继续吃食堂。
　　一中午，食堂里人来人往，就听到大家都在传522自己开火的事。有些同学受此启发，决定向他们学习，以后也自己做饭。
　　但更多的人，只是羡慕一下，便就此作罢。
　　自己做饭想起来很好，可是太麻烦了，完了锅碗瓢盆什么的放那里也不好解决。
　　还不如吃食堂。
　　吃过饭，回到寝室没多久，一个女生敲开了寝室门：“你们都在啊。”
　　“你有什么事？”寝室大姐景怡抬头，见是熟面孔，平时没交谈过但是同一楼的，开口问道。
　　“522的事，你们知道吧？”那个女生试探着问道。
　　听说与522有关，所有人都看过来。
　　那个女生咬了咬嘴唇，有点羞涩地说道：“他们，他们是要长做，这是他们晚上的菜谱。如果你们想点餐，可以去205到我那里写单，我交给他们做好了以后送到寝室，我叫方芳。”
　　还能点餐，做好再给她们送到寝室！
　　生意还能这么做？
　　这样一来，既能享受到可以媲美饭馆的口味，又不用自己跑来跑去，只要在寝室等这就行了。
　　522这群人，脑瓜子太灵活了。
　　几个女生一下来了精神，围了过来，从她手上接过手写的菜谱，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第十三章 我们吃不准的，他能！
　　初战告捷以后，白云天立即推出了点餐服务，而且把顾客瞄准了女生宿舍。
　　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提高利润。
　　做过餐饮的就知道，客人都赶着饭点吃饭，过了这个时候，客流量就急剧下降。
　　所以在这个时间段，他们只能蒸一锅饭。
　　一锅饭满打满算，能蒸出十三四斤。
　　男生饭量大，一顿半斤不算什么，一顿八两的大有人在。这样分下来，一锅饭充其量就二十来个顾客，说不定还更少。
　　但是女生吃不了那么多，打饭多是二两、三两。
　　这样算下来，蒸一锅饭，就能卖给四十到六十个客人。
　　人不能光吃饭，总要来点菜吧。
　　那么能卖出去的菜也就多了两到三倍！
　　一个简单的数学题而已。
　　结果也正如他所料。
　　由严季和的女朋友方芳，充当点餐员，只跑了半层楼，就完成了销售任务，一共带回来五十七份订单。
　　每个女生，平均只有二两多。
　　但她们点的菜，却有八十二份，还是以肉菜居多，顺带着还卖出去二十一份汤。
　　总计收入二十四块七毛六。
　　去除成本，扣掉给方芳的提成，实际利润十九块三毛八，比中午高出近一半！
　　全天总利润三十二块。
　　包文山、严季和、徐洋拿着一叠元票、毛票数了又数，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开心得都快傻了，方芳也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一天三十二，一个月就是九百多。
　　三个双职工家庭的收入，就这么轻易到手，做餐饮实在是太来钱了！
　　他们只是小打小闹地搞了一下，就赚了这么多钱。
　　看到实实在在的报酬，所有人都更有信心，希望进一步把生意做大。
　　于是当白云天提议再添购一个蜂窝煤炉，买一个更大的蒸饭锅时，所有人都举双手赞成。包文山甚至连夜回了一趟家，骑着自行车带回来一堆蜂窝煤，解决了燃料问题。
　　当天营业结束，大家抱着锅碗瓢盆，欢天喜地的搬回了宿舍。至于蜂窝煤和炉子，白云天给门卫每人送了一包烟，就得以获得允许在门卫室角落暂放。
　　多了一个炉子，第二天就多蒸了差不多二十斤饭。
　　这一次，白云天没有再耍小花招，同时在女生寝室和男生寝室开展点餐服务。
　　有了昨日的口碑，今天点餐的学生更加踊跃，都不需要上门推销，预计的一百人份就被一扫而空。
　　“这么多！你一个人行吗？”
　　订单写得手软，众人在高兴之余，担心白云天一个人无法完成。
　　“没问题，十份也好，一百份也好，都简单！”
　　白云天一笑置之。
　　他早有准备。
　　一百份又怎么样，说来说去，不就是四个菜么？算上汤菜，也就六个！
　　他将订单拿来，把相同的菜单放在一摞，很快就将所有订单分成了四摞。
　　第一摞，点的菜完全一样；第二到第四摞则都是部分相同。
　　看他分单，旁观的严季和等人猜出了他的解决方法，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不就是流水线作业嘛！
　　流水线作业，他们没学过也听过，可谁也没想过，可以用在这个地方。
　　又学了一招。
　　白云天呵呵一笑，看着大铁锅烧到滚烫，倒入清油练熟，便手脚麻利地将洗净、切好的菜，全部倒进了锅里，用锅铲快速翻炒起来。
　　等到菜起锅，再平均分到每一个饭盒中，便算完成了所有相同菜色的烹饪工作。
　　他只怕种类太繁杂，不怕量多。
　　用比平时单锅小炒略多一点的时间，便将所有的菜全部炒好，分到了各个饭盒。
　　第一摞订单，全部完成！
　　“我去，你这也太神了！”包文山张大了嘴，惊叹不已，学着周星星电影中的台词，一挑大拇指夸道，“白老大，我对你的钦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白哥真棒！”严季和的女朋友方芳，也是满眼星星，“你的厨艺就算了，这奇思妙想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次都能取得奇效。白哥，我佩服你！”
　　她明明比白云天大，现在也心甘情愿喊他白哥。
　　“呵呵，好了，趁着菜还热，咱们赶紧给别人送去吧。这么多，你们怕要跑好几趟才能全部送完。”白云天笑了笑，不以为意。
　　严季和等人赶紧忙碌起来，将装好的饭盒一个个重叠着，放到今天买的塑料箱里，两人一组抬着进了校门。
　　白云天再接再厉，很快又将后面三摞的订单全部完成。
　　耗时比昨天还少了几分钟。
　　“白哥！我们刚才去给各寝室送饭的时候，还有好多人想要下单。他们说宁可等久一点，也希望吃你炒的菜，说是比食堂的菜好吃太多了。你看我们要不要再炒一轮？”
　　十几分钟以后，包文山、徐洋送完餐回来，学着方芳的称呼，也开始改口叫他白哥，兴高采烈地向他说着。
　　“算了，我们准备的菜就剩一点了，是给我们自己吃的，现在再去买菜已经来不及了。这样吧，下午你们去统计一下，有多少人订餐，我们酌情多买一点，晚上如果还有人愿意等第二轮，那我们就继续。”白云天考虑了一下，说道。
　　“好的，那我们待会儿就去问！”包文山、徐洋笑容满面，连声称是，干劲十足地将刚炒出来的菜，一一放进塑料箱。
　　他们刚走一会儿，严季和、方芳也送完餐回来了。
　　方芳是女孩子，体力不足，严季和又进不了女生寝室，只能帮她抬箱子，送到楼门口。接下来各个寝室送饭，就只能方芳独立完成。
　　他们这边，也传回了同样的要求。
　　昨天中午、晚上，连续两轮过后，在这里点过餐的同学都交口称赞，口碑越来越好，想吃外卖的人越来越多。她们都表达愿意等第二轮。
　　白云天把决定也告诉给他们，让方芳下午统计一下点餐人数，再决定是否炒第二轮。
　　毕竟现在大学生都是年轻人，容易受氛围影响，一时兴起说是吃第二轮也没问题。可事到临头，说不定又会反悔，或是等不及去食堂。
　　菜买回来，当顿不炒，第二天就焉了，他们是小本经营，可冒不起这个险。
　　全部订单送完，最后一合计，收入再次翻翻，总计达到了三十九块一毛二！
　　利润粗略估计，大约有六、七十！
　　严季和等人高兴得都快疯了，冲着空旷的护城河又吼又叫，兴奋莫名。
　　他们斗志昂扬，匆匆吃过午饭，帮助把东西收拾好，就心急火燎地去各宿舍乱转，统计意向订单数量。
　　但是他们才刚出去没一刻钟，就先后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又是喜悦，又是苦恼。
　　“我去问的人，百分之八十都说想让我们送外卖……”
　　“我这边更多，基本上每个寝室都愿意！”
　　“女生寝室这边也差不多，问到都说好吃，想吃，等一等也没关系……”
　　如果结果为真，那岂不是表示全校的学生，都想吃外卖？
　　这可能吗？
　　会不会是随口承诺，拿他们逗着玩？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个统计结果是否值得相信。
　　最后，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白云天，等他来拿主意。
　　他们相信，他们看不穿的迷雾，白云天一定能看透，准确地把握形势。
　　自己吃不准的，他能！


第十四章 冲突
　　白云天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失笑道：“这有啥好担心的。既然反响这么强烈，那么即便不全部是真话，那么第二轮想来多多少少也能卖出去一部分。”
　　“没错！其实就算第二轮卖不出去又能赔几个钱，大不了我们摸清了行情，以后不做就是了。”包文山最先想清楚，摸着头自嘲道。
　　其他人都是点头。
　　他们也是关心则乱，看见外卖的势头这么好，渴望把生意做大，忍不住就有些患得患失。
　　实际静下心来想想，他们总共就这么点本钱，赔光了又能如何？
　　转天赚回来就是了！
　　想通了这点，众人不由得放下心来，开始合计晚上这顿该如何分工。
　　现在他们要买的菜越来越多，回来还要择菜、洗菜、切菜，又要送外卖，他们几个忙前忙后，都是累得不行。今天中午这一百份外卖，他们跑上跑下，就用去了大半个小时。
　　有钱赚，他们倒是累得心甘情愿。但这样一来时间拖得太长，最后送到的外卖，都已经微凉，口感明显变差。
　　如果还来第二轮，他们肯定忙不过来。
　　请人势在必行。
　　“方芳这边订单最多。她是女孩子，最辛苦，所以还要再请一个女生帮着送餐。”严季和心痛女友，帮着说道。
　　“没事，我忙得过来。”方芳舍不得提成。
　　“再找四个女生！”包文山比严季和更加激进，“小芳就专门负责传菜谱点餐，提成都算你的。我们这边也要再找两个男生，然后老严负责点餐，提成照算。”
　　他这个提议，算是同时照顾了方芳和严季和，让他们能多得一分收入。
　　“那怎么好意思……”方芳扭捏道，又不舍得说不要这份提成。
　　徐洋连声赞同。
　　“请的人，最好去找那些家庭困难的学生，大家同学一场，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吧。”他也有想法。
　　包文山当即夸奖道：“老徐这个建议提得好！我们越搞越大，学校可能会有想法。我们请那些家庭困难的学生来送外卖，学校看着，就算不高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这样我们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学校有不少学生家庭困难，为了给他们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学校会给他们安排一些清扫校园、看图书馆，去校办工厂打工的工作，每月给点钱补贴他们生活。
　　不过这种机会也不多，还有许多学生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外面打工。
　　他们请一些同学过来送外卖，既赚名又得利，学校方面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满意，以后的生意就更好做了，至少不会轻易被取缔。
　　“那给他们多少钱呢？”
　　“二十够不够？”徐洋试探着说道。
　　严季和往他头皮一拍：“这才几天，就想往资本家那边坐了！二十，亏你说得出！”
　　众人都笑。
　　他们还没走入社会，没有经历太多洗礼，还保留着一份纯真，也觉得二十太少了。
　　“五十吧，我觉得挺多了。我们寝室，有人出去当家教，一个月也就挣三五十块。”方芳说道。
　　“那就再管两顿饭！”包文山大气地说道。
　　他们在讨论的时候，白云天一直静静在旁倾听，由得他们自己拿出方案。
　　大的主意他拿了，具体的细节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
　　他也不怕这些人学会了以后，另起炉灶。
　　不过是一个踏板，只要赚到了一定的启动资金，他自己都会干脆利落的放弃。
　　借着这个机会，他还能看清各人的本质，再决定以后带不带他们玩。
　　眼前看来，包文山有着吴城人的特色，头脑灵光，有一定的专营想法，做事还算厚道。就是视野还比较窄，有一点急功近利，格调较低。
　　徐洋有点抠门，或者说是比较贪，但心肠不坏。
　　方芳爱钱，不过对该给别人的，也不小气，说话还算公允。
　　严季和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平时干活卖力，跑腿积极，不争不抢，但给他好处他也能坦然接受，不自卑、不傲慢，就是对女友有点关照过度。
　　四个人都各有优点，缺点也很明显。
　　……
　　生意蒸蒸日上，大家都很有动力，当天中午就找来了六名愿意打工的学生。
　　加上他们，已经有了十一个人。
　　人多力量大，大家说说笑笑，才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准备工作做完了。
　　不但减轻了每个人的工作量，这个速度更是让所有人都很满意。
　　他们终归是学生，现在还没开学，闲着也是闲着。可是开学以后，他们就要上课了，不可能整天泡在这边，就算他们愿意学校也不会同意。
　　如今队伍配置齐全，以后每顿只要提前一个小时，就能完成准备工作，不会耽误大家正常的学习。
　　这才是勤工俭学的本意。
　　“我们来打牌吧！这两天都在忙，都没时间打牌。”
　　干完了活，闲来无事，徐洋提议来斗地主。
　　“斗什么地主，趁着还有两天开学，不如去打会儿篮球才是正经！”两天没碰牌，严季和对斗地主没了起初的狂热，又想在女朋友面前露露脸，建议去打篮球。
　　“白哥，要不一起去打篮球？”包文山尝到了赚钱的瘾，对玩已不像以前那么积极。想着打牌就三个人，其他人只能在旁观战，而篮球则能让更多人玩，有利于团结同学，遂同意严季和的提议，并邀请白云天一起玩。
　　“这边一堆东西呢，我得在这看着。”白云天为难道。
　　他也想玩。
　　论年纪，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小。在原来那个时代，对未成年人实行的是素质教育，以培养天性为主，不主张让学生读死书。
　　年轻人热血，有激情。
　　他虽说没有接受技能传输，水平跟这个时代的普通大学生，大概也就半斤八两。但同样喜欢滑板、极限运动、打球等各种刺激的体育运动。
　　斗地主他没什么兴趣，可是严季和提议打篮球，他是真想去。
　　“要不我来守着好了。反正我对篮球没什么兴趣，正好趁这个时间看看书。”一个新招的女生主动要求自己留下来守。
　　“我也不喜欢篮球，我陪郑燕，我俩正好搭个伴，你们去玩吧。”一个叫梁宁宁的女生，跟着举手道。
　　白云天心中意动：“那你们先回寝室拿书，我在这里等着。老严你们先去占位，我跟着就来。”
　　“好，你动作快点！”严季和正是手痒，也不推辞，就和包文山等人一道，跃跃欲试地穿过马路，进了校门。
　　等了七八分钟，没等到郑燕和梁宁宁，倒是方芳上气不接下气，从西二门里跑了出来。
　　隔着马路，她就喊道：“白哥，严季和他们，跟别人打起来了！”
　　白云天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好端端打个篮球，怎么会跟别人打起来了？


第十五章 我有一个随身听
　　等方芳喘息未定地将前因后果讲清楚，白云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丝绸工学院阴盛阳衰，女生多过男生。
　　但好歹这么大个学校，男生数量虽然少点，也有千来号人，喜欢体育运动的不在少数。
　　可是丝绸工学院地盘不大，能供学生活动的场所有限，篮球场仅有五个。
　　于是每到课余时间，这几个篮球场都会有不少学生争抢。
　　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通常大家都是各占一半，以缓解彼此的冲突。
　　严季和他们去的时候，发现其他球场都满了，只有一个球场，被一伙学生占着，就像往常一样，请对方让出一半来，大家各打半场。
　　可那些人不但不肯让，反而口出不逊。
　　听方芳口述，应该是认识严季和他们，知道他们做外卖赚了钱，有些嫉妒，所以说了些难听的话。
　　双方争执之中，火气越来越大，最后就动了手。
　　结果对方人多，严季和他们吃了亏，被打了好几拳。严季和的腮帮子，都被人打肿了。
　　方芳等女生害怕之下，不知首先想到了白云天，跑来让他想办法。
　　白云天有什么办法！
　　打架？
　　他能打，以他经过基因调质的体质，肯定强于大多数同龄学生，一对一，甚至一打二都不怕。
　　可乱战起来，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对方一群人。
　　“对面那些人你认识吗？都是些什么人？”
　　说话间，他看见郑燕、梁宁宁一脸惊慌地从西二门出来，指了指摊位，让她们过来接收。自己跟着方芳快步走向大门，询问对方情况。
　　“他们一共十几个，好像都是机械系的，其中还有两个人是校篮球队的。”方芳快速说道。
　　“篮球队？”白云天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他们篮球打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应该很好吧，毕竟是篮球队的。”方芳不知他的用意，后悔自己怎么想到去找白云天，怕自己走后严季和再挨打，焦急道，“要不我们去找老师？”
　　“那篮球队谁的球技最好？”白云天不急不忙，又问道。
　　“我哪知道！”方芳急了，“他们队长肯定最好，要不怎么当队长！唉，算了，我先去找老师了。”
　　说着，就跑开了。
　　“哎，你性子怎么这么急。先别去找老师，你告诉我篮球队的队长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个寝室，说不定我有办法。”白云天哭笑不得，叫住了她。
　　“什么办法？”方芳急问道。
　　“我要试试才知道。你先别急，回去让老严他们把球场让出来，不要继续跟他们起冲突。我先去找他们队长，看能不能找他出来，说服对方。”
　　“那好吧，篮球队的队长好像叫辛安，具体住哪个宿舍我就不知道了。你去宿舍楼那边问一下，应该就能问道。”方芳想想也对，先把同伴劝住，至少不会继续吃亏，便转向朝篮球场那边跑去。
　　“辛安是吗？”白云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大步流星走向宿舍楼。
　　来到宿舍区，他随便拦了一个男生，问到了辛安的寝室。
　　快步来到对方寝室，门开着。
　　两名男生躺在床铺上，睡得正香。还有一个高个子，斜靠在枕头上，看着小说。另外三人聊天的聊天，写作业的写作业。
　　见到他，两个聊天的男生转头问道：“你找谁？”
　　“我找辛安！”白云天摆出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恶狠狠道，“叫他出来！”
　　“我就是辛安。”那个斜躺着看小说的大个子，放下小说，站起身来，目测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鹤立鸡群，名副其实的长人。
　　比起白云天来，也不矮多少。
　　“你就是辛安，他们说你骂我！是不是有这回事？你出来，今天我们把事情说个清楚！”白云天提高嗓子，气势汹汹地吼道。
　　“等等，你说啥？你叫啥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骂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吧？”辛安被他劈头盖脸一顿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白云天个子比他还高，虽然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还是摁捺着性子，跟他解释道。
　　“你中午是不是去了教学二楼？”白云天兀自不依不饶，横眉怒目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我中午在寝室哪都没去，不行你问他们好了。”辛安心头大定，转头看向室友，让他们给自己作证。
　　“我证明，老大吃过饭就回了寝室，然后就没出去过。”
　　“你肯定认错人了。”
　　“要不然就是有人挑拨离间，幸老大从不背后说人坏话，这点我们可以保证！”
　　他的室友纷纷开口，证明骂人的绝对不是他。
　　“是这样啊，呃，这个，我大概，可能是搞错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人性子比较急，遇事爱冲动，这次不知道又是被谁给算计了，实在是对不起。”白云天一脸尴尬，拉着辛安的手，很是愧疚。
　　“算了算了，不过是误会嘛。”误会解除，辛安也松了口气，笑道。
　　“这怎么好意思，我一进来就骂了你，总要表示一下。”白云天作出一副羞愧难当的表情，拉着他手不放。
　　“表示什么，把话说开就行了。”
　　“要的，要的，要不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以前经常无意得罪人，所以我妈告诉我，如果得罪了人，错在我，那就应该向别人赔礼道歉，补偿人家，这样才不会吃亏。”
　　白云天急切地在身上摸来摸去，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作为补偿。
　　辛安啼笑皆非，连连推辞。
　　这人长得像个女孩子，遇事又像个炮仗，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又马上就要补偿，怎么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白云天手揣进裤兜，猛然喜道：“对了！我妈外公给我从美国寄回来一个随身听，是国外最新款的，不用插磁带。而且耳机也是特制的，利用声波直接刺激神经，效果非常好，就跟现场一样，要不给你听听，咱们这事就算抹过去了，你看行不？”
　　辛安，正要拒绝，听说不需要磁带的随身听，顿时好奇心上来，问道：“不要磁带？”
　　“对！这是外国的最新科技，里面集成了芯片存储器，只要把歌曲录进去，就可以播放了，比磁带方便得多，不信你试试？”白云天不待他拒绝，就热情地将吸盘式耳机，给他贴在太阳穴，“这个耳机也是外国的最新科技，通过震动直接将声波传送到大脑，效果好极了，比你听现场演唱会还要棒！”
　　“那我可要听听。”辛安也对这新奇玩意儿来了兴趣，笑着任他摆弄。
　　他的几名室友，也好奇地围了上来。
　　“这随身听最大的特色，就是通过语音控制。在购买的时候就定制了我的声音，只有我才能控制。”白云天半真半假地吹嘘道。
　　“哇，这么先进！”
　　众人瞪大了眼，更加好奇。
　　白云天故意和辛安并肩而立堵住门口，显示屏朝外让他们无法看到，将学习机凑到嘴边，大声道：“我是白云天，启动！”
　　屏幕一闪，显出开机动画。
　　一两秒钟后，辛安睁大了眼睛，大叫起来。
　　“我听到音乐了，非常清晰。天，就像是站在乐队中间一样，我都能分辨出每个乐器的位置！”
　　室友一哄而上，抢着把耳朵凑过去，全都没注意到白云天一脸的狡诈，正在轻声发送指令。
　　屏幕上，收集技能的进度条，正在快速推进。


第十六章 单挑定胜负
　　篮球场上，两队人正在激烈地对抗着。
　　一个上身穿着印着阿迪达斯标记的篮球背心，下着篮球短裤，脚上穿着一双正版阿迪达斯篮球鞋的长发男生，手上运球，借着队友的阻挡掩护，快速插入篮下，于人群中高高跃起，单手持球，手臂划过一道弧线。
　　嘭！
　　篮球被重重扣入篮筐，巨大的冲击力震荡得篮球架摇摇晃晃，就想要倒下来一般。
　　“好球！”
　　“干得漂亮！”
　　场边观战的人大声叫好，队友们围上前去，热烈地拍着他手臂、肩背，表达他们的喜悦之情。
　　那名男生一边接受着队友的祝贺，一边望向场边，朝几次想要冲上来，却被朋友拦下来的严季和瞥了一眼，食指在颈部横着划了一道，摇了摇头，意似不屑。
　　他的队友们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着严季和脸红筋涨，怒不可遏的表情，哈哈大笑。
　　穿着阿迪达斯的男生手持篮球，面色不善：“那个小瘪扬子看起来还不服气，是想再打一架？”
　　“当然不服气了，人家现在风头正劲，你不给他面子，还打了他，他服气才怪。”有人笑道。
　　“狗屁的风头！一个摆路边摊的，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摆谱！只要我舅说句话，他就别想做生意！”那个穿着阿迪达斯的男生朝地上啐了一口，表情极度蔑视。
　　“黄磊，算了。他打了你，你也打把他脸打肿了。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事情过就过去了，没必要揪着不放。来，我们继续玩。”他篮球队的队友出来打圆场，希望平息事端。
　　哼！
　　黄磊想想学校方面，哼了一声，压住火气说狠话道：“不看他是一个学校的，我早弄死他了！”
　　“哎，哎，他们还真的又来了！”这边才开打，听到场边有人喧嚣，他们闻声看去，只见严季和他们那群人果然走了过来，不过领头不是严季和他们，而是一个个子很高、长相俊秀，之前没出现的男生。
　　“这是他们找的人？”众人停下篮球，议论道。
　　“看他个子这么高，应该很能打。”有人看着比其他人高出一头的来人，担心道。
　　“这是严季和他们一个寝室，现在负责炒菜的那个家伙。听说他是临时借助在我们学校的，不是学生。”有认识的道出了来人身份。
　　“怕什么，就多一个人你们就怕了？”黄磊不相信对方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手里抓着篮球，带头迎上去。
　　他在场边的伙伴，也跟了过来。
　　双方气势汹汹，聚在场边。
　　“你是领头的？”黄磊还没说话，对面来人先开口道。
　　“是又怎么样？要打架？我随时奉陪！”他先朝一副要打架样子的严季和，瞥了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抓着篮球，转了一圈，顶在手指上，吊儿郎当道。
　　“是就好！篮球场各占一半，这是规矩，你不会不懂吧？凭什么霸住整个球场，不让我们玩？”来人气势很盛，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讲规矩，你没这个资格！我们要玩球，这个场地就是我们的，你们还是滚回去切你们的菜吧！”他根本不接对方的茬，蛮横道。
　　他身后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是因为是篮球队的，还是人多？”听他说话不客气，对方严词也激烈起来。
　　“妈的，你是个什么玩意儿！”黄磊火了，上前就要推搡对方。
　　来人退了一步，让开他：“是不是要打架？你要动手，我立马去叫老师过来，让他评评理！”
　　“哈哈哈哈！我以为你多能，原来是叫老师！”黄磊笑得前仰后合，“你以为还是小学生啊，有什么事就去报告老师。笑死了，是不是还要请家长啊？哈哈，哈哈哈哈，哎哟，笑死老子了！”
　　他身后的同伴也是狂笑不止。
　　那个相貌俊俏的男生一点也没有尴尬之色，反而冷笑道：“你不是小学生，可你还是个学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是大学校园！这个地方，是你们这些混混可以横行霸道的地方吗？我告诉你，做梦！”
　　他越来越大声，最后几句话，近乎于在怒吼。
　　黄磊等人都被他这气势给镇住了，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觉得上了大学，不再像以前那样被老师严厉看着管着，就不再是小孩。心态自然而然，把现在和以前画了一条区隔线，觉得成了大学生以后，自己是成年人了。
　　可实际心中，仍存着对学校，对老师的莫名敬畏。
　　他们可以嘲笑对方叫老师的做法，可这也是他们尽可能避免发生的事情。
　　对面那个俊俏的男生，见他们的气势被压住了，上前一步，大声道：“既然你们不想打架，那我就有资格说话了吧！你们不是有两个篮球队的么，有没有胆子跟我一对一单挑，谁胜谁就使用这个球场！怎么样，有没有种？”
　　黄磊被他用话逼住了，想也不想，当即答应道：“好！我们就来单挑，谁赢了，这球场就是谁的！”
　　呼啦啦，他一挥手，同伴迅速散开，给他们腾出球场。
　　斗嘴他不是对手，但是篮球他怕过谁？
　　他经常在球场打球，学校的篮球好手他都过过手，谁强谁弱他了如指掌。
　　除了校队几个绝对主力，一般的球迷都不可能是他对手。
　　眼前这个男生比他还要高半个脑袋，可篮球不是个子高就能赢。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对方手上没有老茧。
　　不是从来就没打过球，就是只是偶尔玩玩。他既然敢提议单挑，多半也是玩过，只是玩得不多。
　　这样自己还输，那也是无话可说。
　　“白哥，你行不行？他们可是有两个篮球队的，你能赢过他们吗？”包文山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们知道的，好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感觉自己应该打得很好，待会儿试试就知道了。”白云天没有把话说死。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从辛安那里偷来的篮球技能，能发挥几成实力。
　　体育运动和炒菜不同，对肌肉的依赖性很大。
　　通过科学的锻炼，让特定的肌肉群得到锻炼，从而在某方面比普通人更强。并且经过长期训练，让肌肉形成记忆，大脑发出指令以后，就能本能作出准确反应。
　　这方面，他是远远不如专业运动员。
　　行不行，比过才知道。
　　在两边助威声中，他不紧不慢，踏上球场。
　　是骡子是马，那就拉出来遛遛。
　　一个是承接自校篮球队队长的篮球技能，一个是本校的篮球队员，就看谁更强！


第十七章 不可战胜
　　“怎么比？”
　　黄磊一身正版阿迪达斯球衣球裤，脚踏上千块的艾迪达斯篮球鞋，一头飘逸的长发，单手抓着篮球，充满自信。
　　“一防一守，各十球，谁进球多就谁赢。”
　　白云天穿的是t恤，上面印着卡通狗，下着一条休闲短裤，脚蹬一双红黄条纹的板鞋，一派这个时代所没有的休闲打扮，配上他俊朗的面容，好一个翩翩少年。
　　他这一身，就是穿越这个时空，原来的着装。
　　虽然只是普通休闲装，可是面料吸汗透气，轻柔不沾污，穿了这么久，仍干净如新。板鞋的弹跳能力，更胜过这个时代最先进科技制造的专用篮球鞋。
　　两人对面而站，光看卖相，他比对方更胜一筹。
　　这种对比，只要是个明眼人就一眼便知。
　　黄磊自己也很清楚。
　　看着对方明眸皓齿的模样，他心中就涌起一股厌恶，本能产生出敌视之意。
　　“你先来！”
　　他接受对方提议，将球抛给对方，自己退到三分线外，随意摆了个不规则的防守姿势，以突显自己的轻视，等着对方来攻。
　　白云天没有急于进攻。
　　他站在原地，拍了几下，结合自己以前打球的经验，和吸收自辛安的篮球技能，熟悉着手感。
　　这点很重要。
　　他与辛安的身高、臂长、手掌宽度、体型、弹跳都有差异，直接按照辛安习惯的打球方式出手，肯定会有极大偏差，必须要适应一下。
　　做了几个运球动作，他手掌不够大，没控制住球，弹到了一边。
　　幸亏黄磊稳稳不动，让他把球追了回来，才不至于第一个球就掉出场外。
　　场外，黄磊的同伴看他一直在原地运球，猛然还有失手，不由得哄笑起来，嘲讽之声大作。
　　包文山等人原还抱有期望，看到这一情况也是不忍目睹，沮丧不已。
　　女生甚至露出了难过之色。
　　黄磊哈哈大笑，对他的警惕又放松几分，故意不去追抢，放他多玩一会儿，多出点丑。
　　白云天对场外的干扰视若不见，依然自顾自地熟悉着球性。有着来自辛安多年的篮球经验，他很快就调整了身体，肌肉群也迅速接受了这种记忆，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熟练起来。
　　黄磊笑容一敛，心中警讯大作。
　　他看得出来，白云天确实是很久没打球了，但他的动作非常标准，不亚于职业篮球运动员。
　　最关键的是，他的球性恢复快得惊人。
　　短短的一分多钟，他给人的感觉就从一个普通的篮球爱好者，变成了篮球好手，僵硬的身体似乎转眼就变得柔和了，运球的动作越来越流畅，速度越来越快。
　　他以前绝对是篮球场上的主力，不知道什么原因才放弃，但经验犹在。
　　黄磊感受到了威胁，不再放任不管，让他有更多时间恢复球技，立即逼上前去，进行逼抢，迫使他出错。
　　白云天一个侧身，手中运球不止，就要突破。
　　好家伙，已经会突破了！
　　黄磊差点被他给过了，好在警觉对方实力以后，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马上停步，半转身，双臂张开扩大守备范围。白云天的技能还没吸收完毕，动作不够果断坚决，被他挡了下来，没有突破成功。
　　但他毫不拖泥带水，就势来了个旱地拔葱，原地起跳，双手一上一下，托着篮球，轻舒猿臂，在三分线外一米处，就来了个超远距离投篮。
　　更夸张的，是他的滞空时间。
　　所有关注的人，在这一刹那都感觉他好像停滞在了空中，直到篮球被稳稳投了出去。
　　这家伙！
　　每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张大了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可不是来自辛安的篮球技能，而是白云天自己本身出色的身体素质。
　　经过基因调质的身体，各方面机能都达到了顶峰。
　　虽然没有经过专门的篮球训练，特定的肌肉群或许不如辛安锻炼得那么出色，但综合素质，他远超辛安。
　　滞空力只是其中一方面。
　　弹跳、反应、观察、判断，乃至肌肉运动的稳定性，都不是辛安可比。
　　如果说辛安经过了数年，甚至更长时间，才成为了一个不错的篮球运动员，那么白云天天生就具有极高的运动天赋。假如他肯花时间接受专业训练，就必然能在任何一种竞技运动中，取得相当高的成就。
　　去到奥运会上拿金牌，也并非不可能。
　　黄磊都被他的动作给吓住了，对方才刚刚错位，就能立即由突破转为静止，继而原地起跳，跳得还那么的高，出手又是那么的稳。
　　没给他半分反应的时间，就算想犯规都来不及。
　　球从他上方越过，他只能张皇地张开双臂，昂着头，目光追逐着红色的影子，以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篮板前，发出“唰”一声轻响，空心入蓝。
　　尽管球飞行了这么长一段距离，却是跟白云天双脚同时落地。他抬起右手，对着黄磊伸出食指。
　　一分！
　　他已经先得一分。
　　噢！
　　包文山等人疯了一样爆发起来，又蹦又跳，大喊大叫。
　　“我曹，我曹，我曹曹曹！神了，真他妈神了，这么远距离，空心入蓝！”包文山大吼，脸上青筋直冒。
　　“关键刚才他看起来还不会！”严季和也在大声喊叫。
　　“好帅，他投篮的动作简直太帅了，当他专注地盯着篮筐，投出球的时候，我感到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几个女生激动得连声尖叫。
　　从绝望，到狂喜，中间只间隔了两三分钟。
　　这个转变太突然，太戏剧化了，让他们无法自持。开始的情绪压得有多低，现在就爆发得有多高。
　　黄磊的同伴，却是鸦雀无声。
　　他们也被这一球给吓住了，如果白云天一上来就显现出超凡的水准，他们还能接受，可眼看对方几分钟内，从鱼腩变成无法战胜的强者，这心中的落差实在太多，大到他们有些无法承受，不愿相信。
　　“再来！”黄磊满面狰狞，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蒙的，他一定是蒙的。
　　“再来你会更惨！你没有在一开始打败我，就注定你永远无法再战胜我！”白云天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
　　他本身超出本时代绝大多数人的超强体质，在吸收了辛安的球感、经验之后，已经达到了比原主更高的水准。
　　哪怕辛安本人前来，也只能黯然落败。
　　“我不信，再来！没有人可以赢过我！”黄磊还算英俊的面孔，扭曲变形，嘶哑着嗓子喊道。
　　他的姿势做得更标准，防守更卖力，更具侵犯力。
　　可一切都是枉然。
　　十个球，他一个都没防住，只是成了白云天施展远投、突破、假动作、扣篮、爆投的背景板，进一步衬托出他不可战胜的强大。
　　强到让人失去斗志。
　　最后一个球入蓝，落到地上，发出嘭嘭的声响，黄磊高举的双手已经无力地垂在身边，眼神呆滞，仍保持着半蹲防守的姿态。
　　“还来吗？”
　　白云天站在他身后，淡淡道。


第十八章 授徒
　　白云天知道自己这话有点装逼，可他觉得很爽。
　　说实话，从科技超级发达的时代，穿越到这个相对落后的时代，说他心中没有落差，是不可能的。
　　就像本时空的人，回到古代，没有电灯、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没有电影，生活艰辛而又枯燥。并且各方面条件极差，无法享受到现代医疗，生命朝不保夕，又有几个现代人能够安之若怡，坦然接受？
　　这些日子以来，白云天心中已经积累了太多负面情绪，只是被他生生压制了下来，可内心实在不好受。
　　现在借着这个机会，痛痛快快发泄出来，他的心情反而豁然开朗，舒畅了许多。
　　看来以后时不时装下逼，也不错。
　　“如果你承认输了，那就按照约定，让出半个场子吧。”他笑得灿烂，等待对方做出让步。
　　这种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丢给别人的感觉真好。
　　黄磊脸色数变。
　　他这次输得太惨了，信心也被彻底摧垮，几乎再无斗志，说什么“我会再来的”这种话，也无非是自取其辱。
　　“希望你以后不要出校门，要不然发生什么意外，别怪我没提醒你！”他无颜继续留下来看白云天他们的脸色，更怕看到旁人指指点点，咬牙切齿发了句狠话，就再不停留，掩面而去。
　　白云天让他在同学、朋友面前如此丢脸，对他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要不是理智尚存，他早就扑上去挥拳暴打对方了。
　　但这事绝对没完。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看到黄磊他们认输离去，包文山等人狂喜，冲进球场，围住白云天，心情激荡不已。
　　“好小子，想不到你篮球打得这么好，刚才那个篮球队的家伙简直被你像猪一样耍，拼尽全力也阻挡不了一个球，看得我眼睛都直了。”
　　“白哥这篮球，怕是有省队的水平了吧？”
　　“省队？我看进国家队都没问题！”
　　“哈哈，白哥藏得深啊，不声不响的，谁都不知道你篮球打得这么好！”
　　大家把他围在中间，又拍又打，高兴之极。
　　白云天还是不惊不喜的表情，微笑着解释道：“我以前玩过篮球，水平还可以。不过好久没玩了，刚开始有点手生，重新熟悉了以后就好了一些。这次能赢，主要还是对方的实力不行，要不然我也没胆量找他单挑。”
　　众人释然。
　　他们都清楚地看到，刚开始白云天还手生得很，无人防守拍球都差点脱手。但后来很快就适应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像砍瓜切菜一样把黄磊打了个落花流水。
　　如果不是以前玩过球，有深厚的功底，水平哪有可能提升得这么快。
　　“刚才我看那个人临走的时候，跟你说了几句，他说什么？”方芳心细，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无非是丢了面子，说两句狠话而已，不用管他。”白云天哂然道，一带而过，没有细说。
　　那个男生发狠话时，眼中充满怨毒，肯定不只是简单一句场面话。
　　他是来真的。
　　可真的又怎样！
　　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罢了。
　　还能为他在这个时代无聊的生活，增加一点趣味，何乐而不为？
　　是带人堵他呢，还是找外面的社会青年收拾他？又或者还有别的手段？
　　他可是很期待，希望能给他一点惊喜。
　　“好了，我们玩球吧。我们有七个男生，是三对三呢，还是找其他同学再组一队？”
　　“先三对三吧，有人来了，我们在玩五对五。”
　　“那好，我们怎么分组？”
　　“我要跟云天一队！”
　　“我也要！”
　　“白哥太强了，不跟他一队根本没法玩！”
　　“就是就是，要不，干脆把他踢出去吧，我们剩下六个人正好两队！”
　　“同意！”
　　“就该这样，他上场就是欺负人！”
　　“哈哈哈哈，白哥太可怜了，都不要他。”
　　“要不白哥当裁判吧！”
　　白云天苦瘪地发现，虽然他手段尽出，赢下了场子，可到最后自己反而玩不了，只能在场上当裁判，看别人玩。
　　这算不是算是作茧自缚？
　　唉，高手寂寞！
　　……
　　在篮球场玩了两个多小时，尽兴以后，洗过澡回寝室换过衣服，众人回到护城河边，开始准备晚上的外卖。
　　已经做过几次，各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分工，很快就完成了第一摞外卖订单。
　　人手充足，送餐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白云天完成第二摞订单要炒的菜以后，送外卖的人就带着下单同学的空饭盒回来了。双方实现无缝对接，马上就可以将炒好的菜分别装盒，又赶回去送第二波。
　　这也间接加快了炒菜速度。
　　从第一摞订单送出开始，到最后一摞订单完成，总用时二十三分钟，比以前快了约六七分钟。
　　这就让第二轮下单的同学，无需等待太长时间。
　　白云天擦擦额头的汗水，再接再厉，立即开始第二轮工作。
　　五点五十一分，最后一摞外卖炒好。
　　他已经在灶台边连续不断地站了快一个小时，注意力时刻保持高度集中，手臂不停地翻炒。
　　天气本来就热，又守着一口大炒锅，早已是满身大汗，手臂也酸软乏力。
　　与付出相比，成果也是非常显著。
　　今天傍晚这一顿，总计卖出了两百零三盒，收入一百八十一块五毛，毛利约一百三！
　　这个数字不但让包文山等人，兴奋得又一次朝着护城河发出狼嚎，郑燕等新找来送餐的学生同样咂舌不已。
　　一百三，这只是一餐的利润。
　　按现在一天做两顿，利润就高达两百多块。
　　一个月下来，就是六七千？
　　太惊人了！
　　按这个利润平分，白云天他们岂不是要分一千二三？
　　苏城的平均工资才一百六七呢！
　　要是早知道做外卖这么赚钱，他们还上什么大学啊！
　　上大学不就是为了图毕业以后能由国家分配工作，然后有一个铁饭碗，一辈子不再发愁？
　　可在单位干一年，也不过相当于白云天他们干一个月！
　　郑燕他们看着包文山等人兴奋的样子，又看着那厚厚一摞钞票，眼中全是掩饰不住地羡慕。
　　白云天将他们的表情收在眼底。
　　“好了，接下来该炒我们自己的菜了。自己当然要吃好一点。今天我们做一个凉拌蜇皮、一个拍黄瓜，再炒一个韭黄肉丝、一个油泼茄子。我累了，这活儿就交给你们来做，我在旁边指点，谁来做？”他问道。
　　“我！”
　　郑燕想都不想，就举手高叫道。
　　“我我我！”
　　几个新招的送餐员争先抢后，都抢着要求自己来。
　　“你们会不会啊？”包文山砸吧着嘴，有些信不过她们的手艺。
　　“在家都是我做饭，虽然做的菜没有白哥那么好吃，也还可以。有白哥指点，我肯定能炒得让大家满意！”梁宁宁涨红着脸抢道。
　　她们都看着白云天，希望点名自己。
　　“就梁宁宁吧。”白云天无可无不可地随手指了一下，让出位置。
　　其他人大为失望。
　　白云天笑笑：“今天是梁宁宁，明天就该郑燕上了。老包、老徐、方芳，你们啊，一个都逃不过！”
　　“您教我们？”
　　众人大喜。
　　“那还有假？干餐饮这行，连菜都不炒像什么话。我希望你们都好好学，最好炒得比我还好，这样以后就都交给你们，那我就轻松了。”白云天笑道。


第十九章 我的事业不在于此
　　今天收获颇丰。
　　外卖生意进一步完善了人员配置，加快了工作流程，白云天又承诺教大家炒菜的手艺，所有人都很高兴，特地又去市场上买了一件青岛啤酒。
　　一群人在护城河边，坐着塑料矮凳，吹着夜风，吃吃喝喝，聊聊天，惬意无比。
　　这时还没有夜摊、没有烧烤。
　　护城河边就他们十几个人，感觉别有一番情趣。
　　酒足饭饱，众人一起动手打扫完卫生，收拾好锅碗瓢盆，准备带回学校清洗。还没燃完的煤球也被取出来浇熄，过马路的时候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炉子依然是借放在门卫室，白云天又去买了两包烟，送给门卫大爷，得到了一阵感激。
　　洗完餐具，大家各回寝室。
　　“云天，你真的要教他们？”上楼的时候，包文山与白云天一起抬着锅，静静地问道。
　　刚才白云天宣布教大家炒菜的时候，他虽然有些想法，但没有在众人面前开口。
　　现在只剩他们几个了，他便问了出来。
　　“为什么不教？”白云天反问。
　　“你不怕他们学会了，也跟我们一样做外卖？这生意流程简单，跟着做两次就会了。关键是菜要炒得好，让大家觉得好吃，生意才能长久。你把他们教会了，不怕我们没了顾客？”徐洋从回来的路上就在静默，现在也开口道。
　　“老严，你怎么想的？”白云天没有回答，问严季和道。
　　严季和端着塑料盆，大大咧咧道：“我没想好。不过你既然要教，那就教嘛。没有你也没有这个生意，所以我想得通。”
　　“我不是怪云天。我只是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们了！”包文山赶紧涨红了脸，解释道。
　　白云天笑笑：“没事，大家有啥把话说开，比在背后生闷气好。你们也知道，现在就我一个人负责炒菜，累死累活，一天就能做这么多。所以要想生意扩大，多挣钱，教徒弟势在必行。”
　　“那你教一两个就是了，何必都教。”
　　“就是要都教，才能看得出谁愿意跟我们，谁想另立门户。”白云天淡淡道，“学校几千个学生，我们一家吃不完，多两家也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意。”
　　三人想想，点点头，认可他的判断。
　　在不继续增加人手，尤其是炒菜的厨师的情况下，他们全负荷开工，也只能满足不到百分之十的外卖需求。
　　这样看来，多两家也不算啥大事。
　　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个感觉，好像是自己的钱，被别人偷了一样，怎么想怎么别扭。
　　白云天用左右手交换，空出右手，拍拍包文山的肩膀：“你们啊，考虑问题还是太简单，看得不够远。我问你，像这么赚钱，又容易模仿的生意，学校里其他学生就光看着？还有周围的餐馆，必然会跟风。
　　这个时间短则一两个月，长也不会超过半年一年。我们能够独家经营的黄金时期，就只有这么点。
　　这么短的时间，你说有几个能出师？
　　他们想学，那我就教。
　　怕的是等他们学会，护城河边早已经灶台林立，学了也没用，还是只能跟着我们干！
　　与其天天面对羡慕嫉妒的眼神，还不如敞开他们的上进路，让他们看到希望，赢得他们的感激，平时做事会更加负责，不是更好？”
　　“你是说这生意做不长？”
　　听他推心置腹一番解释，包文山三人释掉了心头芥蒂，又开始担心起来。
　　“我是说学校外卖这生意做不长，但外卖本身，还是大有可为的。除开学校，还可以去店铺集中的商业区做，去工地做，所有人群密集，且缺少单位食堂的地段，都可以做，客源广得很！这门生意完全可以一直做下去，做大做强！”
　　包文山等人眼睛一亮。
　　是啊！
　　谁说一定要在本校做来着，其他大专院校、职高中专、中学，都是极好的优质客源集中点啊。
　　还有白云天说的商业区、办公区，那些地方的消费能力更高，利润更大。
　　这外卖，的的确确是可以把它当做一项终身的事业来做！
　　前景非常光明！
　　视野一开阔，胸襟就开阔。
　　再回过头，审视之前的担心，他们自己都不由得感到好笑。这么小肚鸡肠，能成什么大事？
　　白云天看他们神色，知道已经消化完自己的话，又悠悠说道：“再说，我也没准备一直做下去。”
　　“为什么？”
　　包文山三人同声惊呼起来。
　　这么赚钱的行业，白云天居然只打算赚一把就跑？他们想不通。
　　改革开放十来年了，大多数人的思维，还仍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干一行爱一行，一做就是一辈子，在这个单位入职，也在这个单位退休，这是很正常的。
　　看到外卖这么赚钱，白云天又给他们指出了未来的发展方向，他们都在考虑，以后是不是放弃所学专业，改行专做外卖餐饮算了。
　　结果白云天却将之视若敝履，直把他们震得一颤，世界观都有些颠覆了。
　　这人和人，咋就这么不一样呢？
　　“因为餐饮太简单。”在三人逼视的目光下，白云天轻描淡写地说道。
　　太简单？
　　这什么鬼扯理由！
　　白云天不待他们追问，就又说道：“简单就意味着门槛低，容易被模仿，竞争对手会越来越多。而众多对手的出现，又导致可被替代性增强。要想做得长久，需要经营者八面玲珑，会拉关系，会做人，能摆平黑白两道。做起来很是辛苦，还可能会被拖欠用餐费，导致餐馆倒闭。风险大，利润低，这种生意谁爱做谁做。”
　　他的话再次让包文山三人陷入了沉思。
　　“不做外卖，你决定做什么？有目标吗？”包文山想了想，问道。
　　“当然是技术性强，别人无可替代的行业。比如说……”白云天瞟了他们一眼，拉长语调道，“制造业！”
　　“制造业！”
　　“现在那么多工厂都半死不活，全靠银行贷款撑着。你居然说制造业是无可替代的！八十年代你说当工人，会有无数人削尖了脑门去，可现在只有实在没办法的，才会接受分配，去工厂，你还说想搞制造业，你没疯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包文山和徐洋都吼了起来。
　　九十年代初，是制造业的最低潮。
　　数以万计的国营工厂陷入三角债困境，经营困难。销售货款迟迟无法收回，有许多已经变成了烂账、死账。没有资金，厂里开不了工。
　　即便开了工，生产出来的产品，要么卖不出去，要么再次被人拖欠。
　　全国的企业都被三角债拖得焦头烂额，国家为了让企业可以正常开工，已经多次指令银行抹平无法收回的贷款，希望重新来过，让资金再次循环起来。
　　可要不了半年，三角债又再次泛滥。
　　现在情况已经恶劣到，国内对于国营企业体制是不是应该保留，是不是需要推倒重来，都抱有极大怀疑，在高层展开了激烈争论。
　　毫不夸张的说，一旦银行收紧银根，不再发放新的贷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国营企业都会轰然倒塌。
　　新分配的大学生，都会对工厂避如蛇蝎。
　　这种形势下，白云天放着眼前好好的外卖不去做，居然想去从事制造业。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第二十章 带着我好吗
　　在开学前最后一天，522最后两名成员终于到齐。
　　可是其中一名叫做宋成的大二学生，不是报道，而是来学校办理休学手续。
　　他准备回去参加招干考试。
　　在老的用工制度下，国家机关、企事业的职工有干部和工人两种级别。
　　工人和干部，都吃的是国家饭。
　　但双方地位迥异，犹如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每一名干部都列入国家干部名单，提拔人才都是从干部名单中选择，从来没有工人一跃而成为干部的可能。
　　故而成为干部，就好比古代的士子考取了功名，从此成为吃皇粮的官员或官员候补，拥有了更为远大的前途。并且干部在工资、奖金、职务补贴等各方面，都有着更高待遇。
　　如果说工人端的是铁饭碗，那么干部端的就是金饭碗！
　　干部的来源，一个是分配来的大学生，一个是参加每年的招干考试，通过后就能获得干部身份。
　　大学生如此金贵，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企及。
　　所以先成为临时工，然后参加招干考试，通过后获得干部编制，成为绝大多数人唯一的选择。
　　然而，如今这唯一一条路，也将被断绝！
　　可想而知，这个政策一公布，立即引来了群情激愤。反对的面之广，激烈程度之大，前所未有，让政策几乎无法实行下去。
　　就好比古代宣布废除科举考试，全国所有士子、官员都不可能接受，必然会坚决反对。
　　哪个单位，没有数倍于正式干部的临时工？即便是已经转正的、身居高位的，又有哪个家里没有一两个等待解决干部编制的子女？
　　作为妥协，高层最后同意，今年的招干考试依然举行。
　　得到这个消息，从中央到地方，从机关到企业，所有期盼转正的人都疯狂起来。
　　他们都很清楚，今年的招干考试很可能就是最后一届了。错过了今年，也许他们将永远与干部这个身份绝缘。
　　每个人都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包括许多在读的大学生。
　　按照原来的干部制度，大学生毕业就获得干部身份。
　　所谓知识改变命运不是一句空话，而是通过毕业包分配、获得干部身份，这两点来确立的。
　　千万莘莘学子趋之若鹜，埋头苦读，冲的就是这两点。
　　可是这两个基石，在这一年同时坍塌。
　　从明年起，大学生不再包分配，被单位录用后，也不再是正式工，而是与单位人事部门签订用工合同，以合同工的身份入职。
　　基石一垮，大学生的身份也不再高贵，再也不能以天之骄子而自傲。
　　宋成的母亲在市商业局，姥爷是商业局退休老干部。在母亲一方的运作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无数的人情，把宋成顺利地送入了商业系统。
　　一边是毕业后也不包分配，且只能当一名合同工；一边是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批国家干部。
　　宋成一家很快衡量出了两边轻重，毫不犹豫让他办理休学手续，马上到单位上班。
　　看着同一寝室的同伴，就这样离开，所有人都沉默了。
　　十年寒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不容易挤掉了无数的竞争者，才获取了一纸录取通知书，本以为将拥有光明的未来，却随着一个政策的出台，全部化作乌有。
　　宋成还能去搏那一个希望，可他们连搏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继续在大学苦熬，以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惶恐中等待着不再确定的未来。
　　每个人心中，都不是滋味。
　　他们不明白，自己头悬梁锥刺股，考取的大学还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当初去读中专！
　　晚上出摊的时候，每个人都精神恍惚，做事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
　　郑燕还哭了。
　　“我妈一个人种地，还给别人家帮忙，挣的钱全给我交了学费。她就期盼着，我毕业以后，能有一个工作，成为城里人，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干一辈子。可是现在完了，啥希望都没有了……”
　　“我爸听别人说起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一个劲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也不相信这个结果……”徐洋低沉道。
　　他们的长处就是读书，习惯了由家长、老师、国家包办一切。
　　他们的任务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
　　超过同桌，超过同班，超过同年级，超过其他学校，只有这样，才能考上大学，才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十多年来，家长、老师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小学，初中，高中，然后直到大学。进了大学以后，他们才算是放下背负了多年的重担，可以无忧无虑，痛痛快快地玩几年。
　　然后等待毕业分配，去到一个单位，老老实实地工作，结婚成家，养儿育女，到老了在单位退休，安心养老。
　　这一辈子，从他们进入大学起就安排好了。
　　但是如今全变了。
　　预料中安排好的道路，突然之间消失了，他们不可能在按部就班地继续走下去。
　　事实上，他们连路在何方都不知道。
　　眼前，是一片断崖，黑黝黝，雾蒙蒙，充满了无数从未经历过的艰难险阻。
　　他们的世界崩塌了。
　　当天他们好几次都送错了外卖，而那些同学也没发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吃了，把饭盒涮了。
　　图书管理今天没人。
　　学生们散在操场、湖边、走廊，他们不想说话，不想看书，只想一个人静静。
　　有人买了酒回寝室，以前总是横眉冷目的室管，今天一句话都没说。
　　不少人放浪形骸，大吃大喝，在寝室楼里发着酒疯，大喊着：“读书有什么用？考大学有什么用？都他么是骗人的！”
　　以前出来干涉的学生会干部，没有一个人出面。
　　他们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
　　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闹，有的吵。
　　522里面，也是横七竖八满地都是空酒瓶，几个人像是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为了……上这个……大学，我家借……借了三千块外债！我跟我爸……说：爸，这钱……这钱我来还！还个屁啊，我他么都不知道，毕业后能不能找到工作！呜呜呜，我妈死得早，我爸一个人，带我们家三个……三个孩子，他好苦的，才四十，头发就全白了！我对不起他啊！爸，我对不起你！”
　　严季和抱着酒瓶，痛哭流涕。
　　他考上大学的时候没哭，他挤在火车厕所门口几十个小时没哭，他用家里艰难给他凑的钱交学费时没哭，他拿着扫把扫操场的时候没哭，他没钱回家放假也呆在学校的时候没哭，他想家的时候，同样没哭。
　　他现在哭了。
　　他不知道未来在哪，他不知道如何担负起家庭的重任，为父亲分担责任。
　　他拉着白云天的手，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恳求道：“云天……，我知道……你很能干。不管……不管你……做什么，外卖也好，还是别……别的，带着……带着我好吗？”


第二十一章 突击上岗
　　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下，丝绸工学院迎来了新的一个学年。五天之后，当年录取的新生也陆续来到学校报道。
　　几栋空着的寝室楼再次人声鼎沸，又随着新生们去参加军训而暂时恢复安静。
　　开学以后，外卖生意更加火爆。
　　为了不影响大家正常学习，白云天又新招了几名学生，相互错开上课时间，保证不致因为人手短缺而影响生意。
　　外卖的口碑越来越好，吃过的人都觉得又便宜量又足，比学校食堂好太多了。现在已经不需要去各寝室推销，每天一大早，就有无数的学生前来下单。
　　每顿两百来盒的外卖，一转眼就被抢空。
　　许多没订到的学生都埋怨他们外卖做得太少了，希望他们能多炒点菜。
　　生意红火，严季和等人都充满了干劲。
　　就连郑燕等请来帮忙的人，也和最初只是来打一份零工的表现不同，做事更加的积极，并主动去做并非分配给自己的工作。
　　趁着这股势头，白云天对所有人展开了短期突击培训。
　　上午和下午没有课的人，都被他叫到了护城河边，在他手把手的教导下，学习如何做菜。
　　严季和、方芳、郑燕等人，在经受了宋成休学事件以后，变得成熟了许多，去掉了骄娇二气。他们把在外卖摊上班当做了一项正式工作，对于白云天教他们炒菜视为一个机会，全都放弃了休息时间，其认真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初面对高考。
　　作为突击培训，白云天抛开了正常烹饪教学的流程，不要求这些人都成为大厨，也不需要学什么刀工、食材处理等等基础知识，每个人只学一、两个菜。
　　厨艺说复杂那是真复杂，且不说八大菜系几百上千种菜，光是烹饪用具的选择、食材的挑选与处理、刀工、火候的掌握，就够人学一辈子。
　　可要说简单也简单。
　　哪怕是最笨的人，也会做一个蛋炒饭呢。
　　无非是熟能生巧罢了。
　　包文山他们都是大学生，论记性和举一反三的能力，都强于一般人。让他们短时间内成为名厨很难，但只是让他们重复白云天教导的炒菜步骤，依样画葫芦，简直是小菜一碟。
　　只用了两三天，他们炒的菜就像模像样了。
　　单就他们学会的那一两个菜来说，口味仅比白云天亲自动手稍逊一筹。让白云天来打分，他自己做出来的菜是七十一分，这几个临时徒弟的水平大概能有六十来分。
　　有了这批临时徒弟，扩大规模便有了基础。
　　白云飞新购置了几套用具，一到开工的时候，护城河边便一字排开，摆出了八口蜂窝煤炉。
　　四口用来蒸饭，四口用来炒菜。
　　四名头戴白色厨师帽、带着口罩、挂着白围裙的临时厨师，一人一口大锅，挥汗如雨地炒着菜。
　　不少好奇的学生跑来围观。
　　严格的浸泡、清洗、挑选工作，厨师统一的着装，干净的工作环境，经他们之口传回学校之后，所有人都对白云天他们更为信任，一致认为他们做的外卖，不但好吃，而且放心。
　　外卖不再成为一个可选项，而是变成了他们用餐时的首选项！
　　九月十二号，刚实行轮换上岗的第一天，外卖订单就再次攀上新的高峰。
　　当天共计送出去外卖一千一百四十六份，中午和晚上，平均各销售五百七十三份！
　　营业收入一千零六十五块七毛八，平均单人消费九毛三！
　　这说明学生们的消费意愿在进一步高涨，不再仅限于便宜的饭菜。
　　部分教师，也叫了外卖，成为消费群体中的一员。
　　当日毛利六百八十余元，比以前白云天一个人上阵时，翻了三番！
　　按这个速度，月利润将突破两万元！
　　不过随着外卖生意的扩大，白云台在新招了一批人以后，采取了正规化管理。收单、采购、洗菜、切菜、炒菜、送外卖、收款记账各流程分开，定人定岗。
　　采购这个环节，由他带着严季和、徐洋、包文山去做；收钱时由他收款、方芳记账。
　　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人只知道今天生意极其火爆，但具体赚了多少钱，则只能靠猜测和想象，不至于因为眼红而产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
　　特别是当他宣布，给当天负责做菜的四个人，每人发放十块钱奖金的时候，众人的情绪达到顶点。
　　拿到钱的兴高采烈，没拿到的也不嫉妒，相信当自己轮班那天也是这样。
　　众人齐齐上阵，各显身手，一气做了七八个菜。
　　已达三十余人的团队，分坐在六张折叠桌前，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开心不已。
　　白云天、包文山、严季和、徐洋、方芳他们这一桌，算是管理层，摆在最中间。
　　徐洋坐卧不安，他知道今天生意非常好，但赚了多少还不清楚，在桌上就小声询问当天的营业利润。
　　白云天笑而不答。
　　方芳悄悄拉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别在这问，回去说！”
　　她是负责记账的，自然知道今天利润有多高。尽管努力控制，仍是脸上充血，喜形于色，兴奋到微微颤抖。夹菜的时候，手都拿不稳筷子。
　　她只要略一心算就知道，如果每天都有这么好的生意，那一个月毛利能达到两万多。
　　两万多啊！
　　虽说现在不是八十年代了，万元户并不稀奇，百万元户也不罕见。但是他们一批校门还没出的在读大学生，能一个月就赚两万元，仍是她不敢想象的巨额数字。
　　要是早知道外卖这么赚钱，她还读什么大学啊，早就学做菜去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老徐，沉稳一点，有啥别在这说，知道吗？”严季和撞了徐洋一下，低声道。
　　是个人都知道今天赚大发了，可他们都知道这时不宜多说。
　　“知道，知道！我喝酒，啥都不问了！”徐洋看白云天朝他微微点头，笑得合不拢嘴，举起杯道，“希望我们每天都有这么好的生意。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
　　说完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跟着一口喝干，就连平时不怎么喝酒的方芳，都喝了满满一杯，仍是喜不自胜。
　　“云天，你那天说要搞制造，我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着了解了一下，制造业现在的情况。”包文山放下酒杯，沉吟着说道，“情况很不好啊！”
　　“哦？怎么个不好法？”严季和赶忙问道。
　　白云天那天的话，他们几个都记在心中，有意无意地也在通过报纸、朋友、同学之口，了解现在国内企业的经营现状。
　　他们知道，白云天那天这么说，其实也是在试探他们的想法，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干。
　　这很好理解。
　　任何一个事业，都不可能一个人就能做成，总要有几个帮手。
　　大家一起合作了这么些日子，双方都知根知底，有一定的信任和默契，总比招一些陌生人强。
　　但他们愿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了。
　　包文山看着白云天，语速缓慢地说道：“很不好，非常不好！我爸跟我说，这个时候进入这个行业，非常不明智，让我来劝劝你，一定要慎重！”


第二十二章 八级工，没问题！
　　白云天也没想到，如今国内的制造业会这么糟糕。
　　像什么改革开放什么的，在课本上自然有，可说的主要是成绩，几乎没怎么提困难。
　　他还以为从七九年以后，国内的发展就顺风顺水，并借助加入世贸组织这个机遇，一飞冲天。
　　结果实际呢，国内如今的现状就完全是一个烂摊子。
　　大批的国营企业摇摇欲坠，濒临倒闭。无数的工厂机器不再运转，锅炉熄火，厂里除了少量留守人员，其他人都回了家，拿着百分之七十、六十，甚至更少的工资，等待遥遥无期的复工。
　　怎么看，怎么一副要完蛋的样子。
　　乍一了解情况，他都吓了一跳，以为是穿越到了一个与前世不同的平行时空。
　　事实上，他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时光倒转，还是穿越到了平行时空。
　　未来还会不会如历史一样，他也不再肯定。
　　他也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但唯一敢确定的，是他一定、绝对要以制造业为目标，作为此生的事业！
　　无论如今是在哪一个时空，无论未来时好时坏，制造业都是强国之本。
　　只要这个国家，还有着重新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的傲气，他所从事的事业，就必然有机会焕发出无限的生机，获得更多的关注和支持。
　　这是大国崛起的必然之路！
　　面对包文山等人关切的眼神，白云天淡淡一笑：“老包，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决心，不会动摇！我相信困难都是暂时的，制造业必将重新迎来春天，而且就在不远的将来！”
　　徐洋、方芳眼神一黯。
　　严季和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包文山叹了口气，给自己斟满酒，举到嘴边，浅酌了一小口，再次说道：“我就猜你不会改变主意。既然这样，我爸提了一个建议。”
　　“你说。”白云天上身略微前倾，认真倾听。
　　他不觉得自己来自未来就有多了不起，武断地作出决定只会变成灾难。在这个近乎一无所知的时代，他需要听取更多人的意见，剥茧抽丝，才能作出正确判断，拿出一套更为可行的方案。
　　“我爸说，他们系统，跟各个企业有业务往来，关系不错。如果你能解决场地、设备，工人问题，他可以帮着联系一些代加工业务。”包文山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爸能帮我们？”徐洋惊喜道。
　　方芳也是眼睛一亮。
　　只有严季和眉头紧皱，似乎是陷入沉思之中。
　　“我爸帮忙是有前提的！”包文山闻听满脸不高兴，敲敲桌子，音量未变，语气却重了许多，“我们必须要解决场地问题，要有合用的设备，另外还要有合格的工人！没有这几条，开什么工厂！”
　　“厂房好说，我们可以租。但是设备只能买，这要花多少钱？”严季和从沉思中醒来，开口问道。
　　“看你打算买新的还是旧的了。”包文山看来是做了很多功课，不假思索答道，“一台车床，新的要几千上万。如果是中型车床，几万块钱也不止，进口的甚至要几十万。但是二手的旧车床，两三千块钱就能买到。这个都好说，我爸可以帮我们联系那些停工的企业，低价购买一批。关键是工人不好请！”
　　“为什么不好请，你不是说好多厂都停工，工人回家了吗，有钱他们还不赚？”徐洋好奇道。
　　“有技术的师傅都不会来，他们宁肯在外面摆摊、修车，等工厂复工，也不愿到私人企业上班。”包文山没好气道，“虽然工厂停工了，他端的还是铁饭碗，谁肯放着铁饭碗不要，去没有保障的私人企业！”
　　白云天瞪大了眼睛。
　　他大为不解，就因为这个原因，工人就宁可放着高工资，宁肯在国营企业带着也不去私人企业，这太滑稽了吧？
　　要知道在他们那个时代，找工作只看是不是效益好、工资高，有没有发展前途。反正都是合同工，干得不满意了跳槽去另外一家就行了，谁管什么国有还是私营。
　　结果他眼镜掉了一地，只见严季和、徐洋、方芳居然都是连连点头，一副对包文山的话颇为认同的样子。
　　这是真的？
　　“总有那些破产的企业吧，这些工人总愿意去私人企业了吧？”他试探道。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说了傻话。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同声义正词严道：“企业哪可能破产！这是国营企业，不是私人企业！国家的企业怎么可能破产！”
　　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原来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坚信国营企业不会垮。他们都相信眼前的困境是暂时，只要国家干预，企业就还能好起来，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回到企业上班，直到退休。
　　他们循规蹈矩了一辈子，无法相信国家的企业也会垮。
　　这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包文山指正了他的错误之后，又回到原讨论话题：“一般的工人好请，实在不行，请几个农民工，两三个月就学会了。关键是技术好的老工人，他们临时来帮点忙可以，长期干不可能。没有他们，厂子开起来容易，在我爸的帮助下，联系点简单的代加工业务也能做下去，但多半不会有什么前途。”
　　就这个问题，他们展开了认真的讨论。
　　看着他们愁眉不展的样子，白云天笑了，这个时代的人真可爱。
　　做企业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业务！
　　有业务，还有什么做不起来的！
　　他打断了几个人的讨论：“如果是这个问题，我能够解决。”
　　“你能找来技术好的老师傅？”包文山转过头，满脸惊讶，“可不要是临时过来帮两天忙，一定是要长期在厂里干才行！要不然，我爸也不放心给我们联系业务。”
　　“呃，这个技术好怎么界定？”白云天正要打包票，想了想，问道。
　　“八级工！那是最好的了！”徐洋在旁插话道。
　　“我呸！你也知道是最好的，八级工不是国宝也是厂宝，连大型企业都没有几个，那个厂不是当祖宗一样供着，他们会愿意来我们厂？”严季和啐他一脸。
　　包文山也笑了：“八级工那是不敢指望。我爸倒是认识几个八级工，钳工、车工、焊工都有，要真请到这种老师傅，我爸敢给我们联系航空航天企业！说实话，我们能有一两个五级工坐镇，我爸就完全相信我们能做好。实在不行，四级工也可以，不过那就不敢给我们太精密的加工任务了，挣点小钱可以，发财就别想了。”
　　“你爸能联系到横空航天企业？”白云天只注意到这一点。
　　包文山语塞，打了个哈哈：“我只是打个比方。那怎么可能，就算我们有这个能力，人家也不敢把东西交给我们做。想想可以，不要当真！哈哈，哈哈！”
　　白云天盯着他看了一阵，一字一顿道：“我保证，我们能有一个八级工坐镇！”


第二十三章 黄磊要搞事
　　听说白云天可以请来八级工坐镇，包文山等人都不敢相信，纷纷追问他怎么会认识八级工的，对方又怎么可能放着国营工厂不待，跟他到私人企业。
　　白云天对于他们的问题，笑而不答，只说现在不急，以后等厂子开起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追问无果，众人也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转回头继续商量办厂事宜。
　　方芳自告奋勇跑执照，严季和则表示自己可以趁休息时间去看看有没有好的厂房出租，徐洋主动承诺去生资市场了解原材料行情。
　　白云天没有再插话，只是在一旁静听。
　　这个时代正处于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交替时期，很多规矩，跟他那个时代都不一样。
　　虽然他们讨论的话题，显示出了他们对于制造业的外行，但也让他对于这个时代如何办厂，有了更多了解。
　　比如办执照，这个时代称之为跑执照。
　　一个跑字，生动地刻画出了要办理一个营业执照有多么艰难。
　　从准备材料，到依次前往数十个部门审核、盖章，到最后拿到执照，起码要两三个月时间！如果审核部门稍微刁难一下，拖个一年半载也有可能。
　　就他看来，这检查的根本不是从业资格，简直是在考验人的体力和耐心。
　　其次是厂房租赁。
　　据包文山说，普通的民房不能用作厂房使用，这不是是否扰民的问题，而是电压不符。
　　工厂用电，电压是380伏，而居民区电压只有220伏，根本符合不起设备运转。
　　还有原材料。
　　要是放在八十年代，私营企业想买原材料？
　　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你有钱都找不到地方买去！
　　厂家生产出来的原材料，有计划内和计划外两种。计划内原材料，品种、规格、数量都有严格的计划。并且在生产以前，就规划好了购买单位、销售价格，一丝一毫都没有多的。
　　为了鼓励企业积极性，又有计划外生产的说法，价格高于计划内产品。
　　但是计划外生产的原材料，通常都是被那些国营大厂包干了，同样没有私营企业的份。
　　可以说，整个国家就是一个大公司，不同的行业、企业，只是这个大公司里不同的部门而已。所有的工业活动都是自产自销，说穿了就是体系内循环。
　　在这个体系中，完全没有私营企业存身之地。
　　采掘、冶炼、制造、销售，所有这些环节，没有一个是留给私营企业的。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行贿。
　　找到某个生产厂家负责生产的部门负责人，用行贿的方法，请求他们以厂家的名义，申请更多的计划外原材料，然后再偷偷卖给私营企业以获得个人好处。
　　只有到近一、两年，因为八十年代疯狂地扩大产能，而销售出现下滑，大批企业库存积压严重。同时国家逐渐对私人承包企业采取放开，允许更多的计划外原材料买卖，生资市场才应运而生。
　　所以说白云天说要搞制造业，也只有这一两年，才有实现的可能。
　　听完他们的讨论，白云天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更早以前。要不然，哪怕他有再先进的未来科技，自己也别想以此从中获利，只能老老实实给国家打工。
　　不过不急。
　　外卖生意才开张没多久，他连创业资金都还没赚齐，现在就谈办厂还太早了。他有足够时间，来慢慢熟悉这个时代，了解规则，从而制定一个最佳的发展规划。
　　……
　　外卖生意持续火爆，证明那一天的爆炸式增长并非昙花一现。
　　这一天上午，当白云天带领没课的学生，正在进行做菜前的准备工作时，本该在上课的梁宁宁夹着课本，一脸惶急，匆匆从西二门跑出来，穿过马路来到他面前，惊慌道：“不好了！白哥，那个黄磊要找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她的声音不小，所有人都听见了，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关切地看了过来。
　　有几个女生，就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大家继续干活。”白云天看看那些学生，镇定地安排他们继续工作，然后示意梁宁宁跟他走到一边，问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是这样的，我今天上课，有人给我递纸条。我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黄磊找了社会上的人，准备来摊子上捣乱’。我一看就吓住了，赶忙溜出教室，跑来报告。”
　　“来摊子捣乱……”白云天眉头微皱。
　　那天在球场折了黄磊的面子，他就威胁让自己小心一点。当时看他表情，确信他一定会报复。但过了快半个月也没有动静，他就以为对方只是拉不下脸，随口发句狠话。
　　现在看来，黄磊哪是不报复，而是在托关系找社会青年。报复的对象也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是把他们的外卖生意，当做了目标。
　　“还有其他的吗？”他又问。
　　“没了，纸条上就这一句话。”梁宁宁一脸害怕，“要不，我们告诉学校老师吧。”
　　白云天笑笑。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有事找老师的水平，如果是普通的矛盾，像那天球场的冲突，找老师来平息是可以的。
　　但双方的对立已经上升到了砸饭碗的程度，别说找老师，就是找校长也没用。
　　“大家先暂时停一下！”
　　他拍拍手，目光从一个个学生脸上看过，用微笑稳定他们的情绪：“刚才梁宁宁的话，你们应该都听到了。事情的起因，我想有些人知道，有些人可能还比较糊涂。
　　事情是这样的，在开学前两天，我们去打篮球，因为黄磊他们占了整个球场不让我们玩，和我们发生了一些摩擦，严季和还被他们打了。然后我就和黄磊单挑，谁输谁离开，结果他输了，然后就和他结了仇。
　　事情就是这样。”
　　来打工的学生，不少是开学后才加入的，对于冲突的起因，还真不清楚。
　　听他简单说明了经过，不少人害怕的神情减少了，露出了同仇敌忾的气愤之色。他们还很单纯，既然错不在己，那么黄磊找人来报复就是不对的，和坏人作斗争，让他们的正义感压过了害怕，纷纷怒斥黄磊的恶劣行径。
　　“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他不对，反而怪到我们身上！”
　　“像这种人就是害群之马，我看应该报告学校，把他开除才是！”
　　白云天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
　　最开始的害怕可以理解，谁都希望平平安安的，老板莫名惹来社会青年搞事，他们的担心非常正常。
　　可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他们就立即旗帜鲜明地站到了自己一边。不管是为了这份工资，还是在自己面前挣表现，至少说明他们重视这个工作，愿意维护这个集体的利益，起码表面上保持一致。
　　这就够了。
　　他又不是打算依靠他们，去对抗那些来搞事的社会青年。
　　这个事，他一个人就行了！


第二十四章 重回故地
　　白云天站在干将门派出所门口，心中感慨万千。
　　他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时，突遭大变，周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对未来茫然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六神无主。
　　在走投无路之下，他被迫冒险前往派出所，意图靠谎称被袭，寻一个出路。
　　当他来到派出所门口，望着那熟悉的国徽，惶恐的情绪忽然烟消云散，就像脱离了群体的大雁，找到了归宿。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眼前的国徽，是他与过往记忆唯一的联系，让他感到亲切，感到安心。
　　“咦，这不是云天吗？”
　　派出所门口不时有人员进进出出，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女警走出门，一看看到白云天，当即走过来。
　　白云天闻声看过去，忙道：“苏警官！”
　　“别叫我苏警官，要叫同志，要不然就叫苏姐。你这孩子人不大，就学了一口套话！”苏警官走过来，亲昵拍了他一下，纠正道。
　　他在所里时，对方也是让他叫苏姐。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了，他也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是否和以前一样。于是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尊称她苏警官，而她的回应，也和当初没有两样。
　　稍感生疏的情绪，一下就变得熟悉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这不是不敢嘛。万一我叫你姐，你对我不理不睬，那我多没面子。”白云天嬉笑道，心头一阵温暖。
　　当初就是这位苏警官送他去的医院，忙前忙后，对他就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后面联系在学校暂住，买饭票，凑钱，都是这位苏警官出的力，让白云天很是感激。
　　“你这家伙，越来越调皮了。刚来所里的时候，满头是血，眼睛里全是惊慌，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就像只没有妈的小鹌鹑，看着怪可怜的。结果出去没几天，就学会了油腔滑调。”苏警官在他额头弹了一下，嗔怪道。
　　两人说笑两句，她柔声道：“你也别急，你的情况虽然查起来比较困难，但总有希望。”
　　她以为白云天来所里，是询问案情进展，探听有没有联系到他家人，怕他得知查找没有线索心中难过，故而安慰道。
　　“我知道。”白云天勉强笑笑。
　　苏警官看他样子，有些不忍心：“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
　　“我过得挺好的，最近还和几个室友，一起在护城河边做外卖。”白云天将最近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
　　“我听说过，你们的外卖据说很好吃。搞了半天，那个外卖就是你们搞的！”苏警官听他讲完，又惊又喜，连声夸赞，“我还担心你接下来该怎么生活，想不到你就自己闯出了一条路。”
　　干将门派出所主要就是维持丝绸工学院周边秩序，在校内也有警务点。最近在校园内，大受欢迎的外卖这种新型餐饮服务，他们自然也有所听闻。
　　只是没想到，竟然就是当初刚到派出所，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所为。
　　“嘿嘿，一般一般。”白云天揉揉鼻子，笑着谦虚道，“今天我来所里，就是想请大家今天下班的时候一起在我那吃顿便饭，感谢各位哥哥姐姐对我的照顾。”
　　“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吃饭就算了。你生意才起步，挣钱也不容易。有钱自己留着，以后也好娶媳妇，别大手大脚都花了。”听他说请客，苏警官很高兴，但还是婉言谢绝。
　　“没事，饭菜都是我自己做的，花不了几个钱，就是个心意。前面你们帮了我那么多，我一直记在心里，可惜没能力报答。现在不过是请大家吃顿便饭，有什么关系。”白云天竭力邀请道。
　　苏警官被他的热情打动了，想想只是吃饭确实花不了几个钱，便放松了口气：“这样吧，我们一起进去，你跟他们说，如果他们愿意去就去。”
　　干将门派出所是一个乡镇派出所，规模不大，除了进门一个小院，就是一栋老式的二层红砖楼。
　　要不是门口有国徽，挂着派出所的牌子，看着就像是一栋普通的乡间农舍。
　　因为要负责丝绸工学院，还有农贸市场治安，往来人员多、情况复杂，所里的干警比一般的乡派出所人多一点，共计二十来个警员。另外所里还管着一个治安联防队，下辖有六十来名联防队员。
　　派出所属于一个微型的警察局，既要负责本地户口管理，也要维护当地治安。所以尽管统一属于民警范畴，但也有专门抓小偷、制止暴力犯罪的科室。
　　白云天的情况非常特殊，是所里几十年来仅有的一例被袭失忆案。加上警察这个职业本就正义感较强，又因为他长相俊美，容易诱发大家的同情心，因此所里上上下下对他的事情都很关心。
　　当初凑钱的时候，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出了一点。
　　苏警官带着他挨个办公室拜访。
　　白云天来的时候买了一条好烟，进门就散烟，表达感谢，同时邀请他们吃饭。警员们很高兴看到他能够自食其力，所长闫志义还鼓励了他几句。但不想让他多花钱，于是纷纷婉言谢绝。
　　白云天极力邀请，推脱不掉，最后就由副所长赵茂、苏警官两人，代表所里前去。
　　三人来到摊位，赵茂、苏警官看着护城河边，一溜排开的好几张用来切菜的折叠桌、洗菜择菜的大塑料盆，以及几口大锅，都张大了嘴。
　　“好家伙，你们这个规模不小啊！”赵茂惊叹道。
　　苏警官更是瞪大了眼睛。
　　他们已经知道白云天在做外卖，但也清楚他没多少本钱租门面，只能暂时在护城河边摆摊。来之前，他们还认为不过是小打小闹，弄口炉子摆口锅，随便炒炒菜而已。
　　他们也没兴趣追问是否办理了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之类的各种证照。
　　这年头，到处是摆摊设点的，只要上面不发话，谁去管！
　　但眼前所见，一溜摆开的水盆、案板、饭锅、炒锅，足足排开几十米。
　　传递食材的、做饭的、炒菜的、分拣的、送外卖的，打眼一看就有二三十人。每个人都在忙碌，没有空暇东张西望，一排紧张的工作场景。
　　一筐筐切好的食材，摆满了所有的桌子。
　　在另外一边，重叠摆放的饭盒堆积如山，装满了好几个塑料箱，不下好几百！
　　这哪是什么小生意。
　　这热火朝天的场面，除了没有店面，没有待客的桌椅板凳，丝毫不比大饭店差！
　　“云天，你们每天要卖多少盒饭？”苏警官看呆了，茫然问道。
　　赵茂也好奇地看过来。
　　“我们只做中午和晚上两顿，每顿大概能卖出去两百来盒吧。”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白云天坦然相告道。
　　“两百来盒！那你一天能赚多少钱？”苏警官咂舌。
　　“大概毛利能有一百块上下吧，不过我是和室友搭伙做，我个人分不到多少。”白云天在利润上打了埋伏，没有说实话。
　　可这已经让赵茂两人震惊了。
　　就这随便摆个摊子，一个月就能赚三千多！相当于全派出所所有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外卖就这么赚钱？


第二十五章 看谁敢来捣乱
　　其实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轮了。
　　要是他们再早来半个小时，场面还要大，他们会更加吃惊。
　　白云天殷勤地拿过一张折叠矮桌、三个矮凳，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支好，以避开炒菜的油烟，请两人坐下。然后给他们面前放好碗筷、玻璃杯，将几盘早就做好的凉菜，摆上桌来。
　　“那边正忙，我们先吃点凉菜，喝点酒。待会儿我亲自动手，给两位做点好吃的！”白云天端过一箱啤酒，取出一瓶打开，给他们满上。
　　“我不怎么喝酒。”苏警官捂着玻璃杯口，不让他给自己倒酒。
　　“苏姐帮了我那么多忙，又是陪我去医院，又帮我联系住的地方，我一直很感激，总要给我个机会表示一下。一杯，就一杯！苏姐想喝就喝，不想喝就沾沾嘴，我绝不劝酒！”白云天拿着酒瓶，诚恳道。
　　“那好吧，就一杯。”苏警官不再阻拦，让他倒满酒。
　　“赵所长酒量怎么样？能不能喝？”白云天倒满酒，又拿起赵茂的杯子，问道。
　　“赵所是部队上转业的，你说他能不能喝？”苏警官眼睛一转，撺掇道。
　　赵茂没有拒绝，谦虚道：“不行了，从部队上退下来以后，酒量也浅了。以前和战友，都是喝白的，一搪瓷水杯那么多，我都是端起来咚咚咚一口气喝完，现在喝啤酒，都是几瓶就醉。”
　　“那有什么关系，这里离派出所又不远，醉了我服您回去。要不然到我们寝室，凑合着睡一晚也行。反正我们都是大男人，就算醉倒在大马路，也不会被人占了便宜去。”白云天笑嘻嘻逗趣道。
　　赵茂大笑，指着白云天道：“你啊你啊！以前的你多老实，现在什么荤话都敢说！”
　　苏警官也在白云天身上拍了一下，嗔怪道：“就是，才在外面待了几天，就学得这么油滑，一点都没有原来可爱。”
　　“没办法，要吃饭啊，人总要学着长大……”白云天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之前所里各位警官都很照顾我。大家跟我素昧平生，无亲无故的，能帮我这么多，非常让我感动。我就以这杯酒，表示谢意！”
　　说完，一扬脖，将满杯酒一干而尽。
　　“我们也没帮你多少，只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情。看到你有今天的成绩，我和所里的同事都很欣慰。多的我也不说了，干！”赵茂习惯性地像作报告一般，说了几句口号性的祝酒词，也跟着举杯一饮而尽。
　　“云天，姐姐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很高兴，祝你事事顺心，早日找到你的家人。”苏警官也举起杯，小喝了一口，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霞，果然平时是不怎么喝酒的人。
　　赵茂提起筷子，夹起一只水晶虾仁，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眼睛一亮：“好吃！”
　　“哦？”苏警官闻听，放下酒杯，也夹了一只水晶虾仁，笑道，“别的不说，这卖相就不错，晶莹剔透，像是一只水晶做的工艺品。”
　　她一只手在下面虚托，将虾放到红艳艳的嘴边，用洁白细碎的牙齿咬下半截，在嘴里细细品味，“真的，很好吃。口感又嫩又滑，还有一股虾的鲜味！好吃，真好吃！这是谁做的？要知道你们这的菜这么好吃，我早就来了！”
　　“呵呵，这是我做的，怎么样，还合口味吧。如果苏姐喜欢，以后每天过来就是了，我保证让你吃得满意。”白云天得意地说道。
　　田老师的厨艺，虽说还没达到名厨的水准，可在一般家庭菜肴中，也算相当不错了。
　　就是会的菜色少了点。
　　赵茂又夹起一筷子凉拌木耳，放到嘴边，吃了几口，赞叹道：“小白，你这做菜的手艺没得说，难怪你们的生意会这么好。就凭这，你这一辈子是吃喝不愁了。”
　　凉拌嫩笋、凉拌皮蛋、拌海蜇皮、水晶虾、凉拌木耳、拌嫩豆腐，几个凉菜都是苏浙一系的口味，赵茂、苏警官吃的胃口大开，很是尽兴，酒也喝了不少。
　　白云天在一旁作陪。
　　他虽然年轻，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以前也没接受过技能传输，但星际网络时代的信息量何其之广博，天文地理、人文历史，无所不包。他随口捡了一些来说，也让赵茂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偶尔几个小段子，更是逗得两人不时捧腹大笑。
　　原本赵茂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对今天这顿饭没有多大兴趣。可是吃到现在，他却是对白云天刮目相看，觉得他不但人长得好看，知识面还这么广、分析问题也很深入，说话又幽默风趣，懂规矩，识进退，挑的话题都是他们感兴趣的。
　　不知不觉中，他不再觉得白云天只是个毛头小子，忽略了他仍显稚嫩的外表。感觉自己是在跟一个同龄好友，一起谈天说地，兴致越发高涨。
　　这饭便吃得也愉快，酒喝得也痛快。
　　看看凉菜吃得差不多了，白云天起身：“你们先吃着，我再去炒几个热菜。”
　　赵茂蓦然才发现天色已擦黑，街边的路灯都已亮起。
　　不远处，来时还忙碌的摊位上，人已经走光了，连各种家什伙都已收拾带走。只留下了一只盛放食材的折叠桌，和一套炒菜用具。
　　“已经这么晚了？”他觉得人已微醺，抬腕看了一下夜光表，发现已经是七点三十九分。
　　“云天，不用再麻烦了，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苏警官叫道。
　　“光几个凉菜怎么行。稍等几分钟，菜很快就好。”白云天没有停下，快速炒出来一盘鳝鱼丝、一个东坡茄子、一个蜜汁火方，又端上一盆鱼头浓汤。
　　两人见菜的分量不多，便没再多说。
　　吃过之后，便再也放不下筷子，一边吃，一边对他的手艺连声夸赞。
　　“老实说，今天吃了你做的菜，以后其他的菜我可怎么吃得下去！”苏警官夹了一块紫东坡茄子，放在口中嚼了几下，半真半假地埋怨道。
　　“这好说，以后苏姐每天过来吃就是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白云天义气干云地说道。
　　“就给你苏姐做，不给我？”今天大家聊得尽兴，赵茂也不再端着架子了，就像跟朋友一样随意打趣道。
　　“都做都做！如果你们喜欢，那就每天过来吃，从所里过来就几步路。要是其他同事也觉得好，就一起过来，我是开饭店不怕客人多。”白云天豪气地一挥手，允诺道。
　　“你说的哦，那我以后可就天天过来吃了！”苏警官喜道。
　　“这样会不会耽误你们生意？”赵茂有些意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我们做的就是餐饮，客人越多越喜欢，哪会嫌多！你们尽管来，来得越多越好！”白云天哈哈笑道。
　　他当然希望这些人天天来。
　　虽然他做的是外卖，但为了这些干警，临时客串一下大排档也未尝不可。
　　他今天去派出所的主要用意，就是为了拉他们过来用餐，吓跑那些混混。
　　有警察在这里吃饭，我看有哪个混混敢来捣乱。
　　削不死他！


第二十六章 算计与反算计
　　“白哥，有人在校外看到黄磊和几个社会青年在一起，对着我们河边摊位，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怀疑他们今天就要对我们动手！”
　　第二天上午，白云天正要带方芳等人去农贸市场买菜，徐洋就急急忙忙跑来，向他报道情况。
　　“我昨天请了派出所的人过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他们还敢来找茬？”白云天有些惊讶，这些人胆子这么大？
　　“他们又不知道派出所的人，以后都在我们这里吃饭，大概以为只是碰巧吧？”徐洋分析道。
　　“白哥，要不要报警？”方芳有些害怕。
　　徐洋摇头：“没用。他们还什么都没干，派出所来了，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最多是问问话，把人赶走就算，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帮我们看着。到时候时不时来捣个乱，那些打工的学生一害怕，说不定就不敢来上班，到时候我们生意也没法做了。”
　　“有道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白云天点点头。
　　这个时代没有完善的社会监控制度，警察抓人要么抓现行，要么靠人证。
　　人证的话，一般人怕混混报复，不见得敢出来指正。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说不定对方气焰更加嚣张。
　　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就一定要抓他们现行，让他们无可狡辩。
　　既然如此，那就来个引蛇出洞好了！
　　他将徐洋单独拉到一边，两人低声交谈了一阵，徐洋快速离开。
　　“你们有什么计划？”方芳担心道。
　　“等一下，我们先去一趟派出所，把事情说一下。然后徐洋远远躲在暗处，只要看见那些混混过来，就立即跑去报警，把他们堵个正着。”白云天为了宽慰她，解释道。
　　“对对对，这样就可以在那些混混没发现的情况下，跑去报警，把他们抓个正着了。”方芳眉开眼笑道。
　　“……也许吧。”白云天望着远处，眼神变幻，模棱两可地说道。
　　……
　　护城河对面，一个临河茶馆中，黄磊陪着几个满脸戾气的社会青年，坐在窗边喝着茶。
　　这个位置很好。
　　打开窗户，河对面一览无遗，视线可以从丝绸工学院北墙，一直看到干将桥边。而在树荫、绿化带的遮蔽下，对面却不见得能看清这边的状况。
　　“猛哥，你看，那片，就是他们摆摊的点。他们上午十点左右，就去买菜。然后就在那边把摊子摆开，洗菜择菜，切好准备着。到十一点半，就正式开炒，一般干到十二点半，把最后一趟送完，就做自己的，差不多到一点半左右收摊。”黄磊向领头的一个社会青年解说道。
　　“我知道了，这事你想要什么结果？把摊子砸了，还是把那个姓白的打一顿？要不要他一只手什么的？”猛哥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地坐着，无所谓地玩着茶杯盖，问道。
　　听到“要他一只手”，黄磊的表情有些恐惧，赶忙道：“不用不用。我就想把他摊子砸了，而且不是只砸一次，要天天砸，让他生意做不下去！”
　　“你这是要砸人饭碗啊，你跟他多大仇啊。”猛哥表情玩味地瞟了他一眼，“算了算了，那都是你跟他的事，我也不多问！我只管收钱办事，你爱怎样就怎样。不过只砸一次和天天砸，这价格就不一样了……”
　　黄磊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到桌上，推到猛哥面前：“规矩我懂，这是五百块，成了我再给五百！”
　　几个社会青年看着桌上的钱，眼睛一下就瞪大了，绿油油像是狼似的。
　　表面上他们好像一天很潇洒，其实没有多少机会吃香的喝辣的，大多时候都很清苦。
　　严打过去不到十年，他们也害怕哪一天就栽了。
　　所以行事也很谨慎，大活不敢干，小活没油水。一千块，在他们眼中已是不菲的收入。
　　猛哥吹了声口哨，愉快地将钱收起，学着港片中老大的口吻道：“你放心，几个小毛孩子而已，轻松搞定！”
　　“猛哥，那姓白的昨天请了派出所的人，到他摊位上吃饭，有可能是想请他们做保护！”黄磊怕他大意，提醒道。
　　“哈哈，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这姓白的上个月去派出所报过案，说是被人打晕了，结果打他的人到现在都没抓住。一看就知道，他在人家眼里啥也不是，吃顿饭就罩他了，想得美。”猛哥哈哈大笑，摆摆手不以为然道。
　　要不然，他也不会接这活。
　　打得头破血流都没人管，他去砸个摊子算得什么，无非是寻衅滋事罢了。
　　了不起进去蹲两天。
　　干这行的，可以不会打架，但一定要懂法律！
　　再说，他虽然看起来一脸凶相，其实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调查的人，他早就派出去了。
　　一群人抽烟吹牛，不一会儿，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急匆匆走进茶馆。
　　“猛哥，那个姓白的小子，果然去派出所了。另外，他还找了一个学生，躲在树荫下，远远看着他们摆摊的地方，多半是等我们过去，就跑去报警抓我们。”
　　“你看看，我就知道他们会来这一套！”猛哥摇摇头，大笑道。
　　黄磊又惊又喜：“猛哥，原来你早有准备！”
　　猛哥突出一个烟圈，淡然道：“动动脑子就知道。学生嘛，有事不是找老师，要不就找警察，还有什么别的？”
　　“那要不先不忙动手，等过两天……”黄磊怕他们失手，建议道。
　　“等什么，就今天！”
　　猛哥将手里才抽了小半截的烟，往地下一扔，用脚尖用力碾了几下，恶狠狠道：“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强硬！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怕了我们！要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跳出来，我们就不办事了，那还怎么混！”
　　“可是……”黄磊急了。
　　“我做事不要你教！你怕什么？他暗中让人报警，那我们让他报不了不就行了？动动脑子，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
　　猛哥撇撇嘴，不屑地教训了黄磊，对两个手下吩咐道：“等他们把摊子摆起来，你们先去把那个躲在旁边的小子控制住，然后我这边再动手！没人报警，他就算是再派出所旁边，老子也敢动他！”


第二十七章 你们还太嫩
　　“所里有几个人吃饭？”
　　白云天从派出所里出来，等在外面的人问道。他怕其他人担心，没说黄磊找的人今天回来，只说是来所里询问有几个人过来吃饭，都点那些菜，好提前准备。
　　其他人很清楚，派出所的人到摊位上吃饭，其实是找保护伞。所以虽然点菜的范围超出菜单，准备起来会比较麻烦，会额外增加他们的工作量，大家都没有怨言。
　　“今天不多，有五个人，要炒七个菜。洗菜切菜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白云天道。
　　“没事没事，反正都是洗，一起洗还快点。”其他人忙道。
　　随着每顿要做的分量增加，要买的菜、米数量也大增。为了来回方便，他们专门买了一辆工地上用的小推车。
　　到市场，其他人发现，今天买的东西，比昨天多了许多。
　　“这菜买得多了点吧？我们一趟拉不完。”其他人觉得有些奇怪，可白云天是老板，他们只能服从。
　　“那就分两趟好了。”
　　所有的东西买完，白云天让把价钱贵的东西堆在一起。为此，还拒绝了其他人提议一起动手，各自拿一部分带回去的建议，指派一个人在市场口守着。
　　推车上只装了一些量大，但便宜的蔬菜。
　　等把蔬菜运回到河堤，他又让不忙急着去运第二趟，而是指挥所有人先把摊位摆起来。
　　但又只让把盆子拿出来，倒满水，把菜浸在里面，却又叫大家别急着清洗，就这样泡着。接着又让搬桌椅板凳，占了一大片地方。
　　一些较贵的炉灶炊事用具，都没有摆出来。
　　这一套莫名其妙的动作，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一些相熟的同学凑在一块儿，交头接耳，猜测是不是有事要发生。
　　摊位上，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大家都好像在做着事，但仔细看，大多是无意义的重复工作，无非是把桌子支开，然后又似乎觉得摆放的位置不对，于是又把它收起来，换到另一个地方再支开。
　　有意无意间，他们把水盆摆在了外面。
　　桌椅板凳等杂物，也都对准了同一方向，还故意摆放得紧密。如果有人过来，这些东西就会成为阻碍快速通行的绊脚石，使得己方有时间做出应对。
　　女生都拖在了后面，几个男生则慢慢挪到了来路方向，一边心不在焉地做这事，一边眼睛不时向远处瞄。
　　他们身边，锅铲、火钳、擀面杖摆在顺手的位置，只要一抄手就能抓起来。
　　要不是白云天舍不得，估计他们会把炒锅也拿出来，作为盾牌使用。
　　白云天暗中失笑。
　　这世上聪明人实在是多，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可别人也不是瞎子，一点点蛛丝马迹，就猜出了可能的答案。
　　不过大家的反应，让他比较满意。
　　连女生在内，没有人看到情况不对，便趁危险没到时离开。几个男生更是主动站到前面，积极充当护花使者，掩护身后的女孩子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穿过众人，站到了最前面。
　　他这个动作，缓解了其他人的紧张情绪。
　　“来了！”
　　人群中，一个男生低低地说道。
　　就像是得到了命令，所有人立即停下手中活，向外看去。
　　只见几个社会青年打扮的男子，大摇大摆朝他们这边走来，对方的目光紧盯着这边，目标明确，就是冲他们来的。
　　几个女生悄悄后退。
　　男生则迅速抓起了手边的擀面杖、锅铲、火钳，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哟，你们动作挺快的嘛！”
　　来人中，带头的一个面相凶狠的青年冷笑道。走到近前，他二话不说，一脚就把面前挡路的水盆踢开。
　　哗！
　　满盆水和浸泡的菜，被踢得满地都是。
　　“你要干什么？”白云天没有管被打湿的裤管，上前一步，沉声道。
　　“干什么……”那满脸横肉的男子眼珠一转，“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我们管的。你们在这里做生意，招呼都没有给我们打，也没有交保护费，是看不起我们兄弟？”
　　“对！你们在这做生意，不给猛哥打招呼，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你打听打听，这周边做生意的，哪个不给我们交保护费。你一分钱不交，还想在这摆摊！”
　　他的手下纷纷起哄道。
　　白云天面带讥讽：“我们是丝绸工学院的学生，做的也是学校的生意，难道也要给你们交保护费？那学校的食堂，也给你们交了？”
　　“你踏马还敢顶嘴！”猛哥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朝他脸上扇过来。
　　白云天一退，让过他的巴掌。
　　“派出所就在不远，你们再闹，警察马上就来了。”他警告道。
　　“警察啊，我好怕怕啊！”猛哥故意东张西望，做出害怕的表情，随即就变色一变，恶狠狠道，“我呸！你以为有派出所在我就怕了？告诉你，那个躲在河边的小子早就被我们抓住了，谁还能报警！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砸，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我砸了！让他知道跟我们作对的下场！”
　　“吼！”
　　他一声令下，带来的小弟立即凶神恶煞地动起手来，将挡路的水盆一一踢翻。
　　听说白云天布置暗中报警的人被抓住了，后面的学生有些慌乱，好几个女生吓得尖叫起来，还有人哭出了声。
　　两个混混大概是为了挣表现，抢在老大面前，就朝白云天冲来。
　　白云天一把抓住桌腿，用桌面将他们挡住。
　　一个混混学着港片的动作，跳起来踢了一脚，却被白云天顺势用桌面一顶，那人来不及调整姿势，重重摔在地上。
　　他这一下太过狼狈，就连他们自己人都哄笑起来。
　　“玛德，还敢还手！”
　　那个跌倒的混混被笑得面红耳赤，看白云天正在跟同伴顶牛，爬起身抓起一个矮凳，就往他头上砸过来。
　　一个男生抢上前，用擀面杖挡下来。
　　其他几个男生胆气一壮，挥舞着锅铲、火钳大叫着冲上来。
　　见他们人多势众，两个小混混竟然吓得转身后退，逃了开来。
　　猛哥脸色一沉。
　　他没想到这几个学生这么难对付，这样下去，别说砸摊子，搞不好被打跑的还会是他们。
　　必须要压住他们这股势头！
　　“亮家伙！”
　　他吼了一声，率先反手从后腰抽出一把西瓜刀。
　　刀身晃动，寒光凛凛！
　　学生毕竟是学生，没见过这种好勇斗狠之人，对方把刀一亮，这边就有些胆怯。
　　好缸不碰烂瓦。
　　打架没问题，可谁肯跟这些烂命一条的流氓搏命。
　　猛哥满脸横肉杀气四溢，持刀慢慢上前，逼得这边连连后退，脸色惨白，连招架的勇气都顿然失去。
　　跟我斗，你们还太嫩！


第二十八章 谁算计了谁
　　几个男生被刀子逼得一退再退。
　　白云天双手各握一条桌腿，将折叠桌当成盾牌，顶了上去，保护几名男生不被砍中。
　　“你知不知道，你们动了刀子，可就不是一般的打架斗殴，而是犯法了！要是被抓住，少说也要判个四五年！”他一边左架右挡，一边出声恐吓。
　　“那也要先抓住再说！你认为还会有人来救你吗？”猛哥狞笑着，他经验丰富，并不急于打破防御，砍刀左右作势虚砍，逼得白云天跟着转移遮蔽方向，以消耗他的气力。
　　桌子的重量，大多是在桌面。
　　白云天抓着桌腿，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挥舞，没几下就呼呼喘气。
　　猛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手中刀子挥得更快。
　　“玛德，拼了！”
　　白云天低喝一声，双手握着桌腿，向内一折，桌面随之分开收缩。桌长刀短，猛哥措手不及，一刀砍来，却落了个空，反而暴露出了自己正面。
　　不好！
　　猛哥心头警讯大作。
　　可不等他撩刀上举格挡，收缩后的折叠桌就像一扇门棱，狠狠撞个正着，脑门、鼻子、胸口、小腹同时传来剧痛。
　　啊！
　　他大叫一声，被撞得头晕眼花，踉踉跄跄后退几步，鼻子一酸，两管红艳艳的鼻血流了下来。
　　“猛哥，你没事吧！”
　　河堤狭窄，他之前挥刀乱砍，几名手下本是躲在后面，见到老大吃亏，赶紧上来扶住他。
　　猛哥感觉到唇端在向下淌血，下意识抹了一把。
　　鼻梁处顿时传来一阵阵锥刺之痛，似乎已经断了，痛得他又大叫了一声。
　　这痛不同于一般的皮外伤，一股股刺痛直达大脑深处，完全无法克制，痛得他龇牙咧嘴，痛不欲生。
　　“你们还看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啊，砍，给我砍死这帮小鳖养的！”他是又羞又气又痛，气急上头，啥后果都不顾了，疯狂喊道。
　　几个学生而已，手上拿的又是桌椅板凳，就算挨几下又有什么了不起。
　　今天如果不把这些学生摆平，以后他们还有什么脸继续在道上混。
　　两个混混相互对看一眼，大喊一声，就挥着刀冲了上去。
　　白云天见他们扑过来，双手一拉，又把桌面张开，变成了一面盾牌。
　　两个混混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玩什么虚招实招，就是拿刀往桌面乒铃乓啷一顿乱砍。
　　“你们在干什么？马上给我住手！”
　　几个小弟刚冲上去，就听到街对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呵斥，紧接着脚步声响，一群人奔过街道，朝这边冲来。
　　“玛德，不管别人的事，给我滚……开……”剩下三个没有动手的混混提着刀，以为是有人管闲事，气势汹汹地朝来人喊了一嗓子，没等他话说完，就戛然而止。
　　下一刻，他就像只被捏住喉咙的鸭子，惊声尖叫道：“警察！”
　　话音未落，他便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他快，来人更快。
　　他才跑出没有两步，后面就有一名警察大步流星追上来，蓦然一跃，一把将他扑倒在地，随即膝盖顶住他背，抓住他持刀的右手，向后一拧。
　　啊！
　　剧痛之下，他感觉胳膊都快被拧断了，手指无力，砍刀脱手，当啷掉在地上。
　　没等他求饶，警察已经熟练地从腰间掏出手铐，一甩一捏，就将他手腕拷住。接着粗暴地一拉，又将他左手也反剪拷住。
　　“起来！”
　　对方下手极黑，不是抓他肩头，而是握住手铐之间的锁链，向上一提，就要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混混双肩痛得几欲断裂，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赶紧双腿用力，将身体支撑着站起来，生怕真被折断了。
　　“在学校门口砍人，你们胆肥啊！玛德，今天真要被你们伤了人，那我们都别想干了，全都得剥去这身皮，回家去卖红薯！狗日的，敢给我们惹事，今天我不把你们服侍得舒舒服服，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他娘的就跟你姓！”对方动作极其粗暴，嘴里骂骂咧咧，大手像把铁钳，扣住他肩头，手指还故意往肩胛筋骨之处，死命捏拿，痛得这混混生生哭出了声，求饶的声音都变调了。
　　当他被推着转身往回走，只见他的几个同伙，包括猛哥，都被反剪了双手上了手铐。
　　也许是痛恨他们给警察找事，那手铐都深深地嵌入了手腕，手脖子都被勒得发紫。
　　他直到这时还没明白过来，他们明明把藏在暗处那个学生给抓住了，没人去派出所报警。这些警察是怎么知道情况的，还出现得这么及时。
　　“闫所，人都抓住了。幸亏我们是从工学院里过来，没走外面，要不这些小子早看到我们了！”那名警察，向带队的一个中年警官报告道。
　　他恍然大悟。
　　原来派出所的警察，并没有走外面大路，而是穿过工学院，直接从西二门突然冲出来，让他们望风而逃的机会都没有，就全都被抓了个正着。
　　闫所一副黑脸：“好险，我们要再来晚点，可能就出一起恶性伤人事件了。”
　　苏警官走到白云天身边，关切道：“小白，你没事吧？”
　　“没事。那些幸好我们把水盆放在外面，给了我们反应的时间，要不然突然被他们冲上来，可能会有人受伤。”白云天放下折叠桌，看着上面一道道刀痕，有些心有余悸道。
　　这次说来还是有些弄险。
　　虽然他在派出所，建议闫所他们穿过工学院，出其不意从西二门冲出来，一定可以把这些混混抓个现行。
　　但是他也没料到这些混混敢亮刀子。
　　万一伤了一两个学生，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寻衅滋事，意图持刀伤人！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都给我带回所里，好好审问一番，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案子！”闫所长也有些后怕，怒气冲冲命令部下将这些混混都带回去，决定深挖下去，查查他们身上还有没有别的案底。
　　光是寻衅滋事，抓进去就得放出来，最多打一顿，太便宜这几个家伙了。
　　白云天看着威风不再，垂头丧气的猛哥，给了他最后的致命一击：“他们一来，就说要我们交保护费。我们不给，他们就动了手！”
　　“哦？收保护费！那这就不是寻衅滋事，而是敲诈勒索了！”
　　闫所长眼睛一亮。
　　寻衅滋事不过拘留，但若是敲诈勒索，那就足以把这些家伙送进监狱，待个三五八年再出来。
　　这功劳可比抓了几个小混混大多了！
　　在他英明领导下，派出所干警及时出动，抓住一个流氓勒索团伙，保护了大学生不被伤害，这将给他的履历上，重重添上一笔功绩。
　　这种好事，他自然笑纳。


第二十九章 第一个模仿者
　　“黄磊被开除了！”
　　第二天一早刚起床，包文山就溜到他身边，奸笑道。
　　昨天那一群混混被抓到派出所以后，为了抓垫背，减轻自己罪行，将黄磊是背后指使者的事，给抖了出来。
　　派出所立即联系了学校。
　　工学院听到通知，紧急派了一名副校长过来，并找来黄磊对质。
　　黄磊当然死也不承认。
　　然而看到他和猛哥等人在一起的，不止一个两个，间接证明他们之间有瓜葛。
　　只是这种行为还不算犯罪，并且黄磊的父亲连夜赶了过来，与学校、派出所多番协商，宁可被开除，也不同意拘留，以免在档案里留下记录。
　　“只是开除啊，便宜他了，该把他也关进去待几年。”徐洋恨恨地说道。
　　“你要怎样，他这事说起来最多就拘留两天。再说他爸是区里的，有点权，派出所总不好往死里整。”包文山消息灵通，点出关键。
　　这件事就此过去。
　　不用再担心有社会青年再来捣乱，看来一切麻烦都迎刃而解。
　　但坏处也有。
　　宿舍突然开始展开大检查，清查各寝室，所有不合规的物品，都必须清走。他们的各种餐饮用具，全部都被列入违禁清单，要求限期拿出寝室。
　　同时门卫那边，也表示接到学校通知，要求他们把炉子、蜂窝煤搬走。
　　对于这个要求，白云天不觉得意外。
　　严格来说，这些东西本就不能放在寝室里。以前学校方面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给学校惹了这么大麻烦，说不定还要影响考评，校领导肯定不高兴。
　　能让他继续借住，就已经是大度宽容了。
　　这事很好解决。
　　他在农贸市场那边，以每月一百八十块的租金，租了个小库房存放东西，以后无非是多走几步路而已。
　　每天做好的外卖，还是能顺利进入学校，送到各寝室，这点校方并未禁止。
　　这就很仁至义尽了！
　　至于派出所那边，这件事也进一步拉近了双边的关系。副所长赵茂、苏警官经常来吃饭，有他们在，那些小流氓再也不敢来惹事。
　　外卖生意越来越好。
　　到九月底统计，虽然月初资金有限，利润较少，但全月总利润，仍达到了一万三千多块！
　　包文山、严季和、徐洋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一再要求不分红，继续积累。经过白云天的劝说，每人才分了五百块钱红利，几个人欢呼雀跃，很是开心。
　　打工的学生，也每人发了五十块钱奖金，高兴得他们又蹦又跳，积极性再度高涨，更加珍惜这份工作。
　　……
　　大概是经过了一段时间观察，确认这门生意投资小，赚头大，到十月，他们旁边开始出现了第一个模仿者。
　　对方同样是在河堤旁摆摊，水盆、折叠桌、蜂窝煤炉、炒锅，就连送饭的塑料盒，都是同一款……
　　一切，都学着他们的样子。
　　有没在白云天他们这边订到餐的同学，就在他们那边点了菜。
　　当时所有人都极度气愤，都骂对方不要脸，好几个女生想上前找他理论。严季和甚至急得要去和对方打架，好在被白云天拦了下来。
　　结果当对方做好了饭菜，准备送进学校时，却被门卫挡在外面，理由是外人不得入校。
　　徐阳他们哈哈大笑，抬着做好的饭菜，仰着下巴，大摇大摆走进校门。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让订餐的学生自己来取，隔着铁门，将饭盒递给他们，这引得众人一阵抱怨。在吃过这家的饭菜以后，那些学生发现不是菜没洗干净，就是没有炒熟，米饭里甚至能吃到石子，更是感觉大为后悔。
　　气愤之下，他们与摊主发生了争执，摊主表示这么点钱，就只能吃到这种饭，双方大吵了一架。
　　有冲动的学生，干脆把他的摊子也给掀翻了，饭洒了一地。
　　“这就是我不让你去跟他打架的原因，没必要。外卖无非是一种餐饮的形式，和其他餐饮业一样，谁都能照抄。但品质管理，不是看一眼就会的，要不然为什么有些饭馆生意好，有些生意差？”白云天指着对面，借机对包文山等人展开现场教学。
　　“主要还是他们不能把外卖送进学校。”徐洋指出问题核心。
　　“这只是一方面，”白云天淡淡一笑，“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找学校学生帮忙就行。
　　可这又怎样？
　　你看他们用的菜叶，好多不是黄的就是烂的；他们买的肉，一看颜色就不新鲜；还有他们用的油，明显是提炼过的陈油，炒出来的菜都是黑的；他们蒸的饭，大都是便宜的陈化米，这样的口感怎么可能好？
　　不用心做生意，想要投机取巧，以次充好。就算他们啥都抄袭我们，最后一样会失败。”
　　“那他们如果也用真材实料呢？”方芳追问道。
　　“他们有带厨师帽、穿围裙，做菜之前严格消毒清洁了吗？学生只要过来一看，对比两边的卫生条件，选哪边是毋庸置疑的吧？”白云天不以为然道。
　　“难怪你要定这么严格的章程，原来就是预计到了这点。”包文山后知后觉道。
　　白云天微微一笑。
　　这倒不是他提前想到，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这是他做事的准则。
　　“要是他们也提升餐饮卫生了呢？”方芳又问道。
　　“那就比手艺。我们做的菜虽然比不上大饭店，至少不比大多数餐馆差，大家一吃就吃出来了。”
　　“要是对方也请好厨师过来呢？”方芳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严季和不高兴了。
　　他觉得这纯属抬杠。
　　白云天不以为意，傲然道：“要是那样，我们还有口碑！我们是最早做外卖的，这段时间也在学校形成了很好的口碑，一说外卖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我们，现在连不少老师都找我们订餐。这是别人所没有的优势！”
　　他还有很多手段没拿出来，所以根本不怕竞争。
　　要不是他只把外卖当做资金积累的第一桶金，志不在此，专心做下去的话，他有信心在二十年内，将外卖办成全国大型餐饮连锁，创出一块响当当的品牌来。
　　见识过后世那么激烈的竞争，眼前的对手，弱爆了！


第三十章 旅游
　　模仿者坚持了几天以后，就不得不离开了。
　　不过他们没有放弃，而是将搬到了农贸市场，靠着简单便捷的餐饭供应，勉强站住了脚。
　　看见对方被挤走，包文山等人都是兴高采烈，就像打了场大胜仗一般高兴。
　　但白云天知道，竞争者还会出现。
　　餐饮业投资小，见效快，太容易被人依葫芦画瓢。
　　说来说去，还是核心技术含量不高，没有无可替代性，所以更加依赖于装修、关系维护、品牌经营等手来，来长期维系生命力。
　　这一点，远远不如制造业，尤其是高端制造业！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加快脚步了，不能在外卖上，耽搁太多时间。
　　这天傍晚经营结束，他把包文山拉到一旁。
　　“你不是说，你爸认识几位八级工吗？能能把他们约出来，大家见个面？”
　　“你不是说保证能请来八级工坐镇吗？”包文山眼神狐疑。
　　白云天神色不变：“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请他们吃个饭，玩一玩，大家见个面，混个脸熟。这样万一我们发展好了，有底气了，说不定能够请他们过来，总比素昧平生就跑去拉人好吧？”
　　“这倒是。”包文山释然，对他的想法深以为然。
　　他想了一阵，又摇摇头：“这些八级工年纪都大了，跟我们不是一个年代，话都说不到一块儿。他们对于饭局、卡拉ok什么的，多半也没有兴趣。要把他们约出来，怕是有些难。”
　　“那就了解一下他们有什么兴趣，爬山啦、风景区观光啊、钓鱼啊什么的都行。就说我们赞助，请他们这些劳苦功高的老工人散散心，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玩个两三天，这个他们应该不会拒绝。”白云天出主意道。
　　不是当天来回，老工人们才会在晚宴时放开心情，有可能喝醉，给他创造机会。
　　“这得花多少钱啊……”包文山感觉投入太大了。
　　白云天拍拍他肩膀：“这能用得了几个钱，了不起一两千块罢了，也就几天的利润。如果能让这些老师傅满意，对我们留下印象，多花点钱也值得！”
　　这可不是田老师那个自学成才的厨艺，而是国内最顶尖的技师，用一辈子时间打磨出来的绝技。放到星际时代，这种国家顶级尖端技能，任一项售价都不会低于百万。
　　一两千块，就得到一名乃至更多八级工毕生经验积累，这价格便宜到令人发指！
　　也只有在记忆传输技术尚未发明出来的时代，他才能捡到这种大便宜。
　　……
　　包文山连夜给家里打了电话，将邀请老师傅出来游玩，拉近双方关系的事，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父亲。
　　他父亲听后，对白云天大加赞赏，认为这个主意很好。
　　这些老师傅不单在各自领域都是最顶尖的高手，同时徒子徒孙也是不计其数。许多企业的书记、厂长都是从他手里走出来的，可能连他们都不如这些老师傅有号召力。
　　能够投其所好，跟他们搞好关系，哪怕不能将这些老师傅拉到他们的私人企业，但有他们帮着说几句好话，以后从国营大厂接活，也要方便许多。
　　“你那个室友，是个有能力的人，做事有章法，稳重。你既然觉得机关憋闷，想要下海，那以后就多跟他搞好关系，说不定能走出另一条路。”老包在电话中，教导儿子道。
　　“我知道，这些时间我都在向他请教餐饮方面的经营诀窍。”包文山老老实实说道。
　　“餐饮就不要学了！就像小白说的一样，干这行太累，不光是人累，心更累。饭店生意不好要发愁，生意太好也愁。到时候各方面来打秋风的人络绎不绝，吃完饭不给钱，打个白条，你找谁要钱？再大的饭店也要被吃垮！小白就是看到了这点，才会提出转变经营方向，办企业，这是对的！”他老子在电话中谆谆教导道。
　　“可是现在的三角债问题那么严重……”包文山心中也有顾虑。
　　“这不是问题！其他地方我帮不了忙，但这一块你不要怕。我给你们联系的业务，对面企业肯定会如数给钱，要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治他！”他老子斩钉截铁道。
　　……
　　包文山父亲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一周时间，就帮他们联系好了十一位老师傅，也不全是八级工，还有几个是七级工，车钳焊刨工种齐全。
　　游玩的地点也安排好了，是在离城三十公里外的一个水库。
　　改革开放才十年出头。
　　前五年，考虑的是如何让人民吃饱，不再挨饿的问题。到八六年左右，连续数年粮食大丰收，农贸产品供应充足，绝大多数人都不用再饿肚子，这个问题算是初步解决。
　　后五年，吃饱了以后，人民对于生活物质有了更高要求，自行车、手表、录音机、缝纫机这些家用品，成为人们追逐的目标。
　　近一二年，人民生说水平持续提高，已经不再满足于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对家用电器的渴望，也从前些年的手表、自行车，提升为电视机、洗衣机这类更高档次的生活用品。
　　在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人们的物质需求尚未得到全面满足，还来不及考虑文化娱乐等精神需求。
　　旅游，在这个时代仍局限在国家景点范围之内，公园、名山大川，只要在入口处买一张少则几毛，多则两三块的门票，就可以进去观光，没有别的花销。
　　条件简陋，接待环境差，是个旅游景点的通病。
　　包文山父亲去联系的水库，严格说来不是旅游景点，就是一个水库。
　　只不过前些年承包之风盛行，有附近农民就承包了水库部分水域，用来养鱼。于是，就有上级单位来这里钓鱼，钓完鱼，还能顺便吃顿鲜鱼宴。
　　这里环境清幽，无人打扰，住宿条件也可以，还能玩能吃，临走还顺带提两条，可比在其他景点走马观花有意义。
　　那些老师傅得到这个旅游的机会，也很高兴。
　　别看他们技术好，功劳大，可在厂里毕竟只是一个工人，出头露面、旅游的机会并不多。现在有人赞助，请他们免费去玩，他们自是欣然接受。


第三十一章 酒精考验的老师傅们
　　一辆涂着苏城旅游公司标记的大客车，弯弯曲曲行驶在开往水库的路上。
　　江南多水乡，一路行来，越过了数十条河流。
　　接近十月中旬，两边的稻田中，稻子快要成熟，上面结满了青色的稻穗。
　　放眼窗外，一片绿色。
　　并不都是稻田，还有郁郁葱葱的树木，有些树林还非常密。眼看着田地一片宽广，而听着水流潺潺，车上众人都有心旷神怡之感。
　　久居城市，生活固然方便，却少有这般亲近大自然的机会。
　　受到这种情绪感染，人们没有舟车劳顿的疲惫，笑语轩昂，气氛热烈。
　　这次一同出来的，除了司机、十几名老师傅、白云天，包文山自然也是要来的。出于相信和考验他们，包文山父亲没有派来其他人协调，所有的接待工作都要他们自己亲力亲为。另外，车上还有几名打工的学生随同出游，作为他们前段时间认真工作的奖励。
　　工资高，生意蒸蒸日上，白云天待人和气，现在还有机会出去玩，这些大学生们很是兴奋。他们一路上叽叽喳喳就没停过，时不时还首唱歌，欢快无比。
　　“不要意思，他们难得出来玩，有些激动，希望没有吵到各位师傅。”白云天向那些老师傅道歉道。
　　“没事！都是些年轻人，有朝气是好事。”
　　“看着他们欢快的样子，我觉得自己都年轻了许多，挺好的，没必要责怪他们。”
　　老师傅们很通情达理，看着这些年轻人，就跟看自己孙儿孙女一样，眼中满是笑意，一点也没有因为他们吵闹而感到不耐。
　　他们一样在大声说话。
　　这些老师傅，大都在本行业内具有极高的水准，互相之间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对方。如今有机会同车出游，相熟的人调了座位，坐到一起，热烈地说着工作、厂里的事，各自的家庭、子女等等，兴致都很高涨。
　　他们长期在车间，习惯了在轰隆的机器噪音下大声交谈，声音比那几个年轻人还要大。情绪激动起来，就像是在争吵一般。
　　白云天大多数时间，都在跟他们套近乎，但主要的目标，却是一位姓全的老师傅。
　　根据包文山父亲给的资料，这位全师傅是在苏城机床厂工作，这是一家拥有七千多人的大型国营机械厂，拥有自己的研发部门，主要产品是各种类型的机床研究、制造。
　　他选择全师傅作为目标，当然是因为他是一名八级车工，是厂里无可争议的定海神针。
　　八级车工，而且主要是机床制造加工的经验，对他来说吸引力远超别人！
　　在上车那一刻，他就把目标定为了这位，将他列为第一目标。
　　水库离苏城，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公里，但道路蜿蜒，客车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迎接他们的，是老板彭越云。这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身形瘦削，穿着商标都没摘掉的宽大西服，一副愁眉苦脸，强作欢笑的表情。
　　白云天知道他在愁什么。
　　自从他承包这个水库以后，前来钓鱼的人就络绎不绝。这些大都是上级单位的工作人员，要不就是他们介绍的亲朋好友，钓鱼从不给钱，好吃好喝管着，临走还要连吃带拿，他实在是有些承受不起了。
　　虽然事前有联系，表示会有所表示，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怕这些人又是来打秋风的。
　　白云天一下车，就拉着他走到一旁，低语几句，然后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对方一捏信封，脸上的愁容顿时一扫而空，笑容灿烂，热情地招呼着众人。
　　水库的风光很美，尤其是在树叶尚未枯黄的季节，林间飞鸟起伏，湖面水波粼粼，可以看到大群的鱼儿在湖水中游动，追逐觅食。
　　彭老板带着众人走了一圈，介绍着周围的景致。
　　他长期接待各路神仙，锻炼出了一副好口才，便是普普通通的景致，在他口中说来也是充满情趣，让前来的一众老师傅们很是满意，流连忘返。
　　白云天特意带了一台相机过来，跑前跑后，调动大家情绪，单人照、合照、集体照，足足拍了三卷胶卷，众人才兴致已尽，回到住宿之处。
　　彭老板接待经验丰富，对于喜好钓鱼的，他这里准备有各式钓具；休闲聊天的，他在风景优美的库边摆上了座椅，为他们沏上一壶清茶；想要打麻将的，他这里也有上好的麻将牌，以供娱乐。
　　一圈下来，老师傅们体力消耗较大，都乐意在此消闲打磨时间。年轻人们精力旺盛，还相约着四处乱跑，玩赏湖光山色，彭老板怕他们出意外，专门派了他手下一个工人跟着。
　　他被打秋风的人吓怕了，通常都把鱼儿喂得饱饱的。
　　白云天出了钱，他自然不能像以前敷衍别人那般，任他们空竿垂钓。他给几位喜好钓鱼的老师傅提供了海钓长杆、上好的鱼饵，又给他们指了几个最佳的钓鱼地点，又洒出诱饵，吸引鱼群过来。
　　一会儿时间，几位老师傅就吊起来好几条肥硕的花鲢、鲤鱼，还有一条黑鱼，让他们开心之余，兴致大增。
　　到晚间，以钓来的大鱼为食材，彭老板让厨师做了一顿全鱼宴。
　　白云天也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糖醋鱼，以为助兴。
　　彭老板特意拿出他珍藏的花雕，请大家品味。在白云天暗中示意下，他还准备了各种白酒、啤酒，摆上桌来，不断地调节着酒桌气氛，不使冷场。
　　一众老师傅们今天玩得开心，兴致很高，放得很开，桌上杯觥交错，酒到杯干。
　　全师傅也喝了不少，以白云天观察，起码喝了有半斤黄酒。之后，又换白酒，跟几个老哥们儿喝了约有三两。
　　但是令他目瞪口呆的是，这位喝了这么多，却丝毫不显醉意。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白云天在旁作陪，连连踩水，都有些微晕。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眼看众人酒足饭饱，就要回房休息，无一人喝醉。
　　他做了精心准备，却没料到这些老师傅久经考验，根本不当回事。
　　他就像是老鼠拉龟，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第三十二章 切割
　　夜幕低垂，客车在丝绸工学院入口停下，白云天让其他人先下车。
　　从水库回来，他们先送了各位老师傅回家，然后才返回丝绸工学院。司机手放在开关上，从观后镜看着他们挨个下车，等着关门。
　　“曲师傅，这一路辛苦你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白云天将一张百元钞票，塞到他口袋里。
　　“这哪行！开车是我的工作，而且一路我跟着又吃又喝，哪还能要你们学生的钱，这不行，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曲师傅慌忙从兜里掏出钞票，硬要塞还给他。
　　“您车开得稳，我们几个以前晕车的同学，这次都没有感觉，才能玩得这么愉快，要说感谢的是我们。我们自己摆了个摊位，做餐饮生意，赚了点小钱，这样出去玩的机会还很多，以后可能还会经常劳烦您，不知道曲师傅能不能给我们留个电话，好方便我们联系？”白云天诚恳地说道。
　　曲师傅听他说得诚挚，便不再矫情，将钱收下，从仪表盘下工具箱中掏出一个油渍渍的本子撕下一页，写下电话递给他：“这是旅游公司车班电话，你以后要用车直接找我，油钱都不收你们的，只要给两个烟钱就行！”
　　“好的，一定找您。那我先走了，您慢走，路上小心一点。”白云天郑重地将纸折好，揣进兜里。
　　随着车门关上，代表着这一趟水库之游到此顺利结束。
　　来去一共花费了一千四百多块钱，在这个人均收入很低的时代，已不是个小数目。
　　但白云天感觉这钱花得太值了！
　　诚然，他始终没能从全师傅那里找到机会，略微有些遗憾，但他终究是到手了一项焊工技能。
　　毕竟提取技能动作太大，如果对方清醒的情况下，很难在其当面实施。老师傅们也不会允许他将一两个类似于医疗吸盘一样的东西，贴到自己太阳穴，安安静静地等上十来分钟，还眼睁睁看他对着某个不知作何用处的仪器，反复操作而不制止。
　　上次从校篮球队队长那里，盗取篮球技能的情况实属特例，完全不具普遍性。
　　能够盗取到一位八级工老师傅，毕生经验累积的焊工技能，他已经是惊喜之至，大感不虚此行。
　　别说焊工无用。
　　在他看来，任何一项达到了最顶尖的技能，都是瑰宝！
　　车、钳、铣、刨固然重要，可焊接同样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技能，能够发挥出其他技能所无法比拟的重要价值。
　　他心中有了几个列选项目，都是围绕焊接工艺所展开。他有信心，这几个项目都能带来丰厚利润，而且还能以此为基础，深度开发，延伸出一条完整的产品线，为进一步扩展技术创造条件！
　　……
　　回到学校，他就把包文山、徐洋、严季和、方芳叫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了个小会。
　　“等到这个月底，结完账，我就打算从外卖生意上抽身，专心致志在工厂上。既然我不在这边干了，那以后就不再从中分钱，我的股份就全部让给你们，至于如何分配，你们自行协商好了。”
　　一开口，他就做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你不在这边干了？”
　　“为什么？”
　　“白哥，外卖生意是你提出的，就算你要忙工厂那边，也没有不分钱的道理啊！”
　　一言既出，几个人都炸了。
　　白云天压压手，让他们不要激动：“外卖只能说是一个创意，谁看一眼都能学会，以后仿效者会越来越多。所以，我拿走自己应得的红利就足以，接下来的经营，我既不能提供技术支持，又不从事具体管理，当然也就不应该再在里面分钱。”
　　他的目的是要将工厂与外卖做彻底切割。
　　工厂办起来后，白云天是理所当然的总负责人。其他人有想跟他过去的，当然也会有人怕冒险，觉得外卖这份生意有着看得见的利益，更具诱惑力。
　　办企业相当于又一次创业，虽然他自己胸有成竹，可不代表别人也会信心百倍。
　　再说企业经营中，遇到坎坷、困难，是必然。
　　自他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尽管跟大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觉得很愉快，没有人拖后腿，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他希望这份友情，不要随着未来的利益纠葛而变质。
　　办企业的难度远大于外卖生意，如果还照外卖的股份划分，跟他去的人，为企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可能所得还不如舒舒服服待在外卖这边的同伴，心中必有怨气，导致团队出现裂痕。
　　而拿得多的那边，也不会有所感激，反会认为是理所当然。
　　长此以往，彼此间的那点情分就会被逐渐磨灭，到最后只剩下怨恨。
　　所以与其以后内讧，倒不如现在就分得干干净净。
　　“以后你就不管这边了吗？”方芳眼睛里包着泪水，有些伤感地问道。
　　“怎么会！以后你们如果碰到难处，能帮的忙我一定会帮。但我只管出主意，怎么选择最终还是由你们决定，我不可能越俎代庖。”白云天解释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理我们了。那我现在就想问问，以后我们该怎么做下去，你能不能给我们指点一下方向。”方芳破涕为笑，拍拍胸口问道。
　　其他人都没说话，严季和看了她一眼，也保持沉默。
　　方芳这么问，就代表她不想跟着白云天过去，她终究是女孩子，对冷冰冰的机械没有好感，还是更喜欢眼前这份安稳的职业，打算继续做下去。
　　“外卖可以做得很长，但路边摊终究只是权宜之计，不能一直像眼前这样做。”白云天对同伴没有保留，如实相告道，“以后，你们还是要租一个门面，既做上门客，也做外卖——主体还是要以外卖为主。学校、公司、单位，凡是人流密集的地方，都是潜在客源，你们可以制作精美的菜单，上门一家家跟他们谈，留下订餐电话。外卖做好了以后，做好保温，用自行车或是有钱了买一辆面包车，给客人送上门。
　　其次，规模扩大了以后，去请几个厨艺好的专职厨师，学国外那样开发自己的特色快餐，比如炸鸡翅、香辣鸡翅、炸鸡腿等方便、快捷、有特色的快餐，进一步打出名气。
　　再接下来，就是扩充店面，在本市、邻市开办连锁店。未来资金充足，还可以扩张到全省、全国，乃至全世界，办成一家规模庞大的跨国企业！
　　规模大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方便跟供货商谈价，以优惠的价格获得更好的食材，从而得到更大利润……”
　　在这清幽的凉亭中，他将未来快餐发展的模式和流程，仔仔细细分解开来，讲给了他们听。
　　方芳眼中的惊喜，就没有熄灭过。
　　她努力将白云天讲述的内容记在脑海中，可好多东西，她也只能记个概念，无法深入理解。
　　欣喜于未来的道路如此清晰同时，她深感遗憾。
　　要是白哥肯留下来，专心经营这份事业就好了，有他带领，未来他们说不定真能办成跨国集团呢。


第三十三章 困难
　　这场深谈，一直持续到了宿舍关门，众人才恋恋不舍地各自返回寝室。
　　大家心中都有些不舍。
　　他们很清楚，虽然以后大家还将在同一所校园，同一个寝室相处下去，可是随着今天的分开，各自都将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那种一起打拼，同甘共苦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留存在他们心中的，唯有那份友情。
　　愿意跟着白云天，重新开始的，还有包文山、严季和两人。
　　包文山家里有钱，他跟着掺和外卖生意，享受的是不再依赖大人、自己挣钱的成就感。他明知道企业经营更难，可他觉得更具挑战性，能在其中享受到更大的快乐，所以毫不犹豫就退出了外卖这边，选择跟白云天一起去开辟新的起点。
　　严季和则是履行承诺，说了要跟着白云天走，就一定要跟着白云天走，怎么劝都不收口，也是一根筋。
　　徐洋在听了白云天对未来外卖生意的分析以后，推翻了当初的想法，认为外卖事业前景更加宽广，更适合他，决定和方芳一起，沿着他制定的道路继续走下去，看看究竟能走到多远。
　　对此，白云天也只能祝福他们一路顺风。
　　人生就是这样。
　　总是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有些人会成为自己人生中的一段美好记忆，有些人会陪着共同执手走完一生，有些人会是永远的朋友，有些人将是很好的合作伙伴，有些人则成为助手、下属……
　　或是过客。
　　……
　　接下来的日子，白云天渐渐淡出了外卖生意，更多的时间，忙于为工厂筹备。
　　包文山的父亲包前进，听说他们这么早就放弃外卖生意，怕他们急于求成，让包文山带着，请白云天到家里做了一趟客，与他面对面深谈了一次。
　　他在市机械电子工业局，装备二科任副科长，在市属工业企业中都能说得上话，与省属、军工企业也有着一定的工作往来。
　　他给白云天他们这个私营企业，安排的道路，是去一些国营大厂承接零部件代工业务，籍此练练手。
　　等业务熟悉，提高加工能力之后，再接一些精度要求高、利润相对丰富的待加工业务。
　　如果白云天他们确实技术水平高，能力强，那再考虑是否自己做一个整机产品，尝试着不依赖于他人，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这也是刚出现不久，还很孱弱的私人企业，所走的路。
　　这条路更依赖关系维护。
　　有关系，能从国营大厂接到业务就能生存下来，有些还能活得很滋润。
　　活下去，是第一要务。
　　在活下去的基础上，有条件的情况下，再逐渐提高自身技术实力，然后向整机装配方向发展。在此过程中，吃透别人的技术，聘请高级技术人员，更新设备，慢慢转向整机制造，推出自己的产品。
　　这个过程，可能长达数年、十数年、数十年，也可能永远没可能，甚至是中途就倒闭。
　　谁也不敢奢望一步登天。
　　这是制造业本身的独有特性所决定。
　　各种固定资产投资，动辄几十万到上百万，千万，一栋高标准的厂房，就足以让一个所谓的百万富翁掏光兜里的最后一枚铜板，更遑论其他。
　　单是资金的话，还好解决。
　　可是有些专用设备、精密设备，国内不是做不出，就是精度差、不过关，而以国内所面临被制裁的国际环境，有钱也从国外买不到。
　　设备不行，技术人员水平更是参差不齐，有能力的技术人员不是在大型研究机构、军工企业、国营重点企业，就是出国去了。
　　无论哪一种，都看不起私人企业。
　　就连工人，都请不到有经验的好工人，只能招收农民工，从头培训。
　　两三年才能培训出一个合格的工人，五六年才能培养出一个技术还算不错的四、五级工。但十几年也不一定能堆出一个六级工、七级工，八级工那基本就是奢望。
　　如此漫长的周期，私人企业想从无到有，从有到精，谈何容易！
　　包前进就觉得白云天过于冒进了。
　　尤其是听到儿子，电话中说白云天准备推出自己的产品的时候，更是觉得他们在胡闹。
　　他承认这是一个有想法、有能力的年轻人，但对于工业制造缺乏足够的尊重，做事太激进，太冲动，他想跟白云天好好谈谈，说服他脚踏实地，从微末做起，不要好高骛远。
　　然而一番长谈下来，他反而被对方列出的详尽计划、各种解决方案所说服。
　　以他在机械工业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判断这件事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性！
　　这令他大为震惊。
　　“包叔叔，这里面最大的困难，就在于我们制造的产品，能不能上市销售。据我所知，目前的私营企业基本都是为国营企业做代加工，这到底是因为没有能力，还是国家不允许他们从事产品制造，这点我想向您请教一下。”白云天谈完了他的计划之后，客客气气向包前进请教道。
　　“这当然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包前进对眼前的年轻人再度提高了认识，很高兴自己能帮到对方，侃侃而谈道，“就国内来说，私企技术力量肯定不行，单一加工某个部件还可以熟能生巧，但让他们做一个完整的产品，还力有不逮。
　　其实，国家政策也是一个坎，而且是很重要的坎。
　　现在国内根本就没有放开私营企业，不是有一个说法吗：雇工八人以上，就算剥削。
　　所以那些私营企业，其实都披着集体企业的皮，以乡镇企业的形式在经营。但完全的私营企业，在国内尚没有先例，也不会有生存空间。”
　　“乡镇企业？那不行，我听说乡镇企业属于集体所有，以后产权分起来，会非常麻烦，搞不好被人家摘了桃子走，也说不一定。”白云天坚决道。
　　“对！肖山的万向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六九年开始承包了公社农机修配厂，戴上了乡镇企业的帽子，那个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搞企业。可是这个帽子好戴不好摘，他们现在拼命想把这顶帽子摘下来，可都摘不了。这条路不能选！”包前进非常赞同他的看法。
　　“那我们该怎么做？”白云天有些发愁。
　　他没想到，仅仅是办个厂都这么困难，以后不知还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
　　“办法当然是有的，而且不止一条！”


第三十四章 且看以后
　　“包叔您说。”
　　白云天姿态放得很低。
　　他有着未来的制造技术不假，可在目前的大环境下，再强的技术也敌不过政策。有包前进这位熟悉行业发展的专家给予指点迷津，可以让他少走许多弯路。
　　包前进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有才而不自傲。他在这个行业中干了几十年，有才华的人见多了，但懂得做人的太少。这些人不是屡遭挫折，失了那份灵性，就是愤世嫉俗，甘于平庸，要不然就去国远走，宁可去给外国人洗盘子，也不愿待在国内，真正能干出成绩的少之又少。
　　白云天尊重他，他也愿意为他们铺一条路，让他们再接下来的创业中走得更快更稳。
　　“虽然政策对于私人企业有诸多限制，还有过抓捕‘八大王’这样的前例，导致私营企业更加步履蹒跚，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是南方毕竟开放时间较长，更能接受外国的经营理念，对于私企也更具包容性。近两年国企经营越发困难，已到了不变不行的地步，尤其是今年初的南巡讲话，‘三个有利于’的提出，为私营企业扫清了思想上的阻碍。”包前进点起一支烟，悠然说道。
　　八大王的事情，白云天听包文山说过。
　　那是改革开放以后，最先投身私营企业中，做得最成功的八位，号称五金大王、螺丝大王、线圈大王、电器大王等等。这几位，在八十年代就资产上百万，造成了极其轰动的影响。
　　但在打击经济犯罪的行动中，这几个大王全部被以“投机倒把”罪名逮捕，并没收“所有非法所得”。
　　这就是现实。
　　“如果是前些年，你们说要搞企业，我会坚决反对，因为搞不好就会把自己送进大牢。但有了今年的南巡讲话，虽然法理上私营企业仍不合法，却得到了默许，可以试着去做一做了。在这种大趋势下，避开政策限制就成为可能。”包前进不紧不慢地说道。
　　白云天点头。
　　“绕过的方法，一个就是挂乡镇企业的牌子，这个你不肯，自然就算了。另一个就是挂靠，这和前者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找的是乡镇企业，一个找的是国营企业，产权都归挂靠单位，想来你也不愿意。那就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承包……”
　　“承包？”
　　“嗯！承包！现在政策对企业的经营放开，允许以承包班组、车间的形式，获得一定的自主性。通常来说，是和企业谈一个承包额度，然后从企业接活，定期上缴承包费，多赚的就归承包者所有。”
　　白云天思索了一下，犹豫道：“承包的话，我们为了生产所购买的设备，是属于企业，还是归我们自己？”
　　“厂房、借用的设备，归企业。自己买的设备，当然是你们自己的。以后不想承包了，完全可以将你们自己添购的设备带走，谁也无权阻止！”包前进毫不犹豫道。
　　这还差不多。
　　在白云天看来，所谓承包就等于是在企业租用部分厂房、设备，然后定期缴纳租金，实际上两者并无关联。以后找到更好的承包单位，或是想自己办厂了，说走就能走。
　　采用承包方式，前期无需太多的投入，进退都留下了足够余地，的确是个好办法。
　　他们自己办厂，最初也只能租地皮，厂房只能因陋就简。还不如干脆就以承包的方式，连厂房带设备一起租赁。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还能借用厂里的熟练工人，跳过了初期缓慢积累的过程。
　　“包叔叔，除了这几种，还有没有别的方法？”白云天心中已有定计，但不急于作出决定，继续问道。
　　“还有一种，产权绝对清晰，还能享受较高的利税优惠，但是投入大，我觉得你们现在不用考虑。”
　　“是什么？”白云天眼睛一亮，追问道。
　　“外商投资！”包前进看了他一眼，吐出几个字。
　　“外商投资？我明白了，是在国外注册一个空壳公司，然后再以投资的方式，在国内建厂，是吧？外商投资，还有利税优惠吗？”白云天一拍脑门，快速反应过来。
　　投资他当然清楚。
　　国内实行计划经济，私人企业没有存在的法律依据。但国外本就是资本社会，他们来华建立的企业自然也是私营企业。
　　“当然有优惠。人家外资企业有技术，有资金，你不给好处，人家凭什么到你这里来办厂？”包前进对白云天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也很吃惊。
　　这个时代外商的形象非常高大，随便来个人，只要说是外商就让人肃然起敬。一般人听他说外商投资，脑海里浮现的肯是真正的外国人。要不是他在工作中，碰到过几个名为外资，实为国人的假项目，也想不到这个歪点子。
　　但白云天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以在国外注册空壳公司，冒充外商回国投资。说明他整天想的就是如何钻空子，对外国人毫无敬意。
　　这小子脑瓜子很灵，但可别走上歧途啊……
　　包前进微微有些担忧。
　　白云天哂然一笑：“他们又不是助人为乐的谦谦君子，来华投资当然是有利可图。我听说，欧美的工资是我们的数十倍，而企业经营人工工资占总成本的百分之三十以上，越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工资所占比例越大。这么说来，他们来华建厂赚大了，凭什么还要给他们利税优惠！”
　　包前进一愣。
　　他仔细想想，好像也是啊。
　　香港的纺织成衣、轻工，纷纷转到深圳办厂，不就是因为这边人工低，利润高吗？
　　既然他们已经得了大便宜，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更多好处。
　　“这个，这个不能这么说，”他终究是国家干部，还是本能辩护道，“我们毕竟是发展中国家，能够吸引外资到国内办厂，终究是一件好事。虽然外国人多赚了一点，可是他们市场经济搞了几百年，发展成熟，在建厂的同时把好的管理经验，还有技术也带来了，这也是我们所急缺的，所以不能说我们吃亏。”
　　白云天耸耸肩，不想因为争执而伤了彼此和气。
　　管理？
　　技术？
　　呵，以后你就知道，究竟是谁更高！


第三十五章 虎丘商机厂
　　白云天跟包文山、严季和商量后，最终确定先从承包起步，降低前期投入。
　　承包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直接借对方的名义，获得产品销售资格。
　　私人企业做整机产品对外销售，这在国内还是头一遭。
　　直接报批，包前进也没信心能帮他们通过。唯有挂着国营企业的牌子，他才好托关系，给予放行。
　　而且肯定过。
　　这两年国营企业经营已经不是困顿，而是陷入泥沼了，怎么爬也爬不起来。银行的坏账划了又划，也无济于事，只能东拼西凑，力保少数重点企业。
　　计委已经不再向下发放生产计划，企业要活下去，只有自谋出路，向市场要生存。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产业规划了，一切都重归混沌。
　　于是，战斗机厂家的工人，到处销售保健品；从事核工业的研究所，绘制彩电图纸；教授摆摊卖茶叶蛋、科学家在街头推销电子表，丝毫不是新闻，而是实实在在，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常态。
　　人，首先要想法活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只要你能生产出一款产品，质量还说得过去，报审就一定能通过，上级单位绝不卡脖子。
　　哪怕有一家企业，能够不依靠上级部门，独立支撑下去，都能为国家减轻负担。
　　只要用承包企业的名义去报批，包前进就能光明正大去游说。
　　确定了初期经营模式，接下来就是寻找合适的承包企业。
　　白云天等人按照包前进推荐的名单，首先去了江南机床厂，和对方接触。
　　江南机床厂是一家省属重点企业，全厂近万职工，连同家属在内，总共有两万多人。
　　包括家属区在内，厂区足有百亩，占地面积非常大。内部有一个总厂、两个分厂，有自己的精炼车间、铸造车间，还有研究所、医院、小学、中学、工人俱乐部、派出所，宛如一个封闭的小社会。
　　由于国企整体出现经营困难，停工的企业越来越多，机床厂的设备销售一落千丈，如今也陷入了半停工状态。全靠银行仍在持续输血，才让机床厂的干部职工，能拿到百分之六十的工资，以维持生计。
　　白云天等人去的时候，对这家企业很满意。
　　机床厂的设备已经多年未更新，但终究是从事机床生产的企业，保有的设备在国内来说仍属高精密等级。厂里的老工人数量众多，那名八级车工全师傅，就在这里，还有十多名七级工、上百名六级工，技术力量相对其他国企来说非常强大。
　　无论是招工，还是寻求外协，都是上佳选择。
　　然而洽谈的结果，让把他们大失所望。
　　作为一家省属重点企业，包前进的面子并不太管用。哪怕境况已经如此之糟，对方仍是虎死不倒架，觉得让一个私人来承包车间很没面子，开出的价码毫无诚意。
　　对方允许在组装车间，给白云天他们划出一百来平方的面积，作为他们独立的承包区域。
　　但要求白云天他们接收一百来名工人，给他们开工资，等于还没开工，就让他们背上了每月一万多的包袱。
　　这也就罢了，工人还必须由厂里指定，一听就知道想把那些不能干活的老弱病残给塞过来。
　　完了，厂里的设备不能动，请厂里加工外协件狮子大开口，开出很高的价格。每个月还要他们上缴五万，作为承包费，并预交十万作为押金。
　　看在机床厂深厚的底蕴上，这些白云天都能忍。
　　但是当对方表示，不允许白云天他们以机床厂的名义，提请产品销售许可时，白云天再也无法忍下去，直接带人袖手而去。
　　合着搞了半天，我又替你们养人，又交高额承包费，到最后还不能借你们一点名头。
　　那我承包什么！
　　双方的洽谈不欢而散，直接告吹。
　　此后的量具刃具厂、仪器仪表厂等，洽谈也不理想，不是想让他们接收大批老弱病残，就是不同意产品报批时挂自己的名，要不然，就是让他们缴纳很高的承包费，还需预交几个月作为押金。
　　这就是店大欺客。
　　这些省属大型重点企业，设备的确好，工人水平的确高，代表了国内目前最高的制造能力，但他们如今尚有国家给他们托底，还维持的下去。困难虽然有，却还没有到无以为继的地步，觉得国家一定会出手相助。
　　他们对于大型国企的尊严看得过重，打眼就瞧不起白云天等人。
　　要不是看包前进面子，他们连见，都不想见。
　　一圈下来，白云天等人最后和一家区属通用机械厂，签订了承包协议。
　　这家名为虎丘商业机械制造厂的企业，从事的是商业机械的制造，主要生产和面机、饼干机、冰糕机等食品机械。厂子早在九零年初，就已经陷入停工状态，厂里三百多名工人大多都已回家等候消息。
　　由于不是重点企业，银行的支持力度极其微弱，工人每月只能领到百分之三四十的工资。
　　就这，工资也有大半年没有及时下发了。
　　白云天他们去的时候，厂门紧闭，隔着红砖墙，可以看到一群群鸟儿在厂区车间顶上飞起落下，嬉戏玩耍。
　　诺大一个工厂，除了一名守门大爷，只有接到包前进电话，专门过来接待的南书记在。
　　厂办里，连一瓶热水都没有。
　　因为长期停工，到处都是一派萧条破旧的景象。红砖砌的厂房布满厚厚的灰尘，玻璃也破了，厂区的水泥地面上居然都被杂草破土而出。
　　整座工厂，说是被废弃了也不为过。
　　许多机床因缺乏保养，变得锈迹斑斑，一些地方都锈死了。
　　包文山、严季和看着直皱眉，白云天倒是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南书记一直陪着笑，带他们在厂区到处乱逛，跟前跟后，有问必答，态度很是和蔼，甚至可以说是谦恭。
　　没有本钱就没有底气。
　　对比同样停工，设备仍保养完好的其他企业，虎丘商机厂可谓是惨不忍睹，包文山两人看完之后大是摇头，二话不说就想离开，去下一家厂看看。
　　白云天却拉住了他们，对南书记问道：“南书记，如果承包你们厂一个车间，有什么要求？”
　　南书记也看出他们不满意，苦笑着叹口气道：“哪还敢提什么要求。你们是包科长介绍来的，我就说实话吧，这地方你们要用就随便用，想用哪个车间就用哪个车间，我们一分钱不收。要是真能做得起来，我就希望你们能优先从厂里招人，安排他们上班，别让他们天天堵着门骂我就足够了，其他啥要求都没有！”
　　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疲惫沧桑，白云天感到一阵心酸。


第三十六章 事业的开端
　　南书记那卑微的条件，让白云天心头一喜。
　　这正是他所想的。
　　这不是他原来那个时代，没有那么多合格的工人供他挑选，合格的工人只有国营企业里才有。要想快速组建一家企业，吸收消化原国营厂工人，是最快捷的方法。
　　并且国营厂的工人，习惯于安稳，在哪个单位入职，就在哪个单位干一辈子，直到退休。如果不是组织调动，他们基本不会考虑跳槽去另外一家企业。
　　这也是白云天最赞赏的地方。
　　也只有国营厂的人，才有这种企业忠诚度。据说沿海企业的农民工流动性就很大，今天在这家厂干活，明天就跑到另外一家给钱更多的企业去上班。
　　这个时代的人才本就少，培训工人周期又那么长，白云天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一批好工人，转眼就被别人拉走，替别人作了嫁衣裳。
　　他需要工人，但不能像前几家企业一样，把这当成了塞包袱。
　　不服从管理的人，他宁可不要。
　　他没有马上回答，故意装作沉思的样子，还没说话，包文山在旁说话了：“你还真想承包这个厂？你都看见了，厂房破破烂烂，车间的设备都已经生锈了，能不能用还说不一定，承包来又有什么用！”
　　南书记看出白云天有些意动，生怕他放弃，赶忙说道：“其实这些设备锈得也不厉害，我找些人来上点油擦一擦，用起来还是跟新的一样。”
　　严季和斜睨了他一眼，嘴里小声嘟囔着，明显不信。
　　白云天抬手，制止包文山，叹口气道：“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吧。南书记，我知道你们很困难，我们也需要人，但得技术好，能干活。”
　　“那是肯定的！我一定找最好的工人过来。”南书记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散开了，陪笑道，“你们要几个？”
　　“先把承包协议签了吧。”白云天不置可否道。
　　“行行行，我公章都带着呢，咱们这就去办公室！”南书记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立即带着他们回办公楼。
　　对于协议的内容，他完全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全部按照白云天的要求书写：连同设备在内，承包虎丘商机厂精工车间；视经营情况适当解决厂里的职工上岗工作，上岗工人要能达到生产技术要求；生产所需水电开支，由白云天等自行承担；承包期间，所开发的产品其知识产权属于承包人所有，可借用商机厂名气报批，获得销售许可，销售期间因质量问题发生的纠纷，与商机厂无关，由白云天解决……
　　这个承包协议，外表披着商机厂壳，内涵还是白云天等人，商机厂对此几乎没有干涉权。
　　但白云天没有把事做绝，他没有如南书记所说，免费租用厂房，还是给他们开出了每月五千元的承包费，只不过这钱暂时先欠着，等产生了利润再给。
　　其次像生产中产生的水电费用，他也是自行承担，没有赖到商机厂身上。当然，以商机厂工资都发不出来的现状，他就是想赖也赖不了，这就是一个姿态，表明他虽然是包科长介绍来的，但没有仗势欺人，给商机厂上上下下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便后面深入合作。
　　售后的质量问题，责任同样分清。
　　最后双方商定，协议一年一签，视上年经营状况好坏，来决定下一年是否续签，以及重新商讨承包费等等细则。
　　白云天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用意。
　　他不确定，眼前这位唯唯诺诺的南书记，在看到他们经营取得成绩后，会不会见利忘义，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如果没有是最好，双方还可以继续合作。要是被他料中，那这一年后重签的规定，就能让对方有所期待，不至于马上撕毁协议，中止承包。
　　起步阶段，获益估计不会太多。
　　这点利益，时间太长对方有可能忍不住，试图攫为己有。但只有一年期，想来还能克制。等承包期满，白云天已经赚取了一定的启动资金，若是双方谈不拢，他大可拍拍屁股走人，换个地方便可重新开始。
　　说真的，要是一年下来，经营仍是岌岌可危，白云天都要审视自己是否具有经营能力，重新思考是不是转成科学家，在这个时代更有前途了。
　　这一年就是一次考验。
　　既是考验商机厂是否值得长期合作，也是考验自己是否能获得成功的试金石。
　　没有计算机，没有办公自动化，连中文打字机都还未普及，承包协议全部是采用手写，一式两份。
　　白云天在承包人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大拇指在印泥盒按了一下，在签名旁，重重地摁下了指印。
　　看着红艳艳的指纹，白云天心中略有微澜。
　　这就是他在这个时代，真正朝前迈出的第一步。
　　条件还很简陋，未来还有诸多不测，但他相信，有着学习机的辅助，他必将成功！
　　白云天签字之后，南书记拿起用了多年的公章，蘸上印泥，却迟迟盖不下去。
　　他的表情，很是复杂。
　　有难过，有伤感，眼角还微微有些湿润。
　　精工车间是商机厂设备最好，最精华的部分，一旦租出去，就意味着商机厂失去了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的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身边这个年轻人身上。
　　有包科长在背后帮忙，业务肯定不成问题，起码比现在强。
　　这样一来，他也算是对得起商机厂三百来号干部职工，为他们找到了一条谋生之路。
　　而他自己，反正已经五十多了，属于他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勉力支撑到现在，他已是身心疲惫。再挨两年，他也该退休了，以后，就再也不用为这个厂操心了。
　　就这样吧！
　　他咬咬牙，仿佛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把公章盖了下去，久久没有提起。
　　白云天没有催促，只是在旁静静等待。
　　对于南书记，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对于他，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第三十七章 何必认真
　　创业肇始，白云天手里没有太多钱，第一批向南书记要了三个人。
　　一个车工、一个钳工、一个油漆工。
　　他嘴上说一定要最好的，其实心中并未抱太大希望。
　　在办公室，他看过厂里生产的食品机械照片，用傻大黑粗四个字就足以概括。
　　厂里的技术工人，顶天也就四级工水平。
　　没有开业庆典，没有领导讲话，随着南书记公章落下，烙下了鲜红的印记，就意味着白云天这个个人承包小组正式开始运转。
　　企业经营必须的主要项目，大致由资金、场地、设备、人员、产品组成。
　　资金，白云天上月分到的红利一共六千。本月最后一次参与分红，按照目前外卖经营状况，估计能分到一万。
　　加上包文山、严季和，他们的总资金不超过两万五。
　　场地现在承包了商机厂的精工车间，虽然厂房很陈旧，但远比大多数乡镇企业正规，厂房内有大型通风扇，有大功率照明，上方还有行吊可用。
　　而且地方不小，足有两百来平。
　　设备虽然生锈，且全是通用机床，但秉承了国企大而全、小而全的传统，车磨铣刨焊样样皆有。并且厂里还有一个热处理车间，建了一座简易的热处理炉，可以自行完成简单的热处理，也算是意外之喜。
　　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都不要钱！
　　这都托了包前进的照顾。
　　要不是卖他面子，商机厂就算是彻底垮了，机床设备当废铁卖了，也不可能让他来承包。
　　靠他自己去买，两万块钱花光了，也买不了几台。
　　虽然按白云天计划，他的第一个产品并不需要太多设备，但有总比没有好。做大以后，这些设备必然能发挥大用处，加快发展速度。
　　这个人情他要领。
　　一份承包协议，就帮他解决了几乎所有问题。
　　然后，就是产品了。
　　以他现在的资金状况，仅有一项八级焊工的技能，以及勉强达到国内平均水准的加工能力，这个产品必须要符合投入小、制造简单这个硬性要求，同时还要保证新颖实用，一推出就大受好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他也是在制造史列举的各种制造工艺中，选了很久，才最终确定了当前的项目，基本符合他的要求。
　　即便如此，其中部分零部件，仍不是他们可以完成的，必须通过外部解决。
　　……
　　苏城自行车厂是一家本地市属重点企业，成立至今已有二十个年头。苏城自行车长的梅花牌自行车，虽然不及永久、凤凰那么响亮，也不如飞鸽那么众所周知，但在苏城附近县市还是颇有市场，年销售梅花自行车十余万俩，创造利税两百来万元。
　　在这个大多数国企都经营困难的时候，苏城自行车厂属于极少数还能活得有滋有味的国企之一了，是苏市引以为傲的一块铭牌。
　　“你说你是虎丘商业机械厂的，要找我们厂供销科长？有什么事吗？”守门大爷隔窗抱着大茶缸，看着嘴边刚刚长出一圈绒毛白云天，慢条斯理道。
　　一个机械厂，找他们自行车厂做什么？
　　难道是来找外协业务？
　　自行车厂的所有零部件都是自己加工完成，从来不需要外协。
　　“我们想联系，购买一批散件。”白云天从兜里掏出一包牡丹，撕开包装，笨手笨脚取出一支，隔窗递进去。
　　门卫看见香烟包装，眼中精光一闪，接过烟点燃，咧着黄牙道：“买自行车你去五交公司啊，到我们厂来干什么。我们厂只批发，不零卖。”
　　中国号称自行车王国，作为主要的交通工具，自行车从来不愁卖。
　　尽管已经取消了自行车票，可是自行车厂仍有几分傲气。
　　“我们厂想买一批散件，自己组装好作为奖励发给职工，您给通融一下，让我见见贵厂的供销科长好吗？”白云天又取出几支香烟，放到对方桌上。
　　“你们厂效益这么好，还有钱给职工发奖励？你们是做什么的啊？”门卫仍不起身，四平八稳地坐着，慢悠悠地抽烟喝茶，聊天似地问着。
　　白云天苦笑。
　　这就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放在他们那个时代，这样的门卫早就开除了。
　　得，在哪个山头唱哪歌，忍着吧。
　　他将一包烟都放到了对方面前，笑着道：“我们厂是做食品机械的，效益还过得去吧。您帮帮忙。”
　　“那好吧，你去我旁边这栋办公楼二楼，看着牌子上写着供销科的就是了。你找徐科长，他负责供销科工作。”门卫还是用慢条斯理的动作，将香烟扫进抽屉，随意地朝身旁指了指，让他自己进去。
　　“哎，谢谢您了！”
　　白云天连声道谢，快步走向办公楼，上到二楼，顺利在左侧一溜办公室门牌上，找到了供销科。
　　还没到门口，他就被里面腾腾烟雾给呛到了。
　　忍着呛鼻的烟雾，他探头望去，只见里面五个人嘴上都叼着香烟，一口就吸下去一大截。满屋子都被烟给遮住了，雾蒙蒙地看人都不真切。
　　“请问哪位是徐科长？”白云天被呛得不敢进去，站在门口问道。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长藤椅上，一个正在看报的中年人抬起头，问道。
　　“您好，我是虎丘商业机械厂的，”白云天屏住呼吸，走上前热情地说道，“我们厂想购买一批自行车散件，用作发放职工奖励。”
　　他紧紧盯着对方，怕他也说只供货给国营商场。
　　“有介绍信没有？你们要多少？我们只做批发，少了我们可不卖，一次至少要五十辆。”好在徐科长根本没提这茬，又把视线投回到报纸上，淡淡地说道。
　　白云天只打算买二三十辆，但听说少于五十不卖，咬了咬牙，道：“厂里打算买26型男女式各五十辆。除了奖励给职工，还会给销售单位、购买单位送一些。我们先付定金，等产品销售货款回笼以后，再最后结账。”
　　“只付定金？”徐科长皱眉。
　　如今三角债越闹越凶，他们的货款也是经常被商场拖欠，结款期越来越长。
　　他心下有些犹豫。
　　“这是我的介绍信。”白云天迅速从兜里掏出介绍信，双手递到对方面前。
　　在介绍信下方，还有一张一百的大钞。
　　徐科长没动，抬眼看了他半天，默不作声连同介绍信和钱一起收下，认真检查过公章，沉思了一会儿，朝一名女会计喊道：“小赵，开票！”
　　他已经确认过了公章，对方不是骗子。
　　只要不是骗子，他就敢卖，拖欠货款又怎么了，反正又不是欠他的！
　　他们销售科卖得再多，每月的奖金也有定数，拿不了多少，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那么认真。
　　这一百块钱，才是真的！


第三十八章 借巢下蛋
　　徐科长没有说价格。
　　对国营企业来说，价格是定死的，含税在内的生产成本，加百分之十到二十，就是出厂价。
　　苏城自行车长核定的出厂价，是成本上浮百分之十五。
　　这是公开价，无需多说。
　　梅花自行车不是国优，也不是部优产品，名气不大。因此商场中销售的26圈梅花自行车，无法与永久、凤凰这类名牌相比，也不如第二档的飞鸽，属于本地名牌。
　　男女式售价一百二十六块，全国统一定价，绝无二价。
　　这价含商业系统百分之三十利润，实际出厂价八十八块二，是在物价局挂了号的，一查便知。
　　一百辆26圈男女车，总价八千八百二十元，童叟无欺。
　　“你付多少定金？”徐科长收了钱，很好说话。
　　“三成。”
　　徐科长不置可否，让会计开票。
　　他们的自行车，交给商业系统也是预收百分之三十定金，余款每三月结一次。商机厂之所以暗中贿赂他，定金肯定不可能给多，能有三成就足以对上面有所交代了。
　　拿着票，到出纳室交钱，两千六百四十六块交出去，换来了一张提货单。
　　白云天手上还有的资金，已不足五千。
　　这点货，自行车厂不愿出车，他也怕被对方看出底细，在收发室打了个电话回厂，让门卫通知南书记，把厂里的那辆东风卡车开过来接货，顺带把严季和、包文山也带上。
　　他在收发室等了三个多小时，眼看快到下午四点，一辆满是尘埃的老东风，才吭哧吭哧开到了门口。包文山、严季和从后面车斗跳下来。
　　驾驶室门打开，南书记也从车上下来。
　　他也跟来了。
　　“这车好久没用，轮胎憋了，发动机也几乎启动不了。我让柳师傅修了好久，才算是把车开出来。”南书记分解了两句，便皱眉道，“你买这么多自行车做什么？”
　　该不是准备转做二手贩子，去卖自行车吧。
　　南书记有些着急，脸色不太好看。
　　他冒着风险，同意让白云天承包，连承包费都不要，什么条件都不提，看的是他背后的包前进，希望能借他的东风，把厂子盘活，让全厂三百来号人能有碗饭吃。
　　卖自行车算是个什么事，这能养活几个人？
　　“这就是我们要搞的项目！”在这里不方便说话，白云天低声说了一句，就道，“先别说话，我们把货搬上车，等到车上我跟你解释。”
　　“行，车上说！”南书记当了这么多年书记，知道有些话不合适当着外人说，忍住心头的不快，和白云天一起，随车来到库房，几人一道，将一箱箱自行车散件装上车。
　　一百辆自行车不是个小数目，虽然是纸箱包装的散件，也装了满满一车。
　　严季和、包文山胆子大，就坐在高高的货物上面，抓着固定用的绳索，用毛巾擦着汗，说说笑笑，一点也不害怕。
　　“你说，你想做什么？”
　　南书记已快压不住心头火气，在装货的时候，他就得知这些自行车是用他们商机厂的名义买的，而且只付了部分定金，还有百分之七十的余款没有结，当时就晕了。
　　白云天要做什么他不管。
　　可是他打着商机厂的牌子，到处欠人钱，这就无法容忍了。万一到时候他跑了，这些账可都背在商机厂身上！
　　原以为有包前进照顾，可以通过他给厂里揽点活，却是这个结果。
　　这让他心里拔凉拔凉的，后悔不已。
　　白云天搬了半天货，腰酸背痛，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本不想说话，可是看他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只好略微解释几句，谁让他冒用了对方的牌子，欠下一大笔债，也难怪人家会着急：“南书记，你别生气，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产品！”
　　“拿人家的自行车，当自己的产品？”南书记真生气了，瞪大了眼睛，粗声粗气道。
　　白云天乏力地挥挥手，喘了几口气，稍微有力气多说几句：“这只算是半成品。我们要做的，不是普通的自行车，而是变速车！厂里的情况您很清楚，如果不买人家的成品，我们自己根本做不出来。但是有了这批散件，我们稍微改装一下，就能推出自己的产品，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没错。
　　他要做的第一个产品，就是变速自行车。
　　以他们目前的资金、技术、设备，工艺稍微复杂一些的产品，都没有能力去做。
　　找来找去，他才选中了变速自行车，作为目标。
　　变速自行车源自于山地车，发明于一九三零年，此后不断完善，直到八十年代才在国外逐渐发展起来。
　　如今在国内，变速自行车还是一个空缺。
　　这就是最好的商机。
　　变速自行车的变速特性，使得自行车在普通的通勤功能之外，还赋予了省力、高速、运动等额外功能，符合各个年龄阶段的人需求。
　　最关键的，是它制造工艺相对简单。
　　只是在审视过自身现在的制造能力之后，白云天遗憾地发现，即便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产品，他们仍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独立完成。
　　变速自行车的确很简单，车架、把手、前叉后叉、踏板、轮胎、轮毂、前轴后轴，刹车系统，无非就这几个，比商机厂以前做的食品机械还要简单几个数量级。
　　然而别看东西简单，工艺要求可不低。
　　单一个轴承，以商机厂的制造能力，别说现在，就是没停产前，也无法保证合格。
　　但是没关系。
　　自己做不了的部分，可以交给人家去做。
　　白云天最初考虑的是找代工，可是在仔细分析了变速自行车的结构以后，他惊奇地发现，如果不考虑大数量级的后轮变速，后叉就不需要分那么开。
　　如果去掉多级飞轮，后拨变速系统，其实这就是一个普通自行车！
　　思路一旦打开，他的灵感就源源不断涌来。
　　他是做不了自行车整车，但他完全可以去买啊！
　　借巢下蛋还不会？
　　他只要自己做一个飞轮就可以不做大改动的情况下，替换原来的飞轮，再外加一个变速系统，把手上增加拨位开关，就是一辆变速自行车了！
　　这个，他们能做！


第三十九章 宝马
　　“变速系统……”
　　白云天简单给南书记描述了一下变速系统的结构，他脑子里就大致有了个概念。
　　他在机械厂干了这么多年，对于变速器自然不会陌生。
　　万变不理其中，变速自行车的变速系统和普通的变速系统道理都是一样的，无非是利用平行四边形结构平移，让导轮改变位置，改变链条位置，他一听就懂。
　　变速系统的构造，听来也不复杂。
　　弹簧结构，导向轮，再加一个让链条绷紧的张力轮，非常简单。
　　制造工艺要求较高的是多级飞轮，需要并排制造三个分别为21齿、18齿和13齿的飞轮，对强度要求较高，他估计了一下，商机厂做不出来，最好是找齿轮厂做外协。
　　商机厂能做的，是后拨卡位、外挂式变速系统。
　　这点白云天也清楚。
　　在吸收了制造史回顾以后，他虽然本身的制造技能并未提声，但眼光却堪称世界顶级。随便一个机件，明白用于何处，他就能一口道出所用的材料，采用什么样的加工工艺，需要什么样的设备来制造。
　　飞轮的制造精度高也就罢了，关键是强化所需的热处理，靠商机厂那个简易热处理炉，根本做不了。即便是放一大堆进去，最后出炉的合格品恐怕也是少得可怜，甚或是一个都没有。
　　条件就这样，他也很无奈。
　　这没什么捷径可走，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向前发展。好在这时代也不是所有厂家，都能不靠外力，一家厂就完成全部产业链，大多数中小型企业同样需要通过外协，请求专业厂家加工特殊零件。
　　分工合作，本就是一个完备的工业体系发展所必须。
　　工业是一个复杂的体系，任何一个制造工艺，都是一门需要不断深入研究的课题。
　　专业的事，就应该请专业的企业来做。
　　专业的企业，在专业的零部件制造、处理上，必然优于绝大多数其他企业。他们在获取利润以后，才有能力更新设备、深入研究，以继续在本行业内保持领先地位。
　　这是工业化社会的必要组成部分。
　　真正搞大而全，啥活都自己做，整个产业链通吃，不给别人留余地，那才是工业发展的最大阻碍。
　　“你确认这个产品销得出去？”
　　在白云天简单解释以后，南书记对这个变速自行车有了完整的认识，但对它能否被市场所接收，仍怀有疑虑。
　　这个什么变速自行车，无非是多了个变速功能，让链条可以在更大和更小的齿轮间切换，以提供更轻便，或是更费力但是更快的速度。
　　除此以外，和普通自行车有啥区别？
　　而且这个变速系统，感觉很脆弱，很容易损坏，一辆自行车骑上一年半年，搞不好就坏了。
　　从物质匮乏年代过来的人，习惯上还是喜欢那种一用就用好几十年，坚固耐用的物事。在缺乏运输工具的时代，自行车不光是具备通行职能，还肩负着运输之责，28大杠的加重型自行车，最受欢迎。
　　这个变速自行车，一看就华而不实！
　　不过既然白云天不是做二道贩子，而是真正在搞产品开发，他作为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要这些自行车所欠货款，白云天不赖账就行。
　　……
　　在这批自行车运回来以后，改装工作也随之展开。
　　三级飞轮自己做不了，就委托齿轮厂代加工，这次就不是白云天出马了，而是交给了包文山。他脑筋灵活，背后又有包前进，外协任务很快就谈下来。
　　齿轮厂给了个相当优惠的价格，在他们出材料的情况下，每个飞轮仅要了八块三。
　　以他们的技术能力，一周后便能交货。
　　而这段时间，他们主攻的方向就是后拨变速系统。
　　这个部件加工难度不大，南书记找来的王师傅只是一名四级工，也能轻松做出来。
　　张力轮的齿轮，主要目的是维持链条张力，不需要太大的强度，直接在车床上车出来，在商机厂自己的简易热处理炉进行退火处理，就足敷使用。
　　其他的弹簧结构、导向轮、钢丝导扣、拨动式卡位，都是小玩意儿，他随随便便就做了一堆。
　　在王师傅加工变速机构的同时，白云天正在车间外的空地上，看着漆工曾师傅，对着一根钢管喷漆。
　　这年头，机械厂喷漆没有自动喷漆，全是手工作业，也没有后来那么多喷漆设备。曾师傅就把所需的漆料，倒入一个普通的塑料喷壶，对少许清水后手动搅拌和匀，然后戴上厚厚的口罩，隔着二十公分距离，对吊着的钢管进行喷漆。
　　“上漆首先要打磨，不把铁锈打磨干净，很容易就会皱裂、起包、掉漆。然后第一遍，一定要喷一遍底漆，而且是白漆。白色最纯，后面再喷其他颜色，就不会受到影响。我在商机厂二十多年了，厂里的设备都是我喷的漆，用户来了都说好看。”曾师傅很喜欢表现，一边喷漆，一边给白云天讲解道。
　　白云天脑子里浮现出厂办公室里，那些红艳艳的设备涂装，眼前的白漆看上去也土得掉渣，对于曾师傅的自吹自擂，他只能呵呵以对。
　　买回来的散件，上面可是梅花自行车的品牌标识，车架上还有苏城自行车厂的字样。
　　他要这样就卖出去，还不给对方打了广告。
　　肯定是要重新喷一遍漆。
　　只是这位曾师傅水平如何，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他心中没底，只能让他拿根钢管试试手。
　　曾师傅给钢管喷了厚厚一层白漆，搬过来一台风扇，在一米外对着吹，让漆料加速变干。
　　“等半个小时，等漆干了，再打磨一遍，就可以正式上漆了。你要什么效果？”曾师傅退开，取下口罩，掏出一支烟点着，问道。
　　“就跟那些散件差不多就行，关键是别掉漆。图样您准备好了吧？”白云天很关心喷漆效果。
　　喷漆直接影响产品外观。
　　实不实用，顾客要用过才知道。但好不好看，人家只要一看便知。
　　好看不一定好卖，但不好看绝对不好卖！
　　曾师傅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拿出他准备的图样：“早准备好了！你这自行车名字取得好，宝马，一听就比梅花什么的好听多了！”


第四十章 速度与激情
　　白云天捂嘴偷笑。
　　宝马可不是他取的名字，而是他在看过制造史回顾后，盗用了一款德国汽车品牌的中文名。
　　那家汽车公司名叫巴伐利亚发动机制造厂，主营业务是汽车发动机及整车制造。
　　他们取厂名的首字母，注册了bmw商标。
　　后来他们在国内注册中文名时，取其谐音，将其注册为宝马，取得了莫大成功。
　　这个名字又好听又好记，听上去就感觉很气派高档。
　　白云天从制造史回顾中搜索到这个信息以后，立即让包文山去商标局查了一下，确认这时对方仍未将其在国内注册，于是赶紧就抢注了这个名字。
　　他才不管对方得知以后，会不会气得跳脚。
　　这么好听的名字，既然你们还没注册，自己还不抢先拿来用，那才是傻瓜！
　　与这个商标一同注册的形象标识，就是一匹奔跑的骏马。
　　这只是商标。
　　自行车上所喷的漆，没有用这么复杂的图案，而是参考了大量自行车品牌后，选用了简单的红蓝白三色作为涂装，看上去醒目、时尚，又具运动气息。
　　曾师傅用了两天时间，才将这根钢管完成喷漆。
　　当在最后一遍清漆尚未干透的时候，白云天已经为他的手艺所折服。
　　尽管是手工喷漆，但表面看不到一处斑痕，颜色十分均匀。而且用色非常好，亮而不艳，美丽、新潮、大方，足足为这款车提升了一个档次。
　　他让包文山、严季和看过以后，都大呼惊艳，直称帅呆了。
　　实验结果非常满意。
　　白云天立即请曾师傅，开始取出待喷漆的散件，刮掉原来的漆层，按照样板的设计重新喷漆。
　　他与严季和、包文山也一起动手，用了三天时间，将所有的散件漆层全部刮去，露出了下面本来的颜色。再经过打磨，反复擦拭，用绳索穿过钢管，悬挂起来。
　　第一批喷漆完成，就连白云天在看过以后，都是赞不绝口。
　　国内的自行车，设计规规矩矩，稳重有余，而轻灵不足，看上去就比较老气。
　　涂装也同样如此。
　　黑色的底漆，工笔画似的图样，看着就像是一件古色古香的老家具。
　　可是经过曾师傅重新喷漆以后，在大线条的色彩衬托下，同样的布局，却完全变了一个样，让它充满了流动感。像是从黑白照片，直接过渡到了彩色照片，极富现代气息，让人看到就为之眼前一亮。
　　这时候，请齿轮厂外协的飞轮也加工完毕，付清代工费以后，拿了回来。
　　同时，南书记找来的钳工老苏，已经对照着白云天给的图纸，装配好了十几套变速器。
　　各种配件全部到位。
　　众人怀着对新产品诞生的期待，用新加工的三级飞轮替代了原来的，合力装配好了好几辆自行车。白云天在旁指点，由老苏师傅，将后拨式变速器安装到位，仔细调整着钢丝松紧程度，以达到最佳效果。
　　看着第一辆变速自行车，由散件变为现实，所有人眼中充满了迷离。
　　太漂亮了！
　　整车组装完毕后，新涂装发挥出了全部的威力，看着比原来的梅花自行车漂亮太多了！
　　就像是换了一辆新车，有了几分变速车的样子。
　　“这就是变速车？确实比原来好看，就是这后面多了这一坨，看着有些别扭。”南书记这些日子也一直待在厂里，亲眼目睹着白云天买回来的一堆散件，是如何改头换面，变成眼前这个模样的，也很兴奋。
　　就是后面那坨变速器，让他怎么看怎么不适应。
　　“观念是逐渐改变的。您以前看惯了老式自行车，看着现在这辆变速车，就觉得别扭。可是等您了解了它的好处，见得多了，说不定反而会觉得有这一坨的自行车才漂亮。”白云天笑着在一旁说道。
　　他对这辆车很满意。
　　它自然不是十全十美，比如车架、座椅、载物架、车把，还有着浓重的梅花自行车影子，老式的外观与新颖的涂装显得极不协调，大大降低了它的美观度。
　　为了节约成本，他设计的这款变速车并不完整，阉割了前变速装置，使得这款车仅有三个档位，只能作最初级的变速。比起国外发展成熟的变速车，动辄十几级、二三十级变速档位，就像是个劣质的仿制品。
　　可这又怎样！
　　他在依靠现有技术力量的前提下，尽力做到了最好。
　　在国内来说，这辆仍有诸多不足的变速自行车，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我来试试看！”
　　包文山比在场的人都要激动。男孩子都有些机械情怀，这些日子，他亲自参与，将一辆普普通通的自行车，改成了一辆前所未有的变速车，这种成就感让他极度充实。
　　如今这款变速车已经诞生，真真实实地放在自己面前，他内心的激动，更是无法抑制。
　　同时又有些担心。
　　这车真像白云天说的那么好吗？它真的能卖出去吗？会受到别人喜欢吗？
　　这都不得而知。
　　这种激动与焦虑相交织的心情，让他第一个抢上前去，放开支撑，翻身上去，脚下一蹬，绕着圈子骑了起来。
　　恍惚中，他觉得车子好像轻了许多，但很快，他就明白这只是错觉。
　　“换档！你这是二档，也就是普通自行车的档位，试试另外两个档，看看变速器好不好使。”白云天站得远远地，向他喊道。
　　包文山反应过来，呵呵笑着，不好意思地往后拨动档位，将其调为三档。
　　脚还是如之前一样用力，可是紧跟着，他毫不费力就蹬了好几圈，就仿佛脚下的阻力忽然变小了。
　　这就是省力模式吗？
　　尽管他知道这是链条转换到了更大的飞轮上，使得脚踏降低了出力程度，虽然省力了，可是车速也变慢了。
　　但他仍觉得非常神奇。
　　随后，他又将档位换到一档。
　　脚下立即一重。
　　而慢下来的自行车，呼一下加速，冲了出去。
　　风从耳畔掠过，吹拂着他的脸庞，带动了他的头发，这种速度带来的快感，让他一下就喜欢上了这种模式。
　　哪怕蹬着有些费力，可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越蹬越快，越蹬越快。
　　速度与激情，是男孩子的最爱。
　　他已不满足于在狭小空间兜圈子，将把手一打，向着厂区的水泥通道，快速飞驰而去。
　　爽！
　　太爽了！


第四十一章 难道他是民科？
　　包前进坐在办公桌前，拿着一份设备采购清单，全神贯注地核算着。
　　国内的经济状况再糟糕，该更新的设备，还是要更新。
　　一些大型重点企业，还要申请动用到外汇，购买国外进口设备，这都需要他们装备科进行审计。哪些允许，哪些驳回，拨款多少，都需要他们作出最后决定。
　　“包科长，下面有人找，说是你儿子。”一个同事在门口探头，敲了敲门，说道。
　　“文山？他怎么来了！”包前进心中一惊，对同事道了声谢，扔下手边的工作，就赶紧急匆匆离开办公室，快步下楼。
　　小时候包文山很依赖他，离开他身边就大哭大闹。为此，他经常带着儿子一起上班，他工作他的，包文山一个人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看他工作，从不吵闹。
　　后来儿子大了，上学了，渐渐就不再黏他了，有时候让他到单位玩都不肯。
　　上大学以后，他就更是从没来过单位一次。
　　现在是上班时间，包文山应该是跟着那个姓白的小子一起，忙他们的创业。这次他突然没有预先通知，就跑来找他，搞不好是出了什么大事。
　　包前进心急似火，一点也没有了往日科长的稳重，下楼都是用跳的，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下去。
　　转过大楼，他一眼就看到了儿子，手扶着一辆颜色鲜艳的自行车，朝他灿烂一笑，挥手喊道：“爸！”
　　没有任何异常。
　　包前进心头一松，快步上前，绷着脸沉声道：“你没有在单位上班？工作就要有个工作的样子，一天到晚不在单位待着到处乱跑，不像话！”
　　包文山吃他一吓，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习惯性地低下头，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你管……”
　　包前进一瞪眼，眼睛一瞟，看到他扶着的那辆自行车，正待出口的训斥顿时收了回去，围着自行车转了一圈，脸上充满了惊喜之色。
　　“这就是你们搞的变速自行车？已经做出来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惊叹道。
　　之前才做了一个多月外卖，赚了没几个钱，白云天就要出来办工厂，说是要搞一个项目。
　　当时他觉得这是瞎搞。
　　没干过工业的人，觉得好像很简单，车几个零件，拼凑在一起就是机械了。
　　这根本就是啥都不懂的外行人，在胡咧咧。
　　车零件简单？
　　一个大铁陀要从铸造件，车至成型，精度要达到几个丝，一些高精密件甚至要达到一丝、乃至更高，这是随便一个人能干得了的？
　　车成型了，还要保证零件的表面光洁度，必须没有瑕疵，不能有划痕。
　　没有三五年的磨炼，做出来只能是次品！
　　任何一个工厂都无法避免不合格品，可是不合格品的数量多少，直接决定了这个厂的制造能力高低。
　　包文山他们这批小子，有几年的车工锻炼？
　　零件成型，还要送去打磨、去做热处理，针对需要对表面或局部进行硬度、耐磨度做强化。没有专业的热处理设备，没有长期的热处理经验，进去一炉就废一炉！
　　完了还要装配。
　　哪怕是再好的车工、磨工、热处理工技艺，最终出来的零件也做不到完全与图纸一致，可能仍有细微差异。如果简单把零件拼起来，就以为大功告成了，结果多半会收获一场悲剧。
　　拼凑的设备，不是无法顺畅运行，就是故障多多，要不然就是达不到设计要求。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名优秀的钳工师傅，凭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对设备进行微调，以保证零件运行在最优良的状态，尽可能——只能是尽可能达到设计图纸的要求，完全符合设计初衷，那是绝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哪怕一个再优秀的设计，请了再优秀的工人来加工，使用了最先进的设备，最后的结果，也不见得能让人满意。
　　这就是工业。
　　失败远远大于收获，泪水多过笑颜。
　　很无奈，但这是事实。
　　几个没在工厂待过一天的小屁孩，有一天，脑子里突发奇想，有了几个自以为的好点子，就喊着我们要创业，我们要做别人没做过的产品。
　　他觉得可笑。
　　当即就让儿子把白云天叫来，想劝他不要这么心急。他不是不支持他们创业，但可以从最简单、最基础的做起，先或买或租一两台车床，然后他去帮他们揽点代加工业务，一点点上手，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再慢慢升级。
　　步子太大，一定会跌跤。
　　可最终还是没有说服对方。
　　那个叫白云天的小伙子，拿出了完整的开发计划，也承认自己的加工能力不足，不可能承担起整车的制造。所以他的计划是，从市自行车厂买来普通自行车，然后添加一套后拨变速机构，将之改造为一辆变速自行车。
　　以他的经验，尽管白云天借人家的产品，来改头换面，把工作量降到了最低程度，但他仍不太看好。
　　白云天那天拿来的草图，一看就是外行所绘，一点也不符合车间要求。
　　上面标注了各零件的尺寸，可是这些数据是如何来的，他深表怀疑。
　　没有经过严密的计算，随手写一个数据，这样的所谓“设计图”，能用吗？
　　要这样都行，那满大街都是工程师了！
　　谁脑子里还不能想个“发明”出来！
　　可是看到对方还有儿子激昂的热情，满脸的挚诚，他放弃了劝说。
　　他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这个设计虽然成功的可能性极小，但白云天确实竭尽所能做到了最好，也将自己可能的损失，减到了最小。
　　最起码，自行车还能卖出去嘛！
　　他给白云天介绍的前几家国企，那也是糊弄他们，让他们明白好的国企，是不可能让他们私人去承包的。
　　目的就是降低他们的期望值。
　　商机厂才是他定的目标，要不是他下了大力气，给南书记允了诺，对方会一分钱不收，白白让他们承包？
　　想都别想！
　　在他看来，不让这些年轻人闯个头破血流，他们是不会死心的，那就让他们试试吧。
　　年轻人，又失败的权利。
　　反正有他在后面兜底，再坏坏不到哪去。
　　但他没成想，他们居然真的做出来了，至少眼前看着，这车还真的像模像样，有点意思。
　　这可见了鬼了！
　　难道，那个白云天，还真是个有着真才实学的民间科学家？


第四十二章 抢钱的价格
　　包前进弯下腰，认真观察着。
　　自行车本身没什么好看的，他知道这直接用的是苏城自行车厂的车体，他看的是变速部分。
　　白云天绘制的草图，他看懂了，但由于太不正规，他看得有点吃力，脑子里只有模糊的印象，并不清晰。
　　现在实物就摆在面前，一目了然，他一下就明白了。
　　“用三级飞轮，替换了原来的飞轮，从而具有了三级变速的能力……”
　　由于厚度增加不多，不需要重新调整后叉。
　　“这个变速器其实就是一个位移设备，通过把手上的手拨，牵动钢线拉钩，从而迫使链条移位……这里有个导轨，可以防止链条脱落，是个不错的设计……，嗯，还有个张力轮，用来提供张力，保证链条紧紧固定在飞轮上，不会松脱……，很简单，又很实用的设计！”
　　整个变速机构，技术含量最高的就是飞轮部分，看那表面的蓝色幽光，一看就是专门做热处理的部门所为，不是商机厂自己能做得出来的。
　　结合前几天，包文山通过他，联系齿轮厂外协加工的事情，他就明白，这个飞轮是齿轮厂做的。
　　因而整个机构，唯有手拨变速档位、位移结构，是他们自己动手。
　　难怪他们能做出来。
　　“你把车架起来，变速让我看看。”包前进坐办公室多过下车间，但毕竟要负责设备采购编制，经常去各厂家实地考察，对于设备的性能还是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他让包文山把车架起来，实际调整变速，让他看看效果如何。
　　制造的精度，只是加工过程，能否在实际使用中，达到预期要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包文山将车架起，让后轮悬空，在旁踩动踏板，让轮胎转起来。随后，他拨动把手上的档位，牵引着钢丝，挂钩拉动位移装置，链条顺滑地就转到了飞轮的另外一级齿轮上。
　　包前进侧耳细听，只听到了很轻微地喀嚓声，变速即完成。
　　他一脸惊奇。
　　这个变速如此轻松，几乎没有卡顿，移位非常准确，一步到位。同时位移时，只发出了链条与齿轮相撞的极小声音，几乎没有其他机械杂音。
　　这就太了不起了。
　　这一方面说明装配的钳工师傅手艺好，但更重要的，是表示这套变速结构在设计最初，就非常合理，各项数据经过反复计算、推敲，才会有此表现。
　　这真是那个连设计图都画不好的白云天设计的？
　　若是真的，他恐怕要对此人刮目相看了。
　　“好了，我来骑骑看。”
　　包前进让儿子捏下刹车，接过车把，甩腿上车，轻轻蹬了一下，骑了起来。
　　他骑得较慢，中途拨动档位变速。
　　链条移到大盘，他果然感觉骑起来轻松多了，这点阻力，多半连老头子都能毫不吃力，骑长途想来也不会太累。
　　当然，速度也慢了一些。
　　但这并非坏事，老年人不喜骑快车，这样慢悠悠地骑行，更安全，且正适合他们抽空观赏路上风景。
　　调到最高档以后，脚下蹬起来就略微感到有些吃力，尤其是在启动那一下，像踩着一块大石头，特别费力。
　　“骑快点，等速度上来，蹬起来就觉得轻松了！”包文山跟着父亲跑动，给他说明道。
　　的确如他所说，一旦速度起来，这车骑起来就没那么重。
　　而且速度好快！
　　他甚至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包前进没有年轻人那种热血，快车非他所喜，总觉得太过危险，骑了几圈就停了下来。
　　“爸，你觉得这车怎么样？”包文山跑过来，脸上洋溢着骄傲的表情，笑嘻嘻地问道。
　　“这车不错，老幼皆宜，实用性很强！文山，你们这个项目做得很好！”经过仔细观察、实际试用，他以一名老设备考察人员的身份，对这款变速自行车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他是真的觉得这车好。
　　若非儿子还要靠它发大财，他都有主动向上级部门打报告，请求大规模推广的想法了。
　　“那你就收下吧，以后上下班用，就别骑你那辆老永久了。爸，这是我们制作出来的第一辆变速车，具有特别意义，我想把它送给你。”包文山看着父亲，骄傲中，又有些动情。
　　包前进胸膛里，立即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所充满。
　　儿子长大了，懂得心痛父亲了。
　　一瞬间，他觉得这十多年来的付出，都是那么值得。
　　他猛然抬起头，用力忍住泪水，带着一点鼻音道：“这不行！既然创业了，一开始就要公私分明，你不能拿你们的产品随便当人情！要是你们经营者都不以身作则，到时候下面的人也会有样学样，长此以往，你们那个摊子啊，我看迟早要垮！”
　　“知道了知道了，一见面就训人！”包文山看见父亲嘴硬，眼圈也微微发红，含泪带笑道，“爸，你就放心用吧。这车我是用自己的钱买下来的，没有占云天他们的便宜。”
　　听说是儿子自己掏钱买的，包前进终于不再推辞，只是一个劲地连声说好。
　　儿子送的东西，再差，在父亲眼中都是最好的。
　　更何况，这是儿子他们创业，所设计制造的第一款产品中的第一辆，具有非常重要的纪念意义。
　　他已经决定了，这车他不骑，而是要珍藏在家里。
　　若干年后，这就是一段极为珍贵的记忆。
　　“你们这车多少钱一辆？我给你妈也买一辆！”
　　为了怕儿子不高兴，他决定再去重新买一辆新的，作为上下班的代步工具。
　　包文山一愣，不说话。
　　“怎么了？”他奇怪道。
　　“这车比较贵，我看暂时别买了，等以后我再送你们一辆。”包文山支支吾吾，不肯说。
　　“多少钱？”包前进好奇了，拉下脸来吓唬儿子道。
　　“嗯，云天……云天定的建议零售价是三百八，出厂批发价是二百八……”包文山被他吓了一跳，不敢再隐瞒，赶紧如实相告道。
　　“什么？！三百八，你们怎么不去抢！”
　　包前进心中的柔情不翼而飞，望着身下骑着的变速自行车，脸色发黑，嘴角直抽抽。
　　三百八！
　　一辆车就抵全家一个月工资。
　　最关键的，这可是儿子掏自己的钱买的！
　　就这么一辆破车，他就花了家里三百八十块钱，这个败家孩子，我揍死他！


第四十三章 代销？不，我们自营
　　“三百八不贵！”
　　在商机厂，白云天也在对听到这个零售价，一脸呆滞的南书记解释道。
　　制造史回顾，不是一本书，而是包含了文字、影像、数据在内的宏大记忆库。
　　它按照时间顺序，回顾了制造业的发展历史，着重讲解了各种制造技术进步，对制造业所产生的推动作用。其中从生活的方方面面，举例说明了制造业在各种民用、特种行业、科研、国防等工业中的实际运用。
　　里面有涉及到自行车工业，虽然不多，但足够他对自行车制造业的发展，有了充分的认识。
　　其中就有制造进步，对自行车价格的影响。
　　比如山地车在最早进入国内时，售价就高达六七百，这还是老式的全钢管自行车。后来随着国内自行车厂开始仿制，价格才迅速回落到五百多、三百多，接着这个价格又保持了好几年。
　　到碳素管自行车问世，全钢自行车变得不值钱了，一两百都能买到。
　　由此可见，虽然他们的第一款变速自行车还很不成熟，但以三百八的价格对外销售，绝对能卖出去。
　　问题是他知道，但南书记可不知道。
　　他试骑过以后，也觉得这车挺好，要轻松有轻松，要速度有速度，灵活便捷，推出去一定有市场。
　　可听白云天给它定价，批发两百八、零售三百八，他还是为之一愣，几乎觉得对方是得了失心疯。
　　哪怕是永久、凤凰也才一两百，你一款用梅花自行车做底子的变速车，居然敢卖这么贵！
　　梅花车啥价？
　　零售不过一百二！
　　你这是足足翻了三番！
　　他对白云天刚有的一点好感，又烟消云散。他有些后悔，贸然将商机厂承包给对方，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做事太不稳重，太轻浮。
　　他哆嗦着嘴，耐着性子跟对方讲道理：“小白同志，你说这车就值三百八，我说不值。不管值不值，这价都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要销售方说了算。你把这车送到百货大楼，还要标三百八的价，你说人家会不会同意！你硬要按三百八卖，人家干脆不要了怎么办？”
　　“为什么不要？”白云天楞道。
　　南书记气急而笑，对这个没头没脑的年轻人实在无语了，放高音量道：“小白同志！你这宝马牌自行车，是国优啊，还是部优，要不然是省优市优？人家国优的永久、凤凰，才卖两百多，你一款没有名气的自行车就要标三百八，你认为商场会同意！”
　　“为啥不同意？我们可是给了高额折扣，他们两百八拿去，卖三百八，就在那里摆一摆，就能到手整整一百块利润，他们会不干？”白云天莫名其妙了。
　　“那你去卖吧！”老头子感觉两人不在一条平行线上，双方根本没法沟通，只能甩甩手，让对方自己去碰壁。
　　白云天眨眨眼，觉得这老头莫名其妙，想了想，一拍脑门道：“嗨，都被您给绕到圈子里了。这车啊，我就没打算送到商场去卖。”
　　南书记头一阵阵的晕。
　　他快撑不住了。
　　这年头，生产和销售就不是一个系统，生产的只管生产，销售的只负责销售。企业制造出来的产品，如果不是走行业商品订货会的途径，就是委托给商业系统，分到下面的百货大楼、各个商场销售。
　　商机厂以前做的食品机械，走的是行业订货会的路子，由供销科带着资料，参加一年一度的食品机械行业订货会，向用货单位展示他们的食品机械。
　　每到订货会召开，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参加，竞争激烈。
　　他们商机厂的产品质量次，价格没有优势，每次都捞不到几分订单。
　　后来又尝试了广告，咬牙凑了笔钱，在电视上打了一周的广告，结果啥用没有。反倒是把最后一点资金也给用光了，到最后只能黯然停产。
　　这可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年轻人以为有了一款好产品，就一定能得到丰厚回报？
　　想法太简单。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这样瞎搞下去，商机厂可是真的彻底没救了。
　　南书记心灰意冷，欲语还止，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无比寂寥地离开了厂，再也不想多待。
　　白云天望着他佝偻的背影，不知道这位老同志怎么了。
　　谁说一定要交给商业系统，才能把货卖出去，这脑筋咋这么死板呢？
　　难怪商机厂搞到破产倒闭的地步。
　　……
　　观前街这个名字望文生义，就知道它是在一家道观前的一条小街。它成街于清时，是苏城一条百年老街，也是久负盛名的商业街，这里云集了许多老店，声名远播，海内知名。
　　它对于苏城而言，就相当于淮海路之于上海。
　　来观前街品尝名小吃、逛商店，不但是苏城人最大的乐趣，也是周边县市最佳选择。
　　严季和正在观前街方圆五百米内游荡。
　　观前街的位置极好，正好位于苏城正中心，西街口与南北穿城大道人民路相接，有多部公共汽车线路从此经过，并在附近设有站点。交通的便利，带来了丰沛的人流，使得这附近的店铺都为之受益。
　　如说人流量最大的区域，自然无属于观前街其外。
　　即便是在非节假日，这里也有往来的人群，有本地人，有外地客，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海外华人华侨、各国游客。他们徜徉在观前街这条数百米长，古色古香的街道中，品味各种特色小吃，走进充满地方文化氛围的小店寻宝，乐在其中。
　　贯通的小街小巷，让相邻的几条街巷也多了不少人，不断有人从观前街信马由缰而至，巡游探秘一番再离开。
　　严季和就是在这些小街小巷中，寻找着目标。
　　他的视线，对准的不在那些客涌如潮的店铺中所买商品，而是在店门前一扫而过。
　　凡是开门做生意的，他都不过去，只有那些店门紧闭的铺面，他才凑过去，看看有没有贴出转让通知。
　　这就是他这段时间的工作。
　　在观前街附近，寻找人流量大、潜在客户众多，却又租金便宜的店铺。
　　他们的变速车，并不打算交给商场代销！
　　两百八的批发价已经很好，但有可能，他们三百八也不想放过！


第四十四章 商业街
　　正常来说，生产厂家都是委托商业系统代销。
　　就如苏城自行车厂，他们就是与供销社合作，利用其广泛的营销网点，将梅花自行车送到本市、附近县市供销社下属的各个商场、百货大楼、供销社分销，才能保证每月上万辆自行车的销售数量。
　　若是自行车厂全靠自己销售，一个月能不能卖出去一千辆都难说。
　　这就是现代流通体系。
　　生产厂家通过部分让利，将自己生产的产品，委托给专门的商业网点经销，获得更大的销售量，以量取胜，从而获得更多的销售利润。
　　但白云天不能这样做。
　　他们现在技术力量实在太薄弱，无力自己独立生产整车产品。改装的变速车，车体全靠从自行车厂购买，数量根本没有保证。
　　既然充不了量，那自然更注重单车利润。
　　两百和三百，这可是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增幅，一百辆变速车就高达一万块钱。
　　都够两个月的承包费了。
　　这只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三角债之风越闹越大，商场拖欠货款成为常态。据包文山从他父亲那里了解的情况，商场从厂家拿货从来不付定金，如果是三个月结账，那都是走了后门，拖欠个半年一年，那都不是事！
　　这样长的结款期，白云天一年只能生产两到四个批次，充其量四五百辆。
　　缴完承包费，他还能剩多少？
　　……
　　严季和虽然比较老实，但确实很尽职，他从上午九点出门，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回来。
　　“观前街附近热闹归热闹，可铺面实在不好找。”
　　他逛了一整天，累坏了，一进屋就猛灌了一大杯开水，然后就开始汇报工作。
　　观前街就相当于苏城的淮海路，是商圈中心的中心。
　　八十年代初，这里就聚集了许多摆摊的个体户，后来当这些个体户积累了一定的资本，将摊位转移到了临街的店面，开始正儿八经地开门做起生意来。
　　这里店面不但做零售，也同时做批发，经常有来自附近县市的下级批发商人过来进货。
　　每天这里人潮拥挤，白天上班时间也熙熙攘攘都是人。
　　用严季和听来的话说，就是在这里随便租个门面卖瓜子，都能发财。
　　如此繁华的商圈，自然是一铺难求。
　　“我走遍了整个观前街，就没看到有一家店面转让的……”严季和唉声叹气道。
　　白云天心头一沉：“一家都没有？”
　　“没有！”
　　包文山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变速车做出来了，却找不到销售的渠道，这可急死人了：“那怎么办？要不还是让我爸联系供销社，托托人情，让对方结款快点，最好是一月一结。”
　　白云天摇摇头：“难！三月一结已经成了行业准则，如果要提前结账，我们要付出很大代价。”
　　搞企业就是这点痛苦。
　　产品做出来，还需要漫长的销售期，在此期间，货款没有回笼，就无法投入再生产，只能焦急地等待代售单位回款。一旦代售单位恶意拖欠货款，厂家除了急得跳脚，就只能装孙子，去求对方。
　　到以后商场转为股份制，一旦倒闭，厂家说不定连货款都拿不回来。要是底子薄一点，很可能就跟着一起破产了。
　　所以白云天需要自己的销售链，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他看向严季和，不死心地又问道：“你真的一点收获也没有？”
　　严季和犹豫了一下。
　　“是不是有店铺出租，但不是在观前街？”白云天敏锐地察觉了他的表情变化，立即追问道。
　　“是！”严季和承认。
　　“你这家伙，既然找到了为什么刚才不说，把我吓了个半死。看我不一把掐死你！”包文山一下跳起来，冲上去卡住他脖子，气急败坏地骂道。
　　严季和憨厚一笑。
　　白云天长出一口气，笑着摇摇头。
　　谢天谢地，总算不是彻底没戏，还给他们留了一丝希望。
　　对于严季和之前为什么不说，他大概有所了解。
　　别看严季和为人忠厚老实，守信诺，可他也有老实人的狡黠，知道如果一回来就说找好了店面，多半白云天会觉得他很轻松就完成了任务，却忽略了他今天的辛苦。
　　他是用这种方式，变相地邀功。
　　“找到了就好，老严，今天辛苦你了！”白云天当然不吝啬于这一点表扬。
　　“在什么位置？”包文山心思没在这里，急着追问道。
　　得到了白云天的肯定，严季和显得很高兴，不再卖关子，掏出一张市区地图，摊开道：“我在观前街附近，看到有两家店铺贴出了转租的告示，一家是在兰花街，一家是在观巷。”
　　白云天、包文山马上凑过去。
　　屋里的顶灯光线不够，严季和拉过自己的小灯，拧亮，方便让他们看清楚。
　　兰花街是一条与观前街并行的小街，双方间隔不过三十米，但是很短。
　　两条街西街口都在人民路上，向东并行一百米左右后，兰花街就到头了，通过一条无名小巷与观前街连通。
　　严季和看到的那家店面，就在小巷拐角处。
　　来观前街的人，正常路过看不到店铺，要穿过小巷，再转入兰花街才能发现这里还有一家店。
　　“这家店是做丝绸面料生意的，因为店面偏僻，寻常客人很难发现，所以老板在观前街另外找了个位置更好的店铺，打算把这家店转让出去。”
　　另一家店是在观巷。
　　也就是道观两侧的小巷。
　　来观前街玩的人，从头走到尾，一路看过了观前街上的店铺。等来到道观前，他们多半直接就进入道观游玩，不再四下闲逛。故而观巷的人流量虽然也不错，但比之观前街，却略有不如。
　　“这里虽然靠里，但是附近有一个苏绣市场，街上车来人往比较乱，人员也比较杂，很多都是做生意的小商小贩。”严季和说道。
　　白云天对这两家店都很满意。
　　一个靠近人民路，虽说比较幽深，许多人直接从观前街口进入，但终归与观前街太近，过路的人不会少。
　　观巷那家也很好。
　　旁边就是苏绣市场，往来都是做生意的，消费能力毋庸置疑。
　　问题是，这两家的租金，他承担得起吗？


第四十五章 未卖先扬名
　　转天上午，白云天三人就再次来到观前街，实地考察情况。
　　兰花街的铺面确实有些偏，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巷子拐角还藏着一家店面，基本没人进去。
　　倒是有一些人图省事，从兰花街口过来，会经过店门口。
　　白云天统计了一下，从九点半到十点，这半个小时内，共有八十二人路过，其中有十一人在店前驻足观望，进入店内的有四人，没有达成实际销售。
　　观巷的店面，来往的人一看就是生意人，很多是小商小贩，还有小工送货。
　　这家店是一个水果摊，两个相邻的门面足有六、七米宽，就是进深略浅，只有两米多一点，放不了太多货。这里的人流量，其实比兰花街多得多，如果连街对面的人也算，半小时内路过的足有两百六十六人！
　　在这段时间内，店主达成了两笔生意。
　　虽然丝绸和水果没有可比性，但是白云天毫不犹豫，确定最终目标就是这家店。
　　上前一问，才得知水果摊其实已经到期，只是因为房主尚未找到下家，暂时让他在这里继续摆摊。摊主也好说话，表示他的水果不多了，如果白云天他们要租，只要容许他在店门口摆摊就行，等这批水果卖完，他就离开。
　　这也是让白云天最满意的地方。
　　那就是这里的街道管理，非常混乱。
　　因为店面浅，所以大多数商家都把店铺当做了放货的地方，而把摊位摆到了人行道上。
　　以至于行人只能走在人行道下，与自行车、机动车混杂而行。满大街都是骑车人拼命按动车铃的声音，交织着不断按响的汽车喇叭，嘈杂不堪。
　　不时还有小工推着货，大声叫着让行人让路，在人群、车辆间穿来穿去，使得街上秩序更加混乱。
　　白云天就喜欢这种混乱。
　　这样，他也可以把变速车推到人行道上摆开，让场面变得更大，让过往的行人更容易看到，从而更有前来询问、购买的欲望。
　　人家能摆，我为什么不能摆！
　　他们抄下店主预留的电话，在附近找了家商铺，用公用电话联系上了房东。
　　对方看到是几个年轻人，本来不想租，结果白云天拿出商机厂的介绍信，立即就让对方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来是单位租房，没问题没问题！租给你们我放心！”
　　对于房租，房东也很宽容。
　　原本两千八的月租金，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两千六达成。而且白云天用带有商机厂抬头的信签纸，手写了一份正规的租房协议，并且严肃地表达回去还要盖公章才能生效，但是厂里财务制度不允许预支，必须一月一付时，房东完全同意，连说应该的应该的，答应了他房租按月结账的要求。
　　白云天怕夜长梦多，随即就让严季和赶回商机厂，找到南书记盖上公章，然后又过来，将一份租房协议和当月租金交到对方手上，确认租房协议生效。
　　……
　　“嘀嘀！嘀嘀！”
　　商机厂的老旧东风卡车，艰难地在拥挤的街道上一点一点向前磨，司机急得猛按喇叭，屁用没有。
　　没有任何人主动让路。
　　行人就像没听到身后的喇叭，悠哉悠哉地在快车道上漫步，东瞧瞧西看看。结伴而行的路人，在这嘈杂的大马路上还能谈笑风生，旁若无人。
　　一辆辆自行车像是水里的泥鳅，在人群中见缝插针，时不时就突然出现在卡车前方，然后因为有人挡路而迅速停下。吓得司机赶忙一脚急刹车，探出头怒吼：“你踏马的不要命了！”
　　骑车人听若未闻，头也不回，见到前方有缝隙，脚下一溜，自行车就钻了进去，只留给司机一个后脑勺。
　　白云天等人没有坐在驾驶室里，而是站在车斗中，护着变速车，生怕它在颠簸中撞掉了漆。
　　不长的街道，他们开开停停，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
　　“哟，你们今天就开始营业啊！”水果摊主看到白云天、包文山从卡车上跳下来，惊讶道。
　　他都还没准备好挪位呢。
　　“是啊，这店面租金这么贵，一天就是好几十块，我们耽搁不起啊！大叔，麻烦你把摊位往前挪一挪，我们好把货搬进去。”
　　“我还以为能多摆几天。”摊主遗憾没占到便宜，让白云天帮着搭把手，把水果摊移到马路牙上，腾出店面。
　　“大叔，我们在店里放了货，恐怕就不方便再放别的东西了。你看晚上是不是找辆三轮车，把这些水果拉回去？”白云天跟他商量道。
　　“那好吧……”摊主叹口气，随口问道，“你们卖什么的？”
　　“变速自行车！”白云天抱起一纸箱苹果，放到马路牙上，回答道。
　　“变速自行车？”
　　“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们这边在搬，司机已经下车，放下了右侧车厢挡板，水果摊主一眼望去，立即明白过来：“哦，就是自行车嘛！这颜色倒是怪好看的，质量怎么样？如果好的话，我给我女儿也买一辆。”
　　“质量当然好！这可是国营大厂生产的，质量没得说！价格也不贵，才三百八……”白云天没有说谎，这车最要部件，全部是苏城自行车厂制造，市优产品。
　　这个时代的国企，只要你能忍受傻大黑粗的外形设计，产品质量绝对让人放心，买回家，包你用上十年八年不会坏。如果平时注意保养，说不定还能当传家宝，传给儿子、孙子，一代代用下去！
　　“三……三百八！你们这什么车，卖这么贵！”摊主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声音都变尖了。
　　路上经过的人，看到车上卸下来的变速车，再也不是熟视无睹的自由漫步状态，都探头看过来。一些闲得无聊的人，还好奇地围了上来。
　　他们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一听这车要卖三百八，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显是吓到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白云天一看这么多人，也不帮着搬水果了，从严季和手上接过一辆自行车，当着众人高声说道：“三百八，这价一点也不贵！你们看看这车身，采用的是高档轿车上所用的烤漆，你们看看这亮光，这就是金属漆的光泽，是不是跟轿车一个样？
　　看看这颜色，这是国外目前赛车上最流行的涂装，看着线条，多么的流畅，是不是充满了运动感。
　　再看看这里，变速机构，这是采用了国外最新的技术，所设计的赛车变速系统。除了常规的骑行模式，还有节力模式、急速模式……”
　　白云天当着围拢过来的人群，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就讲解起来。
　　在他口中，这款变速车不仅仅是一款自行车，还是老年人出行、年轻人张扬个性的最佳选择。并且，这款车更是国人的骄傲，它打破了国外对我们的技术封锁，采用了多种国际最新的设计，是唯一一款国产化变速自行车！
　　听着他慷慨激昂的讲解，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有将整条街道，都截为两段的趋势……
　　宝马牌变速自行车，尚未开卖，已经扬名。


第四十六章 巨大的消费潜力
　　听到白云天狂吹法螺地卖力吹嘘，正在卸运变速车的包文山、严季和两人都惊呆了。
　　他们可是亲眼看见曾师傅用一个塑料喷壶，一点一点手工喷出来的。在白云天口中，就变成了媲美轿车的烤漆技术，还言之凿凿地说表面反光是采用了什么金属漆。
　　拜托，那明明是清漆好吧！
　　还有喷漆图案，他们记得很清楚，当时讨论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白云天随手就画了几个彩色线条，让按这个喷涂。
　　一转眼，这就成了国外最流行最时尚的赛车涂装。
　　你要点脸好不！
　　至于那个变速系统，这更无语了，他画的草图，连包文山的老子几十年机械行业工作经验都看不懂。实际加工时，也是他在旁，具体指导车工该如何加工，钳工该如何装配。
　　这是哪门子的国外技术！
　　以前他们就觉得白云天很会蛊惑人，把他们几个煽动起来跟他一起搞外卖，然后又毅然而然放弃赚大钱的外卖，投身办企业。
　　可他们也没想到，白云天现在连脸都不要了，吹起牛来，草稿都不打，张嘴就来。
　　白云天不觉得丢人，他们俩脸皮可没这么厚。
　　两人相互看看，都发现对方满脸通红——这都是臊的。
　　他们觉得很羞耻，然而围观的人却不知内情，听白云天如此这般一番吹嘘，都是跟着他的节奏，一会儿发出一阵感叹。
　　“我就说嘛，国产的自行车怎么可能这么漂亮，原来是外国的……”
　　“你不要瞎说，人家说了，这车就是我们中国人自己做的，不过是用了人家国外的设计！”
　　“嘁！那还不是外国的，我们自己设计得出来吗？”
　　“我懒得跟你说！”
　　……
　　“哎，他说这什么变速系统，是啥赛车上用的，你们知不知道，啥是赛车？”
　　“赛车都不知道，赛车嘛，当然是比赛用的自行车，跟我们平时骑的自行车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不就是个自行车吗？”
　　“你连这都不懂，赛车肯定要跑得快。你没听人家讲吗，这车有三个档，调到最快那个档，这车骑起来就会飞快，要不然怎么跑过其他人。”
　　“原来是这样，听说这是从国外学来的技术。”
　　“那当然，我们自己根本不懂怎么做，全都要跟着外国学。别管是不是外国发明的，好在我们总算有一家企业能够造出来了，也算不错了……”
　　旁观的人啧啧称奇，纷纷上前围观，摸一摸车身、拽一拽钢丝，对这新奇的玩意儿满是好奇。
　　改革开放十年有余，在学会放眼看世界之后，看着西方发达国家堵满一条宽阔大街的汽车、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国人固然不再故步自封，自信心却被击了个粉碎。
　　超英赶美的口号喊了几十年，结果双方的差距不但没有缩小，反而在继续拉大，大到令人绝望。
　　同时国内经济不断恶化，国企经营日渐困顿，老百姓更是对国外充满了羡慕。
　　国外就是好，外国人发明的东西就是好，成为一种默认的共识。
　　白云天要是说这款变速车是他们自己设计，并制造的，围观者最多夸一句好看，然后就该干嘛就干嘛：三百八十块的昂贵价格，在绝大多数家庭眼中都属于奢侈品。
　　可是一旦得知，这车采用的是国外技术，喷漆是用于轿车的专用漆，学的是人家国外的赛车，大家就觉得理所当然了。人群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多，他们都想看看，人外国用来比赛的自行车到底是个啥样。
　　三百八贵不贵，肯定贵，这么啥说的，一个家庭一个月的收入呢，能不贵吗？
　　可相对于其他的进口货，这车又不算贵了。
　　一台十七英寸的日本彩电要卖三千多，二十英寸大屏幕要卖五千多；一台日本进口收录机要卖一两千，就算不能录音，只能随身听歌的随身听，都要卖八百多；一个进口洗衣机同样要卖一千多；一个进口冰箱要卖两三千……
　　三百八，还贵吗！
　　太便宜了，有没有！
　　别说买不起。
　　老百姓穷不穷？
　　真穷。
　　一个月工资一百多，不少人还没有这么多，保证全家人吃饱穿暖，剩不下几个闲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每花一笔钱都要精打细算，从牙缝中挤出来、省出来。
　　可是各种家用电器的销量，每年都在急剧攀升。
　　一台电视机，哪怕是国产的，售价两千多，一年也能卖出去几百上千万台！
　　一台录音机，国产的也要五六百，一年销售数量以千万计！
　　人都不想过穷日子。
　　谁不想像发达国家那样，住着漂亮的大房子，开着舒适的轿车，用着最好的家用电器。
　　十几年改革开放，造就了一批百万元户，少量的千万元户，还有数量更多的万元户。
　　他们是购买进口电器的主力军。
　　绝大多数的普通居民，买不起进口货，但可以买国产货。他们集中财力办大事，全家人老少齐上阵，平时吃少点、穿差点，节衣缩食省用一两年攒钱，来添置一件贵重物品。
　　听到白云天的宣传，许多人已经动心了。
　　变速车是个好玩意儿，比一般的自行车漂亮，还有那么多功能，又是国内唯一一款变速车，物以稀为贵嘛，买三百八一点也不贵。
　　无非是全家人一个月的收入，咬牙省省就出来了。
　　这条街上不少商铺，生意人众多，对他们来说，三百八不便宜，但绝对不贵。
　　君不见有做生意的，连桑塔纳都开上了，那可是二十万的桑塔纳！
　　可是能开得起桑塔纳的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还是只能骑自行车。
　　只要物有所值，他们完全舍得掏这钱。
　　在这种心理驱使下，虽然围观的人都在说这车漂亮，这车好，许多人也真的动了心，可是实际掏钱的人，一个没有。
　　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国人的普遍心态。
　　“哎，同志，你们这变速车，能够让我们试一试不？光听你嘴上说了，这车到底好不好，我们可都没用过，谁知道是真是假。”
　　聚了好一阵子，眼看着警察都被引了过来，开始驱赶人群，恢复街道秩序，终于有一个穿着不合身西服的中年人站出来，说出了别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第四十七章 试骑
　　“当然可以试，不过这里人这么多，我们怎么试？”
　　白云天口都快说干了，也看到了很多围观者意动的神态，可始终无法达成交易，心中有些焦虑。眼见有人出来打破僵局，他喜出望外，立即答应下来。
　　该说的都说了好几遍，再多他也编不出来了。
　　要是一直这么僵下去，等到大家的热情消耗殆尽，转身就走了，等于他之前那番鼓动，全都白费。
　　还不如改变一下形式，去找个宽敞的地方，让这些确实有意的潜在顾客试用一下，说不定会成为让他们下定决心的最后一丝推动力。
　　“去苏绣市场，那里有一个大的停车场。”外围人群中，有人喊道。
　　“好，那我们就到市场里去。”白云天招呼严季和看一下店面，自己与包文山各推了一辆变速车，与要求试骑一下的那名中年人，一起进到苏绣市场。
　　在他们身后，几十名好事者也跟了过来，浩浩荡荡把苏绣市场的管理人员都给惊了过来，还以为是有人前来闹事。
　　得知这是采用国外技术，国产的第一款变速自行车，希望借用他们场地，让顾客试骑一下的请求以后，他们也非常感兴趣，立即组织了十几名工作人员，在停车场圈了一大块地，供他们使用。
　　“哪位想要试一下？”白云天向人群看去。
　　“我！”
　　“我！
　　“我也想试一试！”
　　“那我排你后面吧，等你骑过了我再骑。”
　　他一句询问，十几名围观者争先恐后站出来，抢着想要试用。买不买另说，这变速车到底怎么样，他们可都很有兴趣，就连维持秩序的市场工作人员都纷纷报名。
　　白云天还是将机会让给了那名中年人，把变速车交到他手上。
　　“这玩意儿怎么骑？”中年人跨坐上去，捏着把手，有点面对新鲜事物不知该怎么使用的紧张。
　　“就像你平时骑车那样就可以了，这里是变速档位，你看，往上拨到1这个位置，就是一档，这是高速档位，2就是普通自行车档位，3是节力档位。”
　　“明白了，挺简单的。”
　　围上来的人，看着他实际操作，立马明白了该如何换挡。
　　中年人正要启动，忽然又停下来：“那个……，我换挡的时候，是继续蹬好，还是不蹬好？”
　　白云天觉得好笑，微笑着道：“都行。”
　　“那就好，那就好。”
　　中年人嘴里唠叨着，小心翼翼地起步，蹬了几圈，然后拨动档位。
　　自行车一下就窜出去一大截。
　　哦！
　　“快了快了！变快了！”
　　明显的速度变化，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不少人当即就露出了惊喜之色，叫出了声。
　　中年人刚开始还怕出错，骑得比较小心，几圈以后，他兴致上来了，越蹬越快，高兴起来，甚至人都离开了座位，半勾着身子，奋力狂蹬。
　　变速车如风一般从围观者面前骑过。
　　无需白云天多说，所有围观者都看到了它的实际表现，并为之惊叹。
　　“有了这车，以后我进货都能快一点……”
　　不知是谁，小声地说了一句，然后赶快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场很多人都顿时心头一动。
　　对啊！
　　这车可不只是平时上下班用用，平时送货也可以啊！
　　这年头的商人，做生意起步的年头都不久，大多数还属于小本经营。
　　平时进货，数量大时，那难免需要雇辆卡车运送。但平时的少量搬运，他们通常把货物捆在自行车后架上，用自行车送货。
　　既然这变速车跑得快，那完全可以用它来载货，比普通自行车快捷多了！
　　一想到此处，那些人再也忍不住了，一些人跑去抢包文山手上的那辆，另外的人就跳着脚高喊，让那名中年人赶紧下来，把车让给他们试骑。
　　还有两个性急的人，冲上去就把中年人逼停，连拖带拽把他从车上拉下来，然后为了谁先试骑，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中年人正骑得起劲，就被人突然拉下来，气得他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干啥呢，简直不像话，哪有这样的！我才骑半道上就被你们给拉下来，这要摔着该怎么办！”
　　那两人理都不理他，还在争执究竟轮到了谁。
　　中年人找不到发火的对象，气呼呼走过来，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叠钱，数了几张就杵到白云天面前，大声道：“行了！别废话了，这车给我来一辆。”
　　我去，这就成了！
　　白云天又惊又喜，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他赶紧让包文山看着这边，别让人把车骑跑了，然后带着中年人就往回赶。
　　店门口依然是人头涌动，交警一个劲地催促人群散开，可是赶了这边，那边又堵上了，闹了半天还没恢复道路通行。气得他火了，再也不好言相劝，连推带搡，最后干脆暴力驱赶，才强行在路面上开出一条通道，让车辆可以通过。
　　最悲剧的是那名水果贩子。
　　为了空出店面，他的摊位本来被挪到了马路牙上，结果人挤来挤去，他护了东边护西边，还是有不少水果，被不看脚下的围观者给踩烂。
　　现在交警始终维持不了秩序，气急败坏之下，也开始了暴力执法，像是打橄榄球一样，合身对着人群就展开了冲撞。
　　在这股狂暴的力量冲击下，人群站不住脚，呼啦一下就被推挤着不由自主地涌了过来。几十双脚踩踏下，他的水果摊彻底被踩了个稀巴烂。
　　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水果香味。
　　而摊主，眼看都快哭了。
　　这一通乱踩，他就算再怎么仔细，怕都找不出几个好的来了。
　　白云天过来，就正看到他那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心中很是愧疚。
　　若不是他那一通狂吹，也不会引出这番乱子，害得人家的水果摊被踩了个稀烂。
　　“那个，大叔，实在是对不起，我们也不知道人会这么多。要不您把东西暂时收一下，等人少一点再拿出来摆。”他心怀歉疚地道歉道。
　　“还摆什么啊，都踩烂了！”摊主哭丧着脸，“早知道是这样，昨天我就不该去进货！算了，反正也不想继续做了，烂了就烂了吧，唉……”
　　“那您明天还摆不？”
　　摊主一阵乱摇：“不摆了，不摆了，这个样子，赚的还不够赔的。反正也赚差不多了，今天收了摊，以后我就在家待着，不出来摆摊了。”
　　白云天眼睛一转，出声道：“要不，您到我们店里来，帮我们怎么样？”


第四十八章 支持国货
　　“帮你们？”
　　摊主抬起头，有些发愣。
　　“是啊，您也看到了，我们都是些年轻人，没有经验。而您一看就做了很多年生意，这方面肯定比我们懂。您既然不摆摊卖水果了，那就干脆到我们店里来，我们给您开工资，帮我们卖变速车怎么样？”白云天游说道。
　　“可以吗？刚才你说你们是国营厂的，能随便雇佣外人？”水果摊主有些意动。
　　人还是喜欢过安稳的日子。
　　卖水果是能赚钱，可是风吹日晒，每天进货销货，卖不出去烂了得自己承担，一切压力都在身上，做久了很是心累。
　　虽说国营单位工资少点，但是稳定。
　　进去了，就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厂子效益不好自有个子高的来扛，要不就指着国家来背锅，反正作为企业职工他们啥都不用想，倒也快活。
　　可是，人家会要他？
　　白云天看他表情，知道事有可为，大喜道：“这个没问题！我们厂自产自销，本来就需要负责店面销售的人。您先等等，我把这位顾客带进去，把车提了，下来我们再详谈。”
　　“那成，反正我水果也卖烦了，就先给你们干着。”摊主也不在地上扒拉仍完好的水果了，见白云天被人群挡在外面，半天进不去，干脆将手上捡来的梨随手一扔，过来大声吼道，“让开让开，老板来了！”
　　说着，双手抓住前面人肩膀，用力朝两旁一分，硬是给白云天他们开出一条路来。
　　“大叔，谢了！”白云天趁机，带着那名中人年，挤了进去。
　　只见严季和站在一排变速车后面，同样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拼命护着车，怕被挤坏了，满头都是大汗，嗓子都快喊哑了，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老严，辛苦你了。”
　　白云天跟他打声招呼，然后就让中年人进到里面：“您是第一个付款的，这些车您随便挑，看看喜欢哪个，就挑哪个，我给您开票。”
　　“好好好！”中年人乐得开了花，赶紧去选他觉得最好的那辆。
　　严季和大张着嘴，喜笑颜开，转头冲白云天吼道：“白哥，这就卖出去了？”
　　“嗯，这是第一个顾客，后面可能还有。”
　　店里没有桌子，白云天掏出一本发票，就趴在墙壁上，开起票来。
　　这可不是假发票，而是商机厂正规的工业销售发票。
　　他可半点也没有逃税的想法。
　　做外卖就算了，反正太多流动作业的小摊贩了，国家也懒得管，或者说是给生活艰难的群众一条维生之路吧，基本上没有税务部门来查是否偷税漏税。
　　大家都这样，他也犯不着自己傻乎乎地去申报什么税收。
　　可是办企业就不行！
　　俗话说，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你要在这一行长久地干下去，就得遵纪守法。想逃税简单，不开票、少开票就可以了，出了事还有包前进帮忙拉关系走后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这样就等于自己将把柄交到了别人手里。
　　以后人家想收拾你，这些可都是黑材料，一条条、一件件摆出来，反驳都反驳不了。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自己把脑袋套上绳索，不值得！
　　他又不是只为了卖几辆自行车，他未来的目标可是国家科研单位、重点企业、军工企业等等国家重点部门，必然会被权力部门所聚焦。
　　一个自己不守规矩的人，也别怪人家不守规矩！
　　你身上污点太多，即便有人想帮你说话，也理不直气不壮，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瑟瑟发抖。
　　如果是没有本事，只靠关系，短期赚一笔快钱，今天不知明天会怎样，爽一把就死也就罢了，这是必须承受的风险。
　　可他有着未来先进的技术，只要顺顺畅畅走下去，必然能达到世界科技最巅峰，成为未来发展的领袖人物。
　　何必没事抹黑自己，增加变数。
　　“这是发票，请收好。以后有质量问题，随时可以凭发票，到店里来，我们可以免费为您维修调试，如果需要更换零部件，我们只收成本费。”
　　白云天将开好的发票，客客气气交给对方。
　　“你们真的是国营企业的人！这是带编号的真发票，公章也是真的！”中年人拿起发票，认真看了一会儿，又对着亮光看了一下水印，激动道。
　　白云天起先说，他们是国营企业出来的，大家听听就算，没几个相信。
　　国营企业是这做派？
　　说话客客气气，宣传积极主动，语气多有浮夸，这明明是个体小商贩的行为嘛。
　　国营厂是什么态度？
　　售货员冷冰冰，爱搭不理，要买就买，不买滚蛋！
　　介绍？
　　你眼瞎了啊，东西摆在面前不会自己看？
　　惹急了敢跟顾客对吵，急火攻心的时候，双方大打出手也是常态。
　　国营厂，你哄谁呢？
　　可当他不敢相信地，反反复复核对了这张发票以后，震惊地发现这真是国营企业出具的正规发票，他惊呆了。
　　不管国营厂有再多弊病，无可置疑，它都是这个时代国内最值得信任的产品提供者，绝对不是那些专卖假冒伪劣的个体户所能比。
　　买国营厂的产品，买的就是这种放心！
　　想不到这些变速车，真的是国营厂所出，而且态度这么好，解说耐心，脸带笑容，还能接受他们试骑的“无礼”要求，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真是国营厂做的，外国人能做的，我们也能做了，就凭这，我这钱就花得值！”
　　中年人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对着外面拥挤的人群喊道，郑重地将发票仔细折好，揣到了贴胸口的位置，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白云天的手，满怀深情地感谢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付出，让我们又掌握了一项国际领先的技术！你们是好样的，我一定支持你们！”
　　白云天又是好笑，又有些感动。
　　这些人太可爱了，他们领着微薄的工资，为了温饱而奔走，还有着最淳朴的民族情感。
　　一项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技术，却对这些被外国先进所吓到了的国人，是莫大的安慰与自豪，让他们感到，我们距离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远，从而有勇气为了这个国家继续奋斗，期待着有重新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的那一天。
　　他面带微笑，喉咙却微微发紧。
　　其实这种感觉也挺不错的。
　　他放着可以轻松赚大钱的餐饮业不做，从无到有，转而经营实体企业，不就是图的这个吗？
　　我之所欲，与君同也！


第四十九章 是否接单
　　卖疯了，真的卖疯了。
　　中年人那一嗓子，让仍静观其变的围观者全都激动了，他们疯狂地往前涌，再三询问，他们是不是真的是国营厂的，这项变速自行车技术，是不是真的是国外的先进技术，是不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
　　白云天不得不反复解释，反复强调他们的确是商机厂的，并且将一份盖着鲜红大印的商机厂介绍信展示给大家看。
　　然后场面就失控了。
　　原本众人只是挤来挤去，不停地看、不停地问，就是舍不得掏钱。
　　但听说这真是国营厂，吃透了国外先进技术，自己开发出来、不逊色于国外同类产品的变速自行车以后，这些吝啬得一分钱都恨不能掰成两瓣花的普通人，纷纷毫不犹豫地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被汗浸湿了的钞票，选都不选就指定了一辆车，当场就要购买。
　　白云天他们送过来二十辆变速车，除了两辆在苏绣市场，供顾客试骑，其他的十八辆，在十分钟之内就被一抢而空！
　　甚至是那两辆展示用的试用品，也被醒悟过来的顾客们在眨眼间就抢走。
　　自从八十年代中后期的抢购潮以后，随着国营工矿企业逐渐陷入低潮，这样的状况已经不太常看到。
　　而今天，因为一个不能确定的消息，又再次出现了。
　　只因为他们，爱这片土地……
　　他们不相信这个国家不行，不相信会永远落后于人，不相信我们就技不如人。
　　哪怕是真的，他们也迫使自己，不接受事实！
　　眼前所见，一个默默无闻的国营企业，靠自己的努力，后来赶上，做出了与国外同类产品一样好的变速自行车，这对他们是莫大的鼓励。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车真好！
　　漂亮、实用，再加上一点点感动，在感情偏向驱使下，让他们选择了不再犹豫。
　　并且在全部变速车销售一空之后，还有不少人仍聚在店门口不肯离开，希望他们立即从厂里再拉一批货来。
　　他们可以等。
　　包文山、严季和都被这场面给吓的不知所措，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热烈的购买潮。
　　这让他们又是激动，又有些害怕。
　　“对不起，我们才刚刚吃透这项技术，组织了厂里最优秀的工人，全力配合之下，第一批只生产了一百辆。现在厂里还有不到八十辆，而第二批产品，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生产出来，现在就全部卖光的话，我们这店就关门了。所以我们暂时每天只能卖出去十辆……”
　　白云天拼命地解释，口水都快说干了，仍是无法平息众人的热情，只好又说道：“要不这样，我们可以接受订货。你们留下联系方式，交十块钱订金，我们给开一张收据。等第二批产品生产出来了，我们立即通知你们，凭收据交付余款以后，就可以优先购买，你们看行吗？”
　　“没问题，我们可以等，这是我的订金，先给我登记！”
　　“不是还有八十辆吗，先卖给我们好不好？”
　　“人家要做样品的，怎么可能全卖光，能让我们预定，已经很够意思了！”
　　人群再次涌来，每个人手上，都挥舞着一张十元的钞票，激动地等待他们登记、开票。
　　白云天、包文山、严季和三人一起动手，飞快地收着钱，开着票，忙得汗流浃背都来不及擦拭。
　　“我订二十辆！”
　　一叠十元钞票出现在白云天面前，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低沉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静止了。
　　白云天抬起头，面前站的是一个略有些中年发福的中年人，穿着西装，面容很是沧桑。对方认真地看着他，坚决地将手中钞票递到他面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您想清楚了，这可是二十辆。您有必要买这么多吗？”
　　“我知道，我在吴县有个铺面，我打算买一批变速车到吴县去卖。”面容沧桑的中年人镇定道。
　　“您是准备做批发？”白云天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包文山、严季和都看向他，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白云天有些为难。
　　他之所以选择自营零售，主因是上游货源不稳定，这次能靠贿赂拿到一百辆自行车，下次能不能还这么顺利，谁也不敢保证。
　　就算每月一百辆没问题，数量还是太少。
　　销售量有限的情况下，为了保证最大利润，采用自营零售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但现在已经有顾客，提议要批发。
　　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进货商，在徘徊观望。
　　这些都是潜在的大客户。
　　若是能保证销量，那么重新开拓一条稳定的供货渠道，扩大产能就势在必行。
　　问题是，这是否迫在眉睫。
　　他需要斟酌一下。
　　扩大产能，意味着他不能再依赖苏城自行车长，而需要继续向上游拓展，寻找各个零部件的供货商，要不然就是自己生产，这就需要投入相当资金，训练工人。
　　成本的增加，不是一点半点。
　　万一这种热潮只是一阵，很快就退却，那么这批添置的设备、培训的工人，不但不能成为帮助腾飞的助力，反而会变成沉重的负担。
　　不说拖垮企业，起码也是延缓他的发展速度。
　　这就需要他作出正确判断。
　　企业经营中常会碰到这种情况：一个产品，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热销，进货商蜂拥而至，挥舞着钞票买买买，甚至下了高额的订单。
　　企业经营者如果不能准确判断市场，不确定这个产品真的是具有漫长的生命力呢，还是昙花一现，就盲目的扩建厂房、购买设备、招聘大批工人、培训技术人员，以扩大产能，占领市场。
　　判断正确自然是皆大欢喜。
　　产能增加，销量呈现指数级别增长，利润扩大，企业投资获得丰厚回报，由此在短时间内实现跨越式发展，在众多同行业中脱颖而出，迅速占领市场，成为主导者。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事情并非总如你所想。
　　也许这次产品热销只是碰巧，只是因为某个不可复制的原因偶然出现。甚至是某个竞争对手故意下的圈套，诱使企业做出错误判断。那么等到市场证明一切的时候，你才发现自己错了，所有的投入最终全部打了水漂，结果就会变得非常悲惨。
　　白云天现在就站在这个抉择关口。
　　他的判断，决定了未来的发展，能走多快，是趁势而起，还是黯然折翼，就在他一念之间。


第五十章 饥饿营销
　　“这单，我接了！”
　　白云天没有思考太久，就接过了对方的订金，认真给对方填写了一份收据，双手递过去。
　　“这上面，我留了我们的单位电话，您可以通过电话，了解生产进度，及时前来提货。”他指着收据侧边，手写的一个电话号码，郑重说道。
　　他的手指，在总价处点了一点：二十辆变速车，总价五千六！
　　这是批发价！
　　这电话也是真的，而且是厂党委办公室电话。
　　南书记对于变速车的生产、销售状况是否关心，这些日子时时到厂坐镇。
　　有他这个正牌子书记接听电话，效果更胜一筹。
　　“好好好，谢谢！谢谢！”沧桑中年人看着实际总价，每辆车给他预留了一百块钱利润，一时激动万分，明明他是买家，却对白云天连声道谢。
　　他还没退下去，几个一看就是生意人打扮的买卖人就抢了过来。
　　“我也要预定二十辆！”
　　“我要八辆！”
　　“给我来十五辆！”
　　观巷原来就是苏绣集散地，在这里做生意的商人众多，还有不少外地过来进货的商贩。
　　江浙人本就头脑灵活，他们这些生意人更是其中翘楚，平时看到一种物品，第一想法不是好不好，而是能不能赚钱，自己有没有机会。
　　变速自行车的好，他们已经看到，单就多功能性来说，不是普通自行车可比。
　　三百八的价格有点小贵，可是看到现场热销的状况，他们信心十足。
　　再加上是正牌子国营厂矿制造，质量有保证。
　　有两个商人，更是偷眼看到了收据上的批发价格，确定厂家给他们留出了一百块钱的利润空间，顿时亢奋之极，再也顾不得矜持，挥舞着钞票就来抢下订单。
　　一辆车就是一百块钱利润，赶得上普通工人大半个月工资了。
　　这样的生意还不及时抓住，错过了后悔都没地弥补！
　　哪怕他们做的是丝绸苏绣生意，也不妨碍他们拿变速自行车试试水。
　　做成了，就等于又开了一条新的赚钱路线。
　　何乐而不可为？
　　这时的商人喜欢抱团，商户之间很多都是同乡、同村，彼此之间大都熟悉。有了新的赚钱门路，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很快就所有人都知道了。
　　白云天刚收了这几个生意人支付的订金，给他们开了收据，就看到好几个做生意的气喘吁吁跑过来，挤进人堆，急吼吼问道：“就是你们在卖变速车吧？是不是在这里下订单？”
　　他愣了一下：“是。”
　　“那我订三十辆！”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拉开随身携带的人造革皮包，从里面掏出厚厚一沓十元钞票，蘸着口水数出三十张，拍到白云天面前，豪气地说道。
　　三十辆！
　　刚才那几份订单，加起来有五十九辆，这个大汉过来，就下了三十辆的订单，胆量可比之前那几个小商人大多了。
　　既然已经接了批发，白云天也不再犹豫，直接收钱、开票，一并接下单来。
　　“我要五十辆！”第二个商人气度沉稳，可是说话口气更大，一口就要了五十辆变速车。
　　同样的人造革，同样用橡皮筋捆扎的钞票，同样蘸着口水数钱，然后“啪”一声，将五百块钱就这样拍到了他面前。
　　加起来，光这几份订单，就超过百辆了。
　　白云天迟疑了一下：“我们现在产能有限……”
　　“没事！可以先预定着，你们啥时候有货，我啥时候来提货，我等得起。”商人依旧气度沉稳，不急不躁。
　　“那行，我给您留厂里办公室电话，您可以随时电话查询，到时候我们会安排一个提货列表，定下提货日期。”白云天不再多说，爽快地给他开了票。
　　对方拿到票，认真核对过后，小心地放到了人造革包最里夹层，然后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就这样，三十、二十、五十，白云天这边成了专门的批发窗口，所有闻讯赶来订货的商人，都主动到他这窗口排队，下订，交钱，拿票。
　　忙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应付完。
　　整整一本收据，几乎都快用光了，数了数，总计七十三份订单。
　　合计一千二百七十一辆，人均预定十七点四辆！
　　不到一个下午时间，光是白云天收到的订单，就相当于他们目前产量的十二倍！
　　他这边是忙完了，包文山、严季和他们那边可始终没有消停，一直到现在，还在收钱、开票。
　　每个人都已经用光了一本收据，开始换用第二本。
　　累积加起来，也有两百来辆！
　　这个销售速度，白云天都有些震撼了。
　　到下午三点过，他们所有的收据全部用光，只能停止接受预定。
　　白云天好言相劝了良久，一再表示明天还会来，才将不见缩短的排队人群给劝走。
　　等到人群散开，他这才有空招呼那位水果摊大叔。
　　大叔叫黄悦，卖了七八年水果。
　　随着城市物质生活条件逐渐提升，卖水果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收入越来越低。
　　他对未来已经没什么信心了，不知道以后还能干什么。
　　白云天请他来店里帮忙，给他开出一百五十块钱的工资。并允诺他每卖出一辆车，可以从中提两块钱作为奖励。
　　黄悦略一思考，就爽快地答应了。
　　他也是会算账的。
　　就今天所见的热销场面，变速车根本不愁卖。
　　就算一天只卖二十辆，一个月也能卖出去六百辆。如果全是他卖出去的，那光提成就能拿到一千二百块钱！
　　就算只有一半，甚至四分之一，也比他卖水果强多了。
　　既然招了他当店员，店铺卷帘门的锁就不需要换，白云天只是让他在配钥匙的摊位，配了三把新钥匙，跟他说好明天开门的时间，就和包文山、严季和转身离去。
　　看看黄悦走远，包文山才说出他想问而没有机会出口的问题：“厂里还有几十辆变速车，你为什么不让全部提过来，而是给他们开订单？”
　　白云天微微一笑：“我这是故意的，这叫饥饿营销法。”
　　“饥饿营销？”
　　包文山、严季和一脸茫然，显然没听过这种营销模式。


第五十一章 如何才能完成订单
　　“简单的说，人是从众的，很容易受到周围其他人的影响，从而改变自己的判断。”
　　白云天拉着他们，一边走，一边简单跟他们解说道：“我们的变速车真的值三百八吗？这个不好说，我们说值，今天来买的顾客也觉得值，那些下订单批发的商人同样觉得物有所值。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值。
　　你看看，当我说出这车零售价三百八以后，有些人转身就走了，这说明他们就觉得我们开的这价无法接受。”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产量又不高，能卖多少算多少呗。”严季和无所谓地说道。
　　包文山也觉得应当如此，跟着点头。
　　白云天笑了：“这种买家终究是少数，可能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个……”
　　“但今天我们光订单就收了一千多，接近两千了！”包文山不同意这个判断。
　　“这就是有许多购买欲望摇摆不定的潜在顾客，受到现场狂热的购买潮影响，一时冲动才下了订。说不定他们转过身就会后悔。”白云天冷静地说道。
　　“所以就要用这个什么饥饿营销？”严季和恍然道。
　　“没错！我们如果一次将存货卖光，一些极其渴求的用户得到了满足，短期内不会再有新的购买欲望。这样大众的购买热情就会降温，反过来影响到那些中立的购买人群，让他们放弃购买，出现大批隐形的流失客户。”
　　“我懂了！所以我们每天都要卖出去一部分，让话题始终存在。同时所有人都能看到，变速车一摆出来，很快就会卖光，从而进一步认可它的价值，强化他们的购买欲望！”包文山一点就通，抢道。
　　“就这么回事！”
　　白云天笑道：“就是人为货物短缺的假象，让热销景象长期持续，将更多的潜在消费者吸引过来，以达到增加实际销售数量的一个小手段。在大众眼中，这款变速车始终热销，产量又不高，所以能够用三百八买到，他们已经很满足了，不会再有更高要求。但是如果门店里的变速车一直都有，什么时候想买都能买到，根本不用急着买。还有些人甚至会觉得，这东西这么多，肯定不好卖，再等等说不定厂家会降价。于是本来想买的人，要么不着急，把钱用于其他急需的地方，要么就持币观望，看看有没有降价空间。”
　　“想不到买个东西，都有这么多学问。”包文山、严季和听得两眼放光，对白云天佩服之极。
　　从提议做外卖，到今天人为制造出变速车的热销景象，他们对于白云天佩服到近乎膜拜。在白云天面前，他们丝毫不敢以合伙人自居，而是心甘情愿给他打下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无怨言。
　　他们相信，白云天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成功！
　　如果不是有最初的情分在，人家根本就不用带着他们玩。随便找两个农民工，就一样能干得和现在一样出色。
　　哪怕老爸是包前进，包文山也一点不敢在白云天面前摆谱，老老实实端正着自己的位置，紧跟白云天步伐，他指东，自己就不敢往西走。
　　因为他们很清楚，人生的机遇可能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他们要做的，就是认真完成白云天交给他们的任务，同时尽力汲取他教授的知识，自我学习提高，才能长久地追随他，奋斗到最后。
　　……
　　最终的统计数字，今天实际销售二十辆，实现销售收入七千六百块。
　　收到预付款的订单，总计一千八百二十五辆！
　　其中按二百八批发价，下订的一共是一千二百七十一辆。其余的五百五十四辆，全部是三百八零售价订单！
　　如果全部订单完成，总共销售收入将达到五十六万六千四百块，毛利超过二十五万！
　　南书记得知这个销售数字，人整个就呆住了。
　　两眼发直。
　　不说，不动。
　　他无法相信，仅靠着从苏城自行车厂买来整车，然后更换一个变速飞轮，再自己做个变速器，就能卖这么多钱！
　　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以前他们做产品多难啊，技术科全体加班，熬更守夜画图纸。拿出图纸交到生产科，由他们把任务分配下去。然后在技术人员的协助下，手把手指导着车间加工，还要不停地出现废品、次品，浪费材料。
　　好容易凑够了合格的零件，钳工车间的装配仍然艰难无比，时不时就出现无法按照图纸装配的现象出现，必须由技术科会同钳工，双方一起商量，看能不能按照图纸这样装配。
　　如果不能，那么技术科就要改图纸，然后重新生产。
　　即便能，钳工车间多半也是采用一些非正规手段，强行装配到位。
　　这又可能导致部分零件碰撞损坏、变形，或者是强度降低。结果设备不是无法正常运行，整体报废，就是勉强能用，但无法达到设计要求，只能用低廉的价格卖出去，还要承担后续无休止的维修服务。
　　这就是做工业的苦痛。
　　但即便是这么艰难，他们厂在年景最好的情况下，一年实现的销售收入也不过八十来万，实际利润不过区区七八万块。
　　就这，已经足以养活这个厂，让全厂三百来名干部职工感到幸福无比。
　　可是白云天却以近乎于空手套白狼的形式，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创造出五十多万产值，毛利更是高达二十五万之多。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现在很受伤，很悲哀。
　　他感觉自己这一把年纪，简直是活到了狗身上，还不如一个胡子都没长全的毛头小伙！
　　本来是很激动、很振奋人心的消息，却让他感到无比的疲惫。
　　这个世界太陌生，陌生到他不认识了。
　　“我们也不能太乐观，在完成订单，受到余款之前，这些只是一个数字，看着很诱人，其实没什么意义。”白云天依然很冷静，没被冲昏头脑。
　　“那你打算怎么做？”
　　南书记虽然很希望他将所有赋闲在家的工人，都找回来开工，可他很清楚，如今商机厂当家人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个年轻的过份的小伙子，他不能越庖代厨。
　　白云天很高兴听到这句话。
　　他最怕南书记一时冲动，重新又回到在厂里发号施令的状态，告诉他该怎么做，要怎么做。
　　如果是这样，那商机厂就失去了合作价值。
　　我的，就是我的。
　　虽然生产变速车，是打着商机厂的牌子，借了商机厂的场地、设备、工人，但商标是我注册的，点子是我想的，设计方案是我拿的，具体生产是我做的，销路是我打开的，和商机厂无关。
　　我看你困难，帮一把手，这是可以的。但是不能我没说话，你就到我碗里来抢肉吃。
　　这样大家只有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眼前这样，就很好。


第五十二章 独立完成整车制造
　　南书记这么说，就表示他很清楚商机厂的未来，决定权不在于他，而在于白云天。
　　白云天给他们一口饭吃，商机厂才能起死回生。如果自己想要反客为主，那么白云天分分钟就可以带着项目跑到别的企业，另起炉灶。
　　既然如此，白云天就当仁不让开始布置工作。
　　“明天我去苏城自行车长，找徐科长，再进一批货。一千不算多，一百不算少，反正是能拿到多少算多少。这样能让我们在一段时间内，每天都有二十辆变速车通过商店售出，尽可能长地保持影响力。”
　　徐科长这人，给钱就好说话，也许能从他手上多拿一点。
　　但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批。
　　这无关徐科长是否贪财，而是他们不能把供货渠道，单单就放在对方手中，任对方拿捏。
　　这样大批量的进货，对方迟早会知道不对劲。
　　一旦查起来，很快就能知道他们是拿着自己厂的梅花自行车，改头换面一番，就卖出两三倍的价格。
　　这个他们肯定不能忍。
　　要打破自行车厂对上游供货渠道的垄断，就必须自己具备制造能力。
　　没错，白云天已经决定不再依赖自行车厂，开始自己制造整车了！
　　“老严，给你一个任务。”他看着严季和，严肃地说道。
　　“什么任务？”严季和看他表情认真，也收起了喜悦之色，郑重地问道。
　　“我要你出一趟差，到京海市，找到京海轮胎厂，以商机厂的名义购买自行车轮胎。京海轮胎厂的自行车轮胎非常有名，苏城自行车厂的梅花自行车、京海自行车厂的飞鸽牌，都是从他们那里进货。”
　　严季和立即反应过来：“我们要自己做自行车了？”
　　包文山、南书记闻听，都是身体一震，然后迅速朝白云天看过来。南书记眼中，更充满了惊喜与期待。
　　“对！”
　　白云天简单将他的分析解释了一遍，然后道：“我们要想做大，不可能永远靠从别人那里，购买自行车再做加工处理。这限制了变速车的种类和外观，只能是人家有什么，我们要什么，一点自主性都没有。
　　这作为短期权宜之计可以。
　　但长期来看，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具备制造能力，才能设计真正属于我们想要的变速自行车。
　　自行车的零部件，主要就是车圈、辐条、车轴、轮胎、车架、把手、铃铛、坐垫、脚踏、链条、飞轮，零件并不多。我权衡了一下我们厂的制造能力，确认这些零件里，辐条、轮胎、车轴、脚踏、链条必须从外面买，或者是请求外协，其他零部件，在添置部分专用设备以后，我们都应该有能力自行加工。
　　外购的配套零件中，最关键的就是轮胎。
　　你去联系京海轮胎厂，看看他们一个月能卖给我们多少自行车轮胎。根据这个数字，我们来确定未来的产量可以做到做大。另外，你还要询问一下，能否由我们提出要求，制作出我们所需要的特型轮胎。
　　这都全靠你了！”
　　他们三人中，自己要坐镇抓总，包文山的关系在本地有效，到外地就没了用处，更适合去联系本市企业外协加工。
　　严季和是外地来浙读书，长途旅行对他来说不算陌生。他虽然比较憨直，可人并不笨，要不也考不上大学。就当是锻炼，多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严季和果然并不觉得这是个苦差，反而神采奕奕，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在厂里只能打下手，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但这次出差，单独去联系业务，对他来说既是个挑战，也是重塑信心，找到自身定位的好机会，他非常乐意接受。
　　“那就辛苦你了。”白云天很高兴他能吃苦耐劳，转身又对包文山道，“文山，剩下的辐条、车轴、脚踏、链条，就由你去联系了，知道要找哪些厂家吗？”
　　“这个我懂，让我去吧。”包文山还没说话，南书记已经主动请缨道，“辐条可以找冶金厂，车轴找轴承厂，脚踏找塑料厂，链条就找链条厂，我去应该很容易就把业务谈下来。顺便还可以去看看行情，把自行车架所需的钢管也确定下来。”
　　说起来他并非白云天承包团队，只是个编外人员，但为了商机厂的前途，他也是拼了。
　　包文山看着他，很是不爽。
　　这不是让他没事干了吗？
　　白云天很高兴于老书记的主动精神，但并不希望他把什么事都包办，让包文山失去了足够的锻炼机会，摇摇头道：“南书记这么热心，我很感动，不过这些业务还是交给包文山去办吧。我希望您能联系一下，看看在什么地方能买到压辊抛光机、成型机、切边机、合口机，没有这些设备，我们无法制作车圈。还有管材处理的缩管机、折弯机，也是生产所必须的，您都打听一下，看看哪个厂有卖，价格多少。”
　　自行车上的零部件虽少，可涉及到的行业可不少。
　　轮胎只有橡胶厂才能供货，自己根本做不了；辐条不但需要挤压成型设备，而且要求工人具备相当经验，一般的工人没经过培训，同样做不出来，多是由冶金厂提供；车轴、链条倒是只需要车、磨、热处理三道工序，可是对工人的技术要求、设备要求，也不是一家通用机械厂能够胜任的，也都需要专业的链条厂、轴承厂才能保证质量。
　　除此之外的零部件，要求就低得多了。
　　脚踏轴、连杆、大盘、轴桶、花圈、铃铛、变速器这些，对材料和加工要求都不太高，以商机厂制造能力来说，足以独立完成。
　　此外，就是大量的管材加工。
　　车把需要折弯机，车架需要缩管机将管材进行压缩，提升强度，为了制作美观的车架，部分管材也需要用折弯机进行变形处理。
　　这些工序，商机厂更是毫无压力。
　　这就是他将自行车，作为首选产品的最主要原因：除了对工艺、设备要求高的极个别零部件，其他零件都可以使用通用机床进行加工。
　　至于必要的车圈制造设备、折弯机、缩管机等专用设备，因为结构简单、制造容易，单价都不高，大都只要几百块，贵也不过两千上下。
　　以变速车如今的回款速度，买起来一点负担都没有。
　　最后，就是管材的焊接。
　　而这，便正是他所吸收的八级焊工最强项！


第五十三章 南书记的用处
　　严季和说走就走，第二天早上就去火车站买到了晚上出发，去往京海市的火车，回来收拾了两件换洗衣物，当晚就坐车赶往京海。
　　白云天委托南书记去联系生产设备，是非常正确地决定。
　　南书记在机械行业干了几十年，虽说只是一个区级机械厂，但在机械行业也积累了相当人脉。
　　他坐在办公室，几个电话打给熟悉的老朋友、有过业务往来的客户、兄弟单位，然后通过他们，简介或直接就了解到了好几家生产类似设备的厂家联系电话。
　　根据距离远近，挨个打过去，马上就得到了对方最热情的回应。
　　设备型号多种多样，有大、中、小多种型号，有全自动、半自动不同档次，价格从高到低，选择面广。
　　白云天跳过了生产效率高、产量大的大中型设备，直接跳到小型设备。
　　按照吸收自制造史回顾的知识，他迅速勾画出几款设备。
　　制造史回顾，主要是针对历史上不同产品的制造原理、加工工艺、制造设备进行全面回顾。
　　但其中，并无具体制造图纸。
　　如果他具备深厚的理论基础，自然能够根据实例化的生产设备，反推出图纸，将其复制出来。但在此之前，他只能粗略地了解，制造某种产品，需要怎样的设备，这些设备最低要达到怎样的要求。
　　他就是根据这个，确定了这批设备的选择。
　　他所选定的，都属于小型设备，而且基本上都是半人工、半自动，进料、加工、出料，全过程都必须有人值守，并随时作出干预。
　　这样的设备，产量自然不高，还容易受到工人水平影响，导致加工波动空间变大，质量不够稳定。
　　这无所谓。
　　自行车除了极少数精密部件，其他的零部件其实对质量要求并不高，可以允许产品质量有一定浮动，影响不大。
　　他也希望有更好的设备，最好是工人只管进料，整个加工过程都交由机器自动完成，然后将加工好的零部件拿走，交付给下一工序。
　　可一分钱一分货，他就这点资金，能凑够生产所需的大部分设备，已经很不错了，还能要求怎样？
　　南书记不但快速帮他解决了设备问题，还主动帮他联系了原材料。
　　他没有像白云天起初设想的那样，去生资市场购买原材料，而是直接联系了市物资公司。靠着商机厂这个老关系，从他们那里买到了计划内物资，将成本降低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这就是国营厂这块牌子的巨大威力。
　　在私营没有生存空间的时代，国企这块牌子就是通行证：不需要预付定金，就可以从生产厂家订货，并要求对方送货到门，还要负责安装调试，教会工人如何操作使用，以及后期维护；可以轻松拿到计划内物资，降低成产成本；销售时可以畅通无阻，管理部门一路绿灯。
　　私企能做的，国企都能做，而且受到的限制近乎于无。
　　私企不能做的，国企也能做，只要是打着增产创收，繁荣人民群众物质文化需求的旗号，不违反国家法律，那就百无禁忌！
　　如果不是有包前进帮忙，让白云天承包了商机厂，自己租个地方白手起家的话，肯定享受不到这些好处，甚至可能会寸步难行。
　　苏城自行车厂可能就不会允许他批发，要买可以，自己到五交化公司买零售整车；变速器他自己是搞不定的，那么也要寻找外协加工；设备需要自己去跑，一个厂家一个厂家联系，而且绝对是一手交钱一手提货，不可能一个电话就让人家爽快答应给你送上门来。
　　没有商机厂这块牌子，变速自行车肯定也是能做起来，但却要付出更多的精力、花更多的钱，销售状况也不可能这么好，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
　　至于原材料，那就更不可能有优惠了。
　　计划内材料那是想都别想，自己老老实实到生资市场，去跟那些二道贩子们谈吧。
　　……
　　南书记圆满完成了自己这部分工作，特别是谈下来计划内物资供应，这才有了一点底气，前来找白云天，协商是否让更多人返厂复工。
　　“新设备到位，都需要有人操作。同时也需要各个车磨刨铣等各工序的加入，所以我给您三十个指标，您看着办。我的要求很简单：必须技术过关，必须服从管理，各个工序的人数要合适，不要出现窝工现象。”白云天对南书记的配合很满意，也愿意给他一点回馈，让他招部分工人回来上班。
　　一点一点消化商机厂原来的职工，本就是他的预期目标。
　　南书记这么配合他的工作，又用着商机厂的厂房、设备，总不能一点甜头都不给人家吧。
　　太绝情的事，白云天干不出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认真筛选，绝对不给你惹麻烦。谁不听话，我就让他滚蛋回家！只是，这些人算是承包小组的成员，还是商机厂的工人？”南书记听他一开口就给出了三十个指标，很是高兴，但是想到人员归属，又有些不确定。
　　这些天，他也算是看出来了，白云天是个真有本事的人。
　　国营厂这个牌子，在这个时代还是响当当的硬牌子。可是白云天没有承包之前，就算公然享受着这些隐形的好处，他们这个货真价实的国营厂，还不是搞得奄奄一息，差一点就破产了。
　　白云天一来，手里一副比原先的商机厂更差的牌，没有上级单位的拨款、支持，却反掌间就将局面扭转过来，而且搞得有声有色。
　　看以后的趋势，他不仅仅是救活了这个厂，还很有可能将商机厂带到从未有过的新高度。
　　从这个角度来说，就算商机厂整个被白云天吞了，他也真心是举双手赞成。
　　然而话说回来，商机厂搞得再差，毕竟戴着国营企业的帽子，工人也是端铁饭碗的国家工人，他这个书记，更是吃着皇粮、真真正正的国家干部！
　　承包仍属政策允许范围以内，可要是被一个私人并吞，那就变成了方向性错误，连他也要背负责任。
　　被摘掉书记帽子没什么，反正厂子破成这样，他当不当书记也就那么回事。但是如果上级雷霆之怒，派人下来调查私人非法占有国企的严重事件，说不定就会推翻这份承包协议，那眼看刚有起色的商机厂，可能转眼间就又要跌入深渊。
　　这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


第五十四章 为承包人打工
　　南书记有他的顾虑，白云天也有他的想法。
　　商机厂的技术力量还是太薄弱了，即便是最简单的自行车，也无法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完成所有的零部件制造。
　　这种水平，直接塞到团队内，只会给他带来一场灾难。
　　“南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呢，提供设备；返厂复工的工人，还是归商机厂管理，你们可以按照工序重新组成班组。然后以代加工的形式，提供合格的零部件，我向你们支付加工费。”白云天说道。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将压力转嫁到了商机厂一边。
　　干得好，干得差，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反正白云天只接收合格的零部件，支付合理的加工费。
　　至于工人是否合格，是否能够熟练操作新设备，次品造成的材料损耗都由商机厂自行承担，他不负责。
　　毕竟白云天是私人企业，首先考虑的利润，没有利润自己都活不下去。他不可能像国家一样，不管工人干得好与不好，都无条件担负起全部责任。
　　他没这个能力。
　　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他们一个机会。
　　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全看商机厂自己。
　　他的提议，正中南书记下怀。
　　南书记同意白云天承包，就是想通过他背后的包前进，给商机厂揽点业务，让厂子可以起死回生。
　　现在虽然包前进没有介绍业务，白云天却自己开发出了新业务。而且技术难度最大、要求最高的几个零部件，也交给了专门的厂家生产，剩下的活，以商机厂自己的加工能力，完全可以独立完成。
　　这就等于回到了原点，他自然乐意。
　　要说难处也有。
　　那就是为了保证商机厂有利可图，他必须得用最好的工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生产成本能够尽可能低于加工费，获得更多的利润。
　　在他心中，第一时间就将原来厂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排除在外。
　　这些人回来，只会坏事。
　　南书记思考了很久，给原来厂里的生产科副科长蒋科、技术科副科长董正维、车间主任郭平山打了电话，将他们叫到了厂里，共同合计该如何调配人手。
　　以前他当书记的时候，更喜欢原来的生产科长、技术科长，所以优先提拔了他们。
　　但平心而论，他们的能力，并不如副科长强。
　　若还是原来的商机厂，他当然更喜欢用那两人。但现在眼看商机厂有了重获生机的机会，一点也错不得。他只能压住内心的个人喜好，将更靠谱的蒋科、董正维叫来商量。
　　当这几人来到厂里，听到他将白云天这段时间的成绩公布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八十块买的自行车，稍微改装一下，就卖出三百八的高价？”
　　“今明两天，就卖出去四十辆，而且是一到店，马上就被抢光？”
　　“订单就收了近三千？”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站起来激动万分。
　　“太好了，这下我们有救了！”
　　“是啊，以前我们搞的那些机械，都是抄别人的，人家买谁不是买，何必找我们商机厂。现在我们总算有了独家产品，再也不愁卖不出了。”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笑语喧天畅想未来的时候，车间主任闷声闷气说了一句：“我想了一下，既然这些加工活我们都能做，变速器也是我们帮着做出来的。那干嘛给他们做代工，还不如干脆我们自己来做！”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办公室内的笑声，一扫而空。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尴尬。
　　“老郭，你这话可不地道。这变速车的点子，是人家参考了国外的产品，自己开发出来的，我们不过是帮忙加工。现在你弄懂了其中的技术，转眼就想把人家踢开自己单干，这说不过去！”董正维有着技术人员的单纯、正直，静默了几秒，当即就站出来表示反对。
　　“老董，你别生气，老郭也是为了厂里好。不管是给人做代工，还是我们自己做，都是厂里得益，又不是他个人能拿到多少好处。”蒋科打圆场道，并不亮出自己立场，只是看着南书记。
　　南书记点着一支烟，烟雾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有什么表情。他默默地抽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喟然长叹了一声：“你们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没可能。说实话，看到变速车这么好销，我的心也动了。可想一想，还是只能算了……”
　　“为什么？”郭平山问道。
　　“那个姓白的很精明，他一早就把宝马这个牌子，在商标局做了注册……”
　　“那我们可以不做宝马，改个其他名字不也一样？”
　　南书记摆摆手，苦笑道：“你说的我也想过。商标、侵权什么的，我都考虑过。可是他们背后，站的是包科长，我们抢不过来，这件事就不要说了！”
　　这两年，他想通了很多道理。
　　厂子搞得再好，他顶多享受一下说一不二的威风，个人并不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之前看到厂里职工艰难的样子，他站在老书记立场上，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如果有人接手，能把商机厂重新盘活，也算他没白当这个书记。
　　郭平山提议把变速车业务抢过来自己做，实事求是地讲，要说他没动心，那是假的。
　　但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觉得没有意义。
　　就算抢过来，厂子也搞活了，于他个人而言，又有多大意义？
　　若是他年轻十年，为了再上一步，可能会不顾道义，撕破脸皮。但他都五十好几了，再有两三年他就退休，厂子搞得再好，对他有屁用！
　　既然没好处，他又何必冒着被包前进报复的风险，去抢本属于人家的业务。
　　国营企业，不就讲个混字吗。
　　随便混个两年，只要问心无愧，给厂里职工找了碗稳当的饭吃，让别人不指着他脊梁骨骂他，就够了。
　　董正维对老书记的话非常赞成，坚决站在他这一边。蒋科无可无不可，既然其他人都说不行，那他也不反对。
　　只有郭平山，嘴上说着那就这样吧，眼珠却转个不停，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第五十五章 名额
　　苏城距离京海不远，严季和坐当晚的火车，第二天上午就到了。
　　隔天，他就打来了电话。
　　京海市就在首都边上，属于首都经济圈，工业企业非常集中。作为飞鸽自行车的原产地，这里的自行车零部件企业多且产业链齐全。
　　严季和不但顺利找到了京海轮胎厂，跟对方展开了接触。并且还通过对方，了解到京海自行车配件厂就能买到各种规格的自行车辐条，不需要再另外找其他外协厂家加工。
　　说起来国营厂真是一家人。
　　尽管虎丘商机厂只是一个区级机械厂，但是当他拿出介绍信，立即受到了京海轮胎厂的热情接待。
　　虽然他只是个毛头小伙子，对方厂领导也集体出动，在当地酒店给他办了一桌接风宴。满桌的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各路人马敬酒不断，严季和尽力招架，最后还是被灌的酩酊大醉，直接出溜到了桌子底下，怎么回的招待所都不记得。
　　“京海人太热情了，昨天才喝过，他们今天又说要给我办酒席，我竭力推辞，好不容易才推掉。要不然今天我多半又会被灌醉，啥事都办不了。”严季和心有余悸地说道，话里透露着一丝喜色，显然对轮胎厂如此高规格的接待感到很舒服。
　　“人家只不过是想借着你这个名义，大吃大喝一顿罢了，你别想多了，接下来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别以为人家就是真对你好。规格、价格、供货方式、结款期、货物托运，有够你扯皮的。”
　　南书记在旁边听到电话内容，不咸不淡地说道，泼了他一瓢冷水。
　　别人不知道，他在书记这个位置做了多年，难道还不清楚？
　　书记，听起来很威风，在厂里一呼百应，可财务纪律管着，没有理由，想要吃顿好的都不行。
　　当初他还不是借着兄弟单位学习、考察、接待设备安装单位各种名义，带着厂里一帮领导大吃大喝。至于对方是谁，重不重要，谁在乎！
　　严季和以为人家跟他是客气，其实人家眼里就没他，只有桌上的酒席。
　　还是太年轻。
　　就拿这次他们订购的几台设备来说，几千块钱的东西，人家巴巴给送上门来，指不定就是想跟着吃顿好的呢。
　　白云天听他解说完其中缘由，哈哈一笑，不以为然。
　　如果吃顿好的，就能让对方如此积极，并提供完善服务，那就太划得来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事实正如南书记所说，严季和百般推脱，最后还是被人家抓住机会，请了几顿好的，当然，他每次都喝翻了。
　　然后到谈业务的时候，对方也还是比较客气，供货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有部委的生产计划，他们可以按计划内价格供货。要是苏城自己搞的产品，那对不起，只能照计划外价格结算。
　　规格么，都是国家制定的标准，就这几种。
　　指定加工，可以，但要等他们完成了生产计划，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再给他们安排生产，什么时候能做出来，他们不能确定。
　　同时，模具、设计等开发费用，必须由商机厂自己承担。
　　这些都好，涉及到货物托运，轮胎厂则概不负责。商机厂需要自己去联系火车车皮，办理托运。
　　严季和一项项谈下来，进展极其缓慢，他好几次都想发火，却只能咬牙忍下来，压着火一点一点跟对方磨。
　　白云天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
　　严季和能成长到哪一步，他不清楚，但肯定比在学校时强很多。
　　这就够了。
　　他用严季和，一是念旧，二是此人忠诚。他不需要严季和成为业务精英，能有中人之资，能提供一定的助力而不是任何事都让他亲自出马，那就足够。
　　以后业务发展到一定程度，具体的沟通完全可以交给擅长的人去做，他只要负责监管就可以了。
　　现在，那就慢慢磨吧，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十天，总能磨出个结果来。
　　白云天不着急。
　　他走徐科长的路子，在给了对方八百块钱的好处以后，又拿到了五百辆梅花自行车。
　　不过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从自行车厂拿货了。
　　就这五百辆，徐科长也是各个销售单位的指标上扣一点，东拼西凑腾挪出来的。他已经说了，这批货之后，希望短期内不要再来找他，找他也没用。
　　白云天不会再找他了。
　　五百辆自行车，加上手里还有六十辆，按照每天二十辆慢慢出货，足够支撑一个月。
　　时间来得及。
　　……
　　这两天南书记很忙。
　　原来随着商机厂停工，除了来讨要工资，才会上门的住处，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职工都听说了，如今有一个返厂复工的机会。为了争一个指标，所有人几乎都来了，有打感情牌的，有打技术牌的，有蛮不讲理一定要一个指标的，还有人把家里的老人背来坐在他家门口，表示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如果不给一个指标，那他们以后就天天登门，找他要一口饭吃。
　　他的那些老部下也跑上门来，暗示只有老部下最忠心，要求、请求、哀求优先录用他们。
　　许多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没办法，他们熬得太苦了，好容易看到一个机会，谁都不想错过。
　　厂里停工以后，最开始还拿百分之七十工资，后来就变成了百分之六十、五十、四十，到如今的三十。
　　一家人，就靠着几十块钱，抠抠搜搜活着，活得太艰难。
　　大人一年也买不了一身新衣服，小孩子吃颗糖都舍不得，上学的学费，都只能省了又省，后牙槽都咬碎了才省出来。若是碰到家里有个三灾两难，那就跟天塌了一样。
　　这种情况下，还顾得上什么尊严。
　　只要让他们回厂上班，就是让他们给南书记磕头，他们也心甘情愿。
　　南书记使出了全身力气，挨家说服，一再强调美好的前景，反复保证一定会让所有人都重新回厂，才将那些死活赖在他家不走的工人给劝了回去。
　　即便如此，他家门口，也被某些愤恨的工人，在夜里泼了屎尿，刷了油漆。
　　南书记顶着诸多压力，与生产科、技术科、车间主任经过多次讨论，反复权衡，第一批复工名单终于出炉。


第五十六章 复苏
　　南书记为这份名单，差点没扯光自己的头发。
　　他首先要保证的是这批工人，有足够的水平接收新设备，加工合格率高，这才能让企业有赚头。
　　但同时，他也不能完全无视那些生活困难的职工。
　　因此这份名单以技术骨干为主，少量照顾了部分家庭确实困难的职工，真正做到了不偏不倚，一切以企业为重的选择标准。
　　随着这批工人到来，经过几天的大扫除，清理出来的杂草、垃圾一车车运出去，原本近乎于废弃的厂房终于重新焕发了生机。
　　在工人一点一点的擦拭下，部分设备表面锈迹被清除。再经过上油、调试，已经停转了一年多的机床锃亮如新，再次发出轰鸣，运转起来。
　　用于制作车圈的设备，在南书记催促下，很快送达企业。随车还跟了一名技术人员，对设备进行安装调试，并指导工人进行操作。
　　至于弯管机、缩管机等管材处理设备，则还要再等半个月左右，厂家才能定型送来。
　　这些设备是通过压力作用，强行将管材做变形处理。
　　为了达到所需的形态要求，厂家需要根据用户要求定制模具。有了相应的模具，才能加工出自行车特定的把手，弯曲的车架、方形的车梁等特型管材。
　　可以说，模具一旦开模制作，自行车的款式就确定了下来，无法再更改。
　　而这些定做的模具，甚至比机械本身更贵。
　　模具的图纸，当然是来自于白云天，仍旧是他手绘的不标准的外观草图、局部放大图。然后交由技术科，由他们理解了白云天的要求意图以后，绘制出正规的工程图纸，转交给厂家，再由他们以此制作模具。
　　说实话，看着白云天拿来的草图，技术科一干人等恨不能一头撞死。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白云天根本就没有学过绘图，说是民科，都是抬举了他。可就是这个民科，却设计出了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想都没想到过的变速自行车项目，并成功将其实现，在市场上热销。
　　白云天才没空理会他们是否玻璃心，图纸嘛，只要能将自己的意图传达出去，就可以了。
　　专业的事，自有专业的人来做。
　　这次提供的图纸，为了保持与梅花自行车为底本，改装的变速车统一，没有直接采用赛车或是山地车的款式，而是仍旧选用了轻便自行车的设计方案。
　　只是这个方案，比梅花自行车呆板的造型要好看了许多，线条更柔和，用弯管、方管拼接而成的三角车架，更富有时尚气息，更加美观大方。
　　在等待管材设备到来的间隙，他还找到南书记，让他推荐了几个技术不强但老实本分听话的工人加入承包团队，以协助五百辆梅花自行车的改装工作，充当打下手的小工，算是小小帮了南书记一个忙，平息了部分未被选中职工的怨言。
　　严季和那边并没有傻等，他在跟轮胎厂那边磨嘴皮的同时，请对方供销科长吃了几顿饭，通过对方，搭上了京海火车站调度科的线，成功解决了车皮问题。
　　十月下旬，第一批两千套26圈自行车内外胎，顺利抵达苏城火车站。
　　与此同时，模具制作完毕的管材处理设备，也由厂家直接送到了商机厂，开始紧张的安装调试。
　　白云天在经过多番权衡之后，选择了传统的铬钼钢作为自行车管材用材。
　　这是因为铬钼钢加工性能好，容易成型，如今国内的加工技术，足以保证加工的成品率，不易出现次品。
　　而且铬钼钢的强度大，即便商机厂加工水平有限，采用铬钼钢作为管材，制造出来的车架也有足够强度，能够确保使用者安全。
　　再一个，就是钢材有足够弹性，骑乘中能够吸收震动，从而使用户觉得更加舒适。
　　并且钢材的使用寿命长，可以保证用户用个十年八年也不会坏。
　　但前面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商机厂孱弱的加工能力，除了用铬钼钢做底材，别的他都不放心。
　　铝镁合金、碳纤维、铝合金、钛合金，商机厂能做哪一个？
　　一个都不行。
　　这就结了。
　　除了铬钼钢，别无选择。
　　反正铬钼钢无非是重一点，另外还容易生锈嘛，这都是小问题，顾客现在只想解决有和无的问题，还没有太多要求。
　　铬钼钢挺好，又便宜又容易加工成型。
　　就它了！
　　随着一根被截为预定长度的铬钼钢管被送入机械，厂家的技术人员按动按钮，设备内部发出一阵钢管扭曲变形的刺耳声响。
　　十几秒钟以后，他再次按动按钮，一根经过挤压变形的钢管，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白云天所设计的车把。
　　“因为是半手动、半机械操作，所以需要我们手动将加工成型的管材从模具中取出来。这个时候一定要记住，必须，记住，是必须关闭设备电源，然后才能将手伸进去，取出成型的管材！”
　　技术人员表情极其严肃，一再反复强调，并且对着每一个学习的工人，都要求对方重复一遍。
　　工业生产，加工的对象都是铁疙瘩，设备运转的动力强劲无比。
　　如果不注意生产安全，动辄就会出现各种严重的生产事故，后果极其严重，他不能不再三强调其重要性。
　　至于为什么不采用自动化设备……
　　呵呵，现在经济那么困难，许多厂连饭都吃不起，为了能开工，就算是赔钱都肯干。
　　不是国家重点支持的大型企业，谁有那个资金来更新设备！
　　半机械、半人工已经算不错了，起码是新的，有些偏远企业，甚至是军工企业，连解放前的设备都在用呢。
　　没听过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说法吗？
　　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活法。
　　不管是富还是穷，都得过。
　　能够开工，有活干，发得出工资就是最大的幸福，谁还敢挑三拣四，嫌设备不好，不够先进。
　　商机厂这批复工的工人，都在厂里干了多年，深知安全生产的重要性，纷纷绷紧了脸，认真地牢记对方每一个操作步骤，丝毫不敢轻慢。
　　随着这最后一批设备的安装到位，老迈的商机厂，终于有机会慢慢复苏，焕发出新的生机。


第五十七章 贪念
　　王永轩车完最后一刀，快速将车台拉回，让车刀脱离加工件，然后按下停车开关。
　　等到工件停止转动，他拿出游标卡尺，在工件上仔细地比量了一下，满意地收回卡尺，随手插入工装口袋，用套管扳手松开固定螺母，将工件从工台上取下。
　　旁边厚木制作的工作台上，已经整整齐齐堆放了数十个加工完成的工件。
　　刚加工出来的工件，在大功率照明灯照射下，反射着亮银色光泽，充满了金属的美感。
　　今天的活，就算干完了。
　　他只是一名四级车工，手艺在厂里是最好的，但在整个苏城几十万工人中，也就普通水平。
　　刚开始让他加工这些零部件的时候，他还经常作出次品。可是熟能生巧，一个月下来，做了几百遍以后，这几个零件加工起来已经是得心应手，很少再有次品出现。
　　从下个月起，商机厂就能自产自行车零件了，变速车产量也会大幅提升，他的工作量也会随之增加。
　　不过有了近一个月的锻炼，他有信心完成任务。
　　看看时间，才三点钟，距离下班时间还早。
　　王永轩端起自己那硕大的搪瓷水杯，咕咚咕咚连灌了大半杯。
　　一边喝着水，一边考虑着如何将剩下的时间磨过去。
　　在车间干过的都知道，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做完了上级安排的任务，还会有新的任务分派下来。
　　如果想要轻松点，就要学会磨洋工，该做的工作，认真做完，但也别太积极。适当给自己找个机会放松，能拖就拖，能躲就躲，这样才不会太辛苦。
　　工人本就是体力活，要是自己不知道爱惜自己，迟早会被累死。
　　“王师傅，活儿干完了？”车间主任郭平山走了过来，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王永轩有些奇怪。
　　郭平山这人一项自私自利，以为当了个车间主任就了不起了。以前在商机厂的时候，他就整天在车间咋咋呼呼，指派这个、命令那个。
　　自己只是个四级工，水平一般，郭平山对他也很少有好脸色，今天怎么变脸了，居然会朝自己笑着打招呼了。
　　虽然厂子停工已久，自己现在也属于承包小组，但积威仍在，他连忙放下茶缸，回了个笑脸：“还早着呢。这些工件我还要好好检查一遍，如果出了错，被追究过来，可是要扣工资的。检查完了，还要送去做热处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做完。”
　　“王师傅的技术，我是放心的，你加工的零件肯定没问题。”郭平山笑着说道，走过来捡起一个零件，放在眼前仔细观察，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小声说道，“看着就这么几个小零件，拼起来装在普通自行车上，想不到就能卖到三百八。”
　　“谁说不是呢。最开始南书记让我过来，帮着加工这些零件，然后交给老苏组装，安到自行车上，就敢标价三百八，我也是吓了一大跳，以为这是瞎胡闹。结果没成想，还真卖出去了，连订单都结了一两千，可把我吓坏了。”王永轩摇摇头，不知道是觉得那些顾客太蠢呢，还是白云天太聪明。
　　“订单有多少不知道，但我可是亲眼看到，送出去的成品变速车就有两百多辆，这可就是好几万！姓白的小子，打着我们厂的牌子，用着我们厂的设备，让我们厂的工人替他干活。每天在厂里转转，动动嘴，一个月就几万块钱的净收入，这不就是旧社会的资本家吗？”郭平山愤愤不平地说道。
　　王永轩默然。
　　看到白云天赚大钱，这些钱有很大一部分，还是他给赚的，想来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这活说来真不复杂，如果他不做，人家随便就可以再找个人把他替了，他还不是只能回家喝西北风。
　　他要靠着人家才能赚钱养家，但人家却并不是非他不可。
　　所以再不平衡，也只能在心里憋着。
　　“老王，”郭平山用从未有过的和气态度，悄声问道，“你说这变速器，最起来难么？”
　　“不难。刚开始还不顺手的时候，可能要练练，上手了以后，做起来很简单。”王永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郭平山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左右看了看，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既然这样，干脆我们出去单干。我们自己找台车床，你来做变速器，每个我给你五块钱加工费，怎么卖我来想办法，你看怎么样？”
　　王永轩吓了一大跳。
　　他知道郭平山这人胆子大，原来商机厂时候，就有过他把厂里值钱的铜料等原材料，拿出去卖的传闻。
　　想不到他见到变速车赚钱，竟然就想偷了技术，然后出去一个人单干，还要拉上自己。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他一点也不相信郭平山。
　　变速器的加工很简单，随便找个四级工，做几天就会了。郭平山现在是需要他，所以开出五块钱一个的加工费，但等他学会了，以他贪婪的性格，说不定一脚就把他踢开，一分钱都分给他了。
　　再说他王永轩也不是傻子。
　　郭平山明显看中的不简简单单是变速器，而是变速车的利润。自己给他做出了变速器，他肯定也会想法买普通自行车来改装，然后高价卖出去。
　　这个钱，他怎么不说和自己分？
　　分明还没开张，心里打的就是过河拆桥的主意，信他才有鬼了。
　　但话说回来，郭平山这个想法，对他来说也具有莫大的诱惑力。
　　给私人老板加工，无外乎就是拿份工资。但自己加工、改装，转身就能卖高价，这个利润，哪是当个机加工可比。
　　“变速自行车可是厂子能不能活过来，最后的希望，我不能在背后挖厂子的墙角。”王永轩思来想去，想到一年多来，厂里几百号人苦苦挣扎，现在好容易找到了一个好项目，大家终于有了奔头，自己这么做，等于是在断全厂人的活路，赶紧打消了心头贪念，出声拒绝道。
　　“你傻啊，只要我们能赚大钱，管其他人去死！”郭平山怒其不争，压低声音气愤道。
　　王永轩脸上一冷，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这么冷血的人。他像是不认识对方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转过头，朝着地上“呸”了一声，啐了一口。
　　王八蛋，简直不是个东西！


第五十八章 发工资
　　“老王！老王！白老板找！”
　　郭平山被他啐了一口，愣了一下，正要发火，就听到有人远远在朝这边喊。
　　他转身一看，是钳工老苏。
　　“哼！”
　　他哼了一声，脸上阴晴不定，一甩袖子气冲冲走了。
　　“老王，郭平山找你做什么？”钳工老苏走过来，笑容收敛，严肃道。
　　“没什么，谈些工作上的事。”王永轩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虽然看不起郭平山这人，也不想平白坏了对方声誉。
　　当然，他也是怕对方知道真相以后，把话传到上面，让南书记、白老板怀疑自己有二心，找人替了他的工作，所以不肯说实话。
　　“是不是想拉你出去单干？”
　　老苏对他的话明显不信，冷笑了一声，突然说出一句让他直冒冷汗的话。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你别瞎说。你说白老板找我，我这就过去。”王永轩吓坏了，话都不敢多说，转身就准备仓皇逃离。
　　“他先找的我！不过我拒绝了！”老苏在背后大声说道，“老王，你别被骗了。这郭平山就不是个玩意儿，他以前在厂里就欺上瞒下，私下把厂里的业务拿到外面去做。我当初就是上了当，给他白干了好长一段时间，结果一分钱没拿到。这家伙坏得很，信了他你会吃亏的！”
　　老苏也上过当？
　　王永轩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对方：“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两年全厂上上下下穷得叮当响，你当郭平山哪来的钱交房款？”
　　国家实行房改，以前的公房，现在个人都可以出钱买下来，变成自己所有。政策是好政策，可如今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谁拿得出钱来买产权。
　　厂里只有几个人，交了房款。
　　其中就有郭平山，他一次性就交了两万块钱，把他那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买了下来。
　　“他不是说找亲戚借的钱么？”王永轩还有些不信。
　　“他有个鬼的亲戚，这钱都是他搞歪门邪道挣来的，见不得光。所以才只敢说是借的，要不然查下来，他肯定要进大牢。”老苏恨恨地骂道。
　　王永轩愣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跟他走。”
　　“那就好！”老苏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向他挥挥手，“快去吧，今天发工资了！”
　　“发工资了？多少？是不是全额？”听说是发工资，王永轩顿时忘了郭平山，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急促起来。
　　厂里半年没发过工资了！
　　以前发百分之八十的时候，他们还觉得不工作也有钱拿，虽说扣了点，但不用做事，真是太好了。他们觉得这样在家待几天也挺不错，就当休息好了。
　　后来两个月没活干，工资只发百分之七十，他们开始有点担心。在家也待不下去了，天天往厂里跑，问书记、问厂长，什么时候开工。
　　半年以后，百分之七十也没了，只能拿到百分之六十。
　　厂子仍旧没有复工。
　　职工们已经惊慌失措了，全家人整天都没有笑脸，都是忧心忡忡，只能自个安慰自己，停工只是暂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工资变成百分之五十的时候，没有人能在家坐得下去。
　　就算厂里再三表示，上级没有下发生产计划，厂里没活，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准时按点来到厂里，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整理原材料、擦拭一下设备，好像不怎么做，他们就不能安心拿这百分之五十的工资。
　　又过了几个月，工资变成了百分之四十。
　　这时候，所有人都绝望了，去单位的人一天比一天少，谁也无法在这样死气沉沉的环境中待着。
　　他们宁可回家，开着电视机发呆，也不想坐在坟墓一样安静的工厂里，对着一动不动的机器，直到天黑。
　　卫生没人打扫了，机器没人擦拭了，办公室的门锁，都慢慢锈蚀了。
　　他们的心，也渐渐冷了，死了。
　　或许，国家真的不管他们了……
　　他们有着这样隐隐约约的想法，却谁也不敢说出口，单位宿舍里，人与人之间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原来很熟的同事，如今面对面走到一块，也是两眼平视，擦肩而过，连视线也不交汇一下。
　　到半年前，连这百分之三十的工资，都没有了。
　　每个家庭，都像是一座爆发的熔炉，父母夫妻之间天天吵架，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团火，不知道冲谁发。
　　心可以死，但人还必须活下去。
　　为了一点点利益纠纷，家人之间、邻里之间就能吵得天翻地覆，甚至是大打出手。
　　王永轩家也是如此，他跟老父亲吵过，因为父亲的烟瘾犯了，但家里在给女儿交了学费以后，已经没有钱再去买烟。后来，他曾看到父亲在马路上捡别人扔的烟屁股，当时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哭着掏出身上仅有的一块钱，给老爸买了一包凤凰，让他解馋。
　　他跟妻子吵过，因为妻子侄儿凑不够学费，妻妹求上门来，妻子瞒着他，把一份快要到期的定期存单给取了出来，借给妹妹，损失了十几块钱利息。
　　他跟女儿吵过，因为她不懂事，天天闹着要买辅导材料，说班上其他同学都买了，就她没买，老师在课堂上当着其他同学的面讽刺她，说她这点钱都舍不得还想上大学。
　　这半年，他感觉过得比前半生还要难。
　　就在他最绝望、最痛苦，甚至一度快要发疯的时候，白云天出现了，给了他一份工作。
　　最初他是不抱希望的。
　　国家都无力解决的困难，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办法。
　　他只是习惯了听领导的话，南书记让他来，他就来，南书记让他加工这些零件，他就加工。
　　然后，一出奇迹，就在他眼前发生。
　　八十八块钱买的梅花自行车，安装了他加工出来变速器以后，就卖到了三百八这个不可思议的价格，而且每次刚到店就被一抢而空。
　　光订单，都接了四五千！
　　看着一日高似一日的销量，他死去的心，再次活了过来，脸上也再次出现了笑容。
　　他开始觉得自己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行尸走肉了。
　　每天，都有新的希望。
　　经历过，才知道那种绝望是多么可怕，他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与他的人生价值观不符。正因为如此，才能顶着金钱的巨大吸引力，拒绝郭平山的诱惑。
　　而今，终于苦尽甘来，发工资了！
　　天可怜见，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他曾经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王永轩呆呆地站着，脑子里各种念头此起彼伏，然后，他哭了……


第五十九章 工资保密
　　“王师傅，请坐。”
　　经过认真打扫的厂部办公室，重又变得整洁，一排排暗红色玻璃书柜，为其增添了一份庄严、肃穆。
　　王永轩在白云天的示意下，规规矩矩坐到了他对面，束手束脚的样子，就像他刚入厂时一样，视线都不敢和领导对视，半低着头，盯着光秃秃的桌面，说话也小心翼翼。
　　“王师傅，我们这个承包小组成立也快近二十天了。虽然还没到一个月，可是上月我们的经营状况很好，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分享这份快乐，所以决定今天就发工资。同时，以后每月的今天，都定为发薪日。”
　　“谢谢，谢谢领导，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王永轩的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嘴里不知所云地说着感激的话。
　　白云天和南书记对视一眼，都无声地笑了起来。王师傅这个样子，并非个例，之前几个下旬才来的工人进来坐下，听说同样能领到一份工资时，表现比他还不堪。
　　有一位老师傅，当场就失声痛哭。
　　南书记看着对面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中年人，心中叹了口气。他有自责，有委屈，有痛苦，也有同情与心酸，但他现在很骄傲，很自豪。
　　以前是上级部门下发生产计划，做什么、做多少都是上面说了算。
　　几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市场要饭吃。
　　所以一旦没了上级的指令，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商机厂搞到今天这个田地，他作为领导是要负责任的，但是这个责任，却沉重到让他背负不起。
　　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是没责任的。
　　没学过游泳的人，就被一下子扔到激流中，固然有些人能在危险中镇定下来，在挣扎中学会游泳，甚至还游得不错。但是更多的人，会不知所措，会抽筋，会惊慌，会被拖入旋涡，然后被淹死。
　　所以他觉得错不在己。
　　而且在最困难的时候，他及时抓住了白云天这根救命稻草，赌上所有，把商机厂的未来交到了对方手上。
　　结果，他赌对了！
　　仅仅不到一个月时间，笼罩在他心头长达近两年的窒息感，就彻底散开。
　　他不再痛苦、不再绝望、不再彷徨，商机厂的未来，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甚至在此时，他已经看到了天边那一丝曙光，是那么的明亮而又温暖。
　　给人以力量！
　　我这个书记，是称职的！
　　“王师傅，在发工资之前，有些话我需要先说明一下。首先，我们是私人承包，所以和在国企时不同，工龄、职称、职务固然要考虑，但更重视的是效益，也就是谁能创造更多利润，谁就能获得更高报酬。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则不得！”白云天温言轻声解释道。
　　王永轩狠狠点头：“我懂！”
　　大锅饭吃了几十年，锅里的饭越来越少。虽说大家都饿不死，但也都吃不饱。
　　有时候，负责分饭的人、传菜的人，还会趁机偷偷往自己碗里多刨一点，导致大家吃得更少。
　　作为厂里技术最好的车工师傅，最难的活从来都是他来干，可是得到的，并不比别人多多少。很多时候，他心里也是愤愤不平的。
　　既然干多干少都一个样，那我何必累着自己。
　　于是，本来老实本分的他，也学会了如何在工作中偷奸耍滑、磨洋工，得过且过。
　　事后想想，厂里的加工能力确实薄弱，可是他们这些老伙计，如果拿出全部本事，努把力，也不是不能将设备造得更好一些。
　　也许，那样厂里的产品就不会卖不出去，也就不会垮了。
　　这也就是事后诸葛亮罢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他无法回头，只能向前看。
　　白云天说私人承包讲效益，他认同，并且举双手赞成。如果按照这个章程，他应该能得到更多。
　　白云天看他理解，继续讲下去：“但是这样一来，工资高低肯定有较大差异，高的可能很高，低的可能很低。钱拿得多的，自然是很高兴，但钱拿得少的，看别人肯定会不顺眼。这样，职工之间就会有矛盾，厂里的气氛也会变得很糟糕，人事冲突加大，既不利于团结，也不利于管理。所以，我们以后发工资，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工资的数额，不能看别人的，并且禁止你们私下相互透露，你明白吗？”
　　不用白云天说，这个道理他太懂了！
　　八十年代初，搞过奖金激励机制。那时候奖励其实很少，干得最好的人，最多也只能比别人多拿五块钱。
　　可即便是这点奖励，也刺激得全厂职工玩了命地工作。
　　迟到早退近乎绝迹；每个人都不需要上级分派工作，主动积极做力所能及的事；干起活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材料浪费降低到了最低。
　　那段时间，商机厂的产品质量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青工努力向老师傅请教，下班后不是去玩，而是捧着车工、钳工手册埋头钻研，想尽快把自己的技能提升起来。
　　那段时间，是商机厂最为红火的时刻，整个厂上上下下充满了干劲，朝气蓬勃，奋发向上。如果一直继续下去，商机厂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的。
　　然而很可惜，这种热火朝天的景象只持续了不到半年。
　　因为奖金。
　　五块钱不多，却分出了高低等次。
　　拿到的人骄傲，觉得是对自己的认可，是物质精神双丰收。但是没拿到的，却很愤怒。
　　然后说怪话的，背后骂娘的，甚至向上级单位告状，宣称是资产阶级复辟，帽子扣得很大很狠。
　　于是，就没有于是了。
　　一切，又回到了既有的轨道，所有的一切犹如昙花一现，商机厂重又沉沦下来。
　　白云天表示，以后都是匿名领取工资，不准私下打听，他完全赞同。
　　在国企，这套执行不下去。
　　那是因为条条框框太多，一不注意就会触线。
　　也只有白云天这样的私人老板，才能在不受各种约束的情况下，建立自己的规则。
　　王永轩喜欢这样的规则，这套规则，可以让他这样老实本分，不靠吹牛拍马，而是靠技术吃饭的人，真正如鱼得水，活得更开心，更有前途。
　　在不知不觉间，他感觉待在白云天这个团队，比以前在商机厂，更加合适自己。
　　或许，就在他手下一直干下去，也挺好。


第六十章 人力成本
　　王永轩出门的时候，满脸通红，脚下如醉酒一般踉踉跄跄。
　　一张窄长的工资条被他死死捏在掌心。
　　一千八百五十六块三毛。
　　这就是他上月的工资！
　　作为商机厂技术最好的车工，他以前的工资是一百七十二块四，比其他工人多了七、八块钱。
　　就这么点收入差距，他没少被别人暗地里嫉恨。
　　可是现在，他只在白云天手下干了不到一个月，就拿到了一千八百多块！
　　也就是说，他现在一个月，就相当于以前十个月的收入还有多！
　　从领到钱那一刻起，他的脑子就完全晕了。
　　出了办公室门，他还觉得大脑缺氧，傻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好久，手摸到胸口那厚实的感觉，方才悠悠回到现实，嘿嘿地笑了起来。
　　郭平山那个混蛋，说什么加工一个给五千块，那表情，就好像他多大方一样。
　　可是看看人家白老板，年纪比他小那么多，做事却远比他大气太多了。
　　不算订单，上月一共销售出去两百四十六辆变速车。
　　也就是两百是十六套变速器。
　　人家给了多少？
　　一千八百五十多块钱！
　　你狗日的还想拉人，想挖白老板的墙角，你丫出得起这个价么！
　　傻比！
　　王永轩仰起头，他从没发现，原来天是这么的辽阔，这么的干净透明，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好想飞……
　　“云天，你给的工资太多了！”
　　南书记一脸肃穆地说道。
　　他没想到，这次发工资白云天给他也发了一份——两千一！
　　比王永轩还高两百多！
　　他惶恐。
　　他推辞不要，可是白云天硬把钱塞进他兜里，然后，他也舍不得再把钱掏出来。
　　这可是两千块钱啊！
　　等于是十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如果按照现在只能发放百分之三十的标准，实际相当于三四十个人的总收入！
　　他不好意思要，可他又舍不得掏出来还给对方。
　　于是，他的立场不由自主，慢慢转到了白云天一边，不是为商机厂，而是实实在在为对方考虑起来。
　　上月实收销售收入九万三，白云天编列的工资奖金就高达一万八千六百九十三。
　　而承包团队就这么几个人。
　　于是人人都拿到了一千五六以上，就连新加入不到十天的几个老工人，也领到了两百来块。
　　他觉得白云天花钱太大手大脚了，这样下去怎么能够长久，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但白云天不这么认为。
　　“这钱是大家应得的，这段时间您也帮着出了不少力：帮着调车、开介绍信、联系设备、向订货客商解释，没有您，我们走得不会这么顺！”白云天先尽力打消他的不安，然后开始给他解释开列这么高工资标准的缘由。
　　他给的工资，其实真不算高。
　　建国后，国内人口暴涨，以及改革初期大批知青返城，国企肩负的使命，已经从创造社会价值，逐渐转变为养活尽可能多的人。
　　就如同原来的商机厂。
　　一个年产值八十万不到的小厂，就有三百多名干部职工，比起七十年代的六十余人，整整膨胀了六倍以上！
　　在职职工、退休职工的工资、退休金，医疗费，占到了企业总收入的百分之四、五十，支出最高的时候甚至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之巨。
　　难怪一年辛辛苦苦干下来，最好年景也只有七八万的利润。
　　都被人工开支给吃光了。
　　白云天没有这些负担，别看他开出了这么高的工资，实际算下来，在总销售收入所占比例，其实仅有百分之二十，比之西方发达国家百分之三十的人工成本，还要低上一半！
　　还有句话，他没说。
　　那就是即便给出这么高的工资，在刨除人工费、水电、承包费、企业经营税、企业所得税等所有成本开支以后，他的纯利润仍达到了将近五万！
　　纯利润超过了百分之五十以上。
　　这可是工业，不是餐饮、奢侈品等快消行业，纯利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工业企业，在全世界也是极少极少的。
　　为什么他能达到这么高的利润？
　　说起来原因很简单，人力成本太低了！
　　是不是有些矛盾？
　　其实一点也不。
　　一千来块的工资，在这个时代的国内来说，那是极高，也就沿海外资企业中层以上干部能拿到这么高。
　　可变速车的售价也不低。
　　遍观工业史，大多数工业产品的定价，几十年来都没变过，始终如一。
　　比如变速自行车，白云天卖三百八，十年后中低价变速车会很多，但最新款的变速车还是能卖到三百八。二十、三十年后，最低档的变速车已经降到了一百块以下，可是最新款依然可以卖到三百八，甚至更高！
　　电视机也是如此，现在的十七寸彩电售价一、两千；十年后的中端大屏幕彩电仍是卖一、两千；二十年后的中端液晶彩电，三十年后的中端大屏幕液晶彩电，同样卖一、两千！
　　这是一个合理价位，是在消费价格体系中的准确定位！
　　技术进步只决定了工业产品升级换代的速度，决定了消费者能够买到怎样技术水平的工业品，但在整个消费体系中，这项工业产品的定价，从未变过！
　　工人的工资水平提升，只意味着个人可支配收入的增加，能够购买的工业品数量在变多，但对于单一的某个工业品来说，他所要支付的购买价，其实始终未变！
　　明白了定价因素，再转过头来，百分之二十的人工成本，其实只是标准线。
　　白云天的唯一强项，就是具有远见地，领先一步，抢占了中高端产品线，吃到了最丰厚、最美味的那一部分。
　　他不过是用正常的中高端工业品价格，支付正常的中低收入人工开支，利润丝毫未受影响，甚至比绝大多数企业的利润率更高。
　　如此而已。
　　看着大家都有一千多的工资水平，那是因为人少。
　　白云天、包文山、严季和既是创业者，又是管理者，还是具体实施者。王永轩属于高级技术人才，是利润的主要创造者；同样钳工老苏师傅、漆工曾师傅，也是如此。
　　他们每个人，都属于这个创业团队中的中高级管理、技术人才，拿这份工资理所当然。
　　南书记虽然没有具体做事，其实发挥的作用更加突出，没有他，白云天承包不了商机厂，承包了也不可能争取到这么优惠的条件。他的放权，根据要求毫无顾忌地开发介绍信，更是成功的必要条件；他对机械行业的熟悉、关系，为白云天节约了时间、精力、金钱；他在厂部，以书记的身份回应下订单的顾客，坚定了对方的信心，为宝马变速车迅速打开市场，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些钱，可能对于国企此时的工资标准，的确有些过高。但对于白云天所领导的创业团队来说，真的只是他们应有的价值体现。
　　绝未高估！


第六十一章 鱼鳞焊
　　这次发工资，所发挥的效果简直是惊人。
　　王永轩、老苏师傅、曾师傅，从领到工资那天起，就开始像玩了命似地工作，每个人都把工作时间，延长到了正常下班时间以后的两三个小时。
　　如果不是白云天极力说服，他们甚至可以一直干到深夜。
　　作为老师傅，他们只有这样，才能觉得对得起所拿的这份工资。
　　他们做事也更认真了，以前觉得可又可无的一些小细节、小瑕疵，他们现在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克服、去修正，极力争取做到最好。
　　在他们内心中，对于白云天这个创业团队的归属感，甚至开始慢慢超过工作了几十年的商机厂。
　　现在白云天要离开，他们可能还会有所犹豫。
　　但是可以预期，这样的状况再持续几个月，一旦白云天跟商机厂决裂，要离开这里另起炉灶，他们绝对会二话不说，立马跟着他走人。
　　哪怕这就意味着要抛弃国营工厂工人这个身份，他们也毫不犹豫！
　　铁杆核心团队，开始渐渐成型。
　　……
　　面对着一地的各种设备、管材，白云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将其按照待会儿加工的顺序，以顺手为主，依序摆放。
　　设备的到位，工人迅速上手，部分加工件外协完成，制约整车制造的障碍已经全部排除。
　　旁边，就摆放着一根根加工完毕的管材。
　　作为主梁的方形管、作为前支架的圆直管、作为后支架的弧形圆管，一一到位。
　　为了提升强度，圆直管做了少量压缩，比原本的略细一点。后支架因为采用了弧形设计，强度要求更高，所以压缩比例更大，比方梁足足细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焊接。
　　随着技术进步，现代的焊接方式很多，从氧焊、电焊、电弧焊、埋弧焊、激光焊接、超声波焊接等等，种类繁多。
　　不管用什么方法，归总起来，就是将焊接处加热到融化，然后凝结，让分离的零部件变成一个整体。
　　白云天吸收的八级焊工技能，能够熟练运用多种焊接设备，包括如今国外早已普及，国内仍属高端的埋弧焊接。
　　可是商机厂只是个区级小厂，拥有的焊接设备，只有老式的氧焊、电焊，这两种。
　　除非他能找到其他设备，要不就只能在这中间二选一。
　　白云天都不想选。
　　这两种焊接方式，都不适用于自行车管材焊接。
　　准确地说，自行车焊接，最合适的是采用气体保护的机器人自动焊接。
　　可既然没得选，他也只能勉为其难。
　　氧焊首先被排除，这种焊接适用于一公分以下的薄板。二选一下来，就只剩电焊。
　　电焊其实也有问题。
　　就是火花乱溅，容易烧穿非焊接部位的管壁，导致强度下降。
　　所以他做了个特殊的小装置。
　　焊药有剧毒，在焊接中发出的烟吸入人体，会危害健康，因此白云天戴了一副厚厚的口罩，避免吸入有毒气体。同时他搬来一台大功率排风扇放在身后，模拟出上风位，尽可能减少气体吸入。
　　随后他拿起护目罩，在面前试了一试。
　　护目罩眼睛部位，有一条护目镜，看上去有些像墨镜，其实透光率比墨镜低许多，正常光亮条件下用护目罩遮住脸，视线基本上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
　　只有当焊接时，发出剧烈的光线，才能通过护目镜，看到加热后的焊接缝隙。
　　白云天将电焊机的电流调到了最大。
　　被他排到一边的商机厂焊工，本来就不服气，再看到他选择了最大功率，人都快疯了。
　　这个电流强度，固然加热快，焊接时间短，焊接工件边缘变形小，能够最大保持原强度不受影响。
　　但这对焊工的技术要求也非常大。
　　由于焊接是在几乎目不视物的情况下进行，一般的焊工连焊接位置都不能准确把握，还要加快焊接速度，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在他看来，白云天是觉得电焊有趣，想要玩玩，他作为大老板，焊工不好阻止。
　　可是一上来就这么猛，上到最大电流，让他对这次的焊接不报任何希望。
　　还有什么可说的，肯定是废了！
　　只可惜工人们做出来这么好的管材，就被他浪费了。
　　焊工刘师傅苦笑不已。
　　好在他已经接收签字认可，浪费也是他自己承担，不算在商机厂头上，要不他绝对会跟对方拼命。
　　这败家孩子。
　　白云天敢这么做，自然是他有这个底气！
　　他右手握着焊钳，焊钳前端夹着一根焊条，找准了脚下一块用来试焊的铁块，将焊条顶端在焊接位虚点了几下，将位置牢牢记住，然后左手面罩遮住面部，右手轻轻落下。
　　在焊条与铁块相触的那一刻，他手指微一用力，把手合拢，电源接通。
　　这既是点焊。
　　一道刺目的电光穿透护目镜，显现在他眼睛里。
　　很好。
　　白云天这是第一次实际焊接，可是当他握住焊钳的时候，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就好像他已经握了好几十年焊枪，进行过无数次焊接一样，没有半分生涩，没有目不视物的疑虑、恐惧，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
　　特别是电源接通的时间，掌握的恰到好处，既没有过早接通，也没有拖泥带水。
　　松开手指，护目镜中重又回到一片黑暗。
　　放下护目罩，他低头看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咦！”
　　刘师傅也凑了过来，看过焊接处，迷惑地侧脸看了他一眼，又再低下头，沉默了。
　　白云天的焊接技术究竟如何，他还不得而知，但显然不是外行。
　　他只能静观不语，劝阻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白云天笑笑，放下焊钳、面罩，将凳子移到了一个粗制滥造的简易工作台前，将需要焊接的管材对接，反复确认角度以后拧紧固定。
　　与此同时，一片留有缝隙的铁皮，将焊接两端遮住。只在焊接处，留出了两公分不到的缝隙，供他焊接。
　　这就是白云天想出来的办法，用铁皮阻挡飞溅的电火花，保护管材不被烧蚀。
　　随后，他再次拿起焊钳、面罩。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手中焊钳坚决地落下，并且不再是一闪而瞬，而是持续地发着高光。
　　几秒钟，焊钳就围着管子转了一圈。
　　然后亮光消失。
　　“这就好了？”刘师傅快步上前，忍着眼前残留的光点，定了定神，看过去。
　　“鱼鳞焊！你居然会鱼鳞焊！”
　　他惊呼出声。


第六十二章 偷师
　　鱼鳞焊是一种焊接艺术。
　　对，它是一种焊接艺术，而非技术。
　　所谓的鱼鳞焊，是说工件焊接处层层叠叠，形似鱼鳞而得名。因其美观，无需再多做打磨修饰，故而深得客户喜欢，许多焊工甚至专门学着如何焊出鱼鳞焊。
　　之所以说它是一项艺术，是因为这项技术并无多高深之处，只要掌握了其中诀窍，多练习，哪怕是一个初级焊工，也能焊出这种效果。
　　但白云天这个焊口显然不同一般。
　　通常焊接完毕，因为燃烧不完全，焊接口边缘都会像起泡一样，留下一圈焊渣，需要动手将其清除。
　　白云天的焊接时同样也留下了焊渣，但当他焊接完毕，不等他动用榔头，焊渣就自动脱落，脱落处没有留下任何烧灼痕迹。
　　这就太惊人了。
　　而且他烧出来的鱼鳞焊，层层相连，没有一处断口，可见其手之稳，手法之高妙。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烧出来的鱼鳞焊，不是通常焊接过后红蓝相间的彩色斑痕，而是纯粹的亮银色泽。
　　刘师傅自己就是焊工，深深知道，焊接后呈现出红黄蓝，甚至是黑色，这都是氧化不完全的结果。看起来五颜六色，其实说明焊接处不够牢固。
　　对于一个焊工而言，没有谁会为焊接出这种颜色而自傲。
　　唯有银色最高！
　　刘师傅干焊工十多年，但一生中绝大多数也都是这种五颜六色的焊痕，只是极其偶然能够焊接出深银色接口，这已经让他为之骄傲不已。
　　然而眼前，白云天焊接完毕以后，留下的却是整整一圈亮银色泽！
　　那细密的鱼鳞状焊口，围绕着焊接处包了一圈，散发着最纯正的金属光泽，表面光滑细腻，无需任何修饰，就是一件最精美的艺术品。
　　正常的焊接处，还需要打磨掉焊接的痕迹，然后重新上漆以作掩饰。但这个焊痕，根本无需打磨，更不要上漆，就让它大大方方地亮出来，就是最好的装饰。
　　甚至是卖点！
　　焊工实力之高，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刘师傅自身水平有限，无法测度白云天的焊工技术达到了多高。但他肯定，这个技术，起码是六级以上的老焊工，才有可能做到。
　　反正他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这个高度。
　　……
　　前叉、后叉、车架……
　　白云天在吸收了八级焊工技能之后，所有这些活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行云流水间就轻易完成。
　　而且经他焊接过后的部件，接口处都有着一圈细密的鱼鳞，仿似装饰花纹，为整车增色不少，更上一个档次。
　　他一个上午，就完成了一百多套管材焊接，然后下午就可以去做别的事情。
　　他这边轻松完成任务，商机厂那边却还在慢慢熟悉。简单的零部件加工还好，精度要求不高，一般的工人也能做。
　　就是管材处理部分，虽然有着设备，成品率还是不太高。
　　管材在成型之后，其内部晶相结构就稳定下来。一旦遇到外来冲击、挤压，就会破坏内部结构，产生新的内部应力，导致强度降低。
　　白云天早就说了，他只接受合格品，检验非常严格，一旦发现次品就立即退回，丝毫掺不得假。
　　所以尽管成型加工小组，一天能够完整数百根管材处理，但通过验收的合格品不到百分之六十，损耗率极大。
　　这些强度不够的次品，无法再做其他用途，只能当做废品处理。
　　这些材料损耗，可都要商机厂自己承担。
　　以前都是完成上级任务，原材料浪费再多，都是国家掏腰包，企业并不心痛。
　　但现在合格率高低，直接影响到商机厂代工利润，南书记的重视程度自然迥然不同。
　　为了提高产品合格率，南书记这些日子天天泡在车间，亲自监督生产。并且花价请设备生产厂家的技术人员，多次私下来到厂里，指导工人如何加工。
　　……
　　郭平山这段时间也很上心，不像过去一样，每天上班就待在车间调度室看报喝茶，静等下班。
　　他也和南书记一样，时时刻刻都待在一线，旁观乃至亲自参与讨论。每一个小组，他都会深入接触，详细了解加工的需要，以及加工中遇到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工作积极性之高，非同一般。
　　他这么积极，当然不是说因为认识到这是商机厂走出泥沼的最后机会，更不是什么主人翁精神。
　　他只是在偷师。
　　变速车比他想象的还要赚钱。
　　当商机厂自行加工整车零部件，开始投入试生产以后，尽管成品率还不高，但每天交付的合格件，也有一百多套。
　　而这一百多套零部件，全部都在短时间内就被组装起来，变成了一辆辆变速车，然后被卡车一车车运走。
　　有多少卖多少，厂里几乎没有库存！
　　照这个数量估计，姓白的小子，一个月卖出去的变速车，达到了三千来辆！
　　哪怕每辆只赚两百，一个月毛利也有六十万！
　　这么多钱从他手中流过，他却只能拿着一点点死工资，怎么会甘心。
　　要是技术太高，他学不来也就算了。
　　问题是变速车太简单了。
　　哪怕不是全套自己生产，像姓白的小子最开始那样，自己只做变速器，然后直接从苏城自行车厂买整车来改装，也足够他赚得盆满钵满了。
　　早在南书记找他们，将变速车的事情和盘托出以后，他就动了这个心思。
　　原来还想说动南书记，让商机厂出面，把变速车抢过来自己做。这样，他就可以借着车间主任的身份，暗地里截留部分变速车，偷偷拿到外面低价卖给那些急于进货的商人，从而不费吹灰之力就赚大钱。
　　可是南书记太迂腐了，居然不肯自己做，非要给白云天做代工，赚那一点点代工费。
　　这太可笑。
　　堂堂国营机械厂，去给一个私人老板打工。
　　凭什么！
　　他这段时间认真参与每一个工序，学到一点，就赶紧回到调度室，将其记下来。其态度，比他当初刚进厂当学徒工时，还要认真。
　　他已经下定决心，等到学会全套技术，他就私下找人去做变速器。
　　王永轩不愿干，有的是人肯干。
　　死了张屠夫，难道就只能吃带毛猪了？
　　给你一个赚钱机会抓不住，活该你一辈子也就是个车工的命！
　　郭平山心中冷笑，站在车床旁边，认真地观看王永轩加工变速器零件，心中默默记忆。
　　“郭平山你这个混账东西！马上给我滚出来！”
　　车间外，猛然传来一声大吼，声音之大，连机械的轰鸣，一时都被盖过。
　　郭平山愕然回头，发现南书记满脸怒容，大步流星进入车间，朝他走来。
　　老家伙这是在发什么疯？


第六十三章 滚蛋
　　南书记快步走到近前，二话不说，挥起就是一拳。
　　郭平山还道先认个错，让南书记消消火，接下来再询问详情。没想到南书记什么话都不说，上来直接挥拳就打，猝不及防，只来得及避开正面，脸颊却是被打个正着。
　　南书记也是从工人干起的，虽然当书记多年，力气依然大得很。
　　他又是含怒出手，这一拳势大力沉。
　　郭平山当即觉得腮帮子一阵剧痛，震荡之下，大脑都有些眩晕，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南书记一击命中，怒气略有消退，看他那狼狈的样子，下一拳就打不出去，只得愤愤一顿足，指着他大骂：“我这么多年简直是瞎了眼睛，选了你这个白眼狼当车间主任。要不是老王跟我说，我根本不相信，在这个关头，你居然还吃里扒外，想要拉人出去单干，你这是要置商机厂于死地啊！老子恨不能现在就一拳打死你！”
　　郭平山眩晕略有缓解，听他破口大骂，顿时明白他的策划全部败露，当即也不再装孙子，爬起来冷笑道：“南书记，我想单干又有啥错？这变速车，哪个零件不是用我们商机厂的设备，我们的工人做出来的，凭啥好处都让姓白的那小子占去了！我当初就跟你说，把他赶走，我们自己来做这个产品，结果你不干。好，你不干，我干！我就是不服，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凭啥动动嘴，就比我们还拿得多！”
　　南书记一声大吼，已经惊动了全车间，再见到他上来就一拳打倒郭平山，其他工人都被惊动，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看过来。
　　现在郭平山破罐子破摔，顺带着还试图挑拨离间，声音比南书记更大，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几个胆子小的工人，不敢再凑上前来，一些人犹豫地停下了脚步，但也有几个工人，反而加快脚步，聚了过来。
　　南书记看他到现在还不悔悟，甚至试图挑动其他工人，本来略有些降低的火气，再次爆发出来：“你这个混账王八蛋，还敢乱说！变速车是人家小白研发出来的技术，他赚钱是应得的，你有啥资格偷学了，自己跑出去单干？放在旧社会，你这就是偷师，就是被打死也是活该！”
　　“可这是新社会！”郭平山比他态度还强硬，对着其他工人大声道，“这个厂房是国家建的，设备是国家买的，工人是国家培养起来的，现在我们出了力，结果反而让私人赚了钱，这是什么，这是资产阶级复辟！”
　　“那你当初为啥不去仿造永久自行车、凤凰自行车？”
　　他正在慷慨激昂，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和煦的声音，他转身一看，发现不知何时，白云天走到了他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似讥似讽，轻笑地看着他。
　　他精神一振，决定跟对方好好辩论一番。
　　“这能一个样吗？永久和凤凰，那同样是国营企业，他们的产值，是在为国家做贡献，你一个私人，又能给国家创造什么价值，还不是都进了你个人的兜里，你这不叫挖社会主义墙角叫什么？”他义愤填膺道。
　　一些工人暗暗点头，显然有些被他说动。
　　“郭平山你狗日的还敢胡说八道，老子打死你……”南书记看到工人脸色不对，醒悟到不能让郭平山继续说下去，气急败坏，上前就又要动手。
　　白云天上前，挡在两人中间，示意南书记不要动手，对他来说，这些歪理根本不值一驳。
　　他转身看着郭平山，呵呵一笑：“那你拉人出去单干，是为了给商机厂创造价值，还是给自己捞好处啊？”
　　“呃……”
　　郭平山正在洋洋得意，面对他的质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辩解。
　　其他工人看他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几个跟他一样意气难平的工人，表情就变得有些尴尬。
　　“可是你确实赚了很多钱……”有工人低声说道，多半还是有些不服。
　　“我赚钱是我研发出来了变速器，找准了市场需要，这是我该得的！”白云天突然表情一肃，放大了音量，大声道，“在我带着产品到商机厂前，你们干得很好吗？你们的产品受到市场追捧吗？
　　没有！
　　不客气地说，没有我带来的变速车项目，你们到现在还是只能在家发呆，不知道明天的饭钱在哪里！你们觉得不满意，那就不要来啊，你们自己去研发产品，自己加工好了，为啥要死皮白咧求着南书记给你们一个机会，到厂里来上班？
　　谁不想干，就马上滚！”
　　最后一句话，他是怒吼着说出来的。
　　他是真生气。
　　厂子停工，这些工人没有活干，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他看着觉得心有不忍。南书记希望工人复工，他出于同情，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可是日子才稍好过了一点，他们就又拿出了旧国企的习性，开始搬弄是非，嫉妒自己挣得多，恨为什么发财的不是他们，私下里搞三搞四。
　　哪怕自己过得很苦，他们也看不得别人比他们过得更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们就不反省反省，如果当初不是他们自己作死，上下同欲，同心同德，商机厂会搞到今天这个田地？
　　他一声怒吼，让几个工人脸色为之一变。
　　可是等了约一分钟，也没有人站出来，说自己就是比愿意给他打工，但也没有返回岗位去干活，显然是仍旧不肯服输。
　　白云天没有惯着他们的想法，既然你们又没有胆量离开，又不肯干活，那就让自己帮他们一把吧，他指着那几个仍怒气冲冲的工人，对南书记道：“南书记，这几个人我觉得不适合再继续待在车间，既然他们觉得给我打工委屈了，那就让他们回去，另谋高就好了！”
　　他这一句话，引得所有人一阵大哗。
　　“什么，你要赶我走？”一个工人脸涨得通红，气势汹汹提着扳手就要找白云天算账。
　　“没错！”
　　白云天不但不退，反前进一步，怒视着他，大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赶你走吗？
　　因为你贱！
　　你有骨气，当初在商机厂为什么不好好干活，你在偷奸耍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商机厂的未来，你在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你在生产出次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给商机厂带来多大损失？
　　没有！
　　你们根本就没有！你们只是把商机厂当成了一棵大树，一颗任自己趴在上面吸血的大树！
　　现在树要死了，我带着项目来，打算重新把它救活，你还想继续吸血。
　　我告诉你，没门！
　　要么好好干活，要么滚蛋！”


第六十四章 郭平山的野望
　　白云天有同情心，但他首先要为自己考虑。
　　他是经营者，不是救世主。
　　有技术的工人，他需要；没技术但听话的工人，他也能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岗位。
　　但是不服从管理的人，技术再好，他也不要！
　　他是真的同情商机厂的遭遇，落到今天，不能完全怪商机厂自己，给他足够时间，他有信心让这三百多名工人，全部重新上岗。
　　但是吃他的、喝他的，最后还想着谋夺他的家产，这样的人，就算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流半滴眼泪！
　　郭平山走了。
　　那几个被他点名的工人，在僵持良久之后，也走了。
　　国企没有开除，也不是说没有，而是说如果没有严重的违法乱纪行为，通常企业不能开除员工。
　　偷盗技术，只是一个想法而没有具体实施，所以不算犯罪。
　　顶撞上级，不服从安排，在国企中更是司空见惯，别说顶撞，就是指着厂长、书记鼻子破口大骂的工人，也大有人在。
　　但是不能开除，不代表着不能让他们回家。
　　为了完成代工业务，招部分工人回厂复工可以，不适应工作需要，让你回家，同样理直气壮。
　　一边是拿到全额工资，效益好还有奖金，一边是回家继续苦熬，自己选择。
　　白云天的铁腕手段，让那些以为自己还是抱着铁饭碗，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工人终于清醒过来，明白到商机厂谁才是真正话事人。
　　凛冽之下，车间秩序迅疾为之一变。
　　但后遗症也随之出现。
　　以前工人上班，还带着一种让商机厂恢复生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可在这一事件之后，他们或许是认清了现实，但心里却留下了疙瘩。
　　温情的面纱一旦撕掉，就只剩下冷冰冰的利益。
　　分派给他们的任务，他们会加倍认真完成，可是不属于他们的工作，他们分毫都不愿干。
　　车间的气氛，由炽热，迅速变得冰冷。
　　南书记虽然同意了他的意见，将那几名工人放回家，可是对白云天也有了意见，脸上的笑容几乎不见，每次都是公事公办，坐在厂部生闷气，照面都不想跟白云天打。
　　包文山、严季和有些忧心忡忡，劝他跟南书记好好沟通，帮助做做工人工作。
　　“我觉得这倒是一件好事。”白云天摇摇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劝说，“以前那些工人，天天上班嘻嘻哈哈，还把这当成了以前在商机厂的日子。虽然这两年的境况，对他们有所触动，但根子没变。这次过后，他们总算真正认识到，他们干活是为了谁——不是为商机厂，也不是为了赏识他们的干部，更不是为了国家，就是实实在在是为了自己！
　　短期内，这种低气压会持续一段时间，现在我去说，只会激发他们的逆反心理，倒不如过段时间，让他们自己慢慢想通，明白其中道理。
　　受不了的人，会自己离开。
　　接受的人，会慢慢承认事实，然后接受现状。
　　等到他们转过了思想，我再适当地给予某些生活困难的职工一定照顾，在车间跟他们开开玩笑，坚冰马上就会融化，他们会觉得我虽然严厉，但却通情达理，并非一个坏人。
　　到那时，车间的氛围会回到以前的样子，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包文山跟在父亲身边，见多了机关人事斗争，对此深有体会，认可了他的观点，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那郭平山他们一伙人怎么办？他们熟悉生产流程，变速车的加工也不复杂，出去以后，肯定不会罢休，多半会仿制我们的变速车。”他说道。
　　严季和也点头，觉得这很棘手。
　　白云天冷笑一声：“这是无法避免的。变速车的技术太简单了，没有郭平山，还会有王平山、张平山，只要从我们这里搞到一套变速器，他们就能复制出来。”
　　“那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白云天目视包文山，眼神含有深意。
　　包文山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唐南、陈兴波在离开厂门的时候，脸色惨白，走一步，回一次头。
　　看着熟悉的厂门，他们知道，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去了。
　　或许，永远都回不去了。
　　在不满白云天利用商机厂，为自己赚大钱的工人中，他们是最激进的。
　　他们看到白云天借用商机厂的地盘、设备、工人，大捞特捞而气愤，但拷问内心，其实还是源于嫉妒。
　　没有白云天带来的项目，商机厂根本就没有机会复起。
　　没有商机厂的复起，说什么复工那就是笑话，他们还是只能像往常一样，要么出去摆个摊，要么打打零工，挣几个小钱养活一家老小。
　　道理他们都懂。
　　可他们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嫉妒。
　　为什么想出这个项目的人，是白云天而不是他们！
　　一个月几十万啊，这么赚钱的生意，不知道也就浑浑噩噩过了。可是知道又拿不到手，心里的那种煎熬，让他们感到生活都灰暗了起来。
　　还不如不复工。
　　至少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饭吃，谁也不比谁过得好，大家一起摆烂好了。
　　要饿死，干脆全厂所有人一起饿死！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就是他们的主要心态。
　　但要是换个个，赚钱的是他们，白云天只是给他们打工，那他们又不会是这个心态了。他们会觉得很公道，我想的点子我就该挣大钱，你想不出就该给我干活。
　　说穿了，还是立场问题。
　　有这种心态很正常，人都有嫉妒心，怨天地不公，恨怀才不遇，只是他们不能平衡自己内心，表现太过，影响到了白云天对工厂的管理，于是被当做了杀鸡给猴看的那两只鸡，当场被勒令离厂。
　　起先他们还气愤难平，有一种悲壮感。
　　可当他们走出厂门，醒悟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踏入的时候，他们恍然明白，他们的又一次机会，就这样被自己的嫉妒心给彻底断送了。
　　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感到了后悔。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俩，干什么垂头丧气的。不就是被赶出来了么，有啥大不了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变速车又不是只有他们会做，我们也会做！”
　　和他们的垂头丧气不同，郭平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拍拍他们肩膀，哈哈笑道。
　　“我们自己做？”两人茫然抬起头。
　　“对！有人早就找了我，让我一起干。只是觉得某些地方还没摸透，我还想再看看。现在既然在厂里待不下去了，那我就索性大干一把，怕个鸟！”郭平山豪放地说道，“白云天那个毛都没干的小子都能干出一番事业，我们难道还不行？走，跟我去见一个人，他能帮我们！”
　　他找了个公用电话，跟对方通了几句话，便带着两人，来到一家饭店，进到包间。
　　“郭哥，我等你好久了！”包间内站起一个青年，笑容满面迎上前来。
　　他，正是因指示混混报复，被丝绸工学院开除的黄磊。


第六十五章 报复的最高境界
　　“郭哥，你来了！”
　　黄磊一看到推门而入的郭平山，立即站了起来，亲热地上前迎接。
　　有了郭平山，他才有打败白云天的可能。
　　在被丝绸工学院开除后，父亲托人走关系，送他进入了市商业局工作。
　　但他始终没有放下仇恨。
　　在他看来，如果没有白云天，他还可以继续待在学校，过着被人追捧的校园生活。毕业取得了大学文凭，有着父亲的关照，他能很轻松地以正式工身份进入机关，而不是以临时工身份苦熬，等待转正的机会。
　　都是白云天！
　　他人虽然离开了丝绸工学院，却依靠原来那帮朋友、同学、室友、篮球队队友，时时刻刻关注着白云天的一举一动，寻找着报复的机会。
　　听说白云天离开了外卖摊，他以为是跟包文山、严季和等人发生了内讧，一时还曾幸灾乐祸，很是开心了几天。
　　可是当详细了解以后，却得知他不是被排挤出来，而是自己离开，带着包文山、严季和办厂创业去了。
　　他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工业现在是什么状况，全国上下有谁不知道的。
　　就算是国营企业，都过得举步维艰，你一个小小的私营个体，放着蒸蒸日上的外卖生意不做，揣着一两万块钱的资本，就想涉足工业行业。
　　你做梦呢！
　　他觉得白云天是发家太轻松，开始变得膨胀，以为办工厂也像做外卖那么容易，做出了不理智的选择。
　　对此，他自然是乐观其败。
　　他巴不得看到白云天四处撞壁，碰得头破血流，等到创业失败，外卖那边又回不去，最后一事无成，众叛亲离，痛哭流涕之时，他才会带人上去羞辱他、践踏他，一血心头之恨。
　　谁成想，他东听西问，好容易得知白云天去了哪里，上上个星期天，他趁休息去商机厂一探究竟的时候，却看到一辆载满自行车的卡车从厂里出来。
　　最令他目瞪口呆的，是在副驾驶位置上，他看到了当初跟他在球场发生冲突的那个严季和。
　　虽然不知他们的创业是否成功，但严季和当时那春风满面，眉眼间都带着笑意的样子，都告诉他，白云天他们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艰难，而是很惬意，很愉快。
　　白云天的开心，就是他最大的痛苦。
　　通过香烟贿赂了门卫，他更得知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白云天不但过得很好，而且还以私人身份，承包了这家国营厂。更令他抓狂的，是对方成功破解了国外技术，研发出了自行车变速器，生产出了国产化变速自行车！
　　每一辆变速车，零售价高达三百八十块钱！
　　这么贵的变速车，他竟然还打开了销路。
　　上市仅一周，就销售出去了两百多辆，粗略估计，也卖了八、九万的货款。
　　当初白云天做外卖，一个月能挣一两万，已经让他嫉妒不已。现在听说对方不做外卖，改做实业，反而挣得更多，一周多一点时间，就卖出去近十万的产品，他简直嫉妒得要发狂。
　　更不可思议的，是门卫说，变速车整车其实是买的梅花自行车，他们只是自己做了个变速器，就把进价八十多的普通自行车，卖到了三百多。
　　每辆车的纯利润近三百块钱！
　　他听到这个数字，心脏都快炸开了，妒火烧得他大脑都有些眩晕，恨不能立即冲进厂里，把钱从白云天口袋里全都抢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马上去举报。
　　你怎么能赚这么多钱，这不公平，这是不允许的！
　　他红着眼睛，用最快的速度奔回家里，将情况向父亲黄俊凡汇报，鼓动他去区里举报对方非法经营，把白云天一伙人全部抓起来，没收他们的所有非法收入。
　　但是黄俊凡根本没听他的煽风点火，只是很感兴趣地追问详情。
　　对于举报，黄俊凡只是给了他一巴掌。
　　企业承包早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就开始实行了，只是要求还比较苛刻，必须由本厂职工才能承包。
　　但现在国企经营困难，大批停工，国家早已不再设限。虽说大多数国营厂并未让外人承包，但也不再是不可能，只要有能力，企业也同意，任何人都可以承包。
　　这一点，白云天根本没有小辫子可抓。
　　反倒是他这种做法，提醒了黄俊凡一条赚钱的新路。
　　私人承包国营企业根本不算什么，以他的关系，只要想，分分钟就能谈下来。
　　问题是，承包了企业做什么！
　　如今不是产能不足的八十年代，大量企业愁的不是产能不够，而是做出来的产品卖不出去！
　　所有厂家都在苦苦思索，什么样的产品受顾客追捧。
　　找不到适销对路产品的企业，不是已经纷纷停产，就是残喘苟息，奄奄一息地活着。
　　现在有一个现成热销的产品摆在面前，不趁着这股势头，立即仿造，大捞一笔，还等什么？
　　至于报复，只要他们做的变速车更好、价格更便宜，顾客就会选择他们的。到时候客源流失，产品卖不出去，白云天自己就倒了，根本不用他做什么手脚。
　　等到白云天人财两空，想怎么摆布他，还不都是黄磊的一句话。
　　这才是报复的最高境界！
　　老子这一番话，点醒了黄磊。
　　接下来，他通过门卫了解了主管变速自行车生产的干部情况，开始刻意接近对方，以求套出生产技术，最好还能挖几个熟练工，以便仿制。
　　董正维这段时间天天泡在技术科，跟一干技术人员绘制图纸，废寝忘食，面都见不到。
　　生产科长蒋科也大部分时间拉着技术人员下车间，跟工人商量零部件具体的加工方法，忙得焦头烂额。就算下班时间，也大多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没有机会。
　　他最开始接触的第一个车间干部，就是郭平山。
　　结果对方也是早有此意，在得知他老子在区里工作，自己在商业系统也有关系以后，两人当即一拍即合。
　　只是当时郭平山表示，还有部分零部件的生产工艺尚未吃透，打算再看一段时间。并且等拿到了全套技术以后，他也不离开，而是继续潜伏在商机厂充当内应。
　　可是今天突然接到电话，郭平山表示他已经离开了商机厂，叫他来商量开始仿制事宜。
　　黄磊这段时间早就等得心焦难耐，一听此言，班也不想上了，立即向单位请假，看到郭平山出现，就像看到了一座会走路的金山，笑容满面就迎上前去。


第六十六章 做大还是做小
　　“郭哥上次说会继续留在厂里，这次怎么想通，要离开商机厂了？”
　　面对财神爷，黄磊不敢摆架子，牢记着黄俊凡的提点，用最礼贤下士的态度，亲热地迎上前去，开玩笑似地谈笑道。
　　郭平山笑容一僵。
　　黄磊这话，触到了他的痛处。
　　在商机厂当了这么多年车间主任，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被人灰溜溜地赶出企业，可以说是把脸都丢尽了。
　　就算是为了以后在黄磊面前有更多话语权，他也不会自曝其丑。
　　“变速自行车的技术，我已经全部搞到手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他不想多说，将话轻轻带过，就转而言道，“另外，这次我从车间挖到了两位好手，有他们帮助，制作变速车易如反掌。”
　　黄磊思路被带偏，闻听立即看向跟着郭平山一起进来的两人：“就是这两位么？”
　　“对，这是唐青，车工；他叫陈兴波，钳工！”郭平山拉过两人，得意地给黄磊介绍道，“别看他们年轻，手艺比厂里的老师傅还好。那些老工人，手艺已经定型，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但他们可不简单，以前就是厂里的优秀青工，技术骨干。要不是南松明那个老家伙偏袒，本来变速车的研发工作就该交给他们完成，而不是王永轩他们几个。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跟我出来。”
　　为了显摆自己的能力，郭平山对他们一阵好夸。
　　唐青、陈兴波听他吹嘘，脸上微微发红。他们的确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可是自问和王永轩等老师傅比起来，还有一段距离。
　　他们以为郭平山这么说，是为了给他们争取待遇，虽然表情略有些扭捏，但也没有否认。
　　再说，他们也觉得郭主任说得对，王永轩等人的技术虽然比他们强，但也有限，还没到实力碾压的程度。而且对方都四十好几了，技术再提升的可能性很小，倒是他们还有相当大的进步空间。
　　再过几年，谁比谁强，还说不一定呢！
　　黄磊大喜，连声道好：“好好好！现在郭哥亲自主持车间工作，又有小唐、小陈两名好手，我们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郭哥，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说？”
　　他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记着父亲的教导，专业问题，应该询问专业人士，于是首先向郭平山请教道。
　　“先吃口饭再说。小唐、小陈，你们不要客气，坐下来。”郭平山当了多年车间主任，习惯于颐指气使，反客为主就招呼众人坐下，叫来饭店老板，不客气地点了满满一桌酒菜，吃喝起来。
　　一杯黄酒入肚，他见黄磊有些坐不住，放下酒杯，大模大样问道：“小黄，你是想大搞，还是小打小闹？”
　　黄磊当然想大搞，但他还是摁捺住内心的冲动，多问了一句：“大搞怎么搞？小打小闹又怎么搞？”
　　如何单干，郭平山已经在心里盘算过很久，也跟老婆商量过，加上他当过车间主任，如何安排生产、调度人员、采购原材料都门清，早有腹稿：“小打小闹的话，就像姓白的小子那样，去苏城自行车厂买整车，然后我们自己做变速器拿出去卖。这样我们只需要做一个变速器，装上去就能拿出去卖，做起来简单，来钱也快。”
　　听说简单，来钱又快，黄磊就有些心动。
　　郭平山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手指敲敲桌子：“但是这样呢，我们就只能从自行车厂进货，拿得少还可以，拿得多了怕是很难。我听说白云天上次一口气从自行车厂进了五百辆，对方的销售科长东拼西凑才给他凑齐，表示一段时间内都搞不到了……”
　　“那你还说可以从自行车厂进货！”黄磊有些不满。
　　郭平山笑了：“这有啥，只要钱给喂饱，还怕拿不到货？我就没见过不贪财的人，销售科长办不了，我们还可以找库房嘛。科长不愿意，还可以找保管嘛，只要有钱铺路，就没有拿不到货的说法！再说了，就算自行车厂真的一辆都拿不到，你不是商业局的吗，从商场扣一些指标下来，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说着，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对方。
　　他之所以愿意跟黄磊搭伙，就是看中了他在区里工作的老子，并且对方在商业系统也有关系。有了这条路子，做出来的变速车就可以通过商业系统大批销售出去。
　　在他看来，这可比自己租个店面销售强多了。
　　别看国营厂现在搞得稀烂，相对而言，搞生产还强过销售。
　　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心态，让他们在面对普通顾客的时候，仍然放不下架子，做事还是老国企那一套。生产不听顾客要求、销售敷衍应付、售后几乎不管。
　　说真的，问如何搞生产、管理车间，郭平山可以说得头头是道。可要问他如何销售，他根本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这也是他为啥明明掌握了技术，还是想拉上黄磊一起干的原因。
　　他这么说，也是想看看这个合作伙伴，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关系。
　　要是只是嘴上功夫，那这样的合作者不要也罢。
　　黄磊在商业系统当然有关系，要不他连临时工也当不了。但他虽然没有听懂郭平山的用意，也知道不用马上做决定，顺水推舟道：“我知道了。那大搞呢？”
　　郭平山从他脸上，看不出他是否真有底气，只能接着说道：“大搞就是像姓白的小子那样，承包一个厂，或者自己买一批设备，招一批工人，然后除了几个自己做不了的零件去找外协加工，其他都自己做。”
　　“这有啥好处？”黄磊倒是很虚心，向他请教。
　　“第一，货源不用捏在别人手里，只要有本钱，想做多大就做多大。第二，款式可以自己设计，不必依赖自行车厂的供货。”郭平山扳着手指，给他解释道。
　　他一口一个姓白的小子，连名字都不屑于说全的样子，其实心里对白云天很是服气。
　　这个年轻人有闯劲，能干事、能服众，做事有条理，眼光又这么准。
　　如果不是年纪小，放在商机厂当个书记都不是问题。
　　尤其是他的前瞻性，实在是让郭平山佩服。
　　他所说的这两点，就纯粹是照抄白云天的意见，而且深以为然。
　　可惜了，要是对方先找的他，而不是南书记，现在跟着发大财的，就该是他了吧……


第六十七章 无本生意
　　做大还是做小，这是个决策问题。
　　说穿了就是自力更生，还是依附别人的选择，这个选择，决定了做事者的气魄，和对未来的预期值有多高。
　　黄磊不敢当场作出决定。
　　酒足饭饱，双方各自离开，黄磊匆匆回到家，将郭平山提交的选择，以及不同选择所需付出的成本、收获详细汇报给了黄俊凡。
　　两人商量良久，仍是举棋不定。
　　变速车好销，这点是他们的共识。
　　目前白云天销售出去的变速车已经达到三千辆之多，即便如此，本地市场仍出现未饱和。
　　这既是白云天饥饿营销手段的效果，也说明这个市场之大，还有极大的扩张空间。
　　再说，本地饱和了还可以去外地销售嘛。
　　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自行车上千万辆的年销售数量，再卖几十万辆变速车有啥大不了。
　　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掌握了销售渠道。通过商业系统，可以将货铺到各个国营商场、百货大楼、五金交电公司、供销社，每个点哪怕只吃掉十几辆，总量也大得可怕！
　　这是白云天无法比拟的。
　　郭平山所提出来大搞的方针，正是把他们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可这样一来，投入也非常大。
　　车间厂房、设备、工人，可以学白云天，找家国营厂承包，但是原材料、工人工资也不是一点点钱就能支撑得起的。
　　然后就是销售。
　　就算他们有关系，商业系统惯来就是先销售、后结款，一个周期就是三五个月，这个货款就压得太多了。
　　可以说，销量越大，压货就越多。
　　十万丢进去只是毛毛雨，百万刚刚好，千万不嫌多。
　　黄俊凡虽说捞了这么多年钱，家里小有积蓄，也支撑不起这样大的开销。
　　可让他小打小闹，他又舍不得。
　　天下之大，有眼光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这么多国营企业现在眼看都快饿死了，一群群饿得双眼发绿的干部整天满世界找项目。
　　变速车虽然是个新产品，知道的人还不多，但以这销售势头，多不过半年，少则一两个星期，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个商机，正打算加入进来。
　　等黄俊凡学着白云天，起初小打小闹积攒资金，然后逐步扩大生产规模，可能所面临的竞争者，已经不再是白云天一家，而是好多家。
　　并且是饿晕了头，哪怕只赚一点微利也愿意干的国营企业！
　　到那时，别说靠它大赚其钱了，能把投入收回，不亏本就是万幸！
　　“这个白云天好准的眼光啊！”
　　分析来分析去，黄俊凡对这个比儿子还要小一岁的年轻人，不由得也产生了一股敬佩。
　　靠着包文山老子的关系，分文不花拿下商机厂，借鸡下蛋，捞到第一桶金。
　　然后在所有人陶醉于丰厚的利润时，就果断跟商机厂达成合作，购买设备、培训工人，从购买整车转为自产，迅速打响名气，扩张规模，抢占市场份额。
　　即便以后有了仿冒者，宝马自行车在变速车中，也成了永久、凤凰之于普通自行车，成为著名品牌。
　　而有着足够的份额，他进可攻、退可守，有足够腾挪余地，稳固市场，确立消费者对宝马变速车的信心。
　　哪怕是新加入的厂家，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区区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竟有如此超前眼光，实在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爸！你别长他人志气，灭我们自己人威风啊。白云天那个混蛋怎么样我不管，关键是我们应该怎么选择。是大搞还是捞一票就走？”黄磊很不高兴老子对白云天的赞叹，催促他作出决定。
　　问题是黄俊凡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是个普通的干部，捧高踩低是他的强项，努力钻营是他的本能，可做生意，他实在是个外行。
　　他既想趁着热销大捞一笔，又想趁着别人还没涉足，搞一个长远的事业。
　　利与弊俱在，端看他如何选择。
　　“这样吧，我们最开始，还是先从苏城自行车厂进整车，然后我们自己改装出来，销售出去。等到这笔生意做完，看看效果再做下一步的决定。”黄俊凡思前想后，在儿子一再催促下，终于拿定了主意。
　　“怎么是这样！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超过白云天那个混蛋？”黄磊对此很不满意。
　　他眼里只有白云天。
　　既然白云天都能做起来，他不相信自己有着父亲的人脉，有商业系统的渠道，对方有的自己都有、对方没有的自己也有，只会发展得比白云天快，而绝不会比他还差。
　　他还做着尽快超过白云天，将对方彻底击垮，然后再上门羞辱对方的美梦，对老子的小心谨慎很是不满。
　　“谁说不能超过他了？”
　　黄俊凡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在他脑瓜上猛拍了一巴掌。这小子比他差太多了，当初他在区里，有一个竞争对手比他还能干，更受领导器重，当时他还不是恨得牙痒痒的。
　　但他就能沉住气，表面跟对方搞好关系，好得就像是亲兄弟一样。
　　但在暗中，他却散布生活作风流言，破坏对方在领导眼中的印象，然后逮住对方犯的一个小错，突然翻脸，亲自举报，彻底将对方击垮，最后抢到了现在的位置。
　　越是恨，就越是要将这股恨意深埋心底。
　　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逐步动摇对方的根基。在没有机会的时候，该装孙子就装孙子，该打入敌人内部就打入敌人内部，当机会到来，该反戈一击就不要犹豫，争取一击毙命，彻底将对方打倒在地，永远爬不起来。
　　黄磊还是太年轻，太嫩了，这样以后是要吃亏的。
　　可这是自己儿子，有啥办法呢，只能默默站在他背后，给他撑腰，扶着他慢慢成长吧。
　　看着儿子一百个不服的表情，他叹口气，解释道：“我们可以通过商业系统的关系，一次性从自行车厂拿到尽可能多的整车。改装后，再通过商业系统销售出去。虽然回款周期长了点，但是能保证获得最大的好处，利润不见得比白云天他们那样零碎卖少。等到资金充足了，我们就搞个大的，把一整个厂都承包下来，直接超过他！”
　　原来父亲打的是这个主意。
　　黄磊眼前一亮，可是想想又犹豫道：“那这样的话，我们的资金就没那么多了……”
　　“傻瓜！谁说要我们自己掏钱了！”
　　黄俊凡对这傻儿子真是无语，语重心长道：“我们既然在商业系统有关系，那就用商业系统代销的名义从自行车厂提货啊！哪怕一次提一万辆都不是问题，最多打个白条就可以了，给什么钱！等销售完，商业系统跟我们结账，我们再把钱还给自行车厂。从头到尾，我们不需要掏一分钱！”
　　还可以这样！
　　黄磊张大了嘴，像是不认识一样，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父亲。
　　和他比起来，自己以前玩的都是些什么啊，太低级了……


第六十八章 白云天，我看你怎么哭！
　　白云天最近的心情很好。
　　自从工人中的不安定因素被排除，商机厂的车间气氛虽然陷入了冷气压状态，但是那些桀骜不驯的工人，也变得容易管理起来，分派下去的任务，都能很好的得到执行，再也不会出现推诿、拖延的现象，生产效率迅速提高。
　　其次是次品率的降低。
　　随着工人渐渐熟悉新设备，管材成型中的损耗开始迅速降低，很少再出现折断、破裂现象。加工完毕的管材，在本厂的简易热处理车间做过热处理以后，提升了强度，减少了废品数量。
　　废品率的降低，减少了原材料损耗，降低了生产成本；生产效率的提升，使得代工的合格零部件数量大幅增加，得到的代工费也随之而提高。
　　一增一减，商机厂的利润节节攀升。
　　照这个进度保持下去，本月厂里每一个当班人员的奖金收入，都能多上不少。
　　尝到了甜头，车间工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增多，虽然与白云天仍有隔阂，但冰冷的气氛也逐渐消散，重又回到了之前热火朝天的状态。
　　每天交付的合格零部件数量，达到了两百套上下，送货的卡车每天都要跑十几趟，才能将所有装配完毕的变速车送到客户手中。
　　销售的红火，引得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南书记，也主动离开办公室，找到白云天商量，是否再买一辆卡车用来送货。
　　生产销售日上正轨，工人的心也安定下来。
　　一切都很好。
　　唯一的一个不安定因素，就是郭平山了，时不时还要跳出来，扰乱一下众人的心神，让人意乱神烦。
　　南书记虽说跟白云天闹了点小矛盾，可也不想看着如今生气勃勃的好景受到影响，破坏了商机厂复苏的步伐。他也曾多次去郭平山家找过他，想跟他好好谈谈，可是对方每次都不在家。
　　这就更让他担心。
　　“云天，你今天有空吗？下班后跟我去郭平山家一趟，看看他回来了没有。”他思来想去，还是找到正在焊接的白云天，想拉着他一起，再去一次。
　　“郭平山？”白云天放下面罩，笑着摇头道，“南书记，我看没必要去找他，他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你就听我老头子的吧，去一趟又有什么关系！”南书记急得顿足，“郭平山这小子你不了解，他这人虽然看似忠厚，其实心机重，有手腕，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就算他成不了气候，但在背后搞小动作，也对我们没好处，是不是？”
　　白云天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南书记，这事我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主意。”
　　“唉！你们年轻人这是……，能够和平解决的，何必搞得剑拔弩张呢？”南书记很是焦虑，对白云天咄咄逼人的态度，第一次产生了不满。
　　他是个和气的人，不喜欢太强硬的手段。
　　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郭平山已经受到了教训，想来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他毕竟是个有能力的人，处理过后，再把他叫回来，他一定会改过认错，重新踏实做人。
　　何必一棍子把人打死，一点挽回的机会都不给人留呢。
　　太过了！
　　“白哥！”
　　他正要再劝劝，包文山骑着一辆变速车，满头是汗快速冲过来，一个急刹车停下，脸上带着喜色。
　　“你等等。”白云天一看是他，立即起身问道，“你爸那边怎么样？”
　　“没问题！我爸昨天请了……”包文山正要细说，忽见白云天给他使了个眼色，眼角余光看到南书记，顿时明白过来，含糊带过，然后继续道，“他们吃了顿饭，一切都谈妥了！”
　　“很好，这下我就放心了。那个人呢，你找到没有？”白云天这时才长出一口气，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笑着问道。
　　“找到了！白哥你猜得真准，他们果然舍不得投入，然后去了……买整车，我远远躲着，一眼就瞅到他们了。之后跟着他们，找到了他们的窝点。”包文山在关键处，又放低音量，轻轻带过。
　　“他们是……”
　　“承包！”包文山毫不含糊回答道。
　　白云天不觉得诧异，这年头私营企业刚起步，除了原本八十年代做买卖的那批人现在转行，其他人都没什么积蓄，承包本是题中之意。
　　“可以么？”他眉眼一挑，问道。
　　他话中的含义，包文山心领神会，拍着胸口道：“我爸昨天就问过了，人家说没问题，只要不是正规国企，其他人都好处理！”
　　“既然这样……”白云天笑容退却，神色变得有些冷厉，狠狠道，“那就干吧！”
　　“现在？”
　　“不，后天！捉贼捉赃、拿奸拿双嘛，总要给他们点时间不是？”白云天面带冷笑，淡淡地说道。
　　“好！那我这就去！”包文山兴致勃勃，二话不说骑上车就走。
　　“记着，该给的好处给够，不要舍不得，花了多少钱，回来我给你全报！”白云天在后面喊道。
　　包文山头也不回，背对着挥了挥手，很快远去。
　　南书记就在一旁，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中，却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关，心头烦闷，劝说的话也不想说了，一顿足，也跟着转身离去。
　　算了，这个项目本就是白云天带来的，他都不着急，自己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
　　城南，红峰汽修厂。
　　一辆辆满载货物的卡车驶进厂内，郭平山不等车停稳，就扒着挡板翻上去，看着整整齐齐一箱箱的梅花自行车散件，就像是看到了一摞摞的钞票，两只眼睛直冒精光。
　　黄磊真的从苏城自行车厂提出货来了，而且一提就是这么多。
　　这让他对两人的合作，充满了信心。
　　“一共多少？”他兴奋问道。
　　“两千！”黄磊装出小事一桩的神情，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以黄俊凡在商业系统的关系，一万辆当然只是句玩笑话，两千辆都是他请客送礼，花了不小代价才办下来。
　　但这值得。
　　虽然请人吃饭，给人送钱花了不少，可是跟这批散件的价值比起来，那又只是九牛一毛了。
　　只要改装完毕，通过商业系统销售出去，转手就是几百上千倍的利益。
　　看着满车待装配的散件，黄磊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恢弘的事业正被他开拓出来，那种成就感，无于伦比。
　　白云天，你得意不了几天了。
　　等我们的变速车改装出来，全面上市，就是你的末日，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哭！
　　哈哈哈哈！


第六十九章 一网打尽
　　黄磊、郭平山一分钟也不想耽搁，等到卸货完毕，自行车厂的车队离去，他们立即就开始准备改装。
　　他们是昨天承包的汽修厂，今天上午，就开始了变速器的加工。
　　但是加工过程并不如预料的那么顺利。
　　虽然唐青仅比王永轩稍逊一筹，虽然郭平山很用心在偷师，每次略有所得就赶紧回到调度室将其记录下来，可是没有实际的加工经验，做起来仍是磕磕绊绊。
　　一上午时间，勉强能用的零件只做出了六套，其他都报废了。
　　装配的时候也是问题不断。
　　陈兴波看老苏装配起来很轻松，但轮到他自己来，就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了，不是这里装不上去，就是那里卡住，总之怎么也无法按照图纸正常安装。
　　迫不得已，他只能采用一些非常规的方法，强行装配出了两套变速器。
　　但等他们将变速器装上自行车，实际使用的时候发现，一旦变速，变速器就发出咔咔地声响，而且声音很大，就像是要断裂了一般，让人心头发紧。
　　同时定位也不太准，三次变速，起码有一次会因为定位偏差而掉链。
　　这就导致骑行者害怕掉链，而不敢变速。
　　不能变速的自行车，还算什么变速车！
　　除了这两个严重问题，小毛病也不断，比如钢丝过紧，变速换挡费劲；后拨变速开关制作粗糙，容易刮伤手指；固定扣件太软，容易晃动等等。
　　总之是问题不断。
　　“就这么一个变速器都搞不定，还说什么技术好，简直是个废物！”黄磊见陈兴波来回调整，钢丝不是过紧就是过松，总是无法达到最佳效果，心中火上来，再也顾不得其他，就开口骂道。
　　一辆车就要调这么久，后面可还有两千辆，这要调到什么时候？
　　他虽然借着关系，可以空手套白狼，但也不能无休止拖下去。时间太长了，到时候连中间人都不太好看，他们下次要想再借对方的关系可就难了。
　　“我调不好，那你来啊！”陈兴波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被他说得难堪，扔下手中扳手，怒气冲冲就吼道。
　　“让你调个变速器都调不好，你还有理了？说你几句你怎么了，你要调不好，老子还要打你！”被对方这一顶撞，黄磊更是恼火，上前就想动手。
　　“算了算了，大家都冷静点。现在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要自己先斗起来。消消气，休息一会儿，然后再接着干。”郭平山当惯了车间主任，知道怎么平息工作纠纷，先劝服了黄磊，再回过头安慰陈兴波。
　　两人也知道事情重大，由不得自己性子，在他的劝说下，双方各自压住怒火，强自镇定。
　　搞到晚上七点过，虽说还有点不太满意，但终于将第一辆变速车改装完成。
　　在这番折腾中，陈兴波也积累了一点经验，改装进度慢慢加快。
　　当天晚上，他就又改装出第二辆。
　　受此激励，第二天上午，他一口气改装出五辆。并且唐青也成功加工出九套变速器。
　　这毕竟只是个并不复杂的小配件，加工难度也不高，只要熟悉了加工流程，做起来其实很容易。
　　眼看进度逐渐加快，黄磊的火气也没了，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就是材料损耗高了点，让他心头有点犯嘀咕。
　　可不管怎么说，一切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大不了多给几天时间，就当练手好了。
　　唐青、陈兴波进步确实快，当天就改装出了十一辆变速车。
　　第三天，他们的速度再一次加快，光是上午就加工出二十三套变速器，改装成功变速车一共十七辆。
　　看着摆放整齐的两排变速车，黄磊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从拿到散件到今天上午，他们一共装配出了三十辆变速车，如果也是按照三百八销售出去，这可就是一万一千多块钱！
　　就在他幻想着所有的自行车全部改装完毕，为他赚来大笔金钱的时候，忽然听到厂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群身穿工商制服的人，冲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汽修厂的门卫还拉着一名工商的衣服，试图阻挠他前进。
　　“就是这里！”
　　“看到了，那么一大排自行车我眼睛又不瞎！”
　　“快快，动作快点！”
　　对方目标明确，冲进厂里以后，迅速就看到了摆放在空地上的变速车，狂喜地相互招呼，然后呼啦一下就涌了过来，将他们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黄磊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手足无措。
　　“干什么？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生产假冒伪劣产品，所以过来突击检查！”
　　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人正气凛然地说道。
　　郭平山终究当过多年车间主任，能沉得住气，站上前，掏出一包凤凰烟，满脸堆笑地向对方散烟：“这位同志，您看是不是误会了，我们这可是正规国营企业，怎么可能生产假冒伪劣产品……”
　　“队长！你看，这都是梅花自行车，可他们却把原来的漆铲了，喷上了宝马的标志！”几个工商人员看到了吊挂的喷漆件，立即像是发现了目标，惊喜地喊起来。
　　“这边也是，都是梅花自行车……”
　　“这里还有他们刚铲完漆，没来得及喷漆的零件……”
　　“这是他们改装好的自行车，几十辆全部喷的是宝马的标识！”
　　工商人员分开来一检查，立即发现了问题，纷纷叫了起来。
　　面对事实，黄磊脸色惨白，啥话都说不出来。
　　喷涂宝马标识，是他的主意。
　　他们为了求快，拿的是梅花的整车。可是白云天早已自行生产变速车，车型比梅花的好看，经过一段时间发酵，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
　　如果直接用梅花车的牌子改装，由于车型不好，他怕没人买，所以干脆要仿就仿全套，连宝马的牌子也一起仿了，然后趁着消费者不懂，浑水摸鱼赚笔快钱，等以后自己搞了，再注册个新商标。
　　可他没想到，这却成了他们制造假冒伪劣商品的证据，被人抓了个正着！
　　完了，彻底完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监狱的大门正在向他敞开。
　　一想到这个严重的后果，他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第七十章 再觅虎皮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白云天听完包文山的回报，不由得无语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本来只是以梅花自行车为蓝本改装变速车，被工商抓到也不过是仿冒罢了。
　　以黄磊老子的关系，想来付出点代价，最终能够脱身。
　　他的设想，也不过是借此跟黄磊背后的关系扯皮，将这批自行车扣留下来，为后续发展争取点时间，淡化由此带来的影响。
　　在他看来，在他成为行业龙头之前，双方多半还会纠缠很久。
　　然而没想到对方作死，竟然连宝马的商标都一并仿冒。
　　这样性质就升级了。
　　原本虽然违规，但仿冒现象如此严重，法不责众，工商处理一下，罚点款做做样子就算了。但仿冒商标则不一样，这种行为直接触犯了商标法，由违规变成了违法，性质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两千辆自行车，哪怕按照梅花的零售价来算，也价值十七万。根据生产销售伪劣商品罪来判，量刑起点最少就是两年，最高不超过七年。
　　这就意味着，作为首犯的黄磊、郭平山，至少要在监狱待两年时间。倒是唐青、陈兴波等工人，因为只是具体做事的工人，反而不会有牢狱之灾，以这个时代的处罚原则，多半是批评教育一番就放他们回家……
　　等两年后，黄、郭二人从牢里出来，变速自行车行业将再也不会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样子了。如果还想继续从事这个行业，现在所获得的知识都将成了过去时，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本来就算无法取代自己，也能借机青云直上，在变速车行业中占有一个位置的机会，就因为他们的作死，顿时从未来的富翁变成了阶下囚。
　　一念之间，荣辱变易，可悲可叹。
　　不管他们未来如何，这个样子的黄磊和郭平山，对于白云天而言，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了，只不过是他前进路上踩到的两颗小石头，略微碦了碦脚，如此而已。
　　“这两个人，以后都不用关注了！”白云天叹了口气，就将这两个名字抛在了脑后。
　　“黄磊、郭平山这次多半会进去，以后我们的变速车生意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可以按部就班地逐步扩大生产，提高产量，占领市场了！”包文山长出了一口气，眉开眼笑道。
　　“这次的事，大概就是这样了。不过要说就可以放下心来，那还言之过早。”白云天摇摇头，泼了他一头冷水。
　　“为什么？”包文山愣了一下，急道。
　　白云天既然说了以后不用再关注这两人，说明在他心中，黄磊、郭平山已经没有了威胁，为什么又说言之过早。
　　难道还有其他变数？
　　白云天的神情依旧严肃，捏着眉心，思考了一阵，开口道：“我说的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其他人。我知道变速车会有市场，但没想到会这么赚钱……”
　　就现在每月三四千辆的销售数量，毛利润也已经达到了六七十万之多。
　　要知道，沪上那些从八十年代就开始做生意的个体户，如今最有名的也不过只有一个杨百万。
　　百万就足以扬名全国，可想而知这个时代的有钱人何其之少。
　　六七十万已经是笔巨款！
　　更何况这只是一个月的利润，以此推算，全年总利润将高达千万！
　　这么大块肥肉，谁会放过？
　　不要说只有一个区级干部做后台的黄磊，就算是有市级、省级后台的关系户，眼睛也会羡慕得发红吧。
　　白云天现在考虑的，已经不是是不是还会出现别的竞争对手，而是会不会有人忍不住对他下手的严重问题了。
　　还是发展太快，根基太不牢固了。
　　以包前进的能力，保住一个月收益六七万的小生意，还有可能。但当利益放大十倍，别说他，即便是他的顶头上司，也不一定扛得住。
　　白云天从来不想测试人心。
　　因为后果只会让人寒心，还不如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更有意义。
　　承包的皮，看来是披不了多久了。
　　要想保住自己的家当，必须想办法再找一张更大、更吓人的虎皮披上才行……
　　薛振恒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认真地翻看着账本。
　　他的振恒制衣，原来在香港只是一家小型制衣厂，八十年代香港的人工越来越贵，由七几年的一千多陡然上涨到两三千，翻了一倍还不止。
　　制衣业是个劳动密集型行业，人力成本在生产成本中所占比重超过了百分之四十。
　　工人工资的上涨，导致正恒制衣生产的成衣价格随之节节攀升。
　　与之相对的，就是出量不断下滑。
　　他咬牙坚持了几年，一直到今年初，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恶化到快要维持不下去的地步。迫于无奈，他只能下定决心将香港的工厂关闭，和其他企业主一样，将生产基地转到一河之隔的鹏城。
　　过来一问，他才知道这边的人工有多便宜。
　　三百！
　　一个工人每月的工资，只需要三百块钱，就这，已经让他们欢天喜地，想进厂的人排成长龙。
　　而就在河对面，同样的工人，月工资却要六千港币，相当于人民币三千六百元。
　　双方相差整整十二倍！
　　当他得知这个数字，人都傻了。
　　早知道这边的人工便宜到这个地步，他还坚持什么，早就把厂搬过来了。
　　晚这几年，要少赚多少钱啊！
　　他再也顾不得继续用高傲的眼神俯瞰内地，用最快的速度将香港那边的工厂结业，除了少数管理人员跟他过来，其他工人全部辞退，在这边重新招聘。
　　这些日子，他天天泡在内地，吃住都在工厂，连香港的家也不回。
　　他要把失去的那十年时间追回来。
　　有内地如此廉价的人工工资，他完全有信心做到这一点，不但要让振恒制衣重新站起来，还要办得更大！
　　铎铎铎！
　　办公室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薛振恒争分夺秒地看着账本，审核着财务收支，随口说道。
　　门打开，他从香港带过来的秘书探进头来：“薛总，有位姓白的先生找您。”
　　“他说了有什么事吗？”薛振恒头也不抬。
　　“他说，有笔生意想跟您谈！”
　　“生意？”薛振恒头蓦然抬起，疑惑地皱了皱眉，迅疾舒展开来，“快，快请他进来！”


第七十一章 贱人就是矫情
　　会客室内，白云天、包文山坐在沙发上，面前只有一个盛有白开水的纸杯，连茶都没泡。
　　在他们对面长椅上，笔直地坐着两名身材高大壮硕，顾盼生威的男子。
　　这是他通过包前进，找来的刚退役一线野战部队侦察兵，担任他的私人保镖。
　　白云天可没有什么白龙鱼服的爱好，一个人再能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钱了，当然要第一时间请几个能打的保镖在身边护卫。
　　幸亏带了这两名保镖，振恒制衣门卫摸不清他来头，赶紧通知了老板秘书亲自出面接待。
　　可那个妖娆的女秘书就没那么容易唬弄了，非要他说明来意，否则就不予通报。
　　白云天沉吟之后，只能假托谈业务，才让对方前去请示。
　　“云天，这个女人很傲慢啊！”等到女秘书离开，包文山面带微怒地说道。
　　两名新请的保镖，表情也不太好看，显然有着同感。
　　双方的接触只短短几分钟，但从那个女秘书的神态，明显感觉对方在内地人面前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说话之间不自觉地就把自己摆在了居高临下的位置。
　　这让白云天感觉很不舒服。
　　他没想到，这个时代的香港对于内地竟然是这种态度。区区一个弹丸之地，靠著作为内地与世界交流的窗口发了财，就以为自己成了上等人，反过来瞧不起内地。
　　“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以为自己有了钱，就看不起穷亲戚了。却不知道，没有我们这帮穷亲戚，他们根本就发不了财。跟这帮势力小人只能谈利，不能谈情，知道这点就行了！”白云天不是很高兴，微微阴沉着脸说道。
　　看来这次的交涉，不能采用常规方法，否则恐怕无法如己所意。
　　远处传来高跟鞋响，白云天做了个手势，让其他人不要说话。
　　脚步声来到门口，那个浓妆艳抹的女秘书走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薛总让我请两位过去。不过他很忙，只能抽出几分钟时间和两位见面，如果有什么业务，请直接说，不要耽误我们的正常工作。”
　　口气甚是不客气。
　　包文山家境优越，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气，虽然有白云天暗示，没有发作，但脸色阴沉得仿似要滴下水来，对女秘书的话不理不睬。
　　“好的。”白云天比他要沉得住气，对她的态度视若不见，淡然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大大方方跟在对方身后，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两名保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他们刚退伍不久，还保持着部队的作风，腰杆挺得笔直，每步跨出的步伐都相同，犹如尺量。行进间，尽管头部正对前方，视线却快速扫描周边，警惕着任何异常状况，以便及时做出反应。
　　振恒制衣的办公楼是一栋两层小楼，总经理办公室位于二楼。
　　由于是赶修的新厂，还呈现着毛坯的形态，走廊就是普通的水泥。
　　只有到了二楼，才铺了一层类似于宾馆用的塑料红地毯。
　　来到左侧最里端，唯一一间包了木门的办公室，女秘书示意他们停下，自己上前轻轻敲了两下。等到里面传出一个男人“进来”的声音，她才恭恭敬敬将门推开，躬了躬身，用远比之前更谦逊温柔的声音说道：“总经理，客人已经到了。”
　　“请他们进来吧。”听声音，男人没有起身上前迎接，仍在原地。
　　女秘书回过头来，温柔的表情瞬间变为冷淡：“几位请进。”
　　这种变脸的速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白云天对她看也不看，跨步上前。
　　在与对方擦身而过时，女秘书又一次低声提示道：“薛总时间很紧，你们长话短说，请注意礼貌！”
　　呵！
　　白云天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大步而入，进到办公室内，左右略微一瞥，就将情况尽收眼底。
　　为了彰显地位财富，这间办公室，大概是整座厂里装修最为豪华的地方了。但是仔细看来，墙纸贴得富而不雅，办公桌、会客沙发、木几、摆设虽然多用红木、皮革，然而以白云天的眼光可以准确判断出都是低档货色。
　　由一叶可知秋。
　　凭借这间办公室的装修格调，白云天就明白，这是一个极力想要挤入上流社会，但财力、格调都不高的普通商人而已。
　　秘书如此，老板亦如此！
　　跟这种人没有什么好谈的，直接进入正题即可。
　　他视线流转，也不去会客区坐下，直接上前几步，来到薛振恒的办公桌前，开口说道：“薛老板，我这次来，是想从你这里，买几张去香港的通行证，你开个价吧！”
　　薛振恒看他进来，就直奔自己而来，一点礼貌都没有，正在皱眉，听到白云天一句话，顿时愣住了。
　　买通行证！
　　他跟秘书所说的生意，就是这个，而不是向本厂供应纱锭、丝锭？
　　这算什么生意！
　　他生气了。
　　由于历史原因，香港曾被英国强占。八十年代初经过双方多轮谈判，直到当时的最高首长一句“你们不让我们过去，那我们就只好让解放军过去”的话，把对方防线彻底击垮，最终达成协议，于九八年正式归还香港。
　　在此之前，虽然香港与内地陆路相接，与相邻的鹏城仅有一河之隔，可是从主权来说，却分属两国。
　　并且这时候内地的出入境管理也极其严格，普通民众除非是获得国外邀请、入学通知，否则基本没有可能出国。香港虽非外国，无需办理护照，却也需要通行证才能让关卡放行。
　　白云天一行，既非政府考察人员，又非驻港机构办事员，要想进入香港，就必须有来自对面的邀请函，方能在边防办理通行证。
　　这就是他来此的唯一目的！
　　得知了白云天的目的，薛振恒很生气，对方当他是什么，不邀而至，来了就只想要几张通行证。
　　他时常往来内地、香港，自然知道，一张通行证最多五块钱。
　　这算什么生意！
　　耍他玩么？
　　不等他怒气上脸，白云天就轻飘飘抛过来一句话：“一千，我买四张通行证，行，还是不行？”
　　一千？
　　这就是五十倍的涨幅！
　　他刚一愣神，对面又开口了：“两千！”
　　涨价这么快？
　　我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出到两千块钱了，若是我再提提价，是不是能让对方再多给一点？
　　他是个商人，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可以卖。
　　看来对方急于拿到通行证，赴港办事。他是知道内地人赴港是多么困难，若是能做成长久生意，那也不错。
　　“两千五！”对面再次提价。
　　薛振恒身体向后一靠，双手抱于腹间，望着对方笑而不语。
　　“告辞！”
　　对方这次不再报价了，冷冷地向他看了几眼，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慢！”他赶紧身子向前一扑，忙不迭喊道。
　　“两千五，我卖给你！”
　　贱人就是矫情！
　　白云天头一歪，身后包文山走过来，不情不愿从怀里取出一叠钞票，重重扔到桌上。


第七十二章 客串古惑仔
　　“这里就是香港？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从检查站出来，包文山看着中英街破破烂烂的房子，撇了撇嘴不屑道。
　　两名保镖也是新奇地东张西望，对这个传说中神秘的地方很有兴趣。
　　穿着英式军服的军警，一个个又黑又瘦，个子小小，踢着夸张的正步，像杂技演员胜过军人。街上的人肤色也很黑，并没有白白胖胖长得很富态的样子。房子乱七八糟，到处是摊贩，地上污水横流。
　　这跟内地有啥区别。
　　“这里只是新界，香港是一座岛。过了新界，才到九龙，然后坐渡船过去，才到本岛。”白云天来之前做了功课，向包文山和两名保镖解说道。
　　新界对于香港，只是一个缓冲区。
　　最开始，英国强迫清政府割让的只有香港岛，后来才逐步渗透到对岸九龙一带。
　　由于纵深太浅，一旦内陆发兵进攻，香港将无险可守。故此英方又趁着清政府软弱无力，强占新界，将防线一直前推到深圳河边。
　　这就是中英谈判的基础。
　　法理上，新界只是租借而非割让，仍属中国所有，九七年后自然就将回归。而一旦失去新界，香港不但要直面大陆的枪炮威胁，不得不大力加强军备，使得失去依靠这一开放港口牟利的可能，反而会背上沉重负担。而且淡水、粮食、蔬菜也将无处供应，逐渐沦为一座死岛。
　　从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而言，英方强保香港都毫无意义，得不偿失。
　　就是拿捏住了这个关窍，中方才最终迫使英方彻底放弃香港，连本岛都没法保留，只能全部归还中国。
　　之前为了防御来自大陆的进攻，新界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得到发展，仍是保留着最初的状态，就是一个老旧的大农村。经济上依然是以农业为主，是本岛的粮食、蔬菜主要来源地。
　　直到八十年代后期，新界才开始逐渐开发，新辟了两座小型卫星城。
　　但绝大多数地方，还保持着原始的自然风貌。
　　检查站外，有直达九龙的巴士站，白云天一行人出来，正好有一辆破旧的小型巴士到达。
　　四人快步跑过去，挤上了车。
　　车上人还不少。
　　自从鹏城设为特区以后，大量的港内工厂主都将企业转到了对面。还有不少的小商小贩，从港内购买大批电子表、玩具、计算器等小商品以后，拿到中英街，卖给内地的二道贩子，这里每天的人流量都在上千人以上。
　　这些小商小贩、工厂中层干部买不起车，自然只能每天搭乘巴士往来于九龙之间。
　　巴士的售票员就守在门口，上来一人，就买一张票。
　　白云天第一个上去，掏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递过去。
　　“我们不收人民币，没钱就不要坐车！”
　　售票员看到他手上的人民币，用粤语很不客气地说道，眼睛瞪着他，一指车外，示意他出去。
　　白云天来之前，已经盗取了一名鹏城本地人的粤语技能，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耸耸肩，手一翻，重新亮出一张十元的港币，伸出四根手指，示意要买四张票。
　　售票员翻了一个白眼，从他手上抢过钞票，数出两个钢镚丢到他手心。
　　“一个人就两块钱，这也太贵了吧，是不是坑我们不懂啊！”包文山看到他只找了两块钱，大惊小怪地喊起来。
　　售票员估计听得懂普通话，怒视着他，用粤语说了几句，表情很是不屑。
　　“他说什么？”包文山听不懂。
　　“他说香港不是我们这些大陆的穷鬼能来的地方，买不起票就走路去九龙好了。我没说错吧？”白云天看着售票员，露齿一笑。
　　售票员面露惊异，想来没料到之前一言不发，只能用手势交流的他，能听懂粤语。
　　他对大陆人歧视归歧视，可是看到白云天他们一行四人都是小伙子，特别还有两人高高壮壮，手臂青筋暴起，一看就知不好惹，口头上讨点便宜也就罢了，真的跟对方怼起来，他也没那个胆子。
　　听到白云天把他讥讽的话翻了出来，包文山、那两名壮汉都朝他怒视过来，他赶忙一缩头，装作没有听到，头探出车窗外，拍着车身，对着还没上车的人吼道：“还不快点，车马上就要开了！”
　　白云天一笑，不再计较。
　　主要是计较也没意义。
　　当售票员这样说的时候，满车的乘客也是面露鄙夷之色，跟他靠得近的几个乘客，甚至拉开了和他的距离，仿佛他身上有什么病菌一样。
　　可以看出，对内地人的歧视，是这个时代香港普遍的态度。你可以纠正一个人的看法，却不能跟整座城市作对。
　　反正这些鼠目寸光之辈，也就这点本事了。
　　跟他们讲道理毫无意义，只有打他们脸，不断地打他们的脸，让他们痛彻心扉，才会低下高傲的头。
　　中巴车的路线上有很多小村庄，一路不时会停下来上客下客。有时候，路边有人窜出来招个手，车就停了，然后开门让人上车。
　　本身车速就不快，沿途路况也不好，还这样走走停停，中间又穿过了一条山间隧道，用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九龙。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过。
　　于路颠簸，众人都有些疲倦。
　　四人随便找了家饭店，进去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花了六十七港币。
　　结账的时候，包文山差点没跟对方打起来。
　　他太气了，他们做外卖的时候，一盒饭才卖几毛钱，点两个好菜也不过一块多，这里一顿饭就要收六十七块钱，这简直是黑店啊！
　　两名保镖也是怒气冲冲，三人围着老板大吼大叫，一直把他逼到了墙角，吓得对方差点没尿出来，又是作恭又是说好话，最后只收了十港币算作饭钱。
　　就这包文山还是骂骂咧咧，一肚子的不爽。
　　白云天没有上去威逼，但也没有制止，只是在旁优哉游哉，乐呵呵地看着。
　　今天大家都有一肚子气，发泄一下也好。
　　估计老板也把他们当做了本地古惑仔，不敢报警。
　　就算报警也无所谓，不过是几十块钱的饭钱，哪怕是惊动了警察，过来询问一番，大不了如数给了就是。
　　古惑仔吃饭不给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我们至少还给了，不是吗？
　　呵呵，今天天气挺好！


第七十三章 有钱也不买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包文山出了一口恶气，人也舒坦多了，问道。
　　“先去买几件衣服。”白云天悠然走在街头，东张西望，随口说道。
　　“我们不是带得有吗，还买什么衣服？”包文山奇怪道。
　　“我们这身在内地穿没问题，可在这里就显得有点土，一看就是内地过来的。虽说我们不在乎别人的眼神，但也没必要故意特立独行。”白云天看到街口有一家规模较大的商场，便带着包文山等人，穿过斑马线，来到商场门口。
　　“狗眼看人低！”包文山对香港的印象很不好，悻悻骂道。
　　“这不是看人低不看人低的问题，而是我们这一身容易惹麻烦。刚才饭店老板那么容易妥协，多半就以为我们是内地过来的大圈仔，怕我们报复，所以才不敢报警。我们是过来办事的，不是跟人打架的，真要惹出事来，取消我们的通行证，那就麻烦了。”白云天带着众人，走上台阶，进入商场。
　　不知道是否错觉，他觉得门口保安，看他们的眼神比较奇怪。在他们进入商场以后，还一直盯着他们，有一个似乎是当头的，还叫过一个保安说了几句，就这样跟在他们后面，像是防贼一般。
　　“有个警察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包文山无意间发现，低声跟他说道。
　　内地现在还没有保安，他把对方的制服当成了警察，有些担心。
　　两名保镖也不时回头张望，表情有些紧张。
　　“那不是警察，是商场的保安。随他去吧，我们买我们的衣服，要跟就跟着好了。”白云天懒得去理，淡淡说道。
　　商场的装修富丽堂皇，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很糟。
　　唉，真是很讨厌啊！
　　所以说，国力不昌盛就是这样，国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区别对待。
　　要是星际时代，他受到这种待遇早就发飙了，哪还会忍到现在。
　　白云天强压心头怒火，揣在裤兜的拳头不由握紧，装作看不见那名一直缀在身后的保安，通过示意图找到地方，一路也不闲逛，径直前往男装区。
　　从其他顾客挑选货物的方式来看，这家商场的销售，采取的是自选方式。
　　男装区的衣服，有些是挂在衣架上，从价格看，这些大多是廉价或打折品。大多数男装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个个展示柜上，顾客看中以后，可以将其拿起，借着立柱上的大幅镜子比试一下，喜欢还可以试穿。
　　店员大多是在周边静立，并不打扰顾客挑选。等到顾客选定，或是四下张望寻找时，再移步过去，向对方介绍。
　　经营模式还是比较人性化。
　　白云天在几挂衣架前看了几眼，就绕衣架，朝品牌服装柜走去。
　　还没等他走近，一个本该在附近等待的女店员就迎了上来，挡住了去路，皱着眉说道：“这位先生，这边都是品牌服装，价格比较贵。我建议您还是去那边的打折区，应该可以挑选到您满意的服装。”
　　“她说什么，怎么不让我们过去？”包文山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但能看出对方不希望他们靠近展示柜，奇怪道。
　　“她说那边的衣服很贵，不是我们买得起的，所以让我们去刚才的打折区买。”白云天表情阴郁，抿了抿嘴唇，冷冷地说道。
　　“你这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白云天话还没说完，包文山已经压不住心头怒火，顾不得对方是女人，怒目而视道。
　　两名保镖也是满面怒气，握紧了拳头。
　　女店员应该是能听懂，她像是没看到包文山的愤怒，不慌不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展示柜的服装都是品牌货，万一弄脏了，我们会很不好办。打折区就不一样了，反正都是处理货，只要不是太脏都没关系。”
　　“云天，这臭娘们儿说什么？”包文山怒火高炽，也不说普通话了，用苏城当地话问道。
　　白云天不作翻译，指着几个正在挑选衣服的顾客问道：“你说怕被弄脏，他们怎么又可以随便挑选。而且不但可以拿起来打开，还可以试穿？”
　　“因为他们是真心要买，我们当然允许客人试穿。”女店员带着虚假的笑容，态度冷淡道。
　　“那刚才那个人，一件衣服也没买就走了，我可是看到之前他也试穿过了，你们也没有阻止。”白云天不想再忍了，不依不饶追问道。
　　“因为他有这个消费能力，但是你们有吗？看你们的样子就买不起，还想到品牌区来逛，你们脏手脏脚把衣服弄脏了，清洗费你们付得起么？”女店员被他一通追问之下，也恼了，不再继续装笑脸，直言不讳鄙视道。
　　白云天终于逼出她的真实态度，一股火气直冲头顶，感到头皮都阵阵发麻，强忍着不爆发出来，冷笑道：“我倒要问问，多少钱才算有消费能力？”
　　“多少钱，你不会自己看？这里不是内地，这边的衣服，最便宜也要一两千，谅你一年的工资都买不起，没钱就别学有钱人，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反正已经撕破了脸，女店员泼妇一样骂起来。
　　“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
　　两边的音量放高，跟在后面的那个保安闻声加快脚步追上来，虽是询问，却面朝白云天一行人，板着一张脸，上下打量着他们，态度不善。
　　“他们要闹事！秋仔，马上叫人来，把他们赶出去！”女店员有恃无恐，倒打一耙把责任推到白云天等人身上。
　　“怎么回事？刚才你跟那个贱女人说什么，怎么把保安也引过来了？”
　　白云天跟女店员一番对话，都是用粤语所说，包文山等人都听不懂，只见到两人态度越趋对立，双方都开始不顾礼仪，大声嚷嚷起来，就连保安都被惊动。
　　他们不明就里，拉着白云天一个劲追问。
　　“这个女人说我们是穷鬼，穷鬼就不该来这里！”白云天怒极而笑，简单将对话的内容讲给他们听，随后从包文山手里抢过一个人造革皮包，一把拉开，露出里面一摞摞的港币，不下十万，狰狞道，“一千块，一千块算个屁啊！”
　　那名保安正要喊人，看到包里满满的港币，顿时呆住了。
　　那名态度傲慢的女店员，更是直接傻了眼，盯着包里的钱看了好一阵子，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变幻不定。
　　“先生，先生别生气，我是男装部的经理。刚才是我们的店员不对，我代她向您道歉，您可以随意挑选你喜欢的服装，我们会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见到势头不对，一个冷眼旁观很久的中年女人过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连声道歉，希望他们继续购物。
　　白云天冷着脸，将皮包拉链拉上，扔回给包文山，一挥手示意包文山等人跟上：“你们这种态度，还想我继续在你们这里购物？你当我是傻，还是贱啊！我他妈有钱也不在你们这里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说着，大步离去。
　　包文山呸了一声，也是紧跟着白云天，昂首阔步而去。


第七十四章 我们的未来将更好
　　被人歧视了，然后掏出一大摞钱拍在对方脸上，然后疯狂购物……
　　这不叫打脸，这叫蠢！
　　给人骂了，还给人送钱，这不是蠢是什么？
　　也许这世上有人喜欢这么干，还孜孜不倦，乐此不疲，但白云天不是这种人。
　　你好好捧着，我心情舒畅，在你们这里多花点钱没问题。
　　但你恶言恶语，最后敷衍地道个歉，然后就想从我兜里掏钱，做梦去吧！
　　白云天带着包文山，头也不回地离开商场，也不再去找其他大型商场，就在周边的小服装店走了一圈，从一个态度很好的店主那里，给每个人都买了全套的替换衣物、鞋袜。
　　以他的眼光，挑选的衣服档次都不低。
　　虽然大多不是什么品牌货，但是做工精细，用料考究，并不比那些名牌差。
　　而且价格也不贵。
　　总共才花了三千多港币。
　　几人在店里就将买来的衣物换上，出来一看，气质整个都变了个样。
　　白云天内穿一件白色t恤，外套一件浅黑色休闲夹克，将他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白皙。他下着一条牛仔裤，让他看起来身材更为修长，足蹬一双白色休闲鞋，全套下来，宛如一个翩翩公子哥，气宇轩昂之间，又透露着几分潇洒。
　　包文山的身材略微显胖，但经他一番包装，黑色t恤外面批上一件咖啡色中长外套，下面一条深咖啡色长裤，白袜皮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身材结实的小帅哥。
　　至于两名保镖，则统一的黑衣黑裤、黑色皮鞋，戴着一副看不到眼珠的墨镜，多了几分神秘气息。加上他们还未变长的短发，精神抖擞，让人一看就知绝非常人。
　　一行人从店里出来，白云天、包文山走在前，两名保镖跟在后，不时关注周边境况，旁人一见，再也没人会以为他们是内地过来的土包子，以为是两名出来闲逛的富家公子哥，纷纷让开道路，退到一旁。
　　“草！我今天才知道，有钱人是这种感觉，真他妈爽！”
　　包文山走在路上，左顾右盼，见到路上行人望着他们，脸上那未加修饰的羡慕、渴望、敬畏、谦恭之色，并且主动让路，心情大爽，之前的诸多不快，尽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虽然这番捯饬花了不少钱，但这钱花得值！
　　钱挣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花的么？
　　他跟着白云天，头一个月就盈利上万，然后又跟着他离开外卖摊，去办厂。结果第一个月就挣到了近十万，这个月销量更是惊人，盈利竟然达到了近七十万！
　　但以前这些利润只是账本上的数字，看着吓人，实际没有什么具体的感受。
　　直到今天，一口气花出去三千多港币，经过白云天给他量身订造包装下来，由一个内地来的土包子，转眼变成风流倜傥的小帅哥，享受着路人羡慕的眼光，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挣了这么多钱，原来应该这么用！
　　如果没有白云天，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哪有机会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人生境遇之奇，莫过于此！
　　得到了才怕失去。
　　现在的他，已经死心塌地决定追随白云天到底。
　　他相信，白云天的能力远非眼前所见这一点，以后必然会迈向更高的高度。对方并非凉薄之人，只要紧跟着他，就能在对方的提携下，一同踏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登高俯瞰，一览众山之小！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众人心情大好，一路劳顿仿佛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兴之所至，来到海边找到了一家大排档，吃着海鲜、喝着啤酒，吹着海风，痛痛快快地吃着夜宵。
　　心态不同，包文山这次没有再心痛价格太贵，不问价，只问好不好吃。
　　他算是想通了。
　　钱就是王八蛋，没了还可以再赚。
　　但人生只此一次，如果不趁青春少年时尽情享受，到得人老力乏，纵然有家财万贯，又有何用。
　　还是白云天说得对。
　　量入为出。
　　既然他们这么能挣钱，那么比别人略微多花一点，那也是理所应当。
　　流通流通，钱不流通，经济又何来繁荣。
　　眺望着大海，闻听着海浪涛息，这一通吃得都是尽兴，所有人都很开心，心情也随之开朗了许多，连心胸眼界，仿佛也变得开阔了起来。
　　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欺我。
　　吃完夜宵，众人叫了辆出租，在对方建议下去到一家三星级酒店，开了两个两人间，算是有了落脚之处。
　　他们这次开具的通行证，时效为一个星期，这也意味着，他们要在香港待上一周。
　　虽然三百多港币一间的房租很贵，可白云天说要住这里，那就住好了。
　　毕竟豪华的装修，干净的套房，整洁的床单，齐全的卫浴设施，他也很是喜欢。
　　站在酒店十八层的窗口，面对一栋栋矗立的高楼大厦，望着夜色中处处可见的霓虹灯光，远眺对面灯火通明的香港岛，包文山点起一支烟，第一次有心情来欣赏这座繁华大都市之美。
　　“不愧是亚洲首屈一指的国际大都市，比内地城市强多了。”他望着迷离的夜色，感叹道。
　　“以后内地会比这里更繁华的。”白云天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笑着说道。
　　“不可能吧……”
　　包文山虽然对白云天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可是还是不敢相信，内地以后也能像香港一样繁华美丽。
　　至于超过，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有什么不可能的，”白云天一边听着新闻中，主持人在讨论最近的地产热，一边笑着对包文山道，“香港是靠着成为内地中转港而繁华起来的。随着开放的深入，鹏城、花城、临海、连大……，有越来越多的内地城市开始直接与世界沟通，香港不再是必须，它的地位只会逐渐降低而不会再提升，眼前所见，已经是它最后的辉煌。反而是内地城市，会慢慢崛起，直到最终超过它！”
　　“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包文山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苏城的模样。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就真的太好了！
　　他将香烟放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吐出，在淡淡的烟雾中，他仿佛看到了苏城的未来，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繁华，远胜眼前！
　　他嘴角微微上弯，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人多地狭，私车之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白云天让酒店送餐时，顺带给他送了一份中文报刊上来，并特别点名广告要多。
　　住客不少会有送报的要求，酒店通常都会订有多份报纸，以备客户需求。
　　当服务生推着餐车进入客房，便给他带来了《东方日报》、《明报》、《南华早报》、《香港经济》等多份中文报刊。
　　东方属于八卦类报纸，明报属于政论类报刊，南华是港内较为权威的严肃报刊，而香港经济则侧重于经济新闻，足以满足各方面的需求。
　　白云天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翻看着报纸。
　　不过他对其中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只是翻找刊登的广告，连夹缝中的中缝广告也不放过。一般的广告也只是一瞥而过，寻找的目标集中在律师行、律师事务所、会计事务所。
　　“都是繁体字，看起来太吃力了。”包文山也在帮他找，只是通篇的繁体字，看得他眼晕。
　　简体字脱胎于繁体字，字型有相似之处，只要认真阅读，大都能认出来。还有少数字体相差太大，也可靠着联系上下文连蒙带猜出来。
　　就是看起来太累。
　　李强、姜杰两名保镖好奇香港的报纸都登些什么，随手翻了翻，然而对着繁体字，感觉大脑比熬了一整夜没睡还要痛，看了一会儿便就此放弃。
　　“今天我们就去这几家看看。”
　　白云天比他们更适应繁体字，星际时代是个性时代，别说繁体字到处都是，就算是小孩子们自己发明的火星文都不在少数。看得多了，自然就习惯了，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在酒店提供的便签纸上记下几个法律事务所的名称，随手撕下来。
　　他找的法律事务机构，规模都在十人以上。
　　这次来港时间有限，他必须争分夺秒。那些一两个人的小事务所，虽然收费便宜，但是在法律界的人脉很浅，办起事来事倍功半，他可没有功夫在这里长期耽搁。
　　的确，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有钱却能买来很多东西。
　　比如时间。
　　白云天一行下楼，叫了一辆出租车。
　　从九龙湾去香港岛，中间要越过维多利亚湾。最早只能通过渡船往来，后来港府于七十年代初，开掘了红磡海底隧道，使得两地可以通过陆路直接交通。
　　出租在过隧道的时候，缴纳了三十五港币的隧道通行费。
　　如果是在昨天刚到的时候，包文山又该大惊小怪了，但经过一番心灵洗礼，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香港的收入高，所以消费也高。
　　在苏城的时候，听说本月利润有可能达到七十万，他感觉简直无法想象，震撼得浑身发抖。回家跟包前进说的时候，整个人亢奋不已，说话都带着颤音。
　　但来港一趟，对比了两地的收入、消费，他忽然觉得七十万一个月的收入，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这钱拿到香港来，也就中产而已，连富都谈不上。
　　这固然让他略微有些沮丧，但出于对白云天的盲目信任，这种差距反而前所未有地激发了他的斗志，让他不再有小富即安的心态，更加积极地投入工作。
　　他相信，只要紧跟白云天的步伐，终有一日，他不但能在苏城成为一名首富，未来说不定还能在港岛，也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富翁！
　　这条路肯定很漫长，也很艰难，但这不是更有趣？
　　总比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强吧……
　　红磡隧道南端出口是在湾仔，距离港片中有名的铜锣湾不远。可惜时间有限，他们来不及去当地观光，出租车从隧道出来，便转向西行，沿着告士打道，直奔中环。
　　“二几年的时候，港府在湾仔填海，就修了这条路。当时只有双向两车道。后来过海隧道修通了，来往的车流常常堵在路上，才把这条路扩展成了四车道，不过看这样子，以后还要扩。听说你们内地的汽车很少，这种情况怕是从来没有见过吧？”
　　出租车才一出来，就被滚滚车流给堵在路上，只能用龟速缓慢前行。司机闲得无聊，白云天上车时说过粤语，他知道对方听得懂，便半是自豪半是夸耀地跟他们介绍道。
　　包文山、李强、姜杰的确是首次见到这么多车，堵在一条路上的壮观景象，望着外面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长龙，惊得张大了嘴，极是震撼。
　　汽车堵车我真没见过。
　　但是航天器在太空港排出数百里的情景，我倒是见过太多，你见过吗？
　　白云天微微一笑：“听说香港人多地少，港府对私家车作了很多限制，私家车保有量并不太高，所以大多数人只能靠公共交通出行……”
　　“谁说不是呢！”司机被他的话题引出了同感，思维随之带偏，叫苦不迭道，“在香港买车，裸车价格确实很便宜，几万、十几万就能买一辆不错的车。可是税太贵了，十五万以下，登记税就是百分之四十；十五到二十万，税高达百分之七十五。最高的甚至是百分之一百一十五！我买这辆车，裸车只要二十万，实际花了三十一万！”
　　白云天小声将他的话，讲给包文山他们听。
　　“乖乖，要花车价一倍半的钱，才能买得起一辆车啊！”包文山啧啧惊叹道。
　　香港也是有普通话影视节目的，虽然大多数人不会说，但听还是没问题，司机听到他的感叹，苦笑道：“买车贵，开车更贵。香港临海，全靠几条隧道、桥梁连接主干线路，所以只要车一动，就要给钱，一天光隧道通行费、过桥费，就要给几百港币……”
　　“要不别走主干线，在周边开开，总不能停在家里吧。”包文山出主意道。
　　“在周边开不烧油啊，你别看香港是自由港，大多数商品免进口税，但燃油是不免税的，贵得很！而且就算停在家里也吃不消，一个停车位每月就要一两千！所以我只能每天玩命地接客，一天开十几个小时，才能养家活口！”出租司机口中滔滔不绝，看得出是满肚子怨气。
　　白云天笑而不语。
　　港府既然不希望大家开车，自然是怎么让你不舒服就怎么来，哪可能让所有人都开上私家车。
　　就这么个弹丸般的小地方，私家车对大多数人来说，也就是一个梦罢了。


第七十六章 变身港资
　　出租车走走停停，挪出了一两公里，转到轩尼诗道，车速总算快了一些，可以顺畅地行驶了。
　　“听说明年要在西面再修一条隧道，可以直通上环，到那时就不会这么堵了。”天下的司机大多很健谈，这位司机也是如此，一路给他们讲解沿途各个重要的商业机构，毫无冷场。
　　白云天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在中环。
　　红磡隧道南端出口是在湾仔，距离中环五公里左右。过中环，再向西行一两公里才到上环。
　　上环是英国人最早开发的地区，这里不是政府机构，就是大学、军营、港口，要不就是达官贵人所在。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这里也是地价最贵的区域。
　　而最高法院则是在中环。
　　为了业务方便，大量的法律事务机构，就围绕在最高法院周边，成了律师事务所最为集中的地段。
　　白云天一行在皇后大道中段下车，仰头望去，到处都是各个律师事务所的招牌。
　　粗略估计，不下数十家之多。
　　香港的律师事务所，很多都是依靠某个知名的大律师名气招揽业务。所以事务所的名称，也很直白，直接挂着xx律师事务所的招牌，通常一看招牌就知道这家事务所最有名的律师是谁，一目了然。
　　白云天他们去的第一家律师事务所，名叫梁凯伦律师事务所。
　　从名称，他猜测这家事务所的首席律师，可能会是一名英国人。
　　英国殖民香港已久，来港工作、定居的英国人，也就是当地人口中的鬼佬很多，许多人在这里已经是第二代、第三代，乃至第四代、五代，不少鬼佬都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
　　出于方便，他们很多给自己取了一个符合中国人习惯的名字。
　　但中文姓名和西方姓名终究差异较大，许多名字听起来就带着浓郁的西方味。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
　　事实上，由于这里是英国人占据主角，大量的商务机构也被外国人所把控。不少在外资公司上班的职员，为了迁就对方，也会取一个外文名字，很多人便随便乱取，中英混杂，怪里怪气的名字也不罕见。
　　白云天只是觉得鬼佬个关系网更强大，跟高层关系更深厚，办事效率可能更高，才在选择时有所倾向。
　　但他并不强求。
　　一切以事情尽快从速办妥为佳。
　　梁凯伦律师事务所是在中区政府与最高法院相对，一栋充满西方气息的古旧二层小楼内。
　　白云天一看，就很满意。
　　能在地价昂贵的地段，拥有一栋独立的小楼，这本身就证明了对方的实力。
　　进入事务所，他们没有直接见到梁凯伦律师，而是由一名实习生负责接待，请他们来到一间装修得很漂亮的会客室，记录他们的要求，确定委托事务难度大小、费用高低，再决定婉拒还是转给相应的律师处理。
　　听过白云天的来意，他当即决定承接下来。
　　“这个事，是由齐文辉律师负责，他的收费是每小时五百港币。”实习生先说了收费标准，看白云天表情没有变化，然后站起身，“几位请稍等，我这就去请齐律师。”
　　等到实习生出门，包文山才开口自嘲道：“乖乖弄的东，只是谈话，一小时就要五百港币。我以前觉得自己已经很有钱了，可现在看起来，还是个穷鬼啊！”
　　饶是他有所准备，听到这么高的律师费，还是有些惊悚。
　　“呵呵，没有这么夸张。”白云天宠辱不惊，端起待客的咖啡杯，喝了一小口，“了解情况的时候，是不收费的。当然，这也是经过了他们的筛选，觉得可以接下来的委托才会这样，要不然每天听一大堆收不到钱的废话，律师事务所可就亏死了。”
　　“哈哈！这位先生说得很正确，我们在了解情况的时候，的确是不收费的。”齐律师来得很快，白云天话才刚说完，他就走了进来，没有通常律师的古板严肃，反而显得比较油滑，进门后随便就坐在了桌子一角，饶有兴味地看着白云天一行。
　　“如果这位先生嫌计时收费太贵，我们也可以按件收费的。比如你们这次委托的入籍委托，除去正常审查、登记的费用，我们事务所只要再收取八千港币就可以了。”
　　没错，白云天这次过来，就是办理在港入籍，获得一个香港身份证。以前是没钱，现在有了少许资本，当然要尽快将事业披上一层港资的皮。
　　不过，入籍人不是他，而是包文山。
　　从他这段时间，对国内状况的了解，国家对于私人经营有着诸多限制。即便南巡讲话之后，私人经济开始升温，私营企业不断公开化，但这只代表高层默许。
　　私营经济在国内的法律地位，并未发生根本性改变。
　　这就存在着操作的空间。
　　说你是合法的，那就是合法的，地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公开支持。但说你是非法的，从法律角度来说，也的确是非法的，都不需要搞手段，直接引用法律条文就可以将企业搞死，一点劲都不费。
　　要想合法，光明正大的经营，光靠一个承包已经不够了，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披上一层外资身份。
　　改革开放以来，十多年的招商引资，其实绝大多数外资都来自于港澳台三地。
　　其中尤以港资为主。
　　那么，它算是外资吗？
　　按照国内目前的认定，它还真是。而且它的地位很特别，在招商时、享受免退税优惠条款时，它属于外资。但在产品销售时，又具有内资待遇，可以直接在内地销售。
　　可谓是便宜占尽！
　　以国内对招商引资越来越提高重视程度，对外商越来越保护的态度，披上一层港资的皮，足以保证企业可以不受地方政府影响，光明正大地进行经营。
　　现在正在大力提倡深化改革，谁敢搞他，就是跟大政方针顶牛，对抗改革。
　　有了这层皮，谁要搞他，都要三思而后行。
　　再说，香港再过几年就会回归，说起来有了香港身份，仍是中国人，归根结底企业仍是中资，他心理上不存在任何障碍。
　　不过，他只是让包文山来获得香港身份。
　　他自己，则仍保留着国内身份证，这自然是有着额外的考虑，暂不足道也。


第七十七章 你这是要上天啊
　　对于白云天的委托，梁凯伦律师没有丝毫大惊小怪。
　　盖因，这事太寻常了。
　　香港的人口是五年一核查，多是采用推算的方式进行统计，数据有些微偏差。
　　八零年的时候，香港人口五百零六万，到九零年统计下来，人口已经超过五百八十万人。
　　而根据统计，从内地移居的人口就达到了八十万！
　　平均每年就有八万人取得了合法的香港身份证，非法居留的内地来客不少于三十万！
　　这说明香港本地人口总趋势是在下降，大多数本地人有机会就移民到了其他地方，例如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之所以仍保持着人口正增长，是源于内地人口的涌入。
　　不客气地说，哪有什么纯正的香港人！
　　所谓香港人，就是来自上海、江浙、福建、广东、广西等全国各地的移居者，共同组建了这个移民之城！
　　梁凯伦，就是一名负责办理移民手续的专职律师。
　　包文山要取得香港合法身份，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不过是举手之劳。
　　没有本地亲属没关系，没有结婚证明也没关系，哪怕是孤身一人，只要支付委托费用，所有手续，他都可以帮忙代办，保证全部合法。
　　白云天没有多想，就选择了按件计费。
　　按件计费，其实要比计时收费贵许多。因为具体经办所费时间不会太多，尤其是这种移民手续，大律师事务所多半是累积下来，一次性办理，具体到单独一个案子，就用不了太多时间，收费也会相对便宜一些。
　　但按件收费，为了尽快拿到律师费，事务所就会派出专人单独办理。
　　收费自然要比计时更贵。
　　但这无所谓，钱多给一点没问题，只要能尽快办好就行，他可没时间在这里磨磨蹭蹭。
　　“什么时候能办好？”他在选择按件收费之后，特意多问了一句。
　　“一周吧，一周肯定能办下来！”梁凯伦很有自信。
　　这都是熟悉的流程了，以他们事务所与政务司的关系，不会遇到丝毫障碍。按部就班走下来，一周就能成为一份真真正正的香港身份证。
　　“三天，我希望三天就能办成！”白云天想了想，出声道。
　　梁凯伦打了个响指：“没问题！只是这就需要我们开辟特殊通道，收费恐怕也会更贵一些……”
　　“多少？”
　　“一万五！”
　　白云天毫不犹豫：“可以！”
　　包文山在旁心惊肉跳，还是有些坐不住了：“云天，这比正常收费，贵了一倍啊！”
　　想他们做外卖的时候，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也就一两万。可到了香港才一天，就扔出去好几千，办个身份证就又要一万五。
　　什么是花钱如流水，这就是！
　　“没关系，对于我们来说，钱不是必需的，时间更加宝贵！”白云天安慰了他一下，对面带赞许笑容的梁凯伦说道，“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个委托，我想在香港注册一家公司，但是我们没时间在这里长期停留，所以……”
　　他放慢了语速。
　　“这太简单了！”梁凯伦大笑，“香港有很多微型公司，嗯，用你们内地的话来说，就是皮包公司。他们没钱租办公场所，也没钱雇佣职员，但又需要一个固定的联系地址，希望有人接收电话。所以很多会计师事务所都开办了代理业务，分配一个座机，安排一名接线员专职接听电话。对方会以注册的公司名义，与对方通话，记下对方的要求，等租赁方上门或是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再转述来电信息，保证客户不会丢掉可能的业务。”
　　“很好，就要这种。但我要求单独的电话，不要跟其他公司合用同一号码。”白云天立即同意这种方式，“租用一个电话，需要多少钱？”
　　“不算贵，每月只要两万港币。虽说要花点钱，但有一个固定的电话、接听员，档次比提着一个包，只有一张嘴的业务员，更能说服顾客，您说是吗？”梁凯伦虽然不是办理此类业务的专业人员，但平常也多有接触，了解行情。
　　包文山心头一跳。
　　又是两万出去，而且还是每月两万！
　　看着白云天丝毫不为这个数字而露出惊讶之色，仍然沉静淡然的表情，他深感自己与对方差距所在。
　　买几件衣服，吃顿烧烤，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如何花钱。
　　可是跟白云天此刻比起来，他才知道双方对于花钱的理念差距到底有多大。
　　大家相处这么久，他没见白云天乱花过一分钱。
　　可是当需要的时候，他也能几百、几千、几万地把钞票一叠又一叠往外扔，眉头都不皱一下。
　　只要他觉得合理！
　　“那就这样吧，需要签一个协议吗？”白云天从容地做出了最终决定。
　　“当然。另外，我还要记一下您所注册的公司情况，您稍等……”梁凯伦对他的决断速度很吃惊，这么年轻，又是内地过来的，却又这份沉稳的气度，绝非普通人。
　　肯定是见过大场面的！
　　他不敢小觑，表情随之严肃起来，拿出记事本，认真记录对方的要求。
　　“请问公司名称？最好多说几个，如果有已经被注册的，我们好选择其他名称。”他好意地提醒道。
　　“中华科技、中华重工、中华制造……”白云天早已打好腹稿，不假思索就报了一串名字出来。
　　“停停停！”梁凯伦额头都要冒汗了，“白先生，您这公司名称，实在是太……太……”
　　“高大上了？”白云天眉毛一挑。
　　“对对对！太高大上了。这样的公司名称，我也不知道是否已经被注册，或是不准注册，您最好再准备几个普通一点的，作为预备……”
　　“那好吧，我想想……”白云天捏了捏鼻梁，缓缓说出几个名称，“华新制造、华新重工、华新科技……，暂时就这几个吧，华新是中华的华、新旧的新，本来想取名新华制造的，可是好像不行，那就华新吧……”
　　这次，不但是梁凯伦律师，连包文山、李强、姜杰都是直擦冷汗。
　　新华，您这是要上天啊！


第七十八章 骗子公司
　　杜炜逸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然后迅速在刺目的光线照射下，闭上眼睛。
　　唉，昨晚睡觉时，又忘记拉上窗帘了。
　　他在床上又躺了一阵，才在宽阔的大床上翻了几个身，探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百达翡丽手表，放到面前看了一眼，然后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茫然地坐起。
　　十二点一刻，老爸多半已经回来了，等下出去，又要被他啰嗦。
　　烦人。
　　可还是要下去。
　　他呆坐了几分钟，套上手表，只穿着一条短裤跨下床，来到衣柜面前，随手扯过一件浅蓝色衬衣、一条牛仔裤套上。随手拨了拨头发，慢条斯理打开房门。
　　在走廊上，他就看到坐在餐桌旁用餐的老爸和大哥。
　　他看到老爸的同时，老爸也看见了他，沉着脸哼了一声，然后继续用餐。
　　杜炜逸耸耸肩，缓步下楼，向他们打了声招呼：“爸，大哥，你们回来了。”
　　走到餐桌边，他俯下身，在母亲陆凝的发丝上轻轻一吻：“妈，你今天看起来好漂亮。”
　　“小鬼头，就会哄妈高兴，还不快坐下来吃早饭！”陆凝脸上带笑，溺爱地在他脸上拍了拍，拉过身旁的椅子，示意让他坐下。
　　“小鬼头？你见过二十七岁的小鬼头吗？这么大个人了，不好好做事，天天游手好闲，睡到中午才起来，还好意思说是吃早饭！”老爸杜坤将手里的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看着他的眼神满是不屑。
　　“爸，炜逸才从牛津毕业回来，暂时还没考虑好做什么，稍微休息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哥杜君安劝阻道。
　　“才回来？他都回来大半年了，都做了些什么？我带他去参加酒会，他说头痛不想去；我领着他去见叔叔伯伯，他说有事走不开。我让他到家里的银行上班，他说银行工作太死板；我给他介绍到老朋友的成远地产学习，结果去了没两天就不见人影，还骗我说学到了很多东西。要不是老朋友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他根本没去，揭穿了以后，他倒好了，干脆也不装了，每天睡觉睡到中午才起来！这样的混账东西，当初我就不该把他生下来！”杜坤越说越气，恨不能当场就打死这个没用的东西。
　　“你一个人生得出来吗？”杜炜逸端起汤碗，喝了两口，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杜坤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椅子，上前就要教训这个不孝子。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逸就是这油腔滑调的性格，他这显然是说着玩的，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陆凝护着儿子，不让杜坤打他。
　　“岂有此理！油腔滑调还有理了？要不是你从小惯着他，他会这样？”杜坤越说越生气，猛然在桌上重重一拍，把桌上的餐盘都给震得跳了起来，用命令的口吻吼道，“你今天必须作出决定，要么跟我去银行，要么就回成远！”
　　陆凝知道他这是为儿子好，也不帮着杜炜逸了，柔声劝道：“阿逸，你眼看就快三十了，妈也老了，总不能看你一直这么晃下去。”
　　“我都不想去。”杜炜逸切着牛排，闷声来了一句。
　　“那你要干什么！就这么当一辈子二世祖？我和你妈总是要死的，难道到时候让你大哥养你一辈子？”杜坤气急败坏，大吼道。
　　“我不去银行和地产公司，只是不想事事都由你安排！”杜炜逸也火了，将手上的餐刀随手一扔，站起身跟老爸对吼道，“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你来安排：读什么学校你说了算、跟谁交朋友也是你说了算、谈个对象你不满意强迫我分手、去英国念书也是你手续都办好了，直接把我送上飞机。回来以后，你就让我进银行，要不就去地产公司……，我呢，我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我是个人，不是你的木偶！”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想要单飞是吧，行！”杜坤一脸铁青，抓起刚才正在看的南华早报，扔到他面前，“你马上找，随便哪个公司，只要你想去你就去！但你给我听清楚，这条路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在外面吃了苦，就别痛哭流涕回来求我！”
　　“我不会求你的！我自己选的路，就是再难，我也会走到底！”杜炜逸一把抢过报纸，匆匆在招聘广告中扫了一眼，指着一个公司招聘信息，大声道，“我就去这家公司！”
　　“阿逸，阿逸，别冲动，事业是一辈子的事，选错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陆凝大惊失色，拉着儿子的手劝道，又对着老公求道，“老公，你这是疯了，怎么把儿子生生往外推，哪有你这样当老子的，这不是害他吗？”
　　杜坤看到儿子随便在报纸上选了一家公司，就说要去上班，也有些后悔，但妻子的责怪让他稍微降低的火气腾一下又升腾起来：“我害他？我按最好的道路给他安排好了，他觉得我是在束缚他，让他当木偶。现在我让他自己选，你又说我在害他？那你要我怎么办？”
　　杜君安看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不便加入进去，将报纸拿过来，在小弟指的那家公司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中华制造股份有限公司，这公司名头很大啊。不过好像不是香港的，倒有些像是大陆或是台湾的。”
　　杜坤一顿，戴上老花镜，拿起报纸，认真看了几眼，便扔到了桌上：“通常打着中华或是中国字头的公司，很多都是国有企业，但是这家……，肯定是骗子公司！”
　　“您怎么肯定是骗子公司？”杜君安好奇地拉过报纸，又仔细看了一遍。
　　“有实力的大公司哪会打这么小的广告。而且登个广告，不可能只招一个总经理。并且简历都不看，直接让人上门面试，这么粗糙的手法，不是骗子公司是什么？”杜坤在银行干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早就练成了火眼金睛，看了一眼，就确定这是一家骗子公司。
　　“那家骗子公司这么明目张胆，敢打中字头？”杜炜逸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现在正跟老爸较劲，对方说是骗子，他偏要反着说。
　　杜坤看着儿子，真的很想给他一巴掌，但终究是自己的亲骨肉。他很清楚，对方现在不是在用大脑思考，而是单纯的情绪发泄，越是阻止，他越是来劲。
　　他忽然感到很累，疲倦地挥了挥手：“随便你，你爱上当，要去就去吧。”
　　“我这就过去，看他是不是骗子公司！”
　　杜炜逸也是骑虎难下，咬牙切齿了一阵，抓起车钥匙，愤愤出门，扬长而去。
　　“老公……”陆凝担心儿子被骗，盯着杜坤犹豫道。
　　“让他去吧，吃点小亏不算什么，一切有我。对方要是不识相，我自然会教他们怎么做人！”
　　杜坤大手一挥，断然道。


第七十九章 初见
　　“好了，你的表现非常好，我们会在综合评价以后，作出最后的决定。如果录取，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通过电话通知你，请在家耐心等待。”
　　白云天对着一名面试者，诚恳地说道，起身亲自送他到门口，与他握手告别。
　　转过身，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满脸无奈。
　　唉，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连自己话里的潜台词都听不懂，还谈什么随机应变。
　　他并非是要招一名业务员，不需要有多好的业务能力，但必须有很强的社交能力。
　　这项工作，可不是这些连高级酒店都没住过的初级业务员可以做到。
　　“这个人不行么？没关系，这才第二天，反正还有一天多时间，我们可以慢慢选。”作为面试官一员的包文山，看见他一脸阴郁，劝慰道。
　　“关键是没人来啊，堂堂中华制造招聘总经理，居然没几个人上门应聘。”白云天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他知道这很儿戏，上当的人不会太多。
　　但这也太少了。
　　从昨天广告登出，到今天中午，居然总共才来了五个人，其中还有三个，一看面试官是两个小毛孩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这让他怎么挑选人才。
　　“外面没人了吗？”包文山看看面前轻飘飘两份申请表格，也有些郁闷。
　　他还很喜欢面试官这个角色的，高高在上审视别人的感觉让他觉得很爽。
　　然而中华制造实在骗不了人，稍有点见识的，都不会过来。
　　“没了。”白云天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脑子里在急速运转。
　　总经理这个职务，在他接下来的计划中起着很关键的作用。他不但要能说会道，关键要有一种气场，对上流社会有起码的了解，才能镇得住人，扛得起中华制造这块牌子。
　　这样的人并不好找。
　　如果中华制造是真的大型国企，那不是问题，前来应聘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一些曾在外企担任过高管的商业精英也会乐于跳槽。
　　问题他不是啊！
　　一个皮包公司，也就只能吸引这些试图投机的小业务员了。
　　“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我们就矮子里拔高子，先选一个能吹的顶着。职务也不叫总经理，就安个开拓内地市场打前站的业务经理名头，你们看能不能骗到那些中低级别的小官员？”白云天吃不准地问道。
　　“要说唬人，昨天那个叫谷德伦的家伙就挺能吹的，什么英国牛津商学系高材生，先后在壳牌、汇丰当过业务副总，说得就跟真的一样。”临时充当资料整理员的李强回忆着昨天的面试场面，啧啧叹道。
　　“那家伙骗术太低！”白云天一言否决，“他以为我们是要去内地行骗，所以吹牛草稿都不打。这要真的过去了，以他这性格，最后很可能会弄巧成拙，给我们捅下大篓子。”
　　那家伙就是瞎吹。
　　前面还在说李嘉诚起家时找他借过钱，后面又说李嘉诚的弟弟的侄儿跟他是发小，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被他点出来以后，又只会胡搅蛮缠，明眼人很快就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
　　“快一点了，我们先去吃饭，回来接着等。”白云天看看手表，提议道。
　　铎铎！
　　门外响起敲门声，用力不大不小，敲了两下就住手。
　　“又来人了！”包文山嘴唇无声地蠕动，快速坐正身子，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本来站起身来的李强、姜杰，也迅速回到自己位置坐下，装出一副整理资料的样子，翻弄着厚厚一叠空白的申请表。
　　白云天无奈地摇摇头，开口道：“请进！”
　　门把转动，房门打开，一个穿着清爽的青年推门而入，进门之后没有东张西望，直接向站起身的白云天看过来，然后面露失望之色。
　　他回头看看门牌号，又看看房间里几人，迟疑未动。
　　显然，他一看到面试官是两个比他还年轻的小伙子，便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已经心生退意。
　　白云天的目光，一眼就落在他的手腕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百达翡丽！
　　在星际时代，这也是一款昂贵的名表，虽说不清楚它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如何，但多半也不便宜。
　　能戴得起这款表，至少表明对方的身家不错。
　　他离开座位，主动迎上前去，向对方伸出手：“您好，请问您是看到招聘信息，前来面试的吧，我姓白，叫白云天。”
　　“白先生好！”面对他伸出的手，青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给予了回应。
　　“请进来，反正现在是中午，您也不赶时间吧，不妨大家坐下来慢慢谈。”白云天热情地招呼他进屋，不是在面试者的位置坐下，而是与他一起，并肩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李强，麻烦你给这位先生泡杯茶。”
　　“好的。”李强察觉到情况有变，立即起身，用酒店提供的茶杯，给泡了一杯茶，放到那名青年面前。
　　那名青年看了一眼混杂着茶梗的茶叶，眉头微微一皱，没有端起来，只是从容地扫视了一下房内环境，轻轻掸着沙发上不存在的灰尘，似笑非笑道：“白先生，你们这面试的地方，档次不太高啊。”
　　“没办法，我们就一家才成立的小公司，条件有限，让您见笑了。”白云天不跟他兜来兜去，开诚布公点出自己是家新公司。
　　“抱歉，看来我走错地方了。”那名青年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礼貌性地道了声歉，站起身，就准备离去。
　　包文山看他要走，急忙就要起身去拦。
　　白云天做了个手势，仍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道：“事实上，三个月前，我和其他几个创业同伴，还只是苏城的一名普通大学生。上上个月，我们决定创业，于是用半个月时间，我们赚了人生的第一笔资金，大约有几千块吧……”
　　那名青年轻笑一声，脚下不停，向房门走去。
　　白云天视若不见，继续说道：“然后第二个月，我们赚了两万左右。于是我们将利润分了分，我和另外两位同伴一起，拿着两万块钱离开最初的生意，在内地承包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国营机械厂，头半个月开发产品，下半月就盈利九万多……”
　　那名青年脚下迟疑，但仍走到了门边，拉开了房门。
　　“然后这个月，我们预估的利润大概是七十万……人民币，大约合港币一百一十万！”
　　青年的手，停在门把上，迟迟未动。


第八十章 内地大有所为
　　“你们开发的是什么产品？”
　　那个进来以后，始终没有自报姓名的青年，终于回过头，认真地看了白云天一眼，问道。
　　“变速自行车！”
　　白云天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微微一笑：“我们仿照着国外的山地车、赛车变速机构，自行开发的轻便型变速自行车。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其实没有什么加工能力，连一整辆自行车都做不出来。于是我们购买了当地一家自行车厂的普通型自行车，加装了我们自行生产的变速器以后，改装成变速车销售，挖到了我们办厂以来的第一桶金。”
　　那名青年听到这里，回想了一下他所说的过程，哑然失笑：“后来呢，扩大从自行车厂进货，所以本月销量剧增，盈利也达到七十万……，嗯，是一百一十万港币？”
　　白云天伸出食指，在面前摇了摇：“不！我们用第一个月赚的钱，购买了自行车制造设备，从本月起，我们就开始自制整车了。”
　　“哦？”那名青年闻听，眉头一挑，面露讶色，略一沉思，将房门推上，返身走回。
　　看到他走回来，包文山紧张的表情稍有放松。他虽然没有白云天的眼力，不知道什么百达翡丽，但这名青年一进来给人的气质，就不像普通人。
　　这个人，比之前来应聘的任何一个，都强许多！
　　那青年潇洒地在白云天边上坐下，好奇道：“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第一，以港资名义，拿下正在承包的国营厂；”
　　白云天伸出一根手指。
　　“第二，开发新产品；”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三，鉴于现在合作厂家加工能力有限，寻找技术力量强的新合作伙伴，与其成立合资企业，共同开发新产品！暂时就这样。”白云天亮出三根手指，微笑道。
　　“白先生能方便说一下，你打算开发的新产品是什么吗？”
　　“电动自行车，也可以叫电动助力车！”白云天毫无保留，坦然相告。
　　“电动……自行车？据我所知，电动车虽然有很多优点，国际上有很多厂家对此很感兴趣，但是电力驱动技术并不成熟，尤其是电池容量很有限，不知道白先生可否有办法解决？”青年反应很快，听他说到电动车，马上就能搭上话，还能有所针对地提出问题。
　　包文山在旁，不由为之一震。
　　他也是听白云天给他说明，才知道电力驱动如今的进展，以及技术难点，想不到这个年轻人，初次见面就能言之有物地指出重点。
　　人才！
　　这绝对是个人才！
　　白云天也是微露讶色，他猜测对方应该出身很好，能够胜任要求，可也没想到对方比他预料的还要出色：“您似乎对电力驱动技术，也有相当了解？”
　　“呵，我在英国读书时，看过一些这方面的报道，对此略有了解罢了……”对方轻描淡写地摆摆手，示意自己其实所知也很有限。
　　“既然您对此有过了解，那么应该知道，电力驱动的难点不光在于电池，也和电动机有关。”白云天坐正了身子，严肃道，“恰好，这两个问题我们都解决了。我们新开发的无刷电机，刚刚递交了专利申请，这是申请编号，您可以去专利申请部门查一下就知道了，同时我们还申请了新型铅酸电池的专利，这是申请编号……”
　　他招手，从李强手中接过一张酒店便签纸，在上面写下两行数字，推到对方面前。
　　那名青年本来淡然的笑容，此时也严肃起来，拿起便签纸，认真看了几眼，再抬头看了看白云天，郑重地叠好，放进内兜：“白先生不但在技术上有相当造诣，也很注重知识产权，据我所知，这在内地可是很少见的。”
　　“我们以前不重视知识产权，连好多老祖宗留下的宝贝，都被别人抢注了。吃了这么多亏，要是还继续大而化之，那不成了只有几秒钟记忆的鱼了！”白云天苦笑道。
　　那名青年大笑，进门以来，第一次主动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杜炜逸，木土杜，火韦炜，飘逸的逸！”
　　“白云天！中华制造主要股东，实际负责人，”白云天指了一下包文山，“我的合伙人包文山，还有一名合伙人严季和留在苏城。”
　　“幸会幸会！”杜炜逸起身，与包文山也郑重地握了握手，回来坐下，正色道，“吸引我回来的，不是你们一百多万的利润，这在我看来不值一提。我之所以留下，是因为你们都是大学生，大学生创业，在西方比较普遍，但在国内，我还是首次听说。我自己也是才从英国念书回来，对你们的做法很有感触。然后听到你来港注册公司、申请专利，包括准备回去与国家成立合资企业，很有想法，我很佩服！但是否加入，我还要回去认真考虑一下……”
　　“我能够理解。
　　不过我觉得，香港的发展已经到达了鼎盛，可以说犹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进一步向上的发展空间已经很小。随着大陆越加开放，香港的中转港地位会逐渐降低。
　　反而大陆不断开放，虽然现在看似举步维艰，但是厚积薄发，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
　　俗话说熊市才是最好的入市时机，我认为以杜先生之才，应能明白。
　　中华制造刚刚成立，但我有信心将其发展到与其名称相符的地位，成为真正的中华制造！但越是高的目标，就需要越多的人才，和我一起共同奋斗，才有可能实现。
　　杜先生学有所成，回来必然是要大展宏图。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您能来我们公司，大家携手并肩，一起奋斗，共同创造属于我们年轻人的事业！
　　如果您不愿意，我也希望您多去内地走走，看看。我坚定相信，内地的未来，一定会大有所为！”
　　白云天面朝杜炜逸，诚挚地提出了邀请。
　　杜炜逸被他一番真情实意说得有些感动，年轻人的特质就是容易激动，当场忍不住就要答应下来。不过受家庭多年熏陶，虽然不满老爸的霸道，但也知道商业决策不应感情用事，他沉吟了许久，开口道：“我可以先跟你过去看看。我知道，你招这个总经理，只是需要一个对外的门面，我可以先给你当这个门面，但未来加不加入，我会根据我的观察，再作最终决定！”


第八十一章 认可
　　晚上十一点过，杜坤才疲倦地回到家里。
　　今天董事会开了一天的会，讨论因应近期房价暴涨，银行的对策。是通过对地产商的贷款获得高额回报，还是银行本身资金也加大投入，直接投资地产。
　　在金融业浮浮沉沉数十年，董事会诸位股东都很清楚，最近的地产热，其实是炒作。
　　还有几年，英国人就要走了。
　　走之前，他们肯定是要在本地大捞一票，而且是伤及根本的狠捞。作为涨幅空间、金额数量最大的地产，是最好操作的，于是就有了近期的房价暴涨。
　　中环的房价，已经涨到了三十万一平方尺。
　　按照英制与公制的转换，十一平方尺才一平方米。港人口中常说的千尺豪宅，其实只不过一百平方米而已！
　　也就是说，一平米的价格，达到了三百三十万港币。
　　可见价格之疯狂！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价格有问题，所有人都知道不会长久，暴涨之后必有暴跌，可谁都不在乎。
　　大家都在博傻。
　　看价格究竟能涨到多高，看谁是最后一个接盘的人。
　　杜坤的银行近期也接到了大量的贷款申请，大都是以他们所购的房产为抵押，贷款以后再去购买更多的房产，然后再抵押、再买，一直到将头寸用干。
　　这样的风险自然极大。
　　一旦楼市崩溃，银行手里除了一些价格跌倒谷底的楼盘，其他什么都拿不到，必然会出现巨额亏损。
　　可是眼看如今火热的楼市，股东们又舍不得高额利润。
　　于是针对介入与不介入，董事会吵了一天的架，吵得杜坤头晕脑胀。
　　他刚从车上下来，妻子陆凝就面色慌张地迎了上来。
　　“老公，你快去说说阿逸，他说要到内地去！我劝他也不听，一回来就抱着大堆资料躲进屋里，敲门也不开。”妻子拉着他的手，眼圈都红了。
　　“什么？这个忤逆子！”杜坤本来就心烦意乱，听到儿子居然要跑到内地去，心头一股火腾地冒上来，大步进到别墅，站在客厅就对着楼上怒吼道，“杜炜逸，你给我滚下来！”
　　“干嘛？”
　　喊了好一会儿，杜炜逸才打开门，站在走廊上向下望。
　　“滚下来！”
　　“莫名其妙，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火。”杜炜逸对老爸又敬又畏，磨磨蹭蹭下到客厅。
　　“你今天不是去面试了吗，情况怎么样？”杜坤板着一张脸，瞪着他冷冷道。
　　“很好，对方录取了。”杜炜逸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心中还有些怕。
　　“录取了？”杜坤冷笑道，“是不是要你缴保证金、入职押金什么的？”
　　“爸，人家是正经公司，一分一厘都没找我要钱，反而是准备给我配车。还询问我，在香港买的车能不能直接开到内地上牌。”杜炜逸看老爸如此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很是不高兴，反驳道。
　　“就你，还给你配车？”杜坤嗤之以鼻。
　　就儿子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去就被录取为总经理，还给配车，这可能吗？
　　不是对方傻，就是儿子入了套而不自知。
　　如果是真的，那对方下这么大本钱，针对的可能就不是儿子，而是他！
　　你们是活腻味了！
　　他心中冷冷地对那个所谓的中华制造做出了判断，开始考虑是通过官方，还是黑道来解决这群胆大妄为的家伙。
　　杜炜逸不知道他老子在一瞬间，已经有了那么多想法，还在为白云天辩解，将今天面试的经过，以及白云天创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内地现在虽然已经放开了私营经济，但在明面上仍不合法。所以他们才到香港来，成立一个空壳公司，请一名本地总经理，然后以投资的名义，回去将他承包的那个工厂吞并，获得合法经营的许可。
　　另外他们在香港专利部门申请的几份专利，我也找来了，刚才正在房间里仔细研究。我打算大致弄懂了以后，明天再去理工大，请那边的教授帮着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多大价值。
　　如果确实技术很好，我就打算正式就任这个总经理。要是技术一般，那我也准备先过去看看情况，了解以后，再做决定。”
　　杜坤越听越奇，脸上冷峻的表情也越来越柔和。
　　他奇的不是白云天的创业经历。
　　白手起家，一个月挣一两万，算得了什么。盗版国外的山地自行车，推出轻便变速车，当月承包、当月盈利，第二个月盈利达到七十万，这虽然值得欣赏，但也仅此而已。
　　七十万？
　　银行随手卖一栋楼，就盈利几千万、上亿，七十万连根毛都不是！
　　他奇的是杜炜逸清醒的头脑，理智的分析，冷静的决策，这是他以前从未在儿子身上看到的。
　　原来不是儿子无能，而是他没有给儿子发挥的机会！
　　原来我的儿子，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二世祖！
　　他看着儿子，越看越顺眼。
　　“儿子啊，那终究只是一个皮包公司，你放着家里好好的事业不做，跑去内地干什么？你吃得了那个苦吗？”陆凝在一旁倾听，现在插话道。
　　杜坤伸手让妻子不要再说，轻声问道：“年轻人吃点苦，不算什么。我想问的是，你就因为佩服他白手起家的能力，所以想跟着到内地去发展？”
　　跟儿子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过。
　　“不！这只是一方面，而且是很小的一方面。我想过去看看，是因为他说的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杜炜逸面对老爸柔和的态度，有些受宠若惊。
　　“什么话？”杜坤对这个看似不争气的儿子，是越来越满意了。
　　不因感性影响理智。
　　而冷静、理智，是一个成功商人所必备的素质。
　　“他说，香港的未来已经决定了，以后只会不断走下坡路。而内地方兴未艾，私营经济虽然松绑，但法律法规尚未确立，依旧以国营企业为主。这种状况必然不可持久，一定会出台正式的法律法规，给私营经济一个合法经营的身份。在这个介于合法与不合法之间的几年，是合资企业最后的黄金期，正是布局的大好时候，一旦错过，将后悔莫及！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也是促使我最终决定跟他去内地看看的主要原因。”
　　杜炜逸一口气说完，这也是他跟父亲第一次不是情绪宣泄，而是讨论性地对话，感觉这番话说得是那么的舒畅。
　　一番话说完，他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
　　杜坤像是不认识似的，上下看着儿子，良久之后，才点点头：“你要去，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也有条件！”
　　“老公！”陆凝惊叫起来。


第八十二章 开着高级轿车回厂
　　南书记最近心情是越来越好。
　　商机厂工人经过近一个月的锻炼，各种零部件的加工合格率不断提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多。而且看起来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未来达到百分之九十也不是难事。
　　合格率的提升，意味着材料损耗的降低，加工利润的提高。这不但是一线生产人员可以多拿奖金，同时也能有所结余，可以用来补贴困难职工，可谓是全厂受益。
　　更让他高兴的，是随着销售地域的扩张，宝马变速车在周边地区都有了一定影响力。
　　许多周边的经销商，都跑来厂里订货。
　　而且经销商的范围，也不仅仅是本地及周边，就连临海、建福、东广都有客商上门。
　　收到的订单总量，已经达到了三万六千辆之多！
　　这只是一个月的订单！
　　这些客商实际看到了宝马变速车的火爆销售状况，并未被两百八的批发价吓跑，全都一口答应。他们关注的重点，只在于能不能扩大产量，能否长期供货。
　　现有的产能只有订单总量的十分之一，要想满足订单需求，未来必然会扩大产能。
　　这样一来，商机厂的职工就都有了返厂复工的机会！
　　濒临绝境的商机厂，终于可以浴火重生了！
　　这才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这个厂是他亲自参与，一手一脚建立起来，又在其中干了半辈子。在这个厂里，他经历过艰难、辉煌、骄傲、痛苦，从青毛头走向成熟，然后慢慢老去。
　　可以说，他毕生的心血，都凝聚其中。
　　没有什么，比看到这个厂重获生机，能让他更加高兴的了。
　　他没有愧对商机厂历届厂领导，没有愧对全厂干部职工的信任，他真正承担了一个书记，该承担的责任！
　　他自豪！
　　他骄傲！
　　这就是幸福的滋味。
　　眼看着商机厂未来会越来越好，甚至比曾经最鼎盛的时候，还要更加辉煌，他没有了回家休息的想法。
　　他没有了当初的颓唐，甚至感觉自己像是年轻了几岁，走路又恢复到了以前的虎虎生风，说话的声音也想以前一样大声、果断，就连思考问题，都像年轻时一样那么思路敏捷起来。
　　他现在很少待在厂部，大多数时间都泡在车间。
　　他亲自监督工人们的工作，指挥重新任命的车间主任，如何安排工人、如何调度生产，甚至和一线工人一起，思考如何提高产品加工质量。
　　他感觉自己活力无限，至少还能再多干三十年！
　　三十年也不够。
　　只要有可能，他还想继续干下去，想带领这个厂，走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余生，他都想彻底献给这个厂，直到生命终结！
　　“南书记，焊接的车架不多了！”
　　在车间巡视时，手下已经有了一个组装团队的钳工老苏，跑来向他叫苦道。
　　白云天走前，专门加班焊接了一批车架、前后叉。可是没想到宝马变速车的销量越发红火，每天前来提货的客商在销售科都坐不下了，许多没有资格进厂的小经销商天天聚在厂门口，把路都堵死了，才几天时间，预先准备的那批车架、前叉、后叉就被组装一空。
　　这些组装好的车，厂门都不用出，就被经销商们像抢一般，全部抢走，然后飞快拉走，都不用厂里派车运送。
　　没有了白云天焊接的这批车架，老苏的组装团队就只能暂时歇着。
　　至于商机厂自己的焊工……
　　看过了白云天的手艺，现在是让他上，他都不敢动手，怕坏了宝马车的招牌！
　　“没事，小白昨天打电话回来，说他们今明两天就能到。组装好的变速车不要一次全部出完，一天就提三百辆好了，等小白回来就好了。”南书记乐呵呵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苏松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南书记，光是白老板一个人还是不行啊。他从早忙到晚，顶天了一天能焊个两三百套，光是订单都做不完。我看还是要再请一个好焊工才行。”
　　“你以为我不想！可能比得上小白的焊工，是那么好找的？焊工老刘现在让他焊都不敢焊，就他判断，小白的焊工技术起码是七级，我哪有这个脸，能请回一个七级以上的焊工？”南书记脑袋像拨浪鼓一样，一阵乱摇。
　　他别说找不到这么高水平的焊工，就算找得到，他也不敢去找。
　　南书记很清楚，别看白云天只是承包了商机厂一个车间，但实际上，商机厂远没有那么强势，只是白云天的一个代工单位，双方的关系其实是倒转过来的。
　　准确地说，是商机厂离不开白云天，而不是白云天离不开商机厂！
　　这个关系，他不敢搞错。
　　焊接这块，是白云天一手在操作，没有得到他应允之前，谁也不敢乱插手。
　　就是他也不行！
　　宁可老苏停工待料，他也不敢倚老卖老乱插手，引来白云天反感。
　　大不了就让客商再多等几天呗。
　　嘀嘀！
　　远远地，听到厂门方向传来汽车喇叭声，多半是来提货的车，在催促那些堵门的客商让路。
　　好久没有这么热火朝天的景象了。
　　南书记露出满足的笑容，略微有些佝偻的腰，仿佛都挺直了几分。
　　轰！
　　喇叭声过去没一会儿，厂门那边响起一阵巨大的喧嚣声，他惊讶地转过头，向那边望去。
　　“回来了！回来了！”
　　“白老板回来了！”
　　“白老板坐着一辆好漂亮的高级轿车回来了！”
　　几个在厂门口接待客商的工人，向着厂内一阵狂奔，嘴里还高声喊着。
　　南书记身子一震。
　　白云天回来了？
　　还开回了一辆高级轿车？
　　他停了没有一秒钟，然后迅速行动起来，向着厂门方向飞快走去，而且越走越快。
　　到最后，他甚至像个年轻人一样，撒腿狂奔起来。
　　这些日子，面对狂增的订单，他是痛并快乐着，还有关于设备、关于扩大生产……，他有太多太多需要向对方汇报的地方了。
　　现在，主心骨终于回来了！


第八十三章 商标转让？
　　还没跑到厂门口，南书记就看到一辆闪着黑色幽光的轿车，缓慢地从人群包围中驶出。
　　好高级的一辆轿车。
　　商机厂是个小厂，就是在最高峰的时候，南书记也没有自己的配车。每次去上级单位开会，不是坐厂里送货的东风卡车，就是挤公交。
　　便是在上级单位，他也没见过这么高级的轿车。
　　区里车队的办公用轿车，全是老旧的波罗乃兹、拉达。只有区委王书记有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就这，已经让王书记得意的不行。
　　据说，省委赵书记配车也不过是一辆皇冠。
　　这就是省里最好的一辆车了。
　　以前南书记觉得皇冠很高档大气，这就是传说中的豪华轿车。但看到眼前这辆车，他觉得眼睛都花了，几乎不敢相信轿车还能做得这么大。
　　那防撞杠简直就像一个小台阶，足以站得上一个人；那倾斜的车头散热器，看着既像是流动的瀑布，又像大会堂的立柱，显得庄严凝重；以他老工人的眼光目测，车身的宽度，比桑塔纳宽了至少四十公分，看起来感觉格外的大。
　　车身也比桑塔纳，长了足足半米。
　　轿车的烤漆，漆黑中泛着一丝幽光，看着它就如同看着一架钢琴般精美的艺术品，明显比桑塔纳高出太多了。就是和省委书记的皇冠比，看起来也更加的高级。
　　尤其是车身后半部，居然还包了一层真皮，这已经不能用豪华来形容，简直是奢侈！
　　国家领导人所坐的红旗，也没有它豪华……
　　更令他震惊的，是当轿车在厂部办公楼前停下，车灯前方居然还降下一个挡片，将车灯严严实实保护起来。
　　所谓细节见真功夫，看着这辆黑黝黝的大轿车，他竟然心生敬畏，放慢了脚步。
　　这车，是一般人能坐的吗？
　　车门打开，驾驶位下来一个他不认识的中年司机，西服西裤，皮鞋擦得锃亮，手戴一双白手套，一下车，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车身中部，恭恭敬敬拉开左侧车门。
　　南书记看得懵了，站定下来。
　　这幅做派，他只在电影中见过，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他一时有些不相信这是事实。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里出来，等他站定，抬起头，赫然竟是白云天！
　　与此同时，车身另一侧的副驾驶、后部车门同时打开，分别下来了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下车就东张西望，像是在观察商机厂的环境。
　　那个中年人看了几眼，眉头就皱起来，似乎对商机厂的情况有些不满意，凑到那个年轻人身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听口音像是南方人。
　　紧跟着，包文山也从车里钻出来。
　　“这车真宽，我们三人坐在后面都那么宽敞，一点也不觉得挤。”包文山很是兴奋，一下车就喜滋滋道。
　　“那是我让这你，你没见我都贴到车门上了么？”白云天笑着打趣了一句，然后冲着南书记招招手，“南书记，这段时间我不在，辛苦你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香港中华制造的总经理杜炜逸先生，这位是中华制造的财务总监何长盛先生。”
　　那名仰头看着厂部大楼的青年，转过头来，露出和善的笑容，绕过轿车走过来，向他伸出手，用很蹩脚的普通话说道：“您好，我是杜炜逸，很高兴认识您！”
　　“你好你好！”南书记赶紧上前跟他握手。
　　那位财务总监何长盛，人就站在副驾车门旁，动也不动，只是朝他很轻微地点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感觉很是傲慢的样子。
　　南书记心头不快，来到白云天身边，低声问道：“云天，这两位是……”
　　“那年轻人是香港银行家的公子，刚从英国牛津大学留学归来，在家里支持下，担任新创办的中华制造总经理。经过洽谈，我已经把宝马变速车的商标，卖给了中华制造，现在他就是过来看看，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白云天掐头去尾简单介绍了一番，故意给他营造出中华制造是杜炜逸家里为他创业，专门创办的新公司的错觉。
　　“什么？你把商标卖了！”
　　他这一番低语，听在南书记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他头晕目眩，虽然知道不应该，可他还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他完全呆住了。
　　在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面前，什么豪车，全都没了任何价值，吸引不了他丝毫的注意力。
　　宝马自行车是白云天创出的品牌，他要卖给谁都行，商机厂也管不着。
　　可是，可是商机厂怎么办？
　　他们跟白云天签的承包协议会不会作废？这家香港公司，还会继续允许他们代工吗？下一步的扩产，香港公司会不会把商机厂甩到一边，自己建工厂？
　　各种各样的疑虑，全都涌上心头，让他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一时急火攻心，全身顿时就没了力气，颤巍巍几欲跌倒。
　　杜炜逸似乎看出了他的焦虑，赶紧上前搀住他，用他那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南先生……南同志，您放心，白先生虽然将商标卖给了公司，但他仍是公司的首席技术顾问。应他要求，我们也答应，与商机厂的合作一切照旧，我们的合作只会扩大，不会缩小。”
　　“是这样吗？”南书记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正在小声跟严季和说话的白云天。
　　“没错！”白云天点头道，“中华制造虽然是一家新公司，但是很有雄心壮志，希望干一番大事业。我虽然做出了变速车，但是对于如何将品牌做大，还有很多不懂，而杜先生的诚意说服了我，所以我才将宝马商标卖给了中华制造。但是他也允诺，即便中华制造接手，也会继续与商机厂的合作协议，绝对不会中断！”
　　“那就好，那就好！”
　　南书记还能说什么，商标卖都卖了，就连白云天本人，都成了这家香港公司的劳什子首席技术顾问，他就算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
　　只希望，这个中华制造的总经理，能够履行他们的承诺，和商机厂继续合作下去。
　　但愿如此吧……
　　他望着一脸笑意的杜炜逸，忧心忡忡，却只能堆起一张笑脸，迎上前去。


第八十四章 最宝贵的是人才
　　南书记曲意迎合，带着杜炜逸、何长盛看遍了全厂每个角落。
　　杜炜逸还好，不管看到什么，脸上都带着一丝和善的笑容，有不懂就问，得到回答以后也不表露自己的意见，只是点头微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仿佛就是来参观的。
　　倒是那个何长盛很是挑剔，一会儿嫌厂子太破旧了，一会儿又说车间脏乱差，工人的效率低，嘴里一直叽叽咕咕，这不满意，那不高兴。
　　白云天忍无可忍，将他拉到了一旁：“何先生，商机厂跟我只是合作伙伴，请你稍微注意一点。”
　　商机厂是他起家的第一个合作伙伴，可以说，他是靠着商机厂才有了第一桶金。在他心中，商机厂这个老旧的机械厂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
　　对这个厂，他特别宽容。
　　商机厂现在薄弱的技术底子，注定不会是他未来高精尖技术蓝图的一块拼图。
　　既然如此，他对商机厂就没有任何要求。
　　如果商机厂发奋自强，愿意提升自身的技术力量，他会很乐意提供协助。但是如果商机厂安于现状，他也不会强逼着对方跟上他的脚步。
　　除了那次郭平山挑动工人，他强令赶唐青、陈兴波回家，之后的生产他没有插过一句嘴。
　　如何安排工人、如何调度生产，都是由商机厂自己决定。
　　他有足够适合商机厂技术能力的业务，让这些可怜人能够继续活下去，而且还能活得不错。
　　看到何长盛鸡蛋挑骨头的做法，他觉得很不舒服。
　　可是何长盛对他的警告并不在意：“白先生，我是杜先生派来，协助阿逸工作的。我有权发表自己的观点，这点你们内地人是不会懂的。”
　　白云天勃然大怒，毫不客气地一指厂门方向：“既然如此，那我解除你财务副总的职务。现在你马上给我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你……”
　　何长盛想不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有些下不来台，想要发火又有些胆怯。
　　白云天看他这幅色厉内荏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脓包，逼上前，厉声道：“你给我听清楚，这里不是你趾高气扬的地方！如果你敢坏我的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你能怎样？”
　　何长盛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给吓住了，但又输人不输阵，还想嘴硬。
　　“我怎么样？哼哼，我听说香港有很多社团，只要有钱，什么都敢干。我看你身娇肉贵的，愿意在你身上投一百万，你想不想试试？”白云天用从牙缝挤出的声音威胁道。
　　他早看这个家伙不顺眼了。
　　杜炜逸的老爸是开银行的，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还觉得捡了个宝。因此杜坤让何长盛跟着过来，他也很乐意地给他任命了一个财务总监的职务。
　　但是这家伙似乎有些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从香港过来的路上，时常在杜炜逸面前摆叔伯的身份，用教训的口吻跟他说话。面对白云天等人，则显出一副不屑与他们交流的姿态，让包文山等人很是生气，为了留住杜炜逸这个货真价实的公子哥，他们强忍了下来。
　　现在到了商机厂，又是摆这种架子，白云天实在是不想再忍下去了。
　　不给他点颜色，他还真以为自己最大了！
　　何长盛吓了一跳。
　　不同于内地，香港社团横行，而且那些烂仔心狠手辣，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真要是惹火了白云天，他横下心掏出一百万来，就算他逃回香港，也搞不好会被水泥封到汽油桶里，沉到维多利亚湾。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有心强顶又不敢再说硬气话，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小声低头：“我知道了，会好好配合阿逸……不，杜炜逸先生的工作。”
　　“很好！”白云天的脸色比他变得快，凶神恶煞的表情马上就变得一如平常，像老板一般拍拍他的肩膀，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夸奖道，“你是杜先生派来的财务专家，我们也很需要这样的人才，相信我们以后会合作愉快！”
　　“是，是，我会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的。”何长盛没见过这么会变脸色的人，心中害怕，再也不敢小瞧这个年轻人，说话间，不由自主腰都弯了几分。
　　解决了何长盛这个麻烦，接下来的参观氛围就好了许多。
　　加上杜炜逸很会做人，始终表现出谦逊的态度，对工人加工能力的认可和表扬，让南书记脸上的愁容都渐渐褪去，也开始用不太标准的苏城普通话，跟对方说笑起来。
　　一道道工序看下来，到最后，白云天还给他表演了一番焊接技术，顺带着赶工出一批车架，用于组装。
　　看到白云天只是用一根焊钳，就焊接处如此漂亮的鱼鳞焊，杜炜逸公式化的笑容，第一次真正为之动容，而旁边装闷葫芦的何长盛，更是直接看傻了眼。
　　“这……这，想不到你的焊接技术这么高杆！只是拿着一柄简陋的焊枪，就能焊接得如此漂亮，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杜炜逸手摸着焊接完毕、冷却后的鱼鳞焊接口，语无伦次道。
　　“哈哈哈哈！”
　　白云天大笑道：“要不是我有这个技术，哪敢做什么变速车？”
　　包文山在旁凑趣道：“当初还没开始做之前，云天说一定能找一名八级工过来坐镇，我们一直以为是开玩笑。我爸都说，八级工那在万人级别的超大型国企里也是镇厂之宝，我们这小破摊哪可能请得来。结果没想到，还真的有，但不是请的老师傅，而是他自己就是八级工！”
　　杜炜逸这次真心实意地露出了笑容，一挑大拇指：“白先生的焊接技术，那是顶呱呱！就凭你这手艺，就是去了国外，也是最顶级的技工，哪个厂都会尽全力留下你，一个月少说也能挣几万英镑！”
　　“一个月几万？这么多？”南书记惊呼道。
　　旁边的工人听到，都连连咂舌，觉得这是吹牛。
　　“不多不多，对于一个制造企业来说，顶尖的技术人才是最宝贵的。”杜炜逸毫不含糊道。
　　几万？
　　还英镑，那比人民币都值钱多了吧！
　　南书记等人听他证实，将信将疑地看着白云天，第一次将他的技术，不是与年龄，而是与身价挂上了钩。
　　技术等于金钱，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第八十五章 最大的山寨大王
　　“你感觉怎么样？”
　　从厂里出来，众人聚在一起，白云天笑着询问杜炜逸参观后的感受。
　　“我很有信心！”
　　杜炜逸不像何长盛那么看什么都不顺眼，反而很是振奋地说道：“一家类似于半手工作坊的小厂，几十个人就能创造这么大的利润，我对你说内地大有可为，有了清晰的认识。如果我们采用自动化加工，对工人进行培训，产量很容易就能提升十倍，甚至更多，从而创造更多价值！”
　　“你错了！”
　　白云天笑着摇摇手指。
　　杜炜逸诧异地看他，觉得他说的，只不过是国外主流解决办法，怎么会错。
　　何长盛也斜着眼看着白云天，只是他被降服了以后，不敢公然说出口，只能用表情显示他不认同。
　　白云天笑着问严季和、包文山：“你们说，国内什么最便宜？”
　　“工人的工资！”
　　“吃的！”
　　去过香港的包文山，一口说是工资。严季和则根据以前做外卖的经验，对餐饮的价格很有感触。
　　白云天大笑：“看见没有，他们虽然说的不同，其实都是一回事——那就是国内的物价很低！物价低的潜台词，就是人力成本很低，这才是国内最大的优势！
　　变速自行车这玩意儿，结构简单，制造容易，哪需要高端的自动加工设备，还不如请他几百上千个工人，采用现在的制造方式，成本来得低！
　　变速自行车太容易仿制了，以国内目前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我们不可能做到独占，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模仿。甚至，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有一家或者好几家厂，在学习我们的方式，生产制造变速车。
　　过不了多久，各个厂家的变速车就会大量上市，我们所面临的竞争，会越来越激烈！”
　　“政府不管？”杜炜逸惊讶道。
　　白云天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国内的经济很不好，非常不好！太多的国营企业停工，甚至濒临倒闭，大批的工人无事可干，接近于失业。在这种状况下，国家巴不得所有人都有活干，只要能养活职工，什么手段都可以！仿制国内厂家的产品算什么，就算是世界五百强的产品，只要能做出来，国家只会大力支持，说不定还会给他们颁奖状呢！”
　　“那我们怎么办？”杜炜逸有些愣神，感觉自己对内地的状况还是了解得太肤浅了。
　　听到白云天的分析，就连包文山、严季和都从变速车的热销陶醉中悚然而惊，专注地看向他。
　　他们虽然在得到提示后，警觉了变速车的发展可能不会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但也不害怕。
　　他们相信，既然白云天看到了问题所在，就一定有办法解决。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三条路！”
　　“有三条路！”
　　所有人都惊叫起来，他们觉得这很难办，没想到白云天竟然能想到三条解决的办法。
　　何长盛嘴角含着略带轻视的笑容，不相信这个内地出来，没经历过商品经济洗礼的土包子，能够真的想出三个解决的办法。
　　白云天看到了他的表情，只是懒得理，只要他表面顺从就行，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跟竞争厂家拼成本！变速车是一项技术含量很低的产品，最适合于劳动密集型产业。而劳动密集型产业，最大的成本是……”
　　“人力成本！”杜炜逸眼睛一亮，抢着说道。
　　“正确！”白云天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让对方嘿嘿满足地笑了起来，“所以购买先进设备什么的，没有那个必要！你只要想想就知道了，香港的制造业这些年是怎么衰落下来的，那些厂子又去了哪里，就知道为什么了。”
　　杜炜逸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虽然是最顶级的商学院毕业，但理论如何联系现实，他还很稚嫩。更何况内地的情况，远比商品经济发达的西方复杂，他要学的就更多了。
　　白云天看他理解了，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条，抢占市场！”
　　“扩大生产规模！”
　　包文山、严季和、杜炜逸三人异口同声喊出声来，然后相互看看，一起嘿嘿笑起来。
　　“扩大生产规模只是一方面……”白云天微笑地看着他们，像是教学生一样解释道，“看到了变速车这个市场，为了挽救国企，为了解决就业，各地只要有条件，多半都会上马这个产品。宝马这个品牌，现在只是在苏城周边小有名气，但在全国来说，只是个没有名气的新品牌。
　　当更多的变速车品牌面市，消费者必然出现分流。
　　尤其在国内地方保护主义仍旧盛行的状况下，我们只有几个月、甚至只有一两个月的先发优势，可谓微不足道。要拼过永久、凤凰这样的大品牌，以及当地自行车厂几乎没有胜算。”
　　“所以呢？”几个人都听出了神，追问道。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找当地厂家联营！把商机厂模式，复制到全国各地！用地方保护主义，来保护我们的合法利益。表面上看宝马车的市场占有份额少了，但整体而言，我们的市场占有份额却是最多的！”
　　“联营！”
　　“连锁经营！”
　　众人再次叫出声来。
　　白云天诡异地笑笑：“不是普通的连锁经营，而是创立不同的商标，一地一个，相互配合，发挥集团作战优势，共同挤压其他品牌的空间，联合围剿别的竞争者！”
　　杜炜逸已经张大了嘴，半天才吐了一口气，说道：“我靠！你小子也太阴险了！”
　　包文山、严季和连声点头，就连何长盛，也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舔了舔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么第三呢？”
　　“最后，当然是加强我们自身的竞争力。技术上我们要领先、质量上我们要可靠、售后上我们要让顾客放心，而最最重要的，是思路上要创新：不断推出最新款式的变速车，让别的厂家只能跟在我们后面吃灰，追无可追！而且因为是创新产品，作为技术先行者，我们可以始终保持高价销售，无需跟别人降价血拼，获得最大的利润！”
　　白云天笃定地说道。
　　而这一点，也正是他的强项。
　　还有谁，比变速车未来的发展方向认识得更加清晰，判断得更加准确，更了解市场的选择方向？
　　没有！
　　有着完整的变速自行车发展历程的他，才是那个先行者，与带路人！
　　要抄，你们就抄吧！
　　再抄，你们还能抄得过我这个最大的山寨大王？


第八十六章 庙算之不战而胜
　　全国承包，杜炜逸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的存在，是为白云天披上一层港资的皮，规避风险。承包国企，还是要靠包前进。
　　当天晚上，白云天就去了包文山家。
　　这次香港之行，他买了指甲刀、钥匙链、签字笔、记事簿等等，不少实用，价格又不太贵，而且有着明显外国文字商标的小物件，作为礼物派送。
　　东西不贵，可是包前进很高兴。
　　尤其是包文山老妈，拿着包文山买的纱巾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夸儿子长大了，懂得孝敬爸妈了，说得眼圈都红了。
　　包文山家是单位公房，年初时房改，掏了三万多块钱买下来。这年头没什么装修的概念，还是白灰、水泥屋顶，只在墙上挂了一副年历作为装饰，看起来跟清水房没什么区别。
　　房间的布局是一室三厅，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宽敞了。
　　这个时代讲究居住舒适大于公共空间，所以三间卧室都比较大，每间都有二十平方上下。但是客厅相对较小，大概只有十二三平左右。
　　这还算很不错的了，一些居住拥挤的人家，客厅连一张饭桌都放不下。
　　客厅内摆着一张三人沙发，一个玻璃茶几，对面贴墙放着一台电视柜，内里是一台磁带录像机，一台老式功放，两侧摆着一对杂牌子的立式音箱。
　　电视柜上，放着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彩色电视机。
　　在这时代，这就算是大屏幕彩电了。
　　因为屏幕较小，所以两边墙壁间隔不大，仅有三米出头。狭小的空间连更多的椅子都放不下，只能将玻璃茶几搬走，大家才勉强相对而坐。
　　白云天将全国承包的设想跟包前进详细解说了一遍，包前进默默地抽着烟，眼睛里闪着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对白云天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变速车生意好，想要多挣钱，这是所有人都有的想法。不过是通常的做法，是扩大生产，而不是分散产能，采用多点开花的战术，全国布局。
　　他想都没想过，还有这种思路，对他来说无异于一次头脑风暴的洗礼。
　　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吗？
　　白云天的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居然会想出这种匪夷所思的点子来？
　　不得不说，如果真按他的设想做成了，那么变速车生意就百分之百稳了，那真是高中低端通吃的战略性布局，靠它吃一辈子都没问题。
　　这个年轻人，太不简单，包文山能认识他，并机缘巧合成为他的合作伙伴，实在是太幸运了！
　　人生际遇，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问题是，那些国营企业是否愿意合作。”包前进非常认真地思考过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就像你说的，变速车很容易仿造，在国内又不怕专利侵权什么的。那么，那些深陷困境的国营厂直接照抄就好了，为什么要跟你们联营，分出很大一部分利润？”
　　白云天的计划，他认为非常可行。
　　以他的关系，牵线搭桥，也能帮助拿下不少地方的合作。就算有些硬骨头啃不下来，但又不是非要找他们不可。
　　如今国内大多数国企都生存困难，所有企业都在为了生存为挣扎。一家谈不成，再找另一家就是。多了不敢说，一个省，谈下一两家合作厂家绝对没问题。
　　只会多，不会少！
　　这都不需要拉关系走后门，听到有机会，是个企业就会扑上来，筛筛选选下来，总能找到合适的联营厂家。
　　不过身为包文山的父亲，身为体制中人，包前进也要体现自己的价值。哪怕无法提出建设性意见，也要帮着查漏补缺，或是展现自己在体制内的关系，从而让白云天重视包文山这个合作伙伴，始终提携他，这是他这个老子必须做的。
　　杜炜逸等人都跟着点头。
　　这也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疑虑。
　　为什么？
　　或者说，凭什么让别人把饼子分给我们吃。
　　“因为我们有集团作战优势！”白云天面对质疑，不慌不忙，肯定道。
　　“集团作战，优势？”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所说的优势到底在哪。
　　“对！
　　集团作战优势。
　　表面上看，在每一个地区，我们只有一到两个品牌。但由于我们有很多的联营厂家，虽然各有不同的品牌，实质上是在利用我们诸多品牌，围剿较少的当地品牌，却又做得很隐蔽，不会让所有厂家感觉到威胁，联合起来对抗我们。
　　同时有本地联营品牌在，也不会让地方保护动用行政权力，对我们打压。
　　单独的竞争不可怕。
　　我们看似一盘散沙，其实却是一个整体。我们可以动员整合的资源、资金，来跟地方竞争对手，展开一场并不势均力敌的厮杀。在任一战场，我们都可以调动从优势区域赚取的利润，支撑劣势地区的厂家坚持下来，直到将对手拖瘦、拖垮！
　　所以只要站在我们这边，就一定能让厂子生存下来，并和我们一道，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这，就是集团作战优势！”
　　听完他直揭实质的分析，众人都傻了眼，客厅内一时寂静无声，每个人脑子里都变成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他们才回过神来。
　　杜炜逸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眼神，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商战！教科书上看再多，也不及切切实实地亲历一次。
　　他已经在前期交谈中，多次为白云天开阔的大局观、灵活的手段所震惊。
　　但这一次，他却是对白云天佩服之至！
　　他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一句话：夫战者，庙算多者胜，少者不胜。
　　这就是实例！
　　虽然现在还只是在计划阶段，但经过白云天这一番庙算，他们这一仗已经是未战先胜。
　　或许其中会有波折，会有厂家反悔，会有地方实力派作梗，导致局部挫折。
　　但在整体布局中，他们已经大获全胜！
　　除非是有另一个对手，也有着同样的远见卓识，并且有能力布局全国，跟他们对抗到底。否则，任何局部的失利，都无法动摇白云天全国战略的绝对优势。
　　这便是，庙算的最高境界了吧……


第八十七章 制高点
　　客厅内，众人亢奋之极。
　　包文山、严季和兴奋得面红脖子粗，几乎忍不住要仰天长啸。便是包前进这个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丁，也激动得扯开了领口，感到浑身燥热。
　　杜炜逸眼中精光乱射，心里有着某种莫名的冲动，全靠紧握拳头，才忍了下来。
　　高手，这才是绝顶高手。
　　商学院教出来的，充其量叫做精英，也不过是给人打工的高级白领而已。
　　像白云天这样的，那才是比尔盖茨、洛克菲勒这一级别的，无师自通，天生具有比别人看得更长的眼光，和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决断力！
　　跟着这样的人，何事不成！
　　他的全国联营计划，毫无异议全票通过。
　　白云天对于众人惊讶、兴奋、狂喜、崇拜的眼神视如不见，仍是那么从容不迫。
　　在他提议下，计划的实施，无需杜炜逸出面。
　　国内事务，杜炜逸只需要提供一个保护壳即可，具体联系，最合适的是包前进，而双方面对面交涉，他交给了包文山、严季和去办。
　　这一点，包前进举双手赞成。
　　玉不琢不成器。
　　失败不要紧，被人蔑视其年轻也不要紧，年轻人必须要有强大的抗压力、说服力，历经锻炼才能成器。
　　白云天让他们去办，说明他不在乎这项战略是否真的能够成功，而是借机锻炼两人。
　　这才是最大的器重！
　　包前进对他的胸襟，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是他，面对着一项如此重要，一旦成功必然可以荫及子孙后代的巨大项目，可做不到像他这样大气，敢将最主要的工作，交给两个毛头小伙去办。
　　这不是轻重不分，而是气魄！
　　特别是当他听到白云天提出的，今天第二项讨论话题的时候，更是笃定如此。
　　“电动自行车，是我们要做的第二个产品……”
　　白云天让严季和将随身的一个手提箱拿过来，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的图纸。
　　他取出面上一张总图，在桌上摊开。
　　所有人脑袋，第一时间就凑了过去，认真地看起来。
　　……
　　电动自行车不是一个新项目。
　　这个产品，最早是八十年代末，由日本所发明。但是在日本，为了保护汽车、摩托车产业不受冲击，法律规定全电动的交通工具需要考取驾驶证，所以为了规避这条法律，研究者推出了电动助力车。
　　所谓电动助力车，即电机本身不能提供推动力，而必须经由脚踏，才能启动，从而提供一定幅度的电动助力。
　　这也是后来，电动车在欧美的规范。
　　即，全电动需考驾照，如果想要不受约束地自由销售，则只能是助力车产品。
　　国内却并无这项规定。
　　事实上，如果追根溯源，真正第一辆电动自行车的发明者，其实是临海市的永久自行车厂。他们在八三年，就研发出了第一款电动自行车，命名为永久牌dx-130型电动自行车。
　　可惜国人从来不注重知识产权，导致这项专利被日本抢注。如今要想对外销售，反过来还要给日方付出一定的专利使用费，真是可悲可叹。
　　白云天在叹息之余，对此却并不怕。
　　他的杀手锏，就是刚刚通过香港专利部门所注册的新型无刷电机，和新型铅酸电池，这两项专利技术。
　　“由于电动自行车是一种新型交通工具，许多汽车生产商对此并不重视，觉得只不过是一种小众产品，并未投入大量资金研究，导致技术方面还很不成熟。”
　　他展开图纸，对众人侃侃而谈。
　　“现在的电动车，有两个先天缺陷：一个是电机，一个就是电池，两者相辅相成。
　　电机提供驱动，因为研究不够深入，所以仍在使用老式的柱状电机……”
　　柱状电机，就是电机中心转动，带动链条、齿轮等做工。
　　这是一项很老式的发明，主要是在发电机组和动力机械上所使用。
　　但在电动车上，柱式电机缺点多多。
　　最主要的，是柱式电机的中心轴转动太快，用来发电很好，但是用来驱动就不合适了。要想用柱式电机驱动车辆，就还必须安装一套减速装置，将转速降下来。
　　一边在转动做工，一边又减速，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带来的后果，就是做工下降，费电，维护性差，损坏率高，而且爬坡能力极差，坡度大于十五度就几乎无用。
　　更糟糕的是，还采用的是有刷转换模式。
　　众所周知，电机转动靠的是磁的排斥力来实现，但是转子转动，电磁极会随之变化，那么转到一半就会停下。
　　于是就发明了电刷。
　　通过碳刷，给予不同极性的电磁，转到正面是正极、转到另一面，碳刷传来的电流是负极，于是可以周而复始，不停的转动下去。
　　然后缺点就来了。
　　碳刷摩擦，会带来很大的噪音。这也就罢了，忍忍就过去了。
　　不能忍的是，有刷电机是一个缓慢启动的过程，刚开始起步几乎不动，然后才慢慢加速，直到额定功率。
　　这就导致电动车的爬坡能力进一步下降，使其适用范围大大缩小。
　　柱式，还是有刷，两个致命缺陷，让电动车成为一款价格高昂的玩具，几乎没有实用价值。
　　而白云天申请的新型电机专利，恰恰针对这两项，做了革命性的改进。
　　柱式，被改为轮毂式，将转动部件，由中心转子，改为外壳抱着轮子转。
　　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将高速电机，变成了一种低速大扭矩的电机，恰恰适合与对速度要求不是太高，但对扭力要求很大的交通工具所用。
　　并且如此一来，就完全不需要减速箱了，直接让电机带动车子前行即可。
　　去掉了结构复杂、易坏的减速器，电动车才真正成为了一种具有相当实用价值的交通工具！
　　而变有刷为无刷，又进一步精简了结构，缩小了电机的尺寸，降低了电流损耗，使得电动车可以像汽车一样快速启动，爬坡能力大大提升。
　　轮毂式、无刷，是决定电动车到底是玩具，还是一项实用交通工具的革命性发明，是绝对无法回避的制高点！
　　凭此一项，他就有信心将国外所有那些尚不成熟的电动车彻底击溃，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更何况，他手里还捏着新型铅酸电池的技术……


第八十八章 根本
　　电池是白云天的第二个杀手锏。
　　现在的电池技术，就如同电机一样不成熟。容量低、输出功率低、额定电压同样低！
　　低到什么程度呢？
　　用实例来说明，现在的电动自行车，标称最大行驶里程为二十公里，其实是扯淡。
　　正常在市区行驶，时常会停车、刹车，每次重新启动，都会耗费大量电流，所以一辆电动车的正常行驶里程，通常只有十二三公里。
　　要不为啥日本要做助力车呢！
　　跟汽车、摩托车区别客户是一方面，但有钱谁会不赚，实在是臣妾做不到，做不到啊！
　　直接电机推动，十二三公里就歇菜了，这东西傻子才会买。
　　但别说，日本人脑子的确很灵光。
　　直接推动电池不够是吧，好，那我让用户半踩半电机驱动，加起来也有二三十公里，足够一般的家庭妇女去菜市场买个菜什么的了，在最低限度上，达到了最低的实用要求。
　　所谓无需考驾照，只不过是一句销售口号。
　　说只有半踩半电机推动，才能勉强达到最低使用要求，这话一传出去，用户还不把他们骂死：你个不要脸的，拿没用的半成品，来骗我们的钱！
　　换个说法：无需驾照即可使用。
　　用户一听，呃，是啊，我只要会骑脚踏车，不用考证就能用，这多方便。需要自己脚踏……，唉，虽然很讨厌，但是人家也是没法子，不这样不准卖啊。
　　就这么着，通过偷换概念，让用户反而觉得助力车是个高大上的产品。认为这是厂家在为用户着想，特意发明了这款方便、省力的交通工具，还规避了可能的麻烦。
　　多替用户考虑啊！
　　于是就被骗了，高高兴兴把它买回家，让研发商开开心心收钱。有了利润，又可以投入进一步研发，让它真正变成实用的产品。
　　这就是宣传的作用！
　　别人可以颠倒黑白，故意扭曲用户认知，但白云天无需这样。
　　他所推出新型电池，即便不是最好的，但相对于这个时代，也可称得上是阶梯式的跨越了：所有指标，都比现行铅酸电池，整整提升了一倍多！
　　无需脚踏，全电力驱动，经常遇到行人、红绿灯刹车，没关系，实际行驶里程货真价实的四十公里！
　　大电流输出，不限速状态下，行驶速度可以达到四十公里！
　　大功率，配合大扭力无刷电机，任何三十度以下的坡度，都可以无需助力，轻松通过。
　　以上技术指标，绝无半分虚假！
　　在众人比小学生上课还要专注的倾听下，白云天将现在的电动自行车所有相关技术，以及遇到的难点详细跟他们讲解了一遍。
　　等他们理解了以后，他才将在香港申请的两项关键技术，所代表的意义透露给他们听。
　　“这，这是真的？”杜炜逸把凳子都掀翻了。
　　在座众人，能跟得上白云天讲课的节奏，听懂主要相关技术名词，理解其所代表的意义的，除了包前进，还有一个就是杜炜逸。
　　包前进从事机械行业这么多年，基本的电工知识是具备的，只是听了以后，对各项技术指标所代表的含义，还有些模糊，不能完全正确定位，了解其价值。
　　但杜炜逸不同。
　　他在参加完招聘以后，第二天就拿着从专利局得到的少量资料去找了理工大的教授，向其请教。
　　只不过，专利申请是以提供的资料，能够让其他所有技术人员重复实现，以确认其真实性为目的。所以白云天肯定不可能提供全部详细的资料，只是提交了必须的部分资料。
　　凭着这些局部数据，理工大的教授在思索，并通过严谨的计算以后，向他证实这项技术的确可行。
　　对于轮毂式电机的发明思路，那名理工大的教授赞不绝口，激动不已。
　　也正是教授的认可，才让杜炜逸最终下定了决心。
　　然而白云天现在公布的技术参数，更是直接把他吓了个半死——所有技术指标，全部提升一倍以上！
　　你这他娘的哪是创新，这是黑科技啊！
　　技术进步，从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付出很多，收入可能只有一丁点。
　　正所谓广种薄收。
　　而且每一点进步都极为艰难，上下两个技术代差，间隔的时间段，都不敢以天、月、年来计算，而是十年、二十年为一个阶梯段。
　　人家日本人研究了这么久，还没有成果，你一来就拿出比人家更好的技术，而且一跨就跨那么远，整整提升了一个数量级啊！
　　这不是意味着，日本、欧美那么多厂商、研究机构、科学家，花了那么多的研究经费，全都打了水漂？
　　那是数以百万、千万，甚至有可能上亿美元的研究投入啊！
　　哪怕这些年他们也有一定进步，但肯定不可能比白云天公布的指标更吓人。可以说是还没有问世，就已经落后于时代——落后于白云天的时代！
　　落后的意义，即意味着按照这种技术工业化生产毫无价值。
　　谁会买落后的东西！
　　你不就一个民间科学家吗，有这么牛？
　　在杜炜逸费尽口舌解说以后，其他人也听懂了这些技术指标所代表的意义，顿时也跟他一样，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白云天。
　　面对所有疑惑、质疑、不敢相信的眼神，白云天只是呵呵一笑。
　　你们爱信不信！
　　我又不求着你们相信，让事实说话！
　　“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不该说的我现在也不想说。这都与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无关！”他握着拳头，在椅子把手上咚咚敲了几下，让众人不要再纠缠这个话题。
　　“现在的问题，是电机、电池的生产，都需要专用设备，而且对工人的技术水平有很大要求，商机厂肯定是无法胜任的。所以，我们需要找一个新的合作伙伴……，并且，这次不再是承包，而是共同成立正式的合资公司！”他沉声道。
　　这才是他专程去香港一趟的主要原因。
　　有了变速车这头资金奶牛，他才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有了港资公司的皮，他才能在国内毫无顾忌地大展身手，拥有自己真正的基业。
　　电动车，亦是如此。
　　产品，不过是回馈资金的工具。
　　制造能力高低，才是他能否在这个时代立足、继而复原星际时代科技，迈向茫茫星海的根本所在！


第八十九章 市委书记的新发现
　　一辆加长型克莱斯勒帝王以这个时代所没有的拉风造型，吸引了路上往来车辆、行人的注意力，缓缓驶过饮马桥，转弯停在一座广阔的建筑群入口。
　　这里就是苏城市委及市政府所在地。
　　门口执勤的武警也没见过这样豪华的轿车，愣了一下，然后立即尽职尽责地跑了过来。
　　“他们拿的是真枪吗？”
　　杜炜逸坐在车内，望着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大开眼界地惊讶问道。
　　“大概是吧……”
　　白云天今天是充当他的秘书兼技术顾问，坐在他旁边瞧了一眼，不是很肯定地答道。
　　“啧啧，真是保卫森严！”杜炜逸感叹道。
　　白云天耸耸肩。
　　你见过政府部门作为警卫的离子炮塔么？你见过全副武装的机甲战士么？你见过头顶随时待命的太空堡垒么？
　　这也算森严？
　　武警战士快步过来，杜炜逸迅速降下车窗，脸上露出和善地笑容：“我是中华制造的总经理杜炜逸，应市委徐书记邀请过来，你可以向陈秘书查询一下。”
　　“请稍候！”
　　武警快速返回，通过内线向上汇报，一分钟不到就升起横杆，示意可以进入。
　　市委市府办公地，位于城内第三横河的拐角处，办公楼不是面朝人民路方向，而是向下，面南背北的老旧苏式建筑，方方正正。
　　里面道路非常宽敞，近似于一个小型广场。
　　司机跟着带路的武警，以步行的速度缓慢绕驶，然后在他指定的停车场停下。
　　此时已经有几人在此等候。
　　车门打开，何长盛率先从副驾驶里钻出来。
　　因为是市委接见，杜炜逸、白云天两人都太年轻，故此特意将他也带了过来。
　　“欢迎欢迎，我是徐书记秘书陈乐文。”等候的众人中，一名二十七八左右、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青年主动迎上前来，向他伸出手。
　　“您好，我是中华制造的财务总监何长盛，”何长盛在官府面前不敢托大，连忙热情地伸出双手，艰难地用港式普通话说道，然后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中华制造的总经理杜炜逸先生，这是香港隆和银行的董事长杜坤先生的公子。这位是杜总经理的秘书，兼首席技术顾问白云天，白先生！”
　　陈乐文看到后面出来的两人，都如此年轻，正在诧异，一听他介绍，恍然大悟。
　　原来是银行世家的公子哥，难怪这么年轻就当总经理了！
　　他不敢怠慢，脸上堆欢，双手伸出：“原来是杜总经理！”随即向他介绍了身后的几人，分别是市委办公室主任朱伟、市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葛艺淳、市侨联主任张辉等等，来头都不小。
　　可见市委的重视程度。
　　改革开放以来，招商引资一直是个大问题。十多年来，总体招商引资规模、金额都不太理想，大多都是中小规模投资，且绝大多数都集中在深广一带。
　　八十年代末，国际形势风云突变，中国受到以欧美为首的西方世界制裁，投资规模、数量更是大幅衰减。
　　在此形势下，招商引资成为市委市府关注的重点。
　　也正因为如此，一得知有香港商人前来考察投资，在市委市府立即引起了高度重视，由外贸、侨联牵头，主管工业的副书记徐庆新亲自出面接见，这才有了此次市委之行。
　　好在杜炜逸是真正的富家公子，自小随着父亲也见过不少的港内富豪、政府高官，虽然第一次是以主宾的身份被接见，心中略有些忐忑，但还撑得住场面，并不慌乱。
　　落座以后，杜炜逸面对徐副书记，有何长盛在旁帮衬，度过了初始的紧张，很快就适应过来，应答得体、谈吐斯文，虽稍显拘谨，却也落落大方。
　　徐副书记从陈秘书那里得知，杜炜逸的父亲是银行董事长，便以此打开话题，从香港银行、金融业谈起。
　　杜炜逸没在家里银行待过，但自小从父辈那里耳濡目染，许多还是外界所不知的内幕消息，自然轻松应对，说得头头是道。
　　比如岛内的楼市兴衰、比如股灾、比如金融风暴等等，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内地对香港的情况，大都流于表面，许多情况只是模模糊糊有所了解，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今听他一番高谈阔论，众人竟是听得津津有味，颇有大开眼界之感。
　　何长盛是杜坤手下的老臣子，兴之所至，卖弄起来，各种秘闻、各种趣谈更是随口而出，听得徐书记微笑不止，很是满意。
　　中国人在谈正事之前通常会先闲聊一番。
　　这闲聊，一是拉近双方关系，二来也是借此盘根，了解对方的身份真假、对己方的态度、个人兴趣、此行目的等等，继而为接下来的正式交谈做预先铺垫。
　　改革开放以后，内地人人梦想发财，骗子横行。这些骗子胆子极大，有冒充满清皇室的、有冒充军阀后人的，甚至敢打着中央部委旗号行骗。
　　冒充港商，在各地骗吃骗喝的更是不在少数，许多急于招商引资的地方政府就屡屡被骗，成为政坛笑料。
　　徐书记很希望借着这一机会，招商破局，从而捞取政绩。但他更不想成为骗子的有一个目标，招商不成反被骗，在履历上留下抹不去的污点。
　　经过一番交谈，徐书记等人确认，这个中华制造的总经理对于香港金融业确实了如指掌，由此可见，这的确是正儿八经的港资公司！
　　面谈合格，他们终于卸下心防，可以进入正题了。
　　“我听市机械电子工业局汇报说，贵公司有意在我市投资建厂？”待上一话题结束，徐书记仿似随意地引出新的话题，询问道。
　　“没错！我这次之所以来，是源于白云天先生，也就是我的首席技术顾问……”杜炜逸跟一群中老人兜了半天圈子，要绞尽脑汁跟上对方思路，也有些疲倦了，听到徐书记询问，立即见缝插针，向市委一干领导道，“当时他来港游玩，和我偶遇。白先生谈及他吃透了国外的变速自行车技术，弥补了国内空缺，研发出了第一款国产变速车，并且深受市场好评。我就是受他的鼓励，决定来大陆发展……”
　　徐书记，以及其他的市委领导，闻听全都眼前一亮。
　　吃透了国外先进技术？
　　弥补了国内空缺？
　　研发出第一款国产变速车？
　　还是我们本市的产品？
　　这是真的吗？
　　如果这是真的，那其政治意义，远大于招来一个海外投资，这可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啊！
　　他们刷一下，全都看向了杜炜逸身边那个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就像看到了一盘美食。


第九十章 这才是爱国港商
　　开放的最初目的，是以市场换技术。但十多年实行下来，进来的投资几乎全部是低技术含量的劳动密集型行业，对国内提升科技并无多少补益。
　　反而是国内信心，逐渐低落。
　　领导干部也是人，也同样有自尊心，国家衰弱，领导当得再大，也没什么滋味。
　　在这种落差悬殊的现状下，他们尤其希望看到国家强大，哪怕只是的象征。
　　其心情，与普通群众并无两样。
　　“小白同志是我们苏城人？”徐书记看着白云天，笑眯眯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白云天苦笑着，将他被人打晕、失忆、在派出所帮助下重新拿到身份证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道，“不管我以前是哪里人，但现在，我肯定是苏城人！”
　　“说得好！”徐书记听得两眼放光，拍掌赞叹。
　　他没想到白云天竟然有如此曲折的一段经历，而且对方叙述中，对派出所闫所长以下诸多警察全是正面描述，这让他这个苏城市委副书记充满自豪感。
　　人长得好看，说话得体，对苏城充满感情，又突破国外技术封锁……呃，不管这技术重不重要，至少象征意义很重大，他对这位年轻人是越看越满意。
　　“那你为何又成了杜总经理的首席技术顾问？”他好奇道。
　　白云天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我承包了虎丘商业机械厂精工车间，推出变速自行车，市场反响很好，从而让三十几名回家待岗的职工，得以重新返厂复工。然而由于缺乏资金，我们无法继续做大。为了让更多在家待岗的职工，可以重返岗位，我在遇到了杜总以后，就毅然决定将宝马商标直接卖给中华制造，从而吸引资金，扩充产能，帮助尽可能多的职工，能够回到工作岗位……”
　　他这一番话，说得沉痛而又大义凛然。
　　实质上，却是将商标卖给中华制造一事轻轻带过。
　　如果是在后世，旁人听了会觉得他太过浮夸，纯粹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在此时，同样面临着数以十万计工人待业的严峻局面，徐书记等人听来，却是感动至深。
　　听完他的话，徐书记默然许久，方才叹息道：“……你也是不容易！”
　　他能说什么？
　　那么多工厂开不了工，银行自身都摇摇欲坠，根本不可能贷款给白云天扩大生产。既然正规途径解决不了，那就别怪人家将这项利润丰厚的产品，卖给港商。
　　至少人家这么做，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企业！
　　国事艰难啊……
　　他深深地看了白云天一眼，心中记下了他的名字。
　　“这么说，中华制造是想继续扩大那个变……变速自行车的制造喽？”放下遗憾，徐书记将目光重新投向杜炜逸，勉强堆起和善的笑容，和气道。
　　“变速自行车项目，我们自然是会继续将其发扬光大。不过，我们来苏城，也带来了自己开发的另外一个项目。”之前徐书记在询问白云天时，杜炜逸安静地在旁倾听，不急不躁，态度谦和，此时听徐书记垂询，方才微微欠身，朗声答道。
　　果然是显贵家庭出身，极有教养。
　　徐书记暗暗点头，闻听惊喜道：“哦？你们还有另外一个项目？”
　　“对！我们本身打算开发的产品，才是未来在内地投资的重点。不过因为白先生的缘故，我们发现两个产品有很多共通之处，这才首先前来苏城考察。”杜炜逸表现越发自然，面对苏城一干领导不卑不亢，显得既谦逊，又独立，不会轻易受外来影响所干扰。
　　“是什么项目？”
　　“我们自己开发的项目，是电动自行车！”杜炜逸声音清朗，显得对这个项目胸有成竹。
　　“电动自行车，变速自行车，呵呵，果然有共通之处。我对这个电动自行车不太了解，不知道杜先生是否方便给我们介绍一下？”徐书记听完，哑然失笑道。
　　“当然可以！”
　　杜炜逸对技术只是略知一二，但口才很好，将白云天事先教的内容用普通人也能听明白的方式，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一遍，让徐书记等人，对于这个项目有了明晰的认识。
　　尤其是突出了这项技术最早是日本所发明，但限于电机、电池技术缺陷，并无实用价值。中华制造却恰好是在这两项技术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将原有指标整整提升了一倍，使得电动自行车由一个昂贵的玩具，变成了相对廉价实用的交通工具。
　　“这是你们中华制造自行研发出来的？”
　　听完他的说明，就连徐书记这个外行都明白了其中的意义，蓦然站起身，惊喜道。
　　这才是独门绝技啊！
　　什么变速自行车，说来还不是学人家国外的，只是不给人家专利罢了。这个什么电动自行车，虽说整体专利也在日本人手中，但新型电机、新型电池的专利技术，却只有他们一家掌握。
　　也就是说，这个产品不但可以在国内销售，也是可以用来出口创汇的！
　　如果中华制造最终确定在苏城建厂，不仅仅是解决了一部分就业问题，更重要的是，还能成为振兴苏城经济、赚取外汇的拳头产品！
　　这可不是服装之类毫无技术含量的来料加工，而是真正的高技术、高科技产业。
　　说了这么多年的引进技术，这才是苏城第一例！
　　其意义，远比变速自行车大太多了！
　　难怪他会动容失态。
　　“当然！我们已经在香港专利部门申请了技术专利，未来还将在美国、日本、欧洲申请专利！我可以提供专利编号，一查便知！”杜炜逸谦逊中，带着一丝傲色回答道。
　　“好好，太好了！”徐书记喜形于色，“我代表苏城市委，真诚邀请贵公司来我市投资建厂。无论是审批、用地、建厂、水电、税收等各个方面，我们都会提供最优惠的条件！”
　　面对徐书记邀请，杜炜逸显得很冷静：“徐书记，各位领导。我们中华制造，来苏城并不是为了独占利益。我知道现在内地的企业遇到了一些经营困难，但我相信国内的企业必有其自身优势，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愿意跟内地有实力的厂家一起，合资建厂，集双方的优势于一体，共同做一番大事业，为我们苏城经济做出巨大贡献！”
　　“好！”
　　自徐书记以下，所有在座的领导全都起立，用欣赏、钦佩、喜悦、感动地眼神注视着杜炜逸，一起鼓掌。
　　爱国港商！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爱国港商啊！


第九十一章 这钱我来出
　　“我的表现怎么样？”
　　从市委出来，坐在车上，杜炜逸笑问道。
　　“非常好，超出了我的最高要求！”
　　白云天一挑大拇指。
　　虽然国内少与外界交流，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年代，上了很多当。但是就算是再好的骗子，也做不到杜炜逸这种程度，对于港岛上层掌故如此之熟稔，成功赢得了徐书记等一干市委领导的最终信任。
　　也只有杜炜逸这个货真价实的富豪公子哥，能够办到了。
　　他的条件已经开出，接下来，就看市委怎么回应。
　　……
　　市委的回应，比他预想的慢多了。
　　别看会见时气氛那么热烈，徐书记表现出了坚定地支持态度，市委各级领导也是纷纷表态，有一种只争朝夕的壮怀激烈，似乎上午开会，下午就能办成的样子。
　　可实际上，他们等到市委的正式回应，已经是十二月的中旬，距离上次市委见面会，足足过去了近二十天！
　　……
　　“这都是些什么厂啊！这是在坑人！”
　　白云天、杜炜逸对这些厂一点都不熟悉，并不知道它们情况如何，是否能够适应加工需要，自然拿着市招商办转交的一份合资名单，找到包前进，向他请教。
　　一看到名单，包前进直接就炸了。
　　“你们一个都不要选！这些厂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全都糟得不能再糟！你看，这几个厂比你们现在的商机厂还差，根本没有精密加工能力；至于这一些，情况稍好一点，厂里也有几个技术骨干，可是他们的厂领导太差劲了，没本事还贪，你们跟他们合资，搞不好赔得裤子都要搭进去！还有这个厂，工人都快散完了，还合资个屁啊！这份名单一点诚意也没有，纯属是在坑你们！”
　　包前进在机械行业干了这么多年，对市里的所有企业了如指掌，按著名单一个个列数下来，全都批驳得一钱不值！
　　“市里这是想用你们的钱，来养活破产企业，你们可千万别上当。这里面没有一个是合适的，如果接了，你们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他冷笑着劝道。
　　杜炜逸听他一一列举完毕，彻底傻了眼。
　　见面会上，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徐书记还亲自做出了指示，一定要拿出资质合格、设备最好的企业，来跟中华制造合资，共同开发电动自行车。
　　可是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时间拖了二十来天不说，而且给的名单，全都是烂得不能再烂的企业，这是真心想要招揽投资的样子？
　　“你们也别生气，估计市里也是想让你们，帮着拉他们一把。”包前进苦笑道。
　　资质合格、技术力量高的企业，基本都能经营得不错，人家自己就能活下去，哪里肯跟港商合资。就算市里支持，下面的企业领导为了自己的权力，也会极力抵抗，甚至会煽动工人起来抗议，以将合资搅黄。
　　至于肯合资的，不是情况糟到不能再糟，就是企业领导另有心机，跟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到时候钱赚不到，搞不好连裤子都要赔进去。
　　白云天不像杜炜逸那么激动，这种情况他也有所预料，只是没想到名单里，居然连一个合适的合作厂家都没有。
　　这就太过分了。
　　他默不作声，拿过名单细细观察，忽然开口道：“这些好像都是市属企业？”
　　“没错，全部是市里直管企业，区里的估计报上来也被拿掉了。省直、央企更不可能有，军工也一家都没列出。
　　省直、央企不说，兵工除了少数部里直管，其他大都是部里、地方交叉管理。
　　但交叉管理基本就等于谁都管不着，也谁都不想管：以前情况好的时候，部里发文，这些企业说要听省厅、市局的；省厅、市局发文，他们说要听部里的，结果谁都管不了他们，逍遥自在得很，谁都拿他们没办法。
　　结果现在情况不好了，他们求援时，上面也甩他们冷眼：部里说这是你们省、市的，省厅市局说这是你们兵工系统的，各方推诿，任他们自生自灭。就连银行，都不肯给他们贷款，所以他们情况其实是最糟的。”
　　包前进摇头道。
　　平时想要不受约束，等事到临头，自然也不会有人前来救他们，这就是自作自受了。
　　白云天眼神闪动：“能不能不要市里推荐，我们自己联系合作企业？”
　　“你是想……”包前进话说到一半，若有所思地停下来。
　　“没错！市里推荐的都是些什么烂玩意儿，跟他们合作我们不知要背多大包袱，还不如我们自己找。”杜炜逸对白云天的想法举双手赞成，他可不想陷入无止境地扯皮当中。
　　白云天缓缓说道：“我请包叔叔出面，联系那些军工单位，还有另外一个考虑。”
　　“什么考虑？”
　　“呵呵，跟那些单位领导以前的想法一样：不受约束！”白云天咧嘴一笑，“从这次的事情可以看出，不管上面说得再好听，到实际落实时，可能就不是那样了。现在我们的投资还没落地，就已经是这样。以后厂子建起来了，那些婆婆说不定就会三天两头给我们添堵。所以我们不如干脆找一家军工单位，顶着军工的皮，让那些婆婆管不到我们。”
　　“你不怕合作的军工厂领导闹幺蛾子？”包前进反问道。
　　他知道这个所谓的中华制造，就是个空壳子公司，成立的初衷只是为了可以合法办厂。
　　白云天的合资设想，其实就跟现在与商机厂的合作模式大致相同，自己一分钱不出，借用合作企业的厂房、设备、工人，生产出产品对外销售。
　　这属于空手套白狼的升级版。
　　可这样寄人篱下，原厂领导的话语权就重了，白云天不一定能一言九鼎。
　　要想不受干扰，就必须有自己的地盘。
　　“那我们就真的投资好了！”
　　就在白云天还在权衡其中利弊的时候，杜炜逸忽然出声说道。
　　“真的投资？”白云天、包前进愕然看向他。
　　他们要真有这么多钱，哪里用得着什么合资，直接独资就好，杜炜逸这是在说什么蠢话。
　　面对两人疑惑的眼神，杜炜逸镇定地说道：“这钱，我来出！”


第九十二章 定位
　　杜炜逸有他自己的骄傲。
　　他之所以愿意跟着白云天来内地，一方面自然是认可对方的观点，觉得内地遍地商机，不容错过。另一方面，则是想做出一番事业，让父亲刮目相看。
　　他打算初期先按照白云天要求，以中华制造总经理身份帮他圆港资公司的谎。在此期间，观察了解内地的经济政策、经营环境、经营方式，在熟悉以后，便离开自行创业。
　　然而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他发觉在内地发展，比预想的要复杂。
　　论商机，的确遍地都是。
　　由于内地正处于计划经济向商品经济转型的过程，市场经济模式相对于西方非常粗放、落后，服装、餐饮、家电、流通……，可谓衣食住行，任何一个行业，都处处皆是商机！
　　然而与此同时，他有发现自己在商学院学的那些知识，在这个复杂多变的商业环境中，根本玩不转！
　　这个玩不转，既有政策方面的因素，也有现实的困难。
　　比如单就眼前的合资办厂一事，如果没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内行人帮着参考，稍不留神就会血本无归！
　　这让他不寒而栗。
　　遍地商机，与处处陷阱共同存在，他发现，要想不吃亏上当，作出一番事业，离了白云天还真不行。
　　摆正了心态，他决定还是干脆踏踏实实就把这个总经理当下去算了。
　　既然要长期干下去，他就不满意挂着一层总经理皮，其实做着公关经理的事。
　　他想当一个货真价实的总经理。
　　怎么变假为真？
　　当然是投资参股！
　　白云天需要一个港资公司的皮，来保护自己，却又没有资金来独立建厂，不得不再次施展空手套白狼的手段，试图与某个经营困难的国企搞假合资、真承包，借以积累资金，壮大自己。
　　他没钱，自己有啊！
　　白云天脑子比其他人灵活多了，杜炜逸一提自己出资，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杜先生对这个项目如此有信心？”
　　杜炜逸看他架势，惊讶于他的反应之快，便也不做掩饰，直言不讳道：“我对这个项目不见得有信心，而是对你这个人，有信心！”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白云天的能力简直可以用惊叹来形容。
　　商业洞察力、高深莫测的技术底蕴也就罢了，但对方所表现出来，超越其本人年龄的成熟、稳重、机警、果决，以及灵活的做事手段，实在是让他这个商学院的高材生，也不得不为之叹服。
　　包前进这时也听懂了两人交谈的实质，笑笑，也不插嘴，袖手旁观白云天如何解决。
　　“你打算投入多少？”
　　“我父亲给了我两千万港币的创业资金，我可以全部投进来！”杜炜逸抿了抿嘴唇，严肃道。
　　“想占多少股份？”白云天眉毛一挑。
　　杜炜逸皱着眉，有些为难。
　　中华制造的注册资金只有一万港币，其中白云天个人就占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包文山个人占股百分之十五，严季和持股百分之十。
　　他要入股，那么这部分股份，肯定是要由白云天转让部分给他。
　　两千万占股多少，意味着他对公司未来市值的判断。
　　关键是公司未来发展如何，谁都不知道，全靠眼前这点信息提前预测。
　　多了，白云天不干；少了，他又觉得自己投入这么多，才拿这么点股份，太吃亏。
　　“你觉得能占多少？”他想得头痛，于是将皮球反踢回去。
　　“你想听？”白云天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想听！”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白云天笑容一收，正容道，“如果从公司长远的发展来说，你这两千万，连百分之一都拿不到！从眼前来看，两千万也就刚够百分之一……”
　　“你……”杜炜逸面现怒容。
　　包前进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两千万才占股百分之一，也就是说，白云天认为中华制造现在就值二十亿！
　　这怎么可能。
　　白云天单掌一竖，让他不忙说话：“我知道，中华制造现在就是个空壳公司，肯定不值二十亿。就算你觉得我有能力，也不可能价值二十亿。我说刚够百分之一的意思，是说其实我们现在不需要这笔资金的注入，是两百万，还是两千万，乃至两亿，都没有意义！
　　这个百分之一，我指的是你，在公司的角色定位，价值百分之一！”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杜炜逸鼻子都快气歪了。
　　我堂堂牛津大学的高材生，在你这个注册资金不过一万港币的皮包公司里，才仅仅价值百分之一的股份？
　　白云天像是没看到他的怒容，表情严肃而又冷静：“你别生气！我给你的百分之一股份的定位，是单指眼前！为什么？因为眼前我们不需要你的商业才华，这个总经理，只是为了用于让政府方面，认可我们真正是一家港资公司，仅此而已。所以，就目前而言，百分之一的评价，恰如其分。”
　　包前进微微颌首。
　　杜炜逸的怒容也稍许缓和，承认白云天说得对。
　　现在的中华制造，就是个空壳公司，也只需要一个空壳公司，两千万多它不多，少它不少。
　　所以白云天不可能就投资来判断股份多少，只能根据他个人对于公司的价值来给他定位。而他眼前最大的价值，就是扮演好一个香港富豪的公子哥，不需要他管理、不需要他商业上的才华，只需要他当好一个演员，仅此而已。
　　演员，就值百分之一！
　　“但是……”白云天等他平静下来，话锋一转，“就未来的发展而言，我们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高水准的管理人员。如果你能锻炼出来，那么未来成为真正的总经理，也未尝不可，到那时，你的价值至少不低于百分之十！再考虑到你父亲在香港商业界的影响力，对未来企业拓展海外市场的作用，我认为你最少值百分之十五！”
　　杜炜逸转怒为喜。
　　白云天也是看着他，微微一笑。
　　其实杜炜逸在他蓝图中的地位，比他现在说得还要高，但他不会表露出来。
　　先抑后扬，比先扬后抑，更能让人满足。
　　这就是人性！


第九十三章 救命稻草
　　“我们提供的名单上的厂家，他们一家都没选？”
　　徐书记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听着秘书陈乐文的汇报，皱着眉，很是头痛地取下老花眼镜，揉了揉眉心。
　　不是他们想甩包袱，而是要找合适的合资单位，并不如想象那么简单。
　　如今国企的地位还很高。
　　就算是上级管理部门，他也不敢以行政指令的方式，强迫企业服从，担心被说是故意损坏企业、工人利益。
　　那就只能说服。
　　可是，那些坐地虎一般的厂领导，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他们好好的土皇帝当着，凭什么放弃在厂里说一不二的地位，跑去跟港商合资？
　　有些厂子，上级部门刚刚试探地跟他们通了个气，厂里就闹起来了，甚至还有工人组织起来，坚决反对国有资产流失，骂市委是败家子、跟港商合资是卖国，帽子一顶接一顶，吓得上级单位赶忙中止。
　　他知道，工人之所以这么激动，其实很大一部分因素，是那些不甘权力流失的厂领导在背后作梗，故意扭曲上级意图，恐吓工人。
　　反正企业搞得好不好，管他们屁事！
　　只有那些停工已久，都快活不下去的厂子，反正都要死不活了，才会有这个意愿，同意合资，尝试一下是否外来的和尚，就真的会念经。
　　可人家港商也不是傻子，凭啥给你接包袱？
　　“是的，他们通过机电工业局设备科副科长包前进，在试图接触一些军工厂矿，似乎是想走另一条路。”陈乐文不带个人情绪，实事求是汇报道。
　　“他们在跟军工接触？”徐书记诧异道。
　　难道是对我们推荐的单位不满意，所以打算自己寻找合作厂家？
　　可为什么一定是军工？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警觉起来。
　　“联系的单位，都不是保密单位，只是一般的军工企业。”陈乐文明白他在警惕什么，马上说道。
　　那就好。
　　“军工那边有什么想法？”找军工合作也行，这样说服的工作就不需要市委来做了，徐书记想了想，问道。
　　“兵器工业总公司乐见其成，他们也想分离一部分不良资产。”
　　自改革开放以来，军费拨款越来越少，许多军工都没了订单，全靠吃财政饭勉力维持。
　　这才有了军转民。
　　但是军转民太难了。
　　当初为了准备世界大战，许多军工都搬到了深山，要不就钻地洞。这么远的距离，交通不便，生产出了产品光是运输就是一大难题。
　　所以大多数军转民，都以失败告终。
　　兵器工业总公司之所以成立，就有统合军工资源，清理不良资产的用意。他们巴不得把那些负资产全部一扫而空，然后轻装上阵。
　　徐书记点点头：“既然我们提供的名单他们看不上，那就尊重他们的意思，让他们自己选择合作厂家，我们只提供必要的协助就是了。”
　　关键是投资落地。
　　落地就是政绩，假如那个什么电动自行车生产出来，真的大受好评，甚至能出口创汇，这份功劳也跑不了。
　　随他们去吧……
　　军工编号一三七四五厂的单位，正式名称是苏城航空仪器仪表厂。
　　企业成立于五三年，主要任务是生产航空仪器仪表，服务对象是战斗机、轰炸机等军用航空器。曾经复制、国产化了多款国外的航空仪器仪表，为共和国空军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
　　然而自八十年代初起，来自空军方面的订单就日益减少，到八十年代中期，更是一年下来接不到一份订单。
　　这也不奇怪，空军自己一年都新装备不了几架飞机，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任务交给他们去做。
　　就算有少量需求，也交给了技术力量更强的临海仪器仪表厂——这也是集中资源，保证部分重点企业。
　　上级单位的做法无可厚非，可是对于一三七四五厂的干部职工来说，就无异于灭顶之灾。
　　三年来，没有一个生产任务！
　　不说没有订单哪来的钱发工资，就算是少量拨款，让厂里勉强饿不死人，但是三年不开工，技术工人的手也生了，长久下去，这个厂就等于是废了。
　　没办法，人总要吃饭啊，上级不给生产任务，那就自己找活吧。
　　一三七四五厂发挥自己技术力量强，工人业务水平高的特点，决定仿造日本进口的收录机。刚开始也还不错，以厂里技术人员的水平，仿制一款民用产品一点难度都没有，很快就拿出了产品。
　　最初的销售也还可以，毕竟工人业务能力过硬，质量检验严格，出厂的收录机播放质量比一般的国产货强不少，很是热销了一阵。
　　然而好景不长。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随着人民群众满足了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需求，逐渐开始变得挑剔起来。
　　一三七四五厂生产的收录机，质量没得话说，但与此同时，也带着浓厚的军工烙印，那就是不重视外观设计。
　　他们生产的收录机，外观难看，设计极其不人性化，制作粗糙。出厂销售的收录机，一些边角处甚至还有毛边都没有清理干净，用户对此很不满意。
　　在与进口货、部分做工精良的国营厂家的竞争中，一三七四五厂逐渐败下阵来，销量逐年下滑。
　　厂里不是没有想法改进，然而军工人的思维可能真的不适合民品，做出来的东西总是不符合市场需求。
　　更大的毛病，是成本太高！
　　一三七四五厂从事航空仪器仪表生产这么多年，质量问题已经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干部职工的脑海深处，生产收录机也像做军工那么认真负责，每一个零部件都精益求精，质量是上去了，可是成本也打着滚地往上翻。
　　人家国产录音机，都是随着生产工艺的熟悉、提高，逐年降价，他们厂的收录机却是数年如一日，雷打不动。
　　不敢降啊！
　　一降就亏本，哪还能挣钱养活厂子。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销量越来越低，库房里积压的录音机越来越多。
　　而三角债务，又使得厂子的经营雪上加霜，变得更加困难。
　　到了去年底，供货厂家长期拿不到货款，终于决定终止跟一三七四五厂的合作，停止供货。
　　全厂干部职工急得团团转，甚至组织所有的职工到街上摆摊，推销收录机，但成效等于零。
　　夏天时，厂里最后一点流动资金也消耗一空，再也拿不出一点钱来投入生产，被迫停工。
　　就在全厂干部职工欲哭无泪，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兵器工业总公司打来的电话。
　　即将有港商前来考察！
　　一根不知道能不能有效的救命稻草，就这样从天而降，突如其来落了下来。


第九十四章 总公司的态度
　　一辆军绿色吉普、一辆丰田花冠、一辆加长型克莱斯勒组成了一支风格怪异的车队，从苏城西门景德桥驶出，继续向西快速行驶。
　　“希望这次我们不会白跑一趟。”
　　克莱斯勒的后座上，杜炜逸表情郁闷，苦笑着对身边的白云天说道。
　　“争取吧……”白云天闭上双目，不能肯定地轻声道。
　　和变速自行车比起来，电动自行车虽然都叫自行车，但是加工难度却大幅提升。
　　尤其是电机、控制器部分，涉及到计算机软硬件、精密制造，制造要求提升了不止一个数量级，根本不是商机厂这种小型通用机械厂可以胜任。
　　就算在军工系统，也不是每个单位都做。
　　所以当军工方面询问所需要的合作厂家时，白云天优先选择的是技术力量相对较强，行业相近的企业。他第一家提出考察的单位，便是同样从事电机制造的特种电机厂。
　　然而兵器总公司试探下来，特种电机厂上上下下反应极其强烈，坚决反对与“外商”合作，电话中的措辞相当强硬。对方的党委书记明确表示，哪怕厂子垮了，所有人都去要饭，也绝不将厂子卖给“外国人”！
　　连续试探了好几家，情况都很不乐观。
　　有些是基于朴素的阶级感情，觉得这样做是在出卖国家利益；有的是企业领导狮子大开口，要求合资以后，继续担任合资企业的最高领导；有的是厂干部同意，但工人强烈反对……，原因种种，让合资对象的寻觅困难重重。
　　今天要去的这家，军工编号一三七四五厂的航空仪器仪表厂，跟电机生产其实并不对口。只是考虑他们技术力量很强，企业主要领导态度还算配合，下面工人也没表现出太强烈的反对，所以在征求了杜炜逸的意见以后，将他们列为了合作的主要对象。
　　但据联系人透露，这家厂里同样存在着反对合资的声音，只不过没有其他几家那么强烈罢了，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不要抱特别大的信心。
　　兵器工业总公司，对这次合作，还是很有诚意的。
　　为了协调双方关系，表示上级单位对合资办厂的支持，专门派了机构改革规划处的一名袁副处长过来，陪同他们进厂考察，并亲自主持合资洽谈。
　　一三七四五厂位于苏城郊外，距离市区七公里。
　　车队穿越多条河流，跨过好几座石桥，远远在农田水乡之间，看到一条红砖砌成的围墙上方，露出一座座高大的红砖厂房。
　　这就是苏城航空仪器仪表厂。
　　还没到厂门口，就见大门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热烈欢迎兵器工业总公司莅临指导”。
　　一群西服、中山装、军装混杂的欢迎队伍，已经候在了大门外。
　　这时代还没有手机，车队也是在出发前才给厂部打了个电话作为通知。由此可见，这些人至少在这里等了有十几分钟，到半个小时左右。
　　“袁处长，欢迎欢迎，我是航仪厂的党委书记马向阳，这是我们厂的厂长任荣，这是我们厂的副书记何春华……”
　　车队刚停稳，一名五十左右，气度威严的老干部，就带着一干厂领导迎了上来，向从花冠车上下来的袁副处长，一一介绍厂里的相关领导。
　　“你好，你好……”袁处长态度温和，挨个跟他们握手，又将从后面克莱斯勒下来的杜炜逸介绍给他们，至于白云天，表面上只是杜炜逸的技术顾问，便没有介绍。
　　“请袁处长给我们说两句，大家欢迎！”介绍完毕，马书记便带头鼓掌，邀请袁处长做现场指示。
　　袁处长面带笑容，连连作势下压，示意不要鼓掌：“同志们客气了，我只是受总公司委托，前来协助联系合资单位，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知道航仪厂的厂领导，想听什么，但他要说的，必然会让他们失望。
　　而且是彻底失望。
　　“随便说两句嘛！”马书记不肯放过，还想坚持。
　　“那好，既然大家一定要我说两句，那我就简单说下总公司领导的态度。”袁处长无可推却，沉吟了一下，无奈答应简单说两句，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见他表情认真，一众厂领导也严肃起来。
　　“大家都知道，自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国家就将重心转向经济建设。随着世界局势的变化，我们与美苏相继由对抗转向合作，全球的总体局势是趋向于和平。
　　总公司领导认为，在这种大形势下，我们军工人也要转变思想，要从传统的重视数量，向高科技武器研究、制造转变。
　　去年的海湾战争，更是向我们指明了未来的发展方向：不提高我们的军工科技水平，朝高、精、尖方向发展，哪怕有再多的坦克、大炮，以后也是会落后挨打的！
　　因此，我们有必要集中资源，集中力量办大事。
　　在这个过程中，部分厂矿会被合并、裁撤，更多的军工企业，会由军工生产，转向民用生产。这是大势所趋，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军转民，有些企业会先走，有些会后走。
　　但无论是先走还是后走，都要走！
　　我相信，我们军工人，以前能为国防作出巨大的贡献，那么在未来的军转民过程中，也一样能发挥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优良传统，奋力拼搏，为国家的经济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
　　我的话就这些。”
　　随着他胳膊大力挥落，慷慨激昂的结束词，马向阳等一干厂领导一起用力鼓掌。
　　只是，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笑容。
　　袁处长这番话，明确向他们传达了总公司的态度，没有给他们任何幻想的空间：军转民，势在必行！
　　一三七四五厂，没有可能再重获军工订单，势必要从军工队伍中被淘汰！
　　只是企业未来到底是被裁撤，还是合并，或者是自谋出路，亦或是跟海外投资者成立合资企业，由企业自行选择。
　　但除非是自己在市场经济中杀出一条血路，生存下来，否则一三七四五厂这个名字，都将成为过去！
　　残酷的现实，就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必须丢掉幻想，认真地面对这次，有可能决定企业未来生死的考察。


第九十五章 非战之罪
　　马书记挤出一丝笑容，邀请袁处长一行人，先去厂办大楼休息。
　　白云天凑到袁处长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港商方面，希望先在厂里走走看看，你们意下如何？”袁处长脸上又恢复了笑容，笑呵呵地看着马书记，问道。
　　“没问题，没问题！”
　　袁处长传达的信息，打破了一三七四五厂最后的侥幸，马书记在面对白云天、杜炜逸等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带着他们拾步而行，热心地向他们介绍厂里的情况，耐心地回答白云天等人提出的问题。
　　在军工系统中，航仪厂不算太大，但也不绝非小厂。
　　全厂一共有三千多名员工，可以归类于大厂行列，仅比机床、发动机、飞机厂等动辄上万、数万人的超大型国企，稍小一点。
　　因为是在郊区，所以厂区规模很大。
　　厂区占地总计两百一十九亩，在这片四面环水的地块中，占据了大半的面积。
　　其东西宽三百零五米，南北长四百七十九米，是一个南北向的长方块。这个面积，基本相当于市区内，一整个街区的面积，非常大。
　　厂内格局和大多数军工企业类似，前面是家属区，后方是工作区。
　　家属区种了很多树，不少树木已经有几十上百年的树龄，枝繁叶茂，走在其中，像是进了一个公园，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厂家属区。
　　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国企一样，一三七四五厂也是搞的大而全、小而全这一套。
　　厂内有自己的工人俱乐部，有一座小型的厂区医院，有幼儿园、小学、初中，有游泳池，还有自己的派出所、保卫处，甚至有一个装备着高炮、高射机枪的民兵防空连。
　　因为是军工企业，家属区与工厂区之间，有围墙相隔。从家属区进入厂区，需要经过一道铁门。
　　而铁门前，甚至有荷枪实弹的现役军人把守。
　　只是由于厂区停产已久，厂内只有相关的设备，不再存在需要保密的地方。除了几个存放航空仪表的仓库不许进入，其他厂房、车间，都任由他们参观。
　　一三七四五厂，内部有三个分厂、十四个车间，有自己的电冶车间，可以自己精炼仪器仪表所用的合金材料。有自己的热处理车间，热处理设备比商机厂那座简易热处理炉强不知多少倍，一点也不比专业的齿轮厂、刃具厂的热处理水平差。
　　并且，厂内除了厂部的技术科，还有一所独立的研究所。研究所拥有一支三十余人的研究队伍，全部都是大学理工科毕业，其中所长还是五十年代从清华大学分配过来，具有相当的技术实力。
　　杜炜逸不懂技术，一路走马观花。
　　白云天却仔细向马书记询问厂里的各种设备，型号、数量、加工参数，然后与脑子里，吸收的制造史相关数据进行对比，确认航仪厂的加工制造能力。
　　据马书记介绍，仪器仪表属于精密制造业，且军用航空仪器仪表的特殊要求，厂里的设备，除了少量用于初加工的通用机床，其他全部是专门制造的特殊设备。
　　其制造精度，基本达到了国内的先进水平，仅比个别军工顶尖企业略逊一筹。
　　而且由于仪器仪表的制造精度要求极高，所以厂里有多名八级工，车工、磨工、热处理工各有一名八级技工，同时还有七八个七级工，六级工更是多达四五十人之多。
　　就算是最普通的车间工人，最差都是五级工！
　　赚到了，赚到了！
　　白云天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差点就要掩饰不住对这家厂的觊觎之色。
　　在他看来，这家厂简直是太牛了！
　　最棒的制造设备，最好的技工，结合起来发挥好了，能做出不逊于国外最先进的设备——少量制造的话。
　　企业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纯粹是企业领导不会经营，不知道将自己的特长发挥出来，寻找到适销对路的产品，更不会营销。
　　此非战之罪，完全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当然，也不能怪这些厂领导。
　　几十年来，他们习惯了按照上级意图生产，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洞察市场需求的观察力。
　　突然取消订单，无异于不给救生圈，直接扔到水里，让他们学着游泳。
　　一三七四五厂起码还没有淹死，而是游起来了。
　　他们至少曾经找到了一个产品，仿造了日本的录音机，获得了一口喘息之机。只可惜他们在暂时活下来之后，仍摆脱不了旧有的痼疾，没有清醒认识到军工生产与民品生产的区别，一味提倡高质量，堆高了成本，又不懂得产品外观设计，才重又跌入困境。
　　他们不缺技术力量，只缺一个合格的统帅而已！
　　而白云天，认为自己，就是这时代当之无愧最优秀的统帅！
　　如果把这个厂拿到手，只要有一到两年的积累时间，他的许多设想，便可以借此得以实现。
　　要想实现跨越式发展，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这么大个工厂，内部又有那么多车间，白云天又一边走一边问，全部看完下来，用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袁处长拒绝了厂领导的好意，全程陪着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走得满头都是大汗。
　　这也体现了总公司，对于推动此次合作的决心！
　　资源要整合，当然要切割那些不赚钱，反而需要不断投入的不良资产。
　　对于总公司而言，除了极个别特别重要的企业，其他万人以下的中小企业，都属于不良资产，巴不得全部丢出去，然后无重一身轻，可以甩开包袱大步前行。
　　难得有一个港商，愿意来接包袱，袁处长接到的命令，就是务必促成此次合资——哪怕吃点亏都行！
　　回到厂部办公楼，在三楼会议室坐下，他当仁不让坐主席，一三七四五厂领导、杜炜逸白云天所代表的投资商，隔着椭圆形会议桌，相对而坐。
　　一副正规的谈判架势。
　　“下面我代表兵器工业总公司，主持这次合资洽谈会。在会议开始之前，我再转达一下总公司领导的意见：军转民，是军工转型的必走之路，公司领导全力支持。我也代表我个人，预祝此次会议取得圆满成果！下面洽谈会正式开始！”
　　听到这开幕词，马书记等人一脸苦涩，杜炜逸、白云天却是满面春风。


第九十六章 僵局
　　周英祥慢慢地向厂区走去。
　　家属区与工厂区之间的隔离门处，站岗的军人仍尽忠职守，把守着后面静悄悄的厂区。
　　但当他走进去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检查他的工作证，只是目送着他，佝偻着背，慢吞吞绕过横杆，向着总厂走去。
　　周英祥，一三七四五厂唯一一名八级车工。
　　厂里中生代、新生代的车工，百分之六十都是他教出来的。八名七级工里面，有三名都是他的徒弟。厂里最年轻的青工，面对他，要叫师爷。
　　他的脸，就是出入的工作证。
　　周英祥来到精工车间，取出钥匙打开大门。
　　尽管高大的厂房，足有四层楼高，上下开有两层玻璃窗用于透光，但没有开灯的车间里，光线仍显不足，略微有些阴暗。
　　一排排机床，就像是潜伏的怪兽，露出狰狞的棱角。
　　周英祥目光转动，缓缓地从第一排，一直看到另一头的最后一排。
　　这里的每一台机床，他都铭记在心。
　　哪些是从其他厂购入的，那些是厂里自制的。购入的时间他能具体到天，自制的设备通过正式验收他能精确到小时，一点一滴，就像是演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没有丝毫的模糊。
　　他沿着生产通道，缓缓走到正对大门，西北角的那台车床前站定，久久地凝视着它。浑浊的眼睛中，所流露出来的神情，比看自己妻子更加温柔。
　　比起周边的车床，这台车床体型更加硕大，横卧在地面，就如同一条猛兽之王。
　　他清晰地记得，这台车床是五三年七月二日进的厂。
　　车床是从东北万里迢迢运过来的，在此之前，它曾在国党的火炮厂工作过。更早的时候，它在伪满洲国的军工厂里。再早的时候，它还曾在张作霖的军工厂里，发出机器的轰鸣，飞速地运转着。
　　它的制造厂家，是日本的三菱重工。
　　到今天，它已经六十八岁了，比周英祥还大五岁。
　　就是这台车床，陪伴着周英祥，度过了四十年光阴，从青年，迈入老年，从一个没有文化的新进厂工人，变成了这座厂里年资最老的祖师爷。
　　后来随着国家的制造能力逐步提升，厂里装备了越来越多的国产车床，许多车床的制造精度，还超过了这台老车床。但他从来没有换过，依然开着这台比他年纪还大的车床，为工厂加工出一个又一个精密的零部件。
　　虽然车床很老了，可在他的手上，加工出来的零部件，精度丝毫不比后来那些国产、甚至进口车床差。
　　准确地说，是最好的。
　　这无关于车床本身的加工精度，而是在他手里，加工已经不是一种技术，而变成了“艺术”！
　　他能根据车床转动的每一丝震动，精确地把握住最正确地给进量，让这台老旧的车床，发挥出超越其本身加工水准的能力！
　　因为诚而精，因为精而近乎于道。
　　这就是他的绝技！
　　然而自从三年前，工厂停工开始，他的老伙计就没有再转动过，就这样静悄悄地躺在这里，像他一样，慢慢地老去，直到被人遗忘。
　　周英祥打开厚木制作的工具箱，取出一团新棉纱，打开一桶机油，将散发着金黄色泽的机油倒在棉纱上，慢慢将其浸透、淹没，让每一根棉纱，都饱满地吸足了机油。
　　他握着棉纱，来到机床前蹲下，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擦拭起来，连每一颗螺丝都不放过。
　　静静地厂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在默默地擦拭着机床。
　　阳光斜射，将一条长长的人影，投射进来。
　　冷清的厂区，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外面传来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闹哄哄地什么也听不清。
　　“师傅，会议开始了！”一个中年人浑厚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声音里，带着几丝迷茫。
　　“嗯！”周英祥嗯了一声，仍旧专注地才擦拭着。
　　“厂里所有的人都来了，就连退休工人也来了，都等在办公楼外，等待消息。”中年人又说道。
　　怪不得外面那么闹。
　　“大家都怕，怕这次谈判会吃亏。”中年人继续唠唠叨叨说着外面的情况。
　　有陪同考察的厂办工作人员透露，总公司来的袁处长表态了，航仪厂要么接受合资，要么就自己挣扎出一条路来，反正上面下定决心，不管航仪厂的死活了。
　　听到这个消息，全厂所有人都绝望了。
　　在他们心里，虽然没有明说，其实是极端抗拒这次与港商合资的。
　　他们怕，怕自己的利益受损。
　　周英祥手停住了，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机床，两眼茫然。
　　他不相信国家会真的不管了，而且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他感到无尽的惶恐。
　　他的青春，他的毕生都献给了航仪厂，如果这个厂不在了，那他还剩下些什么？
　　厂办里，不停地有人将会谈情况，向外传达。
　　中年人也来回穿梭，将听来的消息，转述给周英祥知道。
　　“那个香港商人表示，对航仪厂的情况非常满意，决定正式展开跟厂子的合资洽谈……”
　　周英祥手一抖。
　　这个厂，是他亲自参与，一手一脚建立壮大起来的，厂子成长的每一步，都浸透了他的汗水，甚至还有鲜血。
　　可是，这个厂就要卖给外人了！
　　他接受不了！
　　他感到极度的痛苦，一种悲愤莫名的情绪，在胸腔积聚，让他喘不过气来。
　　“港商说了，他们要占绝对股份，企业的管理要由他们说了算……”中年人再次传来消息。
　　“不可能！这是国家的企业！”周英祥怒吼道，他手指死死地攥着纱团，金黄的机油从棉纱中像水一样被挤出来，流到地上，在他脚下聚成一滩。
　　“马书记拒绝了港商的要求，明确表示管理必须依靠现有的干部……”
　　“马书记表示，港商所占的股份，不能超过一半……”
　　“港商表示，企业现干部层，可以部分留用，但是需由他们考核通过以后，再分配到合适的岗位……”
　　“马书记坚决不同意，表示要么全部留下，要么就反对这次合作……”
　　中年人来来回回，将会谈的过程，一五一十，转述给他师傅。
　　通过传出来的消息，所有人都明白，谈判已经陷入僵局。


第九十七章 哪里来的家伙，太混蛋了
　　“我建议大家先休息几分钟，冷静下来再继续，这样谈下去，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
　　会议室内，烟雾弥漫。
　　一三七四五厂那边，人手一支香烟。这边，杜炜逸、何长盛、包文山，以及两名临时充作工作人员的保镖李强、姜杰，也是烟不离手。
　　所有人都不停地抽着烟，一支还没抽完，就接上另一支。
　　会议室不算小，可是烟雾来不及消散，就有新的烟雾加进来，让房间里烟雾缭绕，犹如大雾笼罩。
　　只可惜这个雾，太过呛人。
　　白云天努力克制，仍是被呛得不停咳嗽，眼泪不停地流，眼睛都被熏得睁不开了。
　　天！
　　如果再不休会，他怕自己会被熏晕过去。
　　“好！先休息几分钟。我看小白顾问已经快憋不住了，不如先去洗把脸吧……”袁处长手里也捏着一支烟，虚着眼坐在主位，见谈判陷入僵局，双方已经不是在谈判，而是在赌气，便当机立断，同意暂时休会。
　　白云天在他同意的一瞬间，就连滚带爬冲出会议室，留下身后一阵哄笑。
　　他冲到走廊尽头的自来水池，扭开水龙头，捧着水就往脸上泼。
　　太他妈的难受了！
　　这些烟枪，全都该押赴刑场枪毙！
　　“你不会抽烟？”何长盛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其实你可以学着抽，习惯了就好了。”
　　学你妈！
　　干脆抽死你！
　　白云天没好气地又往脸上泼了几捧水。
　　星际时代，禁绝香烟简直太正确不过了，这哪是享受，简直就是受刑！
　　“这谈判怕是进行不下去了……”何长盛漫不经心地又在身后说道。
　　“我看他们一点诚意也没有。”杜炜逸也跟了过来，愁眉苦脸地说道。
　　“要不我们让让步？”包文山怯生生地建议道。
　　“不行！”
　　杜炜逸、何长盛同声厉喝道。
　　“股份不过半，我们就没有话语权，航仪厂想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我们不过是送宝童子，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那就只能放弃，我们再另找下家……”包文山垂头丧气道。
　　“再找下家也难！我看这些国企都是一个样，跟他们说什么都油盐不进！我说就不该来内地！”何长盛明显不看好这次合作，当然也有故意泼冷水的含义，悲观道。
　　“就是这家厂！我选定它了！”白云天洗了半天，眼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终于褪去。
　　只是他的眼睛里，仍残留着许多血丝。
　　“可我们跟他们根本谈不下去，双方的要求差距太大了！”杜炜逸郁闷道。
　　“错！我们跟他们根本没有利益冲突！是你一开始，就被他们带偏了，搞错了我们的目的——我们求的是合资，不是并吞！”白云天用泛红的眼球，盯着杜炜逸说道。
　　他开始放任杜炜逸主谈，给他实践的机会，但是现在，他必须出面了。
　　……
　　回到会议室，白云天不管已是十二月，毫不客气打开屋顶吊扇，将屋里的烟雾吹走。
　　屋内没有空调，风扇一转，所有人都哇哇直叫。
　　便是袁处长，都打了个哆嗦。
　　“麻烦大家稍微克制一点，少抽点烟好吗？我不是不让大家抽，只是略微少抽一点，这样对我们都好。”白云天笑眯眯地说道，但是他兔子一样红通通的眼睛，让其他人都感到好笑。
　　“都少抽一点！”袁处长笑着说道，正准备伸手去抓烟，又咳嗽了一声，缩了回来。
　　众人都笑。
　　“下面我们继续，”白云天也不坐下，站着就宣布继续谈判，“这次我们并非要并吞航仪厂，而是来寻求合作，所以我们之间并无直接矛盾，诸位无需对我们表现出强烈的敌意……”
　　“哪有！我们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一位副书记大声反驳道。
　　“好！陈书记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信了！
　　既然就事论事，我们就来就事论事。
　　假设，我是说，假设我们根本不与航仪厂合资，只是寻求代工，你们愿意吗？”
　　白云天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他这话一说，会议室内沉闷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一众厂领导都振作了精神。
　　“当然愿意了！你打算请我们代工？”
　　“好！这第一步，就算我们谈成了，你们没有意见吧？”白云天紧扣话题。
　　一群人相互看看，齐声道：“没有意见！”
　　袁处长见到谈判开始走上正轨，也是松了口气，笑眯眯取出一支烟，点燃，全然忘了刚才的承诺。
　　“那么接下来，我们租用贵厂用于录音机生产的二分厂，从厂房到设备，全部都租用，贵厂同意吗？”白云天不给他们思索的时间，一环扣一环，又问道。
　　难道还要我求着你们不成！
　　“这……”马书记哑然。
　　犹豫了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说道：“你给多少钱？”
　　“钱的事，我们再谈，先确定能不能租！”白云天才不跟着他们的节奏走，单刀直入道。
　　“只要价格合适，可以！”马书记也不纠缠，爽快道。
　　“ok！那么第二步，我们也达成共识了！”白云天满意地点点头。
　　杜炜逸就在旁边，仰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光有厂房、设备，是没法开工的。我想从厂里招一批工人，你们同意吗？”白云天再接再厉，又问道。
　　“这个……”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航仪厂一干领导，眼睛里闪烁着怪异的眼神，感觉自己被这小子带进了沟里。
　　代工，这是好事，他们自然乐意。
　　租用分厂，也可以。
　　那么，接下来就是招聘工人，前面两点都同意了，那么第三点，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就被动了。
　　有厂房，有设备，又有工人，那么白云天他们就完全可以甩开航仪厂，自己生产。
　　那还有他们什么事！
　　这小子太阴了！
　　这是一个圈套接着一个圈套，把他们逼到了墙角上。如果连这也反对，那袁处长就有理由出来干涉了。
　　这比合资带来的结果，还要糟糕。
　　合资起码航仪厂还能从中受益，但是照白云天所说，他们除了每年可以收到一定的厂房设备租赁费，其他一分钱都拿不到！
　　如果之前，也就算了，多少有点收入。
　　可他们现在却是知道，对方手中有着稳赚不赔的项目，再让他们接受承包，就有些接受不了了。
　　马书记手指夹着香烟，却久久没有抽一口，坐在位置上，呆呆地看着对面站着的白云天，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很想像以前一样，拍桌子骂人。
　　这家伙，太混蛋了！


第九十八章 吃亏还是赚便宜
　　“结果出来了！”
　　“哦？”
　　周英祥围着车床来回观察，经过几个小时的擦拭，这台老机床没有留下一点锈迹，就连名牌都被擦得油光铮亮，表面镀铬的部位，更是熠熠生辉。
　　“厂里最终决定，将二分厂拿出来跟港商合资。其中港商出资两千万港币，二厂则以厂房、设备，折旧后账本上实际价值入资，计算各自所占比例。合资后，二分厂改称中华制造苏城总厂！”
　　周英祥停下脚步：“二分厂？”
　　“对！”
　　“那二厂的工人呢？”他首次流露出关切的神色，盯着徒弟问道。
　　对于合资，反对的声音为什么会那么大？
　　担心国有资产被外资侵吞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害怕自己会因此失去工作。
　　这时代的工人，是终身雇佣制，自进厂之日起，生老病死，都在这家企业，可说是一辈子不再用吃饭发愁，故而是之谓铁饭碗。
　　工人的铁饭碗，与企业紧密相关。
　　企业都不在了，哪还有什么铁饭碗？
　　工厂在，不管境况再差，它名义上还是国家的，就有国家来托底。一旦企业被外人接管——外资也好、港资也罢、亦或是私人老板，企业就改名姓资了，既然性质都变了，国家肯定就彻底撒手。
　　企业经营得好，得利的是老板；企业经营不下去，垮了也就垮了，工人全部都要跟着倒霉。
　　这才是那些抵制合资的企业，从干部到工人，真正反对的原因。
　　但是这次谈判，代表总公司来的袁处长，还没进厂，就旗帜鲜明地表示，不管合不合资，总公司都下定决心，不会再为航仪厂托底。
　　这个表态，击穿了全厂最后的心理防线。
　　要想活下去，合资成为必然。
　　航仪厂的厂领导，能够坚守底线，保住总厂及一、三两个分厂，在周英祥看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更何况，他的编制在总厂，合资并未影响到他，因此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才是为二厂的那些干部职工，表现出一丝担忧。
　　那可是六百多名职工！
　　“港商同意，所有在职工人全部留用，但同时表示，要择优上岗……”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周英祥刚为二厂的同事高兴了没一秒钟，又听到需要择优上岗，感觉会不会是港商耍的花招，不由马上关切道。
　　“对方解释：人员留用，是继续保留他们在厂里的编制，但必须经过考核，合格后才能上岗。未通过考核的工人，只发基本工资，其他奖金、补贴一概取消……”
　　周英祥怒气勃发，当场就气得咳嗽起来：“咳咳，怎么，咳，怎么能这样！简直不像话！同工同酬，这是国家的规定，怎么能允许他们乱来！”
　　“师傅！您先别生气！”中年人赶紧上前，搀着他胳膊，拍着他背，帮他顺气，“对方还说了，这钱算是厂里给的基本生活保障，让他们可以生活无忧。虽然没通过考核，但允许他们自主择业，出去做小买卖也好，外面接零工也好，道其他厂上班也好，厂里都不管，会继续按照基本工资每月发到他们的工资存折上。”
　　“这是他们说的？”周英祥紧紧拽这徒弟手，疑惑地问道。
　　照这么说，那对方给的条件也太好了吧。
　　基本工资算每人两百，六百人那就是十二万！
　　每月啥都不干，二话不说先给十二万。
　　这也太豪气了！
　　一边拿着厂里给的工资，一边还能自己出去找活，同时挣两份钱，到时候，怕是总厂和其他分厂的职工，都会羡慕得两眼发红。
　　不干活也有钱拿，能通过考核的职工，搞不好都会想法不通过了。
　　这还是资本家？
　　对方给出的优惠太好，倒让周英祥不敢相信了。
　　“没错！他们那个年轻的总经理还说了，为了编制明年的预算，打算对二厂的工人进行一次全面体检，根据体检结果，预估出下年度的医疗费用额度……”中年人语气中带着几丝羡慕，几分感激地说道。
　　“他们还免费给二厂的人体检？”周英祥惊得目瞪口呆。
　　港商来之前，他们可是把对方当做洪水猛兽来防。结果对方不但没提苛刻的条件，反而一再展示善意。
　　这，跟他们的想象出入也太大了。
　　“不光是二厂……”徒弟高兴地说道，“当时他那个首席技术顾问，在他旁边说了几句，那个总经理就改口说，除了二厂，对总厂、其他分厂也一视同仁，都可以免费参加这次体检，算作是他们到来后，给的一次福利吧。另外，以后每年都会组织一次全厂的免费体检！”
　　周英祥张大了嘴，已经说不出话来。
　　在他内心中，已经不再为二厂的人感到担心，反而隐隐有些羡慕起来。
　　这个老板太仁义了。
　　若不是留恋那份铁饭碗，他都有些想到新成立的合资工厂上班了。
　　不但是他，闻讯自发聚集起来的工人，在听说了最终的洽谈结果以后，都放了心。甚至二厂以外的其他工人，还很不是滋味地说了些酸话。
　　而原本忧心忡忡的二厂工人，则是笑得合不拢嘴，为自己的好运气庆幸不已。
　　有些人，已经开始暗暗盘算，在拿着厂里给的工资同时，如何经营自己的事业。
　　……
　　“云天，你也太好心了吧，每月白白就拿出十二万出去。我知道你是想收买人心，可做得太过了！你这么做，不一定会让工人感激，说不定反会被他们当做傻瓜。人都是好逸恶劳的，一边可以从我们这边拿钱，一边又可以做自己的事，谁还愿来厂里上班吃苦。这次上岗前考核，我看搞不好一个人都找不到！”
　　已经被工人扣上了人傻钱多帽子的杜炜逸，此时正痛心疾首地批评着白云天。
　　“吃亏？不，我们是赚了大便宜！”
　　白云天的帐，跟他们的算法都截然不同。
　　按照合资协议，航仪厂是拿二厂的厂房、设备，作为合资筹码。
　　可是这时代，在计算企业价值时，只算厂房价值，而完全忽略了地皮价格。
　　并且，二厂原本是用于录音机制造。说是制造，其实航仪厂只是自己做外壳、电路板等少量配件，主要元器件都是外购的散件，实际就是一个组装厂。
　　因此根据协议，录音机制造设备合资厂一个不要，全部退还，然后重新拟定一个设备清单，从其他厂调入。这些新调入的设备，按照折旧后，账本上的现值计算。
　　仅此一项，合资厂就赚大发了！


第九十九章 见面礼：体检
　　国内几十年来，实行的都是计划经济。
　　计划经济就是将国家的方方面面，全部按照计划进行规划。从工人的工资，到物价；从原材料采集，到流通、制造、销售，全部都在计划范畴之内。
　　而且人民币的币值，是直接比照美元。
　　最高的时候，人民币兑美元曾达到过一点四九人民币，兑一美元的汇率。
　　以人民币在国际上的流通程度，这个汇率显然除了自娱自乐，毫无意义。
　　也就是到了近些年，国内才逐渐承认现实，将人民币汇率逐年下调，按照今年的最新汇率，五点五人民币，才能兑换一美元。
　　汇率下调了，但是工人的工资还没怎么变。
　　本地城市人口的平均月工资，也才一百七十多块，不到两百。
　　不算汇率差异，单是工资数额，仅有美国的十分之一。
　　若是再算上汇率差，两国工人的工资差额，甚至达到了五六十倍之悬殊！
　　故此，国内的实际工业产品价格，非常低。
　　就拿航仪厂的这些机床来说，对比与美国的同类设备，价格只有对方的十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
　　扣除折旧，其价值简直是百不足一！
　　这些设备，从制造效率、加工精密程度、自动化程度来说，自然是不如国际先进设备优良，但也是国内先进水平。
　　尤其这些还不是通用设备，而是专用于仪器仪表行业的特种精密制造设备，价值更高。
　　然而在账本上，这些设备总值才仅仅五千余万！
　　白云天心中拟定的设备清单，账本现值充其量能够达到四百来万，但要是从国外进口同类设备，至少要花两千万，且是美元！
　　这么大的价差，简直不可想象！
　　得了这么大便宜，帮着安置一下工人，算得了什么？
　　地皮、设备、厂房，其实际价值加起来，少说也价值好几千万，未来甚至上亿也不止。
　　现在充作入股资本，折价总值才六百来万，他们根本是赚翻了。
　　其实在白云天眼中，钱，不算什么。
　　赚再多，也就是个数字罢了。
　　他看中的，始终是自己的制造能力的提高。多了这些专用设备，更重要的是那些高水平的工人，才是实现他未来目标的根本所在。
　　在这个时代，工人的培训周期是漫长的，优秀工人是极少的，顶尖技工那就是凤毛麟角。
　　能够将这些人绑上战车，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他就毫不介意将全厂三千多工人全部养起来。眼前才仅是二厂的六百来人，算得了什么。
　　所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当然，眼界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对于杜炜逸、何长盛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他只谈钱。在将合资以后，在地皮、设备上的好处简单讲解了一下，就立即让这两人满面红光，击掌赞叹，解决拥护他的决定。
　　所谓打造有凝聚力的集体，就是将不同人的不同利益诉求激发出来，共同向着一个方向努力。
　　如此，则凝聚力自现。
　　……
　　“好家伙，这么多人！”
　　周英祥看着厂医院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很是震撼。
　　自从企业停工以来，好久没见到人群这么密集的场景了。
　　福利一词，诱惑太大。
　　计划经济过来的人，对福利习以为常。
　　逢年过节，企业发放各种福利，已经是惯例。在这些明面的福利之外，还有隐性福利。
　　商场的员工，能够不需各种票证、不用排队，就能买到紧缺商品。在家家户户一年吃不上几次肉的时候，屠宰场的职工，每月都有定量肉类供应。
　　工厂的工人，可以免费使用公家的设备，做自己的私活。
　　即将成立的合资厂，打算给全体干部职工来一次免费体检，大家都将之视为一种新的福利。
　　中国人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既然是福利，当然不要白不要，于是，除了极个别发扬风格的人，其他能来的人基本上都来了。
　　就算是职工家属，也都来了，想着免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悄悄过来浑水摸鱼。
　　小气的何长盛最先发现不对，跑来请示。
　　白云天自然是统统放行。
　　体检无非是测测身高、量量血压、检测一下肺部有没有问题、按按肚子看看内部是否有异常病变，再抽个饿血，检查一下指标，能花得了几个钱。
　　打死也就几万块钱了不起了。
　　来是好事。
　　说实话，福利既是时代特征，又是笼络职工花钱最少、效果最好的方法。
　　对比不同单位的福利待遇，是这个时代职工最喜欢做的事情。
　　这可以让他们精神愉悦，间接提高对于企业的忠诚度。
　　花小钱，办大事。
　　值！
　　航仪厂有自己的厂医院，不过医生不多，科室设置不全面，只能看个感冒之类的常见病。
　　真要有个大病，还是得去市里的大医院。
　　这次来参加免费体检的职工、家属，初略估计就有六七千人，足足比工人总数翻了一番还多。
　　厂医院里十几名医生集体上阵，根本忙不过来。
　　人群就像潮水一样，乌泱泱一拨过来，医生像是打仗一样，忙着给每个人快速测量完身体数据，就赶紧让他们离开，去下一个科室测量下一指标。
　　这拨才出去，下一拨，又乌泱泱涌进来一屋子人。
　　从早到晚，就没个停歇，就连撒泡尿，都是连奔带跑，快速处理完，然后又撒丫子赶回来，继续给新来的职工进行体检。
　　医生们很累，但他们很高兴。
　　这次体检，港商很大方地给出了高额补贴，只要忙完，就每人能拿到一千块钱的特殊奖金。
　　一千块啊。
　　这都是半年的收入了！
　　看在这笔钱的份上，厂医院这些医生、护士，也要玩了命地坚持。
　　周英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慢慢排队。
　　以他在厂里的资格、地位、号召力，所有人都主动让他先体检。
　　老头子也习惯了这种特殊待遇，坦然接受了。
　　别人还没开始第一项体检项目，他已经完成了其他项目，只剩下最后一个脑波透视还没做。
　　“脑透视？这是什么？”
　　周英祥看着体检表上，最后一个项目，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听过心电图，听过x光透视，听过最新的b超，可是从来没听过，还有个脑透视的。
　　前面检查的医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据说，这是国外最新的医学科技，需要特殊的检测仪器，成本较高。所以无法惠及所有职工，只有少数领导，以及高级技术人员才能参加。
　　周英祥，也名列其中。


第一百章 国外的技术真是太先进了
　　周英祥还是很高兴的。
　　这体现了他在厂里的地位，体现了自身的价值，虽说有些脱离群众，可他心里还是挺享受的。
　　来到厂医院二楼，右侧最靠里的一间，由病房临时改做的体检房间，他看到黄色的大门上，贴着“脑波透视”四个大字的白纸。
　　就是这里了。
　　周英祥推开门，惊讶地发现，穿着白大褂，坐在诊断桌后面的，竟然是那个名叫白云天的港商首席技术顾问！
　　“怎么是你？医生呢？”他狐疑地问道。
　　“这个脑波透视仪，是国外的最新医学成果，国内医生都不会用。我正好在去香港时，请教过这个仪器的使用方法，所以只好暂时过来，充当一下操作员了。”白云天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礼貌地站起身，微笑着请他坐下。
　　“这玩意儿到底是检测什么的？”周英祥按他指示，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头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
　　“放轻松，就当是休息，想睡就睡一会儿也没关系，醒过来就检测好了。”白云天放低语气，用类似催眠的方式，示意他放松，然后才解释道，“这个仪器是用来透视大脑的，可以检测大脑内部有没有异常病变，及时发现病因，避免因为耽误而造成严重后果。”
　　他这话，倒不是瞎说。
　　学习机虽然不是专职用于健康监测的，但它本身就是一台脑波检测仪。通过脑波扫描，学习机能够及时发现大脑内部存在的病变，提醒用户及时就医。
　　但这只是它的附带功能，谁也不会真把它当做家庭健康诊断仪来用。
　　在星际时代，专用的健康监测设备太多了，还轮不到它唱主角。
　　不过在这个时代，拿来蒙人足够了。
　　白云天安抚着周英祥的情绪，让他放松思维，然后拖过一个移动式铝合金架。
　　这个铝合金架，还是他在商机厂昨天才焊接完成。
　　经过他的设计和焊接，这台冒充移动设备架的合金架，看起来比医院的更加洋气、漂亮，一看就给人一种专业的感觉。杜炜逸在看过以后，连声赞叹，夸奖他心灵手巧之外，还怂恿他将其作为一项产品，生产后对外销售。
　　合金架上，上下几层摆了好几台设备，开机后到处都是二极管发出的红绿色光芒，看起来更加高大上。
　　周英祥不知道这是些什么设备，不明觉厉，对白云天居然能操作如此复杂的设备，深表敬意。
　　白云天将好几个软吸盘，贴到他的头部，随即乘隙将隐藏在那些乱七八糟设备中的学习机，脑波扫描仪牵出来，将两个银光闪闪的吸盘，紧贴到他太阳穴。
　　“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他嘴里说着鬼话，见周英祥没有察觉到异常，便转回到设备架后面，东按按、西扭扭，装模作样在操作着他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设备，暗地里则启动了学习机。
　　学习机被设定为静音模式，同时关闭了立体投影，只能通过显示面板，触摸操控。
　　为了避免周英祥发现异常，他把让扫描者静心的音乐也都关闭了。
　　这里是厂医院最角落的房间，没有外来的杂音干扰。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堆功能不明的设备，发出嗡嗡的声响，就像是在催眠。
　　周英祥坐在软软的沙发上，昏昏欲睡。
　　白云天保持着静默，眼睛盯着学习机屏幕上，缓缓变长的进度条，耐心等待。
　　铎铎！
　　响起敲门声，沙发上周英祥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白云天快步来到门前，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马书记，他发现开门的是白云天，也是吃惊不小，探头向屋里一望，看到了红绿光闪动的莫名设备，躺在沙发上的周英祥，以及连接着设备与周英祥之间的各种连线，惊讶道：“这个房间，是你在检查？”
　　“是的，因为这是国外最新的医疗技术……”白云天又把他那番鬼话，拿出来说了一遍。
　　他虽然年轻，但是穿着白大褂，屋里又是一大堆不明用途的设备，以及贴在大脑上的连线，让房间里充满了美国电影中那种科幻感，马书记也是肃然起敬，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放低了。
　　“这个检查要多久？”
　　“很快，几分钟就好。只不过这项检查只能一个一个来，所以没法对每位职工都检测一次……”白云天，摊摊手，抱歉地笑笑。
　　“理解，理解！”
　　资源短缺，是国内长期以来的现状，食品资源、通讯资源、交通资源、教育资源，乃至医疗资源，概不如此。
　　这些资源只能惠及少数群体，绝大多数群众都无缘享受。
　　白云天将这项技术吹得那么高，又是国外，又是最新，又是从香港进口，又是只能一个一个单独检查，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若是白云天表示谁都能来检查，他反倒不那么开心了。
　　马书记自觉地关上门，耐心地等在门外，不催不闹，表现出了几十年的养气功夫。
　　很快，又有几名先检查完，有资格接受脑波透视检查的干部和技术人员前来。在他的解释下，这些干部也对这项从未听闻的新技术，产生出一丝敬畏。
　　“老李，你是搞技术的，你听说过这项技术吗？”有干部小声询问厂研究所的所长李敬谦。
　　“从来没听过！”李敬谦肃容道。
　　他不但没听过，只能从字面意义，猜测是通过某种波，扫描大脑，通过波的反馈，来判断内部是否出现病变。
　　但问题是，仪器本身是没有智能的。
　　是否病变的判断，按理说，只能由经验丰富的医生来下，这白云天会操作仪器也就算了，他还懂医学？
　　该不是糊弄人的吧……
　　他看看其他干部，一脸畅想的表情，把自己的怀疑吞下肚去。
　　算了，最多是检测无效，又不会死人，何必做这个坏人，说让大家扫兴的话。
　　在众人耐心的等待下，房门打开。
　　“谢谢，谢谢白医生，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大脑的血管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我会尽快去市医院，做一次详细的脑部检测……”
　　周英祥一反在别人面前的高傲，仍在对白云天连声感谢。
　　“老周，这脑波透视有这么好？”李敬谦惊讶地问道。
　　“当然厉害了！它把我以前所受的老伤都探测出来了，就连六九年脑瓜子被开瓢，留下的暗伤都能检查出来！”周英祥激动地说道。
　　这么神？
　　闻听的一众厂干部，技术员，顿时都对这扇门后面，那台神秘的脑波透视仪，油然心生敬意。
　　这国外的技术，就是发达！


第一百零一章 名单公布
　　车间管理技能……
　　生产调度技能……
　　工厂人事斗争技能……
　　车工技能……
　　白云天看着列表中，一项项数值或高或低的格式技能封包，笑得合不拢嘴。
　　配发给他的这款学习机，只是最基础型号。
　　由于运算芯片老旧，对于从每个对象大脑中提取的技能，只能单线程运算，制作一个技能封包。
　　存储单元也偏小，仅能同时存储上百个技能。
　　但这上百个封包，标准是星际时代的技能，是纵贯人类历史的总汇。哪怕是单独一个分支技能，也涵盖了几千年来的所有知识，且音、图、影像、文字俱全的完整技能封包。
　　这么一个封包，容量就足以媲美全航仪厂三千职工一生的所有记忆！
　　区区上百人，挑选其最擅长的技能，制作封包，所占的存储空间，连一个标准技能封包的十分之一都不足。
　　而在白云天手中，却拥有了上百个在本时代，堪称高级的技能封包。
　　这些技能有很多重复之处。
　　就像封包的命名，就有车工-周英祥技能封包、车工-张春生技能封包等等。
　　这些技能可以重复灌注。
　　毕竟哪怕一个看似再碌碌无为之人，也注定会有他自己独特的一孔之见。而这一点见识，有可能就是一个顶尖的学术高手，也没注意到的优势所在。
　　但这究竟是正确，还是谬误，则需要专家来判断。
　　这就是星际时代，一个技能封包会卖得那么贵的主要原因：读取记忆很容易，但剔除错误，增补遗漏的工作量太过浩大，且需要极高专业技能才能胜任，人力成本太高。
　　白云天身边，自然是没有这样的专家存在。
　　即便是有，他也不敢将自己的秘密向对方透露，任何一个有两人以上知道的秘密，即不成其为秘密！
　　这项工作，只能由他独立来完成。
　　不过，他不着急。
　　这项工作涉及的专业知识，工作量暂时不是短期内能够完成，只能在接下来的时间，利用空余逐渐修订。
　　这次技能提取，还产生了一个附带的作用，却是他当前最需要的。
　　那就是人才选拔！
　　“周英祥，最高的技能是车工，评分是九十三分，厂里对他的评价相当高的啊。车间管理是三十六分，也就是说，其他人觉得他的管理很糟糕，连及格分都没有，显然只能充当一个专业技术人员使用……”
　　白云天对着一个小本子，认真地看着。
　　技能扫描，虽说每人一次只能制作一个技能封包，但该人所拥有的所有技能却都显现出来，并以他本人的理解进行了评分。
　　这些评分，白云天都专门用一个本子，如实地记录了下来，作为参考。
　　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他的认知。
　　这些评分，全部来自于周围人对他的看法。受眼界高低，自然存在着很大偏差。
　　比如说一个终生就在厂里厮混的技术员，对他的评价，最高就是来自于厂研究所的同仁。这些人觉得他技术不错，显然只是基于厂研究所这个水平而言，多半是偏高。
　　而研究所的李所长，可能经常跟兄弟单位，跟国内在该领域中最出类拔萃的研究所交流。那他的评分，很可能就来自于国内顶尖的研究员，给他的分值，可能就略微偏低。
　　但不管是偏高还是偏低，起码在航仪厂，得分最高的，肯定是厂里所公认，最优秀的技术人才。
　　这毋庸置疑。
　　这就足以让白云天，这个刚到航仪厂，对情况一无所知的他，立即了解哪些是真正的人才、擅长哪个方向，适合什么样的岗位，有了一个正确的定位。
　　有了这个定位，他才能迅速选拔出合适的人才，充实到正在筹建的中华制造苏城总厂，合适的岗位，从而带领总厂快速走上正轨。
　　……
　　这次组织的全厂免费体检，在帮助白云天收获技能、筛选人才之余，在航仪厂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全厂从上到下、从职工到家属，几千人的体检，还真的查出了几名身患隐疾，但自己并未发现的病例。他们在拿到体检结果，去市里医院做相应检查后，被确认了病情，于是及时就诊，对于病情的救治，创造了条件，受到了不少干部群众的好评。
　　厂里职工对这名港商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他们不再是抱着敌视，而是隐含期待地希望对方能如实兑现诺言，带领企业取得好成绩。
　　受此影响，二分厂原有设备的搬迁、白云天提交清单上设备的移入、工人的选择，都得以顺利进行。
　　最让大家惊奇，又服气的，是白云天代表中华制造，约谈的管理干部、技术人员、工人，都是厂里公认水平最好的那一批人，其中没有一个是滥竽充数。
　　也无一遗漏！
　　他们不知道，新成立的管理层，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将厂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行，没有出现任何错漏。
　　在航仪厂，在马书记等厂领导，在全厂干部职工，及家属中，都在说，厂里肯定有一个熟悉情况的人，私下里找到了港资管理层，将情况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了对方。
　　而且这个人以前多半是不受厂里重用，怀才不遇的高手。
　　要不然，无法解释管理层对航仪厂的情况会如此熟悉，一抓一个准。
　　这一点，便是在厂里干了几十年的老人，也不见得就能够说得如此通透。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中，中华制造苏城总厂聘用名单，就贴到了厂部的公示栏。
　　大红的名单，一气贴了十几张。
　　公示的名单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中华制造（中国）总公司，这是管理层，另一部分才是中华制造苏城总厂的聘用人员名单。
　　厂里的干部职工，乃至家属都涌了过来，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来观看港资管理层公布的合资厂聘用名单。
　　“高明成！”
　　“高明成居然被任命为港资公司的副总经理？”
　　“怎么会是他？”
　　“这可是个能人，曾经跟马书记争过总厂副厂长的位置。后来马书记上位，就开始排挤他，慢慢把他踩到了生产科长得位置，后来又调到二分厂当副厂长，之后又不断挑错，最后把他降为了车间副主任。想不到他熬了这么些年，如今在港商手下，咸鱼翻身了……”
　　“可惜了，这么能干的人，总厂不能用，现在让港商捡了便宜。”
　　“谁说不是呢，唉！”
　　看到名单的人，有的为他高兴，有的表情酸涩，有些幸灾乐祸。
　　“你们说，马书记要知道他当上了公司副总，会是怎样的表情？”
　　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说道。
　　话音未落，闹哄哄的公告牌前，忽然安静下来。


第一百零二章 甜美的果实
　　嘭！
　　总厂书记办公室里，马向阳愤怒地将茶杯往办公桌上重重一顿，一把扯开衣领，面色阴沉地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虽然他没有说一句话，可是办公室里却充溢着强烈的低气压，让人心头发憷。
　　马书记和高明成的恩怨，厂里谁不知道。
　　合资厂成立，航仪厂的股份被压缩到百分之三十一。董事会完全被港商掌控，航仪厂只能当个举手股东，并无任何左右决策的权力。
　　马书记一怒之下，差点连这个董事也不想当。
　　在航仪厂没有说话权的现状下，被马书记压制了多年的高明成，却一跃成了公司的副总。
　　以后开会，高明成能够坐到总经理两侧。而他这个正牌子书记，却只能在两边旁听，甚至搞不好还有可能被赶下主席台，与普通干部坐到一块。
　　这根本是羞辱。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被昔日的竞争对手，咸鱼翻身不说，还有可能骑到自己头上，这让性格刚硬的马书记，如何能忍。
　　“港商才刚来没几天，就把厂子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厂里都在传，说是有熟知内情的人，在向他们透露消息。现在公布新的领导班子，高明成出人意料地成了副总，我看背后透露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一分厂的厂长靳晓军狠狠地说道。
　　“对，一定是这样！”
　　“高明成这个叛徒，放在以前，他这就是泄露国家机密，是要被枪毙的！”
　　“我当初就看他不是东西！”
　　办公室里，一群马向阳的铁杆支持者，同仇敌忾地骂着高明成。有那激进的人，还吼着马上让保卫处把他抓起来，把他痛打一顿，也有人说应该向上面举报，让纪委前来调查这起泄密事件。
　　马书记在上面一声不吭。
　　喊打喊杀，听起来很解气，可是于事无补。
　　这不是造反派的时代了，随便给人扣个帽子就可以置人于死地。如今讲的是改革开放，主要方向是经济建设，连外国人都能引进来，一个厂干部向合资方管理层汇报工作，这有什么可指责的？
　　连错都不算，更别说是犯罪了。
　　至于保密守则。
　　航仪厂脱离航空仪器仪表生产多年，从时间上来说，已经过了脱密期。相关的资料早已封存、上缴归档，就是驻厂军代表，都已离厂。
　　而且总公司的意见，航仪厂军转民已是定局。
　　简而言之，航仪厂现在就不是一个保密单位，也无密可保，以此来给高明成定罪，那也只能说是莫须有。
　　可是眼睁睁看着曾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对手，重又爬起来，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除了面子上的难堪，更重要的，他担心高明成在合资厂真的做出一番成绩。
　　虽然二厂的人，都被合资厂接收，但组织关系仍在航仪厂。
　　他与高明成敌对这么多年，对方的能力如何，他非常清楚：比自己强，还强很多！
　　一旦高明成在合资厂工作出色，作出让上面也重视的成绩，说不定总公司就会对他另眼相看，觉得他是一个搞企业的好手，未来替代他的位置，成为航仪厂书记，也未为可知。
　　这个威胁，比面子难堪，更加可怕。
　　无论如何，不能让高明成当上这个副总，否则将来他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他听着下面吵吵嚷嚷，心中默默盘算，已经有了主意。
　　……
　　“这里这里，看贴着的大字——【香港中华制造（中国）总公司，苏城大学校园招聘处】，就是这里没错了！”
　　书城大学，教学楼二楼，阶梯教室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从玻璃窗看出去，可以看见一群年轻的女孩子围在教室外贴的通知前，确认着招聘教室。
　　有几个女孩子，还凑到窗前，隔着玻璃向里面望。
　　看到阶梯座椅最前方，摆的一排桌子，后面坐着几个身着笔挺西装的企业面试人员，这些女孩子才嘻嘻哈哈地从外面进入教室。
　　国内的大学，实行了几十年的分配制，如今取消分配，转向推荐、企业招聘、自主择业等多种方式并行的就业模式，对于这些大学生来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们觉得既新奇，又好玩，同时还有些自我决定命运的庄严感与神圣感。
　　她们的笑容，在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就不由自主从脸上消失，代之以严肃的表情。有些人已经紧张得面部肌肉都绷紧了，显得表情呆滞。
　　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想上前又不敢。
　　“有人站起来了！”
　　“呀，他走过来了！”
　　“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看起来比我们还要小的样子，他也是面试官吗？”
　　一群进退不能的女生，见到面试官中有人站起，绕过桌子向他们走来，都尖叫起来，前面的往后躲、后面的抓着她们挡在面前，像群鹌鹑一样你推我挤。
　　白云天莞尔一笑。
　　真单纯。
　　“你们是来应聘的么？”他怕吓着她们，站在距离这群女生还有三五米的地方，温言道。
　　“我们，我们只是过来看看……”
　　“我们在你们这里这边应聘了，是不是学校就不管我们的分配了？”
　　“你负责招聘？可是年纪怎么这么小？”
　　“这会不会是假的呀？”
　　“乱说，这是学生会通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群女生胆子很小，说话都是怯生生的，只有在自己人争论的时候，才敢用正常的语调说话。
　　白云天展颜一笑：“没事，反正你们也来了，不妨填张表，试一下。不管通不通过，总是一个锻炼嘛，以后再参加其他单位组织的招聘，就有经验了。如果通过了我们的招聘，又不想来，只要通过班主任、学生会通知一声，我们也不会责怪你们，毕竟谁都有选择自己职业的权力，你们说，是吗？”
　　“他说的真好？”
　　“是呀，长得有那么帅，要是应聘上了，以后天天对着这么个帅哥，心情都会好好！”
　　“那就试试吧？”
　　“嗯！”
　　“试试吧！”
　　白云天的态度，打消了女生们的恐惧，紧张的表情也有些放松，随他来到前方，每人领了一张应聘表格，坐在第一排课桌上，认真地填了起来。
　　包文山看着一张张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娇颜，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想不到老白技术高，管理出色，连哄女孩子也这么了得！
　　白云天哂然一笑，听到外面又传来阵阵喧嚣，转头看处，又有一群男生、女生涌了过来。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些年轻的大学生，虽然还是职场新人，估计也没有什么工作经验，需要长期的耐心培训。
　　但是，一张白纸，正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相对于思维早已固化，并且有着多年相处、习惯抱团的航仪厂，这些人，才是他未来真正的班底！
　　他望着他们，就像是看着最甜美的果实……


第一百零三章 调令
　　同时成立中华制造（中国）总公司，和中华制造苏城总厂，杜炜逸与何长盛是不赞成的。
　　在他们看来，在这么小的一个地盘里，成立两个经营内容完全一致的机构，属于重床叠架，是对人力资源的浪费，完全没有必要。
　　但白云天却不这么认为。
　　管理一个国家也好，还是一个企业也好，哪怕是一个班级，靠的都不是人，而是制度。
　　权责分明，责任落实，这是企业管理的基本要求。
　　以前做外卖、承包商机厂精工车间，那都属于小打小闹，不需要太严格的管理。
　　但是原来的二分厂，现在的中华制造苏城总厂，则是他第一个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实体。
　　既然是第一个，那就是未来事业发端的基石。
　　基石就必须牢固。
　　依靠管理者的个人魅力、能力，不如依靠严密的制度，更加可靠。
　　而且随着苏城总厂的成立，他手下已经有了变速自行车、电动自行车两个项目。这两个项目与其分散管理，不如合起来，在上面成立一个更高层次的管理机构，也就是总公司，将集团公司的架子，搭起来。
　　从长远来说，他的事业会越做越大，涉及到的行业会越来越多，手下管理的分厂、合资厂、合作厂会越来越庞大，预先建立一个正规的管理体系，更胜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提前建立集团公司架子，正适合在如今业务还不太繁重的时候，让这些职场新人有时间逐步成长。
　　白云天不怕他们不懂，也不怕他们犯错，只要有他在，再大的错，他都能扭转过来。
　　哪怕是手下犯的错，大到让公司垮了，只要这批经过锻炼的人还在，仍然忠心耿耿跟随他，他就有信心领着他们再一次白手起家，重新公司！
　　他清晰的懂得，在这个无法通过记忆传输，灌输学识的时代，人才，才是最可宝贵的！
　　而且，这些由他一手打造、培养起来的人才，才是他力压马书记的影响力，打破航仪厂内部抱团，将自己的意志毫不动摇地贯彻下去的有力臂膀！
　　随着时间流逝，赶来的大学生越来越多。
　　其中以大四的学生最多，但也有少量的大三、大二生，甚至还有几个研究生也过来询问了一下情况，并在他撺掇下，填了申请表格。
　　因为是要建立一个健全的集团公司管理机构，所以这次校园招聘，白云天拿出了包括文秘、行政、后勤、人事及培训、法律、政策研究、市场调研及分析、生产、销售、公关等在内，十多个部门，共计三十多个岗位、八十多个招聘名额。
　　从现场的情况看，来应聘的大学生们反响还算踊跃，前后已经有上百人报名，接受初步面试。
　　白云天将在苏城大学，召开三天校园招聘，然后转战丝绸工学院、铁道师范学院、熟常专科学校、苏城工业专科学校等大专、中专、职高院校，进行一次全面的招聘，尽可能招聘到最好的人才。
　　哪怕招的人数多一点也没问题，大不了总公司放不下，就放到总厂，让他们接触一线，了解详细的工厂生产，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
　　第一天的招聘结束，白云天一共收到了四百八十三份表格。
　　这次校园招聘，对于国内的大学生来说，也是一次未来就业的预演，本着对着自己负责的态度，所有学生都很认真。他们用心地填写了表格，每一个栏目都写得满满的。
　　比如工作经验，参加学校组织的义务劳动也被他们端端正正地写了进去。
　　比如成绩，有同学将自己小学参加运动会得了跳远第三名，也写了下来。
　　所有人，都绞尽脑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没有谁敷衍应付。
　　这种态度，即便是后世求职者，也不见得能够达到。
　　何长盛这个，被白云天硬拉过来充门面的社会老油子，都感叹地说，这批大学生是他见过最好的，甚至比香港前去求职的大学生，表现还要好。
　　最起码这种态度，就值得夸奖。
　　合作达成以后，原二分厂的那栋五层办公楼，顶楼的两层就被清理出来，作为未来总公司的办公场所。
　　除了杜炜逸、何长盛，以及杜炜逸老爸为他聘请的司机兼保镖，还继续住在市内的酒店，白云天在航仪厂家属宿舍租了两个套房，与包文山，李强、姜杰两名保镖一起，住到了航仪厂内。
　　车子将他们送到航仪厂，准备载着杜炜逸、何长盛，返回市区酒店。
　　才见杜炜逸面，他就快步跑了过来，一脸严肃地说道：“云天，航仪厂将高明成调回总厂去了！还有我们公布的那些管理层干部，全部都被调回总厂以及其他分厂，一个都没有给我们剩下！”
　　“什么？”包文山大惊。
　　何长盛也是一脸铁青，咬牙切齿道：“他们这是要釜底抽薪，断我们的根啊！”
　　杜炜逸当然知道这一点。
　　他们才刚刚公布了干部名单，所有的人就被全部调回总厂，这是摆明了要跟他们打擂台！
　　没有这批干部协助，管理工厂就是一句空话！
　　“我打算去找袁处长，如果他也没办法，就直接去市委向徐书记反映情况！”杜炜逸怒气冲冲地说道。
　　“对！有他们发话，马向阳就只能服从！”包文山也同意道。
　　何长盛却不像他们这么乐观，皱着眉说道：“就怕是徐书记、袁处长的话，也不管用啊！我听说，航仪厂虽然表面上是接受交叉管理，但实际上谁都管不了它，基本属于自己的独立王国。”
　　白云天面容一样凝重，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真管，没有说管不了的。真把上级主管部门惹火了，直接把马向阳调走，他的派系就会被打散。问题是上面部门，谁也不想为了我们而跟企业撕破脸。他们要的是盘活企业，而不是帮我们对付他们自己的干部。”
　　“可航仪厂这么做，上级部门不能出来说句公道话？”包文山还有些书生意气，愤愤道。
　　“说什么？”白云天面带嘲讽道，“人家是正常的工作调动，你就是说破天，又能拿他们如何？”
　　“那怎么办？他马向阳今天可以调这批干部走，明天就可以调其他人，厂里人心惶惶，谁还能安心工作？”杜炜逸满心愤懑，扯开衣领，狂乱地踢着树木，怒发如狂。
　　白云天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去找他们谈谈，看看有没有转机。”
　　“找谁？”杜炜逸愣了一下，“马向阳？”
　　“不！我找高明成！”


第一百零四章 绝望
　　高明成坐在家里狭小的六平方客厅沙发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对面白灰墙壁。指间没有过滤嘴的香烟袅袅升起，他却一口也没抽。
　　里面卧室，传来妻子低声抽泣声。
　　大概是怕他听见，心烦意乱，哭声很小，多半是又躲在了被窝里哭。
　　高明成眼圈微红。
　　他现在也很想哭，但心头憋着的一股火，又让他想要怒吼，想要摔东西，想要骂人。
　　但是这么多年下来，那个热情、开朗、做事有冲劲的他，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是一个夹着尾巴做人的高明成。哪怕有再多愤怒，他现在只敢躲在屋里，抽几口闷烟，望着墙壁发呆而已。
　　他惹不起马向阳。
　　刚进厂的他，怀着一颗为了国家国防现代化贡献毕生的志愿，认真向老工人、周围的同事学习请教，靠着自己的刻苦专研，成为了厂里的技术骨干。
　　由于他的干劲，当时的书记对他很赏识，在七零年推荐上大学的时候，力排众议，以厂党委名义推荐他上了华清大学，成为高考停止后，第一批工农大学生。
　　他感激于领导重视，在校学习期间，不放过一分一秒，成为班上成绩最好的优秀学员。
　　回到厂里，他被提拔为一分厂厂长。靠着在校期间学到的知识，他带领一分厂的技术员，通过对进口仪表进行反向研究。在吃透了国外技术后，研发出国产新型气压型高度表，成功解决了高空气温变化对高度测量带来的影响，为航天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该项高度表，荣获了国家进步三等奖。
　　这项荣誉，也让他再次受到厂领导的赏识，决定将他由分厂调到总厂，担任主管技术方面的副厂长。
　　他当然愿意去更高的位置工作，这一来是对自己能力的认可，二来去到更高位置，就能做出更大贡献，从而实现人生价值。
　　然而当时马向阳，也在积极争取这个位置。
　　双方斗了半天，各尽所能，想尽办法努力上进。靠着老书记的赏识，靠着自己突出的能力，他眼看距离副厂长一职仅有一步之遥，谁知老书记突然意外去世。
　　新上台的书记，却更喜欢做事八面玲珑的马向阳。
　　结果，当尘埃落定，最终当上副厂长的不是他，而是马向阳笑到了最后。
　　从此以后，他就活在了马向阳的阴影之下。
　　由于副厂长之争，双方都斗出了真火，双方的恩怨，由正常的竞争变成了你死我活的职场倾轧。当然，这个职场倾轧不单单是对方，他也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目的是让对手名誉扫地，为自己上位，获得更多筹码。
　　当马向阳当上副厂长以后，双方已经结下了不解的仇怨，即便夺位之争已经结束，但马向阳对他的报复，却始终没有停止。
　　高明成没有认命，他还想努力在工作中做出成绩，从而再次得到上级肯定。
　　但做事难免犯错。
　　马向阳就抓住他犯错的机会，一再对他打击报复。
　　先是将他从承担重要仪器仪表的一分厂，赶到从事辅助工作的二分厂。然后又利用二厂职工的一次失误，追究他的领导责任，将他由厂长，降为副厂长。
　　他还想挣扎，那段时间，他像玩命一样工作，每天第一个到厂，认真检查每一项工作，不管是不是该他负责的部门，都不放过。
　　每晚，他都忙到夜深人静时，才最后一个离厂。
　　当年，二分厂被评为航仪厂的先进单位，全年没有发生一起生产事故，生产率、合格率高居行业前列。
　　眼看着就能从泥沼中挣脱出来，噩梦又来了。
　　马向阳在成功接任厂长一职后，恰逢书记高升，他也顺利接任了航仪厂新的党委书记。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是干出再大的成绩，都是无用。
　　成绩可以视而不见，但是错误，哪怕是再小的错误都会被马向阳放大，拎出来训斥。
　　那段时间，是高明成最黑暗的时候。
　　但逢开会，不管是大会小会，他都会被当做落后典型，被马向阳骂得狗血淋头。
　　最悲惨的时候，他曾被降到了车间班组长的地位。
　　那几年，他活得痛苦不堪，几欲轻生。
　　就在他痛苦到想要自杀的时候，厂子经营开始出现问题，马向阳无暇顾及，才让他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在妻子的安慰下，看着孩子，他收起了轻生的念头，埋头做事，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复年轻时的雄心壮志。
　　这次合资，他是最激动、最赞成的。
　　他渴望借此摆脱马向阳的控制，他渴望妻子能够不受牵连，他渴望孩子能够在学校不被欺负……
　　他渴望，能够活得像个人样！
　　港商约谈的时候，他说了很多很多。他谈了合资厂该如何管理、如何处理人事关系、应该要重视任用哪些干部、他谈了需要技术创新、他谈了如何调动职工积极性、他谈了工厂管理中的奖惩平衡……
　　这些年，自己沉淀下来观察到的情况，他全部和盘托出。
　　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够得到重用。
　　他只希望，港商在听了他的话以后，合资厂能够快速走上正轨，长久地经营下去。
　　仅此而已。
　　说实话，当别人说，他被港商选定为新成立的总公司副总经理的时候，他都愣住了。
　　受尽了磨难以后，他已经不堪再迎接喜悦。
　　他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事实也是如此。
　　公告才贴出，总厂人事处就发来调令：他被调离二分厂，进入总厂车间，担任副主任。
　　他很清楚，这不是马向阳对他有多看重，纯粹是不想让他脱离自己的五指山。
　　他还没玩够！
　　对他而言，这无异于晴天霹雳，感觉就像是天都快塌了。
　　他已经这样了，马向阳还不肯放过他！
　　此时的他，真的是不想再活了，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离开这个污浊的世界。
　　小燕，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诚诚，请原谅爸爸，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用，保护不了你和妈妈，保护不了这个家，就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两行泪水，悄然从脸颊滑落。
　　他站起身，最后再留恋地看了一下熟悉的家，听着里面房间里妻子隐约的哭泣，他木然走向房门。


第一百零五章 嘶吼
　　月光如水，透过家属区茂密的树荫，在水泥地面投射出一块块斑驳的银辉。
　　白云天慢慢地走着，脑子里考虑着待会儿该如何说词。
　　对于这次说服，他是有信心的。
　　高明成与马向阳的关系，在航仪厂可谓是众所周知，双方可以说是死仇。
　　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将高明成，任命为公司副总。
　　而马向阳以航仪总厂名义下发的调令，更是将双方水火不容的敌视态度凸显无遗。这等于是将高明成推到了悬崖边缘，再退一步，就是深渊。
　　在原有的计划体制下，这是一步秒手。
　　可是当有第三方介入的时候，这就相当于把高明成硬生生推到了对方怀抱。
　　原本的秒手，变成了绝对的昏招！
　　这就是没有经过市场洗礼，习惯了计划经济惯性思维的结果。
　　他们还不明白，时代已经不同了……
　　高明成受马向阳排挤，住在家属区的老红砖楼，分配的住房是最差的。
　　这几栋楼房，外墙缝隙可以看到粘合剂明显脱落的痕迹。有些地方，红砖之间都空了，用手就可以将转头从墙上抽出来，看着就给人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白云天看得心里直发毛，面对着红楼，心生畏惧，在楼道口踌躇了好一会儿，竟然不敢踏进去。
　　放到星际时代，安排人住进这种房子的官员，是要被枪毙的！
　　这楼不会垮吧？
　　应该不会，你看这楼里每个房间都亮着灯，人家住了几十年都不怕，你怕什么！
　　白云天一个劲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是看着一段段缺失的缝隙，硬是没敢进去。
　　正在他徘徊不前的时候，就听到没有照明，黑洞洞的楼梯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月光透过花墙，隐约显出一个人影，缓慢地走下来。
　　当对方下到一二楼转拐，发现了下方的白云天，停住脚步。
　　“您是……白顾问？”
　　黑漆漆的楼梯上方，传来沉闷的男子声音，音调很生硬而又缓慢，似哭似笑，音调忽高忽低，就像是鬼片中鬼怪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白云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壮着胆子问道：“是我，请问您是？”
　　“高明成！”
　　对方一步一步，从楼梯下来。当他从黑暗处，走到月光下，蓦然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容，正在对着他笑。
　　白云天吓得头发都差点竖起来了。
　　这是人是鬼？
　　“您这是要出去走走？”他试探道。
　　“是呀，走走，然后再也不会来了！”高明成眼睛对着他，却仿佛没有焦点，脸上还凝固着刚才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诡异，让人心头发憷。
　　近前面对，白云天确认对方是人不是鬼。
　　他定神看去，才发现高明成神色异常，明明一脸凄苦，却又有一种似乎要解脱的松弛。
　　再听他言，白云天心头骤然一紧。
　　难道他打算……
　　一股无言的凝重，瞬间笼罩他全身，让他感到头皮发麻，不忍之情油然而生。
　　谢天谢地，幸好自己及时赶来了，要不然……
　　任何生物，在看到同类遭遇不幸的时候，都会感到悲伤，会为之流泪，在对方身边徘徊不去。
　　这是共情。
　　说穿了，就是物伤其类，害怕自己也落到这般田地的恐惧所然。
　　此刻看到高明成的神色，猜到他可能将要去做的事情，白云天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
　　他决定不再迂回。
　　白云天拉住将行的高明成，抓住对方肩头，强迫对方与自己目光交接，调整了一下呼吸，用极其郑重地语气，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说道：“从航仪厂辞职吧！”
　　从出现开始，高明成就呆滞的眼神，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瞳孔猛然一缩，然后迅速扩张开来。
　　“你说什么？”他反手抓住白云天胳膊，眼中光芒一现，犹如一道冷光。
　　“辞职！现在就去找马向阳，告诉他老子不干了！他能欺负你，不就因为你是航仪厂的职工吗？没了这个身份，他还有什么借口对付你？”在这种状况下，白云天不忍再用什么话术，趁他心情激荡之时，游说他来中华制造，只就事论事，劝他赶紧离职。
　　“可是，我爱人还在厂里，还有小孩……”高明成眼中的亮光一闪即逝，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都到我们公司来！”
　　话说到这份上了，白云天不再回避，当即坚决说道。
　　“可是……”高明成表情还在犹豫。
　　“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白云天忍不住了，抓着他肩膀，厉声骂道：“你他妈死都不怕了，还怕东怕西个屁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马向阳欺负你，欺负你们一家，那就还回去啊！现在还不了，那就努力做出成绩来，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总有一天，马向阳给你的屈辱，你都会全部还给他！”
　　“还给他……，还给他，还给他！”
　　高明成嘴里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近乎于是在嘶吼。
　　“还给他！”
　　他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扑倒在地上，抱着白云天的脚，一边嘶吼，一边痛哭流涕，反复不断地说着“还给他！”
　　他的哭声、喊声，惊动了这片宿舍楼，周围的楼房里，都有人从阳台、窗户探出头来，循声向这边张望。
　　“是高明成！”
　　“他也是可怜，被马向阳整惨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马向阳做得也实在是太过了。再说你整高明成就算了，整他老婆、孩子做什么……”
　　“你发什么酒疯，马向阳你也敢骂，你不看看高明成是啥下场！”
　　“怕什么！他做得，我还说不得了！”
　　白云天静静地站着，抬头看去。
　　他视线所及，那些围观的职工及家属，都并不回避，大胆地与他对视。
　　公道，自在人心！
　　嘭嘭嘭！
　　楼道里传来快速往下跑的声音，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与一个更加瘦小的男孩，从楼房里奔出来，深一脚浅一脚跑高明成面前，一下抱住他，带着哭腔喊道：“明成，明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个话啊！”
　　小孩子似乎被吓得不轻，抱着高明成，爸爸、爸爸地喊着，哭得声嘶力竭。
　　高明成哭了这一阵，像是把心里多年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了。他抬头看向妻子，原本死灰一般的眼神，如今再次恢复了生机：“小燕，我不在航仪厂干了，我今天就要辞职！我不干了！”
　　“我不干了”四个字，如同怒吼，传遍了整个家属区。


第一百零六章 要求
　　高明成“我不干了”的怒吼，在第二天就传遍了全厂。
　　据说消息传到总厂，马向阳愤怒地摔了杯子。
　　当天早上，高明成就站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卸下了包袱之后的高明成，像是突然之间焕发了活力，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他穿着一件老式棉衣，两鬓依然斑白，深深的抬头纹、眼角的鱼尾纹，都清楚地见证了他这些年内心的煎熬。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是格外坚定，沧桑的外表，却透露出年轻人所不及的锐气。
　　“那些接到调令的干部，我负责去说服。”
　　不待杜炜逸说话，他就主动开口道：“但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
　　杜炜逸惊异于他的改变，静静地问道。
　　“第一，他们违抗总厂命令，有可能会被开除，所以我要求授权代表公司，将他们纳入正式工编制！”
　　正式工编制？
　　杜炜逸表情严肃。
　　他知道，在内地，正式工编制所代表的意义。
　　“你是要签终身雇佣合同？”他眼神锐利，盯着高明成质问道。
　　“没错！他们每个人都是国家正式干部，是铁饭碗。虽然这两年经济不好，这个铁饭碗也不知道还能捧多久，但是不给他们个更好的选择，他们是不敢随便辞职下海的！”高明成毫不畏惧，跟他眼神对视。
　　“这个……”杜炜逸有些犹豫。
　　八十年代前，欧美公司普遍也是终身雇佣。但是随着人才的不断涌现，劳动力选择面扩大，以及职业经理人制度的推广，股份制公司逐步认识到终身雇佣所造成的阶级固化，对公司员工上进道路的阻碍作用，终身雇佣制便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历数西方社会，仍在坚持终身雇佣制的，也只剩下日本一个国家了。
　　“可以！”一个声音在办公室门口响起。
　　杜炜逸一拍脑门，没好气道：“云天，你懂不懂管理！这个口子怎么能乱开！签了终身雇佣合同，那么他们不干活，我们是不是也要发工资？”
　　“终身雇佣不代表就没有了激励手段：奖金、培训机会、加薪、升职、管理层干股……，有太多可以继续激励员工向上奋进的方式了。”白云天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冷静道，“而且，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千金买马骨！”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杜炜逸耸耸肩，放弃了自己的主张，看着高明成道，“还有什么条件？”
　　高明成观察着两人的互动，目光闪烁，闻听整理思路，继续道：“第二个，是他们的工资要高于原标准。”
　　“基本工资、特殊补贴、职务补贴等，乱七八糟加一块，分厂厂长大概两百一十块左右，科长一百八、九十，车间主任比科长高，班组长略比普通工人高，工人则按技术级别发放，二级工七十八块、三级工九十五、四级工一百三、五级工一百六、六级工一百九、七级工二百四、八级工二百八，大致差不离。”
　　高明成对工厂的情况了如指掌，随口就能答出来。
　　杜炜逸笑了。
　　就这点？
　　“全部翻倍！”他大手一挥，豪爽道。
　　白云天在门口补充道：“六七八级属于高级技工，是非常重要的稀缺人才，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全部留住，所以我建议可以再高点。”
　　“好！六七八级工，工资再翻一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有能力的技术人员，你觉得有必要的，都可照此办理！”杜炜逸对他的意见全盘采纳，舌头都不打颤，当即再次加码。
　　再加又能加多少？
　　和欧美、和香港相同职位的薪资要求相比，就算是连连翻倍，他们也仍只有人家的几分之一。
　　内地的人工，实在是太廉价了！
　　高明成倒吸一口凉气。
　　翻倍，再翻倍，这就是四倍了。
　　照这个标准，八级工每月岂不是能拿到上千块！
　　他只略一迟疑。
　　杜炜逸沉吟了一下，便又继续说道：“这是基本工资。我们在基本工资之外，还设有奖金，每月超额完成任务，就能拿到奖金。如果干得好，奖金完全有可能比工资还要多！”
　　白云天微笑着点头。
　　高明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港商就是港商，这气魄！
　　看到他震惊的表情，杜炜逸心中很是舒坦，笑着问道：“还有什么条件，只要合理，公司都能答应。”
　　高明成本来还准备提一个要求，但听到公司给出的条件如此优越，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犹豫了一下，说道：“没了，就这两条。有这两条，我保证能说服他们留下来。”
　　“我看你刚才有点犹豫，应该还有话没说完吧？高副总，我们公司的原则是，有事情当面就说清楚，定了就不能改。你不能现在不说，事后又来埋怨。所以如果你还有未尽之言，我希望你现在就说出来！”白云天看他要走，好心提醒道。
　　“没错！现代管理讲究责任落实。需要上级支持的力度，最好当面讲清，一旦定下来就要遵照执行。你现在碍于面子不说，事情办不下来，公司可不会在乎你有多努力，不会说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什么的，而只会觉得你能力不足以胜任工作。”杜炜逸也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高明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之铭记在心：“我知道了。那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杜炜逸静静地看着他。
　　“我希望，能让这些干部的家属，也到公司工作，以彻底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高明成心中忐忑地将最后一个要求，也说了出来，等待杜炜逸给出回答。
　　杜炜逸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呢，可以。只要他们愿意，公司能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岗位。还有吗？”
　　“这次真没了。”高明成脸一红，“杜总，那我这就去办事了。”
　　“辛苦你了。”杜炜逸离开椅子，微微欠身，感谢道。
　　脚步声远去。
　　白云天向杜炜逸伸出大拇指，笑道：“杜总可以啊，像个领导的样子。”
　　杜炜逸苦笑着坐下，倒靠在椅背上，叹息道：“我要连这点都做不到，你大概不会再跟我合作了吧？”
　　在来内地之前，他觉得自己所学，足以让他掌控一家公司。
　　可是实际接接手，他才知道差距有多大。
　　尤其是跟白云天这个怪胎相比，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生而知之，严重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现在别说创业，就是这个总经理位置，他都坐得战战兢兢，生怕让他失望。
　　你说，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他看着白云天，心中哀叹道。


第一百零七章 元老重臣
　　冬日的清晨，天亮得较晚。
　　天还黑着，一群群身穿蓝色工装的工人，就通过门岗，来到了原二分厂，现改名为中华制造苏城总厂的厂门前。
　　“老周，来这么早？”
　　“老李头，你也不比我晚啊！”
　　“哈哈，第一天上班么。现在厂子归港商管了，早点来，免得挨领导骂。”
　　“你还别说，我还真有当青工时，第一天上班的感觉……”
　　“哈哈哈哈！”
　　相熟的工人三五成群，聚集在厂门前，一边向门卫出示新发的工作牌，一边抬头看着重新涂装后的厂部办公楼。
　　楼还是那个楼。
　　老式的苏式建筑，方方正正。
　　可是在重新抹刮腻子以后，毛糙的外墙显得非常细腻了许多。在保留了大楼严谨庄重的内涵之余，浅色调的外墙漆，增大了反光，让整栋楼都显得亮堂了起来。
　　原来黄色的木制窗框，全部被替换为铝合金，配合镀了反光膜的玻璃，把办公楼的格调猛然提升了一个档次，像是那些涉外酒店一般充满了科技气息。
　　与办公楼一同改变的，还有大门。
　　原本空旷的厂门前方，多了一座写着“中华制造苏城总厂”字样的朱红色卧式大理石碑，既美观，又挡住了外人偷窥的目光，可谓一举两得。
　　来自两侧的高倍数聚光灯，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土里土气的铁皮门，现在被一道银光闪闪的伸缩式自动门代替。
　　就连原来灰头土脸的门卫室，都变得漂亮了许多。
　　工人们大都不懂得优美的企业环境，可以增强职工自豪感这个道理，但是他们在看到大变样之后的工厂，仍然觉得眼前一亮，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特别是这批新定制的工装，更是让他们喜欢不已。
　　和原来满是油污的工装相比，现在的工装计厚实耐用，又好看，哪怕下班以后穿上街，也不显得不合时宜。
　　工装背后，“中华制造”四个大字，莫名就让他们有了一种归属感。
　　而摆在门卫室旁边的打卡机，冷冰冰、单调的打卡声响，潜移默化中，让他们生出自己是在一个严格、公正的企业中工作的感觉。
　　冬日的寒风中，工人们却自发地排起了队，一个个有序地通过门岗检查，然后上前打卡。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能够感到的情绪，在他们心头油然而生。
　　……
　　办公楼五楼，开放式走廊上，几个人正手扶着栏杆，静静地看着下方一个个工人从家属区方向赶来，汇聚在厂门口，通过检查，又分散到各个办公室、车间。
　　“云天，你的这些小手段……，我真是佩服！”
　　远在楼上，杜炜逸也能感到工人们情绪的变化，从好奇、漫不经心，到惊讶、喜欢，然后回到严肃，奔赴各自岗位，就像是经过了一次从外到内的洗礼。
　　只不过花了一点小钱，对人心士气的提升，却立竿见影。
　　白云天轻笑出声：“你都说了是小手段。我这些小手段，也就能起这点作用了，真正要让工人们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企业，光靠手段是没用的，最终还是要用业绩、前景来说话。”
　　“没错！那就走吧，我们开会！”
　　杜炜逸振作了精神，大跨步向刚装修好的会议室走去。
　　办公楼不光是外墙做了装饰，内部各办公室也进行了一番紧急装修。
　　老式的带顶窗木门，被实木包门所代替。
　　由于时间不够，内部墙壁只抹了一层腻子，涂了一层亮光漆。来不及做完整吊顶，只有大型圆盘状顶灯、周边一圈用于调节亮度的小灯处，做了简单的装饰。
　　贴墙的小型射灯就直接装在墙壁上、墙上挂的只是一张廉价的印刷版徐悲鸿奔马图、装饰画框只来得及涂了一层清漆、窗帘导轨还是手动、柜式空调的连线就摆在外面、椭圆形实木会议桌上还贴着厂家商标、会议桌中间凹槽里摆的花盆一看就是普通的家用土陶盆、软式办公椅外的塑料护套也还没来的撕，一切都显得那么匆忙。
　　可即便如此，也让房间格调大增。
　　进来开会的干部，眼前不由得为之一亮。
　　如果不是房间格局、位置没变，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这就是二厂的办公楼。
　　变化太大了！
　　别的不说，起码在这样的企业上班，心情都要舒畅几分。
　　他们听从高明成的劝说，留下来，看来这个选择从目前来说没有错。
　　来开会的干部、技术人员，带着笑容，在几名漂亮的后勤女文员带领下，进入会议室。
　　各部门的负责人，被请到会议桌边，依次入座。
　　部门参加会议的其他工作人员、技术人员，则分别在靠墙的一圈矮靠背座椅上坐了下来。在座椅之间，还间隔放置有一张木几，以便摆放茶杯。
　　杜炜逸坐在主持人位置，白云天在他左手边，高明成居右，包文山、严季和跟在白云天后面。
　　看着整整齐齐一屋子人，他们对高明成的本事，深深为之震撼。
　　重新振作起来的高明成，竟然成功说服了绝大多数干部，和他一起提交了辞呈，彻底脱离了航仪厂，义无反顾投身中华制造。
　　服从总厂调令，坚决离去的，只有六个人！
　　这份影响力和号召力，就算是白云天也为之惊叹。
　　他不光说服了这些骨干，甚至不辞辛劳，一家家拜访，连厂里的普通职工家也全都去过。并竟然说服了四百多人，在中华制造跟他们签订了终身雇佣合同以后，立即向航仪厂提出了停薪留职的申请。
　　据说这段时间，总厂人事处都快疯了。
　　几百人涌到人事处，众口一词提出停薪留职，这在航仪厂、乃至苏城，都堪称首例。
　　其场面之壮观，让整个航仪厂都为之震动，所有人扶老携幼前去看热闹。
　　听说，马向阳在办公室，又摔了几个杯子。
　　白云天坐在首席，视线缓缓扫过那一张张还显陌生的面孔，面上依旧保持着沉稳，内心却激动万分。
　　这就是我们的队伍！
　　这些，就是我们未来必将震惊全世界，中华制造的元老重臣！
　　如今这一刻，就连他，也忍不住心情激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杜炜逸以目相视，杜炜逸会意地双手撑桌，用竭力保持沉稳的语气，略许颤抖地开口道：“下面我宣布，中华制造第一次会议，现在开会！”


第一百零八章 严季和升官记
　　第一次开会，相当于是个见面会。
　　公司的主要干部在会上彼此认识对方，了解各自所负责的工作范畴，便于在以后的工作中相互配合。
　　公司的干部，现在由三部分来源所构成。
　　这三部分来源，分别为原航仪厂干部、杜炜逸老爸为他调派来的协助他工作的隆和银行干部、白云天校园招聘的大学新人。
　　航仪厂干部主要是在总厂，负责工厂的生产管理。同时为了充实总公司的技术部门，也将原二厂的技术科科长、车间主任，上调至总公司技术、生产部门，负责上令下达，协调组织工作。
　　隆和银行干部，基本集中在总公司这一块。
　　他们存在的目的，一是杜坤对儿子事业的支持，通过这些忠心臣子，维护杜炜逸的利益。二来，也是通过他们，将完善的市场经济运作方式、集团公司管理模式，教会给内地员工。
　　至于白云天校园招聘的大学新人，则全部下放工作，实习三个月。
　　他们要在这三个月中，不断轮岗，了解工厂生产管理的方方面面。
　　当实习结束之后，他们将全部被充实到总公司，组建总公司各个部门。其中一名叫钟海峰的原苏城工业专科学校机械专业教师，在这次招聘会中被白云天说动，毅然辞职跳槽来到中华制造，被任命为科技规划部部长。
　　同时还有两名应聘的硕士研究生，也被任命为政策研究室室长、生产部副部长。
　　通过一番自我介绍，与会众人对公司的组织架构、部门构成、负责人有了一个明确的认识。
　　同时大家也对被任命为首席技术顾问、技术总监的白云天，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最初大家对这么一个小年轻，居然被任命为首席技术顾问、技术总监感到诧异。但在听过杜炜逸的介绍后，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年轻人，居然不靠任何支持，拉着几个同寝室的室友，就白手起家，用做外卖的方式在两个月内挣到了第一笔起家资本。
　　随后又不顾外卖生意的火爆，带着两名创业伙伴包文山、严季和，毅然离开，承包了商机厂精工车间。
　　通过吃透国外山地车变速系统，仿制了国产变速自行车，仅仅两个月时间，就行销各地。但是上个月一月，创造的利润，就达到了八十余万元！
　　听到这个数字，在座的干部全都惊叹不已。
　　几个原隆和银行的女干部，更是面泛桃花，眼睛里充满了小星星。
　　便是几个负责会场端茶倒水的大学女生，也忍不住目光如水，在白云天身上流连忘返。
　　月利润八十余万，年利润上千万。
　　而且还是不靠父母，一个人白手起家，长得英俊又有才有能力……
　　如此佳配，谁不喜欢。
　　倒追也愿意啊！
　　“就是云天说服了我，我才决定来到内地发展……”杜炜逸笑着对在座干部们说道。
　　原来如此！
　　难怪杜总对他如此信任，还把最重要的技术部门负责人的权力，交到了他的手上。
　　世上何处没有拉关系、走后门。
　　内地如此，港台也如此，就连商业经济最发达的欧美，亦是如此。
　　一旦发达，就将起家的老人赶尽杀绝，这样绝情寡义的老板，谁敢追随？就拿何长盛来说，他本事是有的。但是如果不是杜坤念旧，比他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又哪轮得到他身居高位？
　　有了这层关系，白云天担任总经理首席技术顾问，便理所应当，无人质疑。
　　认识完毕，接下来进入到第二项议题。
　　成立新的分公司。
　　宝马商标转卖给中华制造，变速自行车也成为了公司的一项业务，而且是目前唯一在持续产生高额利润的主营业务。
　　公司既然已经成立两层管理体系，自然也要将变速自行车这一块，独立成立一个新的实体。
　　新的实体，被命名为中华制造苏城自行车厂。
　　这个决定，代表总公司并不想将变速车项目与电动自行车项目合并，而继续保持变速自行车项目的独立性。
　　总公司对自行车厂实行直管。
　　严季和任自行车厂副厂长，主持全面工作。
　　听到这项任命，严季和先是惊愕，然后望向白云天，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他一个在校大学生，如果不是遇到了白云天，何曾有可能走到今天，成为一厂之长！
　　对于白云天，他只有无尽的感激。
　　白云天看着他，微笑着点点头。
　　这项任命，自然是他在与杜炜逸商量以后，做出的决定。
　　严季和作为最早跟随白云天的创业伙伴，虽然能力不算特别突出，但胜在做事认真负责，勤勤恳恳。既然白云天要从变速自行车抽身，焊接这块已经另外聘请技术好的焊工接手，包文山也调至总公司，自然要将严季和扶正，让他获得应有的回报。
　　不过扶正，并不代表完全放手。
　　严季和毕竟才从学校出来，不到半年时间，历练得还太少，各方面经验也很欠缺。如果一来就让他骤居高位，不给他任何帮助，这种做法，不是在为他好，而是在害他！
　　初期的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做好公司交代的任务即可，不用被各种琐事搞得焦头烂额。
　　大政方针、决策、财务、人事等方面，总公司会直接给出处理意见。让他可以有闲暇，通过学习、实践逐步提升自我素质，学习如何管理工厂事务。
　　然后，白云天才会一点点撤回对他的支持，直到全部交给他管理。
　　通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他相信严季和一定能够独当一面，成长为他可靠的臂膀。
　　对严季和如此，对包文山、以及新招聘的这批员工，他也会如此。
　　他有足够耐心。
　　除了极个别，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笨人。只要给他们机会，从扶着他们走，到逐步放手，允许他们犯错，让他们学习、成长，每个人都能挖掘出他们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潜力。
　　即便是中人之资，也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中层干部。
　　对于又一个年轻人，被任命为一方大员，在座的干部羡慕而又无奈。
　　他们很清楚。
　　变速自行车是白云天搞起来的，他虽然被提拔到总公司，但这块肥肉，也不可能就让给别人。
　　能够接手的，只能是他的创业伙伴：不是包文山，就是严季和。
　　其他人，想都别想！
　　纵然再羡慕，他们也只能看着流口水罢了。
　　该项任命，无异议通过。
　　“下一项，讨论苏城总厂成立后，我们即将研发的新产品……”
　　杜炜逸口中说出的内容，让一干艳羡的航仪厂干部，立时坐正了身子，专心聆听。
　　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议题，轮到他们唱主角了。


第一百零九章 这才是现代办公演示
　　电动自行车，在最近的苏城国营企业中，成为了一个热点词汇。
　　杜炜逸，就是带着这个项目，敲开了市委、兵器工业总公司的大门，吃下了航仪厂二分厂，并豪言要靠着这个项目，获得巨大成功。
　　如此劲爆的消息，那些找项目找得昏天黑地的国营厂，怎可能视而不见？
　　许多厂的主要负责人，都在想：如果我们抢先把项目做出来……
　　在这种想法驱使下，不少厂矿都投身到了电动自行车的研发之中。部属、央企的部分企业，甚至托关系，找到了中科院部分学部委员、老专家，请他们协助论证。
　　中华制造在香港申请的专利，也被他们查到，作为了各个研究机构、厂矿技术部门研发的方向。
　　经过中科院多名老专家的论证，确认了新型无刷电机、新型铅酸电池技术的真实性，优于目前国际上的同类产品。
　　消息迅速在内部传递。
　　所有有志于从事电动自行车生产的单位，全都振奋不已，投入了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研究。
　　白云天对此也心知肚明。
　　以国内目前的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只要公开了，就别想其他人会严守专利。
　　他也懒得理会。
　　反正工业，最重要的是不是设计，而是制造环节。没有全套的制造设备、制造技术、合格的技术工人、严格的品质控制，研究出来又能如何？
　　你做不出来！
　　英特尔的芯片就摆在那里，8088七十年代就推出了。内部的线路更是被人反向测量完毕，绘制成了工程图纸，可又有谁，做了出来？
　　运十飞机搞了这么多年，连个足够强度的骨架都做不出来，飞一次就变形，这样的研究有何价值？
　　国内年年掏出大笔大笔宝贵的外汇，从国外进口那么多设备、零部件、产品，这些有哪一个没有经过反向测绘？
　　图纸怕是都塞满了库房了吧。
　　可到如今，还不是要继续年复一年地进口。
　　一旦被国外制裁，被封锁，国内的企业就无米下锅。只能想尽办法花高价，投入更大的政治、经济、军事成本，暗地里悄悄收购，然后再通过走私的方式，一点一点往国内搬。
　　为什么？
　　因为做不出来！
　　没有相应的制造能力，图纸画得再好都没用，所有设计都只是一场美丽的烟花，看着漂亮，却毫无实用价值！
　　农业立国。
　　工业才能强国！
　　没有工业，国家经济搞得再好、人民再富裕，在奉行丛林法则的世界舞台，不过是一头肥羊，想怎么薅羊毛、就怎么薅羊毛，你都无法反抗。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投身制造业。
　　杜炜逸将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环视了一遍，笑着说道：“没错，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电动自行车！”
　　轰！
　　会议室内，顿时一片骚动。
　　从隆和银行调过来的干部还算情绪稳定，对这个电动自行车没有太大的期待。但是原二分厂的干部，却就激动得很了，他们之所以不惜与航仪厂翻脸也要留下来，就是冲着这个项目，希望能借此一飞冲天。
　　眼看这项技术，就要在他们面前揭秘，谁不激动。
　　杜炜逸笑着摆摆手：“关于技术，我是不懂的，下面就请我们的技术总监白云天先生，来为大家作说明。”
　　白云天？
　　让他来给大家作说明？
　　下面坐着的干部，不少人悄悄地撇了撇嘴。
　　对于他被任命为技术总监，因为有了杜炜逸的关系，其他人不好说什么，都默认了。
　　但这只是对权力的低头，并不代表他们就认可白云天，在技术上也有相应的实力。
　　特别是原二分厂技术科一干人，更是相互挤眼作态，等着一会儿看笑话。
　　一个毛都不懂的小屁孩，他也懂技术！
　　白云天像是没看到其他人的表情，泰然自若站起身来：“我接下来的说明，要向大家展示具体的设计图，所以要利用到一些专门的设备，大家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等我们将设备安装好，就继续开会。”
　　专门设备？
　　不就是幻灯机嘛，说得那么高大上！
　　几名技术人员在下面偷笑。
　　幻灯机又不是啥高科技，无非是一个高光质灯泡，一块放大镜。将画在透明塑料上的幻灯，放在透光平台，然后经过一块镜片反射到幕布上。
　　在国内早就用烂了，就连小学，都有一两台。
　　这有啥稀奇的。
　　白云天让工作人员将窗帘拉上，然后与包文山一同离开会议室。很快，他俩吃力地抱着一个硕大的设备，小心地进入会议室。
　　看见他们各自抱着的东西，干部们张大了嘴。
　　“这是电脑？”
　　“显示器都搬进来了，还有机箱，肯定是电脑！”
　　“难道电脑也能用来演示？这么小个屏幕，我们总不能都围在他身后吧？”
　　“不知道，看看他怎么用……”
　　这个时代，电脑在国内还是稀罕玩意儿，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事实上，就是香港那边，用上电脑办公的也不多。更别说航仪厂退出前沿科技多年，早就泯然众人。
　　看到电脑搬进来，大家都坐不住了，一窝蜂聚了过来，热情地帮他，将电脑搬上会议桌。
　　呼！
　　白云天小心地将电脑主机，交到高明成手上，看着他将主机放好，这才安心地甩甩手。
　　这年代，电脑也太落后了，主机、显示器分离不说，还重得要死。
　　“这电脑该怎么接？”高明成手里拿着几根线，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
　　“你手上那是视频信号线，先等等，我把电源线接上再说。”白云天熟练地插上电源、然后在众人的围观下，连上显示器，接上键盘，最后插入鼠标接口。
　　“这就好了？”高明成代表其他人，问道。
　　“没呢！”白云天露出牙齿一笑，“这才装了一半，接下来还要把投影仪搬进来……”
　　不是幻灯，而是投影仪？
　　几个卖力挤到最里层，正对着电脑抓耳挠腮，想摸不敢摸的技术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起来。
　　白云天技术究竟如何，他们仍不知道。
　　但是论到最新的电脑技术，他一个人就足以打败全场所有人！
　　白云天瞥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
　　幻灯机？
　　他怎么可能用这么落后的演示设备，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现代办公演示！


第一百一十章 谁敢说他不懂技术？
　　“……现在国外的电动助力车，所使用的电机，大多是传统的永磁电机。在座的诸位大多是行内人士，应该知道，这种电机的特性是结构简单、制作容易，并且比较省电，也正是因为它省电的特点，被选作了电池供电的助力车驱动动力。
　　然而我们发明的轮毂式电机，却放弃了永磁铁，采用的是却是串激电机。
　　而这种电机，由于转子和定子都是线圈绕组，通过电流产生磁场，所以要比永磁电机更费电。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采用串激电机，而不是更省电的永磁电机呢……”
　　拉上了窗帘后，显得阴暗的会议室内，白云天借着投影机发出的光芒，看到满座干部都在认真倾听，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从他将电脑、投影机摆出来，将一张又一张图片，投影到幕布上以后，那些怀疑的眼神就消失了。
　　现代化的会议工具，镇住了所有人。
　　这就是他采用电脑、投影机配合说明的目的。
　　要知道，他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电脑，太重、太大，运算速度缓慢，一张图片要好几秒钟才显现出来，还缺乏专业的幻灯制作软件。
　　分辨率也太低，仅能达到640x480分辨。
　　稍微精致一点的图，就超出了屏幕。
　　他只能用英文版的Autocad软件，制作简单的示意图，粗略地作大概演示，根本无法细致地向技术人员详细说明每一个具体细节。
　　在他看来，这样的演示效果，也就只能哄哄小孩子。
　　可是在这个时代，这却是最先进的办公演示模式，所有与会的人，都被这种图文并茂的演示效果所震撼，再也无人敢小觑他。
　　便是隆和银行来的那些干部，也规规矩矩坐着，透露着不明觉厉的神情。
　　凭着这一手，再也没人敢质疑他，不懂技术。
　　“我们传统上，加工矽钢片，用的还是落料模。但模具的制作成本高，并且制作型号单一。而在新型电机制造中，我们将采用剪冲模式，用剪圆机来剪切矽钢片，这样做的好处是效率高，冲片精度高，可调节及易维护……”
　　“国内的定子铁心制作工艺，存在严重问题！
　　大家在这一行干久了，就知道国内的电机功率不如进口货，散热性差、绝缘部件容易老化。
　　为什么？
　　就是因为不重视加工中的细节。
　　我们在做铁心时，为了简便，使用的是涨胎结构。在叠矽钢片时故意不叠紧，等到安装完毕，才最后加压，将其压成一个完整的铁心。
　　这是定子啊，是电机效率中最重要的定子，怎么能这么做呢？
　　定子的圆柱粗糙度，直接影响到电机的稳定性，这样粗制滥造，怎么可能有好的产品？
　　有人问，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我告诉你们，正确制作定子，首先要加工一道键槽，然后让每一片矽钢片准确定位。完了以后，再在车床上车出符合要求的尺寸！
　　这样做，并不复杂，但是效果却比传统的加工强很多！”
　　白云天在上方滔滔不绝，从电机的原理、结构，到具体每个零部件的加工方法，都结合着相应的图例，进行了全面的阐述。
　　在他讲述过程中，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几个曾经想要看笑话的技术人员，更是大气不敢出，只是借着会议桌边的小型照明灯，拼命地做着记录。
　　白云天讲的这些，有许多连他们都不知道。
　　一般的电机知识他们懂，但专业的制造方法、加工工艺，他们也需要去查资料以后，再根据资料、图纸一步步摸索。只是他们起点高，有信心比别人更快研究出来而已。
　　但白云天讲的，他们是完全没有发言权。
　　谁说他不懂技术？
　　谁说他是裙带关系？
　　他都不懂技术，那我们算什么？
　　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一场在国内这时代从未见过的技术说明会，让这些高傲的技术员们，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再也不敢有丝毫瞧不起白云天的地方。
　　这个技术总监，他们心服口服！
　　会议大获成功！
　　……
　　下会以后，一众之前还有些隐隐看不起白云天的技术员、生产部门干部，纷纷涌到白云天身边，就刚才所讲的内容，没有弄明白的地方向他请教。
　　这正是白云天最擅长的部分。
　　你要问他设计、计算，他还有些不太确定，但只是制造，那就太简单了。
　　白云天先叫住了杜炜逸、高明成，请他们稍等一下，然后才开始回答问题。
　　靠着脑子里，他是有问必答，每答必中。
　　每一个向他请教的人，经过他一番深入浅出的解答以后，都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去。
　　“杜总、高副总，这个电动自行车，光靠我们一家厂，是做不下来的，必须要找外协。”
　　送走了最后一名请教者，白云天向杜炜逸、高明成开诚布公，坦然道。
　　“高副总觉得呢？”
　　杜炜逸在听了白云天详细的讲解以后，也觉得靠中华制造一家，似乎要完成所有工序有些困难。但他比较会做人，没有马上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谦虚地询问高明成的意思。
　　“我也这么认为。”
　　生产一个小小的航空仪器仪表，都需要多个车间、多个分厂相互协作，电动自行车看起来结构简单，但涉及到的工序并不少。
　　光是一个电机部分，怕就占据了厂子的大部分生产岗位。
　　要想全部自己加工制作，显然力有未逮。
　　“那么外协方面，高副总有什么建议没有？”白云天询问道。
　　“这个……”高明成有些犹豫。
　　按说，本厂无力完成的部分，交给航仪厂来做最合适。一个总厂、两个分厂，正好将各个工序包圆。几个厂又在一块，相互交接也非常方便。
　　但以他和马向阳的矛盾，他却并不愿意把活交给航仪厂。
　　白云天与杜炜逸相互看看，然后正色道：“高副总，既然你对军工系统熟悉，我看不如就把联系外协的工作交给你。你觉得哪一家合适，就跟他们联系，怎么样？”
　　高明成迟疑了一下，抬起头道：“我觉得，还是应该先问一下航仪厂。如果他们愿意接外协，那么就不必舍近求远，去找其他外协厂家了！”
　　白云天看着他，心情很复杂，久久不语，站起身，在他肩头轻轻按了按，向会议室外走去。
　　高明成，厚道人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难道他是周英祥师傅的师弟？
　　高明成的善意，没有得到回报。
　　许是因为他脱离了马向阳的掌控，让对方暴怒。更有可能是二厂干部随同辞职，以及大批职工提出停薪留职，让航仪厂成了同行中的笑柄，令他觉得难堪。
　　总之，航仪厂拒绝代工。
　　这个答复，让高明成松了一口气。
　　从内心讲，他不希望马向阳跟着得利。但他在航仪厂那么多年，更不忍心看着厂里的干部职工没有活干，天天苦熬。
　　若有机会，让厂里复工，哪怕是马向阳跟着沾光他都忍了。
　　可马向阳拒绝得非常坚决。
　　他是书记，他不同意，其他人全部反对也无用。
　　“这个混蛋，他根本不管职工死活。明明有这么好机会，他却硬往外推！”高明成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愤怒得捏紧了拳头，强压着怒火快步离去。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会儿，会忍不住跟对方打起来。
　　“我要向上级反应！”从马向阳办公室回来，他就找到杜炜逸，愤怒地说道。
　　杜炜逸身子后靠，平静地看着他：“如果上面不管呢？”
　　“那我就向更上一级反应！马向阳这么做，是在把个人喜恶带到工作中去，是要毁了航仪厂！”高明成怒不可遏。
　　“那么你再想想。如果上级压他低头，让他接了代工，你觉得我们能够相信马向阳能不计前嫌，老老实实给我们做代工么？”杜炜逸冷静道。
　　“这……”高明成语塞。
　　“你呀，还是太善良！”杜炜逸叹了口气，“牛不喝水，我们也不能强摁头。现在国企经营困难，这么多企业停工、半停工，到哪找不到代工厂家，这个时候，正是我们拉拢同行的机会，何必跟他较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马向阳那边，你看着就好。”
　　“……我，我知道了。”高明成憋着一肚子，走出办公室，愤懑地吼了一声，大踏步而去。
　　杜炜逸摇摇头，继续低头办公。
　　……
　　车间里，师傅们站在机床边，全神贯注看着正在加工的工件，眼睛一眨不眨，连水都顾不上喝。
　　经过重新填敷的水泥地面，平整如新。
　　所有的待加工材料、半成品、成品，都摆放有序，既方便工人就近取用，又不堵塞车间通道。
　　车间里一派工作景象，却一点不显杂乱。
　　“你们车间管得好，这么忙碌，却都整齐有序。工人全部遵照了规章制度，车间的环境也很好，比我见过的其他厂矿都强。”来自铁道师范学院，现在下基层学习的生产部门工作人员，感慨道。
　　“你下过车间？”陪同的车间主任苦笑着不想接这个话，故意将话题引开。
　　干部也好、工人也好，又不是不知道规章制度。
　　只是以前管得不严，大家懒得遵守，得过且过罢了。就算是被干部发现，也能嬉皮笑脸应付过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厂里有公司派驻的安全员、督察员，一旦发现工人没有遵守安全操作制度，立即记下对方名字，并勒令当场改正。
　　被记下名字的工人，要被扣奖金。
　　三次犯规，当月奖金扣光，并且离岗学习规章制度，通过人事培训考核通过后，才能再次上岗。
　　而且嬉皮笑脸也没用了。
　　那些由大学生担任的巡查员，最是铁面无私。他们刚入职，还没被社会所污染，胸有正气，做事不像老工人那么油滑，逮到一个就不松手。
　　开工三天，已经有五名屡教不改的工人，被勒令下岗学习。
　　受罚的不只是工人，他的班组长也会跟着接受处罚，就连车间主任，也脱不了干系。
　　一层层逼下来，谁都不敢再把制度不当回事。
　　在这么严格的监督环境下，工人们不得不照章办事，车间少了许多扯皮，工作效率一下就提升起来了。
　　人啦，总是这样。
　　非要被人逼着、管着，才能认真做事。
　　巨大的车间内，如今只有一小半摆放着各式加工机床，还有一大半的地方空着，看着格外空旷。
　　电机生产和仪器仪表一样，都需要专用设备。
　　之所以当初合资，要求港商投入资金，就是为了购买加工电机的专用设备。
　　可是白云天在合资完成后，直接扔出了一摞生产图纸，交给技术科，让他们消化以后，指导车间生产。
　　技术科在看完图纸后，直接傻眼了。
　　白云天交给他们的，就是电机生产所需的专用设备，包括了每个零部件的具体尺寸数据，而且将加工方法，也不厌其烦地详细备注在一旁。
　　技术员们很是头痛。
　　机械制造是一门很严肃的科学，如何减少运动部件对设备的震动影响、如何设计传动部件，都有严格的规定，不是随便哪个人，信手画张图就能做出所需的设备的。
　　白云天交给他们的图纸，一说不出来源，二不能给出计算公式，这根本是乱命！
　　可是他强令技术科，照图纸加工，一丝一毫都不许改。
　　最可气的是，杜炜逸也站在他一边，要求技术科完全按照白云天要求，指导车间将图纸原封原样实现出来。
　　没有为什么，只有执行！
　　迫于压力，技术人员只能每人分派一部分，在吃透之后，下到车间，指导工人加工。
　　工人倒不像技术人员，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他们只管做事。
　　图纸怎么样，他们就怎样加工，反正连加工方式都事无糜细交代清楚了，就是一个新进厂的青工都能看懂。接下来能不能做到，考的就是手艺而已。
　　此刻车间里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就是大家在按照图纸，认真地完成自己的工序。
　　在车间的一角，白云天也在一台车床前奋战着。
　　他把大多数设备的加工，分给了车间各个班组完成。他自己，则独立承担了定子绕组设备，和转子绕组设备这两个最核心设备的制造加工。
　　火花迸溅，钢屑飞旋。
　　工人们送来的一个个毛坯，在他手下，变成了一个个精密的零件，一点点占满了身边的空间。
　　有那好事的老师傅，带着挑剔的眼光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就无声走开。
　　乖乖，这手艺，比他们还强！
　　见过厂里周英祥老师傅车工手艺的工人，在观看了白云天加工之后，都有一种仿佛在周师傅亲自出手的错觉。
　　不论是那加工的精度，还是细节，都太像了！
　　他们一边赞叹着白云天的加工技术，一边心中嘀咕：这小子该不会是周英祥的徒弟吧？
　　不！
　　与其猜是徒弟，还不如说是师弟更为恰当。
　　因为就是徒弟，也没这份本事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纸凭空编程？
　　“白总监，这是您要的mcs-51、eprom，还有这个，是烧录器。”
　　技术科长陈伟将一个方盒，以带着托盘的芯片，交到白云天手上。
　　航仪厂是制造仪器仪表的老厂，编程烧录器、可擦写只读存储器、工程单片机芯片都是现成，白云天说了一声，他很快就从库房里找了出来。
　　“啊，对对，就是这个。我电路板都做好了，就等它呢！”白云天欣喜地接过来，检查过芯片上的型号代号，非常高兴地感谢道。
　　“你这是要自己编写工控程序？”陈伟好奇地问了一句。
　　航空仪表很多地方都需要自动控制，编写主控程序对技术科并非难事。
　　问题是，他们编写程序，是基于对这个仪器内部电路的熟悉之上。编写完毕，还需要经过多次验证、反复修改，才能最终定稿，然后才烧录芯片。
　　哪有像白云天这样，一来就直接烧录芯片。
　　自动化，不过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一项规定而已。
　　在加工中，主控程序通过控制电机前进、后退，来驱动相关加工部件，作出如工人手工相似的动作，从而完成既定的加工流程。
　　你对设备的机械性能不熟悉，进多少、退多少，什么时候停止，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开始编写主控程序，这不是空对空吗？
　　当他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到白云天开口问道：“那个，这个烧录器该怎么使用？”
　　陈伟身子一晃。
　　我去，你在逗我，连怎么用都不知道，就准备烧制主控程序？
　　像你这么干，就是有再多备用芯片也不够你败的！
　　他转过身来，脸色很是难看。
　　mcs-51是八十年代初，英特尔公司出品的一款微处理器。由于其结构紧凑，在一枚芯片上集中了大多数主要功能，因而被大量使用于工业控制。
　　虽说作为工控芯片不算太贵，可每一枚也价值上百块钱。
　　而且当初从国外购买，花的可都是外汇！
　　看着白云天这么不负责的浪费，他作为一名老技术员，实在是心痛。
　　面对陈伟难看的脸色，白云天却是轻轻一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本来就不会，有啥难为情的。
　　要不是这个时代技术太落后，你以为他喜欢自己动手，烧制主控程序？
　　“算了，我教你怎么用吧。要不然随你自己瞎搞，弄不好你把烧录器也烧了。”陈伟无奈，只能从最基础讲起，手把手一点一点教他如何使用。
　　“我明白了，谢谢陈科长，耽误您时间了。”白云天很有礼貌地感谢了对方。
　　“没什么，没别的事了吧，那我走了。”
　　他的礼貌，让陈伟稍稍缓和了态度，点点头就准备离开。可刚走到门口，他无意间一回头，猛地就翻身扑了回去，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烧程序啊？”
　　白云天停下将eprom插入烧制器插槽的动作，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烧程序！”
　　陈伟快要气疯了，他顾不得对方技术总监的身份，口水乱喷吼道：“程序呢，拿来我看看！”
　　碰上这么个家伙实在让人心烦，干脆让自己帮他把把关，看看程序写得怎样吧。
　　要是他的程序写得中规中矩，那就由着他去，最多自己在旁边帮着看看，有差错也能及时阻止。
　　毕竟对方连电脑都会用，不能说不懂。
　　“程序？在脑子里呢！”白云天指指太阳穴。
　　陈伟彻底爆发了：“你白痴啊！哪有程序存在大脑里的？你确定你编的程序就绝对正确？你不做仿真测试？你不修正bug？就敢这么直接烧！”
　　白云天无语地耸耸肩。
　　没办法，他的程序就是能保证绝对正确。
　　因为他这可是原汁原味地复制，为了保证相关参数一致，他可是连驱动电机，都是拜托杜炜逸老爸，从香港购入，长途驱车送过来的。
　　就连主控电路，选用了和原版一样的元器件。
　　型号、参数完全一致。
　　简单的说，就是复制了一台三菱重工的绕组机而已。
　　复制成功的关键，不在于他有全套的设计图纸，也不在于有每个零部件的加工方式，最主要是他吸收了周英祥老师傅等八级工的技能！
　　这可是在七十年代，就能手工作出it0级别的丝杆、超高精密车床的最顶级手工技能！
　　它的缺点无非是只能极少量制造，无法大规模生产。
　　但白云天本就不打算做成产品对外销售，只是利用其生产出自用的设备而已。
　　这样的话，自然没有必要对陈伟说。
　　“要不，我把程序写出来，您帮着看看？”他不想跟对方较劲，无所谓地说道。
　　“行，我就帮你看看！”陈伟面色稍济。
　　对方已经退让了，他没有必要咄咄逼人，技术员虽说比普通人木讷一些，但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的书呆子。
　　白云天找来一张信签纸，快速将脑子里的主控程序默写出来。
　　陈伟看着他飞快写出一行行代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这样流畅的默写，显然白云天在脑子里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遍，对这些代码已经熟稔之极。
　　或许，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同的。
　　“好了，您帮着把把关。”
　　主控程序并不长，不过区区几百行代码，白云天很快就将其默写完毕，推到陈伟面前。
　　陈伟盯着代码，默然半响，才拿起来，一目十行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抬起头，仰视着屋顶，半天没有说话，最后，默默地将信签纸还给白云天。
　　主控程序涉及到进退参数，电机每转一圈，就代表丝杆向前或是向后推动一定距离。
　　这个参数，因为他没有直接参与设备制造，无从判断。
　　但从程序本身，他却挑不出任何问题。
　　这让他的自信心，大受打击。
　　“你再检查一下有没有写错的地方，检查完了，我来帮你烧！”他咬咬牙，盯着白云天说道。
　　他决定亲自动手。
　　他倒要看看，白云天闭门造车，写出来的这个主控程序是否真的有效。
　　如果真的可用，那以后他再也不说什么了。
　　就让事实来证明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冰火两重天
　　陈伟要帮忙，白云天自然乐观其成。
　　他之所以要亲自动手，制作两台绕组设备，原因是为了保密。
　　绕组机是电机制作中，最最核心的设备，直接关系到电机品质。
　　以国内现在的知识产权保护力度，新型电机的制造方法，迟早会被其他厂家学去。但是加工流程、工序可以偷学，设备却没法学走。
　　哪怕其他厂家，拿到了全套图纸，没有他详细解说每一个零部件的加工方式，也做不出跟他一样的设备。
　　加工，涉及图纸、涉及工艺、涉及加工设备、涉及工人水平，这几项缺一不可。
　　缺少任意一项，做出来的东西，就会有一定偏差。
　　白云天可以靠着从航仪厂几名八级工处，吸收的技能，在简陋的条件下，少量手工制造出极高精度的设备，其他厂家能吗？
　　不能！
　　哪怕他们有和自己同样顶级的手艺，有全套图纸，缺了最关键的加工工艺，他们也做不出来。
　　勉强做出来，也多半是采用了其他替代方式，加工而成，与原版必然会有一定差异。
　　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越是精密的东西，越是如此，看似一点点细微的差异，最终加工品质上却会有极大差别。
　　这才是他，有底气不怕模仿的底气所在。
　　别的技术都学去了也无妨，只要他掌握住最核心的技术，就能控制住这个行业的命脉，永居上游，笑看中下游厂商为了市场打得头破血流，我自巍然不动。
　　与之相似的，还有电池技术。
　　最主要的核心制造设备，也会由他亲自加工，以保证产品的核心竞争力。
　　……
　　陈伟并没有马上看到主控程序是否可用。
　　因为设备仍未制造完毕。
　　航仪厂原本从事的是仪器仪表制造，机械加工并不太陌生，但终究跨行了，工人们还很不熟悉。
　　加之并非批量生产，每一个零部件都需要重新掌握加工技巧。部分难加工部件，即便有白云天提供的加工工艺，实现起来也有相当难度，哪怕是有经验的老师傅，也一再出产生废品，使得进度一延再延。
　　中华制造苏城总厂，从十二月下旬起，开始领到图纸，制造电机、电池制造所需的专用设备，到一月二十三，春节来临仍未完工。
　　好在公司体贴大家，并没有因为迟迟没有产生效益，而对职工有所责怪，还给所有职工发放了年终福利，和部分奖金，让大家可以痛痛快快过个春节。
　　与中华制造这边的欢声笑语不同，航仪厂那边却是如这天气一般，冰冷冻结。
　　马向阳也想让职工过个好年，往上级主管部门跑了好几次，求爷爷告奶奶，才让银行发放了一笔特别贷款，让航仪厂干部职工领到了百分之八十的工资。
　　但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如果是在中华制造入驻以前，航仪厂的职工们能够领到这笔钱，绝对是对马向阳感激涕零。
　　可是现在，看看原二分厂的职工，抱回家一块块飘香诱人的腊肉、一袋袋泰国香米、一桶桶金黄的调和油、洗发香波，甚至卷纸，并且每人都领到了少则两三百，多则五六百的年终奖，所有航仪厂的干部职工，全都红了眼。
　　马向阳拒绝了中华制造代工邀请，全厂上下原本只是在暗地里埋怨两句。
　　现在看到以前的同事，生活条件不但回到了以前，甚至更胜一筹，对比如此强烈，他们感到格外难受。
　　对于马向阳的怒火，也随之爆发。
　　家属区内，到处能听到骂马向阳的声音。
　　工人群体不像知识分子，说话总是很直接，没有指桑骂槐，就是明着骂人。
　　可怜马向阳这一个月腿都跑细了，才申请下这笔贷款，结果全厂上下不但不念他的好，反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春节期间，除了他的铁杆支持者，其他干部都没上门给他拜年，气得他春节期间没出过一次门，天天窝在家里生闷气。
　　……
　　和总厂这边的缓慢进度不同，变速自行车的全国联营计划进行非常顺利。
　　这一个多月时间，严季和通过电话联系，成功与三家东广穗城的厂家达成了合作意向，然后乘车过去，迅速与他们达成协议，签订合同。
　　三家厂全都成为中华制造联营厂家，分别注册了一个商标，上马开工。
　　变速自行车结构简单，加工容易，赶在春节前，他们就分别造出了各自的第一批变速自行车，推向市场。
　　如今推出的变速车，已经属于第三代和第四代产品。
　　白云天做的第一代变速车，采用的是苏城自行车厂的梅花自行车，改装而成。第二代，则是自己生产绝大多数零部件，组装的整车，但仍采用后轮变速。
　　白云天在香港注册中华制造，就开始推出前后变速的第三代变速车。
　　穗城的三家联营厂，拿到的就是第三代设计图。
　　而此时，严季和担任副厂长的自行车厂，已经开始按照白云天给出的图纸，生产第四代变速车。
　　永远领先一步，就是白云天为严季和规划的发展方针。
　　随着宝马变速车销量不断增加，变速车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如今苏城已经有不少市民，都知道了什么是变速车。走在街头，时常可以看到变速自行车的影子。
　　由于更新换代快，街上的变速车，既有最早的梅花车架的改装车，也有后变速的二代车。
　　但更多的，是越来越普遍的前后变速三代、四代车。
　　春节是中国人一年最重视的节日，哪怕生活困难，大家也要尽量过得高兴一点。
　　东广、苏城，新上市的变速车，迅速成为市民争相抢购的热销货。
　　短短半个月时间，就分别在东广、苏城卖出了一万两千辆之多，让联营厂家笑开了花。为了趁这个春节多挣一些钱，三家联营厂纷纷取消了春节，加班加点二十四小时连轴运转，将一批批变速车生产出来，又被抢货的批发商一抢而空。
　　严季和刚刚担任副厂长，就取得如此业绩，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为了再接再厉，更创高峰，他主动放弃了休假，带着几名能说会道的大学生新人，赶赴了中原地区，决定在北方再联系两三家合作厂家，开拓出一块市场。
　　对于严季和的成绩，包文山虽然羡慕，但并不嫉妒。
　　他也在杜炜逸的耳提面命下，学习着如何管理一家大型集团公司。
　　中华制造春节期间，足足放了十五天假，直到过完元宵，才重新上班。
　　航仪厂倒是可以继续休息，因为他们无班可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万事俱备
　　“停！停！”
　　白云天半蹲在一台设备前，从打开的侧面板专注地盯着内部机件运动状况，时不时略微偏偏头，通过光线的细微反差，来判断其安装误差。
　　在他身后，围着十几个青年人、中年人，还有几个五十出头的老头。
　　这些是总公司、总厂技术部门的技术人员，大都来自于原航仪厂二分厂，部分是校园招聘的新人，有两人是原大专院校机电专业的老师。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守在他身后，就像是面对自己的导师。
　　能够赢得这些专业人士的尊敬，白云天自然是靠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争取而来，与职务没有半点关系。
　　听到他的喊声，操作人员赶忙关闭设备开关。
　　“切断电源！”
　　待到设备完全停止工作，白云天探出头来，大声喊道。
　　操作人员一路小跑，快步跑到电闸旁，将刀闸拉下来，切断电源。
　　“白总监，找到问题的原因了吗？”一名五十出头的老技术员，俯身问道。
　　“嗯，找到了。这边的传动齿轮，可能是制造精度问题，在转到这个地方时，会跟其他齿轮发生轻微碰撞，造成间歇性的位差偏移。我先试试重新调整，如果调整以后，情况有所改观，那就确定是它的原因，这样我们重新制作一个新齿轮把它替换下来就可以了。”白云天向后伸出手，一把平口螺丝刀立即递到了他手上。
　　白云天握住螺丝刀，对齿轮组几个固定螺丝做了细微调整，又从前后左右观察了半天，确认无误，才示意再次开机测试。
　　这个时代，没有自动安装机器人，没有先进的探测仪器，全靠肉眼判断，哪怕是具有丰富经验的老钳工，也不见得能够将零部件准确安装到位，总会有少许误差存在。
　　白云天不会怨天尤人，责怪科技怎么会这么落后。
　　人类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从简单的肉眼识别、触摸判断，到发明出各种探测工具，逐步提高加工精度，那么有着学习机，能够不断提升自我技能的他，也能做到。
　　无非是重走一遍科技路而已，有啥可怕的。
　　有着完善的制造业发展史指明方向，有着学习机让他快速拥有最尖端的制造技能，这条路走起来，远比原本制造史上那些前辈们，要平坦多了。
　　电源接通，操作员按下启动键，设备再次运转起来。
　　白云天紧紧地盯着运动部件，眼睛一眨不眨。
　　围在他身后的技术员们，也在利用各个缝隙紧盯着，他们屏住了呼吸，像是生怕这个呼吸，会导致设备运行出现故障一般。
　　几个新入职的大学生，更是握紧了拳头，额头都渗出颗颗汗水。
　　“确定了，就是这个齿轮的问题！可以关机了！”
　　白云天看了一阵，紧绷的脸松弛下来，露出一丝微笑，抬手示意操作员关闭设备。
　　噢！
　　十几个老中青技术员，不顾年龄差异、来自何方，全都相互拥抱着，高兴得又叫又跳，就像是取得了多大的胜利一般。
　　白云天在旁微笑着，静静不语。
　　他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心情。
　　机器是由成千上万个零部件组成，零件越多、精密程度越高，就越容不得半点错误。
　　任何一丁点的瑕疵，在经过千百个部件传递之后，都会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失去其设计初衷。
　　也正因为这些瑕疵太细微，太不易察觉，才让技术员们熬白了头发，也找不到原因。
　　这些技术员，有相当的学识功底，却没有他这样敏锐的观察力。有这样观察力的老技工，却对设备的运行方式，需要注意的重点一无所知。
　　光靠他们，可能用一两年，也不见得能找到问题所在。
　　也只有同时具备了相应的学识、顶级技工技能的他，才能讯速地判明问题发生的原因，并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就像是那个非常有名的，电机上划线的故事一样。
　　经过两个多月的共同工作，相互配合，这些技术员们，对他虽说不是彻底的拜服，但也完全认可了他的能力。
　　尤其是在判断问题、解决问题上，他们对白云天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依赖。
　　找到问题所在，具体排除无需他动手。
　　这些零部件，每个都有一个以上的备用件，被发现问题的齿轮迅速被拆卸下来，更换上备用件。经过半个多小时耐心细致的调试，确认齿轮组每一个部件都安装到位，设备再次启动。
　　这一次，设备按照设计要求，流畅地工作着。
　　问题，再也没有出现！
　　耶！
　　技术人员再次欢呼起来，他们用佩服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帅气得让人自惭形秽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
　　就是这个他们以为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技术总监位置的年轻人，一次又一次让他们改变看法，从最初以为有点小聪明的民科，到懂得最新电脑知识的小伙子，再到具备极强动手能力的高级技工，再到现在，需要依仗他才能排除一个又一个问题，让设备真正发挥出设计要求的高手。
　　这个年轻人一再打破他们的固有认知，最终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不说远在众人之上，也至少有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
　　白云天高兴于他们的态度变化，但更高兴于一台台设备终于被加工出来，并成功完成安装调试。
　　代工的厂家，早已联系到位。
　　在这个大批企业停工，奄奄一息的现状下，能够接到业务，就是最大的幸福。
　　对于他们来说，中华制造就如同雪中送炭，让他们感激万分。他们又与马向阳没有关系，不会有谁会傻乎乎地为他出头，高明成只是一个电话，就让对方欣喜若狂，不待这边派人，就由书记带队亲自过来面谈，生怕慢了一步就让代工业务长翅膀飞了。
　　为了拿到业务，他们不惜降低代工费用。
　　只是白云天并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他看重的是质量。所以他让高明成认真考核对方企业的条件，确认对方在保质保量完成代工，实际成本以后，给出了一个公道的价格。
　　中华制造的善意，让这些拿到代工业务的军工们，感激万分。
　　中华制造的名声，在口耳相传下，渐渐为更多人所知。
　　随着所有制造设备相继到位，完整最后的调试，电动车制造中，最后一块拼图也就此完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成功的笑声
　　原来二分厂总面积二十四点六亩，这是厂区面积，没有家属宿舍。
　　厂内共有两座八百平主车间、两座四百平小车间，还有三座辅助车间。
　　经过白云天重新规划，将其中一个主车间，用作为电动车总装车间。另外的一个主车间，以及一个辅助车间，被用于电机生产。
　　其他的两座小车间、两座辅助车间，则用于电池生产。
　　由于厂区不足，中华制造不得不将控制器部分，都转让给了另外一家军工企业代工。
　　这也是无奈之举。
　　每个车间之内，又按照工序，将设备进行了重新选位、安装基础、固定。
　　经过调整的车间，各个工作区之间界限分明，且又相互关联。从材料进车间，到分流，形成线装流动，上一工序完成之后，经过检验员确认、签字，就近转入下一工序，做进一步加工，直到成为成品。
　　不同的成品，从各道流水作业线汇总到组装车间，被相对而坐的上百名组装工，组装为一台台完整的电机、电池，最后送入总装车间，进行最后总装。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条流水生产线。
　　流水生产线并不是啥新鲜玩意儿，从古自今，人们就有意无意地遵循着这个规则，进行着生产作业。并且从生产领域，扩散到其他行业，在更加深远地领域，发挥著作用。
　　就好比餐饮，从择菜、洗菜、切墩、颠勺、端盘，就是一条完整的流水作业线。
　　其本身，并不足为奇。
　　但要做得好，却非常考究管理人员的水平。
　　他需要管理者非常熟悉生产流程，能够准确认识工人的加工能力、工作进度，从而精确地规划工序，规划工位数量，达到不窝工、不闲置，整条生产线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吞噬原材料，吐出工业品的目的。
　　白云天规划的这条生产线，就完美地符合了这个规律。
　　……
　　厂区有一栋两层灰色小楼，这里是检验科所在。
　　底下的一层为各个电气检验室，楼上作为工作人员办公所用。
　　今天的通用检验室内，涌进了一大帮人。
　　杜炜逸、白云天、包文山、高明成、陈伟等公司、总厂主要干部，几乎一大半都在里面。其他没在里面的，也是因为检验室太小，容不下太多人，只能在外面等待消息。
　　检验科科长李松梅，戴着一副沉甸甸的眼镜，坐在检验台前。
　　今天的检验测试，由她亲自上阵。
　　在她面前，摆着五台银光闪闪，如同飞碟一般的器件。
　　这就是刚刚从生产线下来，组装完毕的第一批新型无刷电机中，随便挑选的几个样品。
　　房间里挤满了人。
　　李松梅仿佛能够感觉到，身后围观者鼻孔喷出的热气，她的手心也变得微微出汗，心里紧张万分。
　　这种紧张感，就连以前检查第一批下线的录音机时，也没有出现过。
　　“李科长，开始吧！”身后，传来一个青年人，蹩脚的普通话。
　　她明白，这就是中华制造的香港总经理杜炜逸。
　　“好的。”
　　李松梅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内心波澜，擦拭干净手心的汗水，做了除静电处理之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按部就班开始一项项检测工作。
　　“电机的最小输出功率为一百二十瓦，最大输出功率为一百八十瓦……”
　　“yes！”
　　杜炜逸猛然做了个握拳收臂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经过白云天的再三科普，他对几个数据记忆尤新：比如最小功率、最大功率、电池输出功率、电压等等。
　　电机的最小功率，决定了电动车的承载上限。
　　一辆电动车不可能空载，考虑到东方人体型较小，体重较轻，骑车人至少也能达到五十公斤以上。
　　再计算风阻，一辆适用的电动车，其电机最小输出功率不能低于一百瓦。
　　目前日本研发的助力车，正是功率不够，加之设计错误，导致电动车无法直接驱动连同骑车人在内的电动车。所以他们才一再强调这是助力车，靠着骑车人自己踩踏，才让电动车运行起来。
　　中华制造研发的新型无刷电机，最低功率达到了一百二十瓦，这说明远超电动车的最低功率要求，不但能完美达到全电机驱动的要求，还能有更快的启动速度，更舒适的骑行体验。
　　而最大功率，则表现为电动车的最大行驶速度、爬坡率，同样是电机的重要指标参数。
　　一百八十瓦，比之最低功率整整提升了三分之一，完全足以应付一般坡度的路面。
　　这两个指标得到保证，已基本了电动自行车项目的成功，这让他如何不兴奋异常。
　　要知道，他可是投入了两千万进来，把他的创业梦，全部压在了这个项目上。
　　多亏我信了白云天的话，要不然就错过了这个最好的机会！
　　随着一项项参数被测量出来，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看到父亲为他的成就所震惊，对他刮目相看的情景。
　　这，是他人生中最正确地一次投资！
　　他看着身边浅笑的白云天，冲动之下，一把搂住了对方，在他脑门上重重亲了一口。
　　“我靠！你个死玻璃，离我远一点！”白云天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他，拼命用袖子擦着额头口水。
　　“靠！亲你是看得起你，你又不是美女，以为我想亲你！妈的，不识好人心！”杜炜逸好心不得好报，愤愤不平道。
　　“谢谢你看得起，不过你再激动的话，亲自己手背就可以了，谢谢！”白云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滚滚滚！我不想跟你说话！”杜炜逸喜极忘形，像个小孩子一样跟他赌气道。
　　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交谈，其他人相互对视，羡慕不已。
　　只有包文山，对其中内情最是清楚，咧着嘴笑个不停，凑到白云天耳边诡笑道：“人说情到深处，会情不自禁。说不定他真的喜欢你哦，要不他为什么只亲你，不亲别人？”
　　白云天和竖着耳朵的杜炜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弯下腰，呕吐出声。
　　“包胖子，你个混蛋！今天我要不打死你，我就不姓白！”白云天悲愤的吼道。
　　“对对！打死他，打不死我来，今天非要弄死他不可！”杜炜逸用蹩脚的普通话，也跟着叫道。
　　拥挤的检验室里，响起了他们欢快的笑声。
　　这，是成功的笑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走寻常路
　　白云天眼睛盯着彩色显示屏，右手握着无线压感电笔，飞快地在数位板上写写画画。
　　二十九英寸的大屏幕显示屏中，一副机械制造图纸渐渐成型。
　　虽说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时代，但是他的徒手绘图能力仍是薄弱项。这不是说他不能手工绘图，而是由于不习惯，绘图的速度太慢。
　　为了解决绘图难题，他特意请杜炜逸的父亲，从美国订购了一台专业级别的图形工作站。压电笔、数位板，以及专业级的cad制图软件，让他终于不用再忍受手工绘图的煎熬。
　　不过这套工作站可不便宜，连同主机在内，花了他二十万美元！
　　这还只是硬件支出。
　　工作站运行所需的系统、cad制图软件，单这两样，就又用去了他十一万美元！
　　就连不怎么在乎钱的他，都感到了一丝肉痛。
　　这个时代的计算机行业，真是暴利啊！
　　有时候，他都想做什么电动车啊，干脆去做计算机算了，可这也就想想而已。
　　这可不是七十年代，如今的芯片制造设备精度越来越高，体积越来越庞大，以他现在的加工能力、财力，根本无法负担得起。
　　更别说经过几十年发展，计算机产业已经基本被美国所垄断，行业壁垒、技术壁垒……，等等壁垒森严，让外人几乎很难插入。
　　虽说在他看来，这些都有办法解决，可那也只能是一个长远目标。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起码在当下，他还得继续捏着鼻子，高价购买美国的计算机产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有一天，他会让硅谷重新回复它的本来面目，再次成为茫茫沙漠中一片毫无价值的荒凉峡谷！
　　他暗地里咬着牙，像是要把心中的愤懑都发泄出来，将手上压电笔重重一戳。
　　绘制完成的制造图被保存归档。
　　叮铃铃！
　　他点开新建文档，用英文输入下一幅图纸名称，正准备继续录入，桌上的电话响了。
　　“白总，电话！”
　　办公室靠门处，在窗台下也放了一张办公桌，秘书方佩玲抬起头提醒道。
　　入职的大学生已经完成了三个月实习，正式上岗。公司的几个副总，都分配了一名秘书，杜炜逸特意吩咐，将最漂亮的方佩玲，调配给他。
　　这份好意，他是不会拒绝的。
　　一个漂亮的女秘书，哪怕不发展成为办公室恋情，每天看着，心情也舒畅。
　　白云天又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头子，自然笑纳。
　　原来的航仪厂只有不多的几条市话线路，然后安装了一套内部电话系统。各个科室部门、分厂、家属宿舍，只能通过内部电话联系，拨外线需要总机转接。
　　合资后，公司专门去电信局申请了十六条线路，同样用程控电话总机，组建了自己的内部电话网络。
　　为了便于联系，还给公司各个部门、总厂各科室、车间及班组负责人，以及担负重要工作的技术人员、老技工，都分发了一只数显寻呼机。
　　发放寻呼机那天，整个公司都震动了。
　　在没有手机的年代，寻呼机就是非常高档的通讯工具了，其意义，相当于普通人的大哥大！每一个有寻呼机的人，走起路来都是昂首挺胸，顾盼生辉。
　　领到寻呼机的职工，就不约而同，立即将它扣在皮带上，还特意将它显现外面让人看到。
　　一旦有bbb的寻呼声响起，哪怕明知不是自己的，也会有迅速低头看向自己的寻呼机，然后才抬起头，惋惜（装逼）地说道：“不是我的。”
　　白云天没要那玩意儿！
　　需要的时候，他自会与人联系。当他做事或是想要安静的时候，谁敢打扰他？
　　作为老板，他有这个特权！
　　就像方佩玲办公桌上也有一部电话，但那是对外的办公电话。有来电都是先由方佩玲接，若是白云天不想接的时候，就会示意她告诉对方，白云天不在。
　　而白云天桌上的电话，只有市委徐书记、袁处长、杜炜逸、包文山等重要人士才知道。
　　这当然就不能交由方佩玲代劳。
　　“嗯！”
　　白云天应了一声，示意听到了，随即放下压电笔，拿起电话：“我是白云天！”
　　“白哥，我是严季和……”
　　“老严啊，你最近工作成绩很不错啊，业绩增长很快，继续努力！”白云天冷漠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笑容，先夸奖了几句，然后才问道，“你找我有事？”
　　“嘿嘿，还行吧。”电话中传来严季和憨厚的笑声，“那个，南书记刚才找我，说是希望让我们彻底接手商机厂，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商机厂挺不住了？
　　白云天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淡淡一笑。
　　变速车这几个月增长势头很猛。
　　其月销售数字已经达到了一万六千多辆，其中东广穗城三家厂、苏城一家厂，各占一半。
　　商机厂与自行车厂虽然都是在一个工厂，可是自行车厂这边又是奖金又是福利。而商机厂这边，只能拿到一点外协代工费，平均下来虽然比以前强，可是对比隔壁，工人们仍是心里极不平衡。
　　南书记今天来找严季和，显然是工人们的情绪已经达到顶点，他实在无力安抚下去了。
　　“你怎么想的？”白云天先不给出自己意见，反问严季和的想法。
　　“我倒是想，反正我们也吃得下，可是……”
　　何止是吃得下。
　　事实上，为了加大产能，自行车厂已经先后从商机厂招了上百名工人，还感到人力吃紧。未来宝马变速车推广到更多省市，需要的人手只会越来越多，达到千人规模，乃至三四千人规模，也是易如反掌。
　　区区一个商机厂，全部吃掉也不够塞牙缝的。
　　但是……
　　白云天面带笑意：“可是现在的政策，不允许我们吞并一家国营企业，你是为这个才打电话给我的吧？”
　　“你说得太对了！商机厂那边嗷嗷叫着，想跟我们合并，可是政策又卡着，我只能看着干着急。”电话那头，传来严季和苦恼的声音。
　　白云天轻笑出声：“我给你支个招吧。”
　　“什么招？快说快说！”听到白云天有办法，严季和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子激动起来，连声催促。
　　“简单！让他们全部辞职，至少要停薪留职！”白云天打了个响指。
　　“辞，辞职！”严季和舌头都打结了，想想商机厂全厂辞职的情景，张大了嘴合不拢，“那，那商机厂不是就没人了吗？”
　　“对啊！所以在工人都走光以后，就让南书记将整个厂全部承包给我们，这不就行了？”白云天也不管严季和能不能看到，得意地耸耸肩。
　　“我靠！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损！”严季和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
　　与他相同，从头听到尾的方佩玲也是一副目瞪口呆，不能置信的表情。
　　他这个上司，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报捷
　　市委。
　　徐书记坐在办公室后面，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借着窗外明亮的光线，看着新下发的，关于国企改制的文件，双眉紧蹙。
　　新的一年，国企的情况仍未好转。
　　准确地说，应该是越来越糟糕才是。停工的企业越来越多，银行也快挺不住了，各行勾坏账勾得手都软了，坏账仍然以更快的速度往上增加。在总行命令下，他们不得不收紧了钱袋子，不肯再继续干肉包子打狗的事。
　　徐书记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一多半时间，都是用来跟各家银行扯皮，想从他们兜里掏点钱出来。
　　至于钱花光了怎么办？
　　凉拌！
　　他要能搞定，也不会在这坐着，早就进紫禁城了！
　　现在，为了解决国企经营困境，上级决定进一步加大改革步伐，放宽对国企的制约，实行改制。
　　但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徐书记……”秘书陈乐文敲敲门，推门而入，走到近前，喜气洋洋道，“刚才中华制造那边打来电话，说是他们研发的电动自行车，已经制作出来了。”
　　“哦？已经研发出来了？好，好，好得很！”徐书记大喜，连声道好。
　　其实对他来说，投资两千万港币的中华制造微不足道。在他管理下，资产数千万、上亿，甚至几亿的大型国企比比皆是，引进一个港商不过是政绩加分，实际意义非常有限。
　　出口创汇又有啥了不起。
　　苏城作为江南丝绸的出口基地，每年创造的外汇，在国内都占有很大比重。
　　多一个电动自行车不算多，没有它，也不算少。
　　但此刻他却很高兴。
　　天天听到的都是坏消息，让他每天上班都处于一种焦虑的情绪之中。现在总算有个好消息，可以让他转换一下心情。这种感觉，就像是身处泥石流中，突然遇到一汪清流，让他郁结的心情，陡然为之一畅。
　　陈乐文见他高兴，脸上也露出笑容：“对方特意派了一队人，骑着刚下线的电动自行车，正在赶来的路上，说是要向市委报捷！”
　　“哈哈哈哈！这个杜……杜……”
　　“杜炜逸！”
　　“对！这个杜炜逸，太会拍马屁了。他一个港商，来报什么捷！笑死我了！”徐书记朗声大笑，虽然口中批评，表情却很是愉悦。
　　“港人也是中国人嘛，他们的成绩这也是我们的成绩！再说，如果没有您的支持，他也没有机会在苏城投资办厂，也就造不出电动自行车，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陈乐文不着痕迹地拍马屁道。
　　“你啊你啊，我看就剩这张嘴了！”徐书记再次大笑，指着他连连摇头。
　　……
　　从航仪厂通往景德桥的柏油路上，正骑行着一支奇特的车队。
　　车上的骑乘者，全是青春靓丽的小伙子、小姑娘。他们统一穿着橙黄色的外套，外套背后，印着一副鲜红的中国地图。
　　四个大字横穿地图，上书“中华制造”！
　　路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全部来自同一个单位。
　　最前方的两辆自行车，还贴着后座绑着两面锦旗，锦旗上分两列，写着“热烈庆祝国产电动自行车顺利下线”的字样。
　　后面的车子，把手上都插着一面小旗，同样写着“中华制造”四个字。
　　电动自行车，这是什么玩意儿？
　　中华制造，这是指这车是国产的，还是说他们单位的名称就是中华制造？
　　有经过的路人，纷纷好奇地停下来，盯着车队观看。
　　一些骑车的好事者，还调转车头，跟着车队追了上去，想凑近观察。
　　只见骑乘者没有人蹬踏，车子却以比自行车还快的速度，轻盈地驶来，然后悄然无声从身边擦身而过，很快就消失在去向景德桥的方向。
　　那些骑自行车的人，拼命追了一段路，却越追越远，视线中车队的影子渐渐变成了一行黑点。
　　原来这就是电动自行车！
　　竟然是不需要蹬，自己就可以走的自行车。看看自己骑得精疲力尽，人家汗不出、气不喘就把他们甩到了后面，真是太方便了！
　　追赶不上的骑者，望着消失在远方的车队，羡慕不已。
　　“你觉得这车骑起来感觉怎么样？”
　　车队的最前方，绑着锦旗的二六圈炭黑色电动车上，白云天问道。
　　“非常好！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就是速度还稍慢了一点，要不然就跟摩托没区别了。”杜炜逸对自己厂的产品非常满意，满脸兴奋，唯有对速度稍有些意犹未尽。
　　“太快那就是机动车，我们就没法像卖自行车这么不受阻碍地销售了。”白云天笑道。
　　时速二十公里，已经比自行车快了。
　　再快就容易出事。
　　电动车一经推出就大受好评的同时，也因为车速过快饱受诟病，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还被强令限速。
　　既然知道，他没必要再把曾经犯过的错，重犯一次。
　　反正这个时空，他率先开发出电动自行车市场，那么由他来引领规则，也是理所当然。
　　拉风的车队，在进入人流稠密的城区以后，更加引发了轰动。
　　无数的路人追看。
　　两边的店铺、居民楼上，人们都探出头来，还有不少人骑着自行车、摩托车，甚至是开着汽车，尾随其后。
　　苏城的街道本来就狭窄，这么多人涌上街头围观，很快就前后左右都围满了人，把道路堵得死死的。
　　一些胆子大的孩子，更是趁车队行进困难的时候，凑到近前，伸手去摸，以一探究竟。
　　为了怕小孩子出事，车队只能尽可能放慢速度，并且催促两旁的路人，将小孩子拉开，以免意外受伤。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啊？”吵杂的人群中，有人一边跑，一边大声问道。
　　骑手自豪地指指前方背心上的字，再指指车把上的小旗。
　　“这玩意儿是你们厂做的？”又有人喊道。
　　“没错！这叫电动自行车，日本人做的助力车，还要自己蹬。我们厂制造的这款电动自行车，完全可以依靠电机驱动，比日本人的还好！”兴奋过度的骑手，不需要白云天提醒，就自发地宣传起来。
　　听到他话的人，全都轰然叫了起来。
　　“你吹牛吧！难道你们做的东西比日本人还好？”人们又惊又喜，全都跑了起来，追问道。
　　“当然没有吹牛！日本的电池技术不行，我们厂研发的电机和电池，可是在国际上都注册了专利的！”车队中，骑手们纷纷自豪地抢着回答道。
　　在国际上都注册了专利！
　　我的妈呀，这么厉害！
　　围观群众肃然起敬，接着，就更加热情地涌了上来，将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老板接见
　　“他们的车队来了没有？”
　　徐书记嘴上说着不要，但过一会儿，就把陈秘书叫来，询问一声。
　　“还没呢，可能是路上堵车吧。”陈乐文每次都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怎么这么慢慢腾腾的……”徐书记有些不高兴。
　　电话都打了半个多小时，他一直等着。就算你们慢点，也该打电话说一声，万一我要去下面企业视察，难道还能因为你们耽搁了？
　　不像话！
　　他面色一沉。
　　叮铃铃，外面秘书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陈乐文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过去接起电话，平息了一下呼吸，用最沉稳的语调问道：“这里是市委办公室！”
　　电话中隐约传来人声，距离太远，虽然办公室非常安静，徐书记也听不清楚。
　　“知道了，我会联系交警部门为你们开道，徐书记等会儿还有安排，你们务必尽快赶到！”陈乐文拿着话筒，一脸严肃，语气严厉地说道。
　　虽然今天上午，徐书记并没有外出安排，但他依然警告了对方。
　　嗯？
　　徐书记抬起眼皮。
　　是中华制造打来的电话？
　　他们好像真的遇到了堵车，也太不巧了……
　　陈乐文放下电话，转过身来，脸上自然浮现出最柔和的笑容：“是杜炜逸他们。他们的车队，刚进城就引起了轰动，看热闹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堵到了路上，他们只能下车推行。杜炜逸怕您等久了，都快急疯了，临时看到路边有公用电话，赶忙停下来，用公用电话打过来。”
　　“哈哈哈哈！”
　　徐书记之前的不耐、烦闷瞬间化为乌有，朗声大笑起来。
　　堵车好！
　　堵车好啊！
　　这说明电动自行车深受人民群众的喜欢，也证明了他当初引进港资是正确的。
　　而且影响越大，知道的人就越多。
　　待会儿还有交警开道，那声势，怕是等车队到达市委，所有领导都会被惊动，搞不好一把手都会出来看……
　　徐书记嘴角微微上弯，咳嗽了一声，再次拿起那份文件，气定神闲地看了起来。
　　……
　　“让一让，让一让！前面的人让一让，不要阻碍交通！”
　　一辆漆着警用涂装的桑塔纳警车，车顶的红蓝警灯不停闪烁，车里的警察通过扩音器，向前方的人群喊着话。
　　两辆警用摩托，尾端的警灯同样开着，一左一右，努力将道路拓宽。
　　报捷的车队红旗招展，紧随其后。
　　骑车的小伙子、姑娘们，又紧张又神气，全都高昂着头，用自认为最端庄的姿态，紧握着车把，目不斜视。没有人协调，车与车之间，就自然而然拉开了等距，像是一个检阅的仪仗队，缓缓行驶在苏城的主干道上。
　　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一天，将永生难忘！
　　在车队最尾端，还有两辆警用摩托在后押尾，像是护卫国宾一样，将车队护送前行。
　　有警车开道，围观群众自动让开，车队的行驶速度终于提了起来。
　　十分钟以后，车队顺利抵达市委大门。
　　护送的警车在门前停下，执勤武警事前接到了通知，从岗亭出来，示意车队停下，然后询问到了杜炜逸、白云天两人，检查过他们的工作证，示意他们可以将电动车骑进去。
　　至于其他人，则只能退到一旁，在外面等候。
　　车队的小伙姑娘，遗憾不能被领导接见，只能泱泱把车推远，候在远处。
　　依然是被引到侧面的停车场，陈乐文秘书面容严肃地在此等候。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搞这一套！万一徐书记有安排，你们这不是影响他工作吗！”一见面，他就不客气地批评道。
　　杜炜逸一腔热情，被迎头泼了一瓢冷水，笑容一滞。
　　“陈秘书，不好意思，我们是兴奋过度，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白云天在旁连打圆场。
　　“算了，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问问徐书记，看他有没有空。”陈乐文微微点头，转身进入办公楼，将两人落在外面。
　　“我们是不是弄巧成拙，让徐书记不高兴了？”杜炜逸有些担心地问道。
　　白云天却一脸若无其事：“没事！要真生气，一开始就根本不会让我们来。你放心好了！”
　　“那就好！”杜炜逸对他的话，还是相信的，闻听松了一口气。
　　“你在这等着，我去把其他几款车也骑进来。”
　　白云天跑步向外奔去，将推出的几种款式电动车，全都骑了进来，一字排开，等待徐书记对比观看。
　　等待的时间，比预料中久。
　　当他把所有的车都架好，徐书记仍没出来。又等了十来分钟，才看到大厅上方楼梯，出现了一群人，交谈着缓步下楼，朝门口走来。
　　“哇，有可能是大老板来了！”
　　白云天眼睛极好，一眼就看到徐书记走在一名五六十岁、一脸威严的老者身旁，落后半步的距离，脸冲着对方，谈笑风生地说着什么。
　　“你是说……”
　　“当然是我们苏城最大的boss！”
　　杜炜逸闻听，赶紧用手理了理头发，收拾了一下自己着装，还没看到人影就露出了笑容，静候领导到来。
　　一群领导不紧不慢，来到近前。
　　那名老者，脸上微带笑容，目光在杜炜逸身上一晃，便落在了一旁摆放的几辆电动自行车上，眼睛一亮，微微点头，随即才看向两人。
　　“这位是市委书记葛彦东同志，这个小同志，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杜炜逸先生，他父亲是隆和银行的董事长。”徐书记热情地介绍道。
　　“葛书记，您好！很荣幸能见到您！”
　　杜炜逸上前伸手。
　　“你父亲是杜坤杜先生？我听说过，你们可是金融世家啊！呵呵。杜先生能来苏城投资建厂，我们是非常欢迎的。你们不但带来了资金，也带了先进的技术和管理，这正是国内所缺少的。听说你们这次研发的电动自行车，就是国内首创，比日本的还要先进？这就很好嘛！我们希望能有更多像杜先生这样的爱国港商，前来内地投资，大家携手合力，将国家建设得更加繁荣富强！”葛书记跟他握了握手，然后即兴发挥，做了番简短的发言。
　　至于白云天，他看都没看。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现实与想象
　　“这就是你们研发的电动自行车吧？”
　　葛书记略微跟杜炜逸交谈两句，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几辆电动车上，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围着转了两圈，笑着问道：“我听说，你们这电动自行车比日本人的还好，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
　　杜炜逸有着年轻人的锐气，说话不像中老年人那么面面俱到，听葛书记问到中华制造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当即就冲口而出道。
　　“哦？到底怎么个先进法，你能给我们这些外行人说道说道吗？”葛书记望着他，很感兴趣地问道。
　　其他陪同领导，也都笑容满面，看着杜炜逸。
　　对于中华制造的技术，居然超过了日本人这种话，他们其实不是太相信。
　　开放十来年，国内不再封闭，接收到的外界信息越来越多。大量进口的国外产品，还有好莱坞、港台电视电影中，表现出来的生活场景，都让国人对比下来不由得自惭形秽，觉得双方的差距大到不可想象。
　　日本又正值朝气蓬勃，达到最鼎盛的时期，经济、科技，无不处于世界领先水平。广场协定让日元极具升值，在让日本产品失去国际竞争力的同时，也让日元变得值钱，让日本人民普遍成为中产阶级。
　　就连美国人都承认日本科技的发达，以至于有自信心过度膨胀的日本政客，写出了《日本可以说不》的书籍，得意洋洋地宣称日本已经重新成为世界大国。
　　因此，在日元升值的严重后果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的时候，日本在世界眼中的形象，都非常高大。
　　相对于如日中天的日本，中国却仍身处泥沼中艰难挣扎。面对发达的西方世界，超英赶美成为一句笑话，唯一能够让国人骄傲的，仅仅是能够吃透国外先进技术，做到国产化，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超过日本？
　　敢说这话的人，不是在做政治报告，就是在说胡话。
　　杜炜逸看着很精明的一个人，肯定不是说胡话，那么他让人宣扬的技术比日本人还强，显然是为了推销产品，而有意识地讨好国人。
　　宣传嘛，可以理解。
　　此刻，他们看着杜炜逸，脸上带着宽容的笑容，打算随便他说什么，他们都认可。就像家里的老人，从不戳穿小孩子吹的牛皮一样。
　　杜炜逸不懂他们的心理活动，以为领导真的重视，情绪亢奋，立即滔滔不绝解说起来：“电动自行车，从结构上讲，就是为自行车安装上一套电机驱动装置，使其可以自动行走，减轻骑车人的体力消耗……”
　　市委众领导看着眼前的样车，纷纷点头。
　　电动自行车的结构，一眼便知，确实很简单。与普通自行车相比，无非是多了一个电机、电池，同时在把手上安装了一个控制系统。
　　在他们看来，这样简单的东西，根本算不上高科技。
　　搞不好，随便一个第三世界国家都能搞出来。至于美国、欧洲、日本，那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就是举手之劳。
　　杜炜逸不察，仍在继续讲解：“正如各位领导所见，电动自行车最核心的部件，就是电机和电池这两部分。但是，也就是这两部分，却难倒了全世界的科学家。为什么？因为他们做不出来……”
　　“等等，”有领导截住他的话，问道，“你是说美国、日本，做不出来你们这种电机、电池？”
　　其他领导失笑地轻轻摇头，不予置否。
　　他们觉得何必跟一个小孩较真，杜炜逸说是，那就是呗。你一个堂堂市委领导，跟他争什么输赢。难道以欧美日本科技之发达，还真做不出来？
　　太可笑了！
　　“没错！”杜炜逸听人质疑，不但不怕，反而斗志昂扬，将所学的谈判技巧发挥到了极致，容光焕发道，“日本人做的助力车，最大的缺陷是启动软而慢，它需要不断蓄积电压，然后才能启动。其次，日本的助力车爬坡能力很差，基本上十五度以上的缓坡，助力车就上不去了，只能为骑车人提供少许助力。但我们这电动自行车车，因为采用了新型电机，功率大、启动快、扭力高，加速度快，远远超过了日本！
　　至于电池，日本的电池蓄电量非常有限，助力车最大行驶里程不超过十五公里。但是我们研发的新型电池，在全电推动的模式下，保持二十公里持续驱动，足以行驶四十公里以上……”
　　太夸张了！
　　你吹牛可以，大致吹吹就可以了，重点要放在国产化上，别一个劲说自己比日本人强。这种不顾事实的瞎吹，实在是令人反感。
　　难道你觉得我们都是傻子，你说啥我们都信？
　　太不尊重领导了！
　　听完杜炜逸的话，一群领导不但没有被说服，反而神情不善。有人表面貌似赞赏，心中完全不信；有的似信非信，面带怀疑；有的则根本不信，看杜炜逸的眼神充满凌厉。
　　“各位领导似乎不信？”
　　杜炜逸为了在市委领导面前争光，可是做了周全准备。他从自己骑的那辆电动自行车车兜里，取下一个真皮的公文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叠花花绿绿的印刷品，恭敬地递过去：“各位领导请看，这是我们从日本，收集来的助力车宣传单，上面有具体的参数说明。”
　　“这是从日本收集来的？”几个感兴趣的领导靠过来，从他手上接过宣传单。
　　上面印满了日文，夹杂着少量汉字，但从图片看，样子的确是电动自行车。
　　他们看过宣传单上的图片，心中忽然隐隐有种感觉。
　　似乎，好像，这日本人做的电动车，怎么没有中华制造的好看呢……
　　或许是一些二流厂家生产的吧。
　　杜炜逸见他们已经看上了，顺势指着一张张宣传单，解说道：“您手上这款，是雅马哈生产的……，这一款是本田的……，您正看的，是三菱制造的……”
　　雅马哈、本田、三菱……
　　全都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的大品牌啊！
　　这么有名的大公司，做的电动车就这么普通，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几名拿着宣传单在看的领导，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这现实与想象，咋不一样呢？


第一百二十章 国货的骄傲
　　不怪他们会有如此反应。
　　日本就这么点面积，能够容纳的大型企业非常有限，机械、电子，基本就被几家大型集团所垄断。
　　生产电动助力车的这几个大品牌，同时也在生产摩托、汽车。
　　商人做产品，目的就是挣钱。
　　电动助力车技术再好，再能方便群众生活，可首要一条，不能挤占其他同类质产品的销售空间。
　　所以他们之所以研发电动助力车，既有水平不够，无法维持长航时全电推动的技术原因。另一方面，也有不跟自己的主营业务有所区分，将其作为市场进一步细化分支的构思。
　　在这种设想下，电动助力车基本上采用了和普通自行车完全一致的外观。
　　说穿了，就是一辆挂了电机的单车。
　　这样的设计，在让消费者很容易接受的同时，也不会产生出替代摩托、汽车的想法。
　　但是中华制造推出的这几款电动自行车，则是大范围的改头换面：为了保证安全，承重钢架变粗了；为了稳定，加宽了轮胎；外加了塑料外壳的大幅仪表盘；车把前方大灯；为了安装电池，拉长了车身；前后轮碟式刹车……
　　哪怕是最接近于普通自行车的款式，将两者摆在一起，也能发现非常明显的区别。
　　更别说摩托款式的电动车，区别更明显。
　　这就是设计理念的不同。
　　日本的助力车，是作为自行车的升级替代品，设计尽量贴近于自行车外形，以与摩托、汽车区隔开来，使之不致抢占这两种更赚钱产品的市场。
　　中华制造生产的电动车，目的却很简单，就是要推出一款适合城市居民的代步工具。
　　至于它是否会抢占摩托车、汽车的市场，谁在乎！
　　能抢过来更好！
　　故此它的设计，就尽可能与自行车有所不同，让它显得比自行车档次更高，更美观，更具有科技感。
　　一边竭力压抑，一边尽可能张扬，放在一起比较，自然是中华制造的电动自行车更具美感。
　　这种分析，杜炜逸当然不可能说。
　　他就按照白云天暗地里的指点，死揪着对方的技术参数来说，对比双方的技术差距。
　　日方的助力车：非全电推动，费力；启动缓慢，加速时逐渐提速；时速十五公里，与自行车相当；最大行驶里程不超过二十公里，通常只有十几公里；爬坡能力不能大于十五度。
　　中华制造的电动自行车：全电推动；启动快，从零加速到最高速只需要三秒钟；即时变速；时速被限制为最大二十公里，若需要可以加以提升，配备大功率电机、电池，最大时速可达到五十公里以上；充电一次最大行驶里程，视配备的电池不同，最低三十五公里，最高可达六十公里；三十度以上的斜坡，一冲即上，最大爬坡坡度不超过四十五度……
　　一项项比较下来，日本的助力车可以说任何技术参数，都是惨败！
　　领导们虽然心有成见，但面对白纸黑字，他们也只能从起初的“绝对不信”，变得将信将疑，再到后来“无话可说”，手里死死捏着宣传单，久久不发一言。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国产货，居然打败了日本原装货。
　　这难道是天方夜谭？
　　他们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不信也不行！
　　“杜先生，俗话说，口说无凭，我可以实际骑一下吗？”
　　见到一众领导全都哑口无言，眼中疑惑、迷茫、惊喜而又不敢相信的复杂神情，陈乐文跳了出来。
　　对对！
　　实际试一下。
　　众位领导迅速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立即明白到自己刚才由于冲击过大，有些魔怔了。
　　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多了。
　　很多国企，明明技术不行，可是却吹上了天，报上来的数据别说世界领先，简直是举世无双。
　　可等到上级部门派去考察团，实际检验就发现，根本是吹牛。
　　实际数据，连他们报上来的零头都不到。
　　完全是为了厂领导博取政绩，篡改数据的结果。
　　别看这个港商吹得好听，谁知道他们的电动自行车，能不能达到他们说的那个程度。
　　试试再说。
　　众人相互看看，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脸色稍稍有些平和。
　　都是纵横政坛数十年的老兵，今天差点被个青毛头给吓死了。
　　丢人，太丢人了！
　　“当然没问题，你如果没骑过摩托车，不如先从这两款自行车样式的开始，慢慢熟悉。”杜炜逸巴不得有人站出来，实际感受一下，当即热情地为他介绍道。
　　嘴上说得再天花乱坠，不如亲眼一见。
　　“没关系，我会骑。”陈乐文怕他指定的电动车，经过特意改装，偏选了一辆女式的摩托款式电动车。
　　脚架，如同摩托车一样，位于车身中央。
　　他握住把手，熟练地蹬掉脚撑，跨坐上去，臀下一软，深深地陷入了座椅之中。
　　“这座位很舒服！”陈乐文赞赏道。
　　“为了骑乘者长时间骑乘舒适，我们用的是软式座垫，表面包的真皮。”杜炜逸得意地自夸道。
　　在白云天的协助下，陈乐文扭动钥匙，打开电源开关，匆匆看了一遍仪表盘，然后像骑摩托车一样，扭动把手。
　　电动自行车猛然窜了出去。
　　陈乐文猝不及防，身子后仰，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吓得他赶紧用力一捏刹车。
　　吱！
　　电动自行车前后轮同时制动，迅速停顿下来。在惯性作用下，他后仰的身子又猛往前扑，下巴差点没磕在仪表盘上。
　　“这车，带劲！”
　　这种强劲的动力，让陈乐文不以为惊，反而兴奋了起来。
　　正所谓事实胜于雄辩。
　　刚才杜炜逸说得再多，什么从零加速到最高速，只需三秒钟，大家不过是听听而已，都没放在心上。
　　但现在，众位领导亲眼看到陈乐文只是轻轻扭动了一下把手，车子就冲了出去，然后又迅速制动，所有人对他说的都开始慢慢接受。
　　这个加速度，实在名副其实！
　　白云天在旁保护，指导他尝试了加速、爬坡、急刹车、绕弯等等一系列测试。
　　所有测试结果，都证明杜炜逸没有夸大其词。
　　电动车的实际骑乘效果，不但没有水分，甚至比他夸的还要好！
　　一众领导，在震撼之余，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天天说国货当自强。
　　可说得多了，又有哪个真的实现了？
　　久而久之，大家的心，早就冷了。
　　但此刻，就在他们眼前，却实实在在有一项超过了国外同类产品的电动自行车，用活生生的事实，打破了他们头脑中的既有观念。
　　怎样才能称得上是国货的骄傲？
　　这就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
　　白云天策划的这起报捷行动，大获成功！
　　市委一众领导，从不相信到兴奋，最后到对中华制造赞不绝口，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尤其是葛书记，在测试过后，听说还有员工等在外面，立即让人将所有前来报捷的员工招了进来，并推掉了几个预定安排，兴致勃勃地会见了大家。
　　会见中，他情绪激动，说了很多。
　　他特意指示陪同的市委领导，要求市里工商、消防、税务等各行政部门，一定要做好为企业保驾护航的服务工作，务必让这些对国家作出巨大贡献的企业，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安心于工作，作出更大的贡献。
　　其他领导也纷纷表态，表示将竭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为苏城的经济发展，一尽所能。
　　葛书记又全程听取了中华制造，这次合资的全过程，对徐书记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和表扬，让最近焦头烂额于国企的徐书记得以长出了一口气。
　　杜炜逸在汇报过程中，没有谈及马向阳的刁难。
　　按照白云天的说法，如果葛书记有心要了解，这些自然逃不过他的调查。但若是对方只是泛泛而谈，那么将这事汇报上去，也没有意义。
　　况且航仪厂的人事管理权，是在兵器工业总公司，葛书记对马向阳再不喜，也只能看着。
　　所以会见中，杜炜逸只说好的，领导喜欢听的，没有做任何抱怨。
　　这让了解经过的徐书记若有所思，心里暗暗点头。
　　是个会做人的年轻人！
　　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视情况提携他一下。
　　葛书记性质很浓，在会上多次明里暗里点击，表示以电动自行车技术上的先进性，完全可以申请国家技术进步奖。并且表示如果中华制造不熟悉申请流程，苏城方面可以协助他们，向国家提出申请。
　　这可是一项真正国际领先的技术，怎能深藏闺中，自然应该昭告天下！
　　杜炜逸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在白云天暗示下，迅速反应过来，当即一口应承下来。
　　会见在友好而又热烈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在葛书记离开后，他的秘书于淼专程过来，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你们在申报科技进步奖的过程中，如果有需要，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系到我。不过平时没什么事的话，最好不要打这个号码。”
　　“知道知道，谢谢葛书记关心，我们会尽快提出申报。对了，我听说苏城新修了一个高尔夫球场，不知什么时候，大家一起去打两场？”结交贵人，正是杜炜逸所擅长，他立即顺杆向上爬，提出邀请。
　　“有机会再说吧……”于淼笑笑，便匆匆离去。
　　杜炜逸耸耸肩，郑重地将这张名片，放进了特制的镶钻名片夹。
　　名片夹中，只有寥寥几张名片。
　　从市委回来，杜炜逸就迫不及待，拉着高明成商讨起申报国家科技进步奖的事宜。
　　听说电动自行车，得到了市委领导的肯定，高明成等原航仪厂的干部，比他还要激动。转眼之间，这个消息就在厂区不胫而走。
　　走在家属区，中华制造的工人全都是昂首挺胸，骄傲无比。
　　他们感觉，仿佛重又回到了航仪厂曾经最辉煌的时候，所有人都分外珍惜眼前这份工作。
　　他们明白，如今的中华制造正处于上升期。
　　只要能够跟上企业发展节奏，不被淘汰，未来他们这批人就是企业的创业功臣，必将得到更多的回报。
　　公司、全厂上下，工作热情再次高涨。
　　……
　　在杜炜逸等人，商量着如何申报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的时候，白云天正在给袁处长打电话。
　　“您好，我是袁应泰。”电话中，响起略有些失真的袁处长声音。
　　长途电话要经过多次中继，信号多次放大，难免有些失真。
　　“袁处长，我是白云天啊，就是中华制造……”
　　白云天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爽朗的笑声给打断了：“知道知道！和航仪厂合资的那个中华制造么，我亲自来主持的怎么会不知道。”
　　“您还记得我？”白云天有些意外。
　　中华制造，他一直是躲在杜炜逸后面，而且杜炜逸老爸又是隆和银行的董事长。明面上，谁都以为杜炜逸这个太子爷，才是公司老板。
　　“那当然，你不就是那个港商的首席技术顾问吗？你的名字太有特色了，我只听了一次，就马上记住了。”袁处长似乎心情不错，说话很是诙谐，彼此寒暄了几句，他才问道，“白顾问找我，是不是厂里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研发的电动自行车，已经正式下线了。您可是促成我们投资落地的红娘，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通知您一声。”白云天笑道。
　　“已经下线了？好，好，很快呀！”袁处长语气听来很是高兴。
　　但也仅是高兴而已。
　　航仪厂本就是甩掉的包袱，总公司基本上都不再视它为军工体系的一员。合资后，航仪厂所占股份只有百分之三十，几乎没有话语权，袁处长就更懒得花心思在上面。
　　在他看来，双方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能在电话中表示一下高兴，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了。
　　“对！而且我们拥有专利的电机、电池，制作出来以后，实际测试参数，比预期还好……”白云天不管他耐不耐烦，在电话中，将相关参数一股脑说了出来。
　　同时，他又将今天去市委报捷的过程，告知了对方。
　　袁处长很有耐心，没有打断他的话，一直在电话中静静地倾听，还时不时嗯、真的、哦，给出反馈，以示他并没有讲电话搁在一旁，确实是在认真倾听。
　　“你们的电机、电池，参数真的这么高？”电话中，他的语气也变了，不再带着笑意，显得很认真，很严肃。
　　白云天嘴角微微一弯。
　　这就对了！
　　“没错，要不然葛书记也不会要我们申报国家级别的科学技术进步奖。”
　　电话中，袁处长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白云天安静地等着。
　　“过几天，我会再来你们厂一趟，可能还会带一些人过来。到时候，我们再详谈！”袁处长终于出声，慎重其事地说道。
　　“欢迎欢迎，我们一定会全力接待！”
　　“那好，就这样吧。我现在要去向处长汇报工作，等出发前，我会再跟你联系！再见！”
　　“再见！”
　　白云天放下电话，握紧拳头，兴奋地振臂一挥。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造房子去啊
　　袁处长他们比预料的还要重视此事，半个小时以后，就打来电话，说已经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预计明天下午六点一刻就能到达苏城。
　　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八位同事和他一道前来。
　　第二天下午四点过，白云天就坐着杜炜逸那辆，苏城唯一的克莱斯勒帝王，带着一辆租来的旅游车，早早等在了火车站外。
　　好在火车正点到达，没有延误。
　　白云天站在出站口处，很快就在出站的旅客洪流中，看到了脚下生风的袁处长一行人。
　　袁处长一行人，多是西装打扮，但也有两人穿着军装，走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欢迎欢迎！”白云天迎上前去，双手握住袁处长的手，热情地说道。
　　“惭愧惭愧，想不到会又来打扰你们，还请勿怪。”袁处长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握着他的手道歉道。
　　“哪里的话，我们与航仪厂合作，说来大家也算是一家人，你们过来我们都高兴得很。”白云天大声笑道，然后请教道，“这几位是……”
　　“这位是钱凯明主任，吴敬哲主任，沈涵研究员……”袁处长一一介绍，全部给他们安上了科技发展部的名头，就连那两位身穿军装的军人，也变成了科技部的研究员。
　　白云天也不在乎这几位，到底是什么身份，袁处长这么介绍，他就当真，挨个笑着跟对方握手。
　　“你们的电机、电池技术参数，真有这么高？我们来了，可是要检查的！”握到沈涵研究员处，对方透过黑色的大边框眼镜，直勾勾地盯着他，非常严肃地说道。
　　“哈哈哈哈，沈研究员是搞技术的，说话有点直，白顾问不要见怪。”袁处长听他说话如此不客气，赶忙出来打圆场。
　　白云天不以为意，笑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各位去了，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沈研究员微微点头，跟他用力一握：“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我们自己的……”
　　“嗯哼哼！”
　　钱主任忽然用力地清着嗓子，摆摆手，“抱歉，火车坐久了，嗓子眼发干。”
　　“你们北方，这时候天还冷着吧，南方已经开始升温了。”白云天装作没听到，关切地问了一句，不等回答，随即便招呼他们上车。
　　他没想到这次来了一名处长、两位主任，只来了一辆轿车。
　　正在犹豫间，袁处长已经打开后车门，弯腰钻了进去。钱主任、吴主任紧随其后，一起挤进了后座。
　　他也不再客套，招呼其他几位，上了后面的旅游车。
　　为了以示己方好意，租来的是一辆四十五座的大巴车，现在只上去五个人，一人占一排座位，躺下来休息都可以。
　　白云天等到几名研究员上了车，这才回到克莱斯勒，拉开副驾驶门，坐上车。
　　“我们去哪里？”
　　袁处长问道。
　　“都这么晚了，厂里也下班了。厂里没有招待所，我们给你们在酒店订了房间，不如先休息一晚，明晚再去厂里？”白云天半转过身，征求他们的意见。
　　袁处长、钱主任、吴主任相互无言地对了一下眼神。
　　“还没到七点，我看还是先去厂里吧，反正也不远。等去了以后，我们简单看看，然后再回来也不晚。”钱主任很客气地说道。
　　“那也行！”
　　白云天尊重他们的意见，让司机不进城，直接去中华制造。
　　一路上都是袁处长在说话，钱主任偶尔搭句话，吴主任却很少开口，靠在后背上闭目养神。
　　看来袁处长担任着润滑剂的角色，钱主任技术上了解不多，多半也是搞行政方面的工作。至于吴主任，可能才是这次带队的技术方面负责人。
　　车队绕城而过，沿着外环线路，直奔中华制造而去。
　　白云天对当地名胜古迹之类并不太熟，倒是袁处长像是个熟练的导游，每到一座城门，他都能说个典故。钱主任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吴主任也时不时睁开眼，隔着车窗欣赏着暮色中的古城风光。
　　车到航仪厂，没有停留，直接穿过家属区，来到厂区。
　　“要不要见见航仪厂的干部？”白云天问道。
　　“我们时间紧，这次就不见了吧。”袁处长随意地摆摆手，示意无需通知马向阳等人。
　　车子来到中华制造厂门口，众人下车，作了登记。来访登记簿上，他们也统一登记为兵器工业总公司发展部，但没有出示工作证。
　　白云天笑笑，没做硬性要求。
　　“不如我们直接去库房吧，检验合格的产品都在库房里。你们可以自己挑选，然后拿去检测，应该会比较放心。”这次他没招呼众人去办公室，主动说道。
　　“好的好的，这样最好！”沈研究员面带喜色，连声赞同。
　　其他研究员也是一副满意之色。
　　袁处长苦笑，钱主任面带尴尬，呵呵笑了几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白云天带着他们，来到库房，出示了杜炜逸的授权书，让保管打开大门，站在门外，示意让保管带他们进去，由得自己挑选。
　　除了袁处长、钱主任，其他人都一拥而入。
　　“白顾问，你们很有底气啊！”袁处长掏出一包软中华，他知道白云天不抽烟，抖出一支递给钱主任，自己也叼上一支，点着，笑道。
　　“是啊！袁处长告诉我你们电池的参数时，我可是吓了一跳：十五安时的总容量，这意味着你们的比容量达到了三十瓦时，简直不可想象！我听说目前铅酸电池普遍也才十五到二十瓦时，你们居然能做到三十瓦时，提升了近一倍。这，这，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表示怀疑！”钱主任用力抽了一口烟，盯着白云天说道。
　　白云天不做分解，只是笑笑：“事实胜于一切，你们检测过后就知道了。”
　　“好吧，我不问了。”
　　钱主任也不再追问，趁着里面的人还在挑选测试样品，随口聊着其他话题。
　　“说来袁处长也是辛苦，刚从淄临回来，坐下还没喘口气，又来到苏城。等这边事忙完了，听说你还要去北湖？”他吐着烟圈，同情地说道。
　　“没办法，军转民困难重重，到处都需要安抚，实在坐不下来啊。”袁主任一脸忧郁，狠狠地拔了一口烟，像是泄恨一样用力吐出去，惆怅地说道。
　　“军转民，哪有这么好转的！我们生产的产品，国营厂都在生产，结果还不是混得奄奄一息。还要加大竞争，我看搞不好都要一块死。”钱主任似乎有一肚子气，黑着脸说道。
　　白云天忍不住在旁边说道：“那就不要跟国营厂抢饭吃了，去造房子啊！”
　　“你说什么？”
　　袁处长、钱主任一愣，一起看向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 至死无悔
　　“我说别跟国营厂抢饭吃了，那些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的军工，把里面的精干技术力量抽调出来，加强到几个技术力量强的大厂。然后其他的人，干脆组成建筑公司，造房子去。”
　　白云天站得远远地，避开二手烟侵袭，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这说的就是外行话了，他们又不会造房子。”钱主任笑道。
　　“是啊，再说就算搞建筑，又能安置几个人。这全国上千家军工厂，几十万职工，哪里放得下。”袁处长也不以为然，摇头笑他太天真。
　　“不会可以学么！”
　　白云天不同意他的观点：“现在许多城市，都开始搞旧城改造，这是多大的建筑需求？多了不说，像首都、临海、穗城这样的超大型城市，起码要上百家建筑公司，花十年以上功夫才能慢慢完成。
　　稍差一级的省会城市，旧城改造起码也需要十几到几十个建筑公司，齐心合力才能完成。
　　省会城市下面，还有地级市、各级县市。
　　我们算算，三个超大级城市、三十四个省会城市、三百多个地级市、近三千个县。多了我们不说，每个城市成立一个建筑公司好了，每个公司少则安置几十人、多则几千人，平均算一千人，这就是三百多万建筑大军！
　　你们才区区几十万人，刨掉精兵简政、调入重点单位的技术骨干、优秀技工，剩下的不知有二三十万没有。
　　这点人，填进去连个泡都不冒！
　　别说军工转型，淘汰下来的人员，就是部队转业，都能安置个好几年的。”
　　建筑业历来是利润大户和用人大户，其一年产值的计算单位不是多少个亿，而是万亿！
　　随着经济转型，体制改革，群众住房需求从单位分配，逐步转向市场购买，对于住房的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大。可以预期，房地产行业即将迎来高速增长期。
　　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会催生多少个亿万富翁，怕是连一个小小的县城都能有一两个亿万富翁因此而发家，甚至出现全国首富也不奇怪。
　　与其便宜了那些暴发户，还不如军工也进去掺一脚，从中分一杯羹。
　　以军方的能量，不说大头，起码能够在里面稳定地占有一个位置。
　　哪怕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足够养活所有的军工从业人员，还有丰足的利润投入科研、装备现代化更新换代！
　　啪！
　　钱主任嘴上叼着的烟，掉落下来，也不自知。
　　袁处长手指捏着香烟，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有抽一口，直到香烟袅袅而上，熏得他手指一阵疼痛，方才反应过来，慌忙将烟扔掉。
　　“这个，这个，好像可行啊！”袁处长看着钱主任，结结巴巴不确定道。
　　“……我也觉得。”
　　钱主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额头的皱纹越堆越深：“可是资金怎么解决？成立这么多建筑公司，光是设备什么的，就要一大笔钱，而我们又拿不出这么多钱！”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而是大钱。
　　之所以军转民，不就是国家养不起了，让军工向市场要饭吃么？
　　有这么多钱，好多离城市不远的军工，直接就可以开工了，还搞什么军转民！
　　“有多少钱，办多大事呗，又不是让你们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
　　白云天翻了个白眼：“一开始没钱是吧，没关系。可以先从简单的做起嘛：建筑机具买不起，那就租啊；钢脚手架用不起，先用竹子的凑合；建房不行，可以先学着拆房……，在这个过程中，正好锻炼队伍，提高业务水平。谁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还不是一步一步、一天一天，慢慢锻炼出来的！先苦两年，攒下钱了，再逐步提高机具拥有量，同时从大专院校、研究所聘请技术专家，招收一批技术人员，锤炼出一大批建筑队伍，就可以接一些技术要求高的活来干了，慢慢从分包，向着独立开发迈进。”
　　要说没钱，最早一批从事建筑行业的地产商，更是啥都没有，无非就是有一定的号召力，可以纠集一批同乡，天天上工地当小工。
　　慢慢的，业务熟了、关系有了，钱也积攒了一部分，就从纯粹的小工，向包工头、分包商、承包商一步步升级。部分幸运的，最终成长为建筑机具齐全、拥有上千工人、资产雄厚的大地产商。
　　军工有组织、有技术，最关键是有能量，想要介入建筑行业，很难吗？
　　仿佛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袁处长、钱主任眼睛越来越亮。
　　之前，他们的思维走进了死胡同，天天想的就是军工转向民营，应该做什么产品。
　　可在白云天点醒后，他们忽然发现，谁说军工就一定要做民品了？
　　还可以搞建筑么！
　　受此启发，大量的点子从他们脑子里跳出来：除了建筑，还能搞建材啊；此外的，交通啊运输啊、餐饮啊服装啊，等等等等，可做的多了！
　　军转民，本质是淘汰弱质产能，优化结构，集中资源扶持军工研发。
　　至于裁汰下来的企业做什么，他们并不在乎。
　　连跟港商、外商合资都允许了，厂子都不准备留了，去搞建筑有啥不可以的！
　　情况再坏，还能坏到让企业停产，工人回家？
　　“好！太好了！”
　　袁处长兴奋得两眼发光，一个劲地拍手赞叹，为白云天的奇思妙想惊叹不已。
　　“既然建筑行业这么赚钱，你为啥不去做？”钱主任还有些疑惑，狐疑地看着白云天问道。
　　“就是建筑业太没有技术含量了，我才从事制造业啊！”白云天装逼地说道，“外卖以前没人做过，我去了，一个多月就盈利一两万。最初是有点成就感，可是仔细想想，我又为社会带来什么贡献呢？
　　无非是让大家吃饭方便了一点。
　　后来我去做变速车，看着大街上，越来越多变速车替代了旧式的自行车，我觉得很满足。
　　继而随着电动自行车的下线，它的便捷、省力，更胜于变速车。可以预料，它的出现，能够进一步促进交通、物流的发展，快递行业也将由此从无到有，逐步成长壮大。
　　这种对于整个社会的推动作用，岂是造房子可以比拟！
　　我对自己的选择，充满自豪。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辈子从事这个行业，至死不悔！”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交换
　　叮铃铃！
　　白云天桌上电话突然响起。
　　他放下正在绘制的图纸，迅速抓起电话，沉声道：“您好，我是白云天！”
　　“测试结果出来了……”电话中，响起袁处长疲惫的声音。
　　白云天看看窗外，夕阳西斜，已快到下班时间了：“你没有休息好？”
　　“呼！怎么能休息好，那些研究员，拿到样品以后，就直奔联系好的研究所，连夜展开了测试。我也只能在旁陪着，一晚上没睡，现在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袁处长的声音越来越小，差点就快听不到了。
　　“还是要注意休息，别事情没办好，人先累垮了。”白云天无语，劝解道。
　　“我知道！”对面像是强打精神，声音大了点，“我们希望你们能转让电机、电池技术，不知道有什么条件？”
　　白云天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
　　在他最初给袁处长打电话的时候，他就预计到了这一点。
　　电机、电池不但在民用行业有着重要作用，在军事领域同样非常重要。
　　比如电机，在许多机械传动装置中，都需要它来提供传动和定位。据他从制造史中了解的情况，国产的鱼雷舵面控制，以前都是采用液压传动，现在正有意向国外学习，该用电机传动。
　　然而国内目前所用的小型电机，仍是有刷电机，反应缓慢，效果并不突出。
　　如果采用中华制造研发的新型无刷电机，鱼雷的灵敏度将上一个台阶，在舵面控制方面，达到甚至超过国外的同类鱼雷，也未为可期。
　　再说电池，军事应用范围更广。
　　通讯、ups不间断电源、军用车辆，尤其是在潜艇上，更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动力来源。
　　中华制造研发的铅酸电池，比能量比现行的铅酸蓄电池提升了一半到一倍，在这个时代说是黑科技也不为过，军方若是看不到它的价值，又怎会连夜乘火车过来验证它的真实性？
　　一旦确认，军方绝对不会放过。
　　这样重要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军方肯定不会交给一家民营企业来做。
　　这就需要交换。
　　白云天沉吟了一下，开口道：“电动自行车是一项新兴产业，以我们目前的产能，最多只能覆盖到华东这一片。为了尽快将其推广开来，我们打算在华中、华北、华南、西南，再各建一家组装分厂，以覆盖全国……”
　　“组装厂？”虽然很疲惫，袁处长还是准确地抓住了重点，立即反问道。
　　“对！组装分厂！一般的车架、坐垫、车轴、齿轮什么的，可以交给其他厂代工——因为军工厂的责任心更强、技术力量更好，我们更倾向于找军工厂代工。至于电池、电机、控制器，则在苏城总厂制造，然后货运过去，由分厂负责组装。”白云天详细说明道。
　　“这是好事，我们当然会大力支持！”袁处长精神一振，说话都有力了几分。
　　开分厂好啊！
　　四家分厂，就是四家军工厂。然后车架、坐垫、塑料外壳、车轴、齿轮什么的代工，又可以让好几家军工厂有活干，这哪里是提条件，简直是在帮他！
　　这样的条件，他巴不得越多越好！
　　“还有呢？”
　　“我们的厂区过于狭窄，电池、电机本来应该各由一家专门的生产厂家，但现在只能挤在一块，这让我们的产能很难大幅度提升。如果能与航仪厂达成彻底联合，我想应该能够解决这个瓶颈……”白云天留了一点话尾，给袁处长反应的空间。
　　“这不是问题！”袁处长没有半分迟疑，立即爽快道，“你昨天提的那个建议，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我们正准备从全国的军工企业，抽调一批精兵强将，组建我们的劳动服务司，统一调度军工转产事宜。我觉得马向阳书记，在航仪厂能够大胆创新，走出新路，是一个合格的干部，我会联合钱主任，共同建议将马向阳同志，调到劳服司，在更合适的岗位，发挥他的聪明才智！至于航仪厂合并一事，我个人完全赞同，但具体还需要上面批准。不过我想，就凭着你昨天提的建议，能够彻底解决军工改制难题，上级领导就一定会同意这个方案！”
　　“那就谢谢袁处长了！”白云天喜出望外。
　　他也是漫天要价，等着对面就地还钱，想着能再吃下一个分厂，解决地盘局促的问题就非常满足了。结果对方一句价没还，全盘同意，这让他惊喜之极。
　　电话中，响起袁处长疲惫过度，有些嘶哑的笑声：“我说了，你昨天提的那个建议，就值得我们做出回报。相对来说，电池、电机技术，都没有它更重要。”
　　航仪厂的合资，最大阻力来自马向阳。
　　总公司要发话，估计航仪厂还会阳奉阴违，找各种理由来拖延、阻挠。但是把马向阳调走，其他人就是一盘散沙，再有来自总公司的指令，航仪厂再没有一个有号召力的人，能够带动其他人推诿阻拦。
　　若是还有人跳出来，那就再调！
　　他这一招，跟马向阳发的调令其实是一样的，叫做釜底抽薪。
　　只要你在体制内，那就要服从安排。若是不想服从，那辞职或是留职停薪都可以。但不管你是服从调令，还是辞职不干，反正以后都再也无法在厂里发号司令了。
　　接下来再推动合资，就轻而易举。
　　以袁处长的地位，要让航仪厂服从有太多办法。只是以前他犯不着，为了中华制造而让自己人诟病。但现在，因为要承白云天的情，同时也是为了顺利拿到新型电池、电机技术，让他动动手，签发一张调令，对他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好了，还有什么条件，只要合理，我们都会考虑。”袁处长心情大好，说话也轻松了许多。
　　“没了！”
　　“没了？就这两样？”袁处长有些惊讶。
　　在他看来，白云天可是给他帮了大忙，而且第一个条件根本不是条件，等于是又帮了他一把。真正的条件，其实就一项：航仪厂。
　　这小子，实在太会做人了！
　　他心中感慨了一句，二话不说，当即道：“我们准备立即回京，你等我的消息吧！”
　　随即电话挂掉。
　　听着话筒中的忙音，白云天无声的笑起来，放回话筒，他看看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方佩玲，站起来开心道：“小方，我听杜老板说，城里新开了一家餐馆，据说味道不错，有没有兴趣一道去试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定价
　　会议室内。
　　杜炜逸的秘书端着托盘，将一杯杯沏好茶，轻手轻脚放到与会人员的面前，然后退出房间，帮着关上门。
　　这是一次内部小会。
　　公司架构搭起来以后，原本的二分厂就转为了完全的生产单位。厂里的销售科被撤销，集体调入总公司，跟几名港干，十几名新入职的大学生，共同组建了新的业务部。
　　今天参加会议的人，除了杜炜逸、白云天、高明成、包文山，其余的都是业务部成员。
　　“好了，下面开会。”
　　见到大家都准备好了，杜炜逸宣布开会。
　　“这次要讨论几个话题，基本都跟销售相关，所以请来的都是公司销售我们先从第一项开始，即电动自行车的定价。大家都知道，我们研发的电动自行车已经顺利下线，在销售之前，首先要确定销售价格。”杜炜逸开门见山，公布了今天会议的第一项议题。
　　听到会议的第一项议题，就是宣布电动自行车定价，所有销售人员都提高了注意力。
　　对于销售来说，价格高低，直接影响他们的销售业绩。
　　公司的销售，采取的是工资加提成模式，销售业绩越高，提成自然就越多。
　　但问题是，价格过高，虽然利润增加、提成不菲，但是销售难度也会增大。而价格过低，虽然容易卖出去，但是利润微薄，那么他们销售人员得到的提成也会相应降低。
　　所以正确定位，对于销售人员非常重要。
　　“我们在征求了高副总、政策研究室……”杜炜逸与会的政策研究室室长曹璋钰微微点头，文质彬彬的曹璋钰也微笑地予以回应，“……，以及财会部门意见以后，最终决定，将自行车款式统称为简款，简单的简，款式的款，零售定价为一千五百元……”
　　会议室里，已经有些人开始低声交谈，发出嗡嗡的声音。
　　杜炜逸不为所动，继续宣布道：“……对于摩托款式的电动车，我们统称为豪华型，零售价两千三百元！”
　　会议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名原隆和银行的干部忍不住出声道：“杜总，这个价格太高了吧？要知道内地的收入水平很低的，去年的人均工资才两百多块。谁愿意付出半年多的工资，去买一辆电动自行车？”
　　其他人纷纷点头。
　　杜炜逸不慌不忙，开口道：“这个价格的确不便宜，但是用户是否买得起，我想大家不必担心。曹研究员，麻烦您念一下收入调查统计，让大家心里有个数。”
　　“好的。”
　　曹璋钰打开面前的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份打印报告，略过开头语，直接读最关键的部分：“据我们从市里统计部门拿到的数据，目前城镇居民的年人均工资是两百八十三点五八元。其中，中等偏上收入人群，占就业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他们的年人均收入水平为两千七百元。高收入人群，占就业人口的百分之十，人均收入为三千三。超高收入人群，也是占总比例的百分之十，他们的人均收入为四千五！以上各收入阶层，人数分别为五千八百万、两千七百万、两千七百万，总计一亿一千三百万左右。”
　　念完统计数据，他扶了扶眼镜，放下手中文件。
　　“这个收入，还是低了点。就算是超高收入人群，人均收入也只有四千五——这可是年收入，又不是月收入。”
　　听完了曹璋钰读的统计报告，会议室稍稍安静了一点，但还是有人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曹室长，麻烦你再往下念。”杜炜逸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淡淡道。
　　“没问题。”曹璋钰似乎对通过数据，来引导企业经营很兴奋，立即翻开报告到选定的页码，继续念起来，“国内目前收入最高的行业，前几名分别为电信、电力、金融、城市供水、以及其他事业单位。
　　根据对苏城的抽样调查，以金融为例，新入职银行员工月收入平均为六百五十元，工作满一年的正式员工月收入达到了一千八百元……”
　　“这不可能！怎么会这么高？”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想不到，同样工作，银行和其他行业的差距，居然会这么大。
　　白云天、杜炜逸对此毫不奇怪。
　　金融从来就是暴利行业，哪怕是在商品经济发达的西方，也超过普通白领，被称为金领，是最受欢迎的热门之一。
　　国内的银行业，同样利润高企。
　　而银行的高层管理人员，赚了钱又不能往自己兜里揣，那就死了命地给大家发钱。银行职员的基本工资，的确和普通职工一样，都只有六十块钱。但他们每月的奖金、补贴等乱七八糟的收入，多得自己都算不清。
　　除了钱，每月还有米、油、卷纸等各种实用的福利，节日有节日费，过年有年终奖。
　　一千八，只是实际的收入，算上实物福利，每个人每年的收入能达到两万以上。
　　电信之类就更不用说了。
　　安一部座机，就要向用户收取五千块钱装机费。普通市话，通话一分钟就收费三毛，电信比起银行来，还要赚钱。
　　哪怕是在普遍人均收入很低的时代，他们的职工都活得极其潇洒。
　　两年攒钱买一部奥拓，绝非夸张。
　　与之类似的，还有电老虎、水老虎、铁老大、石油、化工……，凡是经营效益好的事业单位，日子都过得相当滋润。
　　要不怎么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往这些单位挤呢。
　　实在是比起同时代其他行业，他们真是太舒服、太舒服了，舒服到让人眼红。
　　“……根据从统计部门拿到的数据，光我市，银行从业人员就达一万人。全国银行从业人员，总计一百八十万；电信略少，计有二十来万；电力系统三十余万；铁路系统一百五十万……”曹璋钰一项项念下来。
　　这就是几百万了！
　　谁说没钱，有钱人多的是！
　　会议室安安静静，只有曹璋钰的声音在回荡。
　　等到他终于读完报告，杜炜逸目光在众人脸上环视一遍，轻声问道：“对于这个价格，你们还有疑问吗？”
　　“没有了！”
　　所有人相互看看，统一回答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海外销售
　　“那么，下面开始第二个议题。”
　　看到销售部门没了声音，杜炜逸便就入到第二个议题：“从曹室长做的调查来看，虽然我们的潜在用户群体数量庞大，但同时也非常分散。因此，要想达到良好的销售效果，就必须组建覆盖全国的销售网络……”
　　几名中层干部兴奋起来。
　　早前公司就分别找他们谈了话，向他们透露了接下来的工作变动，他们已经心里有底。
　　现在听到杜炜逸宣布组建销售网络，他们心中一阵狂喜，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关于销售网，我们决定与分厂相结合，采取大区制度。在全国，分别建立华中、华北、华南、西南四个分销网络，华东部分，则由总公司直接负责。路芹、蔡少环、管岩、陈道义，”他挨个看向四名隆和调来的干部，目光中透露着嘉许、鼓励的眼神，说道，“你们四个，分别担任华北、华南、华中、西南分公司经理……”
　　这是白云天主动提出来的建议。
　　按照分工，白云天主管技术、生产、公司大政方针，公司管理、销售，则交给接受过正规商业管理的杜炜逸。要论销售，国内也找不出比这些港干更合适的人选了。
　　“是！杜总，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四名干部激动不已，异口同声道。
　　“好好干！”杜炜逸很开心自己的人能够得到重用，这也让他感激白云天对他的信任，继续宣布道，“钟晨、林臻、蒋毅为、薛鹏，你们四个，分别担任以上分公司的副经理……”
　　这四个人，全部是原二厂销售科的干部。
　　这就是制衡。
　　隆和银行过来的干部，自小在商品经济社会长大，对于市场销售耳濡目染，又在银行干了多年，富有销售经验。同时还能让杜炜逸觉得自己在公司有发挥能力的地方，借此安抚他的情绪。
　　但同时，又将原二厂销售科的干部，派给他们担任副手，即能协助他们迅速适应国内的销售环境，又能就近监管。
　　这还没完，接下来，又有四名新入职的大学生，被任命为分公司经理助理。
　　这等于是再上了一道保险。
　　港干、原二厂销售干部、新入职大学生，三者既有从属关系，又能相互监督，达到一个最稳定的平衡点。
　　分公司的建立，让会议室内众人精神全都为之一振。
　　被委以重任的固不必说，那些没有得到任命的人员也感觉看到了希望。
　　至少，随着这批干部分赴各地组建分公司，下面的人，又可以往上升一升了。
　　公司的最大诱惑力，不是薪酬，而是上升空间。
　　一潭死水的公司，哪怕给的工资再高，员工的激情也会在长期的工作中渐渐消退。
　　只有不断地让他们看到希望，才有动力不断提升自己能力，勤奋工作的动力。
　　“接下来，是今天的第三项议题，关于如何开拓海外销售渠道……”杜炜逸看到会议室里群情振奋的表情，也受到影响，说话的语气变得很是轻快。
　　“蒲部长，这是你们海外事业拓展部的业务，你对此有何看法？”他表情松弛，询问道。
　　“关于海外市场开拓，我建议利用香港的渠道，首先以英国为目标，然后再逐渐向其他欧盟国家延伸……”
　　“我插一句嘴！”白云天不等蒲部长把话说完，打断了他的发言，道，“虽然欧盟、日本、美国经济发达，但是将他们列为首选目标并不合适！”
　　“哦？为什么？”杜炜逸愣了一下，坐正了身子，询问道。
　　关于海外销售渠道，蒲部长是跟他私下交流过，他也认同对方的意见，认为应该将经济发达的欧盟、日本、美国列为首选目标。
　　但是白云天，显然不这么认为。
　　“欧盟、美国、日本虽然富裕，但是他们的人民主要出行交通工具，以汽车为主，甚至在他们的城市规划中，都没有专用的自行车道。所以如果我们的电动自行车在这些国家销售，从技术上说，首先就要解决骑行道路问题，总不能让他们上快车道吧。其次，即便我们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也会面临汽车、摩托生产厂商的阻挠，他们可以推动所在国设立法律法规、制定苛刻的技术规范，让我们卖不出去。所以，我觉得最开始，不能将西方发达国家，作为首选目标。”
　　白云天不客气地说道。
　　他所说，可是有事实依据的。
　　从制造史回顾中，他清晰地知道，虽然电动自行车在国内迅速火爆，可是在发达国家的销售却一再受挫。
　　针对以上国家生产的电动自行车，技术要求方面远比国内严苛。
　　更重要的，是出口到这些国家的电动自行车，全部都是电动助力车！
　　全电推动的电动车，为数极少！
　　这当然有习惯于开车的欧美用户，并不太接受电动自行车这种交通工具的原因。但究其实质，还是电动自行车触动了汽车厂商的利益，动了他们的奶酪，这才受到层层阻碍，无法打开市场。
　　什么技术规范、什么必须做成助力型、什么没有自行车道，都是通过技术壁垒、行政措施，扼杀电动自行车在所在国销售的手段而已。
　　他们的消费能力是很强，但人家不允许你卖，强行进入不是不可以，但事倍而功半。在自己还很弱小的时候，这么做太过得不偿失。
　　白云天未来也不会考虑如何做到，让电动自行车满足欧美技术标准。
　　猛兽在弱小时，要懂得收拢抓牙。
　　当他成长到无需顾虑外界力量的时候，自然会适时伸出利爪，将猎物撕成粉碎。
　　当他真正决定进入欧美市场的时候，会推出比电动自行车更高级的交通工具。从而一举将欧美汽车厂商打得落花流水，逼迫他们要么将市场拱手相让，要么选择闭关自守。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这是他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乐趣所在。
　　“不选择欧美的话，那我们应该向哪个方向拓展海外市场？”蒲部长被他否决了自己的意见，虽然觉得对方说得有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当然是东南亚、东欧、欧罗斯、南美！”白云天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为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经销商大会
　　白云天确定的外销区域，自然有他的理由。
　　电动车限于技术，尚不能替代汽车、摩托车的位置。以目前所表现出来的技术水平，在消费者心目中，大致介于自行车和摩托车之间的地位。
　　在发达国家，传统交通工具是汽车，喜欢时尚的年轻人则钟爱摩托车，运动人士倾向于山地车，环保人士要么走路、要么就骑自行车。
　　电动自行车，在这里就非常尴尬。
　　上不能取代摩托车的位置，下不能赢得运动人士、环保人士的喜爱。
　　由此可见，电动自行车在发达国家的生存空间极其狭窄。
　　从制造史回顾中，他也发现，针对欧美市场研发的电动助力车款式极少，且大都没有后续产品开发。
　　由此可见，电动自行车在欧美的市场开拓，并不顺利。
　　反之，在不太富裕的东南亚、南美，以及社会动荡、财富大大缩水的东欧、俄罗斯，大多数人开不起昂贵的汽车，电动自行车就有望成为他们选择的目标，迅速打开市场。
　　至于更穷的第三世界……，没处充电，卖过去也只能当自行车骑，纯熟浪费！
　　白云天的分析有理有据，蒲部长无从反驳。
　　杜炜逸一贯佩服佩服白云天的市场洞察力，既然他认为欧美市场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当然全盘接受。
　　于是会上，重新调整了外销方向，将东南亚作为外销的第一选项。待确认成果显著以后，再决定是否继续向南美、东欧、俄罗斯作进一步的推广。
　　同时，他也没有完全驳回蒲部长的意见，同意他在伦敦尝试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当地分销商，算是略微顾忌了一点自己人的面子。
　　但在推广经费分配上，伦敦推广得到的经费仅有十万英镑，而东南亚方向，则获得了五十万英镑推广经费。
　　谁主谁次，一目了然。
　　“我们手里哪来的英镑？”高明成低声问道。
　　“英镑我来解决，这点高副总不用担心。”杜炜逸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白云天一笑。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当初随便找的一个总经理，居然能给中华制造带来这么大的好处。既能完美扮演好港资的角色，又是一个颇具潜质的管理人才，帮助完善了中华制造的管理体系。同时，还能毫不在意地跳过国内的外汇管制，轻易为公司弄到宝贵的外汇资源。
　　这笔生意，中华制造赚大了！
　　……
　　“老板，我饿了，什么时候去餐车吃饭啊？”
　　硬卧车厢内，坐在对面的女秘书关掉随身听，取下耳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娇滴滴地问道。
　　“饿了？那这就去吧！”李淳厚放下手中的《倚天屠龙记》，怜惜地说道。
　　“还是老板最痛人家！”女秘书靠上来，含情脉脉地拉着他粗糙的大手，毫不在意外人的眼光，抱着他的手臂，半依偎在他怀里，向着餐车走去。
　　柔软的娇躯，让李淳厚涌起阵阵冲动。
　　这种感觉，他在家里的黄脸婆身上是绝对体会不到的。
　　这就是青春的气息！
　　李淳厚很享受这种感觉。
　　但享受归享受，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有一天他没了钱，怀里这个女人，立马就会绝情离去，同样用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媚的腔调，对着另外一个人撒娇。
　　“老板，你说这个电动自行车，和变速车有什么区别？我们好好的卖变速车就好了，何必过去掺一脚？”在餐车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女秘书不解地问道。
　　“这都不知道，电动自行车当然是电动的，变速车是人踩的，两个当然不一样。人家都打电话来通知了，不管我们要不要，肯定要给人家一个面子，过去一趟又怎么了？”李淳厚摸摸剃成寸头的大脑袋，瞪了她一眼。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电动自行车是啥玩意儿，但他知道，他能有今天的好生活，全靠了中华制造。要不然，他到现在也不过是个贩卖电子产品的二道贩子而已，哪可能请来这个娇滴滴的女秘书。
　　如今可不比变速车刚出来那会儿，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现在宝马变速车的名气越来越大，各地都供不应求。销售商纷纷主动提前打款，全都把厂家当祖宗一样供着，就为了确保不致断货。
　　不管电动自行车好不好卖，他都要过去捧场。
　　如果厂家硬性摊牌，他也会捏着鼻子买上几辆。哪怕卖不出去扔库房，他也只当是上供的祭品。
　　“知道啦，人家只是随便问问，你发什么火？”女秘书剜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听说苏城的景点很多，等参加完厂家的会，我们可以好好玩一玩。我早就想坐坐乌篷船了，到时候你可要陪我多玩几天。”
　　“没问题！等开完会，你想玩几天就玩几天，我都陪着你……”李淳厚伸出手，覆盖在对方手背，抚摸着细腻柔滑的皮肤，眼中欲火喷射。
　　从榕城到苏城，火车要十七个小时。
　　李淳厚买的是中午的火车票，到达苏城时，是第二天的早上。
　　苏城的天，才刚蒙蒙亮。两人从苏城火车站出来，一眼就看到正对出站口，摆着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两名工作人员。桌旁摆着一个可移动宣传架，用大字写着“中华制造经销商接待处”。
　　厂家还在火车站设了接待处！
　　太贴心了。
　　李淳厚带着女秘书紧走两步，上前用带着榕城口音的普通话说道：“你好，我是榕城速飞自行车行，我姓李。”
　　“速飞车行……”工作人员翻开经销商目录，迅速找到速飞车行，热情道，“有的，有的。您请在这里签个名，注明参会人数，然后我们会带您去订的旅馆。”
　　“旅馆都帮我们订好了？”李淳厚又惊又喜，弯下腰快速签好名，在参会人数一栏，写了个“2人”。
　　“就两位是吗？”看完他填写的签到情况，一名工作人员站起身，带着他们步出站前广场，来到车站右侧，只见这里停放着一排三轮车。
　　两人上了车，骑车人一转把手，三轮车就迅速窜了出去，驶入了车道。
　　“难道，这就是……电动自行车！”
　　李淳厚初初没有看清，但当车子运行起来，才惊愕地发现不对，叫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电动三轮车
　　前面开车的师傅转过头，飞快说道：“这不是电动自行车，这是电动三轮车！”
　　李淳厚啧啧称奇。
　　他向前探着身子，像个小子孩子一样东张西望，仔细地观察着这辆奇怪的电动三轮车。
　　师傅握着的车把上，有着一个类似于摩托车的仪表盘，上面显示着电量、速度，还有左右转弯的转弯灯显示。虽然是敞篷，但是就跟在开车一样。
　　电动三轮车的座椅不像普通三轮车那么硬，很软，坐上去很舒服。车子行驶又快又稳，显然减震做得很好。尤其是车子行驶起来，不像机动三轮车那样发动机总是发出蹦蹦的噪音，更没有汽油燃烧未尽的异味。
　　很安静。
　　坐在车上，感觉就像是在飘一般。
　　比一般的三轮车舒服多了。
　　通过对这辆电动三轮车的观察，他对电动自行车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
　　但他还是打算问一下。
　　“师傅，请问这电动三轮，和电动自行车比起来，有什么不同啊？”
　　“要说不同，首先当然是三个轮子和两个轮子的区别，开起来更稳了。”师傅很乐意解答他的问题，“然后就是能坐更多人，还可以载货。”
　　可以坐人，还能载货！
　　从他实际体验来说，不是太胖的话，这电动三轮车挤一挤，应该能坐下三个人。
　　这岂不是比出租车更方便？
　　而且这是三轮车，价格肯定也要比出租车更便宜吧！
　　他脑子里，迅速闪现出几个电动三轮车衍生出来的商业用途，心中直痒痒，忍不住更加详细地询问道：“师傅，你们这电动三轮车，是要充电的吧，充一次电能跑多远？”
　　“看你用多大的电池。如果是配容量最大的二十安时电池，时速在三十五公里以下，可以跑六十公里。要是你配双电瓶，那么续航里程达到一百公里也不是问题！”
　　一百公里，不知道够不够用。
　　李淳厚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点悬。不过，可以买两对电瓶，中间回去换一次，加起来就能跑两百公里，大概够用。
　　他在心头默算，考虑是否购买一批，拿到榕城开一家三轮车公司。
　　人力三轮车都能上路，这个电动三轮车应该也可以吧……
　　“可惜是三轮车，要是四轮的，再加一个外壳，都可以当汽车用了。”他遗憾道。
　　“我也觉得。如果是四轮的电动车，不就跟汽车一样了吗？我看开着车都不需要学，刹车、油门，直接捏车把就行了，比开车还方便。”女秘书也对电动车大为赞赏。
　　“四轮的，厂里在搞啊，已经做出来一台样车了。”师傅头也不回，得意地说道。
　　“什么？你们真的准备做电动汽车！”李淳厚震惊了。
　　“这有什么。这电动车不需要汽车底盘、传动装置这些复杂的东西，就是一个电机、一台电池，加个塑料外壳就行了，做起来难度比汽车可小多了。”师傅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
　　“那，一辆电动汽车多少钱？”李淳厚是真的心动了。
　　“这我哪知道。不过想来应该不贵吧……”开车的师傅不确定道。
　　电动自行车。
　　电动三轮车。
　　电动汽车！
　　李淳厚的眼中精光不停闪过。
　　……
　　在李淳厚到达苏城的当天下午，又有一列从京城过来的火车，缓缓停靠在了苏城站台。
　　袁处长和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下了软卧车厢。
　　“我们在这等会儿吧。”袁处长掏出中华，从烟盒中抖出一支，递到对方面前。
　　中年人不客气地抽出烟，从裤兜掏出打火机点燃，也不给袁处长点烟，随后灭掉火，又将打火机放回了口袋。
　　袁处长也不在意，自己给自己打着火。
　　“你确定你带这么多厂家过来，他们真的能吃得下？”中年人嘴里喷着烟，问道。
　　“白云天给我打的包票，说华中、华北、华南、西南，他们至少要开四家组装厂。每个组装厂，又需要外协车架、轴承、座椅、链条、塑料外壳等配件，少说也能消化四五家，加起来可就是二十来家了。”袁处长得意地说道。
　　“那就好！如果你能把事办成，上面可能会给你再加加担子。”中年人若有所指地暗示道。
　　“我哪都不去，就喜欢在处里待着。”袁处长拍着胸口，直表忠心。
　　中年人嘴角微微一弯：“我去劳服司，你也还待在处里？”
　　“那哪能！您去哪，我跟着去哪！”袁处长脸色一滞，然后迅速回答道，随即他好奇地探听道，“处长，您要调去劳服司？”
　　“有这么个说法。你提交开展全国性的第三产业规划报告，公司很认可。觉得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整合军工资源，将优秀人才和设备集中起来，强化部分重点企业。其他的人，则按照地域进行重新整顿，统一安排进劳动服务公司，转向合适的民用市场。为了政策的把握度和连续性，我估计会被调到劳服司担任总经理，顺便也会带一些干部过去，把架子搭起来。你愿不愿意过去？”中年人慢悠悠地抽着烟，轻描淡写道。
　　“您都过去了，我肯定跟去！”袁处长毫不犹豫，立即表态道。
　　“那好，我们尽快把这边的事处理完。我也见见那个年轻人，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好点子。”中年人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将烟蒂扔到脚下，拍拍他肩膀道。
　　脚步匆忙，一群年纪从四十来岁，到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从硬卧、硬座车厢跑步过来，聚到一块。当众人来到近前，便自动放慢脚步，停在相距四五步的距离。
　　“窦处、袁副处！”他们打着招呼。
　　“点一下人数，是不是都到齐了！”窦处长扫了一眼，严肃道。
　　“到齐了。”袁处长快速点过人头，确认道。
　　“那就出站吧。”
　　说完，窦处长当先走下台阶，其他人赶紧簇拥着他，进入地下通道。
　　出了站台，白云天已经等在外面。
　　众人简短认识了一下，就跟着他走向接待用车。
　　跟随而来的厂家代表，上了一辆六十座的旅游车。窦处长、袁副处长，则跟着他向一辆崭新的、连牌照都还没上的轿车走去。
　　“咦？你这车……”
　　走了几步，袁处长最先发觉不对，猛然停下，瞪着那辆没牌照的轿车，面露异色。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重点扶持项目
　　“这是你们厂自己做的？电动？”
　　袁处长又惊又喜，围着车子来回打转，还伸手摸了摸外壳，眼放异彩，啧啧称奇。
　　窦处长也是一愣，快步上前，认真看起来。
　　看见这边一直没有上车，旅游车上也有人站了起来，透过前挡风玻璃朝这边看过来。
　　“哈哈，这就是个验证车，闹着玩的，没有多大实用价值。”白云天笑眯眯地，故意说道。
　　“为什么？我看这车比奥拓好！”袁处长喜欢得紧，这里看看，那里扳扳，舍不得就此上车。
　　窦处长敲了敲外壳：“塑料的？”
　　“塑料的，铁壳太重，带不动。”白云天状似无奈道，“现在电池还是不行，我们用了最大容量的电池组，一共装了四个电瓶，才勉强把车推动。但是持续时间还是太短，以五十公里时速行驶，最多能开六十公里就歇菜了。”
　　五十公里时速，在城里开还可以，出城就太慢了。
　　“带备用电瓶？”窦处长帮着出主意。
　　“那就更重了！”白云天否决了他的意见。
　　“可惜了，要是电池再好点，就能实际上路了。”袁处长唉声叹气，比他还要难过。
　　“难！电动车现在问题还很多，电池容量只是其中一个。要想实用，还需要充电方便，你开车出去，没电了，总不能推回去吧，要是能在停车的时候，就顺带充电，这就最好。另外充电还要快，人总不能一停十几个小时，所以充电时间要缩短到一两个小时，如果是半小时以内，基本可以满足最低要求……”白云天请他们上车，口里絮絮叨叨，将电动车的技术难点一一列举出来。
　　其实电动车要想实用化，远不止这几点。
　　大功率电机、大容量电池，只是电动车最基本的技术要求。其他还要解决安全问题、刹车问题等等一系列技术难题，亟待解决。
　　别的不说，一个快速充电，就要研究十几二十年。
　　像电动车外壳，普通的塑料肯定不行。高速行驶中，稍微一碰撞就必然是车毁人亡的严重后果。
　　要想实用，必须要选用轻便、且结实的特种塑料、碳纤维才行。
　　电池也好、电机也好，比钢还硬几十上百倍的碳纤维也好，白云天都知道该怎么做。
　　但他并不打算马上拿出来。
　　现在拿出来的电机、电池，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军方重视，可以给自己争取很多便利。再拿更多更好的技术出来，这不是给自己加分，而是在找死。
　　一个人所拥有的财富，一定要和自己的身份所匹配。
　　哪怕你是皇帝，没有能力都会被权臣愚弄控制，何况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现在能够让他们对电动车有个印象，怀有期待，为以后带出一个引子，这就够了。
　　再多就过犹不及。
　　几人上车，袁处长坐下，觉得有些不适，低头翻了一下，发现坐垫翘起来了。还有许多地方，毛刺都没经过打磨，摸上去就刺手。
　　“验证车，工艺不好。”白云天不好意思地说道。
　　“验证车能做成这样就挺好了！”袁处长笑容不减，换了个位置，朝中间挪了挪。
　　明显不是工艺不行，而是赶时间的结果。
　　这太正常了。
　　好容易搞出一个新产品，还来不及完善。得知领导要来，匆忙做个半成品，哪怕还有很多缺点也不管了，先拿出来让领导看到成果再说。
　　要知道领导日理万机，你光是口头汇报，说不定转头领导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哪有看到实物印象深刻。
　　经常下基层厂矿考察的他，对于这种手法实在是太熟悉了。只要不是太过，他都很宽容。
　　“电动车是未来的发展方向，我觉得可以向上面反映一下，列为重点技术储备。小袁，你觉得呢？”窦处长摸了摸满是毛刺的前座靠背，笑着问道。
　　“我觉得很好！国内在这方面的研究还比较滞后。要想赶上发达国家，我们必须要重视起来，扶持真正有技术、有实力的企业，我看中华制造就很合适！”袁处长心领神会，义正词严道。
　　“那我就代表中华制造，谢谢两位领导了。”白云天眉花眼笑，连声道谢。
　　他知道，这个支持，多半只是列入某个重点技术项目名册。
　　研发资金？
　　半分钱也没有！
　　但有这个支持力度就足够了。
　　白云天这段时间连夜赶工，粗制滥造出来的这台电动车，以博领导所好，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有了这个重点扶持名录，以后中华制造真的研发成功电动汽车，作为重点研发单位，便能够很容易地获得生产许可证，也就是俗称的厂牌。
　　有了厂牌，才能合法地对外生产销售。
　　一块厂牌，其价值何止十亿！
　　窦处、袁处现在是不知道这个支持的实际价值。他们只是将此作为白云天义务帮忙，投桃报李的回报。若是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如此轻言允诺。
　　实在是军工的自由度太大，并没把好多外面垂涎欲滴的东西，看得太贵重。
　　就拿厂牌来说，外面是有钱都买不到，许多厂商挥舞着支票本，跪求一张许可证而不可得。但是区区一个奥拓车，军工就为长安、山城、南湖、林吉四家军工厂，抢下四张生产许可证。
　　这能量，何其之大！
　　厂牌？
　　对他们而言，上上会就解决了。
　　“我刚出站时，看到你们摆的接待处。你们正准备召开经销商大会？”袁处长随口问道。
　　“是，我们正准备召开经销商大会，把电动自行车和变速车的经销渠道，整合为一个网络。”这不是什么秘密，白云天坦然道，“我们打算实行直销与代理相结合的销售模式：先期只在商都、京城、穗城、蜀都建立四家旗舰店，远期计划在每一个省会城市，都建立一家旗舰店。下面的分销网络，则交给区域代理、省代理、县市一级的分销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在各个省会、地、市、县，开一家到两家自行车行，作为公司下面的三产，有没有兴趣？”
　　我们也去开店？
　　卖变速车、电动自行车？
　　窦处长、袁处长闻听一愣，但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喊冤
　　军方去卖变速车、电动自行车，会不会感觉掉价？
　　当然不会！
　　自从八十年代初削减军费，尤其是最高层让“军队要忍受一下”、“军队要自己找饭吃”起，为了活下去，军方就没了什么可高傲的地方。
　　上到飞机大炮导弹，下到牙膏牙刷口香糖，只要能挣回来钱，军方什么生意都愿意接。
　　而且他们知道变速车现在有多火。
　　三百八的变速车，到店就抢空。厂家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生产出来的变速车厂门都没出，就被在销售科喝茶的经销商打包装上卡车运走，连包装都省了。
　　每辆变速车，出厂价二百八，零售商每辆车有一百块钱的价差。
　　可是由于太过紧俏，部分地区的分销商、零售商，为了抢到一批货，宁愿开出一百块钱从其他经销商那里进货。对方转个手就赚到了全额利润，当然愿意。
　　接过货的零售商，将变速车运回当地，标上四百八、五百八，一样能卖得出去！
　　如果白云天能够保证货源，兵器工业总公司非常乐意承接分包销售业务。
　　每月上百万，未来甚至可能达到几百万、上千万的利润，他们早就眼馋很久了。
　　至于销售网络……
　　全国所有的县市，可都是必须要成立人武部的，这就是军方的触手。
　　不夸张的说，只要上面一声令下，一级级通知下去，人武部立即就能拿出一个铺面，然后组织一批退伍兵开店做生意。第二天，军方就能拥有一张遍及全国所有县乡的销售网络。
　　其效率，任何其他部门都不能及。
　　“电动自行车我们不知道，变速车你们有足够的货源么？”窦处长顾不得装深沉，直起腰向前倾，询问道。
　　“我们的人，正在联系联营厂家。目前已经在穗城找到了三个厂家，经过两个月磨合，双方合作还算愉快。接下来还会在其他省市寻找联营厂，到时候产量会有大的突破。”白云天如实说道。
　　“你们还瞎跑什么，找我们啊！”袁处长都急了。
　　电动自行车看似高档，但还没经过市场检验，不知道是否能够热销。变速自行车可是所到之处，皆受追捧，大有一举替代普通自行车的趋势。
　　这么好的生意，哪能便宜了别人？
　　“我们也有这个意向，如果你们有意，我们可以坐下来详谈。不但是可以作为我们的联营厂，还可以当我们发展合作关系。”白云天抛出了一个重磅炮弹。
　　“联营厂与合作厂有什么不同？”窦处长敏锐地察觉其中不同，开口道。
　　白云天耐心解释：“联营厂，就是使用我们的宝马品牌，按照我们的图纸生产，算是我们的直营厂家。而合作厂，则是由我们提供基本技术原型，然后各厂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研发，推出自己的品牌、型号。不单是变速车，电动自行车我们也会采取这种联合模式。”
　　窦处长一呆：“为什么？全部抓到自己手中，不是更好吗？”
　　至少利润全部归自己，这多好！
　　白云天笑着摇摇头。
　　想法很好，但没有实现的可能。消费者总是会受自己的欣赏水平、消费能力驱使，去购买自己所喜欢的产品。再大的品牌，再好的产品，也没有一统江湖的可能。
　　一支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与其让院子里长满跟自己争抢养分的杂草，不如主动扶持一批划分好利益范围，展开良性竞争的同伴。在必要的时候，还能联手扼杀其他竞争者，共同维护市场秩序。
　　最关键的，是电动自行车最核心的电机、电池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中。
　　靠着卖电机、电池，能进一步巩固中华制造的龙头地位。通过控制出货量、出货价格，将竞争者数量、成本维持在一定的水平线，在保持竞争力的同时，还能借销售电机、电池配件之机，赚取更大的销售利润。
　　何乐而不为？
　　见他笑而不答，窦处长也不追问，袁处长则兴奋道：“没问题，你们选择的联营厂家、合作厂家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尽力给你们选出最合适的！”
　　他太高兴了。
　　有了电动自行车还不够，现在白云天把变速车生产这一块，也交给了他们。
　　为了最大利用人力，他肯定不会让一个厂同时生产这两个产品，必然会分给别的厂家来做。
　　这样一来，他又可以消化掉十几二十个闲置企业。
　　再加上白云天刚才提议的分销网点，困扰他多年的军转民项目，基本就完成得七七八八。
　　对于他来说，白云天实实在在是贵人啊！
　　几个点子，就盘活了整个局面。
　　电动车在市区内一路行来，与众不同的塑料外壳、特异的造型引来了不少车辆回顾，幸好没有引来交警。
　　从城里出来，路上的车子就很少了，开起来也很顺畅。五十公里的车速，十来分钟就到了航仪厂大门口。
　　“你们这车真的挺不错的，开起来很稳，启动也快。就是刹车有点偏软，要滑行一段距离才能停下，改进改进，我看还是大有可为的！”窦处长心情很好，评价着实际坐车体验。
　　没有传动，电机驱动，平稳是自然的。
　　前后轮驱动，两台一千二百瓦的大功率电机，从零加速到八十公里，也只需要两秒钟。
　　这都是电动车的优势。
　　就是刹车差一点，白云天来不及捣鼓出刹车系统，只是安装了一个简易刹车，装装样子。
　　不过他也不在乎。
　　本就是糊弄人、骗项目的玩意儿，搞那么好做什么？
　　有缺陷才有改进空间嘛！
　　要不然，您窦老大想挑刺都挑不出来，岂不是显得很没面子？
　　白云天连连赞同，对他的点评照单全收，心悦诚服地佩服窦处长火眼金睛，指出的问题非常具有前瞻性，让中华制造看到了以后进一步改进的方向，对于早日完善电动汽车技术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窦处长没怎么说话。
　　只是脸上的笑容，让人知道他很高兴。
　　车到中华制造总厂，在杜炜逸、白云天带领下，窦处长、袁处长刚刚视察完电机车间，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就冲了进来，朝两人大喊道：“窦处长！我为航仪厂流过汗，做出过贡献，怎么能这么对我！”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马向阳满头大汗，脸上却一片苍白，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扑到了窦处长面前。
　　白云天与袁处长视线短暂相接，然后分开，各自瞧向了不相干的地方，认真地看着。
　　对于马向阳的出现，两人都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盯着那一处陷入了沉思，就像是发现了问题一般，久久凝视，看得非常专注而投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要相信同志
　　“马向阳同志，我们这次是临时过来，所以没有通知航仪厂，想不到你也来了。”
　　窦处长处变不惊，眉头先是微不可察地一皱，就主动走向马向阳，向他伸出手，和蔼地说道。
　　“没事没事，我也是听这边的一个职工说，总公司来厂里了，才过来看看，想不到是窦处长亲自过来。”马向阳赶紧伸出手，紧紧握住窦处长，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请窦处长评评理。我在航仪厂干了三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上面招呼也不打，就一个调令下来，把我说调走就调走？”
　　袁处长侧眼朝白云天瞟了一眼，眼神似乎是在说：你们的管理不行啊，怎么下面的人，随随便便就把厂里的情况告诉给外人？
　　白云天翻个白眼。
　　这和管理有什么关系。
　　中华制造这边的人，大多数原来就是航仪厂职工。这种联系，不是一纸用工合同就能切断的。他们的朋友、家人、儿女，总有一些是在航仪厂上班，碰面时随口说两句，消息就传出去了！
　　就像航仪厂那边有个风吹草动，这边也是立马就知道了。
　　这种事，根本没法封锁。
　　至于马向阳突然闯入，不说他航仪厂书记的身份。单说作为中华制造的第二大股东，想进来谁有理由阻拦他？
　　袁处长也知道这不怪白云天，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窦处长想要抽回手，可是马向阳紧紧拉着他，抽了两次，都没把手抽回来。
　　他脸上保持着笑容，干脆就保持着这姿势，和和气气道：“马向阳同志，你这话我可就要批评你了！调你去总公司，说明上级相信你的能力，希望能让你在更适合的位置发挥作用，这是好事，你怎么能有情绪呢？”
　　他面带笑容，说的话，却让马向阳心头一堵，闷得发慌。
　　在厂里，他就经常用这一手，将对头调到不重要的岗位闲置起来。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现在上面也对他来了个明升暗降，一脚要把他从航仪厂踢开。
　　他怎么能走。
　　他怎么甘心走！
　　他倒不确定是有人害他，只是单纯不想走。
　　在航仪厂，他是一言九鼎的书记，谁都要听他的。但到了总公司，他却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处级调研员，啥权力都没有，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这活着还有个什么劲。
　　再说，他家在这里，他走了，老婆孩子怎么办？
　　绝对不能走！
　　面对窦处长严肃的话，他脑子里飞快找着理由，支吾了两下，终于想出一个借口：“窦处长，我个人是绝对服从组织安排的。但是现在航仪厂正面临着改制的紧要关头，我走不开啊，要不，先给我一些时间，等这边忙完了，我再服从组织调动，让我去哪我就去哪，绝无二话！”
　　“这边的事，可以交给其他同志嘛。难道说，航仪厂离了你马向阳，就不能运转了？”窦处长笑容依旧，语气温和，但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
　　“这，这，我在航仪厂这么多年，更熟悉情况一些……”马向阳在他目光紧逼下，额头汗水越来越多，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词不达意。
　　“马向阳同志，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们要相信同志，大胆给其他同志锻炼的机会，就是犯点小错，也是可以纠正的嘛！你这样事事都揽在怀里，自己辛苦，其他同志也得不到锻炼的机会，这并不利于干部成长！”窦处长最后一点笑容也收了起来，板着面孔，用力将手一抽，终于把被对方捏得汗津津的手抽了回来，严厉道，“好了，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马向阳同志，既然调令已经到达，我劝你回去，尽快把工作该交接的都交接了，然后在规定时间内到总公司报道，不要再继续耽搁了！”
　　说完，对他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马向阳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惨白惨白，两眼空洞无神，凝立在当地，一动不动。
　　怕马向阳继续纠缠，窦处长不想再逗留，迅速离开车间，来到办公楼。
　　上楼时，白云天找来保卫科人员，告诉他们守住楼道。马向阳如果还过来，就务必把他拦住，不要让他再有机会骚扰窦处长一行。
　　对于他公然阻拦公司第二大股东行使合法权力的行为，窦处长背着手，和袁处长兴致勃勃地参观着重新装修后的办公楼，指指点点，如若未闻。
　　“小白同志，你们这个办公楼装修得很漂亮啊。航仪厂我来过，二分厂的办公楼我也到过，可经过你们这一装修，我简直都认不出来了！”
　　在装修豪华的会客室坐下，吩咐后勤上茶，窦处长满意地看看房间布局，笑着说道。
　　对于始终是白云天出面作陪，总经理杜炜逸一直没有露面，他似乎并无任何异样，反而看表情有点轻松的感觉。
　　“他们工人的工作服也做得好，干净、挺括，一点也不像是工作服，倒像是时装。还有车间的设备摆放、制度，没了原来的脏乱差，各种材料、工件井井有条，我看一点也不比国外差！”袁处长在旁补充肯定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杜总的功劳，我就技术上有点特长，公司管理，我不如他。”白云天谦虚道。
　　“所以说我们要改革开放嘛。把先进的管理、技术引进来，才能促进国内的发展，你们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看值得大力推广！”窦处长夸奖道。
　　几人闲聊两句，窦处长笑容一收，正色道：“云天同志，上次你说的那个组建建筑公司的建议，总公司领导在听了以后都觉得很好，很契合实际。但我们在某些方面，还存在困难。比如资金，我们把那些准备裁汰的厂剩余资金集中起来，凑一凑也勉强能开起来。但公司组建了以后，就没有多余的钱，再去搞开发了，这个问题，不知道你考虑过没有？”
　　这是他目前，最亟待解决的难题。
　　组建公司的资金，挤一挤总是有的。但这点钱，最多能把架子搭起来，要再继续搞开发就不行了。
　　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那么这个建筑公司的计划，也只能是个空想。
　　要是不能借此取得政绩，再往上升一升，那他何必现在部门，去接这个烂摊子？
　　听完他的疑难，白云天略一思索，就道：“这好办！”
　　窦处长闻听一喜。
　　这次来找白云天，看来是找对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起来玩大家乐
　　“你有办法？”
　　别说窦处长，袁处长都立马放下了茶杯，坐正了身子，激动地问道。
　　不怪他们这么激动。
　　军转民的目的，就是淘汰亏损企业，集中资源，力保重点项目。
　　在这个大前提下，只要不违反党纪国法，不触及原则，机构改革规划处做什么都可以。
　　但有一点：政策支持可以不遗余力，资金支持则一点没有！
　　总公司还等着裁汰了亏损企业以后，能够从这些企业这里抽调一些资金上来，填补其他项目的空缺，哪里还有钱反哺给规划处。
　　就像是高层对军方的态度一样，总公司对劳服司也是一个要求：自谋出路、自筹资金。
　　但房地产可是吞金兽。
　　少少一点钱，窦处长砸锅卖铁也能凑出来。然而要想搞开发，完全力有未逮。
　　为了筹钱，窦处长、袁处长头发都快抠光了，也想不出办法来。
　　现在白云天，居然轻飘飘来了一句“这好办”，可把他们激动坏了，高兴得差点就要站起来跳舞了。能够沉得住气，杯不歪、水不泼，仅仅是追问一句，已经是多年官场历练的养气功夫在发挥作用。
　　“嗯，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白云天淡定地说道。
　　还很好解决！
　　窦处长、袁处长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急不可耐，恨不能立即从他口中问出详情，哪有空跟他继续兜圈子，立即就问道：“什么办法？”
　　“第一个，建房前，先拆房！”白云天像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依旧不慌不忙道。
　　“怎么说？”
　　窦处长碍于年纪、身份，不好意思一直向一个小年轻追问解决办法。袁处长作为润滑油，就来充当这个好学之人，有什么不懂立即就问。
　　“各地方政府，现在都在搞旧城改造，我觉得你们可以先接这样的活来干。拆房子基本是体力活，不需要什么技术，对设备的要求也不高，正适合你们现在的情况。这等于是从地方政府手里，捞到起家的第一桶金。”白云天手搭在扶手上，平静地叙说道。
　　“可是，地方政府手里其实也没钱。我们就算接了拆房的活，到最后多半也就是账上有数，实际拿不到钱！”袁处长皱着眉，摇头道。
　　他这是实话。
　　现在别说老百姓手里没钱，企业手里没钱，就是政府手上，同样没钱。
　　做完活，该结账了，可以。
　　现金是没有的，白条要不要，我们可以写一堆！
　　就算钱到账了，这也是虚的。你就是取一万块钱，都需要提前打招呼，还不见得能取出来——银行的金库都空得饿死老鼠，哪来的钱给你。
　　账上再多的钱，无非也就是一个数字罢了！
　　事实上国内的现金流已经枯竭，大家都在大玩数字游戏：银行报告划完坏账，就没钱了。
　　人行接到报告，通知各专业银行：“没事，我给你们划一笔钱”，笔头一划，报请财政部签字，这数字就是真钱了，然后分给各专业银行。
　　专业银行又将这一堆数字，三下五除二，分到各个企业、地方政府账户，于是下面也有钱了，然后就又开始运转，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
　　然而这钱终究是数字，大家不过是空对空罢了。
　　我给你一个数字，他给我一个数字，大家数字来数字去，看着账目好看，到实际取钱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数字就是数字，变不出钱来。
　　要是真的把这些数字，全部变成钱发给大家，国家早通货膨胀得爆炸了！
　　就这样，今年的通胀率也达到了百分之十七，不敢再涨了。再涨国家就完了。
　　所以不敢兑现。
　　只能玩数字。
　　如今的国内经济圈，就是现金为王的世界。
　　有现金的就是爸爸，没现金的，只能天天对着账上的一堆数字，自娱自乐，梦想着这么多钱，如果全部兑现，能买多少多少东西，做做白日梦。
　　政府的项目好接，像旧城改造、修桥铺路、设备更新……，各种各样关系国计民生的业务，到宇宙毁灭也做不完。
　　袁处长肯定不怕接不到活，他只怕做完了，也只是在账上再添加一个数字，得不到实际好处。
　　白云天成竹在胸，摆摆手：“我知道。白条不算，可是数字也是钱啊！”
　　“这怎么算钱！又不能取，又不能用，摆着好看罢了！光是发工资取出的一部分钱，就让国家陷入了罕见的高膨胀，怎么可能再让企业账上的钱兑现？”袁处长不悦道。
　　白云天笑：“钱是什么？不过是一般等价物而已。既然你们能用账上的数字，跟上下游企业结账，换到设备、材料、产品，那它为什么不是钱？”
　　窦处长一震，正要去端茶杯的手一抖，碰翻了茶杯，水洒了满桌，可他却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像是凝固了一样。
　　“一般等价物，一般等价物！”袁处长嘴里念叨了几句，猛然恍然道，“我懂了！不管它是不是现金，但其实也充当着企业产品交换的中介物。它虽然不是我们寻常概念中的钱，但其实相当于一种企业间专用的货币！”
　　“没错！”白云天微微一笑。
　　数字货币么，这有啥奇怪的，星际时代早就没实物货币了，全都是数字货币。
　　只是星际时代的数字货币，是由大数据统计出来的，基本能保持平衡。不像这个时代，全靠财政部、人行做做笔头工作，半靠计算，半靠猜测地瞎整，才会让这个数字脱离实际，变成不敢取出来流通的虚拟产物。
　　“地方政府给你们一堆数字怕什么，你们完全可以用这堆数字，去找政府买地、买原材料、买建筑机具嘛！只要你不把钱取出来，玩数字游戏谁怕谁！等到熬过这波艰难期，经济好转了，通货膨胀降下去了，这数字就能取出来变现了！”白云天起身找来抹布，帮窦处长清理完茶几，又让工作人员重沏了一杯新茶，放到窦处长面前，耐心地给他们解释道。
　　这就好比一场牌局，先赢的是纸，笑到最后的才是大赢家。
　　要熬过这段痛苦的时期，肯定很难，但兵器工业总公司家大业大，又是国家必保的企业，肯定不会垮。
　　他不垮，那别的熬不下去的企业就只能垮了，他们账上的数字就被银行开心地清零。
　　等到这个数字降到红线以下，去掉通胀泡沫，幸存的玩家就又可以愉快地在一起玩耍。
　　于是，账上的数字，它就又是钱了！
　　我去，还能这么玩！
　　窦处长久久地望着白云天，对袁处长以前的吹捧信了大半。这种老练的手段，就是他们这些在高层混了大半辈子的人，都不一定想得出来。
　　英雄出少年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二、三
　　会客室内悄无声息，窦处长、袁处长都在低头沉思。
　　他们倒不是觉得这个方案不可行，而是在具体思考如何操作。
　　白云天也不打扰，靠坐在柔软的沙发里，静静地品着茶。
　　“你刚才说‘第一个’，也就是说，除了拆房子，你还有其他办法？”规划处经常要协调军地关系，窦处长、袁处长都非常熟悉跟地方政府打交道的方式方法，很快就想好了具体的操作流程。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窦处长笑容满面，轻笑地问道。
　　对于白云天出的主意，他非常满意。
　　有了这一个办法，他已经很有信心在劳服司打开局面。如此问，并不是觉得不满足，想要从白云天哪里得到更多的解决办法，纯粹是心情愉悦，跟他开开玩笑。
　　“第二个办法就是帮我们卖变速车、电动自行车喽！”白云天看他表情生动，知道他情绪很好，便幽默地回答道。
　　窦处长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袁处长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会议室内氛围顿时为之一松，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你啊，你啊，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窦处长指着白云天，哭笑不得。
　　白云天笑笑，随即就收敛笑容，正色道：“我这可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假公济私，而是这条路确实可行！”
　　“哦？”
　　袁处长在旁接话。
　　白云天坐正身子，认真道：“现在国内的经济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通货膨胀的结果。而通货膨胀，又让企业账上的资金无法变现，导致出现资金紧缺的局面。而在如今手里还握有大笔现金的，也就是银行，还有餐饮、零售等行业……”
　　窦处长、袁处长轻松地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表情若有所思。
　　白云天说得没错。
　　其他行业手里没有现金，但对于银行、餐饮、零售等行业来说，却并不缺。
　　再穷的人家，也要去商店买东西，也要在外面吃顿饭，也要把手里的余钱，存进银行。
　　所以国内如今现金流最充足的，就是这些行业！
　　“你们帮我们卖变速车、电动自行车，假如一个月卖出去一万辆变速车，那就是三百八十万；如果再卖出去两千辆电动自行车，那就又能得到三百万到四百多万的现金！看看我们现在的销量，光是苏城总厂，一个月销量就达到八千辆，再加上穗城那边，单月销量就达到一万六！这只是两个城市，以你们的网络覆盖范围，把这个数字提升十倍，我怕也是能办到的吧……”
　　窦处长、袁处长听到这里，心里算了笔账，顿时怦然心动。
　　是啊，如果由他们来组建销售网络，绝对能做到遍及每个县市，甚至乡镇。
　　销售量提高十倍不敢说，五六倍绝对有把握。
　　如此算来，单月的销售额，就能达到六七千万——这可是现金，不是账上的数字！
　　虽说作为零售网点，他们只能拿到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可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另外，联营厂、合作厂、零配件代工厂，也能分到很大一块，所有的加起来，怕也过半了！
　　这个生意，值得做！
　　“好！这个办法好，我们回去，就立即研究建立全国性销售网点的方案！”窦处长略一思索就知道这个办法对总公司有多重要，一拍扶手，当即就现场拍板，确定下来。
　　“这对你们也是好事吧？”袁处长想得比他深一层，对白云天半开玩笑道。
　　“彼此彼此，大家合同，共同受益！”白云天笑呵呵地谦虚道。
　　总公司组建销售网络，自然比广招经销商效率高。并且更重要的，是借助军方的运输物流系统，中华制造的货物可以顺畅地运往全国各地。
　　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要知道为了把货物运到目的地，各地经销商求爷爷告奶奶，也不见得能搞到一个车皮。有时候谈好的车皮，也会被站台调度，临时抽作他用，让经销商欲哭无泪，不得不高价贿赂调度员，寻找下一班车皮。
　　但军方的车皮，谁敢动？
　　“有了第一、第二，还有没有第三？”袁处长真的好奇了，前倾着身子，笑问道。
　　“有啊！”白云天不假思索，立即道，“你们还可以用以点带面的方式，逐渐打开局面。你们的军工厂，很多是在山沟沟里吧？但也有一些，是在首都、临海、穗城这几个超一线城市，或是其他省会城市的吧？”
　　“有！”
　　窦处长来兴趣了，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道道，抢在袁处长回答道。
　　当然，具体有哪些厂，是干什么的，他不可能告诉白云天。
　　关系再好也不能说。
　　“那不就得了！”白云天轻轻一笑，“他们的位置，就是钱啊！”
　　“这怎么说？”袁处长请教道。
　　白云天也不拿着捏着，有一说一：“我们这么说吧。如果在首都、临海、穗城中心商业区旁边，你们有一个单位，那么我恭喜你们，这就是日进斗金的黄金地段。开发大型楼盘没资金？在临街的位置，建一栋商业楼的钱总凑得起来吧！
　　有了商业楼，你们是开商场也好、租给其他公司当办公地点也好，这每月流水都不会少。我个人觉得，还是开成商场好点，除了租金，还能从零售上再赚一笔。
　　地段偏一点的，没关系，可以建成拆迁安置小区嘛。拆迁安置小区不需要豪华的装修，就是最简单的板房，以各个单位自己修家属区的水平，就完全能够做到。
　　一套五十平方左右的拆迁安置房，放在首都、临海、穗城，怎么也能卖十五六万。如果是其他省会城市，也能卖到七八万到十万不等。
　　这样的小规模开发，你们只要做几次，手里就有钱了，然后就可以扩大规模、提高技术水平、购买建筑机具，成为一个庞大的建筑集团，承接更高要求的建筑业务了。”
　　金桥银路草房子。
　　一栋住宅楼，依这时的价格，只能卖几十上百万。开发一整个小区，也就几百上千万。
　　积累是慢点，但稳妥。
　　自己的地盘，想怎么开发就怎么开发，卖不出去也不怕，囤着又不会跑。
　　现在卖几万的房子，囤个几年，就值十几万。再等等，那就是二三十万。
　　时间拖得越久，房价越高，等于是在保值。
　　开发个几次，就锻炼出一支可靠的团队，然后再由点及面，逐步扩大规模。
　　慢是慢点，但绝对能成功！
　　他一口气把设想说完，窦处长、袁处长已经听得呆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邀请
　　袁处长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白云天说的第三个办法，这哪是一个办法，明明就是两个办法好吧。
　　一个是开发商业楼盘，租赁或是自己经营；还有一个是开发住宅小区，靠卖楼来慢慢积累资金。
　　同样是建筑，方向截然不同。
　　他突然有一股冲动，很想冲上去，撬开白云天的脑子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今天出的几个主意，完全考虑到了兵器工业总公司的实际情况，有的放矢。而且基本是把他们视为不重要，甚至是负资产的项目，摇身一变，成了主要的资金来源。
　　这已经不是头脑灵活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妖魅！
　　“云天同志啊，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兵器工业总公司来啊？如果你过来，我可以包你一年正科，三年升副处！”窦处长笑眯眯地，像条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一般，诱惑道。
　　这么一个人才，放到合资厂，太可惜了！
　　“小白啊，窦处这是爱才了啊！要知道，总公司可是很久没有进人了，你这是第一个。要是你肯过来，我们保证把你的户口迁到首都，并且把你列为第一批分房的名单！”袁处长帮着劝道，“等到局面打开，你想去建筑集团，还是销售公司，都可以选。”
　　窦处长笑着连连点头，为他的承诺背书。
　　虽说不知道白云天的管理水平怎么样，但先把人哄进来再说。
　　具体怎么安排，到时候再看吧。
　　他不愁白云天不动心。
　　首都户口，这年月可是吃香得很，为了一个首都户口，甚至能闹到夫妻离婚的地步。可想而知，大家是多么渴望能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首都人。
　　还有分房。
　　虽说已经取消单位分房了，但没谁能管到兵器工业总公司，分不分，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几十年下来，首都人口一涨再涨，早就突破了千万，人口密度跟东京比起来，也不差多少。大多数首都群众，仍是老中青三代同堂，一个十几平的小房子，挤上七八口人，晚上为了睡觉搬桌子搭板凳，就能折腾半个多小时。
　　白云天过来，虽然一百来平的处长楼没资格，但是四五十平的小一套二，他是敢保证的。
　　这就比绝大多数首都人强了！
　　然后就是级别。
　　在官本位思想的国内来说，哪怕只是一个小科长，就够他在街坊邻居面前吹嘘好几年的了，何况是处级干部。
　　很多机关干部，混到退休，也不见得能混到一个处，何况白云天年纪这么轻，按说还没大学毕业，就有机会登上副处长宝座，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三个杀手锏叠加，他不信白云天不动心！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给的条件确实诚意十足，可惜，他碰到的是白云天。
　　“我觉得现在这个工作挺好的，暂时没打算干别的。”白云天不想伤了他们面子，可也不想给他们虚假的信号，只好委婉说道。
　　“为什么？”袁处长愕然，无法理解。
　　这可是祖国的心脏！
　　它是国家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科技中心，是一切一切的中心！
　　这可是一进单位就能有自己的房子（虽然实际上还是单位的）！
　　更重要的，这可是当官啊！
　　别看只是芝麻绿豆大的科长，可那也是官不是？
　　副处什么的窦处只是在随口忽悠，但万一以后级别再升上去，真的合了窦处的允诺，成了副处级干部，一旦外调下面的企业、分公司，还会再往上调个一级半级，那就是正处级别了！
　　县处级干部，放在全国来说，也迈进了前几万的行列。
　　况且还是在兵器工业总公司这个部级单位，这个正处的级别那可是相当高。
　　这都不动心？
　　“其实吧，我连初中学历都没有……”白云天沉吟了良久，窦处长两人都等得急了，他才面露黯然，缓缓开口，将他失忆的故事重又讲了一遍。
　　窦处长这是第一次听到，袁处长以前也没关心过他的情况，听到他声情并茂、黯然神伤的叙述，两人都感同身受，很是说了一些宽慰的话。
　　至于邀请，自是不必再提。
　　连初中学历都没有，到了兵器工业总公司能干什么？
　　处长？
　　科长？
　　办事员都没可能！
　　以他的经历来说，别说他现在没有国家认证的学历，就算他手捧博士证书，窦处长也不敢请他了。
　　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根本连政审一关就通不过！
　　在民营企业混混可以，但要想进入军工系统，在他最终恢复记忆，找到亲生父母，确认他真的自小出生在国内，没有任何海外关系，三代清白以前，是绝对没有半分可能的！
　　窦处长略有些尴尬，他还没搞清人家的情况，就贸然提出邀请，确实有些唐突了。
　　也不怪他。
　　实在是白云天俊美的长相，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再次，他的谈吐，表明他接受过很好的教育。而他出的几个主意，更是让在机关混了一辈子的窦处等人都自叹不如。
　　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是个失忆者，过往经历如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让初次见面的窦处长，又如何得知？
　　既然人家并非不愿意为国效力，而是确有苦衷，也不算是驳了他的面子，在得知实际情况以后，窦处长只是感慨了一番造化弄人，并未对白云天有丝毫不满。
　　这么好的小伙子，却不能到更能一展所长的位置上去工作，为国防现代化贡献力量。只能局促在这一个小地方，沦为资本家的赚钱工具，实在是太可惜了！
　　窦处长对他的遭遇非常同情，兼之对他的欣赏，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眼神中，更是掩饰不住的惋惜。
　　他拉着白云天坐在他身边，放低音量，柔声安慰道：“没事，这人哪，总是要经历一些磨难和挫折，才能成长。没关系，虽然你没了亲人，但是我们这些叔叔伯伯，都是你的亲人！从年纪来看，我肯定比你的父母要年长，你也别喊我窦处长了，就叫我窦伯伯吧。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到首都来，你伯母做菜的手艺很好，我们一起吃顿饭，再让你姐姐，带你到处去逛逛，看看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
　　“我让我们家荷菱也一起去，”袁处长也道，“荷菱是我丫头，年纪跟你差不多大，说不定你们会合得来。”
　　“你这个家伙，又在到处向人兜售你们家荷菱了！”窦处长笑骂道，揭他的短，“小袁他们家闺女，模样长得是俊，跟你很般配。可这丫头性子野得很，大院的孩子都怕她。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要是娶了他家闺女，到时候有的是苦头吃！”
　　“喂喂！窦处，人说宁拆十座庙、莫坏一桩婚，你这可是在坏我家丫头的好事啊！”袁处长半开玩笑地说道。
　　“还莫坏一桩婚！你家丫头跟云天面都没见过，八字还没一撇，就敢说坏你好事！我看你脸皮是越来越厚了！”窦处长大笑。
　　会客室里，一派谈笑风生。


第一百三十五章 爱才
　　马向阳终于还是走了。
　　让他伤感的是，他走的那天，居然没人去送他，包括他的那帮老部下。
　　虽说有开职工大会的原因，但也可见他做人有多失败。
　　厂里的职工，面对他只有畏，而没有敬。哪怕他曾带领大家，迅速转产录音机，让厂里又过了几天好日子，可是大家对他还是没有感激，只有怕。
　　如今他走了，全厂感觉像是搬走了头顶的一座山，透气都要松快几分。
　　但在轻松之余，还是有些迷茫。
　　不管他手段再狠辣，做事再粗暴，可也在厂里掌了这么多年舵。
　　他走了，航仪厂这艘船又会驶向何方？
　　……
　　窦处长本来打算，过来看一看，然后马上就回去。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又多待了一段时间。
　　在苏城的这几天，他点名让白云天陪同。在中华制造是如此，在航仪厂是如此，参加市委的欢迎酒宴，亦是如此。在会上，他还主动帮着把白云天，介绍给了市委一干领导。
　　上次报捷时，对白云天看都不看一眼的葛书记，也跟他碰了一下杯，说了两句话。
　　这明显是对他的照顾。
　　白云天知道他的好意，但感觉却如无法承受之重。
　　他不喜欢这种迎来送往的杯觥交错，不喜欢带着假面具，跟对方勾心斗角，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交际、虚情假意，他都懂，有时候也会应景地对付一下，可打从心底，他就不喜欢。
　　这本该是杜炜逸的工作。
　　他更喜欢干干净净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所以他选择了去读制造专业，他感觉自己的性子，也就适合搞搞技术。
　　技术不会骗人。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你多车一刀这零件就要报废，少车一刀余量又太大，清清楚楚，来不得半点含糊。
　　不像跟人打交道，说得再好，兑现的也不及十之一二。
　　甚至有可能当面跟你称兄道弟，好得像是要跟你穿一条裤子，可转过身就捅你刀子，恨不能致你于死地。
　　不是不会。
　　而是太累！
　　但是窦处长的好意，他又不能不领。
　　所以这段时间，他也强压住内心的烦躁，在各式各样的人面前，像演戏一般，适时摆出一副最合适的姿态，或谦卑、或开朗、或刚正、或幽默、或健谈、或藏拙，不停地更换着各种面具，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窦处长对他也是越来越满意，爱才之情，溢于言表。
　　这段时间，他以总公司的名义，坐镇航仪厂，重新调整了干部职务。对于马向阳的铁杆，他没有全部拿下，只是调整了几个关键位置，将靠向高明成的几个老部下，提拔了上来。
　　这个动作并不大，稳定了人心。
　　但同时，也借此指明了风向，让航仪厂的干部，看懂了总公司的态度。
　　于是，与中华制造进一步紧密合作的呼声，日益高涨。
　　然后，顺利促成了一分厂、三分厂并入中华制造的合资协定，解决了电机、电池局促于一处，产能无法提升的最重要一块短板。
　　“与航仪厂的合并，不能急！”
　　私下里，他推心置腹地教导着白云天：“航仪厂的盘子太大了，固定资产五千多万，以你们目前的规模，一口吃不下。但是你们有自己的强项，那就是未来发展的可期许性。以你们的发展速度，只要一年，规模就能超过航仪厂，到时候再推动合并，阻力就小多了。”
　　“谢谢窦伯伯！”白云天真心感激道。
　　能不能吞掉航仪厂，看的不是中华制造资产有多雄厚，而是总公司愿不愿意。
　　兵器工业总公司不干，他们就是富甲天下，也只能望而兴叹。
　　而若是兵器工业总公司大力支持，那么就算航仪厂拼死抵抗，也是无用。
　　窦处长，就代表了总公司的态度！
　　“好好干，我很看好你！你的前途很远大，不要局限在这一小块地方！有空多读读书，有时间的话，可以通过函大、夜大拿个文凭。虽说能力比学历更重要，但敲门砖，还是要一块的，要不然你干得再好，人家也不服气！”窦处长拍拍他的肩膀，满怀期许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的。”白云天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就像古时候，除了少数名满天下的名士，绝大多数士人之间，比的还是出身。
　　进士就是比举人强，你举人做的文章再漂亮，人家还是觉得进士更有文采一些。
　　举人又比秀才高。
　　你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哪有人家举人宾客满堂，往来皆名士更让人信服？
　　现在不比建国初。
　　当时一个只读过三年书的初小毕业，就算是知识分子。八十年代哪个厂进个大学生，都喜气洋洋，连书记厂长都觉得倍有面子。
　　可现在，大学生多如狗，硕士生才敢抖一抖。
　　再往后，怕是硕士生都只能缩起头来装小弟，博士生才敢大声说话。
　　白云天更有体会。
　　在星际时代，学习机让知识的传播变得更加容易，是个人就有十七八个高等技能，如果需要，还可以随时再加。到那时，就算是博士后，也不敢随便放一个屁。
　　就像现在，因为他没有学历，哪怕他已经一再证明了自己能力，可是还是有不少人，觉得他不过如此，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从国外学到了一点皮毛，并不见得比他们这些大学生、专家强多少。
　　自古文人皆相轻。
　　历来如此！
　　你没有拿得出手的资历，人家就是不服你。即便是心里服了，嘴上也不服。
　　这就让他这个首席技术顾问，很尴尬了。
　　对于他已经证明的强项，别人无可置疑。然而一旦涉及到新的领域，他们就又跳出来，用冷言冷语质疑他的资格。即使嘴上不说，也会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跟他冷对抗。
　　白云天要花更多精力，去说服他们，接受他的观点。
　　学历啊，学历！
　　既然你们这么看重学历，那我就拿一个好了，你们是要理科还是工科？
　　机械、电子、物理、化学、自动化、计算机、信息工程、生物、制药、航空器、航海……
　　随便你们选！
　　他吸了一口气，说道：“窦伯伯，我想最短时间拿到大学文凭，请问您有办法吗？”
　　他心中冷笑，干脆我都包圆了，一口气把所有专业的文凭都拿了！
　　到时候，怕是会吓死人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请客
　　苏城市教委。
　　临近下班时间，主任办公室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郑晓阳抓起面前的电话，随意地问道：“喂？”
　　“您好，请问是郑主任吗？我是窦涛啊，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上次我们在市委见过一面。”电话中，响起一个平稳的中年人声音。
　　窦涛？
　　“记得记得，请问您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郑晓阳脸上迅速堆起笑容，客气地问道。
　　时间过去才没几天，郑晓阳当然记得这位和葛书记谈笑风生的窦处长。虽说对方与自己一个属军一个属民，军地之间各不相关，但人家级别在哪里，必要的尊重还是要的。
　　“是这样的，不知道郑主任今天有没有空，我想请您吃顿便饭！”
　　“当然没问题！您说时间、地点，我这就过来。”郑晓阳二话不说，立即答应下来。
　　别说本就快下班了，就算正是上班时间，他也是想什么时候走，就可以什么时候走。
　　作为主任，这里有谁比他更大。
　　“既然您方便，那我们这就过来接您，大概五分钟就到。”电话中，窦处长也很客气。
　　“那好，我这就下来！”
　　放下电话，郑晓阳迅速收拾好东西，提上真皮公文包，关掉办公室点灯，锁上门，对隔壁的秘书说道：“小陈，你通知一下仓太县教委秦科长他们，说今晚我有事，晚上的酒席去不了，让他们改时间。”
　　“我不跟你一起去吗！”
　　小陈幽怨地看着他，很不情愿地问道。
　　郑晓阳狠下心肠：“今天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的窦处长请客，可能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你去不方便。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一起出席宴会，乖，听话！”
　　“那好吧，下次别又找借口把我甩到一边，自己去风流快活！”小陈剜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抓起电话，给秦科长他们住的招待所打过去。
　　郑晓阳快步下楼，走出老旧的办公楼，还没出大门，就看到一辆体积庞大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门口。
　　这辆克莱斯勒帝王，如今是苏城最拉风的轿车。
　　它那宽大的车身、气派的外观、包裹真皮的后半车身，处处都显示了它的高调奢华。
　　上次在市委，有幸陪同的郑晓阳就见过这辆车。
　　当时他就被镇住了。
　　什么是有钱人，这就是！
　　和真正香港豪门出身的港商相比，国内这些才脱下工装、油污还没擦干净的个体户们，简直就是土鳖！
　　豪门就是豪门！
　　郑晓阳紧走几步，不等车上人下来，就来到近前，对随在一个年轻人身后，准备下来迎接的窦处长伸出手：“窦处长，让你们久等了。”
　　那个先下车的年轻人他也认识，就是那家合资厂的首席技术顾问，叫白云天的小伙子。
　　那次见面，窦处长专门将他介绍给市委各级领导，他人又这么年轻，长相有这么俊美，还是港资厂的首席技术顾问，想要让人忽略也难。
　　最开始他还以为这小子，走的是裙带关系道路，但听窦处长介绍，才知道这几个月正火的变速车就是他发明的。而且新研发，并被葛书记大为表扬的电动自行车核心部件新型电机、电池，据说也是他带领技术人员攻克难关，研发出来的。
　　特别是，这两项技术，甚至连外国人都做不出来，属于国际领先水平。
　　这让他刮目相看。
　　跟窦处长握过手，他又向候在一边的白云天伸出手：“小白顾问，我们又见面了！”
　　“您好！”
　　白云天礼貌地跟他握过手，然后转到车头，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把后座位置留给了窦处长、郑主任。
　　窦处长说是请他吃顿便饭，当然只是客气话，克莱斯勒在城里快速行驶，最后停在苏城最有名的得月楼前。
　　“这里太贵了吧？”
　　郑晓阳一见是要在这吃饭，心里有些打鼓，没敢下车，委婉地表示出自己意见。
　　要知道，得月楼可是苏城最有名的老招牌，在这里随便点几个菜，就要花掉好几千，还吃不饱。若是敞开来点菜，各种拿手名菜一一点上，没有上万都结不了账。
　　这可是九三年！
　　他知道，窦主任既然约他，今天肯定是对方付账。
　　但老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如果只是简单的便饭，吃也就吃了，没啥心理负担。可是窦主任在这么高档的饭店请客，就代表他所求必大。
　　他与窦处长素昧平生，想来以后多半也不会有多少业务交叉。今天应邀赴宴，不过是抱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心态，大家见个面、认识认识，并无其他想法。
　　若窦处长有求于他，一点小忙，帮就帮了。
　　但要是需要他付出相当代价，动用手中权力才能摆平，甚或是连他都拿不下来，还需要自己的人情关系的话，那这顿饭不吃也罢。
　　何必为了一顿口舌享受，把自己置于不利的地位？
　　“郑主任不用担心付不起账，今天这顿饭，自然会有人来结账。”窦处长笑道。
　　“哦？”
　　郑晓阳若有所思，看向抢先一步下车的白云天，面容就有些冷了。
　　窦处长好歹是央企处长，大家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也许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
　　但白云天不过是一个港资企业的技术人员。
　　他能给自己仕途带来什么帮助？
　　“我看还是算了，这里我们实在吃不起。不如随便找家饭店，只要饭菜可口就行，不一定要这么贵。要不然，这顿饭我可不敢吃！”郑晓阳半真半假道。
　　“好吧，看来不说清楚，郑主任是不敢吃这顿饭了。”窦处长无奈道，“事情是这样的，小白他们企业，不是刚刚研发出电动自行车吗？他们根据统计发现，未来电动自行车的购买主力，可能会是以青年人主，所以就想在年轻人中，打响名气。为此，他们趁着快要临近高考的机会，打算资助一批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也算是结个善缘吧。要是这些被资助的学生里，今年有考得特别出色的，比如本地的状元什么的，那就正好邀请对方给企业做形象代言，以博得青年学子的喜欢。不过这事，肯定需要你们教委负责联系，所以才请你出来，大家见个面。”
　　只是资助学生？
　　“就这些？”郑晓阳不信。
　　对教委而言，资助也是一件好事，只要带着介绍信来到教委，他们自然会热情接待。
　　哪用得着请他吃饭，还是到这么贵的地方。
　　“当然还有点别的，不过这就是小白个人的私事了……”窦处长笑眯眯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高中毕业证
　　在窦处长、白云天再三承诺，绝对不会提太不合理的要求——也就是会有一点不合理之处——的保证之下，郑晓阳最终还是跟着他们，进了饭店。
　　教育部门，是有名的穷衙门。
　　说实话，别看他是教委主任，管着全市区县的中小学，手下光教师就有好几千人，可是一个月拿了那点死工资，一点外快也捞不到。
　　除了权，能够得到别人几许尊重，一点实惠都没有。
　　来得月楼这种地方吃饭，他连想都不敢想。
　　要说没有几分虚荣，真的安贫乐道，从不渴望能够正大光明走进得月楼，在这里吃上一顿饭，这种超然的情操，他自己都不信。
　　尤其白云天那句“如果到时候郑主任觉得为难，尽可以推辞，我绝不怪罪”，成了打消他戒备心的最后一击，于是就半推半就地跟着进了包间。
　　“不用开包间吧，我觉得在大堂就挺好的。”
　　看着得月楼内古色古香、贵气逼人的装修，郑晓阳有点诚惶诚恐之感，屁股只在丝绸面软式座椅上，落了半拉，底气不足地说道。
　　“大堂里到处都是人，还是包间清净。”白云天笑着打消他的顾虑，招过带他们进包间的女服务员，“你们这里最有名的菜，有哪些？”
　　“这位先生，我们得月楼可是苏城的老字号了，从明嘉靖到现在，有四百多年历史。我们得月楼传承的是苏帮菜点，注重的是精益求精，讲究的是色、香、味、形四个字，所有的菜，特别注意保持材料的原汁原味……”女服务员显然经过培训，在点菜之前，先把得月楼的特色，绘声绘色地讲解了一遍。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定了包间的缘故。
　　在大堂，白云天他们就没见服务员们，这么细致周到地介绍。
　　“……我们最有名的特色菜谱，有松鼠鳜鱼、得月童鸡、西施玩月、蜜汁火方……”
　　女服务员口齿伶俐，就像相声报菜名一样，把得月楼的特色菜报了一遍。她听窦处长、白云天说的都是普通话，所以也是用普通话报菜名，但是仍保留着浓郁的吴侬软音，声音如丝如滑，让人软到了心底里。
　　白云天按着她的介绍，一气点了十几个菜，吓得郑晓阳站起身来，连连劝阻“够了够了，已经吃不下了”，方才作罢。
　　郑晓阳坐下的时候，感觉腿肚子都在哆嗦。
　　他看过菜谱，白云天点的这些菜，加起来怕早以过万。他都不知道，待会儿会以怎样的勇气，才敢将这些贵得吓死人的菜，吃下肚去。
　　不知不觉中，他之前因为教委主任身份，自觉比白云天高人一等的心态，悄然消失。
　　甚至有些放低。
　　面对刚才还看不起的白云天，他现在却感觉好像低人一等，在对方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有钱人，真是好啊……，不，应该说，有钱，真好！
　　财大，才能气粗！
　　没钱的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小白顾问，你刚才说有事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郑晓阳都没发觉，他说话的语调是那么的软弱，仔细听来，还带着一丝丝……讨好。
　　窦处长和白云天目光相接，微微一笑。
　　不打掉他的高傲，怎好谈事。
　　“其实我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对于我来说，这事挺难的，但对您来说，却只是举手之劳。”白云天没有马上说是什么事，只是拐弯抹角给他心里打了个预防针，提起茶壶，为窦处长沏了一杯香茶，然后又为他倒满，放到面前，然后才在他紧张的注视下，开口道，“郑主任也是参加过上次会谈的，我的情况，您应该清楚吧？”
　　“嗯，没错！”
　　郑晓阳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因为心中有事，说不出来，只简单应了一句。
　　“那您就应该知道，我现在学历其实为零，别说博士、硕士、本科、大专，就连高中文凭都没有！”白云天给自己也沏了一杯茶，放下茶壶，叹息道。
　　“啊，难道你是想……”郑晓阳脑子里灵光一现，啊地叫出声来。
　　“没错！我就想堂堂正正拿一个高中毕业证！等有了这个毕业证，我就可以参加高考。当然，因为我还要工作，所以也可以去读电大、函大、夜大什么的。可是这些成人高等教育，首先就需要高中毕业，所以我才……”白云天停下话，给他留了一丝余韵，供他联想。
　　“这有什么？你直接上个高中……，唔，我明白了！”郑晓阳正在惊讶，马上就明白问题所在了。
　　没错！
　　现在国内实行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也就是说，国家对国民的教育义务，到初中就结束了。
　　还想继续接受更高层次教育，那就需要参加考试，通过了中考，才能接着读高中。
　　由于教学资源不足，高中会限制录取人数。
　　每年的中考分数线，就是高中录取人数的最低下限。没到线，抱歉，你还是立即就业去吧，以后的进一步深造，基本与你无缘了！
　　所以一个没有任何学习经历的人，不可能跳过小学、初中，直接进到高中。
　　国家主席的儿子也不行。
　　这就是制度！
　　小学可以不上，反正九年义务教育，考得再差也能上初中。但现在有可能让白云天再回去上初中，然后参加今年的中考，通过后再去读三年高中吗？
　　从白云天的做法来看，他是不想的。
　　“等等，你刚才说，只是想拿一个高中毕业证？”郑晓阳正在为难，忽然想起了白云天说的话，从椅子里跳起来叫道。
　　“对！我不是想要去读高中，只是想拿一个证！有了证，才能继续上大学！”白云天点头道。
　　郑晓阳一拍桌子：“那就没问题了！”
　　“哦？怎么说？”白云天心头一喜，连忙追问。
　　他决定获取大学文凭之后，也对这个时代的教育略有了解，但很多具体的地方，仍不甚了了。
　　比如说这个高中，他就不知道能不能跳过。
　　看电大等报名要求，是必须要高中学历，但他又不可能再去读三年高中，然后再上几年大学。
　　这样按部就班下来，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一张大学文凭？
　　他又不是真要靠这东西当敲门砖，只是想借此压服那些技术人员而已。
　　这就要求他越快拿到文凭越好。
　　几年过去，他就算拿了文凭又有啥意义？
　　听到郑晓阳肯定的答复，他顿时喜上眉梢，赶忙追问。


第一百三十八章 高中学历水平考试
　　“哈哈哈哈！如果是大学文凭，我肯定是无能为力，但要拿一张高中学历证明，却是轻而易举！”
　　郑晓阳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想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享用这顿美餐，高兴之下，开怀大笑起来。
　　他不等白云天追问，就解释道：“高中生上到高二，就会参加一次学校考试，也就是小考。
　　这个考试，我们教育系统又称为普通高中学历考试。
　　这是考察一个学生经过一段时间的高中学习以后，是否已经掌握了必备知识的一个检验。通过了考试，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
　　至于高考，你通不通过都可以考。
　　有前面的小考为参考，成绩不好的就要努力了。成绩好的，也能根据小考结果，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以争取考一所理想的大学。
　　你虽然没有参加过中考，但情况特殊，属于不可抗力造成的结果。我可以要求市教委针对你这种情况，专门组织一次普通高中学历考试。只要你顺利通过考试，就能立即颁发高中毕业证了！”
　　他高兴地一口气说道。
　　“是不是多给点时间给他准备？”窦处长在旁提醒道。
　　他也不知道白云天上没上过高中，不过反正他都失忆了，就算以前参加过，估计也是都忘光了。
　　他怕白云天好容易能够参加一次考试，万一考砸了，那就算是郑晓阳也无可奈何。
　　“没事没事！”
　　到了自己的领域，郑晓阳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这次考试由教委组织，题目当然也是由教委出。到时候我先把卷子给你们，你们找人来做，完了把答案背熟，上场照着写就是。”
　　要是高考，他还没这个权力。
　　但只是一个普通高中学历考试，市教委就足以裁定，并不需要惊动更上层。
　　这事说来简单，但要是他不开这口，白云天就没有可能享受这个特例。教委又不是闲得没事干，谁会为了一个普通人，专门出题，给他组织一次考试？
　　没有高中毕业证，别说普通高考，就是成人高考都参加不了！
　　这年头教学资源有限，集中资源培养优秀的大学生，才是现行教育办学的方针。
　　未来可能会越来越宽，但现在，绝对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考？”白云天问。
　　高中学历考试作不作弊他无所谓，意思一下就行。就算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他也无法让那些技术人员服气。
　　大学文凭才是他的目标。
　　“不要急，我先把你的情况在教委内部通个气，这需要几天时间。你放心，有市委葛书记的肯定，教委里面肯定不会反对，不过是让各个教研组加个班，随便整理几张试卷出来罢了。快的话，大概一个星期就能办好，慢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正说话间，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郑晓阳觉得自己帮了大忙，作为有功之人，理所当然应该享受这顿美餐，脸上也不再带着一副苦相，见到服务员端菜上来，赶快殷勤地在旁帮忙。
　　看他眼睛，已经直勾勾盯着满桌丰盛菜肴，拔不出来了。
　　心里踏实，他还主动让服务员，拿来两坛女儿红，打开封口，给窦处长、白云天斟酒。
　　他的脸上，一直是笑眯眯的。
　　心事尽去，这顿饭吃来就没有包袱，三人在酒桌上随便聊着天，谈着本部门的一些趣闻，聊聊最近的经济情况，说说个人的职业发展，很是放松。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当饭局结束，服务员进来会账，报出价格一万两千零四十九块三毛时，郑晓阳还是被镇得心头一颤。
　　我的乖乖，这一顿饭，当他大半年工资了！
　　再想想自己帮的忙，他也不觉得有多么大不了了。
　　就像白云天说的，组织一次专门考试，对其他人来说非常难，几乎不可能。但对他而言，因为有葛书记的表态，有白云天的实际情况，其实办下来并不难。
　　相对于白云天的付出，这点真的算不得什么。
　　因此临走前，白云天希望他能以教委名义出面，搜集全市本届高三学生中尖子生的情况，并说服他们接受中华制造助学计划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这个助学计划，能够出名的可不只是中华制造。
　　只要找人在报上写写文章，吹捧吹捧，点一下教委对贫困学生的支持，对教学改革的关注，对教学质量的重视，他们教委同样也能跟着沾光。
　　一举多得的好事，他哪会往外推！
　　……
　　郑晓阳第二天一到教委，就召集教委主要领导，开了一个小会。在会上他耍了一个小花招，学着白云天一样，先是谈了中华制造准备实施的这个助学计划。
　　各位领导谁不是久历风霜的人精，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大家就都看到了教委能从中获得的好名声，当即就众口一词表示赞同。
　　有人当场表示，他会立即联系电视台、电台、报刊媒体、市团委，对此事大为宣传。
　　等事情有个眉目，他们还打算将其上报给市委，算作他们的政绩。
　　接下来，郑晓阳将中华制造的情况，大致跟其他领导透了个底，顺带讲了他们研发的变速车、电动自行车，以及上次轰动全城的报捷事件，也是他们厂所为。
　　顺带着，他用不经意的口吻，谈到了葛书记亲自接见的过程，谈了葛书记的表态。
　　最后，他又略略讲了一下，窦处长亲自带着白云天，走访各级市委机关的情况。
　　经过他一番叙述，大家都明白，这个白云天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技术人才。而且，他还是深受市委葛书记、兵器工业总公司窦处长重视的技术人才。
　　等所有人都消化了所说的内容，他才进入正题，将白云天失忆，现在无法拿出能够证明自己接受过相关教育的情况，摆在了台上，询问作为教育系统的主管单位，他们能不能做点什么，才能不致让明珠遗落荒野。
　　对他言下之意，与会领导都心知肚明。
　　虽然觉得为了一个人，专门组织一次特别考试，有点小题大做，甚至是公器私用的嫌疑，但他们也不想明着跟单位一把手顶牛。
　　谁知道郑晓阳此举，到底是私底下收了好处，还是为了拍葛书记马屁，亦或是得到了上面的暗示？
　　反正事不关己，众人哼哼哈哈，既不表示支持，也不表示反对。
　　由得郑晓阳去推动好了。
　　假如事后证明他此举是英明的，那也是教委集体领导之功。要是证明他马屁拍到了马蹄上，最后出丑露乖，那也是他个人名誉受损。
　　还是他“万一白云飞的发明，最终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却发现他连高中文凭都没有，上面问起来，我们教委该如何解释”这番话，让大家为之触动。
　　就这样，最终投票，全员通过。
　　特别资格考试，即将举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奖学金
　　安静的校园内，大多数教室都空无一人。
　　今天是星期天，对于正常上学的高一、高二生来说，是难得的休息日。
　　但在高三的几个教室里，却仍是坐满了人。
　　一名名教师，高坐在讲台，下方，是一排排埋头奋笔疾书的学生。
　　安排的教学计划，在高一、高二就已经全部完成，从高三上学期开始，就是由各科老师进行串讲，带动学生对所学知识进行复习。
　　而从高三开始，就变成了无休止的考试。
　　教室背后的黑板上，用粗大的粉笔字，写着：距离高考还有一百零八天！
　　和其他同学不时抠着脑门冥思苦想，或是东张西望不同，张慧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试卷上，每道题都认真读题，领会其要求之后，才动笔答题。
　　校园中，铃声响起。
　　没有人动。
　　这个上下课铃，只是提醒老师注意教课时间。但是考试从来都是连堂，就算下课铃声响了，他们也不能出去玩，只能继续痛苦地跟试卷较劲。
　　在第二节 课上课铃声响过没有多久，张慧就完成了所有试卷。但她没有急着交卷，而是回到头，从第一道题开始，重新进行检查。
　　监考的数学老师从讲台下来，站到了课桌旁边，俯身看她的试卷。
　　其他人趁机交头接耳、传递纸条。
　　数学老师并未理会，就这样弯着腰，低着头，也不做声，就在旁边看着。
　　张慧像是不知道身边有人，依然心无旁骛地检查着卷子，不时拿起草稿纸进行验算。
　　从头到尾，两人都是一句话没说。
　　“可以了，继续坐下去也没意思，不如把卷子交了，出去休息一下大脑，要注意劳逸结合！”等到所有题目都检查完毕，数学老师才用关切地语气说道。
　　“不！我要坐到最后！”张慧拒绝了老师的好意，又调过试卷，对其中比较难的几道题，重新检查起来。
　　数学老师摇摇头，直起身，环顾了一遍教室。
　　乒乒乓乓，教室里一片乱。
　　“各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自己做自己的题，不要交头接耳，不要看别人的卷子，发现作弊，立即没收试卷！”他例行公事地重复了一遍警告，就回到讲台。
　　张慧如她所说，一直坐到了下课铃响起，等到最后一个才上前交卷。
　　数学老师展开试卷，找到一处，手指在某个答题步骤点了一点。
　　“啊！我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张慧一捂嘴，惊叫出声，很是难过。
　　“这就是当局者迷！下次吸取教训，多检查是可以的，但不要迷进去。可以先转换一下头脑，等清醒了再检查。不差这点时间！”数学老师严肃道。
　　“嗯！”
　　张慧用力地点点头，久久地盯着那处错误，仿佛要把它印在脑海里，永不忘记。
　　“张慧！”身后，班主任走进教室。
　　“李老师！”张慧回过身，赶忙叫道。
　　“这丫头考得怎么样？”班主任先溺爱地摸了摸她头发，才向数学老师问道。
　　“有一道题有点小瑕疵。不过她公式、论证过程都没问题，答案也对了，要给一百分也可以。但是如果是我阅卷，肯定要扣一点小分！”数学老师板着脸说道。
　　“严格要求是对的，严师出高徒嘛！”班主任放心了，知道张慧的情况很好。
　　若是不吹毛求疵，拿到一百分也没问题。
　　“张慧，我刚从教务室过来，说是有个企业为了奖励学习优秀的学生，从全市所有高三学生中，选出了十名最优秀的学习尖子，综合成绩排名第一、单项成绩最好的各取一人，分别各自奖励五千元奖学金。你的数学成绩是全校最好，学校就把你报上去了，刚刚教务室通知，说那个企业，晚上就会上门拜访，向你发放奖学金。”班主任宠爱地搂着学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五千块！这么多！”
　　听到这个消息，张慧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她家庭是双职工，不吃不喝，父母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没有五千块！
　　“这是你该得的！”班主任、数学老师都笑着看着她，虽然也为对方的大手笔感到惊叹，但心中对张慧却没有一点点对学生的嫉妒。
　　“张慧同学！”
　　“已经考完了啊……”
　　说话间，校长、教务主任跟着出现在教室门口，都笑着向张慧打招呼。
　　“张慧同学，待会儿企业就要到你家了，听说电视台也要过去拍摄。我们现在就陪你一起回家，换件漂亮的衣服……，对了，你父母在不在家？如果不再，赶紧叫他们回来！”校长和气地说道。
　　“好！”张慧毕竟年纪小，被这么多大人物包围，紧张得大脑充血，话都不太会说了。
　　校长带队，教务主任、班主任随同，数学老师也跟着一道，簇拥着张慧，打了两辆出租，迅速赶回张慧的家。
　　张慧父母没有出去，见到学校这么多领导来到家里，又是高兴又是紧张。校长等人也不见外，将情况说明之后，就立即指派所有人，来了次大扫除，尽力将屋里打整得干干净净，拍起来也好看一些。
　　三点左右，颁发奖学金的企业到了。
　　在企业代表身后，还跟着一辆电视台的转播车，一名采访主持拿着话筒，身后跟着一名身材魁梧的摄影师，扛着笨重的摄像机，从下车开始，就对着张慧他们家住的宿舍一通拍摄。
　　虽说今天拍摄的主角是张慧，但是大多数采访对话，都是由校长和企业代表来完成。张慧父母、教导主任、班主任也在采访时捞到了几个镜头，数学老师则只是在拍摄时，偶有入镜，也不知时候剪辑能不能留下来。
　　校长面对镜头，满面红光，拿着秘书匆匆准备好的稿子，口若悬河，借着夸奖张慧，把学校狠狠地自我表扬了一番。
　　在他们作秀的时候，白云天却以捐赠企业随行工作人员，跟张慧坐在沙发旁，随意地聊着张慧喜欢的几个港台乐坛歌星，说得很是投机。
　　借着请她听歌为名，银光闪闪的记忆读取器，就被他贴到了张慧的额头。


第一百四十章 考试
　　三月二十六日。
　　白云天没有坐着那辆拉风的克莱斯勒帝王，而是打了一辆出租，来到了市教委。
　　两名保镖紧随其后。
　　“你们是干什么的？”门卫看是陌生人，隔着窗户叫住他们，询问道。
　　“我跟郑主任联系好了。”白云天简单回答道。
　　“哦，那你们自己上去吧。”门卫没有详细追问，感觉尽到了责任，就挥手放行。
　　白云天不知道郑晓阳的办公室，还是询问了工作人员，才找到四楼。
　　铎铎铎！
　　办公室门开着，郑晓阳正埋头写着什么，他站在门口，在门上敲了几下。
　　郑晓阳闻声转头，一见是他，立即放下手中文件，热情地起身迎接。
　　“这两位是？”
　　郑晓阳招呼他们进屋，看着李强、姜杰，问道。
　　白云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香港人做事比较死板，怕我出事，硬是给我安排了两名保镖，说是保护我的安全，走到哪都跟着，烦死了！”
　　李强二人神色自若。
　　“这说明你在他眼中是块宝啊！”郑晓阳看了看两名正襟危坐的保镖，羡慕道。
　　保镖啊，身份不够的人，想请也请不到吧……
　　白云天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郑主任，什么时候开考，在哪考？”
　　“考场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教委，我们给你腾了一间小教室。你来了就可以开始考，问题是，你准备好了吗？”郑晓阳意有所指地问道。
　　试卷他已经提前两天，交到了白云天手中。
　　这个时间，足够他找人来答卷。但是时间略紧，他怕白云天没有背熟，上场以后显出原形。
　　他相信港商聘请白云天为首席技术顾问，肯定是认可了他的水平。
　　但水平不代表考试能考好。
　　高中的知识相对是比较简单，但如果没有经过长期准备，就算是一名诺贝尔获奖者，突然被拉上高考考场答题，也不见得就能及格。
　　所以他才会事先露题。
　　要不然白云天万一考砸了，这个人情岂不是白费了。
　　“您放心，都在脑子里呢！”白云天点点额头，彼此心灵相通地笑笑。
　　“那就好。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去考试？”郑晓阳放心了。
　　“不用了，还是早考早结束吧。”白云天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行！那我带你去教室。”郑晓阳跟他不算太熟，没有废话，带着三人，就下到了楼，转到隔壁的一栋红砖楼，来到一间小教室，“你先坐会儿，我这就去叫监考老师！”
　　“好的，麻烦您了！”白云天目送对方离开，环视了一遍教室。
　　这真是一间小教室，讲台之外，还摆了四排三列，供十二张单人课桌。
　　他直接在正对讲台的课桌坐下，从李强手中接过公文包打开，取出钢笔、铅笔、直尺、量角器、橡皮擦等考试用具，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待会儿考试的时候，你们就出去随便逛逛。我今天要连续考六门，估计要考到晚上去了。你们大概在八点钟过来接我，就可以了。”白云天看看两名保镖，说道。
　　他选的是理科卷，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一共六门。
　　若是文科，则是由历史、地理、政治，替代理、化、生物三科。
　　幸好只需要选一套，要不一天肯定考不完。
　　“没事，我们就在外面等着。”李强站得笔直，目光时不时扫一下四周，一丝不苟地说道。
　　“那好，你们累了就自己休息会儿。”白云天随他们去，将准备好作为中餐的面包放进课桌，然后想起什么，对他们说道，“我刚才跟杜主任说的那些，只是托词，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我们懂！”姜杰笑笑。
　　白云天点点头，还待说点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郑晓阳的说话声，便闭嘴不言，靠在椅子上，静静等待他们到来。
　　跟在郑晓阳进来的，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梳着分头，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这是监考张老师。”郑晓阳简单跟他介绍一下，然后道，“因为是特别考试，只有你一个考生，所以我们采取的是连堂考试的方法，从上午一直考到晚上。每门科目考两个小时到两个半小时，中间休息半小时，你体力跟不跟得上？”
　　“没问题！”
　　“那好，现在是……九点零五分，我们就从九点十分开始！”郑晓阳看看时间，确认道。
　　“好！”
　　张老师表情有些不太高兴，取出第一份语文试卷，没好气地拍到他面前。
　　正常考试都要密封姓名，以免作弊。
　　这次考试本就是走过场，他当然也懒得提醒，发了试卷就坐回到讲台，等待开考。
　　“开始！”
　　郑晓阳一直看着表，等时间一到，就宣布考试开始。
　　白云天已经预读了几道题目，听他宣布开始，立即就打开笔帽，开始作答。
　　郑晓阳悄悄走到他身边。
　　白云天答题很快，基本上是扫一眼题目，然后就不假思索地开始书写答案。
　　果然是有备而来。
　　郑晓阳看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跟监考老师做了个眼色，悄然离去。作为教委主任，他不可能在旁守一天，就算是监考老师，也会分科换人。
　　白云天答题犹如行云流水，不管是简单的注音、填空、选择、改错，还是考验考生阅读能力的阅读题，他都答得飞快。笔尖沙沙地在试卷上快速掠过，留下一行行漂亮的行草。
　　监考张老师坐在讲台，低头就能看到他作答，看着他如此快地答题速度，嘴角微微一撇。
　　装给谁看啊！
　　搞得好像真的是你在答题一样！
　　要不是提前给你漏了题，你能答得这么快？
　　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渣渣！
　　真是烦死人了，最讨厌这些有关系走后门的混账，明明没本事，还硬要充大尾巴狼。
　　他对这种明目张胆的作弊，非常看不惯。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在人家手下，就要服人管。上级既然安排了，哪怕是作弊，他也只能装作不知。
　　算了，无非就是一个高中学历考试，作弊就作弊吧。
　　要是高考还敢这样，那他也不会客气，一定会去向上级部门举报！
　　他也懒得装，干脆拿出一本金庸的小说，细细品读起来。
　　“老师，我交卷！”
　　正看得起劲，白云天的声音就响起来。他看了一下时间，还有差不多五十分钟！
　　果然是背了答案的渣渣！
　　行，你省事，我也节约时间。
　　张老师面无表情，从椅子里站起来，隔着讲台从他桌上抓过试卷，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白云天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去，这哥们儿有个性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满分
　　对！
　　对！
　　对！
　　还是对！
　　张老师手中红笔飞快地在试卷上划出一个个红勾，看着满满的正确答案，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偌大一张试卷，还是最容易扣分的语文，他却找不到太多可以扣分的地方。
　　答案不说，肯定是标准答案。
　　卷面，字迹工整，一水漂亮的行草，虽有不少连笔，但清清楚楚，并不是鬼画桃符。
　　就连作文，也是写得文采飞扬，而且用词之精确、笔力之老到，若不是经过常年练笔，就肯定不是一个没有多少阅历的高中生可以写出来的。
　　作弊也做得太明显了，简直让人不忍目睹啊！
　　你看看，整整一份试卷，能够真正算得上是他自己能力体现的，怕也只有这笔好字了。
　　张老师叹了口气，最后昧着良心，到处找可以扣分的地方，然后给了一个九十一分的成绩。
　　要是正常打分，他能给到九十六七分。
　　看在那篇文字优美的作文份上，甚至满分也是可以的。
　　不过现在……
　　老子给你九十一分，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再要我给高分，想也别想！
　　批改完成绩，他拿着试卷，来到郑晓阳办公室，用扔的，将试卷丢到他办公桌上，语气不善地说道：“郑主任，试卷我已经改完了，下面没我什么事，我就走了！”
　　说着，转身就走。
　　郑晓阳拿起揉得有点皱的试卷，先看了一下成绩：九十一分！
　　这个分数还可以。
　　要是满分，他反而不好向别人交代。八九十分，甚至六七十分就更好。反正就是拿一个高中学历证明嘛，你考个满分又能怎样，又不能真的代表你的知识水准。
　　还不如稍稍高过及格线，大家都好有个交代。
　　之前看过白云天答题，他已不担心对方无法通过，唯独怕对方年轻气盛，硬要考个高分出来。
　　过犹不及啊。
　　郑晓阳放下试卷，继续埋头工作。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
　　继语文九十一分之后，接下来的数学，白云天竟然考了一个满分！
　　不知道是他不懂藏拙，还是阅卷老师故意要他难堪，居然一点分都没扣，满张卷子全部都是红勾，最后大笔一挥，给批了个一百分！
　　我去，你这是要作死啊！
　　郑晓阳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将所有题都透给白云天。谁知道这小子一点也不会低调做人，竟然真的给他考了一个满分出来，这要传出去，还不让人给笑话死。
　　你这家伙，这是要干什么！
　　他捂着脸，感觉自己掉进沟里去了。
　　这还没完。
　　英语，九十八点五分；化学，满分；物理，满分；化学，满分！
　　一共六门，白云天硬是考了四个满分！
　　而且就他看卷子，其实语文、英语也是有可能得满分的，只不过是阅卷老师吹毛求疵，故意找机会扣他的分，尤其是张老师最狠，扣了他九分。
　　要不然，即便不是全满分，最低的也不会少于九十九分！
　　郑晓阳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
　　你这是在害人啊！
　　从有高考以来，迄今为止就没谁能全考满分的。你给我来个门门满分，这不是敲锣打鼓告诉别人，我们是在作弊么？
　　这，这，我该怎么向其他干部交代啊……
　　郑晓阳额头青筋一个劲地跳，脸上是红了又青，青了又红，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偏偏那个几个阅卷老师，还凑成一块来到他办公室，阴阳怪气地“夸”着白云天：“化学也是满分啊？啧啧，这就有四门满分了！明明没有时间准备，直接就上来考试，就能拿四门满分，这绝对是天才啊！”
　　“是啊是啊，其实他的语文，也是该满分的，我要求太严格了！他的作文写得非常好，就算拿到报上发表都不成问题，都怪我心胸狭隘，硬是扣了他九分。”张老师装出一副沉痛的表情，自我检讨道。
　　“他的英语其实也挺好的。你们都知道的，我们的录音机质量不好，噪音很大，放出来总是带着滋滋的杂音。我知道带子内容的人，猛一听都有些迷糊，好几个地方还听错了。可是这个白云天了不得啊，那么差的带子，他居然全都听懂了、听对了，这个能力，我是远远不及！”监考英语的老师一脸“钦佩”地夸奖道。
　　“这个小伙子不简单！出题的时候，我故意选了一个很难的物理题，类似的题目前年高考也出现过，结果我们苏城地区没有一个人答对。就连我们下江省，也没人答对。结果这个小伙子居然解出来了，这个水平，简直……”物理监考老师像是找不出赞扬的溢美之词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好了！”
　　郑晓阳猛然在桌上一拍，断绝了其他监考老师也想站出来夸赞一番的动作。
　　几个监考老师闭上嘴，只是相互之间你挤挤眼、我瘪瘪嘴，强忍着笑容，装出一副诧异不解的表情，乖乖地站着，等待他的吩咐。
　　郑晓阳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把所有负面情绪都抛在脑后。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再怪也无用。
　　“这么说，所有的科目他都考过了，符合高中学历考试的要求，拿给他出具高中学历证明也没问题了？”他放下手，摆出一副扑克脸，装作啥也不懂的样子，征求其他人意见。
　　所有人都不说话。
　　谁也不想跳出来，接这个茬。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你们写份报告，把他的成绩附上，然后交给我签字，再让学籍管理处，给他出具证明。天已经很晚了，今天就这样吧！”郑晓阳一分钟也不想待下去了，把他们打发走，自己立即收拾好东西，关上电灯，摔门而去。
　　我这是日了勾了，碰上这种狗屁倒灶的事！
　　才下楼，就看到白云天带着他那两个保镖等在外面，见到他就连忙过来打招呼：“郑主任！才下班呢，应该还没吃饭吧，我也是，中午只吃了两个面包垫肚子，现在饿得呱呱叫。要不，一起去吃点？”
　　“你自己去吃吧！我可吃不起！”郑晓阳一脸便秘的表情，看也不想看他一眼，绕过他们就往车棚走。
　　“那……好吧，对了，郑主任，我今天考试的成绩怎么样？”白云天看他快要爆发的表情，不敢强邀，只问了他最关心的考试成绩。
　　“问我做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郑晓阳被他这句话，彻底惹毛了，突然爆发出来，转身对着他怒吼。
　　“问您……怎么了？”
　　白云天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
　　“你……你，我都快被你气死了！你还好意思问我！”郑晓阳是真的快疯了，指着白云天直哆嗦，强压着满腔怒气，压低声音骂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啊？我给你试卷，是让你可以顺利通过，可你给我考个四门满分，其他如果不是阅卷老师强行扣分，也都是满分！你这让我，怎么在其他同事面前交代！你这是在害我！”
　　“什么？全满分！”白云天也呆住了，喃喃道，“可是，我没有提前看你给的试卷啊……”
　　“嗯？”
　　“嗯！”
　　郑晓阳指着他的手，顿时凝固了，眼睛陡然睁大，用近乎于喊的声音，大声道：“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含金量
　　白云天这时候，也大致明白郑晓阳刚才为什么会那么过激了。
　　他这次考这么好，倒不是为了装逼。
　　单纯就是想测试一下，在吸收了这么多尖子生的各学科技能以后，自己究竟能达到怎样的水平。
　　看来效果很好。
　　四门满分，还有两门似乎是阅卷老师有意刁难，扣了一点分，要不然也有可能是满分。
　　不过这次，是单独为他一个人准备的特别考试，也许考题并非太难，才会取得如此高分。
　　真正在高考时，或许不会考得这么好。
　　郑晓阳看他迟迟不答，急了：“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次考试，究竟有没有作弊？”
　　情急之下，他把作弊一事，都当面讲了出来。
　　“没有！”白云天看他急成这样，不再多想，正色回答道，“卷子我拿到了，但是为了测试一下自己的真实水平，我并没有看。”
　　“真的？”
　　郑晓阳大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软了下来。但紧跟着，他就又怀疑对方没说真话，便又追问了一句。
　　“真不真，您再考一次不就知道了。”白云天无所谓地耸耸肩。
　　郑晓阳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好！我会再为你安排一次考试，等我这边准备好了，就通知你。”
　　“没问题，我随时配合。”白云天答应得很爽快，然后再次邀请道，“郑主任，您看天也这么晚了，您回去怕是也只能吃冷饭。不如我们找个地方，随便对付两口再回去，您看怎么样？”
　　“我家里还有点事，下次吧！”
　　不解决这个心头疑问之前，郑晓阳哪还敢随便接受他的饭局，找他要了电话号码，便骑着车，匆匆而去。
　　……
　　“白总，听说昨天你去考试去了？”
　　第二天，白云天上班时，碰到的人在跟他打招呼之后，都在询问昨天考试的情况。
　　办公室流言啊，真是堵也堵不住。
　　搞不好现在全公司人，都知道他昨天去参加了高中学历考试。
　　“是啊是啊，我也就是随便考考，测试一下自己高中的知识忘了没有。”白云天也只能随口应付。
　　“哦……，”几个技术人员相互看看，“那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
　　“当场阅的卷，成绩已经出来了，四门满分，两门九十多。”白云天很想不予理会，最后还是淡淡地笑着回答道。
　　“四门满分！”
　　几个技术人员瞳孔迅速放大，随后又迅速收缩：“挺不错的。毕竟高中的知识比较简单。”
　　“是啊是啊，都说了，随便测试一下么，哈哈，哈哈！”
　　白云天随口打着哈哈，跟他们擦肩而过，上楼回到自己办公室，站在门口陷入沉思。
　　对于这些技术员来说，高中学历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就算满分也一样。
　　大专是起码，本科才算让他们稍微正视，研究生才能让他们稍微高看一眼。
　　唉，跟这些高级知识分子打交道，真是麻烦。
　　打不得，也骂不得，还不能让对方受委屈，得要照顾他们的情绪。
　　要想让他们承认，必须以“理”服人。
　　“白总，桌子擦好了，再等会儿干了就可以坐了。”方佩玲端着一盆脏水，从他旁边经过，向他打招呼道。
　　看盆里，还有一条抹布。
　　就像所有新入职的员工一样，她每天都会提前一刻到半个小时到单位，打扫办公室清洁卫生。
　　“对了，小方，我让你调查的东西，都查到了吗？”白云天朝她点点头，猛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之前吩咐她办的事，赶忙问道。
　　“都查到了！您现在就要吗？”方佩玲端着水盆，看看走廊尽头的洗手台，为难道。
　　“没关系没关系，你先做你的，等下再给我也一样。”白云天宽容地挥挥手，让她先去倒水。
　　“那好，我马上就好。”方佩玲小心地端着水盆，尽可能放快脚步，朝洗手台走去。
　　白云天站在走廊，俯瞰这下方厂门口，一拨拨上班的职工，静静矗立。
　　方佩玲动作很快，迅速返回来。
　　白云天跟着她进了办公室，等她挂好抹布，放好水盆，从办公桌里取出一叠纸张。
　　在最上面，是一张a4幅面的白纸，手绘着表格，抬头写着“自考93年四月考试科目及时间”。
　　娟秀的字体，填满了整张表格。
　　看得出来，制作者为此花了不少功夫。
　　“辛苦你了！”
　　白云天看着表格中，一笔一划娟秀认真的书写，真诚地感谢道。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领导夸奖，方佩玲很是高兴，漂亮的脸庞笑靥如花，散发着未被人心污染、干净透彻的美丽。
　　白云天回到自己位置，坐下来，一张一张，仔细地研究着这几份表格。
　　根据郑晓阳给的介绍资料，他知道，在这个教育资源还非常贫乏的时代，为了培养尽可能多的人才，国内的高等教育方式种类多式多样。
　　归纳起来，可以分为统招和成人教育两种。
　　统招，是按照教育资源多寡，从大学到高中、小学，以重点和非重点，一级级编列能够接受教育的名额人数，然后根据统一考试成绩招生，接受正规教育的模式。
　　这种教育模式毕业的学生，含金量最高。
　　但是，它也受到教育资源的限制，无法让全社会每个人，都接受这种级别的高等教育。
　　所以就有了成人教育。
　　这是给那些没有机会被大学录取，或是已经工作的成年人，提供一个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在这种种成人教育模式中，又根据通过难易度，被社会认可程度也各不相同。
　　含金量最高的是自考，因为宽进严出的办学制度，它的毕业证是最难拿的，所以也最被社会所认可，基本与普通大学学历相当。
　　其次是成人高考、电大、函授、职工大学、党校。
　　后三种，社会上多数都不认可其学历，只在体制内可以作为评级、评职称的依据。
　　尤其是党校，据说交钱就能过，考试直接就是开卷。
　　其含金量可想而知。
　　这几种教学模式，他应该选择哪一种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重考
　　白云天苦笑。
　　他把包文山、严季和从大学拉出来，跟他一同创业。结果转过身，他自己却要去挣一份文凭。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谁让他负责技术呢？
　　管理的话，只要企业能顺利运转，经营得蒸蒸日上，老总就算是文盲，他说的话员工也要服从。可是搞技术就不同了，手下都是清高自傲的高级知识分子，你没文凭别人就镇不住对方。
　　甚至有文凭都不管用，还要牌子硬！
　　白云天把表格一张张看过，每一张都非常认真地研究，并且拿出一张纸不停地写写画画，过了很久，才抬头道：“小方，你过来一下。”
　　“哦。”方佩玲放下手头的事，走过来。
　　“你今天不要坐办公室了，我再给你安排个任务……”白云天把他的安排，详细交代了一番。
　　“可是，我手里还有事……”方佩玲看看自己办公桌上一大摞文件，为难道。
　　“你那事什么时候都能做，先把我这是办了。”白云天毫不客气。
　　中华制造当前的主要工作，一个是变速自行车，一个是电动自行车。
　　变速车自有严季和负责。
　　经过几个月锻炼，在隆和银行过去的副手帮助下，虽然中途出了一些小漏子，但有总公司支持，都平稳度过，他也渐渐能够胜任职务。
　　电动自行车这边，如今首要工作是接手一分厂、三分厂，跟职工签订用工合同。有了二分厂的先例，加上马向阳势力被彻底瓦解，没人阻挠之下，这次合同签订非常顺利。
　　接下来，就是重组生产线。
　　一分厂将改为电机厂，三分厂则作为电池厂。为此，正在对这两个厂的厂房进行改造，同时为它们再次自制出一批专用设备。
　　等到两个厂设备安装调试到位，工人也接受完培训，总厂这边就会逐步将电机、电池生产线转移，空出场地，只留下控制器生产线、组装生产线。
　　全部调整工作，预计要半年左右。
　　经过重新调整之后，电动自行车的产能将得到极大提升，并且电机、电池还能提供给合作厂，进一步扩大中华制造在电动自行车上的龙头地位。
　　白云天作为技术总监，管的是项目立项。
　　生产自有高明成负责，技术有技术部提供技术支持，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马。
　　他都这么清闲，他的秘书自然也不会太忙。
　　“那好吧……”
　　老板下令，方佩玲只能听从，委委屈屈地答应下来。
　　“我给你安排的工作虽然不难，但是比较繁琐，可能会花比较多的时间。所以这些天，你都可以不到单位，什么时候办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上班就是了。”白云天大方地给了她行动自由。
　　“可以不到单位？”方佩玲又惊又喜道。
　　“嗯！只要别贪玩，把我交代的工作忘了就行！”白云天随口应道。
　　“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去做你交代的工作？”方佩玲试探道。
　　白云天摆摆手：“去吧去吧！记得先做事，有空再去玩！”
　　“白总你真好！”
　　方佩玲说走就走，飞快收拾完东西，然后就提着小包包，一溜烟跑了。
　　“莫名其妙就收了一张好人卡！”
　　白云天摇摇头，又对着面前的表格，冥思苦想起来。
　　叮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我是白云天！”他眼睛盯着表格，探手抓起电话，放到耳边道。
　　“小白，我这边准备好了，你现在有空过来吗？”电话中，响起郑晓阳的声音。
　　白云天一愣。
　　这么快！
　　昨晚才说再给他进行一次测试，才过了一晚上，就准备好了？
　　“没问题，我这就过来。”他干脆地回应道。
　　“好！你来九中，我等你！”郑晓阳听他爽快答应，音调中透露着喜色。
　　“好！”
　　白云天放下电话，带着李强、姜杰就直奔司机班。航仪厂在城外，离苏城七八公里，根本见不到出租，只能自己派车。
　　厂里现在资金还算充足，除了杜炜逸的克莱斯勒，还买了三辆桑塔纳作为公车。需要的时候，上次特别制造出来的几辆电动三轮车，也能拿来应应急。
　　白云天三人，要了一辆桑塔纳，直奔九中。
　　苏城最好的高中，不是传说中的一中，也不是二中，而是九中。一中在苏城，只排在第四、五位，显然代表不了苏城的教学水平。
　　今天是星期一，所有学校都在正常教学。
　　白云天三人赶到九中，经过门房大爷盘问，来到教学楼，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了郑晓阳。
　　“这是卫校长！”郑晓阳心急火燎，简单做了下介绍，就道，“九中是苏城升学率最高的中学，他们年年都有人考入华清、大北，去年光是大北录取的，就有四人！我让他们拿了套模拟试卷，你做做看！
　　正式的高考试卷，和你昨天考的学历考试不同，语文、数学满分都是一百二，其他的外语、政治、物理、化学各一百分，生物七十分。满分是七百一十分！”
　　卫校长办公室，除了校长办公桌，还准备了一张桌子，上面各种考试用具，都已准备齐全。
　　就等他了。
　　“我知道了，就在这里考？”
　　白云天二话不说，过去拖过椅子坐下。
　　“就在这里吧，我今天特意向单位请了一天假，亲自担任你的考试监督！”郑晓阳严肃地说道。
　　卫校长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到白云天面前。
　　“我们就不一份一份地给你了，卷子都在这里。考完一门，你可以休息下，上个厕所什么的，然后立即就考下一门。中午我们一起出去，就在外面小餐馆简单对付一下。有没有问题？”郑晓阳问道。
　　“没问题！”白云天很是配合。
　　“那好，开始吧！”郑晓阳更不多话，直接从牛皮纸袋中，抽出第一份试卷，推到他面前。
　　白云天接过卷子，快速扫描一下，便即提起笔，飞快地作答。
　　看着他流畅的书写，郑晓阳紧绷的面皮稍稍有些松弛。
　　看来是有真本事，不是吹牛！
　　卫校长在旁边，看了几道题，回到自己办公桌，拿出一份答案，核对了一下，朝他点点头。
　　答案全部正确。
　　虽然只是前面较为简单的几道题，但已经证明了白云天的基本功，非常扎实。
　　一来就考，还能如此快的答题，可见他底气之足。
　　郑晓阳笑了起来。
　　捡到宝了！
　　如果白云天真的这么厉害，那本来给他开特例的事情，就由坏事变成了好事。
　　操作的好，还能成为他慧眼识人的政绩之一！
　　他看着奋笔疾书、从未有丝毫停顿的白云天，心中满意之极，越看越喜欢。
　　搞不好，今年全国统考，苏城能出一个省状元！


第一百四十四章 挂学籍
　　唰唰唰！
　　隔壁的办公桌上，白云天笔尖飞快地掠过纸面，留下一行行漂亮的答案。
　　咔一声轻响，办公室门打开，九中化学教研组组长轻手轻脚进来，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然后将一份批改完毕的试卷，交到卫校长手中。
　　郑晓阳疲倦地坐在沙发里，以目示意。
　　卫校长匆匆看了一下分数，朝他点点头，走过来，将试卷送过来。
　　试卷题头处，一百的分数，鲜红夺目！
　　“这已经是第五份了，看他最后这份试卷，就算有点小错，估计分数也相当高！”卫校长半弯下腰，俯在他耳边轻声道。
　　郑晓阳点头，脸上全是充血过度的不健康红润。
　　考了一整天，白云天不停答题固然辛苦，他们这些监考的人同样饱受煎熬。
　　虽然身体非常疲倦，但他的精神，却格外健旺。
　　脑子里，思绪像是潮水一般，时起时落，各种各样的想法不断涌现。
　　好累，但是心情好爽！
　　郑晓阳疲惫地靠在沙发靠背上，贪婪地看着试卷上，那一个个红勾，又将分数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才满足地将其交还给卫校长。
　　“主任，这人是不是哪个地方的学习尖子？”
　　这个时代，虽然请外人助拳的现象还不突出，但是由于各地对高考升学率的重视，经济发达地区利用本身经济优势，从不发达省份、县市，找来成绩特别优异的应届考生，突击转学至本地高中，提升本地高中考入华清、大北等名校的人数，提升本地教学质量的现象，也时有听闻。
　　卫校长以为白云天，就是郑晓阳特意从其他地方，找来的高考雇佣军。
　　“不是，”郑晓阳摇头，“他的情况，比较特殊，等下我跟你详细说。”
　　“好的。”卫校长忍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郑主任，我看就把他的学籍，转入我们九中吧！”
　　“呵呵！”
　　郑晓阳低沉地笑了两声，摆摆手，让他别说话，以免干扰白云天答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郑晓阳是稳坐钓鱼台，卫校长却是如坐针毡，时不时就想起身过去看看白云天答题，但又强忍着一屁股坐回原位。
　　起起落落，就是坐不住。
　　“好了！”白云天写完最后一笔，将卷子一推，套上笔帽，人也一脸疲倦地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想动。
　　一天内，连考六门，体力和精神，都是一个很大的付出。
　　更何况，他昨天才这么考了一次，还没恢复，就立即再考一次。
　　就算他身体经过调质，精力比这时代的人更充沛，也感到浑身乏力。
　　“快！”
　　卫校长早有准备，立即让人送来葡萄糖，让他喝下，补充一下身体能量。
　　试卷，则即刻送到外面，由等待已久的阅卷老师，第一时间批阅。
　　卫校长等不及，跑出去守着阅卷老师，看他一题一题地审阅。每当对方划出一个红勾，他脸上喜色就增加一份，审阅还未过半，他已笑得合不拢嘴。
　　等到最后一题审完，他不等阅卷老师打分，就把试卷从他手下抢过来，一路小跑回到办公室，献宝一样递到郑晓阳手上：“只扣了零点五分！”
　　这个分数相当可怕！
　　要知道，白云天可是一直不得歇，连续不停地考了一整天，前面五门，有四门都是满分，只有一门语文，因为存在主观打分因素，只得了一百一十九分，被阅卷老师找茬扣了一分。
　　算上最后这一门，满分七百一，白云天总分达到了七百零八点五分！
　　这个何其恐怖的分数！
　　去年全省重点大学招生分数线，才五百五十七分，比他的得分，足足低了一百五十一点五分！
　　相当于他少做一张试卷，仍然超过了重点大学的录取分数线！
　　即便是考试大省东广，重点录取线六百五十九分的成绩，也比他低了四十九点五分。
　　再进一步，自从恢复高考以来，全国的高考历史最好成绩，也不过七百零六点五分，依旧比他低了两分。
　　简直高得可怕。
　　如果他保持这个状态，在高考时也能发挥出这样的水平，不但肯定会成为本市高考状元、本省状元、全国状元，甚至能超越历史最高成绩，从而留名高考榜，成为货真价实的考神！
　　谁能比他强！
　　这样的人才如果放走，那才是失职！
　　卫校长再也坐不住了，再次说道：“郑主任，他是哪个地方的？能不能赶在高考前，把他的户口转过来？”
　　“不用转，不用转！哈哈哈哈！”郑晓阳看着试卷，欣喜若狂，顾不得仪态，哈哈大笑起来，那神态，就像是捡了一个金娃娃一般。
　　“为什……，他是我们本市的？！”最后几个字，卫校长声调都变了，是尖着嗓子叫出来的。
　　“没错，他是我们本市户口！”郑晓阳疲惫一扫而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巴说什么也合不拢。
　　“……那他是哪所学校的？”卫校长简直都快嫉妒死了，不知道是哪所学校，居然教出了这么妖孽的学生。
　　可既然是本市中学，要想将他抢过来，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我哪所学校都不是，我是社会青年！”
　　白云天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精神，听着这边谈话，笑嘻嘻地接话道。
　　社……社会青年！
　　卫校长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年头，社会青年比在学校里待了十二年，接受国家系统教育的学生还要强？
　　而且强这么多！
　　“没错，他就是社会青年！”郑晓阳想着白云天的经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将白云天编造出来的那段履历，向卫校长讲述了一遍。
　　卫校长听着听着，嘴巴就不由自主张开，然后就合不拢了。
　　他感觉像是在听一段传奇故事，这种事情，从来只会在小说中出现，想不到现实，竟然比小说还传奇。
　　他愣了半天，猛然一下跳起来，一个箭步就窜到白云天身旁，对着他用谄媚的表情，说道：“白云天同学，我代表九中，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学校！”
　　郑晓阳不语，静观其变。
　　九中校长是他的心腹，他自然希望能帮他涨涨政绩。
　　但答不答应，不在他，而在白云天。
　　白云天似笑非笑，平静道：“学籍挂哪所学校，我并不在意，问题是……”
　　他拉长了音调。
　　“问题是什么？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卫校长摆出他认为最可亲的笑容，问道。
　　“问题是……，我要上班，没法像普通学生一样来上课。这点，你们能答应么？”
　　白云天看着他，慢吞吞地说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跨专业报名
　　“你确定要这样？”
　　站在教委二楼的过道口，左手边，就是成职教育课下面的几个办公室，郑晓阳满面红光，额头、脸颊、脖子上满是汗水，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地再次问道。
　　“要是不行，你会陪我来？”白云天好笑地看看他，语气略带调侃道。
　　郑晓阳现在哪有兴趣管他的态度，掏出手绢，用力地擦着头上汗水，双腿微微发抖：“我还是觉得，你的主意实在是太疯狂了！”
　　从听到白云天的计划，到现在，他在度过最初的震惊之后，情绪仍处于极度亢奋之中，浑身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颤栗感。
　　白云天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轻声道：“人生匆匆，不过数十年，便如一缕轻烟一样随风散去。不趁着眼前，痛痛快快疯一把，以后大概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说呢？”
　　“说得没错！好，我就陪你疯这一把！”郑晓阳豪气顿生，不再犹豫，带着他，大步走进自考委员会。
　　就像白云天说的，人生能有几回疯。
　　白云天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既然他想疯一把，那么自己又何妨不给开个方便之门？
　　若是结果不利，他自可叹息当初没有劝阻对方，轻易脱身事外。
　　等到高考出来，他相信白云天定能一鸣惊人。之前纵有小挫，也会由此成为趣谈，而不留污点。
　　但要是白云天这把疯对了，结合高考的成绩，那他这个教委主任，必然会随之水涨船高，说不定全国教委的大领导，都能知道他的名字。
　　这对他前途的帮助之大，不可估量！
　　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他认为完全值得赌上一把！
　　办公室内，几处两两合并而成的大办公桌前，工作人员都在忙忙碌碌，翻看着报考名单，进行紧张地核实、统计。
　　在没有计算机，所有资料、数据统计都需要人工操作的时代，这样的忙碌，自考委员会一年要忙好几次。
　　“主任！”
　　“主任！”
　　看到郑晓阳出现，老师们纷纷向他问好。
　　“在忙呢？”郑晓阳保持着领导的姿态，微笑地向大家打声招呼，带着白云天来到一名五十来岁、瘦瘦小小的女教师面前，“林老师，我带个人，来报名参加下个月的考试，麻烦你给办一下。”
　　最近的考试，是下月二十一号。
　　从今天算起，距离考试已经不足一个月。
　　对外的报名工作，其实已经结束。就连汇总统计，都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接下来就是报送省教委备案，联系各个学校，布置考场。
　　这个时候，郑晓阳突然钻出来，要补登一个名额，自然是很不合理。
　　林老师从大摞的统计表格中抬起头，扶了扶老式黑框眼镜，像是报名工作才开始一样，拿出一份登记表，平静地说道：“好，郑主任，你把考生基本情况说一下。”
　　白云天取出身份，放到她面前：“林老师，这是我的身份证。”
　　“哦，就是你啊，小伙子蛮年轻的。”林老师仿佛是才看到他，眼球上翻，从镜框上方看了他一眼，似夸赞似陈述事实地说了一句，然后就麻利地将他的基本情况登记下来。
　　随后，她问道：“考试时间知道吧？”
　　“知道，二十一、二十二，一共考两天，每天考两门。”这都是常识，白云天看了一次，就记下来了。
　　“嗯，专科本科？考哪几科？”林老师低下头，准备记录他的报考科目。
　　“本科！科目是机电传动控制……”
　　“嗯，你报考的是机电一体化专业，将来这一专业就业前景很广的，小伙子不错！”林老师夸奖着，在考试科目一栏记下电气控制，“还有呢？”
　　郑晓阳不说话，只是咧了咧嘴，想笑又不敢笑。
　　“自动控制理论！”白云天不动声色，继续道。
　　“嗯？”林老师正要书写，又放下笔，抬头扶了一下眼镜，疑惑道，“这个好像不是机电一体化专业的吧？”
　　“对，这是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专业的专业课之一。”白云天没有否认。
　　林老师摘下眼镜，严肃道：“你这是想同时读两个专业？”
　　白云天没有迟疑，立即道：“不是两门！”
　　“可是……”林老师搞不懂他是想干什么，向郑晓阳投去疑问的眼神。
　　郑晓阳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摊摊手。
　　林老师叹口气，这不知道又是哪家的熊孩子，以为自考就那么容易过？
　　算了，你要读双专业就双专业吧，只要到时候你别后悔就行。
　　“还有呢？”她的语气有点冷。
　　“精密机械与仪器设计！”
　　啪！
　　林老师忍无可忍，将笔一拍。
　　这报考的都是啥玩意儿啊，怎么又跳到测控技术专业去了，你是在玩人是吧！
　　“你当真的？”她端坐在藤椅里，黑洞洞的眼睛望着白云天，沉声问道。
　　“是！”白云天与她对视，毫不退却。
　　这边的异状，已经惊动了其他老师。他们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各种专业、课程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听白云天报了三门课，就是三个不同专业，早已惊呆了。
　　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朝着这边无言地关注起来。
　　如果不是郑晓阳带来，他们怕是已经骂出声来了。
　　“那你第四门课，应该又是一个专业吧？”林老太叉着手，瞪着他问道。
　　“是，我要考的第四门课，是材料成型技术。”白云天老老实实回答道。
　　这又跳到了材料工程专业。
　　郑晓阳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
　　林老太没有发火，只是又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们自考，一年虽然要考四次，但一次只考四门，一年也才十六门课。你报的这四个专业，哪个不是十几门课，照你这考试进度，哪怕全部都是一次考过，也要考四年！你明白吗？”
　　“明白！”
　　“明白你还瞎报！”林老太终于怒了，干瘦的手掌，在办公桌上用力一拍。
　　其他人都在看热闹。
　　他们觉得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偏偏郑晓阳也不劝劝，这就有意思了。
　　白云天面对林老太的怒火，并没有畏缩，仍然用平静地语气回答道：“等这边报完，我接下来就会去电大，报考这四个专业的其他专业课程。电大一年考两次，一次考四天，每天考六门课，这就是四十八门，加上自考的十六门，一共六十四门课，足够了……”
　　随着他平静的陈述，林老太脸上的怒气、其他人的戏谑之色，一瞬间全都凝滞了。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是社会青年
　　当白云天从自考委出来，在他身后跟了一大帮人，自考委的工作人员全都随着他从办公室出来，尾随他进了隔壁的电大办公室。
　　“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
　　电大这边的老师，都被这阵仗给吓住了，全都停下手中工作，疑问地看向门口。
　　“我们在看热闹！”
　　“这边出了个天才，准备一年读完四个专业，我们都吓疯了，所以跟过来围观。”
　　一句话，电大办公室也轰动了，所有人都用不能置信的表情，呆滞地看着他们。
　　“真的假的？”
　　“你们在开玩笑？有谁能一年读完四个专业！”
　　“肯定是在逗我们玩，这世上就没这种人。要真有这么牛，他早就被大北、华清免试录取了。就算是美国的斯坦福听说有这么个牛人，肯定也连滚带爬跑来邀请他到美国去上学了，哪还能来报什么成人高考！”
　　短暂的震撼之后，所有人都选择了不信。
　　双学位，有可能。
　　同时拿四个专业文凭，那得天才成什么样子才能办到？
　　看着自考委工作人员脸上看戏的神情，他们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笑骂起来。
　　“真不真，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自考委的一干工作人员，看到他们的反应，感觉平衡了之前他们自己的失态，全都笑起来，聚在门口，笑嘻嘻地等着，看他们待会儿的表现。
　　不管白云天能不能做到，今天这幕戏，他们是看定了！
　　“要考四个专业的是哪个？”有人被他们笃定的神情给镇住了，觉得似乎不是说笑，看看一群人，目光最后集中在最年轻的白云天身上，手一指，惊道，“难道是他？”
　　“没错！”
　　“就是他！”
　　“你猜对了！”
　　所有自考委的工作人员，一起大笑起来。
　　电大的人，都不约而同跳了起来，有人甚至将椅子都撞翻了。
　　我去！
　　这是真的！
　　真的有人，准备一口气报四门专业！
　　“可以报名了么？”白云天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他们表演，此时才开口，沉声问道。
　　“你真的要报四门专业？”有人还是不敢相信，又确认了一遍。
　　白云天都懒得回答了，只是点点头。
　　“这，这……”众人无语。
　　“可以报名了么？”白云天傻呆呆站了半天，实在等不下去了，又再问道。
　　“可以可以。”终于有人过来，为他办理报名手续，“你要报的专业是……”
　　“机电一体化、测控技术与仪器、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材料科学与工程！”白云天这么久，终于能一口气将四门专业全部报出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办公室内外，还是响起一阵吸气声。
　　“请问，你是大学拿了双学位，然后硕士读了新的专业，这次准备再加一个专业？”有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不是。”白云天摇头。
　　“那，你是在校大学生？”对方又问。
　　“在校大学生就不能报电大了？”白云天好奇地问道。
　　办公室里大家好像同时松了一口气，发出一阵沉闷的吐气声。
　　如果已经学了一门，那么再读三门虽然也感觉惊讶，但总比听到有人同时考四门，要好上许多。
　　“在校大学生是可以报电大的。”有人脸色正常了一些，给他解答道。
　　“哦，我就说好像没这个规定，谢谢。”白云天向对方道谢，然后又摇头道，“我现在还不是大学生！”
　　一言既出，那些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工作人员，一口气又堵到胸口，差点没给憋死。
　　大兄弟，拜托你说话别大喘气好不好，这是会死人的！
　　“等等……”
　　一众脸色难看的工作人员中，某个年轻的男老师忽然想起来什么，叫道：“你报的这几门，都是本科！”
　　“对啊？怎么了？”白云天不解。
　　“可你现在连大学生都不是，专科文凭都没有，怎么能直接读本科！”男老师越想越不对，他再次怀疑这是不是隔壁在整蛊大家，站起身来慷慨激昂，质疑道。
　　“对啊！”
　　“早该想到了！”
　　“嗨，我刚才也是被吓住了，这么大个漏洞都没想到，还是小陈脑子快，要不然我们可是被骗惨了！”
　　众人恍然大悟，赶忙为自己之前的失态，寻找理由。
　　别说他们，就是隔壁自考办的几个老师，此时也是一愣，才发现这个问题。
　　白云天鼻孔“嗤”了一声：“谁说没有大专文凭，就不能报本科了？”
　　“当然不能！”
　　“这是规定你懂不懂！”
　　“小伙子不要瞎说八道，没有大专是不能拿本科文凭的，这是常识好不好！”
　　其他人都被他鼻孔的一声嗤，给激怒了，连连站起来，对他进行指责。
　　白云天无奈地摇摇头，大声道：“我只知道，没有大专文凭，拿不到本科。但从没听说过，没有大专文凭，就连本科都不能考的！”
　　他的声音清朗，将所有质疑声给盖了下来。
　　众人声音减小，回想他所说，一时觉得有理，一时又觉得他是在胡搅蛮差，脑子不由得开始有点迷糊。
　　等等……
　　这个，好像，真的是我们搞错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是，国家规定，没拿到大专文凭之前，是不能颁发本科文凭的。
　　但是，并不是不能考！
　　只是即便考过了，也要等到大专文凭发下来以后，达到了要求的间隔时间，才能颁发本科文凭。
　　所以，同时考，甚至先考本科，从程序上来说，并不违反规定！
　　“那你的专科文凭怎么解决？”有人问。
　　白云天不慌不忙，淡淡道：“我不准备拿专科文凭。这次高考，我准备直接报本科……，哦，对了，我打算报考的专业是通信工程！”
　　尼玛！
　　又是一个专业！
　　你咋不把所有专业全都报了呢！
　　“等等！”
　　又一次，有人跳了出来。
　　“又怎么了？”白云天被他们一惊一乍地，搞得头都大了，不耐烦地问道。
　　“你说这次高考……，这么说，你现在还是个高中生？”那人大惊失色，指着他说道。
　　这不废话吗！
　　白云天哭笑不得，正准备说他学籍以及挂靠到九中了，想了想，突然向众人露出八颗牙齿，微微一笑：“不！我是社会青年！”
　　众人绝倒！
　　郑晓阳被拦在外面，不见其面、只闻其声，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尼玛的社会青年！
　　全国十一亿人，就没听说过你这样的社会青年！


第一百四十七章 问卷调查
　　“白总，你要的情报，我都帮你收集整理好了，你现在要吗？”
　　白云天刚到办公室，方佩玲挥舞着一叠表格，问道。
　　“快快，马上给我！”白云天一个狗扑，就从她手上抢过表格，然后将其他事全都抛在脑后，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后，摊开表格，认真看起来。
　　装逼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前几天，在教委装逼，固然是让他心胸觉得舒畅无比，放眼四周，感觉都是彩虹。可是要不能完成一年考完四门、不，现在是五门专业的壮举，那他吹出去的牛，必然破掉。
　　到时候距离被人打死，送去火葬场，也为时不远了！
　　这两天，他天天坐卧不安，就等着方佩玲的这份报告来救命。
　　调查的内容，自然是他报考的这几十门科目，各大专院校专业课最出色的教授、学生。
　　从专业知识角度，选教授是最恰当。
　　但是教授多半见多识广，要想骗他们，当面盗取技能难度不小。
　　相对而言，历事不多、较为单纯的学生，更好骗一些。
　　然而他盗取这些记忆，并非只是单纯为了装逼，同时也有为以后考虑的因素。
　　所以，从长远考虑，还是更应该选择专业知识广度、深度都远超学生的教授。
　　第一个餐饮技能，和八级焊工技能，是趁着对方醉倒不省人事，借机盗取。
　　篮球技能，是借口请对方欣赏音乐，当面盗取。
　　车工等一干高级技能，是以给职工检查身体，趁当事人没有戒心盗取。
　　这一次，又该想个什么理由呢？
　　……
　　叮铃铃！
　　校园中，下课铃响起。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大家有什么疑问，可以马上提！”冯教授站在讲台，宣布下课，同时准备回答同学们的问题。
　　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师，不像其他教授，每次上课讲完讲义的内容，然后就匆匆而去。他虽然从不拖堂，但每堂课讲完，都会待上一会儿，悉心解答同学们学习中遇到的疑难。
　　有些较为复杂的问题，他还会在完成科研任务、备课间隙，抽出时间认真整理，书写一份详细的解答。
　　“冯教授，我有个问题不明白……”
　　“冯教授……”
　　“冯教授，刚才您讲的，有个地方没听懂……”
　　他才一发话，就有十几个学生，从座位上出来，蜂拥而来，将他围在讲台。
　　他教机械设计基础这门课，教了二十多年，早就对这门课倒背如流。任何与之相关的问题，他都能立即找到其出处，并且给予准确地答复。
　　甚至还能告诉学生，应该找什么相关的参考书籍，看第几章、第几段的什么内容。这些内容，又与当前所学有什么关联，哪些需要兼收并蓄，哪些应该辩证地看待。
　　机械设计基础这门课，几十年来历经过多次改版，每一版修改之处，为什么修改，他都铭记于心。
　　此刻面对学生们问的问题，他都用深入浅出的方式，简单几句话，就给予了正确解答，让对方恍然大悟，对教材的理解更为深入。
　　刚刚上完一堂大课，课间时间有二十分钟，他就站在讲台，耐心解答了二十分钟。
　　直到上课铃再次响起，下一堂课的老师到来，他才歉然地请同学们散开，向老师道了声歉，收拾好教具、肋下夹着教材，匆匆离去。
　　上课铃已经响过，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的脚步声，和一间间教室内，老师们讲课的声音。
　　从教学楼出来，视线一晃而过，看到不远处，有几个男生，还有一个女生正在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径直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大学与中学、小学不同，学生是自己选课，自己排课。有时候没有要听的课，学生就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坐在教室里。
　　对这几个人，他并没在意。
　　“这位老师，请等一等！”身后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似乎是在叫他。
　　冯教授停下脚步，转过身，疑问道：“这位同学，你是在叫我吗？”
　　“对对！”
　　对方像是如释重负，一溜小跑，来到面前，伸出手：“您好，我是航空仪器仪表厂的，或许您没听过，对外，我们一直是叫……”
　　“一三七四五厂，是吧！”冯教授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报出了航仪厂的代号。
　　“您知道？”青年男子又惊又喜道。
　　冯教授一笑：“我在苏城几十年了，怎么会不知道一三七四五厂，你说你是厂里的职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是，我想打扰您几分钟，可以吗？哦，对了，这是我的工作证，还有这个，是单位开的介绍信！”对方是个小年轻，多半是才工作的新人，手忙脚乱地掏出工作证、介绍信，全都拿给他看。
　　冯教授宽容地一笑，接过工作证打开，看着上面的照片、五角星、钢印，合上，还给对方：“白云天同志是吧，请问你叫住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厂这两年情况不太好，这您大概知道……”对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陪着笑说道。
　　冯教授点点头。
　　同在苏城，航仪厂又是那么大个单位，就算不是特别清楚，也有所耳闻。
　　“为了解决经营困境，我们发挥自己在仪器仪表上的技术优势，搞了一个不需要耳机，直接通过震动，将声音传递到人大脑的新型声音传递设备。现在样品做出来了，但用户是否接受，我们还不清楚。所以我们搞了个市场调查，想耽误您几分钟，试用一下，然后填写一份反馈问卷，不知道可不可以？”对方面带讨好地笑道，手里拿着一个像是随身听的东西，连着一副银闪闪的、类似于听诊器般的吸盘状东西，大概就是那种新研发的声音传递设备。
　　用震动传递声波？
　　这有啥好研究的，耳机不就是通过震动，传递声波的吗？这航仪厂，尽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难怪会出现经营问题。
　　冯教授看对方，想把耳机给他，又有些不敢的样子，心中一软，说道：“好吧，那我就试试你们这个新研发的声音传递设备。”
　　“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
　　对方连连弯腰致谢，像是高兴终于可以完成任务了，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第一百四十八章 自考
　　“你小子疯了？一年考过四个专业！”
　　刚在办公室坐下来，门就嘭一下被人粗暴地推开，杜炜逸窜进来，用惊恐的语气指责道。
　　“你知道了？”白云天一脸诧异。
　　这诧异自然是装的。
　　因为最早传出的流言，就是方佩玲在他指示下，以小姐妹谈心的方式，“无意间”说漏了嘴。在她的再三要求下，对方表示一定不会外传。
　　当然，保证什么的……，呵呵呵呵！
　　这办公室流言如果用对了地方，还是很有正面用途的。
　　白云天这些天都在外面窃取技能，同时也是在等待流言发酵。现在看来效果不错，他才刚到公司，屁股都没坐热，杜炜逸就跑来找他了。
　　“废话！你这事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传遍了，我听说技术部的那些人都在笑话你不自量力。你小子这次可是作茧自缚，把自己绑到了火刑架上。等到考试结果下来……”
　　“等到考试结果下来，那些人就知道，最终被打脸的会是谁了！”白云天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地说道。
　　走正规流程，一个专科文凭至少就要一年半时间。
　　就算他用一年半，拿到了一个自考的专科文凭，又怎样？
　　该不服气，还是不服。
　　要想让这些总以为天老大、自己老二的知识分子，低下他们高傲的头，心甘情愿自己技不如人，必须要下猛药。
　　专科不够，我拿本科！
　　一个不够，我拿四个、五个！
　　高考通过不够，我就考个省状元、全国状元，甚至是历史以来最高成绩，永远挂在榜上，供后人瞻仰！
　　他不但是要成为一个天才，还要打造成一个超天才！
　　天才才有特权。
　　天才才能让人刮目相看。
　　天才才能让社会给予足够的尊重，开放一些常人不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
　　“你这么有信心？”杜炜逸惊讶道。
　　白云天懒散地伸了个懒腰：“你看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我申请的专利，实际做出来，是不是比标明的参数更高？我告诉你内地大有可为，结果是不是证明这里就是一块待开发的热土？我现在说要一年通过四个专业的考试，并且我很有信心，你呢？相不相信？”
　　杜炜逸顿住了，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道：“别人，我不信。但是你，我信！”
　　“那你就等着吧，这几个月，你会看到我怎么去实现它！”白云天语气平淡，但其中豪气万丈的强大自信，却毫不掩饰。
　　“好！你尽管去创造奇迹！这段时间，你可以全力投入考试，其他工作，我尽量交给其他人去做。同时，我会为你组织一个强大的后援团，负责你的日常后勤、饮食健康，以及到场给你加油打气！”杜炜逸相信了白云天的判断，灵机一动，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广告，可以借此，将中华制造的名气，进一步打响，当即热烈地说道。
　　“我没意见，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吧。”白云天知道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耸耸肩，由得他去。
　　炒作，炒作，不炒怎么火得起来！
　　……
　　四月十五日，上午八点四十二分。
　　距离考试只有十几分钟了，路上堵车的考生或骑车、或走路，飞快冲进设在某职业技术学校的考场。一些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临阵磨枪的考生，也默默收起了课本，检查着随身携带的考试用具，然后向教学楼走去。
　　一辆豪华款克莱斯勒帝王，静静驶到学校门口停下，司机快速从车上跳下来，殷勤地拉开后座车门。
　　这出人意料的一幕，被往来的路人，和考生们看到，纷纷放慢了脚步，扭头看去。
　　这年头，还有坐着高级轿车来考试的？
　　这是谁啊，这么高调。
　　一个面庞稚嫩的青年，从车上下来，先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学校门口上方，挂着的“一九九三年度自学考试第五考场”横幅，然后才不紧不慢，进入校内。
　　真的是考生！
　　还没等他们发出感叹，车上又下来两名长相清秀漂亮的女生，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润，站在轿车旁，拉开一幅长长的横幅，用竹竿挑起。
　　“热烈庆祝中华制造首席技术顾问、技术总监白云天同志参加九三年度自考考试，预祝他四门专业全部取得优异成绩”
　　超长的横幅上，不算标点符号，足足写了四十八个字，展开来比校门还宽。
　　两名高举横幅的女生估计也是觉得羞耻，脸上红得像是要滴血，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
　　我去！
　　这小子不但是坐着高级轿车来考试，还自带了两名这么年轻漂亮的拉拉队员。
　　这让他们这些走路、挤公交、骑车过来的考生，如何能忍。
　　更何况，她们打出的横幅，居然说这个神秘考生，一次就报了四个专业！
　　这是要逆天啊！
　　新闻之所以是新闻，就是因为它的稀缺性和轰动性，不能打破常规的新闻，并无传播价值。
　　越是耸人听闻的消息，越能让人追捧。
　　这一点，这名神秘考生显然是做到了，横幅还没完全拉开，就已经吸引了不少路人停足观望。等到横幅上的字全部显现出来，大家脑子里转过弯来，这个效果就更不用提了。
　　所有看到的人，首先是不能置信，接着就疯狂涌上前，向那两名女生询问情况。
　　一些好事的人，甚至跑到最近的公用电话亭，以热心读者、观众、听众的身份，向电视台、报纸、电台爆料，让他们赶紧派记者过来采访。
　　校门口，霎时间乱成一团。
　　……
　　对于校门口的骚乱，白云天毫不理会，这是炒作的手段，具体归杜炜逸负责。
　　他的责任，就是继续装逼……，不对，是尽力发挥！
　　配合配合，有配有合么。
　　白云天表情淡定，脸上带着蛋蛋的笑容，目不斜视，不紧不慢走向教学楼。
　　具体的考场、座次，后勤团早已打听好了，无需他再去告示板自己查询。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考生。
　　可惜随着不断分流，他身后的考生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一个人，跟着他进了考场。
　　没办法，谁让第一门，考的是精密机械与仪器设计，这可是冷门中的冷门。
　　能有一个考生在同一考场，已经算不错了。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考生，好多都是三十出头的中青年，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有一个。
　　果然是冷门。
　　“你也是测控技术与仪器专业的？”那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看到他，仿佛是看到了同伴，惊喜地隔空向他招呼道。
　　“是啊。”白云天笑了笑，找到位置坐下。
　　那名跟着他走进教室的考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也回到自己的座位。
　　第一门考试，即将开始。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采访
　　叮铃铃！
　　“好了，考试时间到，还没答完的人，马上停笔交卷。继续写的人，试卷会被视为作废！”
　　讲台上，监考老师对着下方最后两名考生叫道。
　　自考的难度，从这里可见一斑。
　　没有学校老师的督促，没有同学的一路同行，全靠自学，靠着自己的毅力咬牙坚持，能够坚持到最后的，寥寥无几。可以想见，最开始报考这门专业的人，绝对不止这几个，但是最后有勇气参加考试的人，却不足十人。
　　而且就是这几个考生，在考试开始半个小时以后，就有三人起身交卷。
　　看试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就知道他们不是已经答完了题，而是根本答不出来。
　　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次考试没戏了，所以也不再拖延，干脆起身交卷。
　　剩下的人，在开考后一个小时，也先后起身。
　　留到最后的，就只剩下白云天和那个跟他打招呼的小伙子。
　　试卷，白云天早就答完了。
　　但因为这不是测试，而是真正的考试，所以他认真了许多。虽然题目早已做完，他还是细心地检查着，慢悠悠一直等到考试结束。
　　大学的考试题目，其实并不比高中难。
　　之所以觉得难考，是因为高中有老师把知识掰碎了，一点一点教给学生。哪里是重点，哪里是非重点，三年时间，足够学生反复记忆、体会。
　　所以要筛选出上线的学生，考题广度、深度会更大，变化会更多。
　　反而大学没有这么复杂。
　　但难度也就在这里，由于大多数老师都是照本宣科，讲完就走，所以学生很难靠自己的理解，找出考试重点，有针对性地复习。再加上六十分万岁的心态，以及大学主要是自我管理，一旦放纵，学习效果自然很差，考试要想过关，也就变得很难。
　　而这些，对于白云天来说，都不是问题。
　　还有谁，比教授这门课数年、十数年、数十年的老师，更熟悉这门课的？
　　或许创造性、研究能力不如那些科学家，单就对课本的熟悉而言，他们是最强的！
　　白云天收拾好答题工具，上前交卷。
　　在他身后，那名考生也将一张写满字迹的试卷，递了过去。
　　“兄弟，你考得怎么样？”
　　那个考生一脸潮红，头发因为出汗而有些打结，眼巴巴看着试卷被收走，仍是留恋不已。
　　“感觉还行。”白云天没有打击他。
　　“我觉得有点悬，明明考之前觉得都掌握了的地方，考的时候才发现，许多地方还很陌生。”考生不甘地看着监考老师离开，垂头丧气道。
　　白云天拍拍他肩膀：“考过了就不要再想了。打起精神来，下午还要考试呢！”
　　“对对！不能影响下午考试。”那名考生感激地对他说，“说实话，我考到一半就想交卷了，看到你还在，我才坚持下来。兄弟，你下午可别答完了就马上走啊！”
　　想不到我还是你的精神支柱。
　　白云天点头：“不会的，只是……”
　　“只是什么？”考生问道。
　　“只是我们恐怕不在一个教室。”白云天遗憾道。
　　“怎么可能？我下午是在三零二，你在哪个教室？”那考生急了，连忙问道。
　　“我在二零七。”白云天同情地看看他，与他并肩走出教室。
　　“怎么会！我们测控与仪器专业，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可能分到不同的教室？”那考生不相信，嘴里一直念念叨叨，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在教学楼门口，他丢下白云天，跑到公示板，找到了二零七教室，然后一看考试科目，顿时愣住了。
　　二零七考场，考试科目：自动控制理论！
　　白云天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单独一个人，走出学校。
　　“出来了出来了！”
　　看着他走近，杜炜逸带着几名办公室行政人员，手拿着鲜花，热情地迎了上来。
　　在他身后，围了一圈人，手上都拿着照相机，对着白云天就是一顿乱闪。
　　隔了几步，一名画着淡妆的女主持，手拿话筒，背对着校门，正朝着摄像机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进行报道：“……我身后这就是今年自学考试的第五考场。自学考试我想大家都不陌生……，考过自考的人都知道……”
　　听到说传说中同时考四门专业的主角出现了，那名女主持立即停下背景常识介绍，迅速转过身，穿着高跟鞋也跑得飞快，冲到白云天身前，就将一根话筒杵到了他嘴边：“白云天同志，你已经完成了上午的考试，感觉考得怎么样？”
　　其他记者也是一拥而上，纷纷提出自己的问题。
　　相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不断地吞噬着胶卷，留下一张张或许会丢进垃圾桶，也可能会因为被采访者名垂青史，而流传百世的珍贵历史资料……
　　谁知道呢！
　　此刻大家，只是将之作为一个难得的趣谈，进行采访。
　　“考试还可以。”白云天简短作答。
　　“你感觉最后的成绩会是怎样？”女主持飞快把话筒放回到自己嘴边，问完问题，又一把捅到他嘴边。
　　“这个，要阅卷老师来判断吧，我自己感觉还是有把握的……”白云天没把话说满。
　　国内的教材，种类很多，有人教版、有省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有学校自己编撰的……
　　不同的版本，大的方向基本一致，但因为编撰小组的个人倾向，会有小幅不同。
　　白云天敢说他接受的技能，属于权威答案，但是难保与自考的教材存在少许差异，这就要看阅卷老师如何判断了。给满分很合理，扣分也不奇怪。
　　“那你自我估计能得多少分？”女主持不依不饶，一定要他给自己打个分。
　　“呃，应该不会低于九十五分吧……”白云天想了想，很肯定答道。
　　现场一片哗然。
　　所有的记者都兴奋起来了，抢着问出自己的问题，希望他能给与回答。
　　“好了好了，白云天先生刚考完试，人很疲倦。他下午还要继续考试，请大家不要打扰他休息。”杜炜逸适时带人挤了过来，将他从记者的包围圈救了出来。
　　新闻要有话题，但不要说太多，言多必失，留点悬念更有价值。
　　一群人快速转移到车上，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你真的有信心考到九十五分以上？”杜炜逸挨着他，好奇地问道。
　　一门，他相信。
　　但这可是六十几门啊，他在牛津见到的那些学霸，也不敢说全能考到九十五分以上啊……
　　“easy！”白云天臭屁地说道，“你有纸笔没有，我现在就可以把考试的题目和答案默写下来，你自己找人去阅卷，看看能得多少分！”
　　“我靠，你居然连题目都背下来了！你这还是人吗？”
　　杜炜逸深深感觉，他跟白云天简直就不像是同一种生物，双方之间的差距，大到他都不敢想。


第一百五十章 扩散
　　白云天当然都背下来了。
　　不但把题目背下来了，而且能够保证与卷面一字不差，绝无错漏。
　　这并不奇怪。
　　记忆力超群的人，并不鲜见，历史上过目不忘、甚至看一遍就倒背如流的牛人，比比皆是。
　　开国总理，甚至能在事隔几十年后，认出当初只见过一面的普通人，还能跟他谈起当时的情况，周围有哪些同志在，大家聊了些什么。
　　这说明拥有超强的记忆力，并不足为奇。
　　星际时代的人，在诞生前，就经过细胞筛选。在成长阶段，还会经过细胞调质，保证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能达到人类所能拥有的最佳状态。
　　正是因为接受过细胞调质，白云天在吸纳了篮球技能以后，就能靠着出众的身体素质，立即打得比原主还要好。并且，在吸纳了各学科技能以后，由于有着超群的思维能力，他才能门门都考出一百分的满分，有信心打破历年高考的最高成绩。
　　可以说，他拥有一个人类能够拥有的，最完美的硬件，只是缺少相应的专业软件，以及足够的经验而已。
　　至于记忆力会不会消退……
　　反正那些技能都还存着不是，假如淡忘了，重新再注入一次不就得了！
　　很简单的。
　　白云天坐在车上，以腿为桌，拿着杜炜逸递来的记事本，就将考卷默写了一遍。
　　“喏，拿去，你自己找人批改，然后就心里有底了。”
　　“我知道我知道！”杜炜逸捧着记事本，就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激动万分。
　　他决定在下午白云天考试的时候，就找人来阅卷。
　　牛皮现在已经吹大了，随着今天的报道面试，影响力也会不断扩散。不第一时间得到确切结果，他实在是不放心。
　　……
　　“把电视打开。”
　　晚饭时间，市委葛书记坐上餐桌，然后如往常一样对妻子吩咐道。
　　新闻联播，是中央最新精神的直接体现。
　　对于他，以及他的同僚而言，看新闻联播，是每天的必备功课。
　　新闻联播结束，接下来频道调到了本地新闻。
　　不过看本地新闻，就不像新闻联播那么聚精会神了。
　　饭桌已经收拾完毕，葛书记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刚沏的新茶，手里夹着一支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并不是特别专注。
　　电视中，一条民生新闻刚刚播完，又跳出新的画面。
　　“一年四次的自学考试，又一次举行，这一次，仍旧有数以千计的考生，奔赴各处考场，为了实现人生的梦想，而接受检验……”屏幕上，一个面容秀丽的女主持，正在某个学校门口，作现场报道。
　　自考，没什么看的。
　　葛书记端起茶，小心地吹去表面泡沫，放到嘴边，慢慢地喝着。
　　天气渐热，茶不能快速冷却，很烫，他只能像喝酒一样小口地抿啜。
　　他打算喝完茶，就会书房去看会儿文件。
　　“……俗话说，牛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今年在自考的考场，我们就见到了一位牛人，他一次性就报了四个专业。据我们向自考委了解，这位考生报考的四个专业，还各不关联，具有极大的跨度。这四个专业，分别是机电一体化、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精密机械与仪器设计，还有材料工程！这简直是可怕！”不知道是不是天热的缘故，女主持两腮通红，说得眉飞色舞。
　　“这小伙子不简单，居然同时报考四个专业。”妻子也跟着他在看电视，她对新闻联播不太感兴趣，但倒是很喜欢看本地的生活百态。
　　“狂妄自大！要这么容易，那大学还用读三年、四年？不过是年轻人爱出风头罢了！”葛书记不屑一顾。
　　“也许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呢？”妻子却不像他这么武断，还是报有善意地期待道。
　　“真有本事，华清、大北，早八百年用八抬大轿把他请去了，还参加什么自考！哗众取宠！”葛书记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就准备往书房走。
　　“来了来了，他出来了……”
　　电视中，响起一片混乱的叫声，画面也跟着剧烈抖动起来，似乎是摄影师扛着摄像机，在朝目标跑去。
　　可以看到，在穿着高跟鞋飞奔的女主持身后，正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走向校门。
　　葛书记脚下略一停顿，他也好奇这个人是谁。
　　镜头在地面撩了一圈，抬起来，掠过混乱的人群，终于对准了目标，重新调整焦距。
　　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出现在屏幕正中间。
　　葛书记嘴巴，迅速就张大了，正要迈步的双脚，也粘在了地板上，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姿态，一动不动。
　　耳畔，传来妻子赞扬的声音：“这小伙子不错，长得比电影明星还要俊。就算考试不好，去演电影也有出息。”
　　他苦笑。
　　人家根本不用愁工作好吧，他可是港资企业的首席技术顾问、技术总监，月薪比自己年薪都要高的金领！
　　这小子，不好好做他的电动自行车，怎么跑去参加自学考试去了？
　　不知道，他考得怎样……
　　就如同葛书记一样，今天电视信号覆盖的苏城地区，以及相邻数个县市，有数以百万级的人，看到了这则新闻，与这个争议性的话题相伴的，还有主人公俊俏的面容、潇洒的风姿，以及现场接受采访时，沉稳的态度。
　　尤其是他那句肯定的“不低于九十五分”，更是如同宣言一般，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随着当晚的晚报，第二天的早报、日报，相继报道了这则新闻，它的传播范围也越来越广，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
　　在这个新闻传播手段还比较落后的时代，电视、广播、报刊成为大众接受新闻信息的主要来源。
　　经过各种媒体有意无意的渲染，这则新闻已经超越了它本身的内容，向更深层次发展。就该不该同时考这么多专业，以及是不是应该增加考试限制，引发了无数人的激烈讨论。
　　而且它的趣味性和争议性，让不少省内报纸所转载，并逐渐扩散到了其他省市。
　　首都的某个本地报纸，也在追逐新闻的驱动下，转载了这个新闻。
　　白云天这个名字，首次为首都人民群众所知晓。
　　一些大专院校内部，还为此展开了辩论。
　　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在关注其后续发展，希望能够知道他这跨专业考试的最终结果如何。
　　是否如他所说，都考到了九十五分以上。
　　大多数人，只能通过自考委对外的公布来了解情况，但某些有心人，却能通过各种渠道，提前拿到成绩。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时代，组织考试，是一项非常浩大的工程。
　　前期要召集教师，封闭出题，拟出各个专业、科目的试题，然后交由印刷厂进行印制。
　　为了保证考题不会泄露，在此期间，出题教师、印刷厂员工，以及与他们接触的工作人员，都必须接受封闭待遇，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然后是各个分级考点，接受考生报名，按人数联系各大中专学校，设置考场。而这些学校为了腾出地方，又会对本校的教学计划做一定调整，保证在这几天内，考生不会受到干扰，可以全力应考。
　　每个考场、每个教室，又要临时聘请各个学校的老师，前来担任监考。
　　为了考试公平，还会派出巡视员，挨个考场进行巡查，以避免作弊现象。
　　试卷采用密封袋包装，贴上封条，加盖公章。考前才提取出来，分发到相应的考点。在每科考试前，才能当着考生的面，撕开纸袋，分发试卷。
　　考试完毕，所有的试卷都会被回收，然后在侧面姓名、考号等边条处贴上封条，让阅卷老师无法得知考生是谁，保证阅卷的公正性。
　　每一个科目，都会抽调数十名老师，集中阅卷，采用流水形式，各自负责一块。
　　对于有标准答案的选择、填空等题还好，若是考核考生思维能力的主观题，阅卷老师需要从密密麻麻的一堆字中，勾选出相应的重心，判断是否符合题目要求。
　　阅卷完毕，还要经过一次交叉复合，以确认是否有误判、漏判的地方。
　　假如两个教师存在意见不同之处，则还会交由阅卷小组进行讨论，集体作出结论。
　　故而一次阅卷，拖个十天半个月，都是寻常。
　　对于许多参加阅卷的老师们来说，这段时间无异于坐牢一般，辛苦异常。
　　阅卷结束并不意味着成绩就出来了，还需要核对试卷上考生的姓名、考号、身份证等信息，一一归纳汇总，填到相应的表格之中。
　　这又是一个极其繁琐，且用时甚长的阶段。
　　汇总完毕，同样要经过多次交叉复核，确认成绩是否填到了正确的考生名下，数字是否写错、有无人为涂改等等，耗时费力之后，才会作为最终备案的依据。
　　经由各省教委盖章认可，才算可以对外，公布成绩。
　　这一系列流程，在这个完全没有自动化，全靠手工操作的时代，可谓是非常浩大之工程。
　　尤其是在高考，这类举国瞩目的考试中，还会惊动地方政府，在防暑降温、交通、安全、如何布置一个安静的复习考试环境等等方面，做出相应安排，调动各个相关部门，甚至是动用全社会的力量来全力给予保障。
　　可以说，每次大型考试，就是一次举国动员的组织力、执行力检验。
　　无外乎在古代，科举考试，尽管参考人数只有现代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却也只能分地区、分阶段，先县试、后省试，最后中举的举人才赴京赶考，每个阶段都间隔相当长时间才举办一次。
　　要是年年都像高考这样，全国从京城到地方，所有部门都来次总动员，以古代羸弱的组织体系，根本做不下来！
　　考试过后，第十九天，第一批成绩终于汇总出来，呈递到了省教委办公桌上。
　　〖考生：白云天〗
　　〖身份证号码：320501197907123〗
　　〖考号：xxxxxxxxxxxxxxx〗
　　〖考试科目：精密机械与仪器设计成绩：100分〗
　　〖自动控制理论成绩：100分〗
　　〖机电传动控制成绩：100分〗
　　〖材料成型技术成绩：100分〗
　　〖全满分！〗
　　〖……〗
　　白云天的成绩，第一时间就被教委的工作人员传了出去，然后迅速经由亲戚、好友、同事的关系网，扩散开来。
　　本来已经略微有些降温的热潮，刹那间再次爆发，并且其影响的幅度与广度，比上一次还要来得猛，来得强烈。
　　“跨专业考试，我是不赞成的。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光是学好一个专业，就已经相当吃力——这还仅仅是指学懂，还没说学好！像白云天这样，一次报四个专业，如果是在我们学校，我是坚决不会允许的！”某大学的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如是说道，语气非常尖锐。
　　不少高校的老师，都赞成他的观点。
　　许多老师在接受采访时，只是表达着官方观点。而在私下，他们却抱怨道：这样的学生，让他们如何管理？
　　但也有许多教育系统的教授，对此持反对意见。
　　“我们要承认天才的存在！这是一个事实，不是我们遮住眼睛、捂住耳朵，就可以的当它不存在的！白云天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同时报考了四个专业，跨度极大，甚至我们许多教授都无力挑战这种高难度的考试。然而他，却全部通过，而且是满分，这就非常了不起！对于这些天才，我们用教普通学生的方式，去管理他、限制他，这不是在教他，而是在害他！我们的教育为什么始终上不去，就是这种僵化的思维，阻碍了部分如同白云天一样的尖子生，快速成长的通道！”某位教育系统的老教授，痛心疾首地大声疾呼，要给白云天这样的特殊人才，更为宽松的环境，帮助他茁壮成长。
　　电视、报刊、媒体上，白云天这个名字反复出现。随着时间流逝，讨论的重心，也从对他个人的评价，转为对教育制度、教育方式的反思上。
　　为了是否应该对如白云天一样的天才，给予特殊照顾，正反双方唇枪舌剑，纷纷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
　　在此过程中，最令学生们痛恨的“别人家孩子”名单中，新增添了一个名字。
　　白云天！
　　“你看看你，要是你像白云天一样……”
　　“你不要我管，行啊，你要是能做到像白云天一样，同时拿到四个专业的满分，我就随你去！”
　　“我也不要你像白云天一样，但起码你要能考上大学啊！”
　　各种以白云天为例的魔音，从家长们的口中飞出，灌入孩子们的耳中，令他们痛苦不堪。
　　白云天，你这个混蛋！
　　你害了多少人啊！
　　无数的莘莘学子，都发自内心地，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现象级热点
　　身处旋涡中心的白云天，对来自四方的赞誉、质疑、毁谤听若不闻，依然不紧不慢，维持着自己固有的步调。
　　经过短暂休整，六月中旬，他参加了电大考试。
　　四天，每天六门，不同的专业课。
　　每门考试的间隔时间，不过区区半个小时。
　　电大的专业设置，和正规大学相同，甚至因为不受场地限制，所以专业更加全面。
　　近百个专业，每个专业多则二十几门专业课，少则也有十一二门，总计数百门课程。
　　任何一个学校，也抽掉不出如此多的教室，容纳所有的专业课考试。
　　所以部分课程，被安排在其他学校。
　　为了赶上所有的考试，白云天不得不在某些科目提前交卷，然后立即奔出考场，坐上早已发动的轿车，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考场。
　　中间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最多只能在车上闭上眼，养养精神。
　　如今的他，已经成为苏城的骄傲。
　　每次他赶赴其他考场，都会有一辆警用摩托在前开路。当他的车出发之时，便会随时报备他此刻的位置，通知前方交警提前做好准备。一路走来，每到一个路口，交警就会紧急变换红绿灯，让他的座驾无需停顿一秒，就畅通无阻地穿越而过。
　　而考场也为他抽调了专门的老师，当他的车到达学校门口，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将准考证、考试用具等交给他，然后带着他直奔考试的教室。
　　整个过程中，苏城电视台都全程跟拍，将他的每一次考试，都记录在录影带上。
　　每天考试完毕，电视台就会迅速对录影带进行剪辑、配音，然后在当天的深夜新闻中播出。
　　同时，第二天的早新闻，还会再次重播。
　　全苏城，上百万群众都通过电视，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为他加油打气。
　　许多兄弟电视台，都向苏城电视台索要拷贝，然后在当地播放。
　　关注白云天的人，迅速扩大。
　　数百万、上千万、数千万，乃至更多……
　　在这段时间，任何新闻、任何媒体，都被广电部门下了封口令，绝对不允许以任何方式，攻击白云天，必须保证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完成这次史无前例的壮举！
　　所有打着讨论、商榷旗帜的质疑、责问、批评、谩骂，都必须暂停，等待结果出来以后，再做决定。
　　四天，白云天没有丝毫停顿，连续奔波于五个考场，二十四个教室。
　　夜色深沉，当他考完最后一门，身披月光，脸颊稍显瘦削，脚步虚浮地从考场走出时，所有围观的人，无论是考场工作人员、考生、市委市府的办事人员、郑晓阳带领的市教委班子、交警、院长带队的人民医院急救队成员、全国媒体记者，还是围观群众，全部抱以了热烈的掌声，向他投以无比钦佩的目光。
　　不管他最后考得怎样，总之他做到了！
　　连考四天，间隔半小时就考一门，一共二十四门，从电大开办以来，就没有人做到过。
　　他，做到了！
　　葛书记亲临现场，第一时间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没有长篇大论，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我们的英雄，我们因你而骄傲！”然后就将位置让给了祁院长带领的医疗队，像是保护珍稀动物一样，强令他躺倒移动病床上，然后由祁院长亲自抬起病床，将他送上急救车。
　　一辆警用摩托，拉响了警报，在前开道。
　　数量警车随后而行，将救护车夹在中间，缓缓驶出考场，在身后，是亮成一片的闪光灯。
　　白云天在移动病床上，半支起身，带着憔悴的微笑，向镜头挥手致意的照片，成了这一幕壮举的最后定格，于第二天登上了全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这张照片，感动了全国无数人。
　　来自全国各地，各阶层人士、群众关心的信件，如雪花一般飞来，被邮电部门，用专车将一麻袋一麻袋的信件，送到他的病房床前。
　　为了不辜负关心他的人的好意，白云天不得不临时雇佣了上百名大学生，帮他拆读信件，将其中最感人、最有意义的信件筛选出来，然后由他亲笔一一回复。
　　这几十封情文并茂的回复，也被媒体刊登出来，让无数关心、爱护他的读者，为之动情，泪流满面。
　　他的亲民、谦恭、和善，让更多的人，成为他的拥趸。
　　几封写得特别动人，文笔上乘的回信，更是被无数文学青年所传抄，成为他们青春中最美好的一部分。
　　全国不少大中小学，纷纷掀起了“向白云天同志（同学）学习”的热潮。
　　他的事迹，一遍又一遍为人们所传颂。
　　七月九日，电大各个科目的成绩对外公示，白云天这个名字，再次成为人们口中，无可辩驳的天才。
　　二十四门专业课，全部通过。
　　其中过半数，得到了满分。
　　少数几门未得满分的科目，也只是因为教材不同，导致评分标准出现差异，而丢了少少几分。没有一门，成绩低于九十五分以下！
　　以白云天现在现象级的影响力，这个成绩一出来，立即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讨论的方向，不是他应不应该得满分，而是那几门课程所用的教材，是否规范。
　　这场争论，就像是一个大漩涡，将越来越多的部门，和相关人士牵扯进去。
　　全国各个大学、各地的教委、电大，为了是否应该统一教材，编撰出一本具有权威性的、无可争议的教材，作为学生学习的对象，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
　　不断有已经退休的老教育家、老专家站出来，在媒体上发表各自的观点。
　　区区一个白云天，就几乎扰动了整个教育界。
　　还没等这场争论辩出个输赢，白云天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身上穿着淡蓝条纹的病号服，在医生小心翼翼的陪护下，踏进了高考的考场。
　　所有的争论，戛然而止。
　　对于全国所有人来说，高考的重要性，当然远远高于自考、电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历史一刻的到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与华清谈条件
　　全满分！
　　白云天参加的理科考试，语数英、理化生物，合计卷面分数七百一十分，他一分不少全部拿齐了！
　　这个成绩一经公布，立即引发了海啸一般的轰动。
　　从高考出现以来，从来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拿到大满贯的成绩。
　　多少年来，人们常常笑谈，今年是否会有考生，能够以满分的绝对优势，打破这个纪录。
　　现在，终于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了。
　　白云天，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天才少年、一个性格坚韧不拔的学生榜样，同时还是首次实现变速自行车国产化、发明了新型电机、新型高性能电池的研发者，终于实现了这个前无古人、或许后面也无人能够做到的历史壮举！
　　他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高考历史之上，为后世考生所瞻仰！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此之前，他已经参加了自考的四门专业课，并且全部满分通过。
　　然后，他又参加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四天二十四门专业课连轴考，并且差一点就同样取得满分，并且还因此引发了全国教育系统的大辩论。
　　经历了如此大的消耗，还躺在病床上休息的他，又一次以九中学生名义，毅然决然地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并且再次不负众望，拿下了六门功课全部满分的、不可思议的优异成绩！
　　这不是市状元，也不是省状元，甚至超越了全国状元的范畴，而是史无前例的历史唯一最高成绩！
　　他是当之无愧的高考第一人！
　　举国为之失声。
　　……
　　苏城人民医院高干病房。
　　杜炜逸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手里削着一个红富士苹果，慢条斯理道：“华清大学机械工程学院肖院长，亲自出马来到苏城，托我给你带句话，想跟你面谈，你见不见？”
　　白云天穿着病号服，站在宽大的阳台，俯瞰着下方车来人往，平静道：“这当然是要见的。”
　　高考一结束，他就以精力消耗过大，体力不支为由，再次住进了人民医院。
　　他的身体当然没有这么孱弱。
　　就算是有些疲倦，这也是脑力消耗有些过大，跟身体无关。在他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时，就算是马上参加一场篮球赛，他也能轻松应对，并且只要对方的水平不超过大学篮球太多，就有信心带领本队，最终获胜。
　　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躺进了救护车。
　　如今他早已成了全国瞩目的热点，一言一行都会被无数人用放大镜进行检查，稍微说错一句话，就会成为那些嫉妒他的人，攻击他的理由。
　　并且，借着修养为掩护，还可以推掉社会各界纷至沓来的邀请。
　　请他作报告的学校，已达上百家之多。
　　甚至连幼儿园，都发来了邀请，请他这个考试英雄，为孩子们讲讲他的成功经验，鼓励小孩子从小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培养爱学习的好习惯。
　　这些，白云天一概推掉。
　　只有极少数实在无法推却的大会、庆功宴，他才出席一会儿，做完简短的报告，然后就立即以身体还未恢复、体力不支为由，由医生护卫，离开会场。
　　人民医院巴不得他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好借此将全国的目光，集中在人民医院。
　　而且就是这么一段时间，已经先后有国家教委、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的多位领导，前来医院探望“大病未好”的白云天，抽空听取了祁院长做的报告，视察了医院的情况，调集了一批医疗设备，加强人民医院的医疗建设，捞到了不少好处。
　　为此，他们也尽力为白云天打掩护，每天都在对外公布白云天身体正在渐渐康复的好消息，但又明确表示，建议他再继续多观察一段时间，并且建议他应该多休息、多静养、少见客，把一拨接着一拨想来探望的人群，挡在病房之外。
　　杜炜逸也充当了缓冲器的角色，丢下中华制造那边的工作，过来陪他，筛选出必须出席的会议、酒宴，以及应该见面的对象。
　　华清大学，只是其一。
　　同样由下面院长出面的，还有大北，他们甚至还来了一位学校的副校长，表现出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出于对职务的尊重，上午双方已经见过一次面。
　　下午，该轮到华清了。
　　“白云天同学，久仰久仰，我这段时间，可是听你的名字，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肖院长一进门，就毫不掩饰对白云天的喜爱，夸奖道。
　　“哪里，我只是做了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大家对我的赞誉，我实在是愧不敢受！”白云天特意带了一副宽边黑框平光眼镜，前额留着凌乱的长发，看起来像一个适合他年龄的学生一样，露出羞涩的笑容。
　　这就是人们印象中，标准的知识分子形象。
　　配合他略显苍白的面容，瘦削的廉价，较为宽大的病号服，任何见到他的人，都知道他为了这个荣耀，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为之肃然起敬。
　　“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应该听医生的话，多多静养。旁的话我也不多说，我们来的目的，想来你也很清楚，就是来邀请你们，加入我们华清，让我们共同将华清，打造成国内最顶尖的一流大学！”肖院长快人快语，见面也不多谈，直入正题。
　　“专业方面，你可以随便选！”他身边，一位同来的老师，带着和善的笑容说道。
　　“我们注意到，你目前任职的是一家港资企业。与你们合资的，是原航天仪器仪表厂。同时我们发现，你报考的专业里，有测控技术与仪器，而其他几门专业，也是与之有关联的机电一体化、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包括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可以说都是为此服务的。所以我们认为，你可能更倾向于精密仪器仪表专业，而恰好，我们院精密仪器仪表专业，在国内就是最好的，同时，我们院卫维瑜教授、袁志教授，就分别是科学院学部委员、科学院工程与技术科学（后世工程院）委员，他们也很喜欢你，如果你进入我们学校，只要顺利完成本科学业，他们就承诺招你为他们的研究生……”肖院长嘴上说不多说，实际却是滔滔不绝，将华清的优势、诚意展现无遗。
　　另一位老师，也在旁不断帮腔游说。
　　白云天没有打断他的话，始终面带微笑，静静聆听，并且适时予以回应。
　　当肖院长终于停下来时，他才低头，故作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悠悠问道：“可是，我现在还在上班，同时下一阶段的工作也离不开我。我想请问，华清可以允许我平时在单位自学，有问题再回校向老师请教，然后期末参加考试吗？”
　　肖院长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他们猜到，挟高考第一人的威名，华清主动提出邀请，白云天肯定会借此提条件。
　　但是，他们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条件。
　　他们能允许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拒绝
　　肖院长两人，脸色有些难看。
　　他没有开口，另一名老师则代表他说道：“白云天同学，你这样的要求，是不可能满足的。你要知道，正规大学和成人高等教育大学那是两回事，全日制大学的首要前提，就是学生住校，集中管理。”
　　维护学校基本纪律，就是维护学校的尊严。
　　这一点，他们不可能让步。
　　哪怕是爱因斯坦来了……，呃，如果真的是爱因斯塔报考华清，那自然又另当别论。
　　但问题是，你白云天，敢跟爱因斯塔比吗？
　　不错，你是如今正炙手可热的高考第一人，在参加高考的间隙，还高分通过了四门专业的考试。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华清作为国内第一流学府，每年招收的学生，全部都是全国最顶尖的人才，其中不乏什么县状元、市状元、省状元，全国状元也时不时招到一两个。
　　什么东西一多，它就不值价了。
　　要不是白云天有着一个高考第一人的名头，肖院长根本不会亲自出马，随便来个招生老师就足矣。
　　再说了，高分又怎样。
　　他们教了这么多学生，高分低能的数不胜数，状元，状元也就那么回事罢了。
　　不过是个考试机器，谁稀罕！
　　就算白云天还有发明新型电机、新型电池的功劳，说到底，未来最多也就是一个科学家。
　　华清的科学家不但车载斗量，而且还有学部委员！
　　这名老师就是想要告诉他，以他当前的身份、贡献，远不足以让华清放弃原则，对他开以特例。
　　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考了个满分，就以为自己可以上天了。
　　为了避免气氛陷入僵局，肖院长负责扮演红脸，但心中，也觉得白云天太过狂傲。
　　“既然这样，那就很遗憾了！”白云天站起身来，伸出手，就要跟他们握手再见，送他们出门。
　　这什么态度！
　　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提，哪有一言不合，就赶人走的，太不像话了！
　　那名老师被激怒了，不跟他握手，冷面道：“白云天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肖院长大老远从首都过来，下火车水都没喝一口就过来请你，你就是这态度？”
　　白云天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非常感谢华清的错爱。只可惜不住校是我的基本要求。既然贵校无法接受，那我们自然没有必要再往下谈了。当然，如果两位还想多聊聊天，我也是求之不得。”
　　“你……”
　　肖院长站起身：“看来我们与白云天同学无缘啊，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不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他本来还想多努努力，但白云天如此坚决，他就知道双方不可能达成共识。
　　对方都在请他们走人了，继续待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匆匆与白云天握过手，然后就快步离去。
　　“你就这么拒绝他们了？这可是华清，国内最好的高等学府啊，你就一点也不惋惜？”
　　躲在一边削苹果的杜炜逸，慢慢踱过来，表情严肃地问道。
　　华清在国内的地位，就好似牛津、哈佛在国际上的地位一样，都是最顶尖的。
　　对方院长都亲自来邀请了，还被拒绝，他作为外人，看着都有些可惜。
　　“我前面做这一系列事情，是为了考一所好的大学吗？”
　　白云天没有丝毫的遗憾，平静地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杜炜逸削好的苹果，就放到嘴边，大大咬了一口，咵哧咵哧地嚼起来。
　　“喂！那是我的苹果！”杜炜逸气道。
　　白云天愕然：“你来探病，削了苹果居然是为了自己吃？”
　　杜炜逸理直气壮道：“当然！你又不是真的病了，自己有手有脚的，想吃不会自己削啊！”
　　“这么小气……，算了，还给你！”白云天随手，将咬了一个缺口的苹果扔过去。
　　“我靠！你要不要脸啊！都咬过了，还好意思还给我！”杜炜逸吓了一跳，赶紧手一抄，接住苹果，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几次想要在没咬过的地方下嘴，但迟疑了半天，还是走到垃圾桶边，将苹果扔了进去。
　　“可耻！”白云天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白云天，我发现你脸皮越来越厚了，自己咬了一口，感觉不好吃，才扔给我。我帮你把它丢了，你居然还敢说我可耻！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你这么无耻的家伙！”杜炜逸指着他，痛心疾首道。
　　白云天无辜地耸耸肩，话题一转：“设备已经安装到位了吧，还有多久开始试运行？”
　　听他说到工作，杜炜逸脸上夸张的表情顿时一收，正色道：“技术部预计，再有半个月就可以收工。然后就可以让工人慢慢熟悉流程，最多一个半月，就可以试运行了。”
　　白云天这几个月，虽然打着考试的幌子，实际是在休假，但也会不定期抽查各类报表。
　　杜炜逸是公司第二大股东，同时也是实际管理者。
　　大家彼此都有基本的信任，但信任也要有个度。如果自己傻，真的把什么都交给对方，不闻不问，以为就可以坐着收钱，那就是逼着对方心生歹念了。
　　白云天会定时查看每月的进料账本、生产报表、库存结余、往来账本、银行存款，有了这几个数据，其中是否有异常，简单计算一下，就一目了然。
　　从各个数据来看，中华制造这几个月业务仍在飞速发展。
　　尤其是变速车，随着大区划分完毕，各个分公司经理搭建起各自的架子，与军工单位签署了联营、合作协议，变速车的产能就一再出现跳跃式增长。
　　如今总公司、华南片区，合计月销售已达两万九千余辆；华中、华北片区增长也很快，迅速突破了四千辆和五千辆；只有西南片区受当地消费水平影响，增长略慢，如今月销售大约是三千辆左右。
　　总计算来，变速车月销量超过了五万辆！
　　虽说各地人工、生产成本有所差异，平均算来，每辆变速车的毛利润仍达到了一百八十元左右。扣除应缴税利，总的月利润高达五百万。
　　变速车的增长，受电机、电池产能限制，虽然各地的联营、合作厂家也已到位，但销量如今仅达到一千七百多辆。
　　就这一千七百多辆的销量，就给中华制造创造了一百七十万的毛利。
　　净利润也有上百万！
　　如今一分厂、三分厂设备安装完毕，即将投入生产，制约电动自行车产能的关键瓶颈，也得到了解决，月产能将飞速增加至八千辆以上。
　　照这此发展下去，到今年底，中华制造所能创造利润，将首次过亿。
　　足够吞并两个航仪厂！
　　他拿起杜炜逸削下来的条状苹果皮，一圈圈缠绕在手指上，感觉着手指间冰凉的触觉，自言自语道：“等到这边完工，人员抽调出来，我的下一个计划，就可以启动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接踵而至
　　铎铎铎！
　　正在沉思间，病房门响起敲门声。
　　杜炜逸以为是护士，快步过去，打开房门，结果发现外面站着三个身穿劣质西服、中山装的中老年人。
　　他们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红富士。
　　“请问，白云天同学是在这个病房吗？”三人中，那名五十开外，身穿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者微笑着问道。
　　“请问你们是……”
　　杜炜逸没有让开门，手拉着把手，门半开半掩，把他们挡在外面就问道。
　　“我们是科中大的，这是我们莫校长，这位，是工程科学院的陈院长，我是精密机械与精密仪器系的主任，我姓黄。”三人中，那位四十出头，年纪最轻的中年人介绍道。
　　“原来是莫校长、陈院长、黄主任，请进请进！”杜炜逸赶忙打开门，请他们进来。
　　白云天早已听到了他们交谈，这时也站起身来，走上前表示欢迎。
　　“你就是白云天同学吧，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莫校长大笑着，就朝他伸出手，握住他，狠狠地摇了两下。
　　“不敢当，三位请坐。”白云天笑着，请他们坐下。
　　幸好住的是高干病房，带有会客的区域，而且都是沙发，来人尽可坐下。
　　茶几上，还放着两杯未喝过的热茶。
　　“不好意思，这茶是刚才来探病的人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我这就给你们重新泡新茶。”杜炜逸摇身一变，成为侍者，飞快将残茶收走。
　　“是华清的肖院长他们吧？我们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出来。”陈院长也不遮遮掩掩，就笑着说道。
　　“在这里碰到肖院长，一点也不奇怪，我们不也是为此来的吗？”莫校长笑道，然后面朝白云天，正式说道，“白云天同学，想来你也知道我们的来意了，不错，我们就是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科中大的！”
　　“您不怕我跟华清已经达成了协议？”白云天好奇道。
　　“这有什么！俗话说，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他们华清有他们的优势，我们科中大，也会体现出我们的诚意不是吗？虽说我们不是在首都，经费也没有华清、大北充足，但同样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理工科大学，我们的长处就是培养各学科的专业人才，从我们学校毕业的学生，很大一部分都成为了各行业、研究单位的骨干力量。而且我们学校虽然学术氛围浓厚，但是同样也勇于创新，在全国最早开办了少年大学生班，对于发掘、培养天才，因材施教，积累了一定的经验。这一点，才是我们知道华清已经来过了，还敢于登门拜访的底气！”莫校长直言不讳道。
　　白云天心中一动。
　　少年大学生班，是科中大首创，也曾在社会上多次引起了激烈争论，可谓是毁誉参半。
　　但不管是赞扬还是反对，都不可避免的，证明了科中大在教学创新上的突破。
　　他等到对方说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开口道：“刚才华清的肖院长来，我说我有几个要求，然后肖院长拒绝了。现在既然莫校长也来了，不妨也听一听。如果觉得可以，那我们再继续往下谈，若是觉得我提的是无理要求，那我们也好聚好散，可以吗？”
　　“华清拒绝了？”莫校长迅速抓住了其中重点。
　　他们有些兴奋，但笑容也随之收敛起来，一个个变得非常严肃。
　　以华清求才若渴的态度，甚至是肖院长亲自登门，也无法接受，可见白云天所提要求，必然非常苛刻。
　　“请讲！”
　　莫校长不敢再将他视为普通学生，正襟危坐，认真倾听他提出要求。
　　“首先，我因为工作关系，基本无法到校学习。大多数课程，我恐怕都只能自学，然后通过信件，与教师进行沟通，请教疑难。”白云天毫不掩饰，坦然道。
　　莫校长等人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他们想不到，第一个要求，就这样让人为难。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不能到校学习吗？”莫校长没有马上作出答复，而是进一步问道，“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工作了。可是，你可以带职上学啊？难道单位不允许？”
　　“不是……”白云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因为，我在公司有股份！”
　　莫校长等人闻听，呆了一会儿，然后肃然起敬。
　　“也就是说，你也是中华制造的老板……，嗯，之一？那不是更好吗，你想上班就上班，想读书就读书，何必一定要泡在单位里？”陈院长不解道。
　　“我来回答吧！”
　　杜炜逸从旁观状态，转为参与，咳嗽了一声，自我介绍道：“我叫杜炜逸，毕业于牛津大学商业管理专业，目前担任中华制造总经理……”
　　“原来是杜总经理，幸会幸会！”莫校长这时才知道，白云天病房内，这位帮他们端茶倒水的青年，竟然就是中华制造的总经理，赶忙站起身，向他道歉。
　　杜炜逸面带亲切的微笑，为他们讲解道：“任何一个企业，如果股东不亲自监管，都是会出大问题的。哪怕是欧美，虽然有职业经理人，可是股东也会成立董事会，随时查看公司账目，并且还会派驻理事、监事，参与公司管理……”
　　莫校长这下懂了。
　　但他们也不能立即做决定，于是又问道：“刚才你说首先，那么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就是，根据国家的免考规定，我可以用国家认可学历的同专业、同学分的专业课考试成绩，免试相应科目考试，我希望学校同意。”
　　“这怎么行！你那可是成人高考的成绩……”黄主任忍不住插话道。
　　“不认可也行，只要学校单独为我设立考试，作为检验专业课学习情况，我愿意接受！”白云天不急不躁，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他这其实是在偷换概念。
　　正常大一，是不能自选课程的，都要接受公共课学习。所以如果按部就班，且不考虑到考试时间重叠，他至少要两年以上才能拿到本科文凭。
　　虽然黄主任对成人高考的成绩提出质疑，但假如他接受由学校出题，单独对他考试，那么他就有信心全部通过。
　　这样，就不受学制限制，直接通过了本科学习。
　　即便同样要等那么长时间，但那只是等待拿证而已。实实在在的成绩摆在面前，已足以压服那一干技术人员，让他们承认自己确实具备领导他们的能力。
　　这就够了！
　　“还有吗？”莫校长等人眉头越皱越深。
　　“我希望允许我，同时报读多门专业！”这就跟成人高考的专业，达成了完美衔接。
　　“还有吗？”
　　莫校长额头的皱纹，已经深得足以夹死蚊子。
　　“没有了！”
　　莫校长起身，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
　　“你的要求，我知道了，但这不能由我们决定，必须上党组会讨论。我们会尽快赶回学校，一旦有了结果，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莫校长跟他握握手，脚步沉重地走出病房。
　　“你说他们会答应吗？”杜炜逸目送着他们心事重重地背影，问道。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白云天豁达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表彰
　　航仪厂租住的宿舍内，白云天照着镜子，看着镜子里唇红齿白的自己，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衬衣下摆扎进了长裤，足蹬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理了理头发，满意地点点头。
　　临出门前，虽然天气预报说今天又是个大太阳天，他还是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灰色西装，挽在手臂上。
　　从家属区到中华制造，不过几分钟路程，他安步当车，慢悠悠地走着。
　　李强、姜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同样的步调。
　　“白总！”
　　“白总好！”
　　路上碰到的人，不管是中华制造的员工，还是航仪厂职工，都纷纷向他问好。
　　白云天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向每一个问好的人点头示意。
　　自从他一系列壮举被报道出来以后，厂里所有人，在见到他之后，都会主动向他问好，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特别是四天二十四门同时高分通过那天，更是在全厂引发了轰动，便是技术部门那些老技术员，在看到他时，也不再倚老卖老地称呼他“小白”，而是非常正式地称呼他的职务“白总”，要不然，也是“白云天同志”。
　　显然，从那一刻起，他在这些技术人员心中的地位，即便没有超过他们，也达到了同等的高度。
　　这也不枉他这几个月如此辛苦作秀了。
　　进入厂区以后，向他打招呼的人越发多了，他也来不及挨个回应，只能向着那一方向，统一向所有人微微点头示意。
　　从声望角度来看，他的威望显然超过了身为总经理的杜炜逸，更为大家所认可。
　　“白总！”
　　来到办公室所在楼层，方佩玲不出意外，又比他早到，已经完成了清洁工作，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着文件。
　　“好！”
　　白云天将外套往藤椅上一搭，吩咐道：“小方，你去通知一下，让技术部李志凯部长、郎宪副部长、张丛伟副部长、陈鑫副部长，还有史琳、于婷、陈镇理、时光几位老师，以及各厂技术科的负责人，让他们九点到会议室集合，我们今天开个技术讨论会。”
　　“好的，我这就去。”
　　方佩玲在他说时，就飞快用潦草的字迹，将要通知的人记下来，然后对他重复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便立即起身，一路小跑前去通知。
　　一刻钟不到，她就额头带汗地跑了回来，向他报告，已经全部通知到了。
　　白云天夸了她一句，便坐在藤椅上，继续闭目养神。
　　“白总，时间快到了！”
　　早上的温度不冷不热，靠在藤椅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到被方佩玲叫醒。
　　“啊……”
　　白云天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脸，站起身，拿起外套：“小方，你跟我一起去开会，待会儿负责会议记录。”
　　“好的。”
　　方佩玲也是早有准备，已经拿好了记事本、笔，乖乖地等着。
　　公司内无需保卫，李强、姜杰都在保卫科待着，跟其他人吹牛打屁，打发时间。
　　两人下楼，来到会议室，刚踏进门，里面嗡嗡的说话声就戛然而止。
　　今天这个会，白云天没有通知让杜炜逸参加。
　　他看着满座的与会者，当仁不让走到会议桌主位，站定，转身面向众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
　　“白总！”
　　下方坐着的，无论是年届退休的老同志，还是三四十岁的中青年，都不由自主微微欠身道。
　　几名技术部的部长、分厂技术科的负责人，还站起了身，以示尊重。
　　只有几个年长的老同志，还坐在位置上，但也面带暖意，向他点头示意。
　　看着这一幕，白云天明白，他在中华制造技术层面的领导地位，已经不可动摇！
　　这并非源于他的职务，而是他的实力，真正征服了所有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屈居与他之下。
　　这才叫以理服人。
　　“大家不要客气，你们都是我的前辈，我们都是技术人员，只讲专业，不讲职务，大家请坐！”
　　目的已经达到，白云天自然不会过为己甚，当即面带和善的笑容，请大家坐下。
　　“前段时间，我们进行一、三分厂的改造工作，相应的设备制造、安装、调试都非常辛苦。恰好我又要参加考试，所以工作都拜托给了诸位，在这里，向各位表示感激和歉意。”白云天微笑着，环视一圈，欠了欠身。
　　两个分厂改造成专门的电机、电池生产厂。规模扩大，所需的设备自然也会相应增加。
　　不过白云天为电机、电池厂的布局，是以利用本时代相对人力成本低廉的半自动流水线为设计初衷。关键的核心设备出自于白云天，在加工初期，就考虑到了以后的产能扩张，故此自动化程度很高。
　　哪怕生产规模扩大，也无非是将这几台核心设备，调至满负荷运转，就能支撑整个厂不间断的生产。
　　而增加的那些专用设备，制造难度都低于他亲自加工的那几台核心设备。加上已经做过一次，有了一定经验，厂里的优秀技工师傅，在技术部、各分厂技术科的协助下，多费了一点时间，也顺利完成制造任务。
　　在这个流水线中，技术含量最高的部分，被控制在白云天手中。
　　凭借这一点，他就不担心技术扩散的问题。
　　哪怕其他国企，从这里、或是兵器工业总公司那边拿到了技术，但缺乏相应的核心设备制造技术，做出来的设备，也必然会比中华制造低一到两个档次。
　　这就让中华制造生产的电机、电池，可以稳稳地占据同行业的龙头位置。
　　哪怕以后竞争日趋激烈，行业内爆发价格大战，他也可以屹然不惧，超然事外！
　　对于这一点，在座的技术人员们，也是心知肚明。
　　他们在制造新一批生产线设备时，也动过再复制几台核心设备的想法。
　　然而实践告诉他们，哪怕他们将设计图纸都翻烂了、每个零部件的数据都烂熟于胸，但在实际制造中，仍是出现了无数困难。
　　就算他们请来了航仪厂技术最好的几名八级工亲自上阵，做出来的关键核心部件，技术参数仍是达不到设计要求！
　　作为业内专家，他们立即明白。
　　这几台核心设备的制造，不光是需要工人具有极高的加工技术，还需要特殊的工艺配合。
　　而这个工艺，才是白云天的不传之秘！


第一百五十七章 模糊的记忆
　　技术部门试图仿制他的设备，白云天当然知道。
　　可知道他也没去干涉。
　　要是这么容易仿制，那国内也不必每年花几十上百亿宝贵的外汇，去购买国外先进机床设备了。
　　也正是这次复制，才让技术部门一干技术人员，真心佩服白云天的技术实力。
　　听到他的夸奖，技术部门一干负责人都露出了笑容。
　　他们不知道，因他的表扬而高兴，本身就是承认对方实力强于自己的内心反应。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将自己放在了更低的位置，从下方仰视白云天。
　　“白总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做的工作。”技术部部长李志凯，代表所有技术人员谦逊道。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
　　白云天手一挥，否决了他的自谦：“我们从事的行业，是知识密集型行业，技术实力是决定我们企业生存还是毁灭的重要因素。你们不但完成了交代的工作，而且还做得很好，就应该得到奖励！我会向杜总反应，为你们技术部、技术科发放一笔专项奖金，以奖励你们在这次技术改造中做出的贡献……，当然，参与的技工师傅，以及普通工人也会得到相应的奖励，这就不提了。”
　　与会的众人又惊又喜。
　　他们想不到，只不过完成上级安排的技改任务，就能得到奖励！
　　这在国企是基本不可能的！
　　以前在航仪厂，哪怕他们做出了再大的贡献，无非也就是得一句表扬。了不起，在职工大会上夸一夸，实在觉得功高劳苦，也不过发张奖状。
　　何曾有过物质奖励！
　　其实，虽然不再属于军工行列，离开了熟悉的岗位，但在中华制造也挺不错的……
　　一时间，许多人心中都这样想到。
　　白云天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对国企的经营状况也算是有了切身体会，看他们表情，便对他们心理活动了如指掌，不觉微然一笑。
　　要是你们知道奖金的数额，恐怕就不只是简简单单惊喜一下，而是欣喜若狂了吧。
　　“好了，关于技改，我们就说到这里。下面，我来说说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安排。”白云天一句话，将众人的心思，从猜测会有什么奖励，转回到今天的主题。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仪器仪表行业，工作多年的老前辈、老专家。大多数同志，从工作起，就基本上都奉献给了国家的航空仪器仪表行业。虽然因为企业逐渐陷入经营困境，不得不被迫从从事了一辈子的专业中跳出来，转而投入到录音机的制造，现在又转向电机、电池研究。虽说是经营所迫，但我想大家，心中多半还是有很多不甘吧……”
　　白云天语气沉重地说道。
　　随着他低沉的诉说，会场内众人笑容慢慢收敛，眼球，不由自主开始充盈了血丝。
　　许多人，忽然就泛出了泪花。
　　是啊。
　　走到今天，他们又何尝甘心过。
　　每一个投身军工的军工人，哪个不曾怀揣着为祖国国防事业奋斗一生的理想，斗志昂扬地踏上工作岗位。
　　记得航仪厂刚建厂的时候，条件是多么艰苦。
　　那时候从厂里到苏城，只有一条黄泥路，一到下雨天，行路的人就会满身溅满泥点。
　　可是为了建设厂房，所有的干部职工，都推车大车、载着沉重的设备，一趟一趟往返于这条路上。有的人鞋被黄泥巴粘掉了，他们在泥水里摸一摸，摸不到就这样赤着脚，冒着雨，喊着号子将大车推到几公里以外的荒山野岭。
　　那时候物资紧张，厂房的砖，都是他们自己建窑烧的。没有钢梁，他们就从十几公里外，砍来大树，一路扛到厂里，书记亲自站在最危险的房梁上，挥着红旗，指挥大家一起动手，将木梁吊上去。
　　那时候除了几台苏联产的车床，只有一批缴获的伪满时期老旧机床。当车床运来，安装到位的时候，大家是多么开心，看着他们，比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还要温柔，眼中满满的都是幸福。
　　当第一台自产的高度仪，被空军的军代表宣布验收合格，签字接收的时候，全厂人都哭了。
　　太不容易了！
　　那时候条件是那么的艰苦，但大家都很开心。他们相信，凭着全厂人的艰苦奋斗，总有一天，能让我们的战鹰，全部用上不比外国差的国产航空仪表，翱翔在祖国的篮天之上，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
　　这个理想，从未动摇过！
　　可是理想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残酷。
　　由于军费的紧缩，不但是大量的武器装备没有了换装的经费，就连升级换代都变为了不可能。大家只能小修小补，将一分钱掰成两瓣花。
　　空军不需要新机型了，外贸出口也因为机型日益老旧而销量大幅下滑。
　　航仪厂，日子也是一天难似一天。
　　终于有一天，军代表撤走了，厂里接到指示，以后都不需要厂里生产的航空仪器仪表了。未来，厂里只能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
　　饱满的热情，抵不过挨饿的肚子。
　　厂里不得不转变经营方向，不再做航空仪器仪表了，转而买来小日本的录音机，拆开来绘制电路图，自己仿制出去卖。
　　最困难的时候，厂里技术部门的每个技术员，都领到了销售任务，不完成任务，就领不到当月工资。
　　他们习惯于捏着绘图笔的手，捧着一台台样品，奔走在街头。他们总是讨论如何改进设计的嘴，现在要用来说服商店，愿意进他们的货。他们不断盘旋着各种计算公式的大脑，现在要用来心算每卖出一台录音机，他们能够得到多少利润……
　　可就是这样，哪怕已经放下了一切知识分子的自尊，他们还是没有熬过去。
　　厂子停工了。
　　那段时间，对于航仪厂的干部职工来说，天，都是灰暗的，看不到一点阳光。
　　谢天谢地，中华制造来了。
　　随着新型电机、新型电池的问世，随着电动自行车的下线，经营越来越红火。
　　如今，连一分厂、三分厂也被合并，未来，多半总厂也会合进来。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每个月的生活费，部分实力强的技术员，甚至领到了比过去多很多的工资。
　　可是，心中那份快乐，却越来越少，仅有每月发工资那么一瞬间，让他们有些许高兴。距离他们当初的理想，也是越来越远。
　　他们眼中的迷茫，却是越来越多……
　　航仪厂，这个寄托了他们无尽幻想的地方，渐渐成为一个模糊的记号，越飘越远……
　　这些回忆，本来已经在他们记忆中逐渐淡去，却在今天，突然被白云天无情地揭开，让他们心中的创伤，再一次暴露出来。
　　那模糊的记忆，一瞬间变得是那么的清晰，所有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似昨天。
　　会议室里的众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甘心
　　“白总，都到了今天，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今年已经五十六岁的老工程师于婷，作为女性更加感性，脸上早已满是泪痕，伤心地说道。
　　旁边做记录的方佩玲，虽然没有他们的经历，可看着众人眼泪汪汪的样子，也是感同身受，眼圈也跟着红了。
　　只有白云天，仍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不用回避我的问题，我是问，你们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总公司早就不要我们了，我们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我们已经不是刚进厂的年轻人了，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我还有老爸老妈要我侍奉，我的孩子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因为厂子的情况，一直没有找到女朋友。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没有再任性的资格了！”李志凯低着头，肩膀痛苦地一缩一缩，眼泪一滴一滴从眼中滴落，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渐渐汇聚成一滩水渍。
　　其他人泪眼朦胧，想说什么，却又哽咽得说不了话。
　　白云天默默地看着他们，轻声吐出一句话：“那我们，下一步做仪器仪表可好？”
　　他的声音很轻，夹杂在啜泣声中，许多人都没听到。
　　“你说什么？”
　　但是李志凯陡然的高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众人拼命忍住泪，惊讶地望过去。
　　他们还以为白云天说了什么，触碰了李志凯的伤心事，让他愤怒，以至于不可克制地大叫出声。几个跟他交好的同事，赶紧站起来，准备过去劝阻。
　　不管怎么说，中华制造给了他们一个新生的机会，他们还是心怀感激的。
　　就是这个空降下来的技术总监，也在随后通过一系列表现，逐渐赢得了他们的认可。他们不希望李志凯突然书呆子习气发作，恶了领导，被打入冷宫。
　　可没等他们动作，李志凯又用颤抖的声音高叫道：“白……总，你刚才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白云天冷静地看着他，又扫视了一遍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用清冷的语调，平静道：“我问你们，愿不愿意，再回去继续搞仪器仪表的研发？”
　　“愿意！”
　　这句回答，不是李志凯一个人，而是会议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吼出来。
　　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他们的脖子都涨得很粗，满面通红，鼻孔里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珠瞪到了最大，用他们全身的力气，以近似于嘶吼的方式，喊出了这两个字。
　　“可是，现在仪器仪表行业并不景气……”时光高级工程师迟疑道。
　　“我不管！白总，如果你愿意带领我们重新投入仪器仪表的研发，以后你指东，我就绝不往西！要是经费不够，我可以把房子卖了，全部拿出来！”年届五十，就已经白发苍苍的史琳高级工程师，猛地站起来，像个年轻人一样慷慨激昂道。
　　看着她，所有人都为之失声。
　　史琳工程师，是他们中间，对仪器仪表行业感情最为真挚深厚，以致无法割舍的一位。
　　她的爱人，曾经也是航仪厂的一名技术人员。在他们婚后第二年，她爱人就因为一次突然地生产事故牺牲。痛失爱人的史琳工程师，哭了一整夜，然后第二天，就又擦干了眼泪，奋战在了生产第一线，一个月不下生产岗位，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终于找出了导致她爱人牺牲的故障原因。随后就倒了下去，昏睡了一个多星期才苏醒。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入了到爱人所热爱的事业中去。
　　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受到曾经的温暖。
　　当初航仪厂转产录音机，她是最痛苦的，在会场几乎失控，指着马向阳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他是叛徒，是航仪厂的罪人，最后被其他人差不多是扛着拖回了家。当天晚上，她在家属院里，给逝去的爱人，烧了一夜的纸，说她对不起他，没有完成他们曾经的誓言。
　　那哀伤痛苦的自责，让全家属宿舍的人，都无法安心入眠。
　　她此刻会如此决绝地表态，所有人都不觉奇怪。
　　白云天对她的事情也非常清楚，并且很是同情，因此主动起身为她倒水，将杯子递到她手边，温言安抚道：“史老，请您不要激动。很感激您对这个项目的支持，但是公司既然决定重新投入仪器仪表研发，就会划拨充足的经费，所以无需担心经费不足。并且，我们虽然决定重新进行仪器仪表的研发，但是毕竟底子薄，航仪厂也脱离一线研发岗位多年，同时现实也不允许我们立即进行航空仪器仪表的研发，初期，我们只能从低级产品做起，然后视技术研发难度、以及市场反馈，再作出相应调整，不知道您是否能接受？”
　　“接受！当然接受！只要你还搞仪器仪表研发，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支持到底！”史琳毫不犹豫道。
　　她对仪器仪表行业有着矢志不渝的坚持，但她不是分不清现状的傻子。
　　如今国内的仪器仪表行业如何，她非常清楚。
　　去年国内生产总值两万六千亿元，仪器仪表行业仅占千分之四，可谓是萎靡之极。而去年进口国外的仪器仪表金额达到十六亿美元，占到了全部八百亿美元进口总额的百分之二，出口却不到一亿美元！
　　可以说，国产仪器仪表行业，已经跌至了谷底！
　　作为关系到国民生产的重要精密测量用具，以前各个省，都有自己的仪器仪表厂。
　　可如今，超过一半以上的仪器仪表厂都已经倒闭，剩下的一半，也濒临倒闭。
　　在这么严峻的情况下，中华制造还有勇气进入仪器仪表行业，让她可以继续本专业，为了爱人与她曾经的理想继续奋斗，她已经是极为满足了，哪里还敢提要求，一定要做航空仪器仪表。
　　“可是仪器仪表行业如今的状况……”时光还在犹豫。
　　史琳愤怒地瞪着他，他也毫不回避地直视对方。
　　作为一名从事了数十年仪器仪表研究的老工程师，他就不热爱这个行业了吗？
　　不！
　　虽然程度略有不同，可他自问对仪器仪表行业的爱，一点也不比史琳少！
　　但他不能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置企业于不顾！
　　在这个仪器仪表行业的寒冬，中华制造贸然进入，他觉得是非常不智的举动。
　　就像白云天所说，仪器仪表是知识密集型产业，同时还是资金密集型产业。如果有国家扶持，那么投入也无妨，实在不行还可以让国家来托底。
　　但是作为一个私营企业，自掏资金搞仪器仪表研发，这跟找死差不多。
　　他已经承受过一次企业倒闭的危机了，实在不想看到同样的情景，再次上演。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完整工业体系的优势
　　仪器仪表，是所有检测、观察、计算各种物理量、物质成分、物理参数设备的总称。
　　在它之下，又有用于工业自动化、科学研究、教学辅助、通讯航空、军事武器等不同用途的各种仪器设备，总计九十余个大类，上千种。
　　如此多的种类，光靠一家厂是肯定无法全部胜任的。
　　所以国内就有六百多家仪器仪表厂，专门生产各种专业仪器仪表。
　　就如同以前的航仪厂，就是专门开发、生产航空仪器仪表。
　　时光不知道白云天打算投入哪种专业仪器仪表的研发，但他知道，以国内仪器仪表产业目前孱弱的现状，要想赶上甚至超过国外先进仪器仪表，都必须投入相当大的人力、物力、财力。
　　没有国家投入，光是靠一家私营企业，绝对无力承担如此大的项目。
　　眼看好日子才过了几天，他实在不想再回到航仪厂那种栖栖遑遑、朝不保夕的日子去了。
　　“这个事，我说一下。”
　　白云天看史琳、时光两位老工程师，为了是否应该投入仪器仪表研发，发生如此大的对立，赶快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并借此安抚众位技术人员。
　　“首先，仪器仪表，我们是一定要搞的！”
　　他首先为这次会议定了调。
　　仪器仪表，是先进制造技术的核心关键之一。
　　传统加工靠的是人的肉眼作为观测依据。优秀的技工可以凭借眼睛看到的细微变化，结合自己多年工作经验，将加工精度提升至零点零一毫米，最优秀的技工，甚至可以再将其提升一倍，达到零点零零五毫米的精度。
　　但这就是人类的极限了。
　　进一步的精密加工，必须要依靠如激光探测仪等各种先进的探测仪器仪表，才能让工人精确控制，准确作出判断。
　　再进一步的微观世界，更是需要电子显微镜等观测手段，才能让加工者了解加工结果，从而作出相应干预。
　　要想在制造领域提升自己的位置，就必须要有先进的精密仪器仪表支撑，否则所谓的超精密加工，只是一句空话。
　　白云天斩钉截铁地论断，让史琳高级工程师喜不自胜。
　　话音未落，他伸出手，制止了急欲发言的时光等人，继续道：“但我们不会盲目涉足，而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有的放矢，发扬我们的优势，避开我们的弱项，选择正确的项目。”
　　“我们的优势是什么？”有人插嘴问道。
　　“我们的优势是拥有全套的制造工业门类！”白云天一句话回答了他的问题。
　　看着下方众人，包括强烈赞成恢复仪器仪表研发的史琳，都露出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白云天笑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他笑问道。
　　“没有没有！”
　　所有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不敢反驳他的意见。
　　“你们啊，虽然是优秀的技术专家，可是连你们，都小看了我们国家的潜力啊！”
　　白云天叹息，这个时代，是国民自信心最低、对国外最为崇拜的时候。教科书上地大物博、人杰地美的赞溢之词，都成了嘲笑的目标。
　　国人曾经自豪用三十年时间，从一穷二白地农业国，建设成了全世界第三家拥有全部工业门类，能够自给自足生产所有工业品的优越感，在面对国外的先进以后，荡然无存。
　　大家陷入了一种集体的自卑感之中，无以自拔。
　　白云天说什么完整的工业门类，只会让这些技术人员感到错愕，感到羞愧，却并不以为这是什么优势。
　　“完整的工业门类，就意味着完整的产业链！就意味着我们不必有求于人，便能自己完成所有的工业生产，这难道不是我们的优势吗？”
　　白云天一拳擂在会议桌上，慷慨激昂道。
　　“我们看海关统计数据，可以发现，我们出口的工业品，大多是原材料、半成品等初级产品，虽然数量大，但是单价低。这些初级工业品，在国外转一圈，被加工为成品以后，就以比原价高数倍、数十倍，乃至上百倍的价格，卖回给我们！”
　　在座的技术人员们低下了头，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们胸膛里像是塞了一团火，想爆发又无处爆发。
　　激愤，却又无奈。
　　他们不敢面对白云天炽热的目光，只能低下头作为逃避。
　　白云天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只看到了我们的弱点，却没看到我们的成长！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三十年前我们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就连缝衣针，都要从国外进口！但现在，我们已经能够生产所有的工业产品了，这不是进步，那什么才是！”
　　“可我们的产品质量还很差，技术也很落后……”有人喏喏道。
　　“这有什么？差就赶上去啊！”白云天都快发飙了，音调不断拔高，怒其不争地大声道，“我们发展了三十年，人家这三十年也不是在躺着睡大觉，别人也是在发展的！
　　而且这三十年，恰逢第三次工业革命，微电子技术、自动化控制技术突飞猛进，促使所有产业来了次大升级。
　　对比下来，我们有差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们怎么就泄气了！
　　就觉得我们不行了，永远追不上了！”
　　白云天平息了一下内心激荡，将话题转回来，道：“我为什么说产业门类齐全，是我们的优势，就是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想买什么都能买到。一旦我们率先完成产业升级，就能有充足的原材料、半成品供应，就近的供应商可以节约运输成本，加快市场反应速度！”
　　产业链不是一两个厂，而是一个完整的供应链。
　　在这条供应链中，任何一家厂出现状况，都会影响、延误整个产业链的运行。
　　这个世界上，有能力拥有完整产业链的国家，仅有三家！
　　而中国，正是其中之一。
　　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改革开放为什么会取得如此大的成绩，不在于国家对外开放的姿态，不在于那种种优惠待遇，而是这个产业链，可以降低生产成本，让资本家能够以比其他同行更低的价格、更快的市场反应速度，攫取更多的利润！
　　日本几次故意避开中国，试图执行南进政策，可为什么都失败了，就是因为在东南亚，没有这个完善的产业链！
　　所以，多次尝试之后，尽管欧美发达国家依然对中国心存恶意，可是为了赚钱，他们还是不得不将资金大量投向中国，在国内一座接着一座地建厂。
　　因为国内有世界上，唯三的完整产业链！
　　因为这能给他们带来丰厚的利益。
　　如此而已！


第一百六十章 你们真的尽到职责了吗
　　“我们的第二个优势，就是国内超低的人力成本！”
　　白云天喝了口水，等着这些若有所思的技术员们稍微沉淀一下，然后继续道：“按照政策研究室拿到的资料，去年国内的人均月工资为二百二十六元人民币，美国则为一千七百美元，算上五点五的汇率差，两国的人均月工资相差四十一倍！”
　　听他对比完两国人均收入，在座的众人全都抬起头来，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四十一倍！
　　我们的差距，竟然大到这种程度？
　　白云天没等他们思维发散，就又冷冰冰道：“但是，对比我们两国的劳动生产率，则相差十四倍！”
　　轰！
　　会议室内一下子炸开来。
　　十四倍，也就是说，一个美国工人一个小时干的活，就顶十四个中国工人！
　　“用四十一除以十四，我们可以得出，国产工业品的价格，实际为美方的三分之一！
　　这就是我所说的第二个优势，同样的工业品，我们购买价格仅为美国本土制造的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我们从国内相关产业链购买的原材料、半成品、配套产品，所需要付出的资金，在不计算进口关税的情况下，也只需要相当于美国同类产品的三分之一价格，就能买到！
　　而假如我们能够制造出相当于，或是略低于进口货的国产仪器仪表，即便我们在后续生产中一分钱不赚，也足以赚到相当于两倍原材料、半成品、配套产品的利润！”
　　会议室内，众人被他的语言所激励，愁色一扫而空。
　　白云天用最浅显的对比，深入浅出地说明，让他们这些对经营一窍不通的技术人员们，也深深地明白了己方确实是有优势的，而且优势还很大！
　　这给他们低落的情绪，树立了极大的信心。
　　现在问题是，如何做到与进口货技术相当、或略差一线，将这个优势，实实在在地变为现实。
　　“上面我们说的都是虚的，下面，我就来说一说，我们应该如何选择方向！”
　　白云天看出了一些技术员，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便不再发挥，转入到今天的正题。
　　“关于仪器仪表，在座的都是老前辈、老专家，我呢，今天就班门弄斧，就仪器仪表产业讲一点个人的见解，大家听听，帮我把把关。”
　　他照顾众人的面子，说得很客气。
　　经过一系列事实，在座的技术人员已经没人再将他当做外行，不敢认为他说的都是屁话，都微笑着以目相对，给予了他应有的尊重。
　　“关于仪器仪表的分类比较多，有机械式仪器、电子仪器、电气仪器。也有教科书，将其划分为模拟仪器、数字仪器，以及最新的智能仪器……”
　　白云天按照本时代的官方划分规则，将仪器仪表进行划代，至于未来更先进的仪器仪表种类，他又不想充当预言家，自然没有必要在这里多说。
　　“国内的仪器仪表基本是仿造国外产品，然后随着国内制造业的进步，逐步从机械式仪表，发展至电子仪表。而且就电子仪表，也经过了电子管、晶体管的阶段，这基本都是与我国的制造业发展，相辅相成。
　　这几十年，我们的仪器仪表制造业，进步不可谓不大。
　　但是相比国外，差距更大。
　　比如我们基本已经实现的电子式仪表，在国外七十年代就已经全面普及，而且还不是模拟信号的电子仪表，而是更为准确、测量精度更高的数字仪表。
　　并且在八六年，美国就推出了以微处理器为更先进的智能仪器。
　　而国外的仪器仪表发展，也是与他们的制造业发展息息相关，紧密联系。电子工业的发展，推动了仪器仪表的发展，出现了电子仪器；微电子工业的发展，促使了数字仪表的快速进步；微处理器的进一步推广，又驱动了仪器仪表，向智能化方向迈进。
　　这跟国内的仪器仪表发展轨迹，基本一致。
　　由此可见，国内的仪器仪表产业发展缓慢，总是落后国外先进水平一到两个数量级，这都是源于我们较为落后的制造业水平所限。
　　我们首先得有了精密加工能力，才能做出合格的机械式仪表。等到国内生产出了电子管，才能推出国产的电子仪器。当国产晶体管大规模问世，我们才有能力做出我们的第二代电子仪表。
　　同时，也是因为国内的半导体技术不足，所以我们迟迟无法拿出国产的数字仪表。
　　当然，也就更谈不上智能仪表了。”
　　在座的技术人员，都很认真地倾听着他的发言，并认同地连连点头。
　　白云天说的，就是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
　　虽说有为自己开脱之意，但这的确是他们的肺腑之言。
　　白云天也把大家的表情收在眼内，突然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但是！我个人认为，国内的仪器仪表行业，还是太过缺乏主动精神！没有国家的研发指令，没有半导体厂家开发相应的集成电路，这并不能成为大家就此躺下，什么都不干的理由！”
　　众人心头一震。
　　史琳等部分技术员，仍敢于直视着白云天，表情不服不忿。但也有不少人，则悄悄低下了头。
　　“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们不服气，可事实就是，你们没有充分地发挥主观能动性，提前做好自己应尽的职责！
　　数字仪表与模拟仪表有啥区别？
　　无非是将传统的模拟信号后面，加了一个模/数转换芯片，然后进行判断，将结果输出至显示窗口。
　　国内没有研发相应的模/数、数/模芯片，你们不能从国外买吗？
　　就这么难吗？”
　　“我们申请不到外汇！”史琳气鼓鼓地大声说道，好几个技术员也跟着点头。
　　“那是因为你们只有消耗，没有贡献！”白云天毫不犹豫地抨击道，“大批量的转换芯片，你们可能没有外汇去买。但是一两片、几十片，我不相信你们就没有！
　　可能你们拿到手以后，已经将其中的电路研究透彻了，甚至也做出了相应的外围电路，拿出了几台数字仪器的样品。
　　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
　　你们最多，就是将其作为一项成绩，向上级报喜！了不起就是拿着它，去参加科技进步奖的评奖。接下来，由于没有足够外汇，所以无法大规模推广，于是你们就将这寥寥几个样品，锁在库房里，束之高阁了！
　　我说的是不是！”
　　在他严厉地质问中，就连史琳都低下了头，面孔变得很烧、很烫。
　　因为事实，正如他所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名至实归
　　国内不是做不出好的仪器仪表。
　　与国外同档次，特别先进的仪器仪表可能圜于精密制造技术水平，做不出来，但是比国外第一档次的，还是能做出来的，只是数量较少罢了。
　　这个少，是因为没有所需的国产半导体集成电路，大批生产，就需要大量从国外进口。
　　这就需要花外汇。
　　在将仪器仪表放在科技发展规划中“科技发展支撑条件及措施”一栏的年代，国家对仪器仪表的发展并没有足够重视，甚至将国家仪器仪表局都直接给撤销了。
　　这种状况下，又怎么可能动用宝贵的外汇，去大批量进口“不是特别急需”的芯片。
　　而习惯了一切依照国家计划行事的航仪厂，以及其他仪器仪表生产厂家们，也将之视为理所当然，谁也没想过，是否能以此为国家创收创汇，用利润来弥补投入。
　　大家就在那等。
　　都饿得半死了，还在仰着头，等着国家洒下来的那一点救命经费。
　　“这是我收集到的一些资料，你们可以看看。”
　　白云天将一叠资料，递给身边的李志凯，然后等他看完，再将之传给下一位。
　　史琳等不及这样慢悠悠地传看，起身过来，从他背后探出头。
　　“这是进口仪表的价目表？”她看了一眼，就咬牙切齿愤愤道，“这么贵！一台数字万用表，最便宜的也要六百多块钱！台式的居然卖到一千多，最贵的甚至要八千块以上！这简直是抢钱！”
　　其他人也坐不住了，都跑上来抢着看。
　　看到价格表上，那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价格，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们上次试做的那台手持式万用表，花了多少钱？”一个技术员低声问同事道。
　　“应该没用多少钱吧？我记得就是模/数转换芯片贵点，也不到二十美金。其他的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成本算下来，应该不超过三十块钱，大概吧……”
　　技术员们很少关心成本问题，回答的人也不是特别确定，犹犹疑疑道。
　　“美元用了十一块，其他成本一共是三十九块六毛七分！”李志凯原就是二分厂技术科长，管着研发经费，那名研究员一提，他脑子里立即想起自己签字申请的报告数额，一口回答出来。
　　当然，这其中全部是材料支出，并没有人工费用。
　　科研员们按照计划工作，还算钱吗？
　　“黑！太黑了！”
　　“这还算黑，你看人家在国外就卖这么贵！一台数字万用表，在香港就卖上千港币，这是明码实价，国家也没加关税，就是卖这么贵！”
　　有人阴阳怪气道。
　　“你别光看价格，也要看参数！我们做的数字万用表，比人家要差一个档次呢，最多只能统计到小数点以后四位，可人家的是小数点以后八位！”也有人有不同意见。
　　“那有什么关系！一般家用，哪里需要这么高的精度，大致差不离就行了！”对方反驳道。
　　“这就是我要说的！”
　　白云天听到他们对话，立即出来，旗帜鲜明地赞同他的观点。
　　其他人也侧耳倾听。
　　“通常家里备用的电子仪器仪表，不需要太高的检测精度。就是普通的电子爱好者、电子企业的流水线一般工位，也不需要很先进仪器仪表，普通中低档货，便足以够用。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自己设计数/模电路，然后请国内的半导体厂家定做。当然，以国内的半导体制造业能力，肯定做不了太好的，但我们也不需要太好。就这些定制的集成电路，就足以胜任低档数字仪器的工作需要，然后拿去出口，把价格定得稍低一点，想来总是会有销量的。”
　　这就是产业链齐全的优势了，只要想做，别管水平高还是低，起码能找到厂家生产。大多数国家，就算是有了想法，也不见得能找到加工的厂商，还需要满世界收购现成零配件，导致产能不稳定，研发成本高企。
　　白云天嘴上说试试看，但对低档数字仪器的销路却十分肯定。
　　从制造史回顾中，他看到了大量由沿海一带，尤其是鹏城的电子厂家生产的数字万用表。其型号非常多，从最低档只有几十块的手持万用表，到几千元的高档台式仪表，多达数百种。
　　白云天无法明确知道，未来国产中低端仪器仪表的销量多寡，但他肯定，这条路应该是可行的。
　　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
　　既然这么多厂家，都争先恐后涉足这个行业，就说明它有利可图。
　　而且利还不薄！
　　白云天就是瞅准了这个商机，才敢大胆启动仪器仪表研发项目。
　　“白总的意思，就是我们做这个？”李志凯试探道。
　　白云天纠正他的话：“我的意思是，我们首先攻克从模拟仪器，到数字仪器的关卡，然后小规模试制一批，对外出口，试试看能不能产生效益。相对于体型较大、加工精度要求较高的工控仪器、科研仪器，这些电工、电子测量仪器结构较为简单、研发困难较小、成本也相对低廉，可以作为首批研发对象。”
　　“那我们每个品种，都多做几个样品？”李志凯揣摩他的心思道。
　　“还要想办法，在现有条件下提升产品的质量。比如说，是不是可以采用在一定范围内多次采样，然后计算出平均数值的方式，来提高测量精度，等等手段，让国产集成电路，接近国外产品的技术指标。”白云天提醒道，并且提了一个如何用土办法，提升测量精度的思路。
　　这些思路，其实就是他在国产数字仪表上看到的。
　　以前他不懂，只会全盘照抄，仿制过程中战战兢兢，生怕错一点，就全盘失败。
　　但现在他吸收了大量的专业知识，总算是能看懂内部设计的用意所在，还能在跟技术员的讨论中，引导式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就如现在一样，当他说出用多次测试结果，平均技术数值，然后提升测量精度的方法，一提出来，会议室内的众位技术员们，一听就肃然起敬。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外行人说外行话，只有内行人，才能提出正确地指导意见。
　　如果说，之前的高考第一人、四个专业同时通过，只是让技术员们认可了他的学习能力。那么现在，当他在众人迷茫中，找到一条合理的发展方向，并且给出正确地技术意见的时候，大家才算是真正认可了他是一名技术专家的身份！
　　技术总监，名至实归！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先进设计对制程技术
　　会议到最后，根据各人自愿，技术部的人员被划为两个部分。
　　一部分，仍然继续进行电机、电池生产及后续提升研究。另一部分，则调入新成立的仪器仪表项目组。
　　新的项目组，张丛伟副部长负责管理，由史琳担任组长，主持具体的研发工作，陈镇理高级工程师担任她的副手，协助她进行仪器仪表研发。
　　白云天允许项目组抽调十名左右的技术员参与开发，但要求其中新入职的大学生人数不得少于半数。
　　相对于技术已经定型的老技术员，他更期待这些大学生。
　　这个项目，对于这些刚入职不到半年的年轻人来说，就是一个极佳的锻炼机会。
　　会后，他留下急着回去组建团队的史琳、陈镇理，询问道：“关于数字型仪表的开发，你们决定从哪里着手？”
　　“我需要一点时间，首先要了解一下国内的集成电路工艺。等摸了底，我们才好确定采用什么架构，从而有针对性地进行设计。”史琳虽然急不可待就想开始工作，但是头脑仍很清楚，并没有盲目决定方向。
　　白云天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模数转换器，说到底还是一种半导体产品。因此它的产品性能如何，完全取决于半导体制程工艺。否则，纵然设计出了最完美的电路，做不出来也是枉然。
　　“这点我可以给你一个准确地答案：目前国内的集成电路制程工艺，仍以五微米为主。不过国家七五计划，投入二十亿建设的华晶电子、华越微电子、贝岭微电子制造、飞利浦半导体、首钢日电电子这五家半导体制造厂，已经先后建成或是接近完工。他们拥有六英寸晶元制备技术，采用的制程工艺为mos工艺，最高线宽为三微米，集成度大约为六千，以后随着技术积累，大概还能有所提升。具体的数据，你需要向对方征询一下。”白云天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答复。
　　“只有三微米？”陈镇理很是失望。
　　三微米是什么概念，放在半导体产业，也就相当于美国七六年的水平！
　　英特尔公司七六年推出的第一批次8085微处理器，就是采用的三微米制程技术，芯片集成度为六千晶体管。但两年以后，他们改进了制程工艺，同样三微米线宽，他们却集成了两万九千个晶体管。
　　国家投资二十亿，重点建设的集成电路基地，却只能达到美国七六年的水平，而且还是最初期水平！
　　史琳、陈镇理非常失望。
　　白云天对他们的态度深有同感。
　　美国八二年推出的286，就将制程技术提升到了一点五微米，集成度十三万晶体管。三年后，386同样采用一点五微米制程技术，集成度却达到了二十七万。
　　而四年前，英特尔发布的486微处理器，就采用了一微米制程技术，集成度高达一百六十万。
　　今年最新发布的奔腾芯片，制程技术已经提升到了零点八微米，集成的晶体管更是达到空前的三百一十万！
　　而我们，最新建成的集成电路基地，却还在为六千的集成度而沾沾自喜。
　　差距太大了！
　　“这样的集成度，大概勉强能将所有电路，塞进一块芯片，但是性能嘛……”陈镇理哒哒嘴，不再往下说了。
　　早期的模数转换器，由于当时只有mos半导体工艺，所以只能将模拟电路部分专门拿出来，制作一块芯片，数字部分制作一块芯片。
　　还是coms技术出现以后，才能将所有电路放在一块芯片上。
　　如今国内引进的设备，倒是属于发展成熟的mos工艺，集成度高于早期的mos制程技术，将模数转换电路全部集成到一块芯片上倒不是难事。
　　但问题是，受限于集成度，这样制作出来的模数转换芯片，也最多达到国外七十年代末的水准。
　　史琳、陈镇理情绪都有些失落。
　　“你们以前不是做过一次数字万用表吗？当时你们是怎么解决的？”白云天好奇地问道。
　　史琳苦笑道：“就像您在会上说的一样，转换芯片我们是买的进口货，十二位的模数转换芯片，花了我们四十多美元！这么贵的芯片，我们根本用不起，所以制作出来几个样品以后，我们就放弃了。”
　　白云天倒没有再责怪他们的意思，只是陷入了沉思。
　　史琳、陈镇理也不想说话，都在默默思考，如何用手里有限的资源，尽可能将数字万用表做出来。
　　会议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我有一个想法……”白云天咳嗽了一声，打破了会议室的安静，开口道。
　　史琳、陈镇理抬头看向他。
　　“关于模数转换电路的结构，来来去去无非就那么几种。什么逐次逼近型、全并行型、积分型、压频变换型等等。这里面，逐次逼近型、全并行型这两种，因为电路复杂，需要更多的分压电阻和比较电路，对集成度要求较高，我觉得可以排除。接下来，积分型和压频变换型相对较容易实现，成本也不高。但它们缺点也很突出，比如积分型的工作速度较慢，压频变换型不但与之类似，工作速度慢，同时还需要更多的外围电路来帮助完成转换……”
　　他说得内容都是行内人一听就懂的，但非常专业，而且问题抓得很准。
　　史琳、陈镇理一听，就知道他绝非外行。
　　“我有个想法，比如积分电路，我们能不能牺牲一点集成度，然后做两个简易的积分电路，对输入信号连续进行两次积分运算……”
　　“但这并没有改变它的缺陷，反而会进一步降低转换频率！”史琳毫不客气地指出问题所在。
　　“没错！这样一来，工作速度会进一步降低，但是，它的转换精度提升了！原本只有八位的精度，如此一来，就能提升到十二位——与现行国外进口中高档芯片相当！”白云天眨眨眼，狡黠地说道。
　　史琳、陈镇理愣了片刻，然后嘭地一下站了起来，连身下的椅子被碰翻了也不管。
　　“我还有一个想法：比如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尽量降低元器件数量的情况下，设置多重级联电路，每一级只要一个采样/保持电路、一个低分辨率的转换电路、以及一个求和电路。对于要求反响速度快的测量，我们只需要其中一级或是两级电路工作，然后快速给出结果。等到要求高精度的时候，则所有电路全部工作，从而多重解析，得到较高的精度……”
　　“太棒了！”
　　史琳猛然一掌拍在会议桌上，激动得无以复加，双手抱胸，右手捏着下巴，在会议室里团团转圈，嘴里念念叨叨，已经开始根据白云天的思路，思考电路应该如何设计。
　　陈镇理更夸张，也不跟白云天说一声，就跑了出去，不知是不是回办公室铺开稿纸进行运算了。
　　白云天微微一笑。
　　他所说的第二种解决方法，后世叫做流水线型，而在本时空尚未出现。
　　是，国产半导体确实不行。
　　但他还有无数后世的先进解决方案，可以抵消这个差距，以较差的工艺水准，接近或达到国外先进的芯片技术。
　　你有制程工艺，我有先进设计，谁怕谁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可编程控制器
　　白云天步入技术部一间办公室，只见里面五六个技术员，人手一本书，看得正全神贯注。
　　靠门位置的技术员小李，手上拿的是一本《数字电路基础》，一边看，一边还在手边做着笔记。
　　旁边靠墙的办公桌前，技术员王工，翻着面前的《工业控制理论》，嘴里念念有词。
　　其他人，不是在看电机相关，就是在看电工类的书。
　　只是他们手上拿的，不是给技术员看的技术手册，而是人教版的高校教材。
　　“白总！”
　　小李正在投入，忽然感到头顶被一片阴影遮住，猛一抬头，发现是白云天站在身边，赶忙慌慌张张站起来，腼腆地叫了一声。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连忙跟着站起来或是打招呼。
　　本来只有哗哗翻书声的办公室，顿时变得有些吵闹杂乱。
　　“进度怎么样？”
　　白云天指指小李倒扣在桌上的教科书，笑着问道，脸上一点生气的表情也没有。
　　他当然不会生气，让这些人看教材，本就是他的要求。
　　“还算可以吧……”小李一米七几的个子，人却很是害羞，听到他问起，还没说话脸先红了，声音也很小，“各种仪器的使用、元器件的测试比较简单，列出来就行了。但是运用比较复杂，还需要多想想。”
　　“哦？哪些比较麻烦的？”白云天眉头一抬，关心道。
　　“呃，比如说这一章的集成运算放大器的运用，我需要去查查资料，丰富一下……”小李越说声音越小，紧张得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你们呢？”白云天放过他，向其他人看去。
　　“电工部分我已经完成了！”王工毕竟三十开外的人了，比小李大胆，当即说道。
　　“哦？我看看！”白云天一喜，上前从他手上接过整理的笔记，认真地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并不时夸奖，“不错，很不错！王工不愧是老技术员了，基本功就是扎实！”
　　他很快翻完全部笔记，高兴地将之还给王工：“做得非常好！等项目结束，给你们记功！所有人，都有奖励！”
　　“哦！”
　　一干技术员们，不论年长年轻，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还有人做完了吗？”白云天询问道。
　　“我这边还差一点了！”
　　“我也快了！”
　　技术员们积极地应和道，小李和另外一名技术员大概还差得比较多，赶忙坐下来，拼命地快速翻著书，手上飞快写着，将脑子里构思记下来。
　　“王工，我们一起到时工那里去，先把电工部分整理出来的内容，交给他。”白云天对王工道。
　　“好！”
　　两人走出办公室，顺着走廊来到楼道另一端，进入一间大办公室。
　　这里，又和王工他们那边不同。
　　王工那边的技术员，都是在专注地看着高校专业类教科书，然后做笔记，整理思路。这边，却如同传统的技术部门一样，六名技术员端坐在办公桌前，全部爬伏在倾斜的绘图板上，认真地勾勒着图纸。
　　铎铎铎！
　　白云天在门外，敲了敲门。
　　一众技术员们抬起头，也尊敬地叫了一声“白总”，然后就低下头，继续认真地绘着图，只有最靠里窗边的办公桌后，站起了一名老工程师。
　　“白总！”时光快步出来，叫了一声。
　　白云天怕打扰技术员工作，拉着他来到外面走廊，询问道：“进度怎么样？”
　　“不太好！”时光一副愁眉苦脸道，“国内的自动化做得很不好，我们以前也没接触过可编程控制器。现在贸然让我们动笔，感觉困难很大啊！”
　　白云天对此并不惊讶。
　　别说时光他们曾经一度脱离仪器仪表行业，就算仍在继续本行工作，以国内自动化推广的进度之慢，怕也是没多少机会接触可编程控制器。
　　国内工业现状，就是以人为本！
　　这个以人为本，可不是以人为工作重心，注重如何调动人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而是指国内工业生产，只要是能用人工来做的工序，都尽可能让工人来完成，以最大化地安排尽可能多的岗位，对于自动化很是排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人为影响因素大为增加，劳动生产率不高、产品质量及稳定性，不及大规模采用了自动化生产的进口产品。
　　就像航仪厂，明明是生产航空仪器仪表的精密加工企业，但内部也极少使用工业自动化控制设备，还在大量使用老式车床，手工加工精密部件。
　　这样的加工方式，在五六十年代，还可算得上是行业通行做法。
　　但在微电子工业快速进步，国外越来越多地采用自动化设备来提高产量、产品精度的时候，这种做法就显然落后于时代，必然会被淘汰。
　　“这个控制器呢，它其实就是一台简化的计算机……”
　　对于这些已经逐渐跟时代脱节的老专家，白云天只能用较为浅显平实的语言，来给他们进行补课，让他们明白要做的东西究竟是怎样的。
　　“它的硬件，无非是中央处理器、存储器、输入输出接口，还有就是通信接口、电源几个主要部分。这里面，中央处理器、存储器部分你们都不用管，我们直接外购，你们要设计的，其实就是输入输出、通信、电源三大块。难度肯定有，但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大。如果觉得不好做，可以先去找相关的技术手册来看，同时也可以去买几台控制器回来拆卸，实际了解它的内部构造，等弄明白了以后，再开始设计。”
　　他只能这样宽慰了。
　　时光他们这批老专家，在国内都算不得第一流，要不然航仪厂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再加上中间为了生存，又去搞了一段时间录音机，专业技能丢了不少。
　　现在要等他们慢慢重拾专业，必须要有足够耐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中央处理单元、存储单元也要我们来设计。如果只是输入输出、通信、电源，还算好做！”时光如释重负道。
　　以他们的经验，只是做这几个部分，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难度。
　　实在不行，还可以抄么！
　　白云天也拿他们无法，手里就这几个人，总不能期待他们摇身一变，就能拳打英特尔、脚踢西门子。
　　他选择这么简单的东西，就是拿来给他们练手的。
　　最终目的，实际是希望通过他们，将年纪还不算大的中青年，特别是新招的这批大学生技术员，给带成才。
　　论成长性，这些老专家还真不如他们！
　　“白总！”
　　楼上，方佩玲趴在走廊扶手上，冲着下方高喊他的名字。
　　“我在这，有什么事？”白云天探出半个身子，扭身向问道。
　　“科中大的莫校长他们来了，正在办公室里等你！”方佩玲听到他声音，脸冲下，对着他高声道。
　　莫校长，他们又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联合研发
　　白云天匆匆将王工推给时光，让他们商量后续工作，自己蹬蹬蹬跑步上楼。
　　在他想来，上次莫校长他们走了，就代表着这事到此为止了。
　　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又来了。
　　刚上楼，在楼道口就见到了等待在此的莫校长一行人，依然是莫校长、陈院长、黄主任三人，全体在场。
　　“莫校长、陈院长、黄主任！”白云天记性好得很，上次介绍过一次，他就牢牢记住了，最后一步还未跨上阶梯，就伸出手去，依次向他们问好。
　　“好好好！”莫校长笑眯眯地伸手，给予回应，“看来白总忙得很啊！”
　　陈院长、黄主任也对他笑。
　　“不好意思，我们正在准备一个新项目，有很多技术上的难点，大家都在讨论，让你们久等了！”白云天道了声歉，大大方方地说道。
　　莫校长眼睛一亮：“哦？你们又在搞什么新项目？”
　　“是仪器仪表方面的……”白云天也不隐瞒，将中华制造正准备开发数字仪表的事情讲了一遍。
　　“数字仪表啊，你们打算用什么芯片？”黄主任听到这里，在旁问道。
　　在他们看来，要搞数字仪器，肯定是要用进口的转换芯片。
　　“我们不准备用进口的芯片，打算自己做！”白云天平静回答道。
　　“自己做？”
　　莫校长三人却大吃一惊，同声反问道。
　　“先回办公室再说吧……”白云天不好让大家就站在楼道口说话，招呼道。
　　“好！”
　　莫校长三人，相互看看，像是在对眼神，然后若有所思地跟着他与方佩玲，回到办公室。
　　白云天请他们坐在长藤椅上，自己拖过一个单人藤椅，拉到他们对面，又让方佩玲给泡上茶。
　　“你们设计的转换电路，是打算请国外代工，还是交给国内厂家做？”莫校长等人显然心里憋了很多话想问，方佩玲刚转身，陈院长就迫不及待问道。
　　“请国内厂家做！国内的华晶、华越、贝岭听说已经建成，正准备试生产，我们想找他们流片。”白云天端端正正坐好，平实答道。
　　“他们？”
　　莫校长三人微微撇嘴，似乎是对他们的技术实力不以为然。
　　作为国内与工科结合最紧密的高等院校，科中大可是参与过不少国家的大型重点项目。像华晶等企业内部，也有不少技术人员毕业自科中大，因此对这几家企业的情况知之甚详。
　　“他们啊，现在也就能做做彩电集成电路了，再过几年怕是电视机集成电路都没得做……”莫校长不想再说下去了。
　　陈院长、黄主任也是一脸黯然。
　　这五家重点企业，当初可是花了国家二十个亿！
　　在当时资金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还挤出二十亿投入微电子行业，国家的支持力度不可谓不大。
　　如此大的投入，对它抱有的期待，自然也是特别的高。
　　但是现实却是……
　　“这个项目当初立项就有问题！花了二十亿，引进的却是美国人的二手设备，用屁股想，也知道哪怕建成了，也根本不可能达到我们的期望值！”陈院长脾气火爆，直接就开骂了。
　　“所以啊，现在上面又拿了个908工程出来，准备再花三十亿，从国外引进八英寸生产线，争取把线程技术提升到两英寸！”莫校长靠在藤椅上，面无表情，不知他是对此赞成，还是反对。
　　“我……”陈院长想骂怪话，忍了忍，脸憋得通红，“英特尔的制程技术都发展到一微米以下了，我们还去引进两微米的设备，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我们倒想引进最先进的，问题美国不卖给我们啊！”莫校长眼皮也不台，平静道。
　　白云天在旁陪坐，也不说话。
　　微电子、尤其是半导体行业，不但是资金密集型行业，更是技术密集型行业，是考验一个国家制造能力的最佳标杆。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来不得半点虚假！
　　他倒是想过自己做，问题是别说投资之巨大，就算国家拨款，以中华制造现在的制造能力，也只能望而兴叹。
　　哪怕是不考虑批量生产，由他亲自动手，顶天了也就能做出相当于八十年代初技术水平的半导体制造设备，充其量可以用来制造286。
　　缺乏高性能传感器、精密测量仪表、高精度步进电机等设备，386等级的光刻机他都做不出来。
　　所以在中华制造真正掌握超高精密制造能力之前，他不会不自量力，去挑战如此高难度的项目。
　　“关于模数转换芯片，我们觉得国产集成电路基本够用了。因为我们主要是通过设计，提升运算性能，已达到接近或是到达国外同等产品的性能。”他不想大家再讨论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主动将话，引回到转换电路上来。
　　“什么设计这么厉害？”
　　“不可能吧，如果光靠设计就能达到跟国外产品同样的性能，那外国人早就研发出来了！”
　　陈院长等人闻听，都是震惊道，就连莫校长也睁开了眼皮，惊讶地看着他。
　　“我能看看你们的设计么？”黄主任激动地问道。
　　“这个……，我们还没定稿。等定稿以后，会先送去国外注册专利……”白云天吞吞吐吐道。
　　莫校长等人恍然。
　　他们协助国内厂矿多了，面对中华制造不由自主就将之当为了国营厂。
　　既然是国营厂，当然不讲什么专利。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大家互通有无、互相学习么。
　　但中华制造却是民营企业，他们首先考虑的是保密。
　　要是技术被偷出去，被人抢先注册了专利，那他们这么多投入岂不都打了水漂，而且以后生产，还要向专利拥有人支付专利使用费，还不得哭死。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冒失了！”莫校长赶忙道歉。
　　“没关系……”白云天也知道他们是无心之失，并不怪罪，正要想办法宽慰他们，忽然灵机一动，道，“其实，我们在研发数字仪器的时候，还准备依托它，设计一套实用的教学实践设备，而其中最关键的可编程控制器，以我们的技术力量，做起来有点吃力。科中大是国内最顶尖的理工科教学基地，校内高手如云，我们真诚邀请贵校，和我们一起联手来做这个项目，不知道莫校长同不同意？”
　　“合作技术攻关？”
　　莫校长三人大眼瞪小眼，他们想不到自己此来本是另有目的，结果却先被白云天抓住，邀请他们共同投入可编程控制器的研究。
　　“对！”
　　白云天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是神来之笔，他才说中华制造的技术实力，这边科中大就来人了，这可是国内顶尖理工科大学啊！
　　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正好有人送枕头！
　　他当即兴奋道，“这个项目，所有研究经费全部由我们来出，科中大只管出人！专家教授的差旅费、补贴，都不会少。等项目做成了，专利我们一家一半！”
　　莫校长等人，看着他眉飞色舞地表情，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钱非万能，但没钱啥都不能
　　莫校长等人哭笑不得。
　　科中大可不是一般大学，而是国家重点理工科学府，在肩负着教学任务之外，还承担着国家的重点科研计划。除了国家指派的重大项目，哪里会为一般企业服务。
　　更别说是一家港资企业了！
　　“我们怕是无能为力，学校的教学任务本来就很重了，恐怕没有闲暇时间，也没有精力顾及其他。”莫校长虽然觉得白云天有点没有自知之明，但还是委婉拒绝道。
　　白云天大为摇头。
　　“产学研，在国外是一种很通行的方式：高校利用自身的知识、技术储备，协助企业完成困难的技术难题，在帮助企业生产出切合人民需要的产品之外，还能实际深入到生产领域，将所学与实际相紧密结合，了解最新的产业动态，不断完善教学要求。并且，还可以通过协助企业解决技术难题，获得应有的报酬，补贴教学经费不足，这应该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莫校长三人，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他们这些在计划经济时代成长起来的科研人员，习惯了从上级手中领取教学科研经费，然后在完成上级指定的科研任务之后，就在实验室安静地做自己的研究。
　　对于他们来说，大学就是一个清净的象牙塔，高洁、优雅，容不得半点阿堵物来亵渎。
　　所以当白云天一提，他们立即就下意识予以拒绝。
　　但回想白云天所说，他们又觉得很有道理。
　　国外从五十年代就开始推行产学研相结合的道路，在美、英、德、日等发达国家中，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其最有名的，就是美国的斯坦福大学。
　　一个学校产业园计划，直接催生出了现代“硅谷”。如今微电子工业最有名的企业，几乎都出自于此。
　　全世界的高校，都恨不能成为下一个斯坦福，让自己成为人才辈出的圣地。
　　国内也早就在七十年代，就提出了产学研相结合的口号。
　　实际中，高校也经常会下基层、进厂矿，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企业排忧解难。
　　可是，那是国营企业！
　　大家都是一家人，教授们在进厂矿的同时，也是在做课题。一个技术难点解决了，他的研究报告也完成了。
　　没有报酬。
　　私营企业提出邀请，这还是头一遭。
　　如今咋听白云天愿意出资，聘请高校协助中华制造科技攻关，他们下意识有一种被雇佣的感觉，很不舒服。
　　“你们为什么要自己研发可编程控制器，而不去买现成的？”莫校长被他用话堵住了，只好问道。
　　“因为没有国产的啊，进口的又太贵了。说是算简易型计算机，其实比计算机还贵，一套就要好几万，好的甚至要十几万，我们可用不起！”白云天用‘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的眼神，看着莫校长回答道。
　　莫校长语塞。
　　陈院长赶忙在旁协助问道：“那你们有计划没有？”
　　“有的。我们初期，准备先用国外的进口cpu、内存，然后自己设计i/o、显示、电源部分。等上手了以后，就打算自己开发cpu，实现全国产……”
　　“等等！你们打算自己做cpu？”黄主任突然出声打断他，惊讶道。
　　他的表情，好像是在说你们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为什么不行？”白云天并没有生气，只是平心静气跟他辩论道，“可编程控制器所用的cpu，其实是单片机水平，也就是8080这个级别的。而国内新投产的集成电路企业，已经能够制备出比它更强一级的芯片，我们所要做的，是做好架构设计，虽然不简单，但也不是绝对做不了的吧？”
　　“这……”黄主任哑然。
　　“可以，这个任务我们科中大接了！”莫校长在旁听了这一会儿，终于开口道，而且是直接拍板同意。
　　“莫校长！”
　　“校长！”
　　陈院长、黄主任都急忙出声。
　　莫校长伸出手，让他们不要再说：“设计我们国产的cpu，这是我们所有科技人共同的愿望。中华科技有这个魄力来做这件事，我感到很高兴，也很欣慰。既然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再拒绝，就很不合时宜了。陈院长，你问问你们工程院手里没有科研任务的老师，有没有人自愿参加这个项目，学校可以每月拨给他三千块钱的研究经费，另外在此期间取得的成果，算入科研任务考核！”
　　白云天听得都心酸。
　　三千块钱，如果是工资，那是太高了。但是用于科研，根本连一个实验都做不起。
　　可见现在科中大是多么窘困！
　　“一个恐怕不够，最好是多多益善。关于这个项目，前三个月，我们每月投入的研发经费是十万，确定架构、框架图，并完成草图设计以后，我们再投入二十万用于流片测试。不过我们希望，我们的人也能参与研发，其中会有几名今年刚招收的新毕业大学生。”白云天豪气洒出大笔资金。
　　总计五十万的投入！
　　莫校长等人听得怦然心动。
　　别看科中是国家重点理工科大学，一年的经费也不到一个亿。上千名教职工工资、教学开支、教学楼维护改扩建、教学设备添置等等，就划去一大块。
　　剩下的研究经费，每年还要花上千万来购买进口精密仪器，真正能用于科研的经费并不多。
　　这有限的经费，划给几百个科研人员，平均每人只能拿到一两万。
　　这点钱够做什么？
　　做一次实验，用掉的用剂、辅助材料就是几百上千。一年的经费，做不了两次实验就全花光了。
　　更别提为了保障部分重点项目，大多数经费都集中在少数科研人员身上，其他人到手的就更少了。这点钱，连让他们购买最新期刊，跟踪最新科研成果都不够，还谈什么研究？
　　如果白云天真的肯投入几十万，校内那些等米下锅等得头发都白了的科研人员，怕是哭着喊着也要扑过来，抢着接下这个项目。
　　就连黄主任，都看着这笔钱红了眼，已经在考虑是否挤出时间，加入这个项目。
　　莫校长三人心中喟叹。
　　高校不谈利，可是不谈利，又哪来的经费！
　　难怪老话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是真理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特招入学
　　不要说黄主任，其实陈院长、莫校长也是一样的眼热。
　　他们甚至在想：可编程控制器的研发，完全可以多做一点纸上设计，少制作几次实验产品，然后省下来的钱，就可以用到其他研究项目上去了。
　　莫校长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脸上微红，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将话题转开：“白云天同志，这个联合研发的事，我们可以下来慢慢谈。今天我们来呢，主要是想跟你协商一下，关于录取的事情。”
　　“科中大同意我的要求？”白云天大为惊讶。
　　他可是说了，不会到校上课，而且希望为他组织专门考试，这种条件，几乎任何一个高校都不会答应。
　　但看莫校长的意思，科中大竟然愿意接受！
　　“没错！”莫校长肯定地点点头，“你的情况非常特殊，年纪轻、学习能力超强。而且我们在了解你的情况的时候，从兵器工业总公司窦处长那里得知，你所发明的新型电池，为海军装备现代化做出了非常重大的贡献，所以你属于那种特别优秀的特殊人才，故此，学校党组经过认真讨论，最后决定招收你为我校九三级新生，具体专业，你可以任选两项，算作双学位！”
　　“那太好了！谢谢各位领导，谢谢！”
　　白云天又惊又喜，赶忙站起来，向莫校长三人鞠躬，以示谢意。
　　这段时间以来，事实证明，高校、尤其是优秀的高校，对他未来的发展并非可有可无。就中华制造而言，科中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才和知识宝库。
　　航仪厂的技术人员，虽然曾经是国内一流的技术人才。但在发展中，他们已经逐渐落伍，最终被淘汰。而几年的生产转型，又让他们本就有些老化的知识结构，进一步遗忘，无法胜任他的要求，做到那些在他看来比较简单的研发工作。
　　对比全国，航仪厂至少还从事过多年的尖端设备研发，技术力量还起码是处于中上游水平。尤其可见，其他厂矿技术力量是多么薄弱。
　　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白云天才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了年轻的大学生身上。
　　他已经准备再大规模招收一批机械、精密制造、仪器仪表、传感器、工业自动化等专业的大学生，借助他们年轻、吸收能力强的特点，从头培养出一批可用的精兵强将。
　　这个时候，莫校长等人的到来，让他找到了另一种解决人才荒的办法。
　　那就是协作、引进！
　　科中大和其他理工科学校不同，比较注重理论联系实际，学生的学识功底、动手能力，都强于其他理工科大学。他们的毕业生，经过实践，很多都成了所在行业的技术骨干，部分还成了行业带头人。
　　而学校内，更是有数百名国内最高水准的科研工作者，如果能与他们结成长期合作关系，必能推动中华制造快速进步。
　　并且他们遍及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毕业生，更成为一张致密的关系网。
　　借助这张网，无论是产品推广、人才发掘、技术合作，都具有极大的意义。
　　深思熟虑之后，他对上次贸然的拒绝，已经有些微微后悔。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莫校长等人当时沮丧、凝重的表情让他感觉肯定挽回无望，才没有再主动跟科中大接触，尝试降低要求。
　　今天莫校长等人突然再次到来，已令他惊喜万分。
　　他已经决定，若是莫校长再次提出邀请，他就立即一口答应。
　　想不到，科中大居然率先做出了让步，同意了他那看起来极为不合理的要求。
　　如此一来，他还说什么，当然是立即同意！
　　看着他又惊又喜的表情，莫校长三人脸上露出了满意地笑容。
　　在他们心目中，科中大是国内最好的大学。
　　他们都作出这么大让不了，要是白云天还拒绝，那就太丢脸了。
　　白云天现在的样子，才是大多数学生，听到被科中大录取后的正常表现。
　　征服一匹桀骜不驯的骏马，会让人更加满足！
　　“不过学校里，对于你还是有些负面看法，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莫校长告诫道。
　　“我知道！”
　　怎么可能没有负面看法，他提的要求，用狂妄来形容也没有任何问题。
　　科中大虽然觉得人才难得，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心中，未尝没有想等他入校之后再来找茬的想法。估计还有不少人，在等待看他的失败，然后好发出天才折翼的嘲笑等等。
　　“虽然不在校听课，但是报道还是要自己去。另外，新生报道以后，会有一次入学考试，用于分班。如果你考得差了，我们再给你特殊优待就说不过去了，所以希望你在工作之余，也要抽出一点时间复习，好应对考试。”莫校长谆谆教导道。
　　“好的，我会认真复习的！”白云天连连点头。
　　我会在报道前，重新进行一次记忆传输，认真“复习”！
　　“那就这样吧。关于联合研发，我刚才想了一下，因为我们科中大是在庐城，你们是在苏城，双方距离很远。所以这个联合攻关，我的意思是……”
　　谈完了此来的正事，莫校长三人才就联合研究一事，正儿八经跟白云天讨论起来。
　　讨论的重点，是研发的地点、双方如何配合、研发的细则、经费的核批、进度确认等等详细的实施方法。
　　这一谈，就谈到了晚上。
　　作为地主，白云天拉着莫校长三人，在得月楼用餐。那高档的装修风格、身穿古典仕女风格的服务员、高昂的价格，让他们在享受之余，也是心惊肉跳。
　　对于白云天的豪阔，他们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好在在餐桌上，白云天没有吹嘘他的创业历程，而是跟他们谈国内的技术研发、谈现状、谈未来发展方向，让他们从另一个角度，认识了他。
　　当晚，下榻在白云天为他们安排的三星级酒店，盥洗过后，陈院长犹豫了一下，问莫校长道：“校长，要不要提醒一下白云天，这个入学考试是个下马威，出题的人，都是对他有意见的教师，让他不要大意？”
　　“要说的，今天我已经说了。明天临走前，你可以再跟他谈一谈，话说重点。这都不算什么，关键看他表现！如果入学以后，不能体现出一个天才的应有水平，那说什么都没用！”莫校长叹了口气，惆怅道。
　　白云天是他力主特招的，若是表现不佳，也会影响到他的发展。
　　只能希望，他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第一百六十七章 跟风者出现
　　莫校长三人匆匆离开了苏城，踏上了返校之路。
　　白云天经过一番认真思考，最终选择了机电一体化作为主修专业，同时辅修精密机械与精密仪器，核心重点还是机械制造，而非仪器仪表，这让莫校长等人大感意外。
　　从中华制造自行研发模数转换电路，开发国产数字仪器，到邀请科中大联合攻关可编程控制器，未来还要研究国产工控cpu，种种做法，怎么看都像是要主攻仪器仪表生产。
　　可是一转眼，他却选择了将机电一体作为主修专业，仪器仪表反而成了附带的辅修专业。
　　这让他们眼镜碎了一地。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但在白云天看来，却本该如此。
　　在他心中，始终将精密制造列为第一选项，仪器仪表既是帮助提高制造精度的必要辅助设备，同时它本身也属于精密制造的产品之一。
　　孰轻孰重，不问便知。
　　莫校长劝了一番，无法让他改变主意，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将情况汇报给学校，作为今年录取备案依据之后，同意了他的决定。
　　不过对他们来说，主要目的是将白云天拉入科中大，至于哪个专业，到不一定苛求。
　　因而到最后也算是皆大欢喜，仅有黄主任稍微有点怏怏不乐。
　　这点小小的不痛快，在杜炜逸代表中华制造，正式跟他们签订了《中华制造与科中大联合研发可编程控制器初步协议》以后，看着上面明确列出的总计五十万研发投入，也随之而烟消云散。
　　唯一让他们感到有点紧张的，是协议上，详细的阶段时间规划。
　　按照协议，第一阶段是草图阶段，为期三个月。
　　在这个阶段，科中大要拿出一份基本完善的设计图，以便及时投入试制阶段。对于什么是完善的设计图，协议也做了规定，即制版完成，对电路进行测试以后，发现导致编程控制器正常运行的根本性设计错误，不能多于三个。
　　至于其他影响控制器性能发挥的局部设计错误，不能多于五处。
　　这样详细的规范，科中大还是首次见到。
　　并且他们对这个时间，也有些异议。
　　以前科中大参与的国家研发项目，虽说也有一定的时限要求，但没有这么紧的。
　　通常从立项前的讨论，然后组织专家论证，就要用去大半年时间，就算是更久也不奇怪。
　　论证结束，才开始编列计划书、从各厂研究所大学调配人员、组织协作厂家生产研发必备的各种原材料辅助设备等等。
　　接下来也不是立马就开始工作了。
　　还要纸上作业，将一个细节一个细节捋顺了，再编制计算软件，上计算机对其中的数据进行核实。
　　等到这一切都确认无误，才是正式的试制，在试制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直到拿出最终产品。
　　整个过程持续两三年那是常事，项目组一组建就连续工作十几年的也不鲜见。
　　三个月完成所有图上作业，时间抠得太死了！
　　他们也想讨价还价，试图将这个阶段，延长至一年，最少要半年。
　　可是搞技术他们擅长，但打嘴仗却不是杜炜逸的对手。
　　杜炜逸一句“你们用一两年做完这个项目，哪怕做得再好再完美，可是商机已经不在了，我拿它来还有什么用”，就把莫校长三人给堵了回去。
　　白云天也在旁敲边鼓：“我们不需要立即拿到最完美的设计，只要求它能用就行。至于继续完善设计，我们可以放在后面，一边卖一边改，让产品的性能不断提升，这就是商业设计与科学研发的区别。”
　　莫校长等人虽然觉得这有点坑害用户的嫌疑，但是又舍不得这么大一笔研发经费。
　　经过一番挣扎，他们终于还是签署了协议。
　　协议一签完，他们就立即带着协议，急急忙忙赶回学校，准备抓紧协议尚未开始实施前的一点点时间，尽早提前组建研发团队，完成理论研究部分。
　　中华制造嘴上催得很急，但也知道，这是科中大第一次尝试商业研发，必然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所以也给了他们相对充足的准备时间。
　　公司这边的时光等研发人员，会在八月底，白云天到校报到的时候，才会随他一同出发，与科中大的研发人员会合，共同展开联合开发。
　　在这之前，科中大有将近一个半月，来做好相应的人员、理论建设。
　　对于这个协议，杜炜逸非常赞成，甚至比公司的其他管理人员，还要热衷。
　　他深深知道，能够请到科中大，来帮助中华制造完成产品研发，是多么的不容易。
　　这可是国内最顶尖的理工科学府，其地位不亚于美国的斯坦福。
　　若是谁便那个公司捧出五十万美元，就能让斯坦福的顶尖物理专家，替企业做技术开发的话，估计硅谷那些科技公司ceo的嘴都要笑烂，排队的人群，足以将斯坦福围上好几圈。
　　而且国内高校与国外大不一样，他们只服从政府指令，并不需要搞什么商业研发。如果没有这次对方主动联系白云天，中华制造根本连人家的门都进不了！
　　如果这次联合研发，能让中华制造与科中大结成长期合作关系，那就太幸运了！
　　莫校长三人离去后，中华制造这边的研发，仍在按部就班进行着。
　　在此期间，一件影响到中华制造快速发展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的销售人员发现，现在外面出现了其他厂家，仿造的变速自行车！”
　　严季和满头大汗出现在公司办公楼，找到白云天，当头就是一句话。
　　“确认是仿造我们的？”
　　白云天正在绘图，听到他如此说，迅速保存了图纸，放下手中感应笔，正色道。
　　“确定！”
　　天气炎热，严季和跑得汗流浃背，也不见外，端起桌上白云天的茶杯就咕咚咚灌了大半杯下去，然后才放下水杯，用手背抹去嘴边水渍，开口道：“我们询问了销售的地点，然后派人过去买了两辆回来，发现对方完全仿照了我们早期的做法。仿造的变速车，同样是用普通单车加装了变速器改造而来，只是他们参考了我们现在的型号，是前后级变速，比我们当初只有后变速稍微好一些……”
　　白云天双手互握，撑着下巴，沉思了一下，问道：“既然跟风者已经出现了，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应对？”


第一百六十八章 考验与机遇
　　“严总，请喝茶。”
　　方佩玲端来一杯茶，放在长藤椅前的茶几上。
　　她对严季和并不太熟悉，但也知道对方管理着中华制造如今最赚钱的变速车项目。
　　听说市面上出现了仿冒货，她又是气愤，又是担心。
　　从改革开放以来，因为一个产品而迅速兴旺，然后又因为出现大批仿冒者，而经营日益下滑，然后突然消亡的企业，她听过太多太多了。
　　最早的时候，有农户种苹果树赚了钱，然后附近十里八乡的农户就一拥而上，漫山遍野都是果园。结果等果实成熟，由于太多，价格大幅下滑，甚至卖不出去，最后都烂在地里，让跟风的农户欲哭无泪。
　　果树如此、鱼塘如此，各行各业无不如此。
　　不知道能赚钱之前，大家都不去做。一旦发现那一家，靠着它赚了大钱，立即所有人都蜂拥而至，全都抢着去做，最后导致大家都赔钱。
　　这样急功近利的心态，作死了一个个曾经兴旺的行业。
　　现在，又轮到了变速自行车。
　　中华制造会不会像过去那些先行者一样，被无数低价倾销的竞争者给挤垮，最后惨然退出呢？
　　她心中很是惶恐。
　　她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很害怕企业会因此而经营不善，倒闭破产，而她也跟着失业。
　　她不知道。
　　她只能期望，白云天这个带领中华制造走到如今这个辉煌的高度，许多奇迹的创造者，能够给她一个安心的答复。
　　白云天对于仿造者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
　　进入到了九三年，国企的经营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有加速滑向深渊的迹象。
　　现在是连国家都不管了，银行彻底断绝了贷款。
　　这些企业之所以还没有倒闭，只是因为还没有国企倒闭的先例，谁也不敢负这个责任，来破这个例。
　　再说，破产了又怎么办？
　　不解决好职工的再就业问题，破产除了将职工由疑似失业，彻底变成失业，让社会更加动荡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走投无路的企业，也知道无法再依靠国家，都在做最后一搏，试图靠自己的力量从泥沼里挣脱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如今正热销的变速自行车成为仿造对象，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说实话，以国内跟风的速度，中华制造能够安安心心独家经营，挣了大半年时间的钱，到现在才出现仿冒者，已经让他感到很惊奇了。
　　出现仿冒者不奇怪，关键是己方会如何应对。
　　白云天抓起电话，给杜炜逸打过去：“炜逸，严季和在我这里，他说市面上出现仿冒的变速车了……，嗯，好的，我们等你！”
　　放下电话，他让严季和坐下。
　　“杜炜逸马上就过来，你等等，他来了我们再一起谈。”他平静道。
　　他的镇定，感染了严季和、方佩玲，两人紧张的神情都有所缓和。
　　杜炜逸来得很快，听脚步声，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一进门看到严季和，就急不可待地问出一串问题：“怎么回事？出现仿冒货了？是哪里生产的？卖多少钱？”
　　“坐，坐！不要着急，慢慢来！”白云天安抚道，“变速车虽然是我们最赚钱的项目，但并非唯一的项目。电动自行车的产量、销量都在快速攀升，现在我们自产、联营的电动自行车，月销量已经快达到五千辆。生产组装电动车的合作厂，每月也要从我们这里购入两千多套电机、电池，即将要追上变速车的利润，所以我们并不是没有退路。出现别家的变速车虽然要严肃对待，但没必要紧张！”
　　“我知道！”杜炜逸做了几次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首先问白云天道，“电动自行车方面，不会也出现仿冒货吧？”
　　对于中华制造而言，变速车算是“落伍”的产品了，虽然很赚钱，但远没有电动自行车的远期效益更值得期待。
　　单是变速自行车还好。
　　要是电动自行车，也出现仿冒货，那中华制造要面临的形势，就太严峻了。
　　“不会！”白云天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新型电机、电池的核心工艺掌握在我们手里。没有这两项技术，国内的厂家做不出成熟的电动自行车！他们要做，就必须从我们这里购买电机、电池！”
　　“那就好，那就好！”
　　杜炜逸、严季和，门口办公桌后的方佩玲，都是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老严，你把情况再跟杜总说一遍，具体一点，刚才你说得太模糊，我也没听完全。”白云天抬抬手，让严季和介绍一下详情。
　　“好的，首先是我们的销售人员……”
　　严季和将具体的过程重复了一遍，这次他说得更详细，包括变速车的样子、涂装、标牌、产地等等，都做了非常详细的说明。
　　听完他的叙述，杜炜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如白云天刚才一样，问道：“这件事，你们有没有应对方案？”
　　白云天微微点头。
　　这才是一个总经理应有的态度。
　　集团管理，就是各自负责自己的工作。如果下属任何事情，都要向上级求助，拿不出自己的意见，那这样的管理者毫无存在必要，应该立即撤换。
　　杜炜逸毕竟出身于金融世家，又在英国接受过商业管理的学习，接触过很多商业案例。在度过初期的慌张之后，又有白云天的安慰，他很快稳定住情绪，明白不是立即给出解决方案，而是应该先考察自行车厂的应对能力。
　　严季和没有迟疑，立即回答道：“关于其他厂，介入变速自行车生产，白总以前就给我们打过很多次预防针了。所以对于这次出现的竞争者，我们首先确定：我们不主动跟对方展开恶性竞争，不搞降价促销！”
　　“不降价的话，你们怎么应对人家竞争？你说了，他们的零售价才两百八十多，比我们整整便宜了一百块！”杜炜逸追问道。
　　“我们也会降价……”
　　“等等，你刚才才说不降价！”杜炜逸立即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逼问道。
　　“不是像他们一样降价……”严季和毕竟年轻，加上脑子里没有组织好说法，被他一逼问，说得越来越乱。
　　白云天手托着下巴，注视着他们，并不帮严季和解围。
　　这次竞争者的出现，既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机遇，是对中华制造的，更是对严季和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应对
　　中华制造不会永远独家经营，竞争者迟早会出现。国内的厂家竞争力薄弱，提前与他们展开低层次竞争，逐步适应市场经济，才有可能应对未来更加残酷的国际环境。
　　“等一等，让我捋一捋，现在脑子有点乱……”
　　严季和被杜炜逸一通追问，有点狼狈，举起手，示意让他思考一下，组织好该怎么说，再接着继续。
　　“可以！”
　　杜炜逸并不咄咄逼人，给他足够时间考虑，转向白云天道：“云天，那个科技进步奖，你有什么想法？是以我们的名义参评，还是以航仪厂的名义送审？如果用中华制造的名义参评，我们作为一家民营企业，基本没什么可能。市委葛书记给我打电话，希望我们考虑一下，是不是把送审单位改为航仪厂……”
　　“不行！只能用我们的名义！”
　　白云天毫不犹豫，立即否定了他的想法。
　　“可这样一来，明面上就拿不到奖了。只能在暗地里，拿到兵器工业部给的奖状。”杜炜逸遗憾道。
　　若是能拿到国家级别的奖励，对于中华制造推广宝马牌电动自行车，会有很大的广告效应。
　　否则，就只能靠口碑，要不，就花钱上电视打广告。
　　“拿不拿奖无所谓！想拿奖的是市委市府，我们有没有，影响都不大，能够借此得到兵器工业部的感激，比什么奖都重要！”白云天脑子清醒得很，才不会被这些蝇头小利所蒙蔽双眼，忽略了什么是重点。
　　“可是葛书记那边……”杜炜逸还有些犹豫。
　　他随在父亲身边长大，也学了老爸那套八面玲珑，结交贵人的习惯。
　　在他看来，葛书记就是贵人，能不得罪对方，就最好不要得罪。
　　市委市府可是很希望拿到这个奖，作为他们政绩的证明。
　　中华制造坚持以自己名义送审，必然会被评审委员会刷下来，与奖项失之交臂。
　　这样坚持，不说就一定会得罪对方，但至少肯定会让对方不快。
　　“我说了，交好兵器工业部才是重点！有了军工的外皮，地方政府虽然我们不会故意去得罪他们，但也不必担心工商、行政、电力、消防这些乱七八糟的部门，来上门打秋风！你看看早期来投资的外商，基本都是被这些给逼死的，但我们有了兵器工业总公司给我们当保护罩，这半年就安安稳稳，一点麻烦没遇到。而且最关键的，如果以航仪厂名义送审，一旦获奖，你认为我们还能顺利把航仪厂剩下的部分，合并过来？”白云天冷厉地说道。
　　杜炜逸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对啊！要是航仪厂得奖了，那么即便是为了维护面子，也不可能让一个刚得奖的企业，就这样被吞并，那我们的拿下航仪厂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难怪葛书记他们，要求我们务必争取把奖拿下来，原来市委市府，竟然一直在算计我们！”
　　“那倒不见得！”白云天摇摇头，“航仪厂是军工企业，与地方无关。航仪厂的死活，葛书记他们多半都没深想，他们就是单纯想拿到这个奖而已。只不过他们只在乎他们的想法，完全没考虑我们的诉求！所以尽管会导致他们不高兴，我们也不能迎合他们的要求。我们还是更应该抓紧军工这条线，才是关键。对于地方，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但也不必太卑躬屈膝了！”
　　“我说你为什么找的联营、合作厂家，全都是军工，原来是因为这个。”杜炜逸想了一会儿，佩服地看着白云天，对他的高瞻远瞩深为钦佩。
　　“没办法，国内这么大，地方保护主义又盛行。与其一个一个地去交好那么多地方政府，还不如借助军工的网络，一举破开局面。”在重大经营事项上，白云天并不因为杜炜逸的叹服而自大，冷静地说道。
　　而且葛书记就算暂时有点不高兴，面对目前严峻的经济形势，以后还有来求他们的时候。
　　所以就算让他有点小小不快，也无伤大雅。
　　他偏转头，看着面容舒展开来的严季和，问道：“想好了吗？”
　　“想好了！”
　　严季和组织好了说辞，这次用比较流畅地话语，回答杜炜逸刚才的问题：“对于这次竞争对手的出现，我们决定从三个方向来应对。
　　第一个应对方法，是完善产品型号，形成高中低三个档次的产品。这样，明面上我们没有降价，只是丰富产品种类，但实际上，我们又没有完全放弃低端市场。借助前面创下的口碑，我们依然可以占据一部分市场。
　　而高、中档次的产品，又继续为我们赢得丰厚利润，进一步在用户心中，巩固我们的品牌形象。
　　第二个应对，就是加强技术升级。我们准备用铝合金车架，来代替现在的钢管车架，减轻车身重量，向用户发出我们专注于技术研发的信号，留下勇于创新、技术先进的印象，从而能巩固我们的高端用户群体。
　　第三个，就是提升外观设计。我们打算从美院招收几个美术系学生，来进行产品设计，不断更新换代，让我们的变速车始终是时尚的代名词……”
　　白云天、杜炜逸都没有打断他的话，让他一口气，将整理好的思路全部说了出来。
　　接着，才展开了询问。
　　“丰富产品线？你们的产能可以支撑这么多型号么？”
　　“技术创新的重点是什么？具体一点！”
　　“你认为请几个没学过工业设计的美院学生，就能设计出时尚美观的产品？”
　　……
　　严季和被问得满头是汗，有些他还能答上来，有些则只有一个想法，并无实施方案。
　　“你的方案大致上可行，不过细节还有很多问题。你先回去，拟一个详细的方案出来。把你的想法，多跟南书记等厂里的其他人商量商量，让大家来帮你补漏拾遗，将方案完善，然后再来！”白云天最后总结道。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把方案交上来的。”严季和被这一通问，背上已经完全湿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老严！”白云天叫住他。
　　“啊？”严季和不解。
　　“好好干，你能行的！自行车厂就交给你了！”白云天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道。
　　严季和的嘴唇，一下抿紧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就转身，大步离去。


第一百七十章 香港来的货柜车
　　白云天并不怕竞争者的出现。
　　中国是自行车大国。
　　之所以是自行车大国，是因为国内人口众多，平均收入不高。但现实情况，又需要一个短程代步工具，所以相对价格低廉的自行车就成为首选。
　　以国内目前的收入水平，电动自行车可以算是绝大多数人能够承受，但也会觉得有些心痛的重要家庭财富了。至于汽车，只有单位和极少数先富起来的群体，才消费得起。
　　因此，在一定时期以内，变速自行车都会成为广大民众，替代老式单车的首选交通工具。
　　按照国内上千万辆的年销售数量，变速自行车还属于一个蓬勃发展的朝阳行业，潜力非常巨大。
　　一些跟风者的出现，根本动摇不了中华制造的龙头地位！
　　“炜逸，我们的电机、电池厂也建成投产。试运行期间，就能保证八千套的产能，未来全负荷运转，月产电机、电池可以达到两万套，以基本能跟得上发展需要。我看，差不多可以与中央台接洽，上上广告了。”白云天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帮严季和一把。
　　都是宝马，电动车在电视广告中打出了名气，对同品牌有联动效应，可以进一步扩展变速自行车的销量。
　　杜炜逸也清楚他的想法，点头答应。
　　这时代，即便是上中央台，也花不了多少钱。
　　一个黄金时段十五秒钟广告，才四十万而已。地方省台直接斩半，市级电视台更是只要几万。
　　太便宜了！
　　“那就中央一套电视剧前的黄金时段来一个，然后首都、临海几个超大型城市，再加上穗城、宁城、庐城、长安、蜀都几个省会城市，覆盖面基本够了。”杜炜逸也是精打细算。
　　产量没有完全提升之前，无谓地打名气作用不大，只要覆盖了东南沿海发达城市，以及西北、西南几个要点，足够拓展出很大一块市场了。
　　而这些地方的电视广告加起来，也花不了两百万。
　　“广告拍好一点，你可以从香港请一个有经验的广告导演，让他上点心。再从内地找一个有知名度的女明星，这部分预算你看着办，不超过三百万就行！”白云天拍板道。
　　生产线满负荷状态下，电机、电池产能是两万套。
　　按计划，其中三分之二自用，另外三分之一批发给合作厂家，生产他们自己品牌的组装电动自行车。
　　自产的整车成本是五百左右，批发价一千零五十到一千五，毛利五百到八百。
　　至于配套的电机、电池，生产成本三百五，批发价八百，毛利一点也不比整车利润低。
　　靠着技术垄断，中华制造无论是做整车，还是配套的电机、电池，都赚得盆满钵满。
　　而且不管未来电动自行车行业杀得如何鲜血淋漓，中华制造都可站在高处，笑看风起云涌、潮起潮落，依旧保持着自己高额的利润。
　　这就是技术无可比拟的优势所在！
　　先行者？
　　先行者只能占据一个先发优势。
　　等他费力开辟出市场，大资本就会悍然进入。这些目光锐利的先行者会在巨鳄们资本挤压下，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最后的结局，不是黯然离场，就是只能捡大资本的残渣，苟延残喘。
　　只有技术优势，才能始终在潮头屹然巍立，笑看那大潮退去，有几人是在裸泳！
　　……
　　嘟嘟！
　　一辆挂着香港牌照，红色的货柜车停在航仪厂大门口，按了两下喇叭。
　　作为军工单位，尤其是保密军工单位，航仪厂的门卫，可不是普通单位请的那些守门大爷，而是全套制服，拥有正规持枪证的保卫处人员。
　　“你是干什么的？”
　　保卫处人员从门卫室走出来，用苏城普通话问道。
　　司机从车上下来，掏出一盒三五烟，散给他们，笑着用蹩脚的广味普通话回答道：“我系给中华制造送货来的，杜炜逸，杜炜逸知道吧？可以帮我通知一下他么？”
　　“杜老板啊，原来你是给杜总送货来的，不好意思啊。”保卫处人员收了他的烟，脸色和善了许多。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允许货柜车入内，而是返回门卫室，给中华制造打电话，让派人出来带路。
　　司机按捺住不耐，跟保卫处干部站在门口鸡同鸭讲地胡扯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两个年轻人从里面出来。
　　“我就是杜炜逸，你是兴隆货运的吧？”先头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用粤语跟他对话道。
　　“你就是杜先生啊，你们这门好难进啊！”司机见到正主来了，招呼他们上车，埋怨道。
　　“门难进就对了，这是军工保密单位，哪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杜炜逸哈哈笑道。
　　跟他一起出来接车的白云天也笑。
　　没有这些保卫处干部，厂子还不经常受到工商、税务的骚扰？
　　就这样，他们也尝试过好几次，想要借检查的名义进来。
　　至于是真检查，还是有其他用意，只有天知道。
　　好在保卫处尽职尽责，每次都把他们堵了回去，不管他们怎么亮自己的制服、工作证，保卫处理都不理，气得他们只能悻悻而去。
　　自成一个小社会的军工单位，根本不怕地方。
　　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中华制造才没有要求航仪厂放开门卫，反而是每月以特别补贴的名义，给保卫处发奖金，鼓励他们继续如此。
　　经过马向阳被调走的威胁，加上现在大半个航仪厂都靠着中华制造吃饭，保卫处自然是干劲十足。
　　不管谁要进厂，都要过他们这一关。
　　虽然来送原材料、提货的车，也会被挡，每次都需要有人出去接，但能够免去额外的骚扰，总是一件好事。
　　杜炜逸都在跟白云天笑谈，说以后合并了航仪厂，也要把保卫处单独保留下来，继续顶着航仪厂的名头把守大门，为公司保驾护航。
　　有他们随车带路，保卫处自然马上打开大门，放车进入。
　　司机对神秘的军工单位很是好奇，一路上缓慢地控制着车速，眼睛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你们的地盘好大啊！”
　　“这是家属区？虽然房子破了点，但是面积好大，我看不比太古城小的样子！”
　　“怎么没看到有军人，也没看到高射炮什么的？”
　　杜炜逸跟白云天无奈地一笑，港人经过几十年宣传，对内地的情况无知得可笑，几乎把内地说成了原始社会。
　　就连他，刚来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生怕突然被人绑了，押赴刑场什么的。
　　在司机一路大惊小怪中，货柜车来到了中华制造门前。


第一百七十一章 观念上的差距
　　货柜车在工作人员引导下，开到了库房。
　　几十名搬运组的小伙子已经排成两列，等候到位。货柜车一到，等司机打开货柜箱门，一块与车厢内侧等宽的木板就搭上了去。
　　木板上，每隔十公分，横着钉着木条，作为上下的助力。
　　两列搬运组的小伙子，一头连着货柜车尾，一头连到库房内，间隔三四十公分，排成了两条人链。
　　排头的搬运组员，从货柜中抱出了一个很大的纸箱，转身交给后面的人。
　　“小心一点，这是显示器，就跟家里的电视机一样，要轻拿轻放！”
　　白云天守在车旁，提醒着大家。
　　显示器只是这批货物中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电子元器件，都属于不可暴力装卸的易损件。
　　“我们知道了！”搬运队员大声回应道，将手里的纸箱传给下一名队员，“接稳了，这玩意儿很沉！”
　　“明白！”
　　搬运组的成员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壮小伙，平时铁疙瘩都能轻松搬上搬下，虽然这时代的显像管式显示器确实很重，但对他们而言，却并不吃力。
　　只是和不怕碰撞的铁疙瘩相比，搬这玩意儿要更加小心就是了。
　　“我要的组装车间准备好了吗？”白云天看了会儿，发现搬运组的成员都很小心翼翼，便放下心来，询问技术部长李志凯道。
　　“我们把一分厂的精加工车间清理出来了，按照你的指示，铺上了防静电用的橡胶垫。然后摆放上了钉有橡胶垫的条桌，作为工作台。一百位组装人员也到位了，他们半个月前就拿到了标明自己焊接元器件的电路图，都已非常熟悉自己的工作流程，应该没问题的。”李志凯有些兴奋地回答道。
　　“很好。等这批东西入库完毕，就把要组装的元器件领取出库，开始焊接作业！”白云天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
　　“白总，我们真的要自己组装计算机？”李志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他太激动了。
　　居然是要自己组装计算机，这，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对于科学计算机都当宝贝的技术人员来说，计算机那真是太高大上了。
　　白云天却觉得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当然！不上计算机辅助制图，单靠人工设计的效率太慢了。”
　　这个时代的技术人员绘图，都是趴在绘图板上，用直尺、三角板、铅笔人工作业。在这个过程中，稍不注意就会画错，然后拿出橡皮一顿擦，接着又画、又擦。
　　设计工作不可能一蹴而就，总是在不断修正错误。
　　当出现大的修正，可能会要将前期工作全部推倒重来，然后重新绘制图纸。
　　按这个速度，光是数字仪器的设计，怕就要搞到猴年马月去。
　　给每个技术人员配备一台计算机，用于辅助电路设计，势在必行！
　　这么多技术员，每人一台整机他买不起，但是买来cpu等国内无法生产的必备配件，再结合从国内厂家精挑细选的优质元器件，自己组装一台，他还是能办到的。
　　这个时代的电子cad还很弱智，只能用于平面设计，数据运算量不大。
　　只要有几台高性能的服务器作为主机，然后所有技术人员都使用只有软驱、286级别的终端，就能组建一个内部局域网，实现电脑自动化绘图。
　　主机，他打算选用与目前所使用的图形工作站，同系列的ibm顶级服务器。
　　这款服务器，搭载有三枚三十三兆赫兹的risc架构处理器，内存一个g，再配备磁盘阵列，足以支持数十台软盘工作站的数据运算请求。
　　并且它还有专门的几何图形发生器，结合五百一十二兆内存，完全可以处理复杂的平面设计。
　　经过白云天的计算，这一套顶配服务器，只购买必备配件，其他全部使用国产元器件，自己动手组装下来，单台成本不超过两万美元！
　　虽然还是很贵，但比之整机几十万的售价，那简直是便宜到跟白捡一样。
　　最主要的，是基于同系列兼容原则，他那台图形服务器上所使用的系统软件、cad软件，也可直接在这台服务器上使用，无需自己辛辛苦苦敲代码，编写对应的系统及应用软件。
　　至于侵权……
　　谁管它！
　　反正他是在国内，又是组装出来放在计算机室，ibm哪会知道他山寨了自己的服务器？
　　就算他知道了，难道还能跑到国内，来找他维权？
　　中科院可是光明正大，从国外购入芯片，然后山寨286、386兼容机，在报纸上打广告公开销售，也没看美国的厂商出来告他侵权！
　　对于专业从事仪器仪表研发的技术人员来说，只要不是从头设计，单单是焊一下元器件，那简直是太轻松不过了。
　　短短两天不到，一百台软盘工作站就全部完工。
　　其bios芯片，采用可擦写固定存储器，由中华制造自行烧制，固化了unix引导程序，可以直接连入服务器。
　　这些终端就更便宜了，采用了低性能芯片，内存也只有四兆的工作站，每台成本只有三千多。总计一百台终端，也不过才三十多万。
　　倒是为它们配备的三点五英寸软驱，每台都需要六百来块钱。
　　可是为了方便技术员拷贝未完成设计，这软驱是必备。
　　白云天这边，也带着李志凯等一干高级工程师，完成了服务器的组装。
　　接下来的布线、架设局域网，更是毫无难度。
　　若不是白云天为了美观，对走线做了诸多要求，增加了许多工作量，一个晚上就足以完成所有安装调试。
　　崭新的办工作上，摆放着一台台乳白色外壳的crt显示器，键盘被收在下方隐藏式托盘中，需要时可以拉出。
　　桌面上，除了一台显示器，就是一张鼠标垫、一个白色的滚轮式机械鼠标。
　　干净，整洁！
　　工作站主机被放置在侧面，采用立式机箱设计，以保证机箱内空气流通，加速降温。
　　原本看起来陈旧的办公环境，顿时上了一个台阶，充溢着现代化气息。
　　“漂亮！太漂亮了！”
　　技术员们看着大变样的办公室，纷纷惊叹不已。
　　白云天与李志凯等人相互谦让了一阵，推却不过，便在众人围观下，充当了开机第一人。
　　其实相关的测试，昨天早已做过多次，这次，也不过是装个样子而已。
　　服务器主机启动、终端开机，屏幕上快速掠过开机画面，进入到类似于dos状态下的画面，左下角，一个白色的方块不停闪动。
　　白云天输入指令，回车。
　　终端的处理器较差，等了约一两秒钟，才显现出软件版权注释，接着闪过软件名称，进入到一个很简陋的操作页面。
　　他熟练地打开新建文件，建立了一个模型，然后就握着鼠标，飞快地绘制起电路图来。
　　看着从无到有，显出的数码万用表的电路图，身后围观的技术人员们全都傻眼了。
　　竟然如此简单、快捷。
　　他们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国内的制造业，为什么会比国外差那么多。
　　那不仅仅是技术的落后，而是整个观念的落后！
　　如果再不奋起急追，这个差距不但不会缩小，反而会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无言的凝重。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内部培训班
　　有了计算机辅助设计，开发速度飞速提升……
　　呃，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
　　事实上，包括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学校期间都没多少机会实际接触过计算机，打字是标准的一指禅，一个指令都要戳半天。
　　鼠标操作起来更是别扭，就像是他们刚学如何使用筷子一样，行动总是与想法脱节。当移动鼠标的时候，身体常常不自觉就跟着左右摇摆，还满头大汗怎么指针一直不动。
　　没办法，白云天只能暂时充当他们的指导教师，挨个办公室来回走动，协助他们掌握使用方法。
　　年轻人学习能力就是强。
　　初入职的那批大学生技术员，虽然敲击键盘还是要低着头，敲一个字母，抬头看看是否正确，然后再次低头，敲入下一个字母，但是基本的操作方法、指令都背熟了。
　　有两个手脑配合能力较强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尝试着不看键盘，练习盲打。
　　鼠标渐渐可以随心所想地移动了，只是还有点慢，需要不断练习。
　　那些三十上下的技术员也还好，并不比大学生慢多少。
　　只有那些四十多岁的老同志，学习新技能较为吃力，两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多少进展。
　　不过他们韧性很足，他们知道自己学起来慢，所以当白云天在旁边给他们指导的时候，他们都会拿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将他说的内容一字一句记下来，过后反复背诵、反复练习。
　　工作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键盘旁边，都放着一张纸，纸上端端正正，一行行都是各种手写的指令：
　　〖leftmose或者《回车》——调出主菜单……〗
　　〖dome《回车》——调入模板〗
　　〖file（文件）菜单可选指令：clear（清除）〗
　　〖files（建立新文件）〗
　　〖……〗
　　各种指令之间，用一连串箭头向串联，从而可以直观地让他们理解相互之间的联系，明白完整地操作流程。
　　他们会瞟一眼手写指令说明，然后再看向屏幕，吃力地控制着鼠标，移动到他们所需的位置，然后用力地按下去。之后，他们会再次看一眼自己手写的说明，接着再进行下一步操作。
　　每个人都非常慢，但是一丝不苟地学习着，如何用电子cad进行制图。
　　就连史琳等五十出头的老技术员，都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认真地对照着手写的指令说明，认真地一步一步进行操作。
　　白云天对此很高兴。
　　没有人是天生就学不会东西的，只要肯学、多练，就一定会有进步。
　　为了帮助大家学习电子cad制图，他在每天下班以后，办了一个辅导班，从最基础的计算机开关机、键盘字母排列、正确的打字手型等教起，一点点帮助他们去掉对计算机这个陌生工具的恐惧抵触情绪，逐步入门。
　　对于那些学得快的年轻人，他也教了一些进阶技能，例如如何利用快捷键，快速调用指令；电子绘图中的技巧；如何进行层间转换；如何利用自动连线加快布线速度……，等等。
　　辅导班的效果非常显著。
　　大家一起共同学习，让许多进度较慢的技术员，去掉了不必要的羞愧和逃避，半主动、半被动地在白云天教导下，一步步熟悉着操作流程。
　　计算机这东西，说复杂确实很复杂，但只是操作，其实真正说起来很简单。
　　只要你天天用，反复使用那些指令，不断强化大脑记忆，久而久之，自然就会形成惯性。当开始操作的时候，不需要苦苦思索，手指自然就动了起来，作出了正确地动作。
　　那些自觉跟不上进度的技术员，上班时间被强迫着使用电子cad作图，下班后又随大流参加了培训，每天接触计算机的时间超过十二三个小时。
　　时间一久，他们就惊喜地发现，以前觉得怎么也记不住的指令，当需要的时候，自动就浮现在脑海中。并且还不等他们想好，手就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这个时候的电子cad还是很简单的，操作指令通过也不过几十条，死记硬背，也能将之背下来。然后在工作中反复使用，要不了多久就能灵活运用，不用人催，自己就开始走向进阶课程，学习通过快捷组合键快速调用指令。
　　有进步，就有了学习的动力。
　　当他们由被强行驱动着被动学习，转为自己主动全身心投入，学习进度更是飞速提升。
　　于是，他们又更加努力地学习，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他们的制图能力，也从一开始面对操作页面发呆，不知道该干什么，到现在已经能够较为熟练地调用各种指令，随心所欲地绘制出电路图。
　　甚至在绘图中，他们也开始渐渐习惯，用一些简单常用的组合键，来代替鼠标选择，从而进一步加快了绘图速度。
　　看到他们的进步，白云天也感到很欣慰。
　　计算机又不是一早就有，国外也是七十年代才逐渐被各个商业公司大量采用，八十年代才随着个人计算机的发展，逐渐走入寻常家庭。
　　国外的用户，也是从不会，慢慢学习，上手，熟练掌握，最后到离不开它。
　　大家都是一样。
　　只不过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慢了一些而已，但只要不放弃，就自然能够快速赶上。
　　白云天这个辅导班开了差不多有一个月，技术部、各分厂技术科的技术人员，便已经初步掌握了计算机辅助设计的方法，并且有渐入佳境的感觉，发觉确实比他们以前人工绘图方便了许多。
　　一些学习能力较强的技术员，甚至有些离不开cad制图了，每天一到办公室，习惯地就第一时间打开计算机，然后沉浸进去，一坐就是一整天，都不肯挪窝。
　　这个时候，要是再让他们放弃计算机，回到原来的手工绘图方式，恐怕绝大部分技术员都会坚决反对。
　　习惯了电子cad的方便，傻瓜才再像过去一样，苦哈哈地趴在绘图板上，用铅笔一笔一笔地勾勒线条。然后反复用橡皮，擦去错误的地方，一张图绘个十天半个月。
　　那纯属自虐！
　　白云天对此自然是乐观其成。
　　对于中华制造来说，这些习惯了电子制图的技术员们，即加快了开发速度，又潜移默化中形成了对计算机辅助设计的依赖情绪。
　　这等于是变相抬高了日后，其他公司挖角的门槛。
　　初步让所有技术人员，掌握了计算机辅助设计的基本操作之后，白云天带着时光的可编程控制器研发团队，踏上了开往庐城的火车。
　　科中大，快要开学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新生报到
　　一列蓝色火车，在东风四型内燃机头的拖拽下，以慢速缓缓驶入庐城火车站，在站台边轻微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
　　软卧车厢内，透过打开的车窗看到站台不再移动，时光等人已经准备好了行李，站到了通道上，跟着前面的缓慢前移。
　　火车内并没有空调，狭小的空间内又闷又热。
　　哪怕是穿着轻薄的短袖衬衫，也能看到前面的人背心处，都已经湿透了。
　　“幸好我们选的是特快，要是在火车上睡一晚，怕是热都热死了！”时光年纪大了，有些熬不得热，擦着额头怎么也干不了的汗水，庆幸道。
　　这时的火车还没有提速，算上特快、快车、直达、普快、普通等车型，全国平均时速仅有四十八公里。
　　如果选坐绿皮车，逢站就停，从苏城到庐城三百多公里，一路上要走十个小时！
　　可就算是选了特快，也花了五个半小时。
　　在没有空调的火车里待五个半小时，感觉就跟是在洗桑拿一般，一趟行程下来，所有人都萎靡不振。
　　火车里闷，外面也不凉快。
　　一行人从火车上下来，迎面就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立秋都过了二十来天，还是这么热！”时光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有些头晕，赶忙打开随身的水杯，猛灌了几口。
　　“时工，没事吧？”白云天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道。
　　时光摆摆手：“没事，年纪大了，体力差，有些扛不住热，喝口水就好了。”
　　“那我们赶快出去，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会儿。”
　　一行人正准备离开站台，就看到往来的人群中，几个人正冲他们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还朝他们挥着手。
　　“是莫校长他们！”
　　李强眼神好，看清了对方长相，提醒道。
　　莫校长他们直接上站台来接人了？
　　临出发前，他们将自己要坐的火车班次电话通知了对方，但没想对方会亲自来接，而且是进到站台里面，一下火车就迎了上来。
　　可见对方的诚意。
　　白云天等人有些感动，站住了脚，微笑着面对莫校长等人，等待他们走近。
　　“白云天同学，欢迎你来到庐城！”莫校长一见面，就紧紧握住白云天的手，真诚地欢迎到。
　　“能够到科中大学习，也是我的荣幸！”白云天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礼貌地回应道。
　　“你们来的人不少啊！”莫校长看着一群老的老、小的小的研发团队，笑道。
　　“这是时光高级工程师从事了多年的逻辑电路研究，长期在生产一线工作，非常具有实际工作经验。这次是由他，带领我们的研发团队，前来协助贵校的教授，共同开发可编程控制器。”白云天介绍道。
　　“原来是时工！欢迎欢迎！”莫校长立即握住时光的手，亲切地表示欢迎，同时对白云天笑道，“说什么贵校，你现在不也是我们科中大的人吗？”
　　“对对对，应该说我们学校！”白云天从善如流，立即纠正口误，然后道，“天气太热，时工有点中暑，我们先赶快出去，找个阴凉点的地方让他休息一会儿！”
　　“走走走，我们赶快出去。我们的车就停在外面，车上有空调！”莫校长看了一下时光晦暗的脸色，赶忙带领众人，穿越地下通道，来到出站口。
　　一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一群群面容稚嫩的少年少女，背着很大的行李，脸上带着希望的喜悦，不顾天气炽热，兴冲冲地快速步向出站口。
　　不少人身边，还有一个年长的大人，一边走，一边嘴里唠唠叨叨，对他们说着什么。
　　“好多来报道的新生啊！”白云天感慨道。
　　“庐城不但是皖省的省会，也是国内重要的科教中心之一，全市有几十所大学、大专、高职，同时还有陆军军官学校、军队电子工程学校两所军事院校，光是大学生就有几十万人。每到新生报到，火车站出来的人，一半以上都是大学新生！”莫校长自豪地说道。
　　各个站台下来的旅客，如洪流般渐渐聚到一起，然后从出站口出来。
　　刚出出站口，白云天又是一愣。
　　只见外面等候的人群，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大学生，手里高举着一个个纸牌，写明了学校的名称。
　　几十个纸牌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看得人头晕。
　　出站口外的广场上，更是夸张。
　　一个个临时搭建的凉棚，将整个广场基本全都占据，到处都是写着各个学校名称的旗帜、横幅。
　　每个凉棚前，都摆放着一张条桌，坐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接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新生。
　　站前停车坪上，停满了一辆辆大巴车，不断有登完记的新生及家长，被引到车上等待。不时有坐满了新生的车辆，缓缓开出广场，将他们送到学校。
　　白云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迎新场景，感觉很是新奇。
　　他在原来的星际时代，虽然也是一名新生，可是那时是直接开着自己的飞车，落在高耸入云的停机楼对应泊位。一下车，就有漂浮式个人飞行台来到面前，只需要刷入个人识别卡，所有的入学手续、报道、缴费就一次完成，然后站在飞行台上，就被送到了分配的宿舍前。
　　虽然数以万计的飞车，从空中落到蜂巢一般的停机楼的场景也很壮观，但毕竟大家都隔着护罩，哪有眼前这种鲜活的场景，更加令人新潮澎湃。
　　莫校长带着白云天一行人，穿过人流，没有去登记处，直接来到停车位。
　　这里有不少科中大的学生，见到莫校长居然亲自带领着一群人过来，其中有些年纪已经很大了，都觉得奇怪。
　　“莫校长，他们是？”有一个四十来岁，老师模样的中年人向莫校长问好之后，好奇地问道。
　　“这位就是白云天同学！他身后这些，是和我们共同研发可编程控制器的工程师！”莫校长简短给他介绍了一下，就带着白云天等人，来到一辆贴着科中大名称的大巴车面前，让司机开了门，带着众人上了车。
　　“白云天是谁？”
　　“白云天你都不知道？他高考可全都是满分，这是有史以来的高考第一高分！”
　　“原来是个天才！”
　　“难怪这么大的架子，还要莫校长亲自来接人！”
　　那个男老师看着白云天一行人的背影，撇了撇嘴：“天才？是不是天才，等他接受了测试再说！”
　　他可知道，那些对白云天不感冒的教授们，可是为他准备了好一顿大餐。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还要军训？
　　科中大距离火车站只有十几分钟车程。
　　还没到校门，远远就看到“欢迎九三级新生报到”的红色横幅。迎新的招牌都竖到了马路上，沿途都可看到一群群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背着沉重的包袱，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拥挤的人群，甚至阻塞了交通。
　　大巴车连连按着喇叭，小心翼翼地随着人流进到校内。
　　入口处人山人海，两旁摆满了一张张桌子，竹竿上挑着各个院系的名称。大二、大三的志愿者，热情地接待着才来的新生，为他们办理登记手续。
　　一个个小伙子骑着三轮车，装上新生们的被褥行李，带他们去办理入学手续，登记住宿房间。
　　炙热的阳光下，飞扬着青春的气息。
　　白云天拉开窗帘，很是新奇地看着外面，感受着这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场面。
　　大巴车没有在入口停下，而是在莫校长的指引下，直接开到了招待所。
　　科中大为时光等研发团队准备了住宿，为了照顾他们，特意给他们安排为两人一间的套房，让他们可以拥有一个较为舒适的居住环境。
　　对于白云天，也给他准备了一个套间。
　　“我也住在这里？”
　　白云天很是惊喜。
　　和八人间的学生宿舍比起来，旅馆式的招待所条件自然好太多。
　　他当然想住在这里。
　　只是考虑到为了招揽他，科中大已经做出了很多让步。如果再一味强调特权，怕是会引来更多反感。他是来拉关系的，又不是来得罪人的。所以他已有了心理准备，除了不能保证在校上课时间，其他全部按照一个正常的科中大学生来要求自己，不搞例外。
　　结果，科中大居然给他也准备了一个套间，这可算是意外之喜。
　　“你也要参与研发工作的，总不能来回跑来跑去吧。”莫校长笑道。
　　他脸上笑嘻嘻，心里却道：你长期不在校上课，安排你住进学生宿舍，三天两头不见人，床位长期空着，其他同学看了会怎么想？
　　还不如干脆把他与其他同学隔离开来。
　　白云天哪知道他的内心台词，就算知道也不在乎，当即喜不自胜，就与李强、姜杰一道，把行李搬了进去。
　　简单收拾好行李，莫校长、陈院长就带着他去见了所在的系主任。
　　白云天重选的第一专业是机电一体化，仍旧归属于精密机械与精密仪器系，系主任就是第一次见过的黄主任。而辅修的精密仪器制造专业，同样是在本系，可以说兜兜转转，还是在黄主任手下。
　　有莫校长带领，入学手续很快就办理完毕。
　　“你先休息一下，等后天报道结束，就要进行新生开学考试。”莫校长事务繁多，不可能一直陪着他，等他办完入学手续，就准备离开了。
　　“这么快？”白云天吃了一惊。
　　“因为开学后，新生就要接受军训。对了，军训你参不参加？”
　　你如果不想我参加，肯定自己安排了，这么问，自然是希望我别缺席……
　　白云天没想到当一个合格的大学生，会这么麻烦。但事已至此，他又不能反悔，就当是与科中大搞好关系的必要付出吧，忍一忍就过了，他装出一副轻松地笑容道：“既然我已经是一个科中大人，就和其他同学没有两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有意见！”
　　“好！这才像我们科中大人！”莫校长高兴地笑起来，拍拍他肩膀，快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白云天立即一把拉住了李强，紧张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军训都训练些什么？”
　　“我们部队没给大学搞过军训，不知道军训内容。”李强摸摸后脑勺，看看姜杰。
　　姜杰也摇摇头。
　　“我猜，应该就是站站队列，走走正步吧？”李强回想着他们新兵训练的内容，不确定道。
　　“可能还有擒拿？”
　　“不会吧，他们又不是当兵，练什么擒拿，他们把握得了下手的轻重么，如果下手重了，搞不好是要出事的。我猜最多也就练练军体拳。”
　　“这倒也是，那战术动作他们练不？”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没搞过军训！”
　　两人就大学军训的内容，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起来。
　　白云天拦住他们，问道：“你们军训，嗯，一天军训多长时间？”
　　“当然是一整天啦！”李强、姜杰同声回答道。
　　我的那个天，竟然一练就是一整天！
　　白云天看看外面火辣辣的太阳，想想要在这样环境下练一整天，人立马就感觉不好了。
　　这可是遭罪啊！
　　早知道就该跟莫校长认怂，不参加这个军训了。现在再去反悔，别说莫校长怎么想，白云天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算了算了，军训一下又不会死人，就忍忍吧。
　　……
　　学校招待所套间里，安装有空调，在人造的清凉环境下，时光等老同志很快就缓过气来。
　　考虑到正是新生报道的紧张时刻，打算等科中大忙过这一阵子，再与学校主持研发工作的教授等团队见面，共同商量接下来的工作。
　　他们最可惜的，是无法将计算机带过来。
　　虽然才接触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们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计算机辅助设计的好处。
　　绘图更容易了，只需要用快捷键结合鼠标做点选，就能轻松地选择所需的元器件。画错了也不要紧，点取错误的布线，直接删除重画即可。
　　自动布线虽然不可靠，但是大致电路出来了，他们只需要做局部调整，就可以直接运用。
　　这些绘制好的电路，可以保存起来，以后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调用，与其他的电路组合在一起，大幅降低了制作大规模复杂电路的劳动量。
　　有了计算机辅助设计，他们在制图上再也不需要花那么多心思，精力可以更加集中在如何设计之上。
　　至此，他们总算明白，国外的电子产品为什么会更新换代那么快。而且这些升级后的新产品，比前一代都有长足进步，电路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复杂。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习惯了计算机辅助设计的方便，一切又要重新回到手工作业方式，所有人都感到难以忍受。
　　就连时光这个握了几十年鹤嘴笔的老工程师，一想到又要拿起绘图铅笔、橡皮，就愁眉苦脸，痛苦不已。


第一百七十五章 答题人胜过出题人
　　“我不和其他人一起考？”
　　休息了两天，白云天在导员的带领下，来到南教学楼，进到一间空荡荡的教室。
　　教室里，好几位老师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讲台上，就放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
　　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对！这是针对你的特别考试！”一位天气如此炎热，也穿着一身西装的五十来岁老教授，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低沉的声音说道。
　　“特别考试？”
　　白云天一看如此众多的监考老师，再看看教室外，窗边站着的教师，心里大致明白了。
　　这大概就是陈院长曾经说过的下马威了吧。
　　“其他新生，他们考的是高中知识，算是对他们高中学习水平的一个检测。至于你，因为在校期间，无需参加课堂学习，同时又要求专业课免试，所以我们决定对你的专业知识来一次全面检测，看看你是否有资格申请免考！”老教授表情严肃地说道。
　　“如果你通过了，我们可以专门为你出题，准备考试。”一个四十来岁，身形有些微胖的教师和气地说道。
　　“但要是你过不了，那么我建议，你还是认认真真来听课。否则，至少我个人，是肯定不会允许你通过我教授的专业！”那名老教授严厉道。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就当它是一次普通的测试。”那名中年老师和善地安慰道。
　　白云天忽然很想笑。
　　这两位老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无非就是给我接受这次的特别测试，同时又不想我对学校有太大不满，所以让人缓和一下情绪。
　　考试？
　　那就考吧！
　　“那么多专业，今天考得完么？”他随意找了一张离讲台较近的课桌，坐下来，轻松地问道。
　　“不需要你像普通考试那样，答完一整张试卷。我们这是综合卷，所有的专业都糅合到这六张试卷里了，然后根据成绩，再做评判。”那名和气的中年老师下来分发试卷，顺便解释道。
　　“那我没有意见！”
　　白云天无所谓地耸耸肩，拿起第一张试卷，粗略地看了一遍，发现果然是里面包含了好几门专业课的内容。
　　而且出题老师用心非常险恶。
　　虽然限于卷面，考题总数不如单科那么多，但是出题老师故意用同一专业的题目来诱导他，形成惯性思维。然后在这些题目中，悄悄混入一到两道，跟这一专业课相近似的专业题目，鱼目混珠，搅乱他的答题思路。
　　若是对课业不熟，就很容易被引入歧途，解答错误。
　　并且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如此。
　　所有的题目，都是暗藏杀机，不同的专业、相似的题目，全部混杂在一起。
　　这样的大杂烩，就算是真正认真听课的学生，也不见得都能明晰分辨出哪道题，出自哪个专业，稍不留神就会选错方向，给出错误答案。
　　可惜，这套对白云天无效！
　　他立志终身投身制造业，对于相关的专业知识，他非常注重将其转化为自身的知识储备。
　　对于以前吸收的专业技能，他进行了多次技能传输，以保证不会忘记。同时，在实际工作中，更是反复调用这些记忆，将理论与实践联系起来，不断地进行思考、领悟，以进一步加深印象，尽力做到都结合实际，将知识融会贯通，由别人的体会，转化为自己的认知，从而真正成为自己的本领。
　　这本来就是记忆传输的基本要点。
　　闲暇娱乐的小知识，临时知道就可以了，然后随着时间流逝，会渐渐淡忘。
　　但真正长期使用的技能，则在吸收别人长处的同时，还需要自己不断思索、转化。
　　并且别人的理解，不见得就与自己一样。
　　所以有认同、有领悟、有批判、有补充、有新思路，才是接受记忆传输的正确做法。
　　这些专业知识，白云天可是要依靠一生的，他怎么会随便舍弃？
　　他只是随便扫了一下题目，脑海里就清楚地显现出这是哪个专业的题目，出自哪一章节，具体的内容是什么，需要结合哪些知识点来进行解答，全都如流水一般，在心头淌过，毫无疑义。
　　他拧开笔帽，想也不想，就提笔作答。
　　一行行漂亮的行草，快速在试卷上浮现出来，一道道题目，不管属于哪个专业，在他面前就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一样，只是略略看看题目内容，然后就毫不迟疑地立即作答。
　　仅仅十几分钟，十二页试卷，他就已经答完了三页。
　　且这些题目，并非填空、选择之类较易完成的题目，而多是简答、问答、论述、计算类的大题！
　　监考的老师们，不客气地围在了他身边，全都低头看他答题。
　　看着他如此轻松地完成题目，所有人都震惊了！
　　要知道，为了考倒这个狂妄自大的学生，他们找的可大多是比较生僻的内容。如果是在本校考试，有些地方甚至只要求学生作为课后学习，并不是考试方向。
　　可是白云天依然用流畅而优美的笔迹，只是瞥一眼题目，仿佛想也不用想似的，就直接开始回答。
　　所回答的内容，虽然跟老师们自己准备的答案有少许不同，但仔细看，却是用最精炼的词句，就将课本上复杂的阐述清晰而准确地回答出来。
　　这并非是直接照搬书本，显然是经过认真思考之后，自我总结的结果！
　　对比他的答案，与老师们准备的标准答案，白云天的答案一看便知，单是层次、深度上，就比他们高出一筹！
　　如果是用作专业课考试，老师们准备的可以说是标准答案。
　　但是论对专业的掌握程度，白云天现在回答的内容，才真正可以称之为标准答案！
　　几个近距离围观的老师，已经彻底傻掉了，像是一尊化石一样，呆立当场。
　　这样的水平，他的确不需要再上什么课，直接就可以替代他们，去担当研究生导师了！
　　可是……
　　可是他才刚刚十九岁啊！
　　就算是天纵之才，总有个学习的过程吧。
　　这么年轻，要学这么多知识，还全部都达到深层次的理解，难道不需要几十年的积累吗？
　　或者说，这个世上，真的有天生知之者存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参选班委
　　白云天这次没有拿到全部满分。
　　原因是他的答案，加入了部分个人总结的内容，与标准答案并不完全相符。
　　这种自我思考总结出来的内容，本就带有太多个人感悟。
　　既然是个人感悟，那么是对还是错，就只完全看出题老师的主观判断。
　　于是欣赏白云天的教授，就给出了高分，还有两位教授对他的答案很是满意，直接给出了满分。但是对于那些觉得他太过嚣张的老师，却只是按照标准答案打分，所有他个人总结、但并非标准答案考点的内容，全都没给分。
　　不过不管喜欢也好，还是讨厌也好，通过这次考试，所有人都明白，白云天是真正掌握了这些专业知识。
　　这不是简单的死背书，而是从原理到实践，明明白白吃透了！
　　其水平绝非刚毕业的大学生，起码也是经过几十年实际工作锻炼的专业人士。
　　不夸张的说，某些行业内的专家，说不定还没有他懂得多、钻得深。
　　所以即便是故意不给打高分的人，也没人敢扣分扣到八十分以下。
　　而且，对于白云天是否必须到校上课，再也没了不同意见。
　　部分批阅过试卷的教授，更是表示，他所教授的那门专业课，不用再专门出题了，直接让他免试通过！
　　这并非破格待遇。
　　科中大作为一个勇于创新的理工科大学，是国内最早实行少年大学生班的高校。并且，在八十年代开始，就实行了学分制，允许部分优秀学生可以免试、提前考试、申请跳级，为这些早熟聪慧的学生，尽快提升学业，创造了充分的条件。
　　这也是白云天选择科中大的主要原因之一。
　　趁着军训开始前这段闲暇时光，白云天在班主任劝说下，参加了一次班会，也算是跟同学们打个招呼。
　　在这个时代，机械系是所有理工科专业中，最大的一个系，全系共有三百多名学生。而机电一体化又是当前热点学科，将近三分之一的人，都学的是这一专业，连同白云天在内，全班人数多达九十八人。
　　秉承理工科多和尚的传统，班上绝大多数都是男生，女生只有十二人。
　　这十二名女生，就成了全班男生的宝贝疙瘩，号称是机电一体化专业的十二金钗。
　　听说才开学没几天，就有许多人对她们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白云天参加的这次班会，目的是选出班级干部。
　　来之前，班主任对他动员了好久，希望他能毛遂自荐，申请当班委，都被他婉拒了。
　　他又不是来真正体验大学生活的。
　　说穿了，他就是来混一张文凭。另外，借此机会跟科中大搭上关系，好在以后尽可能利用科中大的人才，为中华制造服务。
　　有可能的话，还希望借助科中大是中科院附属高校的名义，接触到更高层次的顶级专家。
　　再有一个目标，则是吸收科中大的优秀毕业生，充实中华制造的人才库。
　　班干部什么的……
　　不在他的守备范围之内。
　　整个班会，他也就是刚到时，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就自动走到了最后一排，找了个没人的空位坐下，津津有味地观看一位位新生走上台，涨红着脸，用激昂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的竞选宣言。
　　新生们都很单纯，上台后普遍显得很紧张，说话结结巴巴，而且特别不禁笑，下面一起哄，他们就脸红、舌头打结，一通竞选宣言，说得干巴巴的，就跟在背书一样。
　　不过笑归笑，当每一位竞选者发言完毕，进行最后投票的时候，大家表情还是很严肃，认真地填写上自己认为最合适的竞选人名称，然后对折之后，庄重地交上去。
　　看着他们一脸神圣的表情，白云天若有所思。
　　大学生，意味着和少年画上了句号，从此以后，就成为了一名成年人。
　　对他们而言，由他们投票选举班干部，就是获得成年人待遇的一个重要信号。
　　这是他们最可宝贵的一项权利！
　　白云天渐渐收起轻松地表情，也和周围的其他同学一样，认真倾听着台上竞选者那稚嫩，甚至是有些幼稚的竞选演讲，然后仔细思考，选出自己觉得最合适的一位，在面前的白纸上，庄重地写上对方的名字。
　　“……我不敢说自己做得多好，也许会有很多不足，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同学们服务！
　　请大家相信我！
　　谢谢！”
　　一位竞选生活委员的男生，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很紧张，说话磕磕巴巴。但随着时间过去，或许是适应了，也可能是被自己的发言所感动，他说话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充满激情，当发言结束，他弯下腰，深深向大家鞠了一躬，迎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比李友感觉更真诚，我觉得应该选他。”前排一个男生道。
　　“真诚不代表他能干好生活委员，他也说了，以前没当过班委，我对他能不能胜任职务表示怀疑，我觉得还是朱河要好一些！”另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新生反驳道。
　　一个微不足道的生活委员，他们竟然争得面红耳赤，就像是在选举国家领导人一般。
　　白云天心中一动。
　　“还有没有同学愿意出来竞选生活委员的？”班主任在台上，负责引导大家。
　　白云天从座位上站起。
　　他拖动椅子的声音，惊动了周围的同学，大家都惊愕地抬起头，向他看过来。
　　白云天面带微笑，向着众人微微颌首示意，然后从桌后走出来，缓步向台上走去。
　　班主任眼中放射出惊喜的光芒，立即大声道：“白云天同学站出来了！下面，我们有请白云天同学上台，发表他的演讲发言！大家鼓掌！”
　　他知道班上有个问题学生，可他并不想对其放任自流，还是希望他能融入班级。看到他居然站出来参选，他是最激动、最高兴的，马上引导大家鼓掌欢迎。
　　哗！
　　班级内响起一片掌声，只是这个掌声，比其他人都要小一些。
　　许多同学鼓着掌，却用怀疑、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一个明明不到校上课的人，也来参加班委选举，许多人对此吧并不服气。
　　他们都是要看看，这个家伙准备说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演讲
　　从台下到台上，也就短短几步路，哪怕是最后一排，也不过十几步。
　　就这一点距离，很多竞选者都走得犹犹豫豫，要么就是脚下打绊，或者是慌慌张张，把一个年轻人渴望得到认可，却又害怕面对失败的心态，表露无遗。
　　可是白云天一路走来，却是不慌不忙，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
　　每一个目视他的人，他都会以善意的笑容。
　　要说，人类社会真的是一个看脸的世界，他虽然是第一次参加班级活动，跟大家也是第一次见面，对同学们来说，无异于一个陌生人。
　　然而因为他俊美的外表，从容不迫的表现，同样稚嫩却又习惯了发号司令的气质，让所有人在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他的存在。
　　当他还以目光时，与他对视的女生竟然大都面孔飞红，显出几丝娇羞之态。
　　短短几步路，他就给众人留下了极其深刻地印象。
　　白云天像是不知道同学们的反应，大大方方站到了台前，面对所有人。
　　他脚下不丁不八，站姿笔挺，却又不紧绷，似松非松，给人一种很自然、松弛的感觉。
　　“大家好，我是白云天！”
　　同样是发言，可他为了给人留下好印象，特意控制着声带，稍微降低了一点音调，让声音显得更低沉、更厚重，并带有几分磁性，却又保留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朗音质，不会因为之前的刻意调整而显得浑浊。
　　“哇，他的声音好好听！”一个女生捂住脸，感觉脸腮红得发烫。
　　“他进来的时候也做了自我介绍，好像没这么好听？”身边一个女同学低声道。
　　“也很好听，只不过那时他的说话比较脆，不像现在这么低沉，还带有一丝丝颤音，听得我心都软了。”那个女生红着脸，回应道。
　　不远处的几名男生，表情明显不对了，看着白云天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敌视。
　　我去，好像做过火了！
　　白云天稍微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他的身体出生就经过调质，声带发育达到了人类最佳。以他的声音条件，哪怕现在跑去学唱歌，也保证能达到专业级歌唱家的水平，稍微调整一下发音一点难度都没有。
　　他的原意，是想增加大家对他的好感，怎么反而引发了男生们的敌意。
　　这不是弄巧成拙了么？
　　……要是在文科班就不会发生这种现象了，即便有，那也是个别。
　　白云天咳嗽了一嗓子，细微调整了一下音调，继续保留低沉感，但不再特意带上颤音，让声音变得更加厚重。
　　“刚才大家已经初步认识我了，不错，我就是今年的高考第一人，同时也是有史以来唯一一名拿到满分的考生！并且，我在之前一个月，还参加了自考、电大的四门专业考试。其中电大每天考六门，连续考四天，总计下来，这四天我就参加了二十四次考试！
　　……而这些考试，全部通过！
　　平均得分，都在九十分以上！”
　　轰！
　　教室里顿时一片骚动。
　　白云天的事迹，是的，虽然不是英雄，但在经过全国各种媒体连番报道下，他的壮举已经成为了人们所颂扬的事迹！
　　他的事迹，早已被在座同学所熟知。
　　但看报纸、电视，了解得再多，感觉上跟他们都有很远的距离，仿佛是遥远时空的一段趣闻。
　　大家即便知道，也没太往心里去，听过就算。
　　然而，那个应该只存在新闻中的人物，真真实实站到了自己面前，将他的事情，平铺直叙出来时，所有人才猛然发觉，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奇迹！
　　几句话，就让他与众人之间的差距，拉到了如鸿沟一般，深不可测。
　　眼前这个灿烂少年，看似和他们一样大，可实质上，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男生们眼中的敌视，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奈、不甘、敬佩等等各种复杂的情绪。
　　这是一个他们即便不愿仰视，也需要正视的奇才！
　　“前几天，大家参加了新生入学考试，”白云天停顿了一下，以此挑起大家的兴趣，进一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才平淡的语气，缓缓道，“我也参加了。”
　　“你参加了？”
　　“我好像没看到你！”
　　下面同学们露出惊讶之色，然后无视了班主任的存在，像是讨论会一样，出声质问。
　　目的达到了。
　　白云天轻轻一笑：“因为我参加的考试，跟你们不同。学校的教授们，专门为我拟了六套试卷，全部是我们未来要学的各个专业课的内容。而且他们很不怀好意地，将所有科目的题目都揉在一起，企图搅乱我的思路。”
　　既然已经与众不同了，那就再火上加油吧！
　　轰！
　　教室里再次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面露不敢相信的神色，不敢想象，那六套试卷该有多难。
　　没有人，有信心通过这样的考试。
　　哪怕他们认真听了每一堂课，课后又抽出大量时间复习，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能通过。
　　能考上科中大的学生，都是骄傲的。
　　他们对自己有信心，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学习能力有多强，也正因为如此，对于比他们更强的人，他们只有顶礼膜拜。
　　看着台上的白云天，瞳孔中淡然的神色，所有人都表情复杂。
　　无需答案，他们已知道结果。
　　眼前这人，很强，非常强，强到可怕！
　　他未来的成就，绝非自己可以想象！
　　虽然白云天的发言，与竞选内容毫不相干，但是众人已经无法清醒思考，全都被他不可思议的强大所震撼。
　　包括其他竞选生活委员的同学，也都黯然承认了失败。
　　哪怕白云天对于要如何当好一个生活委员，怎样为同学们、为班级服务的演讲承诺，没说一个字！
　　便胜负已分。
　　他们以为这就是最终宣言，可是白云天还有更令他们震撼的内容没说：“大家可能都知道，我现在是在中华制造工作。
　　中华制造是一家港资企业，我用我自己发明的新型电机、电池专利入股，有幸成为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
　　他巧妙地回避了自己的股份多少，仅仅点明了股东身份。
　　这就已经很惊人了！
　　港资公司啊！
　　股东！
　　他们这是在做梦吗？
　　一家港资公司的老板，居然也到科中大来，跟他们成为了同学？
　　这次不只是同学们震撼不已，就连班主任都激动起来。
　　“中华制造是一家以制造业为基础的高技术科技公司，以发展精密制造业为己任，目标是成为全球最顶尖的制造业巨头，引领未来的科技发展！
　　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出身于香港金融世家，其父亲，便是香港隆和银行董事长！”
　　嘭！
　　教室里，几乎就要炸了。
　　这是惊天大消息。
　　“我们研发的宝马牌变速自行车，如今月销售额已达到八百万，预计年销售额将过亿！我们新研发上市宝马牌电动自行车，月销售也超过了千万，预计年销售将轻松达到一亿三千万！”
　　在座的同学，呼吸都急促了。
　　许多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
　　白云天一脸淡泊，轻轻道：“而我，不但是中华制造的股东之一，同时，也是它的首席技术顾问，兼技术总监！”
　　炸了。
　　教室里，彻底炸开了。
　　“现在，我希望竞选本班的生活委员，”白云天的眼中不带一丝感情，缓缓扫过众人，慢慢道，“谁支持？谁反对！”


第一百七十八章 波动
　　“白云天你知道吧？”
　　“废话！有史以来高考第一人，我哪会不知道……，你，该不是说……”
　　“对！听说他是一家港资企业的老板呢？”
　　“我就知道是这个！你听谁瞎说的，人家白云天自己都说了，他所在的公司是港资企业，他只是其中的股东之一！”
　　“那也是老板之一吧！听说他们中华制造年产值就是两个亿，白云天每年广分红，就该有多少钱啊！想想真是羡慕，要是我有这么多钱，还来上什么学！”
　　“说是股东，谁知道他有多少股份。现在不是有企业开始改制了吗，让厂里职工购买股份，这不也是股东吗，但这又有什么用。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哪来的钱入股，要不然他也不是技术总监，而是总经理了。”
　　校园里，一则传言迅速蔓延开来，在大学生中引发了巨大的震动。最开始只是在寝室内流传，但很快就通过室友之口，传遍了整个科中大。
　　关于白云天是不是老板，各说不一。
　　有说他就是老板的，有说这只是白云天吹牛的。有的引用白云天的话来证明，有的则从数据角度进行理性分析。
　　不少寝室为了争论是与否，还发生了激烈争吵。
　　但是很快，学生们争论的重点，就从白云天到底是不是老板，转向了中华制造是否有这么高的效益。
　　两亿产值太骇人了。
　　对比大批国企风雨飘摇，濒临破产的现实，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可即便如此，大多数人仍是信之不疑。
　　“就算是吹牛，估计也不差吧，人家可是港资企业！现在街上到处看到的宝马变速车、山地车，还有新出的电动自行车，听说都是他们公司做的。一辆变速车就要三百多块钱，一辆简装型电动自行车更是贵得吓死人，要卖一千五，两亿的产值很容易就达到了！”
　　随着各个联营厂、合作厂投入生产，现在宝马变速自行车、电动自行车的销售范围，已经扩大至了华中、华北、西南，庐城作为华中的生产、销售基地，街上骑着宝马变速车、电动车的人也越来越多。
　　最关键这是港企制造，年轻人骑着宝马车，都倍感有面子。在追求时尚的年轻人带动下，宝马已经成为不是进口品牌的进口品牌。
　　一说宝马，大家脑海中的第一印象，绝不是又破又旧的国内企业。而是立马浮现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香港高楼大厦里，一间拥有落地玻璃窗，职员全都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白领，连端茶小妹都是风姿绰约的美女的大公司形象。
　　尤其在得知公司的总经理，竟然是一家香港银行董事长的公子以后，这种印象更加牢不可破。
　　“要是能到中华制造上班……”
　　许多人心中，一股强烈的冲动，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亦或是憧憬，油然而生。想到中华制造的股东之一，就正在科中大上学，是自己的同学（学弟），不少人动了别的念头。
　　……
　　“白总，你怎么会突然跑去竞选班委？前段时间，你不还在说不想在学校多待的吗？”
　　招待所内，李强疑惑地问道。
　　他们作为保镖，跟白云天久了以后，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对待他和姜杰，也根本不是如下属一般呼来喝去。
　　双方明面上是雇佣关系，但实际上却如同朋友。
　　平时生活中，他们可以随意聊天，开开玩笑，相处非常愉快。
　　如今他们追随白云天，已经不只是为了一份拥有一份报酬优厚的工作，更多是出于为他人格魅力所征服、对他才华的敬佩、对朋友的忠诚。
　　只要白云天不赶他们走，他们情愿给他当一辈子保镖！
　　“我是没想在科中大久待啊。”白云天理所当然道。
　　“那你……”
　　“一般的班委我当然没兴趣参与，什么班长、团支书什么的，对于普通大学生很有吸引力，说是可以记入档案，对他们未来就业会有很大加分。
　　可对我来说，这些职务需要投入太多时间，没有意义，所以毫无参选意愿。
　　但是我当听班主任说到班委中，还有生活委员这个职务时，就动了心。”
　　白云天平静道。
　　“这跟其他班干部有啥不同？”姜杰不解道。
　　“因为省心啊！”
　　白云天大笑：“生活委员就是管理班里的班费，负责组织、支付班级活动开支。其他的做起来太麻烦，但这个职务，只要出钱就好了，偏偏我又有钱！我可以用生活委员的名义，掏钱赞助班上组织活动，借此赢得大家好感。这样以后再要拉人进中华制造，岂不是轻而易举？”
　　“我就知道，白总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肯当这个生活委员，绝对有阴谋，你还不信！”姜杰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高兴地冲李强道。
　　李强一脸沮丧：“白总，你就算有阴谋，但好歹装得正气凛然一点好不好？我还说你是感觉大家同学一场，想借此为班上做点贡献，结果你说只是为了收买人心，你那高大的形象，顿时在我面前轰然崩塌！”
　　“哦，合着我这样就不是为班级做贡献了？我掏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不管我是否另有目的，但事实上，不也是为同学们做了很大贡献？”白云天愤愤不平地要跟他把道理掰个明白。
　　“是倒是……，可是，你这样一来，形象就没有那么高大了呀！”李强哭丧着脸，摇头叹息道。
　　白云天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把李强看得心里直发毛，以为是玩笑开得太过火，让他生气了。
　　他正准备道歉，却见白云天双手背后，头向右侧偏十五度，下巴微昂，摆出一副淡泊名利的高人形象，如身处皎洁明月，轻轻叹道：“李哥，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须知虚名于我，犹如浮云飘过。纵然世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我亦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李强被他这番作态给震慑了：“白总，想不到你胸襟竟然这么宽广！”
　　白云天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呸”了一声：“开玩笑！你觉得我会是这种人？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若是世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我会怎样？”
　　“怎样？”李强退后一步。
　　白云天狞笑道：“我会……打他打他，打他打他，打他再打他，直到最后打死他！”
　　他一跳而起，扑到李强面前，舞起王八拳，劈头盖脸打过去。
　　姜杰一口水喷出来，捧腹狂笑：“该！”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想过哪种生活
　　“白总，又有一个来找你的，他说希望能在招待所外面小树林里，跟你见个面。”
　　李强放下电话，看一下墙上的挂钟，已是晚上十二点过。
　　白云天揉了揉太阳穴。
　　他那天的竞选发言，之所以说得那么霸气夸张，其实就是借机变相给中华制造打个广告。
　　他知道两亿产值是个多大的数字，对于科中大的学生来说，在观念上必然会受到冲击，潜移默化中，就将中华制造这个新生企业，抬到较高的位置。
　　在这种仰视的角度，许多优秀的人才，或许就会将中华制造作为他们未来就业的选择之一。
　　但他没想到对于这些尚未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效果会如此之好。
　　他那番发言，才过去没两天，公开或是私下里来找他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就没有断过线。
　　他才刚刚送走一名机械系的大四生，回房间屁股都没落座，就又有人来找。
　　李强两人知道他想招揽人才，但对方这么不知趣，都凌晨了还来扰人休息，感到很是恼怒。
　　看到白云天疲惫的表情，他们也隐隐有些为他担心。
　　“小树林是吧？走吧！”白云天无奈地一笑，转身又向门口走去。
　　李强、姜杰对视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
　　“白总，这两天不断有人找你，都没怎么休息。我看这些来的，大多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你没必要每个人都见。如果是没有什么值得让人注意的长处，你完全可以推掉。”李强劝道。
　　私下里，为了让对方放松，他偶尔会跟白云天开开玩笑，但在公开场合，他从来都是一副尽职尽责的保镖形象，从不逾距。
　　白云天猛摇头：“科中大的毕业生，每一个都是未来的可造之材！这样的人才我只怕不够，如果见一面就能拉到一个人才，哪怕再累，我也愿意跟每一个人单独谈上一次话！人家付出回不了宿舍的代价，等到现在，我怎么也要过去跟他见上一面。”
　　李强不再劝，只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三人顺着走廊来到楼梯口，下楼，招待所入口头上楼板挂着一盏吊灯，发出昏黄的光芒。
　　值班室内，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白先生，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啊！”女服务员从打开的值班室门看到三人下楼，下意识看了看挂钟，关切道。
　　“我到小树林走走，很快就回来。”白云天对女服务员微笑道。
　　住招待所就这点好，不用担心门禁，不管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时都可自由进出。
　　从招待所出来，两侧是观赏灌木构成的小径。
　　周围二十米以内，都种着不太密集的树木。月光如水，透过枝叶，在地面形成一片片斑驳的阴影。
　　白云天四下张望，寻找那个来找他的学生。
　　“我在这里！”
　　一个男生压低了嗓子，朝他轻喊道。
　　白云天循声望去，只见阴暗的树林里，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对方见到他没有出来，反而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小树林谈话。
　　他又好笑又好气。
　　至于这么小心谨慎么，不就是想询问一下中华制造的情况，了解一下工资待遇么，多正常的接触，又不是地下党接头，连面都不敢露。
　　就算被学校知道了，难道还会处理你不成？
　　不过他也知道，七十时代出生的大学生，大都经历过改革开放之前的生活。童年时的记忆，还有父母长辈的教导，让他们戒心较重，做事习惯从最坏的可能考虑问题。
　　对方估计是担心，他跟白云天接触之事被学校知道，校领导恐怕会对他留下特别印象。
　　若是最后没有进入中华制造，那么毕业分配就要听从学校意见。
　　万一校领导对他不满，有好的单位却故意不推荐他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任何机会都不想失去，却又患得患失，害怕一步踏错误终身，就是这个时代大学生的主要特征。
　　“白总……”
　　李强想要阻止他。
　　“没事，国内的治安好得很，对方也不过是个廋弱的大学生。如果他有歹意，我单手都能对付他！”白云天确认对方没有恶意，在灌木中找到一个缺口，就准备挤进去。
　　李强、姜杰伸手把他拦在身后，姜杰率先跨过缺口，然后快步向对方走去，打算提前探路。
　　白云天跟在他后面，进了小树林。
　　李强最后进来，抢前几步，右手一横，让他别走这么快，眼睛警惕地四下张望，查看是否有异常状况。
　　前方，姜杰走到对方所站的位置，站了几秒钟，觉得一切正常，向这边做了个手势，李强这才放开手，让白云天走向对方。
　　“你这么怕死？”
　　斑驳的月光下，一个戴着厚厚眼镜，身材廋弱的男生隐隐有些失望。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以我的能力，能多活一天，都能给这个世界作出巨大贡献，自然要珍惜。”白云天平淡道。
　　“想不到你这么自恋！”对方嘲笑道。
　　白云天耸耸肩，不去争辩。
　　小树林里静谧了一阵。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居然不做任何分辨：“我本来想通过你，了解一下你们公司的情况，比如效益是不是有那么好，技术员的待遇，等等。不过，想到如果去了你们公司，就要在你手下做事，我倒想知道，你真的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白云天哂然一笑。
　　想不到几句话，就让对方感到自尊心受挫了，还要他证明自己。
　　敏感而又脆弱。
　　他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如果我说未来，那太虚了。就我已经取得的成绩而言，又怕你觉得不够说服力。你这个要求，让我很为难啊！
　　不过反正都是空对空，那我总还是要说几句的。
　　我的看法就是，如果你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那你就去科研院所吧……”
　　“嗯？”
　　对方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说，一时愕然无语，不知如何应对。
　　白云天仿若未见，继续道：“如果你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想要享受当前，那你就出国吧！”
　　“呃……”
　　白云天再次淡淡道：“如果你想亲自参与到未来的科技洪流，站在潮头浪尖，引领时代，那你就来我们中华制造吧！跟着我，我会让你见证，新时代是如何到来的！”


第一百八十章 动员会
　　开学的纷乱过去了，就在即将开始新生军训前两天，科中大、中华制造联合研发团队，终于举行了第一次讨论会。
　　科中大对于此次尝试与企业展开商业合作，还是很有诚意的。
　　工程院的陈院长，亲自担任科中大一方的负责人。同时抽调了三名专门从事逻辑控制、计算机硬件、自动化控制研究的教授，带着他们各自的研究生一起，加入到这个研发小组。
　　算上中华制造方面的工程师，整个研发团队共有四名教授、高级工程师级别的专家，并有十多名工程师、研究员充当技术人员，协助他们研发。
　　如果需要，还可以随时从校内选派大批计算机、仪器仪表、电子、自动化方面的学生，来打下手。
　　这就是跟科中大合作的好处。
　　各种理工专业的教授、专家都有，而且水平在国内来说，抛开十几名院士级别的老专家，大多数教授纵然算不得顶级，可也算是一流水准。
　　而中华制造这边，就要逊色得多了。
　　除了时光，还勉强可以称之为专家以外，就只有两名四十来岁的老技术员能力还算可以。其他的技术员则都只有二十来岁，最年长的也只有三十五。
　　可谓是严重的青黄不接。
　　也正因为他们不堪大用，白云天才会想办法攀上与科中大的关系，借助他们的人才库，来为中华制造研发项目。
　　鉴于是联合研发团队组建的第一次正式会议，莫校长抽出宝贵时间，前来担任主持。
　　会议一开始，他就代表科中大，作了热情洋溢的发言。
　　发言中，将这次合作提升到产学研相结合的高度，肯定了科中大、中华制造开展联合研究的重要意义，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我们搞科研、从事教育，目的都是为了社会技术进步做贡献。往常的教育模式，让我们只在乎理论研究，忽略技术与生产的结合，导致大量的研究项目，与实际需要相脱节。
　　……
　　产学研相结合，在国外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在欧美已成为科技研发的主要形式之一，并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效……
　　这次我们科中大，与中华制造展开的联合研究，就是我们跨出封闭的象牙塔，走进生产第一线，利用我们的知识，为生产企业提供技术支持的一次勇敢尝试，具有重大意义！
　　……
　　这次合作，将提升我们教育部门，把所教、所学与实际工作相结合的能力……
　　我相信……
　　谢谢大家！”
　　哗！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科中大一方、中华制造一方，所有人都在用力鼓掌。
　　这掌声，可不是庆幸他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而是真心实意为他的发言鼓掌。
　　改革开放十来年，大家对国外的了解越来越多。对比之后，对自己的发展也越来越不满意，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不知道这样下去，我们国家会不会越来越落后，永远没有追上西方发达国家的可能。
　　在大片自我否定的“反思”声中，也不断出现向西方发达国家学习的呼声。
　　对此，基本上没有人反对。
　　只是，对于如何学习，怎样学习，是否全盘照抄，仍存在相当争论。
　　莫校长这次被白云天说动，虽然也有对五十万研发经费的心动，但更多，还是真心认为这是一次突破旧有教育方式，大胆尝试的机会，才会不遗余力地推动。
　　而这些参加的专家、教授，也是认可他的观点，觉得教育不能再闭门造车了，必须要走进生产第一线，做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让科学技术真正转化为生产力。
　　莫校长的发言，就如同一曲战歌，让他们感觉自己是在创造历史。
　　莫校长已经讲完，掌声仍在继续。
　　一位六十左右的老教授，甚至站起身来，面容严肃，一下一下地拍着手掌。
　　莫校长也是站在台上，连连鼓掌，以示回应。
　　掌声持续了约有一分来钟，才渐渐停歇。
　　“下面我们请中华制造的技术总监，白云天先生，上台发言！”
　　等到掌声停顿，莫校长邀请道。
　　哗！
　　掌声再次响起。
　　而且掌声更加热烈。
　　参与会议的那些年轻的研究生们，看向白云天的眼神，充满了炙热、讨好、善意。
　　这几天的传言，在科中大造成了巨大冲击。
　　绝大多数人脑海中，他两亿产值企业老板的形象，大大盖过了技术总监这一职位。
　　人们不再关心他的业务能力，而更在乎他的地位。
　　今天在座的几名教授，所带的研究生在内，就有好几位都私下联系了白云天，询问中华科技两亿产值的真假，并试探假如自己过去，中华制造是否欢迎，以后的工作安排、工资待遇等等，将中华制造列为了未来就业方向的一个选择。
　　白云天对此，自然是乐观其成。
　　只要能尽可能多地吸纳人才，那么就算让他多高光表现几次，也未尝不可。
　　不过在今天这个会上，他需要众人忽略他老板的身份！
　　他缓缓站起身，先冲身边的莫校长笑着点点头，再礼貌地向众人一一点头示意，然后开口道：“莫校长让我说点什么，可我就是一个搞技术的，站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会议室内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几名老教授，听他这话，对他的印象改观很多，纷纷笑着点头嘉许。在他们看来，搞技术的与搞行政的不是一类人，白云天自称是搞技术的，就表明不会以投资人的身份，来试图主导研发。
　　这年轻人很有自知之明嘛！
　　研究工作，本就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做！
　　白云天笑容不减：“既然我是搞技术的，在座的大多数也是搞技术的，那我们就直接谈技术吧！”
　　嗯？
　　在座的人觉得有些不对了，事情的发展，好像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白云天没理会下面人窃窃私语，对着会议室门大声道：“把东西搬进来吧！”
　　“好！”
　　外面传来李强、姜杰的回应，随即会议室门打开，两人抬着一个木架进来，在会议桌斜前方放下。
　　紧接着，李强又从外面抱进来一块黑板，支在木架上。
　　姜杰将几支粉笔，和一块抹布交给他，然后与李强快步退出会场。
　　白云天迎着众人疑惑的眼神，朗声道：“下面，我就来为大家总结一下，可编程控制器主要电路的几种流行设计……”
　　众人全都绝倒。
　　他，居然要在会议上，给大家上课！


第一百八十一章 会议变讲座
　　白云天就是要给他们上课。
　　不过上课是假，借此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主要研发成员，引导他们的思路，才是主要目的。
　　他并不需要这些教授们，从零开始，展开研究。
　　事实上，他脑子里就有大量完善的可行方案，只是不好就这样拿出来而已。
　　变速车，他可以说是参考了国外的产品，仿造而来。
　　新型高性能电机、电池，虽然有全套的设计图纸，就连生产线制造图纸都是完整的，大家只需照图施工。但这两项成果，他到底是何时开始研发的，谁也不知道。
　　也许他，早就就这两项技术，已经提前预研了多年也说不一定。
　　谁让他失忆了呢？
　　搞不好他就是恰好恢复了这部分记忆，谁又能提出质疑？
　　可是这样的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你可以是天纵之才，也可以过目不忘，甚至就算是看完书就马上领悟了书上所有的知识，大家都能接受。
　　然而，你不做任何研究，一再拿出成熟的技术方案……，你当别人都是睁眼瞎不成！
　　他如果这样做，任何人都会怀疑，他背后绝对有一个研发能力超强的团体在支持。
　　至于窦处长、袁处长？
　　估计在得知消息以后，第一时间就会果断切断跟他的联系，以后坚决不会再跟他有任何接触！
　　那些还敢靠近他的人，多半另有任务在身。
　　所以白云天才会走曲线救国道路，装模作样搞一个研发项目，形成一条完整的研发——生产任务链。
　　时光等人技术能力不足，完成不了他的期待，他就再拉上科中大，开展这个联合研究。
　　但这都是掩饰。
　　他必须要主动参与，而且拿到主导权，引导众人跟着他的思路走，朝他希望的方向展开研究。
　　只有这样，才能以尽可能少的研发投入、尽可能短的研发时间，拿出成熟可靠的产品，而又不会引发外界的质疑。
　　至于为什么他指的方向大都正确……
　　这有啥好奇怪的！
　　成功的科研团队，与失败的科研团队，最大的差异不在于研究人员的水平高低，而在于项目负责人的眼光！
　　纵观那些伟大的科研项目，项目负责人总是会指出正确的研究方向，让研究人员向这个方向展开研究，并取得一个又一个丰硕的成果。
　　而一旦该项目负责人离职，或是意外逝去，换了一个负责人，虽然仍是这些研究人员，但却屡屡失败。
　　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
　　这就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所拥有的敏锐目光！
　　你问他为什么要朝这个方向展开研究，对方也能头头是道说明原因。
　　当然，反驳方同样可以找出各种论据，来证明这是错的。
　　可实际研究下来，才会发现，原来人家才是对的。而自己以为正确的研究方向，却是误入歧途。
　　在科学研究中，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为了解释这种现象，大家只能将其归结为这是一个伟大科学家的直觉！
　　白云天就准备用一个伟大科学家的直觉，来指引研究方向，让他们按照自己拟定的研究计划，一步步解决各种难题，最终取得成果。
　　他不顾众人古怪的眼神，在上面滔滔不绝。
　　关于cpu的外围电路、关于内存的外围电路、数字电路的电源电路、数字信号的逻辑电路、数字接口……，等等，可编程控制器所需的各个主要电路，他都一一列数了一遍，并用粉笔在黑板上快速画出了电路原理图。
　　每种电路设计思路、优劣，他都用最简练的语句，说得一清二楚。
　　这些技术性发言，莫校长从事行政工作多年，完全跟不上他的讲述，听得是一头雾水。
　　但是那些老教授，先还是抱着看小孩子表现的表情，笑呵呵听着。但慢慢地，他们的神色就越来越严肃，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也渐渐坐正。
　　随着讲述的深入，他们脸上已是一片持重，取下别着的钢笔，拧开笔帽，用比学生听课还要认真的态度，记录着白云天说的每一个字。
　　没有带笔记本、钢笔的黄耀中教授，更是直接跳起来喊停。然后他连自己的研究生都来不及指使，就一路小跑冲出会议室，从隔壁办公室教师的手上，强行抢来钢笔和一叠信签纸，坐下来气都没喘匀，就请白云天把他刚才没来得及记的部分，再重讲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教授们没有人因为停顿而说话，都是对着自己记的内容，凝眉苦苦思索。
　　莫校长不敢打扰他们的思路，低声问陈院长：“你能听懂么？”
　　陈院长苦笑地点头，又摇头：“能听懂一点，也就一点。”
　　他看看贴墙而坐的研究生们，悄悄起身，来到那几个研究生面前，低声问道：“李教授们为什么这么重视白云天的发言，难道他比李教授们懂得还多？”
　　“是不是比李教授他们懂得多，我不知道……”一名咬着笔杆的研究生，听到校长询问，苦笑道，“但是他现在讲的，肯定是我们没听过的。另外他的分析非常中肯，各种设计的优劣比较，让我们对于未来的研发有着极大的启发价值。可是有些地方他说得太深了，我听得迷迷糊糊，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感觉比听老师的课，还要痛苦！”
　　连研究生都听得吃力？
　　他这么厉害！
　　陈院长心头一凛，他对白云天已经一再提高了认知程度，可没想到还是探不到对方的底。
　　他到底懂得多少？
　　“主要是太快了！好多东西，他就默认我们很懂，然后快速说过去，没给我们仔细思考的时间……”旁边另一个研究生插嘴道。
　　“这又不是上课，人家当然不可能每一个细节都给我们掰开了说，听不懂怪你自己平时积累不够！”一个戴着瓶子底般厚重眼镜的研究生撇嘴道。
　　“这能怪我吗？这些知识点虽然也学过，可是平时用得很少，他突然这么一说，然后不等我反应过来就立即进入下一环节，我当然来不及仔细思考！”
　　啪！
　　李教授猛然一拍会议桌，侧过身，对着两名说话的研究生，其中还有一个是他的学生，怒斥道：“安静！听不懂就做好笔记，再吵就给我滚出去！”
　　另一位钱教授，也抬起头，用冰冷的眼光，责怪地横了陈院长一眼，将目光转向旁听的一众研究生，冷声道：“你们难得有机会，听到这么高水平的讲座。如果不珍惜，你们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陈院长讪讪而笑，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来，与莫校长悲哀地对视一眼，然后有志一同地同时抬头，呆呆地望向天花板，认真地研究起吊灯造型、花饰、制作工艺来。
　　一个动员会，咋就变成技术讲座了呢？
　　我特意用一晚准备的发言稿，结果没等上台就变这样了，这会什么时候结束，好难熬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商业研究与科学研究的区别
　　白云天的技术讲座，或者说是研发引导，共开了两天。
　　其中第一天，是总结每一种电路，然后评价其优劣、实现的技术难度、成本等等因素，涉及到了已有的所有范例，足足讲到了晚上十点钟，才意犹未尽地暂时中断。
　　然而第二天，才是根据总结出来的内容，探讨我们该采用哪种电路模式为基准，研发需要的周边电路。
　　这一次，莫校长、陈院长都表示公务繁忙，无法与席。
　　对此大家都很理解。
　　不过出席会议的人并没有减少。
　　不但是昨天三位教授，都带着他们的研究生们来了，在他们连夜宣传之下，不少计算机方面的教授只要没课的，也都来了。
　　还有部分从事科研课题的研究人员，也跑来旁听。
　　能够容纳三十人左右的会议室，一下子涌进来七十余人，连坐都坐不下。
　　经过重新协调，会议被挪到了阶梯教室。
　　说是研讨，没过太久，白云天就又唱起了主角，成了主讲者。
　　原因无他，实在是他的知识面太广了！
　　电路、元器件、模拟电路、数字电路、电源、数据传输、存储、逻辑……，就没有他不懂的。
　　不只是涉猎范围广，其深度不说超过在座的专家，起码也不比他们低。
　　各种元器件的性能、型号、参数，市面上已有或是刚刚上市的集成电路种类、优劣、需要怎样的外围辅助电路，他全都信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
　　即便是常年研究某一方面的专家，在跟他详谈之后，都不得不败下阵来。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主导权就从大众讨论，转为了由他主讲、其他人补充的格局。
　　在这种情况下，要引导讨论方向就变得太简单了。
　　通常的研发论证会，开个十天半月都算短的，单是查资料就需要这么长时间，还必然会有很多遗漏。
　　然而在白云天面前，这都不是问题。
　　某个专家提出一个思路，他就能够立即将采用这种设计的实例一一历数，然后在各种实例中，使用效果如何，以及为什么好、为什么没有达到预期要求，然后予以否决或是认可。
　　电路所需的各种元器件，只要开个头，他就能将制造厂家、批次、技术进步说出来，以供大家参考。
　　到后来，凡是遇到大家有争执的地方，与会众人立马第一时间就看向白云天，等他这个活字典，给出准确答案。处理完这一技术要点，紧接着就毫不停顿地进入下一话题。
　　提出设想——初步讨论——白云天给出评判标准——认可或是否决——重新开始新一轮设想，或是进入下一话题。
　　一个个技术难点，就在这样的高效论证中，飞快地被克服。
　　就如水到渠成，完整的研发计划就已制定出笼。
　　当众人讨论完最后一个技术细节，所有人仍是意犹未尽，坐在教室里不肯走。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习惯了论证会上，唇枪舌剑、口干舌燥却谁也说服不了谁，以至于一个会拖一两个月，乃至好几个月，仍是无法定稿。实在开不下去了，就不得不申请上级部门裁决，动用行政力量来强压反对方，最后还是只能用和稀泥的方式，结合多方观点，搞出一个大而无当的研究项目。
　　现在他们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理清了所有头绪，并且拿出一份看起来很有实现可能的计划书。
　　这种感觉，就好像收音机里不停报道城里各处堵车，但自己却一路畅通，沿途都是绿灯，居然没有任何停顿就直达目的地一样。
　　既惊讶，又欣喜！
　　当然，能够这么快拿出一份完整的计划书，关键还是在于白云天。
　　不是说他那堪比图书馆的知识储备量，也不是他计算机一般的检索能力，更重要的是他研发投资方的角色定位。
　　这次讨论中，同样有各种争执，甚至是争吵。
　　某教授说这个电路效率高，另一位教授说那个电路省电，又一位教授说他选择的电路制造简单，再一位教授站出来，认为他挑选的电路虽然效率不是最高、制造也不是最容易，但是工艺最容易实现，更适合国内的电子制造业现状。
　　这个时候，白云天就站出来了，以投资方角度，来评判这几种电路，哪个更适合中华制造的需要。
　　成本、制造难度、对设备的需求、对技术人员水平的需要、是否触犯国外专利、是否符合各个国家制定的电子标准规范……，等等理由，轻易选出他所需要的方向，当即一锤定音，就此定案。
　　他给钱，他决策，谁都没有话说。
　　而且他还不是大家嘴上常说的，外行领导内行，做了决策也让下面的研究人员不满，骂他们没有眼光。
　　在座的众人，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白云天是外行！
　　白云天都是外行了，他们这些专家是什么？
　　既然他用让人信服的理由，说明了他选择这个研究方向的理由，那么大家就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于是就拍板了，定案了！
　　于是只用一天，一份完善的研发计划书，就这样热气腾腾地出笼了！
　　大家都觉得很新鲜。
　　这就是商业研发与国家科研的不同吗？
　　习惯性地，人们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国内科研，牵涉到太多地域、部门、科研单位、企业，人事、政治、理念等等太多东西掺杂进来了。这些干扰导致大家无法用纯学术的眼光来做理智评判，一些本来明明很清楚的东西，大家也要分个是非黑白，争个你死我活，最终才使得研究进度一延再延，甚至无疾而终？
　　而商业研发就没有这么多利益攸关方。
　　白云天的选择很简单。
　　他是作为中华制造的技术负责人，来监督研发实施。他的眼中，只有中华制造的利益。
　　所以他一个人，就可以做出最终决定，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影响他的决定。
　　他既提出了纷杂而庞大的设计思路，又亲自一一将不需要的分支剪除，最后只留下了他认为需要的寥寥数条方案供大家选择。
　　如此决策，能不快吗？
　　或许，这就是商业研究的正确思路：因应市场需要，快速决策，果断行动。
　　与会的专家们，感觉从中学到了很多。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很期待
　　灼热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晒得人头晕眼花。
　　经过一个夏天的烤晒，地底积累了过多的热量，只要没有连续数日的暴雨，就无法凉下来。
　　太阳稍一炙烤，地面就变得发烫。
　　在上下夹攻之下，连空气都为之升温，而波动不停，使得光线也随之扭曲，看上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形了。
　　“不用动！”
　　“挺胸！收腹！两手紧贴大腿，中指指间正对中缝！抬头，下巴抬起来，两眼平视前方！”
　　“还有二十分钟！坚持！”
　　队列中，新生们都快哭出来了，他们以为已经站了快半个小时了，结果才十分钟。
　　在教官们不停地提醒、催促、训导、呵斥声中，新生们咬紧牙关，努力支撑。
　　汗水从头上流下，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处，然后大滴大滴地掉落，将胸襟处完全浸湿。
　　尤其是额头滚下来的汗水，被睫毛挡住，慢慢变多，渐渐渗透到眼睛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擦拭。
　　“说了不准动，你抬手干什么！”教官们用的不是疑问，而是斥责的语气喝道。
　　“报告教官，头上的汗流到眼睛里了！”这名男生已经被晒得晕晕乎乎了，还老老实实回答道。
　　教官看了他一眼，喝道：“不准擦！”
　　这名同学被他一吓，表情扭曲，感觉都像要哭出来了，强忍着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又再继续昂首挺胸，挺立在大太阳之下。
　　“妈的！什么玩意儿！”
　　“真想干死他！”
　　不知道是谁，低声咒骂道。
　　“谁在说话，要说话站出来，我们当面说清楚！”
　　没人站出来。
　　队列中有些微骚动，但很快就在教官们穿梭弹压下安静下来。
　　白云天一米八的个子，站在队列的最后排。
　　老式军帽下方，被剃成寸头的头上，同样如水洗过一般。军帽的中心位置已经被汗湿透，变了色。一绺一绺地汗珠往下滚落，让他的脸也变得潮湿不堪。
　　两只眼睛，完全失去了焦距，像是死鱼一样，茫然地望着前方。
　　宽大的绿军装并没有临风缥缈的潇洒，只有一处处被汗水粘到皮肤上的不适感。
　　解放鞋内泥泞一片，就像是踩在臭烘烘的烂泥地中。
　　真他妈活受罪啊！
　　白云天心中哀叹不已。
　　昨天还在会议室中，面对一大堆专家教授，享受着操控众人的乐趣，今天就成了被操控对象，站在大太阳下，等待被烤成人干。
　　哀叹归哀叹，他的身子却没动过一下，依然照着教官的要求，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
　　身边周遭的同学，都被教官们训斥过、纠正过动作，就只有他，让教官们想找茬都找不到。
　　有好几次，那位一米六左右的小个子、瘦瘦的王班长，都在他身周活动，前面看了看后面，后面看了又看侧面，看样子是想挑点毛病，可最终还是看了他一眼，又遗憾地走开。
　　利用眼角的余光，他知道，周围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他。
　　特别是队列最前方，那位向同学们做示范的曲排长，从站立以来，就基本上盯着他不动。
　　似鼓励，又似挑衅。
　　可惜白云天一直就是一双死鱼眼，瞳孔中没有焦距可言，根本不跟他对视。
　　“杨明霞晕倒了！”
　　“快把她扶到阴凉处！”
　　机电一体化男生多，女生想要单独组一个班都不够人数，只能和男生一个队列。
　　听声音，是杨明霞同学晕倒了。
　　耳边传来一阵哄闹，不知道多少位同学动了起来，都怀着一颗对同学的“关爱”之心，急切地想要抢着过去，把杨明霞同学搀到阴凉处歇息。
　　“谁让你们动了！啊？都给我回原位！”王班长马上朝着那边大声呵斥起来。
　　“杨明霞晕倒了……”
　　“我长了眼睛，难道看不见吗？扶她需要这么多人吗？你、你，你们俩，去把这位同学扶到那边树下，给她额头涂点风油精，有仁丹也给她服下，然后让她躺一会儿。”王班长先把其他人骂回去，然后指派了两名同学扶着杨明霞去一边休息。
　　“谢谢！谢谢班长！”
　　听声音，是两名女同学。
　　男生们不好意思跟女生抢，只好无奈回到原位，在教官们的骂声中，无精打采地继续站队列。
　　眼角余光中，可以看到两名女生吃力地搀扶着杨明霞，挪到树荫下，然后趁势就一屁股坐下来，不回来了。
　　“还是女生好啊！”
　　“是啊，我咋不是女的呢？”
　　男生们唉声叹气。
　　“时间到，休息一会儿，大家可以到树荫下乘会儿凉，但不要跑远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等到休息的命令，一群看起来都快半死的人，顿时像是活了过来，呼啦啦就朝树荫下冲去。
　　白云天也放松了身体，脱下军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久站的肌肉，有些僵硬，他左右上下活动了几下，让肌肉重新恢复弹性。
　　“你精神很好嘛，还有力气活动身体。”曲排长走了过来，看着他说道。
　　“报告排长，我体力好。”白云天懒洋洋地回答道。
　　“我听其他同学说，你们班有个刺头学生，就是你吧。”曲排长不为他的解释所动，盯着他说道。
　　我去！
　　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刺头了！
　　这是谁在害我？
　　白云天欲哭无泪，看着曲排长，用最真诚地语气说道：“排长，你也看见了，今天这队列，我可是一动没动，严格遵守了要求。就这，您还能说我是刺头？”
　　“你看看你，你这么说话，就表示你心里不服，这不是刺头是什么？”曲排长眼角带笑，如番说道。
　　我……
　　白云天都想骂人了。
　　你问我，我解释，怎么就成了不服？难道我要承认自己就是刺头，才算是心服口服？
　　“反正你是看我不顺眼，是吧？”既然人家就是冲他来的，他也懒得再装了，连排长都不喊了，自顾自地活动开了身体，慢慢向树荫走去。
　　你爱怎么，就怎么地吧！
　　“哟嚯，有个性啊！”曲排长在身后调侃式地说道。
　　白云天朝后扬扬手，话都不想回了。
　　“对了，明天要教你们军体拳，需要一个人协助做示范动作，我觉得你就挺不错！”曲排长在后扬声道。
　　白云天停住脚步。
　　站了没两秒钟，他缓缓转过身，对着曲排长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一笑：“好啊！我很期待！”


第一百八十四章 紧急往返
　　科中大的军训就在学校内，这倒也省去了劳顿之苦。
　　而且每天中午，还可以会宿舍午睡片刻。
　　训练的时间，也没有李强他们说得那么恐怖，也就是上午练练队列，下午就全都召集到大礼堂听报告。
　　礼堂里没有空调，又闷又热。
　　白云天坐在翻盖式座椅上，听着台上教官们的报告，只觉得昏昏欲睡。
　　等吃过晚饭，队伍随之解散，可以自由活动。
　　年轻人恢复力强，下午养足了精神，男生们就又变得生龙活虎，不少人还邀约着去到操场打篮球、踢足球。女生们也跑去要来羽毛球拍、乒乓球拍，兴高采烈地玩起来。
　　白云天没有跟同学们一起玩，而是回到了招待所。
　　时光等人还没回来。
　　他又去了实验楼，发现一群人正愁眉苦脸画着电路图。看到他到来，所有人都跳了起来，对科中大的条件叫苦不迭。
　　怨念自然是集中在没有计算机辅助。
　　太痛苦了。
　　用习惯了计算机制图，再回过头让他们手工绘图，实在是感觉太难受了。
　　慢如蜗牛不说，修改起来更是极不方便。
　　虽然实际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也不过一个月不到，但今天在绘图时，他们还会不由自主进入到电子cad状态，习惯性地去摸鼠标，左手则开始找快捷键。
　　一个地方画错了，他们不是马上拿起橡皮，将错处擦掉重画，而是下意识就瞟向绘图板侧面，寻找橡皮图标。
　　“白总，这样下去不行啊，进度太慢了！我感觉就算三个月研究时间到了，怕是也拿不出全套图纸来！”时光迎上来，忧心忡忡地叫苦道。
　　连他都受不了了。
　　电路设计，并非是随手画一张电路图就完事了。
　　若是光光画几根线条，标注一些元器件符号，以时光他们几十年的绘图速度，随便找个绘图员半天就画出来了。哪用得了几个月时间，才能拿出一套设计完善的图纸？
　　规范的电路设计，就相当于是做一套复杂、且不断变化的数学题。初期，先要大致勾勒出电路原理图，然后再向里面填充所需的元器件，将电路不断完善。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不断计算电流通过各个元器件的波函变化，来计算预想设计是否达到要求的功能。
　　若不能，则考虑更换元器件，或是采用其他电路来达到要求。
　　一幅电路图，需要不停地计算、修改、更替，对体力、脑力都是很大的消耗。
　　有计算机，他们大多数体力劳动都被节省下来，可以降精力集中在计算部分。
　　但重回到手工作业之后，工作量顿时猛增，大量繁重、枯燥、没有技术含量的重复工作，加上炎热的天气，让所有人都心浮气躁，难以静下心来。
　　尤其是不断修改的过程，更是频频打断他们的思路。
　　大量的思考、计算，却迟迟得不到反馈，只能耐下心来等待前一阶段的绘图结束，才能进入下一阶段。
　　一旦错误，前期那么多计算就要全部推倒，重新来过。
　　很多脑力劳动，都成了无谓的浪费。
　　这让他们很难受。
　　这种感觉，就像身体里有无穷的力量，却得不到释放的空间，让他们胸口憋闷难当。
　　听到大家的诉苦，白云天没有马上做出回应，而是先检查了他们当天的工作。
　　惨不忍睹。
　　不只是时光他们，科中大那边的进度也慢得可怕。说什么都没做吧，三位教授带领的研究生，连晚饭都忘了吃，到现在还奋战在绘图板前，看到他也来没空打招呼。绘图板上，粗粗勾勒出了几根局部线条，旁边密密麻麻添加了无数注释，身边，更是堆了满满几大叠的计算草稿。
　　可进度呢，约等于零。
　　白云天承认时光说得没错，照这样算下来，三个月根本完不成既定目标。
　　他双手抱胸，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沉思了半响，开口道：“我这就找莫校长借车，回去一趟，搬一台图形工作站过来！”
　　“好啊好啊！”
　　时光先是高兴地连忙应承，但随即就看着白云天一身军训服装，迟疑道：“可是……”
　　“没事！庐城到苏城也就三百来公里，来回不过七百公里。只要有车，保持六十公里以上的时速，十一二个小时就能跑个来回。”白云天不再逗留，转身就离开绘图室。
　　时光追了出来：“不如打电话，让公司那边跑一趟，把计算机给我们送过来，就不需要您亲自过去了。”
　　“不行！”白云天摇头否决，“公司只有三台服务器，支撑技术部、各分厂技术科的终端还勉强够用。但要是少一台，那就带不动了。”
　　“那哪里还有计算机？”时光迷惑了。
　　“我自己还有一台图形工作站！”白云天说着，已经大步流星离去。
　　这就是他要亲自回去一趟的原因。
　　工作站可以暂时搬过来，借给研发团队用，但是里面存储的资料，他需要转移到备用硬盘上，然后将原有资料全部清除干净，不留痕迹。
　　要知道，这些图纸，不少是未来才会出现的设计，一旦曝光，将给他带来巨大麻烦。
　　这件事，只能他自己动手！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时光张了张嘴，讷讷了几下，却不知该怎么劝阻，只好目送他离去，眼中既有期待，但更多的是担心。
　　来回七百公里啊！
　　这么远的路程，就算有车，也要换人开车，中途不带停顿。白总刚刚接受完一天的军训，体力消耗巨大，还要连夜奔波，他身体吃得消吗？
　　而且他一夜没睡，明天还要继续军训，还撑得住吗？
　　早知道就不该多这一嘴了。
　　时光心里很是自责。
　　手工作业他们又不是没做过，忍一忍又有啥大不了的。就算进度实在太慢，拖累了研发，也可以等到白云天军训结束，再跟他汇报啊。
　　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说话不过大脑呢……
　　唉，只希望他一路安全，不要出什么意外才是。
　　他神情迷茫地回到绘图室，中华制造过来的技术员们，都直勾勾地看着他。
　　“白总真的连夜赶回苏城去了？”
　　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刚才的情况，科中大那几位教授也都听在耳中，见到只有他一个人回来，黄耀中教授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他……”
　　时光嘴巴一张一合，后面的内容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唉！”
　　黄教授看了他一眼，也不好往下说，重新转回到绘图板，继续工作。
　　我，真的做错了么？
　　时光心头茫然。
　　大家都没再说什么，纷纷低头工作，可是绘图室的气氛变得很古怪，所有人似乎都无心工作，眼睛经常不由自主往门口方向瞟。
　　尽管夜已深沉，可谁都没提议休息，依然在挑灯夜战。
　　天，渐渐亮起来。
　　时光已不知道第几次看向手表。
　　已是早上八点零六分。
　　他放下手中铅笔，来到窗口，透过玻璃窗，越过外面的绿化带，愣愣望着远处。
　　“我回来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丝疲倦，他蓦然回头。
　　只见白云天、李强、姜杰，三人各自抱着一个硕大的大纸箱，走了进来。
　　白云天有着深深黑眼圈的脸上，仍带着淡淡的微笑，向他打招呼道：“时光老师，我们这就开始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示范助手
　　“白总，今天就请个假吧？”李强、姜杰在旁劝说道。
　　一夜奔波，他们都感到很是疲倦，以己及人，可想而知白云天应该也是非常困顿。
　　这样的精神状况，还去参加军训，怎么撑得下来？
　　“没事！昨天也就上午辛苦一点，下午我可是在礼堂里打了半天瞌睡。再说路上，我们换人后，也倒在后座上睡了三个小时，足够了！”
　　白云天握拳，敲敲胸膛，安慰了一下，就向军训的操场走去。
　　他昨天可是和曲排长约好了，要充当对方的训练道具。
　　他不能爽约！
　　他认为自己作为一个从星际时代来的人，如果连本时空的人都不如，他无法接受。
　　这是他的自傲，也可以说是自恋。
　　但不管是自傲也好，还是自恋也好，只要不是绝对无法做到的事，他都应该表现得比其他人更强！
　　“车子那么颠簸，怎么可能睡得好……”姜杰喃喃道。
　　“算了，白总就是这样的人，我们跟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李强忍着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快步跟了上去。
　　姜杰摇摇头，也快步追了上去。
　　……
　　“昨天我说了，今天大家表现好的话，就教大家军体拳！”
　　曲排长在队列前方，面对着同学，目光一行行扫视着众人，表情很满意。
　　实际上，一天的训练能有多大成果。
　　不过国内的学生，从小就接受了遵守纪律的教育，平时课间操、运动会等等，也强化了这方面的接受能力。
　　所以经过昨天的动作纠正，今天表现虽然远不如正规部队，但也算能看了。至少没有人再在队列中东倒西歪、晃来晃去，头顶着大太阳，也能撑到结束。
　　这就挺不错了。
　　反倒是昨天表现最好的那个刺头学生，今天在站军姿的时候，身体没有绷住，总是会垮肩、闭眼，下巴也往下一点一点，像是没有睡好。
　　估计是熬夜看小说，或是打扑克了吧……
　　曲排长没有让其他教官去纠正他，任他似睡非睡地站到了最后。
　　反正等下，就有他苦头吃了！
　　部队上，对于那些刺头兵，就必须一开始就把他们驯服，否则以后会更难管教。
　　学生军训也是这样，要让这些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们知道纪律，就先要挑出刺头来，狠狠地收拾一顿。然后其他学生就会明白自己现在是一个兵，必须服从纪律，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做了。
　　“白云天同学，出列！”他突然喝道。
　　白云天一个激灵，从迷糊状态惊醒过来，虽然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就已经下意识大声应道：“是！”
　　然后收臂，小跑来到队列前方，面向曲排长，放下手臂，立定：“报告排长同志！白云天已到达指定位置，请指示！”
　　噗！
　　身后的同学，笑出声来。
　　军训毕竟是对大学生军事纪律的训练，很多动作其实没有那么严格规范，白云天的应到、跑步上前、立正、请求指示，在战争片中看到觉得很正常，但在军训时，则显得有点过了。
　　有些对他反感的人，甚至觉得他在故意显摆。
　　曲排长也是一愣，没有照准备的台词说话，问道：“你当过兵？不，你父母当过兵？”
　　他看得很清楚，白云天的应对，可不是他教的。
　　这是正规的部队流程！
　　白云天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知道马上就要接受考验了，注意力高度集中，当即保持最标准的站姿，扬脖用喊的大声道：“报告排长同志，没有！”
　　曲排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直接面向同学，大声道：“下面，我就来教大家，军体拳的打法！由白云天同学配合我，演示全套动作！”
　　队列中，众人面露喜色。
　　男生的天性就喜欢打打杀杀，这是进化中争夺食物、地盘、配偶等形成的本能。大多数男孩子，从小就有一个军人梦，这固然有宣传引导的原因，而基因中的武力本能，也是主要驱动因素之一。
　　军训有苦又累，对于男生们来说，唯一可以让他们得以安慰的，就是可以学习军体拳，和实弹打靶这两个环节了。
　　这才第二天，就能学习军体拳，他们自然是高兴之极，许多人已经跃跃欲试，准备认真学习，甚至梦想着以后多多练习，日后成为一代武林宗师。
　　“军体拳是一套实战拳法，它是参考了传统武术，和现代搏击的精华，提炼而成的一套实战技能……”
　　曲排长对军体拳的说明，进一步推动了大家对学习军体拳的激情。
　　除了女生们，对即将充当道具的白云天有些怜悯，男生们则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曲排长身上。
　　至于白云天……
　　他不就是一个道具么，谁管他！
　　“首先是，预备姿势！当听到‘军体拳第一套动作，预备’的时候，我们就……”曲排长以身作则，一边做动作，一边仔细地讲解着动作分解。
　　正面表演完毕，他又转身九十度，侧面向着大家演示了一遍，然后是背对着大家，再做了一次。
　　所有人都跟着他，认真学习。
　　“接着是第一个动作：弓步冲拳！下面请白云天同学站到我面前来。”曲排长看向白云天。
　　白云天笑笑，站到了距离他一步的正面。
　　曲排长看着他，口中说着动作要领：“这个动作，站姿面向对手，右手握拳，然后突然击向敌人胸口、腰部、腹部。在出拳时，为了加大打击力度，手肘以下要跟着转动，拳心向下，形成螺旋扭力。同时，左手握拳，收于腰间，维持上身平衡，然后左腿向前，右腿绷直，形成左弓步。左弓步的目的，同样是强化出拳力度，以求达到一击伤敌，让对方失去战斗力。下面我给大家示范一下……”
　　说着，他目视白云天，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调整着呼吸，身体慢慢绷紧，然后突然大喝一声，右手握拳旋转着对准白云天胸口击出。
　　在出拳同时，他的左腿上前跨步，形成弓箭步，推动上身快速接近。
　　说是示范，可他的动作又快又狠，众人刚被他大喝吓了一跳，就见他右拳，已击打至白云天右胸。
　　看他手臂肌肉绷紧，青筋蹦绽的表现，显是没有留力。
　　队列中，响起一片惊呼。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谁治谁
　　眼看拳头即将击中胸口，白云天忽然退了一步。
　　人的手臂受骨骼限制，长度是一定的，并没有弹簧手的可能性。
　　当你的肩头位置固定，拳头的极限攻击距离也就确定。
　　白云天这一退，离开原位不过十厘米，但就是这点距离，让曲排长的拳头就落了个空。
　　拳头的指尖，在白云天之前所站的位置停下。
　　一厘米都无法延长！
　　曲排长收腿，由前冲弓字步恢复到直立，皱了皱眉，不满道：“你退什么退？”
　　白云天笑笑：“你拳头太重了，我怕被打中。”
　　曲排长一时卡壳，他没想到白云天就能坦然地自承怕被他拳头击中，一点也没有年轻人强自表现的冲动。
　　他只能劝道：“你放心，我出拳有分寸。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并不会打中你。”
　　“为什么不能留一点距离，而非要让拳头停在我的身上呢？”白云天认真地问道。
　　曲排长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我就是想吓吓你，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丑。
　　对付刺头，一般都是先吓唬，将对方觉得自傲的地方彻底击破。若是对方胆子大，还有别的办法。
　　总之，就是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厉害，从而才会心服口服地接受管教。
　　可是白云天如此油滑，倒让他有些为难了。
　　队列中，响起一阵轻笑。
　　白云天这个反问，深得同学们之心。
　　在军训前，大家也听过大二、大三等高年级同学的军训体会，知道教官们最喜欢找一些学生上去，作为演示道具，然后吓唬对方。
　　虽然他们最后都收手了，但是作为道具的同学，很多都被吓得不轻，甚至有人吓得当场哭出来的都有。
　　对于这种恶趣味，学生们是很不满的。
　　白云天这个反问，等于是说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谁也不想被作为演练对象叫上去，然后在众人面前丢丑。
　　曲排长知道坏了。
　　如果他治不了首先挑起对立的白云天，这个连队后面就不好带了。
　　但他没有硬来。
　　那只会更加极其众人对他的反感。
　　“你要躲也可以，但不要退太远。我找你上来，就是让同学们能够直观地看到，我的攻击方位，便于大家掌握正确的击打位置。”他解说道。
　　“没问题！”白云天爽快地答应。
　　真的没问题？
　　你太天真了！
　　曲排长心中冷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讲解下一个动作：“下面是第二个动作：穿喉弹踢！”
　　他仔细地将动作要领讲述了一遍，然后道：“下面我来做示范，大家注意看！”
　　话音未落，他没有将姿势回到弓步冲拳，保持着直立姿势，就突然向前一扑，左手手心向上，对准白云天咽喉插过去。旋即，趁着白云天目光被吸引到左掌之时，右腿绷紧，然后像根弹簧似地猛然踢出。
　　脚尖，正对白云天大腿！
　　军体拳是军中拳术，一招一式都是以杀敌为目的，攻击的都是敌人的要害软肋，如眼睛、咽喉、心脏、腰肾、裆部。
　　这些部位中招，即便不立即毙命，也会因为剧痛而失去战斗力，从而将其制服擒获。
　　他虽然想要制服白云天，可也没有真下杀手。
　　按说，穿喉弹腿的主攻目标是裆部，由于有绷腿蓄力，再加上前扑做功，这一脚要是踢实了，白云天不死也要直接送去医院。
　　所以他稍稍改变了方向，将攻击目标，转为了大腿。
　　大腿肉厚，踢一下最多抱腿打滚，连骨头都不会踢伤，但却会让白云天形象大毁。
　　破除对方不必要的自尊心，让他心生教官强大不可战胜的畏惧，从而屈服。
　　这就是军队的规矩！
　　军队里，只需要服从，可以保留理智、判断，但不需要个性！
　　你不服，我就打服你！
　　他的攻击毫无预兆，前一秒钟还在说“我给大家……”，然后就突然前扑，当“演示一下”出口，左手已如一支梭镖，直插白云天咽喉。
　　在一片惊呼声中，白云天刚刚下意识一扭头，他的右腿就如弹簧般，突然弹出。
　　可就在他的脚尖弹出的一刹那，白云天动了。
　　他向右挪了一步。
　　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当曲排长右脚弹出时，他的左手就收了回来。
　　白云天右移这一步，曲排长弹出的脚尖，恰恰擦着他的左腿，踢了一个空。
　　然后，双方就撞在了一起。
　　由于白云天个子较高，曲排长在前扑后，又正在下坠，于是他的鼻子，就正正撞在了白云天的左肩胛骨凸起处。
　　下面全神贯注的同学，只看到曲排长跳起，左手虚晃，右腿突然踢出，大家都是心中一惊，叫出声来。一些胆子小的女生，甚至掩住了脸，生怕看到白云天受伤。
　　可下一秒钟，就看到白云天好像是晃了一下，然后曲排长就扑到了他身上。白云天站立不住，仰面朝天向后跌，右手伸出，努力在地上撑了一下，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方才站住。
　　而曲排长，却是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好一会儿没有起来。
　　王班长在旁维持秩序，见势不对，赶紧上前，将曲排长从地上搀扶起来。
　　当曲排长一抬头，所有人都爆笑出声。
　　只见他两行鲜红的鼻血，从他鼻孔留出，越过了嘴唇，直流到了下巴。
　　尤其他晕晕乎乎，一脸茫然的表情，更是让旁观者乐不可支。
　　该！
　　能考上科中大的都不是傻子，当他把白云天叫上去，大家就知道他把白云天当做了刺头，准备收拾他一番。
　　虽说其他男生，对白云天也有些小疙瘩，但终归是自己的同学。看到他要被教官“欺负”，大家心头还是有些不满，只是不敢当面对抗，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现在看到曲排长整人不成，反被整，所有人都有种“你活该”的畅快感，开心地笑起来。
　　“你在搞什么？”王班长对着白云天怒目而视，就要上前动手。
　　白云天像是害怕的样子，后退几步，辩解道：“我又没做什么。他突然扑过来，我被吓着了，然后就闪躲，谁知道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王刚！”
　　身后，曲排长叫住了王班长，他用力甩了甩脑袋，以尽快恢复清醒，站起身，看着白云天，神情复杂，久久才说了一句：“白云天同学，你……，唉……”
　　想起昨天他告诉白云天，要让他来协助演示时，对方回头笑着说的那句“好啊！我很期待！”，他就知道，这次自己是踢到钢板了。
　　白云天那根本不是嘴硬，而是胸有成竹。
　　治他？
　　谁治谁，还不一定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服软
　　白云天可不是啥大侠。
　　武功，或者说搏击术这东西，说穿了，就是将战场杀敌的手段套路化。
　　通过长期不断的练习，让身体相应肌肉群形成记忆。然后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不假思索地使用出来，攻击对方弱点，先敌致胜。
　　然而能否奏效，要居于两个根本因素。
　　一个是反应速度。
　　肌肉群再怎么练习，反应速度也不可能超过人体的极限。也就是说，对于同样反应很快的人来说，练过的人，也不见得就能达到预期目标。
　　说不定对方，还能先你一步，击中你。
　　这就是天赋，后天再怎么锻炼，也不及天生敏捷之人。要是对方也练过，那就更加可怕了。
　　另一个则是身体素质。
　　这个身体素质，包括了力量、抗打击程度。
　　长期训练，会导致采用特定方式攻击时，力量会比一般普通攻击更有力。
　　但这个攻击力，也是有上限的，而且主要针对的是身体弱点。
　　一下打中咽喉、胸膛、腹部、腰肋、裆部，是有可能一击致命。但是如果打偏，比如打中肩头、大腿、屁股等肉多的地方，则基本上只能让对方感到一定程度的疼痛，而无法将其击毙。
　　若是对方的抗打击力强，说不定只是晃一下，随即就能展开反击。
　　军人不是长期训练的拳击手、搏击运动员、大力士。他们大多数其实也就是普通人身体素质，只不过经过针对的练习，比没练过的稍强一点罢了，但还没到完全碾压的程度。
　　两个身体素质差不多的人，哪怕一个会武术、一个不会，只要敢拼敢打，会武术的那一方不见得就能占多大便宜。也许最后还是会输，但是对方也会挨很多拳，获得个惨胜。
　　别的不说，只要拼着挨一拳，然后就冲上去抱住对方，接下来就是肉搏战，对方的什么招数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进一步说，若是一方手中有武器，另一方赤手空拳，那么不管空手者会不会武术，都处于绝对劣势！
　　就像狼的力气不见得比人大，但它的牙齿、爪子，却可以将人撕得粉碎。
　　曲排长的身体素质，在普通人中算是中上，锻炼后更是超越了许多人。但是白云天经过基因调质的身体，已达到了人类极限，反射神经、肌肉反应速度、力量、抗打击力，各方面都比他强得多。
　　曲排长刚下蹲，白云天就识破了他的打算。
　　当他屈膝、跳起，白云天已经调动了身体运动神经。并且他知道左掌是虚招，所以一动不动，等到对方弹腿完成，他才根据攻击方位，移动了身体。
　　曲排长踢出时，脚尖距离他还有两尺左右，而他移动身体，只需要十厘米。
　　比对方更短的移动距离，更强的身体素质，还会被攻击到才是怪了！
　　至于肩头那一下，不过是他的小小反击。
　　借此告诉对方：想整我，先掂量一下有没有这个能力再说！
　　好在他也不想伤人，虽然是调整了一下肩胛骨的位置，但是也做了个后缩的动作。
　　否则，就不只是流鼻血的问题，而是鼻梁会不会被撞断了。
　　这个差距，曲排长亲身体验到了。
　　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他的各方面反应，在白云天面前都有没任何优势可言。
　　想要治他这个打算，完全破灭。
　　既然这样，他也不想把事情彻底弄糟。
　　毕竟他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慢慢走上前，作出劝解的样子，脸朝着王班长，嘴上却对着白云天道：“白云天同学，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希望能顺利完成这次军训任务而已。我希望你配合我，我也保证，不再针对你！”
　　白云天惊讶地挑挑眉。
　　这位曲排长，还挺能屈能伸的啊。
　　居然向他服软了。
　　也是，他要完成接下来的军训任务，若是白云天一直捣乱，他也会很头痛。
　　“如果是这样，我没意见。大家都是完成任务，能不伤和气最好。”白云天笑眯眯道。
　　大家又没有啥深仇大恨，既然对方服软，也表示不会再针对自己了，那就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死揪着不放。
　　再说了，曲排长他们也是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跟他们顶牛没有任何意义。
　　大学生军训嘛，严点松点都无所谓，最后的验收总能混过去。
　　王班长听到两人交谈，憨厚的脸上毫无表情，还故意对着曲排长连连点头，好像是在听从对方的劝解。
　　三人短暂碰头，曲排长擦去了鼻血，军训继续。
　　这次，他就没再搞任何幺蛾子。
　　虽然白云天还是留在上面，充当他的示范道具，但是每次演示之前，他都会跟白云天沟通，讲清楚自己攻击的方向、力度、大致距离，让白云天可以及时让开。
　　后面的教授波澜不惊，没出现过一点意外。
　　示范完毕，白云天就从台上下来，进到队列，和其他人一起，学习军体拳。
　　没有了危险，他松懈了下来。
　　熬夜的疲倦渐渐涌上来，他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打得眼泪汪汪。身体的反应也有些跟不上了，总是慢人一拍，动作也是有气无力，软绵绵像是在打太极拳。
　　曲排长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故作不见。
　　反正这家伙是在最后一排，其他同学看不见，要摸鱼就让他摸吧。
　　对于白云天，他已经彻底放弃了。
　　大不了最后的表演，将他剔出来就是了，以他的反应，大概还巴不得如此。
　　“你，手打直！这样软绵绵的，没吃早饭吗？”
　　他摸摸还有点隐隐作痛的鼻梁，跳下台，向前排一个男生走去，怒喝道。
　　天气一如昨日的炎热。
　　女生们早早就得到优待，躲到了树荫下，只有男生们还在场上苦熬。
　　好在男生大都有着一个武侠梦，虽然教官要求严格、虽然太阳烤得难受，可是他们还是坚持了下来。
　　就连一些身材廋弱的男生，也在咬牙坚持，一丝不苟地按照教官的示范动作认真学习。
　　好容易等到解散，白云天这次没有再做什么伸展运动，而是快步离开操场，饭也不准备吃了，直奔招待所而去。
　　蹬掉胶鞋，他连衣服都没空脱，就这样面朝下扑在床上，酣睡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围观
　　白云天一觉醒来，发现天已黑尽，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八点四十六分。
　　错过了下午的报告。
　　他愣了一下，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床铺，到洗手间去洗了一把脸。
　　房门打开，李强探头进来：“白总，醒了？”
　　“嗯，我下午没去，班主任没有说什么吧？”白云天看着镜子，用毛巾擦着脸，问道。
　　“我们给你请假了，班主任询问了一下情况，知道你昨晚一夜没睡，就允许了。”
　　“谢了！”
　　白云天看到李强手上的烟蒂，知道他们是怕惊醒他，所以守在了门外。说不定就守了一下午，心中感动，微笑着向他点点头，道了声谢。
　　“这是我们应该的，谢什么……”李强嘴上说着，脸上却笑开了花，“这时候食堂多半关了，要不我们出去吃点？”
　　白云天好好睡了一觉，所有的疲劳全都恢复，正觉得肚子饿，当即就跟李强、姜杰一道，走出科中大，在附近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餐馆。
　　李强两人估计也还没吃，饭菜一上来，两人就跟饿虎抢食一样，狼吞虎咽起来。
　　结账时，白云天忽然想起来，问道：“不知道时工他们吃过没有？”
　　“不知道……，”李强、姜杰相顾迟疑，犹豫道，“早上的时候，我听说他们昨晚也没睡，熬了一个通宵，白天肯定要休息。说不定，他们也才起来吧……”
　　“那就给他们带点！”白云天叫来服务员，让再炒七八个菜，要求都是大份，又要了十几个碗，准备带走。
　　这个时候早已过了用餐高峰，还有这样的大生意，老板很是高兴。听说他们是科中大的，这饭菜是给加班的同事带回去，马上表示给打八折，并且指派小工帮着把饭菜给送到学校。
　　“这是我们餐馆的电话，如果你们以后需要吃饭，随时可以打这个电话，我们给你们送上门！”临走时，老板从记事本撕下一张纸，歪歪扭扭地写下餐馆名称、电话，满怀期待地递过来。
　　“老板很有生意头脑啊！”白云天笑着接过来，打趣道。
　　任何生意，都会随着时代、科技、环境不断进化。哪怕没人指点，这家店的老板也无师自通，开发出了外卖服务。
　　不知道徐洋、方芳他们的生意做得怎样了。
　　白云天自从承包了商机厂以后，就没怎么关心过留下来的那批人。只是偶尔跟严季和聊天时，才知道他们已经租了一个店面，准备把外卖生意做大。
　　后来严季和也外派，负责管理变速自行车生产，双方接触日少，就很难听到那边的消息。
　　如今下岗潮逐渐涌现，大量的下岗工人为了生活，什么活都肯干。
　　像这种简单易学的餐饮经营方式，模仿者怕是早已层出不穷。
　　能不能脱颖而出，还是个未知数……
　　看在曾经一同创业的情分上，若是他们做不下去，他还是会伸出援手的。
　　回去的时候，问问严季和吧。
　　白云天稍有感怀，便不再多想，和李强、姜杰，以及店里的两名小工一起，端着盛有饭菜的托盘，向学校走去。
　　他们吃过饭，已是晚上九点过，实验楼大多数实验室已经人去楼空，都关着灯。
　　但是绘图室内，仍然灯火通明。
　　白云天等进去以后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而且看他们一个个乱蓬蓬的头发、晦暗的脸色、满是血丝的眼睛，竟然是没有休息的样子！
　　而且还多了不少人！
　　不是很大的绘图室内，挤了起码有四五十号人，室内更加的闷热不堪。
　　“白总，你来了！你们这个图形工作站真是好啊，我们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大部分电路原理图的绘制工作。照这个进度，只要再有两三天时间，我们就能完成全部电路原理图的设计，转入印制电路图的规划！”
　　他们刚出现，负责逻辑电路设计的李教授就迎了上来，用沙哑的嗓子，兴高采烈地说道。
　　“是啊是啊，想不到这个计算机制图，会这么方便！”
　　“我是早就听说国外有这么个玩意儿了，可实际看到，这还是第一次，的确比我们手工方便太多了！”
　　满屋子的专家教授们，都点着头，认可计算机辅助设计的优越性。
　　“我说，你们就没休息过？”白云天震惊了。
　　“哈哈，这算什么，我在参与研发……工程的时候，连续三天两夜没睡，不也扛过来了？”李教授大笑着说道，只是声音越发嘶哑。
　　“难得有这么好的东西，我们哪舍得去睡！”黄耀中教授也是手舞足蹈，说着今天实际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的各种优良表现，激动不已。
　　其他那些闻讯赶来参观的专家教授们，居然也都是一脸赞同地点着头。
　　时光也站出来，支持他们的意见：“白总，你就别为我们担心了。以前我们在工作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那是常有的事，今天才稍微熬了点夜，不算什么！”
　　“是啊，是啊，进度要紧！”
　　一众专家教授们，纷纷附和他的看法，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
　　白云天一脸严肃，板着脸用很强硬的语气说道：“进度很重要，但你们的身体更重要！为了赶进度，累垮了身体，这是杀鸡取卵。我这么年轻，身体比你们好很多，熬了一夜也觉得困顿疲乏，你们年纪比我大得多，更是需要悉心保养。小徐……”
　　他从人群中，找到端坐在工作站前，负责按照专家们意见操作绘图的技术员，命令道：“把没画完的图立即存档，然后退出软件，关闭计算机。今晚所有人都不许加班，全部给我回去睡觉！”
　　小徐还没说话，科中大的一众教授们不干了。
　　“小白，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专门跑过来学习参观，你怎么能这样？”一个老教授不满地嚷嚷起来。
　　“你们累了的人，自己回去休息。我们昨天睡得好好的，干嘛要跟你们一样？没这个道理嘛！你们说是不是？”又有人想要煽动其他教授一起，来给白云天施压。
　　“白总，要不等我们弄完这一部分，然后再回去休息？我保证，我们今天不熬夜了！”还有人想以拖待变。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不同意关机。
　　一群老头子老太太涌上来，看他们颤巍巍的样子，白云天生怕他们出意外，躲都不敢躲。
　　“各位，各位，请听我说！”他只能放大嗓子，竭力安抚，“我们这个研究，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你们要过来看，我们随时欢迎，但不必急迫到现在。昨晚因为特殊原因，所有人都没休息，其中还有几位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请大家都体谅一下。等明天我们工作的时候，再过来也不迟！”
　　在他眼神示意下，小徐迅速将未完成的电路图存档，然后退出软件，利索地关闭计算机。
　　这下众人傻眼了。
　　对于他们来说，开机启动软件不是啥难事，问题这是人家的东西。如果这么做，就太不礼貌了。
　　迟疑间，白云天带着李强、姜杰，以及一干年轻的技术员，将众人半强迫半搀扶地请出了绘图室。
　　看着一群专家们不满地念叨着离开，白云天总算松了口气。


第一百八十九章 坐不住
　　今天的军训，先是站了半个小时的队列，然后就在教官指导下，学习行进科目。
　　作为奖励，曲排长表示，如果大家学得快，有多的时间，可以再安排大家复习军体拳。
　　在这话的激励下，所有同学都认真地学习着队列行进的要求。
　　白云天今天休息好了，精力充沛，再没有疲懒的样子。他和其他同学一样，认真地听从教官的口令，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要求的动作。
　　看到他的表现，曲排长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这名学员，仗着自己实力，对教官的要求毫不理会，自作主张。要是他故意捣乱，曲排长就很为难了，管吧，又管不了；不管吧，威信下降，又如何带好其他的学员？
　　虽说只是大学生军训，实在管不了，放羊也行。
　　可他也是一个要强的人，不希望自己带的班级，表现得太差。
　　白云天不搞幺蛾子，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幸事。
　　仔细想想，也是自己偏听偏信。
　　打从一开始，白云天就没捣过乱，也是像这样认真完成着所有命令。是自己，听了某些学校老师的话，说他是个刺头，不服从学校纪律，在学校搞特殊化，要他多注意点他。
　　结果自己被当了枪使，真的准备好好治一治白云天，却反受其辱。
　　这是何苦来哉？
　　眼前这样就挺好。
　　至于那名故意误导他的老师，他也不想去找对方质问，没意思。
　　军训本来就是一个临时性任务，给大学生们训练完就结束，彼此以后再无瓜葛。他不想节外生枝，介入到科中大老师与学生的纠纷之中，弄不好还被惹一身骚，影响了自己在部队的提拔。
　　谁要想整他，就自己去吧，反正我是惹不起。
　　曲排长目光转过，不再关注白云天。不管他表现好，还是不好，就当他不存在。
　　水泥路上，一个五十出头的教师快步向这边走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曲排长目光微凝。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学校的普通老师，而是他们那个姓莫的校长！
　　“莫校长好！”
　　对方来到面前，还没说话，曲排长已经立正，给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好好，你们辛苦了，我代表科中大，向你们表示感谢。”莫校长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简单关心了一下，就说道，“我想找一位同学了解一点事，可以请他暂时出来一下吗？”
　　“没有问题，请问是哪位同学？”曲排长不假思索，马上同意。
　　“喏，就是那位，个子高高的、白白净净，没戴眼镜的那位。”莫校长抬手向队列中指去。
　　他要找白云天？！
　　曲排长心头一凛，虽然不知道原因，还是立即上前，用威严的声音大声道：“白云天同学，请出列！莫校长希望找你了解点事情，你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是！”
　　白云天老早就看到莫校长，以及他身后的陈院长，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好像是他的秘书，记得是姓张。
　　他跑步上前，在莫校长面前停下，立正，昂首挺胸，大声道：“报告！九三级机电一体化专业，白云天报道，请指示！”
　　莫校长笑了，拍着他肩头，亲昵道：“你小子，给我来这套！以前就没看你这么老实过！”
　　“这不军训嘛，我不能搞特殊化不是？”白云天也不再装模作样了，笑着摘下军帽，扇着风，向陈院长两人打招呼道，“陈院长好，张秘书好！”
　　“好好，白云天同学辛苦了！”
　　张秘书是知道白云天实际背景的，不敢托大，也回以笑容。
　　陈院长就比他要放松得多，笑道：“还别说，你的动作看起来有模有样，有那么点军人的样子。搞不好，你去当兵，也能混出头。”
　　他们谈话，并没有避开曲排长。
　　见到校领导跟白云天都客客气气，他是知道这个学生究竟有多大影响力了。
　　听陈院长这话，他倒是非常赞成。
　　就凭白云天这身体素质、反应速度，去到部队，至少也是个兵王。
　　“让他去当兵，那是把檀香木当柴烧，暴殄天物！他天生就是当科学家的，最适合他的战场就是实验室！以他的能力，未来说不定能进中科院！”莫校长一点不掩饰对白云天的喜爱，大肆夸奖道。
　　曲排长站得稳稳的身体，不由自主一颤，眼皮一阵乱跳。
　　我去，这竟然还是个科学家苗子！
　　而且未来是有可能进中科院当院士的！
　　你他妈的王混蛋，就撺掇让老子去惹这种人，这不是在坑老子吗？真要把他搞出个好歹，说不定我这身军装都要被扒下来，赶出部队！
　　曲排长第一次对那个撺掇他的后勤处老师，心生怒意。
　　要是在外面碰到他，一定要蒙上头，狠狠地揍他他一顿才解气。
　　“哪里哪里，莫校长过誉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白云天笑着自谦道。
　　“不过誉，一点也不过誉！”莫校长笑眯眯地道，“听说你们，仿照国外的图形工作站，自己搞了一套系统？”
　　我去，我说他怎么这么卖力地夸我，原来是看中了这个！
　　白云天笑自己太自作多情，看着莫校长似笑非笑道：“莫校长也知道了？”
　　“当然了！”莫校长还没说话，陈院长已经兴奋地说起来，“你带过来的图形工作站我们看过了，实在是太好用了！黄教授、李教授、钱教授他们都赞不绝口。学校许多教授也都跑去参观，感觉这真是个好东西，难怪国外要那么大力地推广计算机辅助设计，实在是对于研究设计的帮助太大了！”
　　“可就是太贵了！”白云天幽幽补了一句。
　　“对啊！就是太贵了！”陈院长不疑有他，对他这话太有同感了，一拍大腿，心痛道，“我们听说了，你这套图形工作站，连硬件带软件，一共花了差不多二十万美元吧？这么贵的东西，就是再好我们也用不起啊！”
　　二十万美元，买套计算机！
　　曲排长在一边，都快听傻了，双脚微微有些发软。感情这位不但是脑子好、身体棒，家里还非常有钱？
　　我到底惹了怎样一个恐怖的家伙啊！
　　张秘书找到机会，见缝插针道：“我们听你们带来的技术员说，你们自己复制了一套服务器、终端，只花了二十来万？莫校长一听，就坐不住了，立即就要来找你！”
　　白云天皮笑肉不笑。
　　听到这个，你们还坐得住才怪了。


第一百九十章 一起来搞兼容机吧
　　同为二十万，后缀可截然不同。
　　一个是二十万美元，而另一个却是二十万人民币。
　　以当前官方汇率来计算，前者也是后者的五点七倍。如果是按黑市计价，则更是高达八倍以上。
　　这让科中大怎么不心动。
　　白云天想了想，说道：“我们复制的计算机系统，是不会卖的……”
　　“为什么？”陈院长急起来。
　　莫校长也是脸色阴沉。
　　白云天微笑着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稍安勿躁，解释道：“虽然我们复刻了国外的图形工作站，并且破解了他们的系统及辅助设计软件，但这毕竟是盗版。我们自己悄悄用，对方查无实据，也无可奈何。但要是我们公然对外销售，那就有太多把柄交到对方手上了，对我们对外出口将造成格外干扰。所以，再卖一套系统给你们，这是不行的，但是……”
　　听到他前面讲述，莫校长等人都以为无望了，谁知他异峰突起，又来了个但是。
　　他们立即收起心中的不快，专注地盯着白云天。
　　白云天像是对他们的表情变化毫无察觉，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不卖，但是详细的资料，却可以交给你们。若是你们自己拿去做了什么用场，那就跟我们无关了！”
　　说完，他还右眼眨了眨，做了个怪相。
　　莫校长三人都惊呆了。
　　他们知道，自己是错怪白云天了。
　　这是直接将制造资料全盘交给他们啊，对科中大来说，其意义比直接给他们一套服务器、终端，更有价值！
　　“云天，你……”
　　陈院长是个感性的人，心里有太多感谢，嘴唇哆嗦了一下，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我们不能让你们吃亏！”还是莫校长大气，当即道，“这样好了，我们委托你们生产，然后我们钱还是照给，就算是待加工费用好了！”
　　“这个好，这个好！”陈院长没口子说好。
　　白云天对他们的好意坚决不接受：“我们不接这个活，你们找谁都行，但是别找我们！”
　　“为什么？你就这么怕被外国人告你们侵权？”莫校长很是不解。
　　他的背后是国家，思维方式也是国内的。
　　在国内，专利权只存在于纸面，实际执行几乎为零。一般工商出动，都是以抓假冒伪劣为名，并且目标还是危害较大的伪劣货，很少会为了查抄假冒产品专门出动。
　　他们刚才以为专利侵权只是一个托词，可看样子，白云天是真的对此极为看重。
　　这就让他们大是不以为然。
　　“没错！”
　　白云天坦承：“我们的产品，也在谋求出口。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也相继在东南亚一带打开了市场，反响很不错。如果国外企业知道我们侵犯他们专利，也许无法追到国内来告我们，但要在海外市场给我们下绊子，就太容易了。这些资料，我都只能私下里悄悄给你们，再做什么，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如果有相关的传闻出来，我可是一概不承认的。”
　　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表示出了绝不沾边的态度。
　　原来是为了出口啊……
　　难怪！
　　莫校长等人懂了。
　　服务器什么的，对中华制造只能算是副业，卖不了多少套，赚不了多少钱，还有可能得罪人。人家不可能为了这一点蝇头小利，就让自己的主营业务受到影响，这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这样一来，科中大就是欠了大人情了。
　　白云天看看他们为难的表情，开口笑道：“不过我们虽然不能生产仿冒货，但是正品就没问题了！”
　　“正品？”
　　莫校长等人愕然地看着他，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云天随后就解开了他们的疑问：“没错！随着电子技术的飞速发展，计算机在国民经济中所占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未来的计算机不仅仅将为生产、科研服务，还将越来越多地贴近于普通人生活。所以，我们对此也是有想法的，只是限于资金、技术、人才等因素，找不到介入的时机。但是跟莫校长一番谈话，我倒是有个想法……”
　　“和我们一起联合研发？”莫校长一听，喜从心起，脱口而出道。
　　“没错！”白云天一拍掌，“计算机是一项资金、技术密集型企业，单靠我们任意一家，怕都是难以负担。我们两家联手，虽然也有很大差距，但至少比单打独斗要有把握得多！”
　　“可是我听说，国外光是搞芯片制造，就需要投入几十亿，我们……”张秘书在旁为难道。
　　这倒是事实。
　　如今做芯片，不再像十几年前一样，一两千万都能起步。现在的芯片制造设备，早已更新换代好几次了，体积越来越庞大、制造技术越来越精密、价格越来越高昂。
　　这也导致在全世界，能够独立进行芯片制造的企业数量急剧减少，逐渐为少数几家欧美芯片巨头所垄断。
　　国内连实验室制备技术，都远远落后于国外工业化生产，就更别提大规模制造能力了。
　　若是要进入计算机行业，各种设备必然全部都要进口。
　　而且还进口不到最好的设备，只能买人家早就淘汰不要的二手货——就像国内的华晶、华越、贝岭一样，还没开始建设，在规划阶段就已经落后于时代了，结果还为这批淘汰的设备，花了二十个亿！
　　科中大有国家投入，勉强能养活自己，在这个经济普遍不好的时期，还算过得不错。
　　但要他们拿出几十个亿来，就是把他们上上下下全打包卖了，也凑不够这钱。
　　“谁说要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了？我们可以先从力所能及的地方，一点点着手准备嘛，这就是技术积累。等以后我们有条件了，再把打造一个完整的计算机产业链，作为目标好了。”白云天不慌不忙道。
　　“你有什么想法？”
　　莫校长听出来了，对方对此已经有了通盘考虑，便也不再瞎猜，直接问道。
　　“第一步，我们觉得，可以做做简单的汉化工作。cad辅助设计软件是纯英文的操作页面，对于国内的技术人员来说太不友好，我们可以将其汉化为中文页面，以便技术人员迅速掌握使用方法。等这一步完成了，我们再对软件本身进行分析，以其为模板，设计适合国内的计算机cad辅助软件。再接下来，我们可以在仿真方面做做文章，尽可能让我们的仿真功能，接近于实际使用效果……”白云天井井有条，列数着接下来的工作。
　　在最后，他还加了一句：“这些研究，我们出钱、你们出人，具体的分配比例，我们可以再接下来讨论。”
　　“没问题！”
　　听到中华制造愿意投资，莫校长没了任何犹豫，马上一口答应。
　　“还有吗？”他又问。
　　“还有就是，我觉得硬件方面，我们可以从自己生产兼容机开始起步……，这就是我说的正品！”白云天说完软件，又回到硬件方面。
　　“兼容机？”
　　“兼容机！”
　　莫校长三人，异口同声叫出声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进展喜人
　　兼容机这个概念，早已有之。
　　早期的计算机生产厂家，为了利益最大化，竭力让用户只买他一家的计算机，全部是采用封闭式设计。
　　所谓封闭式设计，就是硬件和软件，都只能用于自家的计算机。其他厂家研发的计算机硬件和软件，都无法在自家的计算机上正常运行。
　　这就迫使购买了他们计算机的用户，只能接受他们一家的售后、软件，及其他硬件服务。
　　但是八二年，ibm公司率先公开了他们研发的计算机系统，除开bios芯片以外的所有硬件技术细节，让别家公司可以据此大幅降低研发经费，生产自己的计算机。
　　当然，经费节约了，技术肯定就要全部照抄ibm的。
　　这在造福于大多数中小计算机公司的同时，也让ibm的技术横扫其他计算机厂家，成为了市场认可的唯一标准。
　　这些采用ibm技术，由其他厂家制造的计算机，就称为兼容机。
　　兼容于ibm自家产品的计算机！
　　白云天一说兼容机，莫校长等人就立即明白，他的打算是什么。
　　“能行吗？”陈院长有些犹豫。
　　莫校长也是同样，眉头深锁：“286的话，市面上已经有太多兼容机型号。我们自己做，也不见得能超过人家成熟的设计。386眼看就要淘汰了，486现在还是主流。而最新的奔腾，我们连技术资料都没有，要想针对性开发……，难！”
　　做兼容机，最大的难点在于，关键技术不在自己手上。
　　行业内通行看法，是最好的主机就是ibm的。
　　其他公司出品的兼容机，总是不能把芯片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究其原因，自然是英特尔向ibm公开了全套技术资料，ibm才能针对性地开发出最适合的电路，将硬件性能发挥到最佳状态，力压其他公司生产的兼容机，继续成为行业龙头。
　　科中大做兼容机，并不存在本身的技术问题。
　　难点在于，国外的技术封锁！
　　英特尔是实际研发者，他手里的资料是最新最齐的。其次是ibm，作为英特尔的合作方和讨好对象，它拿到的资料也就仅次于英特尔。
　　再下来，就是惠普、sun、dell等几个主要的计算机品牌厂家。
　　然后，才是各个小品牌。
　　至于美国以外，基本上都无法得到技术支持，无法针对开发本国的兼容机。
　　即便有，也是过时很久，资料已不在保密的老旧货色，没有研发价值。
　　国内，就更别想得到了。
　　别说全套，就是删减版都别想搞到手！
　　国内连8080都还没完全吃透，对286、386望而生畏，就更别提最新的奔腾芯片了。
　　若是一个教练，连自己手下的运动员体重、身高、力量、肌肉分布都不知道，又如何给对方量身订造，计划一个最好的锻炼方案？
　　白云天的设想，咋听起来很不错，但非常不切实际。
　　莫校长等人仔细思索，最后都是摇摇头，觉得风险太大了，他们不敢参与。
　　“那么这样好了，兼容机的研发，还是我们出钱，就当聘请你们协助研究，怎么样？不过这样的话，那相关的专利可就归我们所有了……”白云天好心地提醒道。
　　莫校长笑了。
　　“没问题，归你们就归你们！只要这个研发经费，由你们出就行！”他爽快地说道。
　　他只看中这个研究经费，至于专利……
　　那是什么！
　　白云天也无法，他是想把科中大拉上战车的，随着双方联合的项目越来越多，科中大也就逐渐和中华制造绑在一起，成为了利益共同体。
　　可惜莫校长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这也是无奈。
　　要是将英特尔芯片的资料公布出来，那肯定能说动科中大，可是，他又如何说明其来源？
　　算了，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上杆子的不是买卖，等以后兼容机卖得红火了，科中大自会找上门来，请求合作。
　　到时候，条件可就不一样了！
　　……
　　军训这边，按部就班进行着。
　　曲排长不但没有再来找他的麻烦，还有意无意地给了他不少照顾，让他不是那么辛苦。
　　科中大的军训，一共是四周。
　　前三周，就是传统的走正步、站队列等等训练项目，在最后一周的后三天，则会有射击训练。听曲排长说，在经过两天的武器理论教学，和射击姿势、射击要领等预先练习之后，会拉到附近驻军的训练靶场，进行一次实弹射击。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就去试试真枪的滋味。
　　白云天随波逐流，对此无所谓。
　　他也高兴，但高兴的是在有了计算机辅助设计以后，解开了研发进度的最后一个障碍。
　　一幅幅电路原理图顺利完成，在经过众人讨论之后，开始进行一次次修改。
　　电源部分等相对较为简单的电路，已经率先完成了定稿。
　　当军训进入到第三周，所有的电路原理图都已最终完成，比预期的进度还要提前一周。
　　这样快速的研发速度，让前来参观的专家教授们瞪大了眼睛，大叫不可思议。
　　看到了计算机辅助研究的巨大功效，科中大更是坚定了构建学校计算机辅助研发体系的决心。
　　白云天交付资料以后，他们立即就组织了一个五十多人的研发队伍，对其展开研究。
　　限于芯片还没买到，他们暂时只能进行纸上作业。
　　几十名研发人员，会同两百多名前来帮忙的研究生、大学生，废寝忘食，光是各种电路图、计算的草稿纸，就积累了一两麻袋。
　　鉴于科中大正忙于计算机辅助研发，白云天没有催促他们尽快组建兼容机研发团队。
　　最后一周，将对前期军训成果进行一次总结，搞一个汇报表演。
　　曲排长私下里询问白云天是否参加表演方阵。如果要参加，他可以安排他作为旗手。
　　白云天笑而拒绝。
　　汇报表演什么的，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要不是莫校长当初用话拿住了他，他连军训本身都不想参加。
　　要知道，多日暴晒下来，他白皙如雪的皮肤都被晒黑了。
　　旗手？
　　谁爱去谁去好了，他就一围观群众。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迎新晚会
　　呯！
　　白云天感到枪托微微在肩头一撞。
　　军训打靶使用的是老式的五六半自动步枪，听教官们前两天的预先说明，采用的是中间威力装弹的7.62毫米口径子弹，后坐力有，但只要握住抵紧肩头，感觉不是太大。
　　并不像教官们恐吓的那样，告诉他们打完子弹，肩都青了什么的。
　　不过大学生终究气力不足，旁边趴着，正在打靶的眼镜男，就被后坐力撞得哇哇直叫。
　　一名部队的老兵，一直半蹲着守在他身边，生怕他控制不住枪口，跳起来伤人。
　　“上靶了！不错啊，你手挺稳的！”
　　白云天身边，同样有一名保护安全的老兵在，看完他打完第一发子弹，放下心来，夸奖道。
　　“呵呵，还行吧。”
　　白云天随口应道，并没沾沾自喜。
　　射击的基本要领就是手要稳，部队新兵训练，还保留着枪口挂砖头，就是锻炼手臂肌肉，能够握得住枪。
　　要论手稳，身具八级钳工技能，可以靠着一把锉刀就能独自完成精密车床制造的白云天，全靶场估计找不出比他手更稳的人了。
　　白云天试过了后坐力，心头有数，接下来打得就快了，扣完一发，稍微缓口气，平息一下心跳，就接着开下一枪。
　　枪声稳定而又持续。
　　呯！
　　呯！
　　呯！
　　呯！
　　五发子弹打完，他关上保险，以标准地交枪动作，将枪还给老兵，自己退到一边，心不在焉地等待着结果。
　　这一轮射击中，他还不是最早完成的，还有些同学，稀里糊涂就把五发子弹全部打光了。等他们回过神来，老兵已经帮他关上了保险，收走了枪支，此时正在懊恼不已。
　　“白云天同学表现怎么样？”曲排长看到他站起，走过来关心道。
　　“非常不错！五发都上靶了，等下看看环数。”老兵夸奖道。
　　曲排长看看白云天，见他风轻云淡的表情，像是毫不关心结果，心中叹了口气。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明明没有太努力，可别人就是超不过他。
　　这些人生来就是打击其他人自信心的。
　　白云天就属于这种。
　　头脑好，未来的科学家；身体棒，连自己都在他面前吃了瘪；连打个靶，都比大多数部队出来的强。
　　亲自教导他们射击要领的他，看过白云天从啥都不懂，错误的持枪姿势，到纯熟掌握，很确信，白云天没有打过枪，是个新丁。
　　可就是这个新丁，表现出来的射击天赋，已经超越了不少老兵。
　　真真可畏！
　　全部人射击完毕，枪都交给了守护的战士，报靶员才从防爆沟里钻出来，挨个看着靶子，报着中弹环数。
　　“上靶两发，七环！”
　　“全部脱靶！”
　　“上靶一发，五环！”
　　“上靶三发，二十一环！”
　　等待的同学们嘻嘻哈哈，对脱靶的同学抱以善意的嘲笑，听到高环数，则鼓掌相贺。
　　很快就到了白云天，曲排长没有离开，也静静等待着那边报靶。
　　那名战士看到靶子，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然后才犹豫道：“五发全中，五……五十环！”
　　哗！
　　场内场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云天身上。
　　他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微笑着向众人点点头，然后默默退到了后方。
　　“五十环，这小子以前就摸过抢吧？是不是军区大院子女？”那名保护白云天安全的老兵，目光追随着白云天的身影，口中喃喃道。
　　“我敢保证，他是第一次摸枪！”曲排长拍拍他肩，忧伤地说了一句。
　　有没有射击经验，只要看手指的老茧就能确认。
　　而白云天的手，他亲眼见过，细皮嫩肉，比小姑娘还要细嫩。
　　白云天退到最后面，也不去关心别人的射击成绩如何，对其他人指指点点更是毫不介怀，只是静静等待结束。
　　等到明天的汇报表演完毕，这个该死的军训就算是彻底熬到头，以后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没人再来折腾他了。
　　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也不管地下脏不脏，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茫然，脑子里回忆着制造发展史中，计算机部分的历年产品，思索着哪些技术，可以用于这次的兼容机研发。
　　也没人来打扰他，就让他一直在此沉思，直到所有的打靶全部结束。
　　看到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班主任这才乐颠颠地跑来向他报喜：“白云天同学，恭喜你，你五发子弹打出了五十环的环数，就连部队首长都被惊动了。你是我们这次军训打靶中，成绩最好的一位！”
　　“呵呵，谢谢！”白云天礼貌地回应道。
　　“明天的汇报表演，系里打算……”
　　班主任还没说出口，白云天就堵住了他的话，抢先道：“抱歉，明天我打算参加一个技术研讨会，恐怕没有时间参加！”
　　“可是，明天汇报表演完，军训也就结束了，部队教官们也要离开，你不来道个别吗？”班主任还不死心，想拉着他完成整个仪式。
　　白云天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那真是太遗憾了，可那个会很重要，我不参加不行……”
　　“那好吧。对了，军训完，学校会有个迎新晚会……”一计不成，班主任又生一计。
　　白云天义正词严，再次堵住他下面的话：“我对此非常支持！作为班上的生活委员，我决定向班上捐款两千块，其中一千作为我们系里表演道具的开支，另外一千算是支援其他系的，希望老师不要推辞！”
　　他争这个生活委员，就是借此可以光明正大给班上，以及其他系给予一些资金支持。通过这些小恩小惠，赢得大家的好感，好方便他拉人到中华制造。
　　所有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事！
　　可是班主任不吃他这一套，好处拿了，还是不肯放过他，坚决道：“不行！你是这一届新生里最受大家关注的人，你不参加演出，我无法向上面交代！”
　　“可是……”白云天打算再想个借口。
　　“没有可是！”这次是班主任堵住了他的嘴，“白云天同学，我想你到学校来，不仅仅是为了一张文凭吧？看你竞争生活委员，说明你还是想融入这个集体的。但是平时你都不来上课，又不参加各种集体活动，不跟大家交流，那你说，你怎么融入集体呢？”
　　白云天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微微点头：“您说得对！我知道了，这次迎新晚会，我会出个节目！”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为了孩子
　　白云天终究没有参加汇报表演，也没在结束以后，送别众位教官。
　　他不是撒谎，而是真的有事。
　　当两千多大一新生，整齐地排列在操场，等待附近驻军首长过来检阅的时候，他正在学校礼堂里，和兼容机研发小组的成员，在讨论如何研发。
　　也许是从可编程控制器联合研发中，尝到了甜头，又或许是对兼容机本身抱有兴趣，科中大这次组织的兼容机研发小组，不论是人数，还是专家教授的档次，都比上一次强出何止一倍。
　　科中大一方的研发小组组长，由国内首屈一指的计算机硬件研究专家，中科院院士、信息工程学院副院长冯念东教授亲自担任！
　　这可是中科院院士啊！
　　而且中科院上千位院士，其中属于信息技术相关的，仅有一百来名。
　　而在计算机研发中，有相当造诣的，更是屈指可数。
　　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专家，亲自担任研发小组组长，可见科中大对此的态度。
　　同时，还有科中大计算机系十余名负责软硬件研发、教学方面的教授，也一同加入这个研发小组，共同完成这次兼容机的研发工作。
　　这只是专家级别，下来还有七八位博士生、二十来位硕士生，以及近百名计算机相关专业大四、大三的高年级学生，也一同参与。
　　总人数，超过了一百三十人！
　　这阵容，除了没有其他科研院所、相关制造企业的协助，比一些普通国家级的科研任务，规格都要高出不少。
　　这么多年高德劭的老专家列席，白云天再也不敢将动员会，搞成技术讲座。
　　礼堂可以容纳上千人入座。
　　今天的会议，除了台上一排座位坐着学校的领导、专家教授，下面乌泱泱坐了一片人。其中有研发小组的成员，也有学校的行政人员，还有一些过来听报告的老师、学生。
　　来的人，不下五百。
　　科中大郑校长亲自做了动员演讲，然后是莫校长、信息工程院风院长。在冯念东院士对个人计算机研究的重要性做了指示性发言之后，白云天也代表中华制造，上台念诵了一份中规中矩的演讲稿，表示了对科中大的感谢。
　　官样文章走过，一种领导纷纷离席，一些前来听报告的行政干部、普通老师也跟着离开。只有部分对此感兴趣的教师、学生依旧坐在位置上，等待旁听。
　　因为不涉及技术保密，白云天也没请他们离去，就由得他们旁听。
　　这些人里面，或许就有曾跟他接触过，有意愿到中华制造工作的人。如果能够让他们看到中华制造光明的前景，或许更能够打动他们，让他们最终下定决心。
　　原本黑压压的人头，立即就少了大半，零星的人头稀稀拉拉，像是海水退却之后露出的礁石，东一块西一块。
　　只有最前方，还是整整齐齐。
　　领导们都已散席，他们接下来要讲的，才是今天会议的真正主题。
　　“冯老，您请！”白云天客气地请冯院士发言。
　　冯院士原来身材应该很高大，可是如今已经六十好几，快七十了。他满头的白发，脸上浮出了一些老人斑，皮肤沟壑纵横，身形看起来很是瘦削。只是精神还很健旺，列席了一个多小时的会议，仍未显得疲倦，依旧是满面红光，目光矍铄。
　　“我就不说了，要说的刚才已经说了。你再让我上去，我也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你说吧！”冯院士声音洪亮，摆了摆干瘦的大手，呵呵笑道。
　　是个很幽默风趣的老头呢……
　　白云天对他很有好感，便不再推辞，打开面前麦克风的开关。
　　刚才的报告，纯粹就是官样文章，说的都是套话。
　　他真正想说的话，从来没有写在稿纸上。
　　科中大的教授、老师、学生很有素质，并没有因为他年纪轻轻，就破坏会议纪律，都耐心地等待着他发言。
　　“这次研发，说实话，只是因为我个人的突然想法，在征求了公司意见以后，而仓促立项。”
　　白云天面向下方，眼神却有些迷离，似看非看，沉默了几秒钟，才轻轻说道。
　　他的话，透过麦克风传到功放，经过放大，再由挂在礼堂墙壁上的音箱放出来。
　　礼堂的设计，很符合声学原理，这么多音箱同时发声，然而音波并不互相干扰，也没有多大的延迟。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人听得清清楚楚，还原效果很好。
　　上百人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咳嗽、走动。
　　就像是他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礼堂，在自言自语，抒发内心的感慨。
　　“计算机研发，是个吞金兽，庞大如ibm，每年投入其中的研发经费就达到数十亿美元。
　　中华制造，是没有这么多钱的。
　　我们公司，年产值现在大概有两个亿，去掉制造成本、人工，再缴完税，利润大概有五六千万吧……”
　　礼堂里微微有些骚动，有人动了动身子，身下的翻板发出啪啪的声响。
　　冯教授朝下方瞪了一眼，下面的声音很快消失。
　　白云天像是没有看见，依旧两眼迷离，轻声道：“这点钱如果用来吃喝，就算是花天酒地，那也一辈子都用不完。可是用来投入科研，却连一点零头都不够，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要坚持说服我的合作伙伴，把钱投入到这个无底洞来呢？”
　　礼堂内越发静谧，感觉就连大家的呼吸，都变得轻微了。
　　白云天久久没有说话，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呆呆地望着礼堂上方。
　　礼堂内，一片寂静。
　　蓦然，他低下头，白皙好看的面孔变得有些扭曲，对着话筒突然高声道：“因为，我不甘啊！”
　　“我不甘啊！”
　　“不甘啊！”
　　礼堂内，反复地回荡着他这一句话。
　　“欧美各国，从小孩子开始，就在接受计算机教育，培养出千百万未来的计算机人才！
　　而我们呢？
　　街机、红白机，却是培养出千百万的游戏爱好者！
　　这些孩子，他们不想拥有一台真正的计算机，学习如何使用电脑、学会如何编程，甚至学习如何研发、制造计算机吗？
　　也许很多孩子是这样想的，但我敢肯定，里面是有一批孩子，只是因为没有机会、没有能力接触到真正的计算机，才迫不得已爱上游戏机的。
　　就冲着这批孩子，哪怕只有几十万、几万、几千，乃至几百、几个，我也愿意付出一点代价，为他们制造出一批价廉物美，国人能够买得起、用得起的计算机！
　　我们中国人，自己制造的计算机！
　　这，就是我的想法！
　　谢谢大家！”
　　哗！
　　礼堂里，猛然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很多老师，都咬紧了牙关，用力地鼓着掌。
　　一些坐在后面的同学，更是站起了身，将手掌高举过头，拼命地拍着手。
　　冯教授也在鼓着掌，他侧过身，认真地看着白云天，微微点头，大声道：“小白！说得好！这不但是你的愿望，也是我们所有计算机专业的研发工作者，共同的心愿！相信我，你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
　　“谢谢！”白云天微微点头，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不做垃圾
　　白云天的发言之所以煽情，实在是他找不到别的话说了。
　　前面郑校长等人的发言，全部都是理智客观地强调计算机，对国民生产、科技发展、研究、教育等等的重要意义，包括他自己，也是从国家未来竞争力的角度撰写，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还要他说点什么，就只好搞煽情了。
　　虽说有些做作，但以计算机在制造业中的重要性，他是真的很不喜欢在那些关键的控制核心，采用国外的芯片。
　　这让他很不放心！
　　若不是制造能力、资金不足，他甚至有冲动研发一款国产cpu，推出货真价实的国产电脑。
　　可现实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只好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他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前行，终有一天，能够作出真正的中国芯！
　　现在吗，只能先从兼容机起步吧……
　　这番话他讲来觉得有些中二，可是偏偏这个时代的人，就吃这一套！
　　打开国门看世界，让国人的自信心急剧下降。
　　当物质的发展，已经无法让国人感到自豪，那就只有精神了。若是连最后一点精神都没了，认命了，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才是真的完了。
　　好在大家给予了正面回应。
　　与其说是白云天的发言，感动了大家，不如说是在座的教授们、学生们，自己感动了自己。
　　他们纷纷用热烈的掌声，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等到掌声停歇，白云天继续说道：“鉴于大家没有做过个人计算机，所以我们一开始的目标不会太高，就以386处理器为核心，作为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吧！”
　　“为什么是386？而不是286或是486，还有最新出的奔腾芯片？”下方，一个二十五六岁，研究生模样的年轻人，大声问道。
　　论熟悉程度，286推出十来年了，各方面硬件数据、相关的研究、软硬件开发数不胜数。科中大的教授、学生对此也最为熟悉，针对其开发主机，是最容易实现的。
　　而在国内，连286都没有大规模推广，中科院公开销售的286台式机，在参考消息上打广告，还敢标出六千四这样的超高价格。
　　这还是不带硬盘的国外非品牌产兼容机！
　　在他们看来，286都卖这么贵了，那么386是什么价格？起码得要七八千上万了吧！
　　虽说万元户日益贬值，可这样大一笔钱，也几乎是目前国人一家多年的所有积蓄了。
　　谁舍得拿出来买一台华而不实的计算机？
　　白云天口口声声要研发一款价廉物美，国人买得起、用得起的国产计算机，这不是背道而驰么？
　　对于下方的质疑，白云天面不改色，淡然道：“因为286太老久了，属于淘汰产品。我们即便做出来，对于国家、对于科研生产单位，乃至对于望子成龙的普通家庭来说，都是没有价值的，这样的廉价、却物不美的垃圾货，我没兴趣造！”
　　话一出口，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作为中科院的附属院校，科中大可是很清楚，中科院在参考消息打广告，销售286兼容机的情况。
　　结果白云天竟然不屑一顾地说，他们卖的不过是毫无使用价值的垃圾货！
　　这不是在打中科院的脸么？
　　这话听在耳中，就连身旁的冯院士都感到有些不自在，在椅子里挪动了一下。
　　几个教授、博士生模样的人，就准备站起来反驳。
　　白云天不等他们开口，就厉声道：“我说它是垃圾，完全没有说错！
　　286刚推出来时，主频是多少？
　　6兆赫兹！
　　即便到了最后一代产品，其主频也不过提升到了20兆赫兹！
　　对于初代产品来说，足足翻了三倍还有余，其提升不可谓不大！
　　然而286的硬件结构制约，导致它的提升潜力已经彻底耗尽，20兆赫兹虽然不能说是极限，但继续以此为基础开发下一代产品，已经得不偿失。
　　故此，英特尔公司才推出了新一代386处理器。
　　第一款的386处理器，主频只有12.5兆赫兹，还赶不上最后一代的286。但是仔细看，它集成的元器件数量，已经达到了二十七点五万个，比286翻了一倍，带宽更是从十六位跃升至三十二位！
　　这说明硬件方面已经远远超越了286，只是设计者因为缺乏经验，尚未将其潜力挖掘出来而已。
　　接下来的后续产品，其主频便飞速提升：20兆赫兹、25兆赫兹、33兆赫兹！迅速将老旧的286远远抛到了身后，让其望尘莫及！”
　　他的声音在礼堂内回荡，之前表现激动的人，在确凿的数据面前，陷入了沉思。
　　白云天的记忆何其广博，各种数据信手拈来，用事实来无可辩驳地堵住了质疑者的嘴。
　　“综上所述，我认为286早就属于被淘汰的产品了，再针对它开发主机毫无意义！
　　你们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阶段，认为只要一个东西还能用，就应该好好珍惜，让它继续发挥作用。
　　这种想法，在大多数时候是正确的。
　　我们的国家还不富强，我们的人民还不富裕，保持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一点都没错。
　　但是！
　　这一传统，在电子领域，尤其是集成电路领域并不适用！
　　已经被证实的摩尔定律清楚地向我们宣告了，半导体的更新换代有多快——十八个月！
　　每十八个月，集成电路的集成程度就翻一番！
　　这是何其可怕的发展速度！”
　　身边的冯教授，之前还有些想要辩驳的意思，此时也端坐下来，陷入了思考。
　　礼堂里一片安静。
　　只有白云天的声音，在不断回荡：“十八个月！如果我们仍然以老观念来对待计算机的发展，不去依靠后进者的优势，跳跃式发展，反而跟在人家身后，亦步亦趋，那么我们将永远没有超越对方的可能！
　　你们希望如此吗？
　　反正，我是绝不希望的！”
　　白云天发聋振聩的巨大声音，将整个礼堂震得嗡嗡作响，所有人都感到内心受到巨大冲击。
　　即便他的发言暂时告一段落，也没人再起身跟他争辩。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后发优势
　　什么是后发优势？
　　后发优势，就是利用之后才出现的各种先进技术，绕过前人因为技术储备不足，而不得不承受的性能、成本、制造缺陷，以更低的生产成本、更优良的制造技术，制造出更加先进的同类型产品。
　　国内有后发优势吗？
　　白云天在吸收了所有从其他人处得来的知识以后，经过判断，认为是有的。
　　诚然，国内如今仍然面对西方发达国家的技术封锁，自身制造业又深陷困境，资金也极为短缺。
　　然而，仍能迂回从国际上，获得部分这些年才发展起来的先进制造技术、电子技术。
　　国内的制造业虽然孱弱，但只要有心，整合资源之后，并不是无法作为的。
　　更不要说，还有他隐身幕后，充当后盾。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人家走过的路全部再走一遍，把人家踩过的坑，也要一一去踩一遍？
　　明明资源有限，还要这么做，这不是有病吗？
　　他看着下方众人表情，不动声色，喝了口水之后，又再说道：“我为什么要把386列为研发目标？原因很简单，因为它的架构，基本与486相当，最后一款的386处理器，就内含有部分486的指令代码。
　　甚至可以这样认为：386就是486去掉了协处理器之后的阉割版！
　　吃透了它，我们就对486也不陌生了。
　　而奔腾芯片才刚刚推出，在国际上，486仍是主流。这就让我们能够以较短的代价、时间，尽快地跟上计算机发展潮流，为以后超越国外，做相应的技术储备。
　　至于有人认为，386太贵，我觉得此言差矣！
　　图形工作站贵吗？
　　我最早买的那一台，连同系统软件、工作软件在内，一共花了二十万美元！
　　可是，我们后来以此为模板，除了处理器等少量元器件从国外进口，其他大量使用国产元器件，自制电路板，复刻的服务器系统，总共才花了二十万人民币！”
　　礼堂内又是一阵骚动。
　　加入兼容机研发小组的成员，有许多就是科中大自己组织的服务器研究团队之一，对于这个价格比较，他们是清楚的。
　　之前听到白云天说要搞386，他们下意识就觉得太贵。
　　但现在反过来再想想，对比一下进口图形工作站，和国内自己复刻的服务器硬件价格，才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走入误区了。
　　白云天接下来的话，就说出了他们的反思结论：“你们觉得贵，是因为购买了人家的整套产品！这套产品，人家就卖这么贵！
　　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们自己做，也会这么贵！
　　二十万美元的图形工作站，我们能做成二十万人民币，只有原价的六分之一。
　　哪怕照比例来算，七千的386，我们也能将其生产成本压缩到一千三百块钱以内。
　　哪怕是配备了硬盘，上万块钱的主机，也能将其成本压到两千块钱以下！
　　比现在卖的所谓286兼容机，还要便宜三分之二。
　　现在，你们还觉得贵吗？”
　　他厉吼道。
　　台上台下的人，这次是真的被震撼了，在他的问话后，不少人就不由自主摇摇头。
　　许多人看着台上侃侃而谈，时而激愤、时而温和、时而怒斥的白云天，都觉得好像有些不真实。
　　原来，错的是我们么？
　　是我们脑中旧有的观念舒服了我们，把国外的话奉为经纶，导致我们不敢想、不敢触碰，更不敢怀疑，只能老老实实走在人家的身后，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么，台上这个年轻人，他又为什么不怕？
　　而且言谈中，似乎对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隐隐还有种不屑一顾的感觉。
　　白云天看着众人反应，知道自己的发言，起到了作用。
　　“那么，关于以386处理器为核心，研发第一款国产个人计算机系统，大家还有不同意见吗？”他咳嗽了一声，放低音量，轻轻问道。
　　“没……有！”
　　国内的纪律性培训，让所有人都随大流，发出了那个让他们仍然有些不自信，但又不得不信的回答。
　　我们真的能赶上、甚至超过西方吗？
　　人群里，依然有人这样在心里表示怀疑，并且这样的人其实还不少。
　　如今的国人极度不自信，哪怕事实摆在面前，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许多国人更是以出国为最高目标，大北、华清等等高校中，大量的学生考上这些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博得一个出国指标。
　　在座的人内，这样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他们绝不相信，中国有赶上世界最高水平的可能性，就更别提超越。
　　在他们看来，中国仍能挺着不崩溃，就是奇迹了！
　　部分人甚至在心头冷笑。
　　大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们想看白云天如何做到。
　　不走西方发达国家走过的路，不去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从人家犯过的错中学到真知识，想要自僻蹊径，试图走捷径，这是何其狂傲、何其天真的想法。
　　看他以后怎么死！
　　白云天不去理会他们会怎么想，他只会按照自己既定的目标，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向前走。
　　“没有人反对，那么我就简单谈一下，兼容机研发的大致框架。
　　首先，总线规则，我们会跳过isa、eisa、vesa结构，直接从pci起步……”
　　下方又是一片骚动，不少人已经试图站起来发言，却被身边人强拉住。
　　总线是计算机主机的数据传输结构，就如同人类城市中的交通主干线，担负着传输来自处理器、内存、输入输出设备之间数据的任务。
　　老式的286、386采用的都是isa总线结构。
　　而pci，则是去年才由英特尔、ibm等二两多家美国计算机公司，联手制定的最新总线规则。
　　这跨度太大了！
　　最关键的，根本没有基于386的pci总线结构电路图可以抄，全得靠他们自己研发。
　　不少人感觉这个任务简直不可完成。
　　人家外国人都没做出来的东西，我们能行吗？
　　在旁人的强拉之下，还是有人奋力挣脱开来，站起来大声道：“pci是去年才定稿的工业标准，完整的技术资料我们根本没有，请问我们怎样研发？”
　　白云天望着他，平淡道：“从明天开始，我会针对pci的标准，从接口、技术、参数、应用电路举办讲座，并会举出一些相应的实例。这个讲座我会持续半个月，让大家对pci标准有一个从理论到实践的直观了解，还有问题吗？”
　　台下的人，已经张口结舌，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观念差异
　　“请问你的资料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愣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问题，大声道。
　　白云天坐在台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答不出来了？哈哈，pci是美国众多计算机公司联手制定的最新技术规范，其他国家都没有，你怎么会有？吹牛被戳穿了吧？”那人恍如不觉，得意洋洋道。
　　“我以为你是对我不满，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其实是个蠢货！”
　　白云天看着他，一字一句，口齿清楚地说道。
　　那人被他骂得一呆，随即就涨红了脸，愤怒道：“怎么，被我说中，哑口无言了，就开始骂人了吗？”
　　“不不不！我没有骂人，我只是说了一句真话而已！”
　　白云天在其他人过来劝阻以前，就大吼道：“我的资料是从哪来的，关你屁事！我给你资料，是用来学习，作为研发技术储备用的，不是用来质疑我资料来源的。你连这点都不知道，简直是愚蠢之极！”
　　轰！
　　礼堂内，一片轰然。
　　台上坐着的好几个教授赶紧过来，想要安抚白云天，下面的人，也拦住怒不可遏的那人，一名老教授更是严词斥责。
　　大家都是搞技术的人，都深知不要询问技术的来源。
　　这人大概是被白云天说傻了，愤愤不平，一时大脑充血，居然问出这样低级的问题。
　　不管白云天是从什么渠道拿到这套资料的，他都不可能当众公布。
　　这样问，不但犯忌，更是自取其辱！
　　可能是已经撕破了脸，那人也不再伪装，一边跟旁边的人拉拉扯扯，一边仍不依不饶，大声道：“你连资料来源都说不清，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那些资料，是你自己编的，难道也要我们照着研发？”
　　白云天本来已经听从台上两位教授的劝解，不打算继续争执下去了，听到他的话，想了想，还是从其他人手中接过话筒，正色道：“没错！”
　　他这两个字，让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礼堂内一片安静。
　　错了也要照着研发？
　　他居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白云天甩开拉着他的两名老教授，将话筒放到嘴边，非常严肃地说道：“我作为投资人，给研发团队提供什么资料，你就应该以此为依据展开研发——哪怕这些资料是错的！这是基本的常识，还要我告诉你吗？”
　　“凭……凭什么？”那人也是呆住了，结结巴巴道。
　　“凭我是出资人！我就有权主导研发的方向！你们作为研究人员，配合我展开研究，才是你们的工作！”白云天斩钉截铁道。
　　两名拉着他的老教授，手软下来。
　　下面的研发小组成员，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善。两个估计是脾气大的教授，哼了一声，一甩手，收起东西毫不犹豫就往外走。
　　其他没走的人，也不见得是不想走，只是不像他们那么不计后果而已。
　　那名质疑他的人，大笑起来：“狂妄！太狂妄了！我见过那么多天才，没见过像你这么狂妄的人！看看，黄教授、于教授都被你气走了！你要是还这么狂下去，我看所有人都要走，谁会跟你这样的家伙搭档共事！”
　　“白云天同学，你太冲动了！”冯院士在旁边，低声叹息道，显然对他刚才的发言，也是很不满。
　　技术人员，特别是优秀的技术人员，都有一身骄傲。
　　他们是体制内的研究人员，要他们投入一项研发工作，可以述之以大义，但在研究中，他们就是绝对权威，谁也不能动摇他们的地位。
　　你不求着我、哄着我、惯着我，居然还想骑到我头上，发号司令？
　　想都别想！
　　哪怕你是出资人，又怎样？
　　大不了我不要你这钱了！
　　又不是国家分派下来的任务，必须得完成。
　　许多人都很看不惯白云天这样，视乎理所当然的态度。他们知道国外的商业研发，研究者只是打工者，一切以老板说的话为准。
　　但是理解归理解，他们却不愿接受。
　　这是在国内，不是国外！
　　如果要接受，也是等他出了国，到那些私人研究机构求职以后再说。
　　哪怕是那些没有这种想法的人，也感到心里很不舒服。
　　“小白，你这样不好，最好澄清一下吧……”冯院士淡淡地说道。
　　白云天笑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澄清？我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兼容机研发，我是主导者，而诸位只是配合我工作！这个主次顺序，是清楚明白的！”
　　冯院士看了他几秒，轻声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说着，会也不参加了，直接起身，向台下走去。
　　在他身后，其他几个教授也跟着离去。
　　台下坐着的一众教授、博士生、硕士生、大三大四的学生，也跟着起身，默默退席。
　　上百人，很快就走得干干净净。
　　白云天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漠然。
　　这些人的离去，他很不舍。但是他们高高在上的态度，更是他无法接受。
　　宁可所有人都离开，他也不能接受，不受自己主导的研发工作。
　　不，也不是所有人都走光了。
　　他看着在台下，依然坐着两拨人，还有一名三十左右，不知是学校教师还是博士生的女人，稳稳坐在原位。
　　“你们不走？”白云天孤零零坐在台上，对着话筒轻声问道。
　　“我是来参加兼容机研发的，不是跟人斗气的。研发工作还没完成，我为什么要走？”那名三十左右的女子高声说道，“我曾到加州理工学院交流过一年，知道国外的商业研发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本来就对，只是他们面子上下不来台，所以才恼羞成怒。我可不会像他们这样幼稚！”
　　“哦？你还打算继续参与研发？”白云天眼睛一亮。
　　“没错！只要你给够研究经费，另外给我足够的报酬就可以！”那女子毫不在乎地跟他对视，坦然道。
　　白云天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看向留下来的另外两拨人，从年纪看，不是大三就是大四的学生，问道：“你们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吗？”
　　三个人中的那一拨，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站起身，礼貌地说道：“白总，我们曾经见过面。就是上次十二点以后，小树林那次。上次你告诉我，说是守得住寂寞就留在国内科研单位，想要现在享受就去国外，如果想开创未来，就给你一起到中华制造。我本来是不信的，觉得你在说大话，但是看你行事，发现并非如此，你有清醒的头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怎么做，然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一步步去实现它！我认为，跟着你，可能不是错误的选择。我身边这些同学，都是一起的，他们也愿意尝试一下，能不能跟着你，创造未来！”
　　另外五个人那拨人也站了起来，声音参差不齐地说道：“白总，我们也是跟你联系过的，我们决定了，跟你到中华制造去！我们会留下来继续参与研发！”
　　“好好！太好了，我代表中华制造，诚挚地欢迎你们！”白云天大喜，这才转过头，对那名三十左右的女子问道，“你呢，也愿意来我们中华制造吗？”
　　那女子目光冷静，声音没有起伏：“我？先跟你完成这次研发工作吧。等这次合作完毕，我会视情况再作打算。”
　　白云天嘴角微微上翘。
　　一、三、五，还留下了九个人，足够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招揽条件
　　白云天和留下来的九个人大致谈了一下，了解了他们的基本情况。
　　那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名叫宋昙。她在读研究生期间，曾短暂公费赴加州理工大学留学一年，在克拉森教授的实验室担任助理研究员，因为无法适应美国冷酷的商业氛围，申请回国。在科中大完成了硕博连读，随后留校，成为本校集成电路研究室研究员。
　　经过交谈，感觉她虽然对国外的冷酷很不喜欢，但对美国研究机构的硬件设施却非常羡慕。回国后本想利用自己所学，可以做点实事。
　　然而国内研究条件的匮乏、资金的不足，让她几乎无法开展工作。学校有限的经费，只能集中投到几名院士主持的实验室，而其他人，只能得到少得可怜的一点经费。这点经费，别说添置设备了，就连购买国外的专业期刊，都必须隔月购买一期，平时的工作就是从中收集整理一些前沿信息，做点理论研究。
　　此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让她很沮丧，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这次听说与中华制造展开商业合作，研发兼容机，她以为终于可以正经做事了，非常高兴，立即报名参加。
　　谁成想研究还没开始，白云天就和一众研究小组成员发生了冲突，冯老更是愤而离席。
　　这让她很不甘心。
　　谈话中，她表示这几年科技的发展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她学的那点东西很快就会被淘汰。如果国内的科研环境再没有什么改观的话，她也不打算继续浪费光阴，决定以自费留学的形式再次赴美，再不回来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在乎其他同事如何看待，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了解完她的情况，白云天非常高兴——这是他在国内，所接触到，第一个有过前沿研发经验的研究人员！
　　在他看来，宋昙甚至比冯老更加重要！
　　而这样一个优秀人才，因为资历，却只评了一个副研究员的职称，拨给她一点点经费，这简直是最大的浪费。
　　其实像她这样的研究员，在科中大还有好几个，都是曾经去过欧美留学，接受过专业的训练，见识过最新的研发技术，拥有较为开阔的视野，然而又怀着报效国家的情怀，放弃在国外的优渥生活毅然回国。
　　可是他们回来了，却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得到重用，没有足够的资金建立自己的实验室，浪费着他们好不容易学来的专业知识，做些不痛不痒的繁杂琐事。
　　其中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研究员，还被当做花瓶放到了行政部门。
　　这些有着共同经历的人，平时在私下里，他们经常在一起聚会、聊天，都对现在的状况很不满意，可又无可奈何。在闲聊时，他们不止一次表示出了对当初选择的后悔。
　　白云天激动了：“你能将他们也拉进来，参与这次研发吗？”
　　宋昙苦笑着摇摇头：“与计算机相关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的专业要么是理论物理，要么就是机械、化学、冶金、材料。如说有关联的，就只有两名电子专业的研究员算是同行。但是他们已经准备攻读第二学位，打算借出国留学的机会就不回来了，所以学校组织的这次商业研发并不关心，估计也没兴趣参与进来。”
　　白云天闻听，不但不失望，反而惊喜之极，连声道：“太好了！这正是我们所要的！不管他是哪个专业，只要是理工科相关的，只要能揽过来，我们都要！”
　　宋昙好气又好笑：“你说得轻巧。你以为他们和你们厂的技术员一样，就图一份安稳的工作？”
　　“他们要什么？”白云天毫不气馁，问道。
　　“他们要的可多了！要么你能代表国家，让他们发挥所长，为国家做出贡献；要么你就要能给出和国外相当的高工资，平息他们的遗憾，你能给得起么？”宋昙白了他一眼，很不看好地说道。
　　这些人出国学成以后，还能回来，自有一颗爱国心。但现实让他们太失望，现在所求，无非是科学上的成就，或是再等而下之，获得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
　　中华制造只是一家私人企业，报国什么的显然谈不上，那么就要给对方极高的物质待遇，或是不错的研究环境。
　　在她看来，中华制造在国内也算有钱，可和国外的大型企业相比，连人家的一个零头都及不上。
　　待遇不可能给到国外那么高，也不可能有财力，搭建一个完备的实验室，而且还是机械、化工、电子、材料等好几个学科的实验室。
　　此外，还要每年几十上百万的研发投入。
　　什么都做不到，人家凭什么放着国外不去、国内安稳的科研机构不待，跑去你一家私人公司？
　　她看得出，白云天有心招揽人才。
　　对此她也很感动，像这样重视人才的企业，在国内是极其罕见的。她很高兴，国内终于有企业，能够拥有这样长远的眼光，重视基础研究。
　　可是没有梧桐树，哪可能招来金凤凰，没有金山银海，哪能供养得起一个先进的实验室。
　　她很遗憾。
　　要是白云天是科中大的负责人就好了，那么他们这些人，就都不会走，离开这个生他们养他们，怀有深厚感情的国度，去到异国他乡，浪荡漂泊。
　　听完宋昙的话，那两拨大学生都觉得没有希望，可是白云天却低着头，非常认真地思索着，似乎是在思考值不值得。
　　难道他真的打算不惜代价，将这些人都拉到中华制造不成？
　　宋昙等人都很是惊讶。
　　白云天想了很久，方才抬起头，一脸诚恳地对宋昙道：“中华制造虽然是私企，可是我们的任何一点成绩，也是对这个国家的贡献，这并不分国企、私企……”
　　宋昙噗呲一下笑出声来，那几名大学生也是面露笑容。
　　白云天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接着说道：“工资呢，我肯定给不到国外那么高，而且给了他们高工资，我就还要给国内的技术员加工资，以平息他们的不满。所以哪怕他们的水平非常高，我也只能给到三千到五千的月工资……”
　　宋昙的眼睛一亮。
　　其他旁听的大学生们，也是呼吸急促。
　　五千的月工资，按当前汇率来说，还不到一千美元，仅美国平均工资的一半多点，更别提研究员级别。
　　但这里毕竟是国内！
　　五千的月工资，其他人或许不满意，但却达到了她的心理价位。
　　白云天还没说完，又道：“关于实验室，我们中华制造原来就是生产仪器仪表的厂家，这算是我们的老本行。我可以保证，搭建起一套至少达到国内一流水准的实验室，并且视研究进度，投入不少于百万的科研经费……”
　　“你说的是真的？”
　　宋昙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以为我人傻钱多？
　　对于宋昙的质疑，白云天只是笑了笑。
　　“宋研究员或许不知道，我也是中华制造的股东之一……”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我怎么会问你是不是真的！”宋昙打断了他的话，冷漠的表情一扫而空，急不可耐地问道，“你刚才的允诺，是为了招揽我们随口说的呢，还是确实这么想？”
　　但凡有一线可能，她都不想出国。
　　这里有熟悉的家人、朋友，这里是自己的国家，不用承受外国人歧视的眼光。
　　如果白云天的承诺是真，拿着国内顶级工资，可以继续从事她所喜欢的工作，并且还有不少的（不算特别充足的）研究经费，有可能做出相当成果，那她绝对首选去中华制造！
　　就怕他是空口允诺，先把她骗过去，然后又撕毁诺言，让她进退无门，那才是把她坑苦了。
　　宋昙的智商很高，情商却很低，说话也不知道婉转，就这样直愣愣地问道。
　　白云天好笑道：“是不是真的，我这样空口白牙，说了你也不相信。”
　　“对！所以我们要签一个合同！”习惯了国外商业环境的宋昙，皱眉想到一个法子，喜滋滋道。
　　白云天差点笑出声来：“以国内的现状，我跟你签了合同，你会相信么？”
　　宋昙表情一滞：“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吧，你还是先参加这次研发工作。在此期间，我会用实实在在的东西，让你看到我们的诚意，你看行吗？”白云天温文尔雅地说道。
　　“实实在在的诚意，难道是……”宋昙眼睛放出光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白云天。
　　白云天微笑着点点头。
　　旁边的其他几名大四学生，比宋昙还要开心，一个个裂开嘴，笑了起来。
　　他们的反应都很快，不等白云天说明，就猜到了可能的结果。而这个证明，比什么都有说服力，在让宋昙安心的同时，也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白总，我是项成，就是上次跟你在小树林见面的！我本来考上了刘教授的研究生，但是我想来想去，还是准备跟您到中华制造去看看……”那名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急不可待地插话自我介绍道。
　　“白总，我是蓝安桦，我是今年大四，马上就要实习，我们这几位同学，都希望能到中华制造去实习，希望您允许！”另外一名大学生也抢着道。
　　项成的两名同伴，跟他一样，都是考上了研究生，但又在是否出国犹豫间。听到白云天给出如此优厚的条件，他们都心动了，立即决定先参与这次研发，实际看看中华制造的状况、了解一下那里的科研环境，以及白云天的人品，再做出最终决定是出国，还是读研。
　　白云天一个个询问了他们的情况，结果让他很满意。
　　项成三人的成绩不用说了，在科中大这个尖子生扎堆的环境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也因为如此，才会被教授看中，当他们考研通过，就立即招收他们做自己的研究生。
　　以他们的水平，抛开年龄、实际工作经验，在国内来说也可以列入一流行列，其成长性更是远超时光等中华制造内部的老研究员。
　　只要悉心培养，学到白云天传授的知识，带着他们实际从事几次研究，想来未来必将成为中华制造的顶梁柱！
　　蓝安桦等五人，相比项成三人就有略逊一筹，但差的是考试能力，思维反应，并不见得就不如项成。以年轻人的成长性，只要白云天引导得当，他们至少也能成为中华制造的技术骨干之一！
　　而宋昙等人，则是预备的技术带头人！
　　一次普通的商业合作，能够吸引来这些宝贵的人才，白云天感到非常欣慰。
　　这一趟科中大之行，虽然多有曲折，可是很值得。
　　科中大，果然是人才宝库！
　　打铁要趁热，白云天当即跟他们邀约好，下午就开始针对pci结构展开培训。
　　具体的培训教室，则决定会合后，再去教学楼找一间没有课的教室就行。反正他们一共就九个人，并不需要太大的教室，也不需要先进的教学设备，随便找间教室就能凑合。
　　商量好下午的安排，大家正要离开，在礼堂门口就碰到了匆匆赶来的莫校长。
　　“白云天！你在搞什么名堂？怎么把冯老给气走了！”莫校长一见他面，就怒气冲冲质问道。
　　冯老可是科中大屈指可数的院士级人才，是科中大的一颗瑰宝！
　　哪怕是郑校长，见到冯老都要笑着先问好，对其非常尊重。
　　这样一个老同志，前面开会时还对白云天多有夸赞，可一转眼，就阴沉着脸，声明要退出研究小组，在校内都引起了巨大轰动。
　　莫校长陪着笑，说了不少好话，才得知是对白云天不满，但具体是什么事，却又不肯说。
　　他这才紧赶慢赶跑过来，找白云天当面对质。
　　“莫校长！”
　　“莫校长！”
　　项成等人还是学生，莫校长管着他们的毕业分配，这种事他们不敢掺和，他们问好之后，就赶紧悄悄溜走。
　　宋昙是研究员，莫校长又不管他们的经费划拨，不像项成他们那么怕对方。加上她得了白云天承诺，自觉后路有保障，于是问了声好，继续留下来，打算在必要时帮白云天说几句好话，平息一下校长的愤怒。
　　白云天面对莫校长的怒气，只是苦笑着将当时情况述说了一遍，中间并无添油加醋。
　　“……所以这事，不是我是否得罪了冯老，而是我们双方，对于研究中谁占主导地位产生了纠纷！”白云天叙述完过程，冷静地分析道。
　　这不像宋昙简单的以为那样，他的话让一众专家教授们面子上过不去，而是切实的利益冲突！
　　冯老以院士之尊，亲自出任研发小组组长，这分明就是公诸于众：这是我的研究项目，谁也别插手！
　　至于会场的小冲突，说穿了就是有人领会了其中精髓，故意跳出来跟白云天唱反调，质疑他的资格和能力，要将他赶出研究小组。
　　最起码，也要将他的作用彻底抹杀！
　　什么资料是否可靠，来源等等，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就是基于这一点，白云天才当场发作。
　　这是他出钱资助的研发，成果也最终归属于中华制造，不是国家科研单位内部，平时间的勾心斗角、捧高踩低、争名夺利！
　　冯老主持，他肯定是不在乎进度，也不在乎成果大小的，为求稳妥，多半是以286为方向。若是简单快速取得成果，然后将经费省下来用于他主持的其他项目，甚至选择国内早已摸得差不多的8086作为研发核心，也说不定。
　　这如何能忍！
　　这都忍了，那他不就成冤大头了？
　　真当他人傻钱多，可以像骗国家投资一样，随便找个借口，就从他兜里抢钱？
　　做梦！
　　哪怕你是院士也是一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异地研究
　　听完白云天叙述的经过，莫校长不说话了。
　　从事行政工作这么多年，察言观色是一项基本技能，他自然看得出白云天是否在叙述中加油添醋。
　　他敏锐地抓住了其中要点。
　　看来问题是出在选择386为核心的电路设计上！
　　作为学校副校长，他对冯老的打算，纵然不是全部清楚，也是隐约有所觉察，而且对此并不反对。
　　以尽可能低的成本，研发出一个大致能用的东西，然后节约下资金，用于更需要的研究，这是国内的通行做法，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在他猜测，冯老起初估计是打算以286为核心，随便凑一个电路就应付交差。286问世已经有十来年时间，以其为核心的兼容机数量繁多，随便东抄抄西抄抄，就能凑出一台主机，省事省心。
　　但是作为投资方的白云天，却咬死了要以386为核心，还要以pci架构，研发相关电路，这个难度就大多了。
　　最关键的是，想抄都找不到抄袭的对象，一切从头研发的话，那要付出的精力就太多了。
　　冯老自然不干。
　　这怎么办？
　　他肯定不能说冯老错了，节约下来的经费，又不是揣入他个人兜里，还不是上缴给学校，给其他研究项目用，怎么说都是一片好心。
　　可更不能说中华制造不对。
　　这不是国家项目，制定一个研究规划，下发给各个研究机构，划拨所需的研究经费。过一段时间，下面的研究单位，只要交出一份看得过去的研究成果，哪怕问题多多，哪怕不具实用性，上面也不会说什么。
　　中华制造是私人企业，你能做就能做，做不了，人家的钱也不会随便拿来打水漂。
　　白云天指定以386为核心展开研发，冯老以退为进，打算逼对方就范，在他看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没有再调解的可能。
　　“冯老的工作本来就很繁重，他也是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来接这个任务。以386为核心，研究基于pci架构的主板电路，花费的时间太多，冯老没有这个精力一直跟下去。既然是这样的话，我看这个研究项目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干脆撤销算了！”莫校长当机立断，立即做出决定。
　　在冯老与中华制造之间，他毫不犹豫站到了冯老一边。
　　“为什么要撤销？冯老不做了，其他人还可以继续做啊？”白云天还没说话，旁边的宋昙不干了，跳出来愤怒道。
　　冯老是计算机方面的泰山北斗，他都退出了，其他人谁还敢接？
　　莫校长心中冷笑，斜睨宋昙一眼：“你想做？”
　　“对！我就是学这个的，一直没机会实际从事这方面的研发，现在有这个机会，我不想放弃！”宋昙坚定道。
　　莫校长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好心提醒道：“你要想好了，这可是冯老都没有把握完成的任务！”
　　你顶着压力接下来，若是完不成，必然会成为其他人攻击的借口。
　　但你要是做成了，那么又置冯老于何地？
　　即便短时间能够收获一点荣誉，但从长远来看，必然成为追随冯老一派打压的对象。
　　不管做成还是做不成，都不会有好处！
　　你还要做吗？
　　宋昙根本没听懂他话中隐含的潜台词，还是跃跃欲试地说道：“有压力才有动力！以前都是重复别人的研究成果，现在可以尝试做一点别人都没做过的新东西，我感觉非常有动力！”
　　这是一个傻姑娘啊！
　　莫校长感慨地看着她，苦笑了一下：“那随便你吧。你可以把手里的工作交接一下，然后再过来这边，完成兼容机的研发项目。”
　　“我手里就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干，随时都可以抽出身来。”宋昙不满地说道。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是说学校亏待了你，闲置了人才？还是埋怨学校不给你组建自己的实验室，划拨足够的研究经费，导致你无事可做？
　　甚至，你就是在发泄对学校领导的不满？
　　莫校长对她的情商已经绝望，懒得再跟她多说，随便挥了挥手，由得她去。
　　这样的口无遮拦，迟早会吃大亏的！
　　宋昙要参加也行，就当是科中大派出的人，正好理直气壮把研究经费也拿到手。
　　白云天看出他想走，追上问道：“莫校长，这么说这个研究还能继续下去？那么，我能不能邀请那些对此感兴趣的教授、研究员，加入研究小组？”
　　莫校长停下脚步，看着他，用很慢的语速，非常认真地说道：“如果有人愿意加入，学校没有意见！”
　　只要你找得到！
　　“那就好！”白云天像是没听懂，乐呵呵地说道。
　　他当然听懂了。
　　但他这样问的目的，不过是让其他人加入得到学校允许，将过来参加研究算作是正常工作，而不会受到其他干扰。
　　毕竟对那些研究人员来说，在最终下定决心确定到中华制造去以前，科中大还是他们的一条退路。
　　现在就逼他们作出抉择，那中华制造一定不会是赢家。
　　“莫校长，以学校现在这个状况，如果我们留在学校里进行研究，我想可能会导致许多矛盾的发生。所以等到前期的pci结构培训完毕，我想将人拉到中华制造，和我们公司的技术员一起展开研究，您看可以吗？”白云天礼貌地问道。
　　“你的这个建议很好，我也觉得，接下来的研究最好还是不要在学校里展开比较好。那就到你们公司去吧。愿意过去的人，都算他们出差！”莫校长爽快答应道。
　　白云天他们天天在学校晃，支持冯老那边的人看了心里肯定不舒服。时间长了，说不定还会起摩擦，那还不如把他们赶得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
　　宋昙冷清的表情，也随之而眉飞色舞，很是兴奋。
　　她也正想借此机会，到中华制造实地去看看，了解一下这个公司的实际情况，是否如白云天所说那么好。
　　或许，能够把那几个跟她一样想法的同事，也拉过去看看。
　　要是好，就干脆不回来了！


第二百章 旁听
　　周培是在学校电子研究所，江易硕教授的实验室担任助理研究员。
　　早上，他到了实验室，如往常一般签字报道以后，就拿起一本记事本、钢笔，打算离开。
　　“你到哪里去？”和他同属一个实验室的任蓉偏偏头，问道。
　　“我到教学二楼，去听讲课。”戴着一副瓶底厚眼镜的周培，老实巴交地回答道。
　　实验室没有经费，大家天天待在这里也没事干，还不如去听听讲座。
　　任蓉放下正在看的托福考试辅导书，盯着他，说道：“你是想去听那个叫白云天的新生，讲解关于pci结构的技术讲座？”
　　“对啊。”
　　周培不明所以，点点头。
　　“你要死啊！你还敢去旁听讲座！你知不知道，他这次可是把冯老得罪惨了，以后还能不能在学校混都难说，你还敢去听他的课！”任荣关切地骂道。
　　“为什么不能去？莫校长不是已经说了吗，冯老是因为研发周期太长，实在抽不开时间才卸掉组长职务的。学校方面不再做硬性规定，而是基于自愿原则，愿意参加的人可以自己加入。pci结构是国际上制定的最新总线结构，与以前的isa结构区别很大，我想去听听。”周培觉得对方是大惊小怪。
　　“这话谁信啊！”任蓉撇撇嘴，“冯老当这个组长，就是打算负责全面工作。结果白云天这个刚入学的新生，还敢来抢他的位置，骑他头上指东指西，你说冯老能忍？就算他德高望重，能够忍这口气，他下面的那些教授、副教授、高级研究员们也忍不了啊！冯老的退出，就是一个姿态：他都不想干了，其他人谁敢干，就是跟他过不去！你说这样，你还敢去听那个小子的课？”
　　周培笑了：“你啊，好好的技术不钻研，整天就是琢磨来琢磨去这些东西。冯老在国内来说，也是泰山北斗一样的存在，会跟一个毛头小子怄气？你想多了！”
　　任蓉见他不听劝，气道：“去吧去吧，不听我的，你以后可别后悔！”
　　周培摇摇头，正要走，又停下脚步，对任蓉诚恳道：“任蓉，你也别整天抱着托福看，出国的名额，哪有那么好得的。我劝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把专业的书看看，我从进实验室，就没看你正经看过，这样技术是会荒废的……”
　　任蓉冷笑道：“看了有用么？我们实验室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能做几个研究？电路板都要我们自己烧！看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抓紧时间，通过托福考试，以后是学校公派也好，还是自费也好，总有个出国的念想，不用憋死在这该死的地方！”
　　周培还想再劝，但看看她的表情，摇摇头，默默地走出了实验室。
　　他是个死心眼。
　　在他看来，知识掌握了总是有用的。
　　再说，别人都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不抱希望，可在他看来，却是越来越好。
　　起码，现在大家都不再挨饿了。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想买的东西虽然差点，但也都能买到，有钱还可以去买质量更好的进口货。
　　相比于十年前，已经进步太多了。
　　下一个十年，想来会发展得更好，不行就再过十年，或者再十年……，只要这样一步步发展下去，生产力一天天提高，科技一天天发展，国家总有强大的一天。
　　哪怕自己无法在事业上有所成就，但至少可以将所学，再传给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
　　他的学生，会代他完成他的心愿的！
　　周培回头看了看实验室里，又捧着托福专心致志的任蓉，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坚定地迈向前方。
　　他没有加入研究小组，不知道是在哪一间教室上课，便从一楼开始，一间间教室寻找。
　　一二楼，都被各个讲课的老师所占据，直到三楼，他才发现有空着的教室。
　　在走廊里，他碰到了昨天在会上和白云天发生冲突的那个男生，听说似乎是冯老弟子朱长梅教授带的研究生，好像是姓张什么的。
　　周培扫了他一眼，没有跟他打招呼，顺着教室一间间找过去。
　　当走到三楼左侧尽头，听到左手边那间教室中，传来白云天清朗的声音：“……，众所周知，总线，就是计算机的数据通信总干线，是cpu、内存、输入输出设备用于交换数据的主要通道。它的带宽大小，直接决定了计算机的运行速度——请听清，是决定，而不是影响！
　　这就好比一座城市，道路的宽窄，直接决定了它的最大通行数量。超过这个上限，交通就会堵塞，堵塞的时间长短，决定于路上各种交通工具的数量多少，同时上路的交通工具越多，堵塞的时间就越久。
　　哪怕你开的是最好的跑车，在这条路上，也只能跟着前车，一点一点往前磨。
　　这就是总线！
　　但是总线带宽做得太大，那么制造成本也会随之增加，这就显得浪费了。
　　所以总线的发展，是追随cpu的主频进步而进步的。
　　早期的isa总线结构，是84年，由ibm公司制定，其针对的目标，就是当时已经出现的286处理器。
　　286处理器是一款十六位元处理器，最大寻址空间为16m。所以，isa的最大存储器上限，也被限定为16m，其数据传输带宽，也为十六位，同时兼容八位数据。
　　最初的286芯片为6兆赫兹，而isa总线的时钟频率为8兆赫兹。
　　这就是匹配！
　　以当时的处理器速度来说，这个总线结构完全足够，而且绰绰有余。
　　按照之前十几年的计算机发展，一款处理器用上几年、乃至十几年是很正常的。
　　但是，大家都没想到，集成电路的发展日新月异，光是286处理器，到后期其主频就高达20兆赫兹。这就使得主板的处理速度，远远跟不上处理器的处理速度，大大制约了计算机的性能。
　　在这种情况下，又先后推出了eisa、vesa等总线，作为补充。但这都是基于isa的局部修修补补，由于其结构本身缺陷，导致主板跟处理器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不但起不到将处理器的优势充分发挥的问题，反而成了决定性制约因素！
　　痛定思痛，ibm等两百多家计算机公司，经过协商，最后于去年，正式推出了pci结构的总线，以求彻底改变这种被动局面……”
　　周培站在门口，听着白云天的讲座，虽然是很普通的知识，却让他对总线的发展，有了一个明晰的梳理。
　　对于接下来的内容，他更加充满了期待。
　　这趟没有白来。


第二百零一章 甘当踏脚石
　　周培趁着白云天告一段落的时候，赶紧推门而入。
　　只见白云天站在讲台上，正在书写，而下方，则有十来个人，只坐满了课桌的前半部分。
　　还是有不少人嘛。
　　哪里像任蓉说的那样，谁都不敢来！
　　周培一时失笑，觉得自己差点被任蓉骗了，以为冯老真的会雷霆大怒，封杀所有前来的人，当时还犹豫了一下。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反正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再多他一个也不多。
　　法不责众么。
　　就算冯老真的很生气，看着这么多人，应该也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会迁怒于他一个小小的研究员。
　　他得意之下，忽略了台上白云天，和台下其他听课人员，那怪异的眼神。
　　“这位同志，我们是在讲述pci的总线结构分析，您……”白云天迟疑了一下，不想害他，还是稍微点了一下。
　　看他戴着厚厚的眼镜，一脸懵懵懂懂的样子，应该是个老实人。
　　以冯老在学校的地位、声誉，这人在他点醒下方才惊醒，及时退出，也不为过。
　　何必害人家！
　　“对！我就是来听课的，您真的有全套的pci技术资料，而且会完整地讲给我们听么？”周培期盼地问道。
　　白云天无语地站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给你们。”
　　“那就好！”周培欢天喜地，从课桌间走过，来到一个空座前，抽出椅子坐下，将笔记本端端正正在面前摆好，拧开笔帽，认真地望向台上。
　　前面短短一分来钟的讲述，他已经惊觉到，老旧的isa总线结构已经完全跟不上处理器的发展，依他判断，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淘汰。
　　这也意味着，他以前所学，也会很快落后于时代。
　　这让他有一种紧迫感，必须要抓住每一个机会，紧跟最新科技，才不会被远远甩在后面。
　　所以虽然冯老可能会不高兴，但他也决定要冒这个险。
　　只要对方教的是真功夫！
　　白云天站在台上，有些茫然。
　　他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这人还要执意留下来，难道他不怕冯老怪罪？
　　抑或说，他也打算加入研发小组？
　　他心中一喜。
　　在这个人才匮乏的年代，每一个具备高等技能的人都是格外宝贵的，哪怕多一个人，也是一件大好事！
　　这样的话，今天就要露点真东西了……
　　对技术宅什么诱饵最有效？
　　当然是技术了！
　　最新、最前沿的技术，对他们来说就是最美味的精神食粮，比什么都珍贵！
　　白云天看着对方纯净而无杂质的眼睛，明白这是一个彻底的技术宅，当即也向他点点头，回以友善的笑容，随即就继续讲起来：“在386处理器问世以后，其初始版主频就高达12.5兆赫兹，大大高于isa总线结构主板。这就出现了一个怪现象，也就是处理器比主板跑得更快。主板拼命传输数据，但是处理器这里仍旧堆满了已经处理完的数据，而且即便将总线占完了，仍传输不过来，反而越堆越多。
　　至于本该处理器的硬盘、软驱、键盘、显示等外围硬件数据，根本无法利用总线传输，只能见缝插针，一点一点地传输，导致计算机运行效率大大降低。
　　总线，成了计算机运行效率的极大障碍！
　　当486生产出来，其初始主频更是高达25兆赫兹，是总线时钟频率的三倍！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处理器的进步就变得毫无意义。
　　于是在前年，ibm就召集了两百多家计算机公司，共同制定新的总线标准，并于去年，正式公布了pci总线结构。
　　可是，由于参与公司众多，大家都想在总线结构制定中占有一定主导权，相互扯皮，拖延了时间，导致新的pci总线结构，还没问世，就又落后了。
　　新的pci总线，规定的时钟频率为33兆赫兹，在当时来说是够用的。
　　但是随着50兆赫兹486芯片的诞生，它虽然相对于isa、iesa总线，有了更好的表现。但是还没等它推广开来，就已经成了一款落后的产品。
　　并且今年推出的奔腾处理器，初始主频就高达60兆赫兹，将这个差距拉得更大！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前面跑，后面有个人在追。
　　追的人，眼睛总是只看着当时前面那人所站的位置，想着跑到那里就能追上了。但是他却没想到，他在追，人家也没歇着，等他跑到，人家又跑出老大一截，结果双方的距离不但没有抹消，反而越拉越大！
　　那么，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制约因素呢？”
　　听到白云天深入浅出的分析，教室里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不是震惊于pci总线结构，还没问世就已经落后这个事实，也不是质疑这个数据是否真实，而是震惊于当前的处理器发展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快到他们都感觉，自己跟不上了！
　　包括项成等研究生在内，他们学的硬件部分，仍是以老旧的8080为教学目标。
　　而这款处理器，人家七十年代就不用了，代之以的是8086处理器。
　　等宋昙等人毕业，人家连286都已经淘汰，386成为过度，486才是当前主流。
　　甚至最新的奔腾，或者习惯上称之为586的处理器，也已经面市。
　　其发展速度，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双方的差距之大，让他们这些业内专业人士也感到近乎于绝望！
　　就连国外的计算机公司，刚制定一款总线规则，就已经落后。而我们，却连8080都还没有，最顶尖的泰山北斗，还为了不能骗到科研经费而发脾气！
　　这让他们在惊叹于国外发展速度之快的同时，不由得也感到几丝悲凉。
　　您老那么高的地位，那么有才华，您去研发超越国外的处理器啊，干嘛为难我们这些真心想做事的人！
　　你自己不想做，还不准别人做！
　　几个被宋昙拉过来旁听的研究人员，面色凝重，嘴角微带冷笑。
　　这个国家真的没前途了！
　　听完白云天的介绍，他们更加坚定了离开这个国家，投奔世界霸主的想法。
　　但在他们之外，周培在一愣之后，更加认真地做起笔录。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去实现梦想了，但这些宝贵的知识，他一定要记下来、传下去！
　　这，就是中国科技发展的火种！
　　如果后面有人，能够靠着他记录的这些知识，快速成长起来，带领中国的科研迅速进步，那么，他心甘情愿成为对方向上攀登的那颗踏脚石！


第二百零二章 世上真有天才
　　下课以后，周培匆匆记完最后几笔，然后就从座位上跳起来，一路小跑来到白云天面前。
　　“白老师，请您稍等，我有些想法，想个您交流一下，您看可以吗？”他比他年轻五六岁的大一新生，却像是面对自己的授课教授一样，恭敬地称呼着对方。
　　白云天的讲课，一点也不像是个新生，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有着几十年教学经验的老教授。
　　详略重点，清晰明白。
　　不需要多费唇舌的地方，他都一言带过。需要大家重点注意的地方，他则讲得很细，而且非常透彻。
　　听他的讲座，需要相当的功底，稍差一点就会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比如说蓝安桦等五名大四学生，他们也算是尖子生了，可是听起来也很吃力，中途一点都不敢走神，全程保持着高度注意力，才能听懂。
　　但是很累人。
　　而对于宋昙、她拉来的两名电子专业的研究员、周培来说，却是轻轻松松，感觉正合适，讲的全都是最新、最前沿的知识，满足了他们的求知欲，同时也兼顾了他们的学识积累程度，讲得不致太过深奥难懂。
　　并且，他们还有时间在脑子里，将其快速吸收消化，与过往所学结合起来，达到融会贯通的效果。
　　这种高屋建瓴的教学水平，在科中大内部，也为数不多，无一不是学着等身学术带头人。
　　面对这样的老师，谁也不敢小看白云天的年纪，即便是那几个来之前还有些不情愿的研究人员，此时也对他产生了高深莫测的感觉，大感不虚此行。
　　白云天本就看好周培，见他听完课，就马上有了想法，也是心中一凛。
　　这可是超天才啊！
　　比他这个靠学习机速成的天才，更加天才。他讲的内容，相对于众人来说，已经很难了，对方居然在短短的课堂时间内，就完全吸收了所学内容，还能举一反三，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面对这样的超天才，就算是白云天，也感到了一丝压力。
　　“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共同探讨！”他丝毫不敢摆高高在上的架子，谦虚地对周培说道。
　　“是这样的。我刚才听您分析，对比了isa总线结构和pci总线结构的差异，其中就说到了，isa总线，数据传输只分有优先权高低，而所有设备，都是共同占有总线。
　　但是pci总线，则将快慢不同的设备，区分开来：让高速数据传输的cpu，对应同样高速的内存；低速的外部存储器和外部设备，则通过全局总线相连，达到彼此互不干扰，最大程度发挥处理器效率的作用……”
　　“对！”
　　白云天脸上带着笑容，点头道是。
　　“我听完以后就在想，能不能通过重新构建局部电路，将高速设备直接挂在cpu上，不通过总线中转。而相对数据传输较慢的设备，仍依旧通过总线传输，同时又不占用过多的总线带宽，达到一举两得的效果呢？”周培可能是一边在想，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叙述出来，说得很慢。
　　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听着他讲述自己的设想，等他说完，宋昙以及她带来的两名研究员，全都眼睛一亮，立即低下头，快速地勾勾画画起来。
　　便是项成等人，也是激动不已，腾一下站起身来。
　　周培的设想，初听起来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但是仔细一想，却是解决瓶颈的最佳办法。
　　快慢车道分开，跑得快的就走直通专用道，跑得慢的就在马路上慢腾腾走，彼此不干扰。
　　他的这个设想，简直可以说是神来之笔，一下就解决了困扰大家多年的关键性瓶颈！
　　而且，这不是由发达的西方国家率先提出，而是由我们中国人首先想到的！
　　所有想通了这一点的人，都激动得面红耳赤，有两个女生，站在那里，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小手捏成拳头，都紧张地盯着白云天。
　　从他们的知识积累来判断，这个设想完全可以做到。
　　但是基于对白云天更大的信心，他们更相信对方的判断，比自己的更加正确。
　　就连宋昙拉来，几个事不关己，其他专业的研究员，也看向了白云天。
　　白云天站在讲台上，目光久久凝视着周培，一时无语。
　　他的内心，丝毫不像外在表现那么平静，而是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冲击着他的心灵。
　　他已经提高了对周培的认知，谁知道，对方比他猜测的，还要天才！
　　这样的人，比金子还要珍贵……
　　不，是比钻石还要珍贵啊！
　　“老师，我说错了吗？”周培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设想有严重错误，心头惴惴地问道。
　　白云天缓缓摇头：“不！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极好的解决办法！而且我们的新主板，就会从这个思路，来设计，还会将其在国际上注册专利……，结果，你就先想到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设想可行？”
　　“我们未来的设计，就是以这个方向为突破口吗？”
　　“而且还要注册专利！”
　　教室里，响起一阵惊呼声，众人都以钦佩的目光，盯着周培。
　　特别是几个有过出国留学经历的研究人员，更是热辣辣地盯着他，眼中不乏嫉妒与羡慕之情。
　　专利啊！
　　白云天心中感慨不已，周培的设想，就正是后来的解决办法之一，也因此而推出了新的总线结构，即著名的agp总线结构，将数据传输量大、速度快的显卡、声卡、网卡、硬盘控制器等，直接与cpu相连，达到高低速分离的目标。
　　虽然周培的设想只是一个初步想法，并没有具体实现方法，他即便隐瞒，也没有关系。
　　研发成功以后，就可以立即注册专利。
　　但是看着这样一颗熠熠生辉的苗子，他实在不想抢夺他的天才设想，坦然承认了它的可实现性。
　　“专利？”
　　周培显然没想这么多，一时懵了，摇着头道：“我就这么一想，怎么可能注册专利？再说了，就算我有了想法，以学校的条件，也没有办法实现啊？”
　　白云天深深地望着他，吸了一口气：“周先生，你愿意和我们中华制造签订共同开发这个电路的合同吗？所有的研发开支，都由我们来支付，未来研发成功，并申请下来专利，则由我们双方共享，你答应吗？”
　　刷！
　　教室里，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周培。


第二百零三章 削减经费
　　周培在返回实验室的路上，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
　　就像醉酒一般。
　　今天他接收了太多信息，白云天讲课很快，许多他认为属于常识的专有名词、技术，都是一言带过，只在哪些大家没有听说过、或者接触很少的难点部分，做了较为详细的说明。
　　便是这些说明，也拉得极快，注意力稍不集中，就可能因为漏听、错听而导致对后面的内容茫然。
　　周培自认脑子反应还算快，以前上学时，不管老师讲得再快，他都能马上听懂，听懂后马上就能领会，领会后很快就能融会贯通，化为自己的知识储备。
　　然而在白云天的课上，他仍不敢有丝毫放松。
　　几个小时的课下来，他的脑袋也有些超负荷运转，感觉有点缺氧。
　　不过相较于学到的新知识，他还是非常满足的。
　　在学校里，天天接触到的都是旧知识，许多观点甚至已经陈腐淘汰，却还被奉为圭臬地传授给一批又一批学生。这些学生，也把这些老旧的、错误的知识当做真理，将之带入到他们未来将要工作的单位，传播开来。
　　但在白云天这里，他听到的，很多都是他闻所未闻的新知识，是目前国际上最主流的尖端前沿科技。
　　这些科技，犹如一滴滴甘露，流入他的心田，充实着他快要枯竭的知识库。
　　一堂课下来，他有一种吃了顿美味大餐般的饱胀感。
　　好舒服！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比什么享受都还要让他满足。
　　今天这趟真是来对了，而且这才刚开头，后面还有更多更好的知识等待他去充电。
　　以后每天都要去！
　　周培潮红的脸颊上带着丝丝满足的微笑，大踏步向研究所走去，一路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研究员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任蓉！你今天没去听讲，实在是太可惜了，白老师的课讲得太好了，很多都是最新最前沿的技术，如果你去了，一定会大有收获！”
　　刚进实验室，看到仍然坐在位置上，捧着托福书看的任蓉，他就兴奋地说道。
　　任蓉看到他回来，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哦？那个刚入学的新生，讲的课就这么好？比冯老还要好？那他还来学校做什么？不如直接请他到学校来当教授好了！”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隔壁办公室传来。
　　“江教授！”
　　周培闻声，连忙辩解道：“白云天同学虽然才入学，但他的理论知识之丰富……”
　　“够了！”
　　江易硕教授从办公室出来，对着他，怒气冲冲道：“全所没有一个人去听那小子的讲课，就你去了，你还敢在这里给他吹嘘！我在来的路上，碰到朱长梅教授，他笑着夸奖你，说你爱学习……”
　　周培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讽刺，摸摸后脑勺，憨厚地笑道：“谢谢朱教授的夸奖！”
　　噗！
　　在旁支着耳朵的任蓉，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你……”
　　江易硕为之气结，知道这是个傻小子，不再跟他来弯弯绕，直接命令道：“你年轻不懂事，这次就算了，以后再也不准去听他的课了！”
　　“不行！白老师的课讲得是真的好，不去听，怎么了解国际上的科研动态……”
　　周培急了，首次顶撞他所尊敬的江教授。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他的课讲得再好，都不准去听！这是命令！”江易硕教授也横下心来，强硬命令道。
　　“为什么？”周培茫然了。
　　江易硕看着他最心爱的弟子，眼中充满了痛苦、爱惜，面对弟子那纯净的眼神，他好多话都说不出口。
　　可是周培就这样倔强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知道，如果不把情况说清楚，这个死心眼的家伙，是不会听的。
　　得罪了冯老，那他以后在学校也将前途渺茫。
　　江易硕教授的胸膛一起一伏，显得心情很不平静，过了很久，才疲惫地说道：“因为我们这个月的经费，又被削减了！冯老表示准备开一个新课题，需要资金，所里就把我们实验室的经费全都削了，给了冯老……”
　　话没说完，他的身形就佝偻下来，略微有些花白的头发，似乎又多了不少的白发，感觉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凭什么？这不是欺负人吗？”
　　坐在一旁的任蓉，听到这里也忍不了了，从座位上跳起来，尖锐地吼道。
　　“是啊，我们一个月的经费也就两三万。冯老的课题，哪个不要十好几万，我们这点就算给了他又能起什么作用？留给我们，起码还能做点简单的实验！”周培也是一脸不解地问道。
　　任蓉气急败坏，冲着他喊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么多实验室，为什么单单削我们的经费？这还不是因为你去听了那个该死的家伙的课，我叫你不要去不要去，你偏要去，看看吧，现在连带害得老师都跟着遭殃！”
　　江易硕教授疲倦地摆摆手：“我没事。不就两三万块钱吗，做不了实验，还可以做做纸上研究，耽误不了多少事。可是小周，后面你可是真的不能再去了，如果你还要去，我们接下来的经费，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去听听课而已……”
　　周培脸色苍白，口里喃喃不休。
　　科研不应该是神圣、纯洁的吗，怎么会变成了打击、报复他人的工具！
　　这真的是他熟悉的研究所吗？
　　怎么往昔看着和蔼可亲、热衷于提携后辈的冯老，会作出这样让他痛心的举动。
　　不！
　　这绝不是真的！
　　肯定是其他人，打着冯老的旗号这么做，他不相信冯老会是这样的人！
　　他霍地转过身，就朝外走去。
　　“你要干什么？”江易硕教授见势不对，急忙问道。
　　“我去找冯老，问问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我认为他并不知情。如果知道实际情况，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周培脚下不停，转眼就出了门。
　　任蓉两眼圆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江易硕教授也是又急又气，拔腿奔了出去，想要将他叫回来。
　　实验室外，响起两人激烈的争论声。
　　声音还在远去，听起来是在朝冯老的办公室方向而去。
　　任蓉一脸煞白，桌上的托福书被她无意间扫落到地上而不自知，两眼呆滞。
　　完了！
　　周培这家伙，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第二百零四章 回家
　　白云天回到招待所，拿上饭盒，打算去食堂打饭。
　　吃完中饭，他决定小睡片刻，下午就去可编程控制器研发小组，看看进度情况。
　　pci的技术讲座，他准备每天只讲半天。
　　相对于学校所学的内容，这些知识点对于宋昙等人还是稍微超前了一些。在课堂上听懂，并完完全全记下来，与立即理解不是一回事。
　　他需要留点时间，给他们消化吸收。
　　填鸭式授课，讲得是快了，可是他们理解不了也等于白费，无法在实际工作中将所学转化为技能。接下来的研究，可全部都是基于pci总线结构开发，不能灵活运用所学的内容，对于研发毫无帮助，反会拖后腿。
　　刚打开门，他就看到班主任站在外面，正举起手，作出敲门的动作。
　　见到白云天，对方也很高兴：“白云天同学，终于堵住你了！”
　　“我正准备去打饭，老师有什么事吗？”白云天亮亮饭盒，问道。
　　“我就是知道你要去打饭，所以才来堵你的。”班主任笑呵呵道，“还有三天就是迎新晚会了，你的节目准备得怎样了？我好报上去，方便排节目表。”
　　白云天两眼一睁。
　　节目！
　　这两天他脑子里全是需要讲授的知识点，什么迎新晚会，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不会是还没准备吧！”班主任见他表情，一拍脑门，一副无语的样子。
　　“嘿嘿！”
　　白云天不好辩解什么，只能嘿嘿傻笑。
　　班主任气极道：“嘿嘿什么？我专门拜托节目组，求他们给你留一个空档，就等你把节目练好。结果你给我来个嘿嘿，我真恨不能给你脑门上也来个嘿嘿！”
　　“要不我就不上台了？”白云天小心地说道。
　　“敢！你现在就给我想一个！”
　　班主任也是拿这小子没办法，只能现场守着，让他想一个节目出来，也不去管他表演得好不好了，哪怕是出丑，也得给她上去！
　　这还是个学生吗？
　　教授都没他这么忙的！
　　白云天看她有暴走的趋势，不敢再惹她，胡乱说道：“要不我唱首歌好了。”
　　唱歌最简单了，随便上去吼两嗓子就完事，都不需练。
　　班主任一翻白眼：“上台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报的是唱歌，换一个！”
　　“那我跳个舞！”
　　跳个街舞，应该很轻松吧。
　　班主任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快看不到黑眼球了：“我说了，十个有八个都是报唱歌，另外两个则是跳舞！再想，不要都是唱歌跳舞！想个不一样的出来！”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好的条件，家长也没钱给孩子报什么兴趣班。唱歌跳舞的投入最小，跟着磁带中的歌曲哼两句、扭扭身体是人之常情。
　　所以但凡有会演，大家最常见的表演就是唱歌、跳舞。
　　甚至连选的歌，都会撞车。
　　班主任希望白云天表演个不一样的，让人耳目一新的节目，即便是上去出丑，也要出得与众不同。
　　“那我想想……”白云天扣扣头皮，忽然眼前一亮，问道，“学校有自己的乐队吗？有没有萨克斯，我会吹萨克斯！”
　　“你会萨克斯？”
　　班主任又惊又喜，这小子果然不逼不行，谁知他，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一般般吧……”白云天想了想，给自己的萨克斯技能做了个公允的评价。
　　这个不是他通过学习机偷来的技能，而是他在大学以前，出于兴趣学会的。
　　这种自己学会的技能，等级自然不会太高。
　　不好好在星际时代，人的基本素质极高，身体控制力强，学习乐器事半功倍。就算是一般水准，在这个时代哪怕达不到演出标准，也不会比音乐学院的学生差太多。
　　“好好！我去给你问问，有没有，如果有，我就给你报了！曲名叫什么？”班主任乐呵呵道。
　　“《回家》！”
　　白云天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眼神中，流露出一线伤感之色。
　　他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班主任也知道他的具体情况。
　　听他报出这个曲名，班主任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在她眼中不再是那么光芒夺目，恢复了与他年龄相当的本质。
　　他，还是个孩子啊！
　　而且是个没家的苦孩子！
　　以前的种种出格举动，大概是他博取众人关注，渴望关爱的一种外在表现吧……
　　班主任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柔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不要难过，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也许有一天你就能恢复记忆。就算恢复不了，也没关系，我们、同学，都是你的家人！”
　　“谢谢！”
　　白云天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失态，仰起头，用力眨着眼睛，努力控制着情绪。
　　回家。
　　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着莫大的诱惑。
　　如果可能，他愿意舍弃在这个时代奋斗至今的一切成就，回到过去那个不算特别富裕，但绝对温馨的家，重新成为那个泯然众人的白云天。
　　然而，他永远回不去了！
　　在这个时代，他越出众，就越孤独。
　　他的每一次尽情表演，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他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才是他选择制造业为事业方向，尽一切可能来迅速提升制造水平的主要原因。
　　过去的家，已经回不去了，那他就要打造一个新的家出来，重温那美好的瞬间。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执念！
　　谁要敢阻止他，他就敢跟对方拼命！
　　伤感只有一瞬。
　　这种情绪让他眷怀，却又会消磨他的斗志，白云天迅速调整心情，故意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如果学校没有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买一把，反正我有钱！”
　　班主任刚刚的感动，瞬间消失，又气又恨地敲了下他的头：“知道你有钱！用得着时时挂在嘴边，提醒别人吗？在这样我就不去帮你问了，你自己买去！”
　　白云天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被敲了头也不生气，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迎新晚会那天，我就表演萨克斯管《回家》！”


第二百零五章 初步完成设计
　　“这个电路总体来说是不错的，但元器件之间的相互干扰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可编程控制器研究小组内，白云天与其他成员，就设计完成部分，进行着最后的讨论。
　　他与冯老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影响到这边。
　　黄教授、李教授等人，都属于机械工程学院，与信息工程学院之间属于并列关系。并且陈院长曾跟着莫校长亲自去邀请过他，对他的能力相当有信心，也非常看好他的未来。
　　最后的选择，也全部是机械工程学院下面两个专业，相当于是自己人。
　　从利益角度来说，联合研发小组的的确确从中华制造拿到了真金白银，甚至还得到了服务器组的软硬件资料，能够组建学院内部自己的计算机辅助设计系统，自然对白云天青睐有加，很是爱护。
　　冯老对白云天不满，陈院长虽然不会去撩拨，但也并不会帮他来欺负自己的学生。
　　外面的风风雨雨，对可编程控制器研究小组，没有造成任何干扰，三位教授与时光等工程师、技术人员合作很是愉快，通过交流，双方都感觉大为受益。
　　在白云天贡献出来的图形工作站帮助下，经过初期磨合，研发的速度不断加快，初稿已经出来。就等待他们集体讨论以后，对部分bug进行修正之后，就可以正式定稿了。
　　电路设计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基础电路是固定的，整流电路、滤波电路、放大电路等等，就这么几种。其他的就是以基础电路为蓝本，采用不同元器件达到同样效果的分支电路。
　　不同的电路组合起来，以达到某种目的，就是一个完整的电路设计。
　　但是说不难，它又确实很难。
　　因为在拼凑电路的同时，要考虑到不同元器件之间的匹配与干扰问题。
　　所以在电路设计中，元器件的型号、材质都需要从整个电路的宏观角度进行通盘考虑，要考虑电流的波动、加电受热后产生的热噪声，触位移动后产生的滑动噪声，等等大量的相干因素，调配起来很是让人头痛。
　　若是考虑不周，最终完成的设计，有可能不但不能达到预期要求，反而可能造成反效果，因此不能不慎重。
　　白云天不像其他研究人员那样，整天没日没夜地工作，他只是偶尔过来一次。
　　但每次到来，总能给研究小组给出许多重要的意见，让他们能够快速越过障碍，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当研究陷入困境时，他又能给予研究人员新的灵感，让他们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从而找出解决的办法。
　　研究进度能够比预想的还要快，白云天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这当然是他的有意引导。
　　设计不是单项选择题，总是有很多条路，哪条路最好走，能达到什么结果，别人不清楚，他确实了如指掌。
　　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整个研究工作完全按照他指明的方向前行，进度自然就快。
　　这种突飞猛进的感觉，让黄教授等人都为之兴奋，从而更加投入。
　　他们觉得，这是他们从事科研工作以来，做得最顺利的一次，什么都心想事成，畅快淋漓。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进一步了解了白云天知识面的广博。
　　对他的每一个意见，大家都不敢忽视，而是会展开认真讨论，并在实际研发中进行尝试。
　　计算机辅助设计在绘制电路图中，有着极大的优越性。
　　但在进行电路仿真时，却效果不佳。
　　故此，他们只能在电路初步设计完成以后，采用人工的方式，一处处局部进行论证、计算，排除故障。
　　白云天的参与，让这个过程迅速缩短。
　　任何元器件，从产地、厂家、型号、材质、参数，他都能马上给出答案，简直比计算机反应还要快，是研究小组中当之无愧的人形资料库。
　　有他的参与，设计中需要选用的元器件，一个个被迅速确定。
　　当天色向晚，审核工作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等到最后一个局部电路通过检查，时间也才刚刚八点二十一分。
　　“这就完了？”
　　钱教授看着最终定稿的设计图，一时有一种很不适应的感觉。
　　“只能算是初步定稿吧。接下来还要制作实际电路板，进行测试。估计到时候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我们还没到放松的时候。”白云天冷静道。
　　“那是当然！不过，这次的检查定稿，也太快了吧。老黄，你们往常，像做这样的设计，定稿前审核工作，大概要多长时间？”钱教授朝黄耀中教授问道。
　　“快的话，五六天吧！要是设计中问题太多，那可能时间拖得会比较久，一两个月很正常。搞不好，全部推倒，重来一遍也是时有出现。”黄教授回忆着自己参与过的设计，估摸着给出答案。
　　“我也差不多！可是你看现在，我们只用了一下午，就将所有问题全部排除，这是不是太快了，快到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钱教授神情恍惚道。
　　“那是大家的前期工作做得好，需要排除的问题不多，检查才能这么顺利啊。”白云天笑着打岔道，说着，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惊呼道，“都这么晚了！大家都还没吃饭，不如我做东，我们一起出去找个餐馆，就当是庆祝设计工作的顺利完成，你们看怎样？”
　　研究小组中，一群年轻人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大家都知道白总有钱。
　　他每次来，都会给大家带点吃的、喝的，表面上说研究人员工作投入，经常误了餐点，容易影响健康，所以给大家带点东西当点心，饿了的时候可以暂时垫垫肚子。
　　而实际，却是借着这样的理由，给大家发福利。
　　各种糕点、好烟好酒、沐浴液、洗发水等等从没断过，每人都还得到了一块西铁城手表。
　　研究小组中，有名年轻的技术员恰逢本月生日，白云天还买来了生日蛋糕、蜡烛，与其他人一起，在实验室里，给他过了一个有意义的生日，感动的小伙子眼圈发红，说话都有些哽咽了。
　　这次顺利定稿，白总说请大家聚个餐，肯定会带他们去吃好的，在座的年轻人都是高兴不已。
　　在他们看来，白总又有才华、又不盛气凌人，跟着他做事痛快，回报也丰厚，天下间，没有比他更好的领导了。
　　若是能一直跟着他干，那该多好……


第二百零六章 迎新生晚会
　　一九九三年，十月三日。
　　这个时代，节假日很少，国庆节也只放两天。
　　正好三号这天，又是星期天，等于连续放了三天假，在这时算是少有的长假。
　　学生们都玩疯了。
　　这时没有什么假期经济的说法，但老百姓是最精明的，各个商店都自发地挂上了红色横幅。虽然没有节日折扣，可商店陈列的货物种类、数量也明显增加，营业员们都被通知取消假期，全部来到商店迎接一拨又一拨的客人。
　　小摊小贩们，也趁着这个机会，用钢丝床在大街上摆起了摊点。
　　凡是人流稍多一点的路段，人行道上都被不见头尾的摊位所占据，逼得自行车都只能上到快车道，跟机动车抢道。
　　好在这个时候的机动车数量也不多。
　　国庆单位大都放假，车队也不用上班，路上的机动车锐减。快车道上，全是黑压压的自行车，铃铛声响成一片。
　　在传统的老式自行车之外，也混入了不少的变速车。
　　那鲜艳的色泽、漂亮的外观，让骑着人感觉倍有面子，骑起来更是脚下生风。
　　时不时，还能看到几辆电动车，以比变速车更拉风的姿态，在人流中穿梭而过。
　　科中大的校园内，也竖起了一只只红旗，“欢度国庆”的横幅，挂得到处都是。
　　假日也是表白的好日子。
　　校园内，一队队平时难得一见的情侣成双成对，或是在凉亭窃窃私语，或是在草地上背对背坐着，或是在僻静无人处搂着亲密热吻。
　　现在对于大学生恋爱，各个高校管得没有以前那么严格。
　　尽管明面上仍不赞成学生在校期间谈恋爱，实际上学校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横加干涉。
　　男女相爱，乃人之常情，堵，是堵不住的。
　　一味禁止，说不定还会闹出事来，还不如加以引导更加适当。
　　学校隐晦地暗示大家，不要过早尝试性爱的滋味，以免留下遗憾。对于那些想要偷尝爱果的学生，导员们也会示意他们要做好预防措施，不要害人害己。
　　国庆这几天，校园中扫出来用过的避孕套成百上千，让那些老成的老教授们看了直摇头，连说世风日下。
　　下午三点过，学校大礼堂就忙碌起来。
　　学生会的同学们，将“科中大1993年迎新生文艺晚会”的大红横幅高高挂上。
　　一群群同学，将一件件乐器、服装搬运过来。
　　礼堂内，部分同学在进行清扫、擦拭座椅，台上则在紧张地调整着舞台灯光。几个学生会的干部，不停地对着每一个话筒“喂喂”地测试着好坏。后台的技术员，也在对调音台、音响器材做着最后的调试。
　　各个寝室内，今晚有表演任务的同学，更是抓紧着最后一点时间，进行最后的排练。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我爱你，塞北的雪……”
　　“参谋长，休要谬夸奖……”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金陵塔，塔金陵，金陵宝塔十三层……”
　　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歌曲、唱腔，从一间间寝室内传出，间或夹杂着室友们的叫好声，在走廊里混杂成一块。
　　除此之外，还偶尔能够听到二胡、竹笛、口琴、手风琴等或悲凉，或清越，或欢快，或大气的曲调。
　　“张明生，加油！”
　　某一间寝室内，忽然传来一阵加油声，大概是室友们正在为有些紧张怯场的同学鼓劲打气。
　　……
　　白云天在招待所里，将刚刚擦拭一新的萨克斯放入专用的箱包内，拉上拉链。
　　考虑到闲暇无事，吹吹萨克斯也是排遣寂寞不错的手段，他最终没有借用学校的乐器，而是去音乐学院附近的乐器商店，花了一万五买了一支萨尔曼的高音萨克斯管。
　　萨克斯和其他乐器一样，也有高中低音之分。
　　高音萨克斯，适合吹奏轻柔、缥缈的乐曲，如名曲《回家》，在高音萨克斯的音色渲染下，让人有一种透彻心灵的感动。
　　而中音萨克斯的音域较宽，最适合新手学习使用。
　　至于低音萨克斯，它的声音太过低沉，一般只是在乐队中用于伴奏，很少有单独吹奏的。
　　“待会儿去给我加油么？”他提起萨克斯箱，笑着对李强、姜杰道。
　　“我们也能去？”两人一愣。
　　学校里很安全，他们除了刚来那会儿，现在也少有随时跟随，多数时候是待在房间里。有空也会在校园走走，在篮球场跟其他同学组队打打篮球什么的，很是逍遥。
　　“当然。迎新生晚会就是学生的自娱自乐，除了表演者，其他人都是自愿参加，并不强迫要求所有人都去。你们这相貌，冒充学生是不行了，但是装作学校老师还是可以的。”白云天打趣道。
　　李强、姜杰参军多年，野外摸爬滚打，还在南疆打过仗，皮肤晒得黝黑，很是粗糙。两人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八，但看起来却比三十岁的人还显老相。
　　“那我们不去了！人家一看我们这长相，年轻的女孩子都跑开了，没意思。”李强笑道。
　　“我不跟小孩子们凑一块！”姜杰简短道。
　　白云天耸耸肩，左手招了招：“那我先走了，待会儿见！”
　　看着他走出房间，两人相对而视。
　　白云天这两天练习萨克斯，他们是第一观众，都亲耳听到了他吹奏的曲调。
　　用他的话来说，这首曲子表达的是家的温馨，曲调悠扬、缥缈缠绵，通过时而抒情、时而热烈的曲调，传达与父母、妻子家人生活中的片段，抒发对家的想念。
　　曲调的宗旨，是柔而不伤。
　　李强、姜杰对音乐一窍不通，听不懂那么多内涵。可是在白云天吹奏的曲调中，他们深深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哀伤，与不知家在何方的迷茫。
　　相处这么久，他们完全把白云天当做了自己的小弟弟那样保护、照顾。
　　听到这样哀伤的曲调，他们心里很难受。
　　所以这样的演出，他们并不想参加，怕听到了以后落泪。
　　“小天他……”李强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还有我们，我们就是他的亲人！”姜杰斩钉截铁道。
　　李强苦笑着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我们终究是外人，代替不了他真正的家人。”
　　“那你说该怎么办？”
　　“要是……”
　　“要是什么？”
　　“要是他谈个恋爱就好了，我们终究融入不了他的生活，但他的爱人，却可以一直陪伴他，走完这一生！”


第二百零七章 回家
　　白云天提着萨克斯包，来到后台。
　　大礼堂后台有两间大的化妆间，也兼做更换服装所用。此外还有五间小的休息室。
　　白云天来得晚了一点，所有的房间都被人占满了。一些挤不进去的同学，索性就在过道里，就着小镜子匆匆化着妆，整理着服装道具。
　　两间被临时用作换衣间的休息室外，排成了长龙。
　　她们毕竟只是学生，女孩子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换衣服，总要有个遮掩。
　　过道里，一堆男生围成一圈组成人肉屏风，然后就轮换着换穿裤子。
　　他们是男生，只要不是光屁股，谁都不会在意。
　　白云天提着箱包，看了看拥挤的化妆间内，镜子前坐满了人，也不想进去凑热闹，就找了个人稍微少点的地方，安安静静靠墙站着。
　　过道里人来人往，拥挤不堪。
　　“白云天，白云天来了没有？”乱晃的人头外，传来班主任的喊声。
　　白云天举起手：“我在这里！”
　　听到他的回答，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全都向他看过来。
　　“他就是白云天？”
　　“长得好帅啊！个子也很高！”
　　“他也要表演节目？”
　　“看他提的那个包，待会儿多半是器乐演奏……”
　　同学们望着他，交头接耳，小声地发表着对他的议论。
　　白云天在科中大是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从来没有哪个学生，有过他这样的影响力。
　　但是他不是去给宋昙等人讲课，就是去可编程研发小组，很少在众人面前出现，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现在这个万众瞩目的白云天，终于出现在了大家面前，他们哪怕是出于好奇，也会多看两眼。
　　班主任从人群中挤过来，一看他脸，就急道：“你还没化好妆？”
　　“我就不用化妆了吧？”
　　白云天满头大汗，连忙推却。
　　看到走廊里，一个个画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的大红妆，有些人额头还点了一颗红点，他可不想变成跟他们一样。
　　“那怎么行！舞台上灯光亮，你皮肤又白，如果不化妆，就跟僵尸一样。你站好，我来给你画！”班主任跑进化妆间，找别人借了化妆用品，过来就要往他脸上抹。
　　白云天打死也不干。
　　为了躲避，他干脆脸朝墙站，坚决不让班主任把手上的红妆往脸上抹。
　　“不！你们化的妆好丑，我才不要！”白云天视死如归，坚定地维护着自己白皙的面孔。
　　听到他孩子气的回答，周围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白云天的形象，在学校里传得太神、太高光了，以至于极度失真。看着眼前这个，极力躲避老师手上红妆的白云天，众人才惊觉，他其实也才十九岁，说起来不过只是一个大男孩。
　　这样的认知，并没有削减众人对他的感官，反而是这样人性化的表现，更让他具有了几分亲和力。
　　“不化就不化吧，我也懒得管你！”班主任跟他较了半天劲，也没成功，只能悻悻地放弃，“我去看了，你的节目是第七个上，别在这角落里待着，到前面候着，免得上面叫你听不见！”
　　“哎！”
　　白云天应了一声，提起箱包就要往前面走，顺带着一扭头，错开了班主任的手。
　　过道里传来一阵哄笑。
　　连偷袭都没效，班主任彻底放弃了：“这死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这时白云天今天也会表演节目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许多本来是打算来瞅一眼就走的人，听说以后也留了下来，准备看看这个闻名全校的白云天，到底有几分货色。
　　一些人还跑回寝室，大力宣传，引来了不少好奇的学生，大礼堂里很快就人满为患。
　　白云天提着箱包，在后台候场，顺带着也可以欣赏一下其他人的表演。
　　果然如班主任所说，前面的节目，基本上都是唱歌跳舞。只有一个大三的女同学，拉了一段小提琴协奏曲《梁祝》。
　　他们终究是学生，没经过专门训练，水平参差不齐。
　　说起来，那个女生的小提琴，算是最出彩的了，除了指法稍微有点乱，总体来说还挺不错。
　　当她下场的时候，得到的掌声也最多。
　　“下一个节目，由机械工程学院机电一体化专业白云天同学，表演萨克斯独奏，《回家》！请大家欢迎！”
　　哗！
　　掌声顿时猛烈响起，比之前都要大了许多。
　　白云天拿着萨克斯，从侧面走上舞台，头上亮晃晃的灯光并未让他眩晕，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也没让他怯场，微笑着向下方挥了挥手，很有台风。
　　“哇！终于看到真人了！”
　　“他笑起来好帅！”
　　“他的皮肤怎么这么白，在灯光下感觉还在反光一样，真是气死人了，我怎么就没这么白的皮肤？”
　　台下的同学们，为之所动，很多人都站了起来。
　　“大家好，科中大是国内名列前茅的重点大学，能够在这里度过我的大学时光，我感到很荣幸。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就要在科中大度过。这里将是我，也是我们在座各位的新家。值此九三级新生入学的时候，我想送大家一首萨克斯独奏《回家》，祝愿我们共聚一堂，在这里不但能够学到有用的知识，还能感受到家的温暖，谢谢！”
　　表演开始前，他做了个简单发言。
　　后台节目组的成员，都高兴地点着头。说得太好了，科中大就是所有学子的家，白云天的发言，正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台下的同学们，也是大声叫好。
　　白云天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吹口送到嘴边含住，手指轻柔地按动琴键，吹出了第一个音符。
　　萨克斯名曲《回家》，回响在整个礼堂。
　　《回家》这首萨克斯曲，由美国演奏家肯尼基创作于89年，随后风靡全球。
　　由于国内信息比较封闭，有些人还是初次听到。
　　它那经由铜管传出的音符一传到众人的耳朵，立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悠扬的曲调轻柔和缓，高音部分极具穿透力，却并不刺耳，仿佛触摸到了人们灵魂最深处，让人为之共鸣，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白云天也是如此。
　　这不同于私下里练习，他的感情更加投入，完全融入的到了乐曲之中，与之应和。
　　乐曲第一部 分表达的是对家人的思念，要求是旋律平缓、舒展。他吹着吹着，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星际时代的家人，眼圈不由自主就红了。 
　　一股淡淡的哀伤之情，悄然在曲调中隐隐若现。
　　礼堂内鸦雀无声。
　　躲在舞台侧面的班主任，听着这动人的曲调，想着这孩子可怜的身世，眼圈也跟着红了。
　　乐曲进入第二部 分，表达回到家中，见到亲人时的激动、喜悦之时，萨克斯显示出了它那独特的高音表现力，亮丽而又清澈，还带有丝丝金属颤音。 
　　当高音乍现之时，一颗颗豆大的泪水，突然从白云天眼中夺眶而出，飞溅而下。
　　看到这一幕，台上台下的同学，全都惊呆了。
　　又一次重复这一主题时，白云天被浓浓的思乡之情所包围，再也无以自制，双肩不停耸动，嘴唇剧烈颤抖，怎么也无法继续吹奏下去，乐曲戛然而止。
　　可他什么也管不了了，任由双手无力地颓然垂下。
　　而他，已是泪流满面。


第二百零八章 需要用一生来完成的项目
　　“我走了！”
　　白云天拿上今天的讲义，临走前跟李强、姜杰打了声招呼，就走出房间。
　　来到大门口，接待处窗口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加油！”
　　白云天愕然转头望去，只见接待处小姑娘握着小拳头，朝他舞了舞。
　　他粲然一笑：“谢谢！”
　　招待所距离教师公寓和学生公寓都不太远，他走出几步，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老师，正匆匆走过。对方见到他，脚步放慢，朝他点点头：“小白，又要去给人上课啊……”
　　呃，我认识你吗？
　　白云天愣了不到一秒钟，随即回以笑容：“是啊，您也是？”
　　“我是去教研组。”对方友善地回答道，和他并肩而行，“小白，听说你的课讲得很好，什么时候，也给我们班上上课，普及一下现在的前沿科技，免得这帮小子以为自己学得很好，只知道抬头望天，目中无人。”
　　我连你们是哪个专业都不知道，怎么给你们上课……
　　白云天含含糊糊应承下来。
　　迎面又走来一个老师，看见两人，也是放慢了脚步，朝他点头微笑：“小白，上课去呢？”
　　“啊，是啊！”白云天急忙回应。
　　“小伙子有前途，别灰心！加油，我们都很看好你！”那个老师对他说了这几句话，便又加快脚步，向教师公寓方向走去。
　　今天怎么了，是个人都主动跟他打招呼。
　　沿途走来，白云天碰到的每个人，都会很友善地向他打招呼，然后说上一两句鼓励的话。
　　在去教学楼的路上，还有好几个女生专门跑到他面前，给他说句“加油！”
　　路过篮球场时，几个正在打篮球的男同学，放下篮球，集体朝他喊了一句：“哥们儿，挺住！我们都支持你！”
　　白云天又是感动，又是不解。
　　他隐约猜到，这跟他昨天在迎新晚会上，泪洒舞台有关。可能是那一席眼泪，暴露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只是以前他太高高在上，别人即便想对他说句关心、鼓励的话，也不敢当面说出口。
　　而当他潸然泪下，才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卸掉了伪装以后，一个普普通通的白云天。
　　这样的白云天，更容易激发人内心的同情。
　　这才有了今天，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打招呼、跟他说话，表达关切的一幕。
　　白云天也不停地向这些陌生人点头、微笑，回应。
　　虽然有些不堪其扰，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温暖……
　　白云天的笑容也越发真诚，即便是在没人的地方，也会不由自主带着一丝丝笑意。
　　进入教学楼后，向他打招呼的人更多了，其中还有几个是信息工程学院的教授。因为冯老的原因，以往这些人碰到他，不是视如不见，就是冷漠以对，今天却也都一反常态，虽然没有说话，却朝他微笑着点头示意。
　　这让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来到三楼，预定的讲课教室，一踏进门，就见到所有来听课的人都同时起立，整齐地同声道：“白老师好！”
　　站立的人中，不只是有蓝安桦等大四学生，还有项成等研究生，更有宋昙和她的几个研究员朋友，以及那名不请自来的研究员周培。
　　这些人，年纪大的已经三十出头了，可都向他问好。
　　白云天感动得一塌糊涂，第一次流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眼圈微红，连声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开始上课，他前期少有地出了几处低级错误，大家也是轰然一笑便算了。
　　随着课程进度，他也渐渐收拾了心情，重新回到以前那个镇定、冷静、谦和的样子，在台上侃侃而谈，不时在黑板上进行一段板书，以供大家记录。
　　不过他注意到，那个叫周培的研究员，今天似乎有些反常，精力不集中，多次出现迷茫、失神的表情。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可能为了周培中断讲课，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底，继续完成今天的内容。
　　当邻近中午，今天的最后一部分也讲授完毕，其他人还在埋头拼命记录，凝神思索，周培已经快速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教室。
　　白云天略一思索，就快步追了出去。
　　“周研究员，你这是要回实验室，还是去打饭？”他叫住对方，友善地问道。
　　周培看着他，一言不发，过了一阵，才低沉道：“我现在不在老师的实验室了，所里现在让我负责资料库。”
　　资料库？
　　白云天笑容顿时凝滞，哑然无语。
　　这是被发配了啊！
　　不能做实验，天天跟杂乱的资料作伴，再怎样的天才，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是会被毁掉的！
　　他静默了几秒钟，也用低沉地声音内疚道：“是因为我的原因？”
　　“没！”周培嘴角勉强弯了弯，“我去找冯老，质问为什么要削减我们的经费。冯老表示不知情，当场大发雷霆，说是下面的人瞎胡闹。然后他找来了主任，命令他将经费退换给我们实验室。”
　　白云天身体一冷。
　　表面来说，经费是要回来了。可是，作为闹事者的周培，却被打入了冷宫。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周培不顾禁令前来听课，蔑视了对方的权威，才会遭致这个结果。
　　调他去资料室，肯定明面上也有充分的理由。
　　即便是周培的老师江易硕亲自去找校长，也挑不出错漏。
　　但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这是对于他一再违逆权威的打击报复！
　　这不是学霸，而是学阀！
　　白云天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面对周培，真心实意邀请道：“周研究员，来我们研究小组吧！学校早就通知过了，允许学校师生在自愿的原则上，加入研究小组。虽然你暂时不能在研究所做实验了，但是在我们这边，并没有这个限制！”
　　周培怦然心动。
　　然而他随即就颓然道：“项目总有做完的一天。就算我加入了，又能待多久！”
　　“不！这个项目做不完！”
　　白云天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以386处理器为核心，研发兼容机只是第一步。完成以后，我们会将目标对准486、586，未来还会有不断升级换代的各种型号处理器！等做完了国外的处理器，我们积累了一定的资金、技术，还会做我们自己的芯片，我们中国自己的处理器！这是一个很漫长，也很艰苦的过程，可能会耗时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将你的毕生心血，都耗费在上面，你，愿意吗？”
　　周培听着他的诉说，眼睛越来越亮，神情越来越激动。
　　当白云天最后说道，在以国外的处理器为核心研究兼容机，积累了一定的资金、技术以后，还将研发国产处理器的时候，他的情绪达到了最高点。
　　而白云天所说的各种艰辛，丝毫没有动摇他的意志。
　　听到最后那句“你，愿意吗”时，他毫不犹豫，立即回答道：“这就是我毕生的心愿！”


第二百零九章 大师级讲座
　　周培做事雷厉风行，他当天就回去打了报告，申请加入兼容机研发小组。
　　这，也表明了他与所里决裂的态度！
　　据任蓉事后打听，主任在接到他的报告后，当场就摔了杯子。
　　可摔杯子也无济于事。
　　学校公开说了，任何师生都可以自愿参加，周培加入研究小组理由光明正大，所里根本拦不住。
　　难道他们还能说资料室工作非常重要，缺了周培就不行？
　　一旦一个人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外力就很难对其造成干扰。
　　况且，周培的工作单位是科中大，档案也归于科中大人事处，电子研究所只是他的工作部门。主任就算是再生气，也还没有权利把他开除。
　　其他研究所，会忌惮冯老的影响力，但是白云天不会。
　　别说他是院士，学校里又不只有他一个院士。偌大一个学校，冯老难道还真的能一手遮天不成！
　　就拿莫校长来说，虽然不敢明着得罪冯老，但也对他的做法，有所微词。所以才有了自愿加入的通知，给了那些不肯屈服于权威的人，另外一条出路。
　　周培的选择，在电子研究所造成了巨大震动。
　　而白云天敞开双臂欢迎他的举动，更是让所里某些迫于压力，暂时蛰伏的人，一个新的希望。
　　一时之间，人心浮动。
　　主任就是怕出现这种联动效应，才会努力压制周培，以杀鸡给猴看。
　　问题是鸡没杀成，反而飞了，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于是本该被吓住的猴子，变得活跃起来。实验室之间、研究人员之前的串联越发积极，都在谈论白云天的那个研究小组。
　　少数几个以前就很难管的刺头，甚至半公开地喊出了也要过去投靠的口号。
　　这让主任焦头烂额，连续约谈各个实验室的负责人，允诺会增加他们下半年的研究经费，给他们开更多课题。在付出了极大代价之后，好不容易才把这股风波给压平下去。
　　还等着再捡几个便宜的白云天，也不得不放弃这个天真的想法。
　　想来也是。
　　兼容机研究小组，终究是私企与学校联合开展的课题，名不正言不顺。那些研究员，哪会放着国家的金饭碗不端，跑来这边的野鸡摊子混？
　　所谓鼓噪，不过是以前压制过狠，产生的反弹而已。
　　等冯老那边让出了大量利益，给了这些实验室足够的经费，允许他们开更多课题，这股躁动立马就停止了。
　　当然，由此一来，冯老那边想来也会更恨白云天了。
　　白云天才不在乎。
　　他的根基又不在科中大，而且即便是科中大内部，也有支持他的声音。
　　你再恨我，又能奈我何？
　　周培的加入，带来的另一个影响，就是来听课的人渐渐增多。
　　以前大家尊重冯老，都在约束自己手下。
　　但这次大家撕破脸以后，大家才发现冯老并没有那么可怕，别说压制白云天了，就连自己所里有人造反都束手无策。
　　既然这样，那我们又何必畏惧。
　　于是渐渐就有人过来旁听。
　　最开始，他们也是来表达一个姿态，或者是试探一下冯老那边的反应。
　　但是听了一次课，回去的人都对白云天深厚的学识功底大加赞赏。特别是好多国内没有的新技术、新发现，从来没有别的人能讲，只有白云天这里，能够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这对他们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简直是千金难买。
　　只要工作过的人就知道，学校教的那些知识早已经陈旧落后，只能算是给他们打一个基础。要想在实际工作中发挥作用，必须自己充电，找最新的专业技术书来看，努力学习。
　　现在就有一个对前沿科技了如指掌的人，免费义务为他们讲课，让他们起码能从理论层面，追上世界顶尖技术潮流的机会，谁肯放过？
　　这根本就是大师级的讲座啊！
　　听过课的人，不敢说白云天的知识水平一定比冯老高。但他们敢拍着胸口发誓，白云天对前沿科技的追踪，绝对是冯老所无可比拟的。
　　这样的课，错过了才是最大遗憾。
　　第二次不用领导安排，他们就自觉前往。
　　口耳相传，来听白云天讲课的人越来越多。听课人的级别，也从学生，迅速上升为研究生、博士生、讲师、助理研究员、副教授、教授、高级研究员。
　　为了让这么多人坐下，白云天讲课的教室也一调再调，从三十人都坐不满的小教室，很快转到大教室，然后没两天就又移到了阶梯教室。
　　如今就连能坐两三百人的阶梯教室，也是人满为患。
　　每天为了占座，不少人早早就跑到门口排队。教室门刚一打开，人群就潮水般涌进去，飞奔向前，赶着将第一排两侧的座位、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占下来——第一排中间最好的位置，始终是宋昙、项成、蓝安桦、周培等研究小组成员的座位，谁也抢不了！
　　一些来晚了的人，端着小板凳，把中间及两侧的过道也全都给占了。
　　不少实在找不到地方的人，就挤在后面。
　　白云天上课时，就连窗外都站满了人。一些机灵的人，干脆央求里面的人将窗户打开，然后就趴在窗台上，站着将课听完了。
　　三百多人差不多也是极限了。
　　他的课，说实话非常深，一般的同学根本听不懂。
　　来听课的人，起码也要是如蓝安桦一样的大四尖子生。即便是这样，课堂上也会听得晕晕乎乎，不知所以。他们只能将白云天所讲的内容全部记下来，在课后再进行反复阅读、思索、领会。
　　而对于普通学生来说，他的课就太深奥了，就跟听天书一般，听了等于没听。
　　白云天的课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强调互动。
　　国内奉行的就是填鸭教育，老师上课只管狠命地拉进度，不管下面的学生能不能听懂，把大量的知识点喷泄而出，学生能听懂多少算多少。
　　白云天不能这样。
　　他又不是为了教学而教学，他搞这个讲座的目的，是要培养未来的研究人员。不真正弄懂其中原由，光是背了一肚皮技术名词有个屁用！
　　所以但凡周培、宋昙等人举手，他马上就会停下来，等待对方提问，然后立即给出解答，帮助他们尽快领会所教内容。
　　为了加快进度，他不回答其他人的任何提问。
　　只有在课后，他会抽出时间集体回答一下问题。而这个时段，也全部都被教授、研究员们所占据，提问者中甚至有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老研究员。
　　其他学生，只能望而兴叹。


第二百一十章 可编程控制器研制成功
　　电气实验室内，摆放着一台由角钢焊接而成的半人高柜子。
　　柜子分三层，每一层都用钢条焊接成栅格作为托架。上两层安装着一排排继电器，最下层则是电路板和一台路由器。
　　这，就是研发成功的可编程控制器。
　　之所以采用大量的钢结构、钢制机壳、钢条栅格，目的是为了屏蔽电磁干扰，以适应在复杂工业环境下的稳定运行。
　　所有的钢制品，全部是研究小组亲手制作。
　　为了尽量节约经费，黄耀中教授都亲自挽着袖子上场，做着切割打磨的粗活。
　　当然，绝大部分工作，还是由白云天来完成。
　　毕竟，在他看来，黄教授等人的手艺还是太潮了，切割出来的钢皮歪歪斜斜，看着就跟狗啃过一样，他在旁边实在看不过眼。
　　他一出马，就显示出了八级工的威力。
　　车钳铣刨，就没有他不会的。哪怕是学校厂办校内那些老旧机床，在他手下也如同最高精度的激光切割。经他手制作出来的各个零部件，每一个看着都是银光闪闪，表明光滑无比，宛如艺术品一般。
　　这一手，把研究小组的人都给镇住了。
　　他们想不到，在学术上具有莫大成就的白云天，居然还有如此精湛绝伦的技工手艺。
　　李教授还半开玩笑地说，早知道就应该请白云天，去帮他打一套大衣柜了。
　　因为是半成品，所有的柜门都敞开，露出了里面的各种元器件。
　　路由器下面，更是乱七八糟接满了各种数据线。
　　这些线，有些接到柜子里面，有几根，则从柜子延伸出来，接到了几米远外的两台计算机上。
　　这两台计算机，是充作工控平台的个人电脑。
　　早期的可编程控制器，硬件水平低，功能不足，连储存单元都是采用磁核心存储器，能做的工作相当有限。相关的指令输入、程序编程，都是在另外的终端上完成，然后录入盒式磁带，再输入到控制器内部存储单元，非常繁琐。
　　随着个人计算机的推广，现在越来越多的可编程控制器，都配备了工控主机。
　　只是专用的工控主机，为了适应工业场所恶劣的使用环境，对于电磁干扰、粉尘、震动、高低温都会做特别防护。
　　白云天手里哪有专用的工控机，于是就直接购买了两台386电脑，去掉其原本的机箱，重新制作了全钢机箱、加装了两套大功率风扇、添加了过滤网等防护措施，作为简易的工控主机使用。
　　不小的实验室内，站满了人。
　　辛苦了一个多月，可编程控制器终于制作完成，所有的成员都自发地汇聚起来，激动地等待接下来的测试。
　　“开机吗？”黄教授看着白云天，请示道。
　　对，就是请示！
　　经过一系列事情，现在科中大的所有人都知道白云天的学术功底有多深厚。而与他更为接近的，经常一起从事研发的黄教授等人，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自觉自愿接受他的领导，承认他的主导地位。
　　“开始吧！”
　　白云天脑子里将所有的设计方案、制作流程、元器件布设过了一遍，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便朝他点点头。
　　黄教授今天没有穿他那套皱巴巴的西服，而是一身干净的中山装，外面披了一件崭新的白大褂，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好像还打了一点发蜡，面色凝重地坐到了操作台前，手指在主机电源键处停顿了约两三秒钟，然后才毅然按了下去。
　　屏幕一闪，片刻后，亮了起来。
　　黑白的显示看不出颜色，但“多功能中小规模可编程控制器”的大字，却格外醒目。
　　这行大字下面，还有研发单位，排在第一行的，是中华制造，科中大则在其下方。
　　所有人都知道，这套可编程控制器研发过程中，功劳最大的是谁！
　　软驱嘎嘎地响，读取着操作引导系统。
　　屏幕再次闪过，上方一个方框，显示出计算机的硬件信息。而左下角，是一个闪烁的小方块。
　　计算机仍采用的是dos操作系统。
　　黄教授坐直身，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快速在键盘上，敲下了那个熟悉的操作指令。
　　软驱灯再次亮起，嘎吱嘎吱一两秒钟之后，屏幕一变，显出了一个洁净的操作界面。
　　这就是这套可编程控制器的人机对话页面。
　　这时的大多数可编程控制器，仍在采用阶梯式逻辑编程。因为它的设计简单，就跟传统的继电器控制一样，对技术员的要求不高。
　　但白云天设计的这套系统，却是以微软去年才发行的visualbasic2.0作为开发环境，设计的专用人机界面。
　　这套界面为视图界面，操作人员无需懂得计算计软硬件，就能轻松控制，比目前的操作界面更加友好。
　　当然，它设计起来也更加麻烦一些。
　　不过看着眼前清爽的界面，白云天觉得很值。
　　设备是拿来给人用的，搞得那么复杂，并不能显出设计人员的技术水平高，只能说他根本没有为用户着想。
　　看到显出的人机界面，众人不但没有松了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了。
　　“检测i/o接口，ai信号测试与标定！”白云天镇定地发出操作指令。
　　“明白！”
　　钱教授从弟子手上接过电压/电流校验仪，上前，半蹲在地上，对每一路ai信号输入电流信号。尽管测试工作已经进行过多次，绝对可以保证正确，但他还是一丝不苟，认真地操作着。
　　他每输入一组信号，旁边的计算机屏幕上，就显示出相应的采样值。
　　“数据无误，精度极高！”黄教授戴上老花镜，眼睛都快凑到屏幕上了，认真报出每一组数据。
　　实验室内，响起一阵轻声的欢呼。
　　纵然结果早已预知，但大家仍如同第一次测试一样，兴奋不已。只是校验工作尚未完成，大家还不敢放松心情，只能咬紧牙关，密切地关注着屏幕。
　　不少人，脸都憋得发红了。
　　“a0信道测试！”白云天不为所动，继续发出指令。
　　“明白！测试a0信道信号！”黄教授在计算机上，向可编程控制器发出指令。
　　李教授已经换了一台高精度电压表，对a0端口输入输入信道进行测试其电压值。
　　“完全符合预定数值！”他口中说道。
　　实验室内，众人脸上喜色愈浓。
　　〖di信道检测通过……〗
　　〖d0信道检测通过……〗
　　〖串口通讯检测通过……〗
　　〖以太网通讯检测通过……〗
　　随着一项项检测顺利通过，大家脸上已经浮现出忍不住的笑容，满脸酡红，一个个摇头晃脑，就如同醉酒一般。好几个研究生，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了。
　　“所有测试全部通过，完全符合设计要求！”黄教授一反常态的狷狂，一把扯开了白大褂胸前的扣子，一推椅子，站起身，大声道。
　　白云天默然不语。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看过，一个一个，没有放过一人，在他们眼中，是饱含的泪水，和期盼的眼神。
　　白云天仰起头，长出一口气，用尽力气喊道：“我宣布，可编程控制器研发工作，圆满完成！”
　　噢！
　　电器实验室内，乍然响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就连稳重如黄耀中教授，也是双手握拳高举，仰面长啸！
　　每个人都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身边的同事，不管是男是女，是教授还是普通学生，所有人都又蹦又跳。
　　历时一个月又二十六天，可编程控制器，终于圆满研发成功！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可编程控制器是一种工控设备。
　　目前国内的研究方向，还多采用单板机，作为主要的工控手段。
　　原因说穿了，就是穷。
　　单板机便宜啊，一枚8080微处理器才不过十二美元，换算成人民币也就七十来块。
　　然后自己设计一个周边电路、i/o接口，用汇编语言编制控制程序，就可以对机床、设备等进行简单的数控操作了，总花费不过几百块钱。
　　当前国内的绝大多数数控车床，都是这种模式。
　　但是它便宜归便宜，性能实在不怎么样。
　　单板机的硬件限制，就导致它不能进行复杂的控制，做作简单的路径追踪还没问题。但是用在复杂数控中心上，那就如同小马拉大车，超出了它的能力范围。
　　而且每次针对不同的应用，都需要设计相应的硬件电路，设计周期长，单次改造成本高。
　　另外，由于没有人机界面，编程只能使用汇编语言，故此需要有专门的软件设计人员，方能胜任。
　　白云天研发的这款可编程控制器，成本远高于单板机。
　　抛开主机系统不说，单是电路控制系统，造价就在三千元以上。
　　当然，这是手工少量制作的成本，如果大批量规模生产，价格相应还会降低许多，有可能降到两千以内。
　　虽然成本略高，可是值得。
　　假设说单板机的控制对象是简易型数控车床的话，那么可编程控制器的对象就是复杂的数控加工中心，或者是一整条自动加工流水线！
　　并且可编程控制器采用人机对话界面，对操作人员的要求不高，一般的工人即可满足岗位要求。
　　此外，可编程控制器可以根据不同需求，预先设计不同的功能模块。当需要的时候，直接添加相应模块，编制控制程序，就可以投入应用。
　　其方便快捷，远超过单板机。
　　不过当前这套可编程控制器，并没有搭载相应的功能模块，只能算是一台裸机。
　　为其研发相应的功能模块，将之第二阶段研发工作的重点。
　　第一阶段研发工作的顺利完成，让科中大和白云天都非常满意。
　　白云天满意的是，在他有意引导下，研发成功的可编程控制器各方面技术指标，都达到了同时代同类产品的中上水平。虽说最初是按小型机的目标设计，但最终成果，其存储容量、i/o点数、指令的功能与数量，都达到了中型机的要求。
　　并且还有相当的可扩展能力，只需要添加模块，就能轻松将其扩展为大型机，满足大规模复杂设备的控制需要。
　　科中大则同样高兴。
　　白云天承诺的第一阶段研发经费余款，在样品验收合格以后，就顺利地转到了科中大的账上。
　　科中大的储备经费金额，一下子就多了二十多万！
　　按照每个实验室每月两三万的经费计算，等于一下子解决了十个实验室的经费。
　　知识等于金钱，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郑校长在党组会上，专门夸奖了莫校长的功劳。莫校长当面谦虚，背后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
　　事后，他还专门为黄教授等研发小组，开了个庆功宴。
　　切切实实尝到了甜头，科中大对跟中华制造搞联合商业开发的劲头越来越大。
　　不等白云天提出，他们就主动开始了第二阶段的研究。
　　白云天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他的讲座，也在可编程控制器研发成功六天以后，顺利讲授完毕。
　　原本只打算讲半个月的技术讲座，因为新加入的教授们强烈要求，又回过头将前面部分重讲了一遍，于是连续讲了二十二天方才全部结束。
　　在所有听课的人当中，受益最大的是那些有实际工作经验的人，他们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又有实践经验，白云天所讲的内容，正好开阔了他们的视野，让他们对于当前的前沿科技有了一个理性的认识。
　　只是可惜科中大硬件建设不足，许多技术手段都无法实现，否则他们的收获会更多。
　　而对于没有实际工作经验的人来说，白云天讲的这些内容，无非是又一次学习而已，了解了当今最新的技术是怎么回事，懂得了其中的原理，和大致实现方式。
　　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在实践中运用，纸面上的东西终究来得浅。
　　周培、宋昙，以及宋昙邀请来的两名同伴，都是收获最大的。并且前半部分的内容，他们听了两次，有更充足的时间理解、吸收，所以比那些专家教授，理解还要深刻一些。
　　项成等人就要略逊一筹。
　　至于蓝安桦等人，则更差一等，只是记了满肚子的名词、技术资料，却来不及转化为自己所有。
　　白云天并不等待他们慢慢消化，直接找到莫校长，提议将把研究小组带回到中华制造，展开兼容机的研究工作。
　　“不如就在这里研究吧，没必要跑那么远。现在的舆论呼声，对你很有利，我想冯老应该也不好再明目张胆阻挠你们的工作。”莫校长现在对白云天是越看越喜欢，改变了当初的想法，有些舍不得放他走了。
　　“我出来都快三个月了，公司还有一大摊子事呢。”白云天笑着婉拒道。
　　“啧！”
　　莫校长牙痛似地抽着嘴，他这才想到，白云天可不只是科中大的学生，还是一家产值上亿的企业股东。
　　人家来科中大之前，就说好了不在学校上课，就是为了方便管理企业。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他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走吧！”
　　白云天环视了一下满屋的人，看着他们背着大编织袋，如同民工一样的造型，忍住笑意说道。
　　推开门，外面站着两个人。
　　正是曾有过出国留学经历，被宋昙抢来来听讲的研究员，他们背后，也背着大大的编织袋。
　　“王成！谢斌！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昨晚不是说要准备出国，不参加的吗？”
　　宋昙惊喜交加，扑上去敲着他们肩膀，看起来很高兴。
　　白云天也曾多次做过他们工作，想把他们游说过来，最好是加入中华制造。可是他们始终没有正面给出答复，等到白云天都放弃了，想不到临出发前，他们却又来了。
　　对于宋昙的话，王成只笑了笑，没说话。
　　谢斌则翻着满是血丝的眼珠，故意装出一副吊儿郎当地表情说道：“我们出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事业和钱？我们昨晚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去中华制造看看。要是能在国内做事业，又有高工资可拿，我何必跑到国外，去舔白人的屁股！”


第二百一十二章 
　　火车隆隆，疾驰在广袤的原野之上。
　　庐城属于丘陵地带，城市所在的位置是在丘陵相间的平缓地带。火车从车站出来，向东而行，沿途随处可见一处处一两百米的山丘。
　　由于王成、谢斌经过一整晚讨论，才最后决定跟随而来，因此没有来得及给他们买票。
　　谢斌嘴上口花花，说什么就是冲着钱来，但当白云天准备从票贩子手里给他们买两张卧铺票的时候，他们却自己窗口买了两张硬座。
　　用谢斌的话来说，他以前读书，从老家到学校，硬座一坐就是二三十个小时，早就习惯了。
　　“两张卧铺而已，没必要这么节省吧！”白云天有些过意不去。
　　宋昙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苦惯了，没事！”
　　“这话怎么说？”白云天不解。
　　宋昙脸朝着车窗外，看着一条条起伏的丘陵，声音很小，像是从远处飘过来一样，如果不是白云天听力好，都听不见：“谢斌有个妹妹，是先天小儿麻痹。为了给他妹妹治病，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他上学的学费，都是自己勤工俭学挣出来的，吃的菜，都是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烂叶子。本来他的能力很好，美国的导师很喜欢他，劝他留在美国。可是他放心不下妹妹，所以才从国外回来，就是想就近照顾她。”
　　白云天回想着谢斌那看似玩世不恭的表现，和简朴的穿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宋昙回过脸，认真道：“你要是真想留下他，就给他妹妹在苏城找份工作……”
　　“这没问题！”白云天爽快答应道。
　　“不是！”宋昙严肃地看着他，“谢斌的自尊心很强。你要是刻意地帮他，他反而觉得是种侮辱。你给他妹妹安排的工作，一定是要她能够胜任的，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自食其力，这样他才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你，愿意跟着你干！”
　　原来是这样……
　　白云天也收起轻松的表情，认真道：“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又道：“谢谢！”
　　“不客气！”宋昙又转过脸，专注地望着窗外。
　　火车从庐城，一路经过庐东、椒陵，沿途的丘陵从几十米迅速拔高至数百米，巍峨挺拔，犹如山脉。
　　过了椒陵以后，火车转向东南，沿着长江大桥跨过长江，经由金陵南面折而向东。车行至金陵以东五十公里以后，高大的山脉渐渐不见了，湖泊开始多了起来。
　　当车过润州，车窗外的农田，水田的数量陡增，而且地势越发平坦，放眼望去，仿佛整个大地上都被一块块农田所占据。
　　到了润州以后，火车转向南行。
　　沿途的河流越发多了，火车不时要穿过一条条或大或小的钢铁桥。乡野间的农居，也渐渐更具有江南农舍的特征，河道内，时不时能看到乌篷船摇曳而行。
　　“这就是江南水乡吗？”
　　跟着过来的研究人员，大都是年轻人，就算年纪大的宋昙、谢斌、王成，也还不到三十岁。他们在车厢内憋不住，都就近坐在靠窗的折叠凳上，贪婪地看着沿途风景。
　　庐城与苏城相距也就三百多公里，可是地貌特征、人文景观都大为迥异。
　　江南的水乡风情，让他们大开眼界。
　　偶尔看到手持竹竿，撑船的是位年轻姑娘，他们就大呼小叫，隔着车窗向对方用力挥手。
　　可惜车速太快，人家根本没有看到。
　　“真美！”
　　宋昙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这还哪跟哪呢！苏城的景致更加迷人，全城就是建在一个密集的水网之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苏城的主干道就是水路！等我们到了，安顿下来，我带你们去坐苏城的乌篷船，好好领略一下苏城美景！”白云天自豪地说道。
　　他是星际时代的人，是在地球以外的移民星球出生。
　　对他来说，他出生的那个星球，现在还只是一片没有大气层，犹如远古一般的蛮荒之地。
　　苏城是他来到这个时代，降临的第一个城市，事业的发端也起自于此。
　　从他内心来说，苏城就好比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家。
　　“好呀！”宋昙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答应道。
　　“我要去周庄，去看看鲁迅先生曾经住过的地方！”旁边扒着车窗的一名女生说道。
　　“那里也是沈万三的故居，据说他的墓，就修在水底下！”项成三人中的一名男研究生说道。
　　“真的？墓怎么会修在水底下？”
　　“呃，我也是书上看来的，大概是当时还没有水吧。要不然就是把水排干了再修的……”那个研究生脸一红，支支吾吾道。
　　“不懂不要瞎说！马慧，我跟你说，去了苏州，别的可以不去，但是拙政园、沧浪亭、狮子林、留园这几个地方不能不看！俗话说江南园林甲全国，苏城园林甲江南。而在苏城园林中，这四个园林又排在首位，是南方古典园林的典型代表……”跟马慧一道的一名大四男生驳斥道，然后大谈江南园林之美，一再怂恿对方跟他一起去游玩。
　　那个研究生似乎不服，开始跟他辩论起来，争执到底是周庄好玩，还是四大园林有意义。
　　白云天和宋昙相视一笑。
　　科中大是著名的理工科大学，尽管近两年，为了顺应潮流，也新开了管理学院，招了些女生，可总体来说还是男多女少。每一个女生，都是全体同学眼中的宝贝疙瘩。
　　在学术上，那个男生面对研究生可能会甘拜下风，但是在追求女生这件事上，就算是教授来了，他们也绝对是寸土必争，誓死捍卫自己的领地！
　　“哎，你就没男朋友？你长得也挺好看的啊，我不信没人追你。”白云天忽然想到宋昙，好奇地问道。
　　“没那闲工夫！”宋昙轻飘飘地回答道。
　　“怎么可能。”白云天根本不信。
　　这个时代比星际时代保守多了，女青年三十还不结婚，党组、工会都会出面给她介绍男朋友。在学校，白云天就看过两次工会给学校大龄老师拉红线的。
　　“好吧，以前谈过一个。可是他出国以后就不想回来了，于是我就跟他散了。这下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吧？”宋昙白了他一眼。
　　“我也是随便问问……”白云天讪讪道，然后还不死心，继续八卦，“王成、谢斌跟着来，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
　　“去去去，小屁孩一边去，大人的事，问什么问！”宋昙眼一瞪，蛮横地将他赶走。
　　但看她脸上的红晕，白云天心中有数了。
　　绝对是两人中的一个。
　　但究竟是哪一个呢？
　　他脑子里琢磨着这个严谨的学术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互补
　　关于谁是宋昙的男友，白云天猜了一路也没猜到。
　　宋昙就是个冷漠的性格，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对她不熟悉的人，还以为是对自己有意见。
　　她在面对王成、谢斌的时候，也看不出对谁更亲近一些，让白云天寻不到一点端倪。
　　他们回来，仍旧是坐的快车，中午的火车，下午六点零五分就到站了。
　　说起来，谢斌他们也没受多大罪。
　　火车还没停稳，白云天就一眼看到了在站台上张望的杜炜逸，在他旁边，还站着有些微胖的包文山。杜炜逸的眼睛一直在向车窗内望，包文山就比他贼得多，先看车厢编号。
　　前面车厢从他们身边经过，包文山迅速确定接下来就是他们要找的车厢，然后才向车窗方向看过来，正好和白云天视线相交。
　　他一愣之下，立即大喜，拉着杜炜逸就追着跑起来。
　　索性火车本来就快停下来，车速很慢，以他胖胖的身体，也能追得上。
　　杜炜逸也看到，他一面跑，一面隔着车窗骂道：“你小子，当初说好报完到就回来，结果一待就是将近三个月，什么活都推给我们做，太不仗义了！”
　　白云天大笑，摊摊手：“我也没办法，谁知道报完道还要参加军训。完了又要参与研发，另外又多开了一个项目，行程一拖再拖，就耽误到现在了。”
　　“下次我也去牛津报个第二专业，也当当甩手掌柜，让你尝尝一个人忙的滋味！”杜炜逸笑骂道。
　　火车越滑越慢，终于在站台停稳。
　　杜炜逸跟他开玩笑归开玩笑，当他下车的时候，手也没握，直接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欢迎回来！”
　　“白哥，我可想死你了！”包文山也扑上来，一把保住了白云天。
　　“我也想你们，想苏城，想公司！回来了，真好！”车站虽然人声鼎沸，但他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连呼吸都好似轻快了几分。
　　回家，真好！
　　“白总，你身边的这位美女，不给我们介绍介绍？”杜炜逸看着跟他一起下车的宋昙等人，挤眉弄眼道。
　　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白云天的女朋友，两人的岁数相差好几岁呢。
　　这只是习惯性的恭维而已。
　　“这位是科中大集成电路室的高级研究员宋昙，这位是电子方面专家何玉鑫教授的高徒项成，即将研究生毕业了，这两位是他的同学阮琦、万相斌，分别师从全尧寒教授、刘世芳教授。这位是蓝安桦……”白云天给他们一一介绍。
　　杜炜逸收起刚才玩世不恭的表现，一派文质彬彬，对宋昙等人身后大包小包的编织袋视如不见，依然亲切地挨个握手，代表中华制造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感谢，说上两句。配上他新潮的发型、昂贵的手工西装、袖口的钻石袖扣，以及伸手时不经意间露出的名贵手表，把一家大公司总经理的风范表现得淋漓尽致。
　　要说卖相，白云天个子比他高、长得比他帅，两人站在一起，绝对是白云天更加出色。
　　有句话叫做佛要金装、人靠衣装。
　　白云天俊则俊矣，不过在星际时代也只是普通家庭出身。来到这个时代，他的穿着品味明显要比其他人强出一筹，但他对名牌与否，并不过分追求，身上穿的大都是商店里买的常见成衣，只是搭配效果极好。
　　而杜炜逸这一身，处处都显露着低调的奢华，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子弟。
　　当要对一个陌生人作出评价的时候，人们总是流于表面。
　　单论穿着，两人并列而站，说实话，旁人的目光更多会集中在杜炜逸身上，而非白云天。
　　宋昙等人面对他，拘谨中还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特别是宋昙，出过国，见识过外面的广阔天地，更加了解这一身搭配的实际价值。
　　能够穿得起这么昂贵的服装，其身家可想而知。
　　于是，她惯常冷漠的脸上，也不由自主浮现出了几丝淡淡的笑容。
　　选择中华制造，应该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是说有十一个人吗，怎么只有九位？”与最后一名大四的学生，也一丝不苟地握手完毕，杜炜逸问道。
　　“他们硬要自己买票，结果去了硬座车厢……”白云天透过站台上渐渐稀少的旅客，看到了满头大汗朝这边跑的谢斌、王成，笑着指到，“喏，那不是！这两位可是和宋昙一样，都是去国外留过学的高材生！”
　　杜炜逸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远远就朝他们伸出了手。
　　他的扮相、做派，显然也很让王成、谢斌满意。
　　三个人，就在原地站了下来，谈笑风生地聊了起来。
　　白云天笑着摇头。
　　要论八面玲珑的交际能力，他是真不如杜炜逸。
　　王成、谢斌，他早就想拉他们入伙，又是给他们讲课，又是给他们许愿，结果对方直到最后才下定了决心跟他走。而这边才初见面，看样子杜炜逸就轻松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这人与人的差距，不服不行。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毕竟不是全能大师，不可能一个人包揽所有工作。
　　杜炜逸与他，各有所长，也正好各为互补。
　　这也进一步说明了，他当初选择杜炜逸来当中华制造的总经理，是何等正确。
　　有了杜炜逸，他就可以从繁琐的公司管理、人情往来中脱开身来，专心于技术工作。
　　这才是他的最强项！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从出站口出来。
　　步行出了站前广场，不等宋昙等人招呼出租车，一溜轿车已经悄然滑过来，开到了众人面前。
　　打头第一辆，就是豪华款的克莱斯勒帝王。
　　在它后面，还跟着一辆皇冠、三辆奥迪100。
　　五辆车全都漆着钢琴漆，应该是刚做过保养，上过了蜡，表面漆黑锃亮，可以清晰地倒映出人影来。
　　车队依次停靠在路边，司机快速从车上下来，绕到侧面，将车门打开，恭敬地伸手作势，邀请他们上车。
　　宋昙、谢斌、王成等人眼睛陡然瞪大，捂住了嘴。
　　这一手，彻底把他们给镇住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外汇奶牛
　　“怎么样？我做的，还给你面子吧！”
　　杜炜逸又没了正形，身子斜斜地靠在车门上，左脚伸出老长，都快伸到了白云天脚上，对他得意地炫耀道。
　　“杜哥为了把排场摆出来，还专门从香港带了几套衣服过来。今天负责开车的司机，也特意搞了个突击特训！”包文山从副驾上转过身来，历数着他的功劳。
　　“你牛！”
　　白云天一挑大拇指，指尖指指后面：“那几辆就是你买的新车？”
　　“买了快一个月了！”杜炜逸打了个响指，“上个月的销售报表一出来，我给你打了电话以后，就让人通过香港车行，提了两辆皇冠、五辆奥迪回来，作为接待用车——我们原来买的桑塔纳，档次太低了！你不会怪我乱花钱吧？”
　　“该花的就花，浪什么费！”白云天不以为然。
　　买车的事，杜炜逸通过电话请示过他，说准备花两百万买几辆新车，他同意了。
　　白云天可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他从小大，漂浮飞车都换了三台，为了公务需要买几台车，再正常不过。
　　有好车坐，他也不想去挤桑塔纳！
　　等过几年，公司进一步发展，他还想再去买几辆更高档的轿车，配发给公司高层作为专车。到那时，现在这台克莱斯勒帝王都排不上号，这点开支算得什么。
　　“电动自行车的销量，打开了？”他问道。
　　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只要企业能够不断盈利，为了改善公司经营、生产、员工等各方面条件，花点钱完全应该。
　　“打开了！”
　　杜炜逸听他问起，也激动起来，眉飞色舞地向他汇报起这两个月的经营状况。
　　国内的需求日趋旺盛，销量每个月都有新的纪录诞生。
　　随着中华制造联营厂家，还有十几家兵器工业总公司下属的军工企业，以合作厂家名义转产电动自行车。如今市场上除了宝马牌，还多了十几个新的电动车品牌。
　　这么多企业共同开拓市场，销量自然节节攀升。
　　根据上月的销售报表，仅中华制造直营企业就一共销售了八千辆电动自行车，占据市场百分之六十的份额。其他联营、合作厂家总计销售出去五千辆不到。
　　累计实现销售收入两千一百多万！
　　中华制造从当初依靠变速车为主营业务，一举转换为电动自行车及电机、电池配件，成为主要销售来源。
　　现在光是电动自行车创造的销售收入，就与几个月前包括了变速自行车在内，所有业务的收入相持平！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电机、电池生产线必须马上增加生产线，方才能适应日趋庞大的市场需求。
　　按照估计，同样的生产线至少要再增加两条，将电机、电池的月产能，提升至六万套！
　　如果增速不变，等明年，可能还需要再将产能提升一倍以上！
　　这就是新开发一个市场的巨大威力。
　　巨大的空间，无中生有的需求，让每一个投入的企业，都吃得发撑。
　　袁处长已经好几次打电话来，催促这边扩充产能。
　　相对于国内市场的突飞猛进，国际市场就不那么如意了。
　　国际贸易非常难做。
　　任何想要有所作为的国家，都希望自己出口的商品更多一些，进口的商品更少一些。
　　关税和各种非关税壁垒，成为国际贸易的主要拦路虎。
　　“你当初说欧美市场难开拓，我还不信。结果我们接到海外销售部的通知，说我们出口欧美的电动自行车，被各个所在国家，都不约而同地定义为了机动车。只有拥有驾照，才能骑着它上路，这给我们的销售工作，造成了巨大的阻力。”
　　说起海外市场，杜炜逸就没了那种意气风发的劲头，唉声叹气道。
　　同样需要驾照，人家何不去买摩托，要来买电动自行车？
　　“倒是东南亚国家的销售情况还不错，到目前为止，每月能销售将近两千来辆电动自行车。
　　特别是电动三轮车，当地人把它用来作为货运、客运工具，认为它速度不慢、驾驶方便，还具有汽车的外观，比较高档大气。另外用电比烧油便宜，使用成本低。我们的电动三轮车，在菲律宾、马来、印尼、泰国这几个国家都供不应求。”
　　杜炜逸振作了一下精神，钦佩地看着白云天。
　　早在最初的会议上，白云天就说了，看似购买力强的欧美国家，其实市场早被汽车厂商所占据，很难进入。而看起来贫穷的东南亚，却有可能成为主要销售地。
　　结果正应验了他的预测。
　　一句“这是机动车”，就将电动自行车的销售目标缩小到几近于无。
　　反而消费力低下的东南亚，对电动车却青睐有加。
　　“但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东南亚那边虽然好卖，可是销售环境太差了！各种这样税、那样税，多得我们都搞不清。还有当地的警察也经常来打秋风，另外他们的各个部门也跑来要钱，使得我们的营运成本高居不下。虽然表面看销售状况不错，可最后一算，其实赚不了什么钱！”
　　在东南亚国家做生意，就是这么痛苦。
　　所以香港的贸易对象大都为万里之遥的英联邦国家，而不是近在咫尺的东南亚各国。
　　在国内习惯了高速发展地做生意，他有些想要放弃对外出口业务了。
　　“开拓海外市场的工作，我们必须继续下去！”
　　白云天先强调了一下大原则，看看杜炜逸痛苦的表情，又说道：“海外贸易虽然赚不了多少利润，但是却能为我们挣到宝贵的外汇！我们以后做仪器仪表、兼容机、可编程控制器，还有其他的产品，都可能需要从国外进口一些国内无法加工的高科技配件，没有外汇怎么做？”
　　东南亚各国紧紧追随美国的步伐，实行货币自由化。
　　他们允许外国投资商，随时将手里的本国货币，兑换为美元等其他外汇。
　　美元在这些国家虽然不是法定货币，但是却堂而皇之地在市面上流通。当地人出于对本国货币的不信任，手里多持有大量美元，用于日常交易。
　　这样的做法，自然吸引了大量国外投资商涌入，这两年东南亚的发展速度很快，也是源于货币自由政策。
　　白云天总觉得这样放开外汇管制，迟早要出事，可这关他什么事，他开拓东南亚市场，为的只是赚取外汇罢了，管别人死活。
　　东南亚那边虽然盈利不多，但每月都能有六七十万美元入账。
　　这就够了！
　　这么重要的外汇奶牛，怎么可以放弃！
　　“好吧，那我让他们再坚持坚持。”杜炜逸苦笑着，无奈地答应道。
　　白云天想了想：“你可以让当地销售经理，去联系他们本地的代理商。如果有可靠的代理商，大批吃下我们的货，那么就只需要保留少量的直营门市，作为我们在该国的一个联络窗口就可以了。”
　　寻找当地代理商，虽然表面赚得少点，但是少了许多麻烦。
　　最终算下来，可能还比自己零售赚得更多。
　　这个道理，杜炜逸当然懂。
　　听到白云天给他松了绑，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个不是问题！
　　香港跟东南亚贸易，也多是采用批发形式。
　　杜家经营的隆和银行客户中，就有一些东南亚当地的批发商人，从中筛选出几个代理商，不要太简单。
　　以隆和银行为往来银行，连可靠性都能绝对保证。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名不虚传
　　“好美啊！感觉就像是在画里一样……”
　　当又一座石拱桥从眼前经过，宋昙扒着副驾的车窗，双眼迷离地痴痴望着，轻声赞叹道。
　　苏城可以说是建于河川之上，城内城外河网密布，往来通行，都需要桥。
　　明代的苏城，一共计有329座桥梁。到清代，仍有311座。
　　民国至解放后，随着人口繁衍，部分河流被填埋，或是枯竭。到如今，苏城尚存的桥梁大约有161座，且多为拱形石桥。
　　车队行走在青石板路上，看着两旁小巧精致的江南民居，一座座石拱桥横跨于弯弯曲曲的河流之上，一艘艘乌篷船从桥下悠悠而过，一切都宛如一副水乡风情画卷。
　　“有什么好看的？这些房子又破又旧，哪里好看了？”谢斌推推眼镜，完全不赞同她的观点，“还有这路，当地政府是在搞什么，连柏油路都舍不得修，还铺着老式的青石板。可惜了这么好的车，却开在这样的破路上！”
　　宋昙满腔诗情画意被他一番话给说得兴致全无，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
　　焚琴煮鹤的家伙，一点情趣都没有！
　　“这里的确挺美的，就是当地人说的话，我都听不大懂。”王成出来打岔道。
　　庐城严格说来，属于北方语系。他们原来就不是江南人，到了学校以后，渐渐习惯了用普通话交流。偶尔外出，听庐城当地人讲话，也学了一点江北口音。
　　江南江北的口音差异极大，他们沿途听见路人交谈，虽然觉得软绵绵的挺好听，但交谈的内容却是完全听不懂。
　　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到了外国一样。
　　“我家是皖省的，这里的话我倒是能听懂，就是有些吃力。”宋昙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出去，就全靠你当翻译了！”王成大喜道。
　　“我干嘛要给你们当翻译？”宋昙习惯性翻了个白眼道。
　　车队在苏城绕来绕去，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穿城而过，向西面的中华制造驶去。
　　如同其他城市一样，苏城也开始了旧城改造。
　　只是苏城的情况特殊，保留着大量的古迹文物，城内的古老建筑太多，市委市府为了保护原貌，讨论后决定老城保留不动，整个城市向西扩建。
　　而且虽然受制于整体经济低迷，苏城的情况也很不好，但总比内陆城市好很多。作为丝绸中心，手里有着丝织品这个出口大户，政府手里多多少少也有点钱，因此苏城的西拓工程开展得很快。
　　以景德桥、干将桥、姑胥桥为中心，大片的农田被改为他用，开发出了一个个新的街区。
　　按照政府规划，从干将桥一直向西延伸，将修建一条主干道。
　　预计中，未来的市政府，就将坐落在这条主干道上。
　　如今主干道尚未建成，市政府即将落脚的地块，却已经预先完成了征地。整个地块已完成了土地平整，用一圈红砖墙给围了起来，等待主干道贯通以后就全面动工。
　　不过国内还没有允许土地使用权转让，哪怕明知这个地段将成为未来的黄金地段，但也没有人可以公开买到。
　　而且以他们的财力来说，即便买到了地块，也没钱来搞开发。
　　倒是几大银行、电信、商业局等部门，借着近水楼台的机会，在主干道两旁，开始修建办公大楼、家属宿舍、商场，抢占了一些好地段。
　　看着沿线一栋栋正在修建的楼房，王成感叹道：“苏城真有钱啊！”
　　“还不是都一样！我们路过市委的时候，不是看见有人举着牌子，在那里静坐？有钱建楼房，还不如拿去解决职工的生活困难！”宋昙尖锐道。
　　“政府不是不解决，而是企业本身没有竞争力，光靠政府扶持没有用！前面几年，政府不是一直在让银行给企业发放贷款吗，可是企业自己不争气，光靠给钱有什么用。我觉得就应该彻底打破铁饭碗，才能逼企业为了生存而用心经营，实在不行就干脆破产好了。国企不行，就让民企来！”谢斌的观点比宋昙激进许多，认为城市建设和解决职工困难可以并行不悖，推着眼镜反驳道。
　　“你这是冷血！这么多四、五十岁的老工人，他们在企业干了一辈子，现在破产，你让他们怎么活！”宋昙气坏了，直接开口骂道。
　　两人就这个问题，争执了一路，谁也说服不了谁，王成只能在中间调解，降低两人的火药味。
　　远处，中华制造的围墙已经隐约可见。
　　围墙上方，显露出一栋栋高大巍峨的厂房。有一栋厂房估计是冶炼车间，四层楼高的厂房上方，两根下粗上细的烟囱耸立，一缕缕青烟从烟囱口袅袅排出，向上飘散，渐渐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距离厂门还有一两百米远，车队就被路上一长溜货车给挡住了去路。
　　由于干道还没修通，道路还是土路，也不是很宽，前面长长的车队停在路上，就挡住了大半个路面。
　　大量的重车来来往往，将土路压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还有下雨以后形成的水洼。汽车一过，就压得泥水飞溅，让两旁的骑车人避之不及。
　　前面的克莱斯勒不断地按着喇叭，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车队后方探出来，拐上了对面车道，准备从车队旁边绕过去。
　　宋昙他们的车子，跟在后面，司机也用力按着喇叭，提醒对面来车。
　　车子行驶在坑洼的路面，之前还锃亮如新的车身，转眼间就溅满了泥水，变得肮脏不堪。
　　宋昙等人惊讶地发现，这些停靠在路边的车子并非空车。每辆车的驾驶室里上都有人，司机们或是抽烟、或是看书看报，就像是专程在此休息一般。
　　车子前行了将近三百来米，才绕过了这列车队，来到了中华制造的厂门口。
　　而车队的队首，也正对着厂门。
　　“这些车都是来你们公司的？他们怎么停在门口？”宋昙这才后知后觉，对司机惊呼道。
　　“当然！这些车都是各个代理商派来拉货的。不过厂里嫌这么多车进厂吵得慌，影响工作，就让他们停在外面。每天工作结束，所有的成品验收入库完毕，才会放他们进去！”司机笑着说道，脸上带着满满的自豪。
　　这么多车，全是来拉货的！
　　宋昙、谢斌、王成，以及其他车上的项成、蓝安桦等人，看着沿途多达数十上百辆等待拉货的卡车，终于对中华制造的实力，有了一个最直观的认识。
　　两亿产值企业，名不虚传！


第二百一十六章 遮风挡雨的大树
　　这里就是中华制造吗？
　　宋昙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手扶着栏杆，望着一颗颗绿树繁茵遮掩下的楼房。
　　眼前是熟悉的大中型国企布局。
　　庞大的占地规模，密集栽种的绿化树，一栋栋老旧的灰色单元楼，越是往深处走，楼房也越破旧。在大片的家属楼背后，还藏着几栋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红砖楼。
　　在家属区的后方，才是真正的生产区，一道围墙将两者隔离开来。
　　家属区内，还有单位所属的幼儿园、小学、初中。
　　有小卖部，有派出所，有电影院，有职工医院，看着一群职工子弟穿着旱冰鞋，兴高采烈向某个建筑跑去的欢快神情判断，还有一个工人文化宫。
　　站在阳台上，向厂区方向看去，可以看到那高大而又布满历史沧桑的老旧厂房。
　　一切看起来，都跟宋昙见过的国企没什么两样。
　　庞大，如同一座小镇。
　　老旧、沉重，仿佛万年不变的生活步调，独成一体的封闭格局。
　　这就是老国企。
　　要说不同之处，表面来看，就是家属区的房屋显然近期进行过修整。一些坏掉的砖头被抽了出来，重新加入水泥，填补新砖头，进行了修补。
　　部分老旧得厉害的楼房，还特意用钢筋对外墙进行了加固，以保证不会发生坍塌事故。
　　厂区的水泥路面，看上去也是新近修过，道路变得更宽、更平整，还新修了花坛，栽种了万年青等绿化灌木。
　　树木、花木应该有专人打理，一些朽坏的枝干被锯断，枝叶经过了修整。
　　路面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时刻有人打扫，每隔二三十米，就有一个水泥铸造的果皮纸屑箱，供人丢掷废弃杂物，整个家属区就像是个小公园一般，安静，美丽。
　　家属区之间的平地上，像是安装了一些简易健身器具，一些老人在那里压腿、站在转盘上左右转动，锻炼身体。
　　旁边，有水泥砌的桌凳，一群老头围着在下棋，旁观的人吵吵嚷嚷，声音都传到了招待所这边。
　　不远处小树林里，摆放着小滑梯、旋转木马等儿童玩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游戏区。十几个小孩子在那里滑上滑下，荡着秋千、坐着跷跷板，玩得不亦乐乎。
　　这就是给她感觉，与其他国企最大的不同。
　　其他的国企，普遍死气沉沉，一副行将就木的气氛，但在这里，虽然也是充满了沉重与古旧的色彩，但人们普遍更有活力，在这片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过着悠闲地生活。
　　老人们不用担心自己一天天老去，该如何安度晚年。
　　孩子们无忧无虑，该玩耍玩耍，该上学上学，不用担心爸爸妈妈突然下岗以后，家里靠什么生活。
　　厂里的青工，不是忙着谈恋爱，就是捧着专业技术书看，要不就是呼朋引伴，在篮球场、足球场、乒乓球场、羽毛球场挥洒汗水。
　　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则在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带着些许疲惫，一脸轻松地走向家属区，路过小卖部时，还顺带进去买上几包烟、几瓶酒，要不就是给孩子买点零食，给老婆买条丝巾。
　　一切都那么平和安详。
　　“老张，下班了？到我屋里去，我刚切了一斤猪头肉，晚上咱们哥儿俩喝一杯？”两个中年人说说笑笑，从招待所前走过。
　　“郑平，你快去快回，洗了澡换了衣服就赶快出来，晚上文化站要放《唐伯虎点秋香》，是演《逃学威龙》的那个周星星演的，听说可好笑了！”三个满身油污的小青年，心急火燎地快速从招待所前狂奔而过。
　　“我觉得我们的工序，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比如说那个送料口，我们是不是可以……”几个二十来岁，似乎是技术员的年轻人，一路走，一路满脸严肃地讨论着，指手画脚，渐渐从招待所门前经过。
　　“小琴，你说总厂，啥时候可以合并到咱们公司啊？我弟他都等不及了，我爸让我去总公司问，可是我哪敢啊……”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慢悠悠地走着，边走边向自己的闺蜜诉着苦。
　　宋昙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中格外平和。
　　这里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国企，但又跟以前有所不同。因为有中华制造，为他们遮风挡雨，不必受到外面的风雨侵袭，所以他们才能继续这样安详的生活，像他们的父辈一样，只管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是中华制造，撑起了这片天！
　　作为从老国企中走出来的孩子，她发自内心地喜欢这样的环境，置身其中，她能感受到一股温暖，也极力想要维护它，能够庇护更多的国企子弟，让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
　　只可惜她力量有限，什么都做不了。
　　就连母亲下岗，她都无能为力，只能把自己的工资，一点不剩地全部寄回家里，用以补贴一点家用，让父母不用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剩菜叶子。
　　可在这里，中华制造做到了。
　　它用自己伟岸的身躯，庇护了这上万名干部职工极其家属，让他们可以快快乐乐地工作、生活、结婚、生子。
　　真好……
　　她就这样在阳台上，一直站到了夜幕降临，看着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视线再也无法及远，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屋内。
　　招待所也是刚刚装修过。
　　以前她跟着导师，曾去过许多国企为其做技改，住过或大或小、或豪华或破旧的厂办招待所。
　　航仪厂的招待所，规模不大，最高也就三层。
　　这样形制的招待所，通常房间都是简简单单的清水房，墙壁能够刷一层新石灰，就算不错了。每个房间多半只有一架硬床、一个锁都坏了的床头柜，基本就没有别的了。
　　可是眼前的房间，墙上贴着淡黄色的墙纸，地上铺着地毯，足够两人并躺的床架上，放着软软的席梦思。
　　床两边，分别放着一个硬木制作的床头柜，和一台只在星级旅馆或是电影中见到，集呼唤服务员、定时唤醒、收音机功能的电器柜。
　　靠阳台的窗前，还有一个带倾斜绘图板的书桌、软坐垫的圈式硬木靠椅。
　　书桌正面下方，还有一个抽拉式托盘，看设计，多半是为以后放置电脑准备。
　　此外，房间里还有一台二十九英寸的大彩电，通过招待所楼顶的天线，可以收看中央台、省台及本地的所有电视频道。
　　套间内自带卫生间，内部有洗衣机、淋浴间、洗手台。
　　仔细看，房间墙壁内，还有一个内藏式衣柜可以用来收纳一些个人物品。
　　更令她惊喜的是，她还发现了一台小冰箱！
　　这样的配置，几乎都能比得上一些三星级酒店了。
　　而且，这一整套客房，全部归她一个人，不用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事实上，这次来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有一间独立的套间！
　　尽管他们还没开始工作，没有显现出一丁点的价值，可是中华制造，已经拿出了他们最大的诚意！
　　宋昙漫无目的的在房间内游荡着，心中感慨万千。
　　难怪中华制造只用几个月时间，就彻底收服了航仪厂职工的心，即便是有过留学经历的她，面对这番盛情款待，也难免有些感动。
　　为这样的企业工作，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她的心中，虽然还没做出最后的选择，可是情感上，已经渐渐有了倾向。


第二百一十七章 支持国货
　　宋昙站在招待所阳台感慨的时候，白云天正在技术部，检查史琳等人制作出来的数字仪表样品。
　　数字仪表的关键点在于模/数转换电路，研究难度比可编程控制器需要研发好几种功能电路，要简单多了。
　　并且白云天在去科中大报到以前，就与他们一同待了二十天左右，帮助他们确定了转换模式、布局等总体的研究走向。白云天到来以后，作出的一系列成绩，让原航仪厂的技术员真正看清了他的技术实力，承认他的领导地位。
　　不像科中大那边，还抱着国家科研人员的傲气，对他一百个不服、一千个不满，总是想找个理由来跟他较劲。
　　加上人手一台计算机，研究进展快得飞起。
　　白云天走的时候，主体电路就已经大致研发完成，只剩下很少一点细节，还需要作少许修正。
　　不过他离开以后，缺乏了他及时的引导，研究进度还是明显慢了下来。
　　就这么最后一点手尾，史琳她们足足弄了三个多星期才彻底搞定。
　　对比白云天在与不在，研究的速度，技术部的技术人员们，越发认识到了一个优秀的学科带头人，对于研发工作的带动作用究竟有多大。
　　设计顺利完成，经过一番联系，最终确定了鹏城的华越电子，来制备第一批集成电路样品。
　　国内具备制造六千集成度以上能力的企业，排除实验室少量制备，就只有七五计划投入二十亿，引进日美荷二手设备，投建的华晶、华越、贝岭、飞利浦、首钢日电。
　　飞利浦和首钢日电，分别为荷兰、日本入股企业，白云天不想便宜了他们，临走时就将之排除在外。
　　但是排除掉外资，国企的门槛也不好进。
　　史琳等人去联系的时候，华晶非常傲慢地以不为私营企业加工产品为由，直接拒绝了。
　　贝岭电子位于临海市，作为中美贸易的第一大港口城市，以及旧临海十里洋场的商业传统，他们倒是没有一口回绝。可是光是第一批一百片集成电路，他们的报价就高达五万，并且表示这只是初步估算费用，后期可能还会再加。
　　这把史琳等人给气坏了。
　　一百片要价五万，等于是每片的成本就达到了五百块。
　　而且后期可能还会再加！
　　一台进口数字仪表，整机也不过几百块，他一块集成电路，就敢要价五百。
　　国家投入巨资，买人家不要的二手设备，建成后只达到国外七十年代中期水平的落后企业，就这，还敢狮子大开口，喊出天价的加工费。
　　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哪是做生意，纯粹是把中华制造当肥猪来宰！
　　反而是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的首钢日电，厂里的日方经理不知从那个渠道，拐弯抹角打听到了这笔业务，打来长途，非常热情地招揽生意。
　　日方经理在电话中那个热情啊，一口一个“桑”，这边说什么，他都点头哈腰“嗨！嗨！”个不停，然后对于史琳等人用来作为推脱理由的各种技术上的借口，他都立即叫来工程师给予现场解答。
　　为了接下这笔业务，他甚至做主将第一批的制备费，降到了三十八元元每片！
　　这是亏本都要做！
　　不管对日本人有什么看法，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史琳等人，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顾客就是上帝。
　　只不过想到白云天临走时的叮嘱，她们还是决定先联系一下华越电子。
　　好在这次联系很顺利。
　　电话打到鹏城，华越电子那边的销售经理一听，马上就激动地答应下来。从始至终，他根本就没有问过中华制造的企业性质。
　　总体来说，情况很好。
　　华越业务经理的态度在国内来说算是极好了，只是还是比不上首钢日电的日资经理。史琳提出的一些技术疑问，他不是不回答，要不就瞎说，报出的一些技术细节甚至一听就是假的，虚高了许多。明明设备最高制备能力就只有三微米，他居然吹嘘能够制备一微米线宽的集成电路，集成能力最高可以达到十二万个晶体管。
　　这可以说是欺骗了。
　　史琳强压着不满，询问加工费。
　　销售经理当即表示，每次制备数量不得低于五百片，不足则按五百片算，单片制备费用为一百五十八元。
　　双方你来我往，争了许久，对方才勉强同意单次制备数量最低为两百片，同时将价格降到四十八点六三元，然后就再也不肯作一点让步了。
　　史琳等人讨论后，考虑到进口芯片每片也要十一美元，相当于六十几块，这个价格不算贵。
　　当然，也就不算贵而已！
　　进口芯片，采用的是最新制备工艺，线宽更窄、耗电量更省、发热量更低、集成的元器件数量更多、性能更好，加上进口关税也才六十三，国内自产的集成电路要价四十八，实在算不得便宜。
　　倒是日本人的报价，更加合理。
　　史琳等人很是发愁，开了几次会讨论到底选择哪家。最后惊动了杜炜逸，他来听了大家的意见以后，当场拍板，就选华越电子。
　　“支持国货是白总临走的叮嘱，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尊重他的意见。稍微贵点就贵点吧，好在贵得不多，算上生产成本，我们还有很大的利润空间。”
　　他的决定，让史琳等人立即与华越联系，敲定了第一批两百片集成电路的订单。
　　只是这一番电话往来，犹豫不决，又浪费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
　　正常流片，从制作掩膜、光刻、测试、封装，差不多要一个月时间。
　　史琳等人也是赶在白云天回来的前两天，才制作出了包括数字万用表、数字示波器、数字频率计等共计十二个品种的第一批数字仪表样品。
　　看着白云天分别使用公司制造的数字仪表，与进口高精度数字仪表进行对比测试，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史琳等人心中都是忐忑难安，不知道他是否满意。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步前行
　　“很好！辛苦你们了！”
　　白云天测试完最后一个项目，板着的面孔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夸奖道。
　　他是真的很满意。
　　各项测试结果，史琳等人研发的数字仪表，自然是不如进口高精度仪表。
　　但是出入不大。
　　同样的显示位数，测量范围达到了中档进口数字仪表的水平。精度略差，特别是最后一位数的校验误差，整整比进口高精度数字仪表差了一个数量级。
　　白云天很看得开。
　　用的是性能较差的国产集成电路，能达到中档货的等级，已经相当不错了。
　　要是还期待它能达到中档高端产品，甚至是高档数字仪表的水平，那就太看不起人——你当国外的技术人员，真的是吃屎的？
　　“就以这些为原型，各自研发三款产品出来：第一档次，去掉各种不必要的功能档位，只保留最基础的，然后算作低端产品；第二档次的少量增加一些功能档位，作为低端高档仪表销售；最高的则是所有能想到的功能都加上，用料也最好，然后按照中端低档数字仪表价格，对外出口！”白云天迅速调整了心态，作出指示。
　　所有对外出口的价格，只会比进口货略低一点点，但不会低太多。
　　他不准备打价格战。
　　一来是降低了己方的利润，以数量来换利润，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不愿为。
　　另一个，则是不想过度刺激国外同行。
　　从制造史回顾中，他知道零二年中国就将加入世贸组织，然后国内的制造业才随之而出现大爆发。
　　他不想通过价格战大幅挤占国外同行的市场份额，让他们提前感受到国内强大的制造潜力，从而觉得是威胁，给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带来不必要的波折。
　　说不定会，还会被迫接受一些不合理条款。
　　那就弄巧成拙了。
　　只要不打价格战，少少占有一点市场份额，每年获得几百上千万美元销售收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国外同行只要一拆开中华制造的数字仪表，绝对会放下心来。
　　那质量，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不说线宽，也不谈集成度，光是那个封装，就足以让国外同行对国产集成电路产业，蔑视到极点。
　　国内的集成电路产业，基本就是全部学自欧美。
　　但是欧美虽然教了一些集成电路的制备工艺，可是唯独封装技术，他们严防死守，一点都没有透露给国内。
　　而封装技术，直接决定了采用同等制备工艺，制造出来的集成电路的等级，是器件级，还是系统级！
　　从制造史回顾中，白云天清楚地知道，二十一世纪的电子信息产业竞争，说穿了就是封装技术的竞争！
　　国内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哪怕购买了国外的集成电路制备设备，却仍旧在采用老式的直排插脚封装方式，让本就落后的集成电路，又再下降了一个等级。
　　其性能，甚至还不如英特尔同样于七六年研发的8086！
　　国外同行看到如此低劣的集成电路水平，想来会大为放心，认为以他们的技术实力，足以碾压国产货。一旦达成自由贸易谈判，就可以到中国来赚大钱，于是就会在世贸谈判中，放松压力，让中国可以轻松过关。
　　白云天肯定了史琳等人的研究成果，并且以技术总监的身份，慷慨地给团队每一个人，发放了八百到三千不等的奖励。
　　高额的奖金，让所有人都欢呼雀跃。
　　习惯于经费不足的史琳这个老同志，被这个奖励给砸得有些头晕，乃至有些惶恐地表示这是他们应做的工作。公司既然已经给他们发了工资，就没必要再发放这样高额的奖励。
　　白云天没有接受她的意见，专断独行，直接从财务领来现金，当场就发了下去。
　　每一个拿到奖金的人，都感动不已，不少技术员在接过奖金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以前完成科研任务，那是本职工作。哪怕是为了研发而天天加班熬夜，每月最多也就领到十几块钱的加班补贴。
　　任务完成，通过验收，领到高兴，奖金最多也就几十块钱。
　　而那，已经让他们这些习惯于清贫的知识分子，全家开心好几天。
　　但这次的研发，即便发得最少的，也拿了八百块！
　　相当于三个人的工资了！
　　最高的史琳高级工程师，一个人就领了三千块，相当于苏城当地十个人的月平均工资！
　　难怪她都觉得烫手。
　　每个领到奖励的人，在激动之余，也是同样的惶恐难当，坐卧不安。
　　白云天激励他们的话才刚说完，所有人就如同被火燎一般，急急忙忙回到工作岗位，立即全情投入到工作之中。不管是新入职的大学生技术员，还是厂里的老研究员，都觉得只有这样，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办公大楼内，其他的技术员听到奖励如此丰厚，在羡慕之余，也拿出了自己最大的积极性，努力地工作着。
　　作为传统的知识分子，还有着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的心态。
　　公司对待他们如此优待，如果还吊儿郎当，不用领导、同事批评，他们自己就过不了自己那关。
　　而且数字仪表研发团队的例子在前，他们知道，只要自己努力做出贡献，就一定能得到与之相符、甚至更多的回报。
　　无论是从传统道德角度，还是为了国家的科技进步、公司的健康发展，或者是为了个人利益，他们都认为应该百分之百地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全部贡献出来！
　　白云天在一个个办公室巡视着，看着每个人脸上那种专注的表情，非常满意。
　　两三万而已，就能达到这个效果，值。
　　太值了！
　　更让他欣喜的，经过不到三个月的适应，每一个技术员都已经能够熟练地敲打键盘、控制鼠标。
　　哪怕是那些四十来岁的老技术员，也能不看键盘就直接按下组合键，调用快捷功能，迅速完成构图。
　　和三个月前相比，他们简直判若两人，表现与国外的同行们，已经不再有本质的区别。
　　年轻的技术员，也快速成长起来。
　　他们已经很少再需要不停向老同志请教，一个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娴熟地做着分配下来的任务，迅速完成着一项又一项工作。
　　这样的进步，比数字仪表的研发成功，更让白云天感到欣慰。
　　中华制造，正在逐渐向他设想的目标，大步前行。


第二百一十九章 福利分房
　　宋昙抹过脸后，将带着香皂的毛巾放在龙头下冲洗，水龙头流出的水不冷不烫，刚刚合适。
　　招待所的锅炉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什么时候都有热水可用。
　　洗过脸，宋昙关上房门，准备下去吃早餐。
　　招待所有自己的小食堂，早中晚三餐都能定时供应。而且听服务员说，中华制造针对他们的口味，专门又请了三名做北方菜、鲁菜、川菜的师傅。
　　昨晚吃饭时，看到端上桌的烤鸭、糖醋里脊、宫保鸡丁等熟悉的菜肴，大家在欢呼之余，也对中华制造的拳拳诚意感动不已。
　　下到餐厅，谢斌等人已经来了。
　　“早！早餐有什么？”
　　打过招呼，宋昙随口问道。
　　“有鸡蛋、稀饭、花卷、馒头、菜包子、油条，还有、豆浆……”王成一口气抱着菜名。
　　“这么丰盛？”宋昙瞪大了眼，小跑到厨房窗口，仰头看着挂在外面的小黑板。
　　上面写着的菜式，不光有王成报的那些，还有煎饺、凉粉，仅仅粥就有白粥、皮蛋瘦肉粥、赤豆粥三种。此外，还有酱黄瓜、榨菜等下饭小菜，多达十几种。
　　宋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忙把脑袋探进窗口，谄媚道：“师傅，麻烦给我来一碗皮蛋瘦肉粥、一份煎饺、一碟酱黄瓜，对了，还要一碗凉粉，多放点醋，不要辣椒！”
　　招待所的收费便宜得惊人，她点的这几样，加起来才收她一块两毛钱。
　　这点钱，估计也就只值个材料成本价！
　　厨房里热火朝天，切墩的、熬粥的、捏包子的、炒菜的，七八位厨师正在里面忙活。
　　窗口一位中年师傅见她探头进来点菜，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用纯正的首都腔回答道：“好勒，一碗皮蛋瘦肉粥、一份煎饺、一碟酱黄瓜、一碗凉粉，就这几样了吧？”
　　“其实我还想吃豆浆、油条……”宋昙馋嘴道。
　　胖师傅笑了：“丫头，你也别点那么多。我倒不是嫌做着麻烦，就是怕你点了吃不完，那不是浪费了吗？我们这菜单啊，见天儿就换，好吃的多的是。您今天先点这几个，等明儿再轮换着吃那几样不就得了。”
　　“真的？那谢谢您了！”宋昙向来冷漠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得嘞！您先回去坐着，等我们这儿做好了，马上就给您送过来！”胖师傅笑着说道。
　　“那就麻烦您快点儿！”宋昙恋恋不舍道。
　　“您放心，几分钟就得！”胖师傅脾气很好，笑眯眯地说道。
　　宋昙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回座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一丝笑容。
　　“你们昨晚睡得还好吗？”拉开椅子坐下，她笑着问道。
　　“挺好的，想不到还有席梦思睡。我都做好了睡硬板床的准备，结果一进屋就傻眼了，大屏幕彩电、冰箱、洗衣机样样都有，还有淋浴，感觉就像进了三星级饭店一样。”王成感叹道。
　　“中华制造有心了！”谢斌也点点头，认可他的看法，“学校的博士宿舍，都没有这条件。”
　　宋昙两人深以为然。
　　科中大看着这么大块牌子，说实话其实很穷。别看一年几千万的财政拨款，可是科研那边就划去一大半，剩下的用来支付教师工资、退休教职工退休金、教学楼维护、购买器材等等都不够。
　　学校已经好几年没有建新的教师宿舍了，他们这些青年教职员，快三十了还跟人挤青年宿舍。
　　能够有这样的招待所住，他们满意之极。
　　“哇！这么多种类！”
　　“这些菜好便宜，比学校食堂收费还低！”
　　“我要那个，还要那个……”
　　他们正在感慨间，蓝安桦等人也三五成群地下来了。他们都还没毕业，性子跳脱，当看到小黑板上那么多菜色，顿时兴奋地叫了起来。
　　叽叽喳喳争了半天，他们才各自选好要点的东西，在旁边餐桌上坐下。
　　几个人首先说的，也是招待所的条件。
　　大屏幕彩电、冰箱、洗衣机，就算是一般城里人家都没置齐全。而这里却是每个房间都有，一群年轻人捣鼓了一晚上，仍是兴奋激动，说话满脸都是笑。
　　他们没有像宋昙三人一样，一人一间房，而是住的双人间，只有那个女生得到了优待，给她分了一间单间。
　　“都起来了啊！”
　　众人正在谈谈说说，等待服务员把菜送上来时，白云天与杜炜逸肩并肩走了进来，看见他们，笑着向他们打招呼道。
　　“杜总、白总好，你们也来这里吃早饭？”所有人都自觉地站了起来，向他们问好。
　　“哈哈，我是个懒人，能吃食堂就不想自己开火。”白云天笑着自嘲道。
　　“我找白总跟他商量点事。”杜炜逸也微笑着点点头。
　　他住在市里最高档的星级饭店，那边大师傅的手艺比招待所小食堂还好。而且还会做粤式早点，他一般都会在酒店吃过以后，再到公司。
　　“怎么样，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你们尽管提，我们尽量满足。”杜炜逸摆出一副领导的派头，脸上带着和蔼可亲地笑容，在宋昙他们那一桌坐下，借这个机会顺带笼络一下人心。
　　“谢谢杜总，这里的条件很好，我们没什么要求，就希望尽早开始工作。”王成礼貌地回答道。
　　这样的条件，就是用来接待专家教授都不差，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研究员。
　　其他人也都点头，笑容中不由自主带着几分迎合。
　　还没进厂，那长龙一般等待接货的车队就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地印象。
　　招待所的环境、条件，还有二十四小时的服务，让他们对中华制造更是充满了好感。
　　蓝安桦等还没走进过社会的小青年，已经决定了要留下来工作。面对杜总、白总，他们自然希望能博得对方好感，为留下来多加一点机会。
　　“这里的条件虽然好，也很方便，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吧？”
　　脚步声响，周培也下楼来吃早饭，听到对话，出声道。
　　王成笑容不变，不过脸上微不可察地带了一丝丝不以为然，蓝安桦等人则显得有些尴尬。
　　他们当然希望一直住在招待所。
　　房间这么漂亮，各种生活设施齐全，什么家用电器都有，还可以不用自己做饭，还这么便宜。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是真的想住在这里不走了。
　　可是周培的话也不能说错。
　　研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短时间住住招待所没问题，要是一直住下去，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你们想住多久都没关系！不过我们最近打算建电梯公寓，分给公司职工。你们若是一直住在招待所里，怕就没有资格分房喽……”白云天哈哈笑着说道。
　　“什么！”
　　谢斌激动之下，椅子都没挪开，就跳了起来，差点没将整张桌子掀翻。
　　“中华制造要新建家属楼？还是电梯公寓？”
　　“我们也有资格分吗？”
　　可其他人早已顾不得这个，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白云天，惊呼道。
　　“什么？公司要建家属楼了？”
　　厨房里，正在忙碌的厨师、旁边肃立的招待所服务员，也都猛然一惊，叫出了声。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白云天，期望这是真的。


第二百二十章 苦盼已久
　　公司要新建楼房的消息，一转眼就传遍了全厂。
　　每一个听到消息的人，不管是航仪厂，还是中华制造的职工，都激动万分。
　　实在是大家的住房条件，已经困难到了极致。
　　五三年，航仪厂刚建厂时，为了职工居住，修建了一栋四层红砖楼，一栋集体宿舍。
　　这是全通走廊的旧式楼房，那不存在什么套房，每层就是六间房。走廊右侧尽头是厕所，左侧尽头则是公共厨房。就这么差的居住环境，也只能满足部分有家庭的职工，整栋楼一共住进了二十四户人家。
　　其他人，只能去挤集体宿舍。
　　集体宿舍同样是红砖楼，也是四层，不过比家属楼宽一点，每层有八个房间。
　　当时厂里人还不多，部分没有分到住房的家庭，也能有一间房居住。
　　后来航仪厂规模日益扩大，人越来越多，房子实在不够住，厂里这几年也攒了点钱，就一口气又新修了三栋红砖楼、一栋集体宿舍。
　　东腾西挪，总算把全厂干部职工安顿了下来。
　　此后十几年，工厂不断进人，家属楼也越修越多，格式也由老旧的红砖楼，变成了水泥预制板的单元楼。
　　尤其是八十年代中期，厂里转产录音机，大赚了一笔，为了解决职工住房困难，一口气新修了八栋六层单元楼、两栋钢筋水泥式集体宿舍。
　　到现在，航仪厂家属区一共有四栋红砖楼、十九栋单元楼、两栋红砖集体宿舍、三栋钢筋水泥式集体宿舍。
　　这么多楼房，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早些年，也不管什么居住舒适度什么的，只要能放下一栋楼就可以了，所以大多数楼都是挨在一块。楼于楼之间的横向间距不过七八米，纵向间距也就十米出头，人在通道里，阳光全被前后左右的楼房给挡住了，几乎看不到太阳。
　　几十栋楼铺开来，如同一座小城镇。
　　可是即便建了这么多楼，仍然远远无法满足职工居住需求。
　　到跟中华制造谈判的时候，航仪厂正式工、临时工加起来，已经有三千五百零八人。他们的家属、配偶等，也大多在下属的工人俱乐部、幼儿园、中小学、技校、职工医院、商场、农贸市场等工作。
　　生活在航仪厂内的人数，达到了八千三百七十多人！
　　而所有的房子加起来，也才四百三十二个套房、八十六个红砖单间，以及一百六十个集体宿舍房间。
　　这么点住房，哪里够分配？
　　为了让大家都有个住的地方，厂里搅尽了脑汁。
　　集体宿舍从各自一个床铺，变成了上下钢架床。住的人，也从六人，增加到了八人。而现在，哪怕是最小的单间也住进了十个人！
　　稍微宽敞一点的单间，甚至挤了十二个以上！
　　单元楼更是不堪。
　　原本一户一个套房，现在每间房都住进了一户人家，以最大化利用住房。一套二的分给两家人住，一套三的给三户人家居住。
　　只有厂里的中高层干部，还能有一个单独的套间。
　　几十年下来，哪户人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一间房哪能住下一大家人？可是没法子，住房就这么多，不住这里难道还去外面露宿？
　　至少这里还能遮个风，挡个雨。
　　话是这么安慰自己，但一家老小五六口人都挤在一间房里，也实在是睡不下啊……
　　没办法，大家就只有自己想办法。
　　每家每户，都在房间里用支架、木板，搭起了一个小棚屋，硬生生将原来的单间，隔成了上下两间。下面一层作为平时生活场地，上面一层用来睡觉。
　　为了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又在上面一层拉上了布帘，让老人、大人、孩子各有一个单独的空间。
　　然而布帘又不能隔音。
　　偶尔过个夫妻生活，那声音左右睡着的老人、孩子都能听见。
　　于是大家只好忍着。
　　家里老人也知道他们辛苦，所以白天基本上都不在屋里待，孩子也都放到外面玩，给他们创造条件。
　　只是大家白天都要上班，哪有空过夫妻生活。
　　迫于无奈，许多夫妻只能趁晚上，在家属区外小树林里，借茂密的绿化带遮掩着，一解其苦。
　　每到夜幕降临，树林里就会闪动着一对对情侣、夫妻的身影，和压抑的喘息。
　　而两对人之间，可能就仅隔着一丛万年青。
　　这样的日子，大家当然是无法接受。
　　厂里不少大龄男青年还一直单着，就是分不到房，女方忍受不了这样只能在外野合的恶劣条件，始终不肯接受对方的追求。
　　早些年，大家还盼着单位建房。
　　然而随着单位效益日渐下滑，到后来甚至濒临破产，职工们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分房的心，也渐渐淡了，到后来更是彻底绝望。
　　中华制造接手了以后，公司的效益立马就好了起来，一二三分厂的干部职工，终于不再为明天吃什么发愁。
　　基本的生存问题得以解决，不少人又开始幻想，公司会不会给大家分房。
　　然而总厂的人，一瓢冷水就让他们打消了幻想：
　　“你做梦！你以为还是以前在单位的时候啊！中华制造是私人企业，企业赚得再多，最后还不是进他的腰包，怎么可能自己出钱给职工建房？”
　　还有些人，早就对一二三分厂的现状羡慕嫉妒恨了，此时也跳出来，说几句酸话，以平衡内心的嫉妒。
　　大半年下来，公司也的确没有说过要给职工分房。
　　慢慢的，大家也死了这条心，只能在自家住房内想尽各种办法，以节约出更多的空间来。
　　就在这个时候，猛然间听说中华制造准备自己建房，整个厂子顿时就炸开了。
　　所有的人，包括航仪厂总厂、厂部、下属医院、工人俱乐部、学校等等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炸雷惊呆的蚱蜢，跳了起来。
　　这可是分房啊！
　　自古以来，老百姓就对拥有自己的住房，有着无以言表的执着。
　　农村里，家境只要稍微好一点，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建房子。
　　城市居民没有宅基地，有钱也不能自己建房，就只好等待单位分房。
　　现在，苦盼已久的分房，终于到来。
　　每一个人，都激动得难以自制。


第二百二十一章 出人意料的反应
　　消息一传开，立马在航仪厂内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轰动效应。
　　中华制造的职工，兴奋得满面红光。
　　他们一见面，第一句话都是：“你听说了吗？公司要准备建楼了，听说还不是普通的单元楼，而是十几层高的电梯公寓！”
　　“听说了听说了！”对方多半也是掩不住的笑容，“据说每个职工都能分到住房呢。我也不敢求有多大，只要能多一间，让家里小孩有个自己的房间，哪怕只有几个平方，我都满足了！”
　　总公司各个部门，下面的各个分厂，每一个人都在和同伴议论这件事。
　　就连平时表现很清高的工程师、技术员们，也丢开了矜持，兴奋地算着自己的工龄、职务，能够换算成多少分，在所有人里，排在什么位置。
　　这些理工科生们，甚至在下班以后，还趴在绘图板上，用绘图笔模拟绘制电梯公寓图纸。然后根据图纸，测算建筑面积、可以分割出多少个房间。有了相对靠谱的数据，他们再根据自己的分房排名，猜测能分到多大一间住房。
　　他们经常是一边画，一边就乐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中华制造内部一片欢声笑语，隔壁航仪厂的职工则是反应不一。
　　“当初高明成来找过我，让我到中华制造去，我觉得私人企业太没保障了，没有去。早知道那边的老板对待职工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推辞啊，要是去了，以我的资历、工龄，想来这次也能分到一间房吧！”有人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我家小梅当初和原来二分厂精工车间，老张家的大儿子谈朋友，我还不同意。没想到中华制造那边，也会给职工分房。我听说以后，可是后悔死了，当天晚上就领着姑娘，提着两瓶酒就上人家去了，好说歹说，老张终于答应了他俩的婚事，说是过两天就扯证。小梅嫁过去，家里的房间也能腾出点空位，这下老大的婚事，也算是有了个想头！”一个中年职工，说着自己有眼无珠，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笑容，引来旁边工友的阵阵赞叹。
　　后悔者有之，庆幸者有之。
　　但更多的，还是嫉妒。
　　“不知道他们得意个什么劲。不就是一栋楼吗，充其量也就几十套房，还能把所有人都塞进去啊？”
　　“凭什么他们能分房，我们就不能分？都是一个厂里出来的，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对！去了中华制造的那些人，住的可是我们航仪厂的公房！既然他们要在那边分房，就应该把这边的房子让出来，总不能两边都占着！”
　　“退房！强烈要求他们退房！”
　　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得不到的好处，就宁可自己过得不好，也要别人也同样得不到。
　　看着这些以前和他们一样处境的同事、邻居，去了中华制造以后，马上摇身一变。不但能够按月准时领到工资，而且奖金越来越丰厚，他们已经很不舒服了。
　　现在又有分房福利，一家人可以拥有更大的空间，高高兴兴。而自己却还要挤在蜗居之中，凄凄惨惨。这样巨大的落差，把他们心里积压的阴暗面彻底激发出来，对相处几十年的邻居，充满了怨恨。
　　他们的眼睛，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你想比我多得一套房，那我就让你把现在住房子也给我吐出来，好处不能都让你们给得了！”
　　——这就是他们的心态！
　　国企就是一个小社会。
　　社会上众生百态，这里也概无例外。
　　没有利益，没有纠葛，相对较容易做到与人为善。但面对巨大的利益冲突，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便也自然浮现出来。
　　原本睦邻而居的人家，就此开始对立。
　　仍留在航仪厂的职工家属，时不时在过道上、对方的房门前，若有所指地指桑骂槐，以发泄心中不满。曾经互帮互助，亲如一家人的邻居们，现在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
　　“云天，这可跟你设想的不一样啊！”
　　杜炜逸得到下面反馈上来的信息，立即觉得不对，匆匆跑到白云天办公室，一见面就焦虑地说道。
　　兴建职工住房，是白云天与他共同商量的结果。
　　其目的，是要引发轰动，让中华制造的员工对公司更具向心力。同时，也让航仪厂的职工，羡慕中华制造的优厚待遇，自动向中华制造靠拢，然后造成舆论，自下而上地影响厂办，主动提出合并。
　　当初白云天想把航仪厂一口并吞，却被窦处长劝了下来。
　　以当时中华制造的实力，也确实无法将这么个庞然大物吃下来，于是就接受窦处长的建议，暂时只合并了一、二、三分厂。
　　但这绝非航仪厂最精华部分。
　　航仪厂两百多亩土地，其中一小半是家属区。
　　同时厂办学校、工人俱乐部、职工医院，以及商场等厂属劳动服务机构，也在其中。
　　其余的一百多亩生产区用地，一、二、三分厂总计只占了百分之三十几。
　　剩下的，全部归总厂、总厂厂部、研究所等所有。
　　其占地面积，高达五万平方米！
　　相当于一百米宽、五百米长，整整一站路沿途两侧的所有地块，可想而知有多大。
　　除了土地，还有最精密的加工设备、最好的研究人员，也全都在这里。
　　若是再算上家属区，中华制造所占的份额，其实刚刚百分之二十五出头！
　　半年多过去，中华制造今非昔比，手里光是现金就达到了一个亿，现在完全有能力吞并航仪厂了。
　　然而时过境迁，航仪厂也不是半年前的那个航仪厂了。
　　虽然没拿到决策权，借口现在经营需要，等年底再分红，航仪厂没有得到分红。可是白云天也不想把事做绝，授人以口实，所以按月也多多少少给他们拨一点钱，让职工可以拿到基本工资，以保障生活。
　　按说对比双方境况，与其就这样不死不活，还不如干脆直接并过来更有前途。
　　但是人心善变，在撑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后，航仪厂的厂领导想法变了。在他们想来，反正合并后自己也不会有上升空间，与其到时候当一个举手股东，还不如就维持现状不变。他们也能仍旧在这个位置上待着，继续享受领导待遇。
　　这是白云天万万没想到的。
　　航仪厂不向上级提出合并，眼前又没有倒闭之虞，这让窦处长想帮也无处插手。
　　况且白云天也不能拖着永远不分红。
　　一旦分红，航仪厂手头有了钱，下面又有人有设备，说不定还真的就给他咸鱼翻了身。到时候，中华制造就再也没有了吞并它的可能。
　　白云天回来，听了杜炜逸的汇报之后，牙一咬，就做出了决定。
　　既然没条件，那我就自己来创造条件好了。
　　于是分房政策就此出笼：一来吸引航仪厂职工对中华制造的向往，自下而上给厂领导施加压力；二来，与其分钱给你们，来抵制合并，不如我先把钱花个一干二净，来个釜底抽薪。
　　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是，分房政策出笼了，效果却与他设想的大相径庭。
　　航仪厂的职工确实羡慕了，但他们不想着如何让自己也得到好处，去逼宫厂领导，让自己也成为中华制造一员，光明正大获得分房资格，反而是直接砸锅，让所有人都分不了房！
　　这个局面，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应对
　　赵俊雄坐在房间里，端着惯用的搪瓷水杯，慢慢地喝着水，眉头凝成了一团。
　　水杯侧面，印着航空仪器仪表厂一九七三年生产标兵的字样。
　　厂里早就停工，他这个曾经的生产标兵，也整天无事可做，只能在家闲坐。
　　狭小的房间只有不到十平方，靠墙摆满了柜子，只留下了不足六平方的空地。柜子顶上，也同样塞满了杂物，乱七八糟的看到就让人心烦意乱。
　　就这点空地，还要放下一张吃饭的桌子，几把凳子，可想而知是多么局促。
　　这就是他们一家五口人，生活的地方。
　　这么点地方，就连让所有人都有个坐的地方，都办不到。
　　而这，已经是他们两口子玩命工作，用了半辈子时间，才为这个家攒下的最大一笔财富！
　　头上用于睡觉的隔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穿衣服。
　　“娘，你要下来是吧？”
　　听到声音，赵俊雄赶紧放下水杯，从靠门的一把自制小木梯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拉开布帘。
　　漆黑的隔间最里面，一个坐着的人影，正在吃力地穿着衣服。
　　本来就小的房间里，还要隔出头上的空间，可想而知里面空气会多么混浊。
　　赵俊雄是家里的顶梁柱，而且老母亲心痛儿子，也舍不得让他两口子睡里面。孙儿孙女更是全家的宝贝疙瘩，是这个家庭未来的希望，就连赵俊雄夫妻俩，都把最靠外的床铺让给了他们。
　　母亲就主动将自己的铺，挪到了最里面。
　　在没有光线的深处，头上就是楼板，感觉就如同被幽闭了一样。老年人身体机能下降，容易起夜，可是她要下去，就必须越过赵俊雄两口子，还有孙儿孙女。
　　“您是要解手？”赵俊雄勾着腰，注意不撞着头，慢慢爬进去，帮老母亲穿衣。
　　“我觉得有点闷，想出来透透气。”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在这一瞬间，赵俊雄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强忍着巨大的悲伤，帮助母亲穿好衣服，用一只手护着她头，搀扶着她一点点挪出来，然后将她背在背上，下到屋里，放她坐到凳子上。
　　“您先坐着，我把椅子端出去。今天太阳好，你可以晒晒太阳。”
　　“这可好！”老太太高兴地说道。
　　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丝喜悦，像个孩子似的。
　　能够出来晒晒太阳，就是老人家最大的快乐。
　　赵俊雄踩着凳子，从一个柜子的顶上，费力地将别的杂物清理开，取下一把折叠躺椅。
　　家里地方太小了，一些平时不怎么用的东西，都被收到柜子上，倒是不怎么占地方。就是要取用的时候，找起来会非常麻烦。
　　“很麻烦吧，早知道我就不下来了。”老人家看儿子满头大汗，愧疚地说道。
　　“妈！你说什么呢，这有啥麻烦的，我以前在车间，一天要干的活不知比这要多多少了！”赵俊雄三下两下擦去竹椅上积着的灰尘，不满道。
　　“那是，我儿子可能干了，还是生产标兵呢！”老母亲看着自己儿子，越看越喜欢，自豪地夸奖道。
　　尽管赵俊雄中年发福，加上长期不劳动，身体已经开始发福，但在母亲眼中，他还是当初那个怯生生牵着自己衣角，哭着要妈妈抱的小孩子。
　　为了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哪怕吃再多的苦，她也甘愿。
　　“妈，那都哪年月的事了……”赵俊雄不好意思地埋怨道，提着竹椅就出了门。
　　路过隔壁阎正林家时，看着紧闭的大门上，那个凹印，他脚步稍微有点迟疑。
　　那个脚印，是他踢的。
　　起因是自己儿子和对方的儿子起了点小冲突，儿子吃了点小亏，回来告状。
　　当初在厂里时，阎正林和他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师兄弟。因此两家人一向关系很好，平时有点小忙，都会帮着做。
　　即便发生了小摩擦，兄弟俩碰碰头，喝顿酒，把话说开来，事情就过去了，从来没有红过脸。
　　可是这一次，他心头邪火上冲，听完儿子的哭诉，二话不说就冲到了对房门前，对着门就是一脚。
　　阎正林家跟他一个模样，房间里有用的空间非常狭小。
　　他这一脚，房门弹开，当时就撞在阎正林老婆额头，起了一个大包，差一点就头破血流了。
　　看到这场面，赵俊雄傻眼了，可是面子又下不来，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阎正林要不是急着送老婆去职工医院，当场就能跟他打起来。
　　现在看到门上遗留的鞋印，他心头也是一阵愧疚。
　　过了，确实是过了。
　　他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说穿了，无非就是嫉妒。
　　师兄弟两人，原来同样的处境，结果因为二厂被香港老板买下来，阎正林家一下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工资涨了，以阎正林的技术，奖金比工资还高！
　　他一个人挣得钱，就比赵俊雄全家人的收入还高出两倍。而且你挣得多就挣得多吧，还天天在自己面前说工作有多么多么累、这个月又能拿多少奖金，听得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他老婆也是，整天不是做红烧肉，咕噜肉。
　　那香味直往赵俊雄家飘，馋得两孩子直吞口水。看着孩子们像是吃草一样，吃着青菜豆腐，他就心如刀绞。
　　为了不听对方的炫耀，他干脆不再跟对方照面，好几次为了躲对方，甚至在对方脚已经跨出门，脸都转向了这边，就要过来的时候，被他“咣”一下当着面关上了门。
　　以前爱跟对方孩子一起玩的儿子女儿，也在他的严令下，不再去对方家串门。
　　一来二去，双方就逐渐生分下来。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是这次听到中华制造要给职工分房，赵俊雄心中强压的嫉妒之火，再也无法克制了。
　　他恨这老天不公。
　　为什么他这个生产标兵，只能每个月领着最微薄的一点基本工资，吃糠咽菜。而本事不如他的阎正林一家，却能过上好生活。
　　甚至，还能分到住房！
　　他满腔愤怒，却不知道往哪发，只能将一切都归于对方的炫耀。
　　对于阎正林这个师弟，他已经从羡慕、不满，升华为嫉妒、憎恶。
　　所以，当儿子说他被欺负了以后，他才不去询问事情缘由，就怒不可遏地去找对方算账，然后不问青红皂白，采用了最蛮横的方式，上去就踢门。
　　唉，是不是找个机会，给对方道个歉呢？
　　赵俊雄艰难地挣扎着。
　　还是算了！
　　本来就是我家孩子受了欺负，我还上去道歉，这不是更让对方看不起？
　　要恨就恨吧。
　　大不了，这个师弟我不认了！
　　赵俊雄牙关一咬，提起竹椅大步就朝楼梯口走去。
　　咚咚咚！
　　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听声音是有人急冲上来。
　　站在楼梯口，他看见拐角处人影一闪。
　　跑上来的，竟然是自己老婆。
　　“你急啥，又不是有鬼在后面追你！”见妻子跑得披头散发，满头大汗，他不满道。
　　妻子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斥责，看到是他，露出了狂喜之色，大声喊道：“老赵！我刚听人说，中华制造那边说了，要是我们厂整体合并过去，就同意也给我们建房子！”
　　嗡！
　　赵俊雄脑子像是被重锤猛击了一下，顿时一阵眩晕。手一松，竹椅脱手掉落，顺着楼梯翻滚着落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心动
　　幽静的水道之上，船工富有节奏地摇着奖，三艘乌篷船缓缓从水面滑过，荡起一圈圈涟漪。
　　狭窄的水道不过六七米，仅能容两艘船擦帮而过。
　　为了节约土地，屋舍就修建在水道旁边，白色的墙壁、黑色的砖瓦，处处都流露着岁月的沧桑。
　　小小的码头台阶下，偶尔可以看到有老妇人将待洗的衣物蓝放在一旁，用力挥动棒子，敲打着浸泡在河水中的衣服。
　　岸边的房屋下，老人们端着竹椅，晒着太阳。
　　一群小姑娘、小媳妇，围坐在一起，人手一块丝绸，一边说笑着，一边飞快地在上面刺绣。软绵绵的江南口音，飘荡在河面之上，宁静而又祥和。
　　眼前完全与北方迥异的江南景致，却并没有让船上的乘客有所感动。船头上，当地人给他们讲述着周庄种种典故，他们却是心不在焉，毫不在意。
　　“周培，你说公司……中华制造说要给员工分房，这可能吗？而且还是建高层电梯公寓，这么大一栋楼，光是造价就要几百上千万了吧，他们舍得？”王成无聊地东张西望了一阵，忽然出声问道。
　　“一般的钢筋水泥楼房，平均造价是三百八十块。如果是高层电梯楼房，还要高得多，看用的钢筋多少，平均要五百到八百块钱。
　　为了计算方便，我们算中间数，六百五好了。
　　如果按酒店的哪种修法，一层十几个套房，每套算三十个平方好了，那就是四百多个平方。我们按四百五十平方，再加上走廊、电梯，公摊部分照最低的百分之八十算，那就是五百六十平方。
　　五百六乘以六百五，单层造价三十二万五千六百二十五元人民币。
　　四舍五入，就算是三十二万六。
　　要是总共修到十五层以上，造价就要四百八十九万！如果二十层，总价就是六百五十二万；要是……”
　　旁边的谢斌显然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这事，王成刚说完，他就开始计算起来。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算快，谁问你造价了！”宋昙嫌弃地打断他继续往下算，随即好奇道，“你怎么对房子的造价这么清楚？”
　　谢斌推了推眼镜，平静道：“我问过土木系的同事，所以了解现在楼房的造价。”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怎么想起去了解这个？”宋昙不满道。
　　“哦，因为我想算算，要是学校新修家属楼，大概要花多少钱，有没有可能排队轮到我。算过了造价以后，我就对单位分房死了心。”谢斌直直地看着宋昙，认真地说道。
　　宋昙没有再往下问，只是脸上飞起了一阵红晕。
　　当地聘请的导游，看出他们无心欣赏风景，也停下了口中的滔滔不绝。
　　船上一时安静下来。
　　河水哗哗地从身旁淌过，船上的人，各怀心思，都沉默不语。
　　“没可能的！科中大虽然不像其他那些学校一样缺钱，但经费也不富裕，起码近几年，是别想再修新房子了。”周培打破了安静，缓缓开口说道。
　　他是一个沉浸于科研工作的人，可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也渴望能够分到自己的住房，然后娶一个不算漂亮、但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伴侣，生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小家庭。
　　谢斌算的账，他其实也算过，然后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连每个月两三万实验经费都不能稳定保证的情况下，学校哪来的闲钱，修什么教职工宿舍！
　　昨天早上，听到白云天说出中华制造要修建自己的单位宿舍，并且暗示，只要他们愿意加入中华制造，也有机会参与分房的时候，说实话，他的心脏，立即就剧烈跳动了起来。
　　一种巨大的喜悦，瞬间就将他包围。
　　中国人，是最恋家的民族，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是每个人毕生最大的渴求。
　　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在乎房型好不好、是否南北通风、日晒严不严重。对他们来说，能够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现在白云天明显就是在用房子诱惑他们，而他，却无法心如止水，抵御这种诱惑。
　　“就算是修起来，又能有多少套房？就按你算得好了，单层十几间……，好，我们再往多里说，算是单层二十套。修到三十层也不过六百套房子，哪里够分？”周培用力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尽力说服自己，就算答应了白云天的招揽，也不见得就能分到住房。
　　所以，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就按最初的计划，先在这边帮着搞研发，若是资金充足，项目能维持时间长点就够了。
　　至于工作单位，自然还是继续留在科中大。
　　“一栋不够，那就修两栋好了！就照你说的，三十层酒店式格局，我们把造价往高里算，就算是一千万好了，两栋也才两千万。这点钱，也不过相当于中华制造一个月的营业收入！”王成不服道。
　　众人默然。
　　来了中华制造以后，他们所见所闻，都说明这家企业有钱，年产值两个亿，绝非吹牛。
　　这让他们心头，对这家企业又多了几分好感。
　　“你已经打算留下来了？不再看看？”宋昙单刀直入，挑破了王成的内心想法。
　　所有人都看过去，目视着他。
　　在这个时代，能在大学任教，不只是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是身份的象征。
　　大学讲师就已经足以自傲，何况是教授、研究员，那基本就证明你是这个国家最聪明的一批人，是国家都要倚重的高级知识分子。
　　走在外面，人人都要敬仰、尊重的对象。
　　放弃这样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去到一家私人企业，值得吗？
　　王成无所畏惧地回应着他们的目光，眼神冷漠：“我知道，加入中华制造是有些冒险。可是，留在科中大，我又能做些什么？就每天喝喝茶，看看期刊？实验室的那点经费，别说开课题了，就连重复人家国外已经成功的实验，我都做不了！而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两年，整整两年啊！知识是有时效性的，如果我再继续这样浪费下去，我就真的什么都干不了了！我从国外回来，不是为了有个地方，可以让我舒舒服服喝茶看报！”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在用吼地，从嗓子里喊出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百分之十的研发投入
　　“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
　　一大早，白云天就来到招待所，看见正在用早餐的周培等人，笑呵呵地问道。
　　科研人员都很宅，若是不专门为他们安排，估计他们会一直待在房间里，最多也就是在家属区走走，绝对不会有兴致单独组织外出。
　　白云天已经通过杜炜逸，与工会沟通过了，决定定期组织职工出外郊游，以放松心情，算作一项职工的福利。
　　“这两年我们休息得已经够久了，现在就想工作！白总，我们是来搞研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开始？”谁知周培并不接受这份好意，直言不讳地说道。
　　宋昙、谢斌等人都是连连点头，一致同意他的观点。
　　蓝安桦等人还是在校学生，没有他们这种恨不能下一秒钟，就可以全情投入工作的强烈欲望。不过几天游玩下来，已经将他们的兴致释放完毕，现在也是跃跃欲试，想要在工作岗位上积极表现一番。
　　白云天没有马上给予答复，又问道：“交流有没有问题？”
　　“刚开始有些听不懂本地职工说什么，不过厂里不少是北方人，有他们中间转达，基本没问题。”王成抢着回答道。
　　“我家就是杭城的，本地话完全没问题！”和蓝安桦一起的一个男生自豪道。
　　其他人也表示问题不大。
　　项成等人读研时，经常跟着导师全国各地跑，多多少少能听懂一些江南话。
　　而且就像王成所说，航仪厂作为军工企业，内部有不少天南地北调过来的干部职工。企业内的本地职工，就算不会说，也大多能听懂东北话、陕西话、四川话、广东话，交流起来不存在太大的障碍。
　　白云天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看看他们的精神面貌，确认已经做好了投入工作的准备，便道：“那好，既然……”
　　“白总！”王成打断了他的话。
　　白云天停下要讲的话，和气地问道：“王研究员有什么要说的么？”
　　“是这样……”王成低头犹豫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带着期盼的眼神问道，“上次白总说，只要加入中华制造就可以参与分房。我想问，这是真的吗？”
　　“王成！”
　　周培等人都是一愣，王成在游周庄时就表达了想要留下来的想法，大家觉得他可能是一时冲动。但想不到，他真的开口了。
　　众人在惊异之余，迅疾将目光投向白云天。
　　白云天又惊又喜，当即毫不迟疑地肯定回答道：“没错！只要你们愿意留在中华制造，就有资格享受分房福利。并且，作为高级技术人员，你们的排位顺序还非常靠前！”
　　周培、宋茜等人脸色都是一变，表情中充满了渴望和挣扎。
　　“那好，我再问一下！”话说到这里，王成显然也豁出去了，更加直接地问道，“作为技术人员，我们的权力和义务是什么？工作如何考核？课题是由单位安排，还是我们自拟？每年的研究经费有多少？最后，我还想问问……，我们的待遇如何？”
　　听他说得这么详细，显然是准备了很久，绝非一时冲动。
　　白云天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王成此问，表明他是真正下定了决心。招待所居住条件、饮食、安排游玩、分房等等举措得到的好感，这才真正要转化为实际收获了。
　　面对这个问题，他也以异常认真的表情，回答道：“我们正拟对公司所有技术人员重新进行调整，按照主要工作方向，分为研究员与工程师两个部门。
　　下属各厂技术部门的员工，仍然称为技术员。
　　研究员主要从事新产品、新技术的研究工作；而工程师则主要解决技术转化，对工业生产的规划和实现。
　　经过我们前期对你们能力的了解，再参考你们在学校的职称，我们愿意聘请你、周培、宋昙、谢斌为我们的正高级研究员；项成、侯建、罗漪澜三人副高级研究员；蓝安桦、云俊飞、章涵、柳依依、宗越为助理研究员。
　　若是你们想转入一线生产部门，也可以按照对应级别调配过去。
　　不管是研究员，还是工程师，首先是按照公司制定的计划，完成相应的研发工作。在完成之后，可以提交课题申请，经过技术部讨论审核，确定有其价值，同意成立相关研究项目，会拨付相应研究经费，以供开展工作。
　　关于研发经费……”
　　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
　　前面说到将技术人员划分研究型和实用型，以及各人的技术级别，众人表现不一。
　　周培表情淡然，王成是满意，宋昙、谢斌则无所谓，他们已经是研究员了，也就是所谓的正高级研究员。这个级别对他们来说并无多大意义。
　　而项成三名硕士生则是很满意。
　　按国家规定，他们硕士毕业，工作两年内才能评助理研究员。满五年后，才能申请副高。现在中华制造直接就给他们提到副高职称，他们自然满意。
　　当然，中华制造毕竟只是个外资企业，这个副高的含金量，肯定不如科中大的副高，甚至可能连助理都不如。
　　不过他们来之前，就决定要加入中华制造，自然比照的是这里的职称标准。
　　同理，蓝安桦等人更是一脸喜色，开心得都快跳起来了。
　　当说到经费投入，白云天停下时，所有人都提高了注意力，连呼吸都微微有些停顿。
　　前面那些都是虚的，研发经费多少，才是实在货！
　　“我们预计将每年营业收入的百分之十拿出来，全部投入产品研发……”白云天看到他们表情，微微一笑，不慌不忙说出了答案。
　　“什么”
　　“百分之十！”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全部人都齐声喧哗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这不可能！
　　在他们看来，这绝对办不到。
　　国内至今，实行的仍是计划经济，也就是中央统一调度、各部门各司其职。
　　研发的工作，是由专门的科研院所来做。
　　企业只需要做好生产工作就行了，不需要考虑研究。部分大型国企，在财力允许的情况下，会设立自己的研究机构，但是投入相当有限。
　　这就造成了一个现象：企业研究投入极少！
　　以国内的现状来说，企业自身研发投入，占销售额的比例，通常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按照这种惯性思维，他们都认为，白云天是在吹牛！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国崛起不能靠卖茶叶蛋
　　“这个研发比例很高吗？欧美等发达国家大型企业，每年动辄百分之十几，最高甚至达到百分之二十三的研发投入。日本企业投入少点，每年也是百分之十左右的研发投入比例，我们百分之十的投入，真的很高？”
　　白云天面对众人，平静地说道。
　　“可是，他们都是发达国家啊……”众人喃喃说道。
　　投入比例高的企业，基本都集中在欧美日等发达国家，他们的产品附加值高，利润空间大，所以有资本大笔投入研发。
　　百分之十几、甚至二十几的投入，相对于百分之二三十的利润增长率来说，可以负担。
　　国内的企业，生产的都是低附加值产品。
　　企业的产品利润率，也就百分之十五左右，扣除了各种成本，实际利润率不过区区百分之几。
　　这么低的利润率，要负担高额研发投入，当然只能是空想。
　　事实上，企业的研发投入少得可怜，多数是针对现有生产设备，做一点技术改进。一次投入多数只有一两千，上万的都极少。
　　按照白云天所说，百分之十的营业收入，那就是两千万。
　　这个数字，对于习惯了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周培等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就算给了他们这么多钱，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白云天怜悯地摇摇头。
　　中华制造的利润率之高，远超他们想象。
　　就拿电机、电池套件来说，生产成本不足五百，但给合作厂家的销售价格却是八百。
　　利润率高达百分之六十！
　　这就是技术领先带来的优势，可以占据高端市场，轻松赚取超额利润。
　　有了超额利润，就能有更多的钱，投入研究，继续保持领先优势。
　　不过百分之十的投入，毛毛雨而已！
　　更何况，同样百分之十的投入，在他这个星际时代穿越者的指引下，绝对能获得远超百分之十的回报。只要他需要，就可以将回报率提升到百分之二十、三十！
　　乃至更高！
　　这个问题他没有必要多讲，信不信都不要紧，以后事实会证明一切。
　　“最后是你们的待遇。
　　分房、每月的劳保福利、定期组织出游、每年定期体检、医疗费报销、公司自产商品可以按内部价购买等等，这些都是常规福利，就不多说了。
　　下面我简单说说收入部分吧。
　　这个涉及到很复杂的算法，我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等你们签约了，看到了公司内部文件，可以慢慢算。
　　概略来说，研究人员也是纳入业绩考核。”
　　众人哗然。
　　“研究怎么纳入业绩考核？我们又不像生产车间，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完成，研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有时候还需要一点运气。难道我们研发不出来，就没有奖励了？”
　　“当然不是！”白云天大手一挥，示意他们猜错了，“每一个研发任务，都会细化。公司会跟踪观察，每完成一个进度，就会发放相应比例的奖金，这笔奖金大致相当于全额奖金的百分之五十。剩下百分之五十，则在最终研发成功、验收合格时一次性发放。”
　　“那到底每月能拿到多少？”王成听懂了他的说明，但对具体数字还是没有概念，忍不住问道。
　　白云天微微一笑：“我们公司以前的时光、史琳等老专家，他们算是特高级研究员，基本工资加各种补贴，每月大约是两千元。高级研究员，每月基本工资加补贴，大约是一千八百元……”
　　王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不可思议。
　　就连表情始终很淡漠，只在听到研发投入比例达到百分之十的时候，才为之动容的周培，此时也是一脸震惊。
　　至于项成、蓝安桦等人，已经表情呆滞，是处于石化状态了。
　　因为物价猛涨，今年重新调整了工资，在传统的级别工资之外，新增了职务工资。由于这次调整，绝大多数人的工资都普遍上升，部分干部的职务津贴部分，甚至超过了他的级别工资，可谓是翻番。
　　然而即便按照这个标准，科中大的郑校长，月工资也不过两千出头。
　　这可是副部级待遇啊！
　　省委书记、省长也就这个水平了！
　　白云天给特高级研究员开的工资，竟然跟省部级干部齐平，而且额外还有绩效考核奖金。
　　那加起来，岂不是比省部级干部还拿得多？
　　白云天不理他们什么表情，继续列举道：“副高级研究员月基本工资加补贴，为一千五百元；助理研究员，基本工资加补贴，为一千两百元；实习研究员，每月只有固定工资，为八百元！”
　　“这个工资，太高了吧……”项成呐呢地说道。
　　太高了！
　　这个工资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他们都觉得烫手。
　　“你们对自己的工作就这么看低？”白云天遗憾地摇摇头，“我们算过，所有的技术人员工资加起来，全年也才一百五六十万。而你们研究的成果，何止一百五六十万，一千五六百万也不止啊！”
　　纵观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收入都很低。
　　比如说普通工人，哪怕是调整后，月收入也不超过三百块。比如说教授，也才五六百块钱。比如说科中大的校长，副部级干部也不过两千出头。
　　但是有些人的工资，比他们多得多。
　　比如一个大商场的经理，月工资可以拿到五六千。比如说个体户，只要肯干，一个月至少两三千。比如说证券公司经理，一个月收入上万！
　　正是因为对比如此强烈，才会有“造导弹的不及卖茶叶蛋的”这种自嘲。
　　在白云天看来，这与工资高低没有关系，而是分配出了问题。
　　一个国家的强大，肯定不能靠卖茶叶蛋创造出来的价值。
　　它需要无数科学家呕心沥血，研发出一项又一项领先世界的先进技术。再由具有极高制造能力的企业，将其转变为实物，为机械、电力电讯、交通运输、农业、国防等各个职能部门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先进的装备。
　　没有技术人才的企业，就如同没有软件的计算机，只是一堆驱壳！
　　白云天要实现他的想法，也必须拥有大批像周培这样的天才科学家加入。
　　一百多万算什么，连产值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他希望，未来自己亲手签发的研究人员工资总额，能够达到一千多万、一个亿，或者更多！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仓库就是你们的工作间
　　工资也好、各种福利也好、研发投入也好，目前都是虚的，只是白云天给他们画的一张大饼。能不能把这张饼吃到嘴，其实周培等人并无信心。
　　所以对王成、项成、蓝安桦等，已经铁了心加入的人，白云天的承诺不过是进一步坚定了他们的决心。而周培、宋昙、谢斌三人，虽然也为他说描绘的景象充满期待，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却仍未马上就作出决定。
　　白云天对此也并不着急。
　　在以后的工作中，他会让这些人真正感受到中华制造对研发工作的重视。相信只要他们仍有一颗追求事业的进取心，就一定会作出正确选择。
　　接下来，就该让他们看到点实际的东西了。
　　“这里就是我们的办公楼，原来是航仪厂二分厂的厂部大楼。暂时来说，条件还有限，等以后我们修了新的办公大楼，会有一个很大的改善。”
　　白云天带着他们来到了办公楼，参观技术部的工作环境。
　　公司办公楼是原来二分厂的厂办大楼，虽然经过内外装修，除了建筑格局仍是老式的苏式建筑，方方正正，可是看起来却是非常漂亮。
　　尤其是外墙的瓷砖贴面，让整栋楼显得富丽堂皇。
　　只是不管怎么装饰，也改不了它只有五层的本质。总公司两三百人全部集中在这么一栋小楼里，还要留出几个老总的独立办公室、会议室，自然逼窄无比。
　　为了最大化利用空间，每个办公室里都挤进了七八名职员。所有人的办公桌都是紧挨着，拼成一个个方块，彼此之间伸手即可触摸到。
　　只有部门领导，才能在最靠里的窗边，有一张单独的办公桌，享有稍微宽敞一点的办公空间。
　　白云天的解释，也是针对于此。
　　“非常漂亮的大楼，外面看起来就像是宾馆一样！”
　　周培等人倒是不觉得有啥关系，反而对办公楼的装修赞不绝口。拥挤，中国有不拥挤的地方么？学校里，老旧的教研室里同样是桌子挨着桌子，人与人背靠着背，和这里有啥区别。
　　只不过这里更挤一些罢了。
　　而且以他们质朴的理解来看，人多是好事。
　　这说明公司的经营状况良好，资金充裕，才能够请得起这么多员工。
　　国人的传统就是越大越好、人越多越好。
　　这都是兴旺的象征。
　　相对于其他国企死气沉沉，跟个鬼屋一样的厂区，中华制造的朝气蓬勃，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地印象。
　　每间办公室里，人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会计科的外面，排着长长的队，都是代理商前来提货缴款的人员。屋里的财会人员，见到白云天带他们进来，只是最初点点头，知道是参观公司以后，就立即回到工作状态，头也不抬地忙着自己手里的活。
　　她们不是在出具票据，就是在清点钞票，要不就是在统计汇总，或者是编制报表。
　　桌子围成的缴款台前，一字排开五名出纳，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台点钞机，时刻不停地哗哗数着钱。
　　在她们身后，一摞摞钞票像砖块一样重叠成堆。
　　周培等人看得眼睛都瞪大了，王成等人则是喜笑颜开，为自己的决定庆幸不已。
　　说实话，堆在那里的钱，充其量也就一两百万。
　　但是实际摆在那里，却让人心潮彭拜。
　　特别是国人的工资普遍偏低，何曾有机会见到过这么多钱，简直让他们眼界大开。
　　白云天承诺每年要投入多少多少用于研发，对他们来说太过空洞。相比较而言，还没有眼前这堆钱，对他们感官上的冲击来得大。
　　一间间办公室看过去，周培等人不时发出阵阵感叹。
　　无需讳言，办公室确实很小，非常拥挤。可是内部的装修，也实在是好。
　　办公室内部装修，是杜炜逸专门从香港请来的一名著名设计师，精心设计，看上去时尚大方、窗明几净。配上员工们统一的贴身西装制服、工牌，一家实力雄厚、管理完善的大型外资企业形象，油然而生。
　　和电影里那些国外的公司相比，也毫不逊色。
　　宋昙、谢斌、王成等有过出国留学经历的人，看着眼前熟悉的画面，眼中直冒精光。
　　这就是他们想象中，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模样。
　　等他们来到技术部，一进去，就被吓了一跳：眼前每一名技术人员桌上，都摆着一台计算机！
　　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熟练地运用鼠标、键盘，完成着各自的工作。
　　白云天在给他们讲课时，也带他们去看过可编程控制器的研发，知道研究小组有一台图形工作站。正是因为有这台图形工作站，他们的研发进度才这么快。
　　但那也只是一台。
　　研究小组对待它就如同对待至宝一样，安排专人操作。每次绘图时，都会在工作站旁围上十几个人，由黄教授等人将他们的设想口述出来，再由操作人员在工作站上将其实现出来。
　　就这样，已经让其他的教授、研究员们羡慕不已。
　　可是在这里，他们发现，居然所有的技术人员，都人手一台计算机。
　　这简直是太夸张了！
　　白云天说中华制造有钱，根据各种事实作出判断，他们同意这个结论。白云天说公司舍得在研发上投入，给技术人员高工资、高福利、创造尽可能好的工作环境，他们将信将疑。
　　有钱但吝啬的企业，多了去了。
　　但现在，看着一双双计算机前，快速敲击键盘的手，他们相信了。
　　能够如此熟练地运用计算机，说明他们使用这套计算机辅助设计系统，已经很长时间了。
　　说不定，在白云天去科中大以前，就已经开始了！
　　而那时候，中华制造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有钱，就舍得大笔投入技术部门。
　　白总没有骗我们，他说的都是真的！
　　王成等人看着眼前专注于工作的技术人员们，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抖。他们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恨不能马上就加入进去，像这些技术人员一样，立即投入工作。
　　周培等三人，则陷入了沉默。
　　白云天看着他们各自的反应，笑了笑，道：“办公楼我们已经看过了，接下来，我就带你们去看看工作的地方吧？”
　　“不在这里？”蓝安桦疑惑道。
　　他也看出，这里已经十分拥挤了，如果他们再加入进去，怕是能将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连转身都困难。
　　但是他宁愿在这里工作。
　　全电脑办公啊！
　　这才是他梦想中的工作场景，比学校的实验室，还更像一个专业的科研机构。
　　“对！你们的工作地点不在这里，而是在一个库房里！”
　　白云天迎着众人的目光，微笑着说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别嫌它简陋
　　虽然不舍，但是众人还是只能跟着白云天下楼，向他所说的仓库走去。
　　也是。
　　这么好的东西，肯定是先给公司内部技术人员，怎么可能给他们用。
　　周培等人心中自嘲，虽说有些遗憾，但也理解。
　　如果科中大自己有这么一套计算机辅助设计系统，肯定也是先满足自己人。至于外面的同行，若是计算机有空闲的时候，也可以大方地让他们上去练练手。
　　他们相信，只要在这里时间长了，总有机会能摸到计算机的。
　　不着急。
　　下到楼下，转到办公楼侧面，宋昙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轻声“咦”道。
　　“怎么了？”谢斌马上察觉，问道。
　　“那是什么？”宋昙指向办公楼侧面，大约离地面一人高的一个铁皮箱问道。
　　在铁皮箱两端，还各连接着一根白色的塑料管。
　　“我还以为什么，这应该是配电箱吧？”谢斌看了一眼，随口道。
　　“应该是配电箱，上下塑料管是用来保护电线的。”项成也确认道。
　　“这可不是配电箱，那是交换机！”白云天瞟了一眼，否定了他们的猜测。
　　“交换机？”
　　众人一愣，这就是说，公司的服务器不但为技术部的计算机提供支持，同时也在为远端的另外一个局域网络，提供服务？
　　他们顺着走线方向看去。上面那根塑料管，应该是连接到服务器房。而下面那根白色塑料管，则直接入土，被埋到了地下，不知通向何方。
　　“你们不用找了，这根线就是通往以后你们工作的库房。”白云天不等他们猜来猜去，直接说出了答案。
　　所有人狂喜。
　　“这么说，我们以后也有计算机用？”周培颤抖着声音，激动道。
　　“肯定啊！研究自然是越快出成果越好，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就研发个386兼容机？那我们还能卖给谁？卖给非洲黑叔叔都没人要！”白云天好笑道。
　　周培一脸惭愧。
　　他还以为要受到区别对待，所以才不让他们在办公楼里工作，而是发配到仓库去。虽说这也在情理之中，内外有别嘛，可是终究有些遗憾。
　　可是人家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人专门用交换机，为他们将内部网络延伸到了仓库，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进行数据交换。
　　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这就是！
　　白云天没给他们时间尴尬，招呼他们快步跟上，边走边解释道：“办公楼实在是太挤了，再把你们安顿进去，那就更转不开身了。所以我们干脆就将一个仓库清理出来，专门用作你们的工作室。就是距离远了点，需要交换机作为中继，才能连接服务器。”
　　局域网的网线长度，最长不能超过百米。超过百米，掉包现象就会非常严重，数据经常会丢失，需要重新访问、确认、再次传输，大幅拖慢网络速度，且不能保证数据安全。
　　正常来说，六七十米就要配一个交换机。
　　二厂的厂区并不大，只有十七亩，对角线长度也才一百六十来米。
　　从厂办到库房，直线距离只有几十米。
　　但是受建筑限制，布线肯定无法走直线，只能顺着墙面走线，弯过来折过去，这距离就长了。倒是从大楼出来，埋入地下以后，反而可以顺着道路笔直拉过去。
　　为了保证数据访问速度，这段一百多米的距离，一共设置了两个中继用的交换机。
　　周培等人走了大约五十来米，看到了一排红砖库房。另外一台交换机，就安装在最前面一间库房的墙壁上。
　　保护数据线的管子从土里延伸出来的，连到了铁皮箱里。
　　而另一端，则顺着墙壁上特意开出的一个管道，深入到库房内部。
　　红砖墙面上，还嵌着一面崭新的铜牌“计算机研究所”。
　　好大的牌子！
　　这么又破又小的一个库房，居然打出了研究所的牌子，也不怕笑掉了大牙。
　　罗漪澜掩着嘴，笑出了声。
　　“笑什么？”白云天顺着她目光，看到那面铜牌，也跟着笑起来，“你是觉得我们口气太大了是吧？”
　　“没有没有！”罗漪澜面红耳赤，赶忙否认。
　　白云天看着那面铜牌，走上前，用手轻轻拭去表面的灰尘，轻声道：“的确，现在我们的条件很艰苦。地方就这么点，人也不多，要说基础接近于零。可是这都是暂时的，只要我们能够坚定自己的理想，一步一步走下去，人会有的、设备也会不断更新、技术可以积累、小库房也可以变成宽敞明亮的实验室。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能建立起一个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计算机研究所来！到那时候，我们再转过头来，看到这面牌子，不但不会嘲笑它的简陋，反而会为之骄傲——是我们的奉献和付出，才让它变为了现实！”
　　哗！
　　周培、宋昙、谢斌、项成、蓝安桦等人，全都用力鼓起掌来。
　　俗话说，一个人的志向，决定了他到底能走多远。
　　白云天此时的深情表白，虽然看起来可能有些过于自大，不明白建立一个完整的计算机研究所，究竟需要多大的投入，但是也足以让周培等人，看懂了他的目标究竟有多远大。
　　“白总，你说得真好！”罗漪澜弯下腰，“对不起，我太浅薄了。”
　　“没关系，许多事光靠嘴是无法判别的，你会有那样的想法很正常。就像我假如现在在电视上说，未来要发射载人飞船，估计全世界的人都会笑。可是，再过十年、二十年，我再说这样的话，全世界所有人都不会再有任何怀疑！”白云天云淡风轻地说道。
　　“载人航天？你在开玩笑？”罗漪澜瞪大了眼，再次吃惊道。
　　白云天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走着瞧吧……”
　　周培等人相互看看，都是一脸骇然。
　　他们现在也搞不懂，白云天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狂语妄言。
　　要想知道结果，也只有如他所说一样，走着瞧吧。
　　事实会证明一切！


第二百二十八章 美好的愿望
　　这一排都是库房。
　　研究所外墙与其他库房没有区别，都是老旧的红砖墙，但在面向厂部大楼的一侧，却留有一扇窗户。看窗框新旧，应该是刚刚才破墙开窗没多久。
　　应该是为了给他们改办公室，才特意做了改造。
　　同时，其他的库房都是铁门，而这间库房却是两扇玻璃门，看起来高大上了许多。
　　白云天掏出钥匙，打开拴在把手上的软锁，拉开门，率先走进去。
　　库房是用来储藏东西的，为了避晒避潮，都是密闭空间。
　　现在虽然加了窗户，室内光线还是不足。
　　白云天走到侧面，按下开关，头顶日光灯闪烁几次后启动，照亮了整个空间。
　　“哇！”
　　跟进来的人，看到里面的布局，齐声发出一阵惊叹。
　　从外面看，整个房间大约有一百六七十平方，大门入口处宽约十米，进深起码有十好几米，空间极大。
　　库房的屋顶，现在新安装了一层吊顶，嵌入了铝合金灯框。灯框内，安着一排排日光灯管，走进来，谁都以为这里原本就是办公室，丝毫找不到库房的影子。
　　原来的库房水泥地面上，加装了十厘米左右的木制框架，然后铺了一层淡黄色的木地板。这层木地板既是为了防止静电，也让房内变得更加美观。
　　而原本库房五米高的层高，在加装了上下吊顶、地面木制框架以后，依然有四米多高。
　　人在屋内，一点也不显得压抑。
　　进门的右手边，用大幅玻璃隔出了一个小隔间。隔间不大，也就四平方不到，就摆着一张电脑桌。
　　桌上，放置着一台很宽很大的主机，和显示器等其他配件，以及一台路由器。
　　这里显然是主机房。
　　剩下的空间，被一道玻璃墙隔为前后两部分。
　　前面部分大约有五六十平方的开间，里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三张乳白色的弧形桌面。
　　从椅子、桌上显示器的摆放位置看，这种弧形桌面内凹的小弧面可以并排坐两人，然后外面的大弧面还能坐三人。
　　三张弧形桌面，足以容纳十五人同时办公。
　　由于是弧形设计，所以彼此的身体会有一定倾斜，工作时只要不易受到他人干扰。并且相距不远，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就近讨论问题。
　　美观实用，而又大方舒展。
　　设计真是太巧秒了！
　　乳黄色的地板、白色的墙面、正白色的弧形办公桌、黑色的靠背座椅、米白色的天花板、银光闪闪的铝合金灯框，再配以玻璃隔间的主机房，让整个房间充满了现代化气息。
　　“好漂亮啊！我真是太喜欢了！”
　　宋昙、罗漪澜、柳依依三名女生，看得眼睛都冒出了小星星，对此喜欢得不得了。
　　不愧是港资企业。
　　就算是匆匆赶工出来的办公室，也布置得这么漂亮，就像是一个展示间。
　　在玻璃墙后方，可以看到，又用玻璃隔出了两个房间，里面摆放着宽大的桌面、设备架。
　　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作为实验室所用。
　　太高档了！
　　周培等人都是连声赞叹，急着想进去看个究竟，可是看到干净的木地板，又踌躇不前。
　　“鞋柜呢？”宋昙询问道。
　　“不用那么麻烦，你们平时注意打扫卫生，保持室内整洁就可以了，用不着进出都换鞋。”白云天解说道，就这样穿着鞋踩了进去。
　　周培等人都是一脸心痛。
　　这个时代，计算机房都是一个单位最高档次的部门，别说换鞋了，没有许可，一般人都不准进。即便有许可，进出也要登记。哪像白云天这样，大大咧咧就像是普通的办公室，抬腿就踩了进去。
　　白云天首先进入玻璃间，打开主机。
　　等他回头，其他人还站在外面，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进来啊，这就是你们的办公室，总不成你们以后就都在外面办公吧？”他开玩笑地催促道，“不要把这里看得太重，这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办公室。现在我们主要是地方有限，以后等新的办公大楼修好了，每个部门都有这样的办公室，用不着过于拘谨。”
　　在他催促下，众人才走了进来，还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要踩脏地板。
　　中华制造真是有钱啊！
　　不但有钱，而且舍得给员工高工资、高福利，并且竭力为他们创造最好的工作环境，这才是真的了不起！
　　王成等人笑得脸上乐开了花。
　　这次选择，大概是他们人生中最正确地一次决定了。
　　主机开机以后，白云天让他们打开各自所用工作电脑，试用了一番，感受了一下什么是电脑设计。
　　周培等人感觉自己一生的惊讶，都快要用完了。
　　就连有过留学经验的宋昙、谢斌、王成，都是一屁股坐下去就舍不得起来了。
　　“国外每个设计人员，都有自己的计算机吗？”周培尝试着，用软件画了一幅电路图。
　　尽管他没有亲手用过，但在可编程控制器研发小组那里见过如何操作，本身的英文也很好，因此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很快就完成了电路图绘制。
　　看着以往要好几天才能完成的绘图工作，如今不到半个小时就顺利完成，他说道。
　　“没错！我们在导师实验室打工的时候，也都是配有专属于自己的计算机的。”谢斌回答道。
　　周培脸色变得很差：“差距，这就是差距啊！我们一个月的工作，不及人家一个星期做的。这效率，没法比啊！”
　　其他人脸色也变得阴沉下来。
　　“不用沮丧！”白云天拍拍手，将他们注意力吸引过来，大声道，“国外在发展，我们也不是在原地踏步。计算机就是一种普普通通的工业品，它就像其他工业品一样，随着销量扩大，以后的价格也会越来越便宜。到时候，不光是各个研究单位、学校、企业，就是普通人，也能拥有一台自己的个人计算机！而且还会随着计算机更新换代，及时淘汰自己老旧的电脑，的新机型！”
　　众人面面相觑。
　　白云天的话，说得让他们心潮彭拜，但是，这可能吗？
　　计算机也是一种工业品，价格会随着大规模生产而降低，以后各个科研单位、厂矿企事业单位、教育机构能够配备得起，这点他们信。
　　但是普通人也能买得起，用得起，这就太夸张了。
　　更别说，还会在新产品问世时，就淘汰自己的老旧型号，的电脑。
　　这在他们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吧，虽然很渺茫，但听来确实很美，很令人心动。
　　但愿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真的能有那么一天，那该多好啊！
　　想象着每个普通老百姓家里都有一台电脑，可以用它来学习、工作、娱乐的情景，他们不觉得痴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研发神器
　　“白总，你说得很好，可是，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谢斌微微叹息道。
　　“什么时候能实现，那就要看你们了！”白云天满怀深意地看着他，说道。
　　“看我们？”
　　所有人都是一愣，抬头望向白云天。
　　“对，看你们！”
　　白云天视线一个一个，从他们脸上滑过，深沉地说道：“我们没有国产计算机，所以就只能进口国外的。毕竟我们的科研工作、国防现代化、工业生产，需要高性能的计算机，自己造不了，那就只能买人家的。
　　可是也正因为自己造不了，所以定价就只能由人家说了算。人家说一台计算机要多少钱，我们就只能老老实实掏腰包。
　　除非你不用！
　　要想改变这种被动局面，首先就要有自造计算机的能力。
　　芯片我们暂时造不了，好，那我们可以先购买人家的芯片，然后自己做整机。
　　整机做不了，我们还可以做电源、做机箱、做键盘、做鼠标，总有我们能做的！
　　每做一样，我们就挽回了一部分议价权。
　　电源降一点、机箱降一点、键盘降一点、鼠标再降一点，再等到主板我们也能自己做了，那国外就只剩下芯片这一个优势项目。
　　每降一点，国家、老百姓就能少花一点钱。
　　也许现在计算机还很贵，动辄几千上万。但是只要我们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做下去，一点一点将其国产化，就总有将价格降到让每个普通群众都买得起的时候！
　　而在国产化这条路上，目前我们就是先行军。
　　甚至有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国内同行支持行，只有靠我们一家孤军奋战！
　　正因为形势很严峻，所以我才说，能不能让我们每一个国人，都买得起、用得起计算机，而且是国产计算机，就看你们这些人了！”
　　白云天一席话，说得在场人人都热血沸腾起来。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放着悠闲的日子不过，在白云天能够提供多大支持都尚不明了的情况下，就毅然跟着前来，主要就是想要做点事。
　　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梦想。
　　没有精神追求的人，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一般，跟一条咸鱼没什么区别。
　　周培等人愿意来，就是希望能够借助中华制造这个平台，作出成绩来。
　　这是一个科研工作者，最大的追求。
　　听到白云天说国内无法制造计算机，所以没有定价权，只能任由国外计算机企业漫天要价，他们作为计算机工作者，深感羞愧。
　　听到说在接下来的研究中，很可能会没有同行者，只能孤军奋战之时，他们在感到悲壮之余，心中也有一份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先行者么……
　　是的，或许我们能力有限，做不了最精密尖端的芯片，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做点什么。
　　哪怕是一点点，也无愧于我们身为计算机工作者的职责。
　　我们起码可以无所愧疚地说：我们试过，我们尽力了，我们做得可能很少，只是为后来人略微垫高了一点台阶。请你们不要客气，就这样踏着我们的身躯，继续向上攀登吧！
　　我们相信，只要我们不断付出，总有一天，是能够造出我们自己的计算机的！
　　周培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他不习惯用语言来表达，只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捏紧了拳头。
　　他在内心发誓，如果不出成果，就坚决不离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情绪非常激动，暗暗下定了决心。
　　白云天看到他们的表情，知道自己这番激励起到了效果。
　　“好了，看过了你们的办公设备，咱们再到实验室里看看。”他推开实验室门，带着众人进到里面。
　　实验室其实是将一百平左右的空间，左右隔成了两间。
　　第一间贴着“基础实验室”标签的玻璃房内，是周培他们熟悉的各种开发设备，包括了集成电路检测仪、可擦写只读存储器读取烧录设备、逻辑分析仪、示波器、数字万用表、路由器、交换机等等常用仪器仪表。
　　工具有吹焊设备、烙铁、电笔、水晶头、测线仪、各种型号的螺丝刀等等。
　　此外还有大卷的网线、数据排线、键盘、鼠标等等配件。
　　并且，用于开发386主板的386处理器、南桥、北桥芯片、内存等等各种必备部件，足有数十套之多，足够他们进行各种实验、测试所需。
　　可以说，周培他们在学校计算机实验室里常用的各种设备、工具，在这里应有尽有，没有遗缺。
　　并且在这些常见设备之外，还有不少是他们没见过的。
　　比如一张巴掌大的电路卡板，他们就没见过，听白云天介绍，这是主板检测卡，可以对主板各个功能电路进行检测。如果检测正常，板卡将亮绿灯，若是有损坏，则会亮红灯，并同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通过警报声的规律，可以判断损坏部位。
　　“好东西，好东西啊！有了这个小玩意儿，我们以后在试制主板时，就可以用它来迅速发现设计错误的地方，及时进行修改了！”
　　众人啧啧称奇，都对这不起眼的小东西大感兴趣。
　　其他的还有投影仪、i/o设备、内存测试仪、bios编程器等等，都是原来实验室没有的。
　　比较起来，这里才可以称得上是专业的计算机硬件开发实验室。
　　但等他们到了隔壁贴着“开发实验室”标签的玻璃房，他们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孤陋寡闻。
　　和这间实验室相比，前面那间只能算供学生练手。
　　在这里，一个个操作台，挨个靠墙而立，正面面板上除了点阵二极管显示器、示波仪等附件以外，全是密密麻麻的各种显示灯、开关、插口。
　　他们懵了，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是什么？”谢斌等算是见多识广了，也没见过这些东西，奇怪地问道。
　　“这些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白云天神秘地一笑：“它们依次是数字/模拟电路实验台；单片机综合开发试验台；16/32位微机原理及接口试验台；p赤总线开发试验台；基于386处理器、包括调试及开发数据文档在内的硬件实验平台。最重要的，是一套主板功能仿真台！”
　　“什么？还有这种东西！”
　　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隔壁的仪器设备也就罢了，虽然有些仪器设计非常巧妙，对于研发工作有着极大帮助，但都只能算是小工具。
　　看看眼前这些平台，竟然可以仿真主板各个功能模块，以及对总线、386芯片进行测试、操作，并且包含了各种接口、信号传输等等所有方面。
　　有了这些平台，他们的各种设想，完全不需要再去制作什么样品，直接就可以在这些设备上进行仿真模拟测试！
　　只要能在这些平台上测试通过，就能够立即拿出完善的设计图纸。
　　这哪是辅助设备，对他们从事计算机硬件开发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开发神器啊！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第二百三十章 不一样的未来
　　这确实是神器。
　　但也就在当前如此。
　　只要再过十几二十年，各个科教公司都会推出各种型号的计算机实训试验台、计算机硬件技术试验箱，等等种类繁多的教学实训设备，为各个高校、职业院校培训出一批批计算机专业人才。
　　那时的处理器已经发展到了酷睿系列，386处理器早已成为淘汰不用的老旧型号，正适合作为学生练手的入门级芯片。
　　有着各种成熟可靠的实例作为参考，全套的开发包、技术参数，哪怕是一个普通的计算机专业学生，也能依靠它，像模像样的开发出一套性能还过得去的计算机来。
　　现在交到周培等人手中，更是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这可是就连英特尔公司自己，以及它的战略合作伙伴ibm，都享受不到的福利！
　　对外大规模销售的产品，白云天自然不敢直接拿出成熟的设计，还需要经过引导，把研究流程都走一遍。然后才宣布研发出来了某种新产品，接着再进入工业生产环节。
　　但是实验室内自用的设备，无需担心泄密，只要绝对对研发有帮助的仪器设备，他统统都没放过。
　　当然，周培等人是不知道的。
　　他们还以为，这是国外计算机公司独有的开发设备，虽然喜欢之极，却丝毫没有感到诧异。
　　看就知道嘛！
　　这些自带的开发包、处理器参数、p赤技术资料，比白云天课上讲的还要全面。如果不是国外公司出品，国内有可能拿得到？
　　搞不好，这还是英特尔、ibm自用的开发工具。
　　人家的独门开发绝技，外面见不到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至于白总是怎么搞到手的……
　　我管他那么多！
　　只要东西好用，能够有力地支持研发，其他都是细枝末节，一点都不重要。
　　技术宅之所以是技术宅，就是只对他们在意的技术性问题非常关注，任何一个不懂的技术细节都会花大工夫将其吃透、消化。
　　与之无关的其他东西，他们都会下意识将其忽略。
　　看到将实验室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种试验台，周培等人欢喜得都快发疯了，就像是孩子拿到了他们最喜欢的玩具，爱不释手，每一台都要亲手摸一摸，笑得后牙槽都露了出来。
　　宝贝，全都是宝贝啊！
　　宋昙两手霸着那台微机开发实验平台，死也不放手，专注地看着屏幕上显现的一行行数据，眼睛都一眨不眨。
　　其他人只好围在她身后，从她肩膀上看过去。
　　周培等思维敏捷、反应快的人，也忘了对方是女人，不停出声催促她赶快翻页。
　　双方不时斗一斗嘴，吵吵闹闹却又舍不得离开。
　　大家对自己的工作，现在是充满了信心。
　　有了这些参数、开发包，他们要是还开发不出一款基于386处理器，p赤总线的兼容机来，那他们这些年的专业都等于是白学了，还不如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的好。
　　和科中大，甚至是中科院等科研单位，拟定一个研究课题，搜集各种资料都要几个月、乃至几年相比，中华制造准备得实在是太充分了。
　　充分到他们想不出有任何遗漏。
　　隐隐约约中，他们在心中作着对比，感觉这里才是他们真正做事业的地方。
　　包括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的周培，此刻心中都在动摇。
　　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他甘愿成为后人向上攀登的基石，默默奉献。但是若是有可能，他更希望自己这一生，能够在事业上也有所建树。
　　虽然这只是一个私营企业，还是外资企业，虽然这只是企业下属的一个研究机构，虽然这个研究机构现在看起来才刚成立，还很简陋……
　　但是，他却在这里，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望着屏幕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据，他的心神开始飘忽，已不再集中于此，久久没有再出声催促宋昙翻页。
　　……
　　白云天来到顶楼杜炜逸办公室，门开着，他的秘书正在面对一台四通中文打字机，滴滴答答地打着文件。
　　四通中文打字机虽然名为打字机，其实也可以算是一套完整的计算机系统。
　　它有处理器，有存储器，有两行二十个汉字的液晶显示屏，还有软盘驱动器用于存储读取外部数据、pc机布局键盘，计算机该有的部件，它一样不缺。更重要的是它还内置有中文字库、基本的文档编排功能。
　　说起来，国内虽然技术落后，经济状况不好，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怨天艾人。敢于创新、敢于从事高新科技的单位、创业者，仍然层出不穷。
　　这点，和美国的情况类似，在计算机产业初期，都有大量的企业、学者、投资者，投身其中。
　　八十年代中关村内有名的“两通两海”，现在的“新、四、方、联”，其中前面两通中的一“通”，和后面那个“四”，指的都是四通公司。
　　这些都是中国计算机行业的先驱。
　　只可惜从制造史回顾上看，同样的发展状况，结局却大为迥异。
　　美国的新兴计算机固然倒闭者众多，平均来说，一家公司只能存活三年。三年没发展起来，就关门解散了，每年都有超过三分之一的计算机公司宣布破产。
　　但只要是最终被用户所认可的发明创造，就立即有数十家拥有制造能力的芯片厂家、计算机大厂，愿意给他做代工，然后推出一款又一款深受市场欢迎的计算机产品。
　　而在国内，却不是这样。
　　初兴固然蓬勃，然却始终不成气候，最后消失得无声无息。
　　这几家先驱企业，后来还继续在计算机行业中生存，并不断推出各种新产品的，最后只剩下了方正、联想两家。其他几家，估计不是倒闭，就是转行了。
　　现在想想，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国内电子企业没有能力给予他们支持。
　　想法、灵感，对于一个企业初期创业，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它，就无法从众多产品雷同的公司中脱颖而出。
　　但是缺乏制造能力的支持，最初的美妙想法终究只能是空中楼阁。
　　就像四通公司，早期计算机昂贵，缺乏其他打字排版设备的时候，它一统江湖，成为企事业单位首选的打字工具。
　　可是随着微机开始普及，以及汉卡、中文排版软件的出现，它就迅速被淘汰。
　　为什么？
　　因为四通公司，或者说国内的整个电子行业，就只能造打字机！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能力了！
　　国外的创业者，可以在众多芯片厂商的支持下，将奇思妙想变为一个个让用户赞叹的产品。但是国内的创业者想法再精妙，也没有一家电子企业能帮他将其变为现实。
　　你能造出微处理器吗？
　　你能造出内存条吗？
　　你能造主板吗？
　　什么都不能造，你想那么多有个屁用！画再多的设计图，设计再先进，最后还不是一堆废纸！
　　初兴之后，折戟沉沙，这是必然结果！
　　说穿了，这不是千百万先驱者的悲哀，而是中国电子行业、尤其是计算机行业的悲哀！
　　白云天看着那如同古董一般的四通中文打字机，微微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也许前世的中国，是无法支撑众多创业者的想法，导致将市场拱手让与外人。
　　但是在这一世，将不再这样。
　　因为——
　　他来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蠹虫就该滚蛋
　　“云天，你来了！”
　　杜炜逸正埋头在他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招呼了他一声，又低下头继续写起来。
　　“工作环境都带他们去看过了？还满意吧？”
　　他手上快速地书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白云天随口聊着天。
　　“非常满意！你是没在现场，那几个人都快趴在实验台上不肯下来了，就跟个树袋熊一样！”白云天哈哈笑道。
　　“那你有没有信心，将兼容机开发出来？”杜炜逸跟着轻声笑了笑，问道。
　　“我出马，会有不成功的吗？”白云天绝不是自夸，他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杜炜逸停下了手中的笔，沉思起来。
　　“云天，你觉得我们的摊子，是不是铺得有些大了？”他似乎是在考虑如何与白云天沟通，说话的语气有些迟疑，“你看看啊：最早的时候，你搞了一个变速车，当然这个项目很成功，虽然现在模仿的厂家越来越多，可是销量依然在保持上升，每个月大约能给我们带来上千万的收入。
　　然后呢，我们一起做电动自行车——这其实是三个项目，一个电机、一个电池，最后是电动车整车。
　　哦，对了，现在还有了一个电动三轮车。
　　这个项目的发展速度很快，以至于我们的产能增长，都跟不上市场需求。
　　这个市场还没开发完，你又撺掇着史琳老师，开始做国产数字仪器仪表，首先就是开发数字/模拟转换电路，这个已经开发出来了。
　　但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我问了一下，仪器仪表可是一个很大的产业，光是种类就多达上百种之多。我们现有的厂房、设备、工人，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大一个产业。
　　好，你要做，我就听你的，毕竟这也是一个赚钱的行当，也是国内空白，咱们抢先下手也没错。
　　可是数字仪器仪表还没个头绪，你又同时开了一个可控编程器的项目，说这是未来制造业的核心技术。
　　得！
　　技术我不懂，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觉得该搞，我就全力支持。
　　可是大佬，你不过是去学校报个名而已，怎么又弄了个兼容机的项目出来！
　　云天，我想问问你，到底想要搞什么？变速车、电动自行车、电动汽车、仪器仪表、自动化控制，还是计算机？或者说，这些你都想搞？”
　　他在抱怨时，白云天笑嘻嘻的也不打断，静静地等他说完，然后回了一句：“不是都想搞，而是都要搞！”
　　杜炜逸被他没心没肺的回答弄得无语，一翻白眼：“你说得倒轻松，可我们现在的人力、物力，最多也就在保持电动车项目的基础上，再多支持一个项目！你告诉我，其他的产能，怎么解决？”
　　“现在的地盘不够，那我们就将航仪厂整个吃下来啊！”白云天风轻云淡地说道，“我听说，航仪厂的干部职工，包括家属，现在都在围攻厂办那班家伙，他们被挤兑得家都不敢回了。”
　　“那是！”
　　说起这个，杜炜逸也开怀大笑。
　　航仪厂只要并入中华制造，就能同样参与分房的传言，比风还快就传遍了整个航仪厂。于是风向瞬间变换，之前嫉恨不已的职工、家属们，现在全都涌到了厂办，强烈要求合并。
　　要是不肯合并，就自己造房子，给每户人家都分一套住房。
　　对此，杜炜逸是非常佩服的。
　　白云天轻飘飘一句话，就化敌为友，让本来对中华制造羡慕嫉妒恨的航仪厂职工，变成了己方友军，成了最佳的助攻队友。他们又没事可干，有的是时间天天去堵人。这些老国营厂职工胆子大得很，根本不怕领导，敢在厂长办公室拍桌子，朝书记喷口水，惹急了甚至敢抡拳头。
　　自己建房，他们也想啊，还可以在其中上下其手。
　　可是到现在为止，中华制造只给了职工基本生活费。而且通过银行给每人开了一个工资账户，钱直接进到每个人的活期存折里，让厂部没有任何插手的机会。
　　除了这笔相当于救命钱的定时拨款，多的一分都没有。开董事会要求分红也没用，杜炜逸、白云天、包文山、严季和直接就当场否决。
　　没分红，他们哪来的钱建房？
　　上千号人群情激愤，逼得厂办一干领导鸡飞狗跳，只能跑到市工业局去哭诉，顺带着躲灾。
　　“可是这么闹也不是个事啊，厂办的家伙都去市里告状，说我们意图吞并国有资产。市委都打过两次电话来了，问我们到底什么个意思……”杜炜逸愁眉苦脸道。
　　白云天瞟了他一眼：“你不是天天晚上都请市委、市体改办、工业局的领导上高级饭店、夜总会嗨皮，会怕他们告状？”
　　杜炜逸可是拉关系的好手。
　　他可不是那些普通的港商暴发户，而是货真价实的金融界大亨子弟。
　　结交强力人士，已经是他的本能。
　　香港金融世家出身、富二代、爱国港商、救活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大型国企、技术填补了国内空白，从任何角度来说，各方面都没有难为中华制造的理由。
　　君不见，不少伪劣港商，假借投资为名，公款吃喝嫖赌，各地方政府还不是笑脸相迎？
　　加上杜炜逸刻意结交，舍得花钱，长袖善舞，和市委领导可以打打高尔夫、讨论讨论国内外政治经济；和下面的局长、处长可以送点古董字画，请对方批评雅正；与办事员可以一起勾肩搭背夜夜笙歌，可谓是文也文得、武也武得，高雅粗俗，轻松切换。
　　他现在在苏城的口碑好得很，上上下下对他印象都极好，是人人夸赞的爱国港商。
　　几个失势的厂干部，还不是市里的亲儿子，谁理他！
　　“好吧，我承认，这些家伙翻不了事。”见唬不了白云天，杜炜逸也光棍认账，耸耸肩，“但是光靠下面的人闹事，也不顶事啊。只要厂办那干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硬撑着，工人再多意见也等于是个屁！”
　　他难得的说了句粗话。
　　“厂领导只是一个专用词汇，并不是指某个人，而是一个群体。既然是群体，就各有心思。我不相信，你就没有搞分化瓦解？只要有干部愿意上书申请，窦处长他们就有理由下来帮我们站台，合并自然就水到渠成。”白云天懒洋洋道。
　　“我去，你连这都猜到了！”杜炜逸吓了一跳，手上的金笔都脱手掉落。
　　切！
　　白云天不想多说。
　　他对吞并航仪厂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没有中华制造，航仪厂早垮了，这些干部还回兵器工业总公司当一个坐办公室的小干部，最多是失去了上升空间。但是那些普通职工，下场不知多惨。
　　现在日子刚有好转，那些干部又舍不得自己的官位，拖着不肯合并，看样子还在等这边分红，以后可以过上不用工作，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
　　他早就厌烦透了。
　　中华制造辛辛苦苦做实业，努力研发技术、开拓市场，挣来的钱就是用来养这么一群蠹虫？
　　还不如合并了，把所有的利润都用来做点实事！
　　这个责任，他必须担！
　　至于厂办那些家伙，还是早死早超升的好！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调查团
　　火车站出口外，挤满接人的人群。
　　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又有一群人抢占了一个出口，让旁边其他人侧目以视。
　　在这一群人中，又泾渭分明地分作了两堆。
　　最奇怪的，是在右边这一堆人中，又有一小拨人与其他人略略有些疏远。从站位来看，更接近于左边站的这群人。
　　这种让外人摸不清头脑的站队，所体现的其实正是航仪厂、中华制造目前现状。
　　“任厂长他们，已经将我们恨死了吧？”白云天看着对面航仪厂厂领导们，面无表情地蠕动着嘴唇，低声说道。
　　“要做事，怎么可能不得罪人？蛋糕就这么大，你吃了，别人还吃什么，恨我们是正常的。要想和和气气不得罪人，那就别做事好了。”杜炜逸一副看破世事的表情，低沉地说道。
　　“他们最恨的，其实还不是我们，而是李所长！”白云天看了一眼被航仪厂厂领导排斥在外的李敬谦等人，有些同情他们的境遇。
　　杜炜逸搞得那些小花招，虽然他没有直接参与，但都看在眼里。
　　在杜炜逸拉拢的厂干部里，职务最高的是副厂长洪连坤。
　　洪连坤是厂里的第三副厂长，负责分管研究所、职工医院、子弟校、厂办企业等第三产业。
　　按说要向上级打企业合并报告，应该是由他这个职务最高的人来牵头更合适。
　　可是这家伙老奸巨猾，居然劝说李敬谦所长来牵这个头。说什么他是厂里的技术权威，德高望重，由他来牵这个头，才最能说明厂里干部职工的呼声。
　　并且表示，一旦合并以后，中华制造方面答应立即补齐该发的经费，同时承诺，以后每年都会给研究所增加一百万的经费，用以支持研究工作。
　　李所长搞了一辈子技术，是个标准的技术型官员，虽然当了这么多年所长，其实人还是有些天真。眼看着航仪厂始终没有起色，研究所已经好几年没有拿到一分钱经费，而隔壁中华制造大手笔的投入研究，他就心急如焚。
　　洪副厂长一撺掇，听到这么好的待遇，他马上就答应了，而且真的豁下老脸到处奔走。
　　这下子，他可是把厂干一干人给得罪死了。
　　震怒之下，厂长任容、副书记何春华都大骂他是老糊涂了，当即发下话来，表示即便以后航仪厂手里有了钱，也绝不给研究所一分一厘。
　　这次接人，虽说大家都是一个单位，但隐隐之中，李所长等人却被排挤在大部队外，只能孤零零地站在中间。
　　一群群大包小包的旅客，从站台涌出，显然火车已经到站了。
　　“来了来了！”
　　几个眼尖的干部，一眼就看到了要接的人，连忙向所有人报告。
　　厂长任容马上招呼众人，重新依职务排名，依次站好队。
　　那人喊的时候，白云天也看到了人群中窦处长、袁副处长熟悉的面孔。在他们身侧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簇拥着他们大步而来。
　　与上几次轻车简从不同，这次兵器工业总公司来的人非常多，粗粗一看，就不下十几二十个。
　　可谓是阵仗十足。
　　“窦处长、袁处长！”
　　窦处长一行人才出站台，他们就一拥而上，毕恭毕敬地排队问候。
　　马向阳被调走以后，航仪厂就没再任命新的书记，暂时由厂长任容主持全面工作。他可天天盼着，能再进一步，成为真正的一把手。
　　“好好好，大家都好！”窦处长带着和煦地笑容，与每一位干部认真握手，并特意对任容维持航仪厂工作表扬了几句，似乎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
　　任容很是激动，认为升书记的事有希望了。
　　与所有人握完手，窦处长看到孤独站在一旁的李所长等人，大步走过去，伸出了手：“你就是李敬谦同志吧？你的信我们已经收到了，总公司的领导对此非常重视，特意派我们下来，进行认真调查，处理此事。”
　　李所长听到他温和的话，眼眶都红了，握着他的手，颤抖道：“我写这封信，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够让厂里的职工有一份安稳的工作，让我们的研究工作能够顺利开展，请组织上相信我！”
　　“你放心，事情是怎样就是怎样，我们既不会夸大其词，也不会避讳不言，要相信组织！”窦处长和蔼地说道。
　　“谢谢！这样，我死也瞑目了！”李所长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满面的悲伤、无辜。
　　窦处长拍拍他手，不再多说，对着杜炜逸、白云天一行人只是点点头，没有过来见面握手，随即就跟着航仪厂的人离开了站前广场，上了他们的车，向航仪厂驶去。
　　“这是什么意思？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们？”杜炜逸愕然道。
　　白云天低头沉思。
　　“这不见得是坏事。毕竟他下来，是接到航仪厂干部职工联名要求与我们合并，特意过来调查。如果他跟我们太过亲近，就很难让人认为他会公正处理此事。我认为他的避嫌，恰好说了他其实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想了一阵，冷静说道。
　　“真的？”杜炜逸表示怀疑。
　　再怎么避嫌，也不用连握个手的机会都不给吧。
　　他可是知道，窦处长是很看重白云天的，上次过来，还亲自带着他，借机把他介绍给市委领导。正是有这个底气，他才敢挑起话题，引来总公司出面。
　　可眼前的表现，好像跟他的预计相差太远了。
　　“我确定！”
　　白云天坚定地说道。
　　他是真的确定。
　　因为引来总公司调查的主因，可不是李所长等人的一封联名信。而是他在和窦处长的电话中，表示将把中华制造的家属楼建设项目，交给兵器工业总公司下属建筑公司来做。
　　这可是价值几千万的大项目！
　　白云天从窦处长那里得知，兵器工业总公司收拢各个效益不好的军工企业，成立的建筑公司。按照他当初的建议，初期承接了一些房屋拆迁业务，凝聚了队伍，锻炼了一批人才。
　　可是由于公司才成立不久，同时又面临着中建、铁建，以及各省市建筑公司的竞争，想要抢到一个房地产建筑业务何其之难，正不知怎么打开局面。
　　白云天一听，就马上将家属楼修建计划，告诉给了对方，并说了中华制造目前的难处。
　　当时窦处长可是兴奋得拍了桌子，大呼是雪中送炭。
　　紧跟着不久，就有了这次调查组之行。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全体职工大会
　　调查组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航仪厂内所有人都在热议此事。
　　有些人开心，有些人烦恼，有些人忧心忡忡，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所有人都在通过种种蛛丝马迹，猜测调查组的倾向。
　　比如说，接站时窦处长没有与中华制造一行人见面握手，而且也没有坐港商的豪华轿车，却跟厂领导们握手言欢，上了对方的桑塔纳。
　　比如窦处长一行人到厂以后，没有住中华制造重新装修后的招待所，而是在总厂库房打起了地铺。
　　比如说调查组的人，没有接受过港商老板的请吃请喝，坚持吃着总厂大食堂。
　　比如说调查组一到厂，就散开来，详细走访、询问厂里的干部职工，他们的想法，对于和中华制造合并的态度等等。整个过程，全部都有厂干部陪同，并没有私下见过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丝毫诱导性的言论，立场可谓是公正之极。
　　这种种表现，都让有心人们解读出了总公司对中华制造有意见的看法。
　　“你认为航仪厂应该和中华制造合并吗？”一名调查人员，在厂干部陪同下，坐在仅有两三平方的屋内，严肃地询问着眼前那名老实憨厚的工人。
　　“不应该！”工人坚决地摇着头，“怎么是国营厂，怎么能被港商兼并了呢？”
　　厂干部一脸喜色。
　　这些天，调查组在询问时，得到答案大多如此。国营厂的职工们，就算是到了这个境地，依然有着我们是国家单位的傲气，无法接受被私人企业吞并的结果。
　　如果调查组真的按照职工意愿来裁定，合并一事最后肯定会告吹。
　　“你认为你们厂还能再发展起来吗？”调查员面无表情，如同照本宣科一样，例行公事地询问道。
　　“一定可以！”工人用比之前还要坚定的语气回答道。
　　“怎么发展，你有想法吗？”调查员用背书的语调，平铺直叙道。
　　“呃？我不知道，这应该是厂干部考虑的问题，我一个大老粗哪里知道？”工人愣了一下，梗着脖子想了半天，才迟疑地回答道。
　　“你认为现在这批厂干部，能够带领航仪厂重新恢复生机吗？”调查员的话，让厂干部如坐针毡，很不自然。
　　工人久久沉默不语。
　　对话到此结束，调查员对他表示了感谢，然后与陪同的干部一道起身离开。
　　工人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进入下一户职工家门，表情格外的凝重。
　　你们厂有能力自己恢复生产吗？
　　你相信厂里现有的领导班子，能够带领你们重新恢复企业生机吗？
　　两个问题，就像是一块巨石，堵在他心口。
　　他回答不出来。
　　从航仪厂与中华制造达成联合，到现在也有半年多时间了，若是能够重新发展起来，早就可以看到端倪了。可事实是，企业的境况和当初丝毫没有变化。
　　厂里没有依靠现有条件，去寻找项目，也没有利用厂里的设备，去试图联系代加工业务。
　　厂干部们成天就在办公室喝茶、看报，到点就下班。
　　好像对他们来说，中华制造代替过去的总公司，成了托底的人，所以就不必再费心思如何恢复生产了，只要躺着等，就可以了。
　　无需为未来烦恼，这样朝九晚五的生活，他们觉得还挺惬意的。
　　调查工作持续了大约两周时间，基本上走访了所有的干部职工，然后汇总到了调查组。
　　全厂的干部职工，都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但他们等来的，却是职工大会！
　　“航空仪器仪表厂是五三年成立的军工老厂，为国家航空航天事业，做出过重大贡献。如今航仪厂走到这个地步，兵器工业总公司作为上级主管单位，对此深感痛心……”
　　“……工人是企业的主人翁，企业的最终命运，不取决于我们上级主管单位的行政命令，而在于全体干部职工……”
　　“……故此，总公司调查组，拟定于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十五日星期一，召开全厂干部职工大会，由全体职工投票表决，是否愿意与中华制造合并一事。这次投票，全部由职工自主决定，调查组不做任何干涉，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会尊重大家的意愿！”
　　公告一出来，立时引发了比调查组到来，更大的轰动。
　　由全体干部职工，投票决定航仪厂的未来，这是航仪厂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
　　合并，就意味着这块挂了四十年的牌子，就将从此摘下，过去的印记都将荡然无存。
　　但不合并，职工们又对厂领导们没有任何信心。
　　尤其是现在这批人。
　　许多人甚至怀念起曾经的马向阳书记来，他虽然专横跋扈，在厂里说一不二，可是他有能力压制住所有的不同声音，坚定不移地执行他的命令。
　　当初转产录音机，就是在他的指令下成功的。只是由于各方面因素，在取得初步的成功后，并没有将成本压下来，外观设计也过于呆板，逐渐失去了市场的青睐。
　　但不管如何，他的能力，的确要比现在这些人强许多。
　　如果他还在，不少的职工还能对未来抱有一定信心，可是他走以后，原本被他压制的各个派系马上就死灰复燃，并且更加活跃。
　　而且职工们，也没从他们那里，看到任何复起的希望。
　　何去何从，所有人都在茫然。
　　公告贴出来以后，厂里顿时陷入了密集的串联，各方面的人都在积极游说着干部职工，或强硬、或婉转、或许诺、或威胁，要求他们按照他们的要求投票。
　　尤其是那些在基层有号召力的职工，更是成为游说的主要目标。
　　常常是前一个游说者刚走，后一个就跨进了家门。
　　各方人物走马灯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航仪厂的职工们，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重要，可以决定企业的未来。
　　面对各方的游说、给出的允诺，他们也在权衡、在讨价还价，心情时而翻到浪巅、时而跌到谷底。
　　为了企业的未来，为了自己的前途，一户户人家彻夜难眠。
　　就这样，全体职工大会如期召开，决定整个企业未来的日子，到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投票
　　“兵器工业总公司什么意思？”
　　杜炜逸怒火中烧，一拍桌子，起身就要去找调查组问个明白。
　　好在他还清醒，只提兵器工业总公司，没说窦处长。
　　“杜总，你冷静一点！”包文山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大声劝阻道，“窦处长不见我们，肯定有他的理由。现在决定已经出了，这个时候再去找他，又能改变什么？”
　　“没错！现在的情况很诡异，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镇之以静。眼看就要投票了，你现在去找窦处长，如果传出去，让职工们知道了，很可能会造成反效果。不管怎样，先等到结果出来，我们再去找窦处长好好谈一谈，比现在冲动要好得多。”白云天眉头深锁，但还是冷静地说道。
　　在两人极力劝阻下，杜炜逸胸膛剧烈起伏，勉强克制住情绪：“好！那我们就等等看，看最后的职工投票结果再说！”
　　说着，甩开包文山的手，气冲冲地回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回到老板椅上。
　　这是航仪厂内部职工大会，他们没有资格参加，只能在这里等待结果。
　　在这个关键时刻，白云天、包文山等人也无心回去工作，同时也怕杜炜逸情绪失控，再次跑去找调查组理论，便都留在他办公室，一起静静地等待结果。
　　墙上的时钟一圈圈转动，每一次嘀嗒声，都会让办公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说实在的，调查组这一手，把白云天也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有何打算。
　　万一职工投票，最终确定不与中华制造合并，那又该如何收场？
　　难道窦处长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力挽狂澜？
　　或者说……
　　想到后一个结果，白云天屁股一下离开沙发，站了起来。
　　“怎么了？”杜炜逸、包文山看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都是一愣。
　　“没什么，坐烦了，起来转转。”
　　白云天没有把他心中那个隐隐的猜测讲出来，随口解释了一句，就在办公室内缓缓踱起步来。
　　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个猜测。
　　窦处长，说到底还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一名中高层管理人员，是一名国家干部。
　　他的立场，始终是在国家一边。
　　他对自己的欣赏，无非是自己研发出了世界领先的电机、电池技术，以及给他出了个点子，可以解决那些效益不好的军工企业困境。
　　说到底，他也不可能为了维护一家港资公司的利益，而去违背原则！
　　这样一想，调查组此次过来的种种举动，就解释得通了。
　　他们就是要避免与中华制造接触，然后真正公平公正地处理航仪厂的未来。
　　哪怕最后结果，是不合并！
　　白云天心中一惊。
　　但仔细将整个过程从头到尾捋一遍，他发现窦处长也不是完全不帮他们，只是没有那么旗帜鲜明地站到他们一边而已。事实上，还是给他们留了机会……
　　那就是今天的职工大会，投票结果！
　　想到这里，白云天本来有些轻松的心情，也不由自主有些紧张了起来。
　　……
　　职工礼堂外，站满了人群，许多都是年长的老者和女人，还有些不懂事的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打打闹闹，发出欢快地笑声。
　　但是在场的大人，全都一脸严峻。
　　在这个关系到航仪厂未来的重大时刻，没有人还笑得出来。一些大人甚至将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熊孩子粗鲁地推开，大声吼着让他们滚出去。
　　几千人聚集在一起，却没有什么声音发出。
　　只是偶尔，有人从前排传下话来“窦处长上台讲话了，他代表总公司表态：航仪厂是全民所有制企业，所有的干部职工都有权表达自己的意见，合不合并，全部交给这次职工投票决定，上级不做任何干涉！”
　　随着这番话传开，静静等待的人群中，引起阵阵波动。
　　从来都是上级部门，直接决定着企业的发展，甚至连生产什么、生产多少、价格，都是由上级直接指定。
　　有史以来，航仪厂第一次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份神圣之中，也透露着几许沉重，以及对未来该走向何方的惶恐。
　　有些人露出轻松开心之色，有些人则眉头紧皱，还有些人意气风发，神色不一。
　　“下面是任厂长发言……”
　　“何书记上台了……”
　　“李所长没有拿稿子，直接脱稿演讲……”
　　一个个领导上台讲话，从各自的角度出发，向全厂职工传递着“不能让几十年的航仪厂就此消失”“我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等下去了，合并才是最好的出路”等想法，做着最后的努力。
　　前排又有人传下话来。
　　“开始投票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没有人号召，大家就自动自发地开始向前挤，人群站得越发紧密，彼此之间，肩并着肩，目光都投向礼堂入口方向。
　　投票的过程很冗长，将近两千名干部职工，依次上台将票投入票箱，足足用了二十来分钟。
　　在这个过程中，外面等候的人群没有人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越发变得紧张。
　　“所有人都投过票了，现在开始唱票！”礼堂工作人员悄悄跑出来传话。
　　人群脚步迅速挪动，都想离礼堂更近一些，似乎这样，就能听到里面的唱票声。
　　……
　　“现在开始唱票，由任容厂长负责唱票，有请任厂长！”
　　作为会议主持，窦处长打开面前麦克风开关，沉稳地宣布道。
　　任容春风满面，绕过条桌，走向投票箱。
　　根据前期调查的反馈，情况很明显，大多数航仪厂职工都对企业充满了感情，并不希望被外人合并，以至于让这个光荣的名字从此不复存在。
　　这次投票，无非就是走个形式。
　　等到投票结果出来，他多半就能正式升任厂党委书记了吧……
　　他站在投票箱前，面对台下近两千名干部职工，笑容可掬地将手伸入票箱，在一大堆纸片中，随手摸出一张，抽回手，当着众人的面展示了一下，然后慢慢打开。
　　“反对！”
　　他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对着面前的麦克风，大声读出上面的内容。
　　台上一块黑板前，袁处长面无表情，在“赞成合并”、“反对合并”两个选项中，反对一项下方，用粉笔画了一根横线。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掌声。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出人意料的结果
　　“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中华制造也派有人在礼堂外等待消息，听到传回来已经开始唱票的消息，杜炜逸再也坐不住了，也跟白云天一样，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他几次想要去现场，又强行忍住。
　　“放轻松，放轻松，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镇定。”白云天极力安慰着他，也是在说服自己。
　　……
　　“赞成十一票，反对二十九票！”
　　礼堂的工作人员跑进跑出，尽职地将会场投票结果实时传递出来。
　　外面等待的人群里，传来热烈的鼓掌声和咒骂声，原本安静有序的人群，迅速乱了起来。
　　……
　　“赞成！”
　　任容展开手上纸片，看到上面内容，微微皱眉，但还是念了出来。
　　调查组一名工作人员从他手上接过纸片，面向台下展开，以示无误。
　　任容再次从投票箱中抽出一张，打开，表情更是不悦。
　　“赞成！”
　　调查组向下方展示。
　　“赞成！”
　　“赞成！”
　　“赞成！”
　　一连十几张，都是赞成，任容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表情已经开始变得阴冷，嘴角也向下完成了一个勾。
　　“反对！”
　　他的勾稍微回复一点。
　　“赞成！”
　　勾回去了，而且向下拉得更深。
　　“赞成！”
　　“赞成！”
　　任容的动作变得迟缓，他读完又一张纸条，手扶着票箱，却迟迟没有伸手进去，两眼望着票箱口，没有动作。
　　主席台上，一群调查组干部面无表情，就像是泥塑石雕的塑像。而航仪厂干部，则大多面色阴沉，有些人已带上了怒色，只有李所长、洪副厂长笑容越来越多。
　　“任厂长？”工作人员小心提醒。
　　“哦！”
　　任容从沉思中醒过来，再次将手伸进票箱，然后艰难地将其取出，展开。
　　“赞成！”他的表情呆滞，有气无力地念出声。
　　台下，忽然传来一阵哭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工人，坐在椅子里，手捧着脸，哭得像个孩子。
　　哭声打破了礼堂的宁静。
　　所有人都很愕然，他们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竟然是赞成合并的人更多！
　　猛然有人站起身，大声道：“这个投票不能作数！哪有这样草率决定的，我不服！”
　　“对！不能合并！几十年的老厂，不能垮！”
　　“我在航仪厂干了一辈子，从学徒就在厂子里，想不到老了，却要去一家私人企业，我好难过啊！”
　　会场内顿时大乱，许多反对合并的干部工人，发现形势渐渐走向他们不愿看到的方向，都痛哭起来，吵嚷着要废止投票。
　　诺大的礼堂内，除了他们，其他人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不说不言不动。
　　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
　　这些投票赞成合并的人，未必就希望看到厂子垮掉。
　　他们只是想要安安生生过日子，想要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想要分到一套住房，让一家老小不用挤在狭小的空间内，让老人不得安度晚年、让孩子没有一个健康成长的童年。
　　他们只是很安静的活着，为了一个卑微的目标，而违心地投了赞成票。
　　现在看到那些痛哭的同事们，他们的心里也很难受。
　　礼堂内，不管是反对合并者，还是赞成合并的人，眼泪都夺眶而出。
　　哭声很快就大了起来。
　　哭声传出礼堂，外面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接着，更大的哭声骤然响起。
　　无数老人哭得撕心裂肺。
　　一些老工人，更是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嚎啕大哭。孩子们也被大人们的突然变化给吓住了，不明所以地大哭起来，他们的母亲，一边拉着自己的孩子，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总厂礼堂周围，一片愁云惨雾。
　　主席台上，端坐至今，始终没有变化的窦处长，眼角也渗出丝丝泪水。
　　几个调查团的成员，趁人不注意，快速抹去眼角的泪花。
　　“还要继续往下念吗？”负责监票的工作人员，犹豫地向窦处长请示。
　　任容也哀求地看向窦处长，希望唱票就此中止。
　　只要没有唱完所有票，那么结果就没有定论，调查团完全可以用行政命令，来决定航仪厂的未来。
　　一切还可以挽回！
　　窦处长牙关紧咬，由于用力过大，腮帮子也高高地鼓起，面对工作人员的请示，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地吼道：“念！”
　　任容愤怒地想要甩手走人，可又不敢。
　　被逼无奈，他只能用视死如归的表情，将手伸入票箱，取出纸片打开，麻木地念道：“赞成！”
　　工作人员机械地接过纸片，向所有人公开展示。
　　“赞成！”
　　“赞成！”
　　“反对！”
　　……
　　票一张张地唱着，并非全是赞成票，其中也有一些反对票。而且就总数来说，其实也有数百张。
　　但是和赞成票相比，却相差极其悬殊。
　　随着最后一张票，被任容死气沉沉地念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接近三个小时。
　　无需最终统计，只要看两个选项下方，相差巨大的正字，就知道结果如何。
　　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能将全套程序走完。工作人员快速清点着正字，然后将其换算成投票数，记录在册。随即，表格被送到窦处长手中。
　　窦处长捏着这一张薄薄的纸，感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以至于他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他低眉垂目，久久不语。
　　礼堂内也是一片死寂，无论选择如何，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极为震惊，以及极度的后悔。
　　许多人之所以投赞成票，其实是认为其他人都会反对。出于对合并后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对干部班子的不信任，乃至抵触情绪，才写下了赞成二字。
　　但现在，他们后悔了。
　　“本次职工大会，投票总人数一千八百五十五人，有效票一千七百三十六票，超过半数，故投票有效。有效票中，赞成与中华制造有限股份公司合并的票数为一千零百六十四票，反对票为六百……七十二票！”
　　呆坐良久，窦处长才艰难地站起身，手举着那张统计结果，声音颤抖着念出上面的数字。
　　场内，忽然间响起一片哭声。
　　台上、台下，每一个人都在哭，即便是那些平时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颜色的人，此刻也是真情表露，哭得死去活来。
　　这种情绪，即便是在航仪厂最艰难的时刻，也没有出现过。
　　因为那时，他们只看到危机，还没有真正绝望。
　　而随着投票结果的最终出笼，五三年建厂，迄今已有四十年岁月的航仪厂，很可能就此将销声匿迹，从共和国的企业名单中彻底消失。
　　这时，大家才真的害怕了。
　　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有多珍贵！
　　任厂长、何书记，还有厂里的那些干部，以及所有的职工，此刻都在后悔。
　　如果早知道航仪厂会走到今天，他们为什么不齐心合力，将这个厂重新救活。明明他们还有许多的想法，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做。
　　可是现在，他们即便是想要去做，也没有机会了！
　　窦处长的身体也在摇晃着，眼前清晰的景物，也在慢慢模糊，他强撑着努力站直身子，用苍老而又干瘪的声音，大声宣布道：“我代表兵器工业总公司，宣布，航仪厂同意与中华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展开合并谈判！”
　　礼堂内，哭声震天动地。


第二百三十六章 窦处长的两个条件
　　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候，中华制造这边也是完全懵了。
　　从前期各方面反馈来看，航仪厂干部职工都是极其抵制合并的。可是最终结果，却是赞成合并者为多，而且是多得多，这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杜炜逸激动之下，当即就想去找窦处长表示感谢。
　　在白云天的劝阻下，他方才克制住了冲动，没有马上过去。等到第二天，他才拉着白云天，来到调查组办公的地方，希望与窦处长见面。
　　这一次，窦处长同意了。
　　总厂的会议室，比下面分厂的要大得多，其格局，仿照了电视中的布局，上首并排放着两张矮背靠椅，属于会议主持人所坐。然后在两侧靠墙各有一排椅子，作为宾主双方与会人员的座位。
　　窦处长就坐在上首左侧的矮椅中，依然身形挺拔，只是面容有些晦涩。
　　“我很高兴，你们在职工大会以前，没有来找我，没有给我们的工作增加麻烦。”窦处长的声音很低沉，还略有点老年人的含混，不注意往往听不清他说什么，“所以这一次你希望见一见，我也同意了……”
　　老头没有等待杜炜逸回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总公司领导将这次的工作委托给我，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我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主持这次工作。”
　　杜炜逸张了张嘴，发觉对方并没有与他交流的意思，便又闭上了，恭敬地站在下方，静听他的诉说。
　　窦处长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会议室入口上方，似在追忆，又似在思考，缓缓说道：“我想了很多、很久，一直在犹豫不决。后来当火车快到站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我不就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一名干部吗？我今年都五十多了，再干几年就要退休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就算有再多政绩，还能让我再干五十年？这么一想，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杜炜逸心头一凛，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在下车时，态度大变。
　　窦处长的目光收回来，直直地看着杜炜逸。
　　“在下车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所做的一切，首先必须以航仪厂全体干部职工的利益为根本！”
　　“那么这次投票……”杜炜逸忍不住出声问道。
　　“既然投票结果是这样，那就说明绝大多数干部职工，已经没有信心再依靠自己站起来。这也符合调查组的判断：干部职工从情感上舍不得让厂子垮掉，但一无资金、二无技术、三无目标，即便此次不合并，最终结果也不会好……”窦处长满脸的疲惫，脸上的老人斑越加明显，挺直的身躯也微微有些佝偻，仿佛不堪重负。
　　杜炜逸、白云天静静地听着。
　　他们没辩解说，航仪厂其实作为中华制造的股东，是有权参与分红，从而获得发展资金。
　　因为这无意义。
　　大家都不是热血少年，都知道在合并事项达成以前，中华制造绝对不会给航仪厂一分一毫。
　　窦处长表情淡漠：“你们想要航仪厂的厂房、设备、人、地，我们可以给你们，但是……”
　　当说到“但是”二字的时候，他微弯的身躯忽然挺直，声音也变得洪亮起来，双眼更是闪烁出夺目的光泽，直勾勾地盯着杜炜逸，好似下一刻就要发怒一般，让杜炜逸在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下动也不敢动。
　　“你们要的，我们可以给！但是，我们也有条件！”他的声音不再含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您请讲，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量满足！”杜炜逸早已收起笑容，严肃地承诺道。
　　窦处长微微颌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航仪厂这块牌子不能倒！哪怕合并了，你也要给它留下一席之地，我不能让这个几十年的老厂，在我手里丢掉！”
　　“可以！”
　　杜炜逸想也不想，立即答应道：“合并只是资源的整合，我们并没有想要侵占航仪厂应有的权益。而且作为股东之一，哪怕是合并了，也必须拥有一个资产管理部门，来管理这个股份。我们会将总厂的办公大楼留给航仪厂，继续保留航仪厂的牌子，就算是外面的厂牌我们也不会摘。不愿意来中华制造的干部职工，可以继续留在厂里，我们并不干涉！”
　　这本是他与白云天商量之后的结果。
　　保留航仪厂的牌子，就可以继续以军工企业的名义，将一些打秋风的部门挡在门外。
　　并且与其那些抵制合并的干部职工，加入中华制造，形成内耗，还不如将他们排除在外。还有航仪厂那些干部，真的并到中华制造，又该怎么安置，会不会成为定时炸弹？
　　故而哪怕窦处长不要求，他们也会保留航仪厂，不会让其彻底消失。
　　留个空壳子，作用更大。
　　听到杜炜逸毫不犹豫答应了他的条件，窦处长脸上的神色好看了许多，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第二个条件，就是必须要安置好所有的职工，不许辞退任何一个人，包括厂属的学校、医院、商场等第三产业职工！那些退休职工的工资、医疗费用，也必须全部承担！”
　　杜炜逸犹豫了一下。
　　这是让中华制造，来承担原来国企的责任。
　　老国企在承担基本的生产任务同时，也会承担许多社会性职能，也就是俗称的“企业办社会”。派出所、邮局、储蓄所、幼儿园、子弟校、医院……等等，各种社会性机构的开支，也全部由企业承担。
　　这必然会大幅降低企业的利润。
　　国企的经营困境，有很大一部分，也是跟承担了太多社会责任有关。
　　杜炜逸接受的是西方经济学那一套，对此有些并不情愿。
　　“没问题，所有的厂属机构，我们全部接收，并且保证全员留用！并且我们还会根据需要，增加这些部门的拨款，将他们搞得有声有色！”白云天上前一步，朗声应允下来。
　　“云天……”杜炜逸有些着急。
　　白云天看着他，目光坚定而不动摇。
　　“好吧，我们同意！”杜炜逸拗不过他，只能很勉强地答应下来。
　　窦处长听他提的两个最关键的条件，都得到了解决，整个人也松弛下来。
　　人员留用，是当前外资入股的最大难点。
　　合资，在国内并非只有这一例，而是相当多。只是很多都因为全员留用的条款导致失败。外资企业坚决不愿意支付退休职工的工资及医疗费用，想要将这个包袱推给政府，可是政府若是能解决，还用把厂卖给外国人？
　　于是谈判陷入僵局，直至失败。
　　当他提出这一条时，也担心对方不会接受。
　　看着做主同意的白云天，窦处长眼中充满了温情，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虽然当了老板，但白云天本质仍是个爱国青年！
　　“那我没有条件了。”对方已经在最重要的地方做了让步，他也退让了一步，不再提更多要求。
　　“但我们也有要求！”
　　白云天在杜炜逸诧异的眼光中，直面窦处长，轻声说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白云天也有两个条件
　　“你们有什么要求，也尽可以提，能够满足的，我们也会尽力满足。”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中华制造做出了巨大让步，窦处长也愿意给他们一些方便。
　　“我们的要求不多，也是两个。”白云天笑了笑，然后开口道，“第一，原航仪厂的干部，若是合并到了中华制造，可能会分配到新的部门，担任新的职务，不一定还能保留原来的身份，他们必须服从安排，否则我们没法管理！”
　　窦处长瞳孔一缩，对白云天刮目相看。
　　这一条，也是诸多类似案例中，导致纷争极大的一项。
　　那些企业干部，要么是上级调派，要么是企业自己提拔，要么是大学生分配而来。干部身份，不但代表着多拿几块钱，更多的是将他们与工人区隔开来的身份象征，是企业未来的中高层管理人员。
　　这些人在企业中有影响力、号召力，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新的老板来了，肯定希望将原有的干部层拿下，任命自己可以信任的管理人员，这就形成了利益冲突。
　　全国成百上千起投资，企业职工之所以跟投资方时起冲突，就是这些干部在暗地里推波助澜，甚至是直接指使。
　　但是上级单位也多是以主持人身份，来主持谈判，很多时候并不会实际介入。谈判的主体双方，依然是投资者和原企业干部，这就等于让干部来谈论自己何时被解雇，能谈到何种地步，自然可想而知。
　　中华制造与航仪厂的谈判，同样如此。
　　大的调子定了，但具体怎么谈，谈成什么样子，还是需要航仪厂干部来谈。
　　白云天此举，就是想提前拔除这根刺。
　　窦处长皱了皱眉：“如果那些干部不服从安排怎么办？”
　　“两条路，一个是回到兵器工业总公司，一个是继续待在航仪厂。”白云天不慌不忙道。
　　窦处长摇头。
　　这半年多来，总公司已经吸纳了太多下面军工企业的干部，已是臃肿不堪。再要接收几十，甚至几百名干部，实在是找不到地方消化。
　　可是留在航仪厂，这些人也会心有不甘。
　　“航仪厂现在没钱，你们又不肯分红。光靠这点死工资，很难说服他们留在厂里。”他不跟白云天说些云山雾罩的冠冕话，坦然说道。
　　如果中华制造肯按照比例分红，那他倒有信心说服那些干部都留在航仪厂。
　　不干活，每个月还有大笔的钱拿，这种日子连他都羡慕。
　　当然，这种好事也就想想就算了。看中华制造前段时间的做法，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傻，便宜了这些干部。
　　“分红！”白云天吐出两个字。
　　“呵呵呵呵，你们到现在，分过红么？”窦处长发出低沉的笑声，好笑道。
　　白云天胸有成竹：“以前是我们发展需要，现在我们局面大致打开。眼看就要年底了，如果这次合并完成，我们打算今年就进行第一次分红。”
　　窦处长恍然。
　　这是以分红做退让，换取那些干部让步。
　　然而白云天并没说完，他接着道：“但是将红利直接分到航仪厂账上，我们觉得这样不公平，太缺乏监管。所以我们要求，航仪厂实行全员股份化，让每一个职工都成为航仪厂的股东之一，然后作为一个整体并入中华制造。而我们，则按照每个股东的份额，分发红利到个人账户上。当然，航仪厂内部的股份如何分配，是按照职务来分配，还是年资来分配，都是航仪厂内部事务，我们不予置喙！”
　　旁边的杜炜逸听到这里，顿时眼睛一亮，心中大呼高明。
　　白云天此举，就是在航仪厂内部挑起争端，将原本作为一个整体的航仪厂分化为一个个个体。
　　更大的好处，就是股份化之后，航仪厂的角色也就从国营企业，变成了私人股份制企业。没了国家这个大义名分撑腰，一群过气的干部，想怎么拿捏他们，都没人给他们说话了。这就给中华制造彻底掌控，创造了最佳的环境。
　　高！
　　实在是高！
　　杜炜逸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对白云天佩服之至，这才是经营天才啊！
　　而窦处长听到这个意见，同样是眼睛一亮。
　　在国营企业干了几十年，那些干部的个人操守如何，他一清二楚。若是分红直接进航仪厂的帐，很可能就被这帮人连吃带拿，没多久就花得一干二净。
　　若是实行全员持股，那每个干部职工才真正能享受到成为股东的好处。
　　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大好事！
　　“好！你这个建议，提得相当好！就按你说的办！”窦处长阴霾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立即拍板道。
　　兵器工业总公司现在仍是航仪厂的上级主管部门，依靠行政命令，完全可以将股份化强制推行下去。
　　有了股份，那些干部职工，是愿意去中华制造上班，还是在家吃分红，都随便他们，这也是总公司最后一次为职工谋取的福利，解决了大家的后顾之忧。
　　反正以中华制造当前的势头，每年分红也饿不死他们。
　　对于总公司内部那些以前在航仪厂待过的老同志，也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交代。
　　这才是皆大欢喜。
　　到达苏城以后，心中一直沉甸甸的窦处长，此时终于心胸舒畅，朗声大笑起来，对白云天神来之笔大为赞赏。
　　他很清楚，同意分红的前提，就是要配合合并，否则中华制造凭什么每年拿出那么多红利给大家。
　　配合合并，那就全员分红，大家都有好处拿；不配合，那么对不起，我们又要修房子、又要扩建厂房，还要升级生产线，未来还要拓展市场，本身营运资金都不够用。
　　红利？
　　想都别想！
　　这就是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白云天这小子看着斯斯文文，想不到背后这么多花花肠子。
　　不过还好，他的心思，只对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动，对于国家、普通职工，他还是怀着一颗感恩与怜悯之心。
　　顶好！
　　窦处长对白云天是越看越喜欢，只可惜他不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人，要不然，他一定会全力培养。
　　这是棵好苗子啊。
　　“你还有第二个条件，是什么，也说出来吧！”他现在放心了，大方地主动询问道。
　　“第二个条件也很简单，就是要将航仪厂的所有资产，除了总厂办公大楼，其他全部移交给中华制造，包括家属区！”白云天面不改色道。
　　“家属区也移交给你们？”窦处长一愣。
　　“当然！没有所有权，我们怎么拆除老旧楼房，修建新的家属楼？”白云天理所当然道。
　　杜炜逸心中有些紧张，直直地看向窦处长。


第二百三十八章 蓝图
　　对于白云天的要求，窦处长没有马上给予答复，而是问道：“你们这个家属楼准备怎么搞？”
　　杜炜逸松了口气。
　　航仪厂的厂区全部用于生产，答应给职工分房的住宅楼只可能修在家属区。要是拿不下家属区，承诺必然无法兑现，到时候职工们闹起来，搞不好又会给合并带来严重后果。
　　窦处长虽然没有一口应允，但只要过问，就表示有希望。
　　“关于新的家属区建设，我们是这么考虑的：现在包括航仪厂和我们中华制造在内，总共是三千五百多名职工，加上单位的退休职工，以及他们的家人，共计八千多人。
　　如果以职工父母、夫妻双方、子女这样不分家的大家庭来说，厂里一共有九百零四户。但是考虑到许多已成年，却又因为缺少住房而仍与父母同住的子女，未来一旦成家同样需要住房，那实际的房屋需求至少不低于一千三百套。”
　　杜炜逸将所有职工的住房需求情况，大致给窦处长介绍了一遍。
　　此事他做过专门调查，相关数据脱口而出，听得窦处长连连点头，对他的态度表示认可。
　　“航仪厂家属区共计一百亩，说来面积不小。
　　可是多年不断地建房，已经将土地占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幼儿园、子弟校、技校、招待所、职工俱乐部、职工医院、派出所、邮局、信用合作社、商店、消防等功能性机构占地，可以说已经找不出一寸可以用于扩建的剩余土地……”
　　窦处长听得很专注。
　　航仪厂的情况，他非常了解。
　　当初厂子成立的时候，由于是国家建设需要，同时土地也不被视为一项生产资料，又在郊区，所以上级直接将这块三面环水的地块，全部划给了航仪厂。
　　其面积，远远超过需要。
　　然而年深日久，厂里的工人数量不断增加，老式的家属楼又多是五六层的板式楼房，土地利用率极低，导致这些当初看来很富裕的土地，也很快被占用完毕。
　　现在要想新建楼房，首先就要拆除旧楼。
　　“面对这个现状，我们专门高薪从香港请来了设计师，对家属区做了勘测，然后设计师认为，在地块面积有限的情况下，要想满足所有家庭的住房需求，只能修高楼，起码十几二十层的高楼！
　　设计师给我们设计了一个方案：在厂区靠近大路的位置，修建一排二十层的高层住宅。然后在靠后六七十米的位置，修建两栋三十二层的酒店式公寓，底下四层外接一圈裙楼。
　　平行排列的高层住宅，正面大路，前方空旷，又与后方酒店式公寓相距六七十米，拥有较为宽敞的视野，住户不会感到局促拥挤。
　　而两座酒店式公寓的下面四层，又可以开发为各种办公、商铺。将信用社、派出所、书店、饮食餐饮、健身会馆、图书馆、邮局、商场、职工俱乐部、招待所等功能性机构全部容纳进去，腾出大量的土地，给幼儿园、子弟校、职工医院、消防所用。
　　设计师还建议，干脆将幼儿园、子弟小学、子弟中学合并，除了幼儿园单独在一角给它划一个场所，小学、初中就共用一栋教学楼，分层上课。这样还能腾出地皮，用于建设一个标准的200米运动场，供学校开展运动会所需，将土地利用率最大化。
　　多余的土地，足以建设一个拥有一栋就医大楼、一个五十张床位住院部，科室齐全，具备手术能力的小型综合医院。
　　并且，还能留出地皮，建设一间拥有四辆消防车、一架云梯车的消防所。”
　　杜炜逸在这件事上，费了不少功夫，口若悬河，将家属区未来美好的蓝图描绘给窦处长听，希望能打动他。
　　他在叙述时，窦处长双目微闭，头靠在沙发背上，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将其转换为图像。
　　等杜炜逸讲完，他又过了几秒钟，才睁开眼，神情复杂地说道：“你们这是要大动干戈啊！照你们这个规划，家属区可以说全部都要推到重来，这个投资可不小啊！”
　　杜炜逸哂然一笑：“动静是大了点。这要全部完成，如果是在香港，没有几十亿港币肯定做不下来。但在内地，我们初步估算了一下，大概三亿人民币就差不多了，说不定还用不了这么多。”
　　“相差这么多？”窦处长一愣。
　　杜炜逸轻松笑道：“因为内地人工便宜啊！香港的建筑工人月工资至少五千起，内地就算我们给得高点，算五百好了，也只有香港的六分之一，这样算起来，造价就便宜多了。”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
　　事实上，人工只是一部分，考虑到劳动生产率的差异，就算造价低一些，也不可能只有香港的八分之一到十分之一。
　　之所以这么低，主要原因是不需要买地皮。
　　香港同样面积的地皮，少说也能卖到二十亿港币。光是分摊这比买地费用，每平方的房价就要上涨四五千。
　　而航仪厂的地皮本来就是自己的，在自己的地盘建房，哪里需要向政府交纳购地款。这样一来，自然就免去了一大笔额外的支出。
　　当然，这样的话他肯定是不会告诉对方的。
　　要是提醒了对方，还有这种挣钱方式，说不定现在穷疯了的政府，就会有别的想法了。
　　窦处长释然。
　　内地人工便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想到这个项目工程量这么大，他心头火热之时，又有些忐忑不安。
　　兵器工业总公司下属的建筑公司，能做得下来吗？
　　建筑公司成立半年多，也通过政府关系，陆续接了一些拆迁业务，招揽了一些人才，初步锻炼了一批队伍。
　　但是他们也就做过拆迁的活。
　　其他的，别说二三十层的高层住宅，就是十层的小高层都没建过。
　　一下跳到这么高档的电梯公寓，他心中实在没底。
　　白云天之前一直在旁静听，关注着窦处长的表情变化，看他此刻充满期翼、却又犹豫为难的神情，大致猜出了他的想法，便开口道：“窦处，这个项目我们请了香港的专业建筑团队来做技术指导，你们只需要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就好了。如果你们还不放心，那就再随便拉上中建、铁建、省建某一家，大家一起来做就不行了？这样你们既能学到东西，又积累了经验，同时也不会出错，还赚到了资金，岂不是一举数得。”
　　窦处长一拍大腿：“对啊，我还可以找中建的一起做啊！上次十二司的田司长还在跟我说，要是遇到合适的业务，一定要通知他，这不就是个机会！”
　　看他兴奋地神情，白云天与杜炜逸相对一笑。
　　总算是拿下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也来企业办社会
　　“云天，你为什么答应把那些下属企业都接过来？这不是负担么？”
　　从窦处长那里离开，杜炜逸低声埋怨道。
　　西方经济理论讲求的是利润，为了尽可能降低成本，甚至可以将本身的业务转包给其他企业来做，以增加收益。
　　在他看来，接收全体职工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再把学校、医院、职工俱乐部等增加企业开支的机构接下来，纯粹是赔钱，根本就不应该答应。
　　这多花出去的钱，每一分每一厘，可都是从他兜里掏出去的，实在是心痛。
　　所以尽管白云天是大股东，作出的决定他也改变不了，但小小地抱怨也是在所难免。
　　“开玩笑，这些机构其他人求都求不来，你还想往外推？”白云天对他的鼠目寸光嗤之以鼻。
　　“怎么说？”杜炜逸茫然。
　　“医院、学校，这些机构是普通人可以随便办的？我们如果不是靠着从航仪厂手里接收，哪里有资格经营这些项目！”白云天看他真的不懂，耐心解释道，“至于派出所、邮局、消防、信用社，这更是属于社会管理职能了，绝对不可能交由私人企业掌管。也就是这两年，刚刚开始企业改制，允许外资企业兼并国企，国家还没有经验，习惯性当成了国企内部合并看待，其中的交接做得非常粗糙，才会让我们占个便宜，以后绝不可能还有这种情况发生。”
　　杜炜逸恍然大悟，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又去英国留过学，在那里，金融、医院、学校，私人都可以经营。来了内地以后，虽然知道国内国外政策不同，可是思维上还保留着原来那一套。
　　现在听白云天一分析，才恍然发现，他们借由合并航仪厂，不光是拿下了一个大型国企的所有资产，还等于是顺带获得了教育、金融、邮政、医院的经营牌照。
　　这在国内来说，是何其珍贵的资源！
　　用万金难买，都嫌轻了，实际来说，这根本就是无法复制的特例！
　　就更别提公安、邮政、消防，这即便是在香港，都没有私人插手可能的政权机关！
　　而在这里，却是上级主管部门像扔垃圾一样，强行塞给他们……
　　想象着一名名身穿公安制服的警察，向他敬礼的样子，杜炜逸觉得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
　　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可很快就又紧张起来：“对了！你也说了，这是国内没有经验，才会将原属于航仪厂的派出所、邮局、信用社、消防所全都转交给了我们。那以后国家反应过来了，会不会把这些部门又收回去？”
　　“那是肯定的！国家现在是没反应过来，等他们事后一想，肯定会觉得不妥。医院、学校，政府还可能将错就错，信用社、邮局若是我们做得不过分，也有可能打个擦边球，睁只眼闭只眼，维持现状。但是派出所、消防，是绝对会收回去的。”白云天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可惜，可惜！”
　　杜炜逸刚才还觉得这些机构是累赘，现在却大叫可惜，一个都舍不得放手。
　　一两千万投入，那些这些机构，实在是太便宜了有没有！
　　只要派出所、消防这些强力机构掌握在手里，那他在这一亩三分地，就真的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种警察部门，政府必然不会允许私人掌控。能够借由合并，得到本来由政府垄断的金融、医疗、教育经营许可，已经是邀天之喜，他不应该奢望更多。
　　但愿政府收回派出所的动作越慢越好。
　　来内地发展，应该是他这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了！
　　……
　　这两天，航仪厂都陷入一种极度悲痛的气氛之中。
　　职工大会投票，可以说没有赢家。
　　不管是赞成者，还是反对者，当真正面对结果，发现已经建厂四十年的航仪厂就将消失时，没有人还能笑得出来。
　　厂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他们亲手建起来的。那一颗颗大树，也是他们亲手栽种的。
　　这是寄托了他们的青春、热血、奋斗的印记。
　　如今，寄托这个印记的载体，却要不复存在了，这就好比是要将他们过往的人生，彻底否定一般。
　　当今天航仪厂厂部前方，例行升国旗时，能够走动的职工几乎全都来了。
　　他们默默地站在广场前，看着旗帜一点点升起，到达顶端，许多人都泪流满面。
　　一些敏感脆弱的职工，为之失声痛哭。
　　这样每天仰望升旗的日子，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有人无意间看见，从厂部大楼里，匆匆跑出几名干部，向旗杆附近的人群说着什么。
　　转眼间，前方的人就骚动起来，发出阵阵喧哗声。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总公司否决这次合并了？”
　　后面远处的人诧异地议论纷纷，从各自角度发出不同的猜测。
　　为了了解情况，人群开始向前压上。
　　旗杆周围，人员越发密集，并且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向前涌过来。
　　“老李，发生什么事了？”
　　几个从后面挤过来的职工，拍着前面熟人的肩膀，焦急地询问道。
　　老李转过头，眼中泪水尚在，却是一脸的灿烂，自豪地大声道：“经过调查组全力劝说，中华制造同意保留航仪厂的牌子，航仪厂这个单位，还会存在！不愿意加入中华制造的职工，可以继续保留航仪厂职工的身份！”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周围听到的人又惊又喜，异口同声再次确认道。
　　“当然是真的！窦处长昨天特意叫来了中华制造的杜总和白总，跟他们谈了一整天，在他极力说服下，对方才不得不同意，继续保留航仪厂这块牌子。并且办公大楼，也会继续由我们航仪厂使用！”
　　老李就像是打了一个打胜仗一般，骄傲地大声向其他人宣布道。
　　“太好了！”
　　“我就说总公司不会不管我们！”
　　“窦处长果然还是向着我们！”
　　人群中悲伤的气氛迅速消散，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喜气洋洋。
　　每个人都在纵情高呼。
　　哪怕是决定要去中华制造的职工，也高兴地看到航仪厂的牌子还能继续存在。而他们的老同事，也可以自由决定是去中华制造还是留在航仪厂，没有人强迫。
　　真是太好了！
　　【“总公司万岁！”】
　　【“调查组万岁！”】
　　【“航仪厂万岁！”】
　　广场之上，传来了阵阵万岁之声。


第二百四十章 画饼
　　还没等干部职工们，从航仪厂得以保留的欣喜中恢复过来，又传了新的消息。
　　航仪厂决定实行全员改制！
　　调查组在征求了厂领导的意见之后，已经报请总公司，申请在航仪厂实行改制。
　　改制过程中，总公司将对航仪厂所有资产进行全面清查，将应收账款、应付账款、现金、银行贷款等进行彻底核实，统计出企业的现有资产数额。
　　然后在职工自愿的基础上，可以购买企业股份，成为企业股东。
　　若是不愿购买股份，也可继续保留企业职工身份，只是将无法享有分红权力。
　　一石激起千层浪。
　　改制的决定一经传出，立即在全厂范围引发了惊天动地的反应。
　　全体职工们就航仪厂的资产到底有多少，职工们买不买得起；每个职工购买的份额多少、上限；之前一二三分厂的职工是否还算航仪厂职工；离退休职工是否有权购买；下属单位职工是否有权购买……等等问题，吵做了一锅粥。
　　涉及到切身利益，所有人都争执不休。
　　早几年的遭遇让大家都吓坏了，这时候谁也不敢再说什么奉献，拼命想为自己捞取更多好处。
　　紧跟着，暂时主持工作的厂长任容，在调查组的监督下，代表航仪厂，与中华制造签订了合并协议。
　　协议中，航仪厂在保留总厂办公大楼之外，将下属的总厂、家属区、承办的社会性职能机构，包括土地、建筑、设备、技术等等，全部转交给中华制造。
　　经过调查组的清查，航仪厂的总资产被核定为七千九百零六点二万元。
　　比半年前的那次清查，整整多了两千多万。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航仪厂入股中华制造，持股份额应得的红利。
　　要不是资产清算需要扣除归还银行贷款、拖欠其他厂家的货款等负资产，这个数额还要高出两千多万。
　　虽然航仪厂的资产比半年前增加了近半，可是中华制造本身的资产增长幅度更大。
　　由当初杜炜逸带来的两千万港币，猛增至一亿六千万人民币。
　　实际算下来，在合并了整个航仪厂的全部剩余资产以后，航仪厂在中华制造的持股份额却没有任何变化。
　　原来是百分之三十三，现在还是百分之三十三！
　　对于这个结果，航仪厂方面略有微词，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航仪厂之前的负担太重。哪怕是搭了中华制造的顺风车，可是在扣除负资产之后，总资产增长幅度比不过中华制造，比例自然就降低了。
　　合并后的企业，仍以中华制造为名，总资产共计两亿四千四百万人民币。
　　……
　　“出来了，出来了！合并公告贴出来了！”
　　因为股份制改革的事情，总厂这几天来的人都很多。看到总厂办公大楼前的宣传栏上，又贴上了新的公告，就有人好奇地走过去，见到上面的内容，马上就招呼其他人过来看。
　　呼啦，公告栏转眼就被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经过前面的大悲大喜，大家对这个结果已经不再感到吃惊。尽管心中仍有诸多不舍，倒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
　　“……经过资产清查小组全面清查，航空仪器表厂资产如下：自建厂房……；设备……；本年度收到红利四千六百六十万元……，妈呀，半年时间就赚了四千多万啊！”
　　有那好事人，大声地宣读着公示内容，当读到航仪厂半年时间从中华制造分得四千六百万红利时，他震惊得声音都变调了。
　　“好像我们只有三十几的股份吧，就分到了四千多万？那中华制造岂不是赚得更多？”有人小声惊呼道。
　　“那是人家香港老板有能力，你没看现在苏城大街小巷都跑着电动自行车？要不是人家带着我们发财，他们赚得还要多！”有人冷静地给其他人做着科普。
　　“乖乖，看来还是去中华制造上班好……”有人羡慕道。
　　“谁说不是呢，听说在他们公司，就算是车间工人，一个月都有七八百！”好几个职工附和道。
　　看到中华制造这么赚钱，航仪厂的职工们心态平和了许多。航仪厂还在，他们的抵触情绪得到了宣泄，渐渐不再对中华制造抱有太多敌意。
　　这边成为航仪厂股东，每年定时分红。
　　同时在中华制造上班，还能领工资，两边都能拿钱，算起来还蛮划算的……
　　不少人心中，有了异样的想法。
　　“请让一让，让一让！”又有人拿着厚厚一卷纸，往公告栏挤过来。
　　大家都急于想知道他要贴的是什么，分开一条通道，让他走上前，将卷纸展开，用胶水贴到公告栏上。
　　“这是……设计规划图！”有人凑在他后面，第一时间看到上面内容，高声叫了来。
　　“什么规划图？”看不到的人跳起来问道。
　　“是家属区的，我的乖乖，这个工程好大，直接将原来的布局全部推倒重来了……”那人一边看，一边连声啧啧赞叹。
　　“你倒是说说，怎么规划的呀！”后面的人急了，催促他将规划的内容说出来。
　　“不用问他了，这边把图都贴出来了！”另外一端，一个职工高声叫道。
　　呼啦，人群立即向那边蜂拥而去。
　　相对于抽象的设计图，还是实景预览图更为直观，就算不懂的人，一看也明白。
　　人群涌到布告栏另一端，看到上面如同照片一样的实景预想图，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工程量的确太大了。
　　家属区原来那些低矮的楼房，全都不见了，只在大门入口墙边，以及延河两侧，各修建了数栋高层建筑。横六竖二，一共八栋。
　　在这些高楼后方数十米的位置，又有两座更高的大楼拔地耸立。
　　大楼底部裙楼，看招牌分别是信用社、邮局、小区管理委员会、派出所等功能性机构，比他们原来破破烂烂的办公场地，简直是天上地下两个样。
　　倒有了些电影中国外白领的感觉。
　　由于所有的楼房都建在贴近外圈的位置，所以并不显得拥挤。在楼群中央，仍有大片的空地，左右各有一个小花园，内有凉亭、石桌石凳，以供住户休闲所需。
　　中间的位置，则被道路分为两半，左边是一块小广场，右侧则放置了不少的简易健身器具。
　　楼与楼之间的空地，全部种满了花草树木，配合蝶妆的高层建筑，以及两栋玻璃外墙、大裙边的高楼大厦，看起来既显得现代化，又有江南的精致，可谓是中西合璧。
　　一道墙壁，将住家区与后面其他功能分割开来。
　　左侧的一大块，变成了学校，靠近左上角位置，被单独圈了起来，看标识是作为厂幼儿园。学校的校舍被安置在右侧，呈l状。
　　校园左侧，还有一个塑胶跑道的运动场。
　　而学校右侧，则是一个比现有规模大了十好几倍的医院，在气派的门诊大楼后方，还有一排两层小楼，写着住院部字样。
　　紧挨着医院，是消防所。
　　一辆辆长长的消防车、云梯车，有序地排列在空地上。
　　“这就是规划图？真是……真是太漂亮了，比电视上的外国还漂亮！”
　　人们喃喃自语，眼中全是憧憬的光彩。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以后就将生活在这么一个美丽的小区之中。其环境比起现在来，强了何止几十倍！
　　真想早点住进去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理念的成功
　　除了贴在总厂办公楼前宣传栏上，家属区也竖起了一块硕大的广告牌，效果图的推出，彻底消除了原航仪厂职工的抵触情绪。
　　说来说去，还是源于一个怕字。
　　国营单位不管好赖，总是国家的，进入国营企业，生老病死就由国家来负担了，大家心里踏实。中华制造说得再好，它也是港资企业，是资本家来着。
　　大家对资本的概念，就是压榨工人的剩余价值，经济危机发生时，宁可将牛奶倒进河里也不愿分给穷人。
　　所以大家都怕。
　　但是这次合并，中华制造的所作所为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承诺接收所有工人，不解雇一个人；承诺负担退休工人的生活费、医疗费；承诺接收所有三资企业；承诺给大家分房……
　　总之，原来该国家承担的责任，中华制造全部一力扛了下来，没有半句推脱。
　　可以说，除了所有权由国家转移到中华制造，职工们的利益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而对于倾注全厂干部职工情感依托的航仪厂，也保留了下来，这更让大家没了抗拒的理由。
　　如果说承诺不可靠，贴出来的效果图，则直接让职工们看到了未来美好生活的可能，打消了他们潜在的怀疑。
　　本来人心浮动的干部、职工、家属，短时间内就稳定下来。
　　哪怕是那些坚决不去私营企业上班的职工，也最多是感慨一下航仪厂的没落，对于中华制造本身，并无太多怨言。
　　合并的事，从法律上已经完成，但要具体落实，还需要一段时间。
　　总厂的接收、设备的移交、下属各个职能机构的交接，千头万绪，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全部得到解决。
　　对于调查组来说，还有更加繁重的改制问题。
　　所谓改制，就是职工们出资，买下航仪厂七千九百万的国有资产。职工掏一千块钱，就能买到一千的股份；全厂职工若是凑够七千九百万，那就能买下所有股份，国有资本彻底从航仪厂退出。
　　这事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却不容易。
　　有些职工家庭困难，虽然有资格，却无力出资；有些干部家境较好，想要多买，却又因为要公平起见，要进行限购；原一二三分厂的职工虽然在中华制造上班，可他们认为自己也在航仪厂干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不让他们购买股份；退休职工表示他们在厂里干了一辈子，不能因为他们退休了，就把他们排除在外……
　　各方面利益如何平衡，都需要调查组从中调和。
　　因为这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的第一例国企改制，总公司方面非常重视。考虑到以后可能这样的案例不会少，所以总公司在经过慎重思考以后，决定派出一名副总经理过来，亲自主持工作。
　　……
　　仇副总来得很快，当天中午坐军机出发，下午一点过就降落在苏城穹窿山军用机场，然后乘坐部队的吉普，两点就赶到了中华制造。
　　他风尘仆仆赶过来，才跟迎接的窦处长、袁处长等调查团成员，杜炜逸、白云天、包文山等中华制造高层，任容、何春华等航仪厂干部匆匆握过手，就提出要去中华制造看看。
　　这次资产清查，让总公司对中华制造的实力引起了高度重视。派他过来，就是要他实地了解一下，这家港资公司的底蕴到底有多深厚，能不能持续长期维持这种高盈利局面。
　　等探知了虚实，总公司才好作出最终决定。
　　“仇总，这是我们的总公司办公楼，也是原来一分厂的办公楼。”在中华制造总厂外，杜炜逸介绍道。
　　“你们的条件很艰苦啊！”
　　仇总看着外墙贴满瓷砖的办公大楼，隐隐还保留着原来苏式办公楼的影子。可见中华制造初期的资金也不充裕，只能小打小闹在外观上做点功夫。可是人家就能靠着这一点点投入，作出诺大的事业来。
　　因为时间原因，他只在中华制造走马观花地匆忙看了一遍。
　　所看到的东西，很多都是他熟悉的，比如老旧的办公大楼、比如红砖的厂房，粗粗看过去，似乎和其他国营企业没有什么区别。
　　但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你们的办公室已经全用上了电脑？”在参观办公大楼的时候，看到所有员工都用着电脑办公，他很是惊讶。
　　“这个设计部，是专门进行产品外观设计的？为什么？随便找个人设计一个外观不就行了么？”发现中华制造竟然成立了一个部门，专门进行产品外观设计，他感到不理解。
　　“你们的技术人员，全都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我只在国外访问时，看到他们的技术人员用过，想不到国内也有采用计算机辅助设计的公司了！”对于技术部门全员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他感慨万千。
　　“这厂区内来来去去运送原材料、半成品的电动车，全都是你们自己生产的？不错，很不错！”看着一辆辆白色的电动车在厂区穿梭往来，他觉得非常新奇。
　　“车间很干净啊，生产线的布置也非常简洁，有些国外制造企业的味道了！”在车间，看到与国内企业迥然不同的设备布置，他欣喜地连声赞赏。
　　沿途所见所闻，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些东西，是他在国外参观时见过，只是国内因为各种原因很少采用，在中华制造这里却得到了全面推行。有些，他在国外也没看到过，经过杜炜逸、白云天的解说，他也觉得很有道理。
　　一番流光浮影，给他最大的感觉，是这里虽然各种厂房外观、厂区绿化装饰，还依然残留着老国企的印记，但内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就连工人的精神面貌，都像是彻底改变了。
　　再也没有懒散窝工的现象，一路所见的每一个人，都在专注地工作。即使路上碰到的人，也是脚下大步流星，正在赶往工作岗位。
　　“你们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我看是理念的成功、管理的成功啊！”
　　看完最后一个车间，走出来时，仇副总感慨道。
　　也许，这才是中华制造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就快速崛起的主要原因吧……
　　“谢谢仇总夸奖，看时间已经六点过了，仇总不如就在招待所吃顿便饭吧！”杜炜逸谦虚了一下，也不等仇总同意，就率先带着大家往招待所去。
　　仇总看看天色已晚，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便默许了他的决定。


第二百四十二章 快递
　　一行人来到招待所时，发现周培、宋昙等人也正在这里，众人说说笑笑，吃得正热闹。
　　“白总！”
　　看到白云天以随从模样，陪同几位一看就是大领导派头的老者进来，他们赶忙站起来，向唯一熟悉的白云天打招呼道。
　　“这几位是？”
　　仇副总目光如炬，看他们样子，就感觉像是技术人员。而且能在小招吃饭，多半也是住在这里，那么很可能就不是中华制造本公司的人，故而和蔼地询问道。
　　“仇总，是这样的。我们准备做兼容机项目，可是技术力量不足，所以就向科中大求援，请他们派人协助我们研发。这几位就是我从科中大请来的研究员。”白云天简略介绍道。
　　“你们请科中大帮助研究？”仇副总吃惊道，“你们是打算做计算机？”
　　白云天点头道：“对。现在计算机都被国外垄断，价格都很高，一台没有硬盘的286都要卖到六七千，很不利于国内计算机普及，对我们的国防、科技、教育、生产也是一个极大的阻碍。我们就想着，既然这样，不如我们自己搞吧，所以就跟科中大搞了一个联合研究？”
　　“好！很好啊！”仇副总很是高兴，连连点头，“老首长曾经说过，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国内的计算机事业还很孱弱，你们能走到前头，这是大好事啊！如果你们搞出来，我代表兵器工业总公司，首先订一……百台！”
　　他本打算说一千台，想想购置成本，话到嘴边又改为一百台。
　　“那就太感谢仇总了，这对我们的研究工作也是一个巨大的激励，我们一定不负所托，尽快将国产计算机研发出来！”白云天捡他喜欢的，吹捧道。
　　“谢谢仇总！”
　　听到两人对话，周培等人也明白了，面前这位老人，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的老总，赶忙也跟着感谢道。
　　“哈哈，哪里哪里，计算机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发明。国内虽然更加重视大型计算机、巨型计算机的开发，但对于普及型计算机也是关注的，国民经济、生产生活中，计算机的作用也越来越大。海湾战争中，美军的武器装备已经实现了自动化操作，可见对国防装备现代化，也有巨大重用。我们起步虽然晚了点，但只要我们大胆跟上，相信一定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赶上、甚至超过国外的计算机发展。”仇副总慷慨激昂地作着发言，并以一个有力的挥臂，作为结束。
　　啪啪啪啪！
　　大家不管信不信，都是热烈地鼓着掌。
　　“小杜啊，你们要搞计算机，怎么不找我们呢？我们兵器工业总公司涉猎的范围虽然没有科中大那么广，可也是有我们的计算机研究所的。”仇副总笑眯眯地对杜炜逸道。
　　杜炜逸愣了一下，然后才解释道：“这个项目，是我们的技术总监白云天，在科中大时临时和对方约定的。因为决定比较仓促，所以没来得及向兵器工业总公司报备。”
　　窦处长、袁处长都意味深长地看了白云天一眼。
　　“是这样的啊，那真是可惜了。其实我们计算机所的能力也是很强的，只是没有资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做也做不了啊！不光是计算机所，其他的光电所、材料所等等，都缺少经费，纵然有再多聪明才智也发挥不出来，我们都很痛心啊！”仇副总一脸沉重地叹息道。
　　看见他想半途插入，周培、宋昙等人都很不高兴，却碍于他领导的身份，只能暗自里生闷气。
　　杜炜逸笑着应允下来：“那我们可是求之不得。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也希望跟贵方展开更多合作。”
　　“何必等下次，眼前不就是一个合作的机会么？”仇副总朗声笑着道，“你们如果愿意，我马上就可以通知计算机所，让他们派出最好的精兵强将，连夜赶过来！”
　　“呃……”
　　杜炜逸只当是个场面话，没想到对方这么急，当场就要决定下来。他看看白云天，将决定权交给他。
　　“那当然好！计算机是一个大项目，我们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希望参与研发的人越多越好。既然兵器工业总公司有这方面人才，我们当然是热烈欢迎！”白云天在旁接口道。
　　“好好好！小苏，你去给三七零一所的衡所长打电话，通知他们立即选调人员，连夜坐火车过来苏城！”仇副总大喜过望，马上就让秘书小苏落实此事。
　　周培等人在旁，听得更是生气，饭也吃不下去了，纷纷起身走人。
　　白云天紧走几步，在楼梯转角处拉住他们，低声道：“你们不要有顾虑，就算是计算机所的人来了，你们的项目仍会继续。计算机是个很大的产业，他们来了，我们会另给他们开一个项目，不会让你们的劳动成果，白白被别人占去！”
　　“谢谢白总，我们这就放心了……”周培感激地笑笑，代表其他人表了个态，便上楼去了。
　　白云天安了他们的心，这才下楼来。
　　仇副总等人已经在旁边的两桌坐下，谈笑风生，服务员迅速将周培他们那桌收拾干净，以便其他人也能坐下。
　　白云天过去仇副总他们那桌坐下，听他们正说着军转民的话题。
　　“……窦处长他们搞的建筑公司，这半年倒是接了些拆迁业务，可是这行竞争也大。现在旧城改造的城市还不多，活就那么点，央属、部属、省属、市属建筑公司都一拥而上，还有本地的公司来抢，我们也就接到几个小业务，……
　　……袁处长牵头搞的那个销售公司还不错，你们的变速车、电动车都很热销，就是量少了点，这点收入，没法养活那么多职工……”
　　白云天知道他说得没错。
　　由于地方经济困难，旧城改造的力度还没那么大，许多资金不足的城市还无力开展。少数一些财力雄厚的地方，又成为大家争抢的目标，兵器工业总公司下属的建筑公司本身资质也不够，要想从中抢到一点业务，也确实很难。
　　至于销售公司，自身没有拳头产品，全靠代理中华制造的变速车、电动车，总体数量有限，收益自然也少。
　　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效的项目，需要长期耕耘，起码要两三年才能逐步见效。
　　对于负担极重的兵器工业总公司来说，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白云天想了想，凑到窦处长耳边，低声道：“窦处，你们想要见效快的项目，我倒是有个想法……”
　　窦处长身子一震，瞟了一眼正在诉苦的仇副总，不动声色，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想法？”
　　“今年，东广那边成立了一家快递公司，你知道吗？”白云天点了一句，然后就回过身，自顾夹菜吃饭，留下窦处长在那细细品味。
　　快递啊……
　　他眯起眼，仿佛看到万千快递员，骑着电动自行车送货的场景，微微一笑。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低姿态
　　三七零一所的人来得很快，而且是他们的所长衡宣亲自带队，连夜买了最近的火车票就赶了过来，第三天上午就到了苏城火车站。
　　杜炜逸要陪仇副总，没空脱身，便由白云天、包文山前去车站接人。
　　“白哥，你说仇总硬把计算机所拖进来，是什么个意思？”车上，包文山略带着不满问道。
　　“不要想那么多，能帮我们完成工作就行！”白云天并不在意对方想法。
　　他的最终目的，是要重回星际时代。
　　这么浩大的工程，牵涉到机械、电子、化学、光学等等方方面面。这些技术他都有，可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必须要走完立项、研究、生产全过程，他只能在其中起到一个引导作用，并不能代替对方研究。
　　这就需要一个庞大的科研体系，来帮他完成这个过程。
　　参与的科研部门越多，研究人员水平越高，完成的进度就越快。
　　而且因为牵涉众多，也更有利于他隐藏其中，掩盖技术的真实来源。
　　所以他看问题的高度，与杜炜逸、包文山、市委、兵器工业总公司，都不在一个层次。
　　他不在乎对方是为何而来。
　　是为了借鸡生蛋，还是为了让他帮着养人，或者说是捞取政绩，亦或是真心爱国，都不重要。只要对方有能力，能完成他安排的研究，这就够了。
　　科中大、中科院、兵器工业总公司，乃至于全国的科研院所都跟他展开合作，他也是张开双臂热烈欢迎！
　　在火车站出站口，他们接到了衡所长一行人。
　　衡所长是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有些矮胖，顶部头发几乎全部掉光了，就在脑后及两边还有些稀疏的毛发。这年头也不兴染发，看着一片银白。
　　和他一同过来的还有二十来人，浩浩荡荡一大群。
　　他们大多穿着一身廉价西服，一看就是化纤的，皱巴巴的裹在身上，很是寒酸。
　　几名年长的老研究员，则是一身洗得掉色的干部服。
　　幸好白云天把公司的大巴车也带过来了，要不然还真坐不下这么多人。
　　看到白云天，他们也是一愣。
　　虽然早知道中华制造的管理层都很年轻，但是这位也太年轻了，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吧。迟疑了一阵，直到白云天、包文山迎上前，确认了身份，他们才敢相信眼前这两名小伙子，就是中华制造的老总。
　　“听说你们是从西江过来的，一路上辛苦了吧？”坐上车，白云天看到衡所长一脸疲惫，坐上车一个劲地活动着手腕脚腕，关切地问道。
　　“还好，洪都距离苏城也不算太远，二十几个小时火车挺一挺就到了。”衡所长习以为常地说道。
　　白云天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们是坐硬座过来的？”
　　副驾上，包文山也从观后镜向后看了一眼，满脸的同情。
　　“没……没什么，我们常年在外跑，都习惯了。这次主要是来得匆忙，我们只买到了硬座票，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狼狈，让白总见笑了！”衡所长脸上微红，尴尬地笑着道。
　　白云天看看他那身毛呢，却明显年深日久，边缘都磨得发毛的西装，没有再说什么。
　　“听说航仪厂这次分红有四千多万？”衡所长努力挑起话题，试探地问道。
　　“是有这么多。”白云天笑笑。
　　“真是便宜他们了……”衡所长一脸的羡慕。
　　便宜什么，他们连厂子都彻底并入我们公司了……
　　白云天不好深入，只能笑而不言。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衡所长也没说错，兵器工业总公司也的确没吃亏。
　　航仪厂用所得分红，还清了所有欠款，并且以剩下的分红算入资产总额，入股了中华制造。
　　对于兵器工业总公司来说，国有资产并未流失，只是作为投资并入了中华制造。以后每年分红，还能为总公司创造不菲利益，实际上是用一个亏损企业，换来了一个下蛋的金鸡。
　　对航仪厂职工来说，也没有受损。
　　除了情感上的不舍，他们在进入中华制造以后，有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工资远比以前的高，同时还继续享有以前国企的各种福利，说来比仍旧留在航仪厂幸福多了。
　　“衡所长，你们这次过来……”白云天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看着衡所长。
　　衡所长毕竟在领导岗位干了这么多年，闻弦歌而知雅意，略一思索就明白他的意图，毫不犹豫在这个比他年轻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面前表态道：“来的时候，苏秘书就提醒我们了，我们就是来配合你们工作的。白总，你就当我们是你手下的兵，有什么任务，只管命令，我们一定保质保量完成！”
　　不知道是有上面打招呼，还是人穷志短，衡所长姿态放得很低。
　　“衡所长过谦了，大家合作完成工作，不存在谁命令谁。”白云天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嘴上却客气地说道。
　　车队回到中华制造，白云天带他们去了集体宿舍安顿。
　　厂里就一栋二层招待所，职工大会已经开过、合并也已完成，调查组自然不用再打地铺了。仇副总来了以后，所有成员就住进了招待所。
　　为此，周培等人都只能做出牺牲，让出了几间房，以安顿仇副总一行人。
　　没奈何，白云天只好让集体宿舍的青工再挤一挤，腾出了几间寝室，安排衡所长等人住进去。
　　“实在是对不起，厂里的住房很紧张，招待所又住满了，只能暂时委屈你们，在这里忍耐一下了。”白云天愧疚地说道，“我们正准备建新房，以后条件会宽松许多。下次再来，就有酒店客房住了。”
　　“我觉得挺好！以前我们去基层厂矿，地铺也打过不少。”衡所长看着上下两层的钢架床，欣慰地说道。
　　跟他来的研究员们，似乎也不觉得这里条件有多差，麻利地分配好了各自睡的床位。然后就迅速整理起来，将毛巾、水杯、牙膏牙刷等个人用品一一归置，看着倒是跟衡所长所说相同，都是老出差的人。
　　“你们刚来，我们已经在招待所准备好了接风宴。大师傅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这就过去？”包文山去招待所询问了准备情况，过来邀请道。
　　衡所长看了看手上的老式梅花手表，果断道：“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了解一下情况，白总跟我们说说，现在研究进展到哪一块、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明白了接下来的工作，我们这顿饭才能吃得安心。”
　　“可是接风宴……”包文山迟疑道。
　　“没事，给我们准备两个白面大馒头就行！无功不受禄。现在我们没有贡献，让我们吃好的，我们也不好意思下嘴。等我们研究出成果了，对得起你们的投资了，你就是准备龙肝凤胆，我们也敢去吃！”衡所长豪爽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3D显卡
　　衡所长雷厉风行，说走就走。
　　白云天无法，只能让包文山通知招待所，撤掉酒席。当然，也不可能让他们啃馒头，让厨房的大师傅煮点饺子等易于食用的快餐，连同蘸酱都送到计算机研究所。
　　他自己，则带着众人赶往库房。
　　“我们办公室太少，又有总公司和各个分厂，部门太多，办公楼实在挤不下，就把库房清理了一间出来，改造成了研究场地。”一路上，他解释道。
　　“理解！我们还有研究员，在自建的几平方砖瓦房里搞科研的呢。夏天热、冬天冷，还不是要做工作。”衡所长等人都是理解地宽慰道。
　　知道中华制造盈利丰厚，来时也看到了家属区竖立的大幅宣传画，谁也不会以为中华制造没钱，只是成立时间短、接手的又是航仪厂的旧底子，来不及改造而已。
　　只要看看宣传画上那一栋栋漂亮的高层住宅，就知道中华制造未来的办公条件只会更好。
　　有着多方预防针，这些人心态都很平和，对白云天也是非常尊重。
　　没有谁，质疑他的年龄能否胜任技术总监一职。
　　看到库房的红砖外墙，没有人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哪怕是走到近前，看到上面镶嵌的“计算机研究所”的铜牌，他们也只是笑笑。
　　等他们推开玻璃门，表情立马就变了。
　　“这就是你们的研究场地？”衡所长看着现代化的办公室，再透过后面隔墙玻璃，看到正在实验室忙碌的周培等人，不禁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地方还是太小了，许多大型设备都无法添置，条件比较简陋，让各位见笑了！”白云天半真半假地谦虚道。
　　作为一个符合国外计算机硬件研究机构的标准来说，这里确是很简陋。
　　例如进行芯片制备的小型光刻机、用于分析的大型电子显微镜等设备，这里就没有。
　　不是放不下，而是实在没有。
　　但是以国内标准来说，这里的条件可以说是相当好了。反正以国内的经费来说，也做不起类似于芯片制备这样的高尖端实验。
　　能有台性能还算不错的光学显微镜，就很高档了。
　　就算是国内顶尖水准的中科院，达到国际标准的先进实验室，也不过寥寥几个而已。
　　大多数研究机构，其实能做的工作真的很少。
　　“开玩笑，这还算是条件简陋！比我们所里的好到哪里去了！”衡所长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一脸郑重地向白云天以目示意，得到肯定之后，才踏上地板，向正在工作的宋昙等人走去。
　　“你好，你们就是科中大计算机所的各位同仁吧，很高兴认识大家。我是兵器工业总公司下属计算机所的所长，我叫衡宣，以后就要一起工作了，还请多多支持！”看到站起身来的宋昙，衡所长走上前，认真地与她握手，丝毫不因为对方是个女同志而有所轻视。
　　“您好，我是宋昙，这位是谢斌，里面正在进行测试的是我们的团队负责人周培，还有一位是……”宋昙没有上次招待所内的不满，表情自然，落落大方地向衡所长介绍着研究所的各个人员。
　　衡所长礼貌地听着，一一向介绍到的人问候，随后也向周培等人介绍了他们所的研究员。
　　“我只知道，你们是要研发兼容机，但具体的情况苏秘书也没做说明，你能作下介绍吗？”衡所长很快进入到工作状态，客气而又坚决地询问道。
　　周培等人还在实验室里，对他们的设计进行检测，宋昙犹豫了一下，得到白云天点头，方才说道：“我们准备以386微处理器，基于最新的pci架构，研究一款兼容机主板……”
　　衡所长身后跟随的研究员，之前一直是安安静静，听到这里，许多人都是眼睛一亮，纷纷急不可待地出声问道：“真的是pci总线，不是isa，也不是eisa？”
　　“你们有pci的资料？”
　　“为什么不一步到位，直接研发基于486微处理的主板，而是选择386？”
　　各种问题，如同炮弹一般倾泻而出。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白云天挡在宋昙面前，接过了众人的疑问，从容答道，“pci的全套资料，我们都有！正是有了这些准确的资料，我们才敢以它为标准，开发主板。而且不光是规范标准，还有开发数据等全套资料都有。至于为什么开发386微处理器主板，原因有两个：第一是技术难度略小，在学会走之前，没有必要马上学跑；第二个是国外尚没有pci主板的386兼容机，而pci总线能够充分挖掘出386微处理器的全部潜力，并且386也没有完全淘汰，所以开发出来还会有一定的市场……”
　　听着他的回答，研究员们纷纷点头。
　　白云天看着众人，提高了音量道：“更重要的，是国内太穷，大家用不起更好的486，以及最新的奔腾计算机。但计算机又是如此重要，所以我们才想设计一款较为廉价、但性能又不太差的计算机，而pci总线结构的386兼容机，就是一个性价比还算比较优越的选择。”
　　哗！
　　研究员们一齐鼓掌，对他的解释表示认可及尊敬，同时，对于一款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pci总线386计算机，他们也都充满了兴趣。
　　技术宅大多如此。
　　他们不一定要选择最先进的技术，而一定要是有趣的、新奇的，最好是独一无二的。
　　这款pci总线的386兼容机，就充分调动了他们的情绪。
　　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马上投入到这项利国利民、且有非常有意义的研究之中去了。
　　衡所长代表他们，当即询问道：“白总，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宋昙等人也关注地看向白云天，就连实验室里不出来的周培等人，似乎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他们的眉头微微皱起，担心白云天将他们的工作，交给衡所长他们。
　　白云天面对众人的注视，不慌不忙，双手下压，让他们稍安勿躁，朗声道：“pci总线设计的初衷，是要跟上不断变快的处理器频率。然而由于制定过程中各方牵制，拖延的时间太长，实际上制定的pci规范，在刚推出就落后于最新款的奔腾处理器。鉴于这种情况，我们在pci基础上，又做了一点小改进，推出了局部的agp总线，对硬盘、显卡等高速大数据设备进行单独管理。我希望衡所长你们，就能依托这个agp总线，开发出专用的计算机显卡！”
　　“显卡？”衡所长一时失声，过了片刻才心有不甘道，“就只是显卡吗？”
　　白云天哑然失笑：“衡所长，你太小看显卡这个工作了！我要你们研发的，可不是普通用于文字显示的二维显卡，而是3d显卡！”


第二百四十五章 考核
　　面对白云天让他们研发3d显卡的要求，衡所长并没有感到任务艰巨，轻松地问道：“是ge图形处理器？”
　　ge是美国sgi公司研发的3d图形处理器，核心为四位向量的浮点运算。通过寄存器定制码，定制出不同的功能，以实现矩阵、裁剪、投影等图形渲染功能。
　　它也是迄今为止，世界上第一枚3d图形芯片。
　　从84年问世，至今已有近十年时间，流出的各种技术资料很多，计算机所对其并不陌生。
　　白云天看着他的眼睛，只回答了两个字：“不！我要你们自己研发一款图形处理器！”
　　计算机所的人集体大哗。
　　衡所长整个人都蒙了，茫然地回答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白云天反问道，“我想你们对微处理器熟悉的，哪怕没有做过，也应该展开过研究。图形处理器与微处理器一样，同样包含逻辑控制、运算、存储单元，并且因为处理的数据较为单一，结构更为简单，据我所知，国内在并行运算上有相当积累，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没有道理做不出来？”
　　从结构来说，图形处理器其实也是一种微处理器。
　　只不过现有的微处理器与图形处理器，一个是采用复杂指令架构，另一个则是采用精简指令架构。
　　所谓复杂指令架构，就是处理器内集成了所需的所有控制指令，然后根据需要处理的数据类别，分别送至不同的控制逻辑单元进行运算。
　　而精简指令架构，则是只选用某几种最常用的指令，然后将大量的运算单元交给这几个逻辑控制单元使用，以加快运算速度。
　　芯片内部尺寸是有限的，复杂指令占据了大量空间，就导致能容纳的运算单元有限。为了不致出现数据堵塞，只好采用排队的方式，依序进行处理。
　　精简指令架构本身运算单元就很多，完全不需要排队。反而为了加快数据处理速度，通常设置有多条数据处理流水线，可以并行运算。
　　图形处理器因为处理的数据较为特殊，通常是在短时间处理海量的相同运算，故此多采用精简架构。
　　国内虽然历来不重视小型机、微型机，但是对关系到科研、国防等国家核心命脉的巨型机，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正是因为电子工业的落后，使得我们只能大力挖潜，抠各种细节，将硬件的潜力尽可能全部发挥出来。
　　尤其是在并行运算的算法上，国内破有独到之处。
　　而这，正是精简指令型处理器设计过程中，性能能否得到充分发挥的核心所在。
　　“复杂指令架构的微处理器，现在国际经验是两三年才能推出一款。但是精简架构处理器，因为设计简单，只需要三五个月，就能设计出来。难道衡所长对此没有任何信心？”白云天步步紧逼道。
　　衡所长苦笑道：“就算我们设计出来了，又有什么用？中科院最高精度的光刻机也只有三微米，只能实验室少量制备。而批量生产的精度只有五微米，连第一代ge的标准都达不到，设计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这番话，不光是计算机所，就是周培他们听了，也是默然无语。
　　白云天笑了：“国内的集成电路制造水平是不高。但是七十年代研发国产计算机的时候，可以将8086拆为几块芯片，我们为什么不能？”
　　国内首次微处理器国产化尝试，就是对进口来的少量8086进行逆向研究，测绘出了处理器内部电路。由于当时集成电路制备能力不足，无法在一块集成电路上集中所有功能，于是研究人员大胆地将其拆分为多块，以其为基础，研发出了国产小型计算机。
　　可惜国内重视大型机、巨型机的传统，使得这款国产计算机只少量生产了数十台，以供部分科研院所使用以后，相关资料就彻底被封存。
　　“拆为几块？”衡所长和其他人都愣住了，结结巴巴道，“这，这能用吗？”
　　“当然可以！”白云天肯定地回答道。
　　这并非他胡乱决策。
　　事实上，根据制造史回顾中的介绍，再过两年，3dfx公司推出的voodoo3d加速卡，就是采用的拆分法。
　　作为一款被称为划时代产品的巫毒卡，第一次将原本由cpu运算的光照贴图、纹理调色、半透明混合、窄频压缩、雾化等多种3d必备功能，全部采用硬件流水线管道实现，大大解放了cpu的运算压力，让全世界计算机用户看到了一个炫目多彩的3d世界。
　　由于制程技术限制，巫毒卡不得不剔除了传统的2d显示，但这仍不够。
　　为了在一张卡上达到最佳的3d效果，他们不得不将图形处理器一分为三，分为一枚像素运算芯片、两枚渲染贴图芯片，三枚芯片共同组成了这款引发轰动，未来销量占据全球百分之九十计算机市场的伟大作品。
　　所有的计算机迷们都为之而疯狂，无数的游戏厂商毅然投入3dfx的怀抱。
　　即便这款显卡没有2d显示功能，尴尬到不串联到另一块2d显卡上，连开机都做不到的程度，计算机迷们仍然对其推崇备至。
　　大家对其的痴迷程度，已近乎于一种神圣的程度。
　　也正因为对它的疯狂追捧，许多计算机迷们开口闭口就是巫毒，以至于外界都开玩笑地将其称之为巫毒教徒。
　　正是有现实的例子，白云天才敢给他们下这个任务。
　　“我不要你们研发出多好的3d显卡，只要求具备基本的顶点定位、顶点处理、光栅化计算、像素处理、输出，这几个基本功能，连纹理贴图都不需要！”
　　图形处理，首先是顶点定位。
　　将顶点连接起来，就构成了球、立方体、三角体、多维体等三维物体的基本外形。
　　经过计算，将图形与显示器像素一一对应，根据分辨率高低做一定取舍，即光栅计算。
　　对应的完整图形像素，临时暂存于存储器内，按需要传输至显示器，即完成了显卡的全部功能。
　　正常来说，还需要经过一道纹理贴图，让图像变得更加美观。
　　只是这项功能太吃硬件，为简化设计，白云天就将其拿下，暂时不做要求。
　　这就是一次考核。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才的想法
　　公允地说，白云天给计算机所出的题，要比周培他们难度大多了。
　　主板设计，各种功能都有经典电路，只需按照自身需要选择搭配，就能做出一款合用的主板。
　　但是显卡研发，在专注于本身硬件设计之外，还要考虑到opengl的调用、与主板总线的接口、驱动程序与系统的衔接、驱动与应用程序调用的接口设计等等方方面面的知识，都全要吃透，方能设计出性能优越、适用面广的显卡。
　　然而白云天这样做，也有他的考虑。
　　科中大是一所综合性大学，以教学为主，科研为辅，计算机只是其中一项。周培等人虽然留过学，在国外的实验室工作过，可是在国内却因为经费不足，而并无实际研发经验。
　　白云天看中的是他们与国际相接轨的超前眼光，愿意给他们时间慢慢成长。
　　而计算机所则不同。
　　衡所长他们就是专业研发计算机的，尽管方向是大型机、巨型机，但微型机与大型机、巨型机没有本质区别，论实际工作经验，他们还更加丰富。
　　这是拿来就要用的即战力，自然要求也就不同。
　　并且他还大幅削减了难度：只需要最基本的功能；采用精简指令结构，设计更简单；并行算法又恰好是他们的长项；可以分拆为多块集成电路。
　　要求一再降低，若是还做不到，那也证明他们基本没什么用，白云天对他们也就不再抱任何希望。
　　“这个任务，你们敢不敢接？”白云天逼视着他们，表情严肃地询问道。
　　衡所长茫然地站了好一会儿，猛然咬紧牙关道：“我需要opengl的全套资料！”
　　“没问题，我有！”白云天从容不迫地同意道。
　　“我还要pci，以及你说的那个agp结构规范资料！”衡所长再次提出要求。
　　“这个我们也有！不光是规范资料，还包括全套开发参数、接口参数！”白云天平静地回答道。
　　“我还要几块ge图形处理器，作为参考对象！”衡所长继续道。
　　“不需要实物，我可以给你们全套技术图纸！”白云天不慌不忙道。
　　衡所长额头的汗水都下来了：“我还要各种存储器的相关资料，以决定到底选择哪种存储器作为显存使用。”
　　“没问题，从早期的simm，到现在流行的edo，再到刚刚推出的sdram，从实物到全套技术参数，我都可以给你弄到！我建议从sdram开始，这是当前速度最快、带宽最高的显存芯片！”白云天丝毫不觉得为难，还给出了他的建议。
　　“我还要一台计算机，用来验证我们的算法是否正确！”衡所长快没力气了。
　　“没问题！我会为你们所有人单独配备一台工作用计算机，并且还会提供一台图形工作站，以验证你们的算法！”白云天淡淡地说道，“还有吗？”
　　衡所长露出悲壮的表情：“再加上研发所需的必备设备，就都齐备了。”
　　“当然，该有的仪器设备，除了光刻机我没法提供，其他的显微镜、各种计算机配件、电子元器件、数字示波器、万用表等等，我们都将提供。”
　　衡所长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白总，想不到你们准备这么充分。该不是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吧？”
　　“呵呵，我们只是做了最基本的准备而已。要从事计算机研发，怎么可能不把需要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白云天耸耸肩，不以为然道。
　　衡所长也不再抵抗了，爽快道：“行！白总都准备这么充分了，那我这一百多斤，今天就交给你了：这个项目，我们三七零一所接下了！”
　　“呵呵，衡所长用不着说得这么悲壮吧……”白云天失笑地摇摇头，想了想，说道，“既然衡所长愿意接下这个项目，那我可以再给你们支个招。”
　　“哦？什么招？”
　　事已至此，衡所长也光棍起来，头上的汗也不再冒了，有所期盼地问道。
　　“几何运算以后，并不是所有图像都会在屏幕上显示出来。所以只要确认出被遮蔽部分，对这些数据，完全可以不再进行后续运算，就可以大幅降低运算数据压力，节省带宽，对于我们这种硬件水平较落后的国家来说，会是一项非常不错的技术。”白云天微笑着，将他准备的杀手锏拿了出来。
　　3d图形，显示的只是正面，侧面及背部都不会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如此一来，至少可以节省百分之五六十的数据运算量！
　　对硬件的需求，也将大大降低。
　　所以，只要取消这些部位的数据运算，就可以用较为落后的硬件技术，达到较高的显示效果。
　　事实上，如果设计得好，渲染部分都可以加上，以实现显卡的全部功能。
　　“只保留局部运算……”衡所长满是汗水的脸，一下变得呆滞，就这样站着，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的计算机所研究员，也是如梦方醒，像是发现了一个新世界一般，惊喜交加。
　　这个建议，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太宝贵了！
　　用一句值万金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欧美的集成电路技术发达，设计人员财大气粗，就算浪费点电路尺寸也没关系。
　　国内技术落后，要想接近，甚至达到国外的同等性能，就只能死命抠细节。
　　白云天这个建议，就是属于技巧性的办法。
　　但绝对不是偷工减料！
　　“这是你们所里哪位研究员提出的天才建议？”衡所长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知道，中华制造的这个计算机研究所，拢共就只有小猫三两只。这么天才的主意，肯定是眼前这些人想出来的，他涨红着脸，向周培等人看去。
　　如果知道是谁，他一定会建议仇副总，将这人拉到兵器工业总公司！
　　周培等人面对他的视线，纷纷摇头。
　　随后，他们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微笑着的白云天。
　　“白……白总！难道这个想法，是你想出来的？”衡所长不敢置信，口吃地问道。
　　白云天笑而不语。
　　我能说这其实是英国videologic公司想出来的吗？
　　他们靠着这一手绝妙的设计，用比voodoo落后一代的技术，达到了与之相等的效果。
　　当然，光靠一两手小伎俩，只能短时间内取得优异成绩，没有过硬的制备技术、开发技术，最终也赢不了美国人，所以他们还是被打回了原形。
　　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制造为王！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仇副总有请
　　衡所长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中华制造与航仪厂合并之后，地盘大大扩张。
　　经过高层讨论，征求了电动自行车厂厂长高明成的意见，决定将电动自行车项目，全部转到原航仪厂总厂。现在的三个分厂，则分别作为仪器仪表、兼容机制造车间。
　　新的生产线正在紧锣密鼓地制造中，大概需要五个月时间才能全部制造完成。一旦新的生产线安装到位，电机、电池月产能将达到二十万套。
　　考虑到以后可能会有更多项目展开，原二分厂的库房就被全部清理出来，仿照计算机所一样进行改造。
　　三七零一所的工作场所，就紧挨着周培他们隔壁。
　　说起来，虽然是用旧库房改造，可是条件比办公大楼好多了。
　　因此改造出来的库房，也留了几间给技术部，作为他们的设计、研究、实验所需。
　　能够从逼窄的办公楼中搬出来，技术部的人员都是欢呼雀跃，当天就高高兴兴把所有的资料、物品全部搬了过来，在新的办公室安家。
　　其他部门也很高兴。
　　走了技术部一百来号人，空出了十几间办公室。原本拥挤不堪的办公楼，顿时宽松了许多，再也不用人挨着人，转个身都会碰到其他同事了。
　　白云天刚刚忙完这边的事，就被仇副总的秘书小苏找上了门。
　　“白总，如果您不忙的话，仇副总想请您过去一下，询问一些情况。”苏秘书在办公室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然后发出邀请。
　　“询问情况？”
　　“对！就是您跟窦处长说的那个快递，仇副总希望能够有更多了解。”小苏没有隐瞒，客气地将找他的缘由坦然告知。
　　原来窦处长已经将这件事，向仇副总作了汇报。
　　距离上次向窦处长提出建议，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估计他们也是做了相应准备，才找自己作深入了解的吧……
　　“我现在正好不忙，要不这就过去？”
　　白云天点点头，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起身说道。
　　“那就最好了，仇副总、窦处、袁处就正在航仪厂总厂会议室，我们直接过去就可以了！”苏秘书等他交代完工作安排，然后才陪着他向总厂办公楼走去。
　　虽然所有的附属机构都交出去了，但总厂这边并不冷冷清清，相反人很多。
　　有来中华制造过来，与航仪厂办理交接手续的、有交割相关资料的，也有调查组的人进进出出。
　　最多的，还是原来航仪厂的职工。
　　有些是不打算去中华制造那边，过来询问新的工作安排。大多数还是来咨询企业股份购买事宜。
　　说实在的，就算是兵器工业总公司允许职工购买股份，以他们的家底，也买不了多少。
　　八十年代以前，大家的收入都不高，一个家庭满足了基本生活需要以后，一个月能够存下十块钱就算不错了。八十年代中期，因为转产录音机，企业效益好了不少，但个人收入并没有显著提升。
　　此后几年的停产，工资断断续续，许多家庭把老本都掏光了，以至于连公房都买不起。
　　虽然允许职工入股，可以他们的积蓄，也就能买个一千股左右。
　　倒是有些高层干部，能买更多。
　　整个厂，包括进入中华制造、退休的职工全部算上，充其量就能买一两百万股也就顶天了。这点股份，连航仪厂总股本的百分之三都不到。
　　大头还是兵器工业总公司。
　　在厂部小会议室，白云天见到了仇副总，在场的还有窦处长、袁处长，以及他们各自的秘书。
　　此外，并无其他人。
　　“小白总监来了啊，耽误你工作了，很是抱歉！”
　　仇副总见他到来，没有因为他年轻而有所轻视，主动起身迎上前来。
　　“没有的事，我那边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对方客气，白云天也不嚣张，礼貌地回应道。
　　“衡所长他们已经到了吧，感觉还可用吗？”仇副总关切地问道。
　　“工作任务已经跟他们说了，衡所长也表态一定会完成。”
　　白云天简单将衡所长他们来了以后的情况，以及公司方面的安排讲了一下。
　　“听起来，老衡觉得这个项目很难的样子。这个显卡，就这么难？”仇副总不是技术出身，对于技术方面的问题不甚了了，疑问道。
　　“传统的显示，就像是用发光二极管布置的阵列，只需要相应部位亮起来，就能显示文字、图案。但是3d，因为是立体的，所以要对整体进行运算，需要的运算量很大，对于图形显示器的要求比较高，可能衡所长就是因为这个，才有些为难吧。”袁处长在一旁，用深入浅出的方式，给他做了科普。
　　“原来是这样，那就尽力而为吧，不用给他们太多压力了……”仇副总习惯性地以总公司领导的身份作了表态，接着才反应过来，向白云天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现在衡所长他们是你的兵，应该听你们的安排，我不该胡乱指挥。”
　　白云天笑笑。
　　国家科研任务大多如此，事前任务压得很重，要求立军令状，如果完不成就怎样怎样。可是真的完不成，上级也不会将责任都记在研究人员身上，只能承认是自己的条件有限、技术实力不够。
　　所以国内的科研，既有呕心沥血的例子，也有很多人浮于事、混日子的人，不一而足。
　　中华制造这里可不讲这一套。
　　要是衡所长他们真的没有能力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不能给他提供任何帮助的话，那只好请他们哪来的回哪去。
　　这里可不是慈善机构！
　　大家随意交谈了一会儿，顺带讲了讲航仪厂的后续安排。
　　听仇副总的意思，航仪厂既然已经将所有的资产都交出去了，那么也没有必要保留那么多部门，像生产处、计划处、销售处等等名存实亡的科室，干脆全部裁撤掉算了。
　　未来航仪厂就只保留几十名干部，专门负责国有资产的监督、参与股东大会、领取分红等管理工作。
　　所得的分红，在扣除留用职工的工资以后，其他全部上缴兵器工业总公司。
　　“反正都是个空壳子了，还留着这些钱干什么，给他们胡乱糟践么？全部交到总公司，也算是为国防事业做些贡献！”仇副总大手一挥，不满地道。
　　在国企几十年，他还不知道下面人的那些猫腻。
　　闲谈过后，白云天看仇副总朝他这边侧了下身子，表情变得更加柔和，就知道进入正题了。
　　果然。
　　“小白同志啊，听说你给窦处长提了个建议，让我们将剩余人力利用起来，搞一个快递业务。我们这两天也稍微了解了一下，发现这个快递业务并不好搞啊，主要是要送的东西有限。我们就想向你请教一下，关于这个快递，到底应该怎么搞？”
　　仇副总一脸慈祥，笑眯眯地问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量身打造的业务
　　快递的主要问题，是送什么。
　　如果放到十几年后，白云天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网购业务，是快递的主营目标。
　　但在九三年，并没有网购存在。
　　别说网购，就连计算机都还没普及起来，更别提互联网了。可以说，导致快递业务腾飞的主要业务项目，现在可以说毫无存在基础。
　　可要就此否定快递的生存可能性，也过于盲目。
　　白云天路上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当仇副总问起来，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首先给他普及了一下快递的概念：“仇总，快递它其实是一种物资流动的运输形式，说起来也是物流的一个分支。
　　而物流的起源，来源于企业经营，对利润的渴求。
　　早期的企业，其实和我们国企差不多，都是搞的大而全、小而全。各个企业都有自己的车队，生产所需的原材料、半成品、产品销售送货，都是由自己的车队负责运输。
　　但经过核算，企业发现保有一支车队并不划算。除了最初的汽车购买成本，还要计算平时的养护、维修、司机工资等等日常开支。
　　于是有些企业，便委托第三方的车队，专门负责运输工作。虽然单次费用较高，可是最终平均下来，其成本比自己拥有一支车队，要节约很多，可以为企业创造更高的利润。
　　在这种情况下，物流业便渐渐兴起，经过数十年发展，成为一种成熟的经营模式。”
　　仇副总很有耐心，在白云天讲解的时候，他没有打断对方的发言，而是很用心地倾听，还不时点头，以示关注。
　　“国内如今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期，既保留着传统的旧国企经营方式，又在学习国外先进的经营理念。目前国内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物流公司，各个国企还是用自有的车队在进行物资流动，这就给我们发展物流创造了条件。”白云天进一步讲解道。
　　“能跟我详细讲一下，这个物流如何开展么？”仇副总很感兴趣地问道。
　　“好的！”
　　白云天就将物流的方式、流程，详细地向仇副总、窦处长、袁处长等人作了讲解。
　　他们的秘书，坐在他们身后，飞快地用笔，将他讲的内容记下来。
　　“……物流的关键，核心是与运输方式相挂钩。
　　比如说古时候，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牛车、马车，所以驿站就充当着物流的角色。
　　而在大航海时代兴起以后，船舶成为主要的物流工具，于是码头成为了物流的中转中心。
　　当火车出现以后，火车成为船舶的第二大交通工具，于是有了城市仓储、分拣中心。再之后，飞机的问世，又多了一个机场。
　　现代物流，也就是依赖上述这几种交通工具，以它们的停靠码头、机场、仓储中心为核心，向辐射地扩展的一种运输形式。
　　我为什么建议你们从事这个行业，就是因为兵器工业总公司在这里具有相当优势……”
　　仇副总听到这里，哈哈大笑，窦处长、袁处长，以及在记笔记的几名秘书，都笑了起来。
　　白云天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部队、军工，在国内物流中具有特殊地位。
　　就拿火车来说，以国内紧张的运力，普通企业想抢到一节车皮都要求爷爷告奶奶，要给调度中心请客送礼，打好关系才能争取到。
　　但是军方不需要，他们直接就可以占用车皮，甚至还有自己的军列。
　　航空就更是夸张，整个国家的空中调度，就直接掌握在军方手中。
　　可以说，论物流，军方的优势没有任何一方可以比拟！
　　再说得夸张点，挂军方牌照的货车，连过路费都不用交，其运营成本之低廉，让其他物流公司望尘莫及。
　　无论是快捷度、价格，没有哪一家物流公司敢于军方相比。
　　假如有某家物流公司想跟军方打价格战，企图挤垮竞争对手，其结果只会是自己赔得裤子都输出去，军方还仍有微利。
　　“那这个快递呢，又是怎么回事？”听了白云天的介绍，仇副总已经对公司下一步的发展有了清晰地概念，不禁又问起快递业务来。
　　毕竟这是白云天最先介绍的业务。
　　“快递与普通物流，最大的区别是客户对象不同。
　　物流针对的客户，主要是企业、单位，运送的是例如原材料、半成品、产品等大批量的货物。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货轮、火车，到达仓储中心以后，再经由货车陆路送达客户指定的地点。
　　而快递，则主要针对的是普通人，传递类似于信函、邮件、小体积高价值物品。如果是客户对时间要求不高，可以采用较廉价的火车运输，若是对时间要求高，则可以采用汽车直达的方式运送，实在紧急的情况下，还可以通过飞机运送。到达分拣中心，再分配给送货员，采用更为廉价的交通工具，例如自行车、电动自行车、电动三轮车等，直接送到收件人手中。
　　而且两者的收费不同。
　　物流是按占运输工具的空间体积收费，以最大化利用空间。而快递则是按重量收费，所以收费较贵……”
　　仇副总打断了他的讲述，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按重量收费？”
　　“因为飞机、汽车等交通工具载货量有限，所以要考虑载重量。不像轮船、火车那样，本身对重量不敏感。”白云天毫不犹豫回答道。
　　“懂了，不好意思打断了你的讲话，你接着说！”仇副总恍然大悟，然后愧疚道。
　　白云天点点头，回应他的善意，然后接着道：“我建议先搞快递，是因为这是一门成熟的业务，客户比较容易接受：信函、文件、报刊杂志，甚至是商店销售的商品，也可以送货上门，并负责安装。此外，还可以兼营代为搬家、代送煤气罐等业务，拓展经营范围。”
　　仇副总等听得眉飞色舞。
　　这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业务啊，和建房子、搞销售相比，这个更适合他们来做。
　　而且能够消化吸收的人员，也更多。
　　想想一个城市，就可以安置少则上百、多则数百的闲散人员，十个城市就是数千人、百个就是数万。若是全国上千座县城都布满点，所能容纳的就业人数合止数十万！
　　配合之前白云天介绍的联营、合作、销售网点等业务，再多的军工闲散人员，都消化得了！
　　“可这就跟邮政抢业务了……”袁处长有些犹豫。
　　白云天哂然一笑：“八十年代，外资公司就在国内开办物流、快递业务了，邮政的ems，学的还是人家外国人的。外国公司都能做，凭什么我们不能做！再说，今年在东广禅城成立的风顺，临海成立的通申等好几家快递公司，就都在开展邮政快递，他们都得到了许可，你们难道拿不到？”
　　在他点醒下，仇副总等人如梦方醒。
　　想不到，国内已经有人抢在他们前面成立快递公司了，这么说来，他们也要加快脚步了，不能被竞争对手甩得太远。


第二百四十九章 招兵买马（上）
　　航仪厂的下属部门在一周内相继移交完毕。
　　杜炜逸对派出所、邮政、消防、银行这四个部门最感兴趣，亲自参加了移交仪式，对相关人员做了安抚，并且给派出所新配了一辆桑塔纳、两辆长安微面作为公务用车。
　　国企内的派出所，其身份属于企业职工，由企业自己选派，去公安部门接受相应业务培训以后，返回原单位工作，接受企业、上级业务主管单位双重领导。
　　就工作单位来说，其人事档案是归于企业人事部门，而非公安局，工资也是由企业发放。
　　杜炜逸代表中华制造，与全体派出所干警签订了终身录用合同，彻底安定了人心。而且在当场就表示，将所有人最低工资提至八百元，明年划拨的办案经费为一百万元，迅速赢得了人心。
　　消防那边也比照于此，只不过因为消防所的特殊性，除了一辆桑塔纳作为公务用车，还特意花一百二十万购买了两辆消防车、一辆三十九米伸缩式云梯车。
　　同样跟所有消防人员签订了终身雇佣合同，其工资也完全与派出所相同。
　　邮局那边也是一样，当场签订终身合同、涨工资，只是邮局员工的最低工资略低于派出所、消防所，定为六百元。
　　给他们配的公务用车，则是两辆长安微面，以及十二辆电动自行车，以取代邮递员老旧的28加重型自行车。
　　全员留用、配发公务用车、涨工资、增加办公经费，各项福利待遇不但不降，反比以前更高。
　　数管齐下，很顺利地就掌控住了这几个机构。
　　对这几个敏感机构，因为担心引起管理部门不必要的联想，没有安插人手。
　　而对于自家传统的金融业，他却是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
　　他一口气从隆和银行借调了十几名干部，设置了公司业务部、个人业务部、信贷业务部、信用卡部、风险评估部、人力资源部、投资管理部、国际业务部、审计部等十来个部门，大有将一个小小的信用社，改造成为业务范围齐全的正规银行的意图。
　　为了方便各部门配齐人手，他还让公司人事部门，特意与开设了金融、财会专业的各大专院校、职高、中专学校联系，新招了七八十名新进员工，将只有十三人的信用社，扩充到了近百人的规模。
　　办公地点，也从原来的平房，迁到了原航仪厂总厂办公楼对面的另外一栋五层办公楼内。
　　虽然来了不少隆和银行的干部，但是他们的身份依然属于隆和银行，此来不过是暂时借调。其目的是帮助完善部门建设、对员工进行业务培训，原来的那些老员工的地位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反而是因为新组建了不少部门，水涨船高，他们个个都升职成了新部门中的副职经理，所有人都对此非常满意。
　　再加上终身合同、涨工资等一系列收买人心的手段，原来航仪厂信用社的影子很容易就被抹去，打下了深深的中华制造烙印。
　　……
　　杜炜逸抓紧时间，笼络派出所、消防、邮政、信用社这几个机构，白云天、包文山则负责职工医院、职工俱乐部、研究所这几个部门。
　　这几个部门完全是企业自有的下属机构，不像派出所、消防、邮政、银行还带有社会管理职能，不用担心引发猜疑，所以他们接管起来也更加大胆。
　　基本的流程一致，首先是签订终身合同，稳定人心。然后是涨工资作为激励。接着是赠送大批相关的设备仪器，如x光机、超声诊断仪等各种诊断治疗设备，尤其是外科手术用具，同时一方面向市卫生局求援，希望派来有丰富经验的内外科医生，已组建齐全的综合科室，另一方面，也是通过招聘，从医学院校、市属各医院、各个企业医院挖角。
　　中华制造在苏城可以算是名副其实的明星企业，是一片低迷经济中唯一的亮点。
　　加上杜炜逸的人面广，各方面都愿意支持。
　　当中华制造的报告递上去，很快就得到了答复，市卫生局专门从各市属医院抽调了十多名医生护士，支援职工医院。
　　只不过，这些人里，真正技术出众的不多，只有寥寥两人，其他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中青年医生。
　　好在这两名好手，全部是白云天反复强调的外科手术主刀医生，都有数百例手术经验。其中一人还是市二院普外的一名副主任医师。
　　挖角行动也很顺利。
　　如今国企普遍经营困难，越是规模庞大的企业，负担越重，许多厂属医院的医生护士，也都陷入了生活困境。
　　国企破产现在也不再是新闻，而成为现实，他们手中的铁饭碗，再也不铁了！
　　面对现实，那些口碑不错的厂属医院医生，当中华制造与他们接触时，都立即得到了热情的回应。短短时间内，就有二十几名市内各大型国企职工医院的医生，放弃原单位的工作，投奔而来。
　　这些医生虽然不如综合医院那样，每天要接诊几十上百的病人，能够得到长期的锻炼，但他们的水平其实也不低。
　　尤其是在呼吸系统、化学品中毒、机械性伤害、爆炸烧烫伤等相关的职业病治疗方面，他们因为接触的类似病例较多，还比一般综合医院更强。
　　他们的到来，大大充实了职工医院的部门设置，强化了医院的治疗水平。
　　学校的招聘，也得到了不错的结果。
　　除了少数眼界较高，希望出国、考研，或是想去省属、市属大型医院的医学院校学生，其他医学生、卫校学生并不排斥到外资企业工作。
　　特别听说是如今声名鹊起的中华制造，学生们报名非常积极。
　　招聘会上，前来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由于医院留用的医学生数量有限，很多实习的学生最后都无法留在医院工作，不得不改行从事制药、食品、妇幼保健等其他相关工作。
　　这次听说中华制造职工医院招收医生，许多往届生也闻风而来。
　　短短的三天内，就录用了四十余名应届及往届的临床、护理、麻醉等医学专业毕业生。同时按照白云天的要求，也少量招收了十名基础医学专业的毕业生，作为未来从事基础医学研究的种子储备。
　　至于护士，更是达到了一百一十人之多！
　　当这些人浩浩荡荡来到中华制造下属的职工医院，医院原来那些医生护士们都看傻了。
　　来这么多人，加起来起码有一百六七十人，哪里是一所职工医院应该的配置？
　　单就医护人数来说，这都达到国家二级医院的标准了好吧！


第二百五十章 招兵买马（下）
　　不只是信用社和职工医院在大规模招兵买马，白云天最重视的航空仪表研究所也毫不逊色。
　　接收之后，中华制造技术部与研究所合并，李所长被任命为改名为技术及研究部部长，兼新成立的审计委员会副会长。审计委员会会长，则由白云天亲自担任。
　　审计委员会的职责，是制定并审核研究计划，分配研究经费，属于是领导职能性机构。
　　每年末，审计委员会根据未来的战略规划，制定研究目标、分配研究任务，同时审核研究小组、研究员、各分厂技术部门提交的研究计划、技改计划，确定是否可行、有没有必要立项，通过审核的研究计划，才会立项。
　　在研究过程中，审计委员会会跟踪研究进度，分阶段划拨经费，并审计研究过程中是否存在贪污、浪费现象，可以说权力很大。
　　这是白云天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个新部门。
　　通过这个部门，他可以决定研究的方向、具体研究内容、研究方式，控制着研究部门按他的需要展开研究工作，从而隐蔽地将他的需求分配下去，交由众多研究员完成。
　　调整后的技术及研究部，所有人员进行了重新调配。
　　主要从事生产任务、技术改造的技术员，统一划分到工程处，职称为工程师。
　　而主要从事研究工作的技术人员，则划分到研究处，职称为研究员。
　　史琳、时光等人全部调至研究处，蓝安桦等科中大过来的研究生、大学生，正式入职中华制造，签订了终身合同，进入研究处工作。
　　王成也已经向科中大去函，提出辞职，在还没得到科中大回复之前，就已经与中华制造签约，成为研究处的一名高级研究员。
　　宋昙、谢斌还在犹豫，他们对目前的研究环境很满意，但又觉得中华制造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不知道是否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繁荣景象。他们都是出过国，开过眼界的，知道市场竞争有多激烈，产品对路了，一朝蓬发，然后又因为竞争对手的出现、误判市场而快速衰落的企业，举不胜数。
　　中华制造现在的发展非常好，但产品还是太过单一，只有变速车、电动自行车这两个热销项目。
　　电机、电池技术眼前看来还属于世界领先，但这个领先又能保持多久？
　　一旦国外研发出同等性能的产品，变速车、电动自行车销路不再，公司有没有新的项目跟上，那么衰败起来也就是在朝夕之间。
　　至于兼容机、数字仪表等项目，目前要么是还没有接受市场考验，要么是还在研发中，是否能为市场所接受都是未知数，更别说创造和电动自行车一样的热销景象。
　　总之，不确定因素太多，他们有些犹豫不决。
　　相对于他们的摇摆，周培则很是坚定，他是绝不会离开科中大的。
　　他之所以会跟着过来，只是因为研发国产计算机的口号，吸引了他，也想借此发挥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成绩。
　　白云天也不勉强他们，只是跟他们签署了一份外聘研究员的合同、保密合同。他们作为公司外聘的研究员，享有和公司内部研究员同等的待遇。要求则是，在公司工作期间，认真保质保量地完成公司下发的研究任务，当前的任务是协助公司内部研究员，完成兼容机研发项目。
　　项目完成以后，根据与科中大的协商结果，再确定是否续约，开展新一阶段的研究。
　　改组后的研究处，被分为了机械制造、自动化、电子、仪器仪表、计算机、材料六个部门。由原航空仪表所的副所长冷超担任机械制造室主任，时光担任自动化室主任，史琳担任仪器仪表室主任，王成担任计算机室主任、周培被客聘为副主任，白云天亲自兼任材料研究室主任。
　　拥有的研究员，一共六十七人。
　　平均下来，每个研究室有十一二名研究员。
　　但白云天并不满足。
　　首先是人太少。
　　他设立的几个研究室，每一个都是一个庞大的体系，所有研究员投入到一个项目，都远远不够，更何况还平均分到几个研究室。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没有足够人手来拓展研究面、增加研究深度，只能浮于表面，做些浮光掠影的基础性研究。
　　其次就是研究人员的素质不高。
　　这些研究员，大多数都是原航仪厂的研究人员，从事工作多年，学历普遍不高，本科生只有六人，大专毕业十二人，其他的不是以工代干提上来的，就是中专技校毕业。
　　而且他们的年龄也偏大，大多数都在三十以上，接受能力有限，突破自己极限，再做提高的可能性不大。
　　白云天和周培等人深入交谈，根据他们的建议，通过长途电话与部分科中大的研究员、教师进行了远程接触，邀请他们来中华制造工作，允诺提供他们良好的研究条件。
　　对于他的邀请，大多数电话中就直接拒绝了，只有五个人在了解了周培等人的现状以后，表示愿意在寒假时过来了解下情况，再决定是否接受邀请。
　　在挖角之余，他也和莫校长、陈院长通过电话联系了一番，请他们推荐人才。
　　莫校长、陈院长对此很有兴趣，爽快地答应帮忙，在学校宣传栏贴出招聘告示。
　　招聘通知贴出以后，很快就得到了学生们积极的响应。
　　虽说报名的人没有苏城本地大学那么踊跃，可以达到了七十余人，可谓出人意料。
　　要知道，科中大的学生眼界可不低。
　　他们最想去的单位，多是国字号的科研院所，其次是部委直属的科研单位，最次最次，也要是中石油之类的大型国企、省市级别的科研单位。
　　在这个大学生日益泛滥的年代，天子骄子的金字招牌也在渐渐褪色，国内严重的经济状况，让大学生的就业之路变得日益崎岖。
　　许多科中大的学生，在无法得到期望的工作之后，宁肯考取托福，想方设法搞到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出国留学，也不愿随便到一家单位屈就自己。
　　科中大历年出国留学的比例，是所有高校中最高的！
　　可是这次中华制造的远程招聘，却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
　　从学生们反馈的信息来看，他们认为苏城地处江南水乡，又靠近中国的经济首都临海市，地理环境好，对他们具有一定吸引力。
　　其次就是白云天在校期间的表现，让中华制造这个名字，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发现，中华制造竟然是一家港资企业，其总经理还是香港金融世家子弟，又打着中字头，名字一听就高大上。
　　还有一个，就是中华制造两亿产值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了，在国内经济困顿不堪的现在，就如同骄阳一般夺目。
　　周培等人偶尔打回的电话，证明了两亿产值绝非虚假。
　　并且他们向友人坦陈的建电梯公寓、工资待遇、研究条件等种种让人眼馋的福利，都让许多人怦然心动。
　　最关键的，过来是从事他们最期盼的科研工作！
　　这就比下企业，开车床、抡大锤，或者跟着企业要死不活、破产下岗好太多了。
　　综合各方面因素，中华制造也成为了不少科中大学生眼中的香饽饽。
　　最终报名的人，竟有两百人之多！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全员有奖的公司年会
　　进入十二月，厂区建设计划正式开始。
　　香港请来的建筑设计师、技术员负责技术指导，由兵器工业总公司建筑公司、中建十二司、省建联合联合承建。
　　首期工程，是修建面对大路的两栋二十层高层住宅，以及公司办公大楼。
　　新的办公大楼，放在厂区入口处，以方便来公司办事的人员洽谈业务。为了节约用地，办公大楼采用的是塔式结构，地下三层、地面二十七层，单层面积四百五十平米，可以分割为十几间二十五平方的办公室。
　　塔式楼的特征就是占地少、挡风面小，不影响气流流动，看起来美观。而且因为采用框架式结构，抗震性好，只要不是支撑柱，所有墙面都可以自由拆装，能够任意分割空间，极为适合作为办公用楼。
　　大楼设有六部电梯以供人员上下。其中一部为高层人员专属电梯，直达公司高层管理人员所在楼层。
　　至于塔式楼特有的光照、通风，也不是问题。
　　这是公司办公所用，即便是保持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又能用得了多少电。通风就更好解决了，无非是设立中央空调、通风管道而已。
　　说穿了，就是一个成本问题。
　　只要舍得投入，哪怕是塔式楼，也能住得很舒服。
　　随着施工人员陆续入场，职工们对公司的向心力顿时陡增。刚由航仪厂接收过来的员工也是充满了干劲，积极听从培训处的安排，岗前培训工作效率大为提升。
　　家属区内，天天都有不少的职工家属，挤在实景预想图前指指点点，讨论着以后分房了，到底是要住在高层，还是底层；是要朝阳的房子，还是背阳的房子。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十二月中旬，公司通过工会，向全体职工传达了将于三十一日，在大礼堂举办九三年度活动，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年度活动上，除了回顾开创一年来公司的各项成绩、对作出突出贡献的部门、个人作出表彰奖励外，还会有市文工团表演节目，同时还会开展抽奖活动，中奖率百分之百，保证人人都能中奖。
　　看到抽奖的奖品，所有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中，一等奖是一辆桑塔纳轿车，二等奖是两辆长安奥拓，三等奖是三辆长安面包车。
　　这加起来就是三四十万！
　　奖品简直太丰厚了。
　　除此之外，其余的奖品其实也不差，有三百到五百不等的现金，有洗衣机、电冰箱、电视机、录像机等家用电器等等，不一而足。
　　最奇特的，带薪假期也作为奖品供大家抽取，假期从一天到一周。也就是说，如果抽中了一周的假期，就可以不上班在家休息整整一星期，还不算旷工。
　　看奖品，最次的也就是现金三百元了。
　　等于是公司借着这次年度活动，给每个职工发放了最少三百元的奖金！
　　活动通告一贴出来，转眼就成了所有人讨论的热点话题。
　　职工们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就问对方知不知道抽奖，如果不知道，马上就热心的为对方讲解。要是都知道，则开始憧憬自己到时候能抽到什么。
　　最想要的，自然是轿车，其他的各种家电大家也很喜欢。不过哪怕就算手气不好，抽到的是三百块钱现金，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毕竟这也是一个月的工资，是不是！
　　以往在航仪厂，哪怕是效益最好的时候，年底了，大家也不过发桶菜籽油、领两块腊肉什么的，何曾有过这么丰厚的奖励。
　　因此，哪怕知道公司这一年来赚得更多，年利润起码超过两亿，大家还是高高兴兴，丝毫没有怨言。
　　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攒着劲等着活动那天上台抽奖。
　　二十二号，科中大招聘的学生们，在校就业办的统一组织下，从庐城赶过来了。
　　当他们听说，马上召开的公司年会上，将会安排职工抽奖，而且奖品如此丰厚之时，所有人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等再三确认，这的确是事实之后，他们在艳羡之余，马上也跟着兴奋了起来，询问能不能立即安排入职，让他们也参与抽奖。
　　在奖品的刺激下，本来还有少数学生在上车后开始反悔，现在后悔之情也不翼而飞，眼中充满了兴奋之色，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这么豪爽大方的公司，错过了后悔都来不及。
　　前去车站接人的杜炜逸、白云天、包文山等人相对而笑，仅仅拿出了三百来万，就能起到如此立竿见影地效果，让招聘的新职工对公司充满了归属感，这笔钱花得值！
　　其实别说这些学生了，就是在全苏城，当大家通过口耳相传，得知中华制造举办的年会上，给大家的抽奖如此丰厚之后，都引发了轰动。
　　从来没有哪个企业，给过职工这么高的奖励。
　　哪怕是石油部门、金融部门、电力部门等效益好的单位，也不敢这么做。
　　不是没钱，而是不敢！
　　制度规定了，企业给职工的福利待遇有多高，可以低，但绝不能高。
　　但港资企业不需要顾忌这些。
　　只要企业有钱，老板舍得，给再多也没人能说什么，只能背地里羡慕中华制造的职工运气好。
　　这带来了另外一种效果。
　　部分之前接触过，但拒绝了邀请的专家、研究人员、医生，现在又反过来积极联系中华制造，答应过来。甚至有人在跟这边接触之后，立即办理了离职手续，紧跟着就跑过来，催促人事部门办理入职手续。
　　对于这些人，杜炜逸、白云天都很看得开。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势利眼，只要他们有才，能为我所用即可。
　　现代企业，还强迫职工忠诚，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只要有能力，能尽责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不泄露公司机密，这就是好员工。
　　当然，能力强而又人品太差的人，肯定是有玻璃天花板的。做出了成绩，该奖奖、该升升，但多半是升为副职，而且当到达一定地位以后，再做出成绩就更多以丰厚的物质奖励为主，职位则很难再往上升了。
　　这就是现代公司管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宋姐，你说我们也可以参加抽奖吧？虽然我们才刚入职不久，可也是正式职工，应该有抽奖的资格吧？”
　　办公室内，柳依依一边对着电脑，熟练地修改着设计，一边问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宋昙表情复杂，抿了一下嘴唇，说道，“通知上不是说了吗，所有的职工都可以参与抽奖。你们虽然才入职一个月，可也是公司的正式职工，所以如果没有特别说明，应该也是可以参与抽奖的。”
　　“那我希望能抽到一辆奥拓车！”柳依依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马上兴奋道。
　　“为什么不是桑塔纳？”宋昙随口问道。
　　她嘴上说着，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当初白云天还在科中大时，她就想要加入中华制造。可事后又有些犹豫，到了这边以后，没有立即表态。后来白云天以工资待遇、级别、分房等，作为招揽条件，连王成这个临走前才最后搭便车上来的人都接受了，她还是没有马上同意。
　　结果导致谢斌也跟着她，没有接受邀请。
　　当白云天第三次向他们提出邀请时，其他人都毫不犹豫签订了正式录用合同，可她依然在犹豫中。
　　现在其他人乐滋滋地猜测自己能抽中什么奖品，她却只能旁观，心中难免有些酸溜溜地，后悔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
　　正当她感到懊悔的时候，坐在她对面，本来侧对她忙着查阅资料的谢斌转过椅子，抬起头眼中坚定地对她笑了笑，她波动的内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错过了这次抽奖就错过了吧，至少还有个人陪着我！
　　再说，所里又不光是他们两人没有签约，周培不也没签约吗？
　　这么一想，她心就定了。
　　她的心踏实了，烦躁的感觉也就不翼而飞，向谢斌还以微笑。
　　谢斌看到她的笑容，便转过身，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宋昙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柳依依，手上鼠标飞快地移动，勾勒出一根根线条。
　　计算机设计，真是方便啊。
　　也因为白云天专门给他们上课讲解pci的相关知识，交给他们的完善资料，以及实验室内那几台试验台，都大大促进了他们的研究进度。
　　按照白云天讲述的，国外主板设计的流程：可行性研究、规划、设计、样品、试产、量产，他们已经进行到第三步，也就是设计阶段，而且这一阶段的工作，也快接近完成。
　　可行性研究，其实在白云天给他们上课时，就在跟大家的讲述和讨论中完成了。
　　最后一代386dx微处理器的主频，达到了40兆赫兹，32位数据传输。
　　而pci总线也是三十二位，时钟频率为33兆赫兹，两者正好匹配。准确地说，其实总线速度还稍慢一点，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快的总线结构了，要继续提升传输速度，除非是提升主板带宽。
　　通过agp进行数据分流，能将数据处理速度进一步提升。
　　由此可见，pci配386完全可行，且是能将微处理器性能发挥到极致的最佳设计。
　　说起来，pci总线的主板，对486以及最新的奔腾芯片，其实还有一些制约，还不如搭配386处理器，能将其潜力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他们来到中华制造以后，主要进行的就是第二和第三步。
　　规划，就是确定产品的规格，对下一步的开发进行资源配置和确定开发流程及大致时间。
　　因为白云天给他们提供了完备的开发资料，根据规格文件，他们只用两天就确定了各自负责的项目，随后就进入到正式的开发流程。
　　在这里，他们稍微碰到了点麻烦。
　　原理图的设计很快，据白云天说，国外的设计团队基本上七天就能出原理图，如果是能力强的团队，这个速度还会更快。
　　他们也不慢，大家紧赶慢赶，只用了八天就拿出了原理图，而且还进行了仿真测试，确认设计正确。
　　但在接下来的布线，严重拖慢了他们的开发进度。
　　他们这个团队中，真正能熟练运用计算机设计的人只有她、谢斌、王成三人。其他人知道计算机辅助设计，周培见过，但都没用过。
　　许多人甚至连计算机键盘都没摸过。
　　搞计算机设计的，连计算机都没用过，是不是很滑稽，可惜，这就是国内计算机教育的现状。
　　偏偏布线又是整个主板开发中，最精细、最耗时间，也最决定主板质量好坏的环节，想快都快不起来。光靠他们三人，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没奈何，他们只能手把手，教会这些人如何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
　　好在大家都是年轻人，学东西很快。
　　一群从没摸过计算机的年轻人，几乎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时刻都在练习如何使用计算机。只用了短短的四五天时间，就能像模像样地正确操作了，之后再通过二十来天的操作，现在的熟练程度已经不下于他们三人。
　　在众人的努力下，他们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基本完成了所有的电路图设计工作。
　　只要完成最后的修改，最多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能最后定稿。
　　宋昙、谢斌他们在进行电路图设计时，团队中能力最强的周培，也在王成协助下，进行着主板bios电路的设计。
　　事实上，连同分配过去的云俊飞、蓝安桦，虽然他们只有四个人，但是他们的进度却比宋昙这边要快许多。在这边还在完成最后的修改工作时，他们已经全部完成，就等着这边的定稿，再做最后的修正工作。
　　整个进度，大概是一个半月时间。
　　通过这一次锻炼，每个人都有了长足进步。
　　相信下一次，在进行类似开发，他们就能像国外的设计团队一样，只用两到三周，就完成布线开发工作。
　　这样整天忙碌的生活，让宋昙感觉过得非常充实。
　　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用去愁下一笔研究经费何时到账，所需的资料都能给她提供，想要验证的想法立即就能去做实验，每天都有新的收获，学到新的知识，能够感受到自己在一天天变强大。
　　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所追求的。
　　这就是公司的商业性开发吗，其实也蛮有趣的。
　　等完成这次开发任务，假如公司推出的兼容机，真的能受到市场接受，取得较好的成绩，那就留下吧！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手上飞速完成最后一点电路图修改，鼠标点击了存档，然后举起双手，快活地欢呼道：“我完成了！还有谁要修改的，马上把电路图传到我的临时文件夹，快点！”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人人满意
　　一九九三年的最后一天，中华制造公司年会顺利举行。
　　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全部出席，正在航仪厂主持改制工作的仇副总、窦处长、袁处长应邀参加。作为苏城市的明星企业，接到邀请的市委葛书记，也率领市委一干人欣然到来，并在年会上做了热情洋溢的发言。
　　长达一个半小时的领导发言完毕，台下坐着的员工们响起了持续而又热烈的掌声，庆幸他们终于讲完了。
　　接下来是对本年度工作表现突出的部门、个人进行表彰及奖励。
　　一位位职工走上台，领到的不是奖状，而是一本本装潢精美的优秀职工代表证，以及一支环球造型、表面覆盖着硕大的中华二字的水晶奖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厚厚的红包。
　　捏着那厚厚的红包，上台领奖的优秀职工们像醉酒一般脸瞬间就红了——这么厚的红包，起码有三五千之多！
　　按过去的工资标准，差不多要抵他们一年的工资了。
　　就算是按照今年才调整后的新标准，这笔奖金，也足以让他们干上七八个月！
　　有那好事者，在领奖人下台后，撺掇着他们打开红包，看看究竟领了多少钱。有人却不过情面，就打开了，看着里面取出的厚厚一摞百元大钞，周边所有人都不淡定了，一个个心脏砰砰直跳。
　　和过去企业先进，就领一张奖状、一个水杯相比，中华制造的老板真是太实在了。
　　他知道大家喜欢的是什么，对于给企业作出巨大贡献的优秀职工，也毫不吝啬。表彰、奖杯、奖金，让这些优秀职工在得到名誉上的奖励之外，还得到了丰厚的物质回报。
　　每一个领奖的优秀职工下台后，他身边的人都会传来阵阵惊呼。
　　就连坐在台上的葛书记、仇副总等人，都好奇他们到底拿到了多少奖金，以至于让他们周边的人全体都骚动起来。只是碍于领导身份，还继续在台上保持微笑。
　　表彰的覆盖面很大，去年就入职的一千五百多名员工中，就评出了一百五十二名优秀职工。
　　而部门奖励则更加丰厚，直接就是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看那鼓鼓囊囊的样子，如果里面全是百元大钞，其数量绝对不会少于十万！
　　这样多的奖励，看得葛书记等人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不过根据公司规定，部门的奖励不能分发给个人，只能作为部门聚餐、旅游等开支。
　　今年的先进部门，分别被生产部、销售部获得。两个部门的部长下台时，受到了部门员工的夹道欢迎，所有人都喜形于色，为自己的工作得到肯定而欢欣鼓舞。
　　技术部今年的成绩也很显著，先后研发出了可编程控制器、模/数、数/模转换电路、数字仪表等多项技术，兼容机的研究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但是这些技术尚未转化为产品，更没接受市场检验，所以只能卧薪尝胆，等待明年。
　　表彰结束之后，主席台被撤走，领导们下台，坐在第一、二排观看市文工团的演员上台表演节目。
　　说起来，文工团的节目质量都挺不错。
　　不论是歌曲，还是舞蹈，演员们都拿出了十分本事，很精彩。
　　这并不奇怪。
　　哪怕不看下面坐着的市委一干领导，文工团也要看在中华制造给的三十万出场费的份上，使出全身解数。
　　为了让金主满意，明年再请他们来，文工团甚至将本来预备在市委组织的新年文艺汇演上表演的几个节目，也提前拿到公司年会上演出了。让中华制造的干部职工，赶在全市各界代表之前，先尝了个鲜。
　　然而出乎他们预料之外，会场内的气氛并不是特别热烈。
　　每一个节目表演完，礼堂内确实是掌声雷动，但是在舞台边观察观众表情的文工团团长，发现除了葛书记等市委领导、仇副总等兵器工业总公司领导，以及杜炜逸、白云天等中华制造高层，确实是看得津津有味，非常投入之外，后面的职工们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是节目编排得太高雅，没迎合普通职工的审美需求，所以曲高和寡？
　　文工团长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最后一个芭蕾舞表演完毕，两个小时的演出正式结束，这一次，掌声如雷霆般响起，全场干部职工都站起身来，向文工团的演员们表示最热烈的感谢。
　　看到这一幕，完工团长终于欣慰地笑了，赶快带着全体演员上台向大家鞠躬表示感谢。
　　可还没等他说话，专门从是电视台聘请的主持人已经笑语晏晏地举着话筒，对全场干部职工们说道：“我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开心，因为，接下来，就是大家最关注的环节——抽奖！有请工作人员，将抽奖转盘抬上来！”
　　“噢！”
　　数千名干部职工，全都兴奋地高举着双手，有些人甚至踩到了椅子上，大声应和。
　　刚刚弯下腰的文工团长一脸茫然。
　　搞了半年，观众的掌声如此热烈，不是因为我们的演出，而是接下来要抽奖！
　　世上最尴尬的事，无过于把本来不属于自己的掌声，当做是对自己的喝彩，而欣然接受大家的祝贺。
　　好在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瞬间的尴尬很快就掩饰过去，依然带着演员们，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谢幕，然后才从容地走下舞台。
　　一到后台，他的脸就垮下来了。
　　真是白瞎了他们那么精心的准备，把本来给领导干部看的节目，提前在这里上演，结果都没人领情。精神享受，终究还是抵不过物质追求啊！
　　他也好奇中华制造的抽奖内容都有些什么，以至于让观众都无心观看节目。
　　趁着两个主持人还在台前，一逗一捧说着笑话，消磨时间，他特意跑到舞台边，看工作人员组装抽奖转轮。
　　看到那直径超过三米的大转盘，上面一个个碗口大的文字，他蒙了。
　　录像机？
　　冰箱？
　　空调？
　　最低的奖励，都是现金三百块！
　　他视线流转，猛然看到奥拓、桑塔纳轿车的选项，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居然连轿车，都作为奖品拿出来供大家抽取！
　　中华制造这是富得流油啊！
　　难怪礼堂内的干部、职工对表演不感兴趣，时不时交头接耳，表情激动中透露着几分紧张，感情压轴戏在这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春节
　　九三年度的年会，在所有人心满意足的笑容中结束，取得了圆满成功。
　　抽到一等奖桑塔纳的，是三分厂的一名普通车工。
　　当转盘在这一项上停下来时，全场瞬间达到了最高峰，礼堂内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虽然得奖的不是他们，可是职工们还是很开心。
　　因为由一名普通工人抽走一等奖，证明这次抽奖的公正性，领导们并没有借此，将丰厚的奖励自己拿走。
　　故而，当二等奖两辆奥拓轿车，分别被一分厂厂部一名干部、技术部一名今年才入职的小姑娘转到时，全场在齐声唉地叹口气之后，也给了他们热烈的掌声。
　　自始至终，场内都保持着沸腾的状态。
　　一台台彩色电视机、录像机、冰箱、洗衣机被转到，从主持人手中领到市百货公司的提货单时，大家都会自发地给予最热烈的祝贺。
　　哪怕是只抽中了三百块钱，也没谁垮着脸，同样笑容满面地接过红包，喜滋滋地揣进兜里。
　　葛书记、仇副总等，市委、兵器工业总公司领到也在杜炜逸极力邀请下，上台试了试手气，结果都还不错。卫生局局长手气最好，抽中了一台二十九英寸彩色电视机，领奖时笑得嘴都合不拢。
　　葛书记转到的是一台索尼录像机，仇副总运气差点，只转到了一个八百块的红包，他哈哈笑着，欣然接过了红包，宣布晚上请客。
　　袁处长手气也不错，转到了一台全自动洗衣机，不过他没要，而是换成了五百块钱的现金。
　　总之，这次的公司年会，个个都有奖，人人都很满意。
　　即便已经过去了几天，大家还在津津乐道，和同事朋友交流各自的收获。
　　由此而来的另外一个结果，就是大家工作时更加认真、投入了。
　　许多人心里都在憋着一股劲，希望在明年的公司年会上，也能被评选为优秀职工。
　　这既是荣耀，也有真金实银的回报。
　　谁也不想错过。
　　尽管距离春节还有不到两周时间，但是厂里没有人心浮动，工作效率反而提升了一大截。
　　窝工率、材料损耗率则大幅降低，产品良品率猛增至百分之九十八。优质品比例也首次过半，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九点六一。
　　杜炜逸很是开心。
　　效率的提升、材料损耗的降低固然可贵，意味着成本的降低。而良品率、甚至是优质品率的提升，更是保证了产品的质量，意味着用户在使用中因为产品质量损坏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从而节约了售后成本，提升了产品口碑。
　　这比简单的生产成本降低，还让他高兴。
　　不过是拿出了百分之一二的利润，以回馈公司干部职工的辛苦，却能换回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太好了！
　　……
　　距离春节只有不到两周时间了，今年的春节放假安排已经提前公示出来。
　　今年春节，一如去年，同样放到正月十五结束。
　　放假期间，员工自愿决定是否加班，节日加班费为平常工资的三倍，并每天加发二十元节日补助。加班时间在正常上班后，只要错开请假时间，不影响生产线运行，可以申请补休，哪怕是连续休息十五天都行。
　　中华制造的职工们，基本都是住在本厂，上班下班就是步行十来分钟的事情，也不存在过节期间回家探亲的问题。因此，不少职工都报名加班，既是看中更高的节假日工资，也想着上班也不耽误过春节，节后还能休个长假。
　　根据报名加班的人数，电动自行车厂调整了春节期间的生产时段，每天只安排一班，以维持生产线不中断。
　　并且应大家的要求，早上从七点开始，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上午工作五个小时。中午轮流用餐，到下午三点即提前下班，让大家有更多时间和家人团聚。
　　公司副总、兼电动自行车厂厂长高明成，主动放弃休假，坐镇指挥。
　　在他带领下，一批干部也放弃了休假，协助他管理安排生产事宜。
　　年末新入职的员工，大都是研究员、银行职员、职工医院医生护士、职工学校教职工，并非一线生产人员，因此可以回家过节。
　　部分家在外地的员工，考虑到他们路上奔波，公司同意他们最早可以提前五天踏上回家的路。相当于给了这些外地员工，二十天的假期。
　　杜炜逸等隆和银行干部，在安排好工作后，也陆续返回香港。
　　杜炜逸这一年成绩斐然，他急于回去向父亲展示自己的功劳，在年会之后，就与财务经理等一道，坐着他那辆拉风的克莱斯勒帝王，回家去了。
　　就连严季和，也在离家这么长时间后，有些想家了，安排好自行车厂的节日工作，带着女朋友方芳，回老家去见父母了。据说，等见完父母，他们还要去方芳老家，去岳父丈母娘家拜年，顺带将他们的关系确定下来。
　　研究部这边，白云天在征求了周培、衡所长等人的意见后，也给他们放了假，并且提前帮他们买好了车票。
　　倒是宋昙、谢斌两人没有走。
　　因为谢斌的妹妹被白云天专程派人从老家接过来了，当白云天将车钥匙扔给谢斌，告诉他妹妹坐的火车马上就要到站，让他快去接人时，谢斌哭了。
　　他们两兄妹相依为命，妹妹既是他的拖累，同时也是他的心灵寄托。
　　白云天一声不响，就派人远赴千里，将他妹妹接来，这份情谊，他很是感动。
　　“对了！节后让她到职工商场工作！”在谢斌匆忙要赶去接妹妹时，白云天状似无意地说了句话。
　　“商场？可她……”谢斌表情很是不好。
　　妹妹是小儿麻痹，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可能去当营业员。
　　“谁让她去卖东西了？我是让她去商场当收银员，只需要坐着收钱就好了！”白云天轻笑道。
　　收银员！
　　这应该是最适合他妹妹干得工作了，看白云天说得轻松，大概也是头痛了很久，才给她安排下这个工作的吧……
　　谢斌手紧紧撰著车钥匙，用力咬着下唇，猛然一低头，弯腰：“谢谢！”
　　“不客气！节后好好干，尽快把兼容机项目拿下，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白云天挥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开。
　　宋昙看着谢斌眼眶微红，就知道他的决定了，苦笑着低声道：“我本来还想等这个项目搞完，等上市后看看反响再做决定，但是现在，大概这几天就要签约了吧……”
　　别的事情，谢斌都会尊重她的决定，唯有他妹妹，是排在所有事务之前的第一选项！
　　白云天确实是个有心人。
　　自己只说过一次，他就记在心里，而且还专程派了人过去，说服了他妹妹过来。
　　“你说什么？”谢斌心情激荡，没有听清。
　　“没什么？”一向冰山的宋昙，对他嫣然一笑，“走吧，你妹妹的车就快到了，我们快去接她，别让她见不到人！”
　　“对对！快走！”谢斌恍然醒悟，三步并作两步，带着她快步而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自愿加班
　　原航仪厂总厂精工车间，赶制电动自行车生产线的工人们都放假了。
　　高大宽广的车间内，机器的轰鸣声停了下来。
　　看着安安静静的厂房，一台台不再转动的机床，恍然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萧条景象。
　　一排排的车床一角，白云天站在一台卧式车床前，紧盯着加工件，正在忙碌工作。
　　整座空旷的车间内，就只有他在。
　　春节对他而言，是一个难耐的日子，没有亲人陪伴，只有无尽的思念。
　　与其强颜欢笑，倒不如用工作来麻醉神经。
　　史琳小组已经用自行研发的模/数转换电路，改造出多款数字仪表。
　　为了降低市场风险，白云天决定先试制一批数字电压表、数字万用表，试探一下市场反应。若是表现尚可，再逐渐增加其他数字仪器仪表的种类。
　　反正都是自用设备，白云天不准备再走研发、确定生产工艺、制造设备、小批量生产、修改、定型、大批量生产的流程，利用这个节日，直接制造全套生产设备。
　　他现在正在加工的，就是电镀铜生产线的自转滴液滚筒，是进行深度镀铜的关键部件之一。
　　数字仪表，和传统的机械仪表不同，不是利用机械结构的运动来测量流体、重量、尺寸、位移、转矩等测量数据，而是通过将电压、频率等模拟信号，转换为数字信号后进行处理，得出一定测量时间内的数据。
　　因此尽管同样属于仪器仪表制造业，但是制造方式却迥然不同。
　　传统的机械仪表，就如航仪厂生产的仪器仪表，多是使用各种精密机床、热处理等，对金属件进行形变加工，其加工流程和普通的机械厂没有本质区别。
　　而数字仪表，则是通过化学、物理加工方式制造各种元器件，最后加以组装的一种加工方式。
　　可以说，数字仪表的加工生产线，其实是电子生产线，和机械生产线完全不是一回事。
　　在这个生产流程中，总装对设备的要求不大，只需要一张长长的工作台、防静电手套、烙铁等手工设备，通过人工流水线就能完成。
　　所需的各种元器件，全都可以从其他电子厂家购买。
　　但有一样，却需要自制。
　　那就是多层pcb板，也就是多层印刷电路板。
　　国内的印刷电路板，仍采用的是老的生产设备，只能生产单面、双面印制板。而未来的电子产品，随着集成电路封装密度的增加，连线的数量也随之陡增，传统的单层、双层印制板已不能负担起连线作用。
　　比如计算机主板，从八十年代起，就采用了三层板。十几年后，主板的层数更会猛增至十层以上。
　　数字万用表、电压表的内部电路结构很简单，不需要这么高端的印制板。但是未来兼容机的主板制造，却必须要多层板才能胜任。
　　既然国内找不到供应商，那就只能自产了。
　　在厂区的规划中，当电动自行车生产线全部转移到总厂以后，一分厂，则是仪器仪表厂；二分厂，则是计算机厂。
　　而三分厂，就将转为pcb板分厂，作为辅助工厂，为数字仪表、兼容机，以及未来研究的其他电子产品，提供优质的印刷电路板。
　　虽然是辅助工厂，实行的却是独立核算。
　　pcb板厂，既向其他厂供应优质的pcb板，同时也会在考虑到内部要求的前提下，在市场上寻找销路，为其他企业提供所需的pcb板，从而实现盈利。
　　这是与传统国企内部辅助分厂最大的区别——双方不是依附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白云天说是要趁春节这段时间，赶工制造生产线，可是实际上，他根本完不成。
　　一个完整的pcb厂，所需的设备一点也不比一个正规的电子厂少。
　　抛开电镀线、镀金、镀银等大型设备，还需要一些如真空包装机在内的小型辅助设备。
　　除此之外，还需要电镀铜生产线、电镀锡生产线、沉铜线、除胶渣线、曝光机、磨板机、显影机、成品清洁机、蚀刻机、丝印机等十多套生产线设备，数量足以填满一整座工厂。
　　别说春节这十五天，就是让他干几个月，也不见得能全部制造出来。
　　他只是利用这个空档，将一些精度要求极高的关键核心部件制造出来，然后将其他零部件，交给其他工人来做，再进行最后的组装工作。
　　就如同电机、电池生产线一样。
　　还有，原来航仪厂也组装过录音机，有些印刷电路板制造设备，部分可以用的，他也会加入到这套生产线中，将其合理利用起来。
　　如此一来，工作量就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以内。按他预测，虽然工作量还是很大，但也不是非得在春节期间全部完成。春节十五天，此后再有个一两个月，差不多就能全部加工完成。
　　整个春节，白云天就没有休息。
　　他只在年三十的晚上，和谢斌、宋昙等家在外地，留厂没走的员工一起，在礼堂吃着瓜子、糖，通过大屏幕投影，看了一场这个时代的春节联欢晚会。
　　零点钟声到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在航仪厂外的田坎上，点起了各种烟花。
　　听着家属区内响成一片的鞭炮声，闻着呛人的硝烟味，看着天空中争奇斗艳的各色礼花，他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然后，就转身回到厂房内，打开照明，启动机床，一个人费力的搬动着沉重的钢锭，投入到工作之中。
　　这个时代的人觉悟确实很高，尽管在春节期间，但他往来车间与家属区的时候，都发现有办公室的门开着。晚上疲倦地回到租住房时，也能看到库房那边的研究所、办公楼上点点灯光。
　　而且初一过后，小孩子们还在兴奋地四处奔跑，到处放鞭炮，就陆续有工人回到车间上班。
　　这不是三倍工资的吸引力，而纯是工人们自觉自愿的举动。
　　他们没有申报加班补贴，也没有大声向别人宣告他们今天加班了，就是这样默默地去了、做了，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有些人做一会儿，觉得差不多就回去了。
　　有些人一干就干半天，然后下午继续和家人团聚，去城里买点年货、逛逛庙会什么的。
　　还有些人，干到天都黑了，才披着星光回家。
　　对他们来说，这根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厂即是家、家即是厂，哪怕所有制变了，可他们的习惯却没有变。
　　初三的时候，周英祥等一干八级工老师傅也回厂上班了，他们看到白云天加工的零部件，一看那精度，就知道是关键部件，于是主动上前帮忙。
　　这个时代的工人，有些人会有偷懒的恶习，有些人会想方设法偷盗企业的东西出去卖，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崇高得让人肃然起敬。
　　只是看到白云天忙不过来，他们就放弃了自己的休假，不计任何报酬，主动前来帮忙。
　　车钳刨铣热处理，样样皆有。
　　他们在询问了相关加工要求之后，拿到了分发的图纸，无需白云天要求，就自动去下料、备件、加工。
　　几个老师傅，还把他们的徒弟也叫来帮工。
　　众人齐心协力的帮忙，大大减轻了白云天的工作量。节后又忙碌了小半个月，核心部件就已经加工完成。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人不是机器
　　一分厂。
　　隔壁的车间还在发出隆隆的设备运转声，相邻的车间内，原来的生产线已经拆卸一空。
　　厂房墙壁，表面的白灰被全部刮了下来，包括顶棚在内，重新漆了一遍白漆。这是为了保证在工作中，不会有粉尘飘落下来。
　　尽管不是无尘洁净厂房，可经过整改，也达到了一般电子企业的需要。
　　水泥地面重新用自流平方式灌注过，保持了地面的平整。随后，在上面漆了一层天蓝色的防静电漆。
　　整个车间看来整洁如新。
　　配合原来的厂房立柱，车间被划分为了几个工作区。不同的工作区，边沿漆了一道黄漆，以作为区隔。
　　每个工作区内，都放着一条或是数条流水线。
　　这是时光小组，利用自行研发的可编程控制器作为主控设备，制造的装配流水线。
　　可编程控制器通过安置在工作台上的按钮，控制着皮带走速、停、启动等控制功能。
　　流水线两侧，分别布置着一个个工作台，每个工作台后，都有一名统一着装的女工整装待命。
　　“开始吧！”
　　车间主任向白云天、史琳、仪表厂厂长看看，得到了他们的许可，吸了一口气，下令道。
　　入口的第一条生产线开始投入工作。
　　每个工作台旁，都放着一个个敞口的有机玻璃盒子，里面分门别类装着一块块印刷电路板，和十几种不同规格的电阻器。每个格子正前方，都贴着一张标明所装电阻器的规格参数的不干胶标签，以提醒女工不要拿错。
　　由于pcb生产线尚未制造完工，这里的印制板是采用老式浸泡法制作的双层板。
　　不过数字万用表、电压表的结构简单，这些双层板也够用了。
　　随着车间主任发出指示，女工们迅速从有机玻璃盒中，取出一块印制板，然后比照工作台正面隔板上的电路图，寻找到所需的电阻器。印刷版上，每个插孔旁都有一个标记，注明插孔的具体位置，方便工人正确插入元器件。
　　女工们虽然只接受了短期训练，但是曾经有过装配录音机的经验，并不慌乱。
　　她们核对了电阻的极性，将元器件引脚插入了正确的插孔，并一推到底。
　　随后，她们拿起旁边已经加热的电烙铁，蘸了蘸焊接膏，一手捏着焊锡，飞快地在引脚位置点了一点，就完成了这枚电阻器的焊接。
　　之后，她们不看焊接结果，迅速捻出第二枚电阻，抬头在正面隔板上的电路图上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在印制板上找到了相应的位置，确认了正负极，果断地插入元器件，进行第二次焊接。
　　万用表所需的电阻也就十来个，女工们很快就熟练了操作流程，速度越来越快。
　　所有的电阻很快就焊接完毕。
　　这时，她们才开始检查焊接的效果，确认有无虚焊、漏焊等错误。等确认无误之后，便半转身，将手中完成的半成品，放到了传送带上。
　　传送带将完成的半成品，送到末端，由一名女工将其收捡起来，放入一个有机玻璃盒。
　　等传送带上已没有放置的半成品，该名女工便起身，将收集的半成品，交给了下一道工序。
　　在这道工序，是装配电容器。
　　需要焊接的电容器数量要比电阻少一些，只有七个。相应的，这条流水线上的女工人数，也要比前一道工序略少一些，以保证不会出现窝工现象。
　　作为车间主任，就有根据流水线运行情况，随时调整不同工序岗位人数的职责。
　　目的自然是效率最大化。
　　经过一道道工序，电阻器、电容器、二极管、三极管、集成电路、条状液晶显示屏、纽扣电池、保险管、旋钮、外壳等等相继安装完毕。
　　整个流水线运转起来，从第一道工序，到最后外壳组装完毕，只用了十一分钟。且一次性，就完成了十五台数字万用表、十二台数字电压表的装配。
　　平均每分钟有两台半数字万用表、电压表下线。
　　这只是开始阶段。
　　随着流水线源源不断的运行，车间主任也根据现场情况，对流水线作微调，从速度快的流水线抽调人手，安排到工序较为繁琐、时间较长的工位。
　　经过一番调整，产品下线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调整到最佳时，平均每分钟就有五台数字万用表、电压表下线。
　　当然，换来的结果，就是流水线上的女工们，每时每刻都在全神贯注地工作着，而且几乎没有一刻休息的时间。就连上卫生间，都得用跑的。
　　旁观的史琳、时光等研究人员赞叹不已，仪器厂厂长、车间主任也很是得意。
　　这个时代，还在传颂着丰田汽车厂每分钟下线一台轿车的神话，这成为日本人效率高的典型案例，不光是参观回来的领导讲、学校老师讲、企业讲，就是普通老百姓，也为之惊叹不已，对日本人佩服之至，激励自己也要向那个方向靠拢。
　　眼前如流水般不断绝的高效工作场面，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或许那些女工本身，也为自己的潜力而惊叹自豪。
　　只有白云天默默在旁看着，心中喟叹。
　　在他看来，这种半自动流水线，说是扼杀人性的恶魔也不为过！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它逼成了没有表情、只知道干活的机器，日复一日地从事着繁重的工作，看不到未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据制造史回顾中记载，这样的流水线工厂，职工们大多都有心理问题。
　　因此，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被称为“血汗工厂”！
　　白云天并不想看到，眼前这些活泼可爱的姑娘们，有朝一日被繁重的工作逼成麻木不仁的机器人，更不愿看到她们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沦落为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
　　制造的本质，是减轻人类劳动强度，为人类生产生活提供便利，让他们过得更快乐。
　　而不是相反！
　　看来，自己是不是有必要加快研制全自动流水线了！
　　他不担心自动生产线的出现，会导致更多人失业。
　　科技的发展，让产品链延伸得越来越长。就如同古代的铁匠，一个人就能完成冶炼、捶打、成型、热处理的所有工序，为街坊邻居提供菜刀、锄头等铁制工具。
　　但是现代的机械加工，已不是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的了，从冶炼到最终产品出现，是一条漫长的产业链，需要的人员数以万计。
　　自动生产线，无非是用机械代替了人，来从事简单重复劳动。而人类本身，则可以从中摆脱出来，去从事更需要灵感、智慧的工作。
　　这，才是人类该干的活！


第二百五十七章 推销
　　契布曼站在收银机后面，接过客人递来的英镑，将价格输入收银机，然后找零。
　　他是这家“契布曼电器行”的店主，店铺不大，几个用于陈列电气用品的货架就将店内挤得满满当当，只给客人留下了窄小的过道。
　　店里的生意不好也不坏，除了眼前这名正在交钱的顾客，还有两人在店里逛来逛去，寻找他们想买的东西。
　　透过玻璃橱窗，他看见一名提着一个很大的包、瘦瘦高高的男子，正穿过街道，向店铺走来。
　　啪！
　　契布曼用力推上零钱箱，冷漠地看着那名男子快步走进店里。
　　至于那两名客人，他并没有理会。
　　这是自助式商店，客人想要买什么会自己找，用不着他去询问。
　　“午安，先生！”男子跨进店内，向他问候道。
　　“午安！”契布曼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然后看着那名男子，不再说话。
　　那个男子没有往货架方向走，而是直接来到他的面前，从包里取出一台袖珍型手持万用表，然后吧嗒吧嗒口若悬河地说起来：“先生，这是我们新推出的数字万用表，它的测量范围达到了……，测量精度……，如果您有意的话，可以从我们这里批量购买。”
　　果然是该死的推销员。
　　“抱歉，我这里进的数字万用表已经很多了，有英国的、美国的、德国的、日本的，连新加坡的都有，您看，货架都放不下了，很多只能收在库房里，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进口一款其他的万用表了。”契布曼没有诚意地假笑道。
　　“我看见了，品牌确实很多，可是我们这一款与众不同，”推销员锲而不舍地说道，“这是一款中国产数字万用表！”
　　哈哈哈哈！
　　契布曼忽然爆笑起来，轻蔑道：“我以为中国人只会养蚕，原来他们也能做数字万用表？”
　　店内的两名客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那名推销员没有笑，而是平静地等他们笑完，才继续说道：“他们当然有能力做数字万用表，事实上，飞机、汽车、轮船，这些他们都能造。我推销的这款数字万用表，就是他们最新的产品，各方面性能一点也不比其他国家的差……”
　　“抱歉，你说得很好，可是我还是对他们的产品一点兴趣也没有！”一个客人选好了要买的设备，插了一句嘴，拿着货物到柜台来交钱。
　　在他们印象中，中国人现在还留着辫子吧……
　　中国人制造的产品，谁会去买！
　　契布曼接过英镑，将价格输入收银机，找零，然后冲着那名推销员耸了耸肩，示意爱莫能助。
　　面对众人的嘲笑，瘦瘦高高的推销员并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走，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一旁。
　　契布曼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去理他。
　　过了一会儿，另一名顾客也挑好了要买的东西，交钱走人。临走时还调侃了一下那名推销员：“先生，你应该穿绿军装、扎着武装带进来，这样老板就不敢不买了！”
　　契布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推销员很冷静地笑了笑，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
　　等到那名顾客离开商店，他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礼貌地说道：“先生，我们的这款数字万用表售价只有十四英镑十便士。我看了一下，这个价格应该比您进的数字万用表要便宜五分之一左右，销售这款数字万用表，您会有更大的利润。”
　　契布曼眉头也没抬。
　　便宜五分之一，也就是不到三英镑，这点折扣，很难让顾客选购这款中国产数字万用表。
　　虽然廉价型数字万用表本就不需要太高的精度。
　　“另外，每推销出去一台数字万用表，我们还会返还您三英镑的回扣……”看到前面说的都没用，推销员终于将杀手锏也拿出来了。
　　“每台？”契布曼终于正眼看向推销员，有一点感兴趣了。
　　对于客人来说，一台便宜两英榜，并没有多大吸引力。可是对他来说，每销售一台就有三英镑的回扣，这就足够吸引他尝试一下了。
　　要知道，英国工资水平从来不高。
　　目前的最低工资标准，时薪为二点五英镑，也就是四百四十英镑的月薪。
　　而作为收入最高的三种职业：金融经理和办公室经理、医生、律师，他们的月薪也不过五千、四千、三千上下。
　　契布曼这个电器店，每个月的盈利也只有两千多英镑，在中产阶级中，就算是挺不错的了。
　　按照推销员所说，每销售一台中国产数字万用表，就给他三英镑的回扣，一百台就是三百英镑，一千台就是三千英镑，直接就能让他的收入翻番，这不能不让他心动。
　　当然，以电器店的销售数量来说，哪怕他舌灿莲花，也卖不出去一千台那么多。
　　但是万用表是一种常用的电器设备，用途很广，每月都能卖出去三五百台。
　　假如主推这款产品，每月销售一百台、两百台，他倒是很有信心。
　　这就是四百到八百英镑的额外收入！
　　“你把样品给我看看！”在利润面前，契布曼放下了高傲的架子，换了一副笑脸说道。
　　“没问题，先生！”推销员喜出望外，赶忙将手里的样品递过去。
　　契布曼接到手中，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着。
　　如果不看后面的“Made In China”，从外观设计来看，倒是很漂亮，带着几分工业之美。手摸边缘接缝处，也没有挂手的地方，应该说细节处做得挺好。
　　“有认证书吗？”他摩挲了一阵，开口道。
　　“有的先生，我们的产品通过了欧盟ce认证，这是证书。还有，这是布鲁塞尔电器检测实验室出具的第三方检测报告，全部符合欧盟标准！还有这，是海关通关证明！”推销员迅速从包里取出几份文件的复印件，展示给他看。
　　契布曼一分一分地认真检查着证书，甚至还打电话去询问了证书的真实性，他可不想为了几百英镑，销售了假的不合格产品，而吃上官司。
　　事实证明推销员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给我送……二十台来吧，而且我只能付百分之十的定金！”契布曼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进二十台，试试销路，若是不好销，损失也不大。
　　“先生，我们还有一款数字电压表，你需要看看吗？”推销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从包里取出了一台数字电压表，推销道。
　　“不用看了，每样二十台！”契布曼大方地说道。
　　产品种类越多他越高兴，只有一款数字万用表，他还担心卖不了多少。种类一多，这样不行，还能推销另一种，得到高额回扣的机会就大了。
　　销售员高兴地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十几分钟以后，就有人送来了四十台万用表和电压表，收取了定金之后，推销员与他握手告别，又去别家推销去了。
　　一会儿，一名顾客踏进契布曼电器行的店门。
　　契布曼犹豫了一下，堆出笑脸，询问道：“先生，您要买什么？”
　　“呃，我的万用表坏了，希望再买一台新的，您有什么不错的型号可以推荐一下吗？”顾客迟疑道。
　　“当然没问题，我们现在新进了一款数字万用表，它的功能很强大……”
　　契布曼走出收银台，热情地介绍起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第一个两万台
　　“数字万用表、电压表的销售数据统计出来了没有？出来了就马上拿给我！”
　　海外部部长蒲孝意匆匆走进办公室，对手下说道。
　　负责统计销售数字的职员身体一缩，小声道：“新的数据还没有出来，香港那边还没报数据过来……”
　　“怎么还没出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那边不报数据，你们不会自己打电话过去催啊？”蒲部长挥舞着手臂，暴躁地吼道。
　　海外部的成绩一直就不怎么好。
　　变速车本就是抄袭自欧美，电动自行车则卡在机动车环节上，不能像自行车一样不受限制地在富裕的欧美国家销售，只能开拓东南亚、东欧、俄罗斯、南美市场。
　　海外部对东南亚的出口比较熟悉，有一定的渠道。可是东南亚习惯使用摩托车作为交通工具，电动自行车尽管也有一定市场，市场却并不大，加上当地腐败盛行，公关维持经费居高不下，除了为公司挣得几十万美元外汇，盈利极少。
　　而东欧、南美，当地情况混乱，华侨也不多，市场开拓进展缓慢。海外部用了一年时间，才堪堪在里约热内卢、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及南斯拉夫分别驻了个点。
　　现在公司新研发的数字仪表，目标就是出口，海外市场部上上下下的压力都很大。
　　好在这款产品，不再排除欧美等发达国家，甚至可以说目标客户的就是这些国家，用相对于外国品牌略低一点的价格，加上经销商高额回扣，作为推销手段，推广中华制造的数字仪器仪表。
　　香港就是靠着廉价向欧洲销售电子玩具起的家，相关手续、渠道都很畅通，正是海外部的强项。
　　这就是打响海外部招牌的关键一战，成功了，才能让公司认可海外部的成绩，才有底气去争取更多资源。
　　对于新产品，蒲部长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信心再足，在没有看到实际销售报表之前，他也镇定不下来。
　　“电话打了，可是他们那边，也还没收到英国那边的数据……”职员畏畏缩缩地回答道。
　　蒲部长一拍脑门。
　　时差！
　　他心急上火，忘了两地的时差。
　　香港和内地同属于东八区，并不存在时差。但是与英国，却有七个小时的时差，而且是这边快七个小时。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但在英国，却还是凌晨两点半！
　　英国分公司那边可是数据的源头，他们正睡得香，怎么可能给这边报数据过来。
　　“唉，真急死个人！”蒲部长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办公室里转圈圈。
　　这个时候的互联网技术也很落后，美国的主干网速度才刚刚达到44mbps，也就是实际传输速度仅有5.5兆字节，还没有二十年后一个家庭用户快。
　　这样小的数据传输量，想用来看视频、听歌什么的只能是妄想，连打开图片的速度都慢得让人发疯。
　　所以这个时候的网页都很简单，基本上只有线条勾勒的框架，数据量不过几百kb。
　　就算是这样简陋的网站，数量也很少。
　　而连入网络的手段，也只有拨号上网，用像打电话的方式，拨打对方的调制解调器，得到回应连接以后，才能相互传送数据。
　　故而大多数公司，还是只能在上班有人值守的时候，要不然就双方约定好时间，才通过电话或传真传送资料。
　　众人正在焦急等待的时候，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杜炜逸出现在门口，一眼看到了蒲部长：“我正在找你，上月的销售数据出来了没有？我问的是数字仪器！”
　　“英国那边还是晚上，我们拿不到数据！”蒲部长一脸便秘地回答道。
　　“那就打电话把他叫起来！我们给他钱是来干活的，公司这边马上需要数据，还睡什么觉！马上把他叫起来，把数据传过来再接着睡！”杜炜逸比他强硬多了，当即命令道。
　　“好的，我这就打！”
　　蒲部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英国的消费太高，中华制造无力独自开辟分公司，因此并没有派员，而是花钱请当地的一名经销商代理业务，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叫醒对方的原因。
　　现在总经理亲自发话，他只能照办，只希望对方不会发怒。
　　电话打通以后，响了很久，直到断掉也没人接。
　　蒲部长握着话筒，尴尬地看着杜炜逸。
　　“你看我干什么？没打通？没打通就接着打啊！难道要我亲自打？”杜炜逸发火了。
　　蒲部长硬着头皮，再次拨打那个号码。
　　这次响了约十来秒钟，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随即就传来一串急促的英语：“见鬼！你知道这是几点钟？我不管你是谁，如果没有适当的理由，我是不会轻饶你的！”
　　“亨利先生，非常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我是中华制造海外部部长蒲孝意。公司方面现在急着需要上月的销售数据，所以如果您方便的话，请您看一下我们上月的……”蒲部长抱着十二万分的歉意，语速很快地说道。
　　“哦，原来是亲爱的蒲，请原谅我刚才语气这么粗鲁。实在是这些天我深受失眠的困扰，好容易刚刚睡着就被叫醒，头脑有些不清醒。”他话还没说完，对方的语气顿时大变，反向他道起歉来。
　　蒲部长迅速觉得不对。
　　这家伙一向是盛气凌人，对他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上次联系的时候，对方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声调。现在半夜被打扰，居然不生气反过来道歉……
　　难道是！
　　他眼睛一亮，马上追问道：“亨利先生，现在总经理就在身边，他想知道，我们上月的销售数量是多少？您可以下床，打开抽屉，取出文件夹，看看上面的数据，报给我们就行了。”
　　“哈哈哈哈！不用不用，具体的数据就在我的头脑里——上个月，你们的数字万用表一共卖出去一万一千六百零四台，另外数字电压表的销售数量是九千四百八十二台，记住，这是销售出去的！各个商店，还从我这里以预付款的形式，拿走了八千台数字万用表和数字电压表，没有计算在内！”
　　蒲部长飞快接过职员递过来的港币，将数字记在纸上，手腕也在微微颤抖。
　　“亨利先生，半个月前跟您联系，您还说很不好卖……”他颤声道。
　　“当然！半个月前，我们的推销员要花很多力气才能将这两款数字仪表推销出去。可是从上周起，就有许多的电器行、还有经销商主动给我们打电话，向我们订购这两款产品。不光是英国的经销商，这两天已经有伦敦以外的经销商给我打电话了，蒲先生，恭喜你，你们的产品，受到市场认可了，未来前途不可估量！”在最后，亨利嗓音变得高亢，很真诚地向他表示祝贺。
　　“谢谢，也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更加长久！”蒲部长声音都略微有些哽咽。
　　他心中百感交集。
　　终于，我们终于打开了海外市场！
　　两万的销量不算什么，批发价也就十几万英镑，不到两百万人民币。
　　但这却是一个信号，一个得到欧美市场认可的信号！
　　有了第一个两万，后面就会有更多的两万。英国市场认可了，接下来就是其他欧洲国家也会同样认可，此外还有美国、日本……
　　一个庞大的市场，正在向中华制造打开！


第二百五十九章 建议
　　数字仪表成功在英国打开销路，对中华制造来说，意义非常重大。
　　改革开放以后，见过了发达世界的科技水平，国人普遍有一种不自信感。总觉得我们的技术水平低，产品质量差，在国际上肯定没有竞争力。
　　加上只有少数国企拥有出口权限，因此很多国企不敢、甚至是想都不敢想，将自己的产品出口。
　　因此白云天让史琳等人研发国产数字仪器，说是将作为出口拳头产品时，大家只当是他在激励众人，并没有人将这句话当真。
　　在大多数人看来，能够填补一项国内空白，就很了不起了。
　　当数字万用表、电压表开始规模生产，而且真的通过海外部，走香港渠道出口到英国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想，我们这么差的东西，居然敢卖到英国去。
　　那可是英国！
　　是西方发达国家，就算在西方发达国家，其地位也仅仅比美国低一点。
　　我们的产品，英国人怎么可能会看得上？
　　带着这种不信心，所有人都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等待着最终结果。
　　头半个月的销售数据出来，众人如释重负却又遗憾地看到，成绩果然如他们所料，国产的数字仪器在英国根本就没有市场，完全卖不动。
　　然而等到月末的销售数据公布出来，整个中华制造顿时全体震动。
　　我们生产的数字仪器真的卖出去了，而且还卖得不差！
　　虽然只有两万台，但在所有人心中，都无异于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震得他们头晕眼花。
　　人们第一反应是不信，等再三确认了消息之后，他们陷入了沉思。
　　或许，我们其实是有一定实力的，只是我们以前没有找准方向……
　　许多人心中，对这个国家的认识悄然改变。
　　这是一种象征：虽然我们技术不强，但也有我们的长处，只要将其发挥出来，也能在世界舞台上，拥有一席之地！
　　公司高层，也全体为这个才成绩而鼓掌相庆，杜炜逸代表公司，还专程向带领研发团队的史琳等人表示了感谢与祝贺，把老太太感动得热泪盈眶。
　　事实上，它还不只是象征，而是确实为公司盈利了。
　　数字仪表的生产成本是六十一块三毛八，海运及关税是十一块四毛。
　　批发给英国代理商的价格，是每台七点九英镑。
　　如果按去年的汇率计算，这个价格没有多少利润空间。但是今年的情况特殊，一下就让这门看似无利可图的生意，变得有利可图了。
　　因为今年初，人民币官方牌价突然出现了大贬值，一下从去年的五点八兑一美元，猛跌至八点七人民币才能兑换一美元。
　　同时按照汇率，目前英镑正处高价，一英镑就能兑换一点八美元。
　　由此，七点九英镑的售价，就变成了一百二十三块七毛一。
　　足足增加了四十一块二毛四。
　　而利润，则由原来的二十一块零九分，陡然上升至六十二块三毛三分！
　　百分之百的回报率！
　　微利瞬间变暴利！
　　诚然，万用表、电压表的销售总量在那，不可能无止境攀升，估计一年能卖个几十万台就非常了不起了，总利润充其量也就三千来万，大致跟电动自行车一个月的利润相当。
　　但是，仪器仪表又不止数字万用表、电压表这两种。
　　那可是按专业划分，都有二十多类，总计数百种的仪器仪表。
　　不说电子显微镜、磁共振设备等等，科技含量太高的产品，就是和数字万用表一个级别的，粗略一算，也有诸如电表、电子秤、体重秤、数字测量仪、元器件检测仪、数显温度湿度计等等几十种之多。
　　此外，以航仪厂的老底子，只要增加研究经费、增加人手，李所长、史琳研究员等也有信心研发出分析天平、色谱仪、医学仪器等精密仪器。
　　如此众多的产品，其产值何止上千亿！
　　这么庞大的产品目录，以中华制造的身量，根本就包不圆，能集中攻克数个项目，就够他们吃一辈子了。
　　……
　　“仇总、窦处长、袁处长！”
　　“小白，恭喜恭喜，你们又获得了一项大成功啊！”
　　白云天正在办公室，审核各个新开研究部门的项目，就听到方佩玲的声音，抬起头，看到仇副总与窦处长、袁处长携手进来。
　　“哪里哪里，只是个小项目，谈不上大成功。”他合拢申请表，谦虚道。
　　“在你们看是小项目，对我们来说可就是大项目了，这可是可以出口创汇的产品！”袁处长笑着说道。
　　“三位领导请喝茶。”
　　方佩玲将三杯刚沏的热茶放到三人面前。
　　仇副总三人对她视而不见，都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白云天。仇副总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小白啊，看到你们取得的成绩，说实话，我们也有些心动。我们呢，讨论了一下，认为我们也可以仿照你们的方式，开发数字型仪器仪表，但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方面你是专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们？”
　　他也是没办法。
　　通过成立建筑公司、销售网点、快递，已经足以安置所有的闲置员工。但兵器工业总公司家大业大，要照顾的不仅仅是这些濒临破产的企业，还要为其他企业创收伤脑筋。
　　兵器工业总公司辖下的仪器仪表企业就有二十来家，航仪厂只是其中之一。
　　国家经济形势不好，这些企业靠着军方订单，也就勉强能维持下去，但绝对算不得好。
　　看到中华制造靠着数字万用表、电压表打开海外市场，他们不由得也心动了。若是能复制中华制造的路，既可以为企业创收，还能赚取相当的外汇，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只是仪器仪表种类实在太多，他们不知道该选择什么项目。万一选错了，不但没赚到钱，反而造成巨额亏损，那才是得不偿失。
　　对于他们的询问，白云天倒没有藏私。
　　仪器仪表那么大的市场，光靠中华制造是绝对吃不完的，分一点给兵器工业总公司完全没问题。
　　再说了，他注重的可不单单是利益，更多的是制造能力的提升，所有一切都是为此服务。
　　他很清楚，制造能力才是根基，没有相应制造能力匹配的战术手段都是投机取巧，即便能一时得利，但从长远角度来说，却是最大的失败。
　　白云天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你们要做，我建议在数字电表、数字水表方面下功夫。电表、水表是每个家庭都必须要有的必备设备，只要质量可靠、价格便宜，绝对不愁销路！如果有竞争力，起码能保证每年一亿美元的销量！”
　　“太好了！我就说，来请教小白准没错。果然，他马上就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仇副总拍着大腿，高兴地笑起来，随即就忙不迭起身，准备回去商量如何安排工作。
　　“仇总！”白云天叫住了他，“你们总不打算所有的厂家，都生产这两种产品吧？”
　　“哦？你还有什么建议？”仇总眼睛一亮。
　　白云天微微一笑：“我是想建议，有条件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联合研发……”
　　“研究什么？”仇总迫不及待地问道。
　　“分析仪器仪表，和医疗仪器仪表！”白云天平静地看着他，轻轻说道。


第二百六十章 芯片组
　　计算机实验室内，周培、宋昙、王成坐在实验台前，在他们面前，各自摆放着一块长方形的印刷电路板。旁边的有机玻璃盒内，分门别类放置着各种元器件。
　　他们每人配有一名助手，负责为他们递送元器件，让他们可以安心焊接。
　　本来中华制造有经验丰富的焊接工，由他们来负责焊接效果更好。可是周培等人经过强烈争取，以这毕竟只是样品为由，还是争到了这份荣耀。
　　杜炜逸、白云天等四五名高层站在他们对面，等待着历史性的一刻到来。就连隔壁三七零一所的研究员，也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挤在玻璃墙便，静静肃立。
　　“开始吧！”
　　白云天一声令下，周培等人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轻声吩咐助手将所需焊接的元器件传给他们。
　　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首先是电阻、然后是电容、二极管等通用元器件。这样就算无意中烧坏了，也能及时更替，不会心痛，影响到后续的焊接。
　　周培等人都戴着防静电手套，助手将一枚枚元器件递给他们，然后快速地核对了一下元器件参数，便将其准确地插入了焊孔，然后电烙铁在焊脚快速点过，两滴焊锡带着助焊剂，将引脚牢固地焊接在焊盘上。
　　周培放下烙铁，擦了擦鼻梁上渗出的汗珠，然后又一手拿起烙铁，一手伸出：“下一个！”
　　焊接的工作，其实就和手术没什么区别，无非是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做下去。
　　这块电路板，完全出自于他们的心血，什么器件在什么位置，包括元器件的类别、型号、参数，这些日子来，睁眼闭眼都是这些数据。
　　现在做起来，宛如行云流水，毫无迟滞。
　　电脑主板的高集成化，使得所需的外围电路并不复杂，几十枚普通分立式元器件很快就焊接完毕。
　　接下来就是主板的各种接口。
　　接口的种类很多，有电源插槽，有主机面板上的复位、指示灯等控制插口，也有网卡、显卡等各种扩展卡的插槽，还有内存、硬盘、usb、鼠标、键盘、cpu、打印等不同功用的接口，种类多达十几种。
　　在白云天的有意引导下，周培他们设计的这款386主板，有许多地方做了大幅改进。
　　如扩展卡插槽，主板上一共预留了八个卡槽，分别为四个老式的工业isa插槽、一个agp显卡插槽、三个pci插槽。这样既可以使用最新的pci接口板卡，以及自行研发的agp显卡，同时还兼顾了老旧的isa板卡，让它们可以继续发挥余热，减少用户的硬件开支。
　　内存条插槽，也同样遵循了这个规则。
　　主板预留了两根30脚的内存插槽，让用户还可以继续使用286时代的内存条。同时加了四个72线的内存插槽，以使用目标标准的72线内存条。
　　还有一个重大改进，是预留了缓存的插槽。
　　早期的286、386，没有缓存这个概念，所有的数据都是通过内存进行暂存、交换。
　　直到486以后，由于主频越来越快，需要处理的数据量也越来越大，内存的速度跟不上处理器数据交换需要，才开始在处理器内部，固化少量高速存储器，用于cpu内部数据交换所用。
　　其实386，尤其是后期版的运行速度，已经不比早期的486慢，只是没有内部缓存，导致它的实际性能发挥不如486。
　　故此，为了将其潜力全部挖掘出来，主板上预留了外部缓存的插槽。其最大外部缓存，达到512kb，通过这番修改，可以将386的性能提升百分之四十七左右，基本已经可以和486并驾齐驱。
　　同时，仿照奔腾处理器的做法，也为386增加了cpu插槽，而不是直接焊在电路板上。
　　事实上，英特尔后期的各种cpu插槽，白云天都知道，他也有过抢注专利的想法。
　　可是cpu插槽这种东西，顾名思义是为cpu服务的，其结构完全跟随处理器变化而变化。就算抢注了专利，英特尔公司只需要更改设计，就能避开他的专利陷阱。
　　这款主板最大的创新，是增加了usb接口驱动。
　　按照制造史回顾，usb接口是英特尔公司与本年底推出，九六年正式成为通用标准的外部接口规范。
　　但是白云天才不管那么多，为了抢夺筹码，他提前就拿出了usb接口。而且还不是第一版的usb1.0，而是后来更为大众所接受的usb1.1，将外部数据传输速度，由每秒1.5兆，提升至了12兆！
　　他也不怕自己推出的usb不被其他厂商所接受。
　　因为usb的优势实在太大了！
　　它与传统外部接口相比，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可以热插拔，不管计算机是否处于运行状态，都可以直接将其拔出来，而不会导致硬件损坏、系统崩溃。
　　并且采用usb接口的电子设备体积可以做得很小，便于随身携带。
　　同时一根usb线上，可以连接多个设备。通过扩展槽，可以将挂接的设备数量不断增加，最高可以连接多达一百二十七个设备！
　　如此多的优点，哪怕是英特尔不支持，甚至反对，白云天相信也会有厂商自发采用。
　　各种接口一一焊接完毕，接下来就是两个重头戏：芯片组、bios。
　　芯片组就是后来所说的南北桥，因为两块芯片在主板的位置一南一北，故而得名。
　　它其实就是计算机各种功能电路的组合。
　　cpu复位、地址总线控制、数据总线控制、中断控制、定时器、时钟发生器、浮点运算接口、缓存接口、i/o接口等等，各有不同功用，分别集成在不同的集成电路上。
　　例如ibm最早推出的pc机，主板上就密密麻麻布满了大量的集成电路。
　　只是随着集成技术的提高，厂商就将这些散乱的功能电路，集成到了少量的集成电路上，由此就出现了芯片组的称谓。
　　由它的功能，就可以知道，它的功能电路设计，直接决定了一块主板能识别什么设备、如何运用总线、对处理器的支持度能有多高。
　　简单的说，就是芯片组本身，直接决定了这块主板的性能高低！
　　这款芯片组，并非从国外进口的其他厂商集成电路。
　　而是白云天专门设计的一款芯片组！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全自有资识产权
　　白云天之所以要专门设计一款芯片组，原因很简单：买不到现成的！
　　这是独一无二的设计！
　　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一款基于386处理器，采用pci总线结构的计算机，又怎么可能有厂商，会研发一款没有用户的芯片组？
　　当然好处也有。
　　自行研发的功能电路，有效地避开了英特尔专用集成电路知识产权，从而可以不怕被告专利侵权。
　　论对微处理器内部电路、总线控制，这个世上也就白云天，拥有和英特尔同等的了解程度。其他厂商还要为自己研发的芯片组，是否能将微处理器的性能彻底发挥出来而底气不足，白云天却可以接触到微处理器设计的最底层电路，清晰了解其潜力到底有多大，从而将其挖掘出来。
　　这才是他敢于抛开英特尔授权，独立开发一款芯片组的真正底蕴所在。
　　至于电路设计本身，有各种经典电路作参考，他完全可以避开英特尔的专用电路，毫不碰触对方的专利权！
　　可以说，没有白云天独立研发的这款芯片组，周培他们的主板，就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当白云天拿出设计完毕的电路图，让周培等人委托华越电子代为制备集成电路的时候，不光是他们，衡所长等人也都为之震惊。
　　主板设计，最重要的是什么？
　　就是芯片组！
　　其他主板厂商都是直接使用英特尔推出的芯片组，可是白云天却单枪匹马，就完成了这项工作，这让他们在震撼之余，也深深感到了与对方的差距有多大。
　　任何时代，人们对于天才都是推崇的。
　　在这些天才面前，大多数科学家都只能承认自己只是个凡夫俗子。他们不敢揣测对方如何能够独立完成，这项在他们看来不可思议的研究项目。
　　就像爱因斯坦用了一晚上，就完成了《动体的电动力学》，将狭义相对论展示在了世界面前。
　　而其他人用一生，也不见得能明白他写了些什么！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差距！
　　在他们看来，白云天已经不只是一个合格的科学家，而应该说是一个天才科学家！
　　只可惜设计虽好，国内落后的集成电路水平，却大大拖了后腿。
　　最新的奔腾电脑，所用的芯片组，已经集成到了两块集成电路上，从而有了后世的北桥、南桥。
　　然而白云天设计的这款芯片组，却受限于国内较低的集成电路能力，不得不分成六片。其中四片都用于分流、处理数据交换繁忙的北桥芯片，另有两片，则负责完成电源管理、网络通讯等等功能。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这就是真实版的脑洞不敌设计，设计不敌研发，研发不敌制造！
　　要想改变这个现状，就只能脚踏实地，一步步提升国内的制造业实力，才能从根本上，拉平与国外的差距。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在焊接芯片组的时候，周培等人动作一下慢了下来，生怕因为自己的误操作，损坏了白云天的心血之作。每焊完一个引脚，他们都要经过再三确认，保证没有虚焊、焊锡没有挂到别的引脚上导致短路，然后才敢焊下一个引脚。
　　旁观的杜炜逸等人，并不催促。
　　为了不打扰他们工作，众人都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只有白云天依然是一脸坦然，静静地看着他们操作。
　　“总算焊完了。”
　　王成第一个焊完所有六枚芯片，放下烙铁，用毛巾擦去了头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定了定神，他才开始焊接最后的bios集成电路。
　　相对前面的小心翼翼，他在焊bios时动作就快了许多，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bios的作用，是开机前的硬件自检，然后驱动各种外设，引导将系统读入内存，做好用户运用前的准备工作。
　　它虽然也是集成电路，却是一种特殊的集成电路。
　　简单的说，它就是一个程序存储器，根据固化在内的预设程序，依次工作。
　　因此，bios不一定要专门由电子厂商进行集成电路制备，而可以选用空白的固定存储器，或者可擦写固定存储器，将程序输入进去，直接烧制而成。
　　算起来，其成本比找厂家定制还要低。
　　整块主板，除了微处理器、内存是选购的现成产品，其他包括usb接口、芯片组、bios都是中华制造独立开发。
　　用后世的话来说，拥有全部的知识产权！
　　王成、周培先后完成了自己这块样品的焊接工作，当最仔细的宋昙也焊接完毕，放下电烙铁，不大的实验室内响起了一阵掌声。
　　“快！快组装起来！”
　　掌声未歇，研究员们就又忙开了，之前旁观的蓝安桦等其他研究员们也一拥而上，帮着他们，将主板放入机箱，用螺丝钉固定。
　　机箱是厂里自己压板、焊接的，师傅们用料实在，全是一毫米厚的薄钢板，沉甸甸足有十几公斤重。
　　风扇、电源等等，也全都是厂里自己制作。
　　只有键盘、鼠标、显示器、硬盘、软驱等等，才是外购的散件。
　　人多力量大，几分钟以后，三台完整的计算机，就已经组装完成，摆在工作台上。
　　看着这三台自己研发的计算机，研究员们笑得格外开心，连说漂亮。
　　虽然他们明知道，真正由他们研发的主板等设备，是藏在机箱内部，可是看着眼前三台崭新的计算机，他们依然感觉是那么的不同。
　　“开机吧！”
　　“白总，没有你的全盘规划，我们怎么也不可能研发出来，你来开机吧！”
　　“还有杜总！”
　　“没关系，三台呢，要不白总一台、杜总一台，王成一台，同时开机！”
　　众人谦让下，白云天、杜炜逸、王成，分别代表技术部、公司、研究人员，走上前，将大拇指按在了电源按钮上。
　　“一二三，开机！”
　　在众人齐声喊着的口号下，三人相视一笑，一起按下按钮。
　　“嘀！”
　　机箱喇叭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主机通电，显示器屏幕一闪，显出了开机自检画面。
　　“这是……，中文？！”
　　正在开怀大笑的杜炜逸，看到自检画面中的中文提示，笑容顿时凝滞在脸上，迅即狂喜不已，惊呼出声。
　　玻璃墙边，带着羡慕的笑容的三七零一所一种研究员，也是一愣，紧跟着发出阵阵惊呼，一拥而上。
　　中文界面，这竟然是中文界面！


第二百六十二章 软跳线
　　无怪他们这么激动。
　　任何国家，都希望使用本国语言的计算机，德国、希腊、日本等非英语国家，概莫如此。
　　这既是为了方便大量不懂英语的用户，扩大用户群体数量，同时也是处于一种强烈的民族情绪。
　　对于国人来说，更甚于此。
　　“你们在计算机里加装了汉卡？”杜炜逸兴奋道。
　　周培等人笑。
　　当自检快要结束时，他们在键盘上敲了一下del键，画面一转，进入到设置界面。
　　设置界面，显示的仍是中文！
　　“汉卡只能用在应用程序上，可不能让bios显示中文。再说，汉卡也太贵了，一块就要四千多块钱，我们可舍不得。”王成笑着回答道。
　　计算机在科研、教学、国防、工业等等各行业也都具有相当巨大的实用价值，可以称得上是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但是国外的计算机，只有英文显示，非常不方便国人操作。
　　因此，在八十年代初，就有不少的科研院所、研究员，将如何让计算机显示中文作为了重要研究课题。
　　于是就有了汉卡的出现。
　　所谓汉卡，其实就是在计算机本身附带的ascii字符集之外，再增加一套中文字体库。
　　计算机显示文字，是通过在屏幕固定位置，用无数点阵排列组成。其原理，和球场内数万观众手持不同颜色的纸板，从而构成一幅文字或图案，是一个道理。
　　英文只有二十六个字母，不需要多大的存储容量，就能将其全部固化在字符库中，还有多余的存储容量固化各种表格字符、标点符号等其他字符，在软件中随意调用。
　　而汉字成千上万，且笔划繁复。要能清楚显示每个字，其所占据的点阵面积也比英文字母要大许多，因而更加耗费字库容量。
　　这么多汉字，以国内较为低下的集成电路制备技术，根本没能力将其固化在一块集成电路中，只有拆分成多块集成电路，整合为一张扩展卡，才能插在主板扩展槽上使用。
　　目前国内制作汉卡的公司就有好几家，其中最有名的是联想计算机公司。
　　他们研发的联想汉卡，一张就要卖几千块钱。
　　中华制造是要研发一款廉价型兼容机，目标成本是要压到两千元以下，怎么可能使用汉卡这种昂贵的东西。
　　“那你们是怎么显示中文的？”杜炜逸奇怪地问道。
　　周培等人飞快地敲击键盘，进行着计算机初始设置，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
　　衡所长见状，在旁代为解答道：“我猜，他们应该是将汉字指令，用图形的方式进行处理，然后固化在bios里面，来解决中文显示的吧……”
　　王成头也不抬，向他挑了一个大拇指，然后继续进行着设置。
　　在衡所长等人的解释下，杜炜逸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所谓的中文界面，不过是将每一行中文，用图片的方式保存下来。调用时，直接将相应的图片，显示在指定的屏幕位置而已。
　　虽然不及真正的中文字符用途那么广泛，但对于用户来说，却是方便了他们了解每一项设置的内容。
　　面对熟悉的中文界面，就算是能够纯熟运用英文的研究员们，也觉得很是顺眼。
　　“等一下！”
　　衡所长说着说着，眼睛瞟到周培，正用翻页键，设置着开机首先读取驱动器，将其设定为b盘驱动，一下子激动起来。
　　“有哪里不对？”
　　周培被他一声吼吓了一跳，手一抖，赶紧重新扫了一遍屏幕，抬头疑问道。
　　杜炜逸等不懂技术的人，也被他吓了一跳。
　　“你，你直接在bios界面进行设置，不调整跳线？”衡所长喘着粗气，质疑道。
　　“哦，你说的是这个……”周培莞尔一笑，“我们研发了一项技术，成为软跳线技术。这项技术可以让我们直接在bios里进行设置，无需打开机箱进行硬跳线操作，现在用起来，果然很是方便。”
　　正在进行初始设置的宋昙两人，也都连连点头。
　　“软跳线！”衡所长哑口无言。
　　传统的主板上，会有很多针状的跳线柱，通过插入跳线帽，将相邻两根跳线柱连接在一起，称之为硬跳线。
　　这是一道安全措施。
　　通过跳线，可以规定硬盘的启动顺序、cpu电压、是否允许写入bios等设置，以避免错误设置，导致昂贵的计算机设备被烧坏。
　　要进行硬跳线，需要关机，在断电的情况下，对跳线帽进行插拔操作。
　　操作完之后，也要开机进入设置界面，才能看到跳线是否正确，程序繁琐，且相当不便于随时调整。
　　中华制造发明的这个软跳线技术，却可以让用户在开机状态下，直接进行条线操作，并实时看到操作结果，确实要比硬跳线便捷太多。
　　“可是万一用户不懂，瞎操作，不是更容易烧坏硬件？”方便是方便，但他对这项技术并不以为然，摇头道。
　　“我们也保留了主板硬跳线，将一些容易因为误操作烧坏硬件的跳线选项屏蔽。若是有必要，只需要在断电状态下将硬跳线调整为开启状态，就能启动相应的软跳线操作。”白云天在旁解释道。
　　“画蛇添足！普通用户懂什么！”衡所长连连摇头，不认可他的说法。
　　白云天微微一笑，也不去跟他争执。
　　软跳线技术一出现，就很快流行开来，就充分说明了用户的接受程度。哪怕是一些比较危险的操作，也可以通过整体开启关闭的方式，来避免误操作。
　　当然，手贱的人在任何时代都存在，因为误操作烧坏电脑的情况时有发生。
　　但是和它的便利相比，总体来说仍是利大于弊。
　　起码从白云天看到的情况，后世的主板基本都采用了软跳线技术。只在部分危险性较大的选项，进行了硬屏蔽，这就说明技术的的确确大大方便了用户，且得到了市场检验。
　　软跳线的专利，他早已进行了注册。
　　通过这些一点一滴的专利积累，中华制造便能够对全球计算机发展做出影响，从而渐渐跻身其中，拥有一席之地。
　　他的目的，可不是生产一款廉价的兼容机，就满足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深度战略合作
　　主板的测试一项项进行中。
　　计算机生产出来，不是开机看看是否能够正确打开程序，屏幕显示正常就算过关了，而是要经过严苛的检测。
　　串口、并口、usb，都需要经过检测。
　　检测的方式，就是连接上相应接口的打印机，然后向其传送各种打印指令，通过结果来检验信号是否正确传输。
　　为此，计算机所还专门自己改装了一条usb-串口转换线，用以测试usb是否能正确运行。
　　这个时代的计算机还没有完全发展成熟，主板还比较干净。若是再过十几年，主板上还会标配有网络通讯接口、声音输出、视频输出接口等等各种接口，测试起来还会更加复杂。
　　端口的测试，只是监测工作的基本。
　　接下来，周培等人利用专门的检测程序，进行内存随机分配读取，以测试内存的读取速度、数据是否正确；对软盘、硬盘进行读取测试，以测试是否存在坏道，双方数据交换是否正确，并记录读取速度，以和同档次计算机进行对比；向显卡发出点、线、面等显示信号，以测试显卡是否能正确工作；最后是对处理器发出各种整数运算、浮点运算，让其处于满负荷运行状态，根据其运算速度变化，来判定优劣。
　　由于三七零一所尚未研发出3d显卡，因此主机上只是临时插入了一块trident8900显卡，仅仅进行2d显示测试。
　　整个测试不关机连续测试了一周，以检测长时间工作的稳定性。
　　测试的结果非常令人满意。
　　各项数据，都远比其他386计算机要超出一大截，甚至比早期的16、20、25、33兆赫兹的486都还要略快一点，仅比同样40兆赫兹的486略逊一筹。
　　“怎么会这么强悍？居然比低档的486还要快！”
　　闻讯跑来了解情况的仇副总，看到这个结果，也是傻了眼，猛力揉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说来也不奇怪！”
　　白云天也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笑呵呵地给他科普道：“其实486处理器，只是集成度增加了四倍，因而可以将386和协处理器387、再加上8kb的缓存，全部做到一块集成电路内，另外还增加了一些新的指令。除此之外，基本结构和386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说穿了，它就是一款加强型386。
　　我们这台兼容机，选用的是amd公司九一年出品的40兆赫兹的am386处理器，它完全就是基于英特尔386处理器的逆向复刻版，两者几乎没有区别。
　　并且原本英特尔386采用的是一微米制程技术，而amd采用的是最新的零点七微米制程技术，其功耗、发热都低于正版386处理器，因此可以承受更大的主频。
　　同样的流水线数量，同样的32位带宽，pci总线结构让处理器不再受到限制，可以将潜力彻底发挥出来，随着主频提升，速度自然也就提升了。
　　并且，我们还加装了512kb的外部缓存，进一步加快了数据交换的速度。
　　然后为了适用于工程运算、作图的需要，又加装了amd出品的同主频80387协处理器，其浮点运算能力，一点也不比低主频的486差！”
　　“你们这可真是不惜工本！经过你们这么一改，这已经不是一台廉价型兼容机，而是一台高性能科研型计算机了！”在旁陪同的衡所长听完，感慨道。
　　“哦？怎么说？”仇副总听得眼中精光四射，感兴趣地问道。
　　衡所长叹息道：“别的不说，光是一块80387协处理器，也要好几百。然后加装的512kb外部缓存，这种高速内存，可比普通内存贵多了，起码也要八九百吧。单是这两样加起来，就超过一千五六了，再算上其他的硬件，没有六七千绝对拿不下来！”
　　“六七千？这哪够！”
　　白云天不但没有反驳，反而指着工作台上，那台二十一英寸的彩色显示器，淡淡地说道：“光是这一台日立产二十一英寸图形显示器，就花了我们五千一百多块钱！”
　　仇副总等人闻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还没等他们说话，白云天又道：“然后是ibm500兆硬盘，进口价就是两千九百块钱；am386处理器将近七百块钱；387价格比处理器还贵，接近八百块；缓存是九百二十块；四根edo内存条是两千块钱；一台五英寸、一台三点五英寸软驱，加起来又是六百来块钱。你们看，不算我们自己的生产成本，仅仅是这些配件，就花了我们一万三千人民币！六七千连这个数的一半都不到！”
　　其他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你不是说要研发一款让所有人都买得起、用得起的廉价型兼容机吗？可这……”窦处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出声问道。
　　白云天对他的质疑不慌不忙，从容道：“窦处，您也听到了，刚才我说的最贵的部分，全部都是进口货。要想将价格压下来，除非这些硬件可以国产化……”
　　“开什么玩笑！要是我们有能力国产化，还会等到你来研发什么兼容机，其他企业早就做了！”窦处长以为他在戏弄自己，面色一沉，怫然不悦道。
　　白云天呵呵一笑：“硬盘需要极高的精密加工能力、芯片更是综合制造水平的体现，我们暂时不说它。可是以国内的制造能力，键盘、机箱、电源、鼠标，这些应该没问题吧？”
　　“你说的都是不值钱的小东西，硬盘、显示器、集成电路才是大头！”窦处长反驳道。
　　“万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只能先做自己能做的部分。等到我们的实力提升了，再做以前不能做的。别看键盘、机箱、电源、鼠标这些东西小，可如果全靠进口，也要六七百块钱，并不便宜！”白云天看着仇副总，诚恳道，“仇总，中华制造的生产场地不足，没有精力来做这些外设。不知道兵器工业总公司方面，有没有兴趣加入进来，和我们一道来做这个项目？”
　　仇副总一愣：“你是说……”
　　“没错！”
　　白云天坦然道：“我们希望和你们下属的其他兵工企业，达成更加密切的深度战略合作。我们以技术入股，由贵方负责实际生产键盘、鼠标、电源、机箱等各种附件，共同推出一款廉价的国产兼容机！”


第二百六十四章 洁净厂房
　　总厂精密装备车间内，周英祥一手轻抚着进推车把手，专注地盯着正在加工的工件。
　　厂子合并以后，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叫做装备部。
　　原来总厂的精工车间，被大动土木，进行了一番全新的改造，说是要将其改造为洁净车间。
　　听改造工程负责人说，为了保证加工的精密度，需要恒温恒湿的洁净车间环境。并且，还要对机床的震动、噪音、照明进行一定的改造，以打造完美的精密加工环境。
　　周英祥听不懂这些，只觉得是公司钱多烧手，瞎折腾。
　　在他看来，自己在航空仪器仪表厂干了大半辈子，从没听说过为了提升制造精度，还需要造什么洁净厂房。
　　以前的车间里，冬天冷得要命、夏天热得要死，透过阳光就能看到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车间里各种设备震耳欲聋，还不是加工出了符合要求的精密部件。
　　这还是军用飞机上用的精密部件！
　　改造完的车间，完全颠覆了他对车间的定义，蓝色涂装的平整地面；密封的门窗，居然还安装有通风管道、空调机、除湿机；设备下垫了一层橡胶垫，据说下方还加装了防震弹簧，以降低机身震动，床身上也在部分震动部位，贴上了防震片，说是可以有效降低机床本身震动；单独的照明系统，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看清每一个角落细节；每个工位之间，竟然都砌了一道双层墙壁，中间说是填塞了隔音材料，密闭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房间……
　　种种他看得明白、看不明白的改造，将原来熟悉的车间，变成了完全陌生的环境。
　　虽然车间变得比宾馆还要整洁干净，也漂亮了许多，可是周英祥并不喜欢。
　　车间嘛，没有乱七八糟的材料、半成品、油污，没有红隆隆作响的机器，感受不到设备运转时地面的震动，那还是车间吗？
　　更麻烦的是，进出这个所谓的洁净车间，都需要进行吹风除尘，然后换上一身连头套洁净服，戴上口罩，看上去就像是医院的医生护士一样，怎么看都不得劲。
　　而且工位隔离成一个个独立房间以后，行吊也不能用了，工件运送只能用小推车来回搬运。
　　简直是没事找事！
　　好处当然也有。
　　车间安装了通风管道以后，空气的确清新多了，没有各种焦糊味。大功率空调，让他在机床边近距离长时间工作，也感觉不到灼热。
　　而且神奇的是，这些在他看来纯熟吃饱了撑得的改造，居然对加工精度确实有帮助。
　　机床的振动小了，刀具的稳定性大为提升。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机床运行似乎更平稳了，过去十次加工，有三四次会因为机床的内部形变导致运行不稳，从而使得加工件报废。
　　可是在新的洁净车间，这种现象显著减少。
　　加工的精度，比他原来的要提高不少。最初他还得意地以为是自己的技术又提高了，可是询问各位老伙计，却发现他们的加工精度、优品率都有不同程度提升。
　　由此，他才算是压住了对洁净车间种种不满，勉强承认，这玩意儿还是有用的。
　　周英祥完成了工件的加工，退刀，不停车用游标卡尺测量着加工部位，比工装图纸上最低加工误差，还要略低一点，完全达到了优品率的要求。
　　他满意地一笑。
　　说起来，恒温恒湿，还真的挺有用。
　　因为恒温恒湿，所以每一个待加工件的热变形非常小，很少会有偏差。这就更有利于他靠着长期的经验积累，迅速把握正确的进刀尺度，提升加工精度。
　　他关上电源，准备将完成的加工件从机床上取下来。
　　“师傅，我来！”身旁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一个二十一二的青年人，抢在他前面，将工件小心翼翼取下来，然后放在带有软垫的工件车上。
　　接着，他再将另一个待加工件装上工台，反复确认位置角度以后，拧紧了内角螺丝。
　　整个过程中，周英祥都坦然地站在一旁，喝水休息。
　　这个年轻人，是公司分配来的助手，他本身就是厂里职工子弟，刚刚从技校毕业。
　　名义上是助手，但在周英祥看来，就是学徒。
　　徒弟他带得多了，几十年来，教出来的徒弟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这么多徒弟里，有些人有灵性，学出来了，现在也有了六七级工的水平，也有些怎么学也就四五级工的能力，还有些中途转行，去干行政工作了。
　　这个新徒弟，周英祥并不打算太过用心地教他，但也不会藏私，能不能学出来，全看他自己。
　　等到徒弟完成了准备工作，周英祥没有马上过去接着干，而是打算休息一会儿，和对方聊聊天。
　　“小寻，刚才上面叫你们过去，有什么事啊？”周英祥抱着他那个硕大的搪瓷水杯，慢悠悠地问道。
　　刚才公司把所有老技工的助手都叫出去了，众人好奇，讨论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周英祥老归老，也有好奇心，现在人回来了，当然要问问。
　　“哦，师傅，是这样的。公司把我们叫过去，通知说公司自行研发了一款性能更好的计算机，原来各部门所用的286就淘汰下来，准备安装到每个工位。计算机里会预装一套叫什么制造辅助系统的程序，说是可以帮助我们完成原材料、半成品、成品制造管理。公司通知我们，每天下班后，要接受两个小时的使用培训，让我们到时参加。”小寻老老实实地将公司找他们过去的缘由，说了一遍。
　　“给我们装计算机！”周英祥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满脸不可思议，“开什么玩笑！我们这是车间，又不是坐办公室，要什么计算机！这是脑子不正常了吧！”
　　他还是知道什么是计算机的。
　　无非就是用来办公的工具，和计算器差不多。
　　公司的办公楼里，那些行政人员每人都有一台计算机，方便他们打印表格、编制报表、统计数据什么的。技术部的那些工程师、研究人员，配的计算机还要高档一些，据说还可以用它来设计、画图，比以前趴在绘图板上一笔一划快多了。
　　前些天，他就看到厂里又在破开水泥地面，挖沟埋管子，感情就是在给他们准备牵线，装计算机的。
　　可是他们一群开车床的大老粗，要什么计算机！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制造辅助系统
　　年轻人学东西都很快，特别是分配给这些老师傅的助手，都是头脑比较好的学生。每天下班后的培训工作，只进行了四天，所有人就全部学会了。
　　小寻说，这个什么制造辅助系统，就是一个个表格，什么材料管理表、半成品管理表、成品管理表、生产调度表等等，听起来很是枯燥。
　　听了他的复述，周英祥算是明白这个劳什子辅助系统是干什么的了：不就是把各种出库单、进库单、交接单，放到计算机里了么！
　　切！
　　吹得那么了不起，结果不过是以后进出库什么的，不用再填表了而已。
　　一本进出库表多少钱？一毛！
　　一台计算机多少钱，他也不知道，但少说也要好几百吧！
　　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节俭，稍微赚了点钱，就大手大脚乱花，头脑一热，就学外国搞什么计算机辅助制造！
　　还是年轻气盛。
　　他们不懂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航仪厂过去辉不辉煌，那可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系统内有名的部优企业，歼五歼六歼七，用的全都是他们厂生产的航空仪表。
　　搞录音机那会儿，厂子效益好不好？
　　来进货的国营商场车队，就像这会儿一样，一排几百米，产品刚下线就被人家领走了，库房都不用进。
　　结果呢？
　　国家一个政策，军品任务说没就没了，全厂老少爷们儿哭得稀里哗啦也没人理；日本的进口录音机一进来，他们的录音机就卖不出去了，几千号人饿着肚子满大街哀求人家买录音机，就算是给人下跪都没用，当时他连上吊的心思都有了。
　　现在好容易出来个新产品，靠着电动自行车吃了一年饱饭，就又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把钱当钱，可劲折腾，看样子不把这个家败完是不会死心……
　　他年纪都这么大了，最多再干两年差不多也该退休了，到时候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厂里还有这几千职工、近万家属，可都靠着中华制造吃饭，要是厂子再垮了，又没点积蓄，可该怎么熬！
　　他是真不想再看到几千号人，嚎啕大哭的场面了啊！
　　唉……
　　周英祥沉重地叹了口气，挺直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佝偻了下来。
　　……
　　为了不耽误大家工作，公司技术人员是等到周末的时候，才过来安装计算机的。
　　周英祥专门溜达过来，看看技术部吹得上天的制造辅助系统是个什么玩意儿。
　　技术人员在安装时，他就抱着大肚搪瓷杯，也不说话，在一边冷眼旁观。
　　所有的交流，全部都是小寻在跟对方进行。闹得那名技术人员还以为老爷子对他有多大意见，一个劲拉着小寻，询问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传了半天的计算机，在周英祥眼中，就是一台小小的电视机，那尺寸，还没有他家买的十七英寸彩电大。
　　还有个铁皮底座，看上去倒是挺厚的。
　　听技术员说，什么电路板、元器件就装在里面。不过没有硬盘，说是什么无盘终端，启动程序要向服务器发送请求，然后再由服务器传送数据过来。
　　那些名词，周英祥也听不懂，他就知道，这玩意儿其实没什么用！
　　“都安装好了，你来试一下！”技术员安装好计算机，让出位置。
　　“好，我试一下，麻烦您帮我看着点！”
　　小寻动作不是很快，但是熟门熟路地打开显示器，然后在底座屁股位置上，摸到了电源开关，然后按了下去。
　　嘀！
　　一声喇叭响，漆黑的屏幕一闪，显出了黑白的“中华制造”一行大字。
　　居然连彩色的都不是！
　　还不如周英祥家里的那台彩色电视机，他抱着搪瓷杯，对这玩意儿嗤之以鼻。
　　中华制造四个大字停了约两三秒，屏幕一闪，上方出现一个方框，方框内是他所不认识的英文字码，然后在左下方，显出一个闪烁的方块。
　　“启动指令是zzfzxt……”
　　小寻面对键盘，两手跟个鸡爪子似地，在键盘上慢慢按下几个键。
　　“对，这其实就是制造辅助系统的首字母，很好记的。”技术员看他输入正确，鼓励道。
　　输入完毕，小寻用力地按下回车键。
　　屏幕一黑，然后好一阵没有显示，小寻并不着急，他培训时知道，这是因为需要远程向服务器提出请求，所以有一定的延迟。
　　哗！
　　一声喇叭响，屏幕上终于出现了一行中文“制造辅助系统；研发单位：中华制造技术部；版本号：1.0版；研发日期：1994年2月”
　　这幅画面亮了约两三秒，就再次一闪，进入到了下一屏幕，显出数行选择框。
　　基础管理模块；
　　质量管理模块；
　　库存管理模块；
　　生产控制模块；
　　工具管理模块；
　　成本管理模块；
　　一共有六个选项，可供选择。
　　小寻在技术员鼓励的眼神下，笨拙地操作鼠着标，点击了基础管理模块，然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由线条组成的简陋表格，内有文字说明。
　　周英祥上前一步，低头看去，然后咦了一声。
　　这个基础管理模块，居然包括了工时安排、加工数量、工期等等详细的数据。由于车间主任尚未对数据进行设置，所以现在这些项目列出的数字都是零。
　　但由此可以看出，通过这个表格，车间主任可以将任务，准确地派发给每一个工人，并且粗略地估计出工期时间。从这一点来说，确实很便于领导管理。
　　接下来，在生产管理模块，周英祥发现，这个系统全程跟踪了整个生产环节。
　　从公司派发订单、工艺确定、岗位分配、物料领取、库存、生产进度等等，都一目了然地显现出来。
　　周英祥脸上的冷漠，再也不复存在，只剩下满脸凝重。
　　这个系统设计得非常科学，可以说是环环相扣、层层叠加，每一道工序都清晰明白。
　　并且按技术员所说，他们这里一发出物料出库申请，库房那边就立即能够收到。然后就会有送料人员，将所需物料用电动车送达岗位。
　　同样，他们完成的工作，也可以立即在系统中反应出来，车间主任可以根据生产进度，随时调整工序、工位、增加或是减少工人数量，灵活而又方便。
　　而质量管理模块，随时追踪每一个零部件的合格情况，保证责任落实到人，绝不会发生事后推诿、扯皮现象。工人只需要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交接清楚，就不必担心扯如各种纠纷之中。
　　成本管理模块，更是将每一个零部件生产所需原材料、损耗、报废记录在案，随时调整，让管理人员一眼就知道当前的制造成本是多少，丝毫做不得假！
　　周英祥看得发呆。
　　这是何等严密的一个完整统计系统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柔性制造系统
　　“你们这算是柔性制造系统吗？”
　　主机房内，仇副总认真地听着白云天讲解制造辅助系统的各个模块说明，冷不防问道。
　　航仪厂的改制接近尾声，他不用再每天坐镇，可以有时间走走看看。
　　考虑到航仪厂职工积蓄不多，就算掏空家底也买不了多少股份，为了一视同仁、尽量降低矛盾，经过党组讨论，改制小组最后决定认可那些早前就进入中华制造工作的原航仪厂职工、以及退休职工，也同样可以购买企业股份。
　　最终结果也和他们预想的差不多。
　　没有进入中华制造的航仪厂职工，个人购买出资金额，平均只有一千三百股。
　　一千八百余名职工，总计购买了两百四十余万股，只占国有股份的百分之三不到。
　　退休职工购买的股份更低，人均只有七百股。
　　而早一年加入中华制造的原航仪厂职工，因为这一年来工资相对较高，加上对中华制造充满信心，很多家庭都拿出了所有积蓄，甚至向亲戚朋友借钱，以购买股份。
　　这一千六百来人，人均购买的股份达到了三千七百股。如高明成等公司中高层干部，更是通过向公司预支工资、借款方式，购买了五千至两万不等的股份。
　　这些职工购买的股份，占到了兵器工业总公司手头股份总数的百分之七点五！
　　最终改制完成，兵器工业总公司类似释放出了百分之十的国有股份。
　　对此，白云天、杜炜逸乐观其成。
　　兵器工业总公司释放出去的股份越多，就代表国有股份在中华制造中所占比例越低。释出的百分之十股份，相当于在中华制造中所占的股份，降低了三点三个百分点，持股比例降到了百分之三十以下。
　　他们觉得这个比例刚刚好。
　　百分之三十是一个坎，超过百分之三十，就有重大事项表决权。虽然这点股份无法支持其所提决议获得通过，但却能在董事会上，干扰公司通过重大事项决议，一旦双方在经营方向上发生争执，光是扯皮就会干扰公司正常运行。
　　不到百分之三十，就只有参与权，只能参与董事会会议，却没有表决权。
　　而若是股份再少，又会让兵器工业总公司获利变低，导致双方联系的纽带将过于薄弱。其对中华制造的关注和庇护也势必会减少，不利于公司借助其名义，排除外界干扰，发展企业。
　　所以这个比例刚刚好。
　　白云天、杜炜逸的担心，在目前并不存在。
　　兵器工业总公司现在到处都是烂摊子等着处理，救火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搞什么董事会斗争。
　　如今的处理方式，他们非常满意。
　　既不用为了考虑如何养活企业，而想方设法给企业创造业务，干部职工也得到了圆满的安置，成了公司的股东，然后兵器工业总公司每年还有相当的红利可以拿。
　　可以说方方面面的利益，都得到了充分的保障。
　　从仇副总以下，改制小组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事解决得相当完美。
　　心情一好，仇副总就有更多兴趣，来关注中华制造。
　　看到中华制造用新研发的兼容机替换下以前的无盘终端，将其安置到各个车间工位。他在研究了各个模块的运行方式以后，发现这种模式，很像是传说中的柔性制造系统，故此才有之前一问。
　　白云天惊讶地看了仇副总一眼，想不到他这个行政官员，居然也知道柔性制造。
　　“没错，我们这套制造辅助系统，就是吸收了柔性制造系统中的一些长处，对于现行机加工体系做的一点尝试。”他承认了这的确是柔性制造的变种。
　　准确地说，这其实是半自动体系下的柔性制造系统。
　　“但我听说，柔性制造，是数控加工的一种控制方式，难道也可以用于普通的生产线？”仇副总确认自己的判断没错，高兴而又疑惑地问道。
　　白云天看他是真的有所了解，便耐心给他解释起来：“就像您所说，柔性制造的针对对象，是数控设备。而所谓的柔性，其实也是和刚性自动加工相对应的一种控制方式。
　　老式的自动加工，自动加工车床由于结构固化，所以一台只能对应生产一种零部件，故而被称为刚性自动加工。
　　随着计算机的进步，结合感应元器件，人们发展出了新的数控加工机床。这种数控机床，相关的加工参数直接储存在机床的存储器中，然后就可以进行自动加工。
　　更换加工零件也很方便，只需要替换存储器中的数据，即可轻易实现。
　　有了新的数控加工设备，流水线就能够较为便捷地进行组合，从而让整条流水线可以适应各种不同的零部件加工，这就是柔性制造系统。”
　　仇副总点头：“这我明白，可你们这不是数控加工吧？”
　　“我们这虽然不是数控加工，可基本的原理是一样的：工人具有自主动手能力，只要提供给他们相应的图纸，就可以用一台机床，加工各种零部件。
　　从这个思路出发，我们将柔性制造系统的计算机控制部分加入进来，从而在低端加工方式上，实现柔性制造。
　　机器的柔性，刚才我也解释了，人就是最好的自动化设备，每个工人都能做到利用一台机床，加工各种零部件，完全符合柔性制造的定义。
　　其次，工艺的柔性。
　　每一个产品，技术部可以将其分解为不同的加工流程，准确地对应到每一台车床，然后将加工指令，下发到每一个工位。工人师傅只需要根据计算机提示，就能完成自己工序的加工任务，然后再转入下一工序。
　　再来是产品的柔性。
　　对于系列产品，上一代的加工流程、制造工艺，都保存在计算机内。当需要制作新一代产品时，只需对改进部分重新规划，就可以实现无缝继承和对接，加快新产品的问世速度，紧跟市场需要。
　　接下来是维护的柔性。
　　机床出故障，或是工人轮休、请假、上厕所等等情况，都会通过终端反馈到主机。管理人员看到反馈结果，就会作出相应调整，保证生产链的润滑运行。同时会通知技术部门，赶紧进行设备维修，加快反应效率。
　　最终目的，还是保障生产链的顺畅运行。
　　最后，是扩展的柔性。
　　由于是将一个个工位组合为生产线，每一个工位都是独立的，所以一旦需要，就可以很便捷地进行拆分、组合，或是添加其他设备、外协加工等等。对于生产线的调整响应速度，将远快于传统制造车间！”
　　听完白云天深入浅出的说明，仇副总为之动容。
　　想不到一个柔性加工，居然被中华制造用到了传统的生产部门，而且从他听到的内容看，似乎还很有搞头。
　　难道真的可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内部论坛
　　白云天对这套系统很有信心。
　　数控加工和人工加工，提高的是效率，本质并没变，同样是通过切削，所进行的物理加工手段。
　　柔性制造，提高的是反馈及响应速度，从而实现每一个加工步骤的无缝链接。
　　他推出的这套制造辅助系统，同样是通过助手方式，及时将生产工位的情况，反馈到管理部门，从而让管理人员及时掌握最新变化，立即做出调整。
　　它减少的，是传统工位上，一旦出现物料供给不及时、设备故障、加工任务不明确等变化之后，工人就原地待工待料的消极等待时间。
　　从效率上来说，人工肯定是不可能及得上数控加工体系。但相对于传统加工，有了这套辅助系统，其效率初步估计也能提升百分之三十到五十！
　　绝对强悍！
　　仇副总在旁慢慢思索，他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脑子转得那么快。而且身处高位几十年，习惯了将一件事前因后果进行反复权衡，所以并不急于表态。
　　“我们再去管理部门看看吧，看他们是如何运转的。”他提议道。
　　“当然没问题，我也想去看看。系统刚出来，肯定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我们也要总结一套可行的操作流程，正好一起过去。”白云天从善如流，陪着仇副总等人，来到了生产部。
　　“白总，仇总，窦处长、袁处长！”
　　看到他们到来，生产部部长高明成赶紧迎上来。
　　仇副总热情地握着他的手，仔细端详了一阵：“小高是吧！我记得你，七六年你们发明的新型高度仪，解决了高空空气稀薄导致的高度测量不准问题，好像是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吧！那时你来首都领奖，比现在看起来要朝气蓬勃得多！”
　　高明成笑笑，没有多说。
　　十几年风风雨雨，他做过错事，也被人整过。经过这么多年起起伏伏，他早已不是十八年前那个青年，对于往事，不想再多去回首。
　　他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哪怕是仇副总再夸奖，他也只是礼貌地笑笑。
　　踏踏实实地干好工作，保护好这个家，看着小孩无病无灾、快快乐乐地长大，就是他如今最大的心愿。
　　白云天将仇副总此来的目的，低声向他交代了一遍。
　　高明成心领神会，带着仇副总等人来到了隔壁的生产管理办公室。
　　由于技术部搬离，办公楼宽松了一点，办公室里再也不用人挤人人挨人了，彼此间总算是有了一点空间。
　　不过也只是好了一点。
　　小小的办公室里，两两相对，同样摆放了三对办公桌，每个办公桌上，都放着一台显示器。几名工作人员，眼睛紧盯着屏幕，手指噼里啪啦地快速打着字。
　　经过近九个月的实际接触，现在总公司各部门，人人都能熟练运用办公程序，且能不看键盘快速盲打。
　　仇副总凑到对方身后，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
　　管理人员的界面，与一线工人的不同，显示的内容趋向于总括统计。
　　通过系统，可以看到物料的进入库、库存；可以看到待加工毛坯数量；可以看到在加工零部件数量；可以看到组装车间的进度……，所有相关数据，都能在屏幕上一目了然地显现出来，并不停地变动着。
　　然后管理人员，根据相关数据，向后勤部门发送要求，迅速调集原材料，补充库存。指令生产车间进行工位调整，增加或是减少部分工位，让整条生产线畅通地流转起来；通知总装车间及时领走加工完毕的零部件，送去装配。
　　在他们的调度下，生产部门繁忙而又有序地运行着，发挥出了最高的工作效率！
　　“这位小同志，你觉得这套系统怎么样？能达到你们的预期要求吗？”仇副总像往常下基层一样，亲切地询问着那名工作人员。
　　“呃……”
　　工作人员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到身后站了这么多人，也是有些紧张。他先看了一眼高明成，得到他用眼神无声的许可，方才拘谨地回答道：“非常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两天来，我们的生产效率提升了百分之二十多，而且这个数据还在提升！”
　　高明成低声解释道：“系统才安装，目前正是试运行，还需要我们摸索总结出一套可行的管理流程。等以后成熟了，估计这个数据还会有较大的增长！”
　　“了不起！了不起啊！”仇副总直起身，看着满屋子忙碌的工作人员，感慨道，“我们只看到了国外在推广柔性制造，也想学。可是我们太墨守成规了，国外说柔性制造是针对数控加工，我们就萧规曹随，也这么学，一点也不敢偏离半步。可是我们就没想过，这套系统，到底能不能用在我们传统的制造行业，说起来，还是你们提醒了我们！”
　　白云天莞尔一笑。
　　不是他自夸，旁的人想学也学不了啊！
　　要将柔性制造，套用在传统加工领域，除了要对传统制造流程有着透彻的研究，还需要对如今尚在发展期的柔性制造，同样有着极高的造诣，才能办得到。
　　若是其他人来弄这套系统，势必事倍功半，而且最后的成果绝对是问题多多。
　　不过这样的话，自然没必要说。
　　“小同志，我看你在计算机上打字，是在干什么？”仇副总没有得到回应，便又弯下腰，对工作人员笑眯眯问道。
　　“哦，我是通过系统的交流频道，跟其他部门进行交流，讨论如何进一步改进管理流程。”工作人员指着系统框右侧的一条狭长对话框，解释道。
　　仇副总又向前凑近几步，发现这个对话框中，显示着每个对话人的名字，后方括号内，还有他们的职务。
　　他凑上前时，看到库房那边，就正在埋怨人手少了，说是来不及整理仓库。
　　这竟然是个实时的对话窗口！
　　可以看到，这样的对话窗口还有不少，有各个部门的内部交流窗口，也有跨部门的临时交流窗口。
　　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下，他还发现，中华制造还建立了一个内部交流论坛。
　　也许是出于新奇，各个部门的人，都在论坛上发帖，提出各种问题。这种帖子，比窗口交流的内容更系统，也更加专业，近似于大学论文的水平了，质量非常高！
　　其讨论的内容，也不仅限于制造辅助系统的管理流程，机械加工、热处理、机械内部应变的处理……，等等，话题非常广泛，且相当专业。
　　不断有人回帖，对主贴的内容提出质疑，或是给出修改意见。
　　虽然系统才开是运行没多久，已经有了不少的帖子。
　　点击刷新，还不断地有新的帖子涌现出来，将论坛变成了一个热闹的交流之地。
　　就连他，在看到部分帖子的内容以后，都有了加入讨论的冲动。
　　这种管理系统，他还是闻所未闻！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它能做什么
　　制造辅助系统确实很好用。
　　随着不断完善管理流程，其作用快速显现出来。只是半个月的试运行，就让设备车间的生产效率，足足提升了五十个百分点！
　　这么大的提升效果，固然有老式的车间管理中，无可避免的拖沓作风，使得工人大多数时间都在等待休息，造成了时间上的浪费。
　　但制造辅助系统对设备利用效率的提升，却是有目共睹。
　　调查团原本在完成合并、改制工作之后，就准备离开。然而在看到了制造辅助系统的巨大威力之后，又留了下来，对于制造辅助系统的运行方式，进行全面考察，希望能借鉴其长处，以在兵工制造中尝试使用。
　　说起来，航仪厂由于早在八十年代初，就失去了军工订单，逐渐被排除在军工生产行列，设备已经多年没有更新，大多数还是六七十年代的人工操作机床。
　　而兵器工业总公司保留下来的那些重点企业，有不少都已经普及了自动化加工设备。
　　若是将这套制造辅助系统运用到兵工行业，他们认为效果可能会比中华制造还要好。
　　可以说，彻底吃透这套体系，对于军工行业意义重大！
　　……
　　当兵器工业总公司，在中华制造详细了解制造辅助系统的运行原理、方式、管理、优化措施时，发现公司内部又开始到处大兴土木。
　　不是为了修建高层住宅。
　　首批两栋二十层的板塔混合式住宅、公司办公大楼，早已经做完了地基工作，并且地下三层部分也已完工。如今地面部分，也已经修了两层。
　　在香港设计团队、苏城市勘察设计院、国内中建十二司的联手指导下，兵器工业总公司建筑公司的成长很快，已经完全掌握了高层楼宇的建筑要求，后续的进度也在迅速提升。
　　若是施工顺利，首批两栋二十层高层住宅、办公大楼建筑工程，预计再有五个月就能完成封顶。
　　之后再经过一个月的水电管线、电梯安装，乐观估计，到十一月就可以彻底竣工，然后请验收部门来验收检验，之后便可以交付使用了。
　　由于兵器工业总公司建筑工人人员充足，不但同时开工修建三座高层建筑，同时还有余力，在原航仪厂总厂的范围内，圈出一片地，修建一所包括两栋实验楼、一栋教学楼的技术学校。
　　这次土木作业，也是请他们的工人帮忙，在家属区、厂区内到处开挖沟渠，填埋管线。
　　首先是一条主管道，从未来办公大楼的地下三层延伸出来的，南北分别通往厂区和家属区。随后，又从这根主管道，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通往各个分厂、职工医院、信用社、派出所、消防队，看样子是要将所有的机构都全部连接起来。
　　管道内，埋藏的是粗大的同轴电缆。
　　同轴电缆是一种普遍使用的通信介质，传输速度最大可以达到1gb/s。早期同轴电缆多被用于有线电话和有线电视网，作为主干线路。
　　当光纤出现后，它才逐渐被淘汰。
　　在国内，因为同轴电缆成本低廉，传输速度也不错，仍是主要的通信介质，全国的主干电话线路仍是以同轴电缆为主。
　　只是它的通讯信号衰减较快，像这种粗缆，每五百米就需要增加一个中继器，作为信号放大。若是通讯距离太长，需要的中继器就会非常多，信号失真也会变得很严重。
　　好在中华制造的地盘并不大，以办公大楼为中心，只需要一根线就足以拉通南北。
　　在主干线的末端，则是通过程控设备，分出了更多的支线，连接入各个分厂、机构。
　　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人一看就明白，中华制造这是准备构建内部局域网。
　　只是这个覆盖面，也太大了。
　　不光是各个分厂、机构全部覆盖，还连接到了招待所、商场、学校等所有的机构内，甚至连职工幼儿园都连接在内。
　　甚至，通过支线，还连通了住宅楼！
　　这个他们就搞不懂了。
　　构建整个厂区的局域网，是希望打造一个快捷高效的信息网络，辅助生产。
　　可你把幼儿园、小学、住宅楼也连进网干什么？
　　没有必要嘛！
　　兵器工业总公司方面不明白中华制造在做什么，但是王成、谢斌、宋昙等人却是激动不已。
　　他们在美国待过，见识过信息高速公路。
　　虽然这个所谓的信息高速公路，用户只能通过拨号上网方式连入网络，每秒钟传输速率只有可怜的十几kbps，也就是几个kb字节的数据，完全不能说是高速公路，只能算是羊肠小道罢了。
　　但是这东西却能发挥大作用。
　　通过这玩意儿，他们可以和全美、甚至欧洲的大学发送电子邮件，交换看法，传送资料，是一种非常方便的信息交流渠道。
　　只是他们没想到，公司似乎是，竟然雄心勃勃地想要在中华制造内部，建设一个信息数据网络！
　　这可是只有在国外才享受得到的体验啊！
　　虽然这个网络的覆盖面积，只在中华制造内部，但对他们来说，已经完全满足了。
　　当听说中华制造很可能是要打造一个完善的内部网络时，就连周培都淡定不能了，难得的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走出来实地考察每一个环节。
　　三七零一所的人也坐不住了，同样丢下了手头工作，跑出来参观学习。
　　国内到目前为止，连接一两个实验室的小型局域网，多有尝试。可是构建过一个覆盖所有分厂，横跨不同行政机构，包含教育、医疗、住宅在内的综合性网络，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中华制造的尝试，对所有人而言，都有着很重要的示范意义。
　　当衡所长给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人，做了简单的科普以后，他们也都全体行动起来，对这个大规模综合网络的构建，进行了全方位的观察、调研。
　　甚至仇总在将情况汇报回去以后，总公司方面立即又从各个科研院所抽掉了大批科研人员，紧急赶往苏城，以获取第一手资料。
　　对于兵器工业总公司来说，他们关心的，不仅仅是如何构建这么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网络。
　　更重要的是：这个网建成了，它可以用来干什么！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最大的发现
　　中国人，其实是一个非常信仰实用主义的民族。
　　光是东西好，还不会受到重视。只有当这个东西非常重要，才会引起各个部门的强烈关注。
　　在这个世界上，国内主要的关注对象，就是美国。
　　原因很简单：它取得了成功，它现在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连苏联都被它打垮了，那么要想像它一样强大，就必须全方位学习它的长处。
　　就是这么朴实的想法。
　　既然美国耗费巨资，也要建设信息高速公路，那么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
　　听说中华制造准备尝试建设一个大型综合性网络，兵器工业总公司的领导立即就行动起来，从全国各地调集精兵强将，前来参观调研。
　　调研的重心就是，它能干什么？
　　别人的长处很多，要学的东西也很多，可我们的资金有限，那就要排个一二三四出来。
　　确实迫在眉睫，关系到国家重大利益的东西，那是砸锅卖铁也要学过来。可是如果不是特别急需，只在未来有较大发展前途的项目，那就不必着急，可以先做好手边的工作，有了一定积蓄以后再办。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兵器工业总公司才更重视中华制造的这次网络建设工程。
　　在他们看来，这个山寨的网络，肯定是不及美国的正宗货，能有个三分像已经很了不起了。但观一叶而知秋，通过这个山寨的局域网络，也足以让他们对网络的用途，有一个直观而理性的认识，有助于公司领导、或者是更高一层的领导，来判定它的价值。
　　调研人员从全国各地而来，几个靠近苏城的科研院所，第二天就赶到了。其中临海市作为全国经济、科技、工业中心，一下就来了几十号人，让中华制造公关部的接待人员不知把他们安排在哪里住。
　　经过一番协调，刚刚完成毛坯房建造，正在进行水电管线布设的技校，成为了他们的临时住所。
　　这些调研人员习惯于出差，各种艰苦条件都适应过，并不觉得住在技校有什么不好。当公关部的工作人员，紧急从市里买来钢丝床、被单被褥、毛巾牙膏牙刷，在门窗都尚未来得及安装的教室内，放入桌椅板凳，让他们有了可以坐卧休息、伏案工作的地方以后，他们就更满意了。
　　到来的调研人员，落脚后风尘未洗，就投入了调研工作之中。
　　他们在改制小组的介绍下，首先对中华制造这家公司的来龙去脉有了一个全面的熟悉，接下来对公司的各种章程、管理方式，做了更加详细的调研。
　　在这个处处布满老国企风格的公司内，他们看到的，却是与国内企业大为迥异的现代公司模式。
　　机构设置、开放宽松的公司文化氛围、绩效考核、人事培训制度、车间管理，都有值得让他们深入挖掘的内容。
　　全电脑办公，更是让有过出国考察的调研人员倍感惊诧。
　　他们想不到，在国内，已经有一家公司，率先实行了和欧美一样的电脑办公。
　　这可是首屈一指头一家！
　　然后让国内科研人员眼热羡慕的，是技术部的库房办公室。虽然是老旧的仓库，却进行了现代化改装，办公环境不亚于欧美大公司。
　　特别是计算机辅助设计、窗明几亮的实验室，简直让他们馋得直流口水。
　　公司家属区竖立的未来蓝图，更是让他们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
　　这条件，哪怕是与欧美发达国家相比，也毫不逊色！
　　在调研聊天中，得知了研究人员的工资水平以后，他们更加的羡慕到了极点。
　　都说知识分子清贫，可中华制造的知识分子哪里清贫了？
　　不说给公司做出贡献的研究人员，就连普通的教师，每月都有六七百的工资。难怪上次招人，应者如云，就连一些省市重点高中、小学的优秀教师，都来了十好几个。
　　实在是诱人啊！
　　了解完中华制造成立以来的方方面面，调研人员才对这家公司，有了更为直观的认知。
　　对于这家公司，竟然敢于凭借一己之力，试图建设一个大规模综合网络，也不再感到奇怪——这就是一家年轻、财力雄厚、敢于尝试新兴事物的高科技企业！
　　公司的总经理，就是香港金融大亨的儿子，又在英国留过学，会有这样的想法，太正常不过了。
　　唯一制约他们的，是有没有这个能力！
　　第一批调研人员来得很快，他们有幸旁观，乃至直接参与了整个网络的建设。
　　主干线路拉通，测试了通讯正常以后，支线电缆同样是走地下，拉到了各个分厂、学校、派出所、信用社、商场、住宅楼。
　　在这里，经由主机房服务器，又通过一个个路由器，分别接入了各个科室、部门。
　　入户所用的线缆，不再是难以弯曲的同轴电缆，而是双绞线。
　　并且所使用的双绞线，其传输速率达到了每秒10mbps，也就是单独一根线的数据传输速度，达到了2.5mb，比现在的二类双绞线，提升了足足十倍！
　　据说这种双绞线，已经注册了国际专利，未来很有可能成为中华制造的又一项盈利点。
　　调研人员这些天，在这里已经看到了太多奇迹，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却都发生了。当他们听到双绞线的技术优势以后，除了赞叹艳羡，已不会再有其他反应。
　　每个科室、部门内，通过网线接口，借助服务器为中介，顺利连入了局域网。
　　【“制造辅助系统！”】
　　【“职工医院管理系统！”】
　　【“信用社管理系统！”】
　　【“公安派出所信息管理系统！”】
　　【“商场综合管理系统！”】
　　【“子弟校综合信息管理系统！”】
　　【“消防网络管理系统！”】
　　【“工人俱乐部信息管理系统！”】
　　看到终端屏幕上显示的一个个管理系统软件，在不同的场地，不同的调研人员口中，都发出了同样惊喜的惊呼。
　　原来架设如此复杂的网络，是有一套如同制造部门所用的制造辅助系统，同样的管理程序。
　　有了这些系统，管理人员才能通过网络，如臂使指地准确管理整个体系！
　　推而广之，这一点，同样能应用到一个部门、一个城市、一个行业，乃至整个国家！
　　这才是他们迄今为止最大的发现！


第二百七十章 这原来是一个巨大的系统产业
　　子弟校初中内，公司派来的技术人员正在给学校教务人员、老师们，讲解学校管理系统的操作流程。
　　四十余名教师、教职工，像学生一样坐在课桌后，专心地听着讲座，认真做着笔记。
　　这些教师，有三分之一都是去年底招聘入职的新老师，他们大多都有其他学校的教学经历。个别人，甚至还是原所在学校的优秀教师。
　　他们一入职，就拿到了远比以前更高的工资，哪怕是几名刚从省师范学院毕业的新教师，工资收入都达到了七百块。而那两个曾获得过市优秀教师荣誉的教师，工资更是达到了一千二百余块——是他们原来收入的三到四倍！
　　正是靠着优厚的工资待遇、各种福利，吸引到了来自市内、省内省外优秀教师的投奔，让厂子弟校的教学水平得到大幅提升。
　　只要继续不断吸引外来人才充实自身，未来子弟校这个厂办学校，也未尝不能成为一所名校！
　　“……学校架设的这个网络，属于是公司网络下的一个局域网。它是由进口的刀架式服务器，和我们自行研发的无盘工作站组成……
　　无盘工作站的数据，是储存在服务期内……
　　这套系统的主要用途，是通过计算机技术，实现学校内的信息快速传递，简化工作流程，实现学校资源的最大化利用，方便校方根据数据，制定更具针对性的教学计划……
　　系统包括了基础管理模块，这是供学校管理部门查阅统计数据，掌握教学进度所用；还有后勤模块，通过学籍管理，可以方便后勤部门发放教材，统计学杂费缴纳情况，管理图书阅览室、计算机室等后勤保障单位；教学模块，可以方便教师了解学生的基本情况、过往成绩，还可以根据统计表，针对性地实施教学计划……
　　有了这套系统，教师就不需要像往常一样，手刻蜡纸，印刷试卷，而是可以直接在电脑上编列考卷，然后通过打印机批量打印出来，大大方便了教师的工作，让他们有更多精力集中在教学之中……
　　系统中预留了升级接口，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成本的降低、居民收入的增加，现在昂贵的计算机，也会变成像寻常家电一样的普通电器，每个家庭都会有一台甚至多台计算机。
　　到时候，教师就可以通过扩展功能，在计算机上实现与学生家长的直接交流，沟通学生学习情况，双方配合共同帮助学生提高学习成绩。
　　此外，未来还可以将课堂教学拍摄成录影，学生通过网络，实现如课堂教学一样的重复学习，方便他们巩固、掌握所学知识……
　　又或者，可以通过网络教学方式，让教师坐在家里，就能对所有学生，实现远程教学。
　　学生也可以直接通过网络，接收当天的作业要求，然后像国外一样，在计算机上完成，并传送给科任老师，方便教师及时批改……”
　　他后面的内容，已经近似于对未来教学模式的预测，让下面的一众教师们听得热血沸腾，浮想联翩。
　　调研人员更是听得坐卧不安。
　　他们调研的主题，不是如何架设网络，而是网络的用处。针对中华制造对各个机构的管理系统，他们分成了多个小组，深入调查了解。
　　现在听到技术人员对学校系统的讲解，已经大致了解了，在现有技术力量下，网络的作用。
　　当他们听到后面，关于未来网络发展的畅谈。从技术、社会层面等多角度的思索，更是给他们带来了许多的启发，大感不虚此行。
　　类似于子弟校初中部的情况，在其他机构的讲解中也同样发生着。
　　技术人员先全面而又详细地讲解完管理系统的各个功能模块，在结束前，都会延伸开来，用预言的方式，对计算机管理、网络，会对该行业的发展将带来怎样的改变，做一番具体的讲解。
　　通过各个调研组汇总上来的信息，兵器工业总公司对于网络的未来发展，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判断。
　　未来的社会，一定是一个计算机全面普及的社会！
　　通过计算机、网络，人们可以在工作中，使用计算机处理各种数据、制作表格、书写报告、发送通知、接收客户订单、与客户进行详细沟通交流、分派任务、监督工作进展、进行绩效考核。
　　上班途中，人们可以通过无线网络，在交通工具上收看电视节目、收发邮件、登陆网络、处理个人事务。
　　去商店，可以通过银行网络，刷卡付款。
　　回到家，可以用计算机上网跟朋友聊天、看电影、听歌、阅读小说。
　　这种种功能，将大大加快人们工作、生活节奏，极大地提高效率，丰富人民的娱乐文化生活，深入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是潜力无穷。
　　这些发展，有些仅仅是预测，但是有些，已经在中华制造这里，得到了初步实现。
　　比如信用社，在安装了新的金融管理系统以后，正在组织人员加班加点录入储户的信息，柜台、储蓄管理部门的双重复核，保证了数据的正确性。计算机打印的凭条与内部数据相对应，避免了人为作伪的可能，保证了数据安全。
　　随着部分储户的数据已经录入，这些客户到来以后，临柜人员再也不用寻找客户存底，以作对照，直接输入存折编号，就立即调出了该客户的所有数据，然后按照业务内容选择存取款，打印机打印完凭条、存折，就很快完成了一笔业务。
　　原本数分钟，乃至十数分钟才能完成的业务，现在只需要一两分钟就能处理完毕。
　　工作效率得到大大提升。
　　再比如医院管理系统，医生通过计算机，轻松地就调出了病人的过往病史，结合现在的病情，从而得出更加准确且针对性的检查，确诊病情。
　　通过医院内部网络，病人挂号、缴费、排号、取药不再混乱，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
　　护士可以在计算机提醒下，及时给病人换药、查房。护士的工作效率也得到了显著提升。
　　种种表现，都清楚地说明中华制造技术部门的预测并非胡言乱语，而是很有可能。
　　计算机与网络，绝对是未来，最大的一个系统产业！
　　所有人都为这个结果，震撼不已。


第二百七十一章 
　　航仪厂办公大楼小会议室。
　　与严肃规整的大会议室不同，小会议室没有会议桌，一张长条矮几外，围着一圈单人沙发，类似于朋友之间的小规模聚会闲谈。
　　仇副总、窦处长、袁处长，以及杜炜逸、白云天五人，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很是融洽。
　　“这次贵公司搞的这个综合网络，可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它就好比是一次示范，让我们对未来的社会形态、生产生活各方面，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对于我们制定政策、计划，有着非常大的帮助……”
　　仇副总不像平时那样不苟言笑，翘着二郎腿，倚靠在沙发上，笑着说道。
　　“其实这次都是云天在主持，从网络架设，到管理系统的运作方式，全都是他一手操办。说实话，我虽然在英国留过学，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可也没想到，一个完善的网络竟然会彻底改变生产、生活的方式，也是惊讶得很。”杜炜逸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贴身的手工西服，翘着的脚上皮鞋油光锃亮，完全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
　　白云天笑笑，谦虚道：“我也是按想象来进行规划而已。”
　　由他一手打造的这个大型局域网，充分参考了十几二十年后的网络社会模板，可是由于设备上的差距，像手机上网、网络视频、网络购物等等很多功能，还无法实现，只能说是一个粗陋的示范网络。
　　他也不怕别人看了他这个网络，就学走了未来网络社会的盈利模式。
　　任何盈利模式，都有一套成熟的运营流程，这不是靠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脑补完善的。这次仇副总主动提出大家一起坐在一坐，就表明对方虽然确定计算机、网络在未来社会中的重要性，可显然并没找到合适的盈利切入点，不知道如何从这个庞大的产业中获益。
　　“靠设想，就能做到这样，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听说所有的管理程序，全部是你一个人独立完成的？”仇副总笑吟吟地问道。
　　“嗯，在去年启动可编程控制器研发的时候，我就在思考，计算机如何在生产中协助工作，减轻人类劳动强度、提高效率。其他地方的情况我不了解，就以我们公司下属的各个机构为考察对象，编写了一套管理软件，想不到这次就用上来。”白云天半真半假地承认了。
　　到了现在这个地位，稍微做点超出常人能力的事情，已经不会再给他带来太大的麻烦。反倒是会更加突出，他在别人心目中超天才的形象。
　　果然，仇副总等人在赞叹之余，并没有丝毫惊讶。
　　这部分是因为他们，不懂设计一套软件的难度有多大，更重要还是并不在意这些管理软件，是否真的是他独立编写。
　　他们会下意识用白云天是个天才、也许还找了其他技术人员帮忙等等理由，自动完成脑补过程。
　　“上次云天说希望和我们展开深度战略合作，不知道是怎么个合作啊？”仇副总恍若随口地问道。
　　上次白云天提议的时候，他并未做答复。
　　主要是觉得不匹配。
　　兵器工业总公司可是一家部级企业，别看中华制造产值很高，可是类似于这种规模的企业，公司下属还有数十家之多，不少企业光职工人数就达到万人以上，资产数亿、数十亿的都为数不少。
　　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谈什么深度战略合作，他只觉得好笑，毫无回应的必要。
　　可是这次中华制造建立的这个综合网络，全方位向他展示了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通过调研人员的考察，看到了其中蕴藏的巨大价值。
　　而且对方显然找到了盈利切入点。
　　基于这个认识，他转变了想法，觉得对方确实有资本和总公司谈深度战略合作。
　　故此，他才会邀请杜炜逸、白云天一道，来一个私人性质的聚会，了解一下对方的真实想法。
　　“我们在对互联网进行深入研究以后认为，随着互联网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未来网络将会涵盖人类社会的各个方面，从生产制造，到国民经济，从交通运输，到教育娱乐，乃至国防军事，可以说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全方位无死角地囊括所有行业……”白云天听他问起，当然乐于充当解说员角色，向他说明网络的重要性。
　　仇副总连连点头，这也是调研员们的一致意见。
　　“网络在国防军事上，怎么应用？”窦处长忽然在旁边插话问道。
　　白云天一笑：“网络在军事上的用途非常广泛。小到一辆坦克、一架飞机、一艘军舰内部的搜索、锁定、火控等信息集成，大到整个战场的侦查、敌情判断、战场调度、后勤支援，都离不开网络。
　　具体的说，人造卫星、侦察机对地形扫描，将信号传输至信息中心汇总处理，就可以绘制出精细的地形图，为战场地形勘测、战略决策、战术制定提供准确资料。并可以提供实时信号，用于车船、航空器、导弹、部队进行的精确定位、导航，作用无可估量。”
　　仇副总悚然动容。
　　“你这只是猜测，就连海湾战争中，美军都不可能达到这么高的信息传输、集成程度。”窦处长反驳道。
　　“那只是技术上的不足，从美军的发展方向来看，全球gps定位系统即将成网，可见他们就是冲这个目标而去的。未来随着半导体技术、光学器材、传感器材的进步，系统整合度会更高，用不了十年时间，他们就足以实现我所说的全部这些内容，从而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白云天平静道。
　　仇副总与窦处长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忧色。
　　“好了，我们还是说回合作的事吧。”袁处长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赶忙将话题拉回来。
　　白云天从善如流。
　　“好！我刚才那么说，主要是说明，网络将会是未来发展的主流，涵盖各行各业。这么庞大的一个网络，未来对于计算机的需求量将会非常大——不光是生产企业、事业单位、科研院所这些传统的部门，未来普通家庭也会将计算机作为一项基本的家用电器。我们可以想象，中国有十二亿人口，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拥有电脑，其数量也高达一亿两千万台！这是何其庞大的一个需求！”
　　“一亿两千万台！”听到这个数字，所有人呼吸都快停顿了。
　　大规模生产必然带来价格下降。
　　但即便是不以现在的价格，算每台计算机售价五千好了，这也是六千亿的销售收入！
　　大到不能置信！


第二百七十二章 。地二百七十二章 招揽
　　“我们到了！”
　　收拾好行李，站在车窗边，眼看着火车缓缓滑入苏城火车站，听着周边乘客交谈中软绵绵的苏城话，王成感到像是回到了久违的家，涌出一阵莫名的安心，和身边的同事说道。
　　386主板研发成功以后，全体研究人员都得到了一周的特别假期。
　　对于研究人员来说，在繁重的脑力消耗之后，有这么个假期，可谓是最大的放松。所有人都趁这个难得的假期，回了一趟老家。就连号称工作狂的周培，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专程回了庐城。
　　王成、谢斌、宋昙也跟周培一道，回了科中大。
　　他们是去办理正式离职手续。
　　学校的一切，就和他们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同样是老旧的教学楼，同样是好几年没有增添设备的实验室，同样是缺乏经费，只能每天读读期刊、写点摘要、做作综述的研究员们……
　　和这里沉重、迟缓的生活步伐不同，当同事、同学们好奇地询问起他们这几个月，在中华制造的工作情况，王成等人却有太多可以说的了。
　　一排几百米的运货卡车、兴建高层住宅、研究体系、工资收入、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前沿科技知识、白云天那无所不包的深厚学术功底、库房内的办公室、最全面的开发资料、实际开发一款计算机产品的收获……
　　太多太多了，多到沉默寡言的周培，都能滔滔不绝地讲上大半天。
　　旁听的同事们，张大了嘴，不相信在国内，还有这么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
　　不管是丰厚的物质待遇，还是可以学到最新最先进的技术，都让他们羡慕不已。尤其是他们还能使用只有英特尔公司才有的独家开发试验台，开发出一款全球独步的386pci主板平台，让他们这些无缘参与的外人，艳羡之极。
　　名、利、最新最尖端的知识，在中华制造都能得到！
　　这才是他们恨不能以身代之的地方。
　　许多事前并不看好这个项目的研究员，此时都后悔了。早知道中华制造那边这么好，当初白云天在招人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积极加入。
　　至于李老的态度……
　　既然都有退路了，谁还管他怎么想，惹毛了大不了就跟王成他们一样，直接留在中华制造就是了。
　　尤其在听说王成三人，都被评为了高级研究员，每月工资奖金加起来接近两千的时候，让这些月工资不过五六百的研究员们眼睛都红了。
　　当天就有不少人找上门来，或直接、或婉转地询问，中华制造还需不需要研究员。
　　王成作为计算机所的主任，自然是希望手下的人越多越好。对每一个上门的人，他都发出了热情洋溢的邀请，在工资待遇、分房等方面，都做出了承诺。
　　特别是他表示，对于每个科研小组研发成功的产品，上市后都能分到利润的百分之五，作为团体后续奖励的时候，对方简直不敢相信。
　　说实话，他在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同样不能置信。
　　在国家科研单位取得的任何科研成果，都是属于国家的，这是从小就根植在心底的认知。
　　哪怕是国外，隶属于某个机构的实验室，做出的成绩，也同样属于出资机构，而不可能属于个人，或是这个研发团队。
　　但中华制造，却承诺给予研发团队科研成果百分之五的利润分配权。对于普通研究人员来说，这根本是从所未有的超优厚待遇！
　　事后站在中华制造角度，王成明白公司为什么会这么规定了。
　　这个百分之五的后续奖励，其实就是一种激励手段。
　　要想拿到这个奖励，研究团队首先要齐心协力，将所有人的聪明才智充分发挥出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取得研究成果，至少是初步成果！
　　此外，成果要尽快转化为产品，让公司能够凭此取得盈利，继而才有资金继续对该研究项目投入。
　　同时，产品要符合市场需求，才会有较高的销路，获得丰厚的回报。
　　可以说，公司通过后续奖励的方式，将研究团队与公司的利益，紧密地捆绑在了一块，让研究人员心甘情愿，作出最大的贡献。
　　就像王成他们，就在幻想他们研究的主板，能够取得很好的销售成绩。
　　为了让用户感受到这款主板的优异性能，他们这个团队绞尽脑汁，熬更守夜，在完成初步研发之后，又做了许多的改进，死抠每一个细节，恨不能将其最后一丝潜力也挖掘干净。
　　他们最终推出的定型版，可以说将386处理器的潜力挖掘到了极限。
　　其性能，比之同主频的486，也仅仅略逊一筹，达到了其百分之八十二的高效。
　　而双方的价位，却相差两倍！
　　也就是说，买一块同主频486主板的价格，足够买三块386主板，还有多！
　　可以说，为了这款386主板，他们所有人，真的做到了殚精竭虑。
　　哪怕是以前完成国家下达的科研任务，他们都没有这么全身心投入过。
　　可见大家对其期待之高。
　　第一批量产型主板，成本核算部门核算的成本为每块四百一十六元，销售部门在询问过白云天的意见后，将其定价为五百九十八元，初步计算毛利为一百八十二元。
　　公司建设内部网，一次就订购了一千五百套，同样是按照销售价计算，一共支付了八十九万七千元人民币。然后销售部门立即将一万三千六百五十元，划到了计算机所的账上。
　　这等于是连应缴的税都没扣，就给了全额的后续奖励！
　　查到到账的一万三千六百五十元后续奖励，沉稳的研究员们，也激动得只能通过大喊大叫，才能宣泄心中的兴奋。
　　这钱虽然不多，却体现了公司信守承诺的决心。
　　大家虽然嘴上没说，但在心中却一致认为，能够在这样的公司工作，就算是卖命也值得！
　　这一点，就连周培都不否认。
　　凭借这一系列的优势，王成的招揽行动进行得很顺利，足足带回了七名正高级研究员。
　　火车缓缓靠站，与他同来的研究员们，带着好奇、期盼，又有几分忐忑地心情，望着窗外这座陌生的城市，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结果。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这也算困难？
　　王成招揽回来的这些研究员，对苏城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苏城地处江南，南方经济向来强于北方。虽然全国整体经济形势不好，江南也概莫例外，但终究底子比其他省份强很多，又有轻工业出口作为经济支撑，至少站台什么的，看起来还比较漂亮。
　　一行人拎着大包小包从车站出来，在出站口就看到有人手举纸牌，上面分两行，写着“中华制造”、“计算机所同仁”字样。
　　“王所长，公司还专程派人来车站接你？”一名研究员羡慕道。
　　王成一笑，感觉倍有面子地谦虚道：“我可没这么大面子。公司有规定，凡有同事出差或是休假、探亲回来，司机班都要派人前往车站接人。”
　　中华制造远离市区，地处偏僻，内部又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与其他单位少有交道。与市区的交通只有一条公交线路，每半个小时才会有一辆班车路过，往返很不方便。
　　故此，公司制定了接送制度，只要是职工出差或是探亲休假归来，提前通知到达车次，公司都会派车前来接人。
　　“这也说明了公司对职工的体贴啊！”几个研究员夸奖道。
　　众人说说笑笑，分别上了两辆桑塔纳。
　　为了让他们看看苏城市景，王成向司机说了一下，车队专门在市区内兜了个圈子，让同来的研究员们领略了一下苏城小桥流水人家的风光。
　　在即将到达中华制造的时候，研究员们看到了传说中排成长龙的车队。一辆又一辆东风、解放有序地停在路边，等待当天生产结束以后，第一时间运走验收合格的电动自行车。
　　“这里停的车，好像比你说的还要多！”与王成同坐一辆车的研究员默数着卡车的数量，惊讶道。
　　王成很是自豪地笑道：“公司新增的第一条生产线已经完成安装，正在进行正式投产前的试运行，做最后的调试工作。产量增加了，来运货的卡车自然也就多了。”
　　随着电动自行车渐渐推广开来，市场需求量越来越大。
　　目前第一条生产线已经安装到位，后面几条生产线预计再有一个多月也将完成加工。等全部生产线安装完毕，老生产线也移到新车间，电机、电池月产能将达到二十万套，不但满足本公司电动自行车生产的全部需求，还能向联营、合作厂家大量供货。
　　此外，还能部分满足电动三轮车的需求。
　　到时候，中华制造光是电动自行车，月销售金额就能达到两个亿以上。在扣除税收、原材料、外协半成品、生产费用等各项成本，月纯利润预计将达到七、八千万之多！
　　所以别看中华制造最近开启了高层住宅建造工程、并连续新开了好几个研究项目，公司上下却丝毫不担心会出现资金枯竭现象。
　　只要生产线全部到位，单是下半年，公司就将盈利四、五个亿！
　　如何将这么多钱花出去，借以产生更大的收益，才是公司需要头痛的问题。
　　听完王成的分析，同车的三名研究员都是艳羡不已，同时也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他们没有来错。
　　事业蒸蒸日上，高层又舍得向研究投入资金，这样的公司，值得加入。
　　在厂门外，他们已经看到了正在修建的两栋高层住宅。又经过一个多月的施工，如今楼房已经修到了七层，外观结构已可初见雏形。
　　与国内建筑中规中矩的楼宇不同，这种蝶塔复合式建筑，看起来犹如展翅飞翔的蝴蝶，美观之中还透着几分灵动之感，让初次见到的众人叹为观止。
　　进入家属区以后，可以看到后方还有一栋大楼也正在拔地而起，其规模远胜于家属楼。
　　“那就是公司未来的总部所在，计划修建三十三层。以后公司的各个部门，以及实验室都会搬进去。不过据白总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未来，我们技术部会有自己的办公楼和独立的实验室。”王成自豪地指着那纤细的塔式结构解说道。
　　他的说明，又换来众人的啧啧称赞。
　　中华制造生机勃勃的景象，让这些刚到的研究员们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车子直接开到了二分厂，停在库房区。
　　王成签字，确认了到达时间，向司机师傅表示了感谢，等到车子离去，转身向几名研究员正式道：“欢迎各位来到中华制造计算机研究所，现在我们的条件还很简陋，只能在库房里办公，委屈大家了！”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到里面优雅的办公环境，众人都哈哈大笑，连连摆手。
　　这也算简陋？
　　简直是开玩笑！
　　虽然地方是小了点、设备也不是太齐全，可是眼看这漂亮的工作环境、全计算机办公、充足的研究经费、丰厚的研究回报，他们在科中大想也不敢想。
　　这样的条件，就连说暂时克服一下，都显得太过虚伪。这根本就是来享福的嘛。
　　而且看公司的一项项大手笔投入，未来只会更好。
　　对于一个研究人员来说，夫复何求！
　　进入工作间，一股凉气迎面而来，将众人身上的暑气一扫而光，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这样的工作环境，太舒服了！
　　“王所长，你回来了！”正在屏幕前做着什么的柳依依，听见声音，回头看见王成等人，连忙热情地打着招呼。
　　“回来了！你没回家？我带几位新来的同事看看，然后还要带他们去安顿一下。对了，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人走了没有？招待所有没有空房间？”王成笑着回应，然后关切地问道。
　　“我不想回去，一来一回路上都要好几天。反正在哪都是休息，回不回去也没关系。那个仇副总都没走，其他人也没走，把招待所都住满了。”柳依依不高兴地说道。
　　“那……”王成看着其他人大包小包的行李，为难地想着该给他们怎么安置。
　　“你们平时也是在这里睡？”一同来的研究员，看着角落里靠墙收着的行军床，问道。
　　王成苦笑道：“本来我们是在招待所住。可是兵器工业总公司来了一位副总，还有许多单位前来考察我们的网络建设，结果把招待所都住满了。我们就只好暂时在这里打个地铺，临时住一下。”
　　“那我们也打地铺好了！”众人七嘴八舌道，并不以为意。
　　王成想想，也确实找不到安置的地方，只能歉意道：“那就委屈大家了，等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人走了，我们就能回到招待所住。”
　　“这有什么，我们出差时，打地铺也是常有的事。这天这么热，住在这里还有空调吹，可比住招待所强多了！”众人笑着，在王成指挥下，纷纷将自己的行李放进储物柜。
　　叮铃铃。
　　正忙间，就听到办公室电话响，柳依依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紧跟着就恭敬道：“白总好！嗯，对，王所长回来了，是，他还带了几位新同事过来……，您要过来？好的，好的，我这就通知他们，让他们别离开。”
　　白云天要过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长期出差
　　随同王成来到中华制造的研究员，对白云天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且不说他在科中大掀起的一波波浪潮，就看眼前如日中天的电动自行车项目，就是靠了他的电机、电池技术，才得以实现。
　　这可是连科技领先的国外，都还没有的技术！
　　当初在科中大举行的技术讲座，包括那些老教授们都洗耳恭听，认真做笔录，其学术水平可见一斑。
　　从王成、谢斌、宋昙这里，他们得知，计算机所开展的主板研发，更是全程都是在白云天的统筹指导下，才会如此快就研发成功，而且性能还非常之优异。
　　因此尽管白云天的年龄不大，准确地说还是一名大一学生，可是所有人眼中，他都是一名当之无愧的技术大拿！
　　听说他要来看望大家，众人都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白云天来得很快，打过电话也就几分钟时间，就出现在了计算机所的门口。
　　当看到那张年轻而俊俏的面孔，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哈！您是微电子研究所的易经天博士吧，欢迎欢迎！还有集成电路所的裘欣毓教授、您应该是单片机实验室的黄耀坚教授吧，这几位看着也眼熟，我们应该是在科中大见过，就是不知道大家的名字。”双方初一见面，没等王成介绍，白云天就一口叫出了好几人的名字，以及所属的部门，顿时将众人全都给镇住了。
　　“我们只见过一次，还是在计算机开发项目启动大会上，当时现场那么多人，乱哄哄的，你就记住了我的名字？”黄耀坚教授震惊地问道。
　　白云天笑着指指脑袋：“我记性比较好！”
　　众人无言以对，只能说对方果然是天才，连记性都是天赋异禀，难怪各种科技知识他都能博闻强记，信手拈来。
　　王成赶忙将其他四个人，也介绍给了白云天。
　　何毅、张鹏飞、洪盼盼、徐明，这四个人也都是科中大的副研究员，用国内科研单位的级别来说，相当于高级工程师。他们分别在半导体物理实验室、信息工程实验室、计算机系统结构实验室工作，其中有两人也曾有留学经验，如今都是所在实验室的骨干。
　　“欢迎各位加入中华制造，很高兴能够与各位一同共事！可以预见，有了各位的加入，我们的研究必将有一个大的飞跃！”白云天高兴地一一跟他们握手道。
　　“我们之前不知道中华制造有这么大的雄心壮志，竟然想独立研发国产计算机。要是早知道，不用王所长游说，我们自己就过来投奔白总了！”易经天是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也是七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位，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就此将白云天上次招人时，他们都没有报名的事情一笑揭过。
　　不管什么原因，他们现在来了，这就够了！
　　“白总，不知道仇副总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您看大家都挤在所里，还有几位女同志，毕竟不太方便……”趁着气氛正好，王成将大家的安置难题，提了出来。
　　“仇副总他们还有一段时间才走。你们住在这里的确不方便……，我看，干脆在市里酒店租些房间好了，上下班就让班车去接！”白云天沉吟了一下，作出决定。
　　本来以为仇副总等人来一趟就走，可是随后各种事物繁杂，又是改制，又是考察网络，来的人越来越多，招待所根本不够住，连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人都只能打地铺，再让王成他们临时克服也不合适了，不如就在酒店整体租下一层楼，住宿餐饮也方便许多。
　　还有三七零一所的人，也应该一视同仁。
　　另外那些来考察的单位，若是不嫌路远，其实也可以住到市里……
　　易经天等人对此都很满意。
　　他们倒是不在乎打地铺，以前忙起来的时候，随便找个地，用棉大衣一裹，就能睡过去。现在中华制造确实有困难，暂时睡睡办公室，对他们来说，也不在话下。
　　但是既然有更好的条件，他们也不矫情，当然是愿意住酒店。
　　王成头痛了半天的问题，白云天一到，立马就给解决了，这当然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权限不够，有些事不能自己做主。现在看到事情有了很好的解决，他干脆趁热打铁，又问道：“白总，易博士他们都是成了家的，可是现在他们到中华制造以后，就存在两地分居的问题。不知道公司能不能解决？”
　　易经天等人赶忙紧张地看向白云天。
　　上次白云天找人，他们并未报名，原因固然是不看好这个项目，不认为一个私人企业能投入多少钱来搞研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成了家。
　　若是跟着白云天来了中华制造，那么他们的配偶能否也跟过来，公司能否为他们解决工作问题、孩子的上学教育问题，都让他们心存疑虑。
　　要不是看着王成等人，才过来几个月，就取得了如此大的成绩，未来可能还会取得更大成绩，让他们羡慕而又怦然心动，可能他们还不会下定决心，离开安稳的科中大，来到一家外资企业工作。
　　白云天听完王成的疑虑，朗声笑道：“这算什么问题！如果诸位的家属也是技术人员，完全可以在我们技术部工作。此外，公司那么多部门，行政、人事、后勤，都没有问题。要是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们下属还有信用社、商场、职工俱乐部、医院、学校，工作岗位多的是！若是希望一份安稳的工作，那也没问题，以杜总在市里的关系，解决一份编制完全没有问题！至于子女入学，我们也有自己的小学、初中，如今也从周边各省市重点中学招了不少的优秀教师，教学质量得到很大提高，一点也不亚于市内的几所重点学校，你们大可放心让子女入学。等到以后，我们争取把高中部也办起来，让职工子弟可以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易经天等人闻听，都是大喜。
　　白云天考虑得太周到了，要工作有内部安排，要编制也可以到苏城市里上班，子女教育也不用发愁，可谓是充分考虑到了方方面面，这样贴心的安排，让他们再无顾虑。
　　其实这并非单独为易经天等人，才有这些优待。
　　事实上去年底前，招收的一大批各方面优秀人才，都存在和他们同样的顾虑，并非始于他们。
　　内部安排工作、子女就学，中华制造已经有了一套完善的流程。
　　中华制造也很乐意通过这些优惠手段，将他们家庭，彻底绑在公司的战车之上，与公司同呼吸、共命运，真正做到休戚与共。
　　解决完了众人的安置工作，白云天才对王成道：“王所长，你抽调几名研究员，准备前往洪都、潭州、临海，这是一个长期出差任务！”
　　“长期出差？我们？”
　　王成，以及在旁的易经天等人都是一愣，他们又不是销售人员，出什么差？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我不接受
　　白云天很快解开了这个疑问。
　　“公司与兵器工业总公司，正式达成了深度战略合作，准备共同出资成立中华计算机集团公司，我们双方各自占股百分之五十。
　　这个深度战略合作，是指我们双方资源共享，共同合作，就计算机相关的处理器、存储器、硬盘、声频输出技术、通讯技术、集成电路制备技术、设备制造等一系列的技术。
　　合作的方式，由兵器工业总公司动员他们所属的各个研究所，出人、出设备，出实验材料，同时也出部分技术。
　　而我们则解决研发经费、关键技术、最新前沿资料、实验平台。
　　这个研发经费，我与杜总合计了一下，预计今年总计投入五千万……”
　　“五千万！”
　　听到这个数字，包括王成、柳依依、易经天等人，全都惊呼出声。
　　他们知道，中华制造在研发上很舍得投入。
　　为了方便技术人员，自行山寨了一批计算机用于自动化办公，投入不下百万。
　　此后的数/模转换电路研发，投入起码十万计；与科中大联合研发可编程控制器，投入五十万；主板研发，初期投入就是三十万，之后包括流片所需，经费增加到六十万；与三七零一所共同研发3d显卡，第一笔经费就拨了三十万。
　　最近搞内部网络，依托自行研发的计算机主板，并进口了大量芯片、配件，组装了超过一千五百台兼容机，加上服务器机组、交换设备、路由器等等，总计投入不下千万。
　　如今与兵器工业总公司展开深度战略合作，光是第一年的经费投入，就是五千万！
　　论经费总额，肯定是不及国家，毕竟经济再困难，几个亿、十几个亿对于国家来说并非难事，挤一挤总是有的。
　　但要看到，这几个亿、十几个亿看着很多，却是分摊到全国各个科研院所、大专院校的计算机研究部门！
　　平均下来，每个所、院校计算机研究部门的经费可能也就百八十万，多也不过两三百万。
　　这点钱，也就仅仅能用来维持研发队伍，连实验器材都买不起太贵的。至于研究，更多的是做点纸上工作，写点设计思路、追踪一下前沿科技，连请国外芯片厂商帮着流片实验一下自己的研究设想都不够用，几乎不可能出什么成果。
　　而中华制造的五千万投入，却是集中在几个项目上，方向明确。看似总体投入不如国家多，可资金的密集度，却远胜于任何一个科研院所！
　　怕是中科院计算机所，一年的经费也没有这么多！
　　易经天等人听得心潮彭拜，深深为自己选择了投奔中华制造而庆幸。
　　要是留在学校，十年下来，他们能不能得到这么多经费，做这么多实验，也未为可知……
　　也只有资金充裕的中华制造，才能撑得起这么大的投入！
　　王成当然也为公司的雄心勃勃感到高兴，科研人员从不怕经费多，只会埋怨经费不足。公司敢拿出几千万，来赌一定能出成果，他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自然是非常开心。
　　可是他现在并不只是一个研究人员，而还是计算机所的所长，就不能只站在研究者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白总，公司拿这么多钱出来，研究计算机项目，我个人是很高兴的，但是……”他想了想，先委婉地表达了个人的心情，然后才继续道，“我们在计算机，尤其是半导体技术上，与欧美发达国家之间有太大差距。即便是投入巨资，我怕最终的研究成果，也远赶不上欧美，这样的投入，是否值得？”
　　易经天等人见他居然要阻挠这个庞大的研究项目，全都愤怒地看向他。
　　王成对众人的目光视如不见，只是平静地望向白云天。
　　这可是五千万啊！
　　哪怕对中华制造来说，这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他自己就是一个科研工作者，非常清楚，科研这玩意儿，大多数投入最终都会打水漂。
　　能够在研究结束后，说一句“有所收获，积累了一些技术储备”，就是不错的结果了。
　　更多的研究，只证明了此路不通，研究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所有的研究，不过是为后人留下一个警示。
　　这就是所谓花钱买教训。
　　但是国家可以花钱买教训，中华制造却承受不起。
　　中华制造毕竟只是一家私营企业，讲求的是投资、回报，才能形成良性循环。只有投入，没有回报，在这样的金山银山，也迟早会因为一次次失败而败个精光。
　　他现在的利益、名誉、事业追求，已经与中华制造紧密联系在一起，只希望公司能够越来越兴旺，可不愿看到有一天因为投资失败而破产，他自己也因此被扫地出门。
　　白云天看着王成清澈的目光，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他能提出这个意见，就证明他已经真正将自己当做了中华制造的一员！
　　公司的种种优待、投入，总算是有了回报。
　　这种感觉真好。
　　对于自己人，他当然不会说假话、套话来敷衍对方：“王所长，整个项目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我肯定会全程监管：研究计划的审批、资金的划拨，我都会密切关注，并随时插手，以保证每一分钱，都用在对的地方！这是其一，其二，我参与的项目，到目前还没有失败的先例，所以你应该对我有信心。
　　然后是其三，我让你选派人手，奔赴各个研究单位，一来是代表公司，实际参与研究，从中学到东西，同时也需要他们及时将我的意见，转达给对方，监督整个研究的方向不出偏差。并且公司不光是派出研究人员协同参与研发，还会派出审批经理、精算师一道，审核经费的使用状况，不会允许将研究经费用于不正当途径的事发生！
　　再来，五千万的投入，哪怕整个研究彻底失败了，公司也完全能够承受得住，不会伤筋动骨。并且，公司预计的投入不是一年，而是两年……”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手势。
　　“两年！公司预计用两年时间，来验证这个项目是否可以取得成功，并为公司带来丰厚收益。若是两年下来，还没有任何收获，公司也将断然中止研究，以为止损！
　　两年一个亿的损失，我们承受得起！
　　再次，我知道我们的计算机技术、半导体技术，远不如欧美。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就此躺倒不干的理由！恰恰相反，越是这样，我们越需要奋起直追！
　　我不要求你们一定要赶上，甚至超过欧美发达国家。
　　我只希望这笔钱投进去，能够让我们在计算机、半导体技术上，离欧美更近一些，不致于被人家甩得连背影也看不到，随便扔一个垃圾，也能从我们手中换走大笔宝贵的外汇。在任人宰割之后，还要对人家感恩戴德！
　　要是哪天惹得欧美大老爷们不高兴了，就给我们来个制裁，让我们连垃圾都没得买，只能像小偷一样，让我们在海外的爱国者们冒着危险，花大价钱偷偷从黑市上买一点，然后再费尽力气一点点搬回家！
　　这样憋屈的现状，我不接受！
　　我要得真的不多，就是想要近一些、再近一些，哪怕一丝丝也好！
　　哪怕东西差点，只要能用都好！”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又是一款新电机
　　与兵器工业总公司结成深度战略合作，和上次并入航仪厂，完全是两个概念。
　　航仪厂只是兵器工业总公司下属数百家企业中的一家，总公司对其的重视程度也不高。甚至还曾一度有过将企业，整体卖给中华制造的想法。
　　可以说，兵器工业总公司借航仪厂入股中华制造，仅仅是将此当做了一项创收手段罢了。
　　而这次共同出资成立中华计算机集团公司，兵器工业总公却是直接下场，意义大不相同。哪怕是为了证明公司的决策正确，也会加大投入与支持力度！
　　简单说来，航仪厂就像是捡的孩子，虽然关注，但未来会有怎样成就，全靠他自己奋斗，总公司并不过多干涉。而中华计算机集团，却等于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亲生儿子，那是砸锅卖铁，也要想方设法让他健康成长。
　　这一点，王成等人还没有多大感觉，但对于杜炜逸等公司高层来说，却是知之甚详。正是为了保证合作顺利实施，杜炜逸才咬牙同意白云天的意见，一口气拿出了五千万人民币的巨额研发经费，将其作为一项重大筹码，让兵器工业总公司方面最终拍板，同意进行联合研发。
　　并且通过经费监督、资料提供、方向确定等名义，白云天也顺利将其他的科研单位，纳入了他的研究体系，让更多的科研人员，按照他指引的方向展开研究，从而解决了当前公司研究人员匮乏的现状。
　　……
　　准备车间内，周英祥等八级工站成一圈，将白云天围在中心，看着挂在展板上的工装图纸，认真地听着他讲解各个零部件的加工工艺。
　　在这些老师傅的身后，又是一圈七级工，就连那些打下手的辅助工，也全都是五级以上的中、高级技工。
　　可见这次要加工零部件的精度要求之高！
　　“这也就是一台电机吧，怎么加工要求会这么高？”
　　老师傅们都有多年加工经验，什么复杂的精密部件没有加工过。虽然他们学历普遍不高，若让他们将自己的感悟说出来很困难，可是论起实际操作经验，谁也比不过他们，只听白云天说了一遍，就立即领悟了。
　　但就是以他们丰富的加工经验，也对这次任务的复杂程度，感到了一丝诧异。
　　白云天看着他们疑惑的神色，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电机，而是全数字交流伺服电机，是数控加工中心中，最最核心的部件！”
　　别看他大量撒钱，一项接一项地展开各种研究课题，可说穿了，只是借此掩盖相关技术的真实来源。
　　最终决定这些技术，是否能转化为产品的，仍旧是加工制造水平！
　　不客气地说，哪怕美国此时将正在研发中的f22隐形战斗机技术，全部无偿地慷概与国内共享，以目前国内的制造能力，仍然只能望图兴叹。
　　这就是制造能力上的差距。
　　所以要提升国内的科技能力，首先就要提升制造能力！
　　这是根本！
　　要不然，哪怕是与兵器工业总公司联合研发的所有项目，都取得了成功，可最终还是无法将其转化为实物，所有投入都没有任何意义。
　　白云天在将半导体制备、内存芯片、处理器、音频处理、数字通讯等所需的相关资料，以及他制定的研究大纲交给王成，让他依照其，安排各个研究所的研究计划以后，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这个最根本的难题。
　　而且他来到这个时代，矢志不渝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提高、提高、再提高，不断提升制造业水平，直到可以满足星际时代的最低要求。
　　“我记得数控机床，用的好像是步进电机，不是这个什么伺服电机！”一位老师傅提出疑问道。
　　他们也是干了一辈子技工，并不是没见识的老古董。
　　就算是航仪厂，也曾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时候，尝试过自制数控机床设备，以提高制造精度。当时数控机床的进退机构，用的可都是步进电机，从未听说过用伺服电机的。
　　白云天很高兴他们有这种认识，当下耐心地给他们讲解道：“早期的数控加工设备，进退机构用的确实是步进电机。
　　但是步进电机的缺点很多：像加速时间过长，从静止到所需工作转速，要耗时几百毫秒，响应迟缓，不适用于超高精密加工要求；步进电机的控制精度有限，通常最低控制精度只有一圈的几分之一，高的也就百分之一。对于精度要求极高的加工件来说，这一丝差距，就大幅降低了加工的最小误差；此外，步进电机在低速运转时，会发出震动，影响设备的运转稳定性等等，使得步进电机只能在当时还算是一款不错的微控制系统。
　　但是在七九年，德国发明了交流伺服电机以后，全世界就立即将这种技术，作为了精细控制系统的首选，展开了全面研究，以取代传统步进电机伺服系统。”
　　“这个什么伺服电机就这么好？”老师傅们惊讶道。
　　能够让全世界，放弃深入研究了几十年的步进电机，转而选择伺服电机，可想而知它的性能之优异。
　　白云天笑道：“那是当然！我们刚才说的那些步进电机的缺点，伺服电机都不存在：它的转动角度，由脉冲信号来控制，假设是一个二十位的数字伺服控制器，它就有1048576个脉冲信号，也就等于要1048576下，才转完一圈，你说这个精度有多高！”
　　现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声。
　　这些都是原航仪厂技术最好的老师傅，大都参与过当初自行研发数控车床。刚才白云天所列举的步进电机缺点，他们都清楚。
　　这也是导致航仪厂自制数控车床失败的主要原因。
　　其实八十年代初，全国各厂矿都尝试过自制数控车床，还有企业在老式车床上加装步进系统，改造为数控车床，当时国内的科技期刊上，连篇累牍都是这类文章。
　　然而数控车床哪有那么简单！
　　不谈对震动要求，导致机床结构设计的差异，就说这个步进系统，普通的电机、甚至稍差一点的步进电机，根本就承担不了精确定位的任务。
　　于是，轰轰烈烈的自制数控机床运动，也由此而无疾而终，并未取得任何成效。
　　这还只是国产步进电机与国外步进电机的差距。
　　现在听白云天说，国外却已经抛弃了国内尚不能生产的高精度步进电机，改为采用了更加先进的伺服电机控制，其精度之高，竟然达到了步进电机的两千多倍！
　　他们在惊骇之余，更是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我们与国外的差距，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么，这还让我们怎么追赶？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们信任我吗？
　　老师傅们的沮丧、痛心，白云天是不以为然的。
　　是的，如果全盘踩着欧美发达国家的技术发展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将人家走过的路再走一遍，那么怎么追都是在人家身后，永远也追不上。
　　可是，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什么叫跳跃式发展，就是知道什么路好走、一定能出成果，就顺着那条路走。抄捷径、走近道，尽可能采用最新、最先进的技术，在最短时间内赶上去，这才是跳跃式发展。
　　谁他妈吃饱了把人家走过的路都走一遍，难道人家在某个地方跌进坑里了，我们也要去跌一下，尝试一下被摔得鼻青脸肿的后果，费尽力气才爬出来，然后满足地说一声：“嗯，这里确是有个坑，我学到了！”
　　这不叫学习，这叫神经病！
　　国家会花宝贵的二十亿外汇，去引进美国七十年代的半导体设备，来建造所谓的集成电路中心，刚投产就濒临淘汰，还美其名曰交学费。
　　这么贵的学费，他白云天可不会交，也不屑于交！
　　他看着眼前一种失神的老师傅们，用拍拍手，将他们唤醒：“这就绝望了？这有什么可绝望的！
　　不就比人家慢了一点么？
　　这个伺服电机，国外从研发到现在，也在不过十来年时间。差距当然有，但远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大！
　　他们有的技术，我都有！
　　他们没有的技术，我也有！
　　有我带着你们，你们还怕什么？只要你们认真听我讲，按照我说的加工工艺做，我们做出来的伺服电机，就一定不会比人家差，甚至还会比他们更好！”
　　“真的能和国外的一样好？”众人还是不怎么自信。
　　白云天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目光慢慢从他们脸上扫过，一个一个，与他们的目光对视，看着他坚定而又自信的目光，众人散乱的眼神也渐渐凝聚起来。
　　接着，他才用激昂的语气，大声道：“从你们认识我，看到过我失败吗？变速自行车，是我最早实现的国产化，现在外面那么多企业，都是模仿的我的设计！
　　我研发的新型电机，是连欧美发达国家都没有的技术，性能远高于进口货！我研发的新型电池，比国外最好的电池，储电容量都强出数十倍！
　　现在海外部传来消息，德国人、日本人都在向我们联系，打算买我的技术！
　　这就说明，连欧美发达国家，也承认我所发明的技术，比他们强！也许其他领域，我承认暂时还及不上他们，但在电机领域、电池领域，我就是比他们强！
　　你们相信我吗？”
　　听着他用吼一样的声调，说出的一句句铿锵有力的发言，众人眼中的目光，也越来越有神。
　　是啊，我们的白工，一点都不比外国人差。
　　他所主持研发的每一个项目，据说都取得了圆满的成功。他所发明的新型电机，就连德国、日本都上门洽谈，想要购买，哪怕公司表明技术不卖，只提供授权生产这样苛刻的条件，他们也没有走，仍在跟公司磨。
　　这就充分说明，这项技术有多么的好。
　　既然白工发明的电机，性能如此优越，那么再深入一步，发明出与欧美同水平、乃至更好的伺服电机，不也是易如反掌吗？
　　这可是他的强势领域啊！
　　众人心头几近熄灭的火焰，又一次腾腾燃烧起来，眼中的目光，也越发坚定。
　　当白云天大吼着问“你们相信我吗”时，所有人，包括年近六旬的周英祥，都用全身力气，振臂高呼“我们相信！”
　　白云天再一次大喊道：“你们相信我吗？”
　　“我们相信！”回应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大，高英祥等老师傅，喊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你们相信我吗？”白云天一手叉腰，怒吼道。
　　“我们相信！”仅仅二十几个人的声音，却震得整座厂房都在颤抖。
　　“那好，下面听我给你们详细讲解每一个加工要点，机加工、热处理、涂胶、测试、组装，每一个环节都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我们制作的伺服电机的性能，请大家务必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充分理解。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不要不好意思，立即向我询问，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们最详细的解答！明白吗？”白云天放下手，重新站回到展板前，大声道。
　　“明白！”
　　老师傅们再也没有丝毫漫不经心的神色，虽然白云天所说的加工要求，他们一听就懂，但还是一脸严肃，从工具柜中取出记事本、圆珠笔，认真地做起了记录，一个字都不遗漏。
　　说起来，具体的加工步骤并不是特别的复杂，无非就是车刨铣磨而已，只是每个环节的要求都非常苛刻而已。
　　研究一个加工工艺，从初步确定目标，到制定方案，到实际加工，到反思、调整、再加工、再反思、再调整……，也需要用几个月，甚至几年来不断优化工艺流程。
　　这个难，是研发和确定最佳生产工艺的难。
　　可是当工艺最终确定下来，对于工人来说却一点也不难，他们只要严格遵照了工艺要求，按部就班下来，就能符合工艺要求。
　　只是这次比较特殊的一点，是国内的加工设备较为落后。
　　部分国外可以通过数控加工设备、超精密加工设备可以批量完成的加工环节，高英祥等老师傅，却只能用精度不太高的普通机加工设备，靠着肉眼，用他们丰富的加工经验，仔细体会把握其细微之处，然后一丝一丝将其加工出来。
　　也只有八级工，才有这个能力！
　　在国内，许多超高精密要求的设备，都是这些八级工们，用手工的方式，一点点将其完成，最终达到设计要求的。其精度，丝毫不比国外最先进的数控加工设备差。
　　缺陷就是加工的速度太慢，一个精度要求极高的零件，老师傅可能要用几周的时间，才能完成。还有就是零件基本无法互换，一旦损坏，只能由老师傅们再次手工加工一个出来，进行替换。
　　就如目前国内最先进的歼八战斗机，就是工人师傅们手工完成的，而且一年也就能出一两架。
　　共和国的工业能够从无到有，发展到今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着这样一批优秀的工人师傅，用他们的一双手，撑起了这一片天！


第二百七十八章 好忙好忙
　　车床上，一个加工件在快速地旋转着。
　　车刀没有整个贴上去，只是用其一角，微微触碰着加工件的表面。一缕极其细微的合金丝屑从表面被剔出来，随着工件不停地旋转着。
　　白云天戴着专用护目镜，勾着腰，脸近乎于贴在加工件上，仔细观察着加工的效果。
　　加工到根部，车完最后一刀，合金屑整个从工件上剥离，掉落在接屑盘。
　　白云天退刀，关闭电源，取下加工件，看了一眼，然后量也没量，就将加工完的工件随手扔到了旁边的一个塑料筐内，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在塑料筐中，已经有几十个这样的加工件，每一个看上去都是银光闪闪，表面看不到一丝凹凸不平之处。
　　白云天知道，这次加工又失败了。
　　机加工说起来并不困难，就是将工件固定，通电旋转，然后将刀具缓缓接近，就像剥鸡蛋一样，将工件表面不需要的部分剥离出来，直到达到加工要求，完成形变。
　　可是当加工精度要求，达到一微米的时候，那就太难了。
　　刀具摆放的角度、工件的夹持方式、机床本身的震动、轴承的回转精度、传动带来的细小误差、刀具加工中的磨损量、工件受力时产生的形变、工价加工中的热膨胀……，等等，影响工件加工精度的因素太多了。
　　每一个变化，都可能导致加工出现细微的差异。
　　如果是公差要求不高的零件，这点加工误差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公差要求非常严格，甚至严苛的超高精密部件，这些加工误差却是致命的。
　　钢材在加工时，白云天不断改变观察位置，通过光影的细小变化，就发现在加工到某一部位时，车刀略微抬高了那么一丝丝，非常细微的一丝，肉眼几乎无法观察到。
　　可就是这一丝差异，就导致整个加工的失败！
　　白云天没有马上进行下一次加工，而是左手抱胸，右手捏着下巴，两眼无神地看着车床，脑子里回想着刚才加工的每一个细节，思索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刚才车刀的轻微抬起。
　　他吸收了周英祥等许多技工的毕生经验，相当于是集合了数十名优秀技工的长处，论加工经验之丰富，放眼全厂，说不定在全苏城，甚至更大范围，他都是最强的！
　　白云天略微思索了一阵，然后重新固定上一个新的毛坯，然后开车，进行加工。
　　当即将加工到上次出问题的地方时，他猛然一拉刀台，进行了退刀。果然如他所料，这时车刀的尖部，又轻微地跳了一跳。
　　白云天绽容一笑，再次将车刀缓缓靠上去，继续加工。
　　由于没有换刀、调整工件位置，所以不需要重新对刀，直接就可以进行加工。
　　这次没有再出现问题，工件顺利地完成了加工。
　　退刀、关车，白云天取下工件，将其浸入冷却油稍作冷却之后取出，用游标卡尺顺着工件表面，一寸寸地进行着全面测量。
　　全部符合公差要求！
　　他按捺住心头的狂喜，用细棉纱小心地擦去工件表面油污，手捻着它，对着强光从各个角度仔细进行观察，最终确认，工件确实达到了加工要求，其误差不超过一微米。
　　这也是人工加工的最高精度！
　　白云天用力第一握拳，再也按不住心头的狂喜，兴奋地低吼一声。
　　太难了，这个工件他足足加工了两百多次，浪费了无数的材料，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加工方式，太不容易了。
　　幸好这个最难的部件，是自己来加工。要是交给周英祥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搞不好他们可能会采用最笨的打磨方式，进行手工加工。
　　那一个月能做几个出来！
　　现在总算解决了这个部件的加工难题，只要有了第一次，后面哪怕加工再多，就都不是问题。
　　白云天看着手中唯一一个合格品，嘴角上弯，兴奋难耐。
　　……
　　白云天坐在图形显示器前，专注地盯着屏幕，二十九英寸的高分辨率彩色显示器上，显示着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各种元器件符号。
　　他的右手握着鼠标，快速地移动着，左手则眼花缭乱地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通过各种组合键切换着绘制的图标。
　　一副极其复杂的电路图迅速成型。
　　当他绘制完最后一根线条，完成存档，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松弛了下来，倚靠在真皮靠背上。
　　不过几秒钟以后，他就又坐正了身子，抓起电话，熟练地拨了几个号码。
　　嘟嘟嘟。
　　“喂，这里是计算机所，请问哪位？”电话响了几声，就被人抓起，响起王成略微有些变调的声音。
　　“我是白云天！”白云天声调有些慵懒，好容易完成了一个复杂的电路图，他也有些疲惫。
　　“白总！我是王成，您有什么事？”对面的声音立即精神了许多，仿佛可以看到王成迅速打起精神的样子。
　　白云天无声地笑了一下：“我马上传一份电路图过来，你通知华越方面，做一个加急流片。”他将话筒夹在脖子上，腾出双手，将刚刚存档的电路图文件，传到了王成的个人文件夹。
　　有了内部网以后，工作实在是方便了太多。
　　不过是从没有网络，进步到局域网时代，就有这么大的不同，可想而知，这个时代与星际时代的科技代差，会有多大。大概就跟一个现代人，回到了远古时代一样吧……
　　那种疏离感，是怎么也抹杀不掉的。
　　也难怪白云天矢志不渝，也要在有生之年，带领国人率先踏入星际时代。
　　“流片？您这是又设计了什么集成电路？”对面传来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等等，我马上就看看……”
　　“哦，没什么，就是我刚设计了一款数字信号处理器，有点大，可能要两枚集成电路才能放得下。我按照两万九的集成制备能力，已经提前将它分割好了，直接按照图纸进行制备就可以了。”白云天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他来说，的确如此。
　　“要两块芯片才能容纳的处理器！您一个人独立完成的？”电话中，响起了陡然拔高的音量，王成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
　　“呵呵，这件事尽快！好了，我挂了！”白云天不想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除了他，还有谁能完成这样的设计。
　　他也不怕别人怀疑。
　　这东西最终都是要用在数字交流伺服电机上，封闭在机壳内。别人的目光，只会关注伺服电机本身，谁也不会仔细思考，里面的控制系统，到底是谁做的。
　　他抓起茶杯，正要凑到嘴边，却发现里面已经干了，而且连茶都泡得没味了。
　　今天有喝这么多茶吗？
　　“方佩玲，帮我重新沏一杯茶！”白云天抠抠脑门，懒得去想这么无聊的问题，抬头喊了一声，就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好忙好忙，要想完成他的设想，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呢。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正痴痴地盯着他俊俏的面孔，一眨不眨地看着。


第二百七十九章 买不回一个强国
　　“白总，茶泡好了！”
　　一杯冒着袅袅白气的新茶端到桌面上，特意放在靠右的显示器旁边，把手正对着白云天，让他一伸手就能轻松拿到。
　　“谢谢！”
　　白云天头也没抬，紧盯着屏幕，飞快地绘制着机械图纸，口中礼貌地道了声谢。
　　方佩玲没有马上走开，站在办公桌旁，望着他光洁的面庞，出了神。
　　啪！
　　一串密集的鼠标按键声响过，白云天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望着硕大的显示屏，瞳孔散开，仿佛遇到了什么为难之处，半天没有继续。
　　“白总，有什么不对么？”
　　方佩玲注意力全在他脸上，白云天任何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此时见他眉头紧皱，一副很是为难的表情，不由得一双秀眉也随之微蹙，轻声问道。
　　“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白云天实现飘忽，越过显示器，看向外面。
　　“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能补救么？”方佩玲看上去比他还着急，一脸担心地问道。
　　“我正在想补救的办法……”
　　白云天悠悠说着，收回远眺的视线，看见方佩玲一脸愁色，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方佩玲脸一红，赶紧就要走开，回到自己位置。
　　白云天微微一笑，看着她回到门口的办公桌后坐下，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问道：“小方，你知道我们和兵器工业总公司展开了深度合作，正在研发各种相关技术。可是就算技术研发出来了，我们怎么实现它呢，特别是集成电路？”
　　办公室就这么大，平常说话都能听到，何况他还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
　　“呃，找华越代工？”方佩玲皱了一下眉，思索了一下，随即清脆的声音回答道。
　　白云天摇摇头，一脸遗憾：“国内的半导体制备，用的是美国七十年代的设备，太落后了，连286级别的芯片都做不出来，根本达不到要求。”
　　“不是可以分拆吗？我们前几种集成电路设计，就是分拆成了几片，然后请他们代工的，这次不行了吗？”方佩玲眨着大眼，茫然道。
　　“那只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
　　白云天苦笑：“片内传输和片外传输，效率天然就会受到影响。而且集成电路越多，功耗、发热量也会越大，对用户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设计。
　　此外，现在国外处理器的集成度越来越高，今年三月推出的奔腾90/100处理器，集成度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万晶体管，是国内半导体制备能力的上百倍。
　　我们总不能在主板上，装上百个处理器吧？”
　　白云天很是苦恼地喃喃自语：“国外的半导体技术突飞猛进，国内却迟滞不前，以后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如果坐等国内慢慢提升半导体能力，就等于是束手待毙啊……”
　　随即，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着他低声的叹息，方佩玲漂亮的大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阴影，低下头想了一阵，不确定地说道：“那能不能通过杜总的关系，从香港购买设备，我们自己来做集成电路？”
　　白云天闻听，哑然失笑：“先不说美国会不会把最先进的设备卖给我们。就算他们肯卖，我们除了得到一套设备，还有什么？
　　设备的制造能力是固定的，下次升级以后，人家可以用新设备制造出集成度更高的芯片，而我们呢，还只能制造原来集成度的芯片。
　　久而久之，我们的差距又会拉大，和现在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他没说购买一整套制备设备，需要多少钱。
　　国内八十年代后半，跟美国谈成引进对方七十年代的生产线。明明代差达到三代，还是二手设备，就花了二十个亿，平均每条生产线五亿人民币。若是购买最新的0.7微米生产线，那得要多少才够？
　　十亿？
　　二十亿？
　　还是更多？
　　中华制造只是一家公司，不是一个国家。哪怕是一个国家，稍小一点、穷一点的都买不起。
　　这已经不是集成电路刚刚发展起来的那段时间了，想要用较少的投资，就得到全套的生产设备，已经不再成为可能。
　　未来的半导体设备制造这个游戏，只有少数国力强大的大国，才有资格加入。
　　另外还有一点，他也没说。
　　那就是设备的成本回收。
　　根据摩尔定律，半导体技术每18个月，就提升一倍。也就是说，一套设备买回来，18个月以后就落后了。
　　并不是说一套设备，就只能用18个月。
　　通过改进工艺、设备挖潜，通常还能将其寿命延长一倍，而不显得落后。
　　但总体而言，也就是两三年时间，就要淘汰一代。
　　那么集成电路生产商，就必须在这两三年内，就收回所有投资，并且还要赚到足够利润，以用于下次设备升级。
　　当然，即便落后于最新制备能力，这些设备也不等于就不能用了。它还可以承接其他的集成电路制备业务，比如gpu，比如内存。计算机上的集成电路做不了了，还可以去做通讯设备的芯片。连通讯集成电路都做不了了，那就去做各种家电的集成电路好了，总能找到出路，无非是竞争对手多一些、价格便宜一点，多少也能挣回来一点利润，比白扔了强。
　　通常欧美的集成电路制备厂商，都是在设备快要落伍的时候，就将生产线卖给其他没有制造集成电路设备能力的国家，比如韩国、比如新加坡、比如中国……
　　而且由于对方根本没有制造能力，自然也就没有议价能力。他们说卖多少就卖多少，买家毫无还价之力，甚至如果不陪着笑脸，对方还有可能不卖给你。
　　于是他们多半还能靠着售卖二手设备，大赚一笔！
　　所以说，买，只能买回来一段时间的优势……，不，不能说是优势，最好的东西肯定在人家手里。买回来的设备，只能算还不是太落后罢了。
　　没有自己的制造能力，要想靠买就成为一个强国，这是白日做梦！
　　任何行业，要想崛起，都必须解决根源问题。
　　那就是——制造为王！


第二百八十章 小型光刻机
　　国内代工不行，买也不行。
　　方佩玲想了半天，突然露出震惊的表情，一下捂住小嘴，瞪大了眼睛：“难道，白总打算自己造设备！”
　　就她所知，这并非不可能。
　　白云天有这样的传统，电机生产线就是他用厂里设备，自己制造的。电池生产线，也是他带着工人们，一刀一刀加工出来的。
　　他好像如非得以，就从不向外面购买设备！
　　白云天笑了，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而谈起了集成电路制备设备的制造困难：“集成电路的制备设备，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它不像电机生产线，对零部件的精度要求非常高，属于是超精密加工。
　　而且，集成电路制备设备，随着制备晶元尺寸的增大，也是越来越庞大。一个八英寸晶元的光刻机，体积就有两层楼那么高。其他还有封装设备、测试设备，完整的一套下来，需要好几种专用设备。
　　要制造这样庞大的设备，加工设备也必须得比它更大，起码要几十米长，并且加工精度也需要非常高，两端的误差不能超过一个微米。这样的超高精密加工设备，一般车床根本不能胜任，非得要数控加工设备才行。
　　你看看，加工精度要求极高、尺寸又特别大，这哪是我们公司可以自己制造的。”
　　方佩玲连连点头。
　　中华制造的底子，就是航仪厂的班底，厂里都是一些老旧的生产设备。就算是精密加工设备，也是传统车床，连数控设备都没有一台。
　　要是靠这些设备，都能制造出集成电路设备来，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别说中华制造没有这样的大型超高精密数控车床，就是搜遍全国，也找不出来。
　　要不然，半导体制备设备，会被称为体现一个国家国力的象征！
　　你连生产它的设备都做不出来，还谈什么制造能力！
　　高端半导体制造，本就不是小国、穷国玩得起的，它是超级大国的专属领域！
　　就连日本、新加坡、韩国，乃至英国、德国这些发达国家，在这个领域中也越来越力不从心，纷纷退出了整套设备研发，开始专注于其中的某个局部，甘愿或不甘愿地成为美国半导体制造产业的附属机构。
　　这就是一个赢家通吃的领域！
　　当然，他们还可以利用美国提供的技术、生产设备，制造点次一级的产品，卖到例如中国、东南亚之类不发达的国家，来骗一点钱，也等于是美国漏出来一点残渣，让小弟们不致于过于怨恨。
　　毕竟半导体不等于就是计算机，它更多的还是用于各种家用电器、生产领域。
　　“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了几条路，都被白云天否决了，方佩玲很是气馁，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低头嘟着嘴，垂头丧气道。
　　看她嘟着嘴的样子，白云天哈哈大笑：“你怎么不猜了？”
　　见他欢畅的笑容，方佩玲心中开心，表面却是咬牙切齿道：“哼！我才不猜了，反正我说什么，你都说不对，就是笑话我笨呗！”
　　白云天以为她真的不高兴了，不敢再逗她，连忙道：“好吧好吧，不跟你开玩笑了。其实你刚才说得对，我就是打算准备自己制造一套设备出来。”
　　“啊！”
　　方佩玲眼睛顿时睁大，指着白云天道：“你刚才还说我们没有能力制造的，原来是骗我！”
　　“当然没有骗你！
　　要想制造英特尔那种等级的生产线，我们的确没有能力。它需要特种合金冶炼企业，来提供制造这套设备的生产线的各种特种合金；它还需要不低于数万吨级的大型液压设备，来对大型设备进行锻压成型处理；它更需要配套的伺服电机企业，来提供高精度的伺服电机系统；它同时需要成熟的数控设备设计、制造能力，来完成生产线制造。
　　这一切，还不是半导体制造设备的必要条件，而只是为了制造出，生产半导体设备的生产线制造的必要条件！
　　有了这套生产线，才能谈得上研发、设计、制造半导体制备设备！
　　你看，这些条件里，我们哪样有？”
　　“那你怎么说……”方佩玲被他绕过来绕过去地分析，彻底给搞迷糊了，眼睛里全是小圈圈，傻乎乎地望着白云天，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云天给她萌萌的样子给逗笑了，一摊手：“我说的是做不出来和英特尔那么大的半导体设备，但是比它小，以公司的制造能力，我觉得可以试试。”
　　“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佩玲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饱满的胸脯，让脑中一团乱麻的思维，重新恢复清明，谈了谈小脑袋，好奇道：“那你准备做的设备，会有多小？”
　　白云天给她问住了，脑袋后仰，回想了一下设计数据，估摸出大概的体积：“大概会有一人来高吧，不会比它更大了，体积吗，就跟一个衣柜差不多。”
　　“那就不能对八英寸晶元进行光刻处理了？”方佩玲来了这么久，各种技术术语背了一肚子，也能跟得上趟。
　　“只能作三英寸的。”白云天很是遗憾地摊摊手。
　　芯片内部晶片尺寸大约有拇指盖大小，考虑到晶元是圆形，边缘部分没有足够空间来放置晶片，所以每块晶元都不能得到百分之百完全利用。
　　这还要受到晶元制备技术的影响，现在的技术，制备出来的晶元，越靠近边缘，缺陷越严重。国际通行的晶圆制备，可利用面积只有百分之七十左右。
　　由此可知，一块三英寸晶元哪怕光刻成功率百分之百，也就能切割出不到一百块晶片。
　　只有八英寸光刻机晶片数的九分之一！
　　可见差距之大。
　　这种小型的光刻机，多是放在实验室，进行小规模制备，验证研究人员的设计思路，绝对没有谁会疯狂到用它来进行工业化生产。
　　“这么小啊……”方佩玲仓促间，也算不出能切割出多少可用晶片，但直观就感觉小好多，有些沮丧，“那个制备的线宽是多少呢？”
　　“零点五微米！”白云天简短答道。
　　“什么？”
　　方佩玲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然从座位上弹起来，一脸的不能置信，小心翼翼地望着白云天，握着拳头紧张道：“白总，你该不是又在开玩笑吧？”
　　她可是看过简报，英特尔最新的制程也就零点五微米，难道他们第一次制造的光刻设备，就能达到英特尔的水平？
　　这怎么可能！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小身板，大能量
　　“货真价实！”
　　白云天毫不含糊地给予了肯定答复。
　　对于全球半导体制造厂商来说，如何实现更低的线程工艺，和如何制造更大尺寸的光刻设备，同等重要。
　　更小的线程，代表每一个元器件所占面积更少，晶片内集成的晶体管数量更多。晶体管数量越多，芯片的性能自然也就越高，两者呈正比关系。
　　而更大尺寸的制备能力，则代表单位晶元内，可以切割的晶片数更多。
　　它意味着成本的降低。
　　从重要程度来说，前者还更重要！
　　为了实现更低的线程宽度，半导体巨头们每年要投入数以亿计、十亿计，甚至数十亿的美元投入研发。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会让科学家、商业巨头们欢呼雀跃，庆祝自己走到了前头，引领了半导体技术的发展。
　　然而这一理论，对白云天无效。
　　他最不缺的，就是工艺；最缺的，恰恰是最基础的制造能力。
　　因为制造能力的限制，他使出全身解数，也只能造台小型光刻设备。
　　可是通过采用最优化工艺手段，选用更优秀的系统结构，他能用这台三英寸的光刻设备，制备出不逊色于当前世界上最顶级的芯片！
　　并且，通过工艺改良，良品率能够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大大超过目前国际半导体制造商百分之五十的平均水准。
　　再考虑到三英寸晶元制备是一种非常成熟的技术，整块晶元几乎达到了无瑕疵，因此在采用白云天提供的工艺，制备出来的成品晶片数量，更是猛增至一百四十片之多！
　　一增一减，单块晶元可以切割成功的晶片差距，不到四倍。
　　同样，三英寸晶元的价格，也只有八英寸晶元的一半，这个倍差又被拉到两倍。
　　然后是汇率，如今在外汇市场，一美元可以兑换八点七元人民币。
　　由此可见，抛开晶元的采购费用不谈，白云天设计的三英寸光刻设备的实际制备成本，其实比英特尔还低！
　　唯一的缺陷，就是光刻机太小，一次最多只能处理一片晶元。在连续工作状态下，一天最多能够制备二十四片晶元，可以切割出三千枚左右的晶片。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全负荷运转，也就能制备出百万左右的晶片。
　　相对于英特尔同时制备多种型号，单款芯片年供货量数百万的产能来说，可以说不值一提。
　　但对不需要全球供货的中华制造来说，足够了！
　　听到白云天如此肯定的答复，方佩玲仍是半信半疑，总觉得他在哄骗自己：“既然制备工艺这么高，都不输给英特尔了，那你还在发愁什么？”
　　白云天长出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我在愁，制造它的设备，我该怎么把它造出来！”
　　方佩玲眼睛瞬间瞪圆了，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半天才迟疑道：“白总，我没听错吧！您，您的意思是，连制造光刻机的设备您都没造出来？”
　　“对！”白云天毫不难为情地承认道。
　　“那你说的什么光刻机、0.5微米线程技术，根本不就是空口白牙？我还以为就差一点，马上就能做出来了呢！”方佩玲觉得好气哦，明知道白云天说的数据太过不现实，肯定又是在骗自己，结果还是当了真。
　　白云天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又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就是卡在制造设备上。解决了这个难题，设备就能造出来。有了设备，我说的光刻机也不是问题。”
　　方佩玲白了他一眼，已经不敢再相信他说的话了。
　　白云天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只是借此放松一下大脑，以让有些疲惫的大脑重新活跃起来，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伺服电机最困难的部件我已经做出来了，剩下的交给周师傅他们也能完成。数字信号处理器我也设计好了，就等华越那边流完片，就可以装配控制系统……”白云天靠在椅子里，两眼望着天花板，口中喃喃自语，“最困难的部分我都解决了，可就是忘了，数控加工中心的床身、导轨还没解决！现让机床厂制造也来不及，光是释放钢材内部应力就要一两年时间。人家机床厂是早就做好了备件，在空地上放置了老长时间，需要的时候就能用，可我到哪里去找应力释放完毕的备件呢……”
　　他抠抠头皮，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策了，居然忘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越是精密的机床，越是对应力有严格要求。
　　否则，等到装配好，实际使用中，金属件内部应力逐步释放会导致结构变形。用不了几个月，形变带来的加工误差就会越来越大，让整套精心设计的数控中心彻底报废。
　　这次他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些最难解决的地方，却忽略了这个问题。
　　偏偏这又是不能忽略的。
　　头痛，太头痛了。
　　方佩玲看他焦躁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的碰到难题了。虽然之前被对方调戏了一番，可是此时，还是不由自主顺着他的思路延伸开来，帮他想办法。
　　“可以去机床厂看看，说不定有现成的备件。”她不顾先前的种种打击，出谋划策道。
　　“不可能！”
　　白云天猛摇头：“床身的结构、外形，都是事先设计好的，然后长期放置，进行应力释放。人家又不可能知道我的设计，怎么可能提前做一批床身、导轨出来。”
　　虽然又被否定了，可是这次方佩玲没有放弃，又道：“完全一样的肯定没有，但是说不定有相似的呢？整个拿来用不行，还可以做小幅修改，只要能用不就行了……”
　　“嗯？！”
　　白云天身体一顿，呆了好一阵，然后猛然从椅子里跳了出来，大吼一声：“对呀！完全符合我设计的没有，但是我可以找现成的啊，只要在主要结构上符合我的要求，再对设计做一定调整不就行了！我怎么没想到！”
　　他知道这绝对可行。
　　虽然具体的修改，需要找到了所需的底座、导轨、床身、传动件以后，根据实际测试的数据，再进行复杂的有限元运算，才能最终确定是否可用。
　　但是现在的他，早已过了只会原原本本照搬历史上现成设计的水平。
　　若是他只会照抄，他设计的那台三英寸光刻机，实际就只有两微米的制备能力，而不是0.5微米！
　　虽然还要经过相当复杂的科学运算，但他绝对有信心，在坚持原有的优异设计理念之余，对其整体结构做相应调整，以配合不同的床身等零部件。
　　如今的他，已经可以毫无愧色地对外宣称，他就是国内最顶级的高级工程师！
　　看到像中了定身术一样的白云天，方佩玲知道自己的建议，或许是给了他很大的启发，抿嘴一笑，不去打扰他思考，拿起了一摞资料，轻手轻脚地整理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买部件
　　一辆黑色的加长型三排座六开门房车，以六十迈的时速，平稳地驶向苏城城区方向。
　　车头引擎盖上，一座振翅的小人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银辉。
　　这就是号称贵族车的劳斯莱斯，车型为silverspirit，港台那边译作银灵，或是飞刺。
　　它秉承了劳斯莱斯奢豪的传统，处处显露着世界顶级房车的华贵气质，一经推出就大受全球富豪的喜爱。英女皇将其专用座驾之后，更是名声大噪。
　　这台车是杜炜逸从英国那边订购，海运到香港，再陆路转运到苏城，以白云天还没有专用座驾为由，将这辆车送给了他作为礼物。
　　要知道，银灵在英国的售价即为三十万英镑，折合为人民币差不多四百多万。这时国内的轿车进口税为百分之一百五，光是将这辆车送到苏城，杜炜逸就花了差不多八百万。
　　而且这不是走的公款，全部是他个人掏的腰包！
　　白云天也不矫情，既然对方真心诚意，他也就欣然笑纳了，虽然他很少外出。
　　车子从苏城内穿城而过，引来了无数人的追逐，就连交警都对它投以了关注的目光，追着它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不少司机甚至开着车，与它并驾齐驱很长一段路程，以近距离欣赏这款名车。
　　白云天坐在第二排，闭目养神，对车外的反应视如不见。
　　气压减震弹簧，让车辆行驶中感觉不到一点颠簸。经过超静音隔音处理的车窗，让他感觉像是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听不到外面吵杂的喧嚣。
　　过了不知多久，他感觉到车子正在减速，而且不是红绿灯路口的急停，而是缓慢降低车速，于是睁开了眼。
　　“要到了么？”他转过头，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车面是一片片稻田。
　　车子已经穿城而过，来到了东城外。
　　不远处，一座和航仪厂外观形似的红砖围墙、高大的厂房正在缓缓靠近。
　　车子顺着水泥路，到达正门处，一群穿着西装、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已经等在了厂门外。
　　高大的厂门外，挂着一块白漆厂牌——苏城机床厂。
　　坐在第三排的李强、姜杰先一步下车，一人帮他拉开车门，一人静静站在前方，以作保卫。
　　英国车车内空间高大，白云天无需低头就跨步下车，堆上笑脸，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是吴书记吧，不好意思，怎么让你们等在外面，罪过罪过！”他热情地伸出手，与对方紧紧相握。
　　“哪里哪里，白总是贵客，我们这是应该的！”
　　吴书记据说已经五十出头了，是个一米八左右的高个子，脸上皮肤依然紧绷，看不出丝毫衰老的迹象，头上也是满头乌发，不知道是染的，还是确实如此。
　　他拉着白云天的手，将身边的领导一位位介绍给他，白云天也是笑着依次握手。
　　白云天不是很喜欢交际，可是在需要的时候，他也能凑合着应付两下，不至于让人感觉太过高傲。
　　“白总，你之前打电话来，说是想跟我们厂谈笔业务，不知道是……”不等进厂，吴书记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苏城机床厂的其他厂领导也是一脸热切地望着他。
　　“哦，是这样的。我们新研发了一款数控加工中心，但是没有合适的床身、导轨设备，临时赶做也来不及，所以就想到贵厂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白云天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他这个说法，倒是合情合理。
　　研发一种机床容易，可是要做出来就难了。机床上的各种金属结构件，不经过长期的应力释放，根本就不能用，事前加工再精细，装上去几个月就变形不能用了。
　　就连他们机床厂，都是几年前就准备好了相应的床身、导轨等部件，露天放置，等待应力释放完毕之后，再来使用。
　　“只要各种部件？不要整机？”
　　听说他只是来车床厂淘零部件，吴书记等人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了，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
　　卖部件和卖整机，哪个利润大，是个人都会算。
　　更何况，长期静置，释放完内部应力的部件，对于机床厂来说也是最重要的宝贝。没了这批部件，他们机床厂起码要再花两三年时间，才能又囤出一批来。
　　白云天把零部件都买走了，他们机床厂喝西北风啊！
　　“其实我们厂也在研发数控设备，像数控铣床、数控镗床、数控车床，大中小型都有，加工精度虽然赶不上进口货，可也挺高的。而且买整机，就省去了自己装配的麻烦，连同按设备安装，我们都可以负责到底。”旁边生产副厂长卖力地劝说道。
　　“是啊是啊，白总啊，你别看机床就这么些零件，好像很容易做。可是加工出来的零部件，如果装配不好，也不能达到设计要求。而要说装配，我们厂有几十年经验，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们嘛！”
　　“你们要搞技改，自己弄弄就行了。可是做整机，还是我们才专业……”
　　一众厂领导七嘴八舌，都是不希望白云天买配件，建议他从机床厂购买整机。
　　有一个厂领导，还低声说了句：“你们中华制造都已经吃得满嘴是油了，总不能汤汤水水都不给我们留吧……”
　　虽然他很快就被其他人拉开，但是众人脸上的假笑，可以看得出，那人说出了他们心头的真实想法。
　　中华制造现在是苏城的龙头企业。
　　尽管增加的生产线还没完全生产出来，组装到位，但仅凭现有的产能，年利润也高达两三个亿。
　　随着电动自行车逐步打开市场，各地已经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热销场景。许多国企都垂涎这块肥肉，可是由于没有合格的电机、电池，想要生产仿冒品也做不到。
　　可想而知，当产能扩张之后，中华制造又会迎来新一波高速发展期。
　　相对于大量奄奄一息的国企，中华制造简直就犹如一盏冉冉升起的明灯，在照亮天空的同时，也刺痛了许多企业的眼睛，让他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不少的企业，都想从中华制造身上，狠狠地刮一层油下来，以填补自己的缺憾。
　　机床厂显然也是如此。
　　要不然，白云天哪有那个威力，一个电话，就让这么多干部主动候在厂门外迎接。
　　白云天面对他们的劝说，似笑非笑道：“要我们购买你们的整机，不是不行……”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欢而散
　　吴书记等人都是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了笑容。
　　“但是……”白云天不紧不慢道，“技术指标要达到我们的要求。”
　　“你们对技术指标，有什么要求？”吴书记也知道这才是关键，上前一步，紧张道。
　　“加工的最大长度，要达到1000mm……”白云天伸出一根手指。
　　厂领导们笑着同声道：“绝对能达到！”
　　一米，也就是中小型车床的加工尺寸，可以说任何一台车床都能做到。
　　“最大加工直径，要达到200mm……”白云天伸出第二根手指。
　　“这更没问题！”众人笑。
　　“切削给进速度要达到每分钟40米以上，最好能达到60米……”白云天看着他们的表情，伸出第三根手指。
　　一众厂领导脸上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
　　“你在开玩笑！国内数控机床的切削速度只有30米，行业内一问就知道。40米那只有国外的进口机床能做到，我们要有这能力，哪还会……”一名干部不忿地嚷嚷起来，在最后一句，他才醒悟地放低了音量，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云天笑容不减：“大家都是做这个的，应该知道，切削速度的提高，不但意味着效率的提升，同时更高的切削速度，也会降低加工中的工件表面粗糙度，是高精密加工中的一项很重要的参数。”
　　吴书记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但还是忍着，道：“你还有什么要求？都说说看！”
　　“我的要求不高，也就是国际标准：要求有温度补偿系统；在1000mm行程内，定位误差不能超过0.001mm；重复定位精度不能超过0.0015mm；无故障运行时间至少要达到3000小时……”白云天从善如流，一一细数起来。
　　“你不用说了！”
　　吴书记等人已经听不下去了，伸手让他不要再说：“你说的指标，我们是肯定达不到的！既然这样，我们双方也不用浪费时间，您另请高明吧！”
　　这是彻底翻脸了。
　　白云天平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表情。
　　实际上，他给的指标，相对于他要加工的零部件来说，一点也不高，甚至还稍微放宽了一点。
　　然而，这个指标，却是欧美高精密数控机床的技术参数。对于欧美机床设备制造商来说，很容易就能达到他的要求，有足够多的范围供他挑选。
　　但在国内，这却是高不可及的一个要求。
　　打死他们，也达不到！
　　不，应该说，如果是国家任务，他们可以靠手工少量做出几台，但绝对无法大规模批量生产。并且因为是手工，所以零部件的尺寸基本无法互换。交货日期也会相当长，至少要一两年，才能完成交货。
　　白云天是肯定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所以大家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吴书记阴沉着脸，带着人转身就往厂里走。
　　白云天很是无奈，叫住他：“吴书记，整机买不到的话，我们买点备件也……”
　　“不卖！”
　　吴书记头也不回，硬声回了一句，带着众人就走进了厂门内。不知道是不是对他产生了恶意，随即门卫过来，咣当一声关上了铁门，将他挡在了外面。
　　白云天在外面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车上。
　　“白总，接下来我们回厂？”司机小孟抬头看着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
　　白云天脸上看不出失望，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们去建材市场！”
　　“建材市场？”小孟愕然重复道。
　　“对！去建材市场，或者说，你知道哪里有卖花岗石的。如果知道哪家是最大的批发商，就到他那里去。”白云天一脸平静，轻声道。
　　“哦。”小孟想了想，启动了车子。
　　车子掉头，再次穿城而过，回到西城外，然后转向南行，过了好几座桥，经过桐泾公园，跨过晋源桥，来到了一个乡村小镇。
　　虽然是一个小镇，可是处处可见销售建材的商店。
　　店铺里很少看到买家，店主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和人打牌。许多建筑材料，就摆在外面空地上，如产品陈列区一样，展示给买家看。
　　镇上有不少货车来来往往，这都是前来运货的车辆。
　　“白总，这里是横塘，算是苏城建筑材料最集中的地方了。您要买花岗石的话，找他们就行。”小孟在镇上转悠了一圈，找到一家门面最大的建材店，停在他面前。
　　“好！麻烦你了。”白云天微笑地感谢了他，没用李强开门，自己打开车门，跨下出去，感兴趣地看着店铺。
　　这家建材店，的确是最大的，足足有四五个门面，身后还有一栋三层小楼。小楼外墙，贴满了五颜六色的马赛克，这也是现在最时兴的墙面装饰了。
　　五月天，气温已经逐渐升高。
　　建材店里，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穿着一件汗衫、大裤衩，就对着电风扇吹个不停，看起来像个老农。
　　“老板在吗？”
　　姜杰走上前，吼了一嗓子。
　　“什么事？买建材你们先在外面选好，选了以后，再过来谈！”那个对着电风扇的中年人，不耐烦道。
　　白云天摆摆手，让姜杰不要再说，走上前，带着和善的笑容，道：“你就是老板？”
　　“我就是，您准备买什么建材？”中年人扬起粗厚的脖子，看到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马上满脸堆起笑容，风扇也不吹了，从边上取过一盒名片，掏出一张，双手递过来，“老板，您是做装修生意的吧，我这里建材是镇上最全的，包您满意！”
　　“我想买花岗石。”白云天开门见山道。
　　“有有有。您是要天然的，还是人工的，或者是仿的？颜色方面，您是要带麻点的，还是红色、黑色、白色的……”胖老板热情地站起来，滔滔不绝介绍道。
　　白云天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要泰山青，它还有个名字叫济南青，你有吗？”
　　“泰山青？”胖老板愣了一下，眼珠子转了一圈，赶紧道，“有，有！不就是泰山青吗，我这里都有，不过存货不多！您要多少？要得多的话，我需要从山东那边调货，如果干得急，会比较贵！”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才是当前的最佳选择
　　白云天笑了。
　　他伸手大致比划了一下：“我不要你们切割好的，我要两米乘三米，高七十公分的一整块花岗石！”
　　老板呆住了：“哪有要这么大的，您，不会是打算用来做墓碑吧！”
　　“放，放，再放！”
　　吊车将一块三米长、两米宽、厚约七八十公分的墨绿色石板，从卡车上吊起来，然后慢慢地放在垫了很厚一层橡胶垫的电动车上。
　　这样的石板，一共运来了五块。
　　另外还有一车大大小小，加工成柱型、长方形的石条、石柱、石块，也一一卸下来，放到了等候的平板电动车上。
　　这就是泰山青。
　　作为装饰材料来说，它并不好看。墨绿的颜色近于黑，其中又有不少白色的麻点，让它看起来就像是用来做地板的麻石，美观效果很差。
　　“白总，你准备用花岗石，作机床的床身？”闻讯赶来的高明成等人，望着那一堆泰山青，也是一脸的懵逼。
　　机床是铁铸的，这已经是常识了。
　　在他们看来，为了提高机床金属件的稳定性、抗震动性，应该是选择更好的合金材料，从来没听说过，用花岗石来做机床床身的。
　　而且听说，还不只是床身，许多构建，也会选用这种石头来做。
　　这可新鲜。
　　这种难得一见的景象，不要说高明成，就是杜炜逸、何长盛等不太懂技术的人，也跑了来看热闹。一群人围着这堆石头，议论纷纷。
　　“对！这花岗石可是好东西，我们平常用来制作机床的金属件，都需要经过很长时间静置，来释放内部应力。可是这花岗石被压在地底下几万年，内部的应力早就释放完了，直接拿来就可以用。而且它的成本低廉，加工难度，也要比铸铁、钢结构容易多了！”白云天笑道。
　　“可它终究是块石头……，能，能做机床吗？”高明成婉转地说道。
　　“怎么不能！”
　　白云天指着泰山青，大笑道：“就拿这泰山青来说，就是最适合做精密设备构建的花岗石。
　　它的线膨胀系数，只有普通金属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温度变化对普通车床的影响，它都不怕；它的比重高，结构稳定，即便碰撞毁损，也不会起毛边；它的抗压强度是250兆帕，抗弯强度是13到16兆帕，完全可以承受加工中的各种冲击，稳定支撑起整个工作台；它的吸水率低，不用担心受潮变形；它不导电、不受磁，无需担心电流、磁性通过构件，影响结构的稳定性；它的肖氏硬度更是达到65～72，比普通的铸铁件还要硬两到三倍！
　　你说说，它为什么不能用作机床结构？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它的各种物理参数稳定，不传递振动，所以在国外是一种常用的精密加工设备材料，美国、德国、瑞士、日本等欧美各国，都对其展开了深入研究，推出了各种各样的花岗石精密机床！”
　　高明成大张着嘴，不敢相信，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花岗石，竟然有这么大的好处，就连欧美发达国家，也对其展开了研究，推出了各种花岗石机床。
　　杜炜逸等人也是啧啧称奇。
　　他们都知道白云天博闻强记，知识面非常之广，无出其右。他既然说是这样，那就肯定是这样，别人无需争论，只需要接受，听从他指挥就好。
　　“想不到这玩意儿，还能用来做精密机床！”财务总监何长盛，都忍不住探下身，用手摸着石头，细细感受它的纹理，“摸上去确实很细，滑溜溜的，就像是抹了油一样。”
　　“还真是的。”
　　其他人也纷纷感受了一下，发觉果然如此，对白云天所说，更有了信心。
　　白云天任他们感慨，但笑不语。
　　选择花岗石，他也是在查阅了制造史回顾以后，才发现的一种材料。
　　要说各种物理性能，花岗石确实是一种很不错的机床材料，国外对其的研究也非常多。不少高精密、超高精密的加工设备，也确实采用了花岗石床身，甚至是导轨、各种构件。
　　可是它的天然缺陷也很严重，就是容易碎。
　　硬度高、脆性大嘛，很正常，一台花岗石加工机床，要是不注意保护，搞不好很快就裂成几块了。
　　所以在一阵风之后，随着各种新型材料的问世，花岗石也逐渐退出了精密制造领域，回归它装饰材料的本质。
　　白云天选择它，也是无奈之举。
　　一来，是机床厂不肯卖给他储备的部件，他只能另辟蹊径，找到别的出路；另一方面，花岗石便宜，而它最大的优势，更在于加工容易。
　　不需要可望而不可及的数万吨水压机，也不需要无处购买的高性能合金材料，更不需要动辄数以百万美元计的精密数控加工设备，就靠中华制造现在自有的设备，就能轻松对其进行加工。
　　可以说，它就是当前的最佳选择。
　　也是让他快速跳过积累，实现制造能力跨越式发展的垫脚石。
　　至于脆，不重要。
　　他又不准备指着这台花岗石数控中心，用上一辈子。只要能稳定运行两三年不出问题，加工出合格的超精密部件，以组装新的精密机床就够了。
　　到时候，它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
　　一群技术人员对照着图纸，用油性笔在花岗石上绘制着各种线条，以确定需要加工的部位和形状。
　　“好了，开始吧！”
　　再三确认之后，他们让开位置，工人师傅开始端着圆锯过来，对照着标记，对花岗石进行切割。
　　没错！
　　花岗石加工，完全不同于金属件加工，只需要一台电锯就能轻松实施。其难度，并不比做石狮子更复杂。
　　巨大的噪声中，一簇簇粉尘纷飞，一个个石块被切割、剥落下来。
　　几个小时以后，原本方方正正的花岗石，已经大变样，基本具备了一个机床底座的雏形。
　　吊车过来，用钢板托在底部，将花岗石床身吊起，放到平板电动车上，运到了一台经过特殊改造的大型磨床旁，再将其吊起，对正了位置，轻轻放下。
　　磨床开机，开始对其进行打磨。
　　这就是全部的加工流程了，不需要其他加工设备，一台电锯、一台大型磨床，就足以加工出各种物理性能完美符合高精密加工机床所需的花岗石部件！
　　加工精度、光洁度、表面粗糙度，等等衡量加工性能的指标，在这里都得到了完美的反馈。
　　尽管国产磨床的性能不够好，加工误差稍大，可是不是还有这么多优秀的技工吗？
　　对花岗石进行手工打磨，可要比对合金部件打磨，要容易多了。
　　只要师傅们下功夫，航天级别的超高精度都能给你打磨出来！
　　而且耗时更短。


第二百八十五章 突破
　　在一个月的加工中，花岗石半成品构件碎了好多个。
　　这就是花岗石的最大缺陷，作为机床精密部件，它的物理特性太脆了，稍不注意就会因为碰撞而出现缺损、开裂、折断，导致整个构件报废。
　　幸好白云天有先见之明，预先加工了复数个备用件，才保证了车床制造不会因为个别部件的毁损，而出现延误。
　　加工完成的花岗石构件，最终凑够了所需的底座、床身、气浮导轨、立柱、横梁、工作台全套配件。由于加工数量众多，部分构件还有足够的备用件用于替换。
　　对于机床中的金属部件，白云天也找到了方法解决。
　　他将厂里的部分老旧车床拆除，取下满足加工所需尺寸的金属件，进行再加工。
　　这些金属部件已经用了几十年，内部应力早已释放完毕，是绝佳的备用件。
　　反正这些设备也已经老旧淘汰，拆了也不可惜。
　　经过他一番加工，部分金属件反而获得了新生，可以继续在新机床上，创造新的价值。
　　而此时，周英祥等老师傅们，也完成了伺服电机的加工，经过测试，全部符合设计要求。
　　尽管白云天已经解决了最困难的部件加工，可是限于设备精度，其中个别零部件，仍然不得不采用了手工打磨的方式，才达到了图纸要求。
　　也因为是手工打磨完成，所以没有备用件，就只有这孤零零的一个配件。如果在安装中发现装不上去，临时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只能重新加工打磨。
　　这就是国内精密加工业，存在的最大问题——不是不能做，而是无法批量加工，且保障每个加工件的性能指标一致！
　　手工打磨已经很困难了，还要保证与其他零部件的匹配问题，老师傅们已经殚精竭虑，拿出了浑身的本领。若再要规定每个零件都必须一模一样，以备替换，这对老师傅们来说，近似于不可做到的要求。
　　伺服电机的装配，是由白云天亲自来完成，也只有他，才同时兼具了高级机电工程师、八级钳工、八级焊工、八级车工等诸多技能于一身，对需要装配的产品了解最为深入，清晰知道装配要求，才能胜任这项工作。
　　白云天要做的数控加工中心，可不是国内的三轴数控，而是五轴联动！
　　所谓五轴，就是在传统的横向坐标、纵向坐标、上下坐标移动之上，再加入刀具的回转、翻滚坐标控制，以实现全方位无死角的加工手段。
　　这实际上就是类似于机械臂的操作方式，通过多关节的控制，将其的灵活性发挥到极致。
　　当然，所谓的无死角，也就是一个噱头。
　　事实上，加工件固定面，就是死角。无论怎么改进工装方式，也无法对这一面进行加工。
　　伺服系统、传动系统、工作系统……，白云天装得很慢，每一个部件都需要反复权衡，理清了条理以后，才会小心翼翼地进行尝试。装配中，他的动作非常轻柔，绝不使用暴力方式强行安装，以避免造成零部件损伤。
　　整个装配工作持续了两周，才算是顺利完成。
　　……
　　装备车间，一间单独辟出来的房间，就是五轴数控加工中心的专用工作间。
　　和装配时，暴露在外的样子不同，一个不透明的外壳将机床包装在内。除了正面保留了一块二十公分宽、三十公分长的观测窗，可以检测工件加工过程，其他各面全部都被遮挡，无法一观全豹。
　　这固然是为了营造一个恒温、恒湿、超洁净的工作环境，但也有不让外人了解机床具体结构的用意。
　　毕竟这可是五轴加工中心！
　　在九十年代中前期，五轴加工技术，仍然是最顶尖的超高精密加工技术。哪怕是在制造业发达的欧美，也不是所有企业都掌握了这项技术，能够制造五轴数控加工中心的企业，更是少之又少。
　　欧美方面对这项技术也是严格保密，严禁向中国输出，甚至连整体装备都不允许出口，可谓是严防死守，封锁中国的技术进步。
　　国内自然是不甘心接受封锁，也在组织科研力量，对加工材料、零部件加工、控制编程、伺服系统等等，全力进行技术攻关，以突破西方封锁。
　　关于多轴数控加工中心的论文，可谓是连篇累牍，数以千计。
　　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能成为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
　　一旦让国家知道，白云天造出了五轴数控加工中心，那绝对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倒不怕索要技术，他还巴不得所有国内企业，都能拥有超高精度多轴数控加工中心，以后再需要加工各种超精密零部件，也不用为代工单位而发愁了。
　　问题是，他无法说明技术的来源。
　　为了避免惹来麻烦，他干脆单独隔离出一个房间，外面还加了锁。只有他本人，才能开启这个房间，使用它来加工部分超高精密零部件。
　　即便外人知道有这么一台数控加工中心存在，他也可以推脱是普通的三轴数控中心。就算以参观为名进来看到，除非将数控中心大卸八块，外人也无法凭借外观，就得出结论。
　　假设有人来参观，白云天只需输入指令，就可让加工中心只进行三轴加工，以掩藏其真实加工能力。
　　占据了整个房间一半面积的加工中心旁边，还有一张长条形的工作台。
　　工作台内，镶嵌着各种操作按键。
　　白云天将预备好的合金毛坯件，安装到数控加工中心工台上，然后来到最外侧的操作台前坐下，将通讯线缆插入内部网络接口，启动了计算机。
　　通过内部网，他将存在自己文件夹下的一份加工图纸，传送过来。
　　图纸接收完成，鼠标点击开始加工，数控中心内立即传来极其微弱的嗡嗡声。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整个的加工流程。
　　无需工人操作，工台自动地旋转到位，锁定，机械臂从旁降下，开始对工件进行加工。
　　旋转、翻滚、换刀、车、刨、钻、铣、研磨，整个流程没有人参与，全自动完成。
　　当需要换刀时，圆盘状的换刀系统就自动旋转，将内藏的刀具递出，以实现不停机、不换工台，一次加工成型的设计要求。
　　为了保证刀具有很高的切削性能、超长耐磨，白云天还特意花重金从德国进口了一大批金刚石刀具，以提高数控加工的精度。
　　十几分钟以后，观察窗升起，一个加工完成的零部件，银光闪闪出现在面前，犹如表面镀了一层银镜。
　　白云天仅凭肉眼，就能确认，其表面光洁度至少达到了十二级，粗糙度不会高于0.02。
　　完全达到了光学仪器金属镜面、精密仪器摩擦面等，超高精密零部件的加工要求！
　　白云天摩挲着如丝般光滑润洁的零件表面，朗声大笑起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意外的订单
　　五轴数控加工中心的制造成功，对白云天而言，是一次决定性的突破。
　　这意味着他，经过一年半的努力，终于达到了这个时代精密加工，同等级的制造能力！
　　虽然限于加工手段、设备、材料，这台数控加工中心的体积并不大，能够加工的工件最大尺寸也就长一米、直径二十厘米，只能适用于小范围的超精密加工。
　　那些大中型零件，他仍然只能望而兴叹。
　　但这毕竟意味着，在小型零部件加工上，他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从此不再束手无策。
　　刚才加工的零部件，就是伺服电机的关键部件。
　　想当初，为了制造这一个零部件，他就报废了超过两百个毛坯，才艰难地找到了加工的方法。
　　而就在刚才，他只是点击了一下鼠标，一个完全符合设计要求的零部件，在短短十来分钟内就完成了加工。从其表面光洁度、粗糙度来看，甚至比他加工的、最好的那一个零件，性能还要出色！
　　只要他将伺服电机的各个零部件加工数据，都调入计算机，那些让周师傅他们被迫只能采用手工方式，一点点研磨的难加工部件，就会源源不断从这里制造出来，而且精度还要更高。
　　白云天集合了全公司最强的技工师傅，想尽办法，也只在一个月内制造出了数套零部件。
　　现在有了这台五轴数控加工中心，一天就能加工出超过十套的全部零部件。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白云天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喜悦，放声大笑。
　　……
　　时间进入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数次逼近三十度。
　　而在中华制造内部，也如同这不断攀升的气温一样，热火朝天。
　　电机、电池生产线已经全部扩建完成，新培训的工人在老工人带领下先后上岗，产能开始出现了快速增长。尽管部分工人对于操作流程还不够熟悉、加之前期车间管理人员的调整，导致良品率有所下降，产能也有些小幅波动，但是平均来说，也比之前提高了三点七倍之多。
　　可以预期，等工人们熟悉了操作流程，产能还会有一个爆炸性增长阶段。
　　经过一年多的市场开发，电动自行车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作为了首选的短途交通工具。部分城市实施的限摩令，更是让电动自行车的销量急剧攀升。
　　没有了电机、电池产能不足的制约，东南西北中，各大区的联营、合作厂家，纷纷开足了马力，将大批宝马、以及其他品牌的电动自行车推向市场。
　　光是五月一个月，全国销售的电动自行车就达到了六万多辆。
　　这样大量的供货，丝毫没有将这股热潮打压下去，反而将其炒得更加发热。
　　在各个专卖店、商场，电动自行车刚摆出来，就很快被一抢而空，许多用户拿着钱都买不到，只能提前向店家下定金，希望当下一批到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购买。
　　可以预见，全国的电动自行车年销售量，突破百万辆绝不是奢望。
　　电动自行车持续热销，数字仪器的出口业务，同样也在不断扩大。
　　由于中华制造推出的数字仪表价格便宜，给予经销商的回扣多，而性能也过得去，主动找上门来，希望代理的经销商越来越多。
　　其在海外市场的销量，也迅速突破了三万台，营业收入超过四百万美元。只不过陆运、海运、再转陆运使得运费较高，还有海关关税、所在国征收的经营税收等，还要扣除给经销商的回扣，导致该业务纯利润不是太高，仅有百分之十一左右，每个月也就四十来万美元上下。
　　对此中华制造倒是很想得开。
　　他们最初本就没对自己研发的数字仪表寄予太多希望，甚至怀疑能不能卖出去。
　　现在不但在欧美畅销，还有一定的利润，能够维持生产线，保障研发部门继续研究，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而且几百万美元的外汇收入，也是一笔不小的积累，完全可以用在其他需要进口的方向，补贴外汇的不足。
　　由是，史琳等数字仪表研发团队，也得到了大力表彰，允诺的两万多美元提成，也毫无折扣地发到了团队的账户之中，以供团队聚餐、旅游等公共开支。
　　新的数字仪表研发，也已经展开，一方面扩展数字仪表的种类，一方面对其性能做进一步提升。
　　一个专业的数字仪表研发团队，正在迅速成型。
　　更令中华制造高层惊喜的是，计算机所自主研发的386pci主板，也意外地受到了海外市场好评。
　　考虑到主板只是计算机中的一个部分，占比并不大，最初公司并没立即将其作为商品。打算等其他配件实现国产化以后，再以整机形式推出国产兼容机，对外销售。
　　海外部觉得计算机更新换代在加快，若是长期搁置，也许过两年就被淘汰了，实属浪费。
　　因此他们尝试性，将主板拿去向客户展示。
　　谁成想不光是东南亚、南亚、南美等地的客商，在听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pci总线结构的386主板以后，对此很感兴趣，就连欧美的不少经销商，也闻风而来。
　　经过他们测试，发现改款主板的表现竟然非常优异，超过了低端486兼容机，性能已近似于中端486的水平，一时大为惊叹，纷纷开出了数量不少的订单。
　　别看欧美富裕，可也不是遍地有钱人。
　　中低收入的人群，在这些国家依然大量存在。区别只是发达国家的中低收入，在其他国家也算是中高收入而已。
　　面对最新的奔腾计算机，这些中低收入家庭和其他国家人民一样，也感到太过昂贵。
　　同时，欧美有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实行电脑办公，对计算机的需求量也在猛增。电脑办公对计算机的性能不太在意，反而对价格更加敏感。
　　廉价型386主板的出现，满足了这些客户的需求，可以用较低的价格，享受到与486同等的产品，他们非常满意。
　　经过海外销售部的推广，居然有数十家经销商，向中华制造下了六千多台廉价型计算机的订单。每台廉价型计算机的定价，平均为一千八百美元。
　　接到这些订单，公司内都轰动了起来。
　　一千八百美元啊！
　　这对于欧美顾客来说，是低到不能再低的价格了，可对国内来说，却是无可置疑的高价！
　　不考虑黑市上，已经炒到了一比十一的天价，就算是按照官方牌价计算，一千八百美元，换算成人民币，那也是一万五千元！
　　六千多台，可就是一个亿！
　　这他么能算廉价？


第二百八十七章 走出国门
　　说实话，收到这份订单，中华制造方面都傻眼了。
　　之前谁都不看好这个项目，要不是白云天亲自主持，可能早就被放弃了。
　　哪怕是研发出来以后，大家也没当回事。
　　性能不错？
　　超过了所有的386兼容机，甚至比低端486还好，仅比同主频的中端486略逊一筹？
　　不错不错，你们干得好，填补了国内在个人计算机上的空白，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然后……
　　就没有期待了。
　　谁会相信这家伙能用来卖钱啊！
　　人奔腾处理器都出来了，相关的兼容机卖得热火朝天，486都要逐渐退出主流。除了公司为了架设内部网，买了一千五百台，其他人谁会买这么落后的东西？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包括王成等人，都以为386pci板就是给他们练手的。他们在完成项目以后，已经向白云天提出，准备展开对奔腾主板的研发。
　　可就是这个大家都不在意的项目，居然取得了意外的收获，而且下订的数量还那么多！
　　一亿人民币啊，即便是杜炜逸，都不能不对这个项目提起重视。
　　那就赶鸭子上吧！
　　幸亏白云天建成了多层pci板的生产线，公司在手忙脚乱之后，才不至于连印制板代工厂家都找不到。
　　一块块印刷版被赶制出来，送到了原二分厂，现在的计算机厂。
　　其他配件怎么办？
　　全部靠买！
　　反正之前组装一千五百台计算机时，已经打通了经销渠道，这次无非是再增加六千套配件而已。
　　在欧美，工业品价格跌得很快。
　　采用新技术的新产品固然会很贵，但是技术成熟的产品、或者已经变得落后的淘汰品，却降价很快。
　　灰度显示器、20兆硬盘、单软驱等低端配件，价格都非常便宜。
　　想也知道，国内进口的低配版386计算机，加上了百分之一百五的进口关税，售价也不过一万七八，相当于两千多美元。而且这个价，销售公司还有相当利润。
　　可见这些老旧计算机配件，在美国的采购成本之低。
　　与订货方协商好配置，海外部立即向经销商下了订单。
　　海外部向公司建议，这次买的配件就不再海运过来了，免得折腾。不如直接在欧美当地买齐所需配件，然后就地存放在仓库里，这样还可以省下高额的进口关税。等这边将主板做好了，海运过去，组装起来就可以送到顾客手中。
　　杜炜逸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当即批准。
　　至于机箱、键盘、鼠标、电源，则先询问兵器工业总公司，问他们是否能提供。
　　答案自然是不能！
　　刚刚回到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仇副总，得知这个消息，也是蒙圈了。
　　他们完全没有准备。
　　别说接收技术，组织生产，就连让哪几家企业来做都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现在让他们拿出来，这怎么可能？
　　既然兵器工业总公司供不了货，那就别怪中华制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经过一番友好协商，兵器工业总公司理解中华制造的难处，同意这笔业务，不算入他们的合作之中，不影响双方达成的深度战略关系。
　　经此一事，兵器工业总公司方面，也提高了认识，了解到计算机外设同样是一个很大的业务，加快了脚步，确定了加工企业，迅速从中华制造这边获得相关技术，展开生产。
　　得到了兵器工业总公司的谅解，剩下的事就简单了：除了主板，其他部件全部外购。
　　路都走过一遍了，再来一遍也不复杂。
　　而且因为少了海运、入关手续，反而大大简化了程序，节约了成本。
　　中华制造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主板，通过临海、花城，分别运往美国、欧洲，十几天就到达了沿海码头。
　　海外部已经提前在当地雇佣了几名当地计算机工程师、工人，负责上门安装。仅仅一个月多一点点的时间，六千套廉价型计算机就交货完毕，并在客户处完成了组装、调试工作。
　　中华制造快速的反应、交货时间，让客户很是满意，爽快地支付了后续款项。
　　考虑到后期维护，以及类似业务可能会越来越多，海外部在请示了公司以后，在旧金山、伦敦租赁了办公场地，成立了正式的海外分公司。
　　为此，公司专门从国内派遣了驻旧金山、伦敦分公司经理、财务，主持开展海外业务。
　　之前临时聘请的那些当地工作人员，在经过考核以后，留下了两名办事得力的人员，聘用为副经理，协助国内经理熟悉所在国情况，开展工作。此外还与五名本地计算机工程师、二十几名计算机专业毕业生，签订了工作合同，组建了公司的技术服务机构，负责日常的安装、调试及后期维护工作。
　　分公司的成立，意味着中华制造跳过中介代理人，成功在欧美获得了立足点，开始在更大的市场拓展业务范围。
　　这笔业务，由于大量配件无需来回折腾，省下了海运费、关税，故此中华制造由小赚，变成大赚，平均每台计算机毛利润达到了五百一十八美元。
　　合计纯利润达到了三百三十万美元！
　　折合人民币，两千八百余万元。
　　公司在经过考虑以后，扣除了部分给研发人员的奖励，其余资金按四、六分成，留在了两家分公司，作为他们的日常营运经费，和平时购买配件的订金。
　　此事并未到此为止，更大的收获还在后头。
　　由于用户的正面评价，让中华制造在欧美经销商中变得小有名气，后续的订单陆续到来。
　　一个月不到，两个分公司就又接到了四千余台廉价兼容机的订单。
　　由此可见，兼容机的销售，很可能会成为中华制造的又一项长期出口业务。
　　每个月两三百万美元的收益，哪怕对于逐渐家大业大的中华制造来说，也是不无小补。
　　况且因为第一笔业务的丢失，让兵器工业总公司大为遗憾。在公司老总的亲自指示下，加快了与中华制造的合作步伐。总公司迅速确定了合作厂家，要求中华制造派出技术人员，提供技术培训，组织生产线，积极为后续的订单做准备。
　　随着他们的加入，计算机外设采购成本会更加低廉，中华制造所得的利润，也会进一步增加。
　　日后双方的联合研发若是取得成果，显卡、声卡、软驱等等更多配件逐步实现国产化，这个成本还会继续降低，为中华制造创造越来越多的利润。
　　一个方兴未艾的市场，正在向他们打开大门。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随着这项业务持续开展，中华制造得以成功登陆欧美，在全球众多计算机生产厂家之中，又新增添了一家中国公司的名字。
　　中华制造，正在逐步走出国门，出现在更多人的视线之中。


第二百八十八章 网瘾
　　杜炜逸坐在老板椅上，捧着本月的财务报表，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想不到啊，想不到，一个不报任何期待的主板研发项目，居然也创造了两千多万的收益。而且上一笔订单才刚刚交完货，就又收到了四千多台的新订单。
　　照这样看，一年净收益达到两个亿，完全可以实现。
　　对于白云天，他早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学识不说了，电机、电池技术是他单独研发的，模/数转换是在他主持下完成的，可编程控制器是他指导完成的，主板更是直接由他提供方向和资料，才得以研发成功。
　　其他诸如显卡、bios、芯片组、各种管理软件……，全都有他参与，甚至是独立完成。
　　杜炜逸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在伦敦留学数年，他自然知道，要在一年多时间内，相继主持、领导、参与、独立研发出这么多技术，需要是何等强悍的知识积累。
　　估计一般的技术大拿，都没有白云天厉害！
　　更恐怖的是白云天超强的眼光。
　　他主持研发的技术，如今除了可编程控制器主要是用于工业控制，其他的项目都先后产出了多少不等的效益。主板的研发成功，更是让中华制造脱离了单凭电动自行车一项业务支撑大局的窘境，开始转向电动自行车、兼容机两条腿走路的发展方向，未来将走得更加平稳。
　　杜炜逸深深庆幸，自己当初接受了他的邀请，来到内地发展，果然是他人生中最为成功的决定。
　　叮铃铃！
　　门口隔间秘书室内，响起了电话声。
　　杜炜逸在香港出生长大，又是在英国接受教育，非常重视个人隐私的保护。
　　尽管办公室狭小，他也让人在中间做了隔断，在靠门的位置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秘书室，让秘书无法直接看到他在做什么。
　　“喂，您好，这里是中华制造，请问您找谁？”木制隔板隔音效果极差，杜炜逸不用竖起耳朵，就能清晰地听到秘书那清脆的声音。
　　条件还是太差了！
　　只有等公司总部办公大楼建好，他才能享受到宽大落地玻璃、带吧台的大办公室的工作环境。
　　杜炜逸忧郁地透过窗户，望着远处那栋正在不断升高的办公大楼，悠悠幻想着。
　　在内地一年半，他已经渐渐适应，甚至是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
　　事业的成功自不必说，结识的人不是高官，就是成功人士、学者，要不就是来苏城投资的外商。所到之处，尽皆受人尊敬，备受尊宠，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在这里，生活上也很方便，吃住都在酒店，一切都有人打理。偶尔兴之所至，还能请公司招待所小食堂的大师傅们做点其他地方的名小吃，换换口味。
　　最让他喜欢的，是白云天建设的这个内部网络。
　　除了用于工作的管理软件，还设置了一个新闻版面、一个内部论坛，以供员工交流所用。
　　白云天像办报纸一样，将新闻版分成了热点、时事、军事、生活、经济、娱乐等很多版面。然后定齐了所有能订的报纸、杂志、期刊，每天让人将这些报刊杂志的内容，通过手打的方式，放到内部网上，以供大家阅读。一些图片，也通过扫描的方式，插入到内容的相关位置，图文并茂。
　　他甚至还专门在公关部下，新成立了一个网络维护部，任命了总编、板块负责人、主编、编辑、校阅、技术维护、美编、音乐等人员，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搞得比苏城市宣传部还要正规。
　　由于订的刊物非常齐全，几乎没有遗漏，每天打字员从早忙到晚，才能将所有的内容全部上传完毕，内容极其丰富，故此所有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喜欢的内容。
　　这个时代，讯息收集、传播非常缓慢，大家只能从电视、收音机、报刊上接受信息。但自从有了这个新闻版块，大家一下子就进入到了信息大爆炸时代，各种五花八门的资讯汗牛充犊，让人目不暇接。
　　只经过很短适应的时间，员工们就没了到处搜集报纸的习惯，改在新闻版块上，浏览各种资讯信息。
　　杜炜逸也是如此。
　　每天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新闻，看得他津津有味，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天，临下班时还恋恋不舍，总想再多看几眼，生怕刚走就又出了什么轰动的大新闻。
　　这可是连国外都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白云天听说后都曾笑话过他，说他这是患了网瘾症，需要接受电击治疗。
　　杜炜逸不知道为什么患了网瘾症要接受电击治疗，但他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东西。
　　从自己的切身体会，他可以预判，等到全国性的网络建成，网络新闻必将取代电视、收音机、报纸、杂志，成为人们主要的信息接收渠道。
　　新闻版块固然很好，论坛也同样有趣。
　　刚开始大家还一本正经地在论坛上说说工作，交换看法，渐渐的，就开始在上面闲聊。政治、经济、电影、文化、音乐，无所不谈。
　　感觉就像是个公开的大茶馆。
　　杜炜逸就注册了一个“浪子”的昵称，在论坛上和别人聊天、打屁。这种谁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无需顾及身份，可以畅所欲言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爽。
　　新闻版块，大家只能被动接收各种资讯。而在论坛，众人却可以随意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让人充满了参与感。
　　更不可思议的是，白云天还搞了一个网络棋牌游戏室。
　　双扣、斗地主、围棋、象棋、五子棋、跳棋、军旗、麻将各种棋牌游戏应有尽有。
　　由于网络中人多，有瘾的人，再也不用为找不到对手而发愁。只要进入棋牌室，总能很快就凑齐搭子，然后大家愉快地玩起来。
　　只是这项功能才刚开没多久，白云天就以影响工作为由，将其暂时关闭了，说等以后各个职工家庭都有了计算机，连入网络以后再行开放。
　　杜炜逸作为总经理，当然对此持赞成态度，不过心下还是有些遗憾。
　　白云天说对了，网络果然是个好东西，它就像个无边无际的大海，让人徜徉其中，而忘记时间的流逝。
　　他的目光，从在建的办公大楼，转向了更远处的高层住宅楼。
　　等到大楼修好，他一定要搬出酒店，到公司来住。这里虽然距离市区远，可是论现代化程度、娱乐享受，远比在苏城更有意思。到时候他要买一台性能最好的计算机，然后就可以快快乐乐地上网娱乐了。
　　听白云天说，当奔腾兼容机做出来，3d显卡也研发成功以后，未来内部网上还会添加在线听音乐、看电影的功能，甚至还会有在线购物的选项，让人足不出户，就得到最全面的享受。
　　真是期盼哪！
　　望着远处的高层住宅，杜炜逸浮想联翩。


第二百八十九章 好事？坏事？
　　叮铃铃！
　　杜炜逸的幻梦，被桌上的电话铃声瞬间击碎，他愣了一下，才赶紧伸手抓起了话筒。
　　“您好，我是杜炜逸。”他知道，秘书转到他这里的电话都很重要，绝非普通人，所以声音非常沉稳，音调也放得很柔和，力求让对方感觉到一个彬彬有礼的成功人士形象。
　　“杜总好，我是于淼。”电话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杜炜逸一听，脑海中立即浮现起一个三十出头，白白净净，总是不苟言笑的年轻人形象，他就是葛书记的秘书于淼。
　　“于秘书，你好你好。于秘书啊，我说你工作也是太忙了，连陪嫂子去伦敦玩都没空。我知道葛书记离不开你，可干工作也不要这么拼嘛，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是吗？”他一改沉稳的声调，用欢悦地声音笑道，还用内地的方式调侃了一下对方。
　　上个月，于淼的妻子、孩子去伦敦玩了一趟，顺带还到巴黎走了一遭。机票、接待、住宿、各种开支，全都没让对方掏一分钱。
　　杜炜逸的交际手段，可不仅限于陪领导吃吃饭、打打高尔夫。他是既舍得花钱，也肯下功夫，还会折节下交，要不然哪里能这么吃得开？
　　话筒中，对方轻笑了一下，声音也不那么严肃了，解释道：“我实在是走不开，娟子对这趟旅行很满意，孩子也很高兴。看到他们开心，我也什么都满足了。”
　　“那就好，我就怕嫂子怪我没有招待好啊，这下就放心了。于哥，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出来吃个饭吧，别把自己整得那么死样活气的，你才三十一，又不是六十一。”杜炜逸爽朗地笑道。
　　“再说吧。”对方笑了笑，然后声音一正，道，“杜总，你现在有空吗？”
　　“有，什么事？”杜炜逸也收起笑容，问道。
　　“葛书记想见见你。”
　　“他为什么想起要见我？于哥，你跟我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杜炜逸神色一动，低声道。
　　“你放心，不是坏事，但是不是好事，要看你怎么想了……”对方的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像是耳语般轻声道，“市里的企业经营困难，好几个大厂眼看就要垮了。葛书记希望有人出来接手，中华制造在市里名头最大，所以先找你单独谈谈……”
　　“我懂了！”杜炜逸恍然大悟，脑子急转，“那我和白云天一起过来，可以吗？”
　　“……”于淼没有说话。
　　杜炜逸是香港商人，许多话都可以不必忌讳。但是白云天如果也在场，葛书记为了维持市委领导形象，许多话就不好说出口。
　　所以从内心讲，他并不想白云天也一道过去。
　　“是这样的，技术上的东西我不懂，想请云天帮我分析分析，免得说错了话。”杜炜逸赶紧解释道。
　　“那行！葛书记两点钟见你们，最好早到一点，免得让他等。”于淼提醒道。
　　“好的，我一点半就到！”
　　杜炜逸放下电话，沉思了一下，又抓起话筒，拨了几个号，等到对方接起电话，他直接道：“小方吗？云天在不在？在！那好，你让他等等，我这就过去！嗯，现在！”
　　挂上电话，他就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路过秘书室时，他吩咐道：“下午我和云天要去市委，所有的安排全部取消。若是有事，请示包副总和高副总处理，要是急事，就打司机马师傅的扣机，知道吗？”
　　苏城还没有移动电话网络，有事只能通过寻呼机通知，对方再寻找固定电话打回来。寻呼机没有中文显示，只有数字，基本上不具备传递信息的能力。
　　“知道了！”秘书抄起笔，迅速将他吩咐的内容记下来，重复了一遍。
　　杜炜逸确认没错，便快步出门。
　　……
　　去市委，两人没有乘坐白云天那辆超级拉风的劳斯莱斯，而是同坐在杜炜逸那辆克莱斯勒帝王内，李强、姜杰两名保镖当然也没有跟随。
　　“经济不好，市里破产的企业越来越多了，不过破产的，都是些一两百人以下的小企业。大型企业，政府还在全力支撑，可看样子，也要撑不下去了，所以让我们过去。现在就不知道，于秘书说的那句托底，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出钱呢，还是买下这些企业……”
　　车上，杜炜逸和白云天商量着待会儿葛书记的召见，他们应该怎么应对。
　　“如果是让我们出钱，出多少合适？”白云天对这些弯弯绕不懂。
　　“给个一两百万就顶天了，其他企业肯定还没有我们给得多。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给个一两百万，表达我们对市委工作的支持就够了。太多了，反而会让很多人难堪。”杜炜逸老道地说道。
　　“那你拉我一起干什么，我那还一大摊子事呢！”白云天不乐意道。
　　“我估摸着，这次不是让我们掏钱，而是要把一些经营不下去的企业，卖给我们！”杜炜逸坐在车内，都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低声道，“要不然，于秘书也不会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对哪些企业还可以挽救，哪些注定要垮，并不在行，万一胡乱选了个烂厂，咱们就亏大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有个想法……”白云天想了想，缓缓道。
　　“什么想法？”杜炜逸眼睛一亮。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白云天将他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听得杜炜逸连连点头。
　　“好！如果确实是让我们接手破产企业，我就指定这个！”
　　有了目标，杜炜逸心也定了，开始跟白云天说说笑笑，闲聊起来。
　　沿途看到各种风景，他还能说出其来由、演变，比白云天这个“当地人”，了解得还要详细。
　　车到市委，武警依然将车拦下，通过内部电话询问了秘书处，确认以后，又探头进来，将杜炜逸等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才挥手放行。
　　“快快快，马上跟我进去！”
　　刚到侧面停车场，于秘书就迎了上来，急急忙忙催促两人赶快进去。
　　“不是两点吗？”杜炜逸看了下表，疑惑道。
　　“葛书记心里有事，才睡了一会儿就起来了，你们来得正好。”于秘书眉头紧皱，连声催促两人赶快跟他过去。


第二百九十章 昂贵的入场券
　　葛书记接见的地方，不是在会议室，而是在他的办公室内，显然是比较私密的谈话。
　　“葛叔叔！这是我从香港带回来的西洋参，据说泡水喝能养气补血，而且这西洋参不像国内的人参火气那么旺，最适合年纪大的人服用。”
　　一见面，杜炜逸就如同去普通长辈家做客一般，没称呼对方的职务，而是以叔叔相称，恭敬中又带着几分热情，将一盒包装递了过去。
　　“呵呵，好好，小杜啊，你有心了。”葛书记也像是见子侄一样，笑着站起身。
　　于秘书不等他迈步，迅速上前，面无表情地将礼盒收下，转身放到书桌上，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束手站到了葛书记身后，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坐，坐，你们自己坐。小杜啊，你爸身体还好吧，银行经营得怎样了啊……”葛书记重又坐下，招呼两人坐下，然后慈眉善目地跟杜炜逸聊起家常来。
　　偶尔，也向白云天问两句窦处长、仇副总的事，显示没有忽略他。
　　但更多的，还是和杜炜逸说话。
　　白云天在对方不和自己询问的时候，都默不作声，也不焦躁，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
　　虽然刚睡过一阵，葛书记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脸上的老人斑也非常明显。言谈间，看似畅快地笑容中，却带着抹不去的浓浓忧色。
　　说了一会儿家长里短，杜炜逸看出葛书记渐渐有些不耐，便主动问道：“葛叔叔，您今天找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要是我们能出得上力的地方，您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让您满意！”
　　见他这么识趣，葛书记渐渐涌现的那份不耐烦也迅速隐去，笑容一敛，面容沉重道：“小杜啊，今天还真是有事要请你帮忙啊……”
　　“您是苏城市委书记，都有事解决不了？”杜炜逸故作惊讶道。
　　葛书记叹了口气，身子向后一靠，疲态尽露：“我这个市委书记，也有很多事做不到啊！比如说经济，国家经济形势持续恶化，我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让苏城的经济变好。眼下破产的企业越来越多，由于整体经济形势的影响，现在就连一些之前还能经营下去的企业，也出现了销售下滑的景象。你们中华制造是苏城经营效益最好的企业，我认为你们有责任，也有义务，为苏城的经济做出更大贡献！”
　　“没有问题，我们中华制造既然落户苏城，就等于是苏城人了！葛叔叔，我正好带着支票簿，这就马上向苏城市委捐一……”他目光微不可察地看向于淼。
　　于淼站在葛书记身后，双手自然垂于两侧，悄悄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杜炜逸心头一凛。
　　这是让他捐款八位数，一千万？
　　这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价位。
　　但是他相信于淼不会害自己，向白云天投以眼神，白云天也看到了对方的手势，微微点了点头。
　　他一咬牙，狠心道：“我这就向市委捐款一千万，以支持苏城工业发展！”
　　“哈哈哈哈！好，好，我没看错你！”
　　葛书记闻听顿时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话都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杜炜逸索性光棍，爽快地从兜里掏出支票簿，写了一张一千万的支票，签上名，然后撕下来，双手奉到葛书记面前。
　　葛书记伸手接过，看着上面的数字，感慨万千：“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啊！有了这笔钱，许多家庭又能多点钱买肉吃、买衣穿，不用流落街头。小杜，我代表苏城的几十万工人家庭，感谢你们中华制造的帮助，谢谢！”
　　“身为苏城人，为家乡做点贡献，这是我应尽的义务！”杜炜逸看他说得真诚，也有些受到感染，动情道。
　　“好！好！既然义务已经尽了，那么我们也不能只让你们付出，而没有回报。小于，你把那份改制申请拿过来，请小杜看看。”大概是有了收获，葛书记精神振奋了许多，挥手说道。
　　于淼不声不响，将一份抬头带有红五星的文件，交给杜炜逸，示意他可以翻阅。
　　“这是市体改委提交的改制企业申请名单，这里面，你看中哪个，直接跟我说，我让他们处理！”葛书记眼神中有些落寞，随意地抬了抬手。
　　这是让我们自己挑？
　　杜炜逸激动了，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难怪于淼电话中，表示他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原来是让他们先捐款，帮市委渡过难关，然后就可以得到市委的奖赏，允许他们挑一家企业兼并。
　　一千万，就是入场券！
　　但门票买了，能不能选到自己中意的企业，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或许花了一千万，给他的选择却只是一堆无可救药的烂摊子，那这钱也就等于打了水漂。
　　杜炜逸一脸严肃，想起车上白云天说的话，按照他的要求，在名单中迅速查找起来。
　　申请改制的企业相当多，不下上百家，这些大都是经营不善，濒临破产的中小企业。
　　但在其中，也有少数让他脸色为之一变的大中型国企。
　　他的手指在名单上才滑了几下，就迅速停下来，惊呼道：“苏城电视机厂也要改制？”
　　他在内地一年半，又经常接触各局处领导，对苏城的情况非常熟悉。
　　苏城电视机厂，是国内最早的电视机厂，原属军工企业，七十年代移交给地方，曾多次荣获国家、电子工业部、省表彰。生产的孔雀牌电视机享誉全国，是与首都的首都牌、临海的金星、飞跃、凯歌同等级的优质品牌，深受用户喜爱。八十年代，光是一张孔雀电视的电视机票，在外面就能卖到五百块钱，可见其之畅销。
　　它生产的彩色电视机，品质优良，甚至出口到了海外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光是九零年一年，就对外出口二十一万台，创汇一千两百万美元。
　　可以说，这是苏城的一家明星企业，更是与香雪海冰箱、春花吸尘器、长城电扇同列为苏城的四大名旦，是苏城一张值得骄傲的名片。
　　可是想不到，连这样的企业，居然也要改制了？
　　他震惊，而又不敢相信。
　　杜炜逸仅仅短暂的失神之后，就立即毫不犹豫指着这个名字，朗声道：“我选这家企业！”


第二百九十一章 要地
　　杜炜逸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苏城电视机厂。
　　苏城电视机厂可不是一家小厂，占地规模足有五万六千平方米，面积仅比原来航仪厂略小一点，拥有干部职工两千人，其中包括了近三百名技术人员，吃下来一点也不吃亏。
　　而且这家厂虽然大，一年创造的出口额就高达一千多万美元，但从申请表上看到的数据，实际的固定资产却并不高，仅有五千三百万。
　　以中华制造的体量，完全可以一次性全部吃下。
　　于淼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道：“这个厂不算。”
　　“为什么？”
　　杜炜逸有些不高兴了，他可是掏了一千万的门票，才换来一个机会。事前说了任他选，结果选定了又说不算，这是把他当凯子耍？
　　于淼看出了他的不悦，快速解释道：“苏城电视机厂在九二年，就开始跟荷兰飞利浦公司协商合资事宜。如今双方已经达成了合资协议，现在提申请只是走流程。”
　　杜炜逸怒气稍平。
　　既然人家早就达成协议了，自然不可能允许他破坏。再说和飞利浦比起来，市委方面肯定更看重对方，就算想虎口夺食，上面也不会支持。
　　他看看密密麻麻的企业名录，也懒得再看了，直接问道：“除了苏城电视机厂，还有其他生产电视机的企业吗？”
　　于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执着于电视机厂，难道是拿不到手，所以想找个类似企业，跟对方打擂台？
　　市委转让苏城电视机厂的股权，为的是引进国外资金、管理、先进技术，扶持出一个享誉全球的知名品牌，可不想看到苏城企业内部之间的争斗。
　　他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原来江南无线电厂曾经做过电视机，可是现在也改成船用通讯、救生用品了。另外还有个苏城电视机组件厂，主要是生产电视变压器、偏转线圈的，并不生产整机。”
　　杜炜逸面色一沉，将文件原物奉还：“那就算了。”
　　于淼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面对文件，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看到杜炜逸并无作伪，葛书记都关切地坐直了身子“你一定电视机厂？为什么？”
　　“哦，葛叔叔，是这样的。”杜炜逸阴郁依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们不是正在跟兵器工业总公司，合作研发计算机硬件吗？我们就想接手一家电视机厂，利用现成设备，改进工艺，转为显示器制造。现在既然没有，那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看其他的了，毕竟贸然进入不熟悉的领域，并不是件好事。”
　　“不如你再考虑考虑。其实这次改制的企业里，像刃具厂、重机厂、电机厂这些，跟你们业务也是有关联的。你们不是注重提升制造能力吗，我觉得这些企业对你们应该有一定的补充。”葛书记劝说道。
　　杜炜逸面带难色，遗憾道：“葛叔叔，您是知道的，公司现在关注的重心，是在计算机制造上，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转向其他方面。若是市委方面有心，与其给我们不想要的企业，倒不如多给我们一点地，拓展一下企业的规模。”
　　葛书记不想他竟提出这个要求，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找杜炜逸来，主要目的是希望让中华制造能够接手一两个困难企业，减轻一点负担。
　　结果杜炜逸二话不说，就捐了一千万，倒让他有些舍不得推却。但正因为如此，当杜炜逸明确表示不愿意接手这些困难企业的时候，他反倒不好强压对方接受。
　　他想了想，中华制造地处郊区，地不值钱，给他点地也不算什么。
　　于是，他便和蔼地说道：“小杜啊，这些企业呢，现在经营很困难。你们中华制造作为苏城的制造业龙头，是不是也能帮市里分担一点压力，你看呢？至于厂区扩建，我也听说了，你们好几个厂都挤做一块，用地是有些紧张，我看在适当的条件下，向外扩展一下，完全是应当的！”
　　老狐狸，之前还说得像是奖励我们一样，结果我们不要，还非要硬塞给我们。
　　说来说去，不就是兜不住了，想让我们扛雷。
　　杜炜逸是真心不想要太多烂企业，可葛书记软硬兼施，表示不接手困难企业，就不同意中华制造扩展地盘。
　　“能给我们多大的地？”杜炜逸还没想好，白云天先在旁边询问道。
　　有人出来打岔，还是中华制造内部的不同声音，现场的僵持一下就被打破。
　　葛书记、于秘书都松了口气。
　　不怕你狮子大开口，就怕你无欲无求。
　　果然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葛书记正对着白云天，笑眯眯道：“你们想要多大？”
　　“有地图吗？”白云天问道。
　　“有，有！”于秘书飞快找来一张大幅的苏城行政区划图，摊在桌上。
　　几个人凑过去，在上面找到了中华制造所在的位置。
　　地图上，城区与中华制造相距近十公里。京杭大运河苏城段，从中将两地一分为二，一在其东，一在其西。
　　数十条河流纵横交错，又将两者之间的土地分割成了一块块棋盘状的小方块。
　　中华制造三面环水，形似孤岛。
　　南北两端，还各有一块长方形的地块，与之相接。而在右上、右侧，同样是两块四面环水、方方正正的地块。右下方，则是一条东西向的长条状地块，一直延伸到了何山公园。
　　左侧隔水相望，倒是一整块平地，被观音山、高景山、白马涧等，几座不足百米高的小土山包在其中，成为一个小小的盆地。
　　白云天仔细看了一会儿，随手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道：“要不，把这块地都给我们好了！”
　　他那一个圈，将南面、东面、北面，以及河对面的小盆地，全部都划在内。
　　其面积，粗略一看，也有四、五平方公里。
　　杜炜逸一看，咧嘴笑起来。
　　“不行！这绝对不行！”
　　没等葛书记发话，于淼看到他划的这个面积，脸都绿了，直接叫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我们要打造计算机工业园
　　于秘书当然不是在喧宾夺主，而是发挥秘书的职责，挡在领导面前，充当缓冲垫。
　　他作为一个秘书，怎么说都没问题，大不了自打嘴巴，认错便是。
　　但葛书记可是市委书记，不说一言九鼎吧，也不是能随便表态的。只要是表了态，哪怕是为了维护自身权威，也只能坚持到底。
　　所以有些话葛书记不方便说，于淼就要替他说出来。
　　“为什么不行？难道是太大了？”杜炜逸跟他较为亲近，说话也就比较随意，笑嘻嘻道，“不是说正在筹建的新加坡工业园，就有两百八十多平方公里吗？我们这才只有它的百分之一多一点，有什么不合适的？”
　　“这怎么一样！”
　　于淼没好气道：“你别说不知道。这个项目，可是副总理亲自去新加坡，跟人家谈的，这是国家投资行为！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好，咱们不说国家投资，就说私人投资。有香港投资商过来，说要投资一个高尔夫球场，你们说批就批了。一个高尔夫球场，可是占地要整整一平方公里。我们企业为了生产，想要一点地，却被你们找各种理由来为难？这是什么道理！”杜炜逸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提高了嗓门。
　　葛书记事不关己，坐在一旁喝着茶，像是没听见一般，淡然平静。
　　“炜逸，你不要胡搅蛮缠。人家那是投资，你这是扩建，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吧！”于淼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有些招架不住，气恼道。
　　“合着我们一年为苏城创造几个亿的产值，你们还看不起了？来来来，我们比比，苏城去年的总产值是多少，我记得好像是四百个亿吧？你算算，我们的年产值就占到了苏城总产值的百分之……”
　　“一点二！”白云天在旁心算出了结果。
　　“对！你看，我们一家企业，创造的产值就占到了整个苏城百分之一点二的比例，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一些优惠？”杜炜逸理直气壮道。
　　葛书记在旁，打开台灯，戴上老花镜，掏出钢笔，拿起一份文件批阅起来，竟然是办起了公。
　　于淼有些理屈词穷，无力道：“可是你们要求的这块地也太大了。你们拿这么大块地去做什么？建房子？没有正当的理由，我们不好批呀！”
　　杜炜逸也不知道白云天要这么大块地，拿来干什么。
　　在他看来，参考香港经验，也就是搞地产，建一大片高楼大厦用于敛财了。
　　这个时候，该白云天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于淼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朗声道：“我们也要办工业园！”
　　“工业园？”于淼一愣。
　　葛书记也转过头，视线从老花镜上方看出来，盯着白云天瞧了一眼。
　　“对！工业园！”白云天义正词严道，“我们正在和兵器工业总公司深度合作，共同研发计算机硬件系统。以我这么多次的研发成功先例，你们应该相信，我们最终一定能取得成果。
　　一旦有了成果，接下来就是建设工厂。
　　计算机生产，涉及到的相关产业非常多，包括了塑料、模具、金属加工、元器件等等。单是集成电路制备，就有晶元生产、光刻、封装测试等好几个步骤，每个工厂占地都要十万平方米以上，需要的工人数以千计。
　　所以我划的面积不是大了，而是小了！光是我们自己的厂，就需要这么大的面积才能容纳得下。
　　若是再将关联企业，也安排过来，那么这个面积，至少还要扩大数倍！”
　　于淼哑口无言。
　　要是中华制造真是按未来计算机工业园的规模，来占地，那这个面积还真不能说大。就像白云天所说，把相关配套企业也囊括进去的话，事实上这个规模还小了，而且是小很多。
　　“你们的研发，真的有信心能成功吗？”葛书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将钢笔拧上了笔帽，静静地听着双方争执，这是忽然开口，用嘶哑的嗓音问道。
　　白云天毫不犹豫：“我以我的专业知识保证，一定能成功！”
　　葛书记若有所思，低下头思索起来。
　　看到他亲自出马了，于淼立即收回辩论的架势，安安静静地站着，不敢影响他思考。
　　所有人都戛然而止，等待他的决断。
　　“你们研究的项目，能达到什么水平？不说和美国、日本比，能达到韩国的水平吗？”葛书记想了很久，方才抬起头，用浑浊的目光盯着白云天，平静地问道。
　　白云天没有躲闪，直视着他，咬字清楚地回答道：“我们不敢说一定能达到美国、日本的高度，但绝对有信心在初期就达到与韩国相当的半导体制造水平，然后用两到三年，超过它！”
　　韩国的半导体工业起始于六十年代中期。
　　最开始是美国的人工开始变高，美国半导体厂商为了降低成本，将组装转往韩国。此后日本紧随而来，在韩国龟尾工业园修建了封装、测试厂，启动了韩国的半导体制造业。
　　七十年代，韩国政府大力扶持发展本国半导体制造业，颁布了六年计划，陆续从美国、日本获得了许多半导体技术，培养了大批本国半导体人才。
　　到八十年代初，三星、现代、乐喜、大宇等公司先后问世，昭示着韩国半导体工业已经初具规模。
　　通过为ibm、ti、英特尔等企业oem代工，韩国半导体企业引进了大批先进设备，获得了较为全面的生产能力。从内存研发、制造入手，开始走上世界舞台。
　　到八十年代，凭借着较为低廉的成本，韩国已经取代日本，垄断了计算机内存供应。
　　白云天并不打算一开始，就拿出与英特尔同等级的产品，那太招摇了，也无法说明技术来源。
　　而韩国的半导体制造业，则是一个合适的比较对象。
　　他准备初期可以拿出与之相当、甚至略低一点的半导体产品，然后不断投入研发，给外人造成中华制造不遗余力，经过两三年的“苦苦追赶”，终于赶超对手的假象。
　　葛书记与他对视良久，微微点了点头，低下头，拧开笔帽，又看起文件来。
　　至于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并未流露出丝毫表情。


第二百九十三章 土地置换
　　于淼对老领导的习惯知之甚详，一看他这做法，就知道此事到此为止。
　　或许葛书记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也有可能他只是问问，确认一下中华制造的信心，私下里还会向其他专家询问情况，然后再做出判断。
　　至少在此时，他是肯定不会进行表态的了。
　　他给杜炜逸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在扩张厂区一事上，继续纠缠不休了，此事容后再议。否则就有可能激起葛书记的反感，反而弄巧成拙。
　　他将那份改制名单，又默默地递到了杜炜逸面前。
　　杜炜逸看著名单，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接过来，又交给了白云天，让他来定夺。
　　白云天接过名单，迅速翻了翻，目光从上到下快速扫过，然后干脆地在两个企业下方，用指甲划了条横线，又交还给于淼。
　　“苏城电视机组件厂！”
　　“苏城新华机床厂！”
　　于淼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两个企业规模都不算小。苏城新华机床厂，是仅次于苏城机床厂的第二大机床生产厂，厂区面积六万五千平米，建筑面积就有六万一千平米，拥有两千多名工人。
　　由于机械行业普遍经营困难，各企业购入的机床设备数量骤降，仅有的一点业务也被苏城机床厂抢走了，新华机床厂艰难度日，眼看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要不然市体改办也不会如此爽快地同意其改制。
　　苏城电视机组件厂规模稍小，厂区面积约一点八八万平米，拥有一千多名工人。
　　由于设备老化，技术落后，生产的电视机组件不如进口产品，导致业务萎缩，再不转型，怕也是熬不过去了。
　　两个企业加起来，将近四千名工人，一下子转交到中华制造身上，市委的包袱也可以轻松许多。
　　打铁趁热，为怕杜炜逸事后不认账，他立即让对方在这两个企业名称旁边，签下名字，作为确认。
　　杜炜逸也不怕，爽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能不能用相同面积土地进行置换，将这两个厂迁到我们旁边。要不然东一块，西一块，我们也太难管理了。”他刷刷写完，顺带着抱怨道。
　　于淼嘴角抽了抽，谨慎道：“原则上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具体还需要领导决定。”
　　“那好，最好尽快给我们个准信。”杜炜逸无奈道。
　　“一定！另外，市体改办会和你们联系，尽快组织与企业的改制谈判。”收好文件，于淼体贴地说道。
　　“谈不好怎么办，是不是就算了？”杜炜逸打趣道。
　　“绝对能谈成！我保证！”于淼脸上没有丝毫笑容，非常严肃地说道。
　　……
　　于淼的承诺还是有用的，很快就接到了市里的反馈。
　　市里同意将两个厂，搬到中华制造旁边，并且考虑到这两个厂就在城区边上，价值不匹配，还贴心地允许按照一比一点五的比例，进行土地置换。
　　也就是说，两者八万三千平的土地，可以在中华制造旁边换到十二万平的建厂用地。
　　听起来很美，可实际却并不那么简单。
　　在体改办的主持下，中华制造和两个厂的初次接触，就遭到了职工强烈的反对。
　　两个厂的职工，都坚决不同意搬到那么荒凉的地方去。
　　他们现在的厂区，虽然说也是郊区，但属于近郊，自行车十来分钟就能进城。这两个厂的规模没有原来航仪厂大，没有那么多的下属机构，解决职工家属就业问题。
　　因此不少职工的配偶，大都在城区上班。
　　而到了中华制造，半个小时才有一趟班车。况且中华制造在西面，这两个企业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进了城，还要换乘其他公交，颠簸很久才能到工作单位。
　　所以几乎所有的职工，都坚决不同意搬迁。
　　孩子入托入学、老人看病等等，成为他们抵制搬迁的主要理由。
　　第一次接触不欢而散。
　　“我就知道，上面那么痛快就答应我们换地，肯定没有好事。果然是这样，那些职工根本是油盐不进，说什么也不同意搬迁，谈了一整天，就是不停地吵，完全没法进展下去！”杜炜逸不顾天色已晚，跑到白云天租住的宿舍，暴跳如雷，宣泄着情绪。
　　“你没跟他们说，我们将新建高层住宅，以后他们每户分到的房子会更漂亮、更宽敞？”白云天将文件存档，放开电脑，给他沏了一杯茶，问道。
　　市里多给了四万平，加上原来家属区，面积超过六万平，足够比照这边的规划，建起二十几栋高层住宅，安置两千多户家庭，与这边的一千八百多户结合在一起，构成一个颇具规模的住宅小区。
　　有这么多居住人口，公司的商业配套设施也有足够的客流量，会更加完善。
　　“当然说了。我还说，公司有自己的幼儿园、小学、初中，以后还会申请成立高中，小孩入学绝对不是问题。公司还有自己的商场、储蓄所、邮局、书店、医院、电影院，不管是平时休闲娱乐，还是生活、就医，都会很方便。可是这些家伙死活不信，要么就说厂办子弟校水平太差、厂医院只能看点头痛脑热，根本没用，总之就是打死也不肯搬，真是气死我了！”杜炜逸愤愤道。
　　白云天默然了一会儿，提醒道：“我觉得，两个厂的职工会在短时间内，形成如此统一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指示。”
　　企业改制，来了新的老板，原来的厂干部利益肯定会受到损失，他们当然不甘心，必然要奋起反抗。
　　这不足为奇。
　　“我也觉得！”杜炜逸脸色铁青，“问题是，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要是让我知道，我绝对第一时间让他收拾铺盖滚蛋！”
　　白云天微微一笑：“用不着这么过激，毕竟有些职工，是真心不想要搬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那怎么办？”
　　杜炜逸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心情极度烦躁。
　　“既然他们不想搬，那就不搬好了！”白云天胸有成竹，微笑着轻轻说道。
　　“不搬？”
　　杜炜逸愕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二百九十四章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
　　六月九日，新华机床厂。
　　在体改办的主持下，中华制造与新华机械厂职工代表，举行了第二次洽谈。
　　洽谈刚开始，职工代表们就纷纷强烈鼓噪，表示绝对不同意搬迁。
　　厂干部在一旁冷眼旁观。
　　主持会议的体改办工作人员极力劝说，但毫无用处。他让厂干部出面维持秩序，一众干部也是互相推诿，表示这是工人的一致意见，他们不好反对。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体改办的工作人员也看出不对，很是生气地质问道。
　　“我们没干什么啊。职工有意见，我们不能不让他们发言吧。”几名厂干部笑嘻嘻地说道。
　　眼见这次见面会又要无果而终，杜炜逸冷冷地看了这些人一眼，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他看起身，职工代表们鼓噪声更大起来。
　　“对不起，杜总，这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体改办的工作人员以为他要愤而退席，赶忙诚惶诚恐地上来道歉，作狠道，“您放心，我们会再给厂里的干部施加压力，一定会让他们接受你们的条件，绝不会给你们厂房搬迁造成麻烦！”
　　“没事，我会说服他们的。”
　　杜炜逸笑了笑，做了个手势，拿起话筒，开口道：“我说两句话！”
　　“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听！”
　　“资本家滚出去！”
　　“新华机床厂是我们所有人的机床厂，坚决不允许把厂子搬走！”
　　对面的声音反而大了起来。
　　体改办的工作人员恼怒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对机床厂一干干部大声呵斥道：“你们这是想要对抗市委决定？”
　　“我们没有对抗市委决定，但是我们也不能不让工人说话！”
　　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厂领导们也索性破罐子破摔，对体改办要求他们做好工人工作的命令翻了个白眼，不理不睬，表现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杜炜逸看现场更加混乱，干脆端着话筒，调大了音量，自顾自说起来：“市委的改制文件已经下了，新华机床厂改制势在必行，这是不可更改的决定！为了管理方便，机床厂也会搬迁到中华制造旁边，这是公司的决定，同样无可更改！”
　　话筒的声音，通过信号传到外面，从大喇叭里放出来，等在外面的工人，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喧嚣声，纷纷表示坚决不接受这个结果。
　　体改办的工作人员被这巨大的声音，震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办。
　　面对这一幕，杜炜逸不为所动，仍然说道：“但是体会到职工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对企业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公司决定，车间可以搬，但是家属区不搬！愿意跟着过去的职工，我们愿意跟他签订用工合同，还同意解决住房。其他不愿意过去的，我们也尊重他的意见，可以不去……”
　　电流将他的声音放大，哪怕是数千人也无法压住，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股噪声渐渐低下来。
　　“不对！你把厂子都搬走了，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还没等工人们想通其中的道理，就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当即站起身大声质问。
　　他的质问，也通过话筒，传到了外面。
　　工人、家属们这才想通其中的缘由，纷纷大声鼓噪起来，随即又很快汇成了一个整齐的声音：“决绝抵制企业搬迁！生是新华人、死是新华鬼！”
　　杜炜逸对此早有准备，平静地对着话筒说道：“对于不跟随企业搬迁的职工，公司愿意按其基本工资，发放生活补贴。与此同时，公司不禁止你们另觅其他的谋生手段：去其他企业上班也好、做小买卖也好。无论是选择再就业，还是不工作，这个钱，公司都会照发，直到退休为止！”
　　这就是白云天给他说的和平解决手段，即由中华制造负担起这些职工的基本生活保障。
　　职工们坚决反对搬迁，无非是嫌太远了，各种不方便。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阻止搬迁，改制办又无能为力，不过是因为机床厂是职工们唯一的就业方式。一旦企业搬走，他们就是去了生活来源，哪怕从人道主义角度出发，市委都不能采取强硬手段，强制搬迁。
　　但中华制造一旦承诺负担起这些职工的生活保障，那他们的阻挠，就不再具有合法性。
　　这就是釜底抽薪。
　　虽然中华制造负担了所有职工的基本生活保障，其实算下来，这个钱也不多。
　　尽管去年调了工资，机床厂职工的平均工资水平也就六百来块钱。这还是包括了基本工资、职务工资、奖金、劳动补助等等各种收入的总计额。
　　单说基本工资，平均也就四百一十几块。
　　假设新华机床厂两千多名职工，全部都不肯跟中华制造签订用工合同，那每个月也才一百一二十万的额外开支，对公司来说根本是毛毛雨。
　　况且，两千多职工可能会都拒绝搬迁吗？
　　是。
　　企业搬到远郊以后，进城、子女入学、就医、购物等等会变得很不方便，可是中华制造内部并非没有商场、幼儿园、子弟校、医院，无非就是水平高低，选择面宽窄而已。其影响，也仅限于生活质量好坏，而非生存本身。
　　职工们肯定有油盐不进的人，打死也不跟着搬迁。但也必然会有不少人，会为了中华制造允诺的未来发展、更高收入、分房，愿意尝试着跟过去看看。
　　所以公司的付出，其实不会很多。
　　果然，杜炜逸的承诺在喇叭中一放出来，外面巨大的声浪顿时就迅速衰减。整齐的口号，转眼间就变得混乱不堪，各种吵杂的声音，将外面变成了闹市。
　　同仇敌忾的对抗，瞬间瓦解。
　　不要说外面的职工、家属队伍，一下子被中华制造的承诺给击溃，就连会场内的十几个职工代表，也立即分裂为了两个阵营。
　　仍然坚持抗拒搬迁的职工代表，只剩下五名。剩下的八个人，有些说既然中华制造表示出了这样大的诚意，过去也不是问题；也有人表示，如果中华制造的承诺可靠，那么每个月啥都不干，就能拿到基本工资等于是大赚。
　　同意加入新公司的、想拿着这笔钱提前退休的职工，迅速结成了同一阵线，支持与中华制造达成包括企业收购、职工入职、工资发放等一揽子收购协议。
　　看着内部分裂的职工代表，杜炜逸想起了来之前，白云天说的那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的确如此！


第二百九十五章 打造未来中心商圈
　　家属区保留，只搬迁厂区的申请，立即就得到了市里面的认可。
　　市委方面都大为赞赏中华制造的做法，认为这是消除职工敌意的最佳方式。杜炜逸提出的支付基本工资方案，更是得到了市领导的一致表扬，认为中华制造这是宁愿自身蒙受损失，也要为市委排忧解难的精神，非常难得。
　　经过杜炜逸的悉心经营，中华制造在苏城的口碑本来就很好，经此一事，市里诸位领导更是将其当做了自己人。
　　新华机床厂、苏城电视机组件厂的并购尚未完成，苏城市委就在常委会上，通过了在西城，以中华制造为中心，建立苏城计算机工业园的决定。
　　工业园东至运河，与未来扩建的新城区相接，西到天平山，成条状，总面积超过二十平方公里。
　　未来若是发展得好，还将单独设立一个高新科技区。
　　这么大一个工业园，肯定不可能交给中华制造，而是由苏城市，成立一个管委会，负责招商引资，安排企业入驻。
　　当然，为了安抚杜炜逸，新成立的工业园管委会也表示，邻近中华制造的地块会预留给他们，暂不对外招商。一旦中华制造建设新厂，需要用地，管委会将有限解决公司用地。
　　杜炜逸二话不说，第二天就向管委会提交了芯片厂、晶元厂、封装厂等好几个厂的建设申请，根据他的申请，这几个厂全部建起来，至少需要六十余万平方米，也就是差不多一千亩的土地。
　　比中华制造现在的占地面积，还大了三倍！
　　此外，还申请一块二十万平方米的土地，用于修建员工宿舍。
　　而且，新申请的这两块地，并不算入新华机床厂、苏城电视机组件厂的搬迁用地。
　　全部加起来，总计申请的用地面积接近一百万平米，约等于一千五百亩。
　　转来转去，总面积仍有一平方公里之多！
　　大概是看好中华制造未来的发展，又或者是作为它替市委分忧的奖励，经过反反复复一个多月的据理力争，管委会最终同意，将中华制造所在地块北面的剩余部分，约五万平的土地，转让给中华制造。
　　然后，将中华制造西边，河对面直达高景山风景区山脚，一块十七万平米的扇形地块，也划给中华制造作为员工家属区建设用地。
　　最后，是公司所在地块，隔着河的北面，一个东西五百米宽，南北约七百二十米，面积达三十九万平的长方形地块，也交给中华制造，用于上述几个计算机工厂的建设用地。
　　总共划拨给中华制造的土地面积，达到了六十一点四万平米，合九百二十一亩！
　　不过，市委也不是全部满足了中华制造的所有要求。
　　在划拨了上述大量用地之后，新华机场场、苏城电视机组件厂搬迁申请的土地，市里就不再划拨。厂区建设所需用地，必须中华制造自行内部解决。
　　一千五百亩的土地申请，最后只同意了三分之二弱，其他的用地申请全部被驳回。
　　对此，杜炜逸已经相当满足。
　　市委又不是他的老子，说要什么就给什么。
　　要不是他平常关系经营到位，这次又是捐款，又是为市里解决大包袱，还提出了一个让市委领导心动的发展前景，别说九百二十一亩，就是九十二亩地，也不一定能申请下来。
　　面对这么大的地块，杜炜逸笑得嘴都合不拢。
　　虽然按照国家颁布的土地购置标准，中华制造要为每亩地支付一百二十万的购置费，总计要付出一亿八千四百万，可是他觉得值。
　　若是在香港，这么大的地块，没有几十亿你连进场举牌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只花了一亿八千万，就拿下九百多亩地，简直是赚翻了。
　　他就像个财迷，专门让人制作了一个沙盘模型，天天凑在旁边，算着这几块地该如何利用。同时打电话回香港，将请上次设计家属区改造方案的设计师团队邀请过来，设计新的建设方案。
　　对此，白云天也提了一点建议。
　　“高景山脚这块地，东边面河，西边和西北被风景区包裹，为了不破坏景区环境，肯定是不能用来建厂的，只能作为居住区。十七万平的面积，足够建三、四十栋高层住宅，还有余地建一批高档联排别墅，可以安置三千到四千家庭。而且它两头都有一座桥，分别与厂区大路和北面地块相连，上下班通行非常方便，是一个绝佳的居住区。
　　还有我们厂门对面，隔着马路，直到河边的这片五万平米的地，也可以拿来作为住宅区。我估摸着差不多能建十来栋的样子，这又是一千来户。
　　家属区、对面这片，再加上高景山脚这片，正好连成一个整体，成为一个集中的住宅区。
　　建成以后，至少可以安置六千余户家庭，三到五万住户，相当于一个小城镇的规模了。
　　有了这个小区，我们就可以建更多的商业娱乐配套设置，让这里成为居住、商业、娱乐、消费为一体的商贸中心。通过这个居住中心，我们还可以影响到周边，让更多的人到我们这里来消费。
　　只要经营得好，说不定我们这个商圈，能搞得比市内都还要繁华。
　　人流量多了，我们的学校、金融机构、医院也就有了更多的服务对象，可以自营自收，成为盈利机构，而不是单单只会向我们伸手要钱。”
　　“好好好！云天，你这个规划非常好，我很喜欢！我决定了，就按这个思路来建设！”
　　杜炜逸听得眼睛闪亮，想象着将这片地块，建设得花团锦簇一般，甚至辐射周边，成为苏城首屈一指的中心商圈，就心潮彭拜。
　　而且他很有信心做好。
　　搞技术，他不如白云天，但是如何搞商业，他却有信心胜过白云天。哪怕他自己不知道从何着手，也可以通过隆和银行的客户关系，找到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向他们请教。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主持这个规划，让其他人都看看他杜炜逸的能力！


第二百九十六章 学习是自主研发的基础
　　“小于，送货的车还没到吗？”
　　三七零一所的衡所长又一次抬起头，向手下问道。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的询问了，虽然知道不会有结果，可他还是忍不住。
　　和中华制造的联合研发任务，是仇副总亲自安排下来的。
　　最开始接到电话，他只是高兴终于找到了一个金主，可以借对方的资金，来继续投入计算机研究。于是放下电话，就急急忙忙召集了人手，坐着火车，连夜赶过来。
　　到了这边，才知道是让他们研发显卡，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二维点阵显卡，而是更难、更复杂的3d显卡。
　　三七零一所从未搞过。
　　国内的计算机所，以前执行的都是国家研究任务。而国内的计算机研究，重点多是大型机、巨型机，长项是在于整合能力，如何用较差的半导体元器件，发挥出最大的效能，从而达到或是接近西方发达国家超级计算机的性能。
　　作为军工所，他们的研发方向又有所不同，专注于雷达炮瞄计算、雷达信号的扫描、放大、排除虚假信号干扰等等方面，对于军用计算机的可靠性、抗干扰研究，具有相当心得。
　　然而显卡……
　　不是说他们完全不懂，搞计算机的，硬件软件都要学，该有的基本知识，他们都有。
　　若是让他们研发二维显卡，那他们二话不说就接下了。
　　可是三维显示技术，这真的不是他们的强项。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和刚计算机专业刚毕业的大学生相比，除了工作经验丰富一点，硬件烧制、软件编程都亲自动手干过以外，并没有太多的优势。
　　然而最后他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原因吗，一来这是仇副总的亲自安排，他不好拒绝。二来，他也是贪中华制造给的几十万经费，希望在研究显卡的同时，还能省出一点来，偷偷摸摸搞点所里自己的研究。
　　没办法，都是没钱闹的。
　　人穷志就短，马瘦毛就长，这也是无可奈何。
　　要说，中华制造对他们真是没得说。
　　要钱，只要合理，钱给得畅快，从无留难；要设备，对方想方设法，给他们弄来需要的各种仪器。就连十万左右的电子显微镜都给每个研究小组配了一台。
　　甚至还花一百多万，专门从香港进口了一台蔡司隧道电子扫描显微镜，用于各个研究小组公共使用。
　　吃。
　　小食堂的大师傅手艺超群，北方菜、南方菜都会做，照顾到了所有研究人员的口味。
　　住。
　　前段时间因为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人到来，挤占了招待所，公司特意在市里大酒店给他们租了一整层楼，用于解决住宿问题。
　　而且人家还给他们这些编外人员，按月给开工资！
　　他这个所长，每月都能领到一千八百元的研发津贴，还有两百元的出差补助。所里几个技术出色的研究员，领到的津贴一点不比他少。
　　他们这几十号人，中华制造就为他们支付了好几万的津贴补助！
　　这钱他真的不好意思拿。
　　要不是财务部直接发给他们一个存折，津贴都是按月打到存折上，他是真的没有脸去财务人员面前签字。
　　办公室窗明几净，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用着电脑进行设计，又快又好，还节省时间。
　　衡所长就指令手下，以加班名义，利用公司的设计软件，完成了好几个所里存留项目的设计图纸。甚至还利用新办公大楼地下二层，刚建的计算中心，验证了好多计算。
　　所以说，他心中有愧。
　　为了对得起这么好的待遇，也是为了不让仇副总丢脸，他们全身心投入了研发工作。
　　头半个月，他们重新捡起学过的显示技术基础知识，然后抱着计算机屏幕，狂啃白云天交给他们的各种最新显示技术，不眠不休，日以继夜，终于吃透了国外的设计理念、各种显示电路，以及各种算法。
　　他不知道中华制造是哪里找来这么详实的资料，但是在看过以后，他确实受益匪浅。
　　提供的资料不但全面，而且系统。
　　就拿提供的trident微电子公司来说，就包括了他们最初研发的tvga82001x、tvga8800、tvga8800br、tvga8800cs、tvga8900b……，等等，一直到最新款的tvga9430显示芯片的完整资料。
　　通过这些资料，他们可以系统地了解到对方的研发思路，观察他们的研发变化，揣测他们的研发方向。当看完所有的资料以后，他们已经从初通，迅速成长为非常熟悉这些年来显卡的研究变化，以及未来的研发方向。
　　公司甚至搞来了一款未知公司，尚未完成的显卡设计，该公司为其命名为voodoo。虽然这个名字很怪，但是衡所长在看完之后，完全被震撼了。
　　哪怕以他的眼光也能看出，这款显卡一旦研发完成，在全球众多显卡品牌中，绝对会是统治级的存在！
　　所里的研究员们一看完这款显卡的设计，直接就疯狂地迷上了它。
　　以至于在之后的设计中，他们常常有意无意地从这款显卡的设计中，吸收经验，部分、甚至是全部地照抄对方的电路，来构建新显卡的电路部分。
　　只是可惜。
　　尽管voodoo显卡研发公司，可能是半导体制备能力不够，所以将一块显卡拆分成了三块芯片，但这也是以欧美标准的制备能力。
　　任一块芯片，都不是国内能够做得出来的。
　　他们只能按捺住想把它全部抄过来的冲动，只截选了部分最初级的3d功能电路，用到他们设计的芯片中。与原版一样，他们也采用了三芯片的方式来解决制程技术不足的问题。
　　但是和原版比起来，他们这完全就是最粗陋的学习，可以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设计成品连人家十分之一的性能都达不到，可以说是东施效颦，贻笑方家。
　　可这已是他们的极限了。
　　才啃了几个月，就想像欧美专职显示芯片设计师一样，设计出专业的显示芯片，这也太难为他们了。
　　抄袭在所难免。
　　他们只能用一切研发，最初都是从学习开始的，以安慰自己。
　　不过不管再难为情，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他们在设计完成以后，还是硬着头皮，将他们设计的电路图交给了华越公司，请他们代工。
　　前天晚上，华越公司打电话通知，芯片已经制作出来了。
　　而公司常驻华越的代表，也表示他们已经租了车，直接从鹏城赶过来，按照路程来说，大概两天就能到。
　　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衡所长就坐卧不安，不停地询问车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到。
　　哪怕设计中，有着浓浓的学习……，好吧，就是抄袭痕迹，可这，毕竟是他们设计的第一款显示芯片。
　　再丑，它也是自己的孩子啊！
　　叭叭！
　　外面响起汽车喇叭声，衡所长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第一个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出去。
　　一辆风尘仆仆的桑塔纳轿车，打开后座车门，一个年轻人面带倦色地从车上下来，笑容满面地向他举起一个严密包装的塑料盒。
　　“衡所长，幸不辱命，芯片我已经带回来了！”
　　“终于到了！”
　　衡所长像个年轻人一样，一个箭步就扑了上去，抢一般从对方手上夺下了塑料盒，随即转身就走，将愕然呆立的送货工作人员，扔在了身后。


第二百九十七章 显卡研发成功
　　三维与二维图像显示的复杂程度，迥然不同。
　　二维图形是一个平面，只需要确定每一个点的颜色，将信号传送到显示器对应的位置，就能显现出一副完整的图像。
　　但三维不同。
　　三维图形它在平面的横向坐标、纵向坐标之外，还有一个纵深坐标。
　　所以在显示立体图形时，首先要确定每个点的位置，以此构成一个三维物体。又由于显示是平面的，因此还要通过复杂的运算，来确定哪些部分是被遮蔽的、哪些需要显示出来，然后对显示出来的部位，再进行颜色渲染处理，构绘出一副立体的影像。
　　这只是最简单的三维构图，要表现出物体的立体特性，还要对其进行光亮渲染，以勾勒出不同部位的远近光暗，突出它的立体感。
　　此外，为了表现它的材质、外观近乎于真实，因此还要进行材质贴图，将一层二维的贴图素材，覆盖在三维体的表层，这更需要相当复杂的运算。
　　三七零一所设计，或者说参考、模仿、抄袭的显示芯片，由于半导体集成能力有限，根本不可能实现完整的3d功能。它只是截取了其中的三维构图、放大缩小、旋转位移这三个最基本的功能模块。
　　衡所长抱着塑料盒，冲回库房，直奔实验室。
　　看到他兴奋又紧张的表情，其他的研究员们都明白关键检验时刻到了，全都跟了进来，忐忑地等待命运的检阅。
　　电子设备设计中，最麻烦的就是集成电路。
　　这是因为集成电路的制备非常繁琐，哪怕是加急，也要耗时一个多月。
　　一次错误，就要重新修改，再次流片。
　　在等待华越公司流片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显卡的制作，所有元器件都已经焊接完成。只有显示芯片所在的位置，仅预先焊接了一个插座。
　　衡所长亲自动手，将芯片插入相应的插座，确认没有插错，将其插入旁边一台箱盖敞开的试验机上，连接好视频数据线，启动计算机电源。
　　研究员们都围到了他的身后，大气不敢出地等待结果。
　　一两秒钟后，屏幕上显出了开机自检画面。
　　没有人欢呼。
　　这是计算机上，原先插入的2d显卡在工作。他们设计的3d显卡，还没启动呢。
　　就如同原版voodoo卡一样，他们设计的这款阉割版3d卡，同样必须搭配其他2d显卡，才能正常使用。
　　原因吗，依旧是芯片集成度太低。
　　voodoo卡图形处理器的集成度已经达到了百万级，都需要拆分成三块，联合起来，才能达到较高的3d性能，且没有更多空间容纳2d显示功能。
　　三七零一所参考的阉割版，集成度更低，单块芯片的集成度仅有两万九千晶体管。光是容纳三维构图、缩放、旋转，这三个基本3d功能电路，就非常勉强了，哪里还有余地构建哪怕最简单的二维显示功能。
　　所以它其实比原版voodoo，更加依赖其他二维显卡。
　　如果给它一个准确地产品名称，这实际上应该叫做3d功能扩展卡，而不能算是显卡。
　　其本质，和插在计算机内，专门显示汉字的汉卡，是一回事。
　　开机完毕，光标闪烁，进入到等待状态。
　　“驱动程序装好了吗？”衡所长紧张地盯着屏幕，头也不回询问道。
　　驱动程序，是让计算机识别一款装入的设备，然后按照要求，将部分数据提交给这项设备进行处理的程序。没有这个程序，计算机既不能识别它，也不会知道，需要将什么数据提交给它。
　　“已经安装好了！”一名女研究员赶紧说明道。
　　“好！”
　　得到回答，衡所长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入一个指令，启动了一个应用程序。
　　屏幕一闪，显出cad机械设计软件的运行界面。
　　衡所长点选了最简单的球状，在屏幕中心定圆心，然后向旁一拉。
　　没有任何延迟，一个圆形球状体，就出现在屏幕上！
　　“成功了！”
　　“出来了，出来了！”
　　在他身后的研究员们，眼看着屏幕上没有任何渲染，稍不留神甚至连这是一个圆，还是一个球体都分辨不出来的三维图形，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知道，这几个月的辛苦，终于成功了！
　　正常来说，程序在绘制三维图形时，会将数据传送给显卡。其中二维部分，会由显卡自行处理；而三维运算部分，则提交给处理器，由处理器运算完毕，再传回给显卡，将其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因为三维数据运算复杂，哪怕是一个简单的三维图形，都会有数秒钟的延迟，才会在屏幕上显现出来。
　　但现在，衡所长刚刚绘制完毕，屏幕上就显出了球形。
　　这说明他们设计的3d扩展卡，是提前拦截了显卡传送的三维运算数据，然后通过图形处理器运算之后，充分发挥了专用硬件优势，所以才会这么快。
　　衡所长的手，也在抖，嘴里却说着：“别急着下定论，球形太简单了，差异不大。我们再试试稍微复杂点的……”
　　他用颤抖的手，先后绘制了立方体、梯形、圆锥体、多面体，全都是很快就显出了画面。
　　他很清楚，之所以运算速度这么快，是因为他构建的都是最简单的三维立体图形，并没有添加光照、阴影、色彩渲染等复杂的功能。
　　如果加入这些要求，运算速度绝对陡降。
　　毕竟这块3d加速卡中，并未包含光影处理、渲染等功能电路。
　　哪怕是复杂一点的不规则体，以图形处理器孱弱的运算能力，都会非常吃力，绝对做不到无延迟闪现。
　　但那就是硬件制造的缺陷了。
　　衡所长反复构建着各种各样的三维图形，然后用鼠标对其放大、缩小，或是旋转，丝毫不觉得疲倦。反复弄了很久，他又退出机械设计软件，敲入指令，打开了一个应用程序。
　　这个程序很简单，不需要人工，就自动生成各种三维体，然后不停变换、放大缩小、旋转。
　　其功能，就是测试显卡的三维功能。
　　通过三维体的构建、缩放、旋转，它会自动测试显示帧数，以确定运行是否流畅。
　　他身后，一众研究员们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上，不断变换的各种三维体，仿佛这就是最美的图画，他们怎么看，也看不厌。
　　终于，衡所长转过身，望着众人，却迟迟说不出话来。他好几次将眼镜取下来擦了又擦，努力克制着情绪，然后才哆嗦着嘴，用嘶哑地声音说道：“经过测试，我们研发的3d显卡，完全符合设计要求！我宣布，我们的研发工作，取得了圆满成功！”
　　噢！
　　不大的实验室里，数十名研究员全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一些情绪激动的研究员，甚至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先行者的责任
　　“3d显卡研发成功了？”
　　白云天听着话筒中，衡所长有些语无伦次的叙述，也是笑吟吟地惊喜道。
　　3d显卡的研发，他除了提供各种技术资料，并没有像对自己的研究部门一样，给予更多的关注和支持，不是还帮他们补课、提点研究思路，指引他们走在正确的研究道路上。更不像计算机所那样，还亲自下场，替他们完成了最困难的芯片组设计开发。
　　就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家长，牵着、带着，甚至是抱着孩子一起跑，让他们可以从他这里，得到最够的借力，最快时间跑完全程，完成冲刺。
　　一个从未从事过显示技术研发的科研所，只用了三个月多，就完成了整个设计工作，速度不可谓不惊人。
　　就算和国外研发机构相比，也毫不逊色。
　　当然，这也跟他提供了详尽的资料有关，特别是voodoo卡的全套电路图。没有这份资料，三七零一所连模仿的对象都没有，要从零开始，那不知道多久才能有所成果。
　　白云天并未因此，而小看他们。
　　谁不是从模仿开始的呢，德国正是从山寨英国产品，开始了它的工业之路。美国也是靠着山寨英国，才奠定了二十世纪的工业基础。
　　日本、韩国……，放眼全球，每一个国家，都是从模仿开始，慢慢蹒跚学步，到有了一定的积累以后，才摆脱模仿对象的窠臼，开始了自己的独立设计之路。
　　只可惜，由于西方的技术封锁，大多数国内科研单位，不像日本、韩国、新加坡，可以直接看答案，从欧美学到最新最全的技术，甚至直接购买各种先进设备，用最短的时间，跑完欧美上百年的技术发展之路。
　　我们根本连抄袭的资料都没有，欧美还严防死守不让我们得到。
　　国内研发人员迫于无奈，才只能从最基础的外形出发，通过反向测量人家的设备外形来揣测对方的设计思路，测绘精密设备的零部件，以了解为什么要这么设计，来一点一点开阔眼界、学习最先进的设计思路。
　　之后，又要用很长的时间，一项一项地进行技术攻关，艰辛地解决材料、铸造、加工等各个环节的技术，费好大的劲，才能前进一步。
　　不是我们笨，也不是我们懒，而是信息的不对等！
　　说起来，三七零一所是幸运的，通过加入联合研究，从白云天这里得到了国外众多详实的研究资料，从而在短时间内，就快速掌握了最前沿的显示技术，从而可以后发先至，赶超一个个竞争对手。
　　“祝贺你们！我代表中华制造，真心感谢你们的付出，谢谢！”白云天真诚地表示感谢，然后道，“再给你们两周时间，完成产品最后的修改、定型，之后就投入批量生产，搭配我们的廉价型兼容机一同出售，能做到吗？”
　　“没问题！两周时间足够了！”电话中，衡所长的声音信心百倍。
　　“那好！等这个项目完成，我给你们发放丰厚奖金，再给你们两周时间休假。接下来，我们就进行全功能3d显卡的设计！”白云天果断道。
　　“全功能？”衡所长听到这个要求，感觉有些不淡定了，声音迟疑地说道，“可是国内的半导体制备……”
　　白云天很明白，他疑虑的是设计出来，国内半导体企业能否将其做出来。
　　从九三年建成投产，到今年，快一年了，华越公司才初步掌握相关工艺，良品率堪堪过半。
　　这可是三英寸的制备工艺啊！
　　人家欧美八英寸制备技术都成熟推广了，十二英寸的制备技术，也在紧锣密鼓的研发中，我们才刚刚掌握，还不到吃透的程度。
　　真正吃透，它的制备潜力至少应该能达到十二万晶体管的集成度，可现在还在两万九上打转。
　　同样一年时间，奔腾芯片已经从初版的两百多万晶体管，猛跳至了三百多万晶体管。
　　这样的制备能力，衡所长能放心才怪。
　　“没事，研发出来以后，我们可以找欧美半导体厂商代工！”白云天平静道。
　　他支持国货，但他不会陪着国内的制造业蹒跚前行，拖慢自己的发展步伐。
　　反而，他会大步前行。
　　当取得了进步以后，再将自己生产的先进设备卖给国内同行，让他们能迅速缩短技术代差，有机会快速跟上。
　　这是他作为先行者的责任！
　　白云天放下电话，看着眼前的屏幕，回到了当前的工作中。
　　他现在正在设计的，是新华机床厂、苏城电视机组件厂的厂房设计图纸。
　　不同于原航仪厂车间，依照原有厂房的简单改造。
　　他这一次，并不打算在新厂址，重新复制一个新华机床厂、苏城电视机组件厂。两个落后的企业，原封原样搬迁过来，对于他未来的布局，毫无意义。
　　他打算利用这次搬迁的机会，让这两个厂彻底摒弃传统机械加工模式，进入到自动化加工阶段。
　　加工工艺，直接决定了厂房的结构、布局。
　　而要生产的产品类型，又决定了需要采用什么加工工艺来制造。
　　电视机组件厂，他已经确定了，未来将以显示器为主要产品，进一步完善计算机硬件生产链。
　　唯一还没确定的，是新华机床厂，未来是继续生产车床，还是作为其他企业的设备加工基地，改为精密机械厂。这两个方向，从金属加工技术角度来说，既有共通之处，又有其独特之处。
　　不同的选择，代表了不同的车间类型、设备布局。
　　另一方面，为了适应新的加工方式，原来的砖混结构厂房将被摒弃，将采用更为合适的建筑材料。同时，厂房还要为以后扩建、改建留下余地，以满足未来更高档次厂房的建设要求。
　　想是这么想，但若是全部采用数控设备，国产的性能不行，进口的采购成本又太高，而且也买不到真正的好东西。自行改造，太过耗时费力，所以大量原有设备，也不可能全部弃置，能用的还会继续用。
　　只有实在太差的，才会当做二手机床，销售出去。
　　需要权衡的地方太多了。
　　他靠在椅背上，眼睛似闭非闭，脑子里回忆着制造史回顾中的各个时代的厂房设计，试图从中找到灵感。


第二百九十九章 邀请
　　“新华机床厂的广大职工朋友们，你们好，我们是中华制造股份有限公司。
　　我公司创立于一九九二年底，是一家香港投资股份制公司，公司初期启动资金只有两千六百万元人民币。在公司老总的带领下，全公司干部职工经过一年半的艰苦奋斗，到上月底为止，公司总资产已经达到四亿六千万人民币……”
　　一辆带小货斗的皮卡车，后部放着电池、录音机、放大器，车顶上架着一个大喇叭，在新华机床厂内来回穿梭，播放着宣传广播。
　　“哇！一年半，就从两千多万，翻了二十倍，变成四亿六千万，这中华制造的老板挺厉害的啊！”
　　喇叭声穿破阻隔，覆盖了整个厂区，甚至都传到厂区外面，就算你不想听也不行。当听到中华制造的总资产，在一年半内翻了二十翻，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不已，纷纷跟身边的人议论起来。
　　“……我公司生产的宝马牌变速车、电动自行车，已畅销全国二十多个省市自治区。并于兵器工业总公司下属十几家企业，达成了联合或是合作生产，到上月为止，月销售电动自行车突破了五万辆，实现销售收入五亿八千多万元……”
　　“我去，这也太猛了！一个月销售额就快有六个亿了，真的假的？”
　　许多职工驻足倾听，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得大吃一惊，半信半疑。
　　新华机床厂，就算在光景最好的时候，一年的销售额也没有达到过一个亿。
　　这还只是人家一个月的销量！
　　有这么强大的经济实力，似乎跟着厂子搬过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粗的大腿，错过了以后怕是再也抱不上了。
　　受到宣传车的影响，不少人心中，坚决抵制的心态慢慢软化，开始活泛起来。
　　不要说他们，便是厂区外面，听到的路人，眼睛都为之发红，恨不能中华制造再招人，他们立即第一时间赶过去报名。
　　至于说厂区太远？
　　现在那么多企业破产，职工下岗，大家连饭都快吃不起了，谁还嫌远！
　　“操！吵死了！这么热的天，喊个鬼啊”
　　有些根本就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走的人才不在乎外面说什么，愤怒地对宣传车吵人清静感到极度愤怒。
　　“别听他们吹牛，你到市里去看看，有多少人骑电动自行车的？而且就算是电动车，又不是只有宝马一个牌子。他们把所有的电动自行车，都说成是自己的，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有人愤愤地道出“真相”，向周围的职工揭穿中华制造的“牛皮”。
　　说来也是。
　　中华制造最开始的产能并不太高，月产电机、电池只有两万套，还要分一部分给联营、合作的厂家，总厂月产电动自行车不过一万辆。
　　一年下来，也就销售了十二万辆电动车，其中还有很大部分，被周边的经销商买走。所以真正在苏城本地，销售的电动自行车不到五万辆。
　　五万辆电动自行车，放在苏城这个有二百六十万人的大城市来说，每百人保有量仅有一点九辆。在街头，海浪一般涌过的自行车大军中，偶尔才能看到一辆电动自行车，仿佛是点缀一般，而且眨眼就没影了。
　　人的感觉总是很直观，既然很少看不到电动车的影子，大家自然也就对宣传车所说的销售数字，开始怀疑起来。
　　“妈的，骗子！”
　　有人愤怒之下，还用石子，朝宣传车扔去。他们倒是不敢对着挡风玻璃砸，大大小小的石子，打得车身叮当作响，司机和公关部的宣传人员赶紧停车，下车查看。
　　车顶上的喇叭，还在大声播放宣传广播。
　　“……公司在不断改进生产工艺，向市场推出越来越好的电动车同时，还展开了更多的技术研究。例如公司自行研发的数字仪表，就远销欧美地区，月销售国产数字仪表四万多台，实现外汇收入总计五百多万美元……”
　　“越吹越离谱了！就国产仪表这垃圾货，还能卖到外国去？怕是丢在地上，人家都懒得捡！”
　　有人露出轻蔑地冷笑。
　　“我说，人家研发的产品卖到外国去，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好事吧？这是给我们中国人争脸呢！我还是相信他们说的！”也有人听到中华制造居然能将产品卖到外国去，感到很是振奋，开始帮中华制造说话。
　　广播还在响彻厂区。
　　“……我公司最新研发的386计算机主板，采用了国际上独有的pci设计，将原有的性能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到五十，一经推出，就大受国外用户好评。
　　我公司推出的第一批六千台廉价版386计算机，刚刚海运抵达欧洲和美国，就被一抢而空。而且订单源源不断而来，一个月就新增订单四千多台，成为我公司继数字仪表之后的另一项出口拳头产品……”
　　“这怎么可能？我们的计算机，也能够出口欧洲和美国？特别是美国，这计算机不就是他们发明的吗？怎么转过来，还向我们购买计算机？”
　　听到消息的人，在深感自豪之余，也是大惑不解。
　　主要是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了，开放到如今，美国在国人印象中，就是强大、富裕、科技发达。明明他们就是发明计算机的国家，我们的计算机都要从美国进口，怎么它还反过来向我国购买计算机？
　　从情感上来说，大家愿意相信它是真的，可从理智来说，又不敢相信。
　　这时候，那些泼冷水的又站出来了：“他们自己不都说了吗？卖的是廉价计算机，也就是破烂货。人家美国最新的586都出来了，他们还在做386，啧啧，还好意思吹！”
　　旁的人愤怒了。
　　“386怎么了？我们连386都还没有，人中华制造至少做出来了，填补了国内的一项空白！会造386，那么486、586迟早也能造！而且要真的是垃圾，那美国人为什么会买？你这种人，除了一张嘴，还活个什么？赶紧给我滚一边去！”
　　被旁人众口一词唾骂，说酸话的人眼看不对劲，赶忙灰溜溜地跑了。
　　这时，宣传车上传来激昂的声音：
　　“广大职工朋友们，根据市改制办确认，我公司已全资收购新华机床厂，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的骄傲，就是你们的骄傲！
　　为了让职工朋友们打消顾虑，真心实意加入到我们这个大家庭，公司决定，在三日后，组织职工前往公司实地考察，看看到底值不值得，加入到这个集体中来！
　　我们诚挚邀请所有对公司未来有信心，愿意携手并肩，为中华制造而奋斗的职工朋友，踊跃参加，谢谢大家！”
　　广播重复了两遍，然后就戛然而止，并没有无休止地进行精神轰炸。
　　但是重新回到了宁静、悠闲中的新华机床厂内，却是人心浮动。特别是那些年轻人，更是为中华制造创造的一项项不可思议的成绩，为中国产品在国际上挣下的一份份荣耀激动不已，热血沸腾。
　　后天，我一定要去……
　　数以千计的职工，在心中暗暗做出了决定。


第三百章 紧迫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也在这里？”
　　在新华机床厂门口，张庆与同班组的段昱意外碰面，尴尬之余，同时出声问道。
　　“你不是说坚决不过去的么？”张庆先下手为强，首先问道。
　　可段昱不吃他这一套，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也说，宁可拿着基本工资提前退休，也不去荒郊野外受苦的么？”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向两边移开了视线。
　　“上车了，上车了，车子马上就要开了，请去公司参观的人上车了！”随车的一名中华制造工作人员招呼下，等候的人纷纷上车，张庆与段昱随着人流，也涌上了车。
　　二十辆大巴车，运送着数百名职工，浩浩荡荡向东城驶去。
　　没有城里的红绿灯，一路通行无阻。路上，他们与前往电视机组件厂职工的车队汇合为一个车队，四十分钟以后，到达了中华制造外。
　　这时，不过上午九点过，中华制造厂门外，就有一长串运货的卡车在等候。
　　前来参观的新华机床厂、电视机组件厂的职工们，像其他第一次来到中华制造的人一样，听着随车工作人员的说明，再看看浩浩荡荡的车龙，沉默了。
　　事实胜于雄辩。
　　中华制造自己说电动自行车销量极好，大家不信，可是看到门口这么多卡车，谁也不再以为他们是在吹牛。
　　而且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多车，更说明电动自行车之热销。他们早早就赶到厂门口，然后熬上一整天，无非就是为了抢一个排前的位置。
　　几个亿的销量也许有所夸大，但经营状况肯定很好。
　　“那两栋在建的楼房是……”
　　各个车上，都有人越过家属区围墙，看到了两栋造型奇特、正在施工中高楼。更远一点的地方，还能看到吊车，正在将各种建筑材料，吊到一根欣长的在建高楼上。
　　“这两栋就是正在修建的家属楼，整栋楼由两侧形似展翅的套房，和中间普通的板式楼房组成，集合了两者的优点，形成了这种形似蝴蝶的漂亮外观。大楼高二十层，总计有一百二十户人家，分别搭乘两侧六部电梯上下，是国内少有的电梯式高层住宅楼。
　　这样的家属楼，预计要修建八栋，分别位于正面的六栋，和两侧各一栋。
　　另外，在这排家属楼后方，还将修建三十层酒店式电梯公寓两栋，共同组成一个家属小区。其中酒店公寓的底部三层，会加建一个裙楼，开辟为商场、储蓄所、邮局、书店、饮食店、图书馆、电影院、网吧、健身馆等商业性店面，以满足居民娱乐、休闲、购物的需要。”
　　公关部的工作人员面带微笑，背着台词，但其实对这些功能性店铺并不了解。像商场、电影院她还知道，可是网吧、健身会馆什么的，她则完全是一头雾水，只能照本宣科将其念出来。
　　反正肯定是极好的。
　　每栋一百二十户也不完全准确，这是每户四十五平方标准套间的数字。当时本着能多住些人的目的，全部选择了四十五平的小套间。
　　现在公司有了更多居住用地，宽松了许多。在后面的建造中，部分小套房就会合并为一个套间，改为七十五平、九十平、一百二十平，乃至两百平超大面积套房，所以实际居住户数会少一些。
　　“哇！”
　　听着工作人员的解释，两个厂的职工们，都流露出了羡慕之色。
　　先不说电梯公寓、酒店公寓给人的高大上感觉，单是可分配住户数量，就足以让他们叹为观止。
　　八栋电梯高层住宅、两栋酒店公寓，总户数起码超过两千户！
　　而新华机床厂，别看建有十二栋家属楼，却都是老式的楼房，每栋三个单元，楼高仅五层，总共也才三百来户职工。
　　要不是大多数职工，都是从附近或是城里招收的本地人，每天都是骑自行车上下班，晚上都是住在家里，怕是他们的居住条件，比原来航仪厂还要差。
　　“大家请看，左边这块地，现在也属于公司。你们看到的这片正在建设的房子，就是未来的职工临时居住区。”
　　在众人感叹中华制造财力雄厚的时候，工作人员又提醒他们向左边看。
　　左边这片正在建设的房子，他们之前就看到了。
　　但是因为建造的方式，就跟农民修小楼一样，都是砖混结构，楼层也只有三层，所以大家只当是本地村镇集中修建的住房，没有人太关注。
　　此时听到工作人员提醒，他们才知道，这是给大家的临时居住区。
　　这一看，他们才感到这片建筑的规模之大。
　　从路边一直到河边，总计三百多米长、一百五六十米宽的地块上，以六栋单排砖楼为一排，足足有数十栋三层小楼正在同时开工。看这个规模，怕不是能住几百户人。
　　可能因为是临时居住，所以楼与楼的间距不大，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地块。
　　在楼群中央，还有一栋单层面积约四百来平的楼房正在修建中。
　　这应该就是工作人员口中的商业服务中心了。
　　若是有这么个商场，平时买东西倒也不是非到城里不可，方便了许多。
　　砖混结构的小楼，结构简单，修起来很快，许多小楼已经修到了第二层，正在垒墙面。照这个进度看，多半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全部修好入住。
　　众人集体震撼。
　　这可是上好的砖房啊，部分立柱还加了钢筋作为强化。放在农村，就是可以传家的永久性住房，造价再便宜，总也要好几百万吧……
　　投入这么大，还给修了商场，就只是给大家临时居住？等未来居住楼修好了，这些还要全部推平重建？
　　知道中华制造有钱，可这也太有钱了！
　　“大家请看对面，那片地，就是未来你们的厂区所在。通过中间的水泥桥，大家可以畅通往来两边，不过几分钟路程，上下班非常方便。”
　　顺着工作人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众人看到了一片也在施工中的地块。
　　由于距离太远，建筑物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不过从施工人员进行的厂房安装方式，大家都看出，这不是传统的红砖厂房，更像是用钢结构为骨架，将一块块预先制好的板材像组装设备一样，直接装配而成。
　　那边的进度更快，厂房似乎只剩下房顶，就全部快要组装完毕了！
　　看这架势，它是马上就要投入使用？
　　难道他都不等说服两个厂的职工签订用工合同，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过来，哪怕甩开大家，另招工人，也要开工？
　　想到这个可能，原来还在犹豫不决，或者说想跟中华制造提提条件、扯扯皮的人，紧迫感顿时涌上心头。


第三百零一章 对未来的投资
　　“你要在全省的电视、报纸上打广告，为技校招生？”
　　新华机床厂、电视机组件厂来参观的职工们没有猜错，白云天并没有慢吞吞跟他们讨价还价，谈条件的兴趣。对于这两个厂的原有职工，除了少数经过考察，确实出色的技术人员、管理人员、技术骨干，其他人来不来他根本不在乎。
　　爱来不来！
　　反正中华制造已经给这些人保住了后路，让他们能够保证基本生存，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公关部也做了工作，邀请他们来公司参观，了解到公司的强大实力。
　　至于这些人能不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追随中华制造，与公司一同腾飞，全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没错！随着我们业务范围的扩展，技校再也不是专门为航仪厂提供具备初步机加工技能教育的初级机构了，而是要满足公司的需要，为公司培训出机械、电子、半导体、通讯、车船制造、材料制备等各方面的人才。
　　我希望，未来技校可以因应公司发展需要，源源不断地向我们提供具备极高技术水准、拥有前瞻性发展眼光的实用性人才！
　　所以我们要在全省范围内，进行一次大规模招生。
　　现在国企经营困难，许多职工下岗，其中不乏有能力的高素质人才。
　　我们可以在广告中承诺，这些人一旦毕业，保证分配工作。并且按照其结业时的水平考试，分别给予八百至一千五的起薪点，来将这批优秀人才尽可能的吸引过来，经过培训之后，为我所用！”白云天肯定地说道。
　　“对啊！现在下岗的这么多，通过包分配的方式，把优秀的人才都吸引过来，这是个好主意，你这个点子太好了！”杜炜逸右手握拳，一敲手掌，兴奋道，“不光是技术人才，管理方面、销售方面的人才也可以招。公司现在职工的人数虽然上去了，可是质的提高确实不多，在海外销售拓展、市场开发方面，大陆干部的锻炼都不算太成功，正好借此机会多招一批，作为储备干部！”
　　“那行，你看着办就好！”白云天想想，也认可道。
　　“可是我们有足够的教学楼、教师、教学设备吗？还有教材怎么解决？”杜炜逸想想，又迟疑道。
　　技校原来是航仪厂内，一个很小的附属机构。
　　它成立的目的，只是为了给退休职工一个发挥余热的场所。同时帮助培训一下职工子弟，让其拥有最基本的工作技能，不致于进了厂以后，还是什么都不懂，造成生产事故。
　　中华制造接手时的技校，就一个院落，里面放了几台旧车床、几张钳工工作台、一台焊机、几台砂轮。教师连同技校负责人一共就十一个人，学生也只有二十来人。
　　在于航仪厂合并后，白云天从总厂分出了一万平的地方，交给技校用于扩建。
　　扩建尚未完成，仇副总他们就来了，将教学楼当成了他们的宿舍。
　　前段时间离开后，才进行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如今的技校，共有一栋五层教学楼、一栋实验楼、两座小型实验车间，三十来名教师，远远不能满足需要。
　　按照白云天的计划，基本就是一所缩小型的专科学校，包含了化学、光学、医学（主要集中在大脑及神经生物研究上）、精密机械制造、自动化、计算机硬件开发、软件开发、网络及信息工程等近十个学科及院系。
　　现在杜炜逸还要加上管理、销售，那就更多了。
　　“考虑到毕业后包分配，所以各专业的研究员我打算招两百来人、工程师三百来人、普通技术人员一千人左右。这样统计起来，大概要招以前六七百的学生。
　　教师么，向全国招聘吧，眼看就要暑假了，应该会有人心动过来看看。广告中留下人事部的电话号码，如果对方是在校高校教师，我们可以报来回车票！重点高校的教师，我们当场聘用，其他高校的教师，将资料送给我，由我来判定。
　　至于教材，已经准备好了。录用之后，我会组织一个月的短期培训，以让他们熟悉、掌握教材。”白云天在计划之前，就已经有了腹案。
　　“那这批教师的薪酬标准呢？你打算给多少钱一个月？”杜炜逸问道。
　　白云天凝重道：“我希望聘用的教师，最少都是讲师这一级的水平。讲师的工资，就定为一千二；副教授级别，工资为一千五；教授级别为二千一！”
　　“你这标准可够高的，都和研究员一个水平了！”杜炜逸倒是不觉得吃惊，笑道。
　　在西方，大学教师至少都是中产阶级，少数教授月薪资甚至达到数十万美元。
　　只是国内又不一样，白云天给出的工资，最低都比平均工资高了一倍半，虽然拿的钱只有国外同职业的十分之一乃至更低，但也妥妥的属于高工资了。
　　“要想吸引优秀人才，就要舍得投入！”白云天耸耸肩，理所当然道，“这钱我出！”
　　虽然他是公司绝对大股东，可是杜炜逸入股，也是想着赚钱。眼见他大笔大笔不见回报的投入，难免对方心中会有想法，所以他打算用自己的钱，来维持技校开支。
　　“这是公司的机构，没道理只是你一个出钱！”杜炜逸摆摆手，颇有兴味地看着白云天，轻松道，“我不在乎钱！我家的钱，已经够我几辈子都花不完了，挣再多，也就是个数字。我只是看到你明明平时那么节俭，但在各种看不到回报的项目上却非常慷慨，觉得很有趣。我想你一定是有一个非常远大的目标，等着去实现。我现在就想看到，那是怎样一个远大的目标，值得你这样付出？”
　　白云天看向他，微笑道：“我说，其实我打算用最快速度，将科技提升到可以离开地球，然后殖民外星球，你信吗？”
　　咻！
　　杜炜逸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一下子从慵懒的状态坐直了身子，兴奋地搓着手道：“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我在这个小小的地球上，早就玩腻了。要是能移民外星球，请一定要带上我！”
　　“那你可要全力支持我！”白云天笑吟吟道。
　　“当然！当然！我什么时候没支持你了，不管是有理的，还是没理的，只要你说的，我从来都全力支持！”杜炜逸笑得嘴都合不拢，脑洞大开道，“真的可以移民外太空？那个空气的问题怎么解决？我们是移民月球还是火星？你说外面有没有外星人？我们会不会跟他们发生冲突？”
　　白云天看着像是找到了一个非常棒的玩具一般，兴奋难耐的杜炜逸，没好气道：“当然有外星人！难道你以为，这么大个宇宙，就只有我们？”
　　“有道理！”杜炜逸一点也不害怕，一拍手，“那我们要建一艘带激光炮的太空船，要不然碰到外星人进攻，我们就完了！云天，你放心大胆地去做吧，我全力支持你！”
　　“什么都支持？”白云天定定地看着他。
　　“什么都支持！”杜炜逸一脸坚决，“哪怕是和所有人为敌！”随即，他就涎着脸道：“但你走时，一定要带上我啊！”


第三百零二章 广告
　　“封老师，这么早就上班了啊？”
　　“石老爷子，您早，刚遛弯儿回来？我这不单位还有点儿事，所以早点去。”封存道向租住院落的石大爷打声招呼，骑上他那辆自行车，就奔学校而去。
　　封存道是留校老师，不过似乎是得罪了领导，这都留校五六年了，还是个小小的讲师。
　　不管他再努力，课讲得多好，可是下次提助教也没他的机会。
　　如今他眼瞅着也快三十了，因为职称上不去，工资又低，除了一个华清大学老师的身份，就是一穷教书的，以至于他谈了好几个对象，都没成。
　　就连分房，也从来都没他的份，只能在校外租房子住。
　　四百六的工资，去除每个月一百二的房租，就只剩三百四，勉强够自己吃食，添置什么电器都是妄想。
　　有时候，封存道都在想，要不再读一个博士，兴许就能解决职称问题了。要实在还不行，那就干脆学其他人，出国去算了。
　　只是他实在不想走。
　　离开自己的国家，去到别人的地盘，给人点头哈腰当孙子，他不乐意。
　　洗盘子就算是挣得再多，他也不想去。
　　算了，他现在的工作，虽然挣得少点，可是活得舒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和那些去了地方企业的同学比起来，他还算混得不错了。
　　“师傅，来份儿《足球》，再给我来份儿《体坛周报》！”路过报摊儿，他停下车，买了一份《足球》和《体坛周报》。
　　事业上没有起色，他就只能将感情移向别地，迷上了足球。
　　“靠！谁他妈这么缺德，登这么大一版的广告！”
　　他架着自行车，打算先瞅一眼，看看甲级联赛国安和八一的报道，结果摊开《足球》，首先就看到一大版广告，足足占了一半的版面。
　　“今儿这五毛钱亏了，全看广告了！”
　　换了一份，还是一样，头版下方大半的页面，全部等的是广告，而且是一家。
　　不知道对方花了多少钱，连《足球》、《体坛》这样的报纸，都买了头版。
　　他嘟囔着，视线无意中从广告上一掠而过，然后找到了昨天各队的比赛结果，正打算看看国安目前排名，猛然一顿，愣了约有两三秒钟，然后迅速将目光向下转，重新回到那则广告上。
　　广告一半，等的是一所职业技术学校的招生广告，他快速跳过去，看向另一边。
　　这边刊登的内容要少得多，前面是公司的简单说明。
　　中华制造？
　　这名儿起得霸气，可没听说过。
　　但仔细一看简介，生产的宝马电动自行车，他想起来了。这车他看很多人骑过，确实是好，做得漂亮，骑起来也悄无声息，一扭电门就跑得飞快。
　　他也曾羡慕地想要买一辆，可摸摸空瘪的钱包，只能望而兴叹。
　　一辆简装型，就要一千五，这钱够他存一年的了。
　　原来是卖宝马电动车的厂家啊！
　　再看下面的简述，把他都吓住了：自主研发的数字仪表，居然卖到了欧美；自主研发的386计算机主板，也卖到了欧美，而且深受好评，订单如潮？
　　出于对大报的信任，他倒不认为这是吹牛，只是震撼对方的技术实力，居然能让外国人都挑大拇指，说“中国人真棒”，真是太了不起了！
　　来不及深思，他快速拉到下面，对着招聘信息仔细阅读起来。
　　中华制造下属的职业技术学校，向全国招聘优秀教师，包括了化学、光学、医学、机械、电子、半导体、管理等等十数个专业。
　　这都不重要，对方还给出了教师薪酬：最低讲师一千二、最高教授两千一！
　　一千二啊！
　　足足比他现在的工资高了两倍！
　　封存道不敢拿教授级别的工资来比，但即便是讲师级，也是他现在收入的三倍！
　　他的收入包括月工资、价补、独补、洗理、医补、工龄、粮油补、校内工资，等等杂七杂八十好几项，可是加起来，也才四百六十二！
　　都说教师是一个神圣的职业，可是教师也要吃饭、也要娶媳妇，四百六十二的工资，连平均工资都不到，这让他怎么活？他现在过年都不敢回，就怕老家的父母用祈求的眼光看着他，想问又不敢问。
　　封存道看着一千二的薪酬待遇，眼睛都开始充血了。
　　虽然不能留在首都，可是江南也不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妈的，反正在学校待得也不如意，要不然，干脆试试好了，说不定就是另一番境遇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说明，生怕自己理解错误。
　　可以先打电话去咨询，或者直接寄出简历，通过后对方会电话通知。然后会要求在七月中旬到苏城去面试，不管是否录用，都承诺报销来回路费及食宿。
　　诚意十足啊！
　　那就试试！
　　封存道再也顾不得看报，骑上车，到了学校。工作间歇，他认真做了一份简历，然后趁下班时，将它装进信封，投入了邮筒。
　　为了怕学校发现，他没敢留办公室的电话，而是留的胡同口的公用电话。
　　等了约有一周时间，那天他下班在家，就听到胡同口张大爷喊他的名字，说是有电话，对方是什么中华制造的。
　　他当时就热血涌上头，连拖鞋也顾不上穿，冲了出去。
　　对方真的打电话来了。
　　而且，对方也顾虑到他工作时间，按他说的，在六点下班以后打电话过来！
　　太贴心了！
　　他得领这份情！
　　电话拿起来，他上气不接下气道：“喂！您……好，我是……封存道！”
　　电话中，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封老师好！我叫白云天，是中华制造的技术总监。您的简历我看到了，您是华清大学的在职讲师吗？”
　　“是的！”怎么这么年轻，封存道冷静了一下，回答道。
　　“我再确认一下，你主要负责主讲半导体物理这门课，是吗？”
　　“没错！”封存道怕守电话的大爷听见简短道。
　　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调整口吻，非常正式地问道：“非常感谢您对我公司的信任，那么我想再确认一次，您真的愿意来我们中华制造，和我们一道开创未来吗？”
　　“你们说的一千二工资，能兑现吗？”封存道犹豫了一下，捂着话筒低声问道。
　　电话中，对方笑了：“您放心！以您在华清主讲老师的身份，我们最少会聘用您为助理教授！月工资不会少于一千五！并且还会有各种补贴，以及分配住房。总之，在物质待遇方面，您不会失望！”
　　“那好，我决定了！我愿意过去！”封存道再也顾不得其他听见，大声说道。
　　“再次谢谢您对公司的信任！请您于七月十五日，带上毕业证、工作证、身份证、户口本到我公司面试，不出意外，我们会直接签订合同。您看是邮局还是银行方便，我们将来回的路费，给您汇过来！”对方彬彬有礼地说道。
　　真给路费！
　　封存道心头，仅存的一点疑虑，也不翼而飞。


第三百零三章 主动上门
　　如封存道这样接到白云天亲自打来电话的人是极个别，更多投递简历的老师，接到的是人事部工作人员的电话。
　　而那些看中包分配，打电话过来询问的学生，都在一周以后接到了一封厚厚的十六开牛皮信封。
　　信封中，是几套试卷，分别对应不同的专业。
　　报考者可以则其一门来完成。
　　试卷中没有填空之类的简单送分题，绝大多数是论述题，让报考人阐述对某个问题的理解。
　　中华制造这次招生，并非是培养未来的潜力苗子。而是希望招来的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严格培训之后，一毕业即能胜任相关的工作。
　　故此，招生广告中，将年龄线划定为二十四至三十岁！
　　其瞄准的方向，就是那些已经工作的专业人才。
　　这个时代的人喜欢安稳，若是正常情况下，很难再招收到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学生。
　　但在时代大潮的冲刷下，大量的优秀人才，随着单位破产而纷纷下岗。数以百万计的下岗工作，为了生活而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碰乱撞，为自己、为家庭、为孩子寻求一线生机。
　　他们不得不冒着巨大的风险，尝试各种以前绝对不会尝试的选择。
　　而且有过这段不堪回首经历的人，更加知道机会的来之不易，会更加珍惜它。
　　广告登出一周时间，人事部八部电话就没断过，累计接到询问电话过万人，单次通话时间平均达到了三分多钟。几乎每一个打电话来的人，都不厌其烦地咨询着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关于分配事项，更是翻来覆去反复询问，看得出来他们都将其视为了能否拯救自己的一项重大选择。
　　这一周内，人事部一共寄出试卷八千六百余套，半个月内，总共寄出试卷两万零四十八套。
　　即便是最后截止日已过，仍有无数的人打电话来，询问是否还可以报名。
　　到七月十日，一共回收试卷一万八千四百零一套。
　　由于是邮寄试卷，自然不可能闭卷考试。但这些题目基本都与实际工作有关，如果没有对该行业的深入实践，就算是抱着教科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云天从研究人员、工程师中抽调了二十多人，专门来负责阅卷。
　　经过初审，那些只知道照本宣科的试卷，首先被排除。随后再对剩下的一万两千六百份试卷进行认真的再审，从中筛选出两千份较有深度的答卷。
　　审核组经过多次会议，确定了各专业所需人数，然后进行交叉阅卷，最终定出了一千七百人的录取名单。
　　但在通知时，人事部给这两千名报考人员全部打了电话，通知他们立即来校报道。
　　通知中，反复强调了这是中华制造招收人员内部培训，学习前就要签订用工合同。如经过培训，最后却转投其他公司，需补偿公司所有损失，连同学费、食宿、教学资源、实验设备、材料在内，赔偿金额不低于三万元！
　　谁知工作人员的再三强调，对方不但没有被高额赔偿金吓住，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前来接受培训的决心。
　　一些性急的人，放下电话就买了最近的车票，赶赴中华制造。
　　幸好中华制造在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外，都设立了长期接待点，随到随接待，才让他们不至于到了苏城两眼茫然，不知如何前往公司。
　　公司地处远郊并没有让这些人望而却步，他们二话不说，背上行李就上了公司接送车辆，带着满腔希望，奔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一批批学员的到来，让新华机床厂、苏城电视机组件厂的职工放弃了幻想，大多数人很快和中华制造签订了用工合同，移往新厂区。只有少数年长，或是打算自己做点小买卖的职工，没有签约。
　　……
　　在学员们接到人事部通知前几天，封存道等教师就络绎到来。
　　最早来的人，在七月三号就到了，然后也没电话通知中华制造，就自己问路，找到了公司门口。
　　“沙老师是吧，欢迎欢迎，我是中华制造技术总监白云天，欢迎来到中华制造！”接到门卫电话，赶过来的白云天，热情地伸手迎接道。
　　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这位沙为健老师可不简单，乃至前榕城工学院，后收归中科院，改名榕城科技大机械系的副主任，教授，这可是西南第一、在全国也能排名前十的工科学校。
　　据他自己说，是在学校待得不痛快，所以辞职准备去南方下海。当他办好离职手续以后，恰在榕城晚报上看到了中华制造的招聘广告，就想过来看看，要是合适就留下。
　　毕竟他教了一辈子书，让他穿西装打领带，去和别人谈生意他也不会，更拉不下这张脸。
　　白云天不在乎他为什么离职，是如他所说，羡慕别人做生意发财也想去试试，还是内斗失败，又或是犯了事在学校待不下去，都没关系。
　　他现在就是求贤若渴。
　　国内人才很多，但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大多数人才都在体制内，或者是国营单位。很少有人愿意到私企工作，更何况还是私企下属的技校。
　　只要对方肯来，他就敢要！
　　沙为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可能是教了一辈子书，身上有很浓的书卷味。可就是表情很严肃，总是板着一张脸，给人一股训导主任的感觉。
　　面对白云天的迎接，他并无受到重视的欣喜，甚至连礼貌性的笑容都无，直接硬邦邦地问道：“你们只是一家外资企业吧？有办学资质吗？学生学出来了，真的能包分配吗？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学校你们是想认真办下去，办出个名堂，还是打算用来骗钱的？”
　　白云天一听就明白，这位是真的在学校待不下去。
　　以他的性格，能跟人处好关系才怪，能够混到系副主任职务，多半是看在他的教学能力上，而绝非管理。
　　他不忙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带着他，在公司实地走了一圈，参观了各个车间，又看了各个办公室的自动化办公环境，再走马观花到各个研究部门走了一遭。
　　在接待室，他还让对方感受了一下公司的内部网络。
　　等坐下来，让工作人员送上茶，他才微笑着说道：“中华制造是以电动自行车项目起家，但并未固守老本行，而是在不断推陈出新，尽力追赶科技前沿，开发新的项目。
　　可编程控制器、数字仪表、计算机主板，都是这个战略下的产物。
　　这就对我们的研发人员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公司接的是原来航仪厂的老底子，厂里技术力量不弱，但多年退出研究领域，研发人员知识结构老化严重，已渐渐不堪重用。
　　为此，我们一方面想方设法引进人才，一方面也尝试培养我们自己的人才，以为公司源源不断地提供新鲜血液，夯实研究底蕴。
　　这就是我们重视技校，从全国招聘人才，精挑细选学员的原因。当这批学员毕业后，只要合格，都会充实到从研发、到工程部门，或是一线技术岗位上，绝非欺瞒。
　　这个答案，沙老师满意吗？”


第三百零四章 内部教材
　　有前面的观察作为基础，听完白云天的解释，沙为健板着的面孔稍许缓和，但仍非常严肃。
　　“一批学生可以内部消化，两批也可以，三批四批还能吗？难道你们的技校，就准备只办两期？那到时候，我们这些教职工怎么办？
　　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你是想用一个厂办的职工技校，达到普通、甚至是华清、科中大这样的全国重点工科学校的教学质量，我不说你异想天开，但确实很难。
　　教师，你可以全国招聘，总有些不得志、或是家境不富裕的优秀教师，为了一个未来发展可能、高薪酬，愿意到这里来应聘。但这只是少数，而且极不成体系，大多数师资力量水平参差不齐，也无法培训出高素质的人才。
　　你的想法可能是好的，但我很难看好它的未来。”
　　白云天表情不骄不躁，请他喝口茶，然后慢慢说道：“我们承诺包分配，自然是说到做到。先不说随着业务范围拓展，我们需要的人才会越来越多，未来办成一个几十万人的超大型集团，也不是不可能……”
　　“几十万人？你们又不是国企，能允许你们办这么大？”沙为健鼻孔嗤了一声，冷笑道。
　　白云天也不恼，仰天大笑道：“事物总是在发展的。国内现在在体制改革，未来能允许私营企业办多大，谁知道？现在不行的事，或许几年、十几年后就可以了。
　　就算一直不许也没关系。
　　我们可是港资企业，不能在内地搞那么大规模，那我们还可以在其他地方搞么！香港、澳大利亚、东南亚、南美、东欧，甚至是非洲，一个跨国集团，几十万人不算多吧？
　　而且有在国外发展的机会，你觉得那些学员，愿意接受吗？”
　　沙为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如果给他们出国挣大钱的机会，怕是学生哭着喊着都要来！”
　　白云天想不到他毫不因为自己的尖锐观点而生气，反而就这么接受了，不觉对他有了几分好感，真诚道：“话说回来，我们现在需要的高素质人员缺口大点，所以就多招点。以后需求没这么大，我们完全可以走精英教育路线，集中资源在少量尖子身上，提供他们成长的空间，还可以送他们去欧美留学，接受更高水平的教育，我想这也会是一个重要的吸引点吧？”
　　沙为健悚然动容：“公司可以为学员提供留学机会？”
　　白云天哂然道：“不光是学员，我们的干部、职工、研究人员、技术人员，以及各个机构的员工，只要工作优秀，都能有出国学习的机会！”
　　沙为健从见面到现在，第一次流露出喜悦的笑容：“有这两条，这个学校就能办下去了！教师我还可以从科技大挖来一些，教材的话，我建议选用华清的，他们跟国外交流频繁些，对国外的技术进步追踪比较得力，许多教材就是直接采用斯坦福这些名校的教材，更适合培养实用性人才！设备要买好的，工科就是一个实践性学科，没有足够的实践，是培养不出人才的，这点很重要，不能心痛钱！”
　　还没确定中华制造是否录用，他就以一名在职人员的身份，站在学校的角度筹划起来，让白云天为之失笑。
　　“教材的话，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知识点都是最新的，对于前沿课题，也有相当章节展开论述，保证学生学到的都是最实用的内容。在学习期间，也会组织大量的实验、实践活动，参与公司的研发项目，一旦学成，就可以无缝对接，直接上岗……”白云天给他介绍道。
　　“教材呢，是公司从国外购买，还是别人推荐的？我要亲自审过，要不然我不放心！”沙为健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腾一下站起身，急匆匆说道。
　　“现在就看？”白云天想不到他这么雷厉风行，说干就要干。
　　“当然！”沙为健不悦道，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教材是教学的基础，基础歪了，学得再好都没用！其他的我不是太懂，但是机械方面的教材，我不看怎么能放心！”
　　“那好吧！”
　　白云天也不说是否录用他的话了，人都当他是自己人了，再说见外的话也没必要。他直接打开网络，向库房下了订单，通知将一套机械制造系的教材送到会客室。
　　“你们这个内部网实在是太方便了，不用过去人，直接在计算机上点一下就行。我看你们是走到了全国其他单位的前面，率先实现了办公现代化啊！”沙为健对这个内部网络非常欣赏，赞不绝口。
　　白云天也很有兴致地教会他使用计算机，通过内部网络上论坛、发帖、查找资料、休闲娱乐等等。
　　“还可以直接通过网络买东西？”听说只要在中华制造下属储蓄所办理一张卡，就可以在公司内部就餐、看电影、借阅读书、消费、登陆论坛，甚至还可以直接在网络上点选商品，让商场送货上门，沙为健吃惊不已。
　　他感觉中华制造这个公司，简直就不像是在国内，各种科技的便利之处，比去考察过的欧美还要发达。
　　起码国外，还做不到仅凭一张银行卡，就可以网络购物的吧……
　　就像是科幻电影中的未来世界。
　　几分钟以后，一个身穿中华制造制服的小伙子敲响了会客室的门：“白总，您要的教材给您送来了！”
　　“这么快！太方便了，太方便了！”沙为健惊喜连连，顾不得白云天，上前就去接对方手上的教材。
　　小伙子看看白云天，见他笑着点点头，便将教材交给了对方。
　　白云天在回执上签字，作为对方送货的凭据，随后在计算机订单中确认已收货，并顺手给了一个五分的评价，以感谢小伙子的辛苦。
　　这个评价，也是内部评定奖金的标准。
　　沙为健一拿起教材，就翻阅起来，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时而兴奋，时而击节赞叹，竟是全然不顾白云天在旁，沉浸其中。
　　白云天也不以为意，借着会客室的计算机，远程办起公来。
　　“太好了！这个教材，我看比华清的还要好！一些精密加工的实现方法，大概是怕我们学了去，他们从国外选用的教材中也是闪烁其词，没有详细说明。但在这本教材里，全都说得清清楚楚，还给出了好几种解决方法。更重要的，这还是中文版，学生完全不需要很好的英文基础，就可以直接学习！好，非常好！”
　　不知过了多久，猛听到沙为健兴奋的叫声，他放下教材，在会客室内转了好几个圈，然后一个箭步冲到白云天面前，追问道：“这本教材你们是从哪里买的？我要推荐给榕城科技大，还有其他的理工科大学，都应该将其列为教课书！”
　　白云天摇摇头，指指教材封皮。
　　上面，明明确确印着一行大字：中华制造内部教材！


第三百零五章 知人善任白云天
　　白云天不怕他编撰的教材，引发别人的怀疑。
　　虽然教材完全符合最新的技术发展，各种新技术也详细列出了原理、实现方法，但并没有相关的工艺。
　　如果要类比的话，就相当于将两千年的教材，删减修正一些内容后，在九四年发布出来。接受这种教材培训出来的学员，将更加贴合未来技术的发展，紧跟时代步伐。
　　这点并不难。
　　尽管面临封锁，原理、实现方法这些基础的东西，国内只要有心去搜集，都能从国外的期刊、大学教材中找到。哪怕不一定完整，但也并不是完全无处寻觅。
　　正所谓知识无国界。
　　这些基础的东西，除非完全不进行交流、不培养专业人才，严格实行内部循环。否则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渠道，有意或是无意地流传出去，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
　　欧美也只能说是不让国内轻易拿到，真正传播出去了，也无可奈何。
　　唯有设备和工艺，是必须严防死守。
　　白云天编撰的教材只能说是更新更准确，更加成体系，却并没有触碰这根红线。他不是怕欧美特工，而是怕无从解释技术来源。
　　小儿持金是什么后果，他很清楚。
　　他的目的是培养一大批具有最新知识体系，会使用各种研究设备，熟悉实验流程、手法，清楚了解本专业科技发展现状，理解他指引的研发方向，能够无缝对接，胜任研究室工作的研究人员，然后借他们的手，将一项项新技术“研发”出来。
　　并不是要培养爱因斯坦、牛顿、爱迪生、斯特拉！
　　可是即便有很大保留，他所编撰的教材，仍然比国内、国外通行的教材强出许多。
　　作为识货的沙为健，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价值！
　　白云天不反对将其传播出去，国内制造体系越强，他能得到的助力就越大。他这么费心费力，遮遮掩掩将一项项技术“研发”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中华制造内部教材，就是以公司为掩护，将自己的影子从中消去。
　　反正这套教材，无非是知识结构更新、更准确、更成体系，并没有什么敏感之处，沙为健要推荐就推荐吧。
　　出于对技校未来的看好，当白云天正式向沙为健提出邀请时，他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签订了为期二十年的用工合同，承诺担任技校校长一职。
　　让他担任校长，是白云天深思熟虑的结果。
　　沙为健这人或许有为人死板，爱较真，说话呛人等等缺点，但也乐于承认错误，用他当校长，正适合树立技校学风严谨的校风。
　　大不了再给他配几个管理型副校长，协助他工作就是了。
　　相对于技术型人才，这种纯粹的管理类人才，总是能找到几个的。
　　封存道等教师到来以后，白云天故技重施，用给他们检查身体的名义，了解到了他们每个人的技能水平，强项弱点，一目了然。
　　这批前来应聘的教师共有千名，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最远的是从陇州过来的，一路上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据说他是看到陇州日报上的广告后，跟老婆讨论了好几个晚上，才下定了决心过来。
　　这些教师水平，确如沙为健所说，参差不齐。
　　以国内高校的平均教学水准为依据，这些教师绝大多数能达到平均线以上。
　　毕竟没两把刷子，也不敢跨越千山万水，跑来应聘。
　　但分数能达到八十分以上的优秀教师，却非常少，只有四十多人。想也知道，优秀教师都是各个高校的教学骨干，哪怕他（她）自己想走，学校也会极力挽留。
　　教授级的一个也没有。
　　他们来的目的也很多样，高薪是主要原因，其次是想到较为富裕的江南工作，再次是认为靠近临海市，有利于事业发展，其他还有配偶一方家在苏城、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等等各种各样的原因。
　　对于中华制造，很少有人知道，大多数都是在看过广告以后，才得知有这么个企业。
　　可以说，对于公司的忠诚度，并不高。
　　了解了对方的技能等级，白云天例行公事地位完成笔试和面试之后，就迅速将那些连平均线都达不到的人刷掉，而其他教师全部录用。
　　上千名应聘教师，就录用了七百余人！
　　教师和学员的人数比，达到了空前的一比三的比例。
　　这个师生比例，比全国最高的一比六都还要高，完全超越高校，达到了高中的小班教学程度。每个教师所教的学生更少，能够给予对方指导的机会也会更多，成效自然也更好。
　　虽说教师自身教学水平很重要，但是白云天编撰的教材，大大弥补了教师的能力缺陷。起码学员们学的，不再是过时的，甚至是错误的知识。
　　而暑期特别培训班，又强化了教师对教材的理解，从而能够更为准确地回答学员的提问，给他们学业提供更好的指导。
　　白云天根据教师们的技能等级，从中挑出十几名高校管理技能较高，本人表示乐意在苏城安家落户的中青年教师，按照所擅长的技能，聘用为副校长，分别负责教学、教研、教育技术及设备改进、教学实践、人力资源管理、学生工作、教师服务、招生及人才引进等具体行政工作。
　　沙为健已经进入到了校长角色，非常认真地和每位副校长都谈了话，了解对方的工作经历、未来如何开展工作等，谈话后对这些副校长的表现都很满意，认为他们即便不算特别出色，也足够胜任所分配工作。
　　对于白云天的慧眼识人，他也略微表示了一下惊讶，不过很快就抛在脑后。
　　各个系的建设，白云天也给出了令沙为健心服口服的安排。
　　系主任全部是各个专业能力最强的教师，相关专业课程的主讲老师，也全部是各门课程的能力最强者，达到了在现有教师的情况下，师资力量的最优化配备。
　　他的知人善任，得到了所有人心悦诚服。
　　令沙为健等一众校领导震惊的是，经过这一番安排，原本来自天南地北散沙一般的教师队伍，在各个系新任管理人员的带领下，只经过短短的磨合，竟然就很快捏合成型，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教学队伍。
　　就像这个学校已经存在了很久一般！
　　这样快的整合速度，就连最乐观的人，也不由为之大吃一惊。
　　紧跟着，强化培训也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第三百零六章 二手生产线？
　　“大家可以看到，对比原来的教材，新的教材做了很大改动。部分已经被实践证明是错的知识点，新教材中全部予以了删除。有些已经淘汰的技术，视其对技术发展的重要关联性，分别做了缩写，有些则只是在相关论述中，一笔带过。
　　改动最大的部分，是目前已经作为主流技术，将其原理、发展，和具体实现方法，做了较为详细的扩展说明。
　　对于未来的技术发展，也根据国际主流研究方向，给予了一定篇幅进行论述。
　　下面，我将就教材中的改动部分，给大家做详细的说明……”
　　教台上，白云天脱开书本，侃侃而谈。
　　下方，数十名教师端坐其中，打开新教材，对照着上面的内容，专注地听他讲述，手中钢笔刷刷地做着记录。
　　白云天的进度拉得很快。
　　这些都是有多年教学经验的教师，对于教材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他。所以对于众所周知的知识点，他都是点到为止，并未深入展开探讨。
　　只有改动较大的部分，他才放缓速度，进行较为详尽的讲解，为什么将这部分知识作为重点展开、它的关键技术要点、具体的实现方法等等。
　　他引经据典，任何一个知识点，他都能从原理、发展的过程、目前的主流技术、有多少企业采用这种技术、他们各自的技术特点、未来研究方向等等，给出准确的说明。
　　哪怕听课的教师提出任何疑问，他都能毫不思索地当场给出答复。
　　单单是一节课，就让所有参与培训的老师们所折服，中华制造人形资料库的称誉，果然名不虚传。
　　由于时间有限，白云天不可能每门课都专门辅导。
　　强化培训主要采取的还是自学与提问相结合的方式，先由相同专业课的老师，集中一起进行自学，再将疑难提交白云天解答。
　　七百多名教师，分成了一百多个小组，对拿到的新教材进行了短期强化培训。
　　对这些老师们来说，其实新教材的难度不大。
　　许多知识点，都是他们熟悉的，大的改动也就百分之三十不到。很多篇幅，还是将原有教材中一些因为教材编撰时还未成为主流、或是由于缺少相关资料，而简单论述的知识点，展开来作了引申阐述，真正的难点其实并不多。
　　自学中，教师们不断相互提问，由对教材理解较深、平时对新技术较为关注、或是涉猎较广的老师进行解答。通过这种小组讨论形式，将大多数常见问题，在内部就得到解决，大大减轻了白云天的工作量。
　　只有那些他们自己理解不了的知识难点，才会提交到他这里，由他给予正确答案。
　　有些时候，他不会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划出相应的参考书、资料，让他们去图书馆、计算机资料库中，自行查找、阅读，让他们在查找、思索、总结中，加深印象。
　　当教师们对所教课程有了较为深入的理解之后，白云天才会组织一次课堂讲座，快速将课程串联起来通拉一遍，让他们得到系统的培训。
　　在这种自学、小组讨论、查找资料、疑难解答、课堂串讲相结合的培训方式下，教师们对新教材的理解迅速提高。不管是原本对相关专业就有深入了解的优秀教师，还是水平一般的普通教师，都得到了极大的收获，有信心将自己这门课讲好，传授给学员正确的知识，为他们解疑释惑。
　　同时，在这种集体学习、生活过程中，彼此之间也迅速熟悉起来，不断强化了教师队伍的集体凝聚力。
　　而白云天无所不包、无所不知的知识广度、深度，在他们面前塑造出一个强悍的技术大拿形象，间接让他们对于中华制造也更具信心，向心力急剧上升。
　　一个未来人才辈出、培养出来的学子为各行业争抢、总是走在全球技术发展最前列的顶级理工科学府，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此悄然登上了历史舞台。
　　……
　　就在白云天组织教师们，进行教材强化培训的同时，一列列火车、重型货车，也将一台台设备，送到了更名为中华制造显示设备制造有限公司。
　　杜炜逸知道，这个新公司是未来廉价型兼容机中的重要一环，专门负责生产各型显示器。
　　386pci主板的研发成功，让他相信白云天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这个显示设备制造公司，未来很有可能也会成为中华制造的又一项重要收入来源。
　　当设备运来时，他也特意跑去接收。
　　但在现场看过送来的设备以后，他却大为失望——虽然设备保养很好，主要金属部件都做了润滑、防锈等处理，看上去崭新，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全部都是旧设备！
　　在技术不甚了了的杜炜逸看来，新设备不一定代表它就是最先进的，但旧设备，绝对用的是老技术，肯定是落后的、淘汰的。
　　对于白云天居然买一堆二手设备回来，他大惑不解。
　　“买二手设备，当然是因为它便宜！这些都是国内电视机厂家，在引进了日本新生产线以后，淘汰下来的二手设备，卖得很便宜，就跟废铁似的。我才出了原价十分之一的价格，就把整套生产线全部凑齐了！”
　　面对杜炜逸的疑问，白云天裂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得很开心。
　　杜炜逸一拍脑门，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抠门：“公司盈利状况这么好，你对各个研究项目那么舍得投入，难道还拿不出钱来，购买一条新生产线？”
　　白云天笑容渐淡：“你真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么？”杜炜逸反问道。
　　白云天呵呵一笑，摇摇头：“公司之所以盈利，就是因为我们在设备上的投入很少！”
　　到目前为止，中华制造的变速车、电动自行车、电机、电池等生产线，全部都由他们自制或改装，没有一件是从外面购买的成套设备。
　　虽说材料采购、生产过程也会产生开支，但是和直接购买整套生产线相比，其成本仅有外购生产线的几分之一，或者更低！
　　低廉的设备成本，意味着前期更少的投入、使用中更低的折旧。
　　而这，又让每件产品，创造出更大的利润。


第三百零七章 买它的底气
　　设备是生产资料，也是一种特殊的商品。
　　是商品就有研发投入、生产营运成本，设备生产厂商要想获利，就需要将这些都折价纳入销售价格之内，先收回成本，才能谈得上盈利。
　　一个产品的问世，可能需要企业投入相当的人力、物力、财力，用较长的研发周期，才能开发成功。原型机研制成功以后，还要针对它的零部件，规划生产工艺，改进流程，甚至是单独为它开发一条生产线。
　　这个投入，视产品的制造难度而多少不一。
　　像电视机制造这种工艺复杂的生产线，哪怕是过时的二手设备，也要几百万。而假如是采用最新生产工艺的新生产线，那么卖几千万都很正常——是几千万美元，而不是人民币！
　　未来生产线的精密化、电子化程度进一步提升，就算是卖几亿美元，也不奇怪。
　　就算是几千万美元，换算成人民币也等于是四五个亿！
　　再按生产线的日产能计算，假设每天能制造一千台电视机，并且保证以后三年都不愁销量，那么为了收回投资，每年至少要折入一亿三到一亿六的设备购置费。
　　摊到每月，就是一千万出头。
　　平均每台电视机，光是设备折旧费，就要摊入三百到四百块钱。
　　三百到四百啊！
　　一台！
　　再加上原材料成本、生产成本，这电视机出厂价要卖多少钱才能回本？这个售价在市场上还有竞争力吗？万一碰到对手展开价格战，是否还有降价空间？若是新产品快速上市，又没有价格优势，会不会很快就被淘汰？
　　白云天买这套二手生产线，只花了六百多万。
　　同样按照日产一千台电视机、三年完成设备折旧计算，他每年只需摊入两百万即可。
　　平均每台电视机，只需要摊入五块五折旧费！
　　简直就跟没有一样！
　　白云天提供的电机、电池、主板等技术，只是确保了以其为基础开发的产品，可以在一定时间内热销，保证把产品卖出去而不是堆积在仓库。
　　利用超前技术储备，通过现有加工手段，自制或改装设备，大力降低产品摊销成本，才能保证中华制造在摊销了研发费用以后，还有巨额利润的最大核心秘密！
　　有如此大的利润空间，任何对手若是敢不智地开启价格战，都是在自寻死路！
　　这个道理，天天看报表的杜炜逸当然知道。
　　“可是，它毕竟是旧设备啊，能满足技术需要吗？”他担忧地问道。
　　“呵呵，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做赔钱的买卖！”
　　白云天笑着安慰他：“这条是十七英寸的彩电生产线，是国内八十年代末从日本引进的。虽然也有四、五年了，可是技术上并不太落后。
　　只是国际上现在都主推二十九英寸的大屏幕彩电了，国内也在加紧引进二十五英寸以上的生产线，最低都是十九英寸，所以觉得这款生产线没价值了，才三文不值两文地便宜卖给了我们。”
　　“彩电？你不是说要做显示器？”杜炜逸这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哦，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显示器虽然和电视机有较大区别，显像管的分辨率也比电视机显像管高得多，制造工艺也有很大区别，但是所需的设备差别不大。我买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不是直接购买的一整条生产线，而是从好几家国内电视机企业，分别购买的设备，最终凑成一套，都是不要做大手术就能改造的。”白云天宽慰他道。
　　他之所以买电视机生产线，回来再做改造，主要还是国内没有显示器生产厂家。
　　国内七十年代还没有显像管生产能力，显像管都需要靠进口。八十年代初从日本引进了技术和生产线，才有了国产管生产能力。
　　国产彩电的起步如此之晚，加上个人计算机产品并非消费必须品，因此国内根本就没有彩色显示器厂家。
　　白云天想淘点便宜货，都找不到现成的。
　　没奈何，他只能购入这套十七英寸彩色电视机的生产线，等运回来以后，再做改进。
　　“这能行吗？”杜炜逸听完，更加担心了。
　　这些日子，他也大致看了些资料，知道pal大陆香港制式的电视机只有三百二十线，乘以二百四十线。而显示器最差的vga显示模式，也有六百四乘以四百八，差距太大了。
　　这能改吗？
　　白云天看他这么忧心忡忡，只能给他大致科普一下彩电的显示原理，和分辨率之间的关系。
　　简单说来，彩电显示，就是通过电子枪射出电子，激发预先涂抹了红绿蓝三色荧光粉的玻璃屏，让其发光。通过三原色原理，红绿蓝三色光辉融合，可以调制出所有已知的颜色种类，呈现出丰富的色彩体验。
　　因为荧光粉非常细小，为了不让电子束击中相邻的荧光粉，造成混色、串色等现象，会在靠近玻屏后端，安装一个类似于金属网的荫罩板，使电子束会聚，准确击中目标。
　　由此可见，要提高显像管的分辨率，需要玻屏上涂的三色荧光粉越小越好。
　　荧光粉越小，同等玻屏中的三色荧光组就越多，显示效果自然也就越清晰。
　　与之对应，荫罩板的孔，当然也要达到同等数量。
　　这与屏幕大小无关，只跟荧光粉组的数量和栅格孔多少有关。再大的屏幕，如果涂抹的荧光粉组和荫罩板的孔少，那么显示效果同样好不了。
　　哪怕是十四英寸的小屏幕，若是荧光分组和荫罩板孔的数量大幅增加，那么分辨率也会有极大提升，看起来视觉效果会觉得非常细腻。
　　白云天需要改造的，是荧光粉的涂抹、荫罩板的打孔，另外还有电子枪的刷新、偏转线圈的绕制等相关技术。这些技术，主要涉及的是工艺改进，只需要对设备做小幅改动，就能轻松实现。
　　要不然，他怎么敢买来二手彩电生产线，上马显示器生产！
　　“另外，我还有一个杀手锏！”白云天用杜炜逸能听懂的方式，给他解释了一边以后，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来引开他的注意力。
　　“什么杀手锏？”杜炜逸果然被转移了视线，惊喜地问道。
　　“请继续保留你的好奇心，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白云天神秘地说道。


第三百零八章 输不起
　　生产线改造的工作，白云天将图纸交给设备车间，自己就继续投入到教材强化辅导中去了。
　　设备车间集中了航仪厂的所有技术骨干，里面八级工都有好几个，七级工、六级工扎堆，给他们打下手助手，都是五级以上的技工。
　　在新华机床厂也合并过来以后，厂里的七级以上技工也全部被调到了这个车间，进一步增强了车间的实力。
　　可以说，这样强大的加工实力，在苏城都不多见。
　　这些优秀的技工师傅，让他们日复一日完成各种中低级技工都能独立完成的生产任务，那才是最大的浪费。他们最适合待的部门，就是在设备车间，利用超群的精细加工技能，完成一项又一项精密设备的加工、制造任务。
　　白云天也没把所有重担都压在他们肩头，部分精度要求极高，设备车间也只能通过手工打磨方式加工的零部件，他把控制程序输入了五轴数控加工中心，由它来完成。
　　设备车间负责大量普通精密部件的加工，小批量少量超高精密零部件则由五轴数控中心来完成，这就是中华制造未来的主要模式。
　　……
　　八月二十五号，为期一个半月的新教材强化培训结束。
　　通过这一个半月，教师们完全抛弃了过去陈旧的知识体系，接受了新的教学内容。培训的最后一天，教师们接受了一次考核。
　　考核采用的是开卷考试，不需要他们通过短短的一个半月就对教材倒背如流，只是检查他们对教材的熟悉程度。如果说看到题目，连它在哪一章节、哪一个段落都不知道，那他这个半月的强化培训，可以说是彻底失败。
　　考核的结果让白云天很满意。
　　虽然没有人能做到闭卷答题，但从他们翻书、找出处的速度可以看出，他们至少做到了熟读教材的程度。
　　题目中有少数需要引申开来阐述的内容，他们也能对照笔记本，给出像模像样的回答。
　　这就够了！
　　他们的本职工作是教导学员，又不是让他们成为中科院院士。能够熟悉教材，碰到学生提问能够顺利解答，在需要学生开拓视野的地方，也能根据白云天的讲座内容、去图书馆计算机上查找到的资料，做一定的展开阐述，这就很不错了，还要有多高要求呢？
　　培训结束，各高校也快开学了。
　　白云天给了他们两周时间，回原单位办理离职手续，顺带处理个人事务。
　　为了帮他们节约在途时间，公司统一给跨省的教师买了飞机票，让他们可以乘坐飞机返回原单位。
　　这让老师们，感激得眼眶都红了。
　　他们长到这么大，大都是当爹当妈的人了，可绝大多数都还没坐过飞机。
　　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次情感上的冲击。
　　怀着对白云天的彻底诚服，对中华制造强大实力的信心，对未来发展的期盼，一众教师踏上了旅程。
　　还有小部分教师，根本连回都不想回去了，直接借用学校的电话，向原单位表达了辞职的意愿，就安心留了下来，为开学后的教学任务做最后准备。
　　沙为健与几个副校长、系主任也没有走。
　　这一个半月时间，他负责招收了一批行政、后勤、保卫、校医务室、实验器材保管、图书馆管理人员等等相关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将技校的架子完整地组建了起来，充实了所有的相关职位，分别任命了负责人，为技校的如期开学做出了极大贡献。
　　没有用两周时间，离开的教师们就陆陆续续返校了。
　　九月一号，第一批删选合格的一千五百名学员，正式报名登记入学。
　　这些学员，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四岁，最大的三十岁，全都是成年人，没有一个小孩子。
　　虽说登记时，就顺带签订了用工合同，确认毕业后即留在中华制造工作，可是还是向他们每个人，都收取了一千二百元的学费、书本费等费用。
　　中华制造不贪图他们这点学费。
　　但是常言说得好，只有付出了，才知道珍贵，他们才会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在学校期间认真学习，而不是在学校里混日子，以六十分万岁而自豪。
　　从另一方面来说，技校虽然是中华制造下属的一个机构，可白云天、杜炜逸、沙为健等校领导都不希望它是只会伸手的要钱部门，更希望它能具有自我造血能力，可以做到自营自收，减少公司的负担。
　　总公司是其他分支机构的依靠，但绝不是依赖！
　　未来如果教出来的学生都能成才，有了口碑，学校以后未尝不能向社会大量开展商业性培训，做到脱离总公司的扶持，也能独立生存。
　　这些学员，有许多八月份就来了，然后一直待在学校里没走，耐心地等待开学。
　　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
　　眼看即将人到中年，却失去了工作，不知道路在何方，于惶恐之中好容易寻觅到了这样一个机会，所有人都格外珍惜。他们知道，也许，这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了，他们拼命地拽住这个机会，不敢撒开手！
　　学校提供住宿（临时宿舍），条件也还可以，四人一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桌子、衣柜，环境还算宽松。
　　只是住宿也要收钱，食堂并不免费。
　　好在虽然什么都要钱，但中华制造并没有想要掏干他们家庭为数不多积蓄的想法。当签订了用工合同以后，立即就给他们发了津贴，算是公司委托培训期间的生活费。
　　津贴不是很高，只有三百块。
　　钱发下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将其中的大部分都寄给了家里，以补贴点家用，让老婆不要再去菜市场，捡人家不要的烂叶子，让年幼的孩子，偶尔能吃上一次肉。
　　而自己，则顿顿都是馒头加白开水，要不再就点咸菜。他们平时从不出门，不是窝在宿舍，要不就去图书馆看书，或者在球场打篮球。
　　衣服破了就自己补，鞋张口了买点万能胶抹抹还继续穿。
　　当学校开学那天，面对着登记表，每个人都庄重地，用最虔诚地态度，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他们那充满期盼的眼神，白云天既感到心情沉重，又很是欣慰。
　　他知道，不需要别人鞭策督促，这些人自己就会为了自己、为了他们的家庭，尽最大的努力，如饥似渴地投入学习。
　　因为他们再也输不起了！


第三百零九章 设备不够，工艺来凑
　　九月二十六日，显示设备有限公司所有设备全部完成改造，并安装到位，比预计的时间长了十多天。
　　这是因为荫罩板设备，需要等待华越电子代为制作的光掩模板。
　　作为显示屏分辨率最大影响因素的荫罩板，是一种非常精密的轻薄合金网。
　　想想看，一个十五英寸的显示屏，长不过三十厘米，宽仅二十二点八厘米。以vga的显示分辨率为例，就要在这样小的面积上，横向镂刻出六百四十列小孔、纵向镂刻出四百八十排小孔，总计需要镂刻三十万个小孔。
　　这只是vga分辨率，若是800x600的超级vga（svga）显示模式，小孔的数量更是需要达到四十八万个。
　　而目前高档显示器最高分辨率1024x768的显示模式，荫罩中镂刻的小孔竟然多达七十八万多个。
　　平均每个镂刻小孔宽度，不超过零点二九毫米！
　　这就是通常评判一个显示器显示质量高低时，大家所讲的点距。
　　点距越小，分辨率越高。
　　这样微小的荧光组件，或许由微刻专家，借助高倍显微镜的帮助，用几个月可以制作一个出来。但作为每天就要生产成千上万台电视机的厂商来说，肯定不可能聘请几万几十万微刻工人，来手工制作荫罩板。
　　而传统的切削钻孔等金属加工手段，也拿这种小到极致的镂刻要求无能为力。
　　于是，人们只能求助于非金属加工工艺。
　　半导体制造中常用的光刻工艺，就被借用了过来，利用涂抹隔离胶、光刻孔洞、用化学药剂蚀刻的方式，来制作这种超微小的镂空孔洞，大批量生产荫罩板。
　　随着对加工精度的要求越来越高，新的光、化学加工工艺，已经逐步替代传统的金属加工工艺，成为超精密加工中的首选手段。
　　白云天没有选用这种方式。
　　因为这种加工方式，需要依托非常昂贵的大型光刻设备，而他根本就没买光刻机。
　　事实上，国内根本就没有生产荫罩板的光刻机。
　　全球拥有荫罩板生产能力的厂家，就为数不多，仅有寥寥数个。国内的彩电生产厂家，所用的荫罩板，全部是从日本进口平板荫罩，然后用模具热冲模，加工成型。
　　白云天自然不想付这个冤枉钱。
　　他绘制图纸，让设备车间自制了一套荫罩板生产线，决意自己生产荫罩板。
　　目前主流的荫罩板生产，由软钢轧带-粗磨-精磨-脱脂-酸洗-水洗-涂光刻胶-干燥-曝光-显影-烘干-蚀刻-剥离光刻膜-水洗-干燥-检查-退火-多辊较平等工序组成。
　　其核心是光刻机。
　　白云天没有光刻机，但他有照相法。
　　它本身，就是光刻技术成熟以前的晶体管制备技术。
　　所谓照相法，就是在需要处理的设备表面，涂抹一层导电胶，再涂抹一层导光胶，表面再覆盖一个与成型要求一样轮廓的遮光板。
　　通过如同照相技术一样的曝光手段，选定区域的导电层与导光层之间电子交换深入，粘黏凝固。而未被选定区域，则仍保持原状，很容易就被清除，从而将物体加工成所需的形状。
　　在光刻技术成熟以前，晶体管元件的主要加工技术，就是照相法。
　　它对设备的要求不高（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成本低廉，易于大批量生产。
　　唯一的缺陷，就是加工精度有限，最大精度只能达到几十微米，远远不能满足集成电路越来越高的集成度要求。
　　所以在光刻技术成熟以后，照相法很快就被淘汰，不再成为集成电路制备的主要手段。
　　但它并没被抛弃。
　　照相法仍然活跃在许多领域，应用于很多特种加工场所。并且在本世纪末，人们又通过深入研究照相法在显像管制备技术中心的应用，研发出了玻屏荧光组件的加工工艺，大大降低了显像管的生产成本。
　　白云天就是借鉴这一技术，用照相法来代替光刻机，制作遮掩层。此后的制造方法，则仍采用与光刻技术一样的工艺流程。
　　没有昂贵的光刻生产线，设备的制造成本、难度随之陡降。
　　至于照相法的精度有限……
　　拜托，一毫米就是一千微米，最大精度为几十微米的照相法，虽然做不了芯片，还不能做精度要求仅零点二三十微米的镂空孔洞？
　　它不光能做，还能在这样超微缩的孔洞镂刻中，制造出阶梯层，以进一步加大三原色光束的区隔、提高光亮度！
　　而照相法所需的部件中，其他设备都能自制，只有掩膜中华制造做不了。
　　光掩模是什么东西，就是用来遮掩曝光的玻璃板。
　　在一块玻璃基板上，预先喷溅了作为样本的镀铬线条，以阻隔曝光。
　　简单说，它就是母版。
　　它的线宽，直接决定了光刻设备能够制备多大集成度的芯片。
　　它的制造，同样需要光刻设备！
　　白云天就委托给了华越电子来制造。
　　虽然华越电子在投产以后，依然做不出更小线宽的掩膜，集成度始终提不高，还保留在五微米制程技术上，但是对于一个线宽宽度达到上百微米的掩膜，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
　　设备终于到齐，开始试生产时，大批的工程技术人员纷纷到场，观看设备的运行情况。
　　对于采用照相法制造荫罩板的新工艺，他们在经过理论探讨后，都认为绝对可行。但国际上都没采用这种方式，到底是不是可以，所有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
　　杜炜逸也来了。
　　他想看看，白云天是不是真的能用一堆破烂二手设备，作出与几个亿的生产线，同等档次的显像管。
　　可他只能看到前面的轧带-粗磨环节，精磨时，就是在封闭的数控精磨车床中进行。
　　精磨是工艺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它需要采用镜面磨床，将合金带表面凹凸，打磨到仅有两三微米的误差，保持绝对平整，才能让电子束准确通过镂空小孔，命中荧光组件。
　　加工完成的合金带被送出来，呈现出如同镜面一般的平整表面，甚至能清晰照出人影。
　　切割以后的合金带，被送入封闭设备，在超净无尘环境下进行涂胶、曝光、酸洗去除非覆盖层、蚀刻等流程，全部都在这条生产线中自动进行。
　　这需要好几个小时时间。
　　当杜炜逸再次来到车间，看到面前一叠叠荫罩板上，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长条状小孔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有多少个孔？”他觉得口干舌燥，用力舔了舔嘴唇，耳语般地低声问道。
　　白云天耳朵很好：“四十八万个！”
　　“四十八万个！”杜炜逸重复了一遍，就像是在呻吟。
　　这已经超过了vga需要的数量，达到了svga的分辨率，这么高的分辨率，还能叫廉价型显示器？


第三百一十章 纯平？纯平！
　　其实只要有掩膜版，1024x768，甚至更高分辨率的荫罩板也能做出来。
　　问题是，到那时，制约显像管的就不是荫罩板、荧光组件，而是电子枪的刷新率、行场扫描电路。
　　六十赫兹是人眼能够接受的扫描速度，低于这个频率，看显示器就会觉得闪烁，久了会头晕。
　　要想让人长时间观看，感觉舒适，刷新率需要达到八十五赫兹。
　　这就等于需要电子枪，在一秒钟内，扫描完整个屏幕所有荧光组件八十五次。
　　vga模式下，荧光组件为三十万个。svga模式下，荧光组件的数量就猛增至四十八万个。而1024x768分辨率，荧光组件的数量更是达到了七十八万个！
　　若是六十赫兹刷新率，vga模式下，电子枪只需要在一秒钟发射一千八百万个电子束。到八十五赫兹，则增加至两千五百五十万个电子束。
　　当分辨率达到svga，六十赫兹下，电子枪即需要在一秒钟发射两千八百八十万电子束，比vga模式下八十五赫兹的刷新率要求还要高。
　　同样的八十五赫兹，它需要发射四千零八十万电子束。
　　是vga六十赫兹的二点二倍！
　　如果分辨率提高到1024x768，在六十赫兹的电子束是四千七百万，在八十五赫兹下是六千六百八十万，是vga六十赫兹刷新率的整整三点七倍！
　　这样的高速发射，对于电子枪的要求极高！
　　许多显示器厂家，尤以韩国电子厂家为甚，为了拔高分辨率、刷新率，采用了隔行扫描的邪招，蒙骗用户。
　　正常显示一副图像，电子束都是完整扫过整屏的荧光组件。而隔行扫描，就是电子束每扫完一行的荧光组件，就跳过第二行不扫描，直接跳到第三行。
　　当下一轮扫描时，它才将上一轮中跳过去的那行扫描出来。
　　这样的扫描方式，电子枪的负担只有逐行扫描的一半，自然能够轻松胜任。
　　由于人眼有视觉残留，用户在使用隔行扫描显示器时，并不能察觉这种差异，依然可以接收一副完整的图像。许多人不懂，被销售人员一忽悠，觉得它分辨率又高、刷新又快，还这么便宜，高高兴兴就买了回家。
　　但是采用隔行扫描，对人眼的负担太大，看久了会感觉很不舒服，也极为影响视力。
　　这是一种非常邪门的解决办法。
　　白云天买回来的这套二手设备，本身太过低端，就算改进了工艺，也做不出负荷太高的电子枪。过高的功率负荷，搞不好电子枪芯体、线圈自己就烧坏了。
　　他计算过，以这套二手设备的制造极限，最多能够做出达到svga分辨率，六十赫兹刷新率负荷的电子枪。
　　就性能来说，大致达到了中档显示器的级别。
　　哪怕是六十赫兹的刷新率，也要比采用七十五赫兹隔行扫描的显示器好很多。
　　况且为了增强它的竞争力，他还有另外一个杀手锏！
　　……
　　杜炜逸看到了一叠叠制造完成的荫罩板，甚至蹲在旁边，手拿一个放大镜，不厌其烦地数完了聚焦孔槽的数量以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完全放下了心。
　　他兴致勃勃来到玻屏制造车间，准备察看一下玻屏的制造，了解白云天是如何解决高分辨率荧光组件的制造，然后就回到办公室，召集销售部商讨推销问题。
　　玻屏的制作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的工艺，就是像普通的玻璃产品制造一样，都是将融化的玻璃棒、玻璃球等原料，用管子送入气体吹成泡。
　　趁着高温，玻璃泡被放进加热的模具之中，挤压成型，然后送出来退火、冷却固化，就成为我们所见的屏幕。
　　杜炜逸当然不会自讨苦吃，去充满高温的融制车间，而是来到了负责荧光组件喷涂的二车间。
　　但他一进门就傻掉了。
　　他看到，小心翼翼堆放着的荧光屏，竟然不是他所熟悉的球状，而是平平的方形！
　　他当场就直了眼。
　　怎么会是方的，这是什么黑科技？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从显像管诞生以来，大家就对鼓起来的球状屏幕习以为常了。可是受球形影响，失真度高，影像越是到边缘，就越扭曲变形，看起来很不舒服。
　　用户对平面屏幕的渴望，从未消失过。
　　可是平面玻屏的制作非常艰难，玻璃制品，在灼热软化状态下，很容易加工成平面，四个角也能做得很直，使之近乎于一幅画。
　　然而当玻屏冷却以后，抽真空时由于内外大气压强相差巨大，会被压瘪、破碎，而无法成型。
　　所以尽管人们已经努力了几十年，但是至今为止，大家所用的电视机，还是像个包一般鼓鼓的球形屏，最多是让这个包鼓得不那么夸张，稍微缩回去一点。
　　想不到，白云天竟然能解决这个全球技术人员，用了几十年时间也无法技术难点，研发出了真正的平面屏！
　　这样的屏一推出去，会受到市场怎样的反应，他就是用屁股想也能知道！
　　杜炜逸激动得几乎要发狂，用颤抖的手使劲揉着眼睛，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堆料间放置的确实是一个个完全平整的玻屏。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撒腿狂奔，一口气跑到正在荫罩板车间，和技术人员说着什么的白云天身边，气都来不及出，就拉着他狂吼道：“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白云天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给问愣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玻屏！玻屏啊！我去看了，它怎么是平的，它怎么可能是平的！”杜炜逸像是疯癫了一样，语无伦次地吼道。
　　“你说的是那个啊！我上次不就跟你说了吗，别怕我们的设备差，我还有杀手锏可以变废为宝，这不就是了！”
　　白云天笑了。
　　“你说的杀手锏，就是这个？太可怕了，太厉害了，我靠，这样的杀手锏，还有啥能挡得住！别说我们能做出svga分辨率的十七寸显示器，就算它是一个只有十二英寸、只能看电视的垃圾屏，也会有无数人抢着买啊！”
　　杜炜逸激动得浑身冒汗，忍不住一把扯下领带，将衬衣领口的扣子扯掉了也不自觉，像个焦躁狂一般在白云天面前转来转去，口中说个不停。


第三百一十一章 快了一步
　　杜炜逸再激动，也能分得清轻重，眼看白云天要应付这么多技术人员的询问，一起商讨总结工艺流程，他强行摁捺住想吼想叫的心情，只是自己转圈，口中不断发出各种无意义的词语，并不去干扰对方工作。
　　好容易等到技术人员暂时告一段落，理解地让开空间，他就一个箭步窜上去，急吼吼问道：“这个技术很难吗？”
　　“很难吗？”
　　白云天重复着他的问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不是一句“容易”或是“困难”，就能简单回答的问题。
　　技术进步难吗？
　　难！
　　非常难！
　　从尼罗河文明开始算起，用了足足三千到四千年，才发明了火药，又用了两三百年，才发明了纸。
　　火药与纸，制造起来很难吗？
　　不算现代工艺，古代的造纸法、火药，其实做起来很简单，甚至是非常粗糙。
　　可在大家明白其原理和制造流程以前，却始终没有人能做出来。
　　所以光是用简单，还是困难来形容，真的无法解释。
　　纯平显示屏也是这样。
　　大家都知道，只要将玻璃融化，倒入模具，就能做出纯平的屏幕。可是因为无法解决应力问题，全世界真空器件厂商、研究机构、科学家、技术人员，花了几十上百亿的研发资金，用了几十年时间，结果纯平屏始终只能是大家一个美好的幻想，却无法变成现实。
　　但它的实现方法，真的很简单！
　　它的解决方法，说穿了一钱不值：首先，模具成型后的玻屏不要快速冷却，而是要放在高温区，继续保持温度，让其内外侧的玻璃应力全部释放，强化玻屏的结构，减轻拉伸应力。
　　其次，冷却时，先要冷却强度最低的四个角，让其可以在真空状态下承受更大的大气压力。
　　再次，还可以用钢销，给四个角加以固定支撑，进一步加强其承受真空压力的能力。
　　到此，纯平屏就可以做出来了。
　　以后的各种研究，其实都是在此基础上，继续增加强度，提高良品的优化手段。
　　看，就这么简单！
　　问题是，在纯平屏做出来以前，全世界数十万研究、技术人员，就打死解决不了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
　　也许有人试过逐步退火，可是对退火的温度保持、时间掌握不够，失败了。
　　也许有人花了几十万张热曲线图，终于掌握了其中规律，找到了最好的退火强化方式，可是单凭这一点，还无法让纯平屏承受内外大气压力，依然是失败。
　　给脆弱的四个角支撑？
　　试过，失败。
　　先冷却四个角？
　　试过，失败！
　　组合各种解决办法的方式，大家也试过，但也许是具体工艺流程错误，也可能是运气原因，结果还是失败。
　　直到某一天，纯平屏突然问世，才如石破天惊一般，让无数的科学家、研究人员扶额大骂：“草！原来就这么简单，我他妈都试过n个方法了，有的没的手段都上了，好几次眼看都走上正途了，结果却放弃了，我他妈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蠢货！”
　　有时候，科学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几十上百亿研发经费的投入，可能最终会一无所获。随意的一个意外，却有可能诞生出最伟大的发明。
　　就如青霉素。
　　白云天将纯平屏的制造工艺，粗略地跟杜炜逸讲解了一遍以后，对方完全懵了。
　　“就这么简单？”他不敢相信，反复询问。
　　“就这么简单！”白云天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耸耸肩道。
　　“我去！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随便选了一些现成的方案，拟了几个实验流程，试了几次就成功了！你他妈简直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家伙！”杜炜逸嫉妒得都快发狂了，扯着脖子声嘶力竭道，兴奋得无以言表。
　　最幸运的人吗？
　　应该是吧！
　　能够因为一次事故而没有死，还意外从星际时代来到这个时代，那绝对是最大的幸运了。
　　可是，这样的幸运我并不想要啊……
　　白云天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面上流露出失落的苦笑。
　　“对了！专利注册了吗？”杜炜逸兴奋过度，没有留意他的表情变化，像个坐不住的猴子一样跳来跳去了半天，才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第一时间就去注册了！不光是纯平屏，还有这次采用的黑底技术、自会聚技术、照相法荫罩板工艺等等，我全都注册了！”白云天调整好了心态，微笑回答道。
　　这些技术，可是意味着数以亿计的专利授权费，他怎么会错过！
　　有了这些钱，他又能开好几个新的研究项目、做几次大规模技改，再次大幅度提升中华制造的制造能力。
　　每前进一步，他就离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
　　一步一步，又一步，他就这样负重而行，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再次沐浴在星际时代的阳光之下，如没有穿越前一样，快乐的生活。
　　这样的感觉真好！
　　“对了！我现在后悔了，我们纯平屏的推出时间，是不是太早了一点？”杜炜逸在得到满意的答复以后，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你看看啊，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推出显示器，有了一定的回报以后，马上更新生产线，生产出更高分辨率的显示器。然后不断改进工艺，将显示器的尺寸放大，做二十一英寸、二十五英寸、二十九英寸，甚至更大的显像管，让我们的彩电、显示器达到和欧美日本同样的技术水平，跟他们展开激烈竞争。然后就在竞争最白热化的时候，我们轰一下推出二十九英寸纯平彩电、显示器，让全世界的竞争对手全都傻了眼，被打得落花流水，拱手让出市场，是不是更带劲！”
　　白云天被他的孩子气逗得哭笑不得：“你做梦呢。你不知道吗，日本东芝公司在今年研发成功了直角平面电视，我们要再迟疑，搞不好这次投资就会鸡飞蛋打，血本无归了！”
　　他没说错。
　　历史上，直角平面电视一经推出，就彻底击垮了旧有的电视格局，所有老式的球形电视全部下架，全球电视业来了一次重新洗牌。
　　他要不拿出纯平管技术，绝对也会成为那数万家痛哭流涕的中小电视制造商中的一员。
　　“日本人也掌握了直角平面技术？”杜炜逸闻听，大惊失色。
　　白云天淡淡地安慰他道：“你放心，这就是一个噱头。所谓的直角，其实边角还是弧线；所谓的平面，其实只是比其他显像管更平一些而已，和我们的显像管比起来，就好比自行车和奔驰的区别！”
　　说起来，对方也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从直角平面技术，他们已经初步摸到了纯平管制造关键技术的边。照历史，只要再过几年，他们就会正式攻克纯平制造的所有技术难点，推出纯平电视。
　　很可惜，这一次，我们快了一步！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我们是made in China
　　伦敦是一座古老的城市，从罗马人建设城市开始，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
　　随着十六世纪国力扩张，伦敦市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如今的伦敦由伦敦城、西伦敦、东伦敦、南区和港口组成。其中伦敦城是金融和贸易中心，而西伦敦则是王室、首相官邸、议会和政府部门所在地，东伦敦主要是工业区和工人住宅，南区属于工商业与住宅混合区域。
　　中华制造欧洲分公司经理郭庆鸿坐在车内，愉悦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伦敦的建筑物，大都有很多年头了。
　　往日看着这些充满时代沧桑的老建筑，郭庆鸿都会带有几分敬畏之情。曾几何时，这里曾经是整个世界的心脏，其浩瀚的国土遍及全球每一个大洲，是名副其实的日不落帝国！
　　而今天，再看到这熟悉的街景，他却仿佛看到了大英帝国日益老去的沉重身影。
　　车子经过海德公园，几分钟后，停在一座超市面前。
　　郭庆鸿推开车门，下车后正对超市，驻足眺望。
　　超市外观以白色为主色调，在周围古旧的建筑物中显得很时尚。超市入口上方，挂着一个很大的招牌，用红色为底色，用白色满格字体端正地印着pcworld的字样。
　　电脑世界，这就是英国最大的计算机超市。
　　助手停好车，抓着公文包快步跟过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
　　“我们进去吧！”
　　郭庆鸿淡淡说了一声，迈开步向超市走去。
　　欧美零售商，没有建造一座商场，然后租赁给小商小贩经营的做法，都是自己经营。
　　漫步在超市中，可以看到所有的商品都是分门别类摆放，销售人员都是穿着统一的制服，等候在自己的工作区。
　　超市中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闲逛。
　　欧美没有自由市场之类的菜市场，加上居民汽车保有量高，所以他们都习惯于在周末或是下班时，开车前往超市购买大批预加工好的熟食，存到冰箱里，当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稍微加一下温就直接食用。
　　故此在非购物高峰期，超市内基本都冷冷清清，看不到几个人。
　　“请问你们负责进货的采购经理在什么地方？”
　　郭庆鸿走了一圈，大致浏览了一下pcworld的内部环境，随手招过来一名店员，询问道。
　　“您是供货商？”店员疑惑地问道。
　　“不！我们正准备找你们经理洽谈，打算向你们供货！”郭庆鸿自豪地说道。
　　“办公区是在二楼，你们上去就看到了，找业务部。不过我们超市售卖的计算机产品，部分是我们直接与全球各大知名厂商联系，部分是从代理商那里进货，很少从不明来历的厂商那里进货。所以要成为我们的供货商可不容易，祝你们好运！”店员明白他们是来联系超市，希望供货的，爽快地将办公区的位置指给他们，并好心地祝他们顺利。
　　“谢谢！”郭庆鸿礼貌地表示了感谢，与助手一道，从侧面员工通道，来到了二楼。
　　和一楼的冷冷清清不同，二楼办公室内人员来来往往，手里都抱着大摞的文件、资料，行色匆匆，显得很是忙碌。
　　郭庆鸿找到业务部，看见门开着，里面放着几张办公桌，几名工作人员正对着显示器，快速地录入着信息。
　　在办公室侧面，还有一道门，估计就是经理办公室。
　　他仔细看了一下，是大肚的球状显示器，嘴角不觉流露出一丝笑意。
　　铎铎！
　　他在门上敲了两下，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然后微微点头，笑道：“请问你们经理在吗？”
　　他很有技巧地直接询问经理是否在，以避开和下面这些工作人员洽谈。
　　联系进货这种事，肯定要由经理来决定。和下面的工作人员谈得再好都不管用，最后还是要和经理再谈一次，与其浪费时间、透露底线，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找部门的最高负责人，面对面交流。
　　“罗伯特先生就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就是了。”
　　工作人员正忙着，无暇顾及，随手指了一下侧门，就又埋下头，工作起来。
　　“好的。”
　　郭庆鸿大大方方，带着助手进到办公室，在侧面经理室门口敲了敲。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郭庆鸿推开门，走了进去，当助手也进来以后，顺手将门掩上。这既是避免他们的谈话被外面人听到，同时也是给予对方一个长谈的心理暗示，不会三言两语就将他们打发掉。
　　“你们是？”一个已经开始谢顶、穿着考究的四十左右中年人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您好，我是中华制造欧洲分公司的经理，我姓郭，我是代表公司，来和贵超市洽谈成为你们供货商的业务。”郭庆鸿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
　　“made in china？”
　　对方迟疑地伸出手，和他碰了碰，然后嘟囔道：“抱歉！我可不知道中国有什么出色的计算机产品。你们是做什么的？”
　　“显示器，一款新型显示器！”郭庆鸿趁他还未搞清现状，赶忙介绍道。
　　“噢！显示器，先生，我怕您要失望了！随着日本人做出了直角平面显像管，老式的球形显示器都被淘汰了。我们正在降价快速清理存货，可不想再进一批滞销货挤压在库房。”中年人连连摇头。
　　郭庆鸿看了一下他的桌面，上面放着的，也是一台大肚的十五英寸球形显示器。
　　对方顺着他的眼睛，也看到了显示器，哈哈一笑：“哈哈，没错！再过一段时间，等新的直角平面显示器上市了，我也会把它换掉，该死的球形面，边角的文字总是扭曲得厉害，让我怎么也看不清。”
　　郭庆鸿收回视线，微笑道：“先生，我们的显示器，也是一款直角平面的显示器，而且比您这台屏幕还要大，是十七英寸的！”
　　“噢，我的上帝！中国也掌握了直角平面显像管技术？噢，上帝！请坐，您请坐！”对方脸色一变，一下子从椅子里弹起来，隔着桌子就费力地探过大半个身子，热情地伸出手，“认识一下，我是pcworld的采购经理，罗伯特-加德纳，很高兴认识您！”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您！”
　　握过手，郭庆鸿示意助手拿出产品的宣传资料，递过去：“这就是我们生产的纯平面显示器！”
　　“噢，我的上帝，噢我的上帝！这竟然是真正的平面！我的上帝，我看到了什么？这竟然是一个真正的直角平面显示器！”
　　看着资料上，那张显示器的实物照片，罗伯特经理紧紧拽着那份宣传资料不放，发出一串串惊叹，两只眼，贪婪地盯着照片，不肯移开。


第三百一十三章 惊变
　　“原田先生回来了？您辛苦了！”
　　清水部长看到原田龙之介工程师走进办公室，一脸的疲倦，赶紧关切地上前迎接道。
　　“啊，回来了！”原田龙之介微微躬身，以为回礼。
　　“问题解决了吗？”清水部长问道。
　　“大致问题找到了，可要解决，还需要几天时间。”原田龙之介勉强打起精神回答，埋怨道，“直角平面技术才刚研发出来，还不成熟，就匆匆上生产线，问题太多了，根本处理不过来！”
　　一项新技术刚研发出来，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回火的环境、炉内的温度，甚至玻屏摆放的角度等等，都可能成为制造失败的原因。
　　投产初期，产品合格率会低得令人发指。
　　一炉毛坯进去，出来后绝大多数成品都变形、破碎，合格品比例不及百分之十几，这都是常有的事。甚至一炉里所有的毛坯全部失败，也时有发生。
　　只有经过较长时间，反复总结经验，才能摸索出一套成熟的工艺流程。
　　到那时，合格率能够达到百分十三四十。
　　然后一点一点改进，将合格率逐步提升到百分之五十、六十，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就是非常成熟的技术了。
　　而又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对这套工艺进行优化，以制造出最高的良品率、最佳的产品质量。
　　这期间，不但要投入大量的时间，还需要海量的研究经费支持！
　　“这也是没办法，公司在直角平面技术研究上，已经持续了三年，投入的资金陆陆续续也有两、三亿美元。如今好容易技术研发出来了，不马上投产，收回一部分投资，公司也会支持不下去的。再说，万一别的公司也研发出来，抢先注册了专利，那我们这么多投入，都等于白花了，这是公司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所以，只有再辛苦辛苦，等产量稳定下来，就会轻松很多了。”清水部长安慰道。
　　“我知道！经过这段时间的故障排查，我们已经总结出了经验，等这次改进以后，加工中的不稳定变量会少很多，基本可以保证稳定的产出了。”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原田工程师也略微恢复了一点精力，笑呵呵地说道。
　　“那就太好了！”清水部长也很高兴。
　　“现在公司预定的销量有多少了？我们能够满足订单需要吗？”原田工程师关心道。
　　“销量非常好！业务部的同仁，都在大力推销，直接平面显像管的巨大威力，也被全球电视机厂商所认识到了，他们纷纷加快了清理库存的速度，准备腾出仓库，向我们大量采购直角平面管！”清水部长喜滋滋地说道。
　　“可是现在产量并不稳定，生产出来的直角平面管，连我们自己都不够用……”原田工程师担心道。
　　“放心，放心！不够没关系，正好可以卖高价！”清水部长一点也不担心，哈哈大笑道。
　　新品的价格本来就高。
　　新技术，产量不稳定，合格率低，生产成本高企。厂商为了快速收回研发投资，也会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高价格。物以稀为贵嘛，全世界那么多有钱人，总有人不卖对的，只买贵的。
　　为了赶在普通用户之前抢先享受，他们愿意支付比正常价格高得多的售价。
　　业务部在与其他部门沟通，经过讨论以后，决定将二十九英寸直角平面彩电，零售价定为两万九千美元，二十五英寸彩电定价为两万三千美元。
　　就这，还订单如潮！
　　……
　　买显像管只是一种被动的方式，供货量少不说，还受制于人。为了争取主动，现在全球主要的彩电厂商、显示器厂商，大都派出了公司重量级人物，云集东京，与东芝公司展开专利转让的谈判。
　　许多厂商，甚至连公司的总经理、董事长，都亲临东京，以最快的方式，作出决断。
　　各厂商都派出人员，不惜重金以求与东芝业务部门、各部部长、总经理、董事长、董事等见一面。东京各高档酒店、娱乐场所、高尔夫球场等等场所，充斥着这些人的身影，醇酒、美人、名表、豪宅，各种金弹攻势，不要命地往外撒，以求找到一个突破口。
　　东芝方面也在绞尽脑汁，严防死守。
　　双方为了专利购买、授权，以及金额展开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激烈攻防战。
　　“国内方面，索尼公司强硬表示，他们只同意购买专利，而不愿接受专利授权！东芝、nec、日立、三洋、夏普等也是这样。”
　　会议室内，一名参与谈判的高层干部说道。
　　通过多次接触，大家对彼此的底线也有了相当认知，现在是最后总结，拿出对策的时候。
　　“美国的惠普、戴尔等几个显示器厂商，也表示必须转让专利，否则他们会游说国会，要求对日本产彩电、显示器征收高额关税！”另外一名负责美国方面谈判的干部，皱着眉头道。
　　“欧洲这边还好，只有飞利浦公司，坚持要专利转让，其他的厂家同意接受授权。”负责欧洲方面谈判的干部，轻松地说道。
　　“韩国方面也希望购买专利，但是也不排除接受专利授权的可能。”负责韩国方向谈判的干部道。
　　“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菲律宾不强求购买专利，只要授权给他们就好……”负责东南亚区域的干部，最是轻松。
　　“南美那边也是一样，只要授权……”
　　“东欧也是要授权……”
　　一条条信息汇总起来，各方谈判对象的诉求已经很清楚，现在就看东芝方面怎么决策。
　　“韩国只能授权，如果不同意，就自己研发好了！”一个干部恶狠狠说道。
　　众人一致赞同。
　　韩国电子工业发展太快，而且也是复制了日本的发展道路，其内存条，已有取代日本，垄断全球的可能性，对日本半导体厂商构成了直接威胁。
　　再说，韩国和日本一样，都是美国在亚洲的小弟，并不需要对方施加政治压力。
　　“美国的几个厂商，再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们接受授权，如果不行的话，那就转让吧……”对韩国可以强硬，但是对美国，他们却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本国的几家……”
　　铎铎铎！
　　会议室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而且不等回答，就被人推开了。
　　这在注重上下尊卑的日本，可谓是极为罕见。
　　看到一名干部满头大汗推开门，冲了进来，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不好了！我们之前收到的订单，现在对方都全部撤销订单了！”职员惊慌地喊道。
　　“纳尼？”
　　轰，全会议室的人都站了起来。
　　“还有……”
　　“还有什么，吞吞吐吐做什么，马上说！”有人急道。
　　“还有……，那些来找我们谈判技术转让的厂商代表团，也突然全部取消了酒店客房，准备离开东京！”
　　“纳尼！”
　　这个消息，比刚才那个还要可怕，这意味着，东芝公司的直角平面技术，完全被对方抛弃了！
　　可他们，却还被蒙在鼓里……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后生可畏
　　铎铎铎！
　　“进来！”
　　葛书记带着老花镜，就着光线，认真地看着文件，外面是难得的冬日暖阳，照在身上很舒服。
　　门推开，于淼走了进来。
　　也只可能是他。
　　“什么事？”葛书记依旧看着文件，问道。
　　“外事办顾主任，想要见您。”于淼在距离办公桌还有一米的距离，就知趣地停下，汇报道。
　　“外事办？他们来干什么？有外事任务？”葛书记摘下老花镜，放下文件，疑惑地问道。
　　“他没说，但是表情很奇怪，又像是兴奋，又有些紧张的样子。”于淼道。
　　“让他进来吧。”
　　外事无小事，出了问题是要吃排头的。既然是外事办的人来，肯定是有外事任务，他不能视而不见，当即立即让于淼带人进来。
　　很快，顾主任就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果然是带着兴奋与紧张相交织的表情。
　　一进来，不等于淼离开，他就激动道：“葛书记，我们突然接到了大批欧美知名企业的入境申请，他们希望能够尽快得到允许，来我们市。”
　　“哦？有多少？都有些什么企业啊？”葛书记眼睛一亮，立即问道。
　　“好多！提出入境申请的不下上百家！而且好多都是大型跨国集团公司！像ibm、惠普、戴尔、苹果、优派，还有飞利浦、诺基亚，日本的有索尼、三菱、日立、三洋、nec、夏普……，韩国的有三星、大宇、lg、现代，还有台湾的鸿基、冠捷……，几乎所有知名的大型企业都来了！”顾主任兴奋地历数道。
　　葛书记布满老人斑的脸上，不正常地泛起了阵阵殷红，显示出他现在心情非常激动。
　　不过他好歹还能克制自己，声音略微有点激动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
　　“好像是要来找我们市的一个企业谈生意，就是那个中华制造！但具体是谈什么，申请方没有说，我们也不好问得太详细。”顾主任眨着眼，有些疑惑。
　　中华制造，苏城谁不知道。
　　那是苏城的龙头企业，去年一年创造的收入，就差不多相当于苏城整个市gdp的百分之八！
　　可是这样一个企业，在苏城算是很大，但在国际上根本只是小虾米，有什么本事能惊动到这么多跨国集团公司的注意，甚至组团过来？
　　果然是中华制造！
　　葛书记数来数去，苏城能够吸引这么多跨国公司的，也就这家企业了，毕竟他也是一家外资企业。
　　但到底是什么，引得这些跨国公司像是闻到血腥一样，猛扑过来的，他也很疑惑。
　　电动车？
　　不对，国外都是开小轿车，谁会在乎一个电动自行车。
　　数字仪表？
　　从海关得到的数据，虽然销量还不错，每月都有两三万台数字仪表出口，并且增速很快，可这点利益，远不足以让那些巨头动心。
　　计算机主板，或者说他们那个廉价型计算机？
　　才386而已，就算他们又研发出了486、586，技术又能先进到哪里去？
　　机床、电视机？
　　这就更是开玩笑了，这两样东西，我们自己都要进口，哪里还有本钱出口！
　　然后，好像就没什么了。
　　他很迷惑。
　　“要不，我打个电话给杜炜逸，问问是怎么回事。”于淼弯下腰，低声道。
　　葛书记想了想，摇摇头：“让司机班备车，我这就过去！”
　　能够惊动这么多大型跨国集团，中华制造手里肯定握有很大的筹码。打电话固然可以问到答案，但哪有亲自过去显得重视。
　　若真是一项很不错的大项目，能够将这些跨国集团中的几家留下来，在苏城建厂……
　　他以老年人难得一见的速度，蓦然起身，快速披上外套，断然决定道。
　　“可是您下午还有几个活动……”于淼为难道。
　　“能取消就取消，取消不了就推迟，要不然，就请陈市长待我出席。”一旦下定了决心，葛书记就不会动摇。
　　“那好，我这就安排！”于淼不再劝说，迅速出去安排车子和随行人员。
　　“顾主任，你也一起。”葛书记想了想，将顾主任也一同带上。
　　十分钟后，一行车队就驶出了苏城市委，向城西开去。
　　半小时后，车队到达了中华制造。
　　“等着运货的卡车更多了！”看着路旁等待的车队，络绎排出一公里长，葛书记瞳孔微微一缩。
　　比他上次见到的卡车数量，足足翻了几翻。
　　中华制造的生意就好成这样？
　　比绵延的车队更加吸引他视线的，是围墙内，那三栋耸立的高楼。
　　两栋二十层高楼就在围墙边，从外延的阳台就可以看出，这是住宅楼。
　　与印象中只有两三层的在建楼不同，两栋高层住宅楼都已封顶，并且完成了外墙装饰。
　　整栋大楼，外墙全部由黑色带条纹的石板装饰，而在两侧又各有一条贯通的白色，形成鲜明对比，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且和国内惯常开放式的阳台不一样，所有的阳台都做了铝合金封闭，大幅的玻璃在阳光中映射着点点金光，看上去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
　　在远处，那栋总部办公大楼，外墙更是全部做了镜面处理，远望过去，犹如一颗璀璨的宝石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中华制造真是太有钱了！”隔着车窗，于淼羡慕道。
　　葛书记深以为然。
　　“那一片是什么？”他看着远处，一片集体公寓一般的三层楼群，询问道。
　　“这个方位……，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杜炜逸说的临时宿舍。中华制造现在多次扩大，招了许多人，现在算上原来的职工，和新华厂、电视机组件厂的职工，他们的职工人数估计是已经超出六千人了。再加上学校、医院、储蓄所、商场这些附属机构，总人数估计能有九千人上下。若是连家属也算进去，怕不有两三万人！”于淼经常跟杜炜逸联系，对于中华制造的情况非常了解，说道。
　　两、三万人！
　　这已经是一个大集团了啊！
　　想想他初听说中华制造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对方强锣打鼓，来市委献礼那次。当时他看到杜炜逸，就惊叹对方如此年轻，再知道他身边那个比他还年轻，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就是中华制造的首席技术顾问的时候，他真是无语。
　　那时候中华制造才刚刚和航仪厂签订协议，拿下了对方的一个分厂，总共才只有几百人。
　　想不到，才没过多久，对方已经成长到这个规模了。
　　这已经不是后生可畏，就能轻描淡写忽略过去的事了。杜炜逸，还有他那个学生模样的首席技术顾问，是名副其实有能耐的人！
　　看看他们，再想想自己，葛书记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未来，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平等以视
　　葛书记随行车队到达中华制造门外的时候，白云天、杜炜逸正在和飞利浦驻中国分公司总经理进行愉快的会谈。
　　飞利浦公司因为投资国内，不久前才与苏城电视机厂合并，成立了苏城飞利浦分公司，在得知消息以后，近水楼台先得月，立即找上了门来，第一个接触到了中华制造的高层。
　　荷兰人的名字非常长，这位总经理的全名，也是由好几个短语构成，让在伦敦生活了很长时间的杜炜逸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其实早的时候，荷兰人跟其他国家的人一样，也是只有名和姓。后来拿破仑统治了荷兰，为了管理方便，就要求他们在名字中，加入所在地区的短词。
　　拿破仑被打败后，荷兰迎来了日耳曼国王，他觉得这个办法挺好，就延续下来。
　　于是，许多荷兰人就在名与姓之间，有了vanxxxx、dexxx、vandexxxx的习惯。这个van、de、vande，中译通常为“范”、“德”“范德”，也就是from、or的意思，即我来自xxxx地区。像著名足球运动员范巴斯滕，巴斯滕是荷兰的一个小镇，加了范，就是说他们家来自于巴斯滕镇，马尔科才是他的名字，连起来就是来自巴斯滕的马尔科。
　　通过英文交谈，杜炜逸才明白，这位总经理姓名的准确意思，应该是来自河滨地带佩克家族的佩特的儿子杰森，平时可以称他为范德瓦尔先生，关系亲密的情况下可以叫他杰森。
　　谈笑风生了一会儿，范德瓦尔礼貌地问道：“你们生产的纯平显像管，已经轰动了整个世界，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它的实物？”
　　“当然没问题！”杜炜逸让人送来一台显示器成品，放到案桌上。
　　送来的显示器，整体为象牙白，像是一个高档的艺术品。和现在所有的显示器都不同，它因为不是采用球形管，所以不需要为了掩饰它的凸起，而将边框塑造成波浪形，以适应屏幕外观。
　　这台显示器，从上到下，就是平平整整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平面，放在面前，就如同面对一个镜面。
　　公允地说，由于成本和技术原因，这台显示器上除了一个电源按钮，并没有安装其他用于调节光亮、对比等按钮，显得很单调。
　　但在范德瓦尔的眼中，它就是世界上最精美的珍宝。
　　造型呆板？
　　不！
　　这四四方方的造型，正是极大地突出了显像管四个角的平整，让用户一眼就能将其与传统球形管分辨出来。而那宛如平面一般的荧屏，更是最大的亮点！
　　“太美了！太棒了！真的是九十度的直角，而且是如此的平坦，哦，我都快无法呼吸了！”范德瓦尔发出阵阵夸张的赞叹，蹲在显示器面前，爱不释手。
　　东芝发明的直角平面管，和这台显示器一比，就完全是个笑话。
　　就这，还想狮子大开口，跟他们谈条件！
　　“杜先生，我……”他再三确认了这的确不是通过其他手段伪造的平面效果，当下就要激动地向对方洽谈购买专利，会议室门打开，一名中华制造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在白云天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范德瓦尔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市的市委书记过来了，就在门外，我们要出去迎接，还请你稍微等一下。”白云天用英语对范德瓦尔道了一下歉。
　　“哦，当然没问题，既然这样，我也一起出去迎接好了。”范德瓦尔跟国内打了这么多交道，知道书记才是最大的官，市长都要听他的，而且上次苏飞成立，这位葛书记也曾到场祝贺致辞，并不陌生，当即也跟着迎了出来。
　　到了门外，葛书记也是一眼就认出了范德瓦尔，热情地走了过来，向他伸出手：“想不到在这里又碰到了……”
　　“范德瓦尔。”于淼在他背后，低声提醒道。
　　“……范德瓦尔先生，真是荣幸。”葛书记面色不改，爽朗地笑道。
　　“苏城是座美丽的城市，也是一个快速发展的城市，尤其是中华制造，给我留下了深刻地印象，我很高兴能够在这里，与葛书记再次见面。”范德瓦尔很懂国人喜欢听什么，投其所好地称赞道。
　　“谢谢，我们做得还不够，要想快速发展，还需要吸引更多的外资来苏城投资建厂，这正是我们要解决的。”葛书记谦虚道。
　　和范德瓦尔寒暄几句，葛书记转向杜炜逸、白云天，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第一次主动迎了上去。
　　如今的中华制造，已经不再是他印象中那个几百人的小厂。不谈它创造的巨大产值，和吸引来那么多国际巨头的本事，光是它现在九千来人的职工人数，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型企业，甚至是特大型企业了！
　　这样的企业，在苏城都只有几个，而且全部是部属、央属的重点国企。
　　仅用了不到两年，中华制造就飞速成长起来，与这些部属、央属企业并肩，成为苏城举足轻重的支柱性企业，连他也不能不放平姿态，重新正确认识对方。
　　“我一直看好你们，可还是一次又一次被你们所取得的成绩震惊。
　　这一次，外事办报告说，几乎全球著名的电子企业都申请入镜，我就直觉到，肯定是你们又取得了一项技术突破，而且是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技术突破！
　　整个苏城，哪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你们！
　　但在临来的路上，我还是有些怀疑，想怎么可能，你们一家刚成立不到两年的企业，怎么就能取得这么大的成绩。
　　可刚才看到飞利浦范德瓦尔先生的身影，我就知道，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他的话语中，还是会不自觉带着一点官腔，但是却从所未有地放下了架子，用平等，甚至是有些亲热地态度，表示了对中华制造的亲近态度。
　　那句“一直看好你们”，更是隐晦地表明，他是支持中华制造的。
　　白云天与杜炜逸相视而笑，心中感到格外的快慰。
　　经过近两年的艰苦创业，不断开拓发展，他们终于有了让市委书记也不得不正视，需要交好的力量！
　　这种成就感，无以言表。


第三百一十六章 葛书记的要求
　　杜炜逸邀请葛书记进去，但他却主动提出，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特别是那片刚划归中华企业的地块。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白云天、杜炜逸等人只好陪着他，兴致勃勃地四处走走看看。
　　首先就是马路对面的临时宿舍。
　　葛书记饶有兴致地看了红砖小楼，询问了能够住多少人，还请来了兵器工业总公司建筑公司的工地负责人，向他询问小楼的建造情况，勉励了几句。
　　“你们的用地，很紧张啊！”问完，他说了句让白云天、杜炜逸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的话。
　　随后，他上楼走进了职工宿舍，和碰到的新华厂职工们亲切地攀谈了几句，鼓励他们要努力适应新的环境，在新的岗位上好好工作，做出成绩。
　　完了又过桥，去对面的厂区看了看。
　　这个四面环水的地块，面积为三十九万余平。
　　眼前看到的地块上，已经建起了两座厂，一个是中华制造设备有限公司，另外一个则是显示设备有限公司。
　　两座厂，就将这个地块占了一大半去。
　　一行人在外面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杜炜逸一路解说，但没有带他们进厂观看。除了范德瓦尔有些心痒难耐的样子，葛书记等人笑容不减，完全是客随主便，杜炜逸带他们看哪里，他们就看哪里，并未强求。
　　“我记得你们申请上说，这块地是用来建设晶元厂、芯片厂、封装厂的吧？”葛书记看完以后，疑惑道。
　　“当初是这个计划，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白云天不等杜炜逸强拗，叫苦道，“原来的组件厂，只是生产线圈等组件，就用了一万多平的地。我们现在要建一个正规的电视机厂，就需要有显像管分厂、电路板厂、组装厂三个分厂。其中光显像管厂，就需要玻屏一车间、玻屏二车间、荫罩车间、阴极热丝车间、电子枪车间、抽真空车间、组装车间、辅助车间等近十个车间。我们现在显示设备有限公司，总共用了十九万平的地，才勉强将这么多车间容纳下去，可是受限于面积，产量根本高不起来……”
　　范德瓦尔一直再通过翻译，倾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忽然出声问道：“你们现在每天生产的显像管能有多少？我是指那种纯平显像管！”
　　“现在是试生产阶段，工人还在熟悉设备，我们的工程技术人员也在优化工艺流程，日产显像管大概有八百来支吧。主要是工艺还不完善，良品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二点几。”白云天斜睨了他一眼，故意说道。
　　“太低了，太低了！这点产能，根本没法供应其他厂商。”范德瓦尔沮丧地连连摇头。
　　葛书记也看出来了，原来这个显示设备有限公司，就是吸引各国电子巨头过来的主要原因。
　　“良品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二，是不是有些低？”他不解地问道。
　　“不低不低！这种新研发出来的技术，能够达到百分之六十二的良品率，我们已经非常惊喜了。正常来说，百分之二、三十，甚至更低都不奇怪。”听到翻译传达的内容，范德瓦尔对着杜炜逸等人一挑大拇指称赞道，“只是他们的设备可能还有些落后。如果采用最新的生产线，这样面积的工厂，日产能应该可以达到五千支以上！”
　　“采用最新技术的生产线我们一来买不到，二来也买不起。好在这座工厂的所有设备，全部都是我们国产的，只要有必要，完全可以再扩建。”杜炜逸抢过话头道。
　　葛书记心中一动，向杜炜逸招了招手，让他到一边说话。
　　“那些外国企业，是不是就冲着你们这个厂来的？”葛书记压低声音问道。
　　“是不是ibm、索尼这些企业？”杜炜逸得到了葛书记肯定的回答，就笑道，“那就是了！”
　　“你刚才不带我们进厂里，就是怕让这个荷兰佬看到关键之处吧？这个厂有什么特别之处？”葛书记笑着点了一点，然后虚心请教道。
　　“不进去，主要还是不想大家辛苦。”杜炜逸看着葛书记眼中的笑容，承认道，“好吧，其实就是防着那红毛鬼子呢。主要我们最新研发的显像管，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纯平面的显像管，可以说是颠覆全球现有显示设备格局的技术，任何一家彩电、显示器生产厂商，都不惜代价想要得到它！”
　　葛书记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的是真的？一个显像管，就能颠覆全球显示设备格局？”
　　“那是自然！”杜炜逸比划了一下，原来的球形显像管和现在纯平管的屏幕，道，“如果这两台彩电放在您面前，您会买哪一台？”
　　“我懂了！”葛书记是真懂了。
　　如果没有纯平管，那么球形管的显示器、彩电，照卖不误。可是纯平管一出来，用户知道这个消息，再在广告、宣传中看到它的实际效果，傻子才会再掏钱去买球形管。
　　原来生产球形管的厂商，若是不及时跟进，说不定就会被市场淘汰，直接出局！
　　杜炜逸说纯平管会改变显示设备格局，一点也不夸张，完全是事实。
　　那这个筹码就大得可怕了！
　　全世界，一年要销售多少台彩电、显示器，葛书记没有调查不清楚，但数量绝对要用千万来衡量。
　　假设每台彩电算两千人民币，那就是千亿计的金额！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市场！
　　难怪那些老外，都跟疯了似的，一窝蜂要涌过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这项技术，原来中华制造是真的拽住了他们的命根！
　　听到这项技术如此重要，就连跟随在旁边的于淼，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葛书记再回头看显示设备有限公司，看到的已不再是一座白色的普通厂房，而是一座金山。
　　“你们现在的产能太低了！八百台，能抵什么事？产能至少要扩大到两千台、三千台，越多越好！而且暂时不要内销，全力组织外销！我会联系海关方便，给你们最大的方便，税收也按最大的优惠来！”葛书记再不迟疑，当机立断道。
　　“可我们就这么大，再扩能扩到哪里？”杜炜逸愁眉苦脸道。
　　“这块地，不要再建什么机床厂了，全部用来扩建厂房！不够我再给你们批！”
　　“那机床厂，还有以后的晶元厂、芯片、封装厂怎么办？”杜炜逸叫起苦来。
　　葛书记转过身，双手叉腰，如同战场上指挥作战的将领，声音坚决地说道：“你们不是一直喊地不够吗？好，我给你们！旁边这个正方形的地块，我估了一下，单边大概有七百米的样子，总共就是接近五十万平左右。给你们了！”
　　他再一转身，指着河西：“河对面那片地，从你们现在公司所在的那一段算起，一直推到高景山脚，全部都给你们，够不够？不够还有！”
　　杜炜逸被这巨大的惊喜都快击晕了，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完全够了！”
　　这两块地加起来，总面积绝对超过一百万平了！
　　“那好！你要的我给你们了，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你们必须办到！”葛书记严厉道。
　　“您说！”杜炜逸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葛书记的要求绝对相当高。
　　但再高他也要吃下去。
　　实在是这诱饵，太过鲜美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碰上了硬茬子
　　一架从东京飞往临海的737客机，呼啸着在临海虹桥机场降落。
　　十几分钟以后，三名高鼻深眉的西方人，提着行李箱，脚步匆匆从航站楼内疾步走出。为首的是一名四十开外，身高一米九左右，穿着一身手工西服的棕发男子。
　　外面，一辆蓝色的尼桑公爵王旁，一名西方男子高举着纸牌，上面用英文写着daveegalant字样。
　　“boss，看那边！”棕发男子身边，一名略比他年轻一点的助手指着纸牌的方向，提醒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棕发男子很快就看到了那名高举着右手，示意自己位置的接机男子，带着手下，快步走过去。
　　接机男子先伸出手：“加兰特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我是杰迪戴亚-伊登，是惠普中国区总经理。您在中国的一切行程，都由我来接待。”
　　“好的，伊登先生，我们上车聊。”棕发男子彬彬有礼地跟他握了握手，然后打开车门，坐到了后排。
　　两名助手打开后备箱，放好行李，一人打开了驾驶座的门，另一人转去了副驾驶。
　　伊登赶忙上前：“还是我来吧，美国的驾照在这里不通用，必须重新考取中国的驾照才能上路。”
　　助手无奈地坐进了后排。
　　“从这里到那个sucheng，要多长时间？”棕发男子在开车以后，问道。
　　“临海到苏城的第一条高速公路正在修建，还没有正式通车，所以我们只能走普通的道路，这里叫做g312号公路，意思是第312号国家道路。这条路上车比较多，最高车速限制为六十公里，所以我们大概要下午才能到。”伊登抱歉地说道。
　　“见鬼！那个sucheng居然小到连一个机场都没有，我们只能飞到临海，还要坐车过去！”加兰特恨恨地一跺脚，郁闷地发泄道。
　　伊登笑了：“那可不是什么小城市，而是一座有着百万人规模的大城市！”
　　“你在开玩笑？这么一座大城市，在美国至少也是圣地亚哥级别，竟然连一座机场都没有？”加兰特睁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表情。
　　“加兰特先生，你不能用美国的情况，来看待中国。它的国土面积虽然和我们差不多，可是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只有三分之一，其他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是高山、沙漠、冻土地带，是无法住人的。所以他们的生存空间很小，许多人不得不与其他人一起，挤在一片很小的土地上。像苏城这样的城市，在中国只能算是中等城市。”伊登仔细介绍道，以免在接下来与中国人的接触中，加兰特说出什么得罪对方的话。
　　“好吧，你是地主，就由你来安排好了。现在你先告诉我，那个纯平显示器，真的是苏城当地的一个小企业生产的吗？”加兰特尊重对方的专业知识，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询问起正事来。
　　中华制造推出的第一批三千台十七英寸纯平显示器，刚刚在伦敦pcworld一上市，就被一抢而空。
　　哪怕它的标价，高达五千七百英镑！
　　第一天的时候，因为不是购物高峰期，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pcworld的店员，还有偶然去那里购物的顾客，在第一时间就疯狂抢购，消息也随着他们迅速被传播出去。
　　不断有人开着车，狂奔而来，然后直奔显示器销售区，抱起一台，就立即支付现金或是刷信用卡。有些人甚至一买就买好几台，逼得店方紧急宣布每人只能限购一台。
　　第二天，pcworld还没开门，外面就挤满了等待抢购的顾客。经理才刚打开锁，等候的顾客就一涌而入，差点没把他给踩到脚底下。
　　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剩下的显示器就全部被抢了个精光，就连展台上用来展示用的样品，都被人买走了。
　　这样的抢购场面，也被电视台拍了下来，当做本地热点在电视上播放。
　　紧接着，真正纯平显像管问世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短短的一两天之内，就传遍了业内。
　　各大彩电厂商、显示器厂商，都紧急派出了人手，想跟对方取得联系。
　　然而那家叫做Made In China的企业，在伦敦只有一个分公司，经理对这款纯平显像管的技术参数倒是倒背如流，但是其他信息，则一问三不知。
　　没奈何，大家只好转向它的总公司。
　　然而想要入境中国可不容易，需要向驻所在国大使馆提出申请，批准以后才能获准入境。所有的企业被堵在外面，惠普凭着多年在中国的公关，才好不容易办下来三份旅游签证，让加兰特他们可以预先赶去，提前跟对方接触。
　　这个技术，先到先得，谁落后，谁就会出局，没有人敢大意！
　　但是，对于这项可以颠覆全球显示设备格局的技术，竟然不是那些花了十几年、投入数亿研发经费的大财团首先研发出来，而是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中国企业，率先推出，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面对加兰特的疑问，伊登已经初步收集了一些信息，笑道：“加兰特先生，我提醒你，中华制造可不是什么小公司。它现在的资产总计已经达到了数亿人民币之多，在中国可是很大的企业。而且它一年的销售收入，就达到了十亿左右，换算成美元，也有一亿多美元，绝对算不上是个小公司！”
　　“好吧，我又猜错了！可是，我还是怀疑他们是否具有足够的研发实力。”加兰特一再被否定，也不生气，只是耸耸肩便过去了。
　　“他们的研发实力很不错，虽然赶不上我们，但在中国来说，也算是很好了。据我了解到的信息，这家公司先是盗版了山地自行车，推出了中国版的变速车。然后，又以自己研发的新型电机、电池技术为基础，开发了电动自行车。现在，这款‘baoma’牌电动自行车在中国非常热销，我刚才说的十亿产值，绝大多数都是它创造的。
　　之后，他们又迅速开发出了自己的模/数转换集成电路，生产出了一批数字仪表，在欧美销售。因为价格低廉，性能也还过得去，很受欢迎，一年也有近一个亿美元的销量。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他们在去年，以386处理器为目标，开发出了全球第一款pci主板。应该说，他们做得非常不错，这款主板将386的潜力彻底挖掘出来了，性能达到低端486计算机的水平！
　　目前，以这款主板为核心的廉价版386计算机，正在欧美逐渐打开市场，其销量预计也能达到接近一亿美元。
　　然后，他们就研发出了这款纯平显像管，并且震惊了全球！
　　现在，你还认为他们的研发实力很弱吗？”
　　听着他的介绍，加兰特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渐渐褪去，到最后更是一脸严肃。
　　他知道，这次可能碰上硬茬子了。
　　这绝不是一家捞了就跑的暴发户，而是有着远大目标，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向目标迈进的强大竞争对手！
　　想要随便扔给对方几根骨头，就将之打发掉的策略，怕是行不通了。
　　但是，公司愿意付出多大代价，来换取这项技术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明示？暗示？
　　下午两点，加兰特一行进入苏城。
　　“需要联系本地的外事部门吗？”加兰特等人申请签证时，使馆工作人员曾叮嘱他，到了中国以后，最好立即通知当地外事部门，不要擅自行动。
　　“千万不要！跟外事部门一打上交道，我们就离不开了！”伊登立即制止。
　　“为什么？难道他们会把我们监禁起来？”加兰特看他神情紧张，顿时想起前苏联的克格勃，不由得毛骨悚然。
　　“恰恰相反！”
　　伊登打消了他的幻想：“一通知外事部门，在中国，这就是正式的外交活动。然后你就会发现，粘上他们，你在短时间内就别想脱身了。他们会非常热情地接待你，组织各种欢迎活动，每天邀请你出席各种酒宴，将你灌得酩酊大醉再送回酒店，然后第二天又会请你参加另一个鬼知道什么的欢迎宴，再次把你灌醉。总之，只要你与官方正式接触，那么接下来起码一个礼拜的时间，都别想做任何事！”
　　“我的天！中国人这么好客？”加兰特和他两个助手，都目瞪口呆。
　　伊登耸耸肩：“谁知道。或许他们认为采用这种方式，有助于让外国人对中国产生好感吧。”
　　“那我们还是直接去Made In China吧。”加兰特可不想每天周旋于各种不认识的官员之中，然后完不成任务，被总公司一顿臭骂。
　　公司付出在中国的公关资源，可不是让他来这里花天酒地的。
　　“明智的决定！”
　　伊登一打方向盘，没有进入城区，直接从城北绕城而过，直奔中华制造而去。
　　在接近中华制造的大路上，他们也看到了排着长长队列，等待运送货物的车队。这让他们对于中华制造的经营现状，有了更加直观的感官认识。
　　中华制造周边地块，大兴土木的场景，也让他们停下车，下车观望良久。
　　很明显。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正处在高速扩张期的企业。
　　在中华制造门口，车子被拦了下来，通过助手，加兰特将自己一行的身份和来意告知了对方。
　　警卫用内线电话，通告了加兰特等人的情况。
　　几分钟以后，一辆类似旅游观光车的敞篷电瓶车开到了门口，上面下来了两名看起来很年轻的中国人。黄种人的生理成熟周期本就比白种人晚，所以在加兰特看来，这两人最年长的估计也就二十三四岁，另外一人则更加年幼，怕是还在读高中吧。
　　“我是中华制造的总经理杜炜逸，我在伦敦念大学时，曾经取过一个英文名字叫艾伦，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直接叫我艾伦。”那个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朝他们露出阳光般的笑容，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
　　对于他如此年轻，加兰特等人虽然略有惊讶，但并不震惊。
　　比尔盖茨拿下ibm合同，得到第一个六百万美元的时候，也才二十六岁。乔布斯在成立苹果电脑的时候，年仅二十一岁。
　　在美国，年纪从来不是阻碍一个人成名的决定性因素。
　　决定他是否能够成为最年轻百万富翁的关键，在于他是否有足够深厚的家庭背景，以及个人的才华。
　　但是当另一个比他看起来年轻，如同高中生一般稚嫩外表的中国人，也伸出手，用和杜炜逸一样带着牛津腔的英文自我介绍，是这家公司的首席技术顾问、技术总监的时候，他们才大吃一惊。
　　在地位与技术之间，唯有技术无法靠背景得到，他只能用超人的才华，来赢得众人的认可。
　　如此年轻，就成为这家有着诸多研发成绩的企业技术总监，可见他的实力有多强悍！
　　加兰特等人，用比面对杜炜逸，更加尊敬地态度，斟酌了一下称谓，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非常高兴能够认识你，白博士！”
　　不管他是不是博士，能够靠一己之力，取得如此多的成绩，完全可以胜任博士这个尊称。
　　资本与技术，谁为主、谁为辅，这是博弈的结果。
　　大多数企业中，都是资本在发号施令。
　　但在这家公司，显然技术主管是这家公司生存、壮大的主要保证，连总经理都需要听取他的意见。
　　于是他在面对白云天时，就更加客气了。
　　“你们的来意，我们已经知道了。想来你们对于我们，也有着很大的好奇。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由我们，带领你们参观一下我们的企业，以让你们对中华制造有更多了解，便于接下来的沟通，几位看可以吗？”见面过后，杜炜逸微笑着向他们建议道。
　　“我们乐意之至！”加兰特等人都是大喜。
　　他们正有感于对于这家异军突起的公司所知甚少，不知道怎样给予对方一个定位，以制定接下来的谈判方针。现在公司主要高层，愿意带着他们参观一下企业，他们自然是非常乐意。
　　假如对方连纯平管制造车间，也对他们开放，那就更好了！
　　但是能够在如此年轻，就成为亿万富翁的人，没有人是傻子。
　　白云天、杜炜逸带着他们，参观了电机厂、电池厂、电动车厂，也带他们去看过了新建的电视厂外走了一圈，还看过了正在兴建大片楼房的住宅区，并且手一划，向他们说明了周围这几块地，都属于中华制造之外，并没有让他们进到显像管制造车间。
　　在看过了中华制造的办公环境，所有行政部门，都已经如欧美一样采用了电脑办公；还有那一个个仓库中的研发部门，虽然外观寒酸，但却极为现代化的工作环境以后，他们明白了一点——或许中华制造承接的是一家老旧破产企业的人员和资产，但这家企业的新领袖，绝对是有着国际视野、现代思维，和锐意进取的企业家。
　　站在计算机研究所内，白云天满含深情地看着那些埋头工作的研究员，带着深深地遗憾说道：“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研究人员，配得上最好的实验器材。我一直想要为他们添置一台最新款的实验室用小型光刻机，只可惜我们国产的设备性能太差，进口的又买不到……”
　　说完，他微笑地看向加兰特，不再往下说。
　　加兰特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还把所要的设备名称都说得清清楚楚。
　　可他又不是搞半导体的，鬼知道它是做什么的！
　　没等他想好说词，旁边伊登就迅速接上道：“优秀的研究人员，却没有很好的研究设备可用，这实在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幸好您说的光刻机，我们惠普都能买到，也能想法绕过限制，送到中国。”
　　“可我们现在资金紧张，一台实验室小型光刻机也要几百万美元……”白云天为难道。
　　几人的对话，王成等人都听在耳里。
　　听说这几名惠普公司的代表，愿意帮公司购买最新的实验室用光刻机，他们差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欢呼出声。
　　对于白云天这种近乎于明说的暗示，他们都是无语。
　　在国人都对欧美奉若上宾，卖力讨好，不惜拿出所有博君一笑的时候，他却竟然敢公然向外国友人索贿，并且还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
　　真是有够无耻！
　　但是，他们却很喜欢。


第三百一十九章 心头滴血的东芝
　　东芝公司是最后一家赶到苏城的显示生产巨头。
　　由于得到的消息最晚，并且各家公司、包括其本国的几家公司为了抢先跟中华制造联系，都对它封锁了消息，所以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公司高层最初还以为其他公司为了逼他们就范，结成了联盟。经过几个小时的对策会议，决定稳坐钓鱼台，准备跟他们打一场长期的拉锯战。
　　直到几天以后，在英国的销售人员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到新闻，他们才恍然发现，自己花费重金研发的直角平面显像管，还没上市已经成为了一文不值的落后技术。
　　转眼间，直角平面管就由受人追捧的对象，变成了弃若敝履的垃圾。
　　现在别说没有哪家显示设备公司，会白痴到花重金去购买这项毫无价值的技术。就算东芝无偿送给大家，甚至是跪在地上求人家用，也没人会要。
　　上亿的研发投入，连个响都没有，就无声无息成了过去时，或许在彩电制造史上都不会再被人提起一笔。
　　震惊、痛心自是难免，可是形势比人强。
　　虽然公司的战略完完全全失败，损失惨重，年末报表绝对会是一片凄厉的红色，难看至极。可是市场不相信眼泪，公司高层、研发部门的人员哭得再惨，满地打滚也毫无用处。
　　如果他们再不奋起急追，弄到纯平管制造技术，重新站到和其他公司同一起跑线，那他们损失的将不只是上亿的研发投入，而是整个显示设备市场！
　　显示设备并不是东芝唯一的主营业务，但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主营业务之一。
　　失去它，公司就如同瘸了一条腿的人，再也不可能高速快跑。
　　惊慌之下，公司高层做出了决策，无论如何，不管采用什么手段，付出再大代价，也必须要把纯平显示技术弄到手！
　　只是毕竟晚了几天，哪怕公司再舍得花钱，公关手段再高明，也不可避免地成了最后一个才赶到苏城的公司。
　　时间，足足晚了一个星期。
　　等代表团心急火燎从虹桥机场，一路狂奔赶到苏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成为掉队者：所有的大财团们，都还窝在市区的各大酒店，出席着市委市府组织的各种应酬活动。
　　不明所以的代表团团长丸山智也，没有直接赶往中华制造，而是拜访了三菱集团的代表。
　　二战前，东芝就是三菱财团的一员。战后，在驻日美军的刻意拆分下，东芝脱离了三菱，成为一家独立经营的股份制企业。但两者之间，依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属于一个松散的商业联盟。
　　对于三菱公司没有提前给他们示警，东芝上下要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但对方的实力比他们大太多，即便怨恨，他们也只能求到对方面前，以得到最新的情报。
　　“山口先生，我们来得最晚，可能是最后一个跟中华制造交涉的企业。在这方面，不知道您有什么建议？”
　　一见面，丸山智也就放低姿态，向对方请教道。
　　其实他更想问：你们不是应该正在跟中华制造展开一轮又一轮面红耳赤的谈判吗，怎么一个个都待在酒店，或是去参加官方组织的各种参观、考察，就像是真的来旅游一样，这里面有什么奥秘吗？
　　只是在日本，上位者为了显示尊严，总是会故意说得云山雾罩，让下属无法探明其真意，久而久之，这也成为一种传统。如果不是双方关系特别好，对方都不喜欢别人用这种单刀直入的方式，来向自己问话，感觉是很大的冒犯。即便问了，对方也不会说。
　　他只能旁敲侧击，来揣测真相。
　　“其实也没什么可指点的，你们只管去好了。反正对方会先带你们参观他们的企业，等参观完了，你们就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三菱会社的代表山口一树，笑呵呵地回答道。
　　“是这样的吗？受教了！那我们这就过去了！”对方不肯说，丸山也没办法，只能起身离开。
　　到傍晚，丸山等人又上门拜访了。
　　“你们接到的‘捐赠’任务，是什么？”这次，山口没有打哈哈，笑着问道。
　　“是一台mri！”
　　丸山此时，已经明白中午他来拜访时，山口为什么说参观完就明白了。面对山口的询问，他又是郁闷又是无奈。
　　“他们带我们参观了他们的医院，然后表示医院新建，设备不全，许多手术都不能做。然后就暗示我们如果‘捐赠’给他们一台核磁共振仪，对接下来的谈判会有很大帮助。没有办法，我只能答应了！”
　　丸山心头在滴血。
　　核磁共振技术，是九十年代才发展出来的最新技术，一台核磁共振仪相当昂贵，就是东京的医院，也有很多买不起。才一见面，还没进行任何深入谈判，先就送出去一台核磁共振仪，这也太坑了。
　　山口了然地点点头：“核磁共振仪啊，对你们来说，很容易办到，不过几百万美元罢了。我们就麻烦多了，他们指定要一台实验室用的精密数控中心，这让我们很为难，公司正在紧急开会，讨论是否答应。”
　　最关键的，是中华制造表示，设备不送到，谈判不举行。
　　这才是所有公司，都窝在苏城市区，游山玩水，显出一副来度假的样子的原因。
　　东西不送到，人家不跟你谈啊！
　　“山口先生，我们就公然接受对方的勒索吗？难道我们不能联合起来，强迫他就范？”丸山不甘心地问道。
　　本来可以给公司带来巨大利益的平面直角技术，转眼化为了乌有，一进一出，公司的损失大得可怕。更可恶的是，现在他们还要陪着笑脸忍受对方勒索，为他们提供各种先进精密设备，帮助对方快速成长。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在滴血。
　　光靠东芝，他是没有可能抵抗，但若是所有的企业都联合起来，他相信中华制造方面也只能忍气吞声，放弃他们那无理要求。
　　只要施加强大压力，说不定连技术都能免费得到！


第三百二十章 沙滩上建不起城堡
　　丸山那点小心思，山口哪里会不清楚。
　　他瞟了对方一眼，懒洋洋道：“怎么联合？
　　这里这么多公司，美国、加拿大、英国、德国、法国、荷兰、比利时、西班牙、巴西、阿根廷、智利、俄罗斯、波兰、匈牙利、日本、韩国、台湾、新加坡……，来自几十个国家上百家公司！
　　谁都想自己拿到技术，又都想把别人踢出局，谁愿意真心联合？
　　而且中华制造方面很狡猾，他根据公司的规模，指定了不同的捐赠设备。金额最高也就几百万美元，少的也就几十万美元，并没有超出大家的心理底线。
　　虽然大家都很不高兴，可也就当是买了张入场门票，并不是特别反感。
　　万一施压不成，反成了中华制造报复的对象，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在这种情况下，谁肯出头组织？”
　　“他这属于商业索贿！”丸山还是不甘心，找到了一个理由。
　　“哈哈，谁说是商业索贿？东西又不是给他们个人，而是公司所有！他们完全可以说这是谈判技巧，通过这种方式抬高门槛，将没有实力的公司排除在外，随便哪个国家的法律，都管不了它！”山口大笑道，觉得他太天真。
　　“可是，您就真的甘愿接受他们的勒索，将这些精密设备仪器送到中国来么？难道您忘了，就因为我们卖给了前苏联几套五轴联动数控车床，让美国人大发雷霆的事了？”丸山忧虑的提醒道。
　　“这怎么可以混为一谈！你们卖的那是大型精密机床，是可以转为军用的！而中华制造索要的，都是小型实验室设备，充其量，将他们的实验室暂时提升到了和我们一个等级，但对于整个国家来说，无足轻重。
　　再说，即便他们的研发实力非常强大，可是你去看看，中国的制造工厂是什么水平？
　　没有制造能力相匹配的研发成果，全都是空中楼阁，变不成实物！”山口轻蔑地一笑。
　　山口等人各国企业代表这段时间内，在苏城转了很多地方，看得很清楚，以中国的制造企业水平，给他们二十年，也别想追上日本，更别说欧洲、美国！
　　而二十年后，欧美日的精密加工技术，又不知提高到哪一步去了！
　　制造的强大，不是某一个工厂有多强，而是从上游的采掘、冶炼，到中游的机械、设备，再到下游的制造业，整个产业链的强大。
　　同时，还需要其他相关产业，例如教育、研究、化工、电子、计算机、零部件、动力件等辅助产业同样强大，才能给予足够的技术支撑。
　　别说中华制造索要的，只是一些实验室内所用的小型精密仪器、设备，就算是给了它全套设备，能找到足够的高素质工人来使用吗？有足够的技术人员提供维护吗？有足够的软件工程师，来编制各种工程应用软件吗？设备坏了，有地方更换零部件吗？
　　没有整个国家提供完善的各种配套服务，区区一家精密加工工厂，并不能起多大作用。
　　一次设备升级，就能将他立马打回原形！
　　到时候没人替他更新生产线，原本的精密设备，转瞬间就成为二流货色。
　　就像北洋舰队刚成立时，还敢到日本耀武扬威。可是不过几年，老迈的北洋舰队，就被日本联合舰队更新更快的军舰打得落花流水。
　　靠买，是绝对买不回一个工业强国的！
　　所有企业的代表，都能看出中华制造的勃勃野心，但都没放在心上。他们知道，对方的野心迟早会破灭。
　　这不是某一家企业所能左右，而是由整个国家的工业实力决定。
　　沙滩之上，注定建不起一所巍峨的城堡！
　　尤其当他们通过在中国的人员，查到中华制造是购买了一批国产二手生产线，才组建起这个工厂以后，就更有底气了。
　　他们很容易就判断出，纯平管的制造，与设备无关，纯熟制造工艺的改进！
　　中华制造完全是走了狗屎运，误打误撞研发出了纯平加工工艺，才制造出了纯平显像管。也因为这次意外的收获，他们才惊喜交加，想尽一切办法敲诈各国企业，想弄到一批高精密的实验室设备，以提升研发实力。
　　正因为看破了对方强硬态度背后的虚弱，所以才没人把他当做需要正视的对手。
　　“丸山君，你有空在我这里发牢骚，还不如赶紧将情况回报公司，让他们马上准备好设备，然后加急运送过来，好开启谈判更有意义。”山口善意提醒道。
　　“运这些精密仪器设备到中国，真的不会惹来麻烦么？”丸山终于认命了，只能无奈道。
　　“哈哈哈哈！你们是上次的苦头吃怕了啊！”山口大笑，“美国一边说着对中国制裁，一边又在向中国大力推销各种精密设备。事实上，中国许多研究机构所用的精密仪器，就是美国人卖的。你看欧美那些公司，听到中华制造提出的条件，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答应了下来，能有什么麻烦！”
　　“是是！那我这就去向公司汇报了！”
　　丸山对他的话不以为然，美国公司不说，欧洲也只是美国盟国，并非下属。为了利益，欧洲企业完全可以不听美国的指手画脚，自行其是，但是日本可以么？
　　惹恼了美国，随便勒一勒脖子，就能让日本企业生不如死！
　　向总公司汇报完毕，接下来，丸山等人也像其他公司代表一样，应苏城市委邀请，参加了一个又一个酒会。
　　从苏城方面释放出来的信息看，对方是希望他们能在苏城投资。
　　为了让他们看到未来的投资前景，光是新加坡工业园，就组织他们去看了好几次，几乎把两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都走遍了。
　　大多数公司都是应付了事。
　　但也有公司，在了解到苏城工业园优惠的土地政策、税收，甚至出口还会退税，以及当地极为廉价的人工以后，还是动了心，将苏城工业园的情况，也传回了总公司。
　　不过他们来的根本目的，还是纯平技术的转让。所以尽管动心，却没有一家公司正式表态，愿意投资。
　　一切都要等到谈判大局抵定，各家公司才有可能，考虑其他的投资事宜。
　　绝大多数公司代表，都在焦急地等待自家“捐赠”的设备快点到达，好尽早开启跟中华制造的谈判。他们几乎一天一个电报，询问着设备采购、运送的进展。
　　十一月中旬，一艘远洋货轮靠上了黄埔码头。
　　惠普公司先行一步的优势就在这里体现出来，在别家公司还在紧急采购设备时，他们的货轮已经出发，并且第一个到达了中国。
　　在所有其他公司代表嫉恨的目光中，加兰特得意洋洋地来到中华制造，第一个开启了谈判。
　　“非常感谢惠普公司的赞助，让我们的研究员，用上了最好的实验设备！对此，我代表中华制造，向贵公司表达真诚的感谢！”
　　会议室内，杜炜逸发表热情洋溢的欢迎词，并于加兰特紧紧拥抱。
　　“那么关于技术转让……”加兰特开心地试探道。
　　杜炜逸清了清嗓子，微笑道：“关于技术转让，公司经过研究，决定采用拍卖的方式进行……”
　　“You son of a bitch！”
　　加兰特不等他说完，就咆哮着拍案而起。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这里自有规则
　　加兰特知道中华制造很贪婪，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贪婪如斯！
　　可想而知，为了争夺这项技术，上百家公司相互间会争夺得多么厉害，绝对比正常谈判的出价，要高得多！
　　而且一旦相互竞争起来，所有人都成了自己的对手，原本明里暗里的联合，也将瞬间解体，再也无法形成面对中华制造的统一战线。
　　最让他愤怒的，是中华制造厚颜无耻地从他们手中，勒索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光刻机。但是却并没有让他们得到任何优待，竟然还要等待和其他公司一起，参加拍卖！
　　所谓的先行优势，荡然无存。
　　为了能将光刻设备从美国运过来，他可是费了多大心思，一个多月来，每天要跟美国那边沟通十好几次，就为了能第一个将设备运到，然后第一个谈判，赢得先机。
　　可是现在对方竟然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无用功。
　　他无法接受的，是做了这么多，还拿不到技术。
　　区区一家中国公司，就把他耍得团团转，这让他感到万分屈辱。
　　更让他担心的，是一旦拍卖，惠普不见得就一定能竞争过其他对手。
　　万一失败……
　　一想到这个后果，他就不寒而栗。
　　与他一样，代表团的好多人，都愤怒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视着对面。
　　“你们要最先进的实验室光刻机，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们弄过来！这可是美国政府明令禁止出口中国的设备，公司也是动用了很大的关系，才疏通了管道，让海关放行！现在你们居然跟我们说，还要拍卖！这个结果，我们绝对无法接受！”
　　一名谈判助手，气得满脸通红，怒斥着对面中华制造的谈判人员。
　　“很遗憾，公司的规定就是这样，我们也无权更改！”他对面的谈判人员，也是一摊手，无奈地说道。
　　惠普的代表们为之气结。
　　什么规定，还不是你们这些家伙闭门商谈之后，制定出来坑我们的手段！
　　可是再生气，又有什么办法？
　　这里是中国，而不是美国，对方的地盘，对方说了算！
　　“不要以为你们掌握了纯平显像管的制造技术，就能逼迫我们接受这个条件！我们完全可以说动国会，对你们出口美国的电视机，征收高额关税，将你们彻底关闭在美国市场之外！”加兰特也是气疯了，口不择言道。
　　“哈哈哈哈！”
　　之前一直微笑不语的杜炜逸，听他说完，猛然仰天大笑，随后，笑容一敛，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先不说你能不能说动国会，对我们征收高额关税，即便这是真的，那又如何！
　　美国就是全世界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涨红了脖子，大吼出来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你们太傲慢，太自大了！
　　你们知不知道，去年一年，全球市场一共卖出多少台彩色电视机？又一共卖出多少台彩色显示器？
　　我告诉你们：去年一年，全球一共卖出了一亿两千万台彩电！而彩色显示器，也有三千七百万台！
　　我再问你们，你们知道我们一年的产能是多少吗？
　　告诉你们，不到四十万台！
　　你认为，我会怕你的威胁吗？
　　四十万台，我一定要卖给你们美国人吗？加拿大、墨西哥、南美、欧洲、亚洲、东南亚，可卖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们哪里不能卖，非要卖到美国去！
　　惠普有本事把我们赶出美国市场，还有本事把我们也赶出加拿大市场、赶出英国市场、赶出德国市场、赶出马来西亚市场吗？”
　　杜炜逸一连串质问，说得加兰特一脸死灰，呆若木鸡。
　　而杜炜逸心中，却是畅快无比。
　　他很清楚，做生意，就不可能不得罪人。
　　除非中华制造转让技术给所有公司，让他们都满意，否则就绝对会得罪其中的相当一部分人。
　　既然都是要得罪，那还不如一次就把好处捞够！
　　反正据白云天给他露底，像纯平显像管这种技术，中华制造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根本不用怕得罪人！
　　哪怕一时得罪了对方，以后也自有连滚带爬扑到面前，跪舔的时候。
　　经过了这么多事，他绝对相信白云天的话。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说，惠普真的是手眼通天，能够让美国政府按他的要求做，而美国也真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那又如何！出口的生意不好做了，大不了不做就是了！
　　中华制造起家，靠的就不是海外市场！
　　依托内地，开疆拓土，是白云天让他认识到了内地市场之广大，潜力之深厚。
　　有内地市场为依托，他怕谁！
　　光是内地一年上千万的市场，中华制造就做不过来，谁还在乎外面的人怎么想。
　　就像首都人最爱说的那样，爱谁谁！
　　whocare！
　　“算了，老杜啊，你也别激动。做生意嘛，还是要和气为重。谈判的过程中，发火、拍桌子、骂脏话，都是难免的，来来，大家消消气，坐下来慢慢谈……”一旁看了半天笑话的白云天，这时候站出来，装模作样扮起了好人。
　　“对对，坐下来，消消气，大家再谈！”两边的谈判人员，也帮着劝解，尽力消弭会议室的火药味。
　　加兰特也在助手劝说下，脸色忽青忽红地坐了下来。
　　他刚才的威胁，其实生气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谈判手段。一大半也是想借此恫吓对方，以乱对方阵脚，然后逼迫对方降低要求，为公司尽快拿下技术。
　　但是杜炜逸一番话，确实把他僵住了。
　　对方说得完全没错，惠普很大，可还没大到可以左右美国国策的地步。美国很强，可也还没到让其他国家都俯首帖耳的地步。
　　而且想封杀也封杀不了，中华制造哪怕不自己卖，假如将纯平技术转让给另外一家美国公司，或者是一家英国公司，难道惠普还能动用在政府内部的资源，去封杀那两家企业生产的显示设备？
　　所以他的恫吓，一开始就对中华制造无效。
　　尤其是在这里，中华制造完全可以不在乎惠普的能量，自己制定规则。而惠普，也必须在对方的规则内，按照对方的要求玩。
　　否则就出局！
　　他第一次感到，在中国这个地方，原来惠普依以为屏障，战无不胜的美利坚后盾，是无用的，并不能让对手就此放弃抵抗，屈从他的意志。
　　这是一片，美国意志所覆盖不到的土地！
　　这个对手之难缠，超乎了他的想象。


第三百二十二章 哑子吃黄连
　　加兰特等人带回的消息，立即在公司代表团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几家小公司的代表，立即向总公司发报，要求取消精密仪器设备购买，随即就退了房，乘车赶往临海，退出这次技术转让谈判。
　　他们讨好中华制造，费力为他们购买精密仪器，为的就是纯平技术。
　　现在发现，仪器只是一张拍卖会的入场券。
　　以他们的实力，参加了拍卖会也是充当拍出高价的托，反正都拿不到手，还不如干脆退出。
　　但绝大多数公司的代表，都没有走。
　　因为加兰特带回来的消息，说这次拍卖会，总共会拍卖二十个专利转让名额。在此之外，还会拍卖两倍于此的专利授权名额，一共是六十个名额！
　　专利转让与专利授权，这是两个概念。
　　专利转让，是表示将自己的专利，一次性全部转让给对方。对方拿到以后，生产出来的产品，每一分每一厘的利润，都归自己所有。
　　而专利授权，则是专利所有人，授权某家企业采用自己的专利技术从事商业生产。销售出去的每一个产品，专利所有人都有权从中提取一定的授权费，剩下的，才是生产商的获利。
　　两者显然不在一个等级。
　　所有企业肯定都希望获得专利转让，但是也知道这只是妄想。实在拿不到，退而求其次，获得专利授权也是一个办法。
　　所以尽管中华制造的条件，在他们看来太过苛刻，可是依然没有多少家企业退出。
　　随着这个消息，各家公司推却了苏城方面的所有邀请，一心扑在即将到来的拍卖会上。代表团内部连连召开应对会议，向总公司发报，由总公司划定拍卖底线。
　　交好的企业之间、同国的企业之间，也是连续举行各种酒会、洽谈、餐会等等，商讨对策。
　　经过一番紧张的讨论，惠普等大公司忽然发现，中华制造提出的拍卖，虽然很无耻、很贪婪，索要了超过他们预期的代价，但实际上对他们其实相当有利！
　　这就要从全球的显示设备格局来谈起了。
　　最初是由德国科学家，于一八九六年发明真空管。一九二五年，英国发明家发明了电视的雏形。一九五一年，美国的rca公司，研发出了第一根彩色显像管。
　　直到七十年代初，美国的rca公司，都是引领全球电视制造行业发展的龙头。
　　然而，随着日本电子技术的发展，也掌握了彩色显像管的制造技术，之后就利用廉价的生产成本，大量倾销，迫使rca等欧美电视制造公司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市场，转战技术含量更高的显示器市场。
　　韩国仿照日本的发展路线，逐步取得成果，于八十年代，也成为了全球主要的彩电生产国。
　　目前的显示设备市场，基本就是日韩企业占垄断地位，少数欧美公司占着当地品牌优势，勉力支撑的格局。而在显示器市场，则是欧美企业占据主流，日韩企业正在努力向这一有利可图的市场侵蚀的过程。
　　现在纯平管的问世，如石破天惊一般，将旧有格局彻底打破，全球显示设备市场，正面临一次重新洗牌。
　　原来依托显示器这一项目，苦苦支撑的欧美厂家，有了一次重新夺回市场的机会。
　　而且他们有信心夺回来！
　　自从广场协定签订以来，日本制造业原来靠廉价人工创造的竞争力优势，正在快速消退。在面对欧美制造商时，他们不再占据绝对优势。
　　而在材料、技术研发方面，欧美也并不落下风，至少有信心跟他们不相上下。
　　这次拍卖会，中华制造拿出了二十个专利转让名额。
　　以欧美显示设备企业的实力，他们相信自己起码能拿到一半以上！
　　哪怕有少数愣头青，仗着财力雄厚敢跟他们抢，他们也能利用在欧美的政商影响力，压制住对方，逼他们退出竞争。或者是通过利益交换，让对方将名额拱手让出。
　　这些小公司可不是中华制造，可以仗着国家的保护，敢跟他们硬抗！
　　而日韩企业，却受制于名额限制，产能将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ibm、惠普等显示器制造巨头，完全可以重启彩电生产线，抢回彩电市场。
　　所以中华制造这次举行的拍卖会，其实对欧美显示设备厂商来说，绝非坏事，反而是一个非常难得，重返彩电生产供应商的机会！
　　二十个名额也刚刚好。
　　太少了，他们可能会抢不到；太多了，又会面临到处都是竞争对手的混乱格局。
　　二十个就正好，即保住了他们的利益，又将许多实力不足的搅局者挡在了门外。
　　想通了这一点，加兰特等欧美厂商代表，心头的一口恶气才算是吐了出来，反觉得有种因祸得福的喜悦，认为中华制造提出的拍卖方式，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对其大加赞叹。
　　他们对于中华制造的恶感，也因此而有所淡化。
　　反倒是日韩厂商，在对策会后，也明白了这个后果，一个个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像是被人抢劫了所有财务一般，总是阴沉着脸。
　　他们提议，向中华制造施压，强逼他取消拍卖，还是跟各公司单独谈判。
　　对于他们的要求，欧美厂商全部都是打着哈哈，并不支持。
　　少数几家没搞清状况的公司，头天还同意日韩厂商的意见，等转过天就食言而肥，闪烁其词，不再公然站到他们那一边说话。
　　在这种勾心斗角中，原本同仇敌忾的厂商联盟，悄无声息地就自行解体了。只有日韩厂商，还在孜孜不倦地大声疾呼，向中华制造方面提出抗议。
　　即便是抗议，他们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中华制造一句“那我们一视同仁，向所有厂商都转让技术可好”，又让他们哑口无言。
　　向所有厂商转让技术，只会让有序的显示设备格局，重新回到群雄并起、画地为牢的旧有格局。日本企业用了二十年才打下的天下，就将一朝尽失。
　　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退出？
　　那他们更是连内裤都会丢掉，其他厂商巴不得他们将显示设备市场拱手奉上，然后顺溜地滚蛋。
　　他们总不能说，所有名额都给我们吧。
　　就算心里是这么想，他们也没有胆量当着欧美企业代表的面，明着喊出来。
　　放眼全球，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支持者！
　　这才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三百二十三章 新与旧
　　十一月下旬，一艘运送精密设备的远洋货轮，抵达了临海黄埔码头。
　　至此，所有参与拍卖的公司，都交齐了入场券。
　　中华制造从中得到了一百多台，很难通过正常途径得到的高精密设备，其价值高达一亿四千万美元！
　　当然，缴纳入场券的公司也不是老实人，中华制造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除了那二、三十家有望争夺技术专利的公司，送来的是研究所级别的高精密仪器设备，没打一点折扣，甚至比他们预期的还好一点，哪怕放在全球比较，也是最顶级的。而其他公司，则像是串通好了，都只交付了相当于一般大学研究机构水准的精密仪器。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中华制造的验收人员，也打了马虎眼，全都照单收下。
　　毕竟这些设备在国内，仍是最好的，哪怕中科院都不敢说自己用的设备，就一定比它们强！
　　接收了这批仪器设备以后，中华制造的研究部门、职工医院，高精尖设备荟萃，硬件设施的保有量、先进程度，在国内可谓是首屈一指。
　　特别是电子、半导体、计算机研究室，更是凑齐了一整套国际一流的芯片制备实验设备，让所有的研究员欣喜若狂。
　　这样的硬件条件，哪怕他们仍然留在原来的研究单位，也不可能拥有！
　　职工医院也跟着鸟枪换炮，医学磁共振设备、医用x射线设备、体外循环及血液处理设备、临床检验分析仪器、超声刀等一批先进设备的到来，让医院的临床医疗、研究能力跨越了数个台阶，可以从事如微创手术、血液透析等许多连苏城一医院也没有条件做的高难度手术。
　　随着最后一批设备验收签字，等待已久的专利拍卖，正式定于二十八号周一上午九时，在中华制造新启用的总部办公大楼，三层会议中心举行。
　　早上八点刚过，就有数以百计的轿车，从市区驶出，开往中华制造。
　　从车队的规模、豪华程度，可以看出各自公司的档次。
　　车队中，由林肯、凯迪拉克等豪车组成，最差都是奥迪100、雪铁龙，后面跟着一长溜帕杰罗、陆地巡洋舰，动辄十多辆车的，多是欧美大公司代表及其随员的车队。
　　日方的代表团，则多由尼桑公爵、皇冠、凌志等车型构成，数量也不少。
　　由于韩系的现代、起亚等车型，尚未进入国内，所以韩方代表团乘坐的轿车种类较杂。为了彰显派头，凯迪拉克、克莱斯勒、奔驰等等都有，也会夹杂着部分国产的桑塔纳、捷达等车型，但绝对找不到一辆日系车！
　　苏城的好车本就不多，这些大公司通过关系，把这些好车都借走了，其他小公司就只能有什么开什么。像大众、富康、马自达都有，就连波罗乃兹也不嫌弃。
　　只是这些小公司来的人就没那么多了，通常两三辆就坐下了。少数人多点的，加辆越野车也就足够。
　　浩浩荡荡的车队，疾驰在苏城到中华制造的路上，让沿途的群众都在诧异，以为是不是省里甚至是国家领导人来苏城视察了。
　　车队在快要接近中华制造，都不约而同减缓了速度。
　　在划归中华制造的地块上，工人们正在紧张地砌着围墙。没有建造围墙的地块，边缘处也用绳索，将地围起来。绳索上垂着的彩旗上，Made in china的字样随风飘扬。
　　在它后方，是一大片洁白的厂房，像云朵般覆盖在水面。
　　环湖的小岛上，两栋如同振翅飞翔的高层住宅，和另一栋更加高耸的玻璃幕墙大厦，仿佛地标一般，让人在几公里外，就能清晰看到它的存在。
　　“很漂亮的建筑！”
　　惠普车队内，加兰特透过车窗，看着那两栋蝶式高楼，赞美道。
　　“听说这也是他们研发的建筑模式，非常别致。”伊登介绍道。
　　“虽然他们的规模还很小，但我有预感，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我们强大的对手！”加兰特望着在朝阳中反射着点点金光的总部大楼，神情复杂地说道。
　　就冲公司的总经理，敢冲着一家美国大公司的代表吼，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可以驯服的对象。
　　当时他感觉自己被冒犯了，非常生气。
　　可是生意就是生意。
　　为了公司利益，他可以忍下这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在内心，他已经给这家公司，贴上了桀骜不驯的标签。
　　“起码在纯平管的制造技术上，他们已经是了！”伊登严肃道。
　　“是的！他们已经是了！”加兰特叹口气，同意道。
　　他们的技术虽然落后，但是那种绝不像命运低头，自强不息，埋头苦干的精神，确实让人动容。这种精神，他曾在日本人身上看到过，也在韩国人身上看到过。
　　现在，轮到中国人了！
　　车队在门口稍微停留了一两分钟，在头车出示了邀请函之后，保卫人员升起了栏杆放行。
　　轰隆的机械声，惊动了车上的人。
　　在车队进入厂门后，他们看到，几辆大型锤机，正在用吊着的铁锤，重击着两栋老旧的楼房。
　　在远处安全人员组成的警戒线后，数以百计的航仪厂职工及家属，默默地看着两栋伴随了他们几十年的老旧楼房，被拆成一片废墟。
　　一些老人当场流出了眼泪。
　　而更多的人，则在羡慕那些搬进新家的邻居，热烈地讨论着，下一批高层住宅什么时候能建好。
　　加兰特等人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也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从他们脸上喜悦的笑容，可以看出，他们对于老旧楼房的拆除并无半点眷恋与伤感。
　　就在两栋高层住宅附近，几个新的地基正在开挖。
　　只看地基的数量，就知道这次将同时动工修建五栋高层住宅。此外，还将有一栋酒店式公寓，也将开始建设。
　　空地上，带着橙色安全帽的工程施工人员，在地上铺开图纸，对着周围指指点点，讨论着如何进行绿化，修建诸如凉亭、通讯电力设施的安置等等工程问题。
　　未来在这片家属区内，一栋栋崭新的高层住宅将拔地而起，替代原来那片低矮老旧的家属区，成为职工及其家属的新家。
　　新与旧，在此快速更替。


第三百二十四章 超出国力的自信
　　车队在工作人员的手势指引下，来到总部大楼。
　　这里，建筑垃圾已经清理完毕，硬化地面、花坛、分流出口、广场、露天停车位等等，都已修好，醒目地停车标志指示着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顺着斜坡，车队进入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
　　承重支柱上，橙色的防撞标志，提醒着开车人注意安全。白色的车道可让两辆车交错而过，绿色的停车位犹如水波，黄色的分割线将每一个功能区、停车位清晰地标识出来。
　　功能区分和建筑美学，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任何一个指示标志，都同时用中文和英文进行了准确地说明。
　　立柱上端，一台台监视镜头无声地转动，将地下停车场的情况，忠实地反馈到警卫室。
　　熟悉的环境，让他们有一种回到了美国的错觉。
　　如果说在苏城市区，他们还有一种身处在第三世界国家的不适应感，但在这里，绝对是现代的世界。
　　助手下车，看着空旷的停车场，挤眉弄眼道：“看这个规模，这里至少可以停放几百辆轿车，他们有这么多车可以停吗？”
　　其他人笑了起来。
　　加兰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或许以前没有，但过了今天，他们就买得起了！”
　　一辆车能值几个钱，今天的拍卖结束，得的钱足够中华制造买几千辆。纵然将这个停车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彻底塞满，也容纳不下。
　　众人相互看看，耸耸肩，无言地跟上。
　　停车场内有醒目的灯光标识，也有路线简图，众人很容易就找到了电梯入口。
　　哪怕是在地下，这里也铺设了墨绿的大理石地面，洁白的大理石墙面、亮如镜面的铜皮包边、内藏式照明灯光、柱状的香烟弃置箱，两侧电梯间的门都做了镜面浮雕处理，高贵而又典雅，处处彰显出大公司的气派。
　　上到三楼，电梯间布置一样华丽，外面还有工作人员接待，侧面安置着一个铜筑的楼层说明，上面绘制了整个楼层的房间布置。
　　这层，一共只有两个五百人规模的中型会议厅。
　　工作人员说明，每个公司只可有五人出席拍卖会，其余的随员，可以在隔壁二号厅休息等待。如果有需要，也可随时通过内线电话，通知随员与公司联系，或是递送资料。
　　加兰特迅速安排好了随他参与拍卖的人员，其他人则在隔壁等候。同时，他还指定了一名助手负责那边的人员，一旦有紧急情况，他会通知对方立即通过办公楼内的长途电话，向总公司方面汇报情况，取得更大授权。
　　等来到一号厅，他就知道为什么会指定每个公司只派五人出席了。
　　这是一个三十乘以五十的大会议厅，从空间来说，足以容纳千人规模的会议。
　　但是一层层宽大的半圆形阶梯，将主席台围在正中。
　　由于每一层阶梯都宽达两米五左右，且每一层阶梯之上，都用正面的木制扶手、侧面及后方的小屏风，围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空间。每一个空间之间又有相当距离，以保证小组之间的内部讨论不受外界干扰，所以整个会议室内，能够容纳的人数便大大降低。
　　加兰特等人在工作人员指引下，来到惠普公司的席位。
　　这里是面朝主席台的第一圈，主席台上有人发言，听得最清楚，视野也最好。
　　后面的席位其实也不差。
　　阶梯的高低差，让后面一排座位的木制扶手，刚好与前方的屏风齐平，视线并不受影响。
　　况且每一组座位前方，都有一张会议桌，上面内嵌有一个屏幕。根据工作人员的演示，会议室后方最高处有一台摄像机，会将主席台发言人的特写影像摄下来，实时传递到屏幕上，让坐在最后面的会议人员，也能清晰看到发言人讲话的神态。
　　每组座位上，还放置有对应的耳机和麦克风，以便更加清楚地听到发言内容，并通过麦克风与主席台对话，或是向全场讲话。
　　会议桌上，另外安装有数个按钮，分别用于召唤工作人员、向主席台提请发言，以及在投票时作为赞成或反对的按钮。
　　有一个按钮非常特殊，当它按下去之后，通过麦克风表示自己所会的语种，耳机内便会响起同声翻译，帮助会议人员了解发言内容。
　　但据工作人员解释，目前仅能针对英语、中文、日语、法语、德语这几种常用语种，提供同声翻译。例如捷克语、阿拉伯语、韩语等小语种，还无法提供支持。
　　侧面有一部内线电话，可以让与会人员，及时与隔壁等候人员保持联系，可以通过内线电话让对方去搜集所需的资料、将资料传递至场内等等。
　　好高级的会议室！
　　加兰特等人面面相觑，一个助手愣神了半天，喃喃道：“我觉得这个会议室的格局，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
　　“当然熟悉啦，你天天在电视上看的联合国会议镜头，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旁的人嗤笑道，“连同声传译都有，这是要复刻一个联合国？”
　　其他人恍然大悟，觉得太是可笑，哈哈大笑起来。
　　加兰特仍然没有笑。
　　他从这个会议室的布置，更加确切地看到了中华制造那无可遏制的勃勃野心！
　　这个会议室，不出所料应该是为他们，未来在成为全球科技龙头以后，全世界各国来这里参观、访问、参加学术会议的代表们准备的吧……
　　否则只在这次拍卖会，用一次就下这么大本钱，也太奢靡了。
　　中华制造就这么有信心？
　　迄今为止，他们是做了不少成绩，但除了新型电机、电池、还有这次的纯平管制造技术，其他的模/数转换电路、386主板，都不过是复制欧美技术的低端研发成果。
　　就算是这次给了他们这么多先进的实验室仪器设备，也不过是拉平了他们与欧美实验室的硬件差距。
　　研发人员的素质、研发能力高低、对未来科技发展的精确捕捉、研发方向的预判……等等这些软实力，他不相信一家中国公司，能赶得上欧美。
　　别说一家公司，就是整个中国几十万科学家加起来，也远远不如！
　　他们可不是日本，也不是韩国，国际社会对他们只有怀疑、提防、拒绝，而不会给予半点支持。
　　他很欣赏中国人的勤恳努力，和自强不息的精神。但是科技发展需要的是交流、知识传递，单靠闭门造车，干劲再大最终也只会收获一堆苦涩。
　　中华制造对形势的判断，显然是太过乐观了。
　　这个会议厅在这次开启以后，还不知道多久以后，才会再次启用。
　　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启用了吧……


第三百二十五章 现代化拍卖方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来的各国、各地区公司代表也越来越多，会议室内很快就热闹起来。
　　每一个代表队伍，在对中华制造总部大楼的现代化程度感到惊讶和佩服之外，也对他们表露出来的勃勃野心，发出了阵阵嘲讽。
　　他们也都看到了中国人的勤劳，但也仅止于钦佩而已。
　　日本人、韩国人同样勤奋努力，然而如果没有美国慷慨向他们转让设备、技术，让他们平等地参与到西方研究体系，就是再给他们三十年，也不一定能达到美国现在的科技水平！
　　作为独立于西方文明之外的另一个文明，显然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
　　这是文明的竞争，西方怎么可能资敌。
　　除非他们放弃一切野望，放弃大国梦想，心甘情愿投靠西方，做西方的附庸，否则就将永远是被排斥、被封锁、被打压的对象！
　　中华制造的人员也到了。
　　白云天、杜炜逸，还有一名看穿着就像是拍卖师的中年白人，来到了主席台。
　　摄像镜头，将他们的特写，传送到了屏幕上。
　　“真是年轻啊！”
　　看着他们充满青春活力的外表，众人都在心中感叹无比。
　　同样在这个年纪，他们在干什么？
　　大多数人还在当新入职的小职员，为了博得上司的赏识而拼命工作，每天加班到凌晨，然后才带着一身的疲倦，回到租住的房间，连饭都吃不下、澡也来不及洗，倒头就睡。
　　而第二天，他们就要再次早早起来，赶到公司，用最饱满的热情，去迎接更多的工作。
　　那个时候，上司的一句训斥，甚至是一个眼神，都会让他们颤栗不已，生怕做错了事，被赶出公司。
　　可是人家，在这个年纪，已经成了一家资产上亿公司的总裁！
　　对比太强烈了。
　　“非常感谢大家能够来到中华制造，尤其感谢各位对于我们的支持，无偿赠送给了我们许多急缺的研究设备，在此，我代表中华制造，向所有到来的朋友，表示由衷的感谢！”
　　会议开始，杜炜逸首先致辞。
　　妈的，谁想资助你们，还不是你们向我们提出勒索，我们没办法才照办！
　　杜炜逸的感谢，只得到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他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从第一只真空管研发出来，到现在，人类的显示设备，已经经历了黑白显示、彩色显示这两个主要的阶段。随着色彩的逐渐丰富，大家对于显像管的形状有了更多要求，纯平显示技术，就此应运而生。
　　非常幸运的，我们中华制造首先研发出了实用的纯平显示技术。
　　俗话说，科学无国界。
　　对此，我们不敢敝帚自珍，愿意与全球所有有志于推广纯平显示技术的厂商，共同分享这一成果……”
　　哗！
　　这次的掌声，热烈而又真诚。
　　“关于如何转让，转让给谁，我们在经过考虑以后，决定将技术转让给更具实力，能够为推广纯平显示技术作出更大贡献的公司……”杜炜逸热情洋溢地发着言。
　　我靠！
　　你要不要脸，明明是你想要从我们兜里抢更多的钱，才举行这个拍卖会，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虽然商人都是和政客一样的厚脸皮，但是杜炜逸的发言，还是博得了一片白眼。
　　“好了，我就不再多说了，下面，有请香港苏富比拍卖行的资深拍卖师理查德先生！”
　　一声高亮的嗓音，杜炜逸将话筒让给了理查德。
　　理查德接过话筒，一开口，就显示出了一名资深拍卖师的深厚功底。
　　“先生们，女士们，为了让大家在拍卖之前，对于所要拍卖的东西有一个深刻地了解，我们专门录制了一个短片，对纯平显像管的制造，以及性能参数，还有和传统显像管之间做了详尽的对比。下面，先请看短片。”
　　一张巨幅投影幕布从上方缓缓降下，会议室内灯光忽然熄灭，只留下了每个代表团座席前的防撞提示灯。望着周边点点绿色荧光，如同身在夏天的野外，鼻端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野草清香。
　　效果营造得真不错！
　　从后方投射出一道光束，幕布上开始显现出一段画面，是玻屏的制造影像。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立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观看着。
　　拍摄者对于技术非常熟悉，虽然让他们看到了实际的制造过程，但却有意剪掉了其中的细节，只是让众人对于纯平玻屏的制造，有了一个更为准确的判断。
　　不过大家都是业内人士，仍是从这一短片中，看到制造过程中所使用的设备，是属于比较老旧的型号。
　　果然是工艺的改进！
　　所有人都会心一笑，对自己判断正确很是高兴。
　　其后的成品、性能参数，他们看得更加专注，不少人都在借着防撞灯，飞快地做着笔记。
　　短片放映了四十来分钟，通过这段短片，各家公司代表对于纯平显像管，有了更加准确的定位。不时有人通过内线，开始跟场外联系，将细节告知总公司。
　　但是公司反馈回来的拍卖上限，他们可不敢用中华制造的内线告知，而是让人往来于两个厅，采用耳语的方式，悄悄将底价传递过来。
　　短片放完，灯光打开，各家公司代表都正襟危坐，为接下来的拍卖做准备。
　　虽然投影已经放完，但幕布并未收回。
　　会议室调低了一点光亮，投影光束从后方照射到上面，在其右部，显示出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左边正中位置，则是一个＄0.00字样，表示当前的报价。
　　而在下方，则是显示出四排五个的钻石标志，稍一思考，就能明白这代表着二十个珍贵之极的专利名额。
　　再下方，才是四十个金五星。
　　看着这个画面，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下面开始拍卖，每个名额的底线为一千万美元，诸位可以用面前桌上的呼叫主席台按钮来表示加价。按一次，加价一次，每次加价为一百万美元！如果高出这个数字，可以在按下加价按钮之后，通过麦克风说出具体金额。
　　接下来，请大家先试一下，确认每个席位的按钮正常，请从一号席开始……”
　　一号席是ibm的席位。
　　其他公司代表，盯着幕布，当拍卖师话音刚落，幕布正中央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阿拉伯数字1，紧跟着，拍卖价格自动一跳，变成了一百万美元。
　　紧跟着出现了一段动画。
　　一个璀璨的钻石，从右下角的位置飘飞起来，来到正中间，逐渐变大，放射出更加夺目的流光溢彩。
　　两秒钟的光彩过后，那颗钻石，就如飞鸟投林，落在了美国的位置，轻轻漂浮在上。
　　右下角，原本钻石所在的位置，则变成了一面美国国旗。
　　这竟然是一段三维动画！
　　看着那颗钻石，活灵活现地漂浮在美国上空，不时还尾端拖着点点银辉，在地图上游走打转，而且原本的位置也被一面美国国旗代替。虽然每一个人都明知这只是一次测试，他们还是忍不住心头为之一痛，像是本该属于自己的珍宝被人抢走了一般，悲痛莫名。
　　尤其是日韩企业，脸上肌肉不自觉抽搐，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受这段动画刺激，不少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原本笃定的态度，也变得冲动起来。


第三百二十六章 风云突变
　　拍卖一向是通过拍卖师慷慨激昂的语言煽动，放大人内心的冲动欲念，在激烈的竞拍过程中，失去镇定，从而拍出超过预期的高价来牟利。
　　中华制造举办的这个拍卖会，进一步通过声光效果，刺激参与者的大脑情绪，强化他们想要拍卖下来的决心。
　　在语言和投影的双重效果下，一些对于能否拍到手并不确定的公司代表，不由得也变得亢奋起来。
　　一轮过去，所有的公司席位都测试过了，按钮全部正常。
　　竞拍价位清零。
　　拍卖师刚刚宣布拍卖开始，屏幕上就闪现出了硕大的数字1，ibm第一个按下了拍卖按钮。
　　动画过后，一颗璀璨的钻石漂浮在了美国地图上空。
　　摄于它的赫赫威名，停顿了一两秒钟，才由索尼公司，加了一次价。
　　钻石放射出灿烂的光芒，在美国地图上方打了个旋，然后越过浩瀚的太平洋，漂浮在了日本列岛上空。
　　虽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日本公司的席位上，还是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这次加价让拍卖会正常起来，陆续有公司按下按钮，将价格提升到三千一百万美元，随后就不动了。
　　欧美公司代表会心一笑。
　　在拍卖会召开之前，他们内部就达成了联盟，决定在拍卖时不要自相残杀，以免让中华制造占到太多便宜。
　　讨论后，众人一致决定，将这次的拍卖总价核定为七亿美元。二十家公司，平均每家的报价须得低于三千五百万美元，任何公司都不能报超过这个价位的数字，损害所有公司团体的利益。
　　从拍卖价位，不温不火的涨幅来看，大家还是遵守了约定，并未胡乱出价。
　　果然，当价格涨到三千一百万美元以后，其他公司没有继续跟进。
　　拍卖师多番鼓动均没有效，无奈只能落锤，宣布ibm拿下了第一个竞拍名额！
　　此后的第二、第三个名额，也被惠普、戴尔公司轻松拿下。
　　成交价一个是三千二百万美元、一个是三千四百万美元，均如约定一样，被压在了三千五百万以下。
　　第四个名额开拍。
　　这次法国的汤姆逊集团率先按下了竞拍按钮，并且在随后的竞价过程中，坚定地跟进，表达出了务必要将这个名额竞拍到手的强烈意愿。
　　看到对方释放出来的信号，美国公司先后停手。反正他们已经拿到了三个名额，看到盟友急了，他们也客气地礼让一下，以示风度。
　　当拍卖价达到两千万美元以后，欧洲国家、东南亚的代表也渐渐退出，只剩下日韩企业还在跟进。
　　众人也不以为意。
　　拍卖嘛，总要有个拍卖的样子，不是还没到三千万吗，着什么急。
　　拍卖价就在各方的推动下，迅速上升到了三千万美元。
　　按说，日韩企业即便表达出不放弃的样子，也应该慢慢地跟进，释放出和缓的气氛，然后大家再你来我往一两个会合，差不多就收手了。
　　前几次，当竞拍价上到三千万以后，他们要么是直接收手，要么就是慢慢磨蹭，最后退出。
　　可是这一次情况大不一样。
　　汤姆逊还是表达出了强烈的意愿，前一竞拍价位刚一出来，钻石还在英国上空打旋，还没来得及飞走，他就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跟进的按钮。
　　然而他坚定，日韩公司比他还坚定。
　　代表汤姆逊集团的席位数字号7刚一显现，索尼、东芝、三菱、夏普、爱普生、大宇、现代、三星等公司的代表，就立即跟进，马上按下电钮。
　　而且，虽然这么多日韩公司在同时竞争，却显得很有序，并非是一拥而上，而是当一家公司加价以后，其他公司就放手旁观。
　　于是，就形成了多家日韩公司围攻汤姆逊的局面。
　　场内的氛围，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日韩企业这是在搞什么，难道他们私下里达成了共识？”其他国家公司的代表，都皱起了眉，隐隐觉得事态的发展，会超出他们的控制。
　　汤姆逊集团的代表一看不对劲，也急了，生怕竞拍失败，在按下竞拍键以后，直接对着麦克风道：“直接加价到三千五百万美元！”
　　他在说完之后，紧张的神情中，也流露了一丝笑容。
　　三千五百万，是所有公司默认的底价，超过这个底价竞拍，必将遭到其他公司一致抵制。
　　场上，果如他所料，一下安静了。
　　但在两三秒钟之后，投影屏幕上还是跳出了一个新的数字，席位号属于三星！
　　韩国公司，第一个打破了众人设定的底线，表达了宁可撕破脸，也要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下，拼的就不是默契，而是血斗！
　　汤姆逊的代表一下傻眼了，其他公司的代表们，也是齐声发出一声惊呼。
　　所有的公司代表，一致看向几家美国显示设备巨头，等待他们的裁定。
　　场上谁都没有再按键，一片寂静，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拍卖师也知趣地没有打扰他们。
　　几家美国公司的代表，脸色变得很难看。
　　“怎么办？要去警告他们一下么？”相邻的几个席位，通过人员往来，交头接耳商讨起来。
　　可是要三星放手也不好，这就等于将名额内定给汤姆逊了。
　　从国家关系来说，法国和韩国都是美国的盟友，但是法国还保持着骄傲的独立性，而韩国则是美国忠实的小弟，如果对他们打压过度，怕是会带来严重的连带政治后果。
　　扶持日韩，作为美国在东亚的支点，这是国策！
　　就算是ibm、惠普等巨头，也不能为了一点私利，就跟政府公然对抗。
　　“算了！让他们自己争吧！”几个公司代表尽管很不满，可是也只能默许。
　　三星的代表在按完键后，也有些忐忑不安。
　　片刻之后，聚集在一起的美国公司代表们重新落座，没有人向三星的席位走来，也没有出声表示反对。
　　这算是代表默认？
　　三星的席位上，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欢呼声，日方公司那边，也是一片欢腾。
　　而迟迟等不来“正义”的汤姆逊公司代表席，则彻底蒙圈了。
　　他们根本没有准备！
　　现在是向美国公司代表席愤怒的抗议，还是立即向总公司请示，是否给予更多授权，或者是干脆放弃，等待下一轮竞拍，他大脑宕机，汗水岑岑而下，一时不知如何决定。


第三百二十七章 所谓默契就是笑话
　　“该死的美国人，他们又一次背弃了诺言，抛弃了盟友，我们就不该相信他们！”
　　汤姆逊集团的席位上，众人惊慌失措，只顾着破口大骂。
　　美国公司的席位上安安静静，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抱怨，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他们。
　　看到美国人如此轻易地就抛弃了队友，其他公司心中警讯大作，所有人都变得坐立不安起来。他们都怕碰到和汤姆逊集团一样的遭遇，而且他们也和汤姆逊一样，并没有准备另外的预案。
　　会议室内霎时间就慌乱了起来，代表团内部、交好的公司之间，以及有同样担心的公司全都吵吵了起来。不少公司的席位上，都有人匆匆离席，打开会议室门，冲到隔壁，准备用电话和总公司方面取得联系，汇报这个突发情况，请示下一步的指示。
　　白云天、杜炜逸在主席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见拍卖会有中断的迹象，白云天借着拍卖师后备遮掩，用手捂着嘴，压低声音道：“听我说，不要回头！”
　　拍卖师为了避免冷场，正在利用他的专业技能，口若悬河地鼓动着其他代表，听到白云天的声音，他话音不停，继续煽动着全场气氛，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白云天的声音。
　　“落锤！宣布本轮拍卖结束，三星公司获得本轮竞拍的名额！”白云天指示道。
　　拍卖师身形一顿。
　　杜炜逸虽然不好向白云天看去，努力维持着镇定，却也是脸色一变。
　　这就落锤？
　　可是其他公司还没有得到公司下达的指示，还有后续会变成怎样，他们都不确定，就这么落锤？
　　万一其他公司闹起来怎么办？
　　“不要怕！立即落锤！”白云天来不及向他详细解释，强硬地发出命令。
　　雇主都这么说了，拍卖师也是横下一条心，决定照办：“还有没有人加价？现在的报价是三千六百万美元？有没有？”
　　各个席位还在激烈地争论，谁都没有理会台上的他。
　　拍卖师也不管其他人，自顾着道：“如果没有其他公司加价，这个名额就归三星集团了！最后一次，还有没有人加价？一、二、三！没有！恭喜三星公司的代表，获得了这一轮竞拍的成功！恭喜！你们是第四个获得名额的代表！”
　　随着锤子轰然落下，音响中响起慷慨激昂的电子音乐，幕布上礼花绽放，所有的席位同时停下，惊愕地望向台上。
　　三星公司的代表，先是不敢相信地望着台上，愣了差不多有好几秒钟，然后才疯狂地从席位上跳起来，大吼大叫：“啊！拿下了拿下了！我们拿下名额了！”
　　代表团的其他成员，也是集体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欢呼，相互抱在一起，又是跳又是叫，还有人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太不容易了，他们冒着得罪美国公司的风险，强行突破了事先商定的红线，拼死一搏，想不到竟然就真的拿下了这个关键的名额！
　　直到拍卖师落锤，他们都不敢相信。
　　其他的日韩公司代表们，也是集体发出了欢呼声，庆祝他们的胜利。
　　而欧美等公司的席位上，却是骂声一片，汤姆逊公司的代表，更是扯下了领带，坚决不认可这个决定。
　　落锤已成定局，拍卖师也不再顾忌什么，指着三星的席位开口道：“三星公司的代表，在加价之后，长达数分钟的时间，你们都没有任何反应，按照拍卖会的规定，我们不可能无限期地等下去。同时我也完全符合拍卖的流程，在落锤前喊了一二三，你们都没有反应，那么三星公司自然就竞拍成功！”
　　“不！不！怎么能这样！”汤姆逊集团的代表，仍然不肯接受这个结果，涨红着脸大叫道。
　　他们眼看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了，却被三星破坏规则，强行抢走，这是他的失职。一旦被公司知道，他绝没有好果子吃。
　　这个后果，他无法承担！
　　这时，白云天站了起来，他一起身，场内顿时一静。
　　“根据拍卖规则，我们的流程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本轮竞拍成功者为三星集团。至于名额最终归属于谁，你可以向三星集团的代表提出要求，然后你们私下解决，我们不参与！”
　　汤姆逊集团的代表，一个箭步窜到三星的席位前，如爆熊一般，双手拍在会议桌上，大吼道：“你们破坏我们事前制定的约定，这是犯规！快把名额还给我们！”
　　三星集团已经抢到了名额，哪里还愿拱手让出，他们虽然比法国人矮许多，却没人低头，都冲着对方怒目而视：“拍卖会的规则就是价高者得，我们已经拍下了这个名额，这就是我们的！”
　　“不！这是你们采用卑鄙手段，从我们手里抢走的，你们必须还给我们！”汤姆逊集团的代表咆哮道，其他的助手也冲到了三星席位之前，与三星的人对峙。
　　关于是否归还名额，日韩厂商也与其他厂商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原本抱成团的厂商代表们，刹那间四分五裂。
　　杜炜逸恍然大悟，经过三星跨过底线，抢走名额一事以后，他们事先默认的那个底线，顿时变成了一场笑话，谁也不敢再相信别人。而日韩厂商，为了抢回损失的市场份额，绝对会不顾一切抢夺每一个名额。
　　他们对于中华制造的愤恨，在这场你死我活的争夺中，便会转移到竞争对手身上。而中华制造却可以置身事外，笑看他们狗咬狗。
　　“继续拍卖！”白云天双手抱胸，呵呵一笑道。
　　“可他们……”拍卖师犹豫道。
　　“别管他们，他们吵他们的，我们拍卖我们的，反正按照流程走就行了！”白云天冷冷道。
　　“好，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拍卖师一咬牙，清除掉上一轮的拍卖结果，然后举起麦克风，用它来压住其他人的声音，“下面，我们进行第五轮的拍卖，拍卖的底价还是一千万美元，有没有更多的？”
　　正在争吵的代表们惊愕望向台上，迟疑了没有一秒，然后就轰然全部跑向自己席位，疯狂地按下了按钮。


第三百二十八章 钱过如流水
　　三星的破局，让之前的默契全部化为乌有，所有的公司都不敢再相信什么约定，价格节节攀升。
　　而日韩厂商，在看到美国代表们不干涉的态度后，也多了几分底气，利用自己财雄势大的优势，对每一个名额，他们都是寸土必争。
　　只有另外两家美国厂商，在未收干扰的情况下，顺利以三千四百万、三千五百万的默认竞拍上限，拿下了两个名额。
　　此后的几轮竞拍，索尼、东芝、三菱、现代，都强行将价格抬高到了七千万美元以上，最高的甚至达到了一亿两千万美元，从其他各国厂商虎口拔牙，抢了过来。
　　至此，日本厂商已经抢下了三个名额，韩国厂商也抢下了两个名额。
　　他们两手，一共抢下了五个名额，与美国厂商到手的名额一样多！
　　这时候，几大美国厂商站了出来，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斥责。
　　在美国厂商的压制下，日韩厂商总算是收敛了一点，拍卖价也迅速回落到五千万美元左右。
　　在此过程中，他们又几次偷鸡，联手紧逼，虚张声势吓唬对手，成功抢下三个名额。
　　总计已经有八个名额了！
　　而他们的恶意竞争，已经激起了全场代表的愤怒，面对所有人的指责，虽然还有日立、三洋、大宇等几家公司没抢到，心有不甘，可其他公司都不再支持，他们敢怒而不敢言，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结果。
　　最终的拍卖结果，美国公司拿下了七个名额，日本公司仅次于他，拿下了五个，韩国抢到了三个。剩下的五个名额分别被英国、德国、法国、芬兰、加拿大抢到了手。
　　从出价来看，美国公司的竞拍成交价都不高，全都低于三千五百万美元，总共只出了两亿三千万六百万美元。而日韩手里的八个名额，却是他们用真金白银强行抢来的，总计支付了将近九亿美元的金额。
　　其他五家欧洲公司，虽然被日韩公司一番哄抢，抬高了竞拍价，但在日韩厂商被压制以后，后面的竞拍价又回落下来。总共他们出了两亿五千一百万美元的价格。
　　二十个名额，累积给中华制造带来了十三亿八千七百万美元的专利转让收入。
　　扣除专利转让税，公司一共能得到十一亿零九百六十万美元的净收益。
　　约合九十六亿人民币。
　　看起来很多，但花得也快。
　　中华制造现在还欠着苏城市委九百来亩的土地费没给，按照国家颁布的外商投资土地购置费标准，每亩一百二十万是最低价，这就去掉了十亿。
　　然后是建设开支。
　　公司现在建造的高层住宅，每栋的造价就是两千来万。两栋酒店式公寓、公司总部大楼的造价更高，分别达到了两千八百万、四千一百万。
　　这还没算上下水改造、线路铺设、内外装修，这部分开支至少占到了建筑成本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
　　家属区的改造，总共需支出四个亿以上。
　　未来高景山脚下的住宅区、以及公司对面住宅楼建设项目，还会建造数十栋三十层左右的高楼，总共的投入预计将达到二三十亿之多。
　　这么一减，就去掉了一半。
　　剩下来，工厂要更新设备、研究部门也需要更多的实验仪器、医院的各种医疗器材、学校的教学设备、旧厂房的改造等等，哪怕全用国产货，也要花掉十几个亿。
　　最后落到手，大概也就三十来亿。
　　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白云天承诺的晶元厂、芯片厂、封装厂，连厂房带设备，如果全部靠购买，就算把剩下的钱全部投进去都不够。
　　七十年代，这么多钱足够建设一个完整的半导体配套产业链。但在二十年后的现在，充其量也就够建一个厂，要么选晶元，要么选芯片，要么选封装。
　　想搞一条龙，做梦！
　　所以制造业发展速度才这么慢，实在是投入太大了。
　　投入大、利润率低、回收周期长、技术更新换代快，相对于其他行业，制造业真心是个苦逼的行业。
　　要不是白云天念兹在兹，都是重返星际时代，他早就放弃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行业，转做别的去了，房地产、网络、在线购物、新能源、金融、投资……，玩概念，这世界上谁能玩得过他！
　　谁会傻乎乎搞什么制造业啊！
　　专利转让的拍卖，到这里就算是全部结束，所有拍卖成功的厂商，都虎视眈眈，等着中华制造签订合同。
　　技术转让不是一句话，而是一项培训。
　　中华制造首先要向竞拍成功的厂商，公开全套技术资料，让他们了解其技术细节。
　　其次，各个厂商还会派出技术人员，来中华制造接受实地培训，进入厂房车间，观看工人的操作流程，并实际上手，包教包会，以便于他们总结工艺规范。
　　至于这些技术人员回去以后，是照猫画虎，还是根据自身设备改进生产线、改良工艺，那就不归中华制造管了。
　　未来若是对方在中华制造的工艺流程之上，研发出了新技术，其专利也归研发企业所有。哪怕是中华制造要用，也要重新跟对方洽谈，商讨具体购买事宜。
　　这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了。
　　当前最重要的，是签订技术转让合同，等各厂商的费用打到中华制造账上以后，才会展开。
　　在众人注目下，杜炜逸走到台前，手持着麦克风，缓缓道：“很高兴有这么多国际知名企业，踊跃购买我们研发的纯平显像管技术。现在我宣布，第一阶段的技术转让拍卖，到此结束，接下来，我们将与各厂商签订正式的技术转让合同……，另外，我们还要拜托各位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
　　各国厂商都被中华制造搞怕了，听他说还要拜托一件事，所有人都不由的身子一颤，以为自己又要被敲诈了。
　　杜炜逸装作不知，笑道：“是这样的，我们现有的生产线，日产能最高只有一千支。但是我们市的市委书记，却要求我们必须达到日产万支的生产能力。所以我们需要扩建厂房，新购生产线。我们希望能够购入最新的显像管生产线，最好是只需要两到三条，就能满足需要……”
　　对于中华制造想要扩张产能，大家都不意外。
　　纯平管的利润高，不愁销，当然是希望自己的产能越高越好，中华制造不这么做才有鬼了。
　　日产万支，一年也就三百六十万，相对于一亿六七千万的全球需求量，才百分之二的份额，微不足道。
　　问题是……
　　难道又要我们给你打白工？
　　各国厂商代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当然，设备的经费，我们会如数支付，只是想托大家帮个忙而已！”杜炜逸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道。
　　会场内，传来一阵大喘气的声音。
　　敲他一笔！
　　一些厂商代表，心中更是涌上了这个念头，但转眼间就将之抛在脑后。
　　一条生产线，充其量不过三四千万，三条也才一亿多美元，在技术没到手之前，就此恶了对方实在划不来。
　　他们却不知，白云天心中却是大痛。
　　一亿美元，那也是八亿多人民币。这次卖专利的收益，还没到手就又要狠狠被宰掉一截，他如何不心痛。
　　要不是土地划拨时，葛书记日产一万支的硬性要求，他何必花这冤枉钱。


第三百二十九章 钱不够，专利凑
　　葛书记在划拨土地的时候，提的要求就是让中华制造将显像管产能提升至日产一万支。
　　若是采用国产设备，至少需要七八条生产线，员工近万！
　　且不说这么多工人怎么招，如何安置，单是七八条生产线就要数个工厂。中华制造刚拿到手的土地，一大半都要用来作为厂房建设。
　　而采用国外进口生产线，只需要两条到三条就能达到日产一万支的要求。而且由于自动化程度的提高，单条生产线所需的工人数大大降低，只需要三百人余人即可照看过来，三条生产线也不过一千来人。
　　这也是制造业的发展趋势。
　　用高度自动化的生产线，来提高劳动生产率、降低人力成本。由于要摊销高昂的设备采购费用，总的生产成本到底是因之而降低，还是提高了，完全看产品的附加值高低。
　　对于高附加值产品，自动化生产线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产能越高，收益就越大，所以是划算的。
　　但对于低附加值产品，昂贵的自动化生产线则显得很鸡肋。产得越多，销售出去就越困难，单位价值降低也越快。算下来，说不定还不如原来的半人工生产线。
　　如何选择，就是见仁见智了。
　　纯平显像管作为换代产品，肯定销量供不应求，同时为了节约地皮、人工，当然是首选自动生产线。
　　听说中华制造愿意自掏腰包，各家厂商代表便没了抵触情绪，爽快答应下来，当即草签了合同。
　　应葛书记的要求，苏城会组织一个正式的签约仪式，当着来宾的面，签署技术转让合同。
　　据说，国家科委、电子工业部的领导到时也会莅临现场，出席签字会，发表重要讲话。
　　不管怎么说，中华制造也算是一家国内企业，他的成功，也代表着中国电子工业的成绩。而且这次的签字会，涉及到全球几乎所有的显示设备制造厂家，是展示中国科技发展的好机会，绝对要搞得隆重而又热烈。
　　如果行程安排得过来，说不定副国级领导都会从首都赶来，出席这个仪式。
　　对于这个解释，各厂商代表也表示理解。
　　反正按照中华制造的尿性，他们不把生产线送来，想来也是摸不到资料的。而且各家公司选派工程技术专家，也需要时间，并不急在一会儿。
　　草签完毕，各家已经获得名额的厂商纷纷退场，将拍卖会留给了其他争夺授权的公司。
　　日立、三洋、大宇、lg、鸿基、冠捷等这些没有抢到名额的公司，却没走。
　　技术转让是最佳选择，只要抢到，就坐稳了全球二十巨头的位置。但如果实在抢不到，也一定要拿到技术授权，再差，也总比完全退出显示设备市场好。
　　白云天与杜炜逸，精神也为之一振，欣喜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拍卖。
　　技术转让虽然赚得多，但那是一锤子买卖，给了这次就没有以后了。而技术授权则不同，授权企业每卖出去一支带纯平显像管的显示设备，他们就能收取一定的授权金，只要授权没有终止，这个收入就源源不绝。
　　这才是中华制造最大的财源！
　　在拍卖正式开始之前，拍卖师做了一个简短说明：“对于专利授权，我们初步核定为每支显像管的授权金为五十美元！因此，我们将专利授权的起拍价定为三百万美元，平均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十万美元。如果现金准备不足，我们还可以接受用专利转让、授权等作为冲抵，其具体价值，由我们的专家团现场评估！”
　　听完这个开场白，众多准备争夺专利授权名额的公司，都是一喜。
　　专利授权的价值，比起专利转让差远了。
　　中华制造给出的授权金，为每支显像管五十美元，对于有着极大利润空间的纯平彩电、显示器来说，这个要价并不算高。但是和拿到专利转让的厂商相比，他们的利润就低了太多。
　　同样是日产一万支，他们的利润，将比二十巨头整整低一千五百万美元！
　　假如说中华制造、二十巨头是吃肉，那他们就等于是啃骨头，有些肉，却又吃不饱。
　　价值不是特别高，付出又太大，要是为了抢一个名额，将流动资金都用光了，搞不好公司经营都会出问题。
　　因而一些实力不怎么样的中小公司，对于能否抢到授权其实很悲观。若是拿不到授权，他们就算再不舍，也只能忍痛放弃显示设备市场，转战其他领域。
　　现在中华制造提出的专利折现金提议，他们是举双手赞成，所有的公司，立即就活跃了起来。
　　几个公司的代表，当即就打开麦克风，要求暂时休会，让他们与公司联系，讨论可以拿出哪些技术，用于交换。
　　只有几个日韩企业的代表，对此很不高兴。
　　他们当然知道，中华制造其实是利用这个机会，趁机收集各种先进技术，用于提升自己的技术储备。
　　眼看中华制造只用了两年，就发展到如今规模，又趁这次机会，从各国公司手中，敲诈了一大批精密仪器设备，再要让他得到大量的技术，未来发展速度会更快。
　　中日韩相距如此之近，对方的成功，就是自己的失败，他们肯定不希望看到中华制造再进一步增强实力。
　　他们宁愿多出一点钱，也不愿给对方一丁点技术！
　　可是规则是人家定，参与竞拍的公司也是心甘情愿拿出自己的技术跟对方交换，他们就算再不高兴，也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个后果。
　　两个小时以后，各国公司代表，都拿着长长的技术专利名单，来核定价值。
　　审核人，自然是白云天。
　　论对未来科技发展的远瞻性，举目全球，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这些公司罗列的技术名录，有些现在看起来价值很高，但本身就不是最好，未来发展也有限，他就并没有选。
　　而有些技术，现在价值不算高，未来却能向纵深研究，取得突破；还有些技术虽然现在、以后的价值都算不上高，但却是某些技术发展的前置条件；又有些技术，是未来进入某些领域的门槛……
　　对于这些潜力极大的技术，他一个都不放过，全部都勾选了出来，并且给了一个非常公允的价格，让对方很是满意。
　　白云天固然勾选出了上千项具有极高潜在价值的技术，这些中小公司也极大地充实了他们的竞拍资金，可以有信心争取到一个名额。
　　一番评估下来，双方都是皆大欢喜。


第三百三十章 哭穷
　　对于未来显示设备市场，影响巨大的拍卖会，终于顺利结束。
　　拿到了技术专利的厂商代表，当然是欢天喜地，对未来在显示设备市场大展身手信心百倍。在拿到名额的当天，各家公司代表团就举行了庆功宴，他们的总公司也立即召开了高层会议，讨论接下来的技术培训、设备改造、全球布局等等，为以后大展身手做好了全面准备。
　　获得技术授权的公司，也是欣喜不已。
　　纯平显示技术，对全球显示设备市场来了一次大洗牌，球形显示设备空出来的市场份额无比巨大。哪怕以二十巨头的实力，也不可能一口将其全部吞下，必然会留出大量的市场供他们这些中小公司发展。
　　可以预期，他们在未来的两三年内，必然会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
　　但在这六十家企业之外，最大的赢家，其实是中华制造。
　　首先是授权费，二十个技术转让名额，一共拍出了十三亿八千七百万美元；四十个专利授权名额，一共拍出了三亿三千两百万美元。
　　累积收获十七亿一千九百万美元。
　　不过，专利授权的三亿三千两百万拍卖所得中，现金很少，总计只有不到三千万美元，而且这不到三千万的现金，还大多是从日韩企业处得到。其他的中小公司，大都精明地选择了用专利技术来冲抵现金。
　　所以实际到手的现金，为十六亿九千一百五十万美元。
　　扣掉税，实归中华制造所有的拍卖所得为十三亿五千三百二十万美元。
　　这是转让金收入。
　　其次就是未来的授权金收益。
　　以中小公司的实力，在全球显示设备市场，乐观估计能占到百分之三十市场，悲观算来，也能有百分之十的份额。
　　一亿七千万的彩电、显示器销售数量，他们预测能达到一千七百万，到五千万台之间。按照每支纯平管五十美元的授权金计算，中华制造就能得到八亿五～二十五亿美元的授权金收入！
　　这是一年的收入！
　　由此可见，拥有了纯平管技术的中华制造，就像是突然挖到了一座金矿一般，完全是一次狂欢盛宴。
　　有了这个技术，哪怕其他业务全部解散，中华制造也能年收入十数亿美元！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授权企业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缴纳授权金，绝对会瞒报销量，以减少授权金支付。
　　为了尽可能准确地掌握他们的销售数量，中华制造也只能雇佣大批的调查人员，收买各国税务局获取其销售数据，还要聘请一个庞大的律师团，进行全球维权。
　　这个支出，每年也是数以亿计！
　　但这是值得的。
　　从电动自行车开始，到数字仪表，再到电脑主板，中华制造正在逐步走向国际市场。纯平显示器更是将这个步伐，加快了无数倍，未来随着越来越多中华制造的产品进行海外拓展，权益维护的需要就越来越大。
　　因而利用这个机会，组建一个遍及全球主要国家，数量庞大的调查团、律师团，是完全有必要的。
　　这钱，中华制造出得起！
　　除了以上两个现金方面的收益，白云天最看重的，还是从各家公司手中转让来的数百项技术专利。
　　这些中小公司手里的专利，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能够影响某一领域的大专利，很多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小专利。但是通过这些专利，中华制造却能追根朔源，绕开国外的专利限制，取得突破口，进入到许多以前无法涉足的领域。
　　并且这些专利本身，也有一定价值，整合起来，同样能助推中华制造的技术水平大飞跃。
　　这些公司也很知趣，在获得名额以后，很快就让公司传来了完整的资料，没敢有所隐瞒。
　　涉及到转让的专利，也陆续跟中华制造签署了专利转让合同。
　　他们唯一有所保留的，是只提供了技术资料，而未对中华制造的技术人员进行实操培训。
　　在他们看来，不经过实际动手，没有相应的设备，中华制造没有几年时间，是不可能消化这些技术的。
　　这个判断对于其他人或许有效，但白云天是个例外。
　　在他眼中，这些技术没有任何秘密，他所看重的也不是技术本身，而是这些技术的延伸价值。
　　相关的资料到手以后，他立即对其进行了分类整理，然后部分整合以后，交给了研究部门，给他们指定了新的研发课题。其他的技术，则分别联系了兵器工业总公司、科中大，询问他们是否有兴趣接受中华制造委托的研究课题。
　　如今的中华制造手里有钱，他一口气就开了两百多个课题。每个课题的研发经费他也给得慷慨，少则数十万，多则三五百万。
　　所有的课题研发经费加起来，足有三、五个亿！
　　看到中华制造开出这么高的悬赏，兵器工业总公司和科中大都激动得坐不住了，在撂下电话之后，就派出以仇副总、莫校长等人为首的重量级干部，马不停蹄赶往苏城，与白云天当面详谈。
　　“云天，你们这次可是赚翻了！十几个亿啊，还全是美元，啧啧！难怪财大气粗，课题一开就是两百多个！”仇副总等人与白云天一见面，袁处长就借着与他的熟悉程度，拉着他羡慕地说道。
　　计划经济时代，技术转让是无偿的，接收方只需要出晒图费就行了。
　　眼见中华制造光是转让技术，就收获了十几个亿，很多人都嫉妒得发狂。
　　甚至有人还动了歪脑筋，想着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
　　奈何中华制造是外资公司，而且明智地将资金都放在隆和银行的账上，并不怕被人为难。
　　不客气地说，实在惹急了，他们大可拔腿就走，以他们的技术实力，随便在哪里都能落脚。
　　若真把中华制造逼走了，那在跟他们合作中，连连受益，眼见计算机联合研发就快取得成果的兵器工业总公司，第一个就不答应。
　　有兵器工业总公司庇护，自身又是外资公司，中华制造才能在无数人觊觎的目光中，仍然逍遥自在，照自己的步调，按部就班地发展。
　　“我们赚得多，花得也多啊，您看，我们光缴税，就要上交三亿多美元……”白云天将花钱的地方，一五一十跟他们详细摊开了算，没有半点隐瞒，“看，到最后，我们除了收获了几个厂，其实没有一点盈余，甚至还凑不够一整套集成电路制备生产线！”
　　仇副总他们也是被十几亿美元的技术转让费，给晃花了眼，根本没想到后续还能收到授权金，听他算得实在，都觉得深有同感。
　　他们深知要维持一个大集团，是多么不容易。
　　兵器工业总公司这样的超大型集团，一年的产值就达到千亿之多。但是家大业大，同样是赚得多、花得多，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到手的钱转眼就没了，还有很多厂矿、机构哭着喊着闹饥荒。
　　中华制造现在也是规模日大，别看他们这次赚了上百亿，可真按白云天说的算下来，其实也没几个余钱。
　　能拿几个亿出来，以委托研发的名义，让兵器工业总公司跟着得点好处，已经很够意思了。
　　这么想着，虽然依然羡慕中华制造得了一笔横财，不过他们的心态，也慢慢平和下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强大的整合能力
　　科中大坐的是火车，不像仇副总他们可以搭乘军机，所以晚一天到达。
　　当白云天拿出两百多个课题的名录，还有附带的专利说明、技术摘要，匆匆看了一遍，他们就兴奋得面色潮红。
　　中华制造列出的课题，并非是原来的专利方向，而是在这些专利中提炼、整理后，重新列出的研究方向。
　　各国公司拿出来用于交换的这些专利技术，普遍价值不高，在国外也属于二三流的通用技术，很多公司都有相关的技术储备，一点也不稀罕。
　　此外，它很不系统。
　　各种专利针对的都是某一具体解决办法，实用价值有限。在资料中，涉及到的一些关键技术，却仅有只言片语，无法据此一窥全豹。
　　单独一份资料，并不足以提炼出实用的尖端技术。
　　充其量，就是开拓一下眼界。
　　而数百项专利技术，多达数千份资料，数十亿字的文字说明、几十万幅的工程图纸，要想从中将那些零散的尖端技术细节，提炼出来，并整合为一个体系，无异于大海捞针。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放心大胆地拿出来交换。
　　其所在国政府，在审核后确认并不涉及严禁转让的敏感技术，才会同意这次交易。
　　但白云天的能力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硬是从这些浩瀚的资料中，去除无用的糟粕，找到了其中精华，并通过提炼、关联、补充，整合为一个个完整的技术。
　　原本二三流的技术，瞬间就变成了一流！
　　少数几项，甚至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
　　看完了他给出的项目说明，以及随附的专利资料，兵器工业总公司、科中大的资深技术专家，都被震撼得连赞叹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已经不是强悍，而是可怕了！
　　要知道，各家公司提交的资料多达数千份，其中有价值的不足百分之一，还极其零散。哪怕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科中大，再加上中科院联合组织一个庞大的专家团，专门来做这事，也不见得能完成。
　　更做不到他这么完善！
　　所有的技术，一眼就可看出是拼凑而来，但却理论自洽，极具实用价值。
　　其中所花费的心血精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们想错了。
　　白云天所做的工作，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伟大。他可是有着完整的技术脉络作为参考，在此基础之上，再去各个资料中寻找可用部分，将其挑出，再整合起来。
　　这就像拼图一般，虽然琐碎麻烦，但无非是一个资料整理员而已。
　　欧美等批准技术转让的国家，要是知道白云天有如此强悍的整合能力，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就叫停交易，也不会让中华制造得到一份资料、一张图泄。
　　兵器工业总公司、科中大在看完完整的目录以后，手都在抖。
　　现在就算白云天不给他们一分钱研究经费，他们也会自告奋勇加入进来。
　　光电技术、精密加工、通讯技术……，任一样都对国内技术提升有着无可估量的重要价值。
　　经过白云天的整合，这些都有现成的加工工艺。虽然中间肯定会有很多猜测错误的地方，但有明确的方向，有参考，只要多实验几次，就能很快找到正确的道路，总结出具有实用价值的工艺流程。
　　远不是他们摸黑瞎碰可比！
　　不夸张地说，白云天拿出来的这些资料，足以为国家节约上百亿的研发投入、三到五年的研发时间。带来的则是整个国家制造业水平、军事工业的整体提升，其意义之大，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在他们眼中，现在的中华制造，远不是一个仅仅替兵器工业总公司消化、吸收破产企业的钱袋子，而是一家可能在高科技技术研发上，提供相当支持的有力帮手。
　　“有了这些资料，研究经费你们就不用出了，我们可以立即向国防科工委打报告，申请特别经费！”仇副总脑子里快速转过念头，当机立断道。
　　人家拿出了这么珍贵的资料，与他们共享，价值就超过了出售专利所得的十几亿美元十倍不止！
　　哪里还能让他们出钱。
　　“那研究成果？”白云天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也不矫情，只是就成果归属问了一句。
　　“商业成果归你们！”仇副总毫不犹豫道。
　　兵器工业总公司拿到这些技术，若是证实有用，对于军工企业的帮助是极其巨大的，可以说是赚大了。电子设备、精密加工水平的提升，一些以前做不了的设备、零部件，就能做出来了，武器装备立马就能提升一个档次，这个好处还不够大？
　　再说这技术本就是人家呕心沥血总结出来，委托他们验证，总不能完了连人家的好处也给抢了吧。
　　若是一般的企业，抢也就抢了。
　　可是中华制造可不是一般企业，谁知道在他壮大以后，还会给他们带来多少惊喜？
　　杀鸡取卵，是最愚蠢的事！
　　“我们也是一样！”莫校长在稍许沉吟之后，就给出了和仇副总一样的承诺。
　　中华制造委托他们研发的课题，只要成功几个，功劳就足够大家分了，说不定还能多出几个院士来。如果全部都能研发成功，所有人都会官升一级，好处多多。
　　他们毕竟是教育机构，看重的是上级的意见，盈利并不排在第一优先序列。
　　对于不让中华制造出资、商业成果归其所有，他并无意见，唯有在课题如何划分上，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执。
　　兵器工业总公司巴不得把所有项目都抢走，科中大也是如此。他们争夺的目标，都是那些看起来成功率大、重要性高的课题，谁也不肯放手。
　　经过连续一周的唇枪舌剑、软磨硬泡，最终达成协议，兵器工业总公司仗着研究机构众多、科研实力强大，抢到了五分之三的课题，科中大则拿走了剩下的五分之二。
　　作为退让，两项兵器工业总公司非常眼馋的项目，也交给了科中大。
　　为防夜长梦多，在兵器工业总公司和科中大的催促下，中华制造立即就跟他们签订了正式的委托研究合同。
　　为了跟踪进度，中华制造也会派出部分研究人员，监督研究进展。
　　三方联合研究，就此展开。


第三百三十二章 找上门来
　　十二月十五号，各厂商代购的显像管生产线顺利抵达黄埔港码头。
　　中华制造派出了设备验收组，对生产线进行了仔细验收检查，确认所有配件齐全。控制系统开机自检并无认为篡改现象，也无弄虚作假或是以次充好的情况，于是在初检报告上签字认可。
　　最终的验收签字，要等设备安装完毕，运行达到设计标准才算合格。这还需要几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得到验证。
　　不过在此之前，签字仪式已经可以举行了。
　　十二月十九日，中华制造与各国显示设备厂商，举行了正式的技术转让及授权签字仪式。
　　在苏城市委的要求下，签字仪式被安排在了苏城工业园，其意义不言自明。
　　经过半年的施工，苏城工业园中，属于中、新合作加工区的八十七平方公里园区，已经完成了土地平整、管道建设，并初步修建了一栋三层的服务中心。
　　签字仪式就安排在服务中心前的空地上。
　　这次签字仪式，各方都派出了庞大的代表团出席，除了中华制造、各厂商，杨副总理也从首都飞达苏城，亲自主持这次签字仪式，省委省政府、苏城市委市府重量级领导更是悉数出席。
　　出席这次签字仪式的，还有国防科工委、中科院、电子工业部、中字头的企业代表等等数百家部委、企业代表纷纷与会旁观。
　　并且在会场内组织了数千人的欢迎队伍，提供会场服务等工作。
　　还专程从市区抽调了上千名武警、公安干警，负责会场内的安全、秩序维护。
　　服务中心楼前的空地外，到处是招展的彩旗，大楼前旗杆上，一面鲜艳的红旗迎风招展。
　　专门抽调的工程机械，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停放得整整齐齐，就像是一个展场。上万名建筑工人，排成一个个方阵，显示出雄厚的施工能力。
　　当中华制造和各厂商代表到达时，立即就有红领巾上前献花，铜管乐队演奏，场面搞得极其隆重热烈。
　　白云天也收到了一束鲜花，带着红领巾的小朋友，还向他庄重地敬了一个礼少先队队礼。
　　签字仪式之前，杨副总理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表扬了中华制造做出的巨大成绩，以及各国厂商代表的支持。不过他讲话的重点，还是落在工业园上，对工业园的成立初衷、成立过程、建设规划进行了一番回顾，然后对工业园的政策更是做了详尽的说明，在讲话中，热烈欢迎各国企业前来工业园考察、投资，等等。
　　整个讲话用了差不多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
　　随后，不等代表们如释重负的表情，省委书记又走上台，打开了一份报告，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各级领导的报告，持续了快三个小时，直到太阳高悬头顶才全部结束。
　　会议组织方询问是否中午稍作休息，下午再开始签约仪式。
　　但是各厂商代表已经实在是忍不住了，强烈要求立即举行，主随客便，既然他们如此强烈要求，领导们也只好陪着他们，在旁观摩签约仪式地举行。
　　中华制造这边倒是痛快，直接按名单请出得到专利转让名额的代表，核对了他们的公司授权书以后，便由杜炜逸代表中华制造，在转让书上签字。
　　两份转让书，杜炜逸与代表各自一份，签完后再换签，随即起身交换，握手，对着镜头露出笑脸。
　　为了报道这次签字仪式，各国媒体也来了不少，连同国内的媒体，总计数百家媒体的上千名记者，蜂拥在台前，闪光灯从开始到结束就没停止过。
　　一家代表下台，另一家赶紧跟上，签字、交换、换约、握手、微笑，然后下台，换另一家上来。
　　就像是流水线作业一般。
　　杜炜逸签字签到手发软，脸上的笑容也没断过，自觉脸都僵了。
　　签完字的厂商刚从台上下来，就有无数的媒体涌上去进行现场采访。他们也乐得借此机会打广告，面对镜头，都对纯平显像屏技术做了夸张的宣传，称赞其是迄今为止，最为伟大的发明，将彻底改变未来的生活等等。
　　每一家厂商下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都是极尽吹捧之能事，说自己第一次看到纯平显示屏展示出来的画面时，纷纷用了“震撼”“不可思议”“简直就是世间之极致”“颠覆性地创新”“革命”等等夸张之至的词语，来进行形容。
　　可以想象，当这些报道问世，看到这些内容的用户，对于纯平显示设备的追捧会更加热烈。
　　二十家获得转让的厂商签字换约完毕，四十家授权厂商又排队上台，一一跟中华制造签订了授权书。
　　整个签字进度进行得很快，平均每家代表也就一两分钟时间。
　　但当所有的厂商完成签约，也已经到了下午一点过。
　　领导、各部委企业代表们早已饿得饥肠辘辘。
　　原本的计划中，签字仪式过后，还会有一个节目表演，为了表示欢迎国外的朋友，还专门从美国请了一名歌手过来，其他港台、内地歌手演员舞蹈家，达数百人之多。
　　现在所有人都饿着肚子，再接着表演肯定不合适了，在请示过上级以后，所有人先去吃饭休息，表演放到下午进行。
　　签约完毕，不少重量级的厂商代表都对下午的表演没有兴趣，就此离开。只有一些对工业园比较感兴趣，有意投资的公司，留了下来，观看下午的表演。
　　领导们都没走，中华制造的人也不好走，便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准备去贵宾食堂吃饭。
　　走了没两步，就碰到了戴尔电脑的人。
　　“杜先生，请问您有空吗？我想私下和您聊两句。”戴尔的代表阿特利看到他们一行人，眼睛一亮，脱离队伍，来到杜炜逸身边，低声道。
　　“当然可以！”人逢喜事精神爽，杜炜逸爽快地答应道。
　　两人询问了工作人员，让组织方为他们安排了一个休息间作为谈话场所。
　　“杜先生，我听ti的人说，你们新开发了一款3d显示芯片！我注意到你们在拍卖会时，显示出来的动画效果，非常惊人，就是用这款显示芯片进行运算的吗？”
　　等工作人员关上门离开，阿特利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 3D显示芯片
　　三维显示，早已运用于实际。
　　九一年上映的《终结者2》，就是三维虚拟技术，第一次在电影中的实际运用。
　　用电脑运算出来的液态机器人，给全世界观众带来了无与伦比的震撼感，第一次体会到了3d的惊人魅力。
　　从软件的角度来说，这些电脑特技用3dmax之类3d软件就可以设计出来，并不出奇。能达到电影中那样宛如真实的效果，靠的是超级计算机或是服务器群组强大的运算能力。
　　比如九零年推出的全球第一款3d游戏《星际恶棍》、《地下城创世纪》，由于只要求386、486的配置，所以显示效果非常糟糕，完全是由一个个色块堆砌而成，满屏的马赛克，而且非常迟钝。
　　这当然不能完全归咎于硬件能力。
　　那时的计算机，显卡只有平面二维显示能力，用于显示一个个点阵毫不费力，但是三维……，那确实超过了它的能力。
　　因此三维效果，全部是由处理器经过运算以后，再传给二维显卡，显示在屏幕上。
　　处理器既要处理游戏数据，又要进行三维运算。基于架构设计，在完成一条指令之前，其他运算请求只能排队等待，大量的数据堆积，其压力可想而知。
　　偏偏英特尔微处理器采用的是复杂架构设计，为了可以进行各种指令运算，内部包含了几乎所有的运算电路。而图形运算的数据量虽然大，但很多都是重复的同一类型，因而在处理图形数据时，处理器实际上只动用了少量电路在进行运算，其他的电路则处于空闲状态。
　　所以用它来处理图形运算，就好比让铁人三项赛运动员，参加专业的跑步、自行车、游泳，成绩能好才怪针对这个缺陷，后续的游戏公司，采用了2d与3d相结合的技术，尽量减轻处理器压力。
　　比如《红色警戒2》，就是采用平面地图，加上三维建设动画，来构建一个伪3d效果，同时兼顾了游戏的流畅性和画面的立体感，取得了成功，被其他的游戏公司纷纷采纳。
　　此后出的即时战略游戏，基本都采用了同样的处理方式，将二维与三维，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此中最成功的，是去年推出的第一人称视角枪战游戏《毁灭战士》。
　　玩家在游戏中，能够非常真实地看到一个个怪物出现在远处，然后走近。当手中的枪支开会时，会绽放出火焰，子弹击中怪物后，被击中部位会溅出血花，怪物被击毙后会变得四分五裂，相对于其他二维平面游戏，极具感官真实感。
　　可这，其实也是由二维和三维技术相结合的产物。
　　整个画面中，只有房间、立柱是由三维运算，所以有很真实的远近感。
　　而怪物则是由多个二维平面组成，经过缩小、放大，显示出由远走近的效果。为了混淆玩家视线，怪物都设计得非常丑陋，经过贴图，非常具有视觉欺骗性。
　　但这都是基于较低硬件条件下的技术手段，并无法改变在家用计算机水平下，运行流畅3d画面的要求。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将原本由处理器运算的三维图形运算，转交给专门的硬件来进行处理，从而彻底解放处理器的负荷。
　　这就是3d显卡。
　　但是要设计一款3d显卡并不容易，最难的是确定哪些工作交给它，二维和三维数据如何兼容并存，电路的实现等等。
　　主要显卡厂商s3、trident等都做了多方尝试，效果并不显著。
　　戴尔公司与德州仪器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从他们哪里听说，中华制造请他们代工，生产了一批显示芯片，采用了和奔腾处理器同等的工艺，集成的晶体管数量多达三百二十万！
　　光从这个集成度来看，就知道其电路之复杂。
　　但具体效果如何，因为没有完整的板卡周边电路，从而无法测试。
　　这次他们在参加拍卖会时，见到投影幕布中，显示出来的动画效果，经过助手提示，阿特利立即将其与传言中那枚神秘的显示芯片结合起来了。
　　后面，戴尔的代表团成员，和其他厂商一样紧盯着幕布，但关注的重点却有些不同。
　　戴尔的代表一方面留意着竞拍情况，一方则仔细辨识着，这些动画效果，究竟是像电影一样预先做好的动画，还是实时处理的三维画面。
　　看到当某个厂商加价之后，立即放大的钻石、闪烁的璀璨光芒、以及飘飞的动作，他们立即得出结论：这绝对是实时三维动画！
　　预先绘制的动画，只能按固定顺序播放，绝不可能如投影中一般，能根据操作着的动作，实时作出相应，恰如其分地展现出动画效果。
　　不仅是钻石、礼花、旗帜，就连下方的立体世界地图，都是三维立体影像。
　　这不是二维营造的伪3d，也不是二维三维相结合的混合3d，而是完完全全的三维立体动画！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他们立即就激动了。
　　从现场的三维效果来看，可以说是非常惊人。
　　不管是流畅度，还是画面的细腻程度，都远远超出了市面上所有的三维影像效果。
　　这是继纯平显像管之后，又一个大发现！
　　唯一要确认的，是这段三维动画，究竟是采用那款神秘的显示芯片运算出来，还是动用了一个强悍的服务器群组，实时处理的结果。
　　由于担心节外生枝，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专利转让，他们并没有声张，只是在与总部联系以后，默默地收集着资料，做着各种谈判准备。
　　直到这次的签约完成，尘埃落定，他们才找上门来，和中华制造进行第一次试探。
　　“没错！那就是我们用最新设计的3d显卡，演示出来的动画效果！”
　　面对阿特利单刀直入的询问，杜炜逸没有半分掩饰，直接就承认了。
　　经过严谨地测试，3d显示芯片已经通过了技术验收。
　　中华制造已经向德州仪器下了一万片的大订单，紧跟着就要推向市场，用不着保密。
　　“真的是显示芯片的运算效果？”
　　阿特利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给出了回答，惊喜之下，直接站了起来，急不可耐道：“不知道能不能透露更多信息？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愿意在我们推出的最新款戴尔电脑上，搭载这枚显卡！”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全球首款真3D显卡
　　轰轰烈烈的技术转让签字仪式已经结束，各厂商的代表却并未离开。
　　中华制造很有诚意地转交了全部技术，包括一本厚厚的资料手册，和一纸箱的技术图纸，还随附了一套软盘。
　　这些资料，被他们派人随身带着，赶往临海虹桥机场，乘坐最早的航班带回总部，交由技术部门进行分析，同时他们还会在这里等待总部派来的技术人员，向中华制造实际学习设备的操作、工艺的流程。
　　事实上，各大厂商技术部门在拿到技术资料以后，只是匆匆地翻阅了一下手册，就一个个捂着额头，大喊“My God！”
　　他们会这么喊，不是因为这些技术资料太深奥了看不懂，恰恰相反，是太简单了！
　　简单到，一个刚出校门的理工科学生，就能照着上面的内容，完美地将其重复做出来！
　　什么原理、曲线图、测量参数、研发过程……，全他妈是扯淡！
　　这些资料，各种技术资料、期刊上一抓一大把，中华制造给出的也并无任何新奇之处，全都是前人已经有过的尝试。只是他们幸运地找到了最佳的方案，然后就做出了全球几十万科学家、研究人员，花费了几十亿美元研究经费、十几年都没有研究出来的纯平显像管。
　　这完全就是走了他妈的狗屎运！
　　就是这么简单的技术，却从他们几十家厂商手中，骗走了十几亿的技术转让费！
　　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有了这套资料，甚至连资料都不用看完，有了前面的工艺流程简述，他们不用再向中华制造学任何东西，只要再做几十次实验，他们就有绝对信心将其试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已经出了这么高代价，再承担十几万美元的人员学习开支，也不算什么。
　　各厂商还是捏着鼻子，通知他们在苏城的代表，等待派出的技术人员。不过关键点已经拿到手，在苏城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绝大多数代表团成员，将在短时间内离开中国，返回他们原来的工作岗位。
　　戴尔的情况也是一样。
　　为了把上百公斤重的资料带回去，在飞机上差点因为超重而被空乘强制托运。还是动用了戴尔在航空公司高层的关系，才获准将这些宝贵的资料留在他们视线之内。
　　可辛辛苦苦把资料运回去，经过技术部门检查，发现这么多资料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都是随处可见的废话，真正有价值的内容，用一张纸就能写完。
　　这不是折腾人吗？
　　早知道就这么简单，哪里需要费那么大事，直接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气归气，他们还是得承认，若不是中华制造捅穿了这张纸，他们还不知要再花多长时间、投入多少研究经费，才能误打误撞地找到解决办法。
　　所以他们还是得感谢这次交易。
　　而且，除了技术转让，他们还可能会与中华制造产生新的合作。
　　……
　　一辆简装版桑塔纳悄然从苏城开出，顺着郊区柏油路，来到中华制造门口，在向警卫通报之后，进入了其中。
　　在总部大楼前的停车场，不等车停稳，白云天与杜炜逸就带着各自秘书，迎了上来。
　　一名技术专家先下车，随后阿特利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一脸古怪地看着杜炜逸，苦笑不止。
　　“杜先生，你们……，就这么点东西，至于又是手册、又是图纸、又是软盘的吗？”他真的是哭笑不得。
　　白云天笑了：“那我们给你一张纸，说这就是专利的全部关键技术，你们就高兴了吗？”
　　阿特利语塞。
　　想想白云天的话，要是戴尔花了这么大代价，结果就只得到一张纸……，怕是会更加生气吧……
　　实在是这个技术……，太简单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价值几千万美元的样子。
　　怎么做都不会让人高兴起来啊。
　　他只能抛开心中的不痛快，将注意力集中在这次的内容上：“你保证，我们这次可以看到显卡的实物？并且亲自验证它的性能吗？”
　　被中华制造坑怕了，他怕又再上当。
　　“我们可一向是光明正大做事的，你们也是看过了纯平显像管的是实物，然后才向我们提出技术转让的。”杜炜逸毕竟年轻气盛，稍微刺了他一下。
　　“好吧，我为自己说的话向您道歉！”
　　生意当前，阿特利不想和对方发生不愉快，理智地当场道歉。
　　纯平显像管制造技术这种事，总不可能连续发生。
　　一行人乘坐电梯，来到位于五楼的显示技术实验室，推开门走了进去。
　　总部大楼修好以后，考虑到这里的条件更好一些，在征求了研究员们的意见以后，便将各个研究部门，临时安置在了五到十层。
　　等未来研究部门的实验楼建成，有了更加专业的实验室，他们会再转过去。
　　“这是我们显示设备实验室的衡主任！”杜炜逸给三七零一所的衡所长，暂时安了个实验室主任的职务，介绍给阿特利两人。
　　衡所长在军工不猛工作，早就习惯了用各种假冒身份与人交往，礼貌地与阿特利握了握手，用英语表达了问候。
　　此时，阿特利身边那名技术专家，注意力早已集中到了一台十七英寸的纯平显示器上，并且快步走了过去，惊叹道：“这就是你们3d显卡的效果？简直是太棒了！”
　　阿特利也来不及表达歉意，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只见屏幕上，一架二战时的野马战斗机，正飞翔在云层之上。
　　显卡的渲染效果，用阿特利的眼光来看，简直可以称之为惊艳。
　　战斗机细节做得非常好，线条相接的地方看不到太明显的锯齿，显得非常平滑。军徽、机身涂装、仪表盘这些复杂的图形，看起来都很精致。
　　阳光明显从右侧高处投射下来，战机内部的光影阴暗变化非常真实。
　　透过飞机下方的云层，可以看到地面的建筑物、农田、道路等景致，虽然细节处比较模糊，但已足以分辨出来。这也和高空视物的感官大致相符。
　　不过他猜测，或许还是跟显卡的处理能力有关。
　　通过模糊远处景物，可以有效降低芯片的数据处理量，加快运算速度。
　　从实际的演示效果来看，战斗机飞行并无任何迟缓、卡顿现象，转弯、爬升、俯冲全部都做得很真实，流畅度极高。
　　中华制造研发的这款显卡，不但是全世界第一款真正的3d显卡，而且其性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设想。
　　阿特利心头狂跳。
　　他们这次可是撞到了一条大鱼！


第三百三十五章 强悍性能
　　“这个画面，是高分辨率？”
　　阿特利看着演示中细腻的图形颗粒，压住内心的激动，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询问道。
　　“没错！这是800x600的分辨率！”衡所长骄傲地回答道。
　　低分辨率、中分辨率、高分辨率，在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标准。
　　在九四年，低分辨率指的是与电视相同320x240分辨率，中分辨率为640x480的vga模式，有些硬件能力较低的厂商为了糊弄用户，也会将640x350的ega模式称为中分辨率，但高分辨率统一为800x600。
　　1024x768就已经是超高清分辨率了。
　　“刷新频率是多少？”阿特利追问着细节。
　　旁边正在认真观察的技术专家回答了他的问题：“看这个亮度，应该是75赫兹以上！”
　　每台显示器，都不是同时将整幅图形同时闪现出来，而是通过扫描显示屏内部的荧光粉，逐一将之激发点亮。由于这个扫描速度极快，人眼中还留有上一光点的残余，因此视网膜上会形成一幅完整的图形。
　　每扫描一次，即为一个周期。
　　每秒钟刷新三十次，人眼可以形成完整的动态图形，但会觉得有闪烁。刷新六十次，是人眼感到舒适，能够长期观看的最低要求。
　　但是用照相机拍下来，仍能在屏幕上看到明显的条纹。
　　刷新七十五次，图像在人眼中会非常稳定，即便用照相机也不能拍到闪烁的横纹。
　　而且由于一秒钟内点亮的次数多了百分之二十五，所以人眼接收到的亮光也会更多，看起来亮度明显提高，会觉得图像非常明亮，颜色也更加鲜艳。
　　这名技术专家，就是靠着一点，判断出了当前画面的刷新率。
　　衡所长挑了个大拇指：“这款显卡最高能达到1024x768超高分辨率，只不过刷新率就得降到60赫兹了。”
　　阿特利和那位专家都明了地点点头。
　　超高分辨率，单位时间内扫描的点比普通高分辨率多了百分之四十，除非提高电子枪功率，否则必然会降低扫描刷新率，这点不足为奇。
　　“能看一下吗？”那位专家礼貌地提出请求。
　　“没问题！”衡所长示了一下意，演示的研究人员按下esc键，调出菜单，在图形选项中，将分辨率调整为超高分辨率。
　　屏幕一闪，出现的演示画面更加精细，宛如一幅图画。
　　野马战机的边缘处，连之前不太明显的锯齿也看不到了。战机的表面变得更加细腻柔和，真实感越发强烈。
　　唯一的不足，就是屏幕亮度，比刚才稍微降低了一点。
　　除此之外，画面中飞机的飞行动作依然那么流畅，看不到丝毫卡顿。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就像是在看一场飞行电影，下方田野、河流、村庄、山峦的景致是那么的美轮美奂。
　　和市面上那些如同马赛克堆积的3d游戏，它起码高出了两个档次！
　　在当前的家用计算机级别，这绝对是最顶级的！
　　以一个商人的眼光，阿特利敢确定，这款显卡一旦推出，就将掀起一个3d狂飙！
　　就连不怎么爱玩游戏的他，看着这么精美的画面，都有些跃跃欲试，上前操纵着它，在空中自由飞翔的冲动，光是看风景，就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了。
　　这时，他带来的那名技术专家，在询问了白云天，征得他同意之后，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张软盘，插入了计算机软驱，调出其上一款戴尔自行研发的显卡测试程序，对显卡的全部参数进行了一次详细的检测。
　　根据读取的硬件信息显示，该款显卡采用的一种从未听说过的agp接口，显示芯片为一枚tx-2d-1、tx-3d-2显示芯片（tx为图形拼音首字母）、四兆的sdram显存。
　　显示模式分2d和3d两种。
　　衡所长他们研发的第一代3d显卡，基本是照抄voodoo，属于它的阉割版。在第一代研发过程中，他们基本吃透了这些电路的作用。
　　开始第二代3d显卡研发，白云天又一口气给了他们ati3drage、3drageii、3drageiipro等版本的显卡资料。有这么多参考，他们很快就柔和了其中的精华，并且补齐了2d显示功能，从而使新显卡具备了完整的2d、3d显示功能。
　　其中2d图形芯片，是请华越代工；3d图形芯片，则是由德仪代工。
　　2d模式下，可显示从最低的cvga到sxga，最大分辨率可以达到1280x1024，色彩数为十六万色，也即真彩，刷新最高可以达到75赫兹。
　　3d模式下，最低分辨率为320x240，最高为1024x768，刷新分别为75赫兹和60赫兹。
　　它的3d功能堪称强悍，包括了诸如像素渲染、顶点运算、着色、旋转、缩放、阴影渲染、抗锯齿等所有3d功能。
　　经运算测试，其各方面3d运算性能，都比市面上所见的其他3d卡强出太多。
　　“你们的芯片最高集成度不过三百万，怎么能达到这么高的性能？”那名专家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也是他们最不解的地方。
　　诚然，中华制造请德仪代工，采用了最先进的芯片工艺，集成度远比其他显卡所用图形芯片高，但也不至于高出那么多，感觉代差几乎达到两代了！
　　“因为我们采用了特别的算法！”衡所长呵呵笑道。
　　所谓特别算法，其实就是将屏幕无法显示部分，则只计算基本线条，不进行细节处理。对于一个存在着长宽高三面的立体物体来说，只计算正面图形，自然能够大幅降低芯片的数据运算压力。
　　不过他当然不会说。
　　这也等于是窗户纸的技巧，一旦捅破，人家照着研究，很快就能出成果。
　　“杜先生，我们想买下这款显卡的所有专利！”
　　看完所有硬件信息，阿特利不再犹豫，立即向杜炜逸提出了购买要求。
　　杜炜逸当即摇头：“这款显卡的专利不卖，我们只和其他厂商合作，搭载在对方的计算机上出售。如果不行，我们就将其单独在市场上销售！”
　　开玩笑，这款显卡性能如此之高，让杜炜逸都惊叹不已，是中华制造未来的又一财源之一，怎么可能打包一次性卖给别的公司。
　　哪怕所有的计算机整机厂商都拒接，他也有信心在市场上取得巨大成功。
　　阿特利对他这个决定毫不惊讶。
　　除了傻子，谁会卖掉一个会下金蛋的鸡，他也是试一试，对方拒绝也无妨。
　　“那么我们要求你们将这款显卡，独家搭载在戴尔电脑上销售，我们会支付给你们每块显卡一百五十美元的费用！”他提出了另一项建议。
　　“你在开玩笑？你知道这款显卡的生产成本是多少吗？其他的不说，光是显示芯片，就花了我们一百二十五美元！”
　　杜炜逸一副被侮辱了的愤怒表情，当即予以拒绝。


第三百三十六章 搭载出售
　　阿特利当然知道显示芯片的价格。
　　这些天的准备，他们早就从德仪那边得到了更加详尽的资料，对于改款显卡的制造成本、性能做了充分的评估。
　　由于采用了最新的芯片制造工艺，该枚图形芯片的集成度，达到了其他图形芯片望尘莫及的三百五十万晶体管的高度，性能提升非常之大。
　　因此而来的，就是高昂的代工费用。
　　一百二十五美元！
　　同时显卡所采用的sdram显存，四兆就是九十八美元，稍微算一下，就能知道，差不多也要近百美元。
　　这还没算2d显示芯片、周边元器件等等开支，总体算来，其制造成本预测不会低于两百七十美元，甚至更高！
　　但他不会这么算。
　　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业代表，为公司压低进价、提高利润才是他的工作，当然要往死里压价。
　　他也不怕得罪对方，大家都是商人，不至于因为一点语言上的冲突，就放弃生意。
　　“不不不！你们这款显卡，性能确实很棒，但是它的定位太过尴尬了！”阿特利极力贬低这款显卡的市场价值，“如果将它作为图形工作站上的显示设备，它的分辨率太低，达不到1600x1024的需要。但作为家用计算机，它的定位又太高了，要为它搭配合适的计算机，至少也要相当于奔腾pro级别的处理器，这超出了绝大多数用户的预算，只能让少量高端客户使用……”
　　“所以我们为它的定价为九百九十八美元！”杜炜逸适时接话道。
　　“九百九十八美元！你疯了吗？一台图形服务器级别的显卡，也才上千美元，你们凭什么卖到九百九十八美元？”阿特利毫不客气的，当场反驳。
　　两人唇枪舌剑，从九百九十八美元，一直砍到七百美元，然后就僵持在六百九十九美元处，一方还在死命压价，一方坚决不肯让步。
　　而阿特利却想将价格，压缩到五百九十九美元以下。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作为一款家用电脑显卡，五九九已经非常高了，目前最高端的2d显卡不到两百美元。作为第一款3d显卡，有着优异的性能，稍微卖贵点可以，但是超出三倍的价格，必然会使大量的用户望而却步。
　　他可是想在每台戴尔电脑上，都搭载3d显卡，作为最大的卖点，以促进销量提升。
　　用他的话来说，为了这个目标，他们甚至放弃了从这款显卡戴尔上赚取哪怕一美分利润的打算，完全是免费让它搭载在戴尔电脑上，随机销售！
　　他孜孜不倦地劝说着杜炜逸，向他阐述，将这款显卡搭载在戴尔电脑上随机出售，将大大提升它的档次。并且以戴尔的品牌，每年的出货量都在百万台以上。
　　而假设中华制造自己出售，必然要给代理商一定的回扣，同时铺货过程中，还会产生很多费用。回款时，又要跟无数的代理商进行结算，非常麻烦，有时候还要打官司，还不如直接搭载在戴尔电脑上，更加划算。
　　始终在旁静观的白云天，这时突然插话道：“要将售价降低到五百九十九美元，除非我们放弃sdram显存，改用edo，你们能接受吗？”
　　阿特利一时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edo比sdram便宜了许多，但是速度也慢了许多。从价格上算，edo只有sdram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但从性能上说，edo最高只有66赫兹的显示主频，而sdram的频率可以达到100、133甚至是166，性能相差极大。
　　他看向了随行而来的专家。
　　“完全没有问题！”专家说了一句话，就闭口不言。
　　实际上，以他测试得到的参数数据，这款3d显卡的数据吞吐量非常惊人，超过了所有的pci接口显卡，很明显是中华制造自行研发agp接口的效果。
　　以它的性能，完全可以胜任低端图形工作站所需。
　　edo显存主频虽不如sdram高，可是当前的3d游戏图形数据处理也没那么大。
　　在他看来，采用sdram纯属性能过剩。
　　他自然不知道，采用sdram显存的显卡，本就是中华制造为研究部门所设计的专用卡。第一批五百张3d卡，早已用在了各个研究员的计算机上，为他们的设计工作，节约了大量时间。
　　“理论上我们同意这个做法，不过我还要征求公司的意见！”
　　得到了技术专家的认可，阿特利还是谨慎地将问题保留下来，待总公司那边得出结论以后，再做决定。
　　谈判本就是这样，每出现一个新问题，都需要相关的技术团队支持，然后交由公司评判，最终给出指示，然后双方在此基础之上，再提出新的条件。
　　这个问题略过，阿特利马上提出了新的条件：“我们希望，只在戴尔电脑上，搭载这枚显卡，不得再授权给其他厂商！”
　　对于这个问题，杜炜逸与白云天早就经过多次讨论，已有定议：“可以！但我们也有要求，如果当年戴尔的出货量低于三十万台，则该制约自动取消！”
　　这就是给自己留后路，一旦戴尔的出货量低于预期，则中华制造就会想其他办法，寻找更多代理商，来扩大销量。
　　双方就各自的条件，一项项做了说明。
　　基本上，当场达成共识的很少，许多都是公开己方的要求。等事后，各方还会内部进行讨论，以决定是否让步。
　　第一次接触就此结束。
　　此后的数天，双方又进行了多次会商。而这些谈判，则不再是阿特利和杜炜逸亲自出马，而是交由各自的谈判助手进行，由法律顾问、技术人员等支援团队，提供技术支持。
　　双方展开了密集的会商，一轮又一轮交锋，最终于戴尔达成了合作协议。
　　协议中，戴尔电脑搭载的显卡，不再是一种，而是三种：一种是采用sdram的高端卡，戴尔为其支付六百九十九美元的配件价格；一种是采用edo的中端卡，戴尔为其支付五百五十八美元的配件价；还有一种，是采用edo，显存仅为一兆的低端卡，戴尔为其支付三百六十四美元的配件价。
　　此价格为美国西海岸到岸价，一切关税、货运、途中损失等，他们概不承担。
　　由于中国半导体产业实力较弱，许多诸如多晶硅等半导体产品只能当做半成品出口至美国，进行再加工为更高附加值的单晶硅等以后，又高价售出。因此低关税有利于美国半导体企业廉价获得原材料，并且中美之间为最惠国关系，故此美国设立的半导体关税只有百分之二点六。
　　有鉴于此，中华制造没有在此问题上更多纠缠，双方很快达成了一致。
　　一月初，双方达成正式协议，签署了合同。


第三百三十七章 赶工
　　哔！
　　“慢一点，慢一点！放，放，放，好，停！”
　　夜幕深沉，已是凌晨两点过，在显示设备公司、机床设备公司靠北地块，仍然灯火通明。
　　数百名建筑工人，在这片二十一万平米的地块上，挑灯夜战，连夜赶工。
　　他们要在一周的时间内，将一栋现代化的厂房从无到有建起来。
　　如果是老式的红砖厂房，或是钢筋混凝土的厂房，打死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但是好在是钢结构预制件彩钢厂房，那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能让他们有信心完成，更重要的是这块土地早就已经完成了平整、管线铺设、给排水等基础工程。而且在上个月，就已经按照中华制造给出的建筑蓝图，开挖了地基，完成了地基灌注工作，为他们大大节约了时间。
　　剩下的，就是打钢柱支撑，然后像搭积木一样，将一个个预制件用螺钉固定，铺设彩钢墙面、屋顶。
　　即便如此，工期仍然很紧张。
　　因为他们要做的，不是简单完成一个空壳厂房的建造，还要在内部焊接固定供人员上下的上方过道、吊车移动的行车钢轨、通风管道、工业空调、工厂配电系统、厂房火宅警报等等配套设施。
　　完整的工厂包括了玻壳车间、真空车间、荫罩车间等十几个车间，此外还有厂区食堂、行政楼等等建筑，这么大的工程量，哪怕是便捷的预置钢结构厂房，他们也不可能如期完工。
　　幸好中华制造只是要求他们首先完成玻屏车间的工程，其他的可以后面慢慢来。
　　考虑到与中华制造良好的长期合作关系，建筑公司也是拼了命，调集了上千工人，牵设了大功率卤光灯，实行二十四小时连班倒进行抢建。
　　工地指挥直接就睡在了工地上，时刻监督着工程进度。
　　几十名工程师对照图纸要求，就在现场进行绘图，队建造工序、流程进行细分，然后再由各工序负责人落实到人，保证每个人都对自己要做的事了如指掌。
　　钢结构厂房并不复杂，他们只用了两天就完成了总体结构的建造。
　　厂房主体尚未全部完工，各种技术人员就全部入场，分别后面的配套设施安装。
　　四天四夜不要命地抢工，终于赶在工期要求的时间，顺利完成了厂房的全部建造工作，并且通过了监理人员的验收，确认工程质量完全达到了设计标准，可以交付使用。
　　中华制造这边刚刚握着工地指挥人员的手，感谢了他们的辛苦，在验收合格的文件上签字，另一边，上百名中华制造的技术人员、工程师，还有厂商派来的美国工程技术人员就涌了进去，利用各种仪器、设备，进行测量、找平、设计安装步骤等等。
　　十二月二十五日，是西方传统的圣诞节，类似于国内的春节。按照法定要求，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就要休假。
　　但是这个时代的美国，还处在勃勃上升期，技术人员、工人还有那股劲，肯吃苦。在中华制造提出假若能赶在十三天内安装、调试到位，生产出第一批玻屏后，奖励他们一百万美元，每提前一天，多奖励他们二十万美元的激励下，也能如中国工程师、技术人员、工人一样玩命干活。
　　二十五号也是中华制造例行的年会时间，可是大家哪有空参加什么年会，所有人都是卯足了劲，泡在工地上。
　　两国的技术人员、工人携手并肩，不分你我，累了就钻进睡袋，囫囵睡个觉；饿了，抓过什么都吃，面包、馒头、包子、蒸饺，有什么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渴了，直接拿起一瓶矿泉水灌两口，然后就又赶回去工作。
　　在这种抢工期的疯狂作业下，一月七日，玻璃熔炉、设备、生产线终于安装到位。
　　这套生产线，所生产的玻屏还是老式的球形管。
　　不过从球形管，到纯平管只需要改用专门的纯平模具就可以无缝转换。而纯平模具早就由精密设备车间加工完成，在美方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只用了两个小时，就顺利完成了改造工作。
　　全部安装、调试、改造工作，只用了十二天又六个小时。
　　虽然他们仅比要求的工期，提前了小半天，但是杜炜逸还是慷慨地签发了一百二十万美元的奖励，让那些熬夜加班的技术人员们兴奋得鬼哭狼嚎。
　　国内的工程技术人员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同样给予了现金及国外带薪旅游休假的重奖。
　　经过培训的工人，在得到金钱激励的美方技术人员指导下，顺利完成了第一批一千支二十九英寸纯平玻屏的制造。
　　下线的显像管，在经过严格的检测以后，马不停蹄被送到隔壁显示设备公司的组装车间。
　　显像管生产，玻屏只是其中的一个步骤，其他还有电子枪、偏磁线圈、荫罩等等多道工序。
　　可是这个时候，其他车间都还没建成，显示设备公司原来的十七英寸生产线，也不可能制造二十九英寸显像管所需的各种配件。
　　因此组装所需的电子枪等配件，全部是从生产线厂商那里买的一批散件。
　　反正都是同一生产线所出，并不存在不匹配问题。
　　未来中华制造以这条生产线为基数，生产二十九英寸彩电，电路、偏磁线圈等等会做调整，改进工艺，到时候各项性能参数会发生一定改变，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先上再说。
　　到时候，大不了说是换代产品就是了。
　　由于二十九英寸的生产线尚未全部竣工，组装工作只能手工进行。
　　当装配完成，还需要进行抽真空、焊封作业。
　　十七英寸生产线，怎么对二十九英寸显像管进行抽真空、焊封？
　　没关系。
　　白云天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辅助工装，可以利用现有设备，对其进行抽真空、焊封作业，其效果并不比原生产线差多少。当然，效率是肯定比不上自动生产线，而且因为是临时添加的辅助工装，各方面性能还是会有些差距，只能作为权宜之计使用。
　　这种采用新旧技术混合制造出来的显像管，经测试基本达到了技术要求，少数技术参数，略有下降。
　　这也是无可奈何。
　　谁让中华制造要赶工期呢。
　　显像管制造完成，最后再手工完成电路板、电源、输入输入插座、外壳等组装，一台二十九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就此诞生！


第三百三十八章 CES
　　中华制造之所以要赶工期，采用新技术、老技术一起上，现代化与手工相结合的方式，赶出一批二十九英寸纯平彩色电视机，为的就是要赶上今年举行的ces。
　　ces全称是国际消费类电子产品展览会，简称为国际消费电子展。
　　它是由美国电子消费类制造商协会主办，旨在推广美国消费电子产品的展会。从六七年开始举办，二十九年来影响力不断扩大，已成为全球最大、影响力最广泛的消费类电子产品展会。
　　在这里举办展会的公司，也不再仅限于美国制造厂商，还吸引了全球著名的电子品牌厂商，积极报名参加，以借用它的影响力，推销自己的产品。
　　本届展会，就吸引了来自五大洲数十个国家、上千家公司参展，每家公司都在世界上拥有一定的知名度。每次展会不但会吸引来自全球各地的电子爱好者、游客，也会有大批的电子期刊媒体记者、电子业界人士、批发零售巨头等与会，当场洽谈生意。
　　每一个在这里展示的产品，所采用的技术，在得到全球采购商的认可以后，几乎都成了引导着未来发展方向的标杆。
　　中华制造当然不能错过。
　　说起来，ces和国内的春交会、秋交会其实没有区别，只是它的档次更高、影响力更大、吸引来的观众批发零售商更多罢了。
　　为了参加展会，各家电子厂商都会绞尽脑汁，企图挤进去，获得一个展台。
　　但主办方对资格审查很严，一般的电子厂商，根本就拿不到一个参展资格。
　　中华制造也是在前段时间，各国厂商来参加纯平技术转让时，才通过他们，从主办方那里的到了一个展台。当接到主办方的邀请函时，杜炜逸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
　　这意味着中华制造，走出国门，成了国际知名的电子制造商。
　　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嘉奖！
　　为了这次展会，中华制造提前一个月，就对驻美分公司进行了扩张。现在公司资金充裕，也敢花钱了，分公司一分为二，在纽约、旧金山商业中心各租赁了一层楼，聘请了上百名员工，分别负责销售和技术情报收集工作。
　　展台的设计，则包给了一家会展公司，由他们拿出了多份设计方案，白云天、杜炜逸选出了自己满意的一份，交由对方进行展台布置。
　　中华制造与戴尔的合约一签定，双方就立即开车赶往临海，准备一同飞往美国。
　　是的，阿特利等人也会和他一起，赶往展场。他要将中华制造提供的三十张tx-3d卡带回去，安装到参展的戴尔电脑中，在展会上公开展示出来，这也将是他们今年在展会上一鸣惊人的秘密武器。
　　就像中华制造不惜代价，赶制出第一批二十九英寸纯平彩电一样，他们时间也很紧。
　　ces历来都是安排在新年后举行。
　　今年的新年是周末，经过圣诞到新年的休息，惯例会有几天休整期，因此展会是从十号开始，到十三号结束。
　　他们签完合同，已经是八号。
　　而从中国，并没有直达拉斯维加斯的航班，他们只能先赶到旧金山，然后再转机，全程差不多要一天时间。如果能顺利搭上预定的航班，将于九号早上七点到。
　　也就是说，留给他们改装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夜！
　　一款陌生的计算机配件，谁敢说就能一次性安装到位，不发生各种硬件兼容、软件兼容、驱动方面的问题？
　　特别是这款显卡才刚刚研发出来，说不定它自身就存在着各种设计缺陷。
　　仅仅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安装调试，实在是太冒险了。
　　就算是装上去了，看着运行良好，可是没有经过长时间的拷机测试，谁知道在展会时会不会出纰漏。万一当经销商对它表示出极大兴趣，正在围观的时候，突然死机、花屏，甚至是烧坏硬件等等事故，会严重损害到戴尔电脑在全球采购商心目中的形象。
　　要不是它很可能成为这次展会上，最大亮点之一，戴尔公司都想放弃这次展会了。
　　造成时间这样紧张的原因，主要还是跟谈判拖得时间太久了有关。
　　可谈判是为了争取利益，每一个细微的让步，可能就代表着未来几百万、上千万美元，或者更多的损失。戴尔公司哪怕最终错过了这次展会，也绝不可能为了抢时间，就轻易做出让步。
　　“放心好了，白总是我们公司、不，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专家。有他出马，没有什么搞不定的！”在杜炜逸那辆拉风的克莱斯勒帝王宽大的后座上，他安慰着心神不定，一直催促司机加快速度的阿特利。
　　“但愿如此吧！”
　　阿特利翻了个白眼，不想打击中国人脆弱的自尊心。虽然他从随行的技术专家那里确认，中华制造这位技术总监的实力很厉害，但他也不认为会比戴尔自己的工程师还要更强。
　　从后视镜中，他看到了一支长长的车队。
　　这次中华制造来的人很多，除了白云天、杜炜逸，还有几名技术人员、翻译等人，随行的还有六十几名员工及其家属。他们是上年度的优秀职工代表，得到公司奖励，到美国带薪旅游一周。
　　公司允许他们带上自己的配偶，及小孩，限于三人以下共同去美国旅游。所有的机票、酒店开支都由公司承担，并且还给他们每个家庭每天三百美元的补贴，作为外出游览观光、购物的开支。若是他们舍不得花，也可将这笔补贴节约归己，但多余的开支就需要自己负担了。
　　一趟旅游下来，公司平均为每人（包括家属及小孩）承担的各种花销将近两千美元！
　　这几乎是一名职工全年的总收入了！
　　福利之优厚，让公司的每一个职工在羡慕之余，也是鼓足了干劲，希望明年也能评上优秀员工。
　　有了这批优秀职工的加入，整个队伍的人数一下就膨胀到了八十余人。
　　这么多人乘机，不是包机也差不了太多了。
　　还是葛书记秘书于淼帮忙，他们才能在一周内，就领到了出国护照，顺利赶上这趟航班。
　　除了随行的人多，要带的货物也多。
　　那就是中华制造赶制出来的一百台二十九英寸纯平彩电。
　　只是这批彩电太重，没法随同他们的客机一道，所以只能先由货机送到旧金山。到了以后，再换装货柜车，通过陆路运送到会场。
　　随着两架飞机从浦东机场先后起飞，白云天、杜炜逸、阿特利等人，以及一百台纯平彩电，也开始了他们的美国之旅。


第三百三十九章 博闻强记
　　“为什么起飞前三十分钟就不再允许登机了？”
　　“我们要从候机厅自己走到飞机旁边吗？”
　　“飞机爬升的时候，耳膜是不是很痛？”
　　“飞机上真的免费供应餐点，还是泸州老窖？”
　　“飞机上没有降落伞吗？要是飞机出故障了怎么办？”
　　白云天那辆全苏城，也有可能是国内唯一一辆劳斯莱斯上，方佩玲嘴就没停过，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
　　关于搭乘飞机的流程，公司的内部论坛上，早就贴出了详细的说明，图文并茂，她也认真地看了。可是临到去机场的路上，她还是紧张了起来。
　　她从未乘过飞机，第一次乘机既有新鲜感，又本能地感到害怕。
　　不停地询问只不过是下意识，想从白云天得到保护。
　　像她这样的情况，并非个案，这次出游的人员中，绝大多数都没有过搭乘飞机的经验。尽管已经开放了普通群众乘坐飞机的权力，可是能坐得起飞机的人仍是少数。
　　对于人生第一次乘坐飞机，飞上蓝天，他们都是又憧憬、又担心。
　　有几个家庭怕飞机出事，虽然明知这是一次难得去美国旅游的机遇，可还是狠下心将孩子留在了家里，交给父母照看。这样就算飞机失事，家里也能留条根。
　　当车队到达机场，人群自动就组合成了一个整齐的队伍，就连小孩子也由父母牵着规规矩矩地排成队列。这让阿特利等戴尔公司的人，很是为中国人的纪律性感到惊讶。
　　进入机场大厅，众人明显有些拘束，一个个都跟着前排的人走，不敢脱离队伍。就算是上厕所，都会向带队的人请示，这让阿特利等人感到很是费解。
　　机场大厅内人不多，毕竟一张机票两三千，能够坐得起飞机的旅客，不是单位报销，就是有钱的个体户、商人。
　　办理登记手续的时候，许多人的行李都超重了。
　　因为他们按照单位组织出去旅游的准备，一个个都往背包里塞了太多的东西。水果、糕点、饮料、榨菜、方便面、火腿肠、御寒的羽绒服、毛衣等将背包塞得鼓鼓囊囊，直到装不下为止。有些人听说美国医疗费用很贵，还自备了大包的感冒清、荆防颗粒、万金油、阿莫西林等药品，以为预备。
　　大家在抱怨一阵后，都老老实实去办理了托运。
　　可能是从未出过安全事故的原因，安检口检查很简单，就是由两三名安检人员，随便在身上拍两拍，确认没有携带危险品，就挥手放行了。
　　打火机什么的也没有没收，可以携带登机。
　　唯有电话、笔记本电脑这类电子用品，都会要求关闭电源，飞行途中不得打开，据说是电子信号会造成干扰。
　　飞美国的民航客机，是国内当前最好的波音747-200型宽体客机，额定座位为三百人。
　　但实际登机发现，除了中华制造及戴尔公司的人，机上乘客很少，加起来大概也就六十来人，不是外资公司的外籍员工就是领导干部，间杂着数个留学生。
　　一排排的座位上，大量的座椅都是空的。
　　这也不足为奇，国人大多连国内航班都没坐过，更别提国际航班了。再说以现在出国之难，要想办理护照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跑几个月还办不下来的情况太过普遍，所以机上的中国乘客大都是市以上单位统一组织的出国考察人员。
　　像中华制造这样，自己有外汇，组团出去游玩的现象，根本就不可能！
　　而同机的乘客，也都将中华制造这群人，当做了某省市组织的考察团成员，还礼貌地向这边点了点头。
　　至于为什么有小孩子……，还不兴考察团携带家属？
　　因为本次出行的人多，白云天、杜炜逸等高层也没有乘坐头等舱，而是和大家坐在一起。杜炜逸也没有公子哥的娇生惯养，很乐意地跟员工们打成一片，随意地开着玩笑，看起来兴致勃勃。
　　当然，他们虽然坐的是普通舱，可是座位却是前排，可以不受拘束地伸直腿，空间宽敞许多。
　　当飞机起飞，完成爬升，开始飞向目的地的时候，方佩玲见识到了传说中的飞机餐，果然很丰盛：中餐西餐都有，中餐就是北京烤鸭、春卷、麻婆豆腐等，还有一碗紫菜海带汤。
　　西餐则是牛排、三文鱼、鸡肉沙拉、面包、蛋糕等等。
　　要酒也有，红酒、白酒都敞开供应，种类也很多，可以任选，其中就有泸州老窖，只是每次都只能要一杯，喝完以后可以再要。
　　完全免费供应。
　　“飞机上的饭真好吃！”
　　方佩玲舍不得一下子就吃光了，小口小口地吃着飞机餐，赞叹道。
　　白云天笑笑。
　　他知道这是她的心理作用，等她多坐几次，习惯了以后就不会觉得好吃了。
　　飞机在高空，气压降低，会影响人的味觉，对咸甜的敏感度下降。饭菜做得再好，吃起来也会觉得食之无味。
　　不过难得她这么开心，白云天就不去打击她了，让她自个儿高兴一阵吧。
　　这个时代飞机上的服务实在没话说，即便用过了餐，也可以随时向她们要各种零食、小吃、饮料、酒类。空姐丝毫不感到厌烦，都是笑吟吟地答应下来，然后推着餐车过来，送上所点的各种小吃。
　　对于机上的小孩子，航空公司还准备有玩具，虽然都是很普通的塑料玩具，小孩子们却玩得很开心。
　　飞机越过一片云海，阳光照射在云层之上，泛出一片金色，如此难得一见的美景，让大人小孩都屏住了呼吸，贴在舷窗上贪婪地看着。
　　不少人拿出了准备的相机，隔着玻璃对着外面一通拍照留影。
　　很快，大家就从拍外面的美景，变成了一家人合影、同事之间合照，热闹起来。
　　方佩玲对一切都很好奇，看到什么都要向白云天询问那是什么、是干什么用的，而白云天也都一一耐心给予回答。在他的资料库中，波音747的任何细节都毫无神秘之处，各种配件也都能说个一二三四。
　　他如此详细的解释，不但方佩玲听得眼中直冒星星，用崇拜地眼神看着他，便是杜炜逸这等长期乘坐飞机的老手，也听得津津有味。他还时不时故意刁难似地，指出一些很少见的东西，要他说明用途，结果也毫无二致地被白云天轻松回答上来，只能感叹白云天果然是个从所未见的怪胎。
　　白云天的博闻强记，让机上的空乘人员都为之惊叹，私下里悄悄询问他是不是一位飞机设计工程师，还专门给他送来了一瓶很贵的红酒，作为招待。


第三百四十章 机场冲突
　　波音747-200的航程能够达到一万两千公里，但是中途需要经停日本成田机场。
　　航班会在日本停留两个小时，然后再连夜飞往旧金山。
　　趁着换机的时刻，白云天带方佩玲下机，去转机区转了转，打算买点日本的土特产、小饰品作为纪念。
　　日本要比国内富裕许多，从机场的设施、环境就可以看出，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随处可见的自动售卖机、彩色电视，旅客身上得体的穿着、腕表、精巧的行李箱等等，都说明了他们的生活品质，远高于国内。
　　飞机要停留两个小时用于检查、加油等作业，机上的乘客大都下来溜达溜达。
　　许多人在停留区内照相、留影之余，对中日两国的差距很是感慨。也有些人像白云天他们一样，进了转机区的机场超市，想买点纪念品。
　　超市的店员，在面对其他旅客的时候，都是笑颜相迎，有问必答，对于旅客购买的纪念品，还能从历史的角度说个一二三四，让对方满意地买下。
　　可在面对中华制造的员工时，却是爱答不理，问三句才能回一句，要不然就直接让他们看商品标签。
　　对于这种明显区别的态度，中华制造的员工都很愤怒。
　　五千年历史、九百九十万平方公里国土、十二亿人口、地大物博等等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告诉他们，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然而现实中百年的屈辱、改革开放后与国外的强烈对比，让国人又有一种自卑感。
　　这种自豪与自卑相交织，就形成了普遍敏感而脆弱易怒的性格，尤其受不了外人的冷眼与歧视。
　　或许店员是看他们穿着普通，或者对方知道他们是中国人，或许只是忙着招呼更有价值的客户……，不管什么原因的冷遇，都让中华制造的员工很是愤怒！
　　不是不满，而是愤怒！
　　一些员工不想多事，带着家人回了飞机上，眼不见为净。但也有些情绪激动的员工，就上前跟对方吵了起来。
　　争执很快引来了机场保卫，几名警察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
　　白云天一看事情要闹大，二话不说，立即让方佩玲等其他无关人员，立即返回飞机上，自己则与杜炜逸向着几名警察迎了上去。
　　“这里发生了什么情况？”警察看到杜炜逸一身名牌，手腕间不经意露出的江诗丹顿，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保留着礼貌询问道。
　　“这几个人在这里闹事，还准备打人！”
　　超市的店员抢声告状，向警察展示被扯坏的衣领扣子，气势汹汹不依不饶。
　　末了，他还说了一句：“他们是中国人！”
　　听到最后一句，警察脸上虚假的笑容一下消失，转过身，对着那两名被指控的员工冷冰冰地说道：“各位，请跟我们走一趟，到机场警局协助调查！”
　　“我们马上要赶飞机，哪有时间跟你们去警察局！再说，是他们先欺负人，我又没怎么他，就是抓了他的衣领，是他自己在跟我争执中扯坏的！”那两名员工有些害怕，但又不忿地分辨道。
　　“你承认是你拽了他的衣领，扯坏了他的衣服？那么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是治安事件，跟我们去警察局吧。”警察冷笑着围了上来。
　　白云天皱皱眉，走上前，用流利的日语说道：“我们是中华制造的！”
　　“那又怎样？”几名警察看看他和杜炜逸，知道不是普通人，没敢动手。
　　“我们公司，和你们的索尼、东芝、三菱、夏普等等株式会社都有紧密的业务联系。这件事，本就是超市的店员有错在先，对顾客不理不睬，态度极其蔑视，才会引发冲突。我不觉得我们的员工有什么错！”白云天强硬地说道。
　　听说眼前这家公司，跟索尼等大财团都有紧密业务往来，几个警察犹豫了。
　　索尼等公司，在日本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家企业而已，而是一个庞大的财团，在政商两界都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他们的公司规模之大，涉及到方方面面，从军工到金融、家用电器，乃至普通的日用品，无所不包。
　　这么庞大的规模，与他们有业务关系的公司自然更是数不胜数。
　　不夸张地说，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都处于这些大财团的影响之下。
　　没有死角！
　　如果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跟这些大财团有重大业务合作的公司高层干部，那就是他们绝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们可不想为了维护一个小小的机场超市店员，最后丢了饭碗。
　　杜炜逸看出了他们的犹豫，说道：“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吗？”
　　日本已经普及了无线电话，普通国民中手机的保有量也在节节攀升，不少人都拥有一台行动电话。
　　看他的样子，是要打电话给这些财团的人，让他们出面来解决这事，那名店员有些慌了，将警察拉到一边叽叽咕咕，似乎是想要息事宁人。
　　“算了，这名店员不想再追究这事了，你们赶快走吧，不要在这里闹事了！”
　　交头接耳一番，带队的警官走过来，大度地对两名差点被带到警察局的员工说道。
　　逃过一劫的员工喜出望外，就要答应。
　　白云天上前，一把拦住他：“事情闹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是你们个人的事了，而是事关公司颜面的大问题，我们不能接受被人栽赃。”然后转过身，对一脸不高兴的警官道，“要想不追究也行，但是他……”他一指那名店员，冷冷道，“必须向我们的员工道歉！”
　　“你……”几个警察一脸怒色，阴晴不定。
　　白云天不去管他们，对着那名躲在后面的店员道：“怎么样？是道歉，还是让索尼、东芝的高层干部，和你们店的社长直接对话，你选吧！”
　　那名店员又惊又怒，有心想赌他们是在虚言恫吓，却又怕是事实，真的跟索尼等财团有着非常好的关系。
　　以这些大财团的实力，都不需要他们的高层出面，随便一个小科长，都能让超市的老板为他下跪低头。至于他这个小店员，更是无足轻重。
　　想想家中的妻子，想想正在上小学的女儿，再想想家里还有十五年的房贷，那名店员脸上时怒时忧，拳头握了又松开，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屈辱地低下了头，对着中华制造那两名员工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工作失误，给两位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真是非常抱歉，我会深深反省自己的，请原谅我吧！”


第三百四十一章 神秘的中国参展商
　　在白云天、杜炜逸眼中，机场超市发生的冲突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事情闹大了，不管索尼等得到了专利的公司是否愿意出头，其他那些只拿到了授权的公司，为了得到长期授权，肯定会很乐意帮忙的。对付区区一个店员，随便一个科长就可以让他丢掉饭碗。
　　他们不在意，中华制造的其他员工可是激动得很。
　　能够在小鬼子的国家，逼得对方低头认错，这就足以让他们感到扬眉吐气。两名员工回到机上，绘声绘色地向其他人说起经过，特别是白云天那句“你是选择道歉，还是等索尼等公司的高层和你老板直接对话？”时，所有人都发出畅快地笑声，眉眼间充满了自豪感。
　　他们在看白云天和杜炜逸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尊敬与亲切。
　　飞机检修完毕，再次起飞，机上多了不少从东京飞往美国的乘客，总算填满了空位。
　　经过一夜的飞行，飞机在旧金山国际机场降落。
　　旅游团的成员，将在这里开始他们的美国之行，他们会在这里玩两天，然后再赶往拉斯维加斯，参观ces，顺带在拉斯维加斯玩一天，之后再转往纽约、华盛顿游玩。
　　而白云天等人，要再转乘美联航空公司的飞机，转飞拉斯维加斯。
　　大家就在机场大厅分手。
　　阿特利与白云天等人一道，坐了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就抵达了麦哲伦国际机场。
　　取完行李，一出机场，驻美分公司、戴尔公司的人就迎了上来。
　　双方汇合，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分别坐上了各自开来的车，向拉斯维加斯国际会展中心驶去。
　　虽然还有一天才开幕，展会的氛围已经非常浓烈了。
　　在随处可见的游客之外，街上、酒店外都可以看到很多西装革履的团体，酒店外也停满了各种豪车，显然准备参加明天ces展会的各国采购商。
　　还有许多一身时尚的少男少女，这多半是准备参观展会的电子爱好者。
　　沿途看到很多ces的大幅广告牌，一些国际知名电子企业，也纷纷租赁了广告牌，聘请了宣传人员在街头搞活动、派发传单，宣传各自的产品。
　　铺天盖地的各种广告、霓虹灯，将拉斯维加斯赌城的氛围，都给冲淡了许多。
　　到达国际会展中心，这里的气氛更加热烈，场馆外飘扬着各色彩旗。会馆外的广场上，游荡着数以千计的各国公司人员，及来自全世界的电子爱好者们，这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地广人稀的美国可不多见。
　　会展中心有两个场馆，一个十七万平的主馆，还有个四万平的副馆。
　　戴尔公司的展台，当然是在主馆。
　　因为中华制造这次主要展出的是纯平彩电，也等于是为其他公司提前做宣传预热。因此在他们帮助下，这次也拿到了主馆的展台，而且位置非常好，正对场馆入口，就连ibm等都心甘情愿屈居其后，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透过玻璃外墙，可以看到中华制造的展台外围了一层幕布，谁也不知道里面摆放的是什么东西。
　　不时有记者、电子爱好者，好奇地趴在场馆玻璃墙上，向内观望。也有些不知情的参展厂商，走到幕布边，试图撩开一条缝向内望，都被展馆的保安给阻止。
　　有神秘感才会有话题。
　　这是第一次有中国企业参加ces，这本身就具有一定的话题性。而用布遮住展台，神秘感更强烈，越是不想要人看，人越想看。
　　这样，当明天幕布揭晓，才能带给公众最大的轰动。
　　中华制造的做法，也得到了其他厂商的认可。他们虽然明知道站台上摆的是什么，却故意装作不知，偶尔还表达一点愤慨之意，认为这是对东道主的不尊重。
　　已经有不少傲慢自大的记者，受此误导，在报纸上发表了攻击性文章。报道嘲笑以中国的技术实力，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用幕布围起来不让大家看到，难道他们还想在展会上一鸣惊人不成？
　　还有些记者，嘲讽说，或许是中国的产品实在太差了，怕丢丑才用幕布围起来。
　　铺天盖地的报道，提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从全美各地赶来的媒体记者越来越多，都等着明天开馆以后，想看看中华制造遮掩的，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产品。
　　或者真如记者所说，是怕丢丑才故意遮住？
　　一些原来没有兴趣来的本地民众，也在媒体连篇累牍的宣传下，产生了好奇心，打算明天过来一看。
　　还有不少电子爱好者，早早就候在了场馆外，试图询问他们看到的每一个中国人模样的工作人员，询问展台上展出的究竟是什么产品。
　　白云天一行人到来，也引起了不少记者和电子爱好者的注意。
　　当看到他们径直走向场馆入口，他们迅速一拥而上，围了上来。
　　“先生，请问您是这家中国公司的参展人员吗？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您……”
　　数十名记者，像是看到鲜肉的非洲鬣狗一般，纷纷将话筒杵到了白云天、杜炜逸等人的嘴边，每个人都在提出他们的问题，有疑问、有质疑、有刁难、有讽刺。
　　杜炜逸面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一边护着身体慢慢向前挤，一边带着和煦的微笑道：“让一让，请让一让，有什么问题，明天就知道了！”
　　对于他们的问题一概不答。
　　李强、姜杰等人与场馆内公司临时请来的保安一起，努力将记者隔开，出了一身的汗，才好不容易将白云天等人护送进到场馆。
　　“杜总、白总，你们来了。”驻美分公司的中方经理、美方副经理一起迎了上来。
　　“展品到了没有？”杜炜逸低声问道。
　　参展的这批彩电，走的是陆路，飞机上又没法电话联系，他也不知道到了没有。
　　没错！
　　中华制造用幕布围起来的展台里，其实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展台。
　　“刚才随车押送的陆经理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但是白天进来容易引人关注，所以我让他们等晚上再过来，从场馆后门卸货！”中方经理也低声回答道。
　　“那就好！接下来的事，就辛苦你们了！我和云天，先到戴尔那边去一趟。”听说彩电已经送到，杜炜逸表情一下轻松下来，和他们握握手，与白云天一道，跟着阿特利等人向戴尔的展台走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 现代版买椟还珠
　　“怎么这么慢！东西都带来了？”
　　还没到戴尔的站台，一群人就迎面走了过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西方人，皱着眉头对阿特利不客气地问道。
　　“带来了！”
　　对方态度很不好，阿特利也没敢说什么，赶紧回答道，然后才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伯克先生。这位是中华制造的总经理杜炜逸先生，这位是他们的技术总监白云天先生……”
　　伯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向杜炜逸伸出手：“欢迎欢迎！”
　　杜炜逸看出他表情有些勉强，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笑道：“自从我们在纯平显示技术上达成合作以后，又在计算机业务中有了新的合作，希望这次的展会，贵我两方都能取得巨大的成功！”
　　“呵呵，但愿吧！”伯克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一句，就催促阿特利等人，“那就赶快吧！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赶在明天展会开始前，就将所有的显卡装配好！”
　　“我明白！”
　　阿特利应了一声，与随行的技术专家、两名助手，一手提着手提箱，一手托着行李箱，快步向戴尔的展台走去。
　　“关于组装，我想我们中华制造可以提供一些协助。”白云天友好地提醒道。
　　“不用了！我们这次推出的计算机，采用了新的pci总线结构，你们应该不懂。公司已经派来了公司最资深的工程师，只要你们的显卡没有问题，他们会把一切都做好的。”伯克生硬地撂下一句，就匆匆进了戴尔的展台。
　　白云天与杜炜逸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对中华制造，似乎有些敌意的样子。
　　不过他们都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跟了上去。
　　展台内，临时腾出了一段柜台，阿特利等人打开手提箱，正将一盒盒显卡从里面取出。
　　“这二十块是apg接口的显卡，这边的二十块是pci接口的显卡，一共是四十块。”阿特利将堆成两摞的显卡，向三名工程师说明道。
　　“agp？就是你说的，中国人自己开发的接口模式？你带这种接口的显卡来做什么？我们的计算机，是选用最新奔腾100的pci总线主板！有这空间装这玩意儿，还不如多带几块pci接口的显卡！”一名工程师皱了皱眉，不满道。
　　另外一个工程师带着明显嘲讽的表情道：“中国人用投机取巧的方式，搞了一个纯平管技术，赚了全世界的钱。现在又弄出来一个agp接口，难到他们以为，这次全球的计算机厂商还会买账？”
　　旁边那个工程师倒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耸耸肩：“埃尔萨斯把这款3d显卡吹得神乎其神。待会儿看看吧，但愿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好，要不这次合作我们可是亏大了！”
　　静静站在一旁的白云天等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戴尔也不是铁板一块。
　　他们内部应该是有一批人，似乎不相信中华制造具备足够的开发能力，对于这款显卡的性能更是抱有极大疑虑。他们或许认为中华制造是想借戴尔的名气，来沾光，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所以才这么不冷不热。
　　这也难怪。
　　纯平管技术刚出来的时候，所有知道、并且看到了实物的厂商都是惊为天人，可能在那么一刻，中华制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公司，在他们心中也曾有过一些光环。
　　然而当大家花了巨资，从对方手上买来技术以后，才发现它根本不值一提！
　　其价值，就如同散装火药与颗粒化火药的对比。
　　从性能来说，颗粒化火药肯定是强很多，但是它的制造方法，也确实不是什么高科技，无非就是蛋清混合、干燥后用木齿轮碾成一颗颗颗粒。
　　没学会之前，都觉得它多么的高大上。学会之后，才发现它其实是那么简单。
　　很多人就有了上当的感觉。
　　尤其是当去中华制造学习的工程师，传回来中国人竟然还在采用落后的半人工、半自动化的生产线，制造显像管，技术上至少落后了他们两代的时候，他们对于中华制造就更加看不起了。
　　在他们眼中，中华制造就是一家走了狗屎运的公司，靠着运气从全世界骗了那么大好处去，接下来还想继续骗戴尔公司，为他们捞取更多好处。
　　于是还未见到实物，许多人对中华制造已是恶感横生，连带着对阿特利、埃尔萨斯等人的专业技术能力都开始有所怀疑了。
　　连这款显卡是不是真3d，他们都持怀疑态度。至于中华制造自行研发的agp接口，则更是完全不在他们眼中。
　　白云天看看阿特利等人身后那个大大的行李箱，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看来为戴尔电脑，专程开发的主板使用不上了。
　　“你笑什么？”
　　无论在国内国外，杜炜逸都很少被人当面给予冷遇，正在生闷气，见白云天不生气，居然反而在笑，没好气地问道。
　　“我是笑有些人不识货，买椟还珠的故事，原来是真的。”白云天抬抬下巴。
　　pci接口的3d显卡，其实在同类产品中，性能已经相当不错了，完全可以达到震撼全场的效果。
　　但是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
　　pci传输数据量的限制，是设计上的硬伤。与采用agp接口的显卡一比，两者的性能差距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枉他好心带来一批采用agp显卡接口的主板，结果人家还看不上！
　　杜炜逸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几个大行李箱，脑子一转，也笑了，感叹道：“这还真是现代版的买椟还珠啊！”
　　戴尔的工程师，技术实力不是吹的，换装一款陌生的显卡对他们来说就跟玩一样。
　　驱动程序，也一次就安装成功。
　　“咦！这个中国公司的水平不低啊！”负责操作的工程师轻声惊叹了一下。
　　对于普通用户来说，买回来一块显卡，正确插入插槽，安装驱动程序以后，就可以正常使用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对于设计工程师来说，小处才见大！
　　要做到用户可以无脑安装，设计者首先自己就必须吃透各种电气、计算机规范文件，严格按照上面的规范来设计，才能做到兼容各种硬件。
　　很多厂商，包括一些知名品牌，所设计的产品都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兼容问题。只有通过不断修改、加入补丁程序，才能保证它的运行稳定。
　　中华制造的显卡一次就安装成功，足以证明他们开发工程师的基础之扎实。
　　似乎有些小看他们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捡到宝
　　显卡安装好以后，几名工程师开始用戴尔自行开发的测试软件，对显卡性能进行测试。
　　这个测试，不是普通用户的跑分测试，而是直接检测显卡的三角形处理速度，通过每秒钟运算生成的三角形物体数量，可以估测出其3d性能。
　　此外，还有每秒的像素填充着色量、透明叠加数量、光照等渲染等3d功能，进行全面检测。
　　这需要运行一段时间，然后才给出数据。
　　几分钟后，屏幕上跳出了一张简单的表格，列出了显卡的各项性能数据。
　　“每秒钟生成的三角图形数量竟然高达两百万个！”
　　“每秒填充的像素点竟然为五百五十万！”
　　“怎么会这么高！”
　　三名工程师，主要关注的是三角图形生成数量、像素填充速度这两个关键指标，看到显示出来的数据，他们不约而同惊呼出声，不敢相信这个数字。
　　一直冷眼旁观的伯克副总经理，也惊愕地扑到了显示屏面前，无法置信这是真的。
　　和同期其他带3d功能的显卡相比，这个数据整整提高了一倍还多！
　　要知道，3d主要就是由各种小的三角图形组成。每秒钟生成的三角形数量越多，画面就越细腻、三维物体的细节就约细致、立体感就越强，这是根本定律。
　　至于其他的填充、渲染、阴影、光照、透明、模糊等功能，不过是在此基础之上的三维体美化。当三维物体本身就很粗糙、如同一坨不规则无名状物体的时候，谁还有兴趣去考究怎么美化它？
　　中华制造的这款3d显卡，每秒钟生成的三角形数量，足足比同类产品高出一倍以上，经它处理显示出来的三维物体自然也就比别人细腻一倍以上，更具真实感。
　　在这款显卡面前，其他同类产品全部都是垃圾，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虽然这个数据，比阿特利、埃尔萨斯报回来的要低三分之一左右，却没人追究。
　　毕竟，能达到这样的性能，已经足够震惊了，若是比这个还要高出三分之一，那其他显卡厂商都没法活了。
　　“你们怎么做到的？”
　　几名工程师一改之前的轻视，转过头来，狂热地看着白云天、杜炜逸，急切地追问道。
　　“因为我们是请德仪代工，采用了最新的工艺制造，单片显示芯片就集成了三百五十万晶体管！”杜炜逸很享受对方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得意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周围侧耳倾听的人全都恍然大悟，马上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因为此前的显卡，从来没有哪家公司这样做过。
　　考虑到设备回本，最新工艺和前一代工艺，虽然集成度只提升一倍，但是其生产成本却是前者的三到四倍！
　　早期的2d显卡只是显示二维平面，对于显卡的要求不高。因此厂商为了追求更高利润，都是选择了上一代、甚至更低要求的半导体厂商为其代工。
　　利润降下去了，性能当然也就差距甚远，可能只有最新工艺的二分之一、四分之一、乃至更低！
　　就好比中华制造是用奔腾级别的专用图形处理器，来作为显示显卡核心，而其他公司却是用486、386，搞不好还有用286来做显示核心的，这怎么比？
　　几名工程师明白其中缘由之后，静下心来，也不由得若有所思。
　　或许随着3d显卡的设计日益成熟，用户对3d性能的要求越来越高，厂商加大投入，采用最新工艺制造图形显示芯片，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吧……
　　又让中华制造抢先走了一步，可恶！
　　众人默然无语。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在局势还不明朗的时候，谁敢贸然率先走出这一步？
　　失败了怎么办？
　　这样冒险的经营策略，大多数成熟的厂商都不会干。
　　想到这里，他们又有些释然。
　　也只有中华制造这类，急于打入国际市场的企业，才敢于冒着极大风险，用高昂的代工费，以投入来换取性能。
　　然而中华制造终究没有名气，他的勇敢尝试，不过是为他人趟路而已，最终还是会为他人做嫁衣。
　　历史上，像中华制造这样昙花一现的公司太多了。
　　但那又怎样？
　　一旦确认此路可行，ibm、惠普、戴尔这样的计算机巨头，很快就能研发出数款类似的产品。以他们在国际计算机市场的巨大影响力、号召力、丰富的产品线、庞大的政商背景，轻易就能打败中华制造这样的小公司，重新夺回市场，巍然屹立！
　　而中华制造这类研发力量薄弱的企业，唯一的利器失效以后，很快就会衰落下去，要么破产，要么被收购，消失在滚滚长河之中。
　　戴尔公司的众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做完性能上的测试，工程师们又打开了3dmax之类的应用软件及游戏，进行兼容性测试。
　　硬件设计得再好，如果软件的兼容性做得不好，同样发挥不出应有的性能。
　　图形处理，应用到的有位图函数、笔刷函数、裁剪函数等基本函数，还有其他的图形渲染、着色等等。3d还涉及到缩放、旋转、3d渲染、素材库、贴图等等功能，不同的软件开发商，会自定义一些格式，用于程序设计。
　　为了规范这些函数调用，就有了图形接口规范。
　　比如3dmax，测试的就是pengl图形接口，这是当前应用最广泛、最多开发公司采纳的图形接口规范。
　　此外，微软公司自己也推出了directx等基于视窗操作系统的图形接口规范。还有些小公司，也推出了自己的图形接口，只是由于采用的人很少，影响力有限。
　　某些游戏或是软件开发公司，为了标新立异，有时也会开发一些专用的图形接口。
　　但也由此可以看出，整个图形接口的规范方面，还是各自为阵，鱼龙混杂。
　　这么多的图形接口，要想全部兼容，那驱动程序就会很庞大、很复杂，浪费计算机的硬件资源。
　　所以大多数厂商都会有选择性地添加接口程序，作为连接游戏、图形软件，与显卡之间的桥梁。
　　戴尔的工程师打开3dmax，粗略看了一遍，界面正常、显示正常，没问题。
　　随后，他又调出一个设计完成的3d图形。
　　从打开到显示出来，3d图形几乎是闪现在屏幕上。这说明三角形生成、着色、渲染等功能，都在一瞬间完成，不存在肉眼可以识别的延迟。
　　遵循着从小到大、从简单到复杂的顺序，工程师依次打开一个个3d图形，都是立即就闪现了出来。直到一个非常庞大的立体建筑设计，才用了好几秒钟才显示在屏幕上。
　　“非常棒！”
　　对此，众人并无任何不满，这个立体建筑，可是在几万美元的专用高档图形工作站上设计出来的。就连它都做不到即时渲染，要是这款显卡反而能做到，那它的售价就不是几百美元，而是数千美元了！
　　从它的表现来看，已经非常令人震撼了。
　　它的真实售价，绝对不止五九九，至少应该是上千美元！
　　工程师们相互默契地对了一下眼神，眼中兴奋莫名。
　　他们知道，这次是真的捡到宝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前途未卜的AGP
　　“哦，冲啊，冲啊，杀呀！”
　　“快躲，快让开！”
　　“开枪，开枪啊，那边又来了几个怪物，再不杀掉它，你就死定了！”
　　戴尔公司的展台内，几名工程师围着一台计算机，脑袋都快凑到屏幕上了，一个个大呼小叫，玩得兴高采烈，一点也看不出资深工程师的样子。
　　伯克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人都说，科学家就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对他们来说，科学就是最大的游乐场。
　　那么延伸到计算机领域，计算机工程师们就是一群最狂热的电子游戏爱好者。
　　君不见，早在电子管计算机时代，几乎每个研究所、大学的计算机上，都存储有弹球游戏。研究人员、工程师们用昂贵的大型计算机，来玩电子游戏，并为之废寝忘食。
　　戴尔公司也不例外。
　　他的工程师们，一个个既是出色的计算机专家，同时也是最狂热的电子游戏爱好者。
　　明明是进行显卡测试，但是当屏幕上出现细腻到令人震撼的游戏画面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了。随后，被这些前所未见的3d画面所吸引，工程师们很快就忘了他们的工作，兴致勃勃地打起游戏来。
　　事实上不要说他们，就连在背后观战的伯克都有些心痒痒的——他也是个电子工程师！
　　在中华制造这款3d显卡支持下，原本像马赛克一样的游戏画面，变得是那么的精致。开启去锯齿功能以后，游戏细节处变得更加光滑，宛如一根根细直的线条。
　　虽说游戏开发商设计的三维物体还稍显粗糙，边角的棱角过多，更像是一个活动木偶，而胜似真人，但是这样的画面已经足够让他们，为之惊艳。
　　这就好像一个近视多年的人，忽然眼前一亮，发现眼前的景物是那么的清晰，颜色是那么的丰富亮泽，那种感动，可以说是无与伦比。
　　工程师们完全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玩了一个空战游戏之后，经过一阵吵吵，又调出了毁灭战士2，开心地玩了起来，还一边玩一边吵，丝毫不顾及旁人。
　　在他们的吵闹中，戴尔公司的工作人员也围了上来，初期的惊艳之后，立即也就投入了进去，跟着他们一起喊、一起惊呼、一起欢笑。
　　其他公司展台的人，纷纷走出来，站在过道上朝这边探头张望。
　　听戴尔的人喊的内容，似乎是在玩一款游戏。
　　反正展会还没开始，展台也布置完了，闲来无事，玩游戏也没什么。
　　可是，有必要这么夸张么，几十号人就围着一台显示器，又喊又叫又跳的。
　　什么游戏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如前所说，电子企业的员工，天然就是一个游戏爱好者。不少人看那边如此兴高采烈，忍不住也聚了过来，想要知道是什么游戏，会让这么多人玩得如此开心。
　　虽然人群把计算机围了一圈，可还是有人努力挤到了中心，只看了一眼屏幕，就再也转不开了。
　　游戏的内容他很熟悉，是他经常玩的毁灭战士2。
　　可是，画面怎么会他妈的这么好！
　　屏幕上，再也不是他见过无数次的色块堆砌，场景、怪物、主角，无不形象鲜明，历历在目。
　　杀死怪物时，溅出来也不再是一个个飘飞的红色纸片，而是像真的鲜血一样，喷飞四溅。开枪时，喷出来的枪口火焰，也不再是由方块组成的水滴状物体，而是有了真正的质感，甚至能让他感受到热度。
　　这绝不是游戏公司推出了高清版的毁灭战士2，而是硬件的作用！
　　作为一名合格的电子企业从业人员，他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戴尔公司，开发了一款……具有划时代意义的3d显示设备！
　　对，就是划时代的产品！
　　他激动了，再也不能无声地偷窥，而是大声喊了出来：“这是什么显示设备，怎么会这么真实！”
　　唰！
　　他周边几名戴尔的员工，闻声向他看来，看到他的脸，愣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惊呼起来：“他不是我们公司的人！”
　　“糟了！被人混了进来！”
　　“快赶他出去！”
　　还有些工作人员，奋不顾身就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他看到更多细节。
　　其他的人，也默契地将显卡藏了起来。
　　那名间谍很快就被挤出了人群，几个戴尔的工作人员更是联手将他推出了展台，然后虎视眈眈看着他，以及其他公司的人，不允许他们靠近。
　　可是秘密只要被一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
　　没过多会儿，展场的每一家公司，都知道戴尔公司新开发了一款“不可思议”的3d显示设备，画面极其惊人，远胜市面上可见的任何一款显卡。
　　而伯克的手机也很快就响了起来，与戴尔有着业务往来，或是关系密切的公司、个人，都纷纷打来了电话，或是直接开口询问，或是转弯抹角，都在试探其真实性。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毫无间断，搞得他焦头烂额。
　　能和他有交往的人，哪一个不是公司的高层。就算不是高层，也是常在一起打高尔夫、桥牌的好友，不是一句“无可奉告”就能堵嘴的人，他也只能堆起笑脸，含糊其辞，然后神神秘秘地说一句“明天来ces，你一定会不虚此行”作为结尾。
　　看到这个场面，白云天、杜炜逸等人早已推出了戴尔的展台，并且为了撇清跟他们的关系，快步回到了中华制造自己的展台。
　　“他们好像很满足现在的效果，对agp提都没提？”杜炜逸有些不甘地说道。
　　他还想等他们试过了pci接口的显卡效果以后，再拿出agp显卡来打他们脸的，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这两款显卡他都用过，然后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agp。
　　不能在这个展会将之展示出来，他觉得很是遗憾。
　　“我想他们是不会再试agp版本了。”白云天想了一下，冷静地说道。
　　“为什么？”杜炜逸很惊讶。
　　“因为agp是我们研发出来的接口啊！”白云天理所当然道，“你认为，他们会放着各大计算机厂商联手制定的pci不用，而大力推动我们研发的agp接口吗？”
　　杜炜逸立即反应过来。
　　是啊，pci是各大厂商吵了两年才妥协的结果，这其中涉及了太多的利益，怎么可能用他们戴尔的平台，来推广中华制造研发的接口规范？
　　万一火了，他们不是还要向中华制造买一次专利？
　　从伯克等人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一次，他们肯定是不想再向中华制造低头了！
　　他忽然有些担心。
　　没有各大厂商的支持，agp还能推广开来吗？


第三百四十五章 庐山真面目
　　万众期待的一九九五年全球电子消费展终于开始了。
　　天还没亮，展馆前就聚集了来自全球的电子爱好者们，密密麻麻占满了整个广场，其数量不下数千。
　　展会对全球采购商，在提出申请，经过审核通过以后，可以得到免费门票，允许限定数量的人进入。一般的小公司，即便申请了也拿不到免费门票。
　　而普通观众要想入内参观，却是需要购买门票，且价格不菲，一张门票就要一百美元。
　　从往年的情况来看，四天的展会将接待近十万观众，光是门票就能收入千万之多。而且这些来自全美、全球的观众，在这几天入住酒店，顺带在当地游玩消费，也会去赌场玩上两把，带动了拉斯维加斯本地经济，难怪当地政府对ces展支持有加。
　　可是直到观众购票入场，中华制造的展台仍然被帷幕严丝合缝地包围着。
　　这让许多人猜测，是不是这家叫做madeinchina的公司，带来参展的展品运输途中出了意外，无法准时到场，被迫无奈，才用帷幕遮掩。
　　当场馆内举行开幕式，美国消费协会董事长兼ceo致开幕词，随后英特尔、微软、ibm等巨头先后上台发表演讲，中华制造展台周围的帷幕依然没有撤去时，大家开始相信，展台内可能真的是空空如也。
　　对于第一次参展的中国公司，大家还保有一定的好奇，看到这种状况，有些人幸灾乐祸，有的人遗憾，表现不一。
　　最后一位总裁演讲完毕，场馆内灯光全部打开，顿时将十七万平的场馆内照得灯火通明。
　　也就在灯光刷一下全部打开的同时，中华制造展台周围的帷幕，悄然落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原本已经失去兴趣的观众，见到这一幕，不约而同急忙转头，向展台看去。少数东张西望，没有看到的观众，也在发现旁人的异状以后，紧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在这一刻，中华制造的展台，成了全场最引人瞩目的所在。
　　“电视墙！”
　　“原来展示的是电视机，还以为他们这么神秘，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展品呢，原来只是电视机！”
　　观众大都围在演讲台前，距离中华制造的展台较远，一时只看到在中华制造的展台正中，耸立了一座四四方方的立柱。立柱的每一面，都由上下左右各五台二十九英寸大屏幕彩电，组成了一堵高一米九、宽二点五米的电视墙。
　　环绕这堵四面电视墙，绕展台一圈的边缘，每隔五十厘米，也用立柱摆放了一台二十九英寸的彩色电视机。
　　当帷幕撤去的同时，巨大的电视墙上，正播放着紫禁城的画面。
　　两扇镶嵌铜钉的大门，占据了全部屏幕。
　　金黄锃亮的铜钉、朱红色的大门，构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
　　紧跟着，大门轰然推开，显出后面宽阔平坦的汉白玉道路。视线顺着笔直的向深远望去，一条左右对称的曲折护城河如一条墨绿色的飘带，展现于众人面前，绿色的河水与两岸白色的汉白玉栏杆，又构成了鲜明的颜色对比。
　　在护城河正中，五座拱券式汉白玉石桥飞跨两岸。
　　石板路继续向远处延伸，一座规模宏大的宫殿霍然跃入眼帘。下方的两层汉白玉基座，上方的红色主调的宫墙、黄色主调的琉璃瓦，构成了一幅宏伟壮观的图卷。
　　镜头加强了颜色的对比，在屏幕上放出来以后，鲜明的色泽，让建筑物的轮廓变得更加凸显。尤其是一路绵延的汉白玉道路，使得画面充满了纵深，突出了宫殿巍峨浩然，不可侵犯的神圣之感。
　　画面拍得非常唯美，色彩的运用，可说是出神入化。
　　然而，这终究不过是一面电视墙而已！
　　在帷幕撤去，展台中突然出现展品的时候，众人还以为会有意外的惊喜，然而在看到，这只是一堵电视墙的时候，观众们失望了。
　　彩色电视机又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别说二十九英寸，就是三十四英寸、四十二英寸的彩色电视机，都已经出现了。
　　区区二十九英寸的彩电，也当宝一样，还不让大家看见，一直瞒到开幕式结束才揭开。
　　中国人啊……
　　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堵电视墙的观众，纷纷失望摇头。
　　“咦？那电视画面边缘好直……，似乎不是球形曲面的……”有视力好的观众，忽然感觉不对，又看了一眼，然后惊讶地叫了起来。
　　直的？
　　观众们闻听，又认真看了过去，许多人很快就发现了与常见的电视墙，不同之处。
　　“真的是直的！”
　　“不光是边缘，棱角处也是直的！”
　　观众们嚷嚷起来。
　　就在众人惊讶间，镜头猛然拉高，俯瞰整个宫殿，显出了紫禁城的全貌。
　　在这画面变动间，又有人发现了不对：“这屏幕，屏幕，好像也是平的！”
　　轰！
　　一言惊起三层浪，本来都要散到各个展台间的观众，立即站定了，然后齐齐向电视墙望去。一些性急的人，已经迈开脚步，朝中华制造的展台跑去。
　　“平的！真的是平的！”
　　“我的天，这竟然是平面电视！”
　　“哇，难怪刚才的镜头感那么强烈，给我很大的冲击感，原来是平面电视机！”后知后觉的观众们，这才惊醒过来，一个个惊呼出声，然后也跟着前面的脚步，朝中华制造的展台，迅速涌了过去。
　　越是靠近，这种平面的感觉越强烈。
　　尤其是站在一整面电视墙下方，更能发现整个屏幕平面的巨大震撼力。
　　和寻常球形屏幕边缘的弯曲、棱角的模糊不同，中华制造展出的彩色电视机，整个屏幕，找不到一点弯曲的地方，完全是一整个平面。
　　也因为如此，电视墙拼接效果非常好，如果忽视屏幕边缘的外壳框架，二十余台彩电构成的电视墙，就好似一幅巨大的显示屏。每一个画面，都能与另一台电视上的画面，完美地拼接在一起，成为一幅完整的电视画面！
　　习惯了扭曲变形的球形屏幕，陡然看到这样平整的显示屏，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
　　难怪中国参展商，要用帷幕将它围起来。
　　它有这个资格！


第三百四十六章 最大赢家
　　从揭开帷幕的那一刻起，中华制造的展台，就成了整个展馆内，最吸引观众的地方。
　　时时刻刻，这里都被热情的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至少有上千人围观。中华制造、及其周边几个公司的展台，都被观众们堵了个严严实实，就连号称全球最敬业的美国记者，都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站在人群外围，踮起脚尖，用照相机，拍下一个个镜头。
　　许多记者已经顾不得去采访其他公司展台，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蹲在地上，用膝盖当桌子，在笔记本电脑上噼噼啪啪写着现场报道。
　　部分采用数字相机的记者，立即将拍到的照片转存入笔记本电脑，然后找到展会的记者接待处，利用提供的互联网迅速传递回报社。
　　不过这时的数字相机还很孱弱，像素低、拍摄效果差，大多数记者用的还是传统的光学相机。
　　这些记者飞快地拍完一整卷胶卷，然后交给同事、助手，让他们马上带着胶卷赶回报社，争取在中午之前能够见报。部分独行侠，则只能在拍完之后，就收拾好东西，连接下来的采访都不做了，马不停蹄往回赶。
　　一九九五年的ces会展，往昔最吸引大家关注的ibm、英特尔、amd、苹果、惠普、索尼、飞利浦、爱立信等等全球巨头，如今都成了无人关注的陪衬。
　　中国公司、中华制造、纯平彩电，这几个关键词现在是全美、全球最热门的话题……，嗯，之一！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戴尔公司的展台，也同样被热情的观众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是他们这里被发现的时间，要稍晚于中华制造那边。并且游戏画面，没有纯平彩电那么明显，大多数观众、记者的注意力，都被中华制造那边给吸引过去了，一时没有发现。
　　还是一些实在挤不到中华制造站台边，无可奈何，只能选择先到其他公司展台随便逛逛，打算等到中华制造那边的人少了一些，再过来碰碰运气。
　　走在十几万平的巨大展馆内，看着一件件前几天还为他们津津乐道讨论的电子产品，现在却感到索然无趣。
　　索尼的展台前，摆放着一台大型游戏机，三十四英寸的超大屏幕彩电中，显示的是一款最新太空射击游戏。
　　这是一款3d游戏。
　　应该说，索尼的技术很强，在其他公司的3d游戏，还大多是一堆杂乱无章、奇形怪状的不可名状集合体之时，他们设计的硬件，就已经能够较为准确的显现出三维立体画面。
　　虽说那个星球怎么看，都像是由各种三角形堆砌而成的大石头，可毕竟不是马赛克了，而且轮廓也比较清晰。配合二维动画演示，大家还是能勉强确认，那是一颗星球。
　　对于电子爱好者来说，往日看到这种技术，他们早就惊喜得大喊大叫，然后玩个不亦乐乎了。
　　然而此刻，看着游戏机上，那台球形管的三十四英寸彩电，他们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丑陋无比。
　　像个发福的中年人般凸起的屏幕，因为球状管而扭曲的边缘、模糊变形的四个角，让原本看起来还不错的游戏，也变得很是不堪，连让人一玩的兴趣都没有。
　　一群群年轻的电子爱好者走过，随便瞥了一眼，然后就耸耸肩，摇头走开，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试玩，恨得索尼公司的人咬牙切齿。
　　当几个年轻人来到戴尔的展台前时，先是毫无期待地随便扫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展台上，摆放着十数台戴尔品牌电脑，每一台的显示器都亮着，播放着不同的演示画面。
　　相同的，是每一台电脑，放的都是3d画面。
　　有顺着迷宫一样的走廊，在建筑物穿梭的画面；有从线条开始、逐渐完整地显出一台轿车，最后渲染上色，成为一辆流线状的跑车；也有各种机械零件，不断地旋转着展示各个面；还有遥远的星空场景，随着镜头推近，慢慢显示出一个星球的形状。
　　和索尼那款太空射击游戏中，那个不规则大石头一样的星球不同，戴尔电脑中显示的星球，就跟大家在电影中常常看到的地球一模一样。
　　那朦胧的大气层、那蔚蓝的大海、白色的云彩、黄黑混色的陆地，都是那么的真实。
　　一时间，他们还以为播放的是纪录片。
　　可是当镜头继续拉近，一个在屏幕上一闪而逝的太空站，让他们惊呆了。
　　虽然错眼间，很容易将太空站当成是摄像机拍摄的真实画面，但是那圆圈一样的造型、如尾巴一样长长的管道，除了在科幻电影中出现过，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存在！
　　而随后，一艘巨大无比的太空战舰，蓦然出现在屏幕上的画面，把他们吓了一跳之余，也立即兴奋地醒悟过来：这是一段三维演示影像。
　　这也是戴尔的目的。
　　模仿至星球大战的太空战舰突然出现、占据整个视野的镜头，本就是让观众知道，他们看的不是纪录片，而是戴尔电脑强大的3d显示效果。
　　要不然岂不是飞媚眼给瞎子看？
　　就如同电影中，观众被吓得惊叫起来一样，展台边的观众，也被吓得肾上腺素急速分泌。
　　紧接着，他们就狂喜地叫了起来，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太真实了！
　　那段三维画面真的是太真实了，真实到如果不是故意插入一艘太空战舰，他们就真的将之当成是摄像机拍摄的真实画面了！
　　这才是真正的三维立体，和它相比，索尼做的那个星球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戴尔方面早有准备，立即热情地迎上去，请他们试玩电脑中预装的3d游戏。
　　当进入到游戏，看到以前在自己电脑上，只是一团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怪物，显现出它的真面目时，玩家们再次被戴尔强大的3d显示效果给震惊了。
　　纵然是红色警戒这款实为2d的伪3d游戏，经过显卡的处理，画面仿佛都变得更加立体了，为他们平添了许多的游戏乐趣。
　　几分钟以后，他们就忘情地投入到游戏之中，忘了一切。
　　外接的高保真音响，将一群群游荡的观众吸引过来，在驻足旁观了一小会儿以后，便再也挪不动脚步，和几位试玩的观众一样，陷了进去。
　　戴尔的展台边，人越来越多，渐渐堵住了通道。
　　慢慢的，其他地方的观众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好奇地过来一探究竟，然后也纷纷失陷。
　　继中华制造纯平彩电，成了全馆最受欢迎的展台之后，戴尔的展台也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观众的关注，成了中华制造之下，最受欢迎的展台……
　　嗯，这次没有之一了！
　　中华制造与戴尔电脑，双双携手，成为本次ces电子展，最大的赢家！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先进教学设备
　　中华制造在ces上大获成功的时候，贾伟正坐在技校的教室里，专心地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课，做着笔记。
　　贾伟并非技校的学生，而是中华制造设备有限公司新招收的员工。他正在参加的，也不是学校正式的技能教育，而是上岗前培训。
　　和他一起参加培训的，除了两百来名同样新招收的下岗职工，其他八百来人全是原新华机床厂的人。
　　但是论起学习刻苦程度，他们这两百多人却是最认真的。
　　或许，这跟新华厂职工还有一条退路有关吧。他们学不好，大不了就领着中华制造给的基本工资，另外找工作也好、做小买卖也好、提前退休也好，终归有其他选择。
　　但是贾伟等人没有。
　　他们都不是新华厂的人，而是其他破产企业的下岗职工。并且，他们中很多人，夫妻双方都在一个厂，如今也同样随着企业破产而待业在家，家庭完全失去了生活来源。
　　他们没有退路！
　　奋斗不出来，就意味着全家人都吃不上饭，意味着孩子要跟着去捡破烂，要在学校承受其他同学的欺负，将来即便考上大学也凑不出学费……
　　所以，他们必须拿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抓住每一点时间，认真听老师讲的每一个知识点，尽可能超过其他人，才有可能在最后的考试中留下来，和公司签订正式的用工合同。
　　三个月的岗前培训，贾伟感觉这是他有生以来最认真的时候。如果上学时候，他有这股劲头，怕是大学都考上了，也不用后来进到职高，更不会在参加上次公司招收技校学员时，因为分数不够而未被录取。
　　那些被录取的学员，虽然跟他们学的内容大致一样，但是学期却是两年，因此基础会更扎实，学到的东西更多。他们毕业以后，也至少会成为中级技工，工资、待遇、福利、晋升渠道等等，都要比他们这些最终考核评级后，封顶也就能拿到四级工的一线工人，强出太多。
　　要是在原厂的时候，他会埋怨，他会说不公平，他会咒骂领导，但现在，他只感到庆幸。
　　起码，他又有了一份工作，从而能给家里带来稳定的收入。在破产企业随处可见，待业率高达百分之三四十的现在，这就很让他感激了。
　　如今的他，哪怕是在岗前培训期间，也能每个月给家里带回公司下发的四百块钱基本生活保障，让一家人能够衣食无忧，他还有什么可以苛求的呢？
　　他还记得，当他跟公司签订临时培训合同，将领到的第一笔钱交到妻子手中的时候，那个即便是下岗时也没流一滴眼泪的女人，眼圈一下就红了，紧紧地抱着他，将头埋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当时，他搂着自己的女人，两个人就这样相依相偎，一起默默地流泪。
　　贾伟对眼前的机会倍感珍惜。
　　苦难会让人沉沦，也会让人成长。
　　他知道自己学历不高，对学习中遇到的疑难，他总是放低身段向老师、同学请教，并用笔认真地将对方讲解的内容记下来，反复观看复习。
　　三个月时间，他已经记了满满的几大本笔记，有课堂笔记，有请教所得，有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摘抄，有自己的领悟，有尝试练习的编程，这几大本笔记，承载着这三个月来，他一点一滴的成长。
　　为了在这短短的三个月内，真正学懂学会，他早上起床匆匆洗漱完毕就拿出课本来看。去食堂吃早饭的路上也看，吃饭时也看，课间也看，中午休息时也看，晚上也看，直到寝室熄灯……
　　不看书的时候，就做题，练习各种控制编程设计。
　　三个月的时间很短，但对他来说，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他只是职高毕业，进厂后做的也是普通的机加工，知道数控车床，但从未实际接触过，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经过三个月刻苦学习、专研，他已经对数控机床有了非常深入的理解。通过反复练习，他也能熟练地编写简单的数控程序，并且能排除各种常见的机械故障。
　　当然，能够做到这一点，除了他自己刻苦功用，还跟公司优越的硬件水平有关。
　　岗前培训，每天上午是学习理论知识，下午就要进行实操培训。
　　他还记得，第一天参加培训，当自己第一次面对实操平台的时候，那种惊讶。
　　原本，他还以为会带他们到车间，在真正的机床上实际操作。
　　结果，面对的却是一个由角钢、塑料制作的平台，上面还安装了一台纯平的彩色显示屏。实验平台上，密密麻麻安装了各种按钮。
　　在控制台旁边，还有一个不到五十公分高的微缩型机床。
　　据老师说，面板完全和真实的数控机床一致，并且操作数据会传送到旁边的微型机床上，控制它工作。
　　最初大家都觉得好玩，只把它当做了玩具。
　　可实际用下来，大家才发现老师说的是真的。虽然微型机床看起来跟玩具一样，加工的对象也仅限于木头、塑料、软质合金，但基本的功能完全与大型数控机床没有区别，遇到的各种故障、反馈，也与真实一般无二。
　　此后，他们还用了微型的数控铣床、数控镗床、加工中心等所有的数控设备，从中积累了大量的实际使用经验。
　　并且，公司还提供了编程实验台这种在他看来神乎其神的东西。借助试验台，他可以像在真正的数控设备上一样，编制加工控制程序，并且得到回馈，确认是否有误。
　　工科，靠的就是海量的练习。
　　只要有足够拟真的实验设备，加上大量的资源投入，只要刻苦练习，就算是一个资质平常的普通人，也足以成为一名合格的研究员、技术员、工程师。
　　如果本人还有较高的天分，那么成为出色的研究员、技术员、工程师、高级技工也不是不可能。
　　正是通过这种种闻所未闻的先进教学设备，贾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从对数控设备极其陌生，变成可以熟练操作加工任意形状、要求零部件的合格数控工人。
　　今天是培训的最后一天，等下午的实操课结束，就会放假，给他们几天时间复习准备。
　　下周一，就是考核，通过以后，他就能成为中华制造的一名正式工人，从而有能力撑起他们那个家。
　　贾伟心中，既有些紧张，也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了期盼。


第三百四十八章 赶上了好时光
　　贾伟推崇备至的各种实训设备，也是被校长沙为健为首的所有技校老师们，视为珍宝。
　　传统教学，学生都是看课本学习各种理论知识，至于最重要的实践，由于经费、条件限制，基本上没法进行。充其量，也就在专门的实验室里，做几个小实验罢了。
　　因此传统的教学，基本就是读死书、死读书，这种模式教育出来的毕业生，动手能力非常差。到了单位以后，还要经过较长时间的实习接触，才能逐渐掌握本应在学校就该掌握的能力。
　　这就等于将学校的责任，推到了单位身上。
　　沙为健等从校长到老师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多少年来，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可是当设备车间，送来一台台各种实操设备时，他们才惊讶地发现，居然还有这种神器，可以让学员们在学校就实际接触到各种常用设备，掌握它们的操作使用维修方法。
　　这简直太神奇了！
　　他们也在教学期刊、论文上看到过，说是国外有在研究教学仿真设备，但就他们所知，也没有这么先进。
　　从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国外的实训手段也很有限，比起国内教学，不过是多了投影、模型等等手段，让学生对所学知识有一个更加感性的认知。
　　一些国外高校、技术院校，会开办校内工厂，让学生在里面实习，提前掌握这些设备的使用，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可是这种完全可以比拟真实设备的实训平台，他们却从未听说过。
　　他们利用在国内教育系统的关系，也曾向其他的教育单位询问过，没有谁配备了这样的实训设备。就是一些出过国的学者、教授，也没在国外的高校见到过这种设备——比之更简陋的、用单板机驱动，只能做出少数简单反馈的仿真模型倒是有，可也远远及不上中华制造的先进，做到了几乎完全和真实设备无异。
　　而且各种设备专业种类之齐全，也让他们震惊。
　　物理、化学、工程绘图、电子、计算机、电工、自动化、流体力学、汽车船舶、电机、传感器、机械加工、数控，乃至医学教学，可以说是无所不包！
　　每一个专业，又有一个系列的实训设备，细分下来，足有两三百种之多。
　　如此丰富的实训设备，完全可以满足一个像华清、科中大这样科目建设齐全，体系完整的大型理工科大学教学所需，简直就是理工科教学的无上利器！
　　经过这种教学模式培养出来的学生，绝不再是人们眼中的书呆子，而是理论与实践并举的精英！
　　他们实在想不出，怎么能做出如此真实的仿真设备。
　　沙为健等学校领导及教师，出于探索未知的求知欲，也曾对这些实训设备进行过拆卸检查。以他们的专业水准，很容易就看出，整个实训设备，基本就是由可编程控制器、计算机，再配合各专业的检测仪表、电气控制、传感器控制、机械传动等总和而成，其他的诸如钢架、塑料、按键等等，不过是模仿真实设备的表面装饰。
　　其中的核心，又在于可编程控制器、计算机系统。
　　一些简单的物理电气实训设备，就只采用了可编程控制器作为核心，根据不同的操作，按照设定的程序作出不同的反应。
　　某些较为复杂的实训科目，例如数控设备等等，就是用整台的计算机作为控制中枢。
　　硬件上说来，也就这些东西，平平无奇。
　　这都是死东西，只会按照既定程序，作出既定反应，就像交通红绿灯，只会按照程序运行。
　　而在这硬件之内，对各种控制作出精确反应的软件系统，才是令他们真正感到震撼之处。
　　能够开发出针对任何情况，都作出符合实际操作反馈的软件开发人员，他首先就必须对这些设备的运行情况了如指掌，并对可能的所有反应都编写出相应的控制软件，这得有多强悍的理论与实践水平，才能做到？
　　遍数中华制造上下近万员工，再将范围扩大到数万家属，想来想去，他们脑中也只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那就是公司的技术总监，白云天！
　　只有他这个前所未有的技术全才、人形数据库，才有这个能力，编写出涉及面如此之宽，可以说各行各业无所不包的程序来！
　　他们甚至怀疑，除了他，全中国还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办到。搞不好，就是全世界也就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做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算是猜到了，是白云天的手笔，他们也想不通是怎么办到的。
　　当然，他们不会自找没趣，去向白云天本人询问。
　　要知道，哪怕是学校最资深的教师，在他最擅长的专业范畴之内，与白云天面对面辩论，也不过是甘居下风。讲不太多，就只能放弃自己的观点，洗耳恭听的份。
　　这样的天才、全才、英才，放眼全国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学校、公司不少人，都认为白云天很可能智商已经超越了普通天才的范畴，达到了爱因斯塔那个级别，是百年一遇、甚至是千年一遇的超天才。
　　凡人去质疑他的专业能力，纯属自取其辱。
　　所以虽然还是对他能编写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软件感到震惊，但大家在初期的惊骇过后，也是一阵狂喜。
　　达到一流水准的教材、实训设备，有了这样两个教学利器在手，不要说将技校办好办出色，就是未来达到华清那个水平，也不再是高不可企的奢望。
　　学着最新、最尖端的知识，每天在真正的设备上进行各种练手，有充足的经费购置各种耗材，让学生放飞他们的想象力，不断提高自己的各方面能力，这样的待遇，就是国内顶尖学府也只敢想想。
　　而这里却是真实发生着！
　　这么多的资源投入，哪怕是一头猪，也能给他堆成一个合格的科研技术人员。
　　以后口碑传出去了，大量天资聪颖的尖子生，将报读这里当做了首选，学校招收的学生素质将会越来越高。有了这些天赋出色的天才，若是培养得力，未来出现一大批科学家、技术带头人，也不是不可能。
　　沙为健看着操场上行色匆匆，无时无刻不忘捧著书本刻苦学习的学员们，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你们，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 设备改造
　　贾伟等设备公司员工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准备，以迎接下周的考核。而在精密设备车间内，周英祥等八级工老师傅们也在紧张地进行着设备改造，以满足企业开工需要。
　　新华机床厂搬迁期初，本着节约成本考虑，曾打算继续大量留用原有设备，淘汰少数老旧设备，少量添置数控设备，小幅提升企业的制造能力。
　　结果在转让纯平显像管技术中心，中华制造收到了大笔转让费。资金充裕之下，公司花钱不再像原来那么束手束脚，可以投入更多资金购入更多精密制造设备。
　　公司倒是想从国外购入先进生产线，只可惜没人肯卖。
　　ibm等公司，可以帮助中华制造购入高精密小型实验室设备，但是对于协助采购大中型先进数控设备的要求，则是一口拒绝。
　　没奈何，中华制造只能花费三亿多人民币，从国内厂家购入了大型龙门式双交换台加工中心、大型卧式加工中心、大型数控车床、大型数控铣床、压铸机、数控滚齿机、数控插齿机、数控磨床等各种数控设备。
　　总数量达到七十余台。
　　由此可见国产数控设备之便宜。
　　这点投入，若是用来购买进口设备，也就能买个几台，双方的价差达到了十倍以上。
　　便宜是便宜了，性能的差距也实在是大。
　　像进口设备，基本都采用了多轴联动，国产的最多只能做到三轴，一次成型能力差。
　　此外，国产的数控设备多采用步进电机，精度差。
　　还有，国产的数控机床完全没有床身温差补偿系统，对于加工中升温导致的精度变化几乎无能为力。
　　其他还有诸如转速低、给进速度低、功率低、稳定性差等等缺点。
　　并且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国产数控机床，不，不只是主控机床，而是绝大多数高精度机床的主轴精加工、主轴箱精加工、导轨精加工等，全都是采用手工方式加工出来的，精度一点不比进口设备差，可是零部件差异大、无法互换，坏了就只有再磨一根。
　　这就导致设备的制造缓慢，一年也就能出两三台，交货时间不稳定。
　　这点尤其让白云天头痛。
　　他本来有很多想法，希望由厂商代为完成。可是设备企业卖的现货，都是很早就做好的成品。要做设计改造，厂家起码需要用半年到一年时间，才能交货。
　　所以他也懒得把希望寄托在厂家身上，有什么就买什么。
　　设备买了回来，再自己来做改造。
　　改造的首要环节，就是用自己研发制造伺服系统，来替换原设备的步进系统，提高设备精度。
　　在白云天拼出五轴加工中心以后，伺服电机的核心精密部件已经不再依赖手工，周师傅他们只需要专心于其他易加工零部件，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
　　如今设备车间已经能够每月提供一百余套伺服电机，基本满足自用需要。
　　经过这番替换，这批数控设备的精度陡然提升了数倍。
　　就拿采购的那几台大型数控卧式车床来说，原来的加工精度只有0.03到0.04mm。更换了伺服系统与控制系统以后，加工精度立即提高到了0.007mm，重复定位精度提高到了0.003mm，与国外设备同级。
　　第二项改造，是在机床床身关键部件，加装了测温元器件，将其温度变化随时传递至主控系统。根据不同部位温度的变化，对加工控制做细微调节。
　　这样一来，数控设备的加工稳定性也大为提高，长时间使用也能保持较高的精度。
　　这两个改进，对中华制造来说很容易实现，但对国内机床厂家来说，却难如登天。
　　原因很简单。
　　伺服系统的电机制造，精度要求极高，国内普遍制造能力有限、高精度设备大都采用手工制造的情况下，很难大规模运用，除非他们也制造出一台高精密五轴加工中心。
　　而电机只是一方面，还不是最重要的方面。
　　最重要的，是伺服电机的驱动程序，以及温控补偿的系统程序。
　　这两个涉及的是算法！
　　没有足够的数据和处理温度变化对机床加工精度、稳定性影响的经验，光靠脑子想，是编不出来的！
　　说穿了，就是积累不够。
　　这两点，除非国外相关制造商公开数据，否则国内厂家没法一蹴而就，只能通过长时间的研究，积累了足够的数据和经验，才有可能解决。
　　这些东西，白云天都有，所以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就像他对压锻机的改造一样。
　　目前的压锻工艺有冷锻、热锻、温锻、等温锻、复动锻造等多种工艺。
　　这些锻造工艺，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缺点。
　　为了综合它们的优点，去其糟粕，国外也在研究复合精锻成形技术，其中以德国取得的成绩最大，代表了当前全球复合精锻工艺的尖端科技水平。
　　可是看似很难的复合精锻工艺，在白云天面前就毫无秘密。由于这种技术主要是工艺的改良，对设备的要求不是特别苛刻，在他的直接指导下，周英祥等八级工们对设备做了小幅改造，很快就成功总结出了冷温复合精锻成型工艺、精密辊锻-模锻成型工艺。
　　虽说为了担心引发轰动，白云天稍微作了一点保留，没有超过当前的技术，但只需对工艺再作改进，就能很快突破当前极限，达到极高的精度要求。
　　高精尖什么的，在他面前都是浮云。
　　对他来说，难的是基础制造能力。
　　比如说原设备的给进速度、切削速度较低，他知道是因为刀具磨损强度不够。可是在没有耐磨损高强度国产刀具之前，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让设备继续在较低的速度下运行。
　　又比如床身的设计不合理，他知道也没办法解决。
　　再比如机床的床身、导轨等所用材料，国内提供不了他所需要的材料，还不是只能干瞪眼。
　　许多问题，国内厂家也看到了，但因为整体制造能力不足，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怕知道应该解决，却缺少解决的方法、设备和技术积累，所以只能望而兴叹。
　　这是由整体的材料、化工、机械制造、微电子等多种学科综合决定的。
　　对于他的种种遗憾，周英祥等人是完全不知道的，知道也不会在意。
　　对他们来说，一台国产数控机床，只经过了替换伺服系统、加装了温度探测控制系统，就提升如此之高，已经是非常之兴奋了。
　　测试中，数控机床表现出来的超高加工精度，已接近了他们的加工极限——这可不是手工制造，而是批量生产！
　　他们深深知道，当这批设备投入使用，中华制造势必又将迎来另一次飞跃。


第三百五十章 巨大优势
　　“热烈庆祝拉斯维加斯ces展成功闭幕，我公司二十九英寸纯平彩电在展会上成功签下百万台订单！”
　　“公司与戴尔电脑联手推出的3d家用电脑，四天签约超七十万台！”
　　技校宿舍320寝室内，众人通过公用计算机，刚连上公司内部网，就弹出最新的标红热点新闻，光看标题，便让他们感到浑身热血沸腾。
　　“哇！公司太厉害了，又连续签下两笔超大的订单！”
　　“这可是ces展啊，是面向全球消费电子采购商的展会，可不同于我们自己的春交会、秋交会！”
　　“是啊，这赚的可是美元！就算每台只卖五百美元，百万台也有五亿美元了！”
　　寝室众人发出阵阵惊叹。
　　五亿美元啊，四十多亿人民币了，数目之大，已经超越了他们的想象极限。
　　他们毕业后就将全员被公司录取，正式成为中华制造的一员。看到公司在全球电子展上取得的成功，让他们这些准员工，心中油然而生自豪感之余，对于自己有望成为一名中华人的前景也倍感珍惜。
　　和临时来培训的工人不同，他们可都是公司未来的中高级技术人才！
　　“不要玩了，学校给我们配计算机不是拿给我们玩的！让开让开，我要写程序了！”一名学员手拿着记事本，推开围在屏幕前的人，大声道。
　　能够被录取的学员，都是心智坚韧之人，自制力很强。对他们来说，计算机虽然很好玩，内部网更是充满了乐趣，是每天枯燥的学习之余，消遣娱乐的最佳选择，坐到电脑前就不想离开。但它的首要用途，仍然是重要的学习、工作辅助工具，而非玩具。
　　听到室友提醒，他们自觉地关闭了内部网，恋恋不舍地将位置让给了需要的人。
　　坐上来的学员，熟练地在windowsnt界面，点开作业图标，在弹出的登录框中输入了自己的学员编号、密码，登陆入作业模块，弹出一个空白的窗口。
　　他将记事本放在面前，看着上面手写的程序行，双手快速地在键盘上跳动，将一行行程序代码输入页面。
　　“周林，这个作业，你已经全部完成了？”两个仍站在旁边观看的室友，惊讶地问道。
　　“哪有！这是这学期的大作业，几百个零件呢，哪有那么快全部完成。老师也说了，只要能在期末完成就行。我先把比较简单的做出来，复杂的留到后面慢慢做。”周林嘴里说着，手上不停，噼里啪啦，十几分钟就完成了录入。
　　随即，他点了保存，紧接着，又点了交作业，选择了专业老师，就将刚刚录入的程序传了出去。
　　“你就这一个也交？”旁观学习的室友惊讶道。
　　“哈哈！趁着现在交的人不多，老师不忙，正好交上去让老师帮着指点指点。等期末的时候，大家都在交作业，估计老师就忙不过来了！”周林狡黠地笑道。
　　“我去，你太狡猾了！不行不行，让开，我也要把我完成的部分传给老师，让他帮我指点指点！”
　　“还能这么干！周林，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
　　寝室内，正在各忙各地室友们一听，都是眼睛一亮，迅速翻出自己的作业本、记事本，抢着上机将已完成的部分录入，然后传给老师，让他帮着修改。
　　……
　　中华制造在ces上大获成功，签下百万台订单的消息，不但在公司内部又一次引发了热潮，在苏城、在全国也同样引发了轰动，还有幸上了新闻联播。
　　当参展代表团乘机返回的时候，苏城市委市府甚至组织了盛大的欢迎队伍，欢迎他们载誉归来。
　　在欢迎仪式上，葛书记满面春风，发言中也多是夸奖赞誉之词，看得出来，他对中华制造取得的这个成绩非常满意。
　　随后几天，市委市府为中华制造举行了多场庆祝会，杜炜逸成天不是参加这个会，就是参加那个会，要不就是在奔赴庆祝会的路上，忙得不可开交。
　　对于这样的表彰，白云天不感兴趣。
　　他将参加各种庆祝会的事情委托给杜炜逸，自己则与周英祥等一干八级工老师傅们，一起投入到了紧张的设备改造工作之中。
　　三月十二号，全部改造工作顺利完成，随后就开始了设备安装调试。
　　有十多名极富经验的八级工老师傅，更有白云天这个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经验的全才带领，只用了半个月，全部的安装调试工作也顺利完成。
　　从数据库中调入了一批五轴加工中心精密零件的建模数据，试运行下来，各项指标均达到了预期标准。
　　白云天非常高兴。
　　比签下百万台大订单还要高兴。
　　对他来说，钱不需要挣太多，只要能收回投入、养得起一个熟练的制造团队就够了。再多，除了引来他人觊觎，并无多大意义。
　　只有制造水平的提升，才是实实在在的进步。
　　这次的设备改造及安装到位，对于中华制造，就是一次极大的实力提升。
　　以前的中华制造，在白云天，在一众八级工老师傅们的帮助下，同样可以做出精度要求极高的零部件。但从加工精度来说，已经达到了国内最高水平，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
　　正是靠着他们超高的加工手艺，才组装出了在本时代堪称最高技术体现的五轴加工中心。
　　但是，那只是耗时很长，产量极低的手工水平。
　　就拿那台五轴加工中心来说，许多零件的尺寸都不一致，坏了都找不到更替的零配件。
　　这次改造安装的生产线，单就加工精度来说，或许也就跟八级工老师傅们的最高能力在一个水平线上，并没有质的突破。但是它的批量加工能力，却是八级工们拼命也赶不上的。
　　只不过进行设备测，依靠这批设备就轻松加工出了上百套五轴加工中心所需的各种高精密零配件。
　　一旦有需要，白云天立即就可以利用这批备用件，快速组装出上百台五轴加工中心！
　　而耗时，不过几分钟！
　　这就是它的巨大优势！
　　就工作效率而言，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随着这批设备的安装到位，中华制造终于超越了国内大多数制造企业，达到了国际通用标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试生产
　　“人员都到位了吗？”
　　白云天看着车间内一排排崭新的数控机床，和身穿统一工装的工人，询问道。
　　这些工人，大部是原新华厂的职工，少数是后招的下岗职工。
　　他们全都经过三个月的突击培训，以掌握基本的数控车床操作要领。
　　参加培训的员工，大都很认真，学习也很用功。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短短的三个月内，就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数控操作工。特别是原新华厂留用的员工，有些人年纪比较大了，接受能力有限，怎么也学不会跟传统机床差异很大的数控机床操作。
　　这批人有一百三十来名，全部被派到了由传统机床组成的初加工车间，算是发挥他们的余热。
　　而数控机床，全部交给了考核合格的工人。
　　其中考核成绩最好的，则被派到了数控加工中心操作岗位，或是担任班组长之类的现场管理工作。
　　或许是更加珍惜这个机会，这些数控加工中心操作工、班组长，百分之八十都是后面招的下岗工人。反而是原新华厂留用人员，只有百分之二十。
　　为此，那批原新华厂员工还小闹了一阵。
　　当着所有工人的面，白云天让那些不服气的工人，出来和被委派担任数控加工中心、班组长的员工们现场比试数控加工技术，结果都是完败。
　　尽管如此，还有个别人，仗着设备有限公司的员工大都是原新华厂职工这一点，以资历相压，还试图煽动其他员工，到处说什么“新来凭什么的骑到老员工头上”。
　　中华制造可不会搞什么论资排辈。
　　既然这些人不服从安排，甚至干扰正常工作，公司管理层毫不犹豫，立即与这些人解除了合同，请他们回家。
　　对于其他原新华厂职工，公司也明确表示，工龄可以决定基本工资高低，但职位只能由能力决定。
　　能者上、不能这下，这是铁律！
　　而职务的安排并非是固定不变的，如果他们像新加入的员工一样，专心本职工作，积极钻研技术，只要通过了技校相应的技能等级考核，公司不会视而不见，同样能够获得更大的晋升空间。
　　在软硬齐施之下，除了少数人愤而离开，大多数工人们接受了现实，安定了下来。
　　通过这番双向筛选，那些混子、热衷于搞人事的无能之辈纷纷被排除出去。留下员工大都是相对正直的普通工人，面对更加公平的晋升渠道，他们工作态度也变得更加认真、工作更加负责，同时在工作之余，也愿意投入更多精力去学习提高，设备公司风气为之一正，这倒是意外之喜。
　　不过因为这番周折，也使得这次全生产线试运行，比预定计划推迟了一周时间。
　　“工装图都发下去了？”白云天又问。
　　“两周前就发下去了！”设备公司总经理裘和隆回答道。
　　“操作流程熟悉了？”
　　“各班组长都召集本班组员工，进行了认真考核，确认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流程都非常熟悉了！”车间主任在一旁保证道。
　　“那就开始吧！”白云天满意地点点头，宣布开始。
　　一声令下，原本安静待命的车间内，工人们立即忙碌起来，纷纷启动设备，开始按照预定程序投入工作。
　　这次试运行，不再是少数设备的试运行，而是由各个车间、各个生产线联合运行，试生产一个完整的产品，以检验车间间的配合能力。
　　新厂区配备了和精密设备车间一样的柔性制造系统，并且由于基本上都是全数控机床，因此做到了真正的数字化智能生产。
　　各个生产线、各个班组、各台设备旁，都有一个独立的计算机控制台，控制台通过通讯接口与数控设备相连。接到命令以后，操作工按照要求，立即通过控制台登陆入内部网，从调度室领取任务。
　　根据屏幕上调度室下发的任务，他们迅速向库房发出领料要求。
　　同时，负责加工不太复杂小尺寸零部件的工位，通过内部网下载加工控制程序。
　　而那些复杂零部件，由于控制步骤繁琐，控制程序达到数十兆之多，则只能采用在线驱动的方式，一边从数据库读取数据，一边控制数控机床实时加工。
　　当各工位发出领料申请之后十余分钟，一辆辆运送物料的小型电动平板车陆续开进车间，向各个工位送料。
　　领取物料、签字确认、计算机确认完毕，各工位将物料搬运上机床，经过操作工反复测量、定位确认，开动机床，进行加工作业。
　　虽然数十个工位同时开工，可是数控机床经过封闭隔音处理，设备运行的声音并不大，而且也没有传统车间内火花飞溅、铁屑乱抛的景象，仍然是那么的干净整洁。
　　即便是压铸车间，在对物料进行锻压成型之时，也没有太大的声音，人站在一旁谈话都不受干扰。
　　唯有初加工车间方向，隐约传来阵阵机器轰鸣。
　　数控设备由于是封闭式加工，只有操作工才能通过观察窗进行监测。
　　白云天等设备公司负责人，只能看到几分钟以后，一个个加工完成的零部件，就被操作工从设备中取出，小心地放置到专用的零件架上。
　　经过数控设备加工完成的零部件，自动完成了初加工、精加工、取出毛刺等作业流程，而且由于切削精度高，基本上不需要再经过后续研磨就达到了使用要求，直接就是成品。
　　各个车间只运行了两个多小时，就先后停机。
　　一件件加工完成的零部件，经过检测，精度全部达到了要求，平均精度公差按现行国家标准，达到了一级精度轴的超高精度要求！
　　这个精度加工出来的零部件，完全可以满足航空、航海工业仪表中的精密孔配合、精密仪器轴与传动件的配合、发动机主轴的配合等等高明要求。
　　最关键的是，这是批量加工！
　　放在国内，除了少数国家重点特种企业可以达到这个标准，绝大多数企业，都做不到——除非采用手工少量制作！
　　白云天看着检测人员交上来的检测报告，满心欢喜。
　　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批设备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送礼
　　袁处长坐在办公桌前，戴着一副老花镜，就着旁边的台灯，认真地审阅着一份文件。
　　在旁边的文件框里，仍摆放着厚厚一叠待处理的文件。
　　可见他一天的工作量有多大。
　　但是他虽然累在身上，却甜在心里。
　　这种执掌大局，一举一动都决定着数十万人命运的感觉，让他宁愿天天这样辛苦，也甘之若饴。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兀响起。
　　袁处长知道这可能是误打，所有打给他的电话，都会先由外面秘书进行过滤。只有特别重要的，才会转到他办公桌上，由他亲自接听。
　　因此铃声刚一响，他就立即伸手抓了起来：“喂，我是袁应泰！”
　　“处长，白云天来了，就在外面！”电话中响起秘书小聂的声音。
　　“白云天？哪个白云天，难道是……”袁处长一下站起来，“快快，让他进来，请他到会客室，你先接待一下，我这就过来！”
　　袁处长咋听之下，很是激动，想要立即就去见他。可是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又按捺下来，让小聂先接待一下。
　　放下电话，他又是高兴又是奇怪。
　　他跟白云天不是初次接触了，知道这就是一个技术狂人，成天就埋在技术上，其他的什么都不关心。兵器工业总公司和中华制造合作很久了，对方还一次都没来过，这次怎么会有闲心跑来找他？
　　以他猜测，按白云天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多半是有事要求他……
　　袁处长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没有继续审阅文件，只是在椅子里继续坐了几分钟，估计摆够了谱，才将文件收拾起来，锁进了保险柜，然后从容不迫地起身，关掉台灯，打开门，又小心锁死，不慌不忙向会客室走去。
　　打开会议室，他就看到了坐在客座上的白云天，还是那么的英俊，不过两年时间过去了，久居上位，他的稚嫩外表之间，也隐见几分刚强、威严。
　　在下方的座位上，还有他的那两个保镖，倒是没看到他那个漂亮的小秘书。
　　小聂正陪他说着话，在他面前，还放着一杯新茶，看颜色，应该是珍贵的大红袍！
　　袁处长满意地点点头。
　　大红袍虽然珍贵，可是也只有它，才能够拿出来招待这名贵客。
　　小聂还是很懂眼色的！
　　听到门响，众人转头看来，见到他进来，赶忙一起站起身：“袁处长（处长）！”
　　“坐！坐！云天啊，我可是多次请你过来玩，你都说忙、走不开。这次你怎么有空过来了？来了也不预先说一声，要不然，我也好让小聂去接你，哪会在门口被拦下来！”袁处长笑着打着官腔，气势沉稳地在主位上坐下。
　　等到他落座，其他人才重新坐下。
　　“我这不是听说您升为处长了，专程过来向您道贺的吗？”白云天笑嘻嘻道，“您现在工作忙，我哪敢麻烦您，反正从车站过来也不远，打个车就到了。”
　　“调皮！你会专程过来给我道喜？哼，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袁处长故意板起脸，似笑非笑道。
　　白云天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的表情，还是笑嘻嘻地说道：“袁叔叔，您这可错怪我了。我可是听说您升了正处，赶忙带了礼物，千里迢迢赶过来为您道喜的，哪会没安好心？”
　　他在礼物两个字上，用了重音。
　　袁处长眉毛一挑，感兴趣道：“礼物？”
　　他明白了，白云天肯离开他那个老窝，跑到首都来找他，应该就是为了他那所谓的“礼物”！
　　“李哥！把东西拿出来吧！”白云天对李强说道。
　　袁处长顺着看过去，才发现白云天那两个保镖身边，还放着一口大皮箱。
　　小聂屁股动了一下，看他伸手下压，又坐了回去。
　　李强打开皮箱，只见在用作缓冲的海绵泡沫中，放着一个银白色的复杂部件。
　　李强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花瓶一样，将那样东西捧起来，然后走到他面前，轻轻放在茶几上，再小步退开，回到原位坐下。
　　“这是……”
　　“变速箱？这个不是奥拓车的变速箱吗？”
　　袁处长对技术不是很懂，看那东西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什么，秘书小聂却是一口就叫了出来。
　　他恍然大悟。
　　这不就正是奥拓车的变速箱吗！
　　兵器工业总公司下面有四个厂在生产奥拓，他也去视察过多次了，现在小聂一提醒，他立即想了起来。
　　白云天就给他送一台变速箱做礼物，这也太儿戏了吧……
　　袁处长心中微怒，但瞬间又消了下去。
　　他知道，白云天绝对不是这么无聊的一个人，给他送这东西过来，肯定有别的原因。
　　他俯下身，仔细地观察着变速箱上的细节，慢慢地，他的表情变得惊讶起来。
　　“这是……这是……，这是你们自己制造的？！”他霍然站起身，一脸震惊看着白云天，因为惊讶而压不住嗓音，高声问道。
　　“对！是我们自己制造的！”白云天一脸笑容。
　　白云天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但袁处长兀自不信，又问了一遍：“真的是你们自己做出来的？”
　　无怪他如此，实在是变速箱、发动机，对于国内企业来说，制造难度太大了！
　　国内从三一年，就制造出了第一辆民生牌汽车。到四二年，就由机械专家支秉渊设计并制造，百分之百国产的汽车。
　　建国后，国内成立了一汽、二汽，可以自主生产红旗轿车，解放、东风等卡车。临汽可以生产临海牌轿车，都做到了百分之百全国产。
　　然而随着时代进步，汽车也在不断发展，同样这些零部件，制造难度和技术要求也在不断攀升。
　　到了现在，尽管已经有了桑塔纳、捷达、富康、奥拓等一系列国产车品牌，但是国产化率却从当初的百分之百，降到了百分之六七十。就连国产化率最高的桑塔纳，也是在引进了德国的二手生产线以后，才刚刚解决了变速箱的国产化，发动机部分，至今仍无力实现国产。
　　全国这么多厂家，都无力解决的难题，中华制造竟然能够解决，他实在难以置信。
　　“没错！这的的确确是我们造的！”面对他的质疑，白云天骄傲地说道，“我听说目前奥拓的国产化只有百分之六十，关键的发动机、变速箱都只能依赖进口。所以，我们经过技术攻关，成功研发出了这款变速箱，想送给您作为礼物！有了国产的变速箱，一来可以提高奥拓的国产化比例，二来可以大幅降低生产成本，降低外汇支出，想来您一定会喜欢！”


第三百五十三章 忠告
　　再次听到白云天肯定的答复，袁处长却为之哑然。
　　他在陪同窦处长下去视察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下面企业的领导叫苦，说变速箱、发动机的制造难度多么多么大，制造精度多么多么高，要求多么多么苛刻，能够制造卡车变速箱，不见得能够制造轿车变速箱，他们需要时间来吸收技术，引进设备，要花很多年才能做到全部国产化。
　　可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声不响就把它做出来了，还放到了他的面前！
　　袁处长愣了片刻，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缓缓坐下，又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地问道：“各个零部件经过严格的检测没有？能不能达到原装要求？”
　　“我们自己做过检测，强度、使用寿命均不低于铃木进口件，部分指标甚至略有超出！”白云天感觉有些不对，还是耐心回答道。
　　李强、姜杰没看出袁处长的脸色变化，仍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这个你说了不算，要拿去专门的检测机构，做严格的检测！样品检测合格了，还要去你们厂进行抽查，只有所有抽查结果都合格，我们才能放心使用！”袁处长凝重地说道。
　　“没有问题，我们可以任由检测部门检测！”白云天表情也严肃起来，郑重地回答道。
　　袁处长听到他的回答，并没变得轻松起来，反而起了身，皱着眉头，背着手，很是苦恼地样子，在会客室里绕着圈子踱起了步。
　　李强等人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惊疑地看着他。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踱了一会步子，袁处长停了下来，看向秘书小聂，摆摆手：“小聂，云天他们远来辛苦，这两位师傅你招待他们去休息一下，我先跟云天聊聊。”
　　“放心吧，我会招待好他们的。”
　　小聂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站起身，笑着对李强、姜杰道：“来，我先给你们安排休息的地方。”
　　李强、姜杰对视一眼，点点头，也笑着起身道：“聂秘书，那就麻烦你了。”
　　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末了，还将门关上，会议室里只留下了袁处长和白云天两人。
　　看到人都走了，袁处长也不再踱来踱去了，快步回到座位上坐下，看着白云天，直接问道：“云天，你告诉我，你们中华制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白云天心头一跳，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袁处长也不跟他兜圈子，说话没有半分含糊：“我问的是，你们的主营方向，到底是什么？是现在热销的电动自行车，还是正在跟我们合作研发的计算机，还是刚刚在国际上名声大噪的纯平彩电，或者是汽配行业？”
　　“不能都做吗？”白云天不答，反问道。
　　袁处长苦笑：“当然可以！问题是，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做了，就一定要做到行业龙头地位。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有些问题了！”
　　“为什么？”白云天不解。
　　袁处长叹了口气，也反问道：“你觉得，一个企业垄断了电子、微电子、汽车、机械工业，没有问题吗？”
　　白云天不服气道：“可是那些外企，不也是在不同的行业中，占据垄断地位吗？”
　　“那是在国外！”袁处长淡淡地说道，“在国内，他们也不能样样都做，而且需要跟我们合资，比例不能超过百分之五十！而你们呢，控股率超过了百分之六十，接近七十！”
　　白云天的表情顿时呆住。
　　袁处长并不需要他回答，仍旧自顾自地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让我来猜猜你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先建一个变速箱厂，专门为奥拓车生产变速箱，以后可能会扩大到桑塔纳、捷达、富康等全系列。
　　等积累了资金、技术，你们会进一步生产发动机，然后依然从奥拓起步，一项项替代进口发动机。
　　再下来，你们大概就会尝试做整车了。
　　或许会跟我们合作，借我们的牌子，生产一款小排量微型车，然后慢慢扩大到轿车、越野车，未来可能还会生产卡车、重型卡车，乃至工程车辆等特种车辆。
　　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白云天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方说的这些，他不一定都会做，但是随着制造能力的提升，肯定会摘其一二来做。
　　袁处长长长地出了口气，轻轻地拍着白云天的手，轻声道：“云天，你太激进了，步子也迈得太快了！
　　你当初搞那个电动汽车，我就看出这个苗头了，幸好后来你们没搞——当然，这可能跟技术难度太大有关，没搞也是好事。
　　云天啊，你要知道，在当前政策下，许多事你们都应该三思而后行，不应该不考虑清楚就贸然进入。
　　汽配厂你想建，没问题，发动机厂也可以，可是汽车是国家管控项目，不是私人可以随便涉足的。
　　还有，你们涉足的行业太多了，每一个都是搞得那么大，未来你们公司的规模势必会变得非常庞大，横跨多个领域……，作为一家私营企业，垄断了多个行业的主要技术，长此以往，其他企业都将成为你们的附庸，这样的后果你考虑过吗？
　　这，并非是好事啊！
　　如果你们是国企，那这是好事，你们做得越多、做得越好、技术越先进，国家的实力就越强大，扶持的力度也会更大。未来在国家的支持下，成为全球巨头也未尝不可。
　　但是，你们不是啊……
　　要知道，你们现在这个规模，已经有人在说闲话了。
　　云天，我这不是在泼你冷水，而是提前给你打预防针，免得你懵懂乱撞，碰了红线还不自知！”
　　白云天木然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袁处长断然道：“有些该舍弃的就应该舍弃，最好集中于一到两个方向，不要搞那么杂，规模也稍微控制下，我看现在这个规模，就已经很大了，不要再随便扩大了，以免影响不好，我们也难做……”
　　“那这个……”
　　袁处长看他一脸颓丧的表情，也有些同情，起身坐到他身边，搂着他肩膀，叹气道：“做都做了，那就接着做下去吧。变速箱、发动机你们都能做，只是不要跨出最后那步就行。以后……，也许以后政策变了……”
　　他想了想，如果中华制造不断膨胀下去，可能的样子，就摇摇头：“算了，还是到此为止吧！国内，是不会允许出现一个托拉斯集团的！”
　　最后一句话，他用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轻轻在白云天耳边说道。
　　白云天身子一震。


第三百五十四章 要为人类医疗事业发展做出贡献
　　“这么说，我们碰到玻璃天花板了？”
　　在杜炜逸办公室，听完白云天转述赴京的过程，他凝重地说道。
　　白云天点点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要想重现星际时代，别的不说，航天科技是少不了的。火箭发动机、太空站、航天飞机等等项目，国家肯定是不会允许一个私人企业单独开发这些相关技术，迟早会出面干涉。
　　对此他有思想准备。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达那一步，就开始受到了限制。
　　当然，袁处长只是从他的角度给予忠告，并非来自高层的明确指令。然而从他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中华制造的规模和涉猎范围，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硬要继续照预期计划走下去，并不是不可以，但这样只会引来更大的关注。一旦他的做法过了线，就有可能遭来疾风暴雨般的打击，导致他两年多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要是查抄到他这些年秘密转录出来，刻在光盘中的黑科技图纸，搞不好连人身自由都会失去。
　　杜炜逸面带忧色：“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的星际移民还搞不搞了？”
　　白云天哑然失笑：“你还当真了啊？”
　　“废话！你说的话，最终都实现了，我怎么可能不相信！”杜炜逸鼻孔里嗤了一声，觉得他少见多怪。
　　“你不怕？我们只是做大了点，就已经引来了这么多麻烦，你不怕接下去会有更多更大的麻烦？”白云天故意逗他道。
　　“我只怕不够刺激！”
　　杜炜逸本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要不让当初也不会放着杜坤为他安排好的路不走，平淡却优渥地过完一生，跟着白云天到内地来闯荡：“如果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毫无变化的活着，我宁愿像夜空中的烟花一样，哪怕终究要消逝，也要在消逝前绽放那一抹璀璨！”
　　“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文学青年！”白云天笑道。
　　“你管我那么多！”杜炜逸翻了个白眼，“怎么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云天微微一笑：“当然是按照既定目标继续走下去！”
　　杜炜逸眼睛一亮，一拍桌子，兴奋道：“我没看错你！你打算怎么做？”
　　“现在么，当然是按上面的期待……进行战略收缩，保持低调。”白云天耸耸肩。
　　“啊？”
　　杜炜逸没想到会等来这个答案，下巴都快掉了。
　　白云天呵呵笑道：“然后，一些原本应该放到后面再做的事，不得不提到现在来做了。”
　　“什么事？”
　　杜炜逸手撑着办公桌站起来，一脸的激动。
　　白云天笑容一敛，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庄重地说道：“当然是要在人类的医疗卫生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
　　……
　　白云天来到了刚落成的职工医院。
　　得到通知的职工医院院长游锦带着一众领导，早早就候在了大门口，等待他的到来。
　　白云天这个技术总监，管的范围非常宽泛，所有的分公司、下属机构、部门，都在他的领导之下，由他提供技术指导，同时也管着经费划拨，论实权，其实比杜炜逸还大。
　　一见到白云天到来，游锦等一干医院领导立即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不好意思，前段时间工作太忙了，新医院落成都没空过来。”白云天笑着和每一个人握着手，道歉道。
　　“哪里哪里，没有白总的辛勤工作，公司发展怎么会这么快。新医院的落成、添置的这么多先进医疗设备，也多亏了您的功劳，应该道谢的是我们！”游锦等人半是讨好，半是真心实意地感激道。
　　他们虽然大都是后来才招聘进来的，可是老的职工医院什么样，他们都见过。
　　两层的老式楼房，统共只有四十几个房间，还有好几间用作病房、康复室、设备间。楼内阴暗狭窄，医生们不得不挤在一起工作，就连他们这些医院领导，也没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
　　而新落成的职工医院，虽然面积不算大，却拥有前后两栋五层大楼，一栋用作门诊，一栋作为办公及研究使用，另外还有一栋三层的住院部楼房。
　　门诊楼就有一百三十个房间，完全可以满足一所二级医院全部三十三个临床科室的需求，并且还非常宽松。部分接待病人较多的科室设置了多个诊断室，还有多余的房间作为医生值班室、护士休息室、重症看护室等功能性使用。
　　除了这些临床科室，还有两间一级手术室、二级三级手术室各一。
　　医院的行政后勤部门，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可以设置完善的院办、档案、人事、后勤等科室。
　　当最让他们激动的，是新添置的各种医疗设备。
　　所有所需的设备，在短时间内就全部购置齐全，其中还有磁共振仪等十数台国外“捐赠”的医疗设备，其先进程度，在国际上都属于一流。
　　单是各种医疗设备，公司就投入了数亿元之多。
　　不说医生水平，只是说设备的齐全、先进，完全达到了国内一级医院的水平，部分检测项目更是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准！
　　这怎么能不让游锦等全院上下感激涕零。
　　一些最初只是图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工资高而来的医生，在看到医院的变化后，都是振奋不已，迫不及待想要大显身手，作出一番成绩来。
　　在游锦等院领导带领下，参观完医院各个科室，听完他们感恩戴德的吹捧之后，白云天满意又有些遗憾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样我们就有信心让你们肩负起保障全公司员工医疗健康的工作了。不过，我看来这里就诊的病人好像并不怎么多啊……”
　　何止是不多，简直可以用稀少来形容。
　　整栋门诊大楼，数十个科室，除了内科有几个病人在等待，其他科室都冷冷清清，如神经外科、血液科等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医生护士们闲得无聊，只能抱着医学书籍看，以打发时间。
　　不过比较令白云天满意的是，虽然所有科室都配备了电脑，但却没看到有人利用电脑上内网逛论坛、打游戏、看小说的情况。
　　由此可见，游锦等人还是下了力气，管理工作做得很到位。


第三百五十五章 没病人？那就做课题吧！
　　听白云天说病人少，游锦等人也是心有切切焉。
　　“我们公司员工不到一万人，许多新进员工还是单身入职，家并不在家属区，整个公司连同家属也就两万多人。这么点人，一天也就有二三十个人来就诊，大都还是普通的头痛脑热，我们想忙也忙不起来啊！”分管临床医疗的副院长吴映蓉感叹道。
　　白云天想了想，问道：“职工医院可以对外接诊吗？”
　　“可以的，我们有三级医院的资质，虽然部分手术没法授权不能做，大多数常见病我们都能看。但问题是我们周边就几个村镇，加起来也才一两万人。而且村镇都有自己的乡卫生院，哪怕卫生院看不好，他们宁可去城里的人民医院，也不会来我们这里看病。”游锦摇头苦笑道。
　　“这么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医生是一种实践性工作。没有大量的接诊，长此以往，就算是名医也会退步的……”白云天眉头微蹙，担忧道。
　　游锦怕他会责怪自己工作没做到家，赶忙道：“我们要求各科室，在没有病人的时候多看医书，利用这个机会提高自己。虽然欠缺实践机会，但是只要时刻充电，追踪国内国外最新医疗技术，影响也不大。”
　　白云天摇头：“光看书有啥用，咱们又不是考博士，还是要动手！”
　　“是！是！我们会多做宣传，把附近的病人都吸引过来，也会到城里去打广告，重点宣传我们设备的先进，多争取一点市区的病人来我们这里看病。另外公司退休职工年纪大了，大都有各种病痛，我们也会经常组织科室上门问诊……”宣传科长李培林脑子转得快，有急智，在游锦等院长、副院长还没想出办法来之前，就抢着回答道。
　　白云天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夸奖道：“这就好，你们不等不靠，自己想办法是件好事。多宣传我们医院先进的医疗设备，吸引周围乡镇、市区的病人过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上门问诊也是很好的，不过最终还是要落在我们的医疗水平上，只有医疗水准上去了，有了口碑，病人哪怕不远千里，也会主动到我们这里来就医。”
　　“没错，医疗水平是根本！”吴映蓉深表赞同。
　　白云天想了想，说道：“李科长的建议虽然好，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见到成效的。既然门诊病人不多，我们也不能干等着。医院不是新建了这么多实验室吗，我建议趁着这段空闲时间，医院先把科研工作开展起来。人治不了，咱们可以先在小白鼠、兔子身上多练练手嘛，医学期刊上的论文咱们也可以做做印证实验，丰富我们的治疗手段。有了发现，咱们也可以写点论文，投到相应的医学期刊上，给咱们医院扬扬名嘛！名气有了，病人自然就多了！”
　　“是是，我们会把实验室好好利用起来的。”游锦点头哈腰应承道。
　　不要怪他没有气节，白云天点名让他当院长，冲的就是他听话。从资格来说，有好几名资深医疗系统管理人员比他强；从技术来说，副院长吴映蓉才是医院第一把刀。
　　可是真要任命一个称职的院长，他们大都有自己的想法，跟白云天顶起牛来，他的许多想法就不好贯彻下去了。
　　所以别看游锦腰不硬，白云天要的就是这一点。
　　游锦也很清楚，是谁让他坐稳这个位置的，因此只要是白云天的吩咐，不管在院里阻力有多大，他都会不打任何折扣地执行下去。
　　这也算是他的优点吧……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白云天言听计从的，吴映蓉就皱着眉，开口道：“在病人不多的情况下，多开展动物实验是好事，一来练了技术，不致荒废了医术，二来也能紧跟医学发展，对于提升全院的医疗水平很有帮助。
　　但是做动物实验可不便宜！
　　国内没有好的医学动物培育公司，试验用小白鼠、豚鼠都需要从国外进口，一只就要上千块。做一次对比试验，少则六七只，多的要几十只，这就是几万块钱了。
　　假如每个科室都开一个项目，全院就要增加上百万的额外支出。
　　另外各种试剂、一次性实验器材虽然单价不高，可是数量多了，综合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以医院现在的接诊数量，连自收自支都做不到，要是再算上研究开支，年终肯定会有很大一笔窟窿。到时候公司追究起来，这责任算谁的？”
　　听到追究责任，一众院领导都把目光投向了游锦。
　　他们对于游锦能够担任院长，还是很有些不服。
　　原来的职工医院人少、医术不高，扩建后原来的院长也就被任命了一个主管后勤的副院长，主要领导岗位基本都是由外招的人员担任。
　　都是新来的，彼此都不熟悉，大家就比在原单位的职务、比医术这些一目了然的东西。
　　可是任何一面，游锦都不突出，加上骨头软，许多人都不服他的领导。
　　有机会，倒是有人想要趁机落井下石，砸他一下。
　　白云天看众人有一致把矛头对准游锦的架势，当然要力挺这位忠心的下属，当即慨然道：“既然是我做的指示，这笔账当然算在我头上！至于开展科研工作要花多少钱，咱们先不着急。你们组织一下各个科室，各自拟一个研究计划，然后估计一下花费，报到科研计划委员会，斟酌讨论以后，再做决定。”
　　见白云天主动帮他解围，游锦深为感动。
　　这年头，下属为上司背黑锅是理所应当，很少有上司主动帮下属撑腰的，白云天这么做，让他很是感激，拍着胸口保证道：“请白总放心，我们一定会以最快速度，组织各科室拟出一份可行的研究计划，仔细核实花销，绝不造成无谓的浪费！”
　　白云天连忙道：“要以能达到研究效果为主，不该花的自然不能乱花，但是该花的钱，也不要一味节省。哪怕花钱多一点，也一定要有所收获，要不然实验也就等于白做了！”
　　游锦连连表态，表示一定要掌握好这个度，既要达到研究目的，又能节约开支，不为公司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白云天看其他院领导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心中一动，加了一句：“我知道，现在病人少，大家除了基本工资，基本没有奖金可拿。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们的研究工作做得好，能够取得公司认可的成绩，这个奖金，我给你们补上！”
　　此言一出，众人积极性顿时高涨。
　　看着一众热烈讨论应该开展什么课题，彼此间争得面红耳赤的院领导、科室主任，恨不能马上就拿出一份完善的研究计划的表情，白云天不由得为之失笑。
　　在他的引导下，未来的职工医院，说不定会从重视一线临床，变成一个科研为主的平台。
　　不让我在制造业继续拓展范围，我也可以在医疗方面，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引领未来的医疗发展方向。
　　想给咱设定玻璃天花板，没门！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低调
　　白云天坐在办公室内，认真地审核着最新的研究报告。
　　自从知道已经触及玻璃天花板以后，他每天依然会绘制各种设计图，可全都保存在一个单独的硬盘上，并做了两份光盘备份，只是不再下发。
　　对于联合开展的各项研究课题，他也降低了指导次数，不再及时纠正他们错误的研究方向，而是任其自由发展。
　　所谓研究，原本就是为他准备推出的技术打掩护，实际上所有的技术细节都在他脑子里。
　　就好比脱裤子放屁，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现在为了避免树大招风，成为别人针对的目标，研究出来的东西，他再也不能明目张胆将之实用化，取得收益，那索性就不研究了，你们自个儿慢慢玩吧。
　　白云天又不是活雷锋，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失去了他的指点，兵器工业总公司、科中大各个研究机构、课题组，都明显感觉研究进度陡然降低。一些都已经只剩临门一脚的研究项目，研究员们都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却迟迟无法取得突破。
　　还有部分研究项目，甚至陷入了停顿状态，完全没有任何进展，让研究员们心浮气躁，失去了信心。
　　兵器工业总公司、科中大都给他打过电话，表面是询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实际是希望他如过去一样，能够经常关心研究进度，准确指引方向。
　　白云天则假意道歉，表示最近将精力集中到现有业务中，努力深耕挖掘潜力，忽略了联合开发的事情，并保证会加大关注力度。
　　可实际上，他的关注表面上回到了跟过去一样的频率，实际的指点却只是做了一点微调，让那些陷入停顿的项目可以继续开展起来，但研究效率根本无法与过去相比，仅以近乎龟速缓慢前行。
　　他的精力，也确实收回到了公司内部。
　　那些重点的、关键的研究，仍在他的指引下，以令人咂舌的高速顺利实施中，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突破。
　　设备有限公司，也在他组织下，完善了工艺流程，开始批量生产变速箱。
　　只是按照预期计划，设备有限公司是用来验证制造工艺，生产样品。等到样品出来，验收合格，再由设备公司制造专门的生产线，以达到高效的规模化生产。
　　毕竟通用制造企业，和专业制造企业，这是两回事。
　　没有合理的工艺流程，没有适合的生产线，多品种综合制造企业，肯定是比不过产品单一的专业企业。
　　但他现在不想再去拓展什么产品线了，要不是为了给设备公司找点活干，他连变速箱都懒得做。
　　他又不指着这业务活！
　　中华制造靠收取纯平显像管授权，一年也能收入几亿美元，换算成人民币就是二三十亿。钱早多得可以活埋他了，挣再多也不过是把他埋得更深一点而已，有啥意思？
　　就这样吧，反正是混呗。
　　计算机也是一样，中华制造在戴尔拒绝了agp以后，就自己推出了一款agp接口的pci主板，一经推出，就立即引发了轰动，成为许多中小型图形工作室、设计师、工程师的首选工作用电脑。
　　原来他还打算趁著名气打响，再添一把火，推出自己研发的一款3d空战游戏，在游戏开发市场也站一只脚，引领其他游戏公司接受agp接口，为其开发游戏。
　　现在他也懒得做了。
　　就连中华制造自己开发好的游戏接口程序，基于3d空战游戏的开发引擎，他都暂时按下了。目的就是降低中华制造的存在感，让自己不再显得那么突出。
　　低调，一切以低调为主。
　　也确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没有源源不断地新技术开发出来，在惠普、索尼、飞利浦等显示巨头，接收完技术，完成设备改造，各类知名品牌的纯平彩电、显示器先后上市以后，中华制造的纯平彩电、显示器销量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滑。
　　其中厂房建设缓慢，生产线尚未全部安装到位的显像管厂，更是受到极大影响。
　　设计目标日产一万支的显像管厂，现在月销售数量只有十七万台，并且没有丝毫增长的趋势。
　　照这样看，完全没有再安装第三条生产线的必要。
　　这是技术落后的必然。
　　没有各种便捷的微调功能，没有各种炫目的新技术，没有享誉全球的名气，仅凭纯平显像管研发者光环，很难让消费者买账，销量下滑纯熟必然。
　　若不是现在纯平显示设备正处于真空期，市场广阔，他们可能连这点份额都保不住。
　　葛书记在得知情况以后，也是喟然长叹，无可奈何。
　　此非战之罪也！
　　看到中华制造后继乏力的表现，索尼等一干制造巨头也放了心，在头批产品尚未全部售罄的时候，就开始了新的厂房建设，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突然如流星一般划破夜空，闪现在全世界面前的中华制造，也如流星一般，咋现咋逝，又悄然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如今市面上一个个大名鼎鼎的品牌，依然是原来那些熟悉的名字。
　　曾经对中华制造抱有期望的人，在暗自叹息之余，也并不觉得奇怪。
　　一个因为奇遇，而突然放出高光，随后又因为底蕴欠缺，迅速消逝，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
　　中华制造能够每年收获不菲的授权费，自身还能挤进显示设备市场，占有一席之地，已经够幸运了。
　　现在，不过是回到他应有的位置而已。
　　看到中华制造遵循某些人的意愿，不再张牙舞爪同吃一切，肆无忌惮地扩张规模，变得默默收缩阵营，专注于内部，默默夯实基础，他们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就在所有人都相信，中华制造开始守规矩，不再向托拉斯方向发展，不会再给他们带来压迫感的时候，职工医院经过内部各科室激烈争取，讨论通过的研究计划，也终于出笼，并提交到了白云天案头。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上面指定的课题
　　游锦忙完了上午的工作，去食堂用过午餐，回到办公室打开计算机，进入医院管理系统，查看了一下当天各科室反馈的各项信息，并认真地做了详细回复。
　　别怪他这么晚才回复，实在是他也很忙。
　　和其他单位不同，院长可不仅仅是坐坐办公室、开开会就行了，一天的工作非常忙碌。
　　早上八点钟，他要到某一个科室召开晨会。晨会后，还要与科室医生一道巡查病房，询问病情，下医嘱。全院数十个科室，他都要轮遍，一个不能缺。
　　因为是新任院长，还未树立威严，有很多人不服，所以他连星期天也不休息，依然如正常工作日一样，早早赶到医院开晨会、查房，半年来从未睡过一天懒觉。
　　院长也是医生，也是要坐门诊给人看病的！
　　游锦是神经外科出身，在原来的县医院也是一把刀。到了职工医院，他在每日的查房结束之后，若是安排有手术，他会感到手术室，准备手术。
　　要是没有，他就赶到他的专科门诊坐诊。
　　不过现在病人不多，神经外科的病人更少，半年来他才碰到了一起，坐诊的工作量并不繁重。
　　为了以身作则，没有病人的时候，他就看各种医学期刊。公司为医院定了许多期刊，不光有国内的《中华医学杂志》、《病理学杂志》《神经科学》等数十份基础、临床类医学期刊，还有《naturemedicine》、《mbj》等十几种国外权威医学杂志。
　　这些期刊，他都认真看过、思索过、理解过，每天做的笔记都有厚厚一摞。
　　由于院长在履行医生的职责之外，还要承担许多行政工作，所以他只需坐诊半天。要是当天做了手术，那坐诊时间就调整到下午，只有在既无手术、又完成了当天的坐诊工作之后，他才有时间来处理一下医院的行政事务。
　　他今天上午在查房之后，就做了一台粉碎性骨折清创复位手术。
　　这是四级手术，难度并不大，关键是繁琐，前前后后做了半个来小时。加上前期的术前，足足用了五十分钟，末了他还去坐诊了一个来小时。他觉得坐诊时间太短了，有些说不过去，准备下午的时候，再去坐诊半天。
　　这样，他也就中午午休的这点时间，处理一下行政事务、回复一下各科室的留言。
　　游锦的回复毫不敷衍，每一个问题，他都会认真看完，仔细思考以后，才斟字酌句地给予慎重回复。有时候觉得回复的语气、用词不好，容易引起误会，他还会反复删删改改，答完后还会通读数次，确认没有问题了，才正式发出。
　　几十个科室的回复，就耗尽了中午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他都没机会打个盹。
　　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五十二分，马上该到坐诊时间了。
　　游锦赶快调出起身，准备关掉电脑，赶去门诊。
　　临关机前，他忽然看到弹出“有新通知”的弹框，连忙打开通知栏，发现一则总公司转来的新通知《关于职工医院科研课题申请报告的回复》。
　　他看看时间，再不去门诊就迟到了，忙点击打印，等打印机吐出打印完毕的文件，就迅速关闭电脑，将文件夹在医学期刊中，提着水杯匆匆赶往门诊室。
　　临跨进门诊室，他习惯性地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刚好两点正，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慢条斯理将期刊端端正正放在桌子左上角，提水瓶泡茶。
　　之后，他舒舒服服在椅子上坐下，平心静气等了几分钟。
　　大门敞开，外面一如既往一个人都没有。
　　神经外科可不是小手术，动不动就要开颅，最少也是关节矫正、肿瘤切除。能到这里来的都是大病，而且以职工医院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地位，就算得了肿瘤、脑瘫，人家也会去市里的大医院，只有突然性中风才会紧急送到这里来抢救，病情稍微稳定一点，家属就会办理转院手续。
　　就像春节那台手术，就是员工家里六十来岁的老爷子因为孙儿孙女给他拜年，心里高兴，一时激动中了风。
　　送到医院，他做了三个多小时手术，将病人抢救过来。可第二天，家属就将老爷子转院送到了市一医院。
　　连公司自己的员工，都不相信医院的水平，还怎么让外人相信？
　　所以他对李培林提出打广告的建议，并不看重，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尝试罢了，效果堪忧。
　　倒是白云天提出搞搞科研，他举双手赞成。
　　都是闲着，何不利用这个时间做做实验，没有病人，动物也可以啊，总比啥也不干等着手生好吧。
　　听说国外的医生一年接诊的病人数量也很少，他们也是成天做课题，搞临床研究，而且成绩斐然。既然人家可以，他们当然也行。
　　坐定之后，他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方才从期刊中取出那份文件，打开来，一字一句看下来。
　　文件的签发部门是计划委员会，签发人却是技术总监白云天。
　　白云天对他们提交的课题计划，给予了肯定，认为他们立足根本，课题都跟临床紧密联系，像护理部门提出的各种护理规章制度与术后感染之间的对应关系研究、内科提出的整理病人数据以确认各种治疗方案疗效的研究、外科提出的做病理切片对病情发展的生理学研究等等，都得到了他的称赞。
　　游锦很是得意。
　　这次提交的研究课题，各个科室都动了脑筋，结合自己的治疗方向，从临床角度提出了许多很好的研究课题，许多课题让由院领导、科室主任们联合组织的审核委员会都拍案叫绝，说是对临床研究的一次系统总结和梳理。
　　为了能够让上面看到他们的努力，保证研究计划得到通过，他们在这些课题中选了有选，挑的都是非常具有代表性，且较少有相关论文的新课题。
　　从公司的反馈来看，白总对这份计划非常满意。
　　从头看到尾，基本上医院提出的各项计划，全部都得到了通过的答复。
　　之所以说是基本上，是因为当看到神经外科提交的《关于采用影像显微技术，实现微创手术的研究申请》报告中，白云天在给予了相当的肯定之后，还多加了一个课题，让神经外科尝试进行用神经毒素杀灭小白鼠脑子里制造多巴胺的神经元，然后用其自体细胞定向克隆培育多巴胺神经元，反向移植回小白鼠大脑，以治疗帕金森症的研究。
　　看到这份详尽的研究说明，游锦当场就傻掉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基础医学
　　游锦不能不傻眼。
　　生物医学是一个范围广泛的专业，涉及到微生物、兽医、医学等多个方面。
　　而医学又分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
　　一名临床医科生，如果在头一年就考下了职业医生资格，那么就可以从事医生职业。如果在规定年限都没考取，就会被分流为研究型医科生，毕业后从事基础医学工作。
　　而临床医学和基础医学研究的方向完全不同。
　　像各个科室提交的课题，全是某种新药在某种疾病上的治疗效果，新技术的应用，新的手术方式，新的治疗手段等等，都是临床实践的内容。
　　白云天指定的这个课题，则根本就是基础医学的方向，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
　　如果说技术已经成熟，需要医院配合进行实践，那也应该是指导他们如何进行反向移植、移植中需要注意的要点、术后关注重点等等项目，而不是让他们来进行克隆体实验。
　　方向整个错了！
　　游锦面对白云天下达的指示，考虑了很久，看看没有病人，干脆打开了诊疗室的电脑，用自己的账号登陆了内网，用婉转的方式，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然后给白云天发了出去。
　　等发出去以后，他又有些后悔，担心白云天会觉得他抗命，因而不满。
　　可网络不同于信件，发觉不对还能追回来，一旦点了发送，就直接传到了对方电脑，后悔也来不及了。
　　想到白云天可能会生气、不满，游锦心头惴惴不安，连忙又打开邮件，用更加委婉的词句，将基础医疗和临床医疗的不同详细地说明了一下。然后又洋洋洒洒，用了很长的篇幅，表示医院都是临床型医生，开展基础研究的能力不足，若是进行这方面研究是事倍功半，且不一定能取得成效，为自己建议取消这个课题作辩护。
　　没等他写完，屏幕上就出现了有新邮件的提示。
　　又有什么新邮件？
　　游锦疑惑地打开邮箱，接收邮件，刷新之后，一封新邮件跳了出来《关于为何要开展克隆课题研究的说明-白云天》！
　　白总一直在线！
　　而且看标题，是驳斥了他的建议！
　　游锦脑子嗡一下，顿时紧张起来，急忙点开邮件。
　　邮件很长，点了两下才点到末尾，看字数至少有两千来字。这说明白云天在接到他发送的邮件以后，就马上开始提笔答复，将自己的意见传达给他。
　　这也说明对方非常重视。
　　游锦确认了这一点，平息了一下心头的不安，回到开头，一字一句地看起来。
　　才看了一点，他的惶恐就平息了下来。
　　在邮件开头，白云天明确地说了，他也知道基础医学研究与临床研究的不同，对贸然让条件不足的医院，展开基础医疗研究表示道歉。
　　但是，他同时也说了，基础医学对于医学进步的重要意义。没有基础医学研究，就不可能有各种新的药物、新的医疗手段的发现。
　　然而国内由于基础薄弱、投入有限，基础医学研究始终处于落后状态。这就导致国内只能跟在西方发达国家后面，亦步亦趋，全盘照抄人家的研究结果。
　　被动是一方面，各种专利限制是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西方医学研究对象针对的是欧美白种人群，其基因结构、身体素质、耐受性等各方面，都与黄种人有较大差异。
　　直接照搬人家的研究结果，有时候不但不能达到更好的医疗效果，甚至反而可能有害。
　　基于这个想法，又有鉴于国内基础医学的落后，他才觉得有必要由职工医院自行开展一些基础医学研究。
　　根据治病先治本的原则，他觉得克隆技术是未来医学发展的一个主要方向。
　　为此，他才建议将克隆多巴胺神经元，方向移植，治疗帕金森综合征作为一次尝试。
　　看完白云天如此细致的说明，并且词句间充满了探讨、解释之意，感觉不到丝毫恚怒的迹象，游锦长长松了一口气。
　　对于白云天的看法，他也有些认同。
　　在长期临床中，他就知道，某些进口药物产生的副作用很大。但据采购部门表示，这种药西方已经使用了多年，效果显著，副作用也并不明显，之所以国内使用会更加谨慎，估计应该是人种区别。
　　其他生理上的差异，就更大了。一些西方较好的手术方式，在国内就行不通。倒是有些西方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在国内效果却比较好。
　　又比如吗啡等镇痛剂的使用，白种人的耐受性就较强，成瘾性较低，而黄种人耐受性较低，更容易成瘾。
　　这都说明了，白种人与黄种人基因、身体结构、药物耐受性的诸多不同之处。
　　适用于白种人的治疗手段、药物，不一定都适用于国人。
　　这就迫切需要国内展开更多的基础医学研究，为临床医学提供更多的支持。
　　然而国内基础研究薄弱，投入匮乏，成果寥寥，完全支撑不起临床医学的需求。
　　白总说适当地开展一些基础研究，也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白云天也列举了医院开展基础研究的可行性条件：
　　设备优良，少数检测设备更是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准，可以说很多医学研究所的硬件条件，都不及职工医院；其次是医生水平较高。职工医院的医生，都是从全国招聘而来，水平普遍高于一般综合性医院；再来就是客观条件成熟。由于职工医院就医病人数量不多，许多医生成天闲着无事，那么有足够的空闲时间，来开展研究工作。当研究取得成果，又能为医院取得更大的名气，从而吸引周边的病患来此就医。
　　同时，白云天也没要求一蹴而就，建议可以先从基础的细菌克隆做起，先练练手。
　　等细菌克隆熟练，再尝试进行生物克隆。
　　生物克隆他也建议先从简单的遗传基因克隆做起，人工达成授精卵细胞，进行人工受孕技术研究。
　　之后，在进行更高等级的单体细胞克隆，实现无父本或母本，单靠一个细胞完成授精卵的技术。
　　最后，才是他要求的，通过单细胞克隆技术，定向培育某一特型细胞。用从小白鼠尾部取下的细胞，克隆生成脑神经元细胞，注射回小白鼠体内，以治疗帕金森综合症的研究。
　　整个研究他并未限定时间，只是说了将此作为一次尝试，再据此决定以后是否增加更多的基础医学研究课题。
　　看完这份详尽的说明，游锦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这个研究依然非常庞大，对研究人员的要求极高，研究中不可测困难很多，可是并非不能完成。
　　最关键的，是没有时间上的要求，这就很宽松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借势敲打
　　第二天，游锦就召开了临时会议，全院的科室主任以上人员全部出席。
　　在会上，他传达了总公司的意见，将各个研究课题下发下去，指定所在科室主任为第一负责人，组织本科室展开研究工作。几个较大的项目，也分别指定了相应的副院长级别领导，进行监督指导。
　　在此期间，他没有将克隆课题的要求说出来。
　　这是普通的上传下达工作，总公司也未对院里提交的课题做更改，大家很配合地接受了各自的工作。
　　最后，他才将总公司要求医院，适量展开一些基础医学研究，做了通报。
　　“我们是临床医院，基础医学研究跟我们隔着老远，哪有让我们来做基础研究的？”吴映蓉第一个表示反对。
　　其他科室主任也是同声附和。
　　实在是两者的相差太远了，就好比让一个生产厂家来搞材料研究，不是不行，而是跨行太远。以他们的设备、技术实力，如何能支持起这样庞大的研究项目。
　　“一些简单的基础研究还是可以做做的……”李培林插话道。
　　另一名副院长周俊懿白了他一眼：“李科长这就是外行话了！是，一些简单的基础研究我们是可以做，可是做了又有什么意义？从基础研究，到实用还有很多路要走，而且还需要卫生主管部门审批、同意，才能转化为实用技术，我们有这个条件吗？有这个资质吗？既然没有，那又何必去做这个无用功！”
　　李培林主管的是宣传，自己也不是医学院毕业，听他轻蔑地发言，脸涨得通红，却又无法从技术角度予以反驳，只能暗自生气。
　　“不能马上实用，也可以发表论文嘛！对我们医院的名气，也能起到推动作用。”对于唯一的支持者，游锦不想看到他被打压，出来为他站台。
　　可是他自己的地位都多受质疑，站台也不能压住反对的声音：“那是越厨代庖！就算能发表一些不起眼的小文章，对医院的名气又能有什么提升效果？医院不像医院、研究不像研究，整一个四不像，我看只会成为同行间的笑柄！”
　　“那么发表一些高质量的论文呢？”游锦不动声色道。
　　不少医生都笑了起来：“游院长，以我们的研究水平，能发表什么高质量的论文？”
　　游锦假意思考了一阵，不确定道：“我看克隆就是一个很好的方向，现在克隆这么火，只要有水平不错的文章，一定能够发表，搞不好还能上国外的期刊。”
　　众人不顾他院长的地位，一齐大笑。
　　李培林看他替自己解围，反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用力敲了敲桌子，一脸严肃地说道：“我看院长这个提议就很好！克隆是现在最前沿的技术，如果我们能做出成绩，肯定能让我们医院扬名四海！”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周俊懿不屑地说道，“你知道克隆研究的条件有多苛刻吗？技术难度有多大吗？投入有多高吗？能够成为全球最重要的前沿研究项目，是我们这个小医院能做的吗？”
　　游锦一直不说这是白云天的指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马上接话道：“哦？为什么不行？
　　要说硬件条件，我们有医用超低温冰箱、液氮罐、研究级别的培养箱、扫描电子显微镜、高精度生物分析仪、筛选仪等等，主要的硬件都齐备，如分析仪、扫描电子显微镜、筛选仪还是进口设备，属于国际一流水准，就连国家的科研院所都不一定配备得有。
　　其他的如超精细的探针、细胞注射针等等，我们还可以去买，也花不了多少钱。
　　试剂方面，fbs血清、dmem培养基、hochest操作液、细胞松弛剂、离子霉素、6-dmap……，这些我们也有足量储备，需要时还可以随时采购。
　　周院长，你说我们还缺什么？”
　　他说的这些，都是复述自白云天给的那封邮件上的内容。
　　借用白云天的技术说明，他正好对这些人敲打一番，让他们不要看轻了自己。
　　不树立足够高的威信，他还如何开展工作？
　　就算总公司信任力挺，若是不能在专业方面展示出较高的水准，人人都不服气，占着这个院长的位置，也只会被人架空成为泥塑的菩萨。
　　周俊懿被他一通专业术语给说愣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些设备，大都属于医院检测部门所用，临床上很少有机会用到，骤然听到这一连串名词，他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其他医生也是一脸茫然。
　　只有医学检验科、病理科、医学影像科的科室主任，纷纷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旁人从这几个主任的反应，看出来院长说的这些仪器设备名称确实对路，自己又提不出反对意见，只能默然。
　　“那么院长的意思，就是开展克隆研究？”吴映蓉看他人的神态，出声说道，“克隆也是一个很宽泛的课题，不知道院长打算怎么开展呢？”
　　听她这么一问，其他人也打起精神来，看向游锦。
　　很明显，游锦是临时才想到这个项目的，多半并无准备，面对吴映蓉以退为进的询问，不知他能不能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研究思路。
　　如果说不出来，大家就可以提议再议，然后将其搁置，当场扫了他的面子。
　　游锦似乎被吴映蓉问住了，想了想，才像是试探地说道：“我们以前没做过这方面的研究，贸然一下进入太深，从技术储备到人员储备都不够。所以我觉得，可以先从细菌的克隆开始，练练手。”
　　“嗯。然后呢？”吴映蓉表面赞同，实则步步紧逼道。
　　游锦像是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吐道：“接下来，我们可以做人工细胞合成，妇产科要做人工授精，方面应该有这方面的经验吧……”
　　妇产科主任不情不愿点点头。
　　“……有了上述的技术积累，再来，我们就可以尝试进行体细胞的克隆……”游锦似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吴映蓉马上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从父本、母本人工合成授精卵，到体细胞合成，这个跨度很大啊！中间涉及到很多技术方面的突破，我们医院有吗？”
　　“有！”
　　游锦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将一项项涉及到体细胞合成的技术要点，在国际国内刊物上的发表的期刊名称、论文标题一一转述了出来，列了一项长达上百项的目录名。
　　随着他一个个说出这些论文的标题、出处，那种从容不迫的表情，所有人在听得越来越迷糊的同时，也恍然明白过来。
　　谁说他毫无准备？
　　今天会议，从基础研究的提出开始，他就做了充分备案，倒是他们这些人完全没有丝毫准备，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别说反对了，就连他提的这些论文说的是什么，都全然不知。
　　这还让他们怎么反对？
　　看着游锦渐渐舒展开来的眉眼，众人心中挫折感油然而生，他们知道，今天这一仗，他们输了！
　　当游锦阐述完毕，会议室鸦雀无声。


第三百六十章 令人瞠目的团队组成
　　游锦的提议，因无人站出来反对，顺利通过。
　　接下来，就是组建研究团队。
　　克隆研究的最终成果，以当前的研究来看，主要有益于外科，一般是普外、泌尿、心血管、烧伤整形外科的肝肾、心脏、皮肤等移植。
　　这个时代的研究重点，或者说是憧憬方向，还是利用克隆技术培育出单独的人体器官，用于人体移植。因为器官是由本人细胞定向培育而成，完全不存在异体排斥，等于是将他自己的器官，重新手术移植回本体，是最佳的治疗方向。
　　按理说，应该主要从这几个科室抽调人员。
　　当然，从对设备操作的熟悉程度来说，还应该加入病理、检验、影像等几个科室的人员。
　　游锦也是按这个原则，根据他们的业务熟练程度，拟定的名单。
　　名单拟定完毕以后，他习惯性地将工作安排，作为工作进度的报告，上报给了技术委员会。
　　可是没等他找来这些人员单独谈话，电脑上就弹出了新邮件通知。点开一看，发现是他那份报告的回复，同样是白云天亲自执笔，同样没有延迟，就好像是坐等着他上报，一看到报告就立即给出答复一样。
　　连续两次，由此可见，白云天对此事的关注度有多高！
　　游锦立即意识到，这次的研究有多关键。
　　能让主管全公司这么多分支机构、几十上百个部门、近万员工的技术总监，特别关注、第一时间给予回复，可见这件事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是专门为他站台，还是这项技术确实非常重要，他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件事只能办成，而且还必须办得妥妥帖帖！
　　否则，白云天绝饶不了他！
　　但是当他打开名单一看，又一次蒙圈了。
　　这份经过白云天核定的名单里，多了很多名字，也少了很多名字。
　　这不奇怪，领导嘛，总要用人员干预的方式来凸显自己的权威，这样的事，在原单位他就见过太多了。自己拟定的名单，总会被领导改得面目全非。有些人是领导觉得合适的，有些人，则是领导安插进来的亲信，平时不捣蛋就该谢天谢地了，别指望着他会做事，当取得成果时又肯定会跳出来分功。
　　从接触来看，白云天不像这样的人，可双方以前没有共事机会，谁知他是怎样的人？
　　就他看到的名单，就不能不让他产生怀疑。
　　实在是这份名单太奇葩了，游锦圈定的那些人员，都是他斟酌以后，觉得很好的业务骨干，可是在这份名单中，不少人的名字被划去了。
　　增加的名字，来源更是五花八门，有外科的，有检验科的，还有康复科的，虽然游锦不觉得这些人比他提出来的更强，但也算可以接受。
　　可是肿瘤科的人怎么也来了？
　　好吧，肿瘤也是克隆技术的受益单位之一，虽然觉得很勉强，这也说的过去。
　　那麻醉科呢？
　　难道是……，他们对于药物的效果更擅长？游锦给他们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麻醉科不说，内科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内科的人也懂克隆了？这不是乱弹琴吗？
　　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名单中还有妇科、精神科、五官科等乱七八糟的科室。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这里面竟然还有后勤、行政部门的人！
　　他可以想象，当人员集中起来，相互一介绍，这两人自我介绍说“我叫某某某，之前在后勤工作”、“我是某某某，以前是办公室的”，其他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起码他现在，就气得鼻孔冒烟。
　　领导重视，他也将其当做自己树立权威的主要项目，结果给他塞进来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这是什么意思？
　　从来对上级都是毕恭毕敬的游锦，终于发火了，马上写了一封措辞强硬的回复，对这些人加入克隆研究团队的正确性提出了质疑。
　　不到五分钟，回复就来了，开篇第一句话就是“我比你更重视这个项目，相信我，不会害你！”
　　随后，里面详细说明了每个人所擅长的方向，甚至是打了分数，让他可以直观地对比每个人的优缺点。
　　比如他觉得不怎样的新添人员，白云天就说明了他们虽然临床业务不是特别突出，但是在研究方面，却有更多的优点，可以考虑调岗，专职从事研究。
　　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原因。
　　少数在业务和科研都不擅长的人，也有他们各自的优点。例如思维敏捷、动手能力强、记忆力超群等等，还有些则擅长调动同事，能让团队充满干劲。
　　看完白云天的回复，游锦都有些犹豫了。
　　理由太充分。
　　如果白云天的眼光真这么准，从他的名单来看，的确要比自己拟的强很多，针对性也更加准确，更加适合这次的克隆研究项目。
　　思前想后，白云天那句“我不会害你”打动了他。
　　正如他所说，自己是他挑选出来、任命的院长，总不可能故意害这次研究失败，让游锦在院内颜面扫地，也打他自己的脸吧。
　　决心一下，游锦开始找这些人单独谈话。
　　也正如他之前担心的一样，当他开始挨个找这些人谈话，尤其是找那些起初觉得非常荒唐的内科医生、护士、精神科医生、行政后勤人员谈话时，院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疯了，居然会将这样的人抽调进课题团队。
　　专业的方向都不同，这不是在瞎搞吗？
　　更离谱的是那两个行政、后勤人员，人们都在说他们能干什么，难道是过去专门为研究人员整理资料、负责后勤？
　　一些本来已经答应，进入课题小组的人员也是非常愤怒，当即找到他，对人员组成提出了抗议。有几个人，更是激烈地表示，如果这些人加入，他就退出！
　　对此，游锦也展现了强硬的态度，表示可以退出，但是人员名单不会变！
　　交涉无果，几个经过说服工作，同意进入研究课题团队的人员，愤而退出了。而那些暂时留下来的人，也是非常不满，几名看似专业不对口的医生，也是人心浮动，怕自己胜任不了工作。
　　那两名行政、后勤调来人员，更是心理压力极大，几次想要主动退出。
　　就这样，在全院上下议论纷纷之中，团队终于组建完成。
　　所有人都带着笑意，个别人甚至是带着恶意，等着看他们出丑。


第三百六十一章 PCR
　　游锦之所以表现得一意孤行，当然不是因为对白云天言听计从，完全信了他的说法，而是私下里做过考察。
　　几个初看起来，完全不合适的人员，他都悄悄接触过。白云天答复中，说了他们几项特长，这些特长很好考察，游锦让他们做了几次实验，以他外科医生的敏锐眼光，立即就看出来他们在这方面的水平，确实要超出同济很多！
　　这说明，白云天说的都是真的！
　　他专门挑出来的人，确实是这次研究团队最合适的人员！
　　几次测试，全都印证了白云天的内容。
　　这让游锦心头大定，在佩服白云天识人之明的同时，也对这次研究的成功抱了极大信心。
　　所以，他才表现出非常强硬的态度，坚持这份名单。
　　他知道，现在大家对这次课题研究的看法越负面，一旦成功，取得效果就越好！
　　只要出成果，所有质疑的声音都会戛然而止，而他则会受到更多肯定。
　　……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团队人员内部有些人也并不热情，只是碍于他的院长身份不好拒绝的氛围之下，团队组成了。
　　整个小组一共有二十一人，是整个课题组中，人数最多的一个。
　　课题工作地点，就在医院行政综合楼三楼。
　　游锦动用权力，在右侧走廊尽头，单独安排了三个房间作为实验室和资料工作室。
　　在他请示以后，总公司专门调来了一批设备、计算机，派来了软件工程师，为他们安装专门的软件系统，辅助进行细胞筛选、注入等工作。
　　白云天更是专门抽出时间，来为他们进行了设备改装，以将各种单独的设备用通讯端口连接到计算机内，实现数据实时传输、处理、共享等诸多功能。
　　他还带来了几套据说是精度极高的设备，可以让许多繁琐的操作过程，实现计算机控制的自动化操作，最大程度降低人为干扰造成的污染、损伤等实验失败因素。
　　走廊上，专门加装了一道合金栅栏门，公司派来了几名部队退役的保安，担任警卫。其负责人，更是由白云天的贴身保镖李强亲自担任，这也压住了其他人的反对意见。
　　团队内，颁布了严格的保密程序，任何实验过程、方式、数据，都不允许向他人透露——包括院内领导！
　　如此严密的措施，令研究团队内部，都有些紧张起来，一些并不积极的研究人员，看到公司如此重视，也提高了工作热情。
　　头两个星期，所有人在分配了工作内容以后，都在游锦的监督之下，进行相关设备的熟悉过程。
　　各种常规的实验，更是反复进行，让他们重新捡起医学院所学知识，强化他们的实验手法，为以后的正式实验展开做相应准备。
　　游锦本人，也将大多数时间投入到了实验室，跟着进行实验器材、流程、实验手法的熟悉过程。
　　在他亲自坐镇之下，没人敢偷懒，也没人说什么影响团结的话，形成了良好的研究氛围。
　　两周过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大家对各自的工作都有了相当的了解。在这个过程中，随着接触增多，实际看到对方的手法灵活程度、成功率，大家对那些原来觉得应该是瞎指挥，或者是进来镀金的人员，有了更多的认识。
　　之前的一些偏见，也迅速得到改观，再没人觉得他们没有资格与自己并立。
　　而那些本来被排斥的人员，通过实验，也很快树立了信心，工作热情越来越高，越来越投入，甚至有些乐在其中，反而觉得这才是他们最喜欢的，不想再回到原来的岗位。
　　特别是那两名行政、后勤人员，分别在试剂调配成功率、操作的稳定性方面，取得了远高于其他人员的成绩，让那些之前看不起他们的人眼珠子掉了一地，大呼不可思议。
　　可以说，他们天生就应该属于实验室！
　　两周的时间，让团队完成了初步的磨合，每个人都对给自己的定位非常满意。同时，也对其他人的长处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团队迅速凝聚成型。
　　随着各项条件成熟，实验也随之展开。
　　第一个研究方向，就是利用实验室内常用的酶kod-plus-neo，进行pcr技术练习。
　　pcr全称为聚合酶链式反应，它是一种用于放大增扩特定dna片段的生物技术。
　　自从七一年提出“经dna变性，用合适的引物杂交，用聚合酶延伸引物，并不断重复可以得到合成trna（运转核糖核酸）”以后，核酸体外扩增有了理论指导方向。
　　经过不断发展，到八五年，用同位素标记法，第一次看到了pcr片段，真正实现了聚合酶链式反应。
　　从此，克隆技术得到了飞速发展。
　　之后的克隆技术，全部都是基于pcr，在此基础之上发展出来的，可以说是克隆技术的基石。
　　大家要练习的，就是这种技术的操作流程。
　　不过，在常规的pcr操作流程之外，他们还自行拟定了许多实验方法，打算在熟悉pcr之外，看看能否摸索出更加简洁、有效的操作流程。
　　这个意见，是由游锦提出来的。
　　而游锦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设想，也是来自于白云天的远程指导，由他先拟出了数十个操作流程设想，再转发给游锦，让他在实验中加以验证。
　　游锦又在此之外，自己想了十几种，并且在团队内集思广益，将其补充到一百种，在之后的实验过程中，逐步进行试验，以验证其是否可行。
　　这也是试验的常规操作，包括游锦在内，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在实验过程中，常规的pcr技术操作繁琐、容错率低、浓度要求高、扩增难度大等特点，也渐渐为大家所熟悉。
　　而他们自己设计的实验步骤，也一次又一次宣布失败，大多数时候，甚至是在起反效果。
　　这点也很正常。
　　实验就如同在茫茫大海之中寻找一个小岛，大家知道它的存在，却知道大概方向，可是要找到它的概率，还是非常低，更多的可能是在大海中迷失方向，什么也找不到。
　　全球上百万科学家、科研工作者都在做这事，可一年成功的比率却寥寥无几，可见成功率之低。
　　大家能做的，就是看别人的实验，成功的、失败的都看。失败的，要知道它为什么失败，以后便知道规避这些失败因素；成功的，则要明白他们选择的方向与自己有什么不同，找到共通点，为自己以后的实验找准方向。
　　这就好比在大海航行，常规方法就是抬头看星星，通过星星来定位。
　　近些年陆续出现的各种新发现、新的实验流程、设备改进，就是让大家可以用三角板、星轨仪、雷达来定位，一步步提高着在大海中航向的可靠性。
　　随着技术进步，大家的定位手段会越来越准确，成功率自然也就会越来越高。
　　重复并枯燥的实验，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进行着。
　　直到这一天……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发现（上）
　　第7组，92号。
　　吉梅对着屏幕上显示的实验编号，填写下编号，将其用胶带贴在试管外壁，作为识别。
　　这也意味着，她已经完成了92次实验。
　　像她这样的实验小组还有五个，如果大家进度都相同，则表明他们已经一共做了三百多次实验！
　　研究就是这样。
　　重复试验，因为各种条件都已确定，只需要按部就班照着做就行，最多是为了保证正确，多做几次就行了。
　　而研究性实验，由于试剂添加的种类、数量，或是升降温的温差都不确定，光是对以上两个条件进行排列组合，就能设计出数百种实验流程。再加上数量不等的对比验证实验，一个项目做成千上万次实验，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此密集的实验，就算设计正确，也需要极大的投入，才能取得一点成绩。
　　若是最初的设计方向就错了，那整个投入都毫无意义。
　　由此可见，研究就是烧钱。
　　没有钱，什么研究都搞不起来。
　　即便是毫不吝惜的投入，也不见得就能取得想要的结果，更多的可能是一无所获。
　　pcr是基因的定向培育。
　　但光是为了一个定向的确定，就涉及到很多条件，再到培育扩容，所需的条件就更庞大，需要进行的实验也就更多。
　　吉梅将试管放入自动滴液机搁置架，照着屏幕上列出的条件，输入所需滴入试剂的名称、数量，检查没有输错以后，按下了确认按钮。
　　一个针头从滴液机垂下，后面拖着软管，针头伸入试管，然后挤出了一串水珠，落在试管之内。
　　堪堪快到五毫升的量，针头不再出水，最后一滴试液，也顺着细滑的针头，滴入试管。
　　刚好五毫升，不多也不少。
　　针头起起落落，将一种又一种试剂，精确定量地滴入试管，完成调配。
　　吉梅很是感慨。
　　有了这些设备，实验的准确性、成功率提升何止十倍。她在上学、原单位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优良的设备可用，所有的试剂调配、注入全都是手工操作，试剂的纯度容易出现偏差，手工注入的量也有多有少，导致实验的成功率大为降低。
　　大家都知道有好的设备，实验成功的几率会大幅上升，可是又有几家单位能够配得起呢。
　　他们这几个实验室内，配置的各种实验仪器，好多她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先进之处让她瞠目结舌。而这些仪器的价值，据她所知，不下数千万！
　　换个零件，都要几百上千块！
　　做一次实验所用的各种高纯度试剂，价值就一两千！
　　这样的投入，别说她原来的单位了，就是国家级的大型研究机构，也不见得用得起。
　　吉梅摇摇头，甩掉脑中的感慨，取出试管，用一个专用的铁盖盖住试管口，然后放入加热仪。
　　根据pcr技术原理，dna聚合酶这种天然存在于生物体内的物质，会在细胞分裂前进行dna的复制。pcr就是利用它，来完成细胞的克隆。
　　通过加温，使得完整的基因链熔断为两条单链。
　　当降温后，聚合酶就会自动融合到每一条单链基因上，生成互补链，又变成一个完整的基因链。
　　通过不断重复该步骤，就能让较少的目标基因大量复制，从而克隆出较高的浓度。
　　这台加热仪就是公司利用pcr技术原理，自行研发的，可以精确地控制温度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升温和降温。
　　等托盘收入扩增仪内，吉梅开始输入加热程序。
　　早前的实验，完全遵循了pcr技术发明人的操作方法，将温度升高至96摄氏度，以熔断基因链。
　　但是这样的高温，会破坏连接基因的聚合酶，需要重新添加聚合酶。有了人的参与，实验的稳定性就无法得到保障，失败率很高。
　　因此重新设计的实验，就是要利用提取的各种聚合酶，来实验它的极限生存温度，以找到一种能够在90摄氏度以上高温仍然具备相当活性的耐热聚合酶。
　　92号实验的，就是一种在火山温泉内找到的耐热细菌，提取的聚合酶。
　　而本次实验的方式，其实就是一次完整的pcr实验。
　　只是选择的是任意一种已知基因序列的基因片段，来作为实验模板。通过实验以后的基因序列对比，来确认聚合酶是否参与了工作，通过浓度高低，来判定它的活性。
　　前期实验的几十种聚合酶，大都失败，完全没有进行基因复制。个别参与复制的浓度又过低，基本上不具有实用价值。
　　说实话，能不能找到一种耐热聚合酶，吉梅也没有信心。
　　但她分到的任务，就是寻找合适的聚合酶。所以不管能不能出成果，她都必须得做下去，直到将所有收集的聚合酶测试完毕，然后提交报告。
　　加热程序输入完毕，吉梅按下启动按钮，然后就在旁边静静等待结果。
　　从读数盘上，可以看到加热仪内温度迅速提升到了95摄氏度。这也是熔断基因链的最低温度，再低就无法熔断基因链，也就无法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两分钟后，温度又从95度，提升到了98度。
　　吉梅非常紧张。
　　这是让dna和模板彻底分离的最关键步骤，如果能够熬过这个温度，那后面的都不是问题。
　　好在加热仪只在98度维持了十秒钟，就迅速降温至58度。
　　正常情况下，聚合酶就开始和单链相融合了。
　　等待了一分钟以后，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回复到12度的低温状态，这也是长期保存的温度。
　　由于注入的浓度足够观察，没有重复扩增，只做了一次就结束了整个过程。
　　托架弹出，吉梅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取出试管。
　　接下来，经过琼脂糖凝胶制备、注入染料、电泳取样，对样品进行检测。
　　国内传统的检测都是通过显微镜观察，实验室配备的进口仪器，具备了自动检测功能。
　　很快，一份检测报告就通过打印机，打印了出来。
　　吉梅撕下打印纸，放到面前一看，顿时一愣，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再低头看去，随即就呆住了，迟迟没有动作。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发现（下）
　　“结果怎么样？”
　　游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研究人员问道。
　　自从课题开始，他除了每天履行院长必行的工作，其他时间都泡在了研究团队，实时监督、参与研究的开展。
　　“复制出来了，可是结果很不理想，甲基化严重，增值的数量非常少。”对方答道。
　　这个回答没有出乎他预料。
　　pcr只是解决了dna复制的问题，但复制数量过少属于国际通例。一次pcr，增殖的数量只能通过高精度仪器才能检测到，并不足以进行充分观测。
　　全球的生物学家、医学家都在为如何提高扩增数量而努力，但成效并不显著。
　　“那就再多重复几次，注意操作手法，还有引物的设计一定要合理，选择适当的核苷酸可以有效提高成功率！当浓度达到一定程度以后，就进行萃取，以提高浓度达到检测要求。”游锦鼓励道。
　　他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可是先行的制备方法就这些，不是他们的成功率低，而是大家的成功率都低。
　　成功率低的情况下，就只能增加实验次数，积少成多，最终达到需要浓度。
　　“明白！我们会再增加pcr反应次数！”研究员并未受到打击，应承道。
　　“院长！院长！”
　　吉梅从对面实验室高喊着飞跑过来，声音中透露着掩饰不住的喜意，脸上更是绽放着开心的笑容。
　　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头向她看去，眼中充满了期待的眼神。
　　“怎么了？成功了？”
　　游锦抬头一看，也是又惊又喜，不能置信地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才多久啊！
　　他们可是做好了几年没有任何收获的思想准备，可看吉梅的神色，这才开始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要收获第一个成果了！
　　全实验室的人，都是激动得心头狂跳，眼巴巴看向吉梅。
　　“您看！”
　　吉梅脸都涨红了，将手中的检测报告，递到游锦面前。
　　游锦一把抢过去，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得按住了胸口，一副喘不过气来的表情。
　　“院长！”
　　身边的研究员第一时间扶住了他，其他研究员们也是一阵惊呼，就要抢过去为他展开急救。
　　游锦脸上一片血红，摇了摇手：“我没事！我这是激动！”
　　他拿起那张检测报告，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眼角处甚至渗出点点泪花。
　　幸福来得太快，他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隔壁实验室的人也都涌了过来，探头向里看道。
　　“没事！好像是吉梅的实验成功了！”有研究院笑着给闻讯赶来的其他研究员解释道。
　　“什么？吉梅的实验成功了？！”听到这个消息，赶过来的研究员们震惊地叫出了声，然后看向吉梅，看向手捏着检测报告的游锦。
　　游锦点点头。
　　得到他的确切答复，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一些老资格的研究员更是抢上前来，从他手中夺过检测报告，放到面前看起来。其他的人也都涌上来，检测报告从一个人传递到另一个人手上，每个没看到的人，都急切地等待报告传到他这里。
　　其他看过报告的人，已经是兴奋地讨论起来。
　　“对了！重复试验你做了没有？”游锦也是笑容满面，忽然想起来什么，笑容一敛，急忙问道。
　　吉梅一呆，随即低头讷讷道：“那个……，我刚看到，整个人都欢喜得傻掉了……，还没来得及……”
　　听着她不好意思的回答，满屋子的声音都是一停，然后就吵嚷起来。
　　“小吉你怎么搞的，连重复试验都没做？”
　　“只有一次实验的结果，谁敢保证它的正确性，还不赶快再做一次！”
　　“这次的成功，不会是偶然吧……”
　　众人都急起来，生怕吉梅的成功只是某些偶然因素造成的小概率事件，立即就要推着她返回实验室，要求她立即进行重复试验。
　　吉梅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脸一下白起来。
　　科学研究中常常会出现这种情况。
　　由于一些不可预知的原因，实验某个变量导致了不在预料之中的变化，使得整个实验的结果随之变化。
　　这种变化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不好的。
　　但基本上，哪怕立即进行重复试验，也无法再得到与之相同的结果。
　　她刚才是太激动了，一时忘了进行重复试验。万一刚才的实验结果，就是因为某些意外造成的，那大家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虽说这是小概率，可只要存在，大家就难免会担心。
　　关键是她的发现太重要了！
　　如果确定了这种特殊的耐热聚合酶，那就意味着pcr技术，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大进步！
　　原本需要人工参与的pcr反应，将不再依赖人，而是全部使用机械自动化操作，成功率将为之大大提高。
　　这样的发现，哪怕在全球生物学界、医学界都将引发轰动。
　　课题主持者游锦、第一发现人吉梅，乃至整个克隆团队、职工医院，都将扬名全世界！
　　奔回实验室，吉梅在所有人的围观下，紧张地重复了一次九十二号实验。
　　实验中她紧张得手直抖，好几次都差点摔破试管，幸好大多数操作都是由机械完成，她只需要输入相关控制数据就行，总算是磕磕碰碰地完成了。
　　在这个过程中，谁也没提代替她完成的话。
　　这种巨大的荣誉，谁要敢抢，都会遭到全体研究人员的唾弃。一旦传出去，那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检测完毕，打印机开始快速吐出检测报告。
　　当结果数据刚刚打印完，不等后面的内容全部打印完毕，游锦就粗暴地将其抽了出来，也不管这样做会不会造成打印机损坏。
　　没有人指责他不当操作，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手上的报告。
　　吉梅就在旁边，也顾不得他是院长，赶忙探过头去。
　　随即，她就呀地一声，捂住了嘴。
　　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不用她再多说，所有人都知道结果是什么了，众人静悄悄呆立了几秒钟，然后便猛然一齐欢呼嚎叫起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 眼红
　　“你们成功找到了一种耐热聚合酶？”
　　白云天穿着一身无菌服，双眼放光，带着一帮院领导冲进了实验室，抓住游锦就激动地询问道。
　　别看他好像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兴奋，但这不过是他的假装罢了。
　　他知道的耐热聚合酶何止数百种。
　　这次实验室“发现”的耐热聚合酶，其实就是他有意请滇省那边的研究所，在他指定的温泉中找到的水生耐热菌中提取精炼而成，被他混在实验物中，让实验室去实验。
　　借此，他可以隐藏在幕后，不被发现。
　　尽管这本就是他一手造成，可他表面还是装出一副非常惊喜的样子，甚至故意捏痛游锦的手腕、失手打破一两个试管等等，装出喜极失态的表现。
　　虽然如此，大家却都很理解。
　　只因为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就连他们都感觉像是醉酒一般，晕晕乎乎，白云天会如此，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要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他们倒要怀疑了。
　　“没错！白总，我们成功了！”游锦在兴奋之下，对于白云天的失态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甩了甩被捏出指痕的手腕，就激动地向他喊道。
　　“重复试验做了没有？”白云天也是喜悦无限的样子，追问道。
　　“做了做了，我们连续做了十几次重复试验！每一次的结果只有小幅波动，没有超出合理的波动范围！可以说，我们这次找到的耐热聚合酶，非常成功，是当前最理想的pcr试验材料！”游锦激动得语无伦次，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其他的院领导，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勉强笑着向他和其他研究员表示祝贺。
　　游锦哈哈大笑，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再做一次！我在这里看着，你们立即再做一次！”白云天显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催促他们当着他面，再做一次实验，以验证其真实性。
　　“没问题！吉梅，快来！”游锦毫不担心，笑着招呼吉梅再给他们表演一次。
　　“好！”
　　吉梅也不害怕，高高兴兴地坐上操作台，让白云天等众人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完成整个实验。
　　实验全过程要两个多小时，但每个人都很有耐心，等待着结果出来。
　　当拿到再一次打印的结果，看着上面的数据，白云天仰天大笑，状似欢快以极。
　　其他院领导传看着报告，笑容就有些黯然。
　　要知道这么容易有收获，他们又何必反对，早就一起都加入了，哪会现在看着游锦一个人得意。
　　便是打打下手，起码也能在论文上署个名啊！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白云天等大家欢喜之情稍稍平息，询问道。
　　“当然是马上组织大家写论文了！白总，这次的实验您是发起人，所以第一作者我们打算署您的名字！”游锦还没到得意忘形的地步，还知道把功劳让给白云天。
　　“不用了，我只是提了个议，所有的研究工作都是你们做的，我怎么能抢你们的功劳！”白云天笑着摇手拒绝，他就是想法掩藏，怎么可能让自己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他假意沉吟了一下，然后建议道，“这次的成果，是属于我们整个医院的，就以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克隆研究团队的名义署名好了！”
　　论文报告署医院的名，则所有技术专利归于医院。要是署了个人的名字，以后的归属就不知会不会出现争议。
　　游锦等人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推却了一阵，见他坚持，也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这本来就是他们团队的成果，功劳属于他们这是理所应当。
　　“这次的发现很重要，不管是未来的专利授权，还是我们医院在国际上的名气，都具有极大的意义。因此，我代表公司，向每一位研究人员奖励一万元！游院长作为主导者，单独奖励两万！”白云天当众定下了奖励标准。
　　所有的研究员全都大喜过望，笑得合不拢嘴。
　　作为中华制造的一员，他们知道公司给研究人员的待遇很高，稍有成绩就是厚赏，这也是他们参加克隆团队的最初原动力之一。
　　其他院领导羡慕得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
　　“另外……”还没有完，白云天又接着道，“以后若是公司对外进行技术转让或授权，收到的转让费、授权金，团队将拥有百分之五的分红资格！”
　　轰！
　　这一次，院领导们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了，流露出了毫无掩饰的嫉妒之色。
　　而克隆团队的成员，更是兴奋得都快晕过去了。
　　分红啊！
　　公司上次的纯平显像管技术转让，才过去没几个月，公司上下谁人不知？
　　那可是十几亿美元！
　　百分之五的分红，整个团队也能拿到几千万美元！平均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两百万美元的红利！
　　有上百万美元，他们一生躺着吃都没问题。
　　当然，医学专利大概没有实用技术那么高的价值，他们也不敢奢望能拿到上百万美元的分红。但是有个上百万人民币也行啊，再少点，几十万、十万，都足够让他们把单位分的公房全款买下来。
　　这就够让他们睡不着觉了。
　　他们现在感觉，加入这个团队实在太正确了，名利双丰收啊。
　　更重要的，是他们来中华制造来得对了！
　　要是在原来的单位，不管是研究所也好，还是医学院也好，或是普通医院，且不说能不能取得这样巨大的成果，就算取得了，他们作为普通一员，也就能拿个几百块钱的奖金、一份奖状就完事了，哪会有这么丰厚的收益。
　　想想他们回原单位办理辞职手续时，还有不少人笑话他们不要铁饭碗，跑去一家外资企业的职工医院，简直是丢人。要是那些以前的同事知道，他们会有这番成就，不知道该羡慕成什么样子。
　　白云天与他们一同开心了一阵，然后语重心长道：“这次取得了这么大的成果，论文固然要写，但课题拟定的实验也要全部完成，只有有了足够的积累，我们才能取得更大的发展！”
　　他可不想这些人，稍微取得了一点成绩就忘乎所以，连正事都不干了，那可大大违背他的初衷。
　　其他院领导早就眼热得不行了，闻听不等游锦回答，就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道：“游院长他们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写一份完善的报告，恐怕没有精力再完成接下来的试验了。不如就由我们，来代替他们做剩下的工作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本职工作就是最好的课题
　　“谁说我们没有精力兼顾了！”
　　游锦等人大急，顾不得再想其他，气愤地冲那些跳出来想摘桃子的人吼道：“一个简单的论文而已，我们随便组织几个人就能完成了，哪里需要多少工夫？这个课题是白总交代下来的，我们才刚刚取得了一点点成绩，后面还有那么多工作，我们当然要抓紧时间，认真将其完成，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公司对我们的厚遇！”
　　“没错！论文我可以晚上抽时间写，绝对不会耽误白天的工作！”吉梅也怕自己被排挤出去，赶忙拍着胸口保证道。
　　“对！论文是论文，工作是工作，我们不会耽误的！”
　　“你们要不要脸！最开始组建研究团队的时候，请你们你们都不来，还冷嘲热讽。现在看到出成果了，就一个个巴巴地往里挤！”
　　研究员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不管面对的是领导，都急吼吼地喊了起来，坚决不同意换人。
　　这可是白总亲自布置的研究任务！
　　谁都知道白总是公司的擎天柱，他主持的研究工作，就没有失败过的。
　　虽然开始的时候，大家对他能不能在医学研究上，也有像电子、机械上那么高的造诣有所疑虑。但是这些日子来，大家按照他拟定的研究方向一路走来，感觉都很顺，而且这么快就取得了如此重大的成果，现在谁还敢怀疑他？
　　他们都相信，只要将这个课题完成，他们一定还会取得更多的成绩，获得和这次的成绩一样、甚至是更高的成果，也并非不可能。
　　这个时候，谁肯退出！
　　“我们也是好意……”其他院领导们一阵讪讪，但是这次的诱惑实在太大，他们还是忍不住道，“你们要做的工作那么多，光是你们这点人，估计也不够，要不然我们再加点人进来，人多力量大，也能更快、更好地推进研究进度……”
　　游锦一口拒绝：“不用了！仪器设备就这么几台，人再多也要轮班使用。我看就我们现在这点人，正合适！”
　　其他院领导们很不高兴，想要说什么，看看白云天在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又说不出口。
　　“看到你们研究热情高涨，我也很高兴……”白云天笑道。
　　“白总！”游锦等人急了，以为他真的打算将部分研究课题，转给这些人，忍不住出声道。
　　白云天摆摆手，让他们稍安勿躁，对吴映蓉等人道：“我可以再开个课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加入？”
　　吴映蓉等院领导，看看游锦像保护自己领地的狮子一样，紧守着克隆研究项目，知道抢不过来，只能黯然地问道：“白总，新课题不知道是哪方面的？”
　　“和克隆研究不同，是关于临床方面的课题。”白云天简单说明道。
　　游锦等人得意地昂着头，像是打了一个打胜仗一样。
　　吴映蓉等其他院领导则相对苦笑，克隆虽然只是基础医学研究，但是它却是一个庞大的体系，纵深可以无限研究下去，具有很大的可能性。
　　而临床研究就弱许多了，基本就是针对具体的病症，进行相应的治疗，发展潜力远不如克隆技术。
　　也正是因为克隆研究技术难度大，他们才在课题讨论时提出了质疑，只是没想到游锦他们这么快就能取得突破，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成果。
　　“白总能具体说一下吗？”周俊懿略带期盼地问道。
　　他知道，游锦他们的研究方向、实验设计，就是白云天拟定的，而对方的研究进度一直很顺利。由此可见，白云天在医学研究方面，也有很准确的眼光，足以为他们指明未来研究方向。
　　他还是有些希望，白云天能给他们也开一个好的课题，不说和克隆研究一样，起码也有较大的成功率吧。
　　“器官移植！”
　　白云天点点头，说出了他准备新开的课题项目。
　　“器官移植……”吴映蓉、周俊懿听到是这个课题，都沉默不语。
　　神态中，带着几丝不悦。
　　说起来，白云天给他们挑的器官移植技术，其应用范围、发展潜力一点也不比克隆技术差，而且还是临床医学的范畴，正好和他们业务能力相对应。
　　器官移植，从表皮的头发、皮肤移植，到眼、耳、鼻、四肢的肢体移植，到心、肝、肺、肾、胰、膀胱等内脏器官的移植，再到关节、腺体、骨髓等深入移植，是一个庞大的体系。
　　以器官移植为目标展开研究，也就等于医院所有外科科室的联合研究。
　　从排排坐、吃果果的角度，那是所有科室都能受益。
　　然而也正因为它的体系庞大，所以单独提出器官移植，就显得太虚了，缺乏具体的研究思路。
　　器官移植，是具体移植哪一个？
　　是表皮、四肢，还是五脏内腑，或是骨髓、关节？
　　重点太多，就等于没有重点！
　　要知道，这里每一个具体的移植项目，都需要花费很大投入、动员大量人力，随便哪一个，都能在此基础上设置成百上千的研究课题。
　　这就等于说开一个医学研究课题，却不指明具体研究项目一样，大，却毫无指向。
　　吴映蓉性子急，直接说道：“白总，你就别兜圈子了，这个器官移植到底研究哪个方向？具体的研究内容是什么，你就直说了吧！”
　　“我说了，就是器官移植啊！”
　　白云天被她问得也是无奈，只能耸耸肩，掰着手指说道：“具体的来说，就是术前准备、手术移植、术中生命维持、血管缝合、神经缝合、术后护理、复健……”
　　哈！
　　克隆研究团队的人员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发现吴映蓉等人愤怒地向他看过来，赶忙用手捂住了嘴，但肩膀仍然不时耸动，显然还在笑。
　　周俊懿不满地说道：“白总，你不想给我们开课题就明说，何必拿这种敷衍的话，来调侃我们。你说的这些，不就是我们平时的工作内容吗？有必要再专门开一个研究课题吗？”
　　吴映蓉等人也很不高兴地看着白云天。
　　白云天微微笑笑，轻声道：“是啊，这些都是你们的日常工作。可是，你们的能力都到位了吗？有信心胜任所有的器官移植手术，并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且病人术后恢复良好，不会出现各种感染，器官移植顺利，可以发挥全部功能了吗？”
　　周俊懿哑然。
　　吴映蓉等人也是一愣，然后说不出话来。
　　“看来，你们做不到吧！”白云天平静地看着他们，反问道，“既然做不到，那么为什么不能针对这些问题，展开研究呢？这，就是医生的本职工作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投稿
　　白云天一番话，让所有人都以为是表达对吴映蓉等人的不满，但没想到，他却真的以器官移植为方向，设计了一系列研究课题。
　　其范围从术前检查、细胞取样检验，到术中麻醉、手术方法，再到后期的康护，课题项目多达两百余项，涵盖了医院数十个科室部门。
　　当年核定的课题经费就达到了三千余万！
　　假如这些课题全部达到预期目标，取得成果，职工医院将在器官移植中获得一整套解决方案的操作经验，顺带还能极大提高全院医护人员的护理、检验水平，及在微创、神经缝合、血管缝合上的能力。
　　可谓收获巨大，且惠及全院。
　　至此，众人才知道他并非是随便糊弄，而是真的要开一个大课题。
　　当课题审核通过，全院上下大受鼓舞，所有科室都摩拳擦掌，等待院里将课题分解发放下来，然后大干一场。
　　无形中，对于克隆研究团队的嫉妒之情，也随之平息。
　　排除了来自内部的种种牵制，克隆团队研究不再受到任何干扰，可以顺利继续下去。
　　在白云天亲自主持下，团队开了一个下阶段研究工作的会议。
　　会上确定了下一步工作安排。
　　首先，是对取得成果的总结，也即针对发现耐热聚合酶的实验过程，撰写论文并向专业媒体投稿，以确定成果归属，同时申请专利。
　　职工医院性质特殊。
　　它是原航仪厂的附属机构，天然带有国营单位的属性。同时，它现在又是中华制造的下属机构，性质上属于私人。
　　因此，这次的发现肯定不可能绕过主管部门。
　　国内此时并不是特别重视国外期刊，基本是自己关起门来搞一套。对于科研人员也无相关要求，自己埋头搞科研，成绩保密，只自己享受科研成果。
　　如果职工医院是完全的国营单位，那么能不能对外发表成果，就须得由上级单位来确定。
　　像发现耐热聚合酶这样，可能会带来巨大利益的成果，为了保证国内的利益，就有可能隐瞒下来，并不对外宣传，更别提向国外期刊投稿了。
　　甚至国内专业期刊，都不会登出。
　　然而职工医院隶属于中华制造，实质是一家外资医院。故此，他们完全可以不理会卫生部门，直接将成果在国外媒体上发表，为医院赢得名声。
　　经过讨论，最后决定论文撰写完成，经过反复修改以后，分别选出两家国内外专业期刊，向之投稿。
　　国内生物、生命科学方向的基础科学刊物，数量并不少，林林总总多达数十种之多。但是质量较高的少，大都是一些基础的科普性质文章，少数有一定深度的文章，则多是对国外研究的吸收消化，具有自主思考的开拓性文章凤毛麟角，近乎于无。
　　国内期刊还有一个问题，是主编自身能力有限，一些较为艰深的前沿研究，他们自己都看不懂，当然也无法作出评判。甚至为了避免被抨击，他们宁肯选用一些早有定论但价值不高的文章，也不采纳那些暂时无法判断错对的论文，以求安稳。
　　同时另一方面，由于国内学术界近亲繁殖，许多专业都被某一个学派所垄断，因此审核时受到人为干预的情况严重。一些有价值，但是与该学派理论不符，或是有冲突的文章，得不到通过。
　　再加上监管不严，还时常有发表人贿赂编审人员，让文章上期刊的事情出现。
　　反复挑选下来，众人确定了将《cellresearch》作为投稿目标。
　　《cellresearch（细胞研究）》是中科院于九零年创立的一份月刊，由于创立单位是中科院，因此学术文章水平较高，在国际上影响因子也不小，达到了2，在专业期刊中名列六十几名。并且它是一份面向全球的英文类期刊，为维护刊物信誉，审核相对较严，人情文章很少出现。
　　以国内高质量论文稀缺的现状，只要上级主管部门不出面干预，论文一定能通过审核，发表出来。
　　至于国外投稿方向，则毋庸置疑地选择了《nature》，以它的影响力和高达36的引用因子，是生命科学基础科学专业期刊中的第一名，选择它毫无争议。
　　唯一较为担心的，是论文是否能通过审核。
　　原因很简单，游锦他们选择的耐热聚合酶，是采自云南某地的地下温泉，非常具有特殊性。
　　国外聘请的科学家，手里并没有这种耐热菌。
　　以国外对国内基础科学的蔑视态度来看，他们是否会为了这样一篇不辨真假的文章，万里迢迢到国内来采集菌种、提炼聚合酶，实在无法确定。
　　说不定因为难以认定，对方直接就将这篇文章否了，这也丝毫不奇怪。
　　但在讨论以后，大家决定还是选它。
　　因为就算投了其他刊物，也不能保证对方会放下成见，过来验证。而且以这种聚合酶对于基础生物研究的重大价值，他们选择影响因子较小的刊物投稿，对方可能反而会更加怀疑他们是在造假。
　　要不然为什么放着《nature》不投，却去投它们，这不是心里有鬼么？
　　反正投谁都需要一个较长的验证期，那也就无所谓选谁了，还不如选择影响力最大的《nature》。一旦通过了它的审核，其他的质疑声就都会消失。
　　“可是我从来没给国外期刊透过稿，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要求，格式是不是和国内一样……”吉梅有些担心道。
　　这点其他人也帮不上忙。
　　包括游锦在内，他们大都是在各县市的医院工作，很少从事基础研究，偶尔写两篇临床研究论文，也是投给国内医学期刊，没有国际投稿的经验，谁也不知道具体的论文格式、撰写有什么要求。
　　“这点不用担心，你们可以对照《nature》上发表的文章，照他们的格式先写初稿。我让公司在伦敦的分公司，向《nature》编辑部要一份详细的投稿说明，然后传回来，你们再照着上面的要求修改。再说，我们这份论文，重点在内容而不在形式，以我们论文的价值，哪怕不照着他们的格式要求写，我想他们也不敢随便拒稿！”白云天笑着安慰道。
　　众人都笑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以他们的学术功底，还看不出，他们的发现，对于现代生命科学、pcr技术的发展，有着多大的价值，只能相信白云天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因而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白云天也不在意，继续和他们安排起下面的工作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为难
　　十一世纪以后，随着西方经济复苏，城市开始渐渐繁荣。西方从传统的承认原罪、需要得到救赎的悲观心态，慢慢向享受生活转化，宗教的高压阀开始逐渐解体，由此引发了文艺复兴的序幕。
　　到十八世纪，表面以复兴古典文化为诉求的文艺复兴运动，已经彻底发展为资产阶级取代古典封建主义的新文化运动，彻底奠定了资产阶级的崛起。
　　十九世纪，进一步解放思想的欧洲，在科学和数学领域取得了巨大进步，各类英、法、德文的出版物纷纷创刊。
　　到十九世纪后半叶，由英国引领的工业革命取得了空前进步，各种新技术、新发现层出不绝地涌现出来。在维多利亚时代，科学和技术备受推崇，普通人非常渴望从报刊杂志上，获得更多的科普宣传类文章，来了解科技发展。
　　一八六一年，著名的天文学家诺曼-洛克耶说服了麦克米伦，创办了一份全新的周刊，周刊名为《nature》，来专门刊登科技发展进步的文章。
　　《nature》就此诞生。
　　作为一份专业类期刊，它一诞生就受到了所有科学家的青睐，无数著名科学家在上面发表文章，许多以前不太出名的科学家也因此而声名鹊起，于是吸引来更多的科学家，在上面发表文章。
　　例如达尔文，从一八六九年十二月第一次在《nature》上发表了《冬季灌溉作物施肥》的文章之后，此后十年间，他的七十一篇新文章中，就有四十一篇刊登在了《自然》刊物之上。
　　大量科学家的投稿，也使得《自然》中充满了各种专业术语，内容晦暗难懂。许多普通读者几乎完全看不懂上面在说些什么，发出了“希望我足够聪明，能够看懂上面在说些什么”的调侃和抱怨。
　　可是对于全世界科学家来说，却多了一份通过它来了解科学进步、认知世界的渠道，投稿者越加众多。
　　凭借着大英帝国的巨大国力和全球影响力，《自然》很快就成为全世界最知名的专业性期刊，并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成为他们的首选。
　　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自然》更是成为全球科学界普遍关注的、国际性的、跨学科的周刊类学术性刊物。在许多科学领域，许多最重要的、最前沿的学术文章，都发表在《自然》上，无数的科学家，都以在《自然》上发表一篇文章而自傲，并由此获得巨大的声望及实质上的好处。
　　杂志社每天接到来自全球各地的投稿，可谓是汗牛充犊，让几十名文稿编辑和论文编辑看得头晕眼花也忙不过来。
　　为此，他们也不得不采用最简单的流水线作业方式，首先确认投稿的格式是否正确，再看内容是否新颖、重要，来将许多不符合要求的稿件刷下去，以节约精力时间。
　　而为了不致遗漏重要投稿，杂志社内又实行了交叉审核的流程，来对函件进行复查。
　　巴特-梅杰就是这样一位论文编辑，在他面前就放着一份厚厚的论文。身旁的三个文件筐内，大叠的论文更是冒出了头，连盖子都关不上。
　　在他对面，坐着同事帕姆-贾森，也埋首在一大堆论文之中，紧紧地皱着眉头，痛苦地煎熬着。
　　他们这些编辑，都是经过特意筛选的业内精英，许多人还曾是知名的科学家，专业能力不可谓不强。可是如今技术进步日新月异，即便是他们这些专业人士，不从事前沿研究以后，也很快就落后了，许多论文在他们看起来都是非常的生涩难懂，需要反复咀嚼。
　　梅杰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看完手中的这份论文。而半个小时，仍不足以让他对论文的内容有彻底理解，只能算是囫囵吞枣，了解了它在说什么。
　　至于真实性……，除非明显的漏洞，到时会有专人负责，不是他们的业务范围。
　　梅杰痛苦地抠了抠头皮，带下来一缕头发。
　　他看着文件框内丝毫不见减少的投稿，哀叹这样长期下去，自己头上的头发一定会很快掉光，未老先衰。
　　作为《自然》的审稿编辑，这是一份非常荣耀的职务，但是它的辛苦，又岂是外人可知。
　　梅杰取下眼镜，捏着鼻梁思考了几分钟，在论文上签署下自己的意见，将之放入到审核通过的文件筐内，等到当天工作结束，交给贾森明天复核。
　　他起身给自己泡了一壶红茶，拿取了一个甜饼干，用几分钟时间给大脑补充了一下糖分，然后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来，从待审的文件筐内取出下一份投稿，看了起来。
　　粗粗审核了一下标题、投稿人国籍、所在研究部门等等基本信息，再看了一下论文，他就不想再看下去，随手将之扔到了不予通过的文件筐内。
　　“连基本语法都一塌糊涂，还投什么稿！”他小声嘟囔着埋怨道。
　　其实杂志社对于基本语法的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
　　《自然》的投稿来自全世界，其中有很多投稿人并非是在英语国家，英语撰文能力较差也不奇怪。只要他的语句基本通顺，能让人看懂，也就行了，实在太差，还可以让其修改到可以发表的程度。
　　之所以他会这样抱怨，纯粹是因为其投稿内容毫无审核价值，才会让他匆匆一瞥，就将之废弃。
　　就算是弃稿，也会交给贾森进行复核，并不是他说不能用，就真的不用。
　　双重审核，让漏稿率大大降低，提高了《自然》在学术界的声望。
　　当然，也不是不会出现两个编辑都看错，漏掉有价值投稿的现象，只是相对较少而已。即便个别漏稿，它的价值也没大到让《自然》丢脸的地步。
　　梅杰也拿捏着一个度，不敢太过肆意妄为。
　　用两分钟决定了一份论文的前途，他又从待审文件筐中，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投稿，打开看了起来。
　　同样是先审核基本信息。
　　稿件封面、综述、目录、文件全部采用打印方式，看起来非常干净，给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但只看了一眼，他就皱起了眉头。
　　投稿人并非个人，而是一个研究团队，这也是寻常之事。现代研究耗资越来越高，远不是个人可以承担，大多数科研都是由投资人出资，组建或是委托某个研究机构代为研究。
　　虽然这个中华制造职工医院的研究机构，看起来很古怪，但也不算什么。
　　问题是，它的稿件来自于中国！
　　这可是极其罕见。
　　再看论文标题，《一种温泉耐热菌中提取聚合酶在pcr上的应用前景》，他就更皱起眉头了。
　　虽然是非英语国家投稿，论文却写得很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论文的内容也不生涩，就是一个刚入职的编辑也能看懂。
　　问题是，这篇论文从学术角度来说没有任何审核价值——除了这种耐热菌是否真的存在。
　　而这，并非他的职责，也没有条件万里迢迢去中国寻找并验证其真实性！
　　这该怎么办？
　　他头痛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争论
　　正在梅杰难以做出判断的时候，《cellresearch》编辑部也针对这份投稿展开着激烈的讨论。
　　“如果这篇论文说的情况属实，那对生命科学的促进作用就太大了，能够让克隆研究的发展加快数年！”
　　在会上，审稿编辑吴嘉柳激动地说道。
　　现行的pcr技术，由于聚合酶不耐高温导致失活，使得每一轮dna扩增完毕，都需要重新投料，不但无法连续作业，而且还因为人工参与，大大降低了成功率。
　　对于稀少样本的扩增培育，需要经过近一个月时间，才能获得足够的可观测浓度。
　　而耐热聚合酶的出现，让扩增仪连续工作成为可能，成功率大大提升。
　　按照论文所述，理论上经过改进的自动扩增仪，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扩增出达到足够观测浓度的细胞。这在dna检测、医学临床、法医破案方面，将发挥极其巨大的作用。
　　可以说，有了这种聚合酶，pcr才成为了一种实用型技术！
　　吴嘉柳就是看到了它的巨大前景，在一看到这篇论文之后，就立即上报给了主编，要求将其作为下期的编辑重点推荐文章登出，并且希望围绕它，做一个专刊。
　　可是他的亢奋，并未得到其他人的回应，所有人都反复翻看着手中复印的稿件，表情淡漠，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发现。
　　“你们的意见呢？”总编看着满屋子沉默的人，沉声道，“大家都来谈谈吧，你们对这篇投稿有什么看法？”
　　没人说话。
　　总编不悦地皱皱眉，点名道：“老何，你是老编辑了，经验最丰富，你先说说吧！”
　　被点名的何瀚编辑没奈何，只能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这个呢，目前在生命科学研究上，美国走在最前列。可是他们现在针对pcr技术的改良，主要集中在实验程序的优化、仪器的改造上，争取以尽可能少的人为干预，来提高pcr的成功率，并没有这方面的发现。所以我觉得，这篇投稿我们还是要更慎重一些，毕竟我们这是英文期刊，是面向全球发行的，要对读者负责……”
　　“国外没有又怎么了？投稿中说得很清楚，这是从滇省温泉中找到的耐热菌中提取的，他们没发现再正常不过了。不能因为国外没有这方面的发现，就否认我们科研人员的成绩！你这就是崇洋媚外！”吴嘉柳气愤地说道。
　　“我这哪是崇洋媚外了？你看看投稿的单位，中华制造有限公司职工医院！如果投稿单位是中科院，或者说是生命科学研究方面的老专家，那我二话不说，马上就给他版面，最起码也安排求证。可这个中华制造职工医院是什么玩意儿？一家做电动自行车、彩电的企业，下属的职工医院，他们的文章能信吗？”老吴也火了，拍着桌子说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他的看法。
　　国内学术论文，说实话不只是水平低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学术造假。太多人不安心做研究，只希望通过一篇文章就功成名就，因此投递的稿件中，造假的太多了。
　　至于以后发现了怎么办？
　　那有什么！
　　反正他们该得到的名和利已经得到了，上级主管部门、本单位为了遮丑，也会主动为他掩饰。
　　这样的例子多了以后，其他的研究人员也不好好搞研究了，都打起了取巧走捷径的念头，以至于近些年，论文的造假越来越多。
　　改数据、移花接木，各种各样的造假手法层出不穷，让人真假难辨。
　　别说发现一种耐热聚合酶了，比它更夸张、更耸动的论文他们都见过不少。再加上投稿单位，竟然不是国家研究机构，而是一家外资企业下属的职工医院，大家对它的期待更是低无可低。
　　所以在看到这片论文时，编辑部大多数人都很镇定，甚至是不屑一顾。只有刚报道的吴嘉柳，一看到就把它当做宝贝，极力推荐，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还要求上会讨论。
　　吴嘉柳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也知道国内的现状，耐着性子说服道：“我看过他们提交的实验数据，专门和其他同类文章做了对比，首先确认并非是抄袭自其他文章。然后，对数据进行了数学分析，非常符合离散系数的判定，所以我觉得这篇论文应该是真实可信的……”
　　“离散系数算什么，更复杂的造假我也见过。现在的造假手段越来越严密了，很多文章你光是从数据上看，怎么也看不出真假来。但是让他重复做一遍实验，却打死也做不出来！”有位编辑淡淡地说道。
　　“是啊是啊，上次也是，我收到的那份投稿……”
　　“别说离散系数了，上次我专门打电话给对方单位，再三询问数据的真实性，对方发誓赌咒绝对没有造假。后来他们单位的党委书记都出面了，给我们发来公函，以单位的名义证明论文的真实性。结果我们请中科院做重复试验，死也做不出来。最后中科院派人到他们单位，当面问他们是不是作假了，被逼无奈，他们才承认在数据上动了手脚。为了让外人看不出来，他们单位还组织了一个班子，特别研究怎么能骗过去……”
　　一说起论文造假，之前沉默不语的会议室内顿时热闹起来，所有的编辑都说着他们遇到过的各种造假现象，汇总起来完全是一场学术造假交流会，可以看得出他们都是一肚子的怨气。
　　而言下之意，就是对吴嘉柳提交的这篇论文，不报任何期望。
　　“总编，我们至少可以去投稿单位看一看吧？”吴嘉柳也只能望向总编，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总编默默地摇了摇头。
　　求证也要投入，需要抽调专门的人员、需要到外地出差、有时候还需要动用昂贵的检验仪器，耗资不菲。
　　如果每一篇论文都去求证，杂志社一来没有那么多的人员，二来也没那么多的资金。
　　所以，一些一看就很假的论文，通常都是直接弃稿不用。
　　如果这篇论文的投稿单位，是国内科研单位，亦或是学术大拿，那么不管论文内容多么离奇，他们也会上门求证一下，还会邀请国内专家给出评定。
　　可这篇投稿毕竟是一家外资企业，还是其下属的一家职工医院投来的稿件，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cellresearch》没有那么充足的经费，可以花到这样的论文上！
　　吴嘉柳还不死心，会议室门打开，秘书探进头来：“宋总编，您的电话！”
　　“那就这样吧，文章先压一压。如果有更确切的消息，我们再发出去不迟！”
　　宋总编赶紧起身，借接电话的机会离开会议室。
　　得到他明确地答复，其他编辑都纷纷起身，还埋怨何必为这么个一看就有问题的稿件，浪费大家时间，对吴嘉柳的坚持很是不满。
　　众人三三两两，谈论着踏出会议室，回到自己座位刚坐下，就听到总编办公室门嘭一下推开。刚刚进去的总编，一脸严肃地走出来，目光扫视一圈，一下找到吴嘉柳，非常严峻地说道：“小吴！你跟我一起，马上到中华制造他们那个职工医院去一趟，查明投稿的真实性！”
　　所有人都愕然地抬起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会让总编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第三百六十九章 委托
　　吴嘉柳看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树木，感觉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本来已经被否掉的文章，结果宋总编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就全部变了，不但同意对这篇投稿做一次实地考察，并且连火车都等不及了，直接调了专车，亲自带上他直奔苏城而去。
　　“总编，为什么我们这么急赶过去？”他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奇怪地问道。
　　宋总编从上车以后，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来，闻听叹了口气，瞧瞧前面开车的司机，低声道：“中华制造职工医院不但向我们投了稿，同时也投给了《nature》！”
　　“《nature》！”吴嘉柳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惊声叫道，“他们一稿两投？这是不允许的吧！”
　　一稿多投是出版界最深恶痛绝的行为。
　　好容易发现一篇有价值的稿件，可还没等你准备好版面，其他刊物已经抢先登出来了，前期的人力物力投资，全部都做了无用功。
　　对于任何一家杂志社，都对这种行为很是反感。
　　通常来说，只要发现了一稿多投，杂志社多半是审都不审，直接弃用。
　　但是作为投稿人，为了加大稿件录用的几率，常常会不顾杂志社三令五申的要求，一稿两投、三投、乃至到处乱投，还乐此不疲。
　　所以对于中华制造职工医院一稿多投，吴嘉柳毫不惊讶。在他想来，《cellresearch》绝对不是对方唯一的投稿对象，肯定还有其他期刊，收到了他们的投稿。
　　但他只以为是国内期刊，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胆子把稿件投到了《nature》！
　　《nature》录用稿件，开宗明义就写得清清楚楚，不接受一稿多投，可是对方还是投了！
　　吴嘉柳都不知道该说对方明知故犯是胸有成竹，还是肆无忌惮藐视规则。
　　“他们这样做影响太坏了！要只是一稿多投也就算了，可要是涉及到学术造假，那传出去，会严重败坏我们国内学术界的名誉。所以不管我们用不用，也一定要过去一趟，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宋总编压抑着满脸怒气，咬牙切齿地低沉道。
　　吴嘉柳恍然大悟。
　　难怪总编连火车都等不及了，直接将社里唯二的一辆公用车派出来，就是怕事情穿帮，在国际上造成恶劣影响。
　　他虽然在审核中，没从数据里看出什么作假的痕迹，可是事关国内学术声誉，他也不敢打包票对方就一定没有造假。要是一般的学术造假也就算了，耐热聚合酶对生命科学研究的重要意义，一旦发表就会引来全球关注。
　　若是证明确实造假，那就是惊天大丑闻！
　　吴嘉柳打了个寒噤。
　　事情闹大，搞不好卫生部都会直接吊销他们医院的执照……
　　太鲁莽了！
　　他心中哀叹，对方怎么会如此胆大包天，一稿多投也就罢了，竟然敢把文章投到《nature》！
　　要出大事了！
　　在宋总编一再催促下，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苏城。沿途询问了中华制造职工医院的地址，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但是对于中华制造，却是无人不知。
　　可见中华制造在苏城当地的影响力何其之大。
　　但越是这样，宋总编他们越是担心。这种事并不鲜见，某些企业在他们当地称王称霸惯了，政府惯着、下面捧着，作为土皇帝啥事都敢干，做事完全不顾后果。
　　正是这种人，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搞学术造假，而且还敢无知无畏地把稿件投到国际刊物上去。
　　万一确认是假，到时候可怎么收场啊？
　　宋总编、吴嘉柳心中忐忑不安，求神拜佛希望中华制造别是这种二愣子。
　　根据路人的指点，车子来到中华制造。
　　远远看见那一大片厂房、建筑，再听路人说，那些全都是中华制造的地盘，两人心就有些凉了。
　　这么大规模，在国内不说首屈一指，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由此可以大胆猜想，他们平时行事，会是多么张狂。
　　宋总编脸上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在厂门口，车子被拦了下来，哪怕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来意，甚至将《nature》的名头都拿出来了，身穿军装的保卫处人员也不允许他们进入，非得打电话请示上级！
　　这种软硬不吃的强硬态度，更让他们心头一沉。
　　这是真-土霸王啊！
　　宋总编感觉这趟求证之行，怕是不会顺利。
　　在门外等待了十几分钟，两辆奇特的敞篷车上坐着好几个白大褂，从厂内开了出来。
　　敞篷车开到近前，依然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倒是传来微弱的电机声。
　　这竟然是电动车！
　　宋总编、吴嘉柳很是惊讶，看到车停下，他们不敢怠慢，赶紧主动走了过去。
　　车上下来一群白大褂，胸口印着“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字样，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到二十岁、皮肤白净如玉、英俊得让人嫉妒的青年，当先朝他们走过来，其他那些四五十岁的人，都跟在他身后半步，走了过来。
　　宋总编心头一颤。
　　完蛋鸟！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他们的领导，而年纪又这么年轻……
　　今天的事要完！
　　他已不再报任何希望，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主动伸出手：“您好，我是《cellresearch》的总编，我姓宋，这是我的同事编辑小吴。我们受《nature》的委托，前来了解贵方投递的《一种温泉耐热菌中提取聚合酶在pcr上的应用前景》文章，我们所收集的资料都会返还给《nature》，作为他们确定是否刊出的依据。”
　　他一开头，就把《nature》抬了出来，同时也点出了自己的身份，希望能让对方知道轻重，别把他们当傻子耍。
　　并且他们都是对方投稿的对象，当知道一稿两投的事情曝光以后，他们是否会有所羞愧。
　　然而他失望了。
　　当听说他们是《cellresearch》杂志社，又是代表《nature》而来，那个年轻人不但没有任何被抓了现行的难堪，反而是大喜过望，一把握住他的手，开心道：“太好了！我还以为要接待两次，我们现在研究忙得很，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迎来送往上。现在你们代表《nature》过来，正好一次搞定！”
　　宋总编脸上肌肉抽搐，似哭似笑，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彻底绝望了。


第三百七十章 见了鬼
　　“借一步说话好吗？”
　　宋总编心急如焚，没有闲心再跟他斗心眼，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焦虑，对白云天说道。
　　“没问题！”
　　白云天冲其他人笑笑，与他走到一边。
　　“还没请问您是……”两人一边走，宋总编一边问道。
　　“我姓白，白云天，是中华制造的技术总监，负责全公司所有的技术指导及监督。”白云天简单说明了一下。
　　宋总编瞳孔一缩。
　　他还从未听闻，有过二十岁不到的技术总监，还是这么大一个企业。而且即便是有真才实学的技术总监，主管的方向也是机电、电子，难道在生物医学方面，也能担得起这个职务？
　　他心中一片冰凉，对此行目的再不抱任何希望。
　　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得礼节，直视着白云天的眼睛，单刀直入地问道：“白总监，我不客气地问一句，这次你们投送的稿件，其中有多少水分？”
　　他已经不去问有没有水分了。
　　在他看来，全世界生物学家都在努力探求解决方向的难题，职工医院不可能就如此轻松解决了。他敢打包票，这篇论文绝对是白云天或是中华制造高层好大喜功，给职工医院下了死命令让他们作出一项轰动全球的重大研究。而医院方面，为了讨好上级，才硬凑出这么一篇论文，只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当了真，还把它投到了《nature》！
　　幸好《nature》在国内没有记者站，只能委托《cell》代为审核，要不然这次可就丢大人了。
　　他现在不求论文真实可靠，而是希望水分少一点。这样他还可以对《nature》那边说，职工医院的确有了一些成绩，只是效果并未达到预定要求，多多少少可以将负面影响压到最小，糊弄过去。
　　“你是问论文？”白云天哈哈一笑，“我们提交的论文，水分为零！”
　　“你！”
　　看他到这时还在嘴硬，宋总编是彻底失望了。
　　或许，这事是医院方面做的假，连他也骗过去了吧。毕竟他并非这方面的专家，还不是下面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宋总编心灰如死，瞪了那边那些欺上媚下的医院领导一眼，把他们恨到了极点，怒气冲冲说道：“那好，我要求现在就做一次重复试验，以验证你们的发现！”
　　“可以！”白云天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宋总编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好出风头，啥都不懂的外行人，被下属骗了，还喜滋滋地为他们报功。
　　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两人走回去，将宋总编的要求说给其他院领导听。对于他的要求，院领导们当然没有意见。游锦更是热切，宋总编他们可是代表着《nature》，越早确认，就能越快向国际上公开他们的成绩。
　　在国际上鼎鼎大名的《nature》，委托了《cell》前来求证，这已经是对他们工作成绩的巨大肯定了，他欢喜还来不及，哪会拒绝。
　　一路上，他对宋总编、吴嘉柳非常热情，努力调和气氛，专捡好听的话来说。非常热情地指着沿途建筑物，给他们介绍中华制造的辉煌发展史。同时表示，等考察完毕后请他们到市里的五星级酒店，给他们办一场盛大的接风宴，欢迎他们的到来。
　　对他来说，这是国内接待上级单位考察的正常态度，希望他们哪怕不为自己说什么好话，也别从中作梗。
　　可在宋总编眼中，这就是明显心虚。
　　而且他也发现，除了这位游院长最为热切之外，其他的院领导虽然也很周到，却是客气有余而热烈不足。
　　他心中有数。
　　多半，这篇论文就是这位游院长带人捣鼓出来的，其他院领导要么是不知情，要么就是不赞成，双方的态度才会如此鲜明。
　　有了这个发现，他对待会儿要做的重复试验，已经没有了丝毫期待。
　　对于带头弄虚作假的游院长，他没有一点好感。
　　他板着面孔，心里已经在合计，回去应该怎么向《nature》那边回复。
　　他甚至已经决定，在这次的事情应付过去以后，一定要写一篇文章，痛斥一下国内的学术风气，将这位游院长及中华制造职工医院不点名地批评一番。
　　这种学术败类，就应该彻底赶出学术界！
　　最好连他的行医资格，也一并吊销！
　　见他一路上黑着脸不言不语，游锦几次调解气氛无果，也只能讪讪放弃。
　　沿途走来，看到中华制造正在建设的一栋栋高楼，以及建成的数栋高层住宅、后方那栋玻璃外墙的办公大楼，宋总编、吴嘉柳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对中华制造的实力，有了更深的了解。
　　来到职工医院门口，宋总编暗暗点头。
　　这所医院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是看医院建筑，比许多县级医院都强多了。
　　穿过门诊大厅，他发现医院设置的科室之齐全，完全达到了二级医院要求，可见中华制造的支持力度之大。
　　就是病人太少了，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几个人。
　　一瞬间，他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捣鼓出这篇论文来——为了提升医院名气！
　　他心中叹了口气。
　　医院的初衷是好的，就算搞了篇假论文也不算大恶，关键是你们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它投到《nature》！
　　当来到行政综合大楼，上到三楼，穿上无菌防护服，进入实验室，看着里面一件件先进的实验设备，他和吴嘉柳都震惊了。
　　齐全的仪器配置也就罢了，还都是最新的，其中还有几台精密检测仪器，竟然是国外进口！
　　这得多少钱啊！
　　《cell》背后依托的就是临海生命科学研究所，宋总编等多次去过他们所，向里面的专家请教、委托他们代为审核稿件。
　　可是就算是生命科学研究所，也没有职工医院这样好的设备条件！
　　一个职工医院搞的基础生命科学研究，要这么好的实验室干什么！
　　简直是浪费！
　　宋总编直感心痛。
　　“那就开始吧！”
　　他痛心疾首，对职工医院再无好感，不待游锦给他们做实验说明，就背着手，冷着脸说道。
　　游锦等克隆团队的人都是一愣，他们就算再感觉迟钝，也能体会到宋总编那逼人的恶意，都不明白哪里得罪他了。
　　他们看向白云天。
　　白云天微微点头，示意照宋总编说的办。
　　游锦等人脸上的笑意也淡下来，又是委屈又是纳闷，干脆也不再说什么，就默默做起实验来。
　　实验室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一片诡异的静默，只偶尔传来仪器机件运动的细微声音。
　　一套完整的pcr流程结束，期间要等待几个小时才能出结果，游锦客气地询问宋总编是否出去休息一会儿，再进来看结果。
　　宋总编不声不响，背着手就守在设备旁，像是在防贼似的。
　　游锦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就是带着浓浓的恶意来的，也就不再委曲求全，索性随他去。
　　叮！
　　培育的时间到了，吉梅取出试管，取样，将玻璃片放到显微镜下，然后主动让出位置。
　　宋总编不客气地凑过去，从显微镜观察结果。
　　瞬间，他就瞪大了眼睛，迅速抬起头，狐疑地看了看众人，然后又低头，久久没有再抬起来。
　　显微镜下，大片染色后呈金黄色的细胞充斥视线！
　　真他妈见了鬼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不要说
　　办公室内，临海生命科学研究所所长李志方教授，正专心地看着一份报告。
　　报告的标题是《【中国应及早加入人类基因组计划】》。
　　在旁边，还摆放着一大摞外国期刊，大都是与生物、生命科学相关的学术刊物，最面上，就是最新一期的《nature》。
　　李志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看完了整份报告，对于报告的内容，与他深有共鸣。但是当看完以后，他却并没有喜悦之色，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关于中国是否应该参与人类基因组计划，国内争论由来已久。
　　支持的人，对这个国际合作推崇备至，认为它是继曼哈顿计划和阿波罗计划以后，又一个跨世纪工程。通过对人类三十亿对碱基对的梳理检测，绘制人类基因蓝图，真正做到认识自我，为以后人类改造自我创造条件。
　　还有些人虽然对其意义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也认为，通过加入这项国际工程，有助于我们打破西方封锁，加入到国际科学大家庭，共享技术创造契机。
　　李志方虽然是生命科学研究所的所长，持的却是第二种观点。
　　他不是不觉得基因计划不重要，而是认为该工程耗资三十亿美元，国内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象征性参与一下，表示出国际协作的姿态就足矣，没有必要把本来就不雄厚的本钱，花在这方面。
　　再说，三十亿只是测序工程，后续要能对人类作出回馈的实用科学研究中，花费会更多。在这场拼资本的游戏中，中国根本玩不起。
　　而反对者，也是这一观点，认为以中国的实力，加入这个工程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没有必要浪费我们宝贵的资金。
　　从现实来看，开始于九零年的基因工程，五年来投入巨大，但进展却非常缓慢。照这个进度判断，整个测序工程完成，总计花费将远远超过三十亿，而时间也会拖延到数十年之久。
　　因此尽管李志方等人，极力呼吁应该尽早加入基因工程，确立中国在其中的地位，但是国内普遍的看法，仍是坚持再等等看看。
　　李志方当然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无非是等西方研究出更好、更简洁、更便宜的测序技术手段，大幅降低我们参与该项工程的资金投入，确定会尽快出成果以后，再行加入。
　　李志方只觉得他们目光短浅。
　　且不说什么时候才能研发出新技术，就算国外真正研发出了更好、更简洁、更便宜的测序技术以后，人家还会邀请中国加入？
　　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便宜就这么好占吗？
　　不趁着起始机遇，就主动加入进去，未来等人家都出成果了，凭什么让你白白以倡导国身份加入？即便加入，那也最多只能成为普通成员国，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优待？
　　可惜他和与他有志一同者的共同呼吁，最终只能屈服于现实。
　　国家经济困难，大量国企破产、职工下岗，在如此境况面前，基因测序就是再重要，国家也不可能放着眼前的困难不管，把所有钱都投给基因工程。
　　以生命科学研究所为例，一年的研究经费总计只有两三千万，不到四百万美元。
　　这点钱，能做几轮测序？
　　说到底，还是没钱啊！
　　李志方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报告，端端正正将它放回到文件夹内，遗憾地关上了抽屉。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李志方随手抓起电话，放到耳边，声音微弱地说道：“您好？”
　　听到电话接通，对面响起一串急促的声音，似乎是才跑完三千米，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喂！是李所长吗？我是宋振庭啊，《cellresearch》的宋振庭！我现在在苏城，中华制造职工医院，他们从一种新发现的温泉耐热菌中，提取出了耐热聚合酶，可以在超过九十八度的高温环境而不失活……”
　　“什么？可以耐九十八度高温而不失活？”李志方碰一下站起身来，激动之下，将桌上的外文期刊扫到了地下都不自知，“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绝对是真的！他们把论文投到了我们杂志社，最初我以为他们是胡说八道，要不然就是学术造假，本来都准备弃稿了，谁知道《nature》打来电话，说他们还把论文投给了《nature》，委托我们去求证一下。”电话中，宋总编说起他们判断失误，差点错过重大发现的时候，还是带着笑声，一点也不觉得丢脸的样子，“我怕搞成国际丑闻，赶忙过去，结果重复试验证实，他们确实发现了一种可耐高温的聚合酶！”
　　李志方腿一软，坐回到椅子里，声音也带上了颤音：“你们的重复试验做了几次？是不是严格按照流程来做的？是他们自己做的，还是你做的？有没有可能人为造假？……对了，这种聚合酶，可以重复几次而不失活？”
　　他浑身都在颤抖，生怕这只是美梦一场。
　　实在是这梦太美了！
　　高温聚合酶啊。
　　现在的pcr，关键就是卡在缺少一种高温聚合酶，每个循环都必须由人工投料，补充失活的聚合酶，导致周期长，扩增效率低下。
　　根据国外研究认为，如果有一种高温聚合酶，原本一个月的工作量，可以压缩至数小时。
　　由此而来的成本，将由原来的每次十万美元，骤降至数千美元，甚至更低！
　　这对资金匮乏的中国来说，意义极其重大！
　　“重复了七次！每次我都是全程参与，并监督，绝对没有弄虚作假！”宋总编显然知道他在怕什么，再三发誓赌咒，“多的在电话中说不清楚，你还是自己过来看看吧！”
　　“好！好！我这就过来，马上就过来！”李志方激动得脑子晕晕乎乎，忙不迭答应下来，随后就挂上电话，桌上的文件什么的也来不及收拾，拔腿就往外跑。
　　刚拉开办公室门，他忽然停下脚步，犹豫了几秒钟，然后飞快跑回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按出刚才接入的电话，打了回去。
　　对面响了几声以后，被人接起：“您好，这里是中华制造职工医院……”
　　“快，快请刚才打电话的宋总编来接电话，我是李志方！”李志方控制不住音量，用近乎于吼地喊道。
　　对方可能被他吓住了：“您……稍等，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很快，电话被人抓起，传来宋总编熟悉的声音：“喂，李教授，您还有事？”
　　“对！”李志方极力压低声音，“这事，你还没跟《nature》说吧？”
　　电话对面迟迟没有声音传来，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才传来宋总编低沉的声音：“还没！”
　　李志方也觉得有些愧疚，但还是毫不犹豫说道：“那就暂时不要说！”


第三百七十二章 路遇大部队
　　为了尽快赶到，李志方也没有选择乘坐火车，而是带着三名所里的研究员，直接开车前往苏城。
　　车到苏城市区，已是中午时分。
　　四人连饭都来不及吃，询问了去中华制造的路，就穿城而过，奔向目标。
　　苏城西郊大片新修的街区，路面也全部进行了硬化处理，一路行来比在城里还要平坦。
　　连过几座桥梁，两旁的建筑物迅速减少，放眼望处，是大片的农田。
　　不过道路质量还好，虽然不是硬化路面，却也浇筑了柏油，开起来并不颠簸。并且地处郊区，也没有红绿灯之类，车子很快就提速至一百五十公里，一路狂奔。
　　沿途，他们超越了一长串车队，看他们去的方向，似乎也是中华制造。
　　车行十来分钟，远处已经可以看到连片的白色厂房，更有一栋玻璃外墙的塔式楼房高高耸立，醒目地指引着方向。
　　中华制造的规模，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庞大。
　　在外围，就是大片的厂房，占满了一个个矗立于水中的孤立地块。左侧河对面，小山脚下还能看到一栋栋已经建成，或是正在修建的高层住宅。
　　连接各处的道路，全都经过了硬化处理，栽种了行道树，还树立了一块块路牌，指示方向。
　　看标识，他们所见的那些厂房、小区，全部都是中华制造下属的各个工厂、家属区。
　　时值中午，路上可以看到一群群骑着电动自行车、变速车，身上穿着颜色各异的统一制服职工，说说笑笑地从高层住宅区出来，赶往各个工作区。
　　时而还能看到有些职工，乘坐着敞篷式电动车，快速行驶在道路上。
　　“这里全部都是中华制造的地盘？这么大？”
　　李志方和车上三名研究员，相互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外资企业，竟然有如此规模。
　　他们的感觉不是来到了一个企业，而是一座小城镇。
　　中华制造的总公司就位于这座小镇的正中，被一座座新建的厂房和家属小区所包围。
　　这里岔路众多，李志方等人正在找路的时候，之前被他们超过的车队赶了上来，毫不迟疑地驶上了右侧的一条路。
　　“跟上跟上，他们肯定也是去中华制造的。”
　　李志方连忙叫司机跟上车队，尾随着他们，果然很顺利就到达了中华制造的正门。
　　前方车队停下，他们也跟着停下，准备等前面的车进去以后，他们再随后跟进。
　　但是前方车队上下来几个人，指着他们这辆车，与后面的几辆车交谈了几句。随后，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看起来很像秘书模样的年轻人向他们走来。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为什么跟在我们后面？”短衬衫走到车前，狐疑地弯腰向车里看了一眼，带着很浓重的官腔，不客气地质问道。
　　李志方就坐在副驾，听他口气，就知道这一行人应该是某个实权部门的，而且看样子还有领导在，他连忙推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用临海口音普通话说道：“我们是中科院下属，临海生命科学研究所的……”
　　“中科院？生命科学研究所？”短衬衫愣了下，态度马上热情起来，“哎呀，原来是一家人！之前没介绍你们，是中途迷路了么？”
　　“嗯，我们对路不熟。”李志方含含糊糊道。
　　得知他们是中科院下属的生命科学研究所，短衬衫的态度很是和气，满脸堆笑：“这也难怪，这次是各部委联合下来，大家对苏城的路都不熟。要不是有苏城方面带路，我们也找不到这里。对了，你们生命科学研究所为什么没跟中科院陈教授他们一道？”
　　“哪个陈教授？”李志方脑子有点懵。
　　短衬衫一愣：“你们不是跟中科院陈教授他们一起的？那你们过来干什么？”
　　“我们听人说，说中华制造职工医院找到了一种耐热聚合酶，我们一接到消息就从临海赶过来了。”李志方简略说了一下，奇怪道，“你们是好几个部门联合下来的？”
　　对方一听，立即警惕起来，口气严厉地质问道：“你们是听谁说的？”
　　“《cellresearch》！这是中科院创办的一所生物及生命科学英文学术期刊，我们负责为他们把关。中华制造给他们投了稿，也向《nature》投了稿。《cell》就是受《nature》委托，过来考察是否真实的，确认属实以后，就给我们打了电话。”李志方觉得可能有问题，便一五一十大致说明了一下。
　　短衬衫话也不说，转身就飞快向车队走去，找到前面第三辆车，弯腰低声向车里说了几句。
　　很快，那辆车车门推开，一位银发老者从车上下来，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李志方看到对方，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走过去。
　　“陈教授！这位同志说中科院带队的是陈教授，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他大笑着伸出手，与对方紧紧相握。
　　陈教授今年已经六十七了，比李志方大了十来岁，也是从事生命科学研究数十年的老专家。只不过两人一个在首都中科院，一个在下属的临海生命科学研究。
　　而且他们在对待基因组计划的态度也有所不同。
　　陈教授是慎重派，认为国家现在财力有限，支撑不起这么大一个项目，建议等等再看。
　　两人为这事，可没少打嘴上官司。
　　“你小子也不慢啊，招呼也不打，就悄悄跑过来了！”对方也很是惊喜，握着他手打趣，随即严肃道，“怎么，他们已经向《nature》投稿了？”
　　“对啊，要不《cell》怎么会过来。我也是接到宋总编的电话，才知道他们搞出了耐高温聚合酶。而且宋总编已经确认过了，这是真的！”
　　“哦？已经做过重复试验了？做了几次？”陈教授一听，连忙问道。
　　“七次！宋总编全程参与，还亲手做了两次，确认效果非常好，完全达到了实用级！要不然我也不会一听，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李志方说道。
　　“这可麻烦了！”
　　听到宋总编亲自确认了耐高温聚合酶的真实性，陈教授不但没有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
　　李志方一转念，笑道：“我临走前，让他先别忙着把这个结果告诉给《nature》，等我来了以后再做商量！”
　　听到这话，陈教授眉眼都舒展开了，拍着他肩膀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怎么可能就这样便宜了外国人！你吩咐得好，吩咐得好啊！”
　　他兴致高涨，拉着他就挤进车里：“走！我们去看看，这个聚合酶有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神！”
　　确认了都是一家人，车队很快再次启动，驶入了中华制造。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交换
　　在车上，李志方从陈教授口中得知，这次来的不只是中科院一家，还有卫生部、农科院、华清，都来了人。
　　而消息，正是来自卫生部。
　　原来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在试验成功以后，就循例通知了主管部门，苏城市卫生局。
　　卫生局不知道这个发现有多重要，拖了几天，才按正常汇报程序，与其他市里的卫生系统情报一起，汇总报给了省卫生厅。就这样一层层，消息用了一周多时间，才传递至卫生部。
　　卫生部毕竟不是从事基础科学研究的，对这项发现的意义也有些吃不准，就联系了中科院、农科院、华清等专业部门，向他们求证这项发现是否有价值。
　　一得到这个消息，中科院、农科院、华清等都震惊了，他们没想到，制约pcr技术发展的关键瓶颈，就这样被无意间解开了。
　　他们立即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中华制造，再三确认了这个发现的真实性。
　　得到中华制造肯定的答复，这几个单位全都沸腾了，迅速就组织了这个联合调查团，由一名副部长亲自带队奔赴苏城实地考察。
　　实在是这项发现太重要了！
　　以基因测序为例，三十亿个碱基对，即便次次成功，也最少要做三十亿次基因检测试验。
　　按现在的技术手段，一次检测就耗时一个月，三十亿次最少最少也要三十亿个月！
　　也就是三亿年！
　　哪怕是全球科学家联合起来，各个生物实验室全都参与，也需要数百年时间才能完成整个测序工作。
　　可以说，这是一项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人类重大工程项目！
　　现在参与的这些科学家，没有人能在有生之年，享受到这项工程的好处。
　　但是当耐高温聚合酶出现以后，一切就大不一样了！
　　原本一个月的检测，将缩短至几个小时，效率提升何止百倍！
　　原本预计需要数百年才能完成的整个测序工作，如今可能只需要二三十年，就能全部完成，从而揭示出人类生命的根本奥秘，为未来生命科学研究打下坚实基础！
　　其意义，可以说与当初登月计划中，美国人研制出土星登月火箭等值！
　　没有土星火箭，人类就无法登月。
　　没有耐高温聚合酶，基因测序就将是一件耗资巨大的漫长工程，无法惠及当代人！
　　这就是为什么，这次一得到消息，哪怕还没有完全肯定，卫生部、中科院、农科院、华清就组织了联合考察团，迫不及待赶来苏城。
　　实在是它太重要了！
　　事实上，当联合调查团上了火车，激情逐步退却，理智恢复以后，他们也对这个发现的真实性抱有了一定的怀疑。毕竟全球数万所实验室、数百万科学家都没找到的耐高温聚合酶，就如此轻易地被一家外资企业下属的医院实验室，给找到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火车在铁轨上奔驰时，车上的每个人可以说都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情绪时而亢奋、时而担忧、时而沮丧，起伏不定，焦虑难安。
　　临到中华制造门口，他们甚至产生了畏惧情绪，生怕这又是一场骗局，有些不敢进去了。
　　直到李志方亲口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他们才算是释放了一点焦虑。
　　但要让他们彻底放心，还需要亲眼看到事实——最好是亲自操作！
　　双方一见面，他们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中华制造方面很体谅他们的心情，将人员撤出实验室，敞开让他们使用。
　　看到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实验室的硬件条件，考察团成员全都大吃一惊，陈教授更是感叹，其中部分仪器甚至比他们中科院用得还好。
　　感叹归感叹，正事更重要。
　　陈教授不顾旅途劳累，坚持亲自上阵。
　　李志方等一群同样四五十岁，在国内生物专业内都属于最顶尖层次的专家，也都抢着给他打下手，负责清洗试管、配制试剂等基础工作。
　　一口气连做了五份样品。
　　在等待过程中，所有人都坚决不出实验室，一直守着培育箱。
　　当制好的玻璃片，放到显微镜下时，众人默默将陈教授围在了核心，静静地等待结果。
　　陈教授低下头，将眼镜凑到镜头前。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他一动不动，就像一尊塑像一般，凝固在显微镜前。
　　“陈教授？”
　　“陈教授，结果怎么样？”
　　大家先还耐心地等待着，可是看他始终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样子，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小声催促道。
　　在无数的催促声中，陈教授才恋恋不舍抬起头，脸上充满着幸福的笑容。
　　“实验……”
　　话还没说完，两行热泪就从他眼眶中夺眶而出，簌簌地顺着他那苍老的面颊，滚落下来。
　　他的声音，哽咽着，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安静的实验室内，忽然响起阵阵轻轻的抽泣声。
　　在场众人，每个人眼中都通红通红的，昂头看着天花板，努力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我们，终于有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发现！
　　……
　　看着一位位最年轻也有四十好几，年纪大的已年近七旬的科学家，带着泪痕从实验室走出，外面等待的人脸上刚刚浮出笑容，也迅疾通红了眼睛，捂着嘴轻声哭了起来。
　　白云天在人群中，也深有感触。
　　可是当他看到带队的那名卫生部副部长，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低声道：“谢部长，能借一步说话吗？”
　　谢部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跟着他，来到了走廊另一端尽头。
　　站在气窗前，他客气地问道：“白总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云天看着他，低声道：“白部长，您大概也明白这项发现的重要价值了吧？”
　　谢部长点头：“这确实是非常重大的发现。听陈教授等人的说法，是可以和登月计划相提并论。”
　　白云天笑了笑，不去置评，问道：“那么，你们希不希望在这项发现中署名？”
　　谢部长霍然抬起头：“你们不是已经向《nature》投稿了吗？”
　　“我们可以撤稿！然后与卫生部，或是中科院等等，你们指定的单位一起，撰写联合报告，一同向全球公布！”白云天轻声道。
　　谢部长嘴唇紧抿，眉头紧皱，显是在思考它的利弊得失。良久，才问道：“你们有什么要求？”
　　白云天宁愿撤稿，也要带上他们，自然是希望从国家手中交换到足够好处。
　　只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第三百七十四章 轰动
　　白云天摇摇头。
　　“我没什么要求。我只觉得，国家有了这项技术，我们参加基因组计划就有了足够的资本。听说参与基因组的国家，可以共享基因库数据，我希望到时候我们也有资格可以获得相关数据。”
　　“就这个？”谢部长呆住了。
　　把可以震惊全球的重大发现，与卫生部共享，就为了弄到基因库数据？
　　中华制造要是这么大公无私，当初又何必向《nature》投稿！
　　事实上，这正是白云天的真实想法。
　　《制造史回顾》中有各种先进的设备，也包含完善的软件系统，但却缺少至关重要的基础数据。
　　这些数据，靠他自己组织人来完善，十年二十年也完成不了。但是若是全球科学家、生物实验室加入进来，同心协力之下，两三年就能见功。
　　所以他并不在意，让国家也分享荣耀，只要对方肯将数据库与他共享，那就是最大的成功！
　　不过看样子，对方并不相信。
　　“当然，我们也有点小小的要求，”白云天想了想，还是编了一个理由，“我们跟着会成立一个生物制剂工厂，专门培育、提炼这种耐高温聚合酶。据说需要申请特种牌照，我们希望卫生部能在这上面行个方便。”
　　谢部长释然。
　　这就对了么！
　　这种耐高温聚合酶如此重要，一旦公布出去，被确认以后，全球的订单一定会像雪片般蜂拥而来。光靠天然温泉中那点产量，远远不敷使用，工业化培育将必然成为一项非常热门的新兴产业。
　　中华制造想获得生物制药的经营许可，从中分一杯羹，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知道如何培育这种温泉菌？”他想了想，问道。
　　发现一种菌种，和知道如何规模化培育，这可是两个概念，难道中华制造已经掌握了工业化培育这种温泉菌的方法？
　　白云天很有信心地说道：“不会可以摸索么，只要舍得投入，总会有所收获的！”
　　谢部长笑了。
　　年轻人，考虑问题总是这么单线条。且不说国外的科研机构、生物制药企业了，就是国家，在知道了它的巨大价值以后，也会专门开设项目，展开研究。
　　你们就算投入了，又哪能一定取得成果？
　　只是这话他就不说了。
　　谢部长思索了片刻，谨慎地说道：“目前制药这一块，国家并未放开。要让卫生部给你们开特例，我觉得难度比较大！不过如果只是试剂研发生产，这个我倒是可以保证。”
　　随着私营经济的放开，民营企业渐渐由暗转明，但是受限制还是很多。
　　像军工、冶金、医药、教育、金融等等，民营资本仍被拒之门外。
　　中华制造现在下属的各个机构，还是托了航仪厂改制之福，又借了兵器工业总公司参股的名义，才能拥有。如果严格较真的话，派出所、消防所、信用社这几个机构，是必须剥离，转交给地方政府的。
　　就算是职工医院，都算是打了擦边球。
　　只不过航仪厂的主管部门，兵器工业总公司没有开口，苏城各业务主管部门也不做要求，算是默认这种特殊时期的特殊现状。
　　但未来，派出所、消防所这两个代表公权力的机构，也迟早是要上交的。
　　卫生部虽然是主管医疗卫生的最高机关，可是也要遵循制度。职工医院这种相当于内部福利的机构，存在就存在了，他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制药这块，在国家没有明确规定以前，他们绝对不敢放开。
　　别说只是让他们署名了，就算将发现者的功劳全部给他们，他们也不敢允诺，让中华制造可以从事制药产业。
　　除非他不要这顶官帽子了！
　　“这就挺好了！”白云天很是满意。
　　他本来就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以便能共享数据而已，又不是真的想凭此挣大钱。
　　两人心满意足，当即定下了口头协议。
　　白云天说到做到，当即就通过电话，指令驻伦敦分公司向《nature》撤稿。
　　旁听了电话的谢部长，也立即给首都打了一通长途，将考察的结果，和与白云天达成的口头协议，反馈给了部里。
　　证实了这种耐热聚合酶的真实性，卫生部大喜过望。
　　对于双方的君子协定，部里也在内部会议上就达成了共识，予以了认可。
　　双方很快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
　　中华制造方面迅速提交了一份报告，就生物制剂的重要性、高纯度试剂对于科研的重要意义做了充分的阐述。随即又列数了国营试剂制造厂家的种种缺点，最后提议应该开放外资企业进入试剂制造行业，一方面吸收国外的先进技术，一方面促进国内制剂产业的发展，百花齐放，共同推动实验制剂产业的发展，为国内科学研究作出贡献云云……
　　报告写得花团锦簇，数据丰富，例证详实，理由充分，光明正大，用心良苦，得到了卫生部领导的高度重视。
　　特事特办，卫生部快马加鞭，发放了特许经营许可。
　　中华制造拥有了独立从事生物制剂研究、生产、销售的执照，可以公开合法经营。
　　执照领到的第一时间，白云天就将这种耐热菌发现的地点，如实告知给了谢部长。
　　滇省卫生厅接到卫生部电话，立即组织了人手，前往这几处地点考察，经过取样、检测，成功找到了这几处温泉，确认了信息的准确性。
　　随即，卫生部即刻发文，在这几处温泉附近成立了一家卫生部直属研究所，将这几处温泉全部划到了研究所下面，组织了大批人力严防死守，严禁水样外泄。
　　做好了全部的保密措施，五月中旬，联合考察团带着详实的实验报告、数据返回首都。游锦偕同职工医院的数名研究员，代表中华制造随同赴京。
　　经过紧张的准备，于五月三十一日，卫生部召开了一次面向国内国外媒体的大型新闻发布会，并且特邀了国际卫生组织驻京办事处，邀请他们出席。
　　作为国家最高卫生主管单位，所有接到邀请的国内外媒体、国际卫生组织都欣然派人参加。
　　而他们也果然不虚此行。
　　在这次会上，卫生部发言人满面春风地宣布，经过卫生部与全国医学、生物研究机构的多年“潜心研究”，终于由中华制造职工医院，率先从一种耐高温温泉菌中，提取出了耐高温聚合酶，从而打破了pcr技术的瓶颈桎梏，可以批量多次地进行基因扩增实验，从而加速基因生成的速度，为pcr技术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发布会上，考察团的专家、职工医院院长游锦等人先后做了内容详实的报告，向与会记者们提交了一份份真实可靠的实验报告、照片。
　　消息一经传出，立即轰动全球。


第三百七十五章 生物制剂厂
　　外界的诸般热闹，都与白云天无关。
　　他没有接受卫生部邀请，去首都参加那个隆重而又热烈的新闻发布会。也没有兴趣在记者会后，和其他的专家一道，迎接全世界一拨又一拨涌来，要求考察、验证这项发现的科学家们。
　　更没有满世界做报告、巡回演讲的热情。
　　以他现在的身家、在国内科学界的地位，他不想参加，谁也不敢命令他。
　　再说，作为中国生物科学研究的巨大成果，卫生部等单位巴不得他不参加，可以让更多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卫生部、中科院等单位的身上。
　　在这种高规格的会议上，白云天不去，游锦等人无论是学识水平、还是实践能力，都远不如中科院、卫生部、农科院等的专家。他们在简单介绍过发现过程，取得的成果以后，深入的探讨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听别人侃侃而谈，很快就给边缘化了。
　　游锦等人的境遇，在白云天看来是理所当然。这些研究员在职工医院是最强的，但放在全国范围，顶多也就是中不溜，像他们这样水平的研究员，可以说是车载斗量，哪有资格参与到这样高深的学术讨论之中。
　　要不是有白云天给他们制定研究计划、指导研究方法、指引研究方向，他们一辈子也没机会取得任何成绩。
　　只是他也没空理会，简单安抚了一下，就转头忙他自己的去了。
　　他忙着呢。
　　忙的事情很多，中华制造各项研究的进度分析、指导需要他亲自参与，哪有空去出什么风头。
　　虽然作出调整后，部分研究放慢了速度，但他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理。只是当研究走在正确道路上时，他没有给出更多的意见，以加快研究速度而已。
　　若是发现研究走上歧途，他还是会进行干预的。
　　在日常的研究指导之余，他现在主要精力，一是集中在生物制剂厂的建设上，二是督促职工医院生物实验室，按照预定计划继续研究。
　　没有大批量的耐热聚合酶参与，pcr进度就快不起来，要想加快研究，达到他的要求就将漫漫无期。
　　在他的直接领导下，中华制造迄今为止技术要求最高的厂房，开始动工建设。
　　达到一百级的超高洁净度，也是目前国内生物制药企业中，最高的要求！
　　白云天跳过了设计阶段，直接拿出了设计图纸，从厂区布局，到设备安装，整整上千业之多。各方面的建筑要求，几乎达到了苛刻的程度，让施工人员叫苦不迭。
　　而下属的设备有限公司，也在他给予的图纸，和中心数据库的建模之下，开始制造所需的消毒、培养釜罐、分装等各种设备。
　　这些设备的制造精度之高，以当前国内机械企业基本上都做不了。即便对于更新了新设备的设备有限公司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好在他们主要负责培养釜、管道的制造，真正超高精密的部件，白云天都是用那台五轴联动加工中心来加工，大大降低了设备公司的制造难度。
　　只是限于五轴联动加工中心的最大加工尺寸只有一米，因此各种培养釜、罐都不大，产量规模也较小，年产聚合酶预计不到千吨。
　　这点产量，在满足自用的基础上，只能少量外销。
　　但即便如此，利润也极其客观。
　　要知道医学制剂的单位可不是公斤，而是毫升。
　　以聚合酶为例，它通常是以活性单位u为标称。一个活性单位的容量，需四十毫升。
　　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以耐热聚合酶的广泛用途，五个活性单位的售价就卖到数千人民币，合五六十美元完全没有问题！
　　由此计算，一吨的聚合酶，就足以配制出十万个单位，其总售价高达数十万美元。
　　中华制造每年只需要卖出百吨，即可获得数亿美元的收入。
　　由于白云天提供图纸的这套设备，全部是采用后世成熟的设计，技术可靠、活性浓度高、生产成本低，利润率足可高达百分之九十，基本上五亿美元的收入，就能带来四亿五的纯利润！
　　可以说高得惊人！
　　这也是生物制药、制剂的常态。
　　因为它的成本，绝大多数是在前期的研发，和设备制造研发制造上。一旦确定了设计，照图施工，其设备本身制造成本并不高。
　　也只有这样高额的利润，才能吸引大公司、大财团，投入到各种新药、新制剂的开发中去。
　　而且别看一年投入到新药、新制剂的研发投入数以亿计，但是每年问世的新型制剂、药物却很少。大多数投入，最终都是打了水漂。
　　要是再没有高额的回报，谁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也只有白云天这种，拥有全套的制造史为后盾，才可以跳过艰辛枯燥、且成果寥寥的研发过程，拿出最成熟的设计，直接采用，创造出惊人的超高利润。
　　不过他志不在此，即便厂房、设备制造完成，安装到位，开始批量生产，他也只打算象征性少量对外出售一点，绝大多数聚合酶，他都打算自用。
　　哪怕职工医院生物实验室，一年也消耗不了一吨的聚合酶，他也不打算大量出售。
　　聚合酶又不会很快过期，在低温条件下，足可储存二十年之久。
　　这些囤下来的聚合酶，他以后会有大用！
　　这也关系到他以后的计划，成败与否，哪会贪这点小利，靠它牟利。
　　在全程指导生物制剂工厂建设、设备制造的同时，他还分心于生物实验室这边。
　　尽管游锦带着几名研究员，到首都去了，可留下来的人，还在按照试验计划，继续进行着。
　　这不光是为了善始善终，同时也是为他积累足够多的实验数据。
　　每一次实验的所有数据，都通过内部网络，传输到了运算中心，被储存到了一块专门的硬盘上，并实时在另外五块硬盘上，做了备份。
　　一天天，一点点，硬盘上存储的数据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一个统计学上完善的体系。
　　对白云天来说，这才是最珍贵的收获！
　　当游锦等人载誉而归时，硬盘上存储的数据已经足够丰富，下一阶段的实验，也正式列入日程。


第三百七十六章 轻松跨难关
　　按照实验计划，在完成细胞克隆以后，即转入生物克隆。
　　细胞克隆只是用来给研究员练手，逐步熟悉实验步骤，同时也是为了用它做幌子，以“发现”耐热聚合酶。
　　早期正是因为缺乏一种耐热聚合酶，使得pcr技术并不成熟，无法在短时间内大量克隆细胞，才制约了现代生物克隆技术的发展。
　　因此科学家们在现有技术条件下，无法通过一枚单细胞完成克隆，只能进行生物的有性繁殖实验。
　　也就是将卵细胞去核，然后移植入胚胎细胞核，使之自然生长的过程。
　　胚胎干细胞是生物处于胚胎发育阶段的一种初始细胞，它可以无限分裂、繁殖，生成生物体所需的软骨细胞、骨髓细胞、成骨细胞、平滑肌细胞、脂肪细胞、内皮细胞、心肌细胞、神经细胞、淋巴细胞等所有细胞，属于是生物形成的源细胞。
　　而在生物生长结束后，这种细胞就自我抑制，从生物体中消失，故此只能从胚胎中提取。
　　而胚胎就是通过有性繁殖产生，因此这种克隆方式，虽然只取了一枚卵细胞，其本质仍然是父本与母本结合的有性繁殖，只能说以这种手段产生的后代，相近度更高，但并非百分之百克隆。
　　在耐热聚合酶发现以前，这就是人类克隆技术的极限了。
　　科学家们要么就是克隆少量同类型细胞，用于观察研究，要么就是利用胚胎细胞克隆的手段，进行克隆实验，无法超越以上两种。
　　也因为如此，研究团队才对克隆技术研究有着诸多畏惧，就是因为它的技术要求，超出了当前能力。
　　只有当耐热聚合酶的出现，才让短时间内克隆大量细胞，提供了可能！
　　虽然仍不知道这样的方式，能不能利用克隆出大量同质的细胞群，构成具备一定功能的组织或器官，但至少让全球生物学家看到了一线希望。
　　克隆团队的研究员们，也是大受鼓舞，积极性倍增。
　　不过尽管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冲击那道最重要的生命关卡，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们还是只能按捺下内心的冲动，先从胚胎细胞克隆开始。
　　因为在不管是胚胎细胞克隆也好，还是以后的克隆也好，所有研究方向，依然是试图通过人工手段，创造出一枚类同于授精卵，然后使其按照正常生物繁衍的方式那样，分裂、繁殖，形成胚胎，逐渐生长。
　　这里面，最重要的技术，就是替换细胞核心。
　　细胞核心就是一个生命延续的基因遗传核心，通过替换核心，只要能将之激活，就可以如正常授精卵一样分裂、增殖。
　　而替换核心的操作，是用一根特制的，比细胞还要细很多管子，刺穿细胞壁，将内部的细胞核吸出来。然后再刺入已经抽取了细胞核的卵细胞，将之注入进去，李代桃僵，以替换后的细胞核基因编码，增殖繁育。
　　前年推出的《侏罗纪公园》电影镜头中，展示的就是这种技术，也是当前主流的技术。
　　但这种技术，很难提取完整的细胞核。
　　细胞核是一种半凝状流质，稍不注意，就可能抽不完整，或是刺破细胞核。
　　想要百分之百无损提取，几乎不可能。
　　而核心处是储存基因遗传的地方，任何微小的损坏，都可能使得遗传编码不完整。后果就是无法正常分裂，变成畸形。即便看似正常地孕育出来，也多存在体弱多病或是免疫力低下等等各种遗传毛病。
　　白云天没有采用这种后遗症多多的方式，而是选用了密度梯度离心分离法，来提取细胞核。
　　这种技术，是利用细胞内不同结构的比重、大小差异，通过离心机破裂细胞壁，然后自然沉降，分处不同层次的方式，来提取细胞核的方法。
　　这就与人的操作无关，几乎不会出现人为失误。只要流程正确，就可以提取出完全完整的细胞核。
　　他的记忆力，还有更好更简洁的提取方式，但要么是限于技术条件不能实现，要么就是无法解释来源，而不敢拿出来，唯有离心法不怕别人怀疑。
　　这种提取方式并不难理解，早就有不少科学家想到，并展开了长期研究。
　　只是仍未总结出正确的操作流程，而没有实用化罢了。
　　只要再过几年，这种离心法就会被全球众多科学家们归纳出完善，并因为它的方便、快捷、细胞核完整率高，而迅速大规模推广开来。
　　即便被人发现，他也不致无法解释。
　　不过他还是做了一层掩饰，指导着研究员们，制定了离心分离法的实验计划，通过不断调整分离手法、时间的方式，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将分离法“尝试”出来，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操作流程。
　　克隆团队的研究员，虽然具备研究潜质，但以前从事的都是临床工作，尽管高兴于找到了一种很好的提取手段，却并不知道，他们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总结出完善的操作流程，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这种严格来说，属于“不科学”的事，在他们看来反而很正常。
　　有白总坐镇，亲自指点，随时调整实验方向，重新拟定实验方法，这么快取得成功本来就是正常的事嘛！
　　白云天数年来取得的一个个成就，加上才指导他们一两个月，就“发现了”耐热聚合酶，让克隆团队的所有人都将其神话了。任何外人眼中不能置信的成果，在他们看来都是理所应当，丝毫不觉得惊讶。
　　有了离心法提取出完整的细胞核，白云天又很快搞出一套自动注入仪，完成细胞核注入工作。
　　注入要比吸取简单多了。
　　只要保证特制针管的内管直径，一次仅能通过一颗细胞核，就不会出现一次注入多个细胞核的错误。
　　经过他的一番改进，细胞核提取和注入，就从一件精细的手工活，转变为简单的体力劳动。其他科学家做一百次，也不见得成功一次的胚胎细胞克隆，在这里成了一名普通研究员也能一天做几百次的重复工作。
　　哪怕在“总结”分离法、制作注入仪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可是他们的实验进度，却如飞一样，快得足以让全球科学家们瞠目结舌。
　　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胚胎细胞克隆成功率，更是高得让其他科学家无颜以对！
　　团队的所有人，不觉得有任何不正常，就轻松跨过了又一道难关。


第三百七十七章 实验狂飙
　　“样本细胞停止分裂！”
　　研究员在显微镜下经过仔细观察，毫无波动地说道，随即将样本玻璃片，扔到了废弃箱内。
　　这些废弃的样本，都需要经过专门的处理，才能丢弃，以免造成生化污染。
　　然后，他又拿出另一片玻璃片，放到观测台，认真地观察起来。
　　在隔壁的培养室内，几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小白鼠，各自在一个有机玻璃饲养盒内，有的活泼好动，有的尖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周围气息。旁边的有机玻璃盒内，两只小白鼠正欢快地踩着转笼。
　　在另一侧，还有三只怀孕的小白鼠，静静地趴在原地，只偶尔跑去水管处，舔舐水滴解渴。
　　这就是他们这些日子的成果，总计克隆出了三代四十八只小白鼠。
　　而克隆团队总计做了一百八十余次克隆实验！
　　在外行人看来，认为每一个细胞，都能复制出一个克隆体，实则不然。
　　克隆的成活率非常低。
　　通常来说，克隆细胞的分裂成活比例仅有百分之几，大多数克隆细胞都会不明原因停止分裂。即便成功开始分裂的克隆细胞，也会因为各种原因，产生畸变，只有非常少的克隆细胞能克隆出一个健康体。
　　哪怕是人类中非常成熟的试管婴儿技术，其成功率也不过百分之三四十。
　　经过白云天修改后的克隆技术，成功率大为提升，但也仅仅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六的成活率。
　　其中还有两只先天畸形，在出生后即被人道毁灭。
　　实验的成功让研究团队干劲十足，一边抓紧时间写论文，一边拟定下一步研究计划。
　　现在的成功，只能说是推开了克隆的一条门缝，距离真正的克隆还有相当距离。
　　胚胎干细胞只能从胚胎中提取，不可避免会损伤胚胎。
　　因此，这是一项得不偿失的克隆方式。用于动物实验尚可，但不管是从伦理道德角度，还是技术角度，都不可能被允许用于人体克隆——哪怕是人体器官克隆！
　　所以，另外找到一种除胚胎细胞之外，能够自身分裂的细胞是下一阶段实验的方向。
　　这，也将是突破当前克隆技术的最大难关！
　　之前的所有克隆研究，都采用的是胚胎细胞克隆的方式，迄今为止，尚未有除此之外的其他克隆成功案例。
　　对于能够涉足这个最前沿的研究课题，每一个研究团队的成员都是激动万分，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干劲，积极参与。
　　选择胚胎干细胞之外的其他细胞，最大的问题，即成熟体的细胞，不像胚胎细胞一样保留有完整的遗传基因，并能向血液、脂肪、骨骼、神经等多方向发展，无限分裂。
　　根据白云天亲自制定的研究计划，团队选定了十余种细胞作为供体细胞，也就是母本细胞，进行克隆实验。
　　这与正常的科研完全不同。
　　正常的研究，首先要对人体细胞进行全面分析，找到一种携带最多遗传基因的供体细胞，再以其为目标来设计实验方案，不断优化完善。如果不成功，则再选择另一供体细胞，进行又一系列的实验。
　　若是所有的路都走不通，再回到最初，从理论角度进行分析、研究，找出问题所在的共性，针对共性进行研究，尝试各种方法以突破限制。
　　但是克隆团队则不同，在第一轮实验全部失败之后，没有回过头进行全面筛选，而是剔除了七八种感觉成功率不高的供体细胞，全力对剩下几种展开了强行攻关！
　　从科学的角度出发，强行攻关也不能说错。
　　但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你选的这几种，就一定能找到出路？若是盲目选择方向，即便走进了死胡同也不放弃，那很有可能投入几十上百亿，最终收获的仍是失败。
　　但研究团队就这样做了。
　　游锦等人是没有研究经验，一心急，在白云天鼓动之下，就硬上了。
　　而白云天则纯粹是蓄谋如此。
　　因为他很清楚，在筛选剩下的几种细胞，都有可能取得成功，且有一种卵丘细胞的成功率极高。
　　生长成熟的体细胞（人体细胞），其内部基因编码已经固定，大多数只带有部分遗传基因。要想让其恢复到胚胎细胞这样的原始状态，就需要进行重新激活。
　　而卵丘细胞，是所有细胞中，含有最多重新激活物质的细胞！
　　知道这一点还不够，还需要设计重新激活手段。
　　在白云天主导下，一套完整的激活流程被他拆分为十几个片段，然后隐蔽地分解到不同的实验流程中，混杂着上百种已经证明错误、无效的实验方式，展开了测试。
　　这个工作量非常大。
　　平均每种细胞，就要做两百次以上的实验，而且这还是每种手法仅实验一次的情况下。要想获得更加可靠的实验数据，每一种还需要再做三四次，也就是针对一种细胞，就需要做上千次实验。
　　全部完成整个科研计划，总计需要做数千次实验！
　　光是单价两百元的一次性手套，就需要消耗五六万双之多，各种试剂、耗材，以及仪器工作小时等损耗，价值上亿！
　　这样大的投入，还是一个方向并不确定的研究，国内根本没有财力可以支撑。
　　不客气地说，若是国内其他研究机构敢向上级申报这种研究项目，除了得到一顿痛骂，不会有任何其他可能——除非你证明国外同方向研究已经取得了成功，否则一分钱都不可能拨下来。
　　国外倒是不缺钱，但也不可能这样无脑强来。
　　而且，就算碰到一个同样钱多的烧手，又不懂科研规划，蒙头硬来的科学家，他也没这么多人手来做这么多实验。要知道，内热聚合酶的功效才刚发现，中华制造的厂房都尚在建设中，根本没有大量对外销售，目前的pcr实验仍然耗时漫长、长功率低下。
　　因此，这个世上，能够像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克隆研究团队这样，每天疯狂做数百例实验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每天数百次实验，就算是研究团队三十余名研究员一起上阵，也做得昏天黑地。
　　十几天数千次实验下来，所有人都由起初的精神抖擞，变得麻木，大脑也失去了分析功能，只知道按着计划，一次又一次地完成实验流程，记录实验数据。
　　当一个月的实验结束，全体研究人员反应之迟钝，哪怕是当面跟他们开玩笑，也只会木着一张脸，毫无表情变化。
　　白云天收集完所有实验数据，宣布放假一周时，研究员们表情木然，毫无反应。
　　直到一分钟后，所有人才从石雕泥塑状态恢复成活人样，眼珠开始转动，然后猛然间，像疯了一样跳起来大喊大叫，几个女性研究员们甚至是抱在一起，哭出声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 惊雷
　　一个星期的休息，对已经变得有些傻掉的研究员们来说，是一剂最好的良药。
　　绝大多数研究员都不愿再待在室内，或是与家人，或是与朋友，痛痛快快地在苏城周边游玩了一番。两对年轻的情侣，干脆结伴到首都去了一趟，游览了故宫，爬了长城。
　　当一周的休假结束，所有人都满血满蓝复活，又充满了干劲。
　　毕竟最枯燥的实验阶段已经结束。
　　接下来是数据分析工作。
　　这项工作，其实白云天已经替他们完成了。结束休假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上，他就针对前期收集的数据，对研究员们进行了全面的说明，指出了数据反应出来，实验中各种好的或是不好的地方。
　　众人群策群力，重新拟定了一项新的实验计划。
　　当然，根据数据反应，剔除了那些效果不佳的实验方法以后，这次要做的实验数量，比第一次要少很多了，只有两千来次。
　　研究员们齐心合力，只用了五天，就将实验计划全部轻松完成。
　　然后是再总结，再讨论，再拟定新的计划。
　　第三次实验，总数进一步压缩到一千两百次。
　　第四次试验计划，实验总次数再一次压缩，只有八百次。
　　然后是六百次……
　　随着实验次数的一次次降低，成功率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提升。许多实验都出现了细胞分裂的可喜变化，虽然后期停止分裂，但这是决定性的突破！
　　这意味着他们的研究方向没有错。
　　前面那上万次实验，后面这几次数千次实验，没有白做！
　　第一次出现细胞分裂的影像时，研究员们排队，每个人都贪婪地对着显微镜看了又看。
　　几个情绪外露的研究员，又哭又笑。
　　便是游锦，眼圈也红了，坐在显微镜前默然低头，久久不愿起来……
　　虽然还有种种不足，虽然细胞成活率太低，虽然畸变率太高，可是，他们已经看到了前面的曙光！
　　他们这条路，走对了！
　　尽管这几次实验下来，大家已经很疲惫，可是精神上的亢奋，让他们不愿停下脚步。
　　没有谁要求，主动延长工作时间的研究员越来越多。
　　有几名研究员，甚至在实验室外，走廊过道上打起了地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全部泡在实验室内。
　　实验步骤一调再调，成功率也一涨再涨。
　　在白云天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零散的实验步骤又一次被重新整合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在其中的操作，他也接受了其他研究员的建议，在这套流程中夹杂了一些前期试验中看起来很有成效的步骤。
　　虽然这些步骤是不必要的，甚至会反而降低成功率，但他没有强行否定，而是顺应大家的意见，总结出了第一套科学的技术方案。
　　在此期间，耐热聚合酶背后的交易终于完成，国内收获巨大，就连卫生部都跟着沾了大光。靠着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克隆团队改良后的pcr技术，成功说服了国内高层，加入了国际基因工程计划，成为首创国之一，共享所有数据。
　　而中华制造，也通过每周一次的数据交换，共享了人类基因工程的全部成果，为白云天完善他的计划，提供了有力的数据支撑。
　　研究团队向《nature》的投稿，也在推迟了一段时间之后，顺利登出。
　　紧跟着，在九月，又一次登出了他们的新论文《用胚胎干细胞克隆小白鼠的研究》。
　　说实话，这份论文的含金量并不高。
　　经过数十年时间，针对胚胎干细胞，克隆生物的研究早已成熟，类似的论文更是车载斗量。克隆团队的论文也平平无奇，毫无特色，按理说根本没有资格登上《nature》。
　　只是源于他们在耐热聚合酶的发现、改良pcr技术的成绩，《nature》的主编打了让手，将他们这片并无突出之处的文章，也登了出来，感谢他们为人类基础生物研究所做的贡献。
　　并且还主动打来电话，邀请团队再撰写一篇pcr改良技术的完整文章，准备整合前面所发的两篇论文，加上国际上其他科学家的投稿，出一期专刊。
　　对此，游锦等人自然是兴高采烈答应下来。
　　而且他们这次准备的论文，并不止这一片约稿，还会有一份体细胞克隆的论文。
　　虽然知道这篇论文一出，绝对会成为震惊全球的一颗超级炸弹，但是白云天对此并未制止。
　　反正按照历史，明年第一例克隆羊多莉就要诞生了，早早宣布他们已经成功实现了体细胞克隆的研究，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有了这篇论文，全球科学家绝对会疯狂地重复他们的实验，多莉羊再也不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例用体细胞克隆成功的生物了。
　　事实上，随着实验不断深入，他们距离成功，也只剩一步之遥。
　　白云天的猜测果然成真。
　　当研究团队的投稿通过航空邮件，寄达《nature》，当天就让编辑部的所有审稿编辑、主编疯了。
　　这还是研究团队，整合了前几次实验的初步文章，只是列举了分裂现象，还没有说已经开始向胚胎方向发展。
　　即便如此，已经足够震撼。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采用体细胞，实现了自主分裂！
　　在此之前，因为除胚胎干细胞之外的其他细胞，都不能进行自我分裂，所以生物学界的公认是，用成年动物的细胞，无法培育胚胎。
　　但是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克隆团队，再一次打破了世界公认的常规，利用卵丘细胞、淋巴细胞等体细胞，成功实现了自主分裂！
　　这在全球生物界，可以说是一记惊雷！
　　《nature》的审稿编辑在看到论文的第一时间，眼睛就凸了出来，差点没有掉出来。
　　作为全球最客观、最具客观性、最前沿的学术类期刊，《nature》的审稿编辑也具有相当学术素养，许多本身就是科学家转行，自然知道学术界公认的“成熟体细胞无法克隆”这一论断。
　　但是这份投稿，竟然说他们已经利用体细胞，成功实现了自主分裂……
　　如果投稿人不是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克隆团队，如果不是有前面耐热聚合酶的公布，编辑绝对会第一时间将它扔到废纸篓里。
　　但现在，他却疯了！
　　然后，整个编辑部也都跟着疯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巨大的投入
　　跟《nature》一样疯了的，是卫生部。
　　当他们接到中华制造电话，说已经成功实现体细胞的自主分裂，并撰写了相应论文，已投稿给《nature》的时候，他们当场就疯了。
　　这才多久啊！
　　刚刚公布耐热聚合酶的发现，过了还不到三个月，这就又有了新的突破。
　　而且还是体细胞克隆的进步！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进步，而是要颠覆生物学界的突破性大发现啊！
　　要不是报告人是中华制造，他们一定会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笑话，或者是研究机构领导哗众取宠。
　　但这是中华制造！
　　当他们听说稿件已经寄出的时候，一个个捶胸顿足，恨不能马上插上翅膀，把邮件追回来，要不然就冲到《nature》编辑部，把稿件抢回来。
　　这是多大的功劳啊！
　　“你们没有公布全部操作流程吧？”闻讯赶来的部长满怀期盼地问道。
　　“基本的操作流程已经列出了，只是不够详尽。而且这段时间我们又有了新的进展，可以说距离克隆出胚胎，仅有一步之遥了！”白云天提醒道。
　　“太好了！后面的先别再发文了！我们马上派专家组过来！”部长大喜过望，放下电话，就立刻抓起来，给中科院、农科院、华清打了电话，刚把白云天报告的情况说出来，话筒中就传来足以震破他耳膜的大吼：“你说的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电话打完不到二十分钟，一群群生物学家就心急火燎聚集到了卫生部。
　　众人的第一反应首先是觉得这不可能。
　　但是中华制造的金字招牌，前面耐热聚合酶的发现，都说明这家企业从来是有一说一，绝不弄虚作假，这又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紧跟着就是震惊。
　　随即就是狂喜。
　　和提取自胚胎中的胚胎干细胞相比，体细胞克隆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不可估量。
　　提取胚胎干细胞，还会破坏胚胎生长发育，搞不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就算技术已经非常成熟，这种损伤极其微小，几率相当低，可是伦理道德的阻碍，一旦公布出来，也会遭至所有人的反对和抨击。
　　谁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可是体细胞只需要抽一管血就行了，甚至都不需要抽一管血，只需要刺破手指，挤一滴出来即可，对人体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可以说是最佳的供体细胞。
　　有了这个突破，克隆将不再只是科学家们在实验室里的自娱自乐，而是有了真正的实用价值！
　　如果说耐热聚合酶是加快了克隆研究的进度，那么体细胞克隆的成功，就是让科幻变成了现实！
　　说得再夸张点，有了这个技术，人类克隆就只存在伦理上的阻碍，而不再存在技术难点。
　　当然，作为科学家，都具有基本的科学素养，知道克隆胚胎的生长发育，其实也要经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然后像普通婴儿一样慢慢长大。不可能像电影中演的一样，直接出来一个和供体同样年纪、一模一样的克隆人。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只需要父本或母本，单性繁殖出来的人类而已。
　　他一样要经过十几二十年的成长，才能长大成人。
　　会议只开了十分钟，就达成了共识：卫生部、中科院、农科院、华清立即组建一个庞大的专家团，马上赶往苏城，现场验证这项技术的真实性。
　　一旦确认属实，即要求其暂时封锁后续的成果。
　　专家团参与进去，与中华制造克隆团队携手合作，共同完成剩下的研究，争取培育出全球首例单细胞克隆体，拿下这个注定要注入史册的殊荣！
　　说走就走。
　　各部门以超高的效率，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确定了各自的专家名单，然后立即组织起来，并向民航求援，请他们调了一架专机，直接在光福机场降落。
　　光福机场是去年才开通的新机场。
　　但是机场每周只有两个航班，飞往首都和佛城。体细胞克隆的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每个人心头都一片火热，等不及坐火车慢吞吞过去。为了赶时间，也只能请民航调集专机，才能立即起飞，最快时间内到达苏城。
　　下了飞机，他们千感谢万感谢，谢过了民航的飞行员、空乘，随即数十人就乘坐苏城紧急调来的二十余辆轿车，风风火火赶到了中华制造。
　　此时，据中华制造电话通报，才过去了不到四个小时！
　　他们到的时候，正逢晚饭时间。
　　卫生部带队的不再是谢副部长，而是正部长陆雨生亲自出马。
　　在当前来说，没有任何工作、任何发现，会比体细胞克隆更加重要了。他作为部长，再三确认这是事实以后，就毫不犹豫将手头的工作，全部转交给其他副部长代为处理，自己则率团赶了过来。
　　见面以后，他拒绝了中华制造的一切客套，饭都顾不得吃、水也顾不得喝一口，就与专家一道，满头是汗地检查了克隆团队的所有实验数据。
　　直到确认数据全部真实可靠，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瘫软下来，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中国，又拿下了一个第一！
　　说实话，当专家团在了解了克隆团队的研究经过以后，全都显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之色，一个个面面相觑。
　　不经过理论验证，直接硬上……
　　这，在国内研究机构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国家哪有那么多闲钱，可以让你乱造！
　　九五年，国企破产风可以说到达了顶点，全国破产的国企数以万计，光是东北一地下岗的工人就数以百万计，国家经济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没有出现大的社会动荡，已经是侥天之幸。
　　在这种形势下，国内科研机构的经费，也被压缩到了极致，除了极少数必须保留的重大科研项目，其他科研课题几乎都被砍光了。
　　科研院所的人才流失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部分研究机构的中青年研究员，甚至一个不剩，全部出走：不是远赴国外，就是自动离职下海经商。
　　没办法，人总得活啊！
　　中华制造都趁这个机会，在这一年里又新吸纳了三千多名具有高级工程师、高级研究员职称的高技术人才，让公司的研究人员总数，超过六千人之多，每个月光工资就要上千万人民币。
　　公司开的研究涵盖了机械、生物、化工、电子、元器件、车船、发动机、医疗等数十个门类，上千个课题。
　　实际的研发投入，更达到数亿之巨！
　　设备公司每天加班加点，按照白云天提供的图纸制造的，不是用来外销盈利的商业设备，而全是研究所需的各种仪器仪表、器材。
　　即便大多数设备全是自产，光是材料投入，迄今为止中华制造也投入了超过十个亿。
　　算上外购的部分国产设备，总投入已达到了三十几个亿。
　　今年收取的四个多亿美元专利授权费，就这样全部花了个精光。
　　只有白云天知道，若是将他提供图纸，设备公司自产的精密设备，对比国外同性能档次设备进行计价，那它的总价值还要翻数番！
　　不下五六十亿！
　　对于中华制造这一两年疯狂吸纳科研人才的情况，中科院、华清等也是知之甚详。
　　大概，也只有这样财大气粗的机构，才敢这样不计代价的投入吧……


第三百八十章 诺贝尔奖？没兴趣！
　　不管中华制造是否符合科学的研究方法，也不管他们是不是钱多了烧手，才会制定出这样孤注一掷的研究计划，但是当专家们看到那多达上万次的实验记录，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工作非常扎实。
　　单凭这份厚实的记录，就无法否认研究人员的辛勤付出！
　　虽然可能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但是人家有钱，任性，而且也做出了实实在在的成绩，谁也不能抹杀。
　　“靠着体细胞克隆技术，你们就是拿诺贝尔奖都没问题了！”认真检查过所有数据，中科院带队的陈教授摘下眼镜，无限感慨道。
　　迎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白云天耸了耸肩：“听说诺贝尔奖只颁给个人。”
　　在旁作陪的游锦插话道：“这次的研究计划，基本上都是在白总的亲自指导下制定的。研究过程中，当我们遇到困难，也是白总给予了正确地指引，我觉得归功于白总一个人，也是当之无愧！”
　　白云天淡淡地笑了笑：“你就别给我脸上添光了！研究计划的制定、上万次实验、中途攻关，全靠大家群策群力，共同出谋划策才得以实现，靠我一个人可做不到！”
　　调研组的其他专家、人员，都微笑着点点头。
　　白云天的谦逊，非常符合国人不讲求个人英雄主义，重视集体主义的道德规范。他坦诚功劳归于大家，更是博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
　　众人下意识认为，游锦的说法只是对领导的奉承。
　　在这个成绩中，白云天的功劳肯定很大，也做了不少工作，但肯定不可能单靠一己之力，就完成了这个艰巨的项目。研究计划的拟定，研究员们必然也出了许多主意，提了不少意见，总不能都是错的吧？
　　当实验遇到关卡，难道也是白云天一个人就解决了？
　　这不符合科学常识嘛！
　　就算所有的领导工作都是他做的好了，起码，这上万次实验都是普通研究员们完成的吧！
　　而且白云天公开承认，成果属于大家，也说明他在其中发挥的作用的确并没游锦吹嘘的那么大。
　　要知道，只要研究员都承认他独立领导了这项成果，可是很有希望获得诺贝尔奖的！
　　这可是全球科学界最高奖项，谁会拒绝！
　　有着这样的认知，白云天一说，他们就信了，都认为是职工医院研究团队的成功。
　　只有游锦还很是为白云天抱屈。
　　身处在研究中不觉得，但事后回想，剥茧抽丝，就能发现，他们每一次碰到困难，都是在白云天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轻松突破，整个研究过程才会这么顺风顺水，短短两个来月就取得了如此成绩。
　　越是仔细回想，就越能认识到白云天在研究中的作用之大。
　　说是白总独自领导了整个研究工作，绝非夸张！
　　他完全有资格站在诺贝尔领奖台上，接受全世界科学家的欢呼和尊敬。
　　但白云天用眼神，制止了他。
　　他可不想得什么诺贝尔奖！
　　他不需要荣耀。
　　荣耀归于历史上那些真正的发明家、科学家，他只是借用另一个时空的成果，将它提前复原出来而已。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树大招风。
　　他现在身上的光环已经够多了，足够让国家给予一定的照顾，没必要进一步拔高。
　　成为诺贝尔奖获得者，无非是将他现在天才青年科学家的身份，替换为国宝，并不能再带来更多好处，反而是负面影响将接踵而至。
　　比如接受国家重点保护，比如往来邮件都接受检查，比如说不能再出国……，等等。
　　他可不想成为笼中之鸟。
　　所以他才需要一个研究团队，以抹去自己的存在。同样，他在取得成果后，尽管不能拒绝游锦等人向《nature》投稿的举动，但也紧跟着就上报了主管部门，便是想用国家参与来让中华制造的影子更淡一点，从而将自己隐藏得更深一点。
　　在他的主动迎合之下，卫生部、中科院等很快就派出了大批专家教授，与中华制造克隆团队一起，组建了一个极其庞大的新团队，开始了最后的研究。
　　当《nature》的记者，赶到苏城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联合研究场面。
　　上次的撤稿事件，让《nature》对《cell》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甚至一度影响到了两者的合作关系。这次求证，他们就没有再向《cell》求助，而是直接派出了两名资深记者，会同一名英国生物学家，途经日本时又带上了一名日本生物学家，共同赶往苏城，实地考察。
　　可是车子刚刚进入苏城地界，就碰上了苏城政府会同国家卫生部、中科院的迎接队伍，葛书记、谢部长代表苏城与卫生部，对他们的到来表示了欢迎。
　　此后的引导、解说，全部是卫生部的官员在负责迎接，给记者和英日专家留下了深深的这是国家占主导地位研究项目的第一印象。
　　在采访中，他们首先被引到了中科院、卫生部在苏城当地的几个研究所、医学院，看到上千名研究员参与，所有的生物实验室、病理实验室几乎都在开展克隆实验的宏大场面，更是深信之前的判断。
　　经过外围的一番洗脑，他们最后才被允许进入中华制造职工医院。
　　当他们看到实验室中那一件件先进的实验设备，再发现从事实验的全是中科院、农科院、华清、卫生部享誉多年的专家教授，而中华制造自己的研究员基本都是打下手时，最终肯定了他们的判断。
　　毋庸置疑，这就是国家组织的一次大规模研究。
　　能够组织这样一场大规模研究，其原因也很容易理解：中国是第一个发现耐热聚合酶，并成功将之实用化的国家，有了这个成果，短时间重复pcr成为现实。当然要再接再厉，最快速度攻克克隆研究的技术难关。
　　而中华制造，则是因为拥有目前中国硬件最好的生物实验室，所以才以联合研究的方式，参加进来。
　　随行的两名英日生物学家，也是参加过上次首都新闻发布会的教授，曾跟游锦有过短暂的接触，知道他的水平其实不高，甚至从临床转为科研也才是近几个月的事，对他的评价很低。
　　在实验室中，他们随意与原中华制造克隆团队的研究员接触之后，进一步确认了他们的判断——这些人，连在实验室打下手的资格都很勉强！
　　显而易见，若不是需要借用中华制造的实验室，这些人连在这里立足的本钱都没有。
　　经过慎重的考察，确认了实验数据，经实验室允许，一篇包含了部分实验数据的专访报道，很快就通过刚刚连通的互联网，传送到了《nature》邮箱。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全球狂飙
　　这一期的《nature》一出，英国生物学界和医学界炸了，法国炸了，德国炸了，东欧国家炸了，俄罗斯炸了，所有的欧洲国家炸了。
　　美国也炸了，加拿大炸了，整个美洲的生物学界和医学界都炸了。
　　东亚的日本炸了，韩国炸了，东南亚的新加坡也炸了，继而全亚洲都炸了。
　　这项发现很快就突破了学术界的范围，被全球报刊、杂志、电视、广播等媒体所广泛引用。许多媒体用头版头条的方式，向民众公开了这项发现，并试图用大众所理解的方式，讲述它的伟大意义。
　　一些下限较低的媒体，则直接使用了令人耸动的标题，宣布克隆人的时代到来！
　　《拔你一根头发，明天将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家里》《克隆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你的兄弟？子女？亦或是另一个你？》
　　伴随着这股狂潮，无数的专家教授纷纷登上电视屏幕，或是提笔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自己的看法，从技术角度阐述克隆人的可能性，和伦理道德角度的强烈抨击。
　　一时之间，各种相互驳斥，甚至是冲突的文章充斥了整个世界。
　　一些专家理性地告诉大家，体细胞分裂，尚不能说明克隆人就已经成为现实，还需要许多亟待突破的技术难点。
　　有些专家，则力图安抚民众，表示即便克隆人成功，他也需要和普通婴儿一样，通过漫长的生长期才会长大成人，并不能和科幻电影中一样，直接跳出一个和母体同样年纪的克隆体，绝不会对现在的家庭、社会关系造成冲击。
　　医学界则比较分裂。
　　有些医生在欢呼这个伟大的发明，认为克隆生物技术的成熟，为以后克隆器官铺平了道路。
　　通过自身细胞克隆的器官，将百分之百契合病人，再也不会出现免疫排斥，心脏病患者、肝肾患者、视力障碍病患，乃至残疾人，都将有希望迎来康复、重现光明的一天。
　　还有些医生，更是信誓旦旦地表示，一旦器官克隆技术成熟，人类就可以通过更换受损器官，获得比现在更长的寿命，未来人类有可能活到一百五十岁，甚至是五百岁！
　　但是也有些医生，则对此提出了强烈质疑。
　　他们认为克隆人也是人，为了自然人而摘取克隆人器官属于杀人，应该立即制止这项技术的应用。
　　还有些医生，则表示脑细胞是不可再生的，因此即便衰老的器官可以更换，但是人的大脑衰老无可避免。所以就算器官克隆技术成熟，人类也没有希望活到五百岁，经过研究，他们认为未来人类寿命将在一百岁至一百二十岁之间。
　　……
　　各种各样的论点，连篇累牍地出现在电视屏幕、报纸、杂志，以及民众的口耳相传，给所有人都造成了巨大冲击。
　　尤其是在欧美。
　　长久以来，欧美电影、电视剧中，对于各种新技术其实是存在排斥的，通常塑造的都是疯狂科学家、冷血的器官贩子等形象，向大众灌输“创造生命是对上帝的亵渎，对生命的不尊重”等思想。
　　最早一部谴责创造生命的电影《弗兰肯斯坦》，就用缝合的针线、丑陋的外表，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地印象。
　　八二年著名的电影《银翼杀手》，也是以机器人（电影中称复制人）为对象，讲述了他们被奴役之后暴动，于是被人类所消灭的悲惨遭遇。
　　观众在观看这些电影、电视剧以后，一方面会为剧中这些非自然生命的悲惨掉泪，报以同情，但同时，又会留下深深的阴影，认为他们在遭到人类不公正待遇之后，一定会起来反抗，因而潜意识对这种行为持反对态度。
　　因此当克隆人话题一传播开来，就在普通人中引来了巨大恐慌。
　　宗教人士、哲学家、普通人、科学家……，全都站出来对这种技术的发展表示了巨大的不安，和强烈愤概。
　　刚刚拍完纪录片《广岛》的知名导演罗杰-斯波蒂伍德也趁势来蹭这个热度，宣布他因为最近的新闻有了一个灵感，决定拍一部关于克隆人的电影，并将邀请著名影星施瓦辛格主演，电影暂名《第六日》，亦或为《魔鬼复制人》。
　　因为主演《终结者1、2》而名声大噪，去年刚刚拍摄的《真实的谎言》在今年又大获成功，并获得今年土星奖（科幻奖）提名的著名影星施瓦辛格，也予以了正面回应，称如果剧本好，不介意出演这个角色。
　　好莱坞的推波助澜，进一步将这股狂潮推向更高热度。一些激进分子更是宣布，克隆实验本身就是邪恶的，应该加以禁止。
　　部分宗教狂热分子，甚至对研究人员发出了死亡威胁。
　　可就在全世界因为这个消息而震荡不安的时候，从中国再次传来消息：克隆实验室，利用一只母小白鼠的卵丘细胞，与另一只母白鼠的去核卵细胞结合，成功让小白鼠怀孕，生下了一胎三只胎儿。
　　通过对幼鼠基因比对，完全与母本一致。
　　由此，中国克隆实验室宣布，人类历史上第一例体细胞克隆生物，获得了成功。
　　同时，实验室还宣布，下一步将再进行克隆兔的实验。如果成功，则将进行高等动物羊、猪的克隆，并最终将以灵长类动物猴为克隆对象。
　　消息一经宣布，立即引发了轩然大波。
　　宗教组织、人权组织、动物保护组织等多家国际性组织，带头举行了游行，对这种行为予以了强烈谴责和愤慨。
　　此后，形形色色的组织或个人，也纷纷掀起了抗议浪潮。
　　一些法律界人士，也纷纷呼吁应该立法，禁止进行人类克隆研究，甚至是禁止以人类近亲，灵长类动物为克隆对象，进行相关研究。
　　许多国际生物制药公司、医疗界人士，也怀着种种目的，宣布支持制定相关法律，禁止类似研究。
　　就在这股狂飙声中，克隆实验室再次宣布，第一例克隆羊“中华杨（好像写错了？）”诞生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一切都是立场问题
　　“你对最近的反应有什么看法？”
　　谢部长请来杜炜逸，看着手中的报纸，眉头紧皱地问道。
　　在他面前桌上，还堆着厚厚的报刊杂志，正上面的内容，基本全是国外反对进行克隆研究的报道。
　　杜炜逸瞟了一眼，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很简单，普通人是因为不了解，通常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大家第一反应是拒绝。何况来自好莱坞多年的熏陶，西方的宗教传统，以及近期媒体上各种负面报道，更让他们感到惊恐和反感。
　　而政界人士，则是利用这个机会刷脸，表达他们站在大众一边的态度。
　　至于好莱坞，根本是借机蹭热度，表达一下他们的人文关怀。”
　　他不屑一顾地说道。
　　这些论点，其实都是白云天讲给他听的，他也觉得很有道理，就转述给了谢部长。
　　谢部长听得出神。
　　他是一名事务性官员，而非技术官员，刚看到全球的汹汹狂潮，实在是把他吓坏了，脑子里混乱一片。现在听杜炜逸具体分析，再仔细一想，觉得很有启发性。
　　“那么那些医药巨头，他们为什么反对？他们也是从事这项工作的，难道自己砸自己的饭碗？”他想了想，问道。
　　“谢部长没有听说过么？同行是冤家！”杜炜逸朗声笑道，“如果这项发现，是他们先搞出来的，那虽然也免不了有些杂音，可是绝不会这么大。事实上，我觉得这反而会成为他们骄傲的理由……，就跟我们一样！”
　　他一针见血地说道。
　　谢部长深以为然。
　　和国外几乎异口同声的反对不同，国内虽然也是在电视、媒体上大肆宣传，可基本都就这项技术未来对人类医疗发展的巨大意义展开报道，负面消息被压到了最低。
　　而群众的反应，第一表现就是骄傲，为中国生物学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而自豪。大家在讨论这个话题时，脸上大都带着笑容，言谈中对中国科学家表示了极大的尊敬，甚至是崇敬之情。
　　其次才是考虑到它的用途。
　　广大的病患，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大都欢欣鼓舞。特别是排队亟待心脏、肝脏、肾脏、视网膜等移植手术的病人，更是充满了期待。
　　医学界已经在讨论利用克隆技术，对糖尿病、侏儒症进行治疗的方法。
　　农科院也对采用克隆技术，人工培育出抗伏倒、抗干旱、抗病虫害的新型作物的可能，以及提取优良基因，加速培育良种的技术。
　　动物保护单位，也对利用克隆技术，拯救少量濒危物种表示了乐观，认为对大熊猫、白鱀豚、扬子鳄、东北虎等珍稀物种进行大批量培育，形成种群。
　　制药企业本身，也对这种技术表示了热烈欢迎。
　　他们认为，克隆技术对现有制药方式，是一个天翻地覆的革命性改变。
　　以前的胰岛素，存在着资源匮乏、价格昂贵的缺点。在有了克隆技术以后，便可以通过少量母本大批量制造出来，满足制药企业的需求，且成本也将比现有提取手段更加低廉，让更多人摆脱病痛的折磨。
　　其他还有治疗老年痴呆、中风的神经生长因子药物；治疗神经末梢炎症和脑萎缩的生长因子药物；检查、治疗肿瘤类药物；治疗风湿、红斑狼疮、哮喘等先天免疫缺乏类疾病的药物；治疗冠心病的药物……，等等，用途广泛。
　　可以说，克隆技术的突破，开创了生物制药这一个新门类，为国内医疗、制药摆脱国外技术依赖，开创新路，提供了必要的技术支持。
　　纵观全国，不管是普通群众，还是学术界、企业界，都对这项技术给予了正面肯定，并抱以极大的兴趣和热情。
　　就连经济界，都觉得这是开拓新产业，提振国内经济的有效手段之一。各地方政府纷纷针对新兴产业的诞生、扶持，指定了相应的计划。
　　国外媒体渲染的种种负面报道，国内广大群众并不是不知道，但并不觉得有多大不了。
　　就如专家们科普的那样，哪怕是真正诞生了克隆人，他也需要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并且也要度过婴儿期、幼儿期、少年期、青年期，和自然人并无分别。并不可能像国外说的那样，出去回来，克隆人已经替代了他在家庭中的原有角色——这纯属无稽之谈嘛！
　　既然如此，哪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无非是多了一些人而已！
　　中国从古自今就是人口大国，对此早习以为常。只要不是短期内大批量诞生克隆人，挤占自然人资源，那大家也就对此持宽容态度。
　　有些没有子女的家庭，以及部分孤寡老人，甚至还暗怀窃喜，觉得有了延续后代，将家族血脉继续延续下去的另一种可能。
　　当然，为了器官而剥夺克隆人的生命，这是不对的，群众也同样予以了严厉谴责，这点与国外并无区别。但就大方面来说，与国外近似于反应过激的一刀切态度，国内却是要理智太多。
　　对比国内与国外，迥异的态度，说穿了不过是屁股问题。
　　“阴暗一点想，国外说不定是利用这一借口，对我们进行打压，希望废掉我们的后续研究，给他们时间追上来。很可能，他们还会以立法的方式，对我们采用生物基因技术制造的医药、医疗、农牧产品进行封锁，树立贸易壁垒，我觉得这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杜炜逸严肃地说道。
　　纯平显示屏技术的出现，让国外制造业巨头看到了国内的研发潜力，由漫不经心的态度，转为了警惕。
　　这次之所以会引发如此大规模的狂澜，就很难说背后没有他们的影子在里面。
　　生物基因的门槛技术，从耐热聚合酶到克隆手段，都掌握在中国手上。若是承认它的合法性，以它的应用广泛性而言，国外就需要付出远比纯平显示器要多很多的代价才能获得。
　　从当前来看，他们并不想付出。所谓伦理，所谓道德，不过是他们用来否定这项技术的一个幌子！
　　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第三百八十三章 授权
　　国外的看法并不重要，关键是国内的态度。
　　高层对于这项技术既充满期待，又受到外界影响，加上他们并非专业人士，所以也存在一些顾虑。
　　尤其是中国急于打破美国封锁制裁，对于西方的看法也尤为重视。
　　十月国庆过去不久，陆雨生部长（上章误写成了谢部长）传达了高层的意见：克隆实验应该继续坚持搞下去，这是关乎未来生物科技发展的大事，不能受其他因素干扰。但同时也要重视外界影响，不要违背人类伦理道德，尽量将研究的范围集中在对人类造福的领域。
　　“上面这是什么意思？”杜炜逸听不懂这种含糊其辞的答复，询问道。
　　陆部长理解，给他解释道：“就是说，克隆人就不要搞了。研究的方向，要转向提取生物制剂方面，尽快出成果。上面希望让人们看到了克隆技术的贡献，然后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化解外界对它的误解。”
　　“那么器官克隆可以继续研究吗？”杜炜逸追问道。
　　这可是白云天交代的重点。
　　其他的都可以放弃，但这一个必须要坚持，哪怕是上面不允许，他们偷偷研究，也要搞下去。
　　“这个很难的吧？”陆部长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就算他以前不懂，这些时间接触下来，也了解了其中的技术难点，“器官克隆可不像克隆人，只要有一个授精卵细胞就能分裂发育。从其他专家的意见来看，要实现器官克隆，首先要解决细胞定向分裂的难题。怎么解决让克隆细胞全部转化为心肌细胞？又怎么让它们长成心脏的样子？另外，可不是有了一个外观相似的东西就是器官，它还必须具备同样的功能，可以搏动、可以供血？这可比克隆人难多了！”
　　克隆器官，就好比种地不需要发芽、出苗，就直接长出稻米来，就现有技术来看，近似于不可能。
　　而且就算可以无需其他器官辅助，直接定向培育，器官本身生长存活，也需要相应的激素、血液、营养、神经信号来给予刺激，这种体外存活技术，现在完全不具备。
　　“正因为知道很难，所以我们才更要深入研究，不是吗？”杜炜逸努力劝说道，“现在克隆技术，只不过相当于给了我们一台原始形态的车床。不经过长久的研究，又怎么可能造出飞机汽车轮船？如果我们觉得难度很大，就不去研究，那问题将永远存在，而不会改变！”
　　陆部长承认，他这话说得有理。
　　但他更认为，好容易有了一项世界领先的成熟技术，现在正是收获的时候。
　　“克隆技术已经成熟，现在做生物制剂不是很好吗？这也是造福人类的巨大贡献啊！”他坚持道。
　　胰岛素、生长剂，这都是可以立即产生巨大效益的好东西，怎么可以放弃！
　　国内经济一塌糊涂，国家财力枯竭，已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为了扭转日益恶化的形式，国家也是竭尽全力，从各个方面开源节流。
　　去年开始实行的分税制，将地方的税收收归中央，重新分配，就是这样的努力。
　　国企破产、转制，也是节流的措施。
　　军队要忍耐，大批科研项目的下马，都是在尽可能将宝贵的资金集中起来，支持经济建设。
　　但节流的手段已经用尽，经济形势依然一路下滑。
　　节流无效，那就只能开源了。
　　出口创汇、来料加工、吸引外资，等等都是为了开源，用外来资金弥补国内的匮乏。
　　可是国内技术落后，设备陈旧，制造能力低下，中高端产品做不了，只能搞技术要求不高的劳动密集型产业。
　　技术要求不高，也就意味着利润微薄。
　　出口八亿件成衣，才能换回来一架飞机，这样的低效简直令人绝望。
　　对于这个时代的国人来说，是一个看不到希望，前途一片黑暗的时刻。由于看不到希望，每年有数以万计的人，出国留学、旅游脱团、偷渡、傍上一个外国老头子……，等等，用尽了一切手段，想方设法要离开这个国度。
　　留下来的人，纯粹是基于对这个国家，最深沉的爱，让他们不忍割舍。
　　但同样的，也对未来感到彻底迷茫。
　　现在好容易有了一项可以变现的世界一流技术，杜炜逸却还执着于科研，陆部长感到非常气愤。
　　按照国际价格，一毫升胰岛素的售价就高达数十美元，即便是动物胰岛，也售价十几美元。
　　一升就是数万美元，一千升那可就是数千万美元！
　　对于掌握了克隆技术的中华制造而言，虽然还存在不少技术难点，但并非不能克服。只要舍得投入，短期内就能看到成果，一年就能建成投产，产生效益。
　　这是一个多好的赚钱机会啊！
　　“要不然我们授权给卫生部，你们再指定几个制药企业进行生产，我们只收取授权费，怎么样？”杜炜逸也明白国内的难处，想了想提议道。
　　“真的？你们要提取多少授权费？”陆部长又惊又喜，被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
　　杜炜逸思考了一阵，开口道：“就提售价的百分之十，怎么样？”
　　他和白云天一样，都不是一个在乎钱的人。
　　钱对他们两人来说，早已不是他们的首要选择。每年多几个亿、少几个亿，完全没所谓。
　　“好好好！”
　　陆部长欢喜得脸都笑烂了，没口子答应道。
　　这对国内制药企业，可以说是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国内一向不重视专利，学会了中华制造的技术以后，自己回去悄悄生产并不存在技术问题。
　　但这样生产出来的产品，只能在国内销售，一出口就要触犯专利，被销售国扣押。而且要是中华制造追究起来，闹上法庭对国家声誉会造成很坏影响。
　　现在中华制造自己没心思做，授权给卫生部，那就等于是给国内制药企业松了绑，再也不用担心专利侵权。
　　这是货真价实的双赢。
　　真是太好了！
　　至于授权费，百分之十算什么，就算亏一点，他也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只要能出口创汇，就是最大收获！
　　“但是我们也有条件……”杜炜逸不待他兴奋地跳起来，就开口道。
　　“继续克隆研究？”陆部长明白他要什么。
　　“对！”杜炜逸肯定地点头。
　　陆部长沉吟片刻，答应道：“原则上我没有意见，但是你们必须保证，不进行更深入的研究，比如克隆人类！”
　　“我保证！”杜炜逸庄重地承诺道。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我不是疯狂科学家
　　“你答应不克隆人？”白云天眉毛一挑，问道。
　　“怎么？不该答应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找陆部长，跟他私下谈一下？”杜炜逸有些担忧道。
　　“不不不！你别把我当成了疯狂科学家，我没那么邪恶！”白云天赶忙阻止道，“我只是询问一下国家的底线在哪里，才好针对性地制定研究计划。”
　　杜炜逸松了口气。
　　要是白云天坚持要搞人体克隆实验，他虽然一如既往支持，可说实话也会有些心理压力。
　　骨子里而言，他只是一个爱幻想，追求刺激的青年，并不是坏人。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同伴是。
　　“听说器官克隆很难，要什么定向生长，还要综合肌肉组织、骨组织、血管、神经等各种复杂组织。专家团的人都说这不可能！”他试探地说道。
　　“确实很难！”
　　白云天并不否认。
　　直到三十年后，科学家也只在老鼠身上定向培育出了类似人耳的生长物。而且这种生长物仅仅是外观像人耳，却没有人耳应有的血管、神经，只能说是一个耳廓，意义非常有限。
　　人工培育的心脏，也只做出了心脏细胞团，可以跳动，但却同样没有血管、没有神经，也没有成型的心房、心室。
　　复杂的多种组织共生，成型技术，还需要几十年才能最终成熟。
　　所以专家团基于现有技术条件，判断该研究困难重重，无法实现并没有错。
　　问题是……
　　白云天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成型的话，可以采用生物支架，虽然不如自然生长好，但也可用了……；复杂多组织共同生长，现在是不行，不过可以尝试分步培育……，这样会有些问题，但是在下世纪既然已经商业化，就说明也是具有一定价值的……；还有体外培育的设备，神经信号、营养输送……关键是这些技术现在拿出来合不合适……，可是不拿出来，我又怎么收集后面的数据，为下一步创造条件？”他用杜炜逸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喃喃自语。
　　“你在说什么？”杜炜逸听他口中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什么，问道。
　　“没什么，我在考虑下一步的研究计划该怎么制定！”白云天霍然起身，“我要去整理一下人类基因组计划的数据，或许能在里面找到灵感！和卫生部、中科院打交道的事，就拜托你了！”
　　“去吧去吧！我们分工合作，我来应付上面，你去搞研究。这边有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杜炜逸大方地挥挥手，等白云天就要出门，忽然想起来什么，叫住他问道，“对了！云天，你看我们的实验室就这几间，是不是太挤了？你看需不需要专门建一栋实验楼？”
　　白云天站在门口，略一思索，摇头道：“先不忙，等专家团走了再建！他们要看的也都看了，要的数据也有了，也没必要再挤在我们这里了。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单独建一栋实验楼，然后对外再招一批研究员！”
　　“那是当然！这些家伙天天占着我们的实验室，游锦他们现在连在里面站的资格都没有了，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趁早滚蛋的好！”杜炜逸愉快地笑道。
　　虽然后面招的研究员，其中肯定会有国家派来的人混进来，但他们又不搞什么邪恶的禁忌研究，就算被掺了沙子也不怕。
　　而且他还真的有点怕白云天，在不受约束的情况下无法无天，背地里搞什么天怒人怨的邪恶研究。有国家的人盯着，他也放心些。
　　白云天是真的不担心被掺了沙子。
　　现在的一切，都是为了收集数据，给未来打基础，这些东西看了也不打紧。就像质能方程，古人就算旁观了推演过程，也无法理解其意义，更无法加以应用。
　　他们甚至可能都不明白，这些研究是为了收集什么。
　　当他的真正计划开始实施，旁人就会发现，那些真正核心的部门，他们一个都进不去！
　　现在先用他们帮着打打白工，还是挺好的。
　　白云天泡在卫生部拷贝给他的，人类基因组计划数据库中，一泡就是三个星期。
　　人类基因组计划启动以来，前期目标不明确，参与国过多导致大家各做各的，缺乏协同。同时PCR技术的发展缓慢，基也使得进展很缓慢。
　　但是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基因树并非依序排列下来，反而是东一块西一块，有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
　　这些片段也仅仅是片段，在没有深入研究之前，全球科学家连它们包含有什么遗传信息都不确定，更无法利用。
　　不过这不包括白云天！
　　“原来这一组基因片段是这个结构……”
　　“促进定向生长的基因片段是从992～1041，但数据库只有997～1018，看来还是无法通过自然生长手段来进行定向培育，只能用生物托架了……”
　　“多组织生长并不单靠某一个基因片段，而是多个片段共同作用的结果，但这里残缺不全。我是该开几个小组，专门针对识别，将其补充完整，还是先不管它？单独开研究小组，会不会目的太明显，而且也暴露了我的想法……也不对，所有人都知道我要搞器官克隆，所以单独研究也正常……”
　　二十九英寸的大屏幕纯平显示器上，数据像瀑布一样飞流而下。
　　白云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时而按下暂停键，盯着看上半天，然后再让其继续向下冲刷，表情时而欢快，时而兴奋，时而严肃，时而皱眉沉思。
　　“先不管那么多了，首先把生物托架搞出来。有了这项技术，未来……，他们一定会上当的！”白云天迷离的眼神渐渐清晰，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当他从数据海中挣脱出来，多部门联合专家团已经撤离了中华制造。
　　该学的都学到了，该拿的数据也拿到了，几十号人自然不可能只蜗居在三间实验室内工作。虽然这里的实验仪器非常棒，精度高不说，一些专用仪器连国外都没有，显然是针对克隆研究特意研发出来的。
　　听说这些设备，都是中华制造自己研发，卫生部、中科院、农科院等在请示上级以后，从本来就不多的研究经费里，又咬牙挤出了一部分，向中华制造下了订单。
　　亲自体验过的他们，深深知道，一台好的仪器，对研究的帮助有多大。
　　中华制造之所以屡屡取得突破，其中也未尝没有这些设备的帮助。
　　好东西，当然人人都想要。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人造耳
　　“381号样本，细胞发生突变！”
　　从样本上提取的少量组织，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后，研究员皱眉说道。
　　“是不是需要中止培育？”她抬头问道。
　　“不需要，继续观察！”同一个实验室里的项目组长过来观察以后，确定道。
　　“可这样就无法得到我们所要培育的组织了！”研究员质疑道。
　　“错误的收获，也是收获！通过对它进行研究，可以让我们了解是什么因素，导致了细胞的突变，让我们在后面的研究中作出针对性的改进，提高成功率！”项目组长冷静回答道。
　　“知道了！”
　　研究员当然知道，错误也能带来进步，或者说，正是不断试错，才让人类得以进步。
　　但这需要很大投入！
　　不过中华制造很有钱，既然上级这么要求，她也不再反驳，做好记录，开始对下一个样本进行观察。
　　器官克隆研究开始以后，白云天就划定了范围，一些研究中出现的畸变、突变等失败品，也要继续投入培育，并不断对其进行观察，提取组织样本，记录其生长数据。
　　因为对他的计划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也是最后一步了。
　　《制造史回顾》，有全部的设备制造蓝图，也会附带有技术手册。按照技术手册的说明，很轻松就能完成基本的操作。
　　但这并不能帮助他获得全部技术细节。
　　就如同购买了一台咖啡机，可以根据厂家附赠的小册子，冲出不错的咖啡，但这只是最基本的。要想喝道蓝山、卡布基诺、玛奇等特色咖啡，还需要相应的配方和调配方式。
　　当然，未来的设备智能化程度越来越高，操作也越来越简便。只需给予一个模糊指令，设备就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结果，不需要使用者一步步检测控制。但智能化设备对数据库的依赖性也非常高，没有完备的数据库作为支撑，所谓智能也是一句空话。
　　特别是基础数据。
　　并且越是复杂精细的操作，容错率就越低！
　　所以白云天需要数据，越多越好、越完整越好，正确的、错误的，他都需要。
　　反正他有足够人力、财力来支持这项庞大的研究。
　　如今在中华制造下风处，一块四面环水的孤立地块上，已经建成了数栋三层实验楼。
　　多达八百余名生物、医药专业的研究员，分成了两百多个小组，正在展开研究。
　　人耳鼠已经不是最新的研究成果。
　　通过生物托架，很容易就让细胞在托架上生长起来。然后再在小白鼠身上切出割痕，通过手术就能将其固定在老鼠身上。在生长过程中，生物托架会自动降解，最终变成长在它身上的人耳。
　　虽然它的用处不是特别大，与人耳还有很大区别，但也可用在部分因为事故，而失去耳朵，但是耳膜等听觉器官依然正常的病人身上，起到扩音的效果。同时还可以装饰效果，让病人看起来和正常人一般。
　　在充足的人力资源和投入下，该项技术很快就得到了完善，并经卫生部批准，通过社会募集，开始了第一期临床试验。
　　中华制造整形外科，也通过这次报刊公开招募试验者，逐渐为外人所知。
　　临床实验中，研究人员从实验者身上采集了他的淋巴细胞，通过返源操作，使之回复到原始细胞状态，再在生物托架上生长，长出了与其残余右耳形状一致的左耳。
　　当人造耳生长成熟，移植回病患残缺处。
　　由于细胞采自病人自身，移植后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生长良好。
　　当拆线后，病人通过镜子，看到与正常人几乎无异的左耳后，当场就流出了激动和喜悦的泪水。
　　而在现场，数十部相机连续不断地发出了咔嚓声，将这一幕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旁边还有挂着CCTV台标的记者，用摄像机进行着拍摄。
　　当晚，《新闻联播》就用了近两分钟时间，报道了第一例人造耳移植成功的喜讯，对我国医疗卫生科研成就进行了热烈赞扬，并再三强调这是全球首例！
　　第二天，《人民日报》《中国日报》等数百家报刊媒体，都用头版头条，登出了这则新闻。
　　紧跟着，各地方电视台、广播电台纷纷跟进，播出了专访、特别报道。
　　铺开报道，让全国民众都知道了这个喜讯，各地一片欢欣鼓舞，为国家科研事业的进步而兴奋，更为先于国外而自豪。不少观众、读者，眼眶也为之湿润。
　　一个简单的突破，举国都为之一振！
　　实在是国家、人民，太需要这种能够提升民族自豪感的新闻了，哪怕电视中，研究人员再三强调这种人工耳的局限性，可是大家都很宽容，依然为他们的成就而欢呼。
　　在河殇纵横的现状下，大家需要的是可以激励人心、振奋向上的好消息！
　　听多了《丑陋的中国人》，大家尤其渴望《骄傲的中国人》！
　　人造耳的成功，让举国上下压抑的心情顿时得到了宣泄。而先于科技发达的西方，率先取得成功，更是说明我们并不比他们差——甚至有可能更好！
　　这就是一记强心针！
　　全国上下，机关、事业单位、国营企业、商场、学校、医院等等相关与不相关的部门，都纷纷挂出了红色的横幅，热烈庆祝中华克隆团队人造耳攻关成功。
　　就在这几天，便是各地的鞭炮销售量都上涨了一成。
　　随着第一例人造耳移植成功的消息传播开来，来自全国各地，因为各种原因失去耳朵的病人，也蜂拥来到苏城，来到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希望接受这种整形手术。
　　部分日本、韩国、美国、欧洲的伤残人士，也不远万里，来到了中国，试图得到帮助。
　　纵然医院反复解释，表示该项技术仍不够成熟，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目前也正在进行临床试验阶段，国家也还没有给予大规模临床运用的许可，但是数以千计的病人依然热情不减，纷纷主动报名，要求参加临床试验。
　　直到游锦出面，宣布比人造耳更好，真正具有全部功能的器官克隆正在紧张研究中，近期就能取得突破性进展，才让这股热情稍微减退。
　　即便如此，也有一百多名失去耳朵的伤残人士，毅然报名参加了第二期临床试验。
　　整形外科的成功，让医院其他科室也随之收益，越来越多的苏城本地，甚至是外地病人，对中华制造职工医院抱有了极大的期待，来此就诊。
　　各个科室的医生、护士，在进入中华制造前，本就是各个医院的技术骨干。前几个月的各项课题研究，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次再充电，大多数沉下心来做课题的医生护士，其理论与实践水平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反应在临床上，借助医院先进的检测设备和手段，他们对于病症的诊断更加正确，治疗更对症，疗效更有效。
　　随着一名名病患得到有效治疗，借助人造耳这一波宣传，职工医院名声大噪。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人工培育器官
　　实验室内，一套复杂的设备正在运作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从设备末端，伸出一根管子，连接到一个一尺来高的玻璃培养罐中，从顶端垂下一根根肉质管状物。
　　管状物外表，还长着一层肉质薄膜，薄膜中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纤细的纤维状物体。
　　管状物下端，生长着一小对组织。
　　无数须根一样的纤维状物体，也深入到细胞组织之中，与内部的神经组织相连。
　　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管壁内间隔会有一股液体流动通过。随着液体一股股流动，管壁也传来一阵阵扩张收缩，就好似心跳供血搏动一般。
　　很明显，这肉质管状物和纤维状物体，就是人造的血管和神经。
　　而下方生长的细胞组织，则是培育的器官。
　　通过人造血管，向发育中器官输送着人造血液和血细胞，模仿自然生长，向器官供氧、输送营养。
　　神经组织则模仿生物体内自然信号，实时给予刺激，以促进组织生长。
　　在培育的小块组织尾端，又引出一根同样粗细的人造血管，将组织交换后，携带着各种废弃物质或是有毒有害物质的废血传出来，输入到一台专用的离心机内进行分离，然后再输入设备，形成一个完整血液循环。
　　整套设备数量众多，管线密集，非常复杂。
　　所有管线都不是普通的塑料管道，而是人造血管、人造神经等生物组织，本身也无法暴露在空气中存活，因此需要专用的设备以维持。
　　各种各样的维持设备，将这间五十平方的实验室占满了，设备间只留下了狭小的通道，以供研究人员通过。
　　“这就是你们的器官培育实验？需要这么多设备？”
　　陆部长穿着全套防护服，透过面罩看着实验室内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设备，惊讶道。
　　中华制造宣布即将有更好的人造器官问世时，他就借来表彰职工医院人造耳移植成功的名义，专程从首都赶来，了解具体情况。
　　他需要实际看一下，这人造器官究竟是单独培育出来的，还是将克隆人当做了供体，从其体内获得。
　　毕竟后者的行为太过残忍，不管它有多重要，一旦传出去，就会引来千夫所指。
　　若事情真是如此，那他绝对不会允许！
　　现在看到实际的培育情况，他放心了。哪怕他的专业知识不过关，也能看出，那一小块肌肉组织是通过人工手段培育出来的，并未违反承诺。
　　“确实很复杂，各种维持存活、模仿脏体器官功能的设备共同运作，才能组成一套完整的生长体系，供应组织成长。而且保持血液循环，需要不停地造氧、补充各种血液细胞。同时各种设备中的生物组织系统，也有相应的新陈代谢期，所以需要时时更换……”白云天在旁解说道。
　　自然生长的器官，和人造器官截然不同。
　　人造器官，是通过大量克隆某种特定的细胞，附着在特制的生物托架上成型。这样培育出来的器官，组织细胞单一，并不具有完整的器官功能，只能说是外观相近。
　　它的用途，也仅能用于整形外科。
　　但自然生长器官，则是通过激素、神经信号，刺激原始细胞定向分裂，含有所培育器官的全部肌肉组织、血管、神经等组织细胞，理论上来说，会拥有该器官的全部功能。
　　但实际如何，还只能在实验中逐渐验证。
　　“那投入岂不是很大？”听说满屋子设备，都只是供应这一个器官培育所需，陆部长咂舌道。
　　白云天承认道：“不算设备，单是培育这一对猴子的肾脏，我们已经花了差不多十多万！而因为模仿的是自然生长，器官的成熟期很长，需要好几年才能成熟。整个培育下来，花费估计不会低于几百万吧！”
　　陆部长已经不是咂舌，而是晕了。
　　这样大的开销，就算培育的器官可用，但又有谁能用得起？
　　当然，若是国外的那些政要、富豪，几百万又不算什么了，为了身体健康，让他们一掷万金也在所不惜。
　　“你们不是宣布研究有突破了吗？”陆部长皱眉道。
　　白云天无奈地摊摊手：“有突破的是耳朵，完整的耳廓、外耳、鼓膜、鼓室、内耳器官已经培育出来了。听觉器官的主要作用，是通过鼓膜震动，传送神经信号给大脑。即便是婴儿的听觉器官也能发挥全部功能，因此就算没有发育成熟，也可以正常工作……”
　　陆部长恍然大悟：“你是说直接将刚刚培育出来的耳朵，手术移植到患者身上？”他想了想，微微皱眉，“可是就这么一丁点，不是太难看了吗？”
　　“那没办法，我们现在只能做到培育出器官，让患者恢复听力，美观方面，实在恕我们无能为力。”白云天爱莫能助地摊摊手，“大不了，他们平时多帽遮掩一下，用个几年时间，大概就能长到正常大小了。
　　说实在的，也就耳朵负担不大，可以通过几个月的人工培育，在幼生期就应用于临床实际。其他的内脏器官，因为需要负荷太大，现在的技术对它们而言基本没有意义。”
　　陆部长静默了片刻，也承认只能如此。
　　新生的耳朵虽然脆弱，毕竟负担有限。但是想想，让一个成年人换上一颗婴儿期的心脏，给全身供血，负担会有多重，估计要不了一两年就会负荷不起而频频出现各种心脏病症，对患者来说反而更糟糕。
　　“只能是耳朵吗？”陆部长不死心地问道。
　　白云天迟疑了一下，回答道：“皮肤应该也可以，视网膜也可以尝试一下，其他的话，意义都不大。”
　　“那哑巴……，不是，就是声带不也可以吗？小孩子很快就能说话的，应该对声带的要求不高吧？”陆部长道。
　　白云天及身边的其他研究员都笑了。
　　“十聋九哑。”白云天笑着解释道，“大多数哑巴都不是发声器官出了问题，他们还是能‘啊啊’地发出声音。只是听不见，无法接收到外界声音信号，才无法模仿别人说话。只要解决了听觉障碍，他们很快就能学会如何发声了。”
　　“原来是这样，是我弄错了！”陆部长很大度地承认自己错误，看着培养罐中那对小小的猴子肾脏，遗憾地说道，“要是能解决器官快速生长的难题就好了……你们现在做得已经很好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将这个难题也攻克下来，造福于所有的病患！”
　　他目光从白云天脸上看过去，一个个看过众人，郑重地说道。
　　白云天等人一起肃容，沉声道：“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第三百八十七章 暗算
　　人工培育器官的问世，再一次震惊了全世界。
　　当世界各国还在争论克隆技术是否人道的时候，中国的科学家已经一再取得了突破，先是研发出生物托架，然后迅速就培育出了人造血管、人造神经等基础组织，进而更是取得了人造器官的突破。
　　而人工培育器官，则是进一步石破天惊，为人类修复自身找到了一条出路。
　　消息一经公布，立即轰动全球。
　　有乐观的科学家，更是激进地喊出了“永生之门已经打开”的宣言。多位全球著名的生物学家、医学家，纷纷联名，要求为中华制造克隆团队颁发诺贝尔奖。
　　在看得见的利益面前，全球舆论风向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之前的批评，认为克隆技术必将导致恶劣后果的报道，瞬间消失无踪，无人再提起。
　　不论是专业类刊物，还是八卦杂志，都登出了这则新闻。绝大多数媒体，还是以头版头条的方式，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公诸于众。
　　无数的记者、专业人士、普通人，都在拼命讴歌、奉承中华制造的成就，赞美技术的进步，为人类美好的明天而欢呼。
　　各种高帽子，不要钱地往中华制造头上戴来。
　　全球制药巨头也低下了高傲的头，相继派人来中国，寻求技术转让或技术授权。
　　为了获得这项重要的技术，世界各国纷纷对中国露出了笑脸。以前跟中国关系好的，大力宣传双方之间的传统友谊；关系一般的，由政府首脑带队，飞赴中国，紧急联络感情；关系紧张的，则紧急修复双边关系，各种取消制裁、封锁的议案，以高票在议会获得通过。
　　中国由被排挤、被打压，一下子跃然出现在了舞台正中央，看到的都是笑脸、听到的都是好话。这种幸福感，甚至让举国上下都有些飘飘然了。
　　……
　　“……的生长速度确实有所提高，但是提高得并不明显。”27号实验室内，白云天观看着培养罐中的器官发育状况，听身边的研究员报告道。
　　“再试试B-105试剂，看看效果！”
　　“好的！”
　　白云天将数据记录交还给研究员，刚刚出门，就碰到了穿着一身防护服的杜炜逸，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出去。
　　杜炜逸其实有些怕死。
　　他电影看多了，对于生化灾难什么的，总是很担心，平时老是疑神疑鬼，公司内设置了许多的探测设备，以检测是否出现灾变。而他自己，更是从来不进实验楼一步。就是他的强烈坚持，白云天才专门拨了一块水上孤岛，作为实验区。
　　就连卫生部下来视察工作，他都将让白云天陪同，自己打死也不进试验区。
　　这个笑话，在卫生部内都广为流传。
　　看到他居然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突然出现在了实验楼内，白云天感觉有大事发生了。不要说他，就是来往的研究员，看到他都是一脸诧异，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
　　出了实验楼，白云天取下面罩，询问道。
　　“你看今天的《参考消息》没有？”杜炜逸仍不肯打开面罩，玻璃面罩上带着一股水汽，瓮声瓮气地问道。
　　白云天又是疑惑，又觉得他这样子很好笑，伸手去拽他的面罩：“你把这玩意儿摘了！所有的设备都做了良好的密封，每间实验室又有单独的换气设备，加上封闭式实验楼，你怕个鬼啊！”
　　“唉，别摘别摘！白云天，你再摘我面罩，我跟你翻脸啊！”杜炜逸慌慌张张伸手按住面罩，快步往外跑，“算了，我们出去再说！”
　　“你这么胆小，还说什么跟我探索太空。我看你还没踏出太空船，自己就吓死了！”白云天又好气又好笑，陪着他往试验区外跑，嘲讽道。
　　“我胆小？我这不是胆小，而是谨慎，你知道吧！”杜炜逸一边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还跟他打嘴仗，“告诉你，我可是玩过无保护攀援的，也玩过极限跳伞，那才是真刺激，稍有差错就摔成肉饼的，你敢吗？”
　　“你那是太空虚，找刺激，可不是大胆！”白云天没好气地说道，“我就不懂了，你连极限跳伞都敢做，为什么这么怕进实验楼？”
　　“极限跳伞的危险是看得见的，只要自己小心就不会出事。但是生化灾难就太可怕了，无影无形。好莱坞的电影不是经常有吗，到陌生的地方去，被传染上怪病，最后变成怪物，生不如死。对了，《异形》你看过吧？万一我到实验室去，你搞出来的怪物一下跳到我脸上，钻到我肚子里寄生，那可怎么办？这可不是一下子的事情，从寄生到成熟还需要好几个小时，我怎么熬得下去！”杜炜逸想想肚子里寄生一个怪物，最后还插破自己胸膛爬出来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寒毛直竖。
　　你说死就死吧，临死前还遭这么多罪，太恐怖了！
　　白云天对他的脑洞无言以对，只能摇着头，跟着他一路跑回办公室，这才问道：“《参考消息》今天说什么了？”
　　搬进了行政大楼，杜炜逸再也不用和秘书共用一个房间了，新办公室面积很大，还自带休息间、卧室、宽大的大理石澡盆、吧台。白云天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斜睨着对方问道。
　　“上面登了《纽约时报》等好几家欧美报纸的消息，说什么克隆技术事关全人类的健康和幸福，不应该申请专利，而是应该向全世界无偿公开！”杜炜逸一脸气愤地说道。
　　“这有啥好气的，早些天我们不就知道了吗？”白云天莫名其妙地反问道。
　　早些时间，欧美的媒体就大造舆论，认为克隆技术，特别是最新的人工器官培育技术，对全人类都很重要。申请专利、封锁技术传播是非常自私的行为，若是中华制造真的是为全人类谋取福利，就应该无偿将技术公开，为人类的医疗健康作出应有的贡献。
　　这些报纸登的内容，杜炜逸跟他说过，白云天对此嗤之以鼻，连反驳都没兴趣。
　　杜炜逸自己都将之当笑话看，今天怎么会这么紧张？
　　“问题是，《参考消息》不是内刊吗？这些报道登在上面，难道不是高层的意思？”杜炜逸看他不明白，喊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参考消息》分两种，一种是对外售卖的，另一种才是专供领导的内刊，你在报摊上五毛钱买的都是前一种！”白云天翻了个白眼，无语望苍天。
　　“你才是没有警惕心呢！我当然知道分两种，可是除了它，你再看看这一份、这一份，还有这几份……”杜炜逸过去，从沙发上抓过来一叠报纸，摊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指给他看，“这些可不是国外的媒体，但他们的腔调都是一样！”
　　白云天随手翻了翻：“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又不代表上面的意思！”
　　“当然不代表上面的意思，但这是在造舆论你懂吗？国内有些人，在呼应国外媒体的声音，企图暗算我们！”杜炜逸吼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 公司给你一个任务
　　“李强吗？你和姜杰过来一趟！”
　　李强抓起桌上内线电话，话筒中，传来白云天熟悉的声音。
　　“要出去吗？”
　　“你们先过来了再说。”白云天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变化。
　　“我们这就过来！”
　　放下电话，李强抬起头，冲正在和其他保卫吹牛打屁的姜杰喊道：“老姜，出任务了！”
　　姜杰迅速过来：“白总要出去？”
　　他们两人是白云天的专职保镖，不过白云天平时很少出去，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公司内部，他们的工作也很清闲。平常时间，就挂着一个保卫处副处长的职务，在办公室里和其他人吹吹牛，上上网，玩玩游戏，偶尔协助处长做点事，很是惬意。
　　“不知道，白总让我们先过去。”
　　李强粗暴地一把摁下计算机电源按钮，也不管会不会坏，抄起外套，一边穿一边就跟姜杰快步出门，向电梯走去。
　　乘坐直达的专用电梯，两人很快来到三十二层。
　　这里整整一层，只有两个人拥有办公室，一间是杜炜逸的，一间就是白云天的，以及他们的秘书处。其他高层都只能在下面一层办公。
　　电梯门开，外面灯光柔和，空气清新。
　　整层地面都铺着白色的长毛地毯，正对电梯门，有一个小小的接待处，两名女秘书正低头安静地工作着。李强和姜杰知道，这些女秘书穿着的制服，都是请香奈儿特别设计，光是这一身时尚又贴身的制服，就价值十好几万！
　　在她们身后，由几张低靠背沙发组成了一个开放式休息间，可以供等待总裁接见的来客休息所用。
　　休息间还摆放着许多杂志报刊，以及专用酒柜，里面放的全都是五粮液、茅台、拉菲、白家德之类的名酒，以供客人随意饮用，这一酒柜的名酒，就价值数百万！
　　当然，一般的客人也到不了这里。
　　听到电梯门响，两名负责守卫的保卫看见是他们，连忙热情地招呼道：“强哥，杰哥！”
　　两名女秘书闻声抬头，看见是他们，脸上也立即浮现出笑容，抬腕做了个请的手势，柔声道：“李哥、江哥，方秘书已经通知我们了，请你们到了直接就过去！”
　　“谢谢。”
　　李强、姜杰点头回以微笑，说了声谢谢。
　　白云天和他的秘书团是在这一层左边，而杜炜逸和他的秘书团，办公室则是在右边。
　　路过秘书团工作区时，李强、姜杰可以看见，有数十名男女秘书正在紧张地工作着。有的秘书在执行白云天指令，帮他查找收集整理资料，有的负责过问他的生活所需，有的在快速打字，有的在通过电话和下面的部门进行衔接。
　　在秘书办公区对面，又有一排六个小办公室，这是主管秘书的办公室。
　　他们也被简称为六大秘。
　　白云天负责几大分公司、下属所有机构的技术监督及指导，每日所需处理的文件就重达十几公斤。这么繁重的工作，光靠他一个人当然完不成，只能由他来拿大主意，然后具体分给下面的秘书负责传达、监督。
　　最初是在方婉婷之下，设了六个秘书，后来业务越来越多，光靠这六人也忙不过来了，便在他们之下，又根据工作量多少，分别每人带了一只秘书队伍，帮助他们分担工作。
　　如今秘书团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五十余人之多，而看公司发展，以后人数还会继续增加。
　　走过秘书区，是一个很大的办公室，这是方婉婷办公的地方。
　　作为最早跟随他的专职秘书，方婉婷的办公室足有一百多平。除了办公的房间，还有个人午休的卧式、单独的会客间、放松的K歌室、拥有巨大澡盆的化妆间等等功能性房间，其内用具装修，比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还要豪华。
　　经过方婉婷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才是白云天的办公室。
　　李强、姜杰相互看看，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才屈指在门上敲了两下，扭动把手，推开门。
　　白云天的办公室非常大，占了左侧一半的面积。
　　除了平时的办公区，还有个人休息放松的功能性房间，还有一个可供十人开会的小会议室。
　　李强、姜杰一进来，就看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坐着总经理杜炜逸，还有一名公司经理。
　　对于杜炜逸谈事从来不叫白云天过去，而是主动到白云天这里，两人早已习惯，并不觉得大惊小怪，只是礼貌地问候了一声：“杜总、台经理！”
　　“你们来了，你们先坐，我这就好！”白云天抬头瞟了他们一眼，然后手下飞快敲着键盘，迅速完成收尾工作，关上显示器，起身来到休息区，微笑着坐到了杜炜逸身旁。
　　“这次请你们来，是有一件工作要安排给你们。”首先讲话的是杜炜逸。
　　台经理、李强、姜杰三人认真听着。
　　“公司打算让你们，到德汶（杜撰的一个国家，写真实地名担心后续情节引来麻烦）去买一块地，面积不需要太大，有个一平方公里就行……”杜炜逸说道。
　　台经理三人咂舌，一平方公里还不大！
　　“杜总，德汶乱得很，到那里买地做什么？”台经理是听从杜坤安排，跟着杜炜逸过来的第一批隆和银行干部，虽然这两因为中华制造的腾飞，他对杜炜逸的态度越来越恭敬，但还不至于对方说什么就完全照办的地步。
　　“因为德汶有铁矿，而且是品质很高的铁矿！”白云天接过话头，给他解释道。
　　李强、姜杰恍然。
　　他们跟白云天很久了，彼此有足够信任。不像台经理喜欢问个究竟，只要有个合理的理由，他们就愿意执行。
　　台经理依然皱眉道：“要矿的话，澳大利亚、巴西都有，没有必要到德汶吧？”
　　德汶地处东南亚，国家落后，又多战乱，他身娇肉贵的，一点也不想去这种地方。
　　“台经理，澳大利亚和巴西的优质铁矿区，都掌握在欧美日本手上，没有国家力量为后盾，很难拿下来。就算拿到手，也可能会受到暗中的排斥打压。”杜炜逸说明道。
　　“那去德汶就不会有这些困难吗？”台经理仍未接受这个说法，质疑道，“再说了，我从没听说德汶有什么优质铁矿，公司是如何知道的？”
　　“德汶的矿，是在山里，从来没人去探矿，自然也就没人知道。而且它的开采，也是深埋在大山下面，需要坑道作业才能挖掘出来，比澳大利亚和巴西的露天开采成本要高许多，所以即便被发现了，也暂时不会有公司去那边开矿。但这种未开发状态，对我们就是一个很好的介入契机。”白云天耐心解说道。
　　“既然是深埋在山里，公司是怎么知道的？”台经理依然有疑问。
　　杜炜逸已经不耐烦了，不等白云天再劝，直接道：“台经理，公司怎么知道的，这并不需要向你交代。你的任务，就是到德汶去，与当地头人打交道，从他们手里买一块地，并告诉他们我们开矿，会雇佣他们的人，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取得对方谅解。至于战乱，当地并未打仗，另外李处长、姜处长也会带人负责你的安全。现在，你愿不愿去？”
　　台经理思考了很久，才艰难道：“我愿意！”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有钱人真享受
　　台经理不太情愿，李强、姜杰则没那么多条件，很爽快就答应，随同出行。
　　相比起天天窝在公司，他们还很乐意出任务。
　　至于战乱，两人可都是亲自参与过两山轮战的，枪林弹雨都经历过，还怕什么战乱。
　　并且公司认真调查过，这两年德汶政局还算稳定，各地的武装冲突大为减少。他们要去的地方，相对来说比较安定，地方部落之间很少大打出手，安全较有保障。
　　不过总归是存在危险，公司也没有强求，在询问过个人意见以后，抽调出了十二名身手较好、有过部队经历的保卫人员，又选派了两名擅长疟疾等热带病的医生，与他们一道，组成了商务考察队伍。
　　又用了二十来天，办理好商务签证，出国手续，一行十七人才从临海虹桥机场起飞。
　　经过十个小时的漫长飞行，他们乘坐的澳航747飞机，才降落到悉尼国际机场。
　　尽管座椅很宽，可是长途飞行还是让所有人都感到疲惫。
　　在机场附近的酒店歇息了一晚，众人又搭乘澳洲航空的飞机，来到澳大利亚最北端的港口城市达尔文。
　　这里并无直达公司指定的力波地区的航线，要去力波，他们必须另想办法。
　　通过当地旅行社，他们找到了愿意送他们到德汶力波地区的游船。
　　听到中介报出每天三万六千澳元的租赁价格，李强心头默算了一下，连忙拉住和对方谈价的台经理，低声道：“太贵了！这都相当于二十万一天了！”
　　人民币主要的兑换对象是美元，因此与澳元的兑换价，基本是以美元为参照物。
　　按官方牌价计算，澳元虽然比美元略低一点，但也达到了一比五点七的兑换比例。
　　照此计算，租一天船，就相当于二十万人民币！
　　而他们肯定不可能一天就把事情办好，怎么的也要一两个月。要是连续包上一个月，光是租船费就要六百万，还不算其他开支。
　　台经理冷笑着，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反问道：“不坐这个，那我们坐什么过去？渔船？我们是去力波做什么的？是去买地投资的！你坐一艘破破烂烂的渔船过去，人家会相信我们有实力在当地投资？”
　　“可是也太贵了……”李强叹息了一声。
　　“这里有没有直达力波的航线，能找到人愿意送我们过去已经很幸运了，哪里还能管那么多！公司让你负责我的安全，你就管好这事就行了，其他的别瞎插手！”台经理不客气地说道，便不再理他，转身与中介又交流了一阵，便交了定金，将船租了下来。
　　租好了船，还不能马上出发。
　　他们是要到德汶，虽然就在印尼与澳大利亚之间，直线距离也有两百多海里。
　　而且德汶是一个形状怪异的岛屿，看起来很像是圆周率π。
　　他们要去的力波，位于岛屿的左侧两条半岛的结合部。船只需要绕很大一圈子，航行距离达到了三百四十海里左右，用经济航速航行差不多要一天一夜。
　　这么长的航行距离，游轮需要经过检修，保证机械运行良好，中途不会发生故障。还要备够燃油、淡水，还要准备两三天的食物，以备海上遇到风浪迷航。
　　约定了三天后出发，众人在达尔文租了一家酒店，好好休息了一阵。
　　这三天，大家也趁这个机会，顺便在达尔文市游览了一番。
　　达尔文原来是澳大利亚用来安置原住民的地方，城市发展极其落后。到七十年代发现了金矿，才渐渐被政府重视，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开发。
　　七四年的一场飓风，城市严重破坏，之后等于重建了一座城市。现在的达尔文市，已不复以前的风貌，更加的现代化，也更漂亮了。
　　澳大利亚是出了名的地广人稀，七百六十九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人口仅一千八百万，比临海市也就略多一点。
　　达尔文市的人口也非常少，作为北方首府，人口才八点二万人，还不如国内的一个乡镇人多。
　　因为以前是英国殖民地，澳大利亚的工业很少，经济基本以农业为主。在铁矿发现以后，资源成为澳大利亚的主要经济支柱，加上地广人稀，缺少足够的劳动力，以及水资源匮乏，工业发展更加缓慢。
　　因此许多物品只能靠进口满足，从而导致物价高涨。
　　他们住的三星级酒店，普通的双人套房，每天的价格就是五百多澳元，相当于两千多人民币。在外面游览，买瓶矿泉水都要三澳元，相当于人民币十五元。一斤香蕉，售价就是八澳元，合四十多块人民币。中午饿了，路边随便买个泡面都要二点八澳元，合十五块人民币。
　　打个车，起步价就是两澳元，而且是零公里起步，每公里还要额外支付车价。李强等人第一次不知道，一群人随便打了几部车，在城里大致转了转，就被收了二十五澳元，相当于给了一百四十多块钱的车费。
　　更让他们气愤的是，司机还要他们支付相当于车价百分之十五的小费！
　　总共下来，他们这趟就花了一百六十多块钱！
　　吓得他们回来的时候都不敢叫车了，十几公里的路，硬是一路走回来的。
　　李强等人在国内也算是高收入人群了，月工资、补贴等加起来，也有两千来块，可是面对这边的消费水平，也同样消受不起。除了头天不知道，傻傻地叫了出租，以后几天他们只敢在周边随便逛逛，都不敢去远了。
　　台经理就不一样，该出去玩出去玩，花钱一点不心痛——反正都可以报销！
　　好容易熬了三天，中介公司开着一辆旅游大巴，接上他们来到了港口。
　　见到停在码头上的游轮，李强等人都睁大了眼睛。
　　好漂亮的船。
　　他们在中介处看到过照片，但照片哪有实物让人震撼。光是那相当于三层楼的船高，就如同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在他们面前。
　　上船以后，见到里面赛过五星级的装饰，就连见过大场面的李强、姜杰都为之惊叹。
　　有钱人，真是会享受啊！


第三百九十章 李强的疑惑
　　享受是高档的，开销也是巨大的。
　　要在这样的豪华游轮上大海扬波，在租船的费用以外，还需要负担游轮上一名船长、九名船员，以及两名随船厨师的工资，每天是两千八百澳元！
　　算上船上储备，足够三十人食用一周的牛肉、鸡蛋、红酒等食物，还有燃油等支出，总计每天要支付的费用，高达四万一千多澳元！
　　台经理眉毛都不眨，就当场跟船东，支付了一周的租船费用。
　　并且他与船东约好，会根据事情进展确定具体的租船时间。若是有必要，他们会通过海事电话与船东取得联系，适当延长租船时间。
　　对此船东自然是高兴的，巴不得他再多租一两个月。
　　早上九点，游轮缓慢离开码头，驶向了深海。
　　李强等人起初还站在船头欣赏风景，放眼望去，除了越来越远的海岸线，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近海处的渔船、游船、客轮，景致非常单调。
　　这里地处南半球，十二月正是夏季，站在船头不一会儿，就晒得人发晕。
　　众人没多会儿就返回了船舱。
　　豪华游轮的确不同凡响，各种配置都非常齐全，有不逊色于五星级酒店的客厅，音响娱乐设施，还有专门的小型影院可以观看电影。
　　李强等人很快就找到了娱乐方式，有的聚在一起打扑克，有的唱歌，还有人钻进了小型影院，播放他们随行带来的盗版影碟。
　　中午的时候，船上厨师端上了他们制作的午餐，有烤小牛排、炭烧五花肉、煎蛋、烟熏鳟鱼、芝士汉堡、生菜沙拉，还有西式浓汤。
　　虽然大家都不怎么能吃西餐，也觉得味道的确不错，都胃口大开，饱餐了一顿。
　　游轮并没有以最高速前行，而是保持着十七节的经济航速，向着德汶而去。
　　照这个速度，他们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抵达力波。
　　又是一下午的消遣，众人在吃过晚餐以后，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就早早回房睡觉。
　　船上有单独的浴室，有澡盆，还有淋浴房。
　　这些洗浴用水，是由储备的淡水，和过滤的海水混合而成，洗后不会在身上留下盐渍，感觉非常舒爽。不过这需要经常补充淡水，也就距离不长才敢这么奢侈，若是长时间在海上飘着，那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船上的卧室有一个主卧，四个客卧，每间房都有两个床铺。考虑到他们这一行人比较多，船主将原来的单人床都换成了双人床，足可让二十人同时休息。
　　李强一行人，除了台经理和两名医生，身体素质都很好，在船上待了一天，也就台经理稍微有点晕船，其他人都还好。
　　船上的隔音做得很好，卧室里听不到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枕着床铺，感受着游轮在海上一起一伏，李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五点过，李强等一种保卫人员已经起床。
　　海上的日出很早，六点钟就可以看到太阳从海平面一点点升起来，将整个大海染成一片金色，景色非常壮观。
　　随着天色渐亮，他们发现远处已经可以隐约看见海岸线。
　　游轮正贴着右侧海岸线，向东北航行。
　　李强到船长室咨询了一下，确认他们已经驶入了德汶的海洋经济区范围，正在距离德汶海岸线三十海里的位置，向力波前进，预计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了。
　　听船长说，这片海域是浅海区，水深大约是三十米。但海床起伏，部分海域的水深可以达到四百米。距离德汶西北一百多海里的地方，还有一条海沟，深达三千二百米。
　　李强从海水的颜色也能看出来，这里的海水显得很绿，和昨天看到的深蓝色迥然不同。
　　绿水与深蓝，也是浅海和深海的明显界限。
　　眺望海岸线，可以看到连绵不绝的山脉和丛林，由于距离太远，无法辨别树种，只能看到一条遥不可及的绿带。
　　出来的时候，李强等人都恶补过德汶的基本知识，知道德汶是一座多山的岛屿。
　　东南亚所处欧亚板块，与印度板块相接，远古时期经常地震，导致火山喷发，所有的岛屿，都是那个时期形成的火山岛。
　　德汶也是这样。
　　德汶岛所处的位置，是在海床的一个凸起部。当初火山爆发时，岩浆顺着地势流动，形成了四条长长的半岛。而岩浆喷发的中心，则越堆越高，变成了一片覆盖数万平方公里的巍峨群山。
　　整个德汶，总面积七点一万平方公里，山脉丘陵就占去了百分之七十三点八，仅在狭长的沿海地带，有少量平原。贫瘠的土地，恶劣的自然环境，才是偌大一座德汶岛上，只有两百万人口的主要原因。
　　而且平均海拔高度四千多米的帕西尔山脉，恰好位于岛屿正中，将主岛与四个半岛隔离开来。帕西尔山山势雄奇，山壁陡峭，难以通行。
　　故此德汶各地之间陆上交通困难，往来大多靠海。
　　也是因为交通艰难，所以小小的德汶岛上就有上百个地方部族。尽管占据德汶中部最大平原的政府相对实力最强，却也缺乏足够手段征服全岛，仅仅是名义上拥有中央的地位，实际上各部族基本不听政府的命令。
　　这也是中华制造不去和德汶政府接洽，而是直接让他们找当地部族合作的原因。
　　因为谈了也是白谈。
　　政府并不能压服当地部族，若是搞不好部族关系，他们明里暗里捣起乱来，公司就是投再多钱进来，也是白搭。
　　倒是走通了当地部族的路子，德汶政府再怎么眼馋，也无力伸手染指。
　　不过关于力波当地的资料，公司手里也非常少，并不知道矿区掌握在哪个部族手里，对方对外界投资态度如何，是否友善等等，一切都需要等他们到了以后，才能逐渐了解。
　　说来李强也觉得有些奇怪。
　　公司对德汶和力波的情报如此不足，又是从哪里知道，当地有一个高品质大铁矿的？
　　而且白云天还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们，说藏有铁矿的大山是座石头山，开采非常困难，需要开山挖掘坑道才能将铁矿采出来。
　　甚至他还说了一个酷木的地名，说这里就是矿脉露头的地方，也是最佳的开采位置。
　　这就更离奇了。
　　对当地情况一无所知，却知道力波，还知道矿脉探头的具体位置，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李强摇摇头，不再去钻牛角尖了。力波当地是不是有个地方叫酷木，那里是不是有铁矿，只要到了力波，和当地部族联系上，就全都清楚了，没有必要消耗脑细胞，非要现在就弄个明白。


第三百九十一章 放风
　　“对于台洛的请示，你是怎么看的？”
　　白云天的办公室内，杜炜逸翘着二郎腿，端着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悠闲地问道。
　　在他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张传真，上面是手绘的一张简图。
　　这个时代还没有卫星地图，地形勘测通常是手绘的简图。
　　白云天手撑着桌面，低头认真看着简图。
　　关于力波这个地名，其实是他在检索《制造史回顾》时，从某一款铁矿开采钻探机的简介说明中才得知。简介中，介绍这款铁矿钻探机，尤其适合力波这类深埋于石头山脉中的铁矿开采作业等等。
　　由此，他也得知力波铁矿区涵盖几乎整个德汶山脉，面积达三千多平方公里。其中含铁量百分之七十一点三的富矿五十三亿吨，比巴西米纳斯吉斯铁矿的百分之六十八点五还高三个百分点。
　　在高富铁矿之外，还有含铁量百分之六十七点四的铁矿两百亿吨。
　　此外，德汶山脉中还有金、银、锡、铅、煤、石英石等多种矿藏资源。
　　但尽管矿藏资源丰富，由于大多深埋在山腹之中，其开采难度也非常大。后世在德汶的矿产资源勘探得出结论之后，虽然铁矿石含铁量极高，可是考虑到极高的开采成本，也一直没有公司前去开发。直到二十一世纪末，巴西、澳大利亚等地的铁矿石基本开采殆尽，这里才逐渐成为新的资源来源，得到了充分开发，还专门针对德汶的开采特点，研发了许多专用的矿产机具。
　　在此之前，白云天从未听说过力波这个名字，自然对当地的情况也就一无所知。
　　从简图来看，德汶岛形似圆周率π。
　　力波就在这个π的一横与左下撇连接点处，位于正中大岛的左下角位置。
　　由于大山阻隔，将力波与大岛的平原地区阻隔开来。
　　并且主火山岩浆流淌，冷却后形成的四个半岛，同样存在着依照半岛走势的山脉，将地形割得七零八落，只在海边有少许平地可以耕种。
　　力波地区，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南均被大山包围，南边临海的一个狭长地带。一条大山中流出的漫河，又将这个狭长地带一分为二，总面积约五百至七百平方公里。
　　除开这片小平原，到处都是高山密林，难以通行，让这里成为一个半隔绝的小社会。
　　考察队用小礼物获得了当地人的好感，从他们口中，得知这里的确有铁，但却是在山里，很难进去。
　　李强带着两名队员，聘请当地人为向导，向北深入山中，与生活在山里的部族接触以后，从他们那里知道了铁矿的具体位置，并且实地过去看了一下，捡了几块铁矿石回来。
　　据他们返回后叙述，铁矿深藏在山中，力波这里是一个探头的矿苗。当地人利用烧灼淋水的方式，从山壁上获得开裂剥落的铁矿，经过简单冶炼手段，获得生铁，用来打造刀具、锄头等生活狩猎工具。
　　从山里部族那里得知，这里的铁矿含铁量非常高。当地人基本上不怎么进行选矿，直接将铁矿石敲碎，然后送进冶炼炉灼烧，就能出铁水。
　　一般来说，一炉矿石，大约能出六成多的铁水。
　　考虑到当地人简陋的冶炼方式，在冶炼中造成的无谓损耗，估判铁矿石含铁量不会低于百分之七十。
　　这点，与白云天所知完全相符！
　　李强等人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也非常兴奋，但是他们也表示，从沿海深入山区到达铁矿所在，一路非常难走。尽管直线距离大概只有十几公里，可是一路山势陡峭，不停地绕路、上山下山，他们一行人走了整整一天。
　　因为漫河可以直达矿区，他们沿途也考察过这条河流，发现这条河两侧乱石嶙峋，水流受两侧山壁挤压，水流很急。加上河道中有许多大石，在河上行船非常危险。
　　因此，若是要在当地开矿，首先就要解决矿石运输问题。
　　台经理在传真中诉苦，说当地人根本没有吸引外来投资的概念。
　　他们几百年来，习惯了这种半隔绝的生活，一向是自给自足。只有少数自己无法生产的物资，才会通过水路与其他部族进行交换，因此对于吸引投资兴趣不大，不但不觉得是个机会，反而认为是台经理他们试图侵占他们的地盘，非常排斥，甚至敌视。
　　不过台经理在最后，还是很得意地说，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说服了一个部族头人，成功从他手中买到了地。
　　当然，他也说明，这地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在漫河即将入山的山坡上，地形不怎么好，又靠近河道，一遇到山洪暴发就会被淹没。
　　大概是怕公司责怪，他又表示，卖给他地的头人也知道这块地很差，很不好意思，作为补偿，划给他的地就稍微大了点，总计大约有四五平方公里。
　　白云天看完随同传真所附的信，微微一笑：“这个老滑头！”
　　“你怎么看？”
　　杜炜逸看他已经看完了，再次问道。
　　白云天摇摇头，没有马上回答，靠在沙发上凝神思索。
　　从台经理的传真来看，他买的地确实不符合公司要求。铁矿开发，不管是就地冶炼也好，还是将矿石运出来，异地冶炼也好，肯定需要一个港口。
　　所以最佳的地方，是在漫河的入海口，最起码也应该是在海岸边。
　　但是他却买到了漫河的山口。
　　而且还是在河道边，一到雨季就会被淹没的坡地！
　　说他是严重的失职也不为过。
　　“我要过去看看！”
　　白云天沉思良久，最终做出了决定。
　　“你要亲自过去？”
　　杜炜逸一下坐直了身子，惊讶道。
　　“当然！我不过去，光凭一张简图能看出个什么名堂！”白云天想了想，说道，“我亲自过去，你也可以趁机向外透透风声，表示我们准备在德汶投资，开采铁矿，并且准备在当地建一个大型的钢厂！”
　　杜炜逸眉毛一扬：“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向外界宣告：如果再逼我们，我们就撤资？”
　　白云天呵呵一笑：“我们当然不会这么说。我们这么做，只是因为国内不允许我们投资建设类似企业，不得不在外界另寻途径。反正你这么说，至于上面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自由
　　白云天出行可不像李强等人一样拖泥带水。
　　早在李强等人出发之前，中华制造就为第二批考察人员办好了出国护照。与第一批只负责打前站的队伍不同，第二批出发的队伍中包含了野外勘测、探矿、矿山开发、水利、航运、商业、医疗、保卫等全方位的人才，共计三百八十人。
　　其中光是矿产勘测人员，就多达一百多人。他们都曾在各省市的地质、矿产勘探部门工作过，有丰富的野外矿产勘探经验。他们此行携带的各类矿产勘探设备，就装了几十个集装箱。
　　另外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随行的保卫人员也高达近两百人，且都有在炎热潮湿、多蚊虫瘴气地区生活的经验。
　　同时随团的医生护士，更是达到了五十余人，除了基本的感冒、疟疾、登革热等热带病，还能进行各种急救治疗。随行携带的X光机等大量医疗器械药物，甚至可以支持他们在简陋条件下进行手术治疗。
　　三百多人的团队，以及携带的各类专业仪器设备、生活物资等，足足安排了一百多辆货柜车，浩浩荡荡的车队直奔鹭岛而去。
　　当车队来到鹭岛，在去港口的路上，就被一辆军用越野车挡住了去路。
　　看到越野车拦路，车队减慢速度，缓缓停了下来。
　　越野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抬头望向车队。
　　白云天就坐在第三辆车上，透过挡风玻璃，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的袁处长。
　　他赶忙打开车门，下车后示意司机停向路边，别挡住后面车辆，然后快步走向袁处长。
　　“我们谈谈？”
　　袁处长等白云天走到跟前，微笑着提议道。
　　“就在这里？”
　　白云天看看前不沾村后不带店，车来车往的公路，惊讶道。
　　“有什么关系，我年轻当兵的时候，可是经常在泥巴地里打滚。你好像也没有沾染什么富贵公子的恶习，咱们就在路边席地而坐好了。”袁处长笑着说道，随即就率先走到路边，找了个干燥的地方，随手拂去地上的尘土，然后就一屁股坐下来。
　　白云天看他如此干脆，笑了笑，也跟着坐下。
　　“前些日子，跟着外国人一起，通过媒体向你们施压的那些人，都是看你们挣太多，眼红了。他们自己没什么本事，但正好手里有点权，便想通过他们的权力，让你吐点好处给他们。至于无偿公开技术什么的，不过是他们用来压价的手段。”袁处长像是不知道白云天一行人的目的一样，说起了前段时间媒体上各种报道背后的缘由。
　　“猜得到！”白云天轻笑道。
　　“主要还是你们赚得太多了，难免让人眼红啊。”袁处长叹了口气，“电动自行车，一年就是十个亿的生意。纯平显示器专利授权，你们又是一年几个亿的授权费——还是美元！这也就罢了，毕竟你们家大业大，开那么多课题，研究投入也很大，基本抹平，别人看着眼热，但我们还能帮着说句话，把你们护住。
　　可是耐热聚合酶的生意，据说又是一年几个亿，还是美元，这就让很多人坐不住了。
　　然后你们又搞出了人工培育器官技术，这个的利润，比前面几项加起来还大。看着这么大一块肉，很多人就坐不住了，想要伸手。这些人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但是他们加起来的能量，就是我们也不能轻易得罪……”
　　袁处长一脸疲惫地抹了抹脸，从兜里掏出一包熊猫烟，向白云天示了下意，见他摆手，便自己抖出一支，用军用防风打火机点燃，一口就抽了大半支下去。
　　“可以理解，所以我们准备在其他地方投资建设钢铁冶炼厂！”白云天还是微笑着，简单回应道。
　　袁处长哈哈大笑，一口烟呛到了气管，呛得他连连咳嗽，脸都涨红了。白云天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好一阵才让他的咳嗽平息下来。
　　“去得好！去得好！”袁处长一脸古怪的笑容，呵呵道，“你不知道，当听说你们准备在国外投资，建设钢铁冶炼企业，那批人的脸都变了！他们之所以这么大胆子，无非是你们把根扎在国内，以为可以随便拿捏。但是当知道你们真的要跑，他们可是吓得不轻——迫使外商逃离，破坏招商引资这个国策，以后谁还敢来国内投资？你们虽然没有对他们的要求给予一个字的回应，但这就是最好的回应！这几天报纸上，再也看不到关于要求你们无偿公开技术的只言片语了！”
　　袁处长向他一挑大拇指。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白云天轻笑道。
　　袁处长欣赏地看着他，一口将剩下半支烟抽完，弹指将烟蒂弹到了马路正中，拍拍大腿站起来：“我就想说这么多，你去忙吧！”
　　白云天目送着他背影离开。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对了，上面让我来问一句：你在国外投资钢铁冶炼，这个可以理解。毕竟国内并未放开这方面，在政策不允许的情况下，你要另谋出路是很正常的……，但是，你并不是真的想走吧？”
　　白云天瞳孔一缩。
　　他注意到，对方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显然询问的对象是他白云天，而并未连同杜炜逸。这说明上面早就知道，他才是中华制造的真正主人！
　　这点也不奇怪。
　　他当初在香港注册的信息，只要有心人想查，肯定能够查到。哪怕当初没人去查，当中华制造有了今天这个规模以后，自然也会有人去查。
　　说不定，在最初跟兵器工业总公司合作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查过了，只是没有声张而已。
　　白云天正视着袁处长的眼睛，非常郑重地回答道：“我的根在这里！”
　　“很好！非常好！这样我回去对上面也有交代了！”袁处长灿然一笑，向他摆摆手，大步向越野车走去，拉开车门，一步就跨了上去。
　　隔着车窗，只见他向司机说了句什么，越野车紧跟着启动，然后调转车头，从车队旁驶过，迅速提速。
　　白云天站起身，默默地望着越野车渐渐远去，消失在公路尽头。
　　他知道，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的自由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辛苦了
　　碧波无垠的大海上，一艘大型远洋客滚轮劈波斩浪，正在向南行驶。
　　由于这次去的人很多，又有大量的装备，空运成本太高，所以中华制造向中远洋租了一艘远洋客滚轮作为交通工具，从鹭岛港直接乘船过去。
　　十二月的苏城，白天气温已经降到了十度以下，夜晚气温达到了三度左右，人们早已换上了冬装。
　　但在大海上，还是阳光明媚，白天气温高达二十一二度，非常适宜。越是靠近赤道，气温越高，但也没有炎炎夏日的酷暑之感，白天的最高气温不过二十八度上下，只需穿件短袖或是T恤即可。
　　倒是过了赤道以后，气温开始逐渐升高，正午的气温最高达到了三十九度，外面的甲板上晒得根本占不了人，大家都只能躲在有空调的船舱内活动。
　　这是因为南半球与北半球的季节恰好相反，当北半球处于冬季时，南半球则正好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夏季多暴雨，轮船一路过来，两天的时间就经历了五场暴雨。那真正是黄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裸露的皮肤，都会感到疼痛，人在外面，只需二十秒不到就能变成落汤鸡。
　　德汶岛就在印尼与澳大利亚之间。
　　具体来说，就是达尔文西北，班达海海底火山隆起带的外围。从距离上来说，更近于印尼，而距澳大利亚稍远。
　　上次台经理前往力波，是从澳大利亚出发，到达德汶岛西南角的提屈半岛以后，再折向东北。这次白云天乘远洋轮过来，抵达德汶岛π字头的西北角坤连半岛以后，转向东行，路线刚好与他相反。
　　船在距坤连半岛三十海里的海面，由于地球曲率，看不到海岸线，但却可以看到海面上高低起伏的群山。向提屈半岛方向望去，则因为距离太远，就连山峰都看不见，只有一望无垠的碧波。
　　不过向东行驶不到十五海里，就隐约可以看到右侧海平面上若隐若现的山脉了。
　　随着距离力波渐近，海峡也迅速收缩，从最初的上百海里、七八十海里，很快缩小到五六十海里。站在船上，轻松就能看到两侧狭长的海岸线，视力好的人，还能看到海平面上椰子树的树冠。
　　由于两座半岛的阻挡，海面越发平静，船行驶起来非常平稳。
　　两侧距离海岸不到五海里的海面，可以看到点点当地人的独木小舟。
　　看到如同大山一般的客滚轮到来，独木舟不但没有四散躲开，反而大胆地靠了过来。一些上身赤裸，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布的当地人，好奇地从小舟上站起来，向船上挥手。
　　远处的岸边，一群光溜溜的当地小孩跳进海里，奋力向船游来。
　　船上的众人，大都是第一次出国，见到外面的风景，都从舱内出来，站在栏杆旁，向聚拢过来的独木舟上的当地人挥手。而独木舟上的当地人也非常热情，每次船上的挥手，都会引来他们阵阵欢呼声。
　　独木舟追不上轮船，滚装轮很快就将海上的渔民抛在身后，可那些当地人依然在不断朝这边挥手、跳跃。
　　滚装轮渐渐深入，远处已可看到坤连半岛和提屈半岛相连的夹角。
　　力波到了！
　　在这里，坤连半岛与提屈半岛形成的夹角大约有六十度左右。由于距离越来越近，两侧的群山也愈显巍峨，肉眼估计，这些山高的大约有七八百米，低的也有五六百米。在它们背后，远处云雾深锁之处，还能看到一重重更高的山峰耸立。
　　有些山脉一直延伸到了海岸边，从船上就可看到山上嶙峋的岩石。
　　这些山不光高，而且看起来山势陡峭，很多地方都是直上直下，非常难以攀爬。
　　正是有着连绵的山脉阻隔，将德汶岛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的独立地域，彼此之间交通困难，德汶岛上才会分散着诸多部族，各不相属。
　　白云天站在船头，远远就看到一艘漂亮的游艇，停在岸边一个简陋的木制码头旁边。
　　大概对方也看到了客滚轮的到来，游艇顶上出现了几个小黑点，隐约在向这边招手。
　　为了方便载运的货物上下，客滚轮普遍的吃水都不太深。白云天他们乘坐的这艘客滚轮总吨位七千五百吨，设计吃水五点二米，从测设仪显示的当前吃水深度为三点七米，足以在内河码头停靠。
　　但因为不熟悉当地水文状况，为了小心起见，船长在请示了以后，将船停在了距离岸边五海里的地方。
　　游艇上的人应该也是明白了这边的顾虑，很快有三个人从顶部甲板下来，坐上了一艘停靠在旁边的快艇，劈开浪花，向这边飞速驶来。
　　白云天看得真切，快艇上那名身穿短袖花衬衫、沙滩裤的就是台经理。李强和姜杰也在艇上，只是穿得没他那么骚包，只是简简单单的短袖、短裤。
　　几海里转眼即到，还没等快艇靠船，台经理就激动地喊道：“白总，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白云天看他表情浮夸，只是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快步来到侧舷，顺着上下扶梯，下到上下客平台。几名船员接过快艇上扔过来的缆绳，将快艇系牢，像水上码头一样将其固定在平台旁。
　　台经理第一个跳过来，眼神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急切道：“白总，公司交给我的任务，我总算完成了。虽然这里的人很难搞，可是在我努力之下，还是从他们手里买到了一块地，而且比公司预期的要大很多，就是地方稍微差了点。不过我去看过了，还是很有开发价值的！”
　　“台经理，辛苦你了！”白云天不管他表情有多么浮夸，还是夸奖道。
　　“不辛苦不辛苦，为了公司，虽然这里吃得不怎好、住得差点，但都是应该的。”台经理一副忠心耿耿地说道。
　　白云天不再说什么，笑着朝他点点头，看向他身后上来的李强、姜杰两人。
　　和白白净净，比离开时还长胖了几斤的台经理比起来，李强、姜杰两人却是晒得一身黝黑，人也瘦了许多，胳膊上还能看到不少明显的擦伤、刮伤痕迹，可以看出，他们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
　　白云天的笑容收了起来，拍拍他们肩膀，紧紧握住他们的手，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同样一句话：“李哥、江哥，辛苦你们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拜访
　　在李强等人的指引下，客滚轮开到了距离码头七公里外的一段海岸。这一段都是岩石，与附近的山脉相连，地势也不平，但好在此处海水深达九米，足以让轮船直接靠岸。
　　轮船小心翼翼地倒车，在距离岸边五米处停下，随后哗啦啦一阵金属撞击声，船首船尾各有一个巨大的铁锚带着锁链，从船上落下，将船身固定。
　　金属铰链声中，船尾舱门如同吊桥般缓缓降下，搭在了岩石岸边。
　　“这里的涨潮落潮水位变化有多大？”白云天看着仅比水面高出两米左右的岩石海岸，有些担心地询问道。
　　在这段岩石海岸后面，是一片乱石地，到处是一块块鹅卵石。其中最大的石头像是一栋小房子，其他如牛马、骆驼般大小的石块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基本无法行车。
　　“这里海湾很平静，很少会遇到大潮。就我们询问当地人，这里的潮水落差不是太大，平时大概也就一米七左右。满月的时候潮水落差，大概能达到三米。”李强沉稳地回答道。
　　这样就不怕涨潮落潮造成船舶失位了。
　　白云天放心地点点头：“你们能够跟本地人直接交流？他们都使用什么语言？”
　　“德汶曾经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因此他们说的语言，是当地土语与葡萄牙语的混种，本地人自称为德汶语。德汶语没有语法，没有时态，没有人称和复数变化，只是借用了一些葡萄牙单词用于丰富词汇量，因此非常简单，我们靠着葡萄牙语可以和他们比较流畅地沟通。”台经理介绍道。
　　“这里的人好像不多。”白云天与众人站在船尾甲板，眺望着远处，说道。
　　“是的，这片海岸方圆三十公里，只有大概不到一万人，山里面还有三个部族，估计有几千人。主要是这里平地太少，加上当地的农业水平落后，养不活太多人口。”李强回答道。
　　从船上可以看到，这片狭长的海岸三面被大山包围，一边临海，真正的平地大概只有海边一点点可以用来种地。深入内地约三、五公里，地势就开始变高，长满了各种热带林木，郁郁葱葱，形成一片密林。
　　说话间，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正在岸边进行水文探测作业的队员，都赶忙回到了船上躲雨。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青山也变得朦朦胧胧，如纱如雾。很快，从山上流下来涓涓浊流，顺着地势流淌到岸边。一股股浊流汇聚成小溪，顺着岸边，流入了大海。
　　这里夏季本就多雨，雨量大乃是常见现象。
　　大量的雨水，也将岩岸地带土壤中的养分带走，使得这里的土地更加贫瘠。
　　就李强等人的描述，这么贫穷的状况，在本地都算是富裕了。毕竟他们在收获不够吃的情况下，还可以去海里打鱼，在林中找点芭蕉什么的，也能填饱肚子。
　　山里的部族条件比他们还恶劣，在活不下去的情况下，也时常会出山来偷点、抢点玉米、鱼干之类的食物，以补充自身不足。
　　为了生存，沿海与山里几个部族之间也是经常干仗。
　　了解了当地生存现状，自然也就明白，为什么手段用尽，也只买到了坡地——海边平地对当地部族来说就是他们的命根子，给再多钱都是不会卖。
　　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半个小时的瓢泼大雨，说收就收，天空复有变得湛蓝。
　　经过雨水的冲刷，远处山上的林木越发的青翠碧绿，阳光照射间仿佛还反射出晶莹光泽，非常美丽。
　　白云天让人将乱石滩稍微收拾了一下，从中简单收拾出一条可以通行的路，由游轮上开下来一辆四驱越野车，在台经理、李强的带领下，拜访了本地的几个部族头人。
　　为了避开地上蚊虫袭扰，这里的住房全都是高脚楼造型，底下用木桩支撑起一栋木楼。镂空的底楼用来饲养家畜，楼上住人。
　　大多数房子看起来都很老旧，就算是头人住的高脚楼，也是同样的沧桑斑驳。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还不如国内普通农村。
　　车子驶入村寨，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跑出来，追着车子跑。
　　当车停在村里，小孩子们立即就将台经理围了起来。台经理也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分发给小孩，引来孩子们阵阵欢笑。附近的当地人，看到他也是露出笑容，喊他的名字，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看得出来，他与当地人相处很是融洽。
　　“你倒是很受他们的欢迎。”等台经理发完糖果，回到身边，白云天笑道。
　　“无非是小恩小惠罢了，给小孩子发点糕点糖果，给村民一点小礼物，他们就对你很好。”台经理耸耸肩，笑着道。
　　白云天笑着点点头。
　　台经理这人，办事不怎么行，胆小怕事、偷奸耍滑、假公济私、喜欢贪占小便宜，但是用来融洽与当地人关系，倒是一把好手。
　　力波这片沿海小平地，一共就五个部族。
　　其中漫河右岸有两家，左岸有三家，都是顺着海岸呈线状分布，彼此相距不过一两公里。
　　虽然基本上就没有路，但是白云天还是只用了一下午，就拜访完了全部五家头人。
　　与几个部族头人的见面很是顺利，当白云天等人送上了国内带来的好烟好酒之后，对方立马表现得非常热情，对待他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对于中华制造要在本地探矿、开矿、冶炼，对方都是一力支持，连说没有问题。
　　尤其是卖地给中华制造的那个部族头人，更是豪爽地表示要人出人，要力出力，一定全力支持。
　　但在出门以后，台经理便劝白云天对这些人的话听听就罢，不用当真：“他们不过是当着我们面，说点好听的罢了，别把他们的承诺当真了。到时候若是我们有求于他们，他们一定会狮子大开口的。而且要是看到了好处，不用我们开口，他们就会找上门来向我们索要。这些人说好听点叫淳朴，说难听的，就是欲壑难填，信他们才有鬼！”
　　白云天深以为然。


第三百九十五章 迅速打开局面
　　淳朴就是心眼少，不假装。
　　反应在好的一面，就是乐于助人，说话直爽。但在不好的一面，就是落井下石，抓住一切机会不做任何掩饰地为自己牟利。
　　因为见识少，所以淳朴；因为淳朴，所以胃口大，并且毫无节制。
　　就像卖地给他们的那个部族头人，知道那块河边坡地不值钱，所以起初的开价并不高，一百吨大米、十吨面粉、十吨菜油他就满足了。
　　可是当台经理答应下来以后，他见这边答应得爽快，立马又反悔了，觉得自己卖贱了，反口就把价格翻了十倍。
　　这就是淳朴！
　　台经理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知道这种人不可信。
　　这些人的最大问题，就是欲壑难填。你给他的再多，他在短时间内满足了以后，很快又会升起更大的贪念，再次向你索取更多好处。
　　一旦满足不了，他就会翻脸成仇。
　　“没事，还没有你租游艇的价格贵！涨价就涨价吧。”白云天无所谓地笑笑。
　　台经理脸一下涨红了，叫起屈来：“白总，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租游艇过来，只是想借此展现我们公司的实力，让当地人尊重，好方便办事，可不是为了贪图享受。”
　　白云天也就是小小点他一点，并不打算严厉处罚他。
　　毕竟他是隆和银行的老人，处分了他，杜炜逸面上会不太好看。
　　再说他虽是狡辩，却也非全无道理。
　　“我过来了，这边的事，你就暂时不用管了。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和当地人打好关系，在这些头人之外，最好再多认识一些有实力、有野心的人……”他低声说道。
　　台经理明白。
　　撤掉他职务，是对他的警告。但同时，又让他继续跟当地人打好交道，一来是用他的能力，二来也是安他的心。
　　总之，花大价钱租赁游艇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不会再被秋后算账。
　　至于游艇，当然是立即解除租赁关系，跟船东结清费用，不再继续租赁。
　　可惜才享受了没几天……
　　台经理略有些遗憾，又松了口气。
　　结交些有实力，又有野心的当地人么……，看来公司也在未雨绸缪，为防以后有变，提前布局啊……
　　“我觉得，找那些有野心的人，还不如培养几个听我们话，好控制的人，更有用处！我这些日子认识了一些人，有几个我觉得有进一步拉拢的价值。”他也低眉顺眼，悄声建议道。
　　白云天想想，微微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就是！”
　　“明白！”
　　……
　　和当地简陋的条件比起来，客滚轮就好比五星级酒店。
　　众人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开始忙起来。
　　首先要做的，是在乱石滩清理出一条通道，可以供车辆物资进出，卸下装备。
　　其次就是对漫河的水情、航道进行勘测。
　　再次是对河边坡地进行勘察，针对地形设计开发蓝图，平整土地，进行开发前期准备。
　　再来就是前往深山矿区，了解矿区实情，取得矿石样本回来进行分析。
　　一切工作都完成了，才是矿区设计规划。
　　矿产开采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程。
　　没有谁，是直接指了一块地，就立即动工开挖的。它需要科学的勘测，采掘样本，分析样本中所含矿物质种类、含量，再考虑是否具有开发价值。
　　确认有开发价值，还要在矿区周边进行大范围勘探，确认矿藏规模，考虑是否有伴生矿，各种矿物质如何分离，采用哪种冶炼手段等等。
　　这些都做好了，也划定了矿区范围，明确了开采方式、冶炼手段等等以后，理论论证阶段全部结束，依然还不能进入到开采环节，而是先要建设生活区域。
　　矿产是要人来开采的，要人来，就需要为他们安排生活居住环境。考虑到矿区多处于偏远荒野，还要考虑物资进出、仓储设施、后勤设施、医疗设施、工余的休息娱乐设施。
　　如果要让工人长期在此工作，为了让他们安心，还要给工人的家属安排住所，为他们的孩子建设学校以接受教育等等其他附属设施。
　　矿区只能自己发电，所以还要建设电厂、煤场、自来水厂等等配套工厂。
　　以上所有的配套设施全部建设完成，才是矿区、选矿厂、设备维修分厂、冶炼厂的建设。
　　建设一个大型矿区，相当于是在一块白地上建设一座小型城市。
　　从勘探、选点，到具体建设完成，整个工期长达数年！
　　投入巨大、工期漫长，就是它的特点。
　　白云天借助《制造史回顾》中的介绍，也就大致知道这里有一个高富铁矿而已，更多的情报他也是一无所知，同样要经过科学的勘探、论证、设计，才能正式开始建设。
　　他的唯一强项，就是知道这个矿应该如何开采，能为之设计、制造最佳的配套设备。
　　仅此而已。
　　因此整支人马就兵分数路，各自任命了负责人以后，分别负责临时码头、河道勘测、河边坡地勘测、矿区勘探等工作。
　　李强等人率领的保卫队伍，也会分成数支，分别保护每支队伍的安全。特别是进入矿区的勘探队，随同的安全人员最多，差不多一半以上的保卫人员，都跟着随行而去。
　　后勤方面，也会租用货船，定期从邻近的印尼、澳大利亚等地购入大米、鸡鸭鱼肉、菜油、药物等补给，满足长期驻扎在此的消耗。
　　作为拉拢和安抚当地人的手段，部分蔬菜、鱼等物资，也会从当地购买，让他们也跟着沾点光。
　　船上的医疗人员，也组织了巡回医疗队，前往各个村寨，给当地人看病、开药、治疗。力波这里大约有一万来人，可是医生却一个也没有，当地人得了病都是找巫医，许多人得点小病就死了，平均寿命非常低。
　　医疗队为当地人治了几次病，就被他们视为救苦救难的神佛，受到了上到头人、下到普通村民的尊敬和爱戴。
　　这比台经理给的一点小恩小惠、当地从中华制造的采购中获益，更加管用。
　　当地人的笑容变得更真诚，对待勘探人员的态度也更加热情。
　　才刚到了力波地区不到半个月，借助医疗队的东风，局面就迅速打开。


第三百九十六章 现场考察
　　漫河东岸，一群人正顺着河道，朔源而上。
　　白云天就在其中。
　　他做事一向亲力亲为，从不喜欢待在办公室里看报告，无论是研究，还是生产，他都深入一线，这次也是一样。他只在最初几天，站在总指挥的高度，安排了一下各支队伍的工作任务，处理了一下各部门的协调工作之后，眼看工作逐渐走上正轨，他也亲自带了一支小队伍，准备顺着漫河向上，亲自考察一下情况。
　　在相关的开采设备说明中，有关于力波矿区的图片、视频介绍，矿区整体布局，设备在矿区开采的相关资料。这些资料比较粗陋，并不足以帮助他完成整个矿区建设的设计，但也可以作为局部借鉴所用。
　　通过实地考察，他可以参考后世矿区的布局，提出合理的建议，加快开发设计步伐，缩短准备工期，让矿区尽快开始建设。
　　漫河不属于季节河，但是雨季与旱季的水位差距很大。
　　像现在就正处于雨季，一天之内就能下好几场雨，日均降雨量高达一百四十多毫米，漫河的水量就非常充沛，河面宽度达到了两百来米，河水水位经常漫过河岸，顺着地势流淌到周边，形成了一处处泥泞、水洼。
　　真真是漫河！
　　由于河道中存在着大量的巨石，有些地方还有大如房屋的巨石耸立在河心，纵然是到了宽阔的河口，河道中依然到处都是旋涡、暗流。这些暗流、旋涡，别说人，就是牛都会被吸进去，拖到河底。
　　“不把这些巨石清理掉，漫河就根本无法通航！”白云天爬上一块大石，站在上方，看着河面上时隐时现的一个个旋涡，面色凝重道。
　　在后世的力波矿区，漫河是主要的矿石运输线路，一船船矿石从矿区运出，送到位于河口处的冶炼厂。可见那时漫河中的诸多巨石，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了。
　　“要清掉这些巨石，只能在上面打眼，采用爆破的方式把它们都炸掉，这项工作雨季没法做，工期只能选择在枯水期。”陪同的工程师饶欢说道。
　　白云天点头。
　　雨季河中水量充沛，流速极快，巨石水下部分太多，爆破既危险，效果也不好。许多炸掉的石块会淹没在水中，继续给航行带来危险。
　　只有在枯水期，巨石尽可能多地部分露出水面，才能一举将其大部炸掉。掉入水中的部分，也可以较容易地找到，进行再次爆破，直到其不再存在危害为止。
　　还是手段太少了。
　　若是后世，哪需要这么麻烦，一门声波共振炮，就能将整块巨石瓦解为粉粒，被水冲走，不留任何隐患。
　　在这个时代，还是只能采用人工的方式，挂上安全绳，游到巨石上，打眼、装药、爆破，既繁琐又危险，效果也乏善可陈。
　　遗憾之情，在白云天脑中一闪即过。
　　没有的条件，再怎么想也是无用，还会产生懊恼情绪，不如把精力放在如何工作上，更加有用和积极。
　　“炸掉了水中暗礁，水流会变得更加通畅，这样漫出河道的状况也会大大减轻。只要不是遇到突发山洪，基本不用再年年加高河道堤坝了！”他总结道。
　　记下了沿途可能存在暗礁的地点，作为以后爆破的依据，一行人缓缓向前，很快到达山口位置。
　　力波就是群山包围的一小块狭长地带，平地极少。
　　从海岸到山地，不过三五公里左右，而且很多地方地势早早就开始抬高，变得无法耕种。
　　白云天一行人从河口走来，只四公里就脱离了平地，走在了高地不平的坡地上。
　　坡地的前两公里，地势还是逐渐抬高，坡度大约也就十几度，只在部分地方突然抬高，总的来说还不难走。但在两公里以后，坡度就变大了，约有二三十度，在没有台阶的情况下，走起来略显吃力。
　　德汶岛是由火山喷发形成，整个就是一个庞大的火山岩石岛屿。只在表面，有一层火山灰以及岩石风化和植物枯萎形成的浅层土壤，根据地形不同，土壤的厚度从十几米到几十厘米不等，很多地方甚至连这层薄土都没有，只有嶙峋的岩石裸露在外。
　　漫河周边上百米，因为长期受水流冲刷，土壤几乎没有，就是一块块坚硬的石块。且由于风化，棱角众多，稍不注意就会刮伤、磕伤。
　　距离漫河几十上百米之外，土壤才渐渐厚实起来，密集的林木遮蔽视线，覆盖着从坡地到山顶的地表，形成一片绿毯。
　　台经理买到的这片地，就在山口处，河道的东岸。
　　这块地地形也不平整，不说裸露的河道旁几十米，只看生长在上面的林木，就可以看出这块地高高低低，有很多高地和低洼处。
　　在同一水平线上，高低的落差就至少在五米上下，差不多是两层楼的高度。
　　而从整体来看，坡顶与坡底的高度差，更在百米以上。
　　整块地就是倾斜的坡地。
　　在此处，一面高约两三百米的山壁拔地而起，将前路阻断，无法再顺着河道前行。
　　道路在这里就变成了死路。
　　受山壁影响，这块地也呈弧形，将身后的山峰包围。
　　“初步估计，这块地的面积大概在四点三平方公里上下，比台经理汇报的还要大点。就是这个地形……，开发的难度太大了！”饶欢心中默算了一下，开口道。
　　“不止四点三平方公里！你看，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有几个突出的平台，面积小的有零点二平方公里上下，大的估计超过零点五平方公里了，最大的那个平台，目测差不多都有零点七平方公里了！这几个平台加起来，总面积就有一点八平方公里左右，这片坡地总面积我看不会小于六平方公里！”白云天指点着坡地外缘的几个平台，肯定地确认道。
　　当初火山成岛时，部分熔岩冷却凝结，后续的熔岩流淌过来，首先在低洼处汇聚。当熔岩逐渐聚集，超过边缘的高度后，才从部分缺口蔓延流淌而下。
　　这片坡地就是这样，在坡地边缘，有好几个突出部。
　　这些突出部也并不是像阳台一样悬空，而是下方依照突出部外形，有梯田状小台地，一层层向下与山体结为整体，对平台构成坚实支撑。
　　这些梯田状小台地，很明显就是熔岩从平台流淌形成。
　　这样的大落差山坡地带，应该如何规划利用呢，白云天眼睛已经不再看向台地，而是凝望着这片地形复杂的山坡，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三百九十七章 简易码头
　　白云天用了一周时间，仔细考察了漫河及沿岸，并进入山区，实地了解了矿区的情况，才返回登陆点。
　　回来才得知，登陆点已经东移两公里。
　　原来登陆的乱石滩，虽然是个不错的登陆点，但在随船的工程师勘测以后，发现整个乱石滩表层几乎没有土壤，全是裸露的各种乱石。再根据附近山峦裂口处一道道凹深的槽痕，和下雨时水流汇聚的情况，判断这里应该经常有山洪暴发，非常不安全。
　　正是山洪，才将表面土壤全部冲走。而随处可见的大量鹅卵石，也明显是水流冲刷形成。
　　事实上，这些天雨水密集，山上不断有水流出，在乱石滩上形成了一条条弯弯曲曲的溪流。这都证明了这块乱石滩，绝不是上佳的登陆点。
　　经过不断测量水深，轮船向西移动了两公里，选择一处石岩的边缘作为了新的停泊地。
　　力波这片平地，是雨水和山洪，将山中的泥土席卷而来，经年累月堆积而成。
　　这些夹带的泥土，不但将山脚至海岸的数公里地带，堆积成了平地，多余的泥土还被冲到了海里，将沿岸地带的海底越堆越高。
　　根据测量人员乘坐小船，沿岸测量水深，确认漫河河口东侧的海岸，泥土已经堆积到与岸齐高，并且已经沙质化，变成了海滩。
　　只有河口处，由于有漫河水常年冲刷，泥土无法淤积，才形成了水深五到七米的天然深水码头。
　　他们当初那个登陆点，也是时常有山洪暴发，卷走了水底的淤泥，才达到了五米的水深，让客滚轮可以直接靠岸，放下跳板进出车辆。
　　如今也因为这里时常会有山洪暴发，他们不得不转换登陆点，重新寻找合适的锚地。
　　新找到的这处锚地，其实是一处高出海面的岩石海岸。
　　没有哪一个岛屿，周边的海岸都是一般高，总是起起伏伏，如同褶皱一般。
　　他们找到的这个新泊地，就是一段长约两百来米的岩质海岸，隆起处高出海面三十余米，形似断崖。正是这处隆起，让雨水、山洪只能从高地两侧流入海中，没有它们带来的泥土，使得这处海岸的水深达到了七到九米，最深处十二米。
　　可是有利自然也有弊。
　　因为高坡的遮蔽，让这处海岸保持了原始风貌，没有大量泥土堆积。然而也是因为保持了原始的风貌，这边海中密布着大量的礁石，水下还有数不清的暗礁存在，让船无法靠岸。
　　费尽心思，反复探测，他们才在这处海崖的东侧边缘，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靠岸的地方。
　　这里是海崖的东坡，坡度较缓，有四十来米的海岸，水深从六米到四米，只要用倒车的方式，将船尾对准岸边小心停靠，足以让船靠岸。
　　这对船长的技术要求较高，水平差一点，就有可能与东侧的海底接触，造成局部搁浅。
　　还有一个不好的地方是，这里虽然已经是海崖的坡底，可也高出水面八米。这个高度，让客滚轮无法将跳板直接搭在岸边，供车辆物资出入。
　　白云天出去考察的这几天，客滚轮先是从原来的泊位，放下了几辆工程车辆，绕过来，对高高的岩岸进行削低作业，以改造为码头。
　　可是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比他们预料的要大许多。
　　首先这是石头海岸，不像泥土那么好挖掘。其次这还是岩浆岩，具体来说就是安山岩，虽然密度不如花岗石，可也比普通的页岩、砂岩坚硬多了，普通的挖斗铲上去只能发出铿锵的撞击声，溅出一溜火星，根本挖不动。
　　就算是动用钻机，也非常吃力。
　　挖了两天，工程人员就不得不改变方法，决定采用钻孔、填药、爆破的方法，将岩石一块块炸碎，再一点点清理出一条斜坡。
　　两天的爆破，炸掉了一千五百立方的岩石，总算硬生生挖出一条与海岸并行，三十米宽、进深十米的海边平台。平台涨潮时距离水面两米、落潮时距离海面三米五，足以让铰链跳板二十四小时打开。
　　光是有这么一个平台还不行。
　　因为这只是在海岸边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坑，车子就算从跳板开了上去，五米的高度差也让它上不了地面。
　　工程人员继续向东，炸出了一条二十七米长的斜坡，才算是解决了车辆登陆的难题。
　　炸出来的登陆平台和斜坡，自然是粗犷无比，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平台壁同样是凹凸不平，许多地方还留着锋利的石棱。工程人员以碎石为填充物，就地取材使用挖来的泥土作为黏合剂，对码头墙壁、地面、斜坡进行了一番修整，赶在白云天返回时，开辟出了一个简陋的码头。
　　白云天回来时，就正看到一辆辆货柜车，听从指挥人员的口令，从斜坡驶上来，等待装卸。一块经过简单平整的平地上，被辟为了露天堆场，一辆重型吊车，正在将一个集装箱从车上吊装起来，放置到堆场上。
　　货场上用油漆划定的堆放位置上，已经放了数十个集装箱货柜。
　　不时有装载车从内陆方向开来，将一车车树干从车上卸下，以备待用。这些树干最细的也有五十公分以上，大都在七八十公分上下，最粗的目测有可能达到了一米，一看就是生长了上百年的大树。
　　在西面的高坡下面，工程人员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木工场，正在忙忙碌碌，对这些原木进行分解，切割为一块块木板。
　　旁边半坡上，也有数十人在用打孔机对岩石地面钻孔，随后将碗口粗的树干插入深孔，填实固定作为支柱。再用分解出来的木板，快速搭建着板房。
　　放眼望去，约三千来平的斜坡上，已经搭建了十几间相连的板房。
　　看地上用石灰画的线，这批板房将有三排，每排二十间左右，正中位置还留出了一条五米来宽的通道。在坡顶，似乎还将建设一排板房，根据画线的宽度，比下面的板房还要宽，估计是作为库房或是办公所用。
　　显而易见，这块坡地，被作为了临时营地进行建设。


第三百九十八章 当伸手成为习惯
　　“你们动作很快的啊！”
　　白云天一路跟正在忙碌的工程人员打着招呼，来到坡上，对指挥板房搭建的考察团副总指挥陈勇夸奖道。
　　“已经很慢了！要不是这里都是石头，码头整起来太辛苦，前几天我们就该开始搭建营地了，也不用等到这会儿。船上许多人，早就想下来，住到岸上了。”陈勇手上拿着一叠施工简图，对工作进度不满地摇头道。
　　白云天大是不解：“明明船上的条件好很多，他们怎么反而想到岸上来住？”
　　营地草建，就算快马加鞭建好了，也没水没电，更没有空调，哪有船上舒服？
　　陈勇摇头：“虽然这里海湾风平浪静，可是终究有起伏，住久了人都感觉是飘的。我刚下船的时候，也是好一阵子都觉得脚下发软。其他人和我的感觉一样，宁愿住在简陋的木板房里，也不想再在船上待了。”
　　白云天协调感好，适应性要比他们强许多，但也可以理解他们的不适。
　　“这样的话，等房子建起来，就从船上牵条电线过来吧，至少保证每间房都有电灯用。注意防火！另外也可以设置一个主机房，把营地的内部网也搭起来，方便大家工作。”他想了想，指示道。
　　过来的考察团成员，为了方便他们工作，每人都配备了一台IBM笔记本电脑。只要有电，再搭建好局域网，工作效率并不会比在公司差多少。
　　说话间，白云天看见一辆越野车从河口方向开过来，在坡下停下。
　　车门打开，台经理从车上跳下来，向坡上张望了一下，随后目标明确地朝他们这里，一路小跑着跑上来。
　　“白总……，呼呼，”台经理缺乏运动，才跑了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弯下腰匀了几口气，方才直起腰说道，“我们现在作为码头的这块地，属于这边一个部族的势力范围。我刚才去他那里拜访的时候，他们部族的几个头目对我们的做法很是不满，说是我们破坏了他们的海岸，让我们要给出赔偿，否则就不允许我们使用码头！”
　　陈勇闻听勃然大怒：“上次我们登陆，他们什么也没说。前些日子医疗队为他们治好了几个得了疟疾的族人，他们还千恩万谢，说是允许我们自己找地方登陆，对方东西，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台经理倒是神色泰然自若：“他们说，我们在这里放炮，毁坏了岸堤，大潮来时有可能淹没岸上，所以才让我们赔偿。另外，他们还说……”
　　“说什么？”陈勇越加恼怒。
　　什么毁坏岸堤，涌潮时淹没岸上，纯粹是胡说八道。
　　为了寻找合适的营地，他可是向当地人请教过水文情况，知道这里海面平静，几米、十几米的大潮数十年难得一遇。要不然，当地部族也不会就在距海岸不远的地方建房、耕种。
　　台经理耸耸肩：“他们说，我们临时在这里存放几天东西可以，但要是长期在这里堆货，那就还要给他们交钱！”
　　白云天笑了。
　　这些人说话还真直接，随便编个拙劣的借口也就罢了，就连目的都是那么的赤裸裸。
　　说交钱，而不是收取租赁费，可见他们内心对钱是多么的渴望。
　　这，是不是也是淳朴的表现呢？
　　他阻止陈勇继续发火，笑道：“他们要多少钱？”
　　“他们说，要我们交可以买到一千吨大米、一百吨面粉、一百吨菜油的钱。”台经理回答道。
　　白云天哈哈大笑。
　　这些人真是太有趣了，他们的要价，明显是比照着卖地给他们的那个部族来的，真是一点亏都不想吃。
　　这也算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吧。
　　如果大家都穷，大家虽然艰难也就忍了。可是当有人突然得到了远超其他人的收益时，他们就看不过眼了，想方设法也要得到跟对方一样大的收获。
　　若是得不到，他们多半就会嫉恨，有机会就搞破坏吧。
　　就算是把锅砸烂，让所有人都回到从前那样的穷困生活，他们说不定都甘愿。
　　很有趣的人性变化。
　　“白总，他们在讹我们，你还笑！”陈勇不明白他笑什么，抱怨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觉得好笑，就笑了。对不住！”白云天笑着道歉道，又向台经理问道，“他们说没说，这钱是一次性的，还是以后定期就要交这么多？”
　　一次性就是买断，相当于买地。定期交，那就是收租了，如何选择，也决定了他们的胃口有多大。
　　台经理脸上也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忍俊不禁道：“我也问了，他们当时有些犹豫，聚在一起叽叽咕咕了一阵，还争吵了几句，然后对我说，只要以后不再破坏他们的海岸，给了这一次就行了。”
　　白云天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
　　实在是太好玩了。
　　这个部族的人，明显对于是一次性卖断，还是收租，是由犹豫的，贪心让他们想要将码头当做长期饭票。
　　可是最终他们又同意，只要给了这次，就将码头交给他们随意使用了，说明他们还心存善意，知道为医疗队的付出表示感恩，有一定的底线。
　　然而……
　　所谓让他们不要再破坏海岸，这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警告。说明他们心中人性交战之后，虽然良知克制了他们的无尽贪欲，却又仍存着以后再从他们这里捞取好处的念头，所以不愿意把话说死，留下了以后反悔的余地。
　　这样的一波三折，实在是非常之喜剧。
　　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突破的呀！
　　白云天爆笑了一阵，方才止住笑，对台经理道：“你先跟他们确定一下码头的范围，”他用手，以坡顶为圆心，划了个半圆，“半径两百米以内，都算作我们的码头用地！”
　　这差不多就是六万平左右。
　　陈勇皱了皱眉：“白总，这点面积不够用吧？各种集装箱货柜不说了，未来运送各种机械、装备，还有堆放诸如矿石、焦炭、冶炼完成的钢材等等，哪里放得下？”
　　“说大了，我怕他们不同意！”
　　白云天嘴角微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台经理第一次跟他们谈时，他们可是一平方都不肯卖的。现在愿意卖了，这就是好事。我们先就着当前需要，拿下这段海岸，把码头建设好，以后随着需求增大，再跟他们继续谈好了。”
　　有一就有二。
　　要是这些人没有贪念，他后续的一些手段，还没了用武之地呢……
　　现在这样就挺好。


第三百九十九章 清白生意人
　　台经理的交涉，很顺利就完成，拥有这段海岸的部族头人及一众小头目，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倒是之前卖地的那个部族头人，在得知他们只买了方圆两百米的一小块海岸，就得到了跟他们一样的收获时，很是表示了一些嫉妒和不满。
　　台经理适时地给头人，及他下面那些小头目，送了手表、收音机、花衬衫、凉鞋，还有风油精、奎宁等药物之后，很快就安抚了他们的情绪。
　　当满载物资的运输船到来，将一袋袋大米、面粉，一箱箱油卸到码头，两个部族的头人立即带人赶来，欢天喜地将东西全部搬了回去。
　　据台经理了解，这些东西，七成都被头人拿走了，接着部族负责祭祀的巫医再分了一成，十来个小头目们又拿走了一成。最后的一成，才分给了部族剩下的三百来户家庭。
　　平均下来，每个普通部族家庭，只分到了三百来斤大米、三十来公斤面粉、菜籽油。对于当地普遍七口之家的家庭人口来说，这点东西大概也就只够他们两个月的吃食。
　　而且这是一次性的，吃完就没有了！
　　这样的分配方案，居然在部族内部没有任何反对声。
　　就是这么点微不足道的意外之财，也让这些可以说得上是一贫如洗的部民们欢喜雀跃了，还一个个故意跑到河对面的另外几个部族面前去炫耀。
　　结果因为嫉妒，这些跑去炫耀的人大都被对方暴打了一顿，满头是包地逃了回来。
　　原本非常祥和，相互之间经常通婚的力波几个部族之间，由于收益的不平均而起了龌龊。部民之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摩擦开始逐渐出现，并且越来越频繁。
　　这不关白云天的事，反正他就是买地而已，谁卖的地，东西就给谁。
　　至于部族之间为什么会发生矛盾……
　　他又不是力波的地方行政长官，哪有这个闲心去管别人的私事。
　　……
　　用了半个月时间，海边半坡上建起了三排木屋。
　　利用木工车床，还为每间木屋内添置了上下铺的双人床、储物柜、桌椅板凳等基本家具。
　　在山顶，还修建了管理处、探矿队、医疗队、工程处、保卫处、技术服务部等部门的办公室。
　　北面和西南方的两条半岛，不但挡住了海上的波涛，半岛上的山脉还挡住了台风。木屋虽然建在高处，却并不担心飓风来袭，很是安全。
　　当电线牵到营地，工程部门为每间木屋都加装了电灯之后，大多数人都从船上，搬到了陆地。只是由于客滚轮上安装的是中央空调，没法移到岸上，船上发电机也支持不了普通空调，因此晚上会比较难过。
　　有些不耐热的人，在岸上睡了几天，又转回了船上。
　　又过了半个月，各支勘测队开始陆续返回，只有前往矿区的勘测队，在探查完矿区情况以后，又进入到周边山区，进行更加详细的勘测，以全面了解附近的矿藏资源情况。
　　针对已经勘探的情况，白云天组织召开了一次会议。
　　会议的方向，是对矿区和冶炼厂的总体规划。
　　按照矿产开采流程，他们首先要根据勘探的地质结构，因地制宜地规划各个功能区的位置，建设布局，然后请专门的设计院设计方案，再提交给主管部门进行审计。
　　中华制造是在国外采矿，当然不需要向国内主管部门提请审计。
　　而且勘探团中，有不少就是从各省市勘探设计院、野外勘探队招收的专业人才，对于矿区规划设计、生活区及各功能区的设计，都有深厚经验，自然是自己做整体规划。
　　至于是不是向德汶政府申报……
　　根据白云天的指示，台经理会在之后，向德汶政府矿冶部门知会一声，顺带贿赂一下相关主管，争取拿到合法的探矿、开采、冶炼许可。
　　实在办不下来也没关系。
　　反正他们又管不到力波，就算不理他们，他们也只能干瞪眼。难道他们还能越过几十公里大山，跑过来取缔矿区不成？
　　所以说山高皇帝远，还是很管用的。
　　摆平了当地头人，一切都好说。
　　会议确定了几个原则：
　　首先是要疏通河道。漫河如果依然是漫河，要从大山里将矿石运送出来就非常困难。所以无论如何，必须要将激流奔腾的漫河，变成温驯的水道。
　　炸掉河中巨石、暗礁，减少湍流；加高河堤，让河水不再漫出；用水泥修建护墙，保护河道两侧，让水流流速变得均匀，这是众人集思广益之后，拿出的方案。
　　“又要被那几个部族，敲竹杠了！”看着这个浩大的计划，陈勇有些郁闷。
　　不过是削低了一点海岸，修建了一个小平台、坡道，就被对方逮住机会敲了点好处去，他们要想大张旗鼓疏通漫河，这些贪婪的家伙绝对坐不住，肯定会联手向中华制造所要好处——哪怕河道疏通以后，同样有利于他们交通、灌溉，再也不受定期被水淹的危害，也挡不住他们的贪欲！
　　虽然这些人眼皮子浅，要价其实很低，可是也很恶心人不是？
　　“这是难免的！要就给呗！”白云天眼皮都没抬，平静地说道。
　　他没管陈勇等人的郁闷。
　　给钱算什么，他还怕这些人真的良心发现，感念河道疏通对他们部族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将送上门的竹杠都推开呢。
　　要个个都有那么高觉悟，他后续的手段反而没有施展的空间了。
　　不过照这些家伙本性来看，这种顾虑是不存在的。
　　一旦尝到了甜头，胃口就会越来越大，底线也会不断突破。因为分赃不均，他们内部的裂痕也会越来越大，这才能给他机会上下其手，暗中挑选、拉拢亲近中华制造的人。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说不定有一天，就会嘣一声巨响！
　　然后原有的社会结构便会轰然崩塌。
　　大自然是如此伟大，它具有对创伤的自我修复能力，人类也一样。当烟消云散之后，在原来的灰烬之上，自会重新塑造起新的秩序来。
　　也许这个新秩序，会对中华制造更加亲善，更积极主动的靠拢，这，也是有可能的。
　　不是吗？
　　白云天微微一笑，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他的这些猜测，未来即便真的发生了，也是他们自己内部的利益争斗，扯不到他身上来。他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商人，只是来这里投资赚钱的，就算交好一些本地实权人物，这不也是正常交往吗？
　　无论这里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都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嗯，就是这样！


第四百章 年产一千五百万吨？
　　白云天对于未来的猜想，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
　　今天这个会议的主题，是钢冶总体规划。
　　将近一个来月的野外勘探，各支勘探队都测量、记录、绘制了大量的勘测图纸，并且根据这些资料，制作了一个精细的模型，以供大家针对性讨论。
　　所有人都围在沙盘旁仔细观察，小声讨论，却没有人第一个发言。
　　原因很简单，他们还不清楚公司打算建设一个多大规模的钢冶联合企业。
　　这是讨论的基础。
　　一个几十万吨的小型冶炼厂，投资不过数亿，厂区面积只需要千来亩上下，一千多名员工即可。而规模达到两百万吨以上，投资也将迅速增加到十数亿，占地至少要达到一千五六百亩，工人两千来人。
　　若是首钢这种超大型钢铁企业，光是占地，就是几十平方公里，职工数万！
　　“我们要建的冶炼厂，目标是年产铁两百五十万吨到三百万吨，产钢也是这个数……”白云天知道大家在等什么，首先定下了今天讨论的基调。
　　有了基础就好办了。
　　众人听完他的要求，马上就活跃起来，立即根据这个要求，开始展开讨论。
　　白云天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继续道：“……但是，这只是第一期计划，最终我们的要求，是达到年产一千五百万吨的产量规模……”
　　众人听到这个数据，顿时大哗起来。
　　年产一千五百万吨！
　　别管这是铁产量，还是粗钢产量，这个目标也太惊人了。
　　目前世界主要国家的钢铁年产量，美国去年是九千一百万吨，今年略有增长，估计能达到九千五百万吨。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工业雪崩，由一万六千万吨，垮至现在的五千万吨，看趋势还要继续向下跌。
　　而中国，经过艰苦努力，从八十年代初三年增加一千万吨，提升到了近年的两年增加一千万吨，去年刚刚略超美国一百万吨，年产钢铁九千两百万吨，今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再增大概也就和美国持平的样子。
　　近邻日本的钢产量，已多年保持在一万万吨，上下浮动两百万吨的规模，今年估计也没有多大变化。
　　刨开这几个主要钢铁生产大国，欧洲德国、英国、法国的钢铁产量，则远远被抛在了后面。
　　德国的钢产量，大致为美、中、日的一半稍有不及，英法两国的年钢铁产量，更是加起来还不如德国高。
　　这就是当前世界钢铁生产国的基本情况。
　　除去这几个主要生产国，其他国家的钢铁产量完全不够看，没有多少比较意义。
　　在这种情况下，公司打算在德汶建设一个钢铁冶炼企业，年产钢铁两百五十万～三百万吨，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最终目标是年产一千五百万吨钢（别管是不是粗钢），这也太惊人了。
　　这等于是与英法这样齐平了！
　　一个私营钢铁企业，就能与整个国家，还是世界强国相提并论，这也太恐怖了！
　　哪怕是相对于中美日这三个巨头来说，也达到了他们年产量的一成半！
　　且不说建设这么大一个钢铁企业，投入有多大，关键是这么多钢你炼出来，怎么消耗掉！
　　自用？
　　公司有相应的计划吗？
　　钢铁消耗大户，无非是汽车、船舶、建筑，除此之外的机械、设备制造、能源、家电等行业，虽然总体来说需要不少的钢铁制品，但是却需要很多的中间加工环节，才能转化为产品销售出去。
　　而且这也是面向整个行业而言，要具体细化，推介到用户手上，销售成本就太大了。
　　一千五百万吨，太不切实际了！
　　众人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即就对这个大而不当的目标，提出了质疑。
　　“作为初级钢铁产品，自然是推销起来很困难，但要是精炼以后的二级产品呢？”白云天不慌不忙，掰起手指给他们计算道，“船用热轧板材、反应釜（罐）板材、高强度汽车板、水电站管材、电机用钢、中厚板、高厚板、特厚板、轴承钢、特种钢、合金钢……，你们看，去掉普通的初级钢铁制品，还有这么多高级钢铁制品可以造，而且都是不愁卖家的畅销货！一千五百万吨算什么，面对这么旺盛的需求，这点钢产量根本就不够用！”
　　他的列举，让在场众人质疑声稍稍降低，但在内心，大家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高附加值钢铁制品的确是不愁销路，可是，我们能造吗？
　　检验出配方是一方面，弄懂制造工艺才是重点。
　　有了工艺，还需要研发配套的设备，在实际加工中总结流程，才能做出合符要求的钢铁制品。
　　国外用了上百年，才在金属材料的冶炼制备中占据了领头羊地位。前苏联投入巨资，追赶了几十年，结果到崩溃了也没追上，只在某些局部有了一点自己的独家秘笈。
　　国内更是悲哀，几乎只能跟在别人的背后跑，不惜代价的冲，仍只能捡别人公开的、不在乎的，甚至是淘汰的工艺配方，还将之视若珍宝，喜欢得不得了。
　　这样的差距，岂是说句大话就能解决的。
　　质疑的声音小了，不是他们相信了，而是端人碗、服人管。既然白云天已经言之凿凿地表示，将进军高附加值钢铁产品的冶炼制造，那么大家也只能姑且信之，在这个基础上讨论冶炼企业的总体规划。
　　但也有那认死理的人，就站了出来，一定要追根究底道：“白总，你说的这些钢铁产品，公司都掌握了相关的配方和冶炼工艺？”
　　白云天含糊道：“都在研发中，有些研究已经有些成果了。”
　　“真的？”
　　听到这个结果，众人大喜。
　　如前所述，要冶炼出合格的高附加值钢铁制品，可不是光知道配方就可以了。
　　古人拿到了现代船舶用钢的配方，他们就能炼出来吗？
　　不说各种合金他们如何获得、提纯，就说给了他们现成的合金粉末，他们有达到要求的高炉、电炉吗？炉温如何达到冶炼温度？炉体如何保护？各种炼钢气体如何充入？什么时候，投入多少分量的合金粉末，需要在怎样的温度下保持多久？
　　没有一套完整的工艺流程，没有相关的配套设备，配方在手，也只能干瞪眼！
　　国内就搞不到配方？
　　进口一台设备，随便刮点粉末，就能在电子显微镜下，让其中秘密显形。
　　问题它有用吗？
　　不懂理论，不明工艺，光是一堆配方名称，啥用有没有！
　　只有真正吃透了晶相形成的理论原理，搞懂了怎样才能形成，在实验中完整梳理出了它的工艺流程，才算是真正踏进了门槛。
　　“白总，不知道哪些工艺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人站起来，兴奋地询问道，“知道了钢铁制品种类，我们才好合理地设计布局！”
　　白云天想想也是，便爽快道：“你们可以从船用发动机、船用钢板的角度，来进行规划！”
　　船用发动机、船用钢板！
　　众人相互以目而视，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第四百零一章 动力源
　　明了了产能规模，确定了产品方向，讨论总算不是无的放矢了。
　　但这还不够。
　　需要确定的因素还很多。
　　比如说动力来源，这个时代动力肯定是电力，那就需要设计电厂。
　　电厂设计，又需要考虑，是水电还是火电。
　　力波建设火电站，条件是具备的。
　　根据当地人描述，探矿队在铁矿十几公里外的另一座大山里，找到了一座煤矿，在其周边还找到了好几个矿苗。这是一个地下煤矿区，由于时间有限，来不及进行详细勘测，单从露头矿苗和当地地质形成条件分析，这个煤矿的储量初步估计不会少于二十亿吨，属于中型煤田。
　　不过这里的煤，品质不是太好。
　　从现场取得样品分析，力波的煤炭水分含量略高，燃烧或用作炼焦时，热量浪费略大。
　　它的灰分也较多，用作动力煤时，炉内结渣较多，高炉维护期、寿命均会相应缩短；用作焦煤炼钢，需增加石灰用量百分之二，高炉产量下降百分之四左右。
　　它的含硫量也比较高，生产时污染较严重，并且需要专门的脱硫作业设备。
　　不过它的发热量还可以，基本达到了标准煤的发热量。提前对煤炭进行加热脱水处理，燃烧发热量还会有一定幅度的提升，用来作为动力煤、炼焦煤，均是合格的。
　　但是要进行煤矿开采，难度也不小。
　　最主要的就是，如何在重重大山之中，将开采出来的煤炭运送过来！
　　这中间可隔着好几座小山头。
　　如果是走直线距离，那就需要挖掘隧道，这个工程量就算是请专业的铁道兵来做，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要是绕路，沿途也多是高山深壑，修建公路或是铁路，都非常艰难，还要预防高山滚石、塌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山谷之间，倒是有水。
　　但这些水流要么是浅浅的溪流，要么就是落差太大，用来作为观景的瀑布或是搞漂流运动很好，作为运输通航则完全不可行。
　　以上种种困难，都说明从煤矿区，小规模运送煤炭尚可，但要大规模持续运煤，则投资和难度都极大，建设周期也非常长。
　　那么水电呢？
　　力波地区同样也具有丰沛的水电资源，其年均降水量达到了一千七百毫米，在雨季甚至达到了两千六百毫米。山中水位落差大，非常适合建设水电。
　　问题是，水电建设周期更长！
　　按国内制定的标准，从论证到立项，到审批、设计，再到建设，总周期长达十五到二十年！
　　哪怕力波这里无需考虑国内审批，其考察、设计工作，也需要两到三年时间，之后再花四到十年来建设，至少也要到二零一零年，才能全面投入使用。
　　这样的进度，白云天完全不能接受。
　　他看众人针对是采用火电还是水电，分成两派争得面红耳赤，于是用力敲了敲桌子，让他们停下来，开口道：“除了水电、火电，我们为什么不考虑下其他的方式呢？例如风力发电、太阳能发电？”
　　听到他的意见，众人面面相觑。
　　风电？
　　诚然，德汶岛位于南纬七度附近，与赤道无风带相距不远。从全球风能资源开发利用统计来说，也是较低的，年均风能为每小时十点四公里，属于最低级。
　　但在山区，由于海拔高度差形成的温度差异，却存在着强对流风。
　　前期在进行勘探时，各勘探队就发现许多山口风很大，吹得人站不住脚。
　　部分山口的风，甚至达到了每小时四十一公里！
　　而且山区的风能，是一年四季都存在，只是随季节在雨季吹的是西北风，在干季吹的是东南风。
　　这就给利用山区风能，进行风力发电创造了条件。
　　但众人依然有很多疑问。
　　“白总，现在国际上主流的都是小型风能发电机组，发电机功率只有两百千瓦上下，最高的也不过八百千瓦。如果要进行风能发电，一个二十万千瓦的电站，岂不是就要放置几百上千台风机？”有人质问道。
　　光伏太阳能的情况也是一样。
　　德汶地处赤道南端，光照时间长，照射角度稳定，太阳能丰富，初步检测日照辐射为每平米四点八千瓦时。
　　然而现在的太阳能转化率太低，最好不过百分之十二：这还是厂家的宣传，实际使用中通常只有百分之八左右。也就是每小时发电量仅有零点零一六度。
　　这样低的转化率，要建设一个二十万千瓦的发电厂，需要铺设一千二百五十万平米的太阳能板——十二点五平方公里！
　　不谈有没有这么大地方来摆放太阳能板，就算可以，以现在的光伏组件成本来说，平均每度电的使用成本是八美元，二十万度就是一百六十万美元！
　　八美元一度电，谁用得起？
　　一个两百万吨的钢厂，每吨耗电约八百度，使用光伏发电，一吨的生产成本就是六千四百美元！
　　这样的钢，谁买得起？
　　不管是光伏，还是风能，这里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光伏发电、风能发电，发的都是直流电！
　　直流电的传输，受到距离影响，超过一公里就会大幅衰减。并且大多数家用电器，使用的都是交流电。
　　因此为了输送和正常使用，还需要建设逆变器站，将直流电变为交流电。
　　另一方面，风能、光伏，因为太阳下山、风力变化，还需要建设稳压设备，以保持稳定的电力输出。
　　这些解决了，电力的存储也是一个难题。
　　电力不是有形体的实物，它是一种能量，不是说不用把它放在某个地方，需要时再拿出来用。
　　电力要是不用，它就没有了！
　　所以要想随时可用，还需要一套存储设备，比如电池。
　　这就还要给它建设一个大型的储电装置，也就是一个超巨量的UPS。
　　按照二十万千瓦电站，储备五天的电量计算，这个储电站就需要12伏48安时的蓄电池组总计六万八千个。单个铅酸电池为两伏，意味着共需要四十万个单体蓄电池。
　　照市价计算，电池成本就高达两千万。
　　这不是一次性投入！
　　要知道，蓄电池的寿命只有三到五年。也就说，在长期使用中，每三到五年，就需要再投入两千万！
　　众人在提出各种困难之后，都看向了白云天，看他如何抉择。


第四百零二章 招工
　　“你们要在这里建水泥厂？”
　　部族头人帝安愣了一下。
　　他倒没无知到询问水泥是什么东西，虽然长期蜗居在力波，见识不广，可也曾在首都隆瓦见过水泥建筑，知道这是一种用来修房子、道路的建筑材料。
　　他顿时来了兴趣。
　　水泥可是好东西，就他所见，用水泥修的道路可比土路好多了，平整又整洁，就算下雨，也不会泥泞不堪。水泥建的房子，更是结实漂亮，比他的吊脚楼要好太多了。
　　这些中国人如果在当地建了水泥厂，岂不是意味着他就可以随意取用，来为自己建两栋水泥别墅？
　　他怕台经理看出他的心理活动，搭着眼皮，装作漫不经心道：“要水泥的话，你们直接买不就好了，怎么会想起在这里建一个水泥厂？”
　　“水泥这东西怕潮，虽然有防潮包装，可是这里湿气太重，水泥长途运过来，很容易就受潮板结了。况且我们搞建设，需要的水泥量太大，外购的话，太不划算，所以才打算在这里修建一座水泥厂。”台经理笑嘻嘻地解释道。
　　“这个啊……”帝安皱着眉，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你们先前说只要买一块地，用来建什么冶炼厂。结果刚买了地，你们就要建什么码头，又从我们这里买了一块地去。现在你们又要建水泥厂……，力波的地本来就不多，你们今天买一块、明天买一块，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地就都卖光了！”
　　台经理跟他接触多日，早就把他看穿了，一点也不担心：“我们建这个水泥厂，虽然是为了方便建设，可对你们也有好处啊？”
　　“什么好处？”帝安眼中电光一闪。
　　“可以到水泥厂来上班啊！水泥厂建好了，总还需要有人来做工，才能做出水泥来。力波这里，除了你们几个部族，哪还有别的人，当然是从部族招收工人……”台经理给他解释道。
　　帝安眼皮一耷，没好气道：“部民都去水泥厂了，谁来种地？我们吃什么？”
　　台经理笑道：“去工厂上班，是有工资拿的，每个人每月至少能领到三百块钱的工资，干得多还能多拿……”
　　“三百块？能买多少大米？”帝安打断了他的话，询问道。
　　“呃？”
　　台经理一下被问住了，他从来都是只管吃，不管买，在中华制造不是在酒店用餐，就是在公司食堂吃饭，谁知道大米的市场价格？
　　他皱着眉，仔细回忆。
　　在公司食堂，一毛钱可以打二两饭，这么算来，一公斤就是五毛钱。考虑到公司食堂基本不赚员工的钱，有时候还会补贴一点，所以这大概就是成本价了吧……
　　他掏出笔来，在手心算了一阵，报出答案：“差不多五百多公斤大米。”
　　“什么！一个月的工钱，就能买五百公斤大米！”
　　帝安震惊地从盘坐状态，跳了起来。
　　他是真的震惊了。
　　他把部族在海边的那段海岸，卖给中华制造，才收了一千吨大米，一百吨面粉和菜油，他还觉得赚大了。方圆两百的荒岸，就卖了和山口坡地一样的价格。
　　可是听说去中华制造开的水泥厂工作，一个人一个月工钱就能买到五百多公斤大米，他惊呆了。
　　照这样计算，一百个人一个月，就能赚到五十吨大米，一年就能有六百吨大米，两年的收入，就比他卖地的收入还高了！
　　太亏了，太亏了！
　　帝安心痛得嘴角上翻，龇牙咧嘴。
　　可是地已经卖出去了，人家该给的东西也都送到了，再想反悔也没有借口。
　　这让他更是心口剧痛。
　　不行！
　　这个亏一定要从别的地方找回来！
　　他眼睛一亮，缓缓坐回到地板上，不满道：“这个工钱是给到你们那里做工的人的，部落本身又没得到好处。”
　　台经理笑了：“部落当然也有好处。水泥厂建成了，以后每月生产出来的水泥，我们可以给你们一成，用来建设道路、建造房屋。若是不要水泥，那我们也可以折算成钱给你们……”
　　这可是好事！
　　如果是最初，听说有不要钱的水泥，帝安一定是心满意足。但现在知道部民去水泥厂打工，一个月就有相当于五百多公斤大米的工钱拿，他便觉得这点好处不算什么了。
　　“才一成！这点水泥折成钱，又有多少？”他不满地撇着嘴道。
　　“这可不少了！我们建的水泥厂，每天的产能就是两千吨，一个月六万吨水泥，这一成就是六千吨。按国内的市场价格，一共就是两万四……”
　　帝安再也盘不住脚，仰天跌倒，口中尖叫出声：“两万四！”
　　他顾不得马上起身，躺在地上就迅速算起来。
　　三百块钱可以买五百多公斤大米，十个三百就是三千，一百个三百就是三万。
　　两万四，就等于一百个三百，再扣除二十个三百……
　　那就是八十个三百！
　　八十个三百，能够买五千公斤，六千公斤，七千公斤……，他掰着手指，努力地算着。
　　四十吨！
　　四十吨大米！
　　这是每个月的收入！
　　一年就是四百吨，再加两个四十吨，一共是四百八十吨白花花的大米！
　　有了这么多大米，他们以后还种什么地！
　　帝安半侧身躺在地上，想到以后什么都不做，每年就有四百八十吨大米入账，感觉是那么的幸福。
　　“帝安头人，那个水泥厂……”台经理小心翼翼靠过来，俯下身询问道。
　　“建！你们尽管建！”
　　帝安一轱辘坐起身，一脸威严，用力地一挥手：“这样有利于部民，和整个部落的好事，我作为部落头人，当然是坚决支持！一天两千吨大米……，不，水泥，你们够用吗？如果不够，可以再大一点，三千吨、五千吨，两万吨都可以！越多越好！”
　　台经理哭笑不得，连道：“够了够了！两千吨的炉子我们还建得起来，再大就塌了！”
　　帝安吧嗒着嘴，很是遗憾：“一座厂不行，你们可以多建几座嘛！”
　　一座厂就要八百工人，这里统共就一万来人，哪里够用。
　　台经理心中腹诽，靠上前，压低嗓音，神秘地说道：“头人，这水泥厂还需要石灰石、黏土、砂岩作为原材料。您可以自己找人，办个石灰窑、石灰石矿，收益比坐着收钱还要高！有了钱，你可以多招几个手下，有了实力，在力波地区说话不就更有力了……”
　　帝安听着他细微的声音，心中怦然而动。


第四百零三章 伐木与山体加固
　　一场大雨刚刚下过。
　　山坡上，雨水夹杂着泥土、草茎、树叶，变成浑浊的水流，顺着一个个沟壑向下流淌。
　　连日的强降雨，使得漫河水再次漫过河岸，将两侧变成一片泽国。
　　由于天长日久的冲刷，河岸两侧已经被水冲成了一道河道似的凹槽，形成了两条与漫河并行的河流，仿佛将河面拓宽了两三百米。
　　大雨过后，茂密的树林中，叶片上还带着水珠，在阳光下发射着点点璀璨的光芒。潮湿的树干更加趋近于黑色，龟裂的树皮充满了凝重的沧桑感。
　　“怎么样？还能继续开工吗？”
　　白云天钻出一栋用树干、树枝搭起来的简陋小棚，走到外面。下过雨的泥土非常松软，一脚下去，就带起大块的泥团，非常吃力。
　　他问话的对象，是一名当地部落头人。
　　在他身边，还围着另外两个当地头人，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围在中心。
　　“没有问题！这里一到雨季，就是这样，我们早就习惯了。”头人满不在乎地说道，用力地敲着一根竹筒，发出空空的声响，“开工了！开工了！”
　　听到他的喊声，密林中，数以千计只穿着一条护裆短裤的当地人，像个泥猴似的，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手里提着斧头、锯子，三两合作，围着一颗大树，便砍伐起来。
　　静谧的森林，很快就响起了一片伐木之声。
　　大树抖动间，将一丛丛水泄落下来，淋在这些人头上、身上，将他们身上的泥污洗去，露出了本来肤色。
　　看着辛勤的劳动场面，白云天和那几名头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要开发这片坡地，首先就要将树砍光。
　　这件事中华制造自己也能做，但是正值雨季，山区路滑，伐木危险性大增，他怎么舍得让自己人去干，于是就以三十块一天的报酬，向当地人招募伐木工。
　　不过不是公开招募，而是让台经理去告诉给当地部族头人，再由他们分配。
　　三十元的薪酬，都是总体交给头人。
　　至于头人如何分配，中华制造就不管了。
　　这就等于是将部族头人当做了包工头，工程包给他们，如何调度人手、如何分配收益，则是包工队自己内部的问题，中华制造并不介入。
　　第一个通知的对象，不是已经通过卖地得到了好处的东岸两个部族，而是西岸的三个部族。
　　看到东岸的部族，先后从中华制造这边得到了“巨大”的好处，这三个部族早就眼红了。东西岸之间，因为各种各样的矛盾，都爆发过好几次冲突了。
　　现在听说中华制造愿意雇他们的人去山上伐木，干一天就给三十元的“高薪”，他们简直乐坏了，立即将部族里的年轻壮劳力，几乎全部动员了起来，几千人浩浩荡荡开进了山坡，卖力地干了起来。
　　这也是白云天有意为之。
　　不给西岸的三个部族找点创收手段，两边的经济差距会越来越大，也不适合他左右逢源，保持平衡。
　　要说这些当地人还真是淳朴，冲着高薪报酬，一个个干活非常卖力。
　　不过人学好难，学坏太容易了。
　　这才几天时间，已经有些人学会了磨洋工。看他们用力地挥舞着斧头，大声地喊着号子，落下时却没有砍入多深。他们一天干得活，还不到其他人的一半。
　　而且这种趋势还在慢慢扩大，每天的伐木总量，在迅速下降。
　　大概他们也知道，一旦坡上的树砍完，他们就没有活干了吧。
　　在白云天的示意下，指挥部的人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太离谱，就随他们去吧。
　　反正树就这么多，总有砍完的一天不是。
　　“你们跟他们说了没有，那些山包上的树都不要砍，我们留着还有用！”白云天告诫道。
　　“知道，知道！我们跟他们说了很多次了，所有人都知道，山包上的树不能砍。”几个头人点头哈腰地应承道。
　　在中华制造来时，错过了第一批发财机会的他们，痛定思痛，对中华制造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当初的桀骜，变得十分热情。
　　在领到了第一天的报酬以后，他们更是欣喜若狂，面对金主进一步放低了姿态，渐渐有向谄媚方向发展的趋势。
　　相对于帝安，这几个人应该更好控制吧……
　　白云天脑中闪念而过，便不再在他们身上多做思考。
　　现在还是光撒种的时候，不到种子破芽而出，甚至不到小树长成，谁也不知道它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
　　说不定中途一阵风，小树就折断了呢？
　　又或是长着长着，最后就长残了，甚或仗着势大，准备反客为主了，谁能预知？
　　不急，慢慢看着就好。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些人对中华制造是什么态度，久了只会知道。
　　必要的手段，还是需要预先准备好，才能避免在危急关头措手不及。
　　“白总，我们的人也该上了！”工程指挥部的副指挥陈勇工程师建议道。
　　“那就开始吧，小心安全！”
　　白云天叮嘱了一句，听陈勇通过步话机，通知作业开始，便仰起头，向山崖看去。
　　山崖顶端，出现一个吊装平台，平台上固定着一台钻机，一点点从山崖缀下。
　　到达不同的高度后，平台上的操作人员通过步话机，通知崖顶停止放绳，然后操作着钻机，开始在崖壁上钻孔。
　　他们正在做的，是山体加固工程。
　　临山建筑，最怕的就是山崩、滑坡、垮塌等自然灾害。
　　以中华制造这片六公里左右的坡地来说，成千上万方山石崩塌下来，冲击面最远可达到一公里，足以毁掉这一区域内的所有建筑物。
　　别说这是石头山，就不会发生山体垮塌事件。
　　恰恰相反，石头山才是山体垮塌的高发源。
　　由于浸水、风化，部分岩石裂缝会逐渐酥软、粉化，引起山体内部结构应力改变。一旦碰到大雨，或者重力变化，就有可能发生整个山头垮塌的危险。
　　因为存在着这样的隐患，虽然前期地质勘测，地震仪、磁力仪、声呐等设备，都确定这片山崖、以及这片坡地基石由致密的安山岩构成，结构稳定，并未发现潜在地质危害，但出于小心起见，白云天还是决定对背后的山崖进行加固。


第四百零四章 变坏容易变好难
　　中国国土面积辽阔，地形复杂，其中山地、丘陵、高原就占了国土面积的百分之六十九。
　　这样的地形条件，自然地质灾害时有发生。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挽救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地质部门也对山区自然灾害做了大量艰苦的工作，对其形成条件、如何预防，都有了深入研究。
　　像山体崩塌、滑坡、泥石流，它其实是一回事，都是山体的某一部分，因为重力因素而顺着山势滑落。
　　但它针对的对象不同。
　　滑坡，指的是山上的泥土层，因为雨水冲刷而松浮。一旦暴雨，就可能从山上滚落下来，对山腰、山下的建筑物和人员造成巨大伤亡。
　　而山崩，则是山石内部应力脆弱，导致的部分或整体垮塌。
　　针对是石头山，还是土山，它们的加固方式也不同。
　　土山，主要就是固化表面浮土。
　　解决办法就是表面多种草种树，用草木的根，将土壤抓紧抓牢，就如一张大毯子，将山的表层覆盖，避免滑坡、泥石流的发生。
　　当然，光靠草木起到的作用也有极限。如果雨水丰沛，长期冲刷，地表的土壤本身就很松软，草木也难以发挥太大的作用，滑坡、泥石流仍有可能发生。
　　因此，就还需要在山坡上修建多道水泥阻挡栏，一层层缓解滑坡、泥石流带来的冲击，降低危害程度。
　　对于石头山，方法又有不同。
　　不过虽说方法不同，万变不离其宗，目的仍是稳固山体，让其成为一个整体，从而很难发生崩塌，避免灾害发生。
　　对于悬空的山头，由于下方没有支撑物，光靠悬臂承受其重量，一旦悬挂受力处风化、裂缝、水浸，就有可能掉落。对于这种情况，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悬空的山头炸掉。
　　没有悬空部分，则通过在裂缝处打孔，植入强度极高的钢筋，再灌注水泥作为黏合剂，便能将逐渐分裂的山体重新还原为一个整体，让酥软、孤立的岩壁，重新与山体紧密结合，有足够的牵扯力使其不致脱落。
　　就像中华制造现在正在做的，就是通过在山壁打孔、植入长达数米的高强度钢筋，再灌注高标号水泥，就是采用这种方法，对山体的稳固性，做进一步的强化。
　　有了这种措施，即便要垮，那也不是某一段山壁垮塌，而是山崖连同下方的山坡，整个垮下去。
　　这可是一整块安山岩！
　　安山岩是一种火成岩，是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所形成，性质稳定。勘探队取样检测，这几座山头的安山岩密度普遍在每立方米两千六百公斤，到两千七百五十公斤以上，质地紧密，仅比花岗石略逊一筹。
　　它的硬度也极高，抗压强度达到了一百八十二兆帕。
　　如果用来作为建材，是非常优秀的石柱、墙壁、塑像的原材料。
　　并且它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不像花岗石、大理石一样脆，不会因为突然承受的外力，而粉碎掉。从结构上来说，非常稳定。
　　经过了加固强化后的山崖及地基，其强度甚至超过了钢筋水泥。
　　从地质角度来说，除非是发生八级以上的浅源强震，要让这么大一片面积的山体崩塌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其安全性，比平原城市还要安全。
　　并且加固工程，可不只是打钢筋而已。
　　经过了两周时间，这片二点七公里长、相对高度在三百米以上的山崖，以两米间距，密密麻麻打入了十九万根经过防腐蚀处理的高强度钢筋，形似一张巨网，将整面岩壁全部包围。
　　近二十万根钢筋深入山体达五米以上，将岩壁死死拉住，除非整座山都垮掉，否则绝不会崩塌。
　　这还没完。
　　当岩壁加固完成以后，又在岩壁上喷了一层保护胶，避免山壁迎风面被风吹而风化。同时这层胶，也将崖壁上的部分松动的粉末、碎石，重新固化到山崖上，以免坠落伤人。
　　在崖底，预留了一百米的距离。
　　这是为以后修建护墙准备的空地。未来将在距崖壁十米的位置，以三十米为间距，采用钢筋水泥修建三道长达三公里的水泥护墙。三道护墙设计高度分别为三米、五米、十米，一道比一道高，其厚达两米，顶端甚至可以站人、行车，就如同古代的城墙。
　　虽然护墙的建设，让建设区域前移了一百米，使得可用区域减少了零点三平方公里，但却增加了安全性，让在这里工作的工人放心，白云天觉得这点浪费完全值得。
　　整个加固耗时两个多月，使用了上千吨的钢筋、钢管、钢索，才算完成了一期工程。未来还要修建三道护墙，不过这就需要等到水泥厂建成投产，再行动工了。
　　总的加固、防护方案，预计将耗资一个亿左右。
　　到九六年二月，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山体加固、防护一期工程全部结束。
　　这么长时间，伐木作业也已经完成。
　　树木生长是需要空间的，不可能一颗颗紧密挤在一起。一平方公里的森林，不考虑林间空地，也就能有一万颗树木，考虑到这里从来没有砍伐过，树木都长得格外粗壮，许多还是直径粗达一米的大树，数量就更有限了。
　　两个部族这次一共出动了三千来人。
　　不说正规的伐木工，采用电锯伐木，每五分钟就能伐倒一颗大树。哪怕这些人没有电动伐木工具，同时又不停地磨洋工，三人一组，每天总也要砍伐两三颗树木才说得过去。
　　一千组，每天两颗，就是两千颗。
　　六平方公里，在磨洋工的状态下，他们也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全部砍伐完毕。
　　但事实上，他们一直到了山体加固工程快结束的时候，才完成了伐木工作——比预计的最慢的作业速度，还慢了两倍的时间！
　　工程指挥部的人员对此很不高兴，只有白云天，还是笑眯眯地吩咐财会人员，按照预先谈好的条件，全额支付了所有的报酬。
　　还是那句老话——变坏容易，变好难。
　　一个习惯了懒惰的人，是没有竞争力的。这些人的变化，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白云天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第四百零五章 平和事态
　　“该给他们的工钱，都如数发给他们了吗？”
　　白云天正在看港口的建设报告。
　　在进行山体加固的时候，码头那边也没有停止作业，一直在利用从国内运来的钢筋、水泥，进行着码头建设。
　　通过水下打桩、浇筑混凝土桩，他们已经用石块、特种水泥，向海中修建了一条五百米长、五米宽的水泥栈桥。在两百五十米位置，又修了一条横向的水泥栈道，以提供更多的泊位供中小型船只停靠，或是让单条大型船舶使用。
　　经过半个月的凝固干燥，这条栈桥已经投入使用。
　　有了这条栈桥，客滚轮再也不用靠两条锚，固定在岸边了，可以拖到栈桥边，用铁索牢牢固定在栈桥上的铁铸锚定上，稳稳地放下尾舱、侧舷的跳板，分别搭在主栈桥和横向的栈道上，让人员、车辆上下。
　　由于水泥有限，码头还在使用木板房，暂时凑合着过。
　　节省下来的水泥，除了栈桥，还对地面进行了平整作业，将整个码头区，全部用水泥修建了一遍，并根据力波气候特征，修建了宽宽的排水沟。
　　还特意修建了几间高大宽敞的库房，加装了抽湿、恒温空调，以存放部分精贵设备。
　　经过这番修整以后，锚泊点越来越有一个正规码头的样子了。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专程调来的财务副总监钱江，不情不愿地说道：“都给了，按您吩咐的，全部都照全额工时发放。来领钱时，巴古、巫岚、罗虎他们可是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我就不明白，这么点活，我们国内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干完，他们居然会拖拖拉拉用三个月才做完！”
　　语气中，充满着愤愤。
　　白云天摆摆手：“要对人家宽容嘛！毕竟他们习惯了不怎么做事，就有吃的的日子，对于工作还很陌生，能帮我们做点事就挺好了，不要太过计较！”
　　钱江还想说什么，看到台经理鬼头鬼脑在门口张望，又闭上了嘴，默默地退出去。
　　见到白云天身边没人，台经理小跑着就过来了。
　　白云天对于台经理还是很满意的。
　　这人你委托给他正事，他是做不了的，不是偷奸耍滑就是借机贪污，还要将跟他一起办事的人，也一道拖下水，以便达到法不责众的效果。
　　上次李强、姜杰等人，就差点被他公款消费当人情的手段给腐蚀了。幸好白云天及时到来，立马收回了赋予给他的财权、事权，才没让他害更多的人。
　　但此人也有长处。
　　虽然他正事做不了，或者说能做也不好好给你做，但让他去搞偷鸡摸狗的事，他却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兴致勃勃，非常用心和卖力。
　　所以说，世界上没有无用的人，只看你把他放在什么位置去用。
　　不是有一句话吗：就算是一张手纸，都有它的用处！
　　台经理就是白云天眼中的一张手纸，在他的计划中，这张手纸的用处可大了。
　　“他们是怎么分配的？”
　　白云天依然看着报告，脑子考虑着接下来的工作，分出一小半的心思来面对台经理，漫不经心地问道。
　　“黑，太黑了，比帝安他们还要黑！”台经理嘿嘿地阴笑道，“帝安好歹还分了三成出去，巴古他们自己就吞了八成，剩下两成才分给手下。他们手下的小头目，又分走了一成五，结果那些部民只拿到了允诺报酬的百分之五，他们现在正在闹呢！”
　　白云天警觉地抬起头：“不管他们怎么分，都不允许把矛头对准我们，这是原则，你要搞清楚！”
　　“我知道！”台经理赶忙保证道，“之前在工作期间，我就让人把我们与他们头人达成的协议私下告诉给了每个人。他们知道，我们是按每人每天三十元的工资，雇佣他们来做事的，至于到手只有这么多，当然是被上头的人给贪了，所以他们才闹了起来！”
　　“那巫岚他们是怎么处理的？”白云天问道。
　　台经理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开心地道：“他们当然不肯把吃下去的吐出来，面对部民的不满，他们对下面的小头目们又打又骂，逼他们多拿一点出来，以安抚部民。他们不肯，那些小头目也不肯啊，这不就僵着……”
　　白云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事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我们不能插手。不过你可以多和那些小头目接触接触，然后选一两个看起来意见比较大的，悄悄给他塞点钱……”
　　“明白，明白，不就是暗中补强他的实力么！”台经理笑眯眯道。
　　“乱说！”
　　白云天脸一正，正气凛然道，“我只是看他们头人和部民两头受气，有心帮帮他们罢了，哪有你想的那些事！”
　　“是是是，是我多想了！”台经理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咧嘴笑道。
　　他觉得，跟着白云天做事，可比杜炜逸好太多了，就是比杜炜逸老子杜坤，也有趣多了。这样的生活才叫生活，多么的多姿多彩，还有好戏可看。
　　而且这些好戏，还是他一手导演的！
　　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是他非常聪明地一个字也没说。因为假如白云天成功了，他作为元老功臣，也将大大受益，傻了才会大着嘴巴到处说，给公司、给自己找事。
　　“对了，经过这件事，巴古他们觉得有些不安全，想托我帮他们买一批枪支弹药，再给他请几名靠得住的人，来帮他们训练手下……”他凑到白云天跟前，神秘地低声说道。
　　白云天坐了回去，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道：“我们是正经商人，可不是军火贩子。他们以前是怎么买的，就继续按他们的老路数去买，我们绝不掺和。”
　　“那教官……”台经理试探道。
　　“做生意呢，最重要是要稳定，要是这里经常闹事，我们也没法安安稳稳地做事，所以主人家有事，我们该帮的还是要帮，至少要把事态平和下来嘛！”白云天非常严肃地说道，“我会让李强抽两个人，去教教他们，别的不说，维持治安什么的总要会吧？”
　　台经理偷笑。
　　嗯嗯，我们只是去教教他们如何维持治安，可没教别的。假如他们用我们教的手段，用在了别的地方，那也和我们无关！
　　就是如此！


第四百零六章 什么是享受
　　二月底，白云天搭乘公司新购入的新阳号远洋货轮，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新阳号是一艘八成新的通用干货船。
　　通用干货船是一种多用途的货轮，散货、大件货、冷藏货、集装箱都能运。虽然不如集装箱船装卸那么方便，但是船上两侧各有一座二十吨的起重机，这是当前最需要的。
　　在码头尚未安装大型吊机的情况下，干货船是非常不错的补给船只。
　　考虑到港口吃水，购入的新阳号载货量只有一万二千吨，算是一款中型远洋货轮。
　　新阳号的船速比普通干货船略高，时速为十七节，也就是三十一点四八公里。从鹭岛到德汶的海路约两千一百海里，即四千公里左右，新阳号只需要一周就能跑完单边行程。
　　只需要一艘新阳号，一个月跑一趟就足以运送足够多的补给。
　　不过等后续的开发建设展开，对物资的需求量猛增，单靠新阳号马不停蹄的跑，也是不够的。到时候需要购入更多船只，组建一个船队，才能保证各种物资供应。
　　到时候，船舶的折旧、维修、船员工资、燃油等等，一年预计就要支出数千万！
　　这些成本，最后都会摊到运送的货物上面。
　　这也是不能靠自己满足供应，大量依赖外部输入物资的地区，物价会这么高的原因。
　　返程只有白云天，和负责保卫他的姜杰，勘探队的其他人员，依然留在力波。
　　目前所做的，都只是前期的准备，后面还有非常繁重的工作要做。
　　像码头要建设大型起重机械，以方便以后装卸集装箱；要修建水泥厂，以满足基本建设需要；要修建从码头到厂区的道路，从而将堆积在码头的货物送到厂区、矿区，同时将冶炼完成的钢铁制品运出来；要对漫河的河道进行更仔细的勘测，绘制水文图，以便在雨季过后梳理河道；要对矿区进行更深入的勘测，确定矿点，然后向当地人购买土地，进行基础的矿区建设等等……
　　这么多的活，靠勘测队这三百来号人根本完不成，所以白云天返回，也是打算招兵买马，组建更庞大的开拓团队，来支援矿区建设。
　　三月五号，新阳号回到鹭岛，入港靠岸。
　　白云天才来到船舷，就看到了岸上杜炜逸的身影，正向他开心地招着手。
　　“你怎么来了？”白云天迅速走下舷梯，惊喜地捶了他一拳。
　　“轻点，轻点！你这家伙手重，自己不知道吗？”
　　杜炜逸赶忙躲开：“你一走几个月，把我扔在这里面对四面八方的围攻，自己跑到阳光明媚的海岛上逍遥快活。听说你回来，我当然要第一时间，来检查一下你的工作，看你有没有偷懒，对不对得起公司给你发的工资！”
　　他半开玩笑地笑道。
　　“怎么，情况很不好？”
　　白云天神色一凝，认真观察着他的神色，却并没看到半分疲惫，反而是神采奕奕。
　　“好！有我坐镇，当然好得不得了！”杜炜逸得意地吹嘘道，正要说什么，看看周围围上来的人，改口道，“先上车，我们到车上慢慢谈。”
　　“好！”
　　白云天也不再多说，跟着他向车队走去。
　　他这次回来，就只带了姜杰随行，还没有来接他的人多。杜炜逸带着他和姜杰，没有上轿车，而是走向了一辆超长的大巴车。
　　上了车，他才吃惊的发现，这辆外观朴实无华的大巴车，实质上是一辆豪华房车。
　　车内，用一道隔板将驾驶室与内部空间隔开。
　　踩上车门踏板，推开左侧小门，面前不是一排排座椅，而是一个布置豪华的房间。
　　车顶是一个椭圆形的顶灯，外加埋设在周围的环绕灯光，营造出一种五星级酒店客房的灯光效果。
　　从车头到车尾，约十米的长度，分别被设置成了卧室、厨房、客厅、卫生及淋浴间。
　　明显加宽的车身，肉眼判断至少有两米五，这也是国内车身允许的上限。加宽后的车身，让人身在其中丝毫不觉得局促，就仿佛是在普通的房间中一样。
　　地上厚厚的长毛绒地毯、时尚的内部装饰，全部是五星级别的设计，低调而又奢华。
　　“你小子，这是你搞的吧！”白云天笑骂道。
　　“怎么样？舒不舒服？你坐船坐了那么久，再让你蜷着腿坐在小车里也太难受了，所以我就让人从法国订购了一辆豪华房车过来，让你可以轻松一下，累了还可以在车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杜炜逸得意地炫耀道。
　　“明明是你自己想要享受，非要推到我身上！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家伙！”白云天笑骂，走在软软的地摊上，来到长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松软的沙发，让他的身体都陷了进去，身体尽可能地受到了支撑，感觉非常惬意。
　　豪华房车的确是舒适，比坐小轿车舒服多了。
　　姜杰和杜炜逸的那名女秘书，显然也是没做过这么豪华的房车，进来时大张着嘴东张西望，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车内的隔音与防震措施做得非常好，看外面，车辆已经起步，车内却并未听到任何外界杂音干扰，也未感觉到震动颠簸，就和在一般的房间中没什么区别。
　　车队上路，港口来往的货车，司机透过车窗看到这辆车内部的布置，都是眼睛陡然瞪大，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杜炜逸不想让人围观，拉上了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柔和的灯光下，车内静谧而又温馨。
　　“这车多少钱？”白云天坐了一个星期的船，也觉得有点疲惫，两手张开，舒展地躺靠在了沙发上，半眯着眼睛，若有若无地问道。
　　“一百三十万美元！”
　　杜炜逸有些心虚地回答道，大概是怕他生气，赶忙补充道：“这钱从我私人兜里掏钱，不算公账！”
　　这就是一千万人民币了！
　　白云天摇摇头。
　　杜炜逸自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奢华享受已成为他的生活习惯，对此他不予置评。
　　再说，这点享受，也就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算得上奢侈。
　　要是在生产力水平极高、物质极大丰富的星际时代，任何一个家庭都能轻易实现，且各种科技让车内比这个还要奢华百倍千倍，这点享受真的不算什么。并且家家户户都拥有的各种太空船、飞车，动不动就去周边星球、星系旅行，是这个年代哪怕世界顶尖富豪，也享受不到的。
　　反正这钱是他自己出，爱怎么花都随他。


第四百零七章 海外工厂人员来源
　　休息了一阵，杜炜逸让秘书煮了一壶咖啡，给每人都倒上，然后开始和白云天交换这段时间的工作。
　　这几个月，两人一在苏城，一在德汶，相距数千公里，中间只能靠运输船，传达一些信息情报。虽然有海事卫星电话，但是一些重要的事情，也不方便在上面讲，所以双方都对对方的工作有个大概的了解，具体情况，还是需要当面详谈。
　　尽管杜炜逸说他这段时间，被人围攻，可是看他轻松的表情，就知道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因此白云天先将力波的建设情况，对他做了详细说明。
　　解说的过程，口述为主，也辅佐了笔记本电脑上的各种现场照片、影像资料、勘探记录、电脑绘制的地形图，等等图文并茂的资料数据。
　　“……现在矿点基本已经确认，就在这一方圆十公里的区域，我们准备和山里的几个部族谈判，将这片山区，从他们手中买下来！”白云天对照着一副电脑绘制的矿区俯瞰地形图，对杜炜逸说道。
　　“他们肯卖吗？”
　　杜炜逸听说了初到时，那些部族对土地的执着，对购地计划能否顺利实现怀疑道。
　　“我们准备了几个方案。最佳自然是他们卖地给我们，不行的话，我们可以为他们新建一个现代化的居住区，矿区雇佣他们为我们工作。若是还不行，就同意他们用地作为资本，与我们合作开发，当然，这是最后的选择了！”白云天平静地说道。
　　事实上，还有一个最后的方案他没有说，那就是与漫河东西岸几个部落一样的解决办法。
　　最终，他们会融入中华制造，与公司无分彼此，成为一个整体。
　　但这种事，可以做，但不能说。
　　杜炜逸与他合作多年，在一开始，就从他那里得知了大致的计划，自然是知道的，没有在此问题上深究：“码头、厂区、矿区，这几块都分得很开啊，人员也会变得分散，你是怎么考虑的？”
　　白云天一摊手：“我也想合在一起，问题是最开始当地部落不肯卖地，台经理费尽力气，也只拿到了这块坡地。既然已成定局，那我也只能按照现有条件进行规划了。在我的计划里，码头就发挥它的主要功用：转运、装卸货物，码头区域尽量节约用地，只设置管理处、酒吧、旅馆之类供船员旅客短暂休息的地方，其他的空地全部用作仓储的库房或是堆场。
　　厂区才是主要功能集中区。
　　除了钢铁厂、发电厂、铸造厂等工厂，巨大部分用地，都划作居住区、休闲娱乐区、商业区、行政管理区，把它当做一个城市，分区分片来规划设计。”
　　杜炜逸来了兴趣，主动道：“这个规划交给我，我拿到香港，请那边的设计师来设计。香港，尤其是本岛，就是一个山地城市，如何规划山地城市，那边经验更丰富，一定能让你满意！”
　　既然他主动请缨，白云天也没有意见：“可以！我提几个主要意见，你记一下：首先，是主要干道必须宽，要达到双向八车道的道路宽度，可别给我整成香港一样呃羊肠小道！
　　其次，工厂区建设完成，工人数大概在两万人上下。工人与配套服务人员的比例，大概为三比七，配套服务机构人员就是十四万，总人数大概为十六、七万……”
　　杜炜逸眉头微皱：“这个人口密度倒不是太大。九龙寨城在没有拆除之前，这块只有六英亩，按公制算零点零二六平方公里的地方，就有五万人。照这个密度计算，每平方公里就有一百九十万人！
　　按你的计划，总共也就十六、七万。六平方公里的话，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也就和葵青、中西、大埔这类地方相当，还赶不上观塘、油尖旺、黄大仙这些老区密集，设计起来应该不是太难。
　　问题是，你怎么招那么多人，到德汶去工作？
　　毕竟那可不是在国内！
　　还有你一招就是十几万人，国家会允许？”
　　他这话指向明确，德汶可不是欧美这类发达国家，经济在全世界都处于倒数位置。国人是很热衷于出国，有办法的都往外跑，但他们也不是哪里都去，首选的都是欧美日本之类的发达地区，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去德汶工作，并不容易。
　　白云天眼皮低垂，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听说国内现在破产的企业成片成片，全国下岗人员总数几百近千万。我们可以尽量招下岗工人，他们为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大概不会抵触。这样也帮政府解决了就业，不说大力支持，想来也会得到绿灯放行。”
　　年年经济低迷，尤其是大量的国企倒闭，无数工人下岗，失去了生活来源。
　　企业倒闭，使得生产物资的销售大幅滑坡；数百万工人下岗，又让市场消费能力急剧萎缩，其结果就是国家花大力气死保的大型国企也变得举步维艰。
　　去年底，苏城石化厂破产轰动了整个苏城，这是苏城破产的第一家万人大厂，也由此拉开了大型、重型国企倒闭潮的序幕。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信号。
　　如果说国内经济如同一座大坝，以前是千疮百孔，到处漏水。国家在东修西补之后，发现实在是堵不胜堵，手中的水泥钢材也越来越有限，力不从心之下，只好放着那些小洞不管，竭力先把大的窟窿补上。
　　可是在那些小洞的侵蚀下，大坝整体结构已经越来越脆弱，终于连大窟窿都来不及修补，洪水从此蜂拥而出。
　　这说明，维修方已经无能为力，连他们都已经对大坝的修复感到绝望了！
　　甚至在连环效应下，整个大坝的垮塌都有可能出现！
　　对于坐在这个大坝上的人来说，此刻尤其危险，无数人惊慌失措，认为这座大坝迟早要垮，疯狂地寻找着他们认为安全的逃生地带。
　　大量公派出国的人员，抛弃了公职，与组织脱离联系，消失无踪。
　　外国大使馆的门前排起了长队，许多人穿着军大衣、带着板凳、席子，苦苦守候一张签证。
　　沿海地带，更有无数的人，举家负债，借上十几万、几十万的高利贷，换得一个偷渡的机会，冒着生命危险，藏身于船舱、货柜当中，前往异国他乡。
　　据非正规统计，去年一年去国的人为十四万，但今年光是头两个月，离开国家的人总数就达到了三万余人！
　　这还是严控出国手续的情况下，若是放开出国，人数再翻十倍大概也不奇怪！
　　在这种大环境下，到处是一片人心惶惶。
　　对于已经下岗的人来说，只要中华制造能给他们一份安稳的工作，哪怕是派他们到非洲去长期工作，很可能也是心甘情愿！
　　生存，高于一切！


第四百零八章 改变发展思路
　　谈到这个令人心塞的话题，杜炜逸也沉默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人是会共情的。
　　看到他人的苦难，常常会由人及己，感同身受，从而心伤难过。
　　房车内一片静默，大家都不想说话。
　　好容易平息了心情，白云天率先开口：“力波那边的情况，大致就这样了，你这边怎么样？你刚才还说遭到围攻？”
　　杜炜逸勉强笑了笑：“我那是跟你开玩笑的！”
　　白云天了然地点点头。
　　杜炜逸现在可没心思开玩笑，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正色道：“这些天确实有很多人上门来找我，但谈的并非是坏事，而是好事！”
　　“哦？都有哪些好事？”
　　白云天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认真倾听。
　　杜炜逸现出回忆的表情，脑子里整理着这段时间的事情，慢慢说道：“最开始，是长安奥拓和江南奥拓厂，来找我们，说是听说我们研发的变速箱，经过国家检测部门检测，达到了国际同类产品水准，因此打算向我们购买变速箱，用于他们的奥拓车……”
　　“长安奥拓、江南奥拓？这两个都是兵器工业总公司旗下的兵工企业啊！”
　　白云天一听就明白了。
　　上次他带公司自行制造的变速箱，去兵器工业总公司，虽然过检，却被袁处长劝阻了。
　　现在这两家奥拓厂上门表示购买意向，数量不是重点，关键是以这种方式，代兵器工业总公司向中华制造传递一个信息：上次你要搞的变速箱厂，我们同意了，你们想怎么搞，就放心大胆地去搞吧！
　　白云天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个，应该就是这次我们去国外投资钢铁冶炼企业，引来的变化吧，上面对我们的态度，变得更加开放和大方了。”
　　“没错！”
　　杜炜逸很认同他的看法：“以前我们一直窝在苏城，又是跟兵器工业总公司合作，时间长了，国内大概也把我们当做了普通的国营企业，渐渐地也有了一些官老爷的习气。
　　可是我们这次去德汶投资建厂，提醒了他们，我们是一家港资企业！一旦把我们逼急了，我们可是会跑的！
　　有了这个认知，他们的态度自然也就和缓了下来，不再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既然无法阻止我们在国外开新基地，一切以前不允许、不希望我们涉足的领域，只要不超越法律规定的范围，也都和其他外资企业一样放开了。
　　这次的购买意向，其实就是向我们亮绿灯的善意表示。
　　现在上面已经对我们表示出了善意，下来就是我们该如何回应了。”
　　“你打算怎么回应？”白云天一脸凝重地问道。
　　杜炜逸微微一笑：“我已经让设备有限公司，生产变速箱，供应两家企业了。”
　　白云天思索了一阵，摇头道：“不妥！不妥！”
　　“为什么？难道你要拒绝？”杜炜逸没想到他会不同意自己的处理方式，愕然道。
　　“不是！”白云天摇摇头，表情决绝道，“你这样太小家子气了！好像我们就很看重这点变速箱收益似的！既然要会以善意，那就不妨更敞开胸襟一点——我们与他们合资建一家变速箱生产厂，利益共沾！”
　　“我们现在不就是与兵器工业总公司合资吗，这样有什么不同？”杜炜逸不解。
　　“当然不同！”
　　白云天细细分解道：“中华制造，是我们与兵器工业总公司合资成立，但兵器工业总公司只有分红的权力，并没有参与管理。而且就算是分红，得利的也只是兵器工业总公司，对他下属的那些兵工企业走出困境，并无多大帮助。
　　我现在提的，和两家奥拓车厂合资成立变速箱厂，便是直接降低他们的生产成本，提高盈利水平。
　　这是授人以鱼，和授人以渔的区别！”
　　“我懂了！”
　　杜炜逸恍然大悟，旁边他的秘书，还有姜杰，都对白云天的高风亮节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不直接给钱，而是教会他们技术，自己去赚钱，是这个意思吧？”杜炜逸越想越兴奋，赞叹道，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可是如果要让他们当这家厂是自己的，那他们的股份就不能低，否则和眼前也没什么区别……”
　　“那我们就降低股份！我们只需要拥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就可以了，甚至再低一点也可以，百分之三十、甚至百分之二十都可以！”白云天果断地说道。
　　杜炜逸犹豫了：“股份太低的话，我们怎么相信他们能管理好企业，不会亏本倒闭？”
　　国营企业大规模破产潮，让他很不相信国内的管理水平。
　　白云天稳稳地坐直了腰，掐指说道：“关于这点，我们一来可以让他们学习现代企业管理，在成立初期，就要求合资厂的管理层必须到我们的技术学校，接受现代企业管理培训……”
　　杜炜逸点头。
　　中华制造在最初，就吸收了不少的港干，企业管理方面比较成熟。经过这些年摸索，经过一番调整，在员工培训、业绩考核、成本核算、质量管理方面，都总结出了一整套的经验，足以充当老师。
　　问题是，让国营大厂的管理人员，到中华制造技术学校接受培训，对方愿意吗？
　　会不会觉得掉价，有抵触情绪？
　　他将心头的疑惑说了出来。
　　“没关系，兵器工业总公司现在急于修复和我们的关系，他们会同意的！”白云天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轻松地挥挥手，继续道，“第二个方法，就是由我们控制企业财务，严控铺张浪费和内部贪污源头，通过财务手段事实上掌握企业的经营！”
　　“这个办法好！”杜炜逸大为赞同。
　　通过财务手段，潜移默化地控制一家公司，这可是隆和银行的强项。
　　“这么做，最大的好处是隐蔽。”
　　白云天直言不讳地说出了他么做的初衷：“以前我们吃独食，公司越壮大，别人越不安，眼红的人也会越多。现在我们以入股、参股的方式，拉着别人一起发财，一来可以扩大业务范围，获得更多利润，影响更多企业，另一方面明面上我们的规模却没有变大，从而可以让上面放心，这叫……”
　　“闷声发大财！”杜炜逸抢着说道。
　　他与白云天相视一笑，心中对对方的自控能力和布局能力，大为钦佩。
　　“但是，万一他们学了我们的技术，甩开我们自己搞，那该怎么办？”
　　他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


第四百零九章 他们准备做什么？
　　袁处长坐在奥迪车内，看着门口执勤的军人向他敬礼，也回了一个军礼。
　　车在办公大楼台阶前停下，秘书殷勤地从副驾下来，帮他拉开车门。
　　袁处长点点头，端着炮弹皮做的保温杯，从车上下来，然后不等身后秘书，便缓步走向一楼大厅。
　　秘书迅速关上车门，小跑着追了上来。台阶下，奥迪车缓缓开动，驶向侧面的停车场。
　　“袁处长早！”
　　“袁处长！”
　　路上看到他的干部员工，纷纷主动向他问好，散开道路，让他先行。
　　电梯门口，几个正在等电梯的干部见到他来，急忙给他让出位置。几个楼层不高的员工，一个个放弃等电梯，转向了侧面的安全楼梯。
　　叮！
　　一声铃响，电梯从上面回到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其他人都望向他，没有人进去。
　　“不要客气，一起吧！”
　　在袁处长和蔼地表示下，其他人也是等他先进入电梯，方才一个个侧着身，从他旁边钻进去。
　　袁处长就站在门口，其他人不管要去几楼，都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后，只是小声请前面的人，帮他按下电梯楼层。
　　电梯到达二楼，门打开，两名准备搭乘电梯的干部正准备上前，一眼见到门口的袁处长，呆滞了一下，然后连忙露出歉意的笑容，又退了回去。
　　“怎么不上来？”
　　袁处长笑笑，温和地说道。
　　“不用不用，我们就去上面一层，只是看电梯正好上来，就顺手按了上行键。”两名干部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都到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上来吧！”袁处长往后退了退。
　　在他身后的人，连忙又挤了挤，给他让出空间。
　　两名准备搭乘电梯的干部，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身体僵硬地等着电梯门关上，上行，随即又停下，门刚一打开，他们就忙不迭跨了出去：“袁处长，我们先走了。”
　　“好，好，好好工作！”袁处长微笑着鼓励道。
　　之后，电梯没有再中途停顿，一直到达了他办公室所在楼层。
　　当他与秘书走出电梯，里面的人不约而同长出了一口气。几个挤在后面的人一窝蜂涌到面板前，按下了他们原本要去的楼层。只不过电梯按照运行程序，还要继续上行，等接到了上面楼层的人，才会向下，把他们送到目的楼层。
　　袁处长走到办公室前，秘书已经抢前打开了门，他不缓不急，走过外间的秘书间，推开侧面办公室门，进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秘书从门后取出鸡毛掸子，快步上前，帮他掸了掸办公桌、椅子上可能存在的灰尘，然后熟练地接过他手上的炮弹皮水杯，走到门口，从地上抄起暖水瓶，准备去开水间打水。
　　袁处长在真皮座椅上坐下，没等多久，秘书就快步赶了回来，不但打了开水回来，还给他泡了一杯新茶，顺带领回了今天的报纸，恭恭敬敬放在他面前，随后才退了出去，整理他自己接待间的卫生工作。
　　袁处长打开抽屉，取出一副老花镜戴上，从面上拿起一份报纸，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看报纸很快，大多数新闻都是一扫而过，有些只看看标题，只有重要或是感兴趣的，才会认真阅读。
　　几份政经类大报过后，是地方报刊，登的内容没有那么严肃了。
　　拿起《首都日报》，展开版面，头版下方的一则广告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虽然不及《人民报》、《中华日报》之类的中央级别大报，作为首都开办的报刊，《首都日报》也是具有相当影响力一份报纸。要想在头版刊登广告，没有相当的实力可不行。
　　袁处长定睛看去，却是一份招聘广告，再看招聘单位，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原来是老朋友。
　　中华制造！
　　看来他展示出来的善意，对方已经接受了，准备成立正规变速箱厂了吧。
　　不过专门重金在《首都日报》刊登招聘广告，向他示好，实在没必要。他如果想要知道，只需要让秘书去查一下即可，何必花这冤枉钱。
　　……或许，这不光是做给他看，还是给上面看的，这样算来，也不算过！
　　袁处长微笑地随意扫了一眼内容，正准备去看其他新闻，忽然手一顿，目光又返了回来，又仔细看到。
　　不对！
　　这不是变速箱厂在招人，而是中华制造（力波）钢铁有限公司的招聘广告！
　　他的笑容慢慢淡去，捧着报纸，认真地看了起来。
　　招聘广告的最上方，是一段中华制造的公司简介，列数了公司的诸多产品，用以展示实力，不足为奇。
　　第二段，才是招聘的主要内容：
　　“公司与德汶力波地方达成合作协议，准备在当地建设现代化钢铁冶炼复合企业，现面向全国，诚邀能够接受长期驻外工作，吃苦耐劳的有志之士，赴力波工作。
　　注：下岗工人优先！”
　　看到这一段，袁处长放下报纸，目光紧紧盯着最后一句话，长久没有移开。
　　下岗工人优先！
　　他的心微微有些颤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涌动。
　　在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温情。
　　他定定神，继续看下去。
　　后面是具体的招聘职位，仔细看来，他手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半版的广告，前两段内容哪怕使用三号粗黑体字，拉开来，也不过是占据了两行而已。
　　但具体职务部分，却是用很小的六号字体，密密麻麻占据了所有剩下的版面！
　　仔细看来，有钢铁厂的铁、钢、轧连续作业所需的烧结、炼焦、炼铁、炼钢、连铸、轧钢、管材、棒材、线材等全部生产岗位，以及动力电力、供水、运输、制氧、制酸等完整的生产配套部门。
　　这都没什么，只是钢冶企业的基本生产单元。
　　但除此之外，居然还有多达数十倍的众多非生产类岗位，如电影放映员、商店售货员、饭店服务员、茶楼咖啡酒吧招待、旅馆服务员、网站设计维护员工、银行职员、保险机构员工、教师、治安、医生护士、快递货运、交通、环卫、新闻媒体、通讯机构及设施管理维护等等，总数不下数百！
　　更不可思议的，是它居然还表示，可以由中华制造为不具有任何专业技能的普通人，提供商铺、摊位、货源，以及资金贷款支持，让他们可以进行个人创业，在力波钢铁有限公司内，开办小商店、杂货铺、服装店、农贸市场、广告！
　　袁处长目瞪口呆。
　　招聘的岗位如此包罗万象，涵盖了行政、教育、医疗、治安、生活服务等等所能想象得到的各种职务，这哪是招聘钢铁厂职务，简直是要建设一个小型城市啊！
　　中华制造准备要干什么！
　　他正在惊骇中，秘书忽然推门进来，低声道：“处长，中华制造的白云天来了！”


第四百一十章 战略联盟
　　袁处长办公室。
　　秘书给客人送上茶水之后，就退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了袁处长与白云天两人。
　　“你每来一次，就会让我头痛一次啊！”
　　袁处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带着淡然的笑容说道。
　　白云天笑嘻嘻道：“袁处长，我这次可是给您带来了好消息。”
　　“好消息……”
　　袁处长气得笑了，将手中的报纸折起，专门将中华制造招聘广告折在最外面，放到桌上，轻轻点了两点。
　　他对中华制造先斩后奏的做法，很是恼火。
　　这跟承认中华制造的外资资格，默认它从事法律允许范围以内的所有行业不一样。这可是要将大批的国内群众，组织出国，在国外长期工作生活，性质截然不同。
　　白云天装作没有看到他手点的位置，依旧热诚地笑道：“当然是好消息！袁处长，我们打算与长安、江南两家奥拓生产企业，联合成立一家变速箱制造厂，专门为他们提供奥拓车专用变速箱。以后技术成熟了，还可以将范围扩大至其他汽车变速箱的制造，为轿车国产化，作出贡献！”
　　“与长安、江南厂合作？”
　　袁处长愕然，随即想起当初中华制造与航仪厂的合作，立即提高了警惕。
　　中华制造这是打算侵蚀这两家企业，准备吞并他们了？
　　这绝对不能允许！
　　长安奥拓销售状况很好，屡创新高，已成为了兵器工业总公司的重要利润来源之一。而江南厂虽然销售不尽如人意，但奥拓不过是维持企业经营的一项手段而已，企业领导的主要精力，仍集中在军工生产上，是重点军工大厂。
　　这样两个企业，怎么可能让中华制造吞并了！
　　白云天像是没看到他警惕的表情，点头诚恳道：“是啊，我们现在的摊子太大了，所以希望长安、江南厂在管理上，能多出一点力。而我们则负责提供技术支持，顺带把好财务关。股份就三家平均分配好了。”
　　股份平均分配！
　　袁处长一下愣住了。
　　平均分配，意味着中华制造的占股只有百分之三十三，在董事会是没有决策权的。
　　其地位就如同兵器工业总公司，在中华制造的现状一样，有重大决策的参与权、知情权、建议权，但实际经营却是掌控在白云天、杜炜逸手中，无法左右公司经营方向，主要还是参与年终分红而已！
　　而且他还主动放弃了管理权，更是表明他们无意染指合资厂的经营大权。
　　至于索要财务权，这是肯定。
　　共同投资新厂，若是连最重要的财务都不放在心上，他才会怀疑对方的诚意。
　　而且说实话，以国营企业一贯的铺张浪费，导致企业亏损，他还更希望由中华制造来掌管财务大权。
　　诚意十足啊！
　　袁处长心动了。
　　合资成立变速箱厂，一来可以实现奥拓车国产化，在政绩上加分，二来可以降低奥拓车成本，获得更大利润，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样的好事，他实在没法拒绝。
　　没等他出声赞成，就听白云天又说道：“现在我们只摸索出了手动变速箱的生产工艺，以后等研究深入，材料进步，自动变速箱生产工艺也摸索出来，以及未来发动机等其他关键部件都实现了国产化，我们还希望与长安厂、江南厂，或是兵器工业总公司下面的其他企业，展开更多合作，成立更多的合资企业……”
　　袁处长瞳孔微微一缩，心跳猛然加快。
　　好在他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这点悸动很快就平复下来，脸上露出淡淡地笑容，平静地看着白云天，说道：“你是想把我们绑上你的战车？”
　　白云天一点没有被他戳穿事实的窘态，泰然道：“不！我们是想和兵器工业总公司结成战略联盟！以后我们研发出来的新成果、新技术，都会拿出来与兵器工业总公司共享，双方共同投资建厂，利益均分，实现双赢！”
　　袁处长眼中笑意愈浓，手指再次点了点桌上的招聘广告，轻笑道：“那么，现在来谈谈这个吧，你们是怎么打算的？为什么会招收这么多与生产无关的人员？有什么企图？”
　　白云天看他表情，知道基本过关了，心头一松，叫起撞天屈来：“我们哪有什么企图！说穿了，还不是地方太远，太过偏僻恶劣，如果不给工人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鬼才愿意到那么荒凉的地方去工作！”
　　这倒也算是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但袁处长老谋深算，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只静静地看着他。
　　白云天也不管他怎么想，只是一个劲地叫苦：“德汶就是一个岛国，比好多非洲国家都穷，除了战乱少点，好多地方还不如非洲。只要知道的人，就没人愿意过去……”
　　袁处长微微点头。
　　这个理由比较充分，即便是想出国的那些人，也是想去富裕的国家，发财享福，谁会愿意去条件恶劣的德汶。
　　“……，德汶就够穷了，力波那鬼地方还更惨。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别说高速公路了，就连水泥路都没有。要翻山到相邻十公里外的其他部族，至少要走一天山路。海上又被包在两个半岛的最里面，极其闭塞，完全是与世隔绝的状态……”
　　与世隔绝……
　　这倒挺不错的，这样去那边从事劳务，也没有机会偷渡到其他国家去了。
　　“……那边没有电，没有自来水，人人都是文盲，我不从国内招工，难道还能指望当地人给我操作设备？”
　　袁处长想着，一群不着片缕的当地人，在钢铁厂忙碌的景象，顿时打了一个冷战。
　　以他们的素质，一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我就琢磨着，国内现在下岗工人那么多，许多家庭都失去了基本生活来源，为了生存，他们大概什么苦都能吃吧，将招聘目标对准他们，成功率更高一些，再说，多多少少也能为国家减轻一些负担，让这些下岗工人家庭，有一条出路，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不是……”白云天絮絮叨叨道。
　　袁处长心中一动，白云天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
　　那么多下岗工人，以现在的经济现状，国家根本没有能力让他们再就业。
　　大量的工人下岗，无数家庭失去了生活来源，为了生存，社会治安急剧恶化，偷窃、抢劫、杀人、强奸等等恶性治安事件频发。
　　面对日益恶化的治安秩序，再次进行一次“严打”的呼声越来越高。
　　或许，在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同时，也需要给大家一个泄压的渠道，熬过眼前的难关，也是一个解决方法。
　　袁处长眼睛微闭，陷入了沉思。


第四百一十一章 如潮来信
　　一辆墨绿色，侧面印着EMS字样的面包车，顺着大路进入了中华制造的地盘。
　　如今的中华制造，规模如同一个小城镇。
　　连绵的厂房、居民区、还有新建的商业区，将原来的总公司包在核心，沿途道路四通八达，再也不是当初一条土路就直达门口的景象了。
　　邮政车轻车熟路地开到总公司门口，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几个穿着没有军衔标识的保卫处人员，快步从门岗走了出来，笑呵呵地掏出香烟，给司机递了过去。
　　“师傅，辛苦你了，下边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双方交接过很多次，早已熟门熟路，司机打开后车厢门，掏出打火机点燃，含糊道：“你们自己提吧。”
　　两个壮实的保卫人员，对着后车厢内几麻袋的邮件画了个圈子：“这些都是？”
　　“都是你们的！”司机抽了口烟，满腔怨气道，“你们这次的招聘可是把我们害苦了！全国的信都往苏城寄，每天都是好几万封！我这只是一部分，待会儿至少还要再跑几趟，才能把所有的邮件给你们全部送完，今天别想再接别的活了。”
　　“您辛苦，您辛苦！”
　　值班的保卫处干部，从岗亭内取出一个信封，塞到他口袋里，轻轻拍了两下。
　　司机脸上的怨气这才消去：“我没事，干的就是送信的活，送哪不是送。关键是分拣处的同事，他们已经累趴三拨了，人人都有很大怨气，现在领导抽谁，都不肯接你们的活了。”
　　“邮政的同志们都辛苦了，我们领导都看在眼里，一定会有所感谢的，请大家再辛苦辛苦，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值班干部委婉地感谢道，顺手将一条软中华，放到了驾驶座上。
　　司机听懂了他话里隐藏的潜台词，满意地点点头。
　　看着车上的麻袋都搬空了，他将烟屁股一弹，关上后车厢，锁好，上车随手将烟放进了维修箱，然后发动汽车，向保卫人员打了个手势，一踩油门，按着原路返回，再去取下趟的邮件。
　　“这可真沉！去总办的路那么远，我们可没力气扛过去！”
　　慢慢一麻袋信，少说也有五六十公斤，几个五大三粗的保卫人员，也只能一次提一袋，将之搬进去。
　　“那就叫一辆车过来。”
　　值班干部回到岗亭，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运输处的电话，让他们派一辆电动车过来，搬运信件。
　　很快，一辆黄色条纹、车身为乳白色的电动平板车就开了过来。
　　保卫人员将信件一代代搬上电动车，值班干部带着两名保卫，跟车来到了新办公大楼。
　　通过大厅公用电话，他打通了人事部：“王部长，又来了一车邮件，我们搬不动。麻烦您派几个人下来，帮我们一起搬上去吧！”
　　电话中，传来港味十足的哀嚎：“我的天啦！早上才送来一车，这又来一车！前天的信，我们都没拆完，昨天的还原封原样放着来不及拆看。今天又来这么多，我们什么时候能处理得完啊！”
　　保卫干部用看好戏的态度，戏谑道：“王部长，你们慢慢整理，不着急。邮政的人说了，这只是一部分，他们那里还有好几车呢，他送完就赶忙往回赶了，说争取今天把信都给我们送过来。”
　　他是航仪厂留用干部，还留着国营企业时的心态，并不怕人事部的人，便是部长也一样。
　　“我XXXX！”
　　王部长忍不住在电话中骂了粗口，大吼道：“不行！我要求公司给我们加派人手，要不然我们忙到年底，都别想把这些信都处理完！你们稍等，我这就让人下来帮你们搬！”
　　“那就谢谢了！”
　　保卫干部道了声谢，肚里偷笑地挂上电话，回到外面，将刚才王部长的反应，说给了两名部下听，惹得他们也是哈哈大笑。
　　“说实在的，这信也真的太多了。广告才登出去三天，我们就已经收了几十麻袋的信。就算一麻袋只有一千封，那也有几万封了，难怪人事部忙得嘴歪眼斜。”一名保卫叼着烟，感叹道。
　　“这算什么多！这两天收到的，只是本市或是附近县市的应聘求职信函。远一点的地方，寄出的信件大概还在路上呢，省外的就更久了。我看一周以后，才是真正的高峰期，估计一天起码就要收到上百麻袋的信！那时候，才是他们真正痛苦的时候！”值班干部笑了声，说道。
　　他的调侃，并没引来其他人的应和，两名保卫人员连同电动车司机，都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望着车上一麻袋一麻袋的信件，表情十分沉重。
　　如此多的求职信函，绝不是中华制造的魅力达到了无边，才会吸引全国如此多的人才，争相投奔。
　　“以前一直待在厂里，从来不知道，现在下岗的人会这么多。这两天已经收了几万封，以后会更多，最后可能会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信送过来，难道国内的经济，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一名三十不到的保卫人员，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很是低沉地说道。
　　他们这些保卫，大多是原来航仪厂留用人员。
　　别说以前，在一个封闭的小环境内，对外界变化不敏感。就是现在，中华制造也基本自成一体，跟外界的交流也非常少。虽然他们经常看报，知道国内的经济现状不太好，可是缺乏感性的认知，并不觉得有多大不了。
　　但当他们看到这一车又一车，一麻袋又一麻袋，送来的求职信函如海一般，他们在最初看热闹的心态过后，也不觉有些发寒。
　　这经济，该差成什么样子了啊！
　　听到他的话，电动车司机有感而发道：“你们是一直待在公司，可能不知道情况。
　　我是后来才辞职过来的，我原来那厂，听说去年底已经彻底破产了，几百号人都没了工作，那才叫凄惨！
　　有本事的，还能去私人企业给别人干，那些没能力的、年纪大一点的，就只好去街上摆摊。年轻的小伙子不少跟了街上的混混，在外面偷鸡摸狗。
　　还有些厂里的女工，为了五块钱就让人又亲又摸，给二十就……，他们的男人知道媳妇儿在做什么，可是为了一家人能活下去，也只好装作不知道，每天都能看到有人在家属宿舍又哭又嚎，砸得满手是血。
　　我们家属宿舍，前两天才有一个工人上吊了，就用皮带，把自己吊在了大门的防盗窗上，遗书上说交不出孩子今年的学费，孩子被学校赶了回来。他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家人，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希望厂里看在他都死了的份上，可怜可怜他们家，多帮帮他们，把孩子的学费交了，别让孩子没有书念，以后没出息——那只有几十块钱啊……”
　　他眼圈忽然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幸亏当初是中华制造合并了我们厂，要不然……”虽然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可是另外那名稍微年轻一两岁的保卫人员，还是不寒而栗地打了个冷战。
　　“是啊，要不是中华制造……”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抬头看着眼前巍峨的办公大楼，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庆幸。


第四百一十二章 真的是没办法啊
　　哒哒哒哒！
　　连馥颖挎着一个街边摊买的塑料包，穿着一件半新的连衣裙，带着浓浓的廉价香水味，目不斜视，尽量用正常的步幅，顺着家属区道路，向大门方向走去。
　　但在她感觉中，路上遇到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看她。黑洞洞的老旧楼房窗户后面，仿佛也有一双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加快步伐，想要尽快逃离。
　　“站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中年人声音，大概是担心引来旁人注意，压低了声音。
　　不大的声音，却让连馥颖身子一震，如遭雷击。
　　她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身后两米远处，那个两鬓已经霜白的中年男子，叫了一声：“爸！”
　　“你要到哪去？”
　　连兵伟望着女儿依旧清秀的面庞，鼻子里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水味，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怒气冲冲地压低嗓音质问道。
　　面对质问，连馥颖表情有些慌张：“我……我跟朋友出去逛街……”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只要说谎就不敢看他。
　　连兵伟心口一阵大痛。
　　“你给我回去，今天不准出去！”他强压住钻心一样的痛楚，为了不惊动宿舍区的其他人，低声命令道。
　　女儿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他说什么就听什么，紧咬着下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让你回家，你没听到吗？”连兵伟怒了，声音也不禁大了一点。
　　“爸，我跟朋友约好了的……”女儿终于开口了，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哀求，一丝决绝。
　　连兵伟心头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火，声音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一样，低声道：“你真的是和朋友出去逛街？”
　　女儿沉默了一下，用力地点点头。
　　“你！”连兵伟看她还在撒谎，愤怒之下，就想给她一巴掌，但手刚抬起来，看着女儿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心头不忍，颤抖着声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跑出去干什么！你不嫌丢人，我和你妈还要脸！”
　　连馥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咬得更用力，一丝殷红，在唇上晕染开来。
　　“怎么出血了！”
　　看到女儿嘴唇上的血迹，连兵伟慌了。
　　从小到大，女儿就是他的宝贝，他的命根子，舍不得打、设不得骂，跌一跤磕破点皮都要抱着孩子痛半天，现在看到血在她唇间一点点散开，他心头所有的怒火，霎时间烟消云散，慌不迭上前一步，用手捧起女儿下巴，就要给她擦去血渍。
　　“别碰我！”
　　女儿像是面对了歹徒一般，惊慌地连连后退，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恶狠狠地吼道。
　　连兵伟傻了，抬起的手凝固在了半空。
　　女儿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对他凶过，他有些不知所措。
　　连馥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连忙收敛了凶狠的表情，又退了半步，转过身，背对着父亲：“爸，我出去一会儿，晚上就回来。”
　　说完，逃似地快步离开。
　　看着女儿越走越快，连兵伟清醒过来，又气又急，大吼一声：“连馥颖，你给我回来！”
　　连馥颖头也不回，脚下越来越快，最后小跑起来。
　　连兵伟再也忍耐不住，拔腿追上去。连馥颖听到后面脚步声，跑得更快了，最后甚至脱掉了高跟鞋，光着脚狂奔起来。
　　家属区的路人，都停下了脚步，向他们看去。
　　连馥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只是向着大门方向拼命狂奔。可是她哪有连兵伟跑得快，还没跑出大门，就被父亲从后面一把抓住她胳膊。
　　“跟我回去！”
　　“不！”
　　“你马上跟我回去，要不我扇你！”
　　“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出去！”
　　“你！”
　　家属区的熟人都围了上来，纷纷劝解。
　　“父女俩，干嘛闹那么凶！”
　　“阿颖，听爸爸的话，他不让你出去，你就先回去。等他气消了，再出去，他总不能关你一辈子吧！”
　　“老连，自己女儿，说说就是了，别动手……”
　　连兵伟被单位熟人围着，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再跟女儿说什么，只能道：“跟我回去！”
　　“不！”女儿依旧倔强。
　　他无法：“那好，我们出去说。”
　　“嗯！”
　　这次女儿没有犟，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出了家属区大门，来到外面马路上。
　　看看路人不多，最近的也有些距离，连兵伟低声道：“你硬要出去，是不是……是不是去干……干……那个……”
　　连馥颖一脸麻木：“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一股怒火，冲天而起。
　　啪！
　　连兵伟再也无法克制，两步转到女儿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从来舍不得动连馥颖一根汗毛的他，狠狠打了她。
　　雪白的肌肤上，一个掌印缓缓浮现出来。
　　“你不要脸！”
　　连馥颖像是被打懵了，手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父亲，像是解脱，又像是委屈，更多的却是绝望，眼泪刷刷地流下来，疯了一样地吼道：“是，我是不要脸，可是你们要脸又有什么用！如果我不出去卖，家里吃什么喝什么，妈妈的药钱哪里来？”
　　连兵伟脸上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抬起手，又想一耳光打过去，却半路就无力地低垂下来。
　　他的身子踉踉跄跄，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倒退数步，无力地靠在一颗行道树上，茫然地望向天空，双眼空洞。
　　两行老泪，无声地流下。
　　“爸！爸！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爸！”女儿被他的样子吓坏了，赶忙跑过来扶住他，哭泣道。
　　“对不起，都是爸爸没有用，没能支撑起这个家，没有能力养活你妈和你，可是，我心好痛啊！”连兵伟愣了半天，猛然泪水飞溅出来，捶胸顿足，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爸，不怪你，你也是没办法……，可是，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啊！妈妈一个月的药钱就要好几百，可是家里是真的没钱了啊，我怎么忍心看着妈妈受苦，我实在是没办法，没办法啊，啊啊啊啊……”
　　父女俩人，抱头痛哭。
　　“闺女，听……爸的……话，这行……这行不能做啊！做了……可是……可是要毁你一辈子的啊！爸妈就你一个女儿，还想看……你穿着……嫁妆，嫁进一个……好人家，生儿……育女，幸……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的啊！”连兵伟泣不成声，涕泪交流地劝道。
　　“爸，我也是没办法，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连馥颖哭得撕心裂肺，双腿一软，就跪倒了父亲面前，抱着他的腿，绝望道：“而且，而且我已经得了脏病，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什么？”
　　想起女儿身上那异常浓郁的香水味，和淡淡的腥臭，以及刚才嘴唇出血，也坚决不让他碰一下的情景，连兵伟脑袋嗡地一下，如遭雷击。
　　一瞬间，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们这一家，还怎么有脸在单位家属区待下去，真的是不想活了啊！


第四百一十三章 背井离乡
　　凌晨四点过，天依然漆黑一片。
　　连兵伟家的灯亮了，十几分钟以后，灯又熄了，随后传来哐地一声，大门关上。
　　两分钟后，三个黑影，背上背着大包小包，从单元门口出来。
　　谁也没有说话，三人摸黑夜行，一路来到家属区门口，敲响了传达室的门。
　　“干啥啊？这才几点？”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看门大爷不满的声音。
　　“徐大爷，麻烦您开开门，我们赶火车。”连兵伟怕吵醒宿舍其他人，捏着嗓子说道。
　　吱！
　　门打开，徐大爷赤膊穿着一件老头衫，透过门缝看到是他们，惊讶道：“连师傅，你们这一家是……”
　　“孩子她姑妈打电话来，让我们过去玩几天，买的火车票是早上四点五十的，所以麻烦徐大爷帮我们开开门。”连兵伟笨拙地掏出一包香烟，讨好地塞到徐大爷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大爷不高兴了，推开他手，回屋取出宿舍大门钥匙，踩着一双拖鞋出来，走到铁门前，打开锁，哗啦啦抽出铁链，拉开上面的小门。
　　“谢谢徐大爷！”连兵伟一家再三感谢，背着编织袋艰难地从小门钻出去。
　　“你们要去玩几天啊？”徐大爷看着他们的背影，好奇地问道。
　　三人站住了，缓缓转过身来。
　　看着身后那熟悉的家属区，那一栋栋老旧，却充满了回忆的楼房，三个人都泪流满面。
　　“你们这是！”徐大爷一惊，感觉有些不对。
　　连兵伟、连馥颖背着沉重的编织袋，冲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什么话都没说，搀着连妻，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之中。
　　徐大爷动也不动，久久地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他们一家，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吧……
　　连家女娃子是干什么的，家属区有一大半人都知道，只是谁都不说。
　　可怜见的。
　　小姑娘小时候是那么的可爱，他还能回忆起，当初家属区一群小孩子拍手、跳绳的场景，一转眼，却物是人非。
　　事实上，像连家这样的，在家属区绝非一个！
　　他轻轻地关上了门，回到传达室，看着桌上那包香烟，他拆开来，掏出一只，点燃，就在黑暗中抽了起来。
　　……
　　呜！
　　汽笛长鸣，火车启动。
　　透过车窗，看着灯火中渐渐后退的站台，全家人又一次哭了起来。
　　“都怪我没用，都是我得了病，拖累了全家，还害了馥颖。早知道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连妻老泪纵横，伤心欲绝。
　　“妈！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让你和爸失望了，我对不起你们！”连馥颖抱着母亲，两人泣不成声。
　　连兵伟脸上犹带泪痕，这次却没有哭。
　　“好了好了，哭啥！周围这么多人，让别人看笑话？！”他用水杯在硬座车厢桌子上用力敲了敲，示意她们母女俩克制一点，别招来旁人围观。
　　早班的火车，车上的人大多还在睡觉，只在刚才两人哭泣时，有人好奇地站起来朝这边探头探脑，瞧了几眼，见没热闹可看，又坐下继续睡觉去了。
　　对过的硬座上，几个一看就是打工仔的青壮或趴或仰靠，还有一人钻到了地板下，和衣而卧，都睡得正香，没有理会这边的状况。
　　看没人关注，连兵伟探过头，低声问道：“你打那针，管用不？”
　　连馥颖苍白的皮肤，泛起几许晕红：“医生说三针见效，另外还给我开了些消炎的药。”
　　“能断根不？”连妻紧张道。
　　连馥颖茫然地摇摇头，凄然道：“我也不知道！”
　　泪水，又涌出了眼眶。
　　连妻紧紧地抱着女儿，不敢大声哭，只是将头贴靠在她肩头，泪水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
　　连兵伟十指死死地掐着大腿，关键处都发白，要很用力才能发出变调的声音，安慰女儿道：“没事！没事的！有啥我们一家扛，不是啥大事，我们能挺过去！”
　　车窗外，灯火辉煌的车站已变成一点微弱的光点，两侧是一栋栋漆黑的楼房，偶尔会有几间房间还亮着灯。
　　远处城市的上空，泛着一圈红光。
　　一家人居住了几十年的城市，正在缓慢而坚决地从他们视线中，彻底地消失。
　　“我们以后就不回来了？”连妻好容易收住了眼泪，不舍地询问道。
　　“谁说的？家里的房子还在呢，怎么可能不回来，我们只是出去几年。等你们的病都治好了，我们也攒了点钱，一家人再回来！”连兵伟抽抽嘴角，勉强笑笑。
　　“其实我们没必要去国外，听说现在在粤省那边，三五百的工作也是很好找的。”连妻还是有些留恋。
　　“不去粤省，听说那边很乱，啥人都有！”
　　连兵伟坚决道：“德汶那边就不一样，那是一个岛。而且看报纸，中华制造是在那边建一个钢铁厂，招的人都是住在一起，有人管理，就像是在我们原来单位一样。周围都是一个单位的人，又有领导管，简单得多。”
　　“爸，我们直接过去，人家肯要？”连馥颖有些担心，觉得老爸这个决定太匆忙了，回信都没有，就一头撞上去了，万一人家不收怎么办。
　　“中华制造那么钢铁厂，这次要的人可多。看他们的招聘广告，除了生产岗位，还有几百个其他的岗位，起码要招几千上万人！”连兵伟第一次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而且其他人都是写信，等回音，我们直接过去，他们总不好赶人吧？就算去不了力波，能在他们公司找一个扫地的活都行——听说他们的工资可高，一个清洁工都有五六百工资！”
　　“这么高？那我们家只要有一个人被录取，就能养活全家了！”连妻听到这么高的工资，惊呼道。
　　连馥颖还是觉得太冒险，但这是老爸做的决定，她又刚犯了错，也不敢质疑，只能听之任之。
　　反正，大不了中华制造不收，再去粤省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连兵伟表情轻松下来，看看女儿，又变得凝重起来，“而且，报纸上都登过好多次了，他们职工医院的水平很高，也许馥颖、不，是你妈，你妈的病肯定能治好……”
　　连馥颖听懂了父亲话里的意思，想到父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自己却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视线又变得模糊起来。
　　“要得！要得！我们就去苏城！”
　　连妻却是大喜，一把搂住女儿，心痛地连声应承。


第四百一十四章 好大一个难民营
　　火车一路东行，车上的人下得少、上得多，很快就变得拥挤起来，到处都是各种包袱、被褥，车厢的空气也变得浑浊起来，汗味、脚臭等混成一片，让人欲呕。
　　中间还过了一次江，继续东行了半天，总算到达了苏城。
　　“前方到站苏城火车站，请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待火车到站，乘务员放下踏板以后，再依次下车，不要拥挤……”
　　车厢广播中，响起了列车播音员的声音。
　　“到站了到站来，快把东西收拾好，行李拿下来！”
　　“老三，动作快点！”
　　“还在吃吃吃！马上就到站了还吃！赶快拿去倒了！”一个带着孩子出来打工的父亲，夺过小孩口中的方便面盒，就朝厕所挤过去，准备丢掉。
　　小孩子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连兵伟一家，愕然地看到，几乎小半个车厢的人，在广播过后都动了起来，飞快地整理着杂物、收拾行装，作出了下车的准备。
　　“没事，没事，应该是到苏城打工的！这两年苏城工业搞得好，工作机会多，他们应该是来打工的。”
　　连兵伟不等妻子女儿询问，就安慰道。
　　连馥颖想想，认可地点点头。
　　粤省是改革开放最早的地方，十几年过去，到处都是港台商人、还有当地乡镇企业开办的成衣厂、纺织厂、玩具厂，用工需求量逐年上升，越来越多的农村打工者，奔赴粤省赚钱补贴家里。
　　打工仔这个词，就是从粤省传到内地的。
　　东海市虽然依然是国内经济第一发达的大城市，但在之前并未得到多少国家扶持，更没有政策上的照顾，发展步伐明显赶不过羊城。
　　甚至又被超越的趋势。
　　这些年，东海一直在内部挖潜、产业调整，加上东海人对外地人的歧视，外来打工者很少。
　　倒是苏城，先后开办了新加坡工业园、计算机工业园两个大型工业园，依托新加坡资本、管理，以及中华制造的技术支持，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国内国外厂商入驻。
　　纯平显像管技术，就先后引来了两家美资、五家日资、三家韩资，以及一家新加坡彩电生产企业入驻。加上给他们做配套的企业，新加坡工业园已经有了数十家企业，吸收本地及外来打工者达十万以上。
　　计算机工业园，则主要是吸收的国内企业，大多为军工企业。他们主要是给中华制造做配套，生产机箱、键盘、鼠标、电源、元器件，以及更初级的塑料、小型冶金、线材、冷却风扇、USB接口等企业，如今也有二三十家之多。
　　不过他们的工人，有很多是原厂分流的下岗工人，主要是自身减负，及为母厂创收。
　　只是照顾到当地政府情绪，吸纳了少量苏城下岗工人，并不接收外地打工者。
　　以两大工业园为依托，加上各种配套、外围工厂，苏城的下岗再就业进行的很顺利，多次受到省委省府的表扬。
　　原来的书记，也成功荣升为副省长，分管工业工作。
　　如今在长三角一带，苏城成为少数扭转经济下滑，并开始快速回升的地区，也成为全国打工者在除粤省之外，又一个打工的目的地之一。
　　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经济亮点，苏城也屡次成为报刊媒体报道的对象，即便是连家，也耳濡目染了不少。
　　所以看到这么多打工者，在这里下车，的确不算奇怪。
　　连兵伟一家人，背上包裹，跟着人流下了车，听着周围南腔北调、但主要是江南口音的交谈声，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终于有了背井离乡的真实感，一时站在站台上，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一家人相互靠拢了一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们对这个陌生城市的恐惧。
　　连到一个国内的陌生城市，他们都感觉如此害怕，能够适应更加遥远的德汶吗？
　　他们不知道。
　　出了火车站，连兵伟连续询问了好几个人，可是他们一家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以及对方的本地话，都让双方无法明白对方在讲什么，完全是鸡同鸭讲。
　　直到找到一位广场维持秩序的警察，连兵伟拿出那份印着中华制造招工广告的报纸，对方才知道了他们的意图。
　　好在对方人挺好，对照着苏城地图，用笔给他们仔细画出了路线，并将沿途换乘的公交线路、站点，也详细圈了出来。
　　千恩万谢，一家人来到附近的公交总站。
　　在站台，他们发现这里有许多人在等待同一辆公交车，看他们随身大包小包的行李，应该是来打工的。不过这些人穿着虽然简朴，但看上去像是城里人，并不是农民工。
　　连兵伟一家有些狐疑，只是他们心中藏着有事，并不想多事，看了两眼就躲到了一边。
　　等车的时候，又来了几个乘客，同样是大包小包、城里人穿着。
　　疑惑间，司机准备发车了。
　　收起满腹疑虑，连兵伟一家随着候车的人群挤上了车，在最后面找了座。
　　和他们一同上车的一群人，在找到位置以后，两个三四十岁的中青年站起来，用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向司机大声道：“师傅，待会儿到了广济南路，麻烦提醒一声，我们要下车！”
　　“知道，知道！是去中华制造是吧？”司机用软软的当地口音普通话，习以为常地回答道。
　　“您知道？”车上许多人都惊喜地叫了起来。
　　“那当然！这些天，每天都有好多人去中华制造，他们都是在广济南路下车，然后换乘217路。你一问我就知道了！”司机笑着发动了公交车，缓缓驶出车站。
　　连兵伟一家坐在最后，听着前面对话，都是一惊。
　　原来这些人，都和他们一样，是去中华制造应聘的下岗职工，难怪穿得还可以，不像是普通的农民工。
　　显然和连兵伟同样想法的人，并非少数。
　　起码车上这二十来人，就差不多有一小半是这样的。
　　连兵伟一家，心中顿生一股紧迫感，对于此行是否能够达成目标，也怀疑了起来。
　　车上颇有几个喜欢交际的，在他们串联下，一行准备去中华制造碰碰运气的人很快就相互认识了，彼此报了来自何方、原来在哪个单位工作等等基本情况。
　　带着抱团取暖的共识，一群陌生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在中途换车的时候，大家彼此相互帮助，分工合作，有些人负责照顾大部队，有人负责问路，有人负责组织，一行人井然有序地顺利换乘了车辆，到达了目的地。
　　但是等众人相互扶老携幼，来到中华制造，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只见视线所及，全是一片片用竹篾、编织袋胡乱拼凑的简陋窝棚。数以千计的将中华制造外面空地全都给占满了，绵延上千米，甚至连宽阔的道路都给截断了。
　　在这个窝棚区活动的成年人、老人、妇女、孩子，粗略一看，就不下数千人。大人普遍麻木，静静地聚集在公司门口，不说不动也不闹，就是眼望着大门。孩子们则天真不识愁滋味，还跑来跑去，嬉戏打闹，将这里当成了游戏的乐园。
　　这整就是一个巨大的难民营！
　　连兵伟等人一阵头皮发麻。


第四百一十五章 对策
　　“你们在干什么？现在外面聚集的人已经有六千多了，把大门完全都给堵上了，搞得我们这里像是一个难民营一样！你们到底有没有做过通盘计划！”
　　总经理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内，杜炜逸坐在上首，阴沉的目光从下方一个个干部脸上看过去，压抑着怒火，低沉地质问道。
　　下方的干部，纷纷低下眼皮，不敢与他对视。
　　“我们派出所，已经紧急会同公司保卫处，抽调了十名干警、三十名协警，以及六十余名保卫处人员，对营地进行了治安巡逻，及时制止了数十起偷盗、抢劫、斗殴等事件，抓捕了十余名犯罪分子，维护了营地的基本秩序。”
　　看到杜炜逸的目光扫过来，其他人又都不说话，派出所所长李卫国硬着头皮说道。
　　保卫处长立即跟上：“是！我们下一步打算对营地进行一次彻底的治理，对人员进行登记造册，设置治安执勤点，实行二十四小时巡逻。”
　　杜炜逸的脸色稍济，但还是不满意：“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这么多人聚集在公司门口，整天无所事事，不光是容易产生恶性治安事件，对公司形象也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我们这里不是非洲难民营！由人力资源部牵头，会同派出所、保卫处、基建处、公司医院，负责解决此事。给你们两个小时，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可行性方案出来，然后立即分派人手，开始执行！”
　　人力资源部的人额头冒汗，他们最近忙得昏天黑地，所有人都动员起来阅读求职信函，给每一人的基本情况输入电脑，填充数据库资料。即便全员动员，整理过的信函也不及送来的十分之一，而且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邮件送到，照这个进度，没三五个月根本整理不完。
　　可是王部长没有勇气当面拒绝，只能用手绢擦着汗水，连声应承下来。
　　……
　　“老连、岳大姐，这边，我们找到一块空地！我已经让其他人过去占住了，你们去找一些木棍、竹子，我们好搭一个窝棚！”麻泽一兴冲冲地从营地里跑出来，向连兵伟等人招着手，一脸兴高采烈。
　　鉴于营地混乱的情况，众人决定暂时不分开，依旧聚集在一起行动。
　　毕竟大家一路过来，相互之间多少熟悉一些，路上也有过彼此照应分工，相对来说更可靠一点。
　　他们这伙人共有二十一人。
　　像连兵伟这样不管不顾，全家都过来的有两户，一共七人。夫妻、父子搭伴、父女的有四对，还有六个人则是单身过来看看情况。
　　搭档过来的，都是家里还有一个人在工作，虽然支撑家庭也很艰难，但终究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在确定这边情况之前，他们不敢放弃现在的工作，跟家人一起过来。
　　单身过来的，则多是抱着闯荡的想法，想出来挣大钱。
　　对他们来说，中华制造这里并非必选项，合则留、不合则去，反正沿海一带打工的机会很多，又不是非这里不可。
　　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随着主动性、口才、分析领导能力，总会有人高出其他人一头，成为主导者，从而让其他人愿意听从他的意见安排行事。
　　曾在东北某市某个中型国企中，当过工会干部的麻泽一就是其一。一路上凭借着干部的气质、较为顺畅的沟通交流能力、遇事后的分析判断能力，并且主动站出来指挥众人互帮互助，公平合理地分派任务，很快赢得了其他人的信任，成为了这个临时小团体的领导者。
　　而众人的信任，又激起了麻泽一的工作热情，让他仿佛有重新回到企业当一名工会干部的感觉，干劲更足，做事更加积极。
　　刚才就是他，安排拖家带口的连兵伟，以及带着女儿过来的岳梅，让他们两人留守，负责照看老弱病残，其他身强力壮的中青年则跟他一起，两人一队，分头在营地里寻找可以安营扎寨的空地。
　　“这里哪有木棍、纸板啊，都被别人捡光了！”岳梅有些不想动，推脱道。
　　麻泽一不悦之色一现即逝，笑道：“那行，岳大姐，您先带着大伙儿过去把空地站住。然后我再领其他人出去找。”
　　岳梅讪讪点头。
　　连兵伟赶忙道：“来的路上，我看见东北边的小山上有竹子，也有不少的树，我们可以去折一些过来。就是纸板、篾片、编织袋什么的不好找……”
　　麻泽一高兴地一拍连兵伟肩膀：“行啊，老连你立大功了！搭窝棚的纸板已经有了，我刚才问过负责治安的派出所干警，他们说几个分厂有不少的包装箱，到时候可以给我们送点过来，另外再给我们送点铁丝用来固定。只要有了木棍，我们就可以搭个结实的窝棚，到时候地下垫厚实一点，大家被子盖厚一点，不比住在屋子里差！”
　　“那好，我们这就带上东西去空地，跟着我就带大家过去折点树枝、柱子。”连兵伟乐呵呵地说道。
　　这可比他刚开始预计的情况好多了。
　　就像麻泽一说的，有纸板、铁丝，只要再找来支撑物，就能搭一个不错的窝棚。地上再多垫几层纸板，这个天足够了。
　　众人拾掇起各自的行李，麻泽一也来帮忙，肩扛手提拿了三卷被盖，就准备往他找好的空地去。
　　就在这时，远处营地里响起了一片喧闹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不少住在窝棚里的人都跑了出来，高兴地又叫又跳。声音由远及近，向这边而来，涌出窝棚的人也越来越多。
　　众人正在狐疑间，就看到一辆架着电喇叭的平板电动车，顺着营地留出的通道缓缓驶来，喇叭中传来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请大家注意了，公司鉴于前来的人员数量众多，露天居住不便，正在相邻的河心岛上，紧急搭建活动板房，第一批五十间无地基临时板房今天就能搭好，我们将安排带老人、小孩的家庭优先入住。第二批两百间因为要涉及打地基，时间稍长一点，预计三天能完工，后面我们还会源源不断搭建更多的板房提供给大家居住，到时候各位就不用再挤在简陋的窝棚里了。
　　另外，对于已经到来的人员，公司将组织职工医院免费为大家体检。若是感觉不适，或是生病的，请尽快联系我们，我们将安排病患接受医生诊治，以免延误病情。对于病情严重者，将立即入院接受更加详细的治疗……”
　　啪！
　　连兵伟手上提着的行李掉在了地上。
　　宣传车还在缓缓行驶，反复播放通知，但他已经听不见了，脑子里始终回荡着“我们将安排病患立即接受治疗”这句话。
　　他转过头，看着女儿，再转向妻子，看到她脸上同样惊喜的神情，一时欢喜得心脏都快爆炸开来了！
　　他二话不说，立即一手抓着女儿，一手扶着妻子，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拿，就直奔宣传车跑去。
　　身后传来麻泽一的呼唤声，可他眼睛里只有宣传车，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希望
　　连兵伟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搀着妻子，来到营地入口。
　　这里并排搭起了几个简易板房，侧面印着醒目的红十字标志，板房前站着十来个护士。二十来个身穿带有中华制造制服的保卫人员站在板房前，维持着秩序。
　　一辆装满长凳的卡车，停在不远处，护士从上面卸下长凳，在板房旁布置了一个临时休息区。
　　连兵伟听到广播就过来了，可还有人比他动作还快，已经有好几十名前来应聘的人员，已经先他一步赶到了这里，正吵吵嚷嚷着向保卫人员询问情况，有些性急的已经要往板房内钻，病人、家属与阻挡他们进去的保卫人员挤作一团。
　　在他后面，还有更多的人扶老携幼，向这边赶。
　　“大家不要拥挤！你们这样挤，只会耽误接受检查的时间！病患请在休息区等待，病人家属过来吗，在临时诊所前排成队伍，当轮到自己时，再与病患一起进入诊室！”
　　一名带队的保卫处干部，见到保卫们被推得东倒西歪，赶忙抓起电喇叭，大声喊道。
　　在保卫人员的协调下，现场秩序总算恢复，众人按捺住心头的焦急，在几间板房前排成了数条队伍。
　　人员一分流，拥挤的现象顿时不再，病人及家属开始陆续进入到临时诊室开始检查。
　　连兵伟也让妻子女儿过去休息，自己抢着排到了一条队伍后面。
　　临时诊室没有安装门板，他可以看到里面放了一张桌子作为诊台，诊台后坐着一名穿着白大褂医生。
　　诊台前，放了三把椅子，供病人及家属坐。
　　第一批进去的人，才坐下说了几句话，最后，医生低头在处方签上写了几个字，撕下处方签交给对方，就请他出去了，总用时还不到三分钟！
　　下一名叫过家人，进到了房间。
　　“这么快，有没有用心看病，莫不是在敷衍我们哦？”他前面排队的病人家属，用浓重的蜀地口音狐疑道。
　　连兵伟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他没有说出口。
　　拿上处方签的病人和家属从临时诊室出来，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护士那边，在她们的安排下坐了下来。
　　就在众人一片猜测中，两辆加长的电动车从中华制造公司门口开了出来，到近旁停了下来。
　　那两名病人和家属，在护士的引导下，坐上了电动车。
　　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临时诊室并不是真正看病的地方，安排的医生只是听取病人诉说，再根据病情分别安排他们到相应的科室看病。
　　各个房间的速度都很快，相继拿到了对应的看病科室，然后陆续出来，坐上了电动车。
　　一车人满，立即驶入公司，再出来的人，则被引导到另一辆等待的电动车上。
　　知晓了流程，大家不再急躁，队伍中迅速安静了下来。
　　只是询问大致病情，由医生出具看病处方签，处理起来速度极快，十来分钟，就轮到了连兵伟。
　　他叫过妻子、女儿，进入了房间。
　　“坐，不要紧张，你们谁是病人、谁是家属？”医生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估计是才从医科学校毕业，说话很和气。
　　“我是家属，他们都是病人！”连兵伟连忙答道。
　　“哦？两个都是？”年轻医生表情认真起来，询问道，“她们都是什么情况？”
　　“这是我爱人，她有很严重的糖尿病，每天都要打胰岛素……”连兵伟想了想，又忍不住诉苦道，“她每天都要打32个单位，一个月要用两瓶半。进口胰岛一瓶就要好几十，我们用不起，只能用国产的动物胰岛，就这一个月也要四、五十。因为胰岛素打多了，又造成她血糖太低，最低的时候降到过三点几，人都晕过去了，赶紧把她送去医院。现在是一面要打胰岛素降血糖，一边又要经常复查是不是血糖过低，我们工作的厂子破产，一家人全都下岗，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都是我拖累了你们……”长期注射胰岛素，身形有些发胖的妻子难过地自责道。
　　“你说的什么话，你是我老婆，只要我还活着，就要管你！”连兵伟涨红了脸道。
　　年轻医生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之色，轻声安慰道：“没事，如果你们加入我们公司，职工医疗费公司全包，家属也能报一半，可以大大降低你们的负担。另外也可以不必持续打胰岛素的，国外有治疗糖尿病的药，管效时间要长些，吃一次可以管八小时……”
　　“你说的是二甲双弧片吧，那个太贵了，一盒就要八十多块，只够十天的量，我们可吃不起！”连兵伟连连摇头。
　　他当然希望给妻子用进口药。
　　胰岛素虽然可以暂时平衡人体胰岛需求，但是它入胃就会分解，所以不能口服，只能注射。而注射也只会在很短时间起效，每过一两个小时就要重新注射，每次注入微量药剂。
　　因为这个原因，许多糖尿病患者及家属，都练就了一手注射技艺，手比不少护士还要稳。
　　可这也不是办法。
　　胰岛素注射时间长了，人会发胖，还会诱发低血糖。而且自己在家注射，由于针头重复使用、消毒不严、保管不当等原因，很容易在注射时造成感染，带来严重后果。
　　二甲双弧片就好多了，可以口服，没有注射的麻烦和痛苦，一次就能管八个小时，非常方便。
　　但是它太贵了！
　　对他们这个家庭而言，这是一笔无法承担的昂贵开支，根本承受不了！
　　年轻医生笑了：“二甲双弧都发明几十年了，它的专利早就过期了。以前医生向你们推荐的进口药，是国外制药企业以它为基础，研发的缓慢溶解型缓释药片。我们医院也在进行缓释药剂的研究，已经在实验室少量制备出来了效果很好的缓释型二甲双弧片，价格很便宜。就算是用进口药，如果公司录用你们，哪怕只有一个人，家属的医疗费用也能报一半！”
　　“真的！”
　　连兵伟一家闻听大喜，他妻子更是喜极而泣，这种隔一两个小时就打一次针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不说药费是一笔极大的开支，就是她自己也受不了。
　　“当然是真的。”年轻医生强调道，然后低头写了处方签，交给连兵伟，“待会儿你们坐外面的电动车，他会送你们去职工医院，你到内分泌科，那边还会详细询问你们病情。”
　　说完，他转向连馥颖，和蔼地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
　　听到他问，原本因为母亲病情有了希望而兴奋红润的连馥颖，脸刷一下白了，没有一点血色。
　　连兵伟两口子还没意味到，只是感到羞愧，但是医生先还带着笑意，渐渐从她闪躲的眼神，苍白的脸色，迅速察觉到什么。
　　他的表情，微微凝重起来。


第四百一十七章 美国来客
　　在连兵伟等人接受问诊的时候，一辆俗称为子弹头的丰田大霸王豪华商务车，正在一辆鸣着警笛的警车开道下，向着中华制造风驰电掣而来。
　　车上所有乘员，全都是白人。
　　“亲爱的，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在第二排的舒适座椅内，一名三十来岁的白人女性，环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温柔地问道。
　　小女孩很漂亮，略微有些卷曲的金色短发，长长的睫毛让蓝色的眼睛显得有些朦胧，面部轮廓精致得就像是一个芭比娃娃，唯有肤色显出不正常的白色，如纸一样，清晰地暴露出皮肤下的血管，看上去很是惹人怜惜。
　　“妈妈，我感觉很好。”小女孩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轻声回应道。
　　她在说话时，身体却轻轻打了个寒噤。
　　明明外面的温度高达三十一二度，车内还开着暖气，她却像是很冷一样。
　　中年女性痛惜地抱紧了女儿，温言安慰道：“朱蒂，我们很快就到了，你再忍耐一下，妈妈一定会治好你的病，让你和其他小孩一样，正常地玩耍、上学、长大、嫁人！”
　　“好的，妈妈，你别难过，我没事的。”小女孩懂事地深处苍白的手，抚摸了一下母亲的脸，反过来安慰道。
　　“我知道，你坐了这么久飞机，一定挺累了，先睡一会儿吧，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到了。”中年女性柔声说道。
　　“好的，妈妈！”朱蒂轻轻打了哈欠，长途的飞行，也确实让她感到有些疲倦，便听话地闭上了眼，在母亲的怀抱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中年女性怜惜地松开了一点手，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抬起头，压低声音，对副驾驶座位上的中年男性问道：“布洛克先生，请问我们还有多长时间能到？”
　　“伊莲娜女士，从临海到苏城只有六十五英里，我们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中年男性回过头，脸上带着温和地笑容，轻声回答道。
　　仪表盘上，时速显示为一百八十公里，并且还在攀升。
　　“他们真的能救我女儿的命吗？”听说很快就到，伊莲娜稍微放松了些，但还是忧虑地问道。
　　布洛克安慰道：“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这家中国公司的确开发出了人体器官克隆的技术。并且我们出发前，已经通过驻临海大使馆，向中国方面提出了申请，所以您放心，等到了中华制造，可爱的朱蒂很快就会好起来。”
　　“感谢上帝，看着朱蒂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伊莲娜捂住嘴，眼睛中闪烁着泪花。
　　布洛克安慰了几句，便坐正了身子，望向窗外的高速公路，若有所思。
　　他作为基金会的代表，出资并陪同伊莲娜飞来中国，可不仅仅是为了帮助她们，而是肩负着更加重要的使命。
　　可以说，朱蒂就是他们在申请求助的数百名患者中，精心挑选出来，希望用她的年幼、柔弱、可爱，来博取中国人的同情心，更好地协助他完成使命。
　　至于救人……
　　那才是附带的，能成最好，不行也没有关系！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
　　……
　　刚刚建成通车的高速公路，路况很好，又有警车开道，其他车辆纷纷避让。商务车速度一直维持在二百一、二上下，只用了二十七分钟，就赶到了苏城。
　　车队没有进城，一辆苏城当地警车加了进来，娴熟地绕城而过，从南边操近路，直接抵达了中华制造。
　　但一个简陋破烂的营地，挡住了车队的去路，车队被迫停了下来。
　　“这里发生什么了？是有人在示威吗？”伊莲娜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如同美国流浪汉营地一样的场景，有些惊讶地问道。
　　她以为，这些人是和美国一样的动物、环保之类人士，跑来中华制造门口示威。
　　“谁知道！”布洛克耸耸肩，无所谓地回答道。
　　其他人也和伊莲娜一样，好奇地打开车窗，探头向外望去，有几个干脆下了车，试图靠近观察。
　　虽然中国对外开放已经十多年，但在美国的新闻报道中，依然是过去的老样子。在大多数美国人的印象中，这仍然是一个封闭、严肃，甚至恐怖的国家。
　　随行而来的这些人，不少人还以为中国人依旧穿着绿军装或是长袍马褂、剃着阴阳头、脑后留着辫子。当飞机降落在虹桥国际机场，看到现代化城市建筑，来来去去和美国人无异的中国人，他们很是失望。
　　看到眼前破烂的营地，他们反而高兴起来，纷纷拿出了照相机，对着营地一阵乱拍。
　　这才是符合他们想象中的那个中国！
　　有些人还在打赌猜测，这到底是流浪汉的营地，还是集中营。
　　听到警笛声，营地里出来一群人，朝车队走来。
　　前方的本地警车上下来两名警察，随同过来的临海警车上，也下来一名外事局的干部，向人群走去。
　　布洛克也示意一名随员跟过去。
　　双方交谈了几句，各自分开。布洛克派过去的随员，听外事局干部解释之后，小跑过来说道：“先生，这家公司前不久刚刚刊登了全国性的招聘广告。这些人是递了招聘信件，等不及通知的求职者，于是从各地跑来，聚集在了公司门口等待消息。中华制造已经准备在另外的地方搭建帐篷、简易板房，以临时安置他们。”
　　听到这个解释，其他人都很失望。
　　中华制造方面很快出动了保卫人员，维持秩序，车队再次启动，缓缓驶入营地。
　　“这些都是求职者？”伊莲娜震惊地看着外面破破烂烂的简陋窝棚。
　　“准确地说，他们是失业者！”布洛克毫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纠正道，“听说中国的经济现在遇到了大问题，数以万计的企业破产倒闭，很多人都失去了原有的工作，为了生计而挣扎。”
　　“他们真可怜！”看着外面，一个个黄皮肤的身影，伊莲娜捂住了嘴，眼中泪花涌动。
　　虽然美国也有失业问题，无家可归者随处可见，但也没有这么多。
　　“是啊，他们真可怜！”
　　布洛克扫视着营地里一双双看向车队，好奇的眼睛，冷漠地回应道。


第四百一十八章 基金会
　　在中华制造保卫人员的协助下，车队顺利进入公司。
　　与外面乱糟糟的景象截然不同，公司里面非常整洁干净，正中一条可容七八辆汽车并排行驶的宽阔大道。前行数十米则是一个圆形的喷水池。
　　喷水池后方，一栋数十层的玻璃幕墙大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印有方块字的标识，就从上到下，镶嵌在幕墙上。
　　很明显，那就是中华制造的总部行政大楼。
　　道路两侧是长条状的花园，里面有许多露天的座位，可以看见有许多穿着体面的人在里面憩息、下棋。花草树木掩映之间，还有几个小小的中式亭阁。
　　一条人工修筑的小溪贯穿花园，小溪的底部铺满了一颗颗红色、白色、黑色的鹅卵石，还人为增加了一些落差断层，当水流过的时候，发出叮叮咚咚的潺潺水声。
　　从水的流向判断，大道下方有一条暗渠，将两边的溪水贯通，形成活水。
　　很可能喷泉也与溪水连通，这才能解释为什么喷水池始终没有漫出来，并且也为溪水的流动，提供了动力。
　　一条玻璃幕墙的木质走廊，与溪水并行。
　　走廊两侧有供人休息的条状座椅，有不少小孩在爷爷奶奶的看护下，隔着玻璃幕墙，看着溪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吵闹个不停。
　　数栋形似蝴蝶振翅的漂亮公寓沿着公司围墙而建，构成外围建筑。
　　隔着郁郁葱葱的花园，两栋二十余层的大厦与蝶式公寓楼相对而立，对称地分列在大道两旁。
　　大厦与带状花园还有六十来米的距离，形成了一个长长的广场。大厦底层裙楼，鳞次栉比地开设着各种装修风格的店铺，将这个长长的广场变成了商业街。
　　茶馆、咖啡店门外的空地上，立着数把遮阳伞，有几桌人正在外面喝着咖啡，悠闲地聊着天。
　　两栋大厦的正面，似乎是商场的入口，可以看到有很多人推着购物车进进出出。
　　从他们购买的物品，布洛克等人判断出，左侧的商场应该是售卖食品、服装、日用品的超市，而右侧商场，则主要是销售各种电子类消费品。
　　不管是在公寓中进出的居民，还是在花园中休憩的人，或是带着孙儿孙女在玻璃长廊中看鱼的老人，亦或是在商业街闲逛的休闲者、遮阳伞下悠闲品茗的顾客、商场出入的购物者，身上的穿着都更加整洁体面，脸上的神色也更加轻松、愉悦。
　　墙内墙外，完全是两重天。
　　在进来时，布洛克等人发现在公司大门的入口处，有数栋印着红十字的临时板房，正在为前来应聘的人看病。
　　他们还注意到，看病的医生护士，并未向病人收费。
　　难道他们竟然是无偿为这些人看病？
　　并且当他们进入公司时，正好有一辆坐满了病人的游览车，与他们一同进来。
　　电动车的启动速度很快，这边才点着火，电动车已经窜了出去，抢到了车队前头，轻快地扬长而去。
　　车队紧跟着电动车，绕过喷水池，就看到电动车驶入了左侧一片建筑。
　　虽然入口处只有中文，但鲜明的红十字标识，还是清楚地点出了它的用途。
　　这里就是医院！
　　医院的大门不算太宽，两辆警车，一辆丰田大霸王，缓缓驶入了医院，跟在电动车后面，停到了明显是门诊大楼的台阶前。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人，等在了台阶上。
　　布洛克等人从车上下来，朝他们走去。两辆警车上抢前走了过去。一行陪同的临海外事局人员，脸色不太好看地冲着那几个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对方也回了两句，外事陪同人员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不好看起来。
　　“他们在说什么？”布洛克拉过了基金会自己的翻译，低声问道。
　　翻译皱着眉头，低声道：“那名政府人员，对中华制造的高层，还有医院主管没有到公司外面迎接表示不满，质问他们知不知道这是外事任务，来的都是很重要的外国友人，要求公司的高层赶快过来……”
　　布洛克饶有兴味道：“对方拒绝了？”
　　翻译耸耸肩：“医院方面说，他们不知道什么外事任务。中华制造就是外资公司，与前来就诊的外国病人地位是相等的，不存在谁高谁低。他作为医院院长，与公关部主任、主治大夫一起到门诊大楼入口台阶迎接，已经代表了他们的善意，看来想要通过中国政府施压的手段，并没有效。”
　　他快速说明道。
　　布洛克眉头也是一皱。
　　经过这些年，中华制造已经不再神秘，它虽然披的是外资企业的皮，但真正的核心人物，却是一名叫白云天的天才科学家。公司的决策、研发、生产，全是在他带领下完成，那个香港银行家的公子，只是他用来获得外资身份的手段而已。
　　它其实是一家彻头彻尾的中国本土公司。
　　基金会为这次动作，事前做了周密调查和安排，到临海后通知外事部门，既是中方的要求，也是他们所乐见。
　　就他们所知，中方为了表示热情好客，很多时候对外国人士都会给予超规格接待。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外方提出一些不太合理的要求，他们也会尽力给予满足。
　　因此，利用政府部门对中华制造施压，以达到他们的目标，也是手段之一。
　　然而没想到一开始就碰了钉子，对方显然不吃这一套。
　　布洛克微微沉吟了一下：“中华制造背后依靠的是军方，对于外交系统并不买账，这是有可能的。既然这样，我们先不要激怒对方，还是从正常路线着手，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好，那我去劝阻那名官员。”翻译快步上前，在外事人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将犹自愤愤不平的他拉到了一边。
　　布洛克陪着伊莲娜、朱蒂，缓步上前。
　　外事局的翻译，也跟了过来。
　　“您好，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是朱蒂，伊莲娜女士是她的母亲与监护人。我是负责这次医疗援助的海德金森基金会代表，詹姆-布洛克。另外，我身边这位是我们基金会的法律顾问科雷博士，以及我们的医疗顾问、著名肾脏外科专家丹可斯博士！很高兴这次与中华制造一起，共同完成这次慈善医疗援助！”
　　他走上台阶，露出真诚的笑容，向对方伸出了手。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反差
　　限于原来航仪厂的占地面积，新建的职工医院规模并不大，重新规划后，也就一千来平。
　　进入医院大门，是一个很小的广场，停放着救护车之类工作用车。
　　广场之后，就是一栋不算高大的五层门诊楼。由于医院太小，门诊楼右侧已经抵到了围墙边，与墙体相连，左侧还要留出一条二十来米的通道，以便救护车辆进入到医院后部。
　　门诊楼后方，是另一栋五层建筑，分别作为了科研及行政使用。
　　由于地块西北角被消防所占据，因此医院用地并不规则，呈L型，这个L型的下端，则用作了住院部使用。
　　这看起来就是一座袖珍医院，所有的建筑都非常紧凑。
　　平时医院没有多少病患，看起来还不是特别拥挤。但今天从营地一拨拨送来病患，很快就突破了两三百人，让这个小小的职工医院变得人声嘈杂，医生护士们也难得的忙碌了起来。
　　不过小归小，建筑的风格还是非常现代。
　　医院内部的布局，也极其符合现代化的医院需求，部分辅助设施就连丹可斯博士也是连连点头。
　　入口处一排刷卡式自助显示屏，更是让这些美国来客眼前一亮，为之赞叹。
　　其他诸如LED屏幕、便捷的医院内部网络、一卡式就诊服务、电脑排号、自行式推车等等各种自动化设施，更是让他们看得眼花缭乱，瞠目结舌，仿似身处未来。
　　这样先进的设备，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美国，也才刚刚开始摸索，并没有将其整合起来，形成一套完善的医院系统，更别谈普及了。
　　看到医院内，种种超出想象的先进设备，原本对这趟行程还有些疑虑的伊莲娜，忧愁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对此行的结果充满了希望。
　　见到之前还有些漫不经心，甚至是有些傲慢自大的美国人，脸上纷纷露出惊讶，乃至震惊之色，游锦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不让他们亲眼看看医院的环境、设施，他们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虽然这只是中华制造的职工医院，但论设备的先进，丝毫不比欧美的大医院差多少。并且在设备有限公司的帮助下，不断更新着各种各样让他也为之咂舌的医疗设备，其先进程度说不定还超过了欧美！
　　不过在为医院设备的先进程度而自豪同时，他内心也深深叹了口气。
　　职工医院的医生、护士，毕竟都是招聘而来。他们中，不乏有个别能力突出之人，只因对单位人事斗争、管理制度不满，愤而离开，投奔中华制造。但大多数医护人员，在原来单位仅是普通一员，水准有限。
　　哪怕医院开展了一系列再培训、科研课题，让他们的能力有所提升，但比起国内首都、临海、花城等地大医院的医护水平，还远有不如，就更别提和全球最顶尖的欧美相比了。
　　相对较弱的能力，与医院越来越好的先进设备，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通过内部培训锻炼、进修，并且不断吸纳优秀人才，才能逐渐提升整个医院的医疗水平，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这里是放射科，装备有X光机、CT扫描机，可以获取普通CT影像和增强型影像，影像效果更佳清晰……”
　　“这是我们的核磁共振室，可以进行头部及全身的核磁共振扫描，掌握更加准确的病症信息……”
　　“这是放射治疗室，装备有深部X光治疗机、钴60治疗机，还有各种同位素治疗机……”
　　“这是伽马刀手术室，可以进行伽马刀手术治疗……”
　　“这是微创手术室，装备有最新的纤维内窥镜、探头、激光手术刀，可以进行数十种体内微创手术……”
　　“这是我们的病理分析中心，装备有目前最先进的血液分离、筛选、检测、电脑设备，以及生化、免疫分析仪，可以进行各种生理变化的数据分析、归档，并将数据实时传送到主治医生的电脑上，以供作出诊治判断……”
　　游锦带着这些特殊的客人，在整个医院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遍，将配备的各种先进设备，一一介绍给他们。
　　听着翻译的叙述，众人对职工医院的硬件水平更加充满了信心，伊莲娜脸上的笑容愈浓。随行的医疗顾问丹可斯博士不断地点头，连挑大拇指，感叹职工医院的硬件水平之高，比美国的许多大医院还要齐备，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确实是一个规模很小的袖珍医院，但其内涵，一点不比许多欧美的大医院差！
　　参观完，游锦带着客人，就准备返回肾脏外科，对朱蒂进行初次会诊。
　　“游院长，我们怎么没看到器官克隆设备？您是不是带我们去参观一下，以便让伊莲娜女士能够安心？”布洛克赶忙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提醒道。
　　伊莲娜也连忙点头，充满期盼地看向游锦。
　　“这个……”游锦犹豫道，“克隆中心是我们最重要的地方，保密权限极高，并不适合请外人参观。”
　　布洛克意味深长地与其他人对视了一眼，笑道：“我们只是看看生长状态的器官，主要是给伊莲娜女士信心。我想光是在外面看看，应该不会泄密吧？”
　　游锦想想也是，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一行人满怀期待地从门诊大楼出来，来到了后面的行政楼。
　　行政楼的建筑格局，大致与门诊楼相同，不过一楼大厅缩小了许多，只剩下一个正常的进出通道，扩大了行政楼的办公室数量。
　　除了行政人员上下的楼梯，一到三层的两侧过道，都安装了强化玻璃门，并有保卫人员把守，没有进出资格的人，根本无法进入，保密措施非常严格。
　　游锦即便有院长身份，也不能随便带他们进入实验室。
　　他在大厅自助机上刷卡，提出了申请。好在他的权限较高，申请第一时间就被提交到了白云天那里。
　　等待了不到一分钟，自助机上就显示出，申请获得了通过，可以颁发给布洛克等人临时出入卡。但是参观的人数被限定为五人，除了病人朱蒂、她母亲伊莲娜、基金会代表布洛克、医疗顾问丹可斯，还可以再安排一人进入参观。
　　而且参观的地点，也被严格限定为克隆器官生长室，不允许擅自闯入其他实验室，并且需要交出手机、寻呼机、笔记本电脑、硬盘等等任何电子设备，检查后方能进入。
　　参观的时间，也被限定为一刻钟。
　　面对苛刻的条件，布洛克等人以目相对，只能无奈接受，不然他们就要被拒之门外。
　　也因为如此森严的限制，让他们对于这个神秘的克隆中心，是越来越好奇了。


第四百二十章 近距离观察的……良机？
　　由于限定了五人，而中华制造又没有为他们安排翻译。为了沟通方便，除了伊莲娜母女、布洛克、丹可斯，只能再让基金会自己的翻译一同进去。
　　而克雷博士等法律顾问，以及基金会其他随行人员，包括临海外事局的陪同人员，都不得不听从安排，到行政楼会议室休息，等待。
　　领到了临时通行卡，并挂在胸口，交出了随身的所有电子物品，一行人随同游锦，在两名警卫的陪同下来到了二楼，这就是那个让全世界生物学界都投以关注目光的克隆中心。
　　经过了一番堪称苛刻的检查，留下了指纹、正侧面像、虹膜身份资料之后，众人才被获准进入。
　　而且只是一侧。
　　长长的走廊内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视线一览无遗，可以看到走廊尽头。头上每隔两步就有一盏灯，将通道内照得亮如白昼。
　　两侧墙壁上方，倾斜的探头，保证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方位监控。
　　上方是硬邦邦的楼板，没有供詹姆斯邦德之类特工藏身、潜入的秘密通道。
　　布洛克推了推眼镜，摸着镜框边缘微微的凸起，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笑意。
　　美国的科技手段之发达，可不是中国人可以想象！
　　交出了手机、照相机什么的，不算什么，只要没有没收他这副眼镜，就足够了！
　　游锦带路，两名保卫押尾，半是保护、半是监视地跟随着众人穿过走廊，来到了一扇玻璃门前。
　　一路过来，布洛克注意到走廊两侧有多扇玻璃门，显然这些都是实验室。只可惜实验室虽然是玻璃门，却是单向透明，走廊的光可以透入实验室，提供照明和让里面的人看到外面动向，但外面的人却无法窥探内部的情况。
　　外面挂着的标识，也只有一号实验室、二号实验室等字眼，完全无法依次判断猜测的空间。
　　唯有他们面前这间实验室，根据翻译，知道是克隆器官培育室。
　　玻璃门侧，有一个刷卡器，游锦取下胸卡，刷过了卡，只听“嘀”一声轻响，玻璃门上方的红灯变为绿灯。
　　游锦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终于可以一窥究竟了！
　　布洛克压住心头的激动，扶了扶鼻端的金丝边眼镜，请伊莲娜母女先进去之后，才与丹可斯博士一道，略为加快脚步，走进了这间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实验室。
　　但是刚一进去，他假作推眼镜，按在拍照开关上的手，就凝住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
　　整个房间内，四周全部是银白色的隔离板，从地板一直连到了楼顶，隔出了一个纵深不到两米、左右宽约五米，空荡荡的狭长空间。
　　看上去，就如同监狱的探视间！
　　可探视间，起码还有一把座椅供家属坐，这里却连座椅都没有，所有人都只能站着。
　　所有他们想要知道，如何维持器官定向生长的秘密，全部被这道隔板，挡在后面，唯能听到隔板后方，轻微的电机运转的嗡嗡声、液体流动的汩汩声，和机械开合的声响。
　　可供他们观察的，唯有正对着入口，开出的小窗口，显露出来的一个柱状玻璃罐！
　　中华制造的保密措施，太严密了，没给他们留出一点可供窃取、分析的余地！
　　布洛克与丹可斯博士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倒是伊莲娜，一下就被这个玻璃罐吸引了视线，兴奋地贴到了面前，激动地观察着里面正在培育生长的克隆器官，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
　　“妈妈，这是什么，看上去好恶心！”朱蒂看着玻璃罐中的器官，嫌弃地说道。
　　“宝贝，这就是能救你命的东西！”伊莲娜一点也不对各种微微搏动的血管、神经组织感到恶心，反而是容光焕发，贪婪地看着浸泡在液体中，体积并不大的一对器官，开心地笑着。
　　“可是怎么这么脏，他们都不换水吗？”朱蒂看了一眼，发现液体很是浑浊，还有不少的悬浮物，噘着嘴说道。
　　听到她们谈话，丹可斯博士也靠了过来，认真看了一下，笑着给她科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液体应该是模拟了人体内的生长环境，你所看到的漂浮物，应该是各种微生物。”
　　“它是活的吗？”朱蒂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当然是活的，而且是用你身上的细胞，培育出来的、完好无损的肾脏！宝贝，有了它，你以后就能像其他孩子们一样，唱歌跳舞，去屋外玩，也可以上学了！”伊莲娜满是欣喜的笑容，眼眶中泪水夺眶而出，语速很快地激动道。
　　“真的？”朱蒂一下瞪大了眼睛，兴奋道，“我以后不用再待在医院病床上了？也不用再每天打针了？不用隔几天，就把血抽出来，洗一遍再输回来了？我可以和丹尼他们一起玩吗？可以养一条小狗吗？”
　　“可以，可以，只要手术成功，你想做的，以后都可以！”伊莲娜再也忍不住心头激动，拥着女儿，轻声抽泣起来。
　　朱蒂毕竟还小，虽然懂事，却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赶忙回抱住妈妈，笨拙地帮她擦着眼泪说道：“妈妈，你怎么哭了？要不然，我以后还是乖乖地在病床上陪你，就算是痛我也不哭了，也会乖乖地去抽血。另外……，另外，我也不要去和丹尼他们玩，也不养小狗狗了，你别哭了，好吗？”
　　经过翻译，游锦听懂了她们交谈的内容，笑眯眯地摸着朱蒂柔软的头发道：“小朋友，你妈妈之所以，不是因为你不乖，而是她太高兴了。”
　　翻译脸上带着笑容，轻声将他的话，翻译给两人。
　　“怎么会？我高兴了就会笑，不会哭的！”朱蒂难以理解。
　　听到她满是童真的回答，游锦哈哈大笑，大起怜惜之心，更加放柔了声音道：“你有没有好久见不到妈妈，在你等得正焦急的时候，妈妈忽然推开门，来到你身边的时候？那时候，你有没有感到非常高兴，但眼泪却忍不住流出来的情况？”
　　朱蒂恍然大悟：“是的是的！上次妈妈早上就出门，一天都没回来，我等了好久好久，一个人好害怕。等到天黑，都快睡觉的时候，妈妈终于回来了。当我听到她车子的声音时，忍不住就哭了，可那时我心里好开心好开心，原来妈妈没有丢下我，不要我了！”
　　伊莲娜听得泪如雨下，抱着朱蒂一阵亲吻，连声道：“噢，对不起，宝贝，你是妈妈的天使，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了。就算没了一切，妈妈也不会离开你，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朱蒂反手保住妈妈，小脸擦着她的脸庞，依恋地喃呢道，“妈妈，我爱你！”


第四百二十一章 没有白来
　　布洛克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无奈之下，趁着游锦安慰伊莲娜母女，与她们交流的时候，凑到了培养罐前，手扶着眼镜，不断调整焦距，展开了疯狂地拍摄。
　　培养罐的大小、人造血管、神经组织、结缔组织、培养液、悬浮颗粒……，所有能拍照的目标，全部予以拍照记录。
　　并且还不断调整角度、距离，对每一个拍照物体都做了整体、正面、侧面、下部、顶部、局部放大拍摄，以便研究人员能够得到最详尽的影像资料，进行分析。
　　与他相同，丹可斯也紧紧趴在培养罐上，睁大了眼睛，认真地观察，识别，分析。
　　只可惜最关键的地方看不到。
　　“你们看好了吗？”游锦利用眼角余光，看到几乎是贴在培养罐上的布洛克两人，收回目光，微笑地对伊莲娜问道。
　　“好了好了！”
　　擦擦眼泪，伊莲娜松开女儿，望望培养罐中正在生长的克隆器官，犹豫道：“游先生，这真的是利用朱蒂的细胞，克隆出来的肾脏吗？”
　　“如果你们送来的细胞样本没错的话，我想应该是的。”游锦笑眯眯地说道，“没关系，在之后我们会对朱蒂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也会提取血液样本进行比对，不会搞错的。”
　　“那就好！”
　　伊莲娜眼睛又再次朦胧，欣慰地搂紧了朱蒂。
　　“如果没有问题，那我们就先去会议室吧。我们为这次器官移植，准备了一支专业团队。我们可以在会议室坐下来，就手术方案，进行开诚布公地讨论。”游锦温和地说道。
　　“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眼看女儿的病情有望得到康复，伊莲娜性急如火，立即抱起朱蒂，就朝外走。
　　她又不是专业人士，只要知道培养罐中的克隆器官，确实是利用朱蒂的体细胞克隆出来的，就如同她自己的一样，移植后绝对不会发生排斥反应，能获得最好的手术效果，彻底恢复健康，这就足够了。
　　布洛克两人还想做更多观察，可是当事人已经离开，他们也没有足够借口留下，只能遗憾地跟着离开。
　　两名保卫，依旧押尾，护送着他们一直来到入口。
　　见身后没有了讨厌的监视者，游锦又陪伊莲娜母女走在楼梯上方，丹可斯快速凑到布洛克耳边，快速地低声问道：“声音信号你都收集到了吗？”
　　布洛克的这副眼镜，是基金会特意重金打造，比007电影中詹姆斯邦德的工具还要先进。它不但将一台微型照相集成到了框架中隐藏，并且在眼镜腿内，还安装了一个收音、录音装置，可以根据共振，收集音频信号。
　　看似单调的嗡嗡声，分析人员拿到这些讯号，通过技术手段抹去其中的人声部分，就能对隐藏在隔板后的机械运行声，做精确放大、还原。
　　依靠这些讯息，足以让他们判断出这些设备的远近、高低，从而判断出尺寸大小。各种不同的摩擦声，在专业人士耳中，就是清晰的信号，可以依此确认出传动、齿轮、翻转等不同的机械部件，继而拼凑出一个大致的系统构成。
　　有了这个系统模型，基金会的研究就有了一个可靠的参照物。
　　同时，根据部件运行时发出的碰撞、摩擦，还能让他们对中华制造这套系统的润滑程度、机械加工精度，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布洛克迅速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音频他收集到了，但并不全。
　　任何依照固定程序运行的机械，都有鲜明的重复声音，作为周期性标志，中华制造这套系统也是一样。可是他待的时间太短了，前后也就几分钟，并没有收集完整，不足以对系统的完整运行，作出一个全面分析。
　　会议室内，李培林正陪着法律顾问科雷博士等人说话，讨论着这次的合作事项。
　　不过克雷博士明显心不在焉，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双方语言又不通。
　　而本应充当翻译的临海外事局随行干部，依然为自己被排除在参观名单之外而生气，黑着一张脸，翻译双方对话的积极性也不高，造成房间内时常冷场。
　　游锦等人一推开门，所有人的目光，就刷地一下朝他们看了过来。
　　“你们确认了？”科雷博士立即丢下李培林，起身匆匆迎上去，急促地询问道。
　　布洛克思索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实验室做了严密隔离，我们只看到了一个浸泡着器官的培养罐。不过我确认，那个器官是保持着足够的活性！”
　　“哦？”科雷博士眼睛一亮。
　　虽然他只是法律顾问，也知道人体器官离体，需要专业设备才能保持活性。通常的手段是冰冻，等到达目的医院，就需要立即解冻，这个时间一般只有两小时。
　　超过两小时，器官就会出现不可逆的衰竭，失去移植意义。
　　既然布洛克说，他们看到浸泡在培养罐中的器官，可以看到器官有足够生理反应，可以保证其活性，那至少说明中华制造在长时间维持器官其外存活方面，取得了决定性成果。
　　光是这一点，在医学界就能引发轰动！
　　而且，培养罐中的器官是否是朱蒂的克隆器官，只需要做一个DNA比对就能确认了。中华制造既然敢让他们前来准备移植手术，就说明它的真实性不容置否，铁定就是采用朱蒂的干细胞组织，定向克隆的肾脏器官。
　　这一趟没有白来！
　　他迅速面对游锦，满面笑容地说道：“游院长，祝贺您，你们医院取得了不可思议的巨大成功，仅凭这一点，我想这项技术的发明人就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医学奖！这让我们对于这次合作，更加有了信心！”
　　“谢谢！”游锦脸上笑开了花，矜持地客套道。
　　不过尽管他非常兴奋，也清楚地知道，能够取得如此进步，究竟是源于谁。
　　没有白云天拟定的研究计划，并且提供充足资料，适时干预，仅凭职工医院医生的水平，是绝不可能取得如此成绩的。
　　能够让美国人，都为之惊叹，白总的技术底蕴，简直是深不见底啊！
　　游锦心中感到深深的震撼。
　　科雷笑容可掬道：“见到了贵院的实力，我们在感到振奋同时，也希望能与贵方除了这例移植手术，还能在以后达成更加深入的长远合作！”
　　“哦？你们的意思是？”游锦微笑着，得意地问道。


第四百二十二章 糖衣炮弹
　　“他们要跟我们合作？”
　　集团总部顶层，白云天的办公室内，白云天看着前来汇报工作的游锦，讶异地重复道，随即就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是的！”
　　游锦有些兴奋地快速说道：“他们来的那个代表布洛克说，海德金森背后出资的财团，与巴恩斯-犹太医院、宾西法利亚大学医院、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疗中心等有着长期的合作，也与医院后面的医学院关系密切。
　　另外，他们还与休斯医学研究所、斯克利普斯研究院等有着良好的关系。
　　布洛克先生表示，基金会可以从中安排，介绍我们与这些医院、研究所达成双向交流，互派人员。让世界上最顶尖的医学专家，来我们医院指导，帮助我们提高医疗水平。同时可也以让我们的医护人员，在最好的医学院进修，到顶尖的医院实习……”
　　“不行！绝对不行！”
　　正巧来白云天办公室，跟他商量事情的杜炜逸，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毫不犹豫否决道。
　　游锦正在热切地涛涛不绝，杜炜逸一句话，却让他剩下的话卡在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憋得甚是难受。
　　那可是巴恩斯医院、宾西法利亚医院啊！
　　杜炜逸可能不知道，但他作为医疗系统工作多年的从业人员，这几个医院的名字，对他而言却是如雷贯耳。不只是他，国内任何一个医疗系统工作的人，在听到这几个医院，都会肃然起敬。
　　能够进入这些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医学院，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乞丐，忽然得到了百万现金一样，令他既不敢相信，又是激动万分。
　　匆匆应付过布洛克等人，他就急急忙忙跑来向白云天报喜，谁知却被杜炜逸当头一瓢冷水淋下来。
　　他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望着杜炜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强烈反对这样一件大好事。
　　能去世界最顶级的医院、医学院进修学习，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啊，杜总怎么会毫不犹豫拒绝，不但不接受，反而往外推呢？
　　“你别不服气！”杜炜逸站起身来，激动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冷笑道，“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好心，帮助我们培训人员？你真以为他们是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国际主义战士？
　　别天真了！
　　你不懂，我还不知道吗？
　　什么基金会、慈善机构，全都是各个大财团在背后出资。他们一方面是通过开展慈善行为，为企业博得好名声，同时也能获得政府减税、免税优惠，避开各种高额税收，降低经营成本。而另一方面，通过捐赠手段，他们还可以将从世界各地获得的灰色收入洗白，变成合法收入。最后，这些慈善机构资助的对象，也不是光占便宜不付出代价，他们也充当着各个医院、研究机构实验新药、新疗法的试验品角色！
　　今年欧美人权运动高涨，他们在国内的试药行为有所收敛，却把目标对准了第三世界。
　　如今在非洲、南美、东南亚、东欧、俄罗斯等地的医疗慈善行为，大都就是这种模式。而中国，也是他们的选择目标之一。
　　这样的组织，你认为他们会好心？
　　国内那么多大医院，他们为什么不去充当桥梁，反而积极为我们这家小小的职工医院如此热心？
　　说来很简单，无非是想通过人员交流，让我们一流的医生、研究人员，去到他们那里，然后将从在我们这里掌握的各种技术，传授给他们，从而非常廉价地得到技术，还不用向我们支付一分钱的技术转让费！
　　你以为你是赚了便宜，其实是吃了大亏！”
　　杜炜逸一番狂风暴雨的话，让游锦呆立当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知道，杜炜逸说的是对的。
　　能够和美国各大医院，都有良好关系的组织，怎么会对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如此好心，积极为他们联系人员交流？
　　显然是有所图！
　　职工医院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想要而又不可得的？
　　很显然，就是近年来引得全球生物学界震撼的克隆技术！尤其是器官克隆技术！
　　想通了这点，游锦才从狂喜之中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是上了当，当即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拒绝他们！”
　　说着，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
　　白云天叫住了他，问道：“关于人员交流，我估计他应该是在其他人面前，当众说的吧？”
　　杜炜逸瞳孔一缩。
　　游锦现在已经知道，他是被对方摆了一道，满脸通红，低下头自责道：“是！当时医院的其他几个副院长都在，还有公关部门等好几个中层干部，另外也有一些在会议室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也听到了……”
　　当时，其他人的表现，跟他之前如出一辙，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游锦再三确认之后，全都是又自豪又激动，欣喜若狂，不能自已。
　　特别是几个负责接待工作，没有城府的年轻小姑娘、小年轻，更是兴奋得近乎于失态，将水杯、水瓶都摔了好几个。
　　无怪于他们，实在是这些医院的名头实在太大了。
　　他们这些工作人员，大多是医学院刚毕业的学生，连在某家正规医院都没待过。即便是几名副院长、中层科室主任，以前也不过是某家区、县、市级医院干过，最好的也不过是一家三甲医院。
　　巴恩斯、宾西法利亚，完全就是他们仰视的对象。
　　听到可以去全球最顶级的医院进修，跟着最好的医学专家学习，就连游锦自己都心动而无法自制，何况他们！
　　在来的路上，他就看到有好几个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偷偷溜了出去，很可能就是急于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其他同事。
　　或许现在，整个医院已经都传遍了吧？
　　他想到的，杜炜逸也想到了，当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啊你……，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的事，怎么能当着其他无关人的面谈呢？你也是从事了几十年管理工作了，连这点都不懂吗？”
　　没传出去，医院还可以封锁消息，当没有这回事。
　　可一旦闹到众所周知，那医院处理起来就复杂多了。总有那渴望去进修，或者单纯就是想以此为跳板，去到发达国家享受优渥生活的医护人员、研究人员，会一厢情愿地相信对方没有恶意，认为是医院阻挡了他们上进的道路，从而对医院心怀不满。
　　部分为了自己前途，完全不在乎是否损害公司利益的人，甚至有可能会私下接触对方，将自己掌握的技术资料，作为晋升的筹码，出卖给对方，也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来中华制造的人，并非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纯粹就是为了一份高薪而已。那么在面临公司与个人利益的抉择时，作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也是理所当然。
　　即便这次封锁住了，面对外界源源不断的诱惑，他们能够坚守得住自己的职业操守么？
　　杜炜逸深感棘手。


第四百二十三章 那就将人员交流变成我们的优势吧
　　杜炜逸自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只能看向白云天。
　　白云天不慌不忙，从办公桌后转出来，倚靠在桌沿，双手抱胸道：“这事很好解决！”
　　“哦？怎么解决？”
　　杜炜逸、游锦都是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首先我们要知道，对方为了掩饰真实目的，提出的人员交流，针对的是我们整个医院所有的医护人员，并没有直接说是邀请我们的研究人员到美国去……”白云天淡淡地笑道。
　　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
　　杜炜逸脑子反应极快，白云天提个头，他猛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对啊！这样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弄一批不太重要的医护人员，过去跟他们搞所谓的人员交换！”
　　“对对对！”游锦也是眼睛放光，“医院现在病人不多，大多数医生护士除了做课题以外，都清闲得很。我们可以拟一个清单，派他十七八个医护人员过去跟他们搞交流，顺带还请他们帮我们培训一下人才！”
　　“哈哈哈哈！”
　　杜炜逸鼓掌大笑：“游院长这个主意好！他们不是要帮我们提高医护人员水平么，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不过十七八个太少了，干脆能派的都派过去，搞他几十上百人过去，看他们接不接受！”
　　两人都是一阵奸笑。
　　人员交流，是对方首先提出来的。如果他们拒绝，那正好堵了他们的嘴，也让院里那些梦想出国的人死了心。
　　若是对方捏着鼻子，全部接收了下来，那也正好帮医院培训了人才。
　　不管对方做怎样反应，反正中华制造不会吃亏！
　　“不过要是对方真的全部接收了呢？”游锦才高兴没几分钟，转念一想，又皱眉问道。
　　想想克隆器官技术炽手可热的价值，对方说不定真的舍得豁出血本，来获得这项技术，中华制造派多少，他们就接收多少。那白云天的办法，就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被人挖角，导致技术泄密的难题。
　　说来说去，他们只是一家公司而已。研究人员要辞职离开，他们也不可能拦着不让人家走。
　　可以依仗的，无非是一份保密协议。
　　但这只是一份君子协定，全靠签字人自觉。人走都走了，背后有没有将技术卖给他人，谁又能来监督？
　　到时候人都在国外，想追都追不回来。
　　白云天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担心，笑道：“人不够，咱们就再招好了！你们也别光是将这当成了坏事，就算是坏事，我们也可以把它变成好事么！
　　第一批交流的人出去了，咱们就赶紧对外招人好了。
　　我们大可以将赴美深造作为招聘的噱头，对外宣传，相信国内有不少想出国却又办不了手续的优秀人才，会因此而被吸引过来。
　　一百人、两百人，哪怕几百上千人，我们敞开门收！
　　从素质来说，我们最初失去的可能只是几十名二三流人才，但却有可能收获成百上千国内一流，甚至是顶尖人才！
　　所以这对我们绝对是好事！
　　另外，即便是赴美交换的人员，也不见得就都不回来，总能回来个三分之二、一半吧？
　　就算只回来百分之二、三十，也是好事不是？
　　而且，对于那些出去就不回来的，我们也不只是失去，而无收获。我们完全可以在他们出去以前，就跟他们签订委培协议，加入学成后返回，一旦毁约则需支付多少违约金的条款。
　　这样，假设他们学完以后，打算留在美国不回来了，那我们也可以向他们索要高额违约金。
　　打官司怕什么，我们在欧美有那么强大的律师团，就算打上一百年都不怕！
　　总之，要么我们收获大批经过顶尖医学院校培训、实习的高素质人才，要么就收获巨额违约金赔偿。
　　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们都是稳赚不赔！”
　　“好，太好了！老白，还是你厉害，明明是一件坏事，却被你翻手变成了一个大好事，不但不会让我们流失人才，反而有可能收获无数的高素质人才，将医院的底蕴硬生生提高几个档次！高，实在是高！”
　　杜炜逸听得心服口服，挑着大拇指赞叹道。
　　对医院可能的综合能力提升，游锦也很高兴，然而还是有些顾虑：“但我们的技术，不是也会流失出去？”
　　“这点你也无需担心。”
　　白云天摆摆手：“作为综管全局的领导，你应该清楚，我拟定的研究计划，是分步骤交给不同小组来完成的。每个小组，不同的研究人员，又各自负责单独的项目，相互并无交叉。
　　除了极个别项目负责人，具体的研究员能掌握的技术，都是片面的。
　　因此，对方要想收集完整的技术，就必须将所有研究人员都收买过去，将他们各自负责的部分汇总起来，才能得到他们所想要的东西。
　　但是，不是所有的研究人员，都是渴望出国的！
　　我敢保证，渴望赴美的人肯定多，但仍有很大一批人，他们愿意坚守本职岗位，认认真真做好自己的事，踏踏实实地完成上级交代下去的工作，不浮夸、不好高骛远！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游锦连连点头。
　　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对白云天的判断，绝对认同。
　　现在的工作，在他看来已经太好了。
　　能在职工医院担任院长一职，除了直管的白云天、杜炜逸，没有其他职权部门瞎指挥，他可以任意施展才华。
　　并且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取得了令全国、全世界都为之震撼的巨大成绩！
　　这让知道所有研究计划都出自于谁人之手，心知肚明的他，在颤抖之余，早已是对白云天顶礼膜拜，视为当今最伟大的医学家、生物学家。
　　他深深知道，只要紧跟白云天，以后这样的荣誉就会源源不断涌现。
　　他怎么舍得走！
　　不光是他，经过这一两年的实践，职工医院已经有一大批医务工作者、研究人员，对医院的科研实力充满信心，并且有向忠实拥趸转化的趋势。如今院里上上下下，工作热情高涨，干劲十足，对上级拟定下发的研究计划百分之百投入，希望成为下一个爆发点，功成名就。
　　现在就算是赶他们走，他们都会哭着喊着想要留下来。
　　固然会有相当多的人，抵御不了来自外界的糖衣炮弹，出卖医院利益。但他相信，仍然有部分忠诚的医护人员，会坚定地留在医院。
　　而且人数不会太少！


第四百二十四章 闻风色变
　　游锦相信这一点，白云天更加相信。
　　因为他在事先挑选研究人员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未来，是否会出现挖角的状况，故而未雨绸缪，精心挑选了目标。
　　这份他亲自拟定的人员名单，绝大部分研究人员的忠诚属性都极高！
　　而负责汇总各研究人员、小组研究成果的负责人，这项属性尤其之高，几乎可以用忠心耿耿来形容。
　　不是说他们绝对不会背叛，而是背叛的可能性极小。
　　并且即便背叛，要让他们背叛的代价，也会远比其他人大许多倍！
　　同时白云天也不是选了人，就放手不管了，仍然会对这些人进行持续的观察，定期以健康检查的名义，收集他们的脑波信号进行分析，对人员进行动态调整。
　　个别有心想用自己掌握的技术，来换取富贵的人，也只能掌握非常有限的局部信息，对于全局资料几乎是一无所知。就算收买者，用高昂代价从他们手中得到了部分资料，也不过是揭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而已，无法一窥全部。
　　偏偏对于越发精密的现代医学来说，那一点点的核心部分，才是决定性的！
　　只有皮毛，并无多大实际意义。
　　就好像国内早就有国外最顶尖发动机、机械设备的全部逆向测量图纸，各种昂贵的药物，也有化学方程式，但是缺了关键的制备技术，仍然无法自制，只能依赖进口一样。
　　人员筛选、分割研发流程、设备运行全自动化……
　　这么多重防备措施下来，实际泄密的可能性虽然还存在，但已是微乎其微。
　　“最关键的，是实际器官克隆过程中所使用的设备，是自动化运行。设备进行了封闭式处理，各封闭盖板都连接了感知元器件，一旦他们试图揭开盖板，感知器就会得知，然后向警卫室报警。
　　操作人员光是按照流程，放入不同的药剂配方，对于其内部运行原理便一无所知，就是想泄密也无从泄起。
　　迄今为止，警卫室还没有接收到一起报警信号，显然我们的研究员还是很可靠的。”
　　白云天笑着，揭秘道。
　　“原来如此！难怪我见你在听游院长汇报时，还是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担心！”杜炜逸恍然大悟，指着白云天大笑道。
　　白云天微微一笑，耸耸肩，笑而不语。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报告，笑容一敛，对游锦说道：“倒是我看过了你们递交上来的，对应聘者进行身体检查后的报告，发现了一些问题……”
　　游锦神情一愕：“什么问题？”
　　“……白细胞免疫缺乏症、肾衰竭、矽肺、糖尿病……，都是些很难治的病啊！而且居然还有一例……”白云天将呈递上来的检查结果，一一念出来，并在最后，轻轻说道，“爱……病！”
　　说道病名的时候，他的声音放轻，模糊地一带而过。
　　杜炜逸听他们说到专业问题，正懒洋洋地靠在松软的沙发上无聊，听到这里，一个激灵，猛然坐起身，惊道：“怎么回事？这可是国外才有的，国内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怎么？难道现在也有了？”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经常陪领导，还有苏城的一些外资企业、港台商人，以及国内的供货商，在夜店花天酒地，也没少沾荤腥。
　　听说国内也有了这病，他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可是世纪绝症啊！
　　得了它，就没有任何治疗手段，哪怕你是权贵富豪，得了这病都只能生生等死。
　　他喜欢刺激，敢跟着白云天瞎搞胡搞，哪怕做违法的事，他也敢冒这险。
　　但不代表他不怕死！
　　既然国内已经有了这病，由于它的传染性，谁知道会不会传到苏城，然后因为他的不节制，染上这病，然后年纪轻轻就不治身亡？
　　这事，游锦也是知道的，毕竟这份报告就是他交上来的。
　　“这个……”游锦说到这事，也是有些不自然，假意咳嗽了几声，掩饰内心的变化，“这个呢，因为现在国内外交流多了，我们的人出去，也有外面的人进来……，那个，嗯，也就难免将一些我们原来没有的病，带了进来！”
　　“有些人实在是太不检点了！连满身狐臭的外国人床都上还有没有骨气了！”杜炜逸拍着沙发，义愤填膺道，随即转向白云天，紧张道，“那个，云天啊，万一得了这病，它能治吗？”
　　“不能！”
　　白云天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但看看杜炜逸霎时变得难看的脸色，忍俊不禁，故意吓他道：“至少在我们完善基因治疗技术以前，这病治不了。”
　　杜炜逸脸色瞬间变幻，匆匆起身：“我想起有好久都没做健康检查了，这段时间太忙了，总觉得有些累，觉得应该去做一次全面的检查。你们先聊，我到医院去一趟，待会儿再来找你！云天，以后应酬上的事，你也要多担待一些，我这段时间打算清心寡欲，养养身体，不打算出去了！”
　　信你才怪！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云天才不相信他会洁身自好，从此远离声色场所。
　　要不然，那也不是他杜炜逸了！
　　看他神色匆匆，真的准备马上去做全面身体检查，白云天不准备再逗他，慢吞吞道：“虽然以现在技术，无法彻底治愈，不过要想长期控制，也不是办不到……”
　　“控制？那又有什么用！”杜炜逸脚也不停。
　　“其实控制得好，患病细胞会始终处于压制状态，各方面身体状况，和正常人没有区别！”白云天悠悠道。
　　“真的？”杜炜逸都快走到门口，听到这话，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一个箭步冲到白云天面前，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低声问道，“这病真的可以控制？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比如说，那个……，那个，和那个？”
　　游锦面容古怪，不忍目视，假装对远处墙上挂的画感兴趣，踱了过去，仰头发呆。
　　白云天手捏下巴，装作思索了一阵，点头道：“可以的，不过还是要穿雨衣，免得传染给别人！”
　　“那是，那是……”杜炜逸讪讪道，想了想，又看看游锦，凑到白云天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不小心中了标，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有后了？”
　　白云天几乎要笑出声来，不忍看他患得患失的表情，拍拍他肩膀，坦率道：“放心吧，就算你得了这病，哪怕现在没办法给你治好，但我也能帮你控制病情，并且最终治愈。而且得了这病，也不是世界末日，只要采用正确的医治办法，完全可以让你体内不携带病毒，可以正常的生育后代！”
　　“那就好！那就好！”
　　杜炜逸对白云天有种莫名的信任，既然他说能，那就一定能，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自我安慰道。看看白云天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故作潇洒地耸耸肩，辩解道：“你笑什么？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公司发展，这是舍己为人你知不知道！再说，就算治不了，我反正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死了也没遗憾！”
　　白云天终于忍不住，哈地笑出声来，拍拍他肩膀，点头道：“知道！知道！你为公司牺牲太大了！快去检查吧，别怕，就算不幸中了标，我也保你长命百岁！”


第四百二十五章 解决问题的根本所在
　　白云天笑着将杜炜逸送出门，回到办公室，笑容从脸上消失，一脸沉静。
　　他没有回到办公桌后，而是在休息区随便往沙发上一躺，让柔软地沙发将他身体包裹住，静静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别看在杜炜逸、游锦面前，他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心中并不平静。
　　精心挑选人员也好、将出国深造当做噱头大肆吸收国内优秀人才也好，说穿了都是被动防御。
　　堡垒打造得再坚固，也会有裂缝。
　　他的措施，无非是逼迫对手付出更大代价、尽可能拖延时间而已，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要对方舍得投入，技术终会一点点扩散出去，被更多的人所掌握。
　　这一点，他也很清楚。
　　有鉴于此，之前他都在压制研发进度，主要在弥补自身制造能力的不足，并未展开任何超前的科研。
　　唯有克隆技术，他不得不提前拿出来。
　　因为克隆技术是白云天未来科技版图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哪怕有再多潜在危险，他也不得不调集精兵强将，对其展开研究，以收集完善的资料。
　　任何科技，都是由硬件与软件两部分组成。
　　光有超时代的设备，没有相应的数据支持，设备也不能发挥作用——生物工程尤其如此！
　　故而即便知道后患多多，他也只能冒险一试。
　　结果，他现在就要开始承受随之而来的各种反噬。
　　白云天左手曲起，枕在脑后，认真地思考着后续的应对办法。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
　　一个，就是将核心研发、技术，掌握在绝对可靠的人手中。另一个，就是打造一个安全的研发基地，一个可以让他随心所欲，大展拳脚的地方！
　　他偏转头，视线穿过宽大的落地玻璃，将目光投向南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贫瘠落后的岛屿。
　　看来那边的开发，要加快进度了……
　　不过如此大一个项目，并不是三五天就能开发完成的，光是土建部分就要一两年，各种大中型设备到位，所需的时间更长。
　　这是客观规律，急也急不来。
　　在这段时间内，要想保护好中华制造，就必须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组织，给予庇护。
　　他目光变得凝聚，翻身坐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抓起了电话，迅速按下了区位号010，随后是一串数字。
　　……
　　夕阳的余晖中，一架空军涂装的运8C型运输机，正在云层上方，向着南偏东三十一度角的航线，以每小时六百六十公里的最快速度飞行。
　　运8C是国内研发的最新型号运输机，也是目前最先进、载荷、航程最大的运输机型。
　　由于长期的战乱和军阀割据，以及外敌入侵，建国初期，国内工业处于一穷二白的境地，人民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文盲遍地都是，技术储备更是近乎于零。
　　靠着苏联的援助，中国才拥有了自己的工业基础，可以不断扩展自己的产业链，然后慢慢向前发展，追赶着世界先进国家的步伐。
　　基础工业的落后、技术力量的薄弱，使得空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按照当初苏联提供的图纸，以安2轻型运输机为蓝本，生产这种自重仅三点三吨，载荷才一点五吨，最大航程不过八百公里的小飞机，满足全部的空中运输需要。
　　经过二十年的工业积淀，通过对运5的制造、研究、改造，国内的飞机设计师们，积累相当的运输机设计经验。通过运6、运7等轻型运输机的实践，终于在二十年后，以安12为模仿对象，制作出了运8中型运输机，弥补了空军中远程运输力量的短板。
　　运8自重35吨，最大起飞重量61吨，最大航程4500公里的数据，让它一经研发成功，经过紧张的试飞、排除故障、调整改进设计，就立即成为了空军的主力运输机型，大批装备部队，并迅速发展出多种用途的特种飞机，应用于民航、救援、海域搜救等多种领域。
　　而最新改进的运8C，通过引进洛克希德的密封门技术，运8实现了货仓全密封，拥有了高空飞行能力，这对于远程人员运输、空投，具有极大实战意义，已经成为空军新一代主力运输机型，对它寄予了极大的厚望。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太骨感。
　　由于运8需要飞行在7000～8000米的高空，为了安全，设计师不得不取消了飞机的内油箱，一下降低了8吨的载油量。结果导致运8的实际航程，不增反减，实用价值大为降低。
　　并且较小的发动机功率，使得飞机爬升的速度很慢，基本上很难在短时间内，快速穿越南方普遍存在的雷雨云层，使用危险增大，大多数时候只能在中低空飞行。同时较低的发动机功率，也无法在高原地区顺利起飞，巡航，使用价值大打折扣。
　　尽管存在着这样和那样的缺陷，空军方面也有诸多不满，但面对现实的差距，空军仍只能将其当做目前最为主要的战略打击力量，大量装备。
　　“处长，您需要袋子吗？”秘书好心地递上来一个呕吐袋。
　　袁处长摆了摆手，强制忍耐着越来越强的呕吐感觉。
　　坐在简陋的座椅上，飞机剧烈的颠簸，让他的肚子像翻江倒海一般，脸色苍白。
　　没办法，谁让他赶时间，直接找空军调拨了一架军用运输机，就出发了呢。
　　为了抵抗越来越强烈的呕吐欲望，他只能将思绪转向其他方向。
　　这次他连火车、民航都等不及，就直奔苏城，源于白云天的一通电话。
　　电话中，白云天提议由兵器工业总公司出面，邀请国内生物科学专家一道，共同展开克隆技术运用的后续研发。
　　这个后续研发，不光涉及多种器官的定向培育，同时还涵盖了医学DNA筛选检测，生物制药等多个学科方向，范围极其广阔。
　　不说别的，单是器官定向培育，就包括了心、肝、肾、脾、肺等内脏，以及皮肤、血管、神经、肌肉等基本组织，还包括手耳口鼻等五官，和视网膜、耳膜等功能性的器官，光是这一个项目，就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更别说由基因工程引发而来的生物制药技术，更是对医药研发水平薄弱的国内来说，是极度渴求的，并且因为被发达国家封锁，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这些技术，对军方来说也具有莫大的诱惑力。
　　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他忍受这剧烈的颠簸，从首都直飞苏城，去与白云天面谈，敲定此事！
　　问题是，白云天为什么会愿意将如此重要的技术，与军方分享……


第四百二十六章 相处之道
　　对于白云天这个人，他的感情比较复杂。
　　双方打交道已经这么多年，就算最初没有重视，随着中华制造一项又一项新技术的涌现，军方也早已对这个合作伙伴，做了详尽的调查了解。
　　白云天就是中华制造的幕后大老板，这点他们早就知道了！
　　通过接触，根据他转让大功率快速充电电池技术、电机技术等行为，他们判断此人对国家抱有善意，因此也积极与他合作，并提供相应的保护。
　　此后双方合作开展越来越多的研发，也证明了这项信任是有所回报的。
　　虽然这些合作研发的技术，都不是最先进的，西方发达国家早已拥有，并且已经实际运用了很长时间，具备了丰富的使用经验。
　　然而对于技术匮乏的国内来说，这些研发却都具有极高的价值，对于国内追赶西方科技，填补自身技术薄弱的现状，具有非要重大的意义。
　　两年的合作下来，尽管白云天的干预次数不多，但凡是认真按照他拟定的研究计划，脚踏实地执行下来的项目，相当多都取得了非常大的突破。
　　部分尚未取得突破的项目，也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只有极小部分，才在研究中被证明思路错误，或是设计流程存在缺陷。
　　如今取得成果的项目，正在研究人员与各地工厂的协助下，由实验室陆续走向企业，快速转化为实际的生产成果。
　　一旦这些技术转化完成，国内的制造业，势必将迎来一次相当大的提升！
　　这个巨大的成果，让所有知情人都为之兴奋和激动。
　　不管白云天是不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至少在高层眼中，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科学家，这点毋庸置疑！
　　如今凡是由他点名成立的课题研究，如今都成为了国家眼中的重点项目。全部被重新调拨了资金、人员、物资，给予了高度重视，充满了期待。
　　因为他的巨大贡献，高层才对他一再突破现行政策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眼看着他的步伐越来越大，甚至超越了正牌的外资企业，涉足到了部分敏感行业，也没有阻止。
　　包括他近期搞得德汶钢铁投资、大批招揽下岗工人，国家也没有出面阻止。
　　就是希望他能提供更多的技术。
　　有部分高层，还提出邀请他进入科学院，担任院士，直接领导国内的科研计划拟定、实施。
　　然而他神秘的来历，至今查不到在苏城遇袭之前的任何活动轨迹，又让部分人始终对他怀疑疑虑，抱有戒心。
　　担心白云天是否是某个敌对国家派出，苦心积虑一番作为，故意向国内提供部分没有的技术，就是为了获取国内信任。当他进入国家最高科研院所以后，会不会利用自己的职位，窃取国内绝密科研信息，甚至故意误导国内研究方向。
　　毕竟迄今为止，他所提供的研发思路，全都是国外已有，只是我们没有的技术。
　　真正高精尖的技术，丝毫未见踪影。
　　唯一可以称得上是举世独步的器官克隆，却又被他死死捏在自己手中，并未与国内分享。
　　这难免让那些怀疑论者，更加充满猜忌。
　　袁处长本身是相信白云天的。
　　他认为，没有哪个国家，会傻到通过一个商人，故意向国内提供最需要的技术。哪怕这些技术并非是最顶尖的，但对本身技术积累薄弱的中国来说，却是最急需的！
　　真正那些高精尖的东西，就算给了中国，由于缺乏相应的研究设备，也搞不出来。
　　白云天给的这些，不是最好的，却是最符合国家需要的！
　　不说从这些合作研发中的受益，就是入股中华制造、得他指点成立房地产业、获得纯平显示器技术，就已经让国内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有好几个经营陷入困境的国营电视机厂，都在获得技术转让以后，迅速转产纯平显示器，大量出口，扭亏为盈，重获生机。
　　付出偌大成本，就为了一个不知道能否实现的、误导国内科研方向的可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也不看好招揽白云天的可能。
　　拥有如此卓越的才华，又白手起家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公司，他凭什么放着好好的老板不做，进科学院当一个穷研究员？
　　这不现实么！
　　他认为，与白云天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现在这样：双方合股，经营交给对方，国家坐着收钱；有需求了，白云天提出合作研发意向，制定研究计划，国内各个科研院所就紧密配合，按计划投入科研，共享研究成果，各取所需。
　　任何疏远或是试图拉近这种关系的做法，都会破坏双方达成的默契，反而不美。
　　就像这次一样。
　　白云天不说，他看着克隆技术的进步，馋得流口水，却硬是没有说话。当白云天通知他，决定与兵器工业总公司共同开展深度研究了，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不顾旅途颠簸，搭乘军用运输机直飞苏城。
　　至于白云天决定开放这项技术的原因，他也猜出了一二……
　　以运8六百六十公里的航速，袁处长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跨越了一千公里的空间距离。
　　晚七时，飞机降落到了苏城光福机场。
　　在秘书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踏出机舱的袁处长，顾不得休息，又立即坐上了机场专门为他安排的奥迪。
　　上车以后，他只说了一句话：“请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快赶到中华制造！”
　　司机准确领回了他的意图，一脚油门，车子箭一般就窜了出去。
　　机场距离中华制造有二十余公里的里程，在他娴熟的操控下，车子只用了十分钟就赶到了。
　　“小同志，谢谢你！你开得很好！”
　　袁处长说完了感谢的话，一脸苍白地推开门，刚脚踏实地，就猛地冲到了路旁花坛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秘书快步跟上来，一边轻轻拍着他背，一边递上手绢。
　　军牌车辆的出现，惊动了门口保卫人员，他们看到袁处长身上的军装、领章，赶忙电话知会了公司行政处，同时端着一杯热水，殷勤地迎了出来。
　　行政处值班人员预先得到了通知，马上电话打到了总监办秘书处，再由秘书，转告给白云天。
　　得到消息的白云天，愣了一下，下意识抬腕看了一下雷达表，喃喃自语道：“来的这么快！我给他打电话还不到两小时，他就已经从首都，赶到了公司门口！”
　　看来对方，比他预想的还要急迫啊！
　　白云天呵呵一笑，关闭电脑，迅速起身到隔壁，叫上方婉婷，向电梯走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来自外面的诱惑
　　乘坐在电动内部通勤车上，看着入口广场随处可见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喷泉处随着音乐不断变幻颜色的灯光，徜徉在广场上购物、休闲，摩肩接踵的人群，袁处长很是感慨。
　　原本兵器工业总公司旗下，濒临倒闭的航仪厂，在白云天接手后，却日益焕发出生机，不断扩大。
　　如今中华制造的规模早已不仅限于航仪厂这片，包括周边好几个地块，也先后为其所有，将这片荒凉的远郊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小城镇。
　　最不可思议的是它的发展速度，袁处长每次来，都能明显感受到它的变化。
　　“云天，你们这里搞得好啊，就是苏城的市中心，我看也没有你们这里繁华漂亮！”他情不自禁地东张西望，认真地观察着白天见不到的美丽夜景，夸赞道。
　　“呵呵，还好吧，就是发展太快了，干部队伍跟不上，管理也有些混乱。很多东西，我们最初的设想很好，可是实行下去却走了样，并没达到最好的效果。”白云天谦虚了一下，深有体会地感叹道。
　　这是他的真实感受。
　　中华制造的干部，少部分是当初跟随杜炜逸过来的港干，绝大部分是原航仪厂及后来招聘的国内干部。
　　港干经历过资本熏陶，在人员管理、公关、资本运作方面是强项。但是香港毕竟没有真正的工业，他们的管理水平，依然停留在制衣厂、轻工电子厂的水准，只能依靠流水线作业、苛刻的管理条例来压榨工人血汗。
　　而国内干部则与他们相反，人情味很足，却缺乏国际视野，对现代工业管理所知有限，管理方式过于粗放，对品控管理不严，还喜欢耍投机取巧、擅自更改工艺流程的小聪明，以节约成本，提高劳动生产率。
　　这就使得中华制造空有白云天提供的一项项先进技术，却因为自身管理水平的不足，使得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相对于国内来说那是一流，但在品质稳定性、使用寿命方面，却远远不如国际水平。
　　说来说去，还是缺乏一支强悍干练的管理团队！
　　这点白云天也是无可奈何。
　　在这个学习成本高企，人才成长时间漫长的时代，他纵有万般想法，也缺乏将其实现的基本条件。
　　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巨大风险，急急忙忙就将克隆技术拿出来了。
　　不过他的遗憾，在袁处长看来却是炫耀。
　　中华制造才成立不过几年时间，就像吹气球一样膨胀到如此地步，连高层都为之侧目。这要还不满意，那白云天的胃口该有多大？
　　有了这个认知，他更不认为白云天有可能会放下中华制造不管，投入科学院，全身心为国服务的可能。
　　与中华制造合作，间接获得技术，已经是最优选择了！
　　要说起来，以市场换技术的口号提了多年，可也只是在中华制造这里，才真正发挥了应有的效果。这几年的合作，国内通过技术转让、合作等方式，已经先后从中华制造这里取得了一系列的先进技术，弥补了国内的不足，在机械制造、电子工业等方面，取得了巨大成果。
　　越是难能可贵，就越体现了中华制造的价值！
　　现在不但是中华制造少不了国内这个大市场，国内也同样少不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技术来源！
　　有了这个认知，尽管他心急如焚，巴不得马上就合作一事，跟中华制造展开详细讨论，但是当白云天得知他从首都直接飞来，还没用晚餐，因而邀请他一同用餐时，他也很愉快地就答应了。
　　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白云天打过电话之后，中华制造的高层悉数到场作陪，在公司招待所办了一场盛大的酒宴，为他洗尘接风。
　　袁处长也没有摆任何架子，不顾飞行颠簸的不适，打起精神和杜炜逸等人谈笑风生，还由他的秘书讲了几个荤段子热场，逗得众人哄堂大笑，酒席之上气氛很是热烈。
　　酒宴过后，众人纷纷告辞离去，白云天、杜炜逸则与他擦了把热毛巾，移足道招待所的小会议室，谈起了正事。
　　“关于这次的合作，你们是怎么个章程？”刚刚喝了点酒，红光满面的袁处长，脑袋依然保持着清醒，坐在沙发上，侧身紧盯着白云天问道。
　　杜炜逸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后笑道：“在谈具体的合作之前，我先来说说，我们提议促成这次合作的初衷吧？”
　　袁处长摁捺住急切，微笑地做了个手势，请他先讲。
　　“袁处长应该知道，公司下属的职工医院，以前就十几名医护人员，只能做点简单的创伤清理，看个头痛脑热什么的，稍微大点的病，都需要去市里的大医院去做……”杜炜逸看着他，诚恳地说道。
　　袁处长微笑地点点头。
　　“后来我们考虑到职工医院，无法满足职工看病的真正需要，便进行了扩建，招聘一大批国内的医护人员，基本充实了各个岗位的需求。
　　但是，硬件好建设，一部分靠外购，一部分靠我们自制，基本满足了一个现代化医院的要求，甚至超过了许多省级、市级医院的硬件水平。
　　然而软件，特别是优秀医护人员，却不是那么容易凑齐的。作为一家私营企业下属的附属医院，很多国内优秀的医生并不愿意过来。所以我们招聘来的大多数医护人员水平，其实不算高，充其量也就区县级水平，硬件能力和软件水平之间，很不匹配……”
　　袁处长理解地再次点点头。
　　杜炜逸看着他眼睛，继续说道：“这次海德金森基金会提供的一次医疗援助，在接触中，对方提出了与我们进行人员交流的意向，希望我们双方互派优秀的医护、研究人员，到对方那里去工作、学习，以提高双方的技术水平……”
　　袁处长听到这里，表情一下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问道：“你是说，他们建议你们派出优秀的研究人员，去他们那里，也就是美国？”
　　他问得很直接。
　　大家都知道，所谓的互相学习，其实就是变相邀请中华制造的研究人员过去。一旦到了人家的地盘，这里面可以做的小动作就多了。
　　小到技术泄密，大到游说技术人员叛逃，都是双方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之快，他一下紧张起来。
　　国内与美国的技术代差本就很大，要是再从中华制造这里搞到了克隆技术，以美国的科技实力，必然能将克隆技术的潜力成百上千倍放大出来。
　　那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
　　“你们是怎么答复的呢……”他停顿了一下，改了一下措辞，“你们打算如何答复他们？”


第四百二十八章 价值千亿的技术交换
　　“我们当然想拒绝！”
　　杜炜逸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果可能，他是真的想把所有参与研究的人员，都强制扣留下来，隔绝他们与外界的交流。
　　然而，中华制造终究只是一家公司，很多事想做，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到这里，他没等袁处长表情放松下来，就苦笑道：“可是关于人员交流一事，由于我们事前考虑不周，当时负责接待的人员都听到，且已经传播了出去，甚至被他们发了帖子在公司内部网上。如今，大概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吧，反正公司内部网上，关于这次人员交流的帖子，已经有好几千条回复了。大多数回复，都表现得很热切，希望能趁此机会到美国去，说是学习、深造，可是学成以后会不会回来，谁也不知道……”
　　袁处长再次紧张起来。
　　强扭的瓜不甜。
　　如果一名技术人员铁了心要出去，留学、旅游、参观、访问，乃至偷渡，有太多途径可以离开。就算是国家，如果不采用强制手段，也无法将之留下来。
　　美国的这一招，的确打在了中国的软肋之上！
　　杜炜逸叹了口气，没可奈何道：“以美国对国人的诱惑力，这么多人想去，我们单靠堵，也堵不住。我与云天商量了一下，决定表面上答应下来，然后分次分批派人过去。派遣的交流人员先从普通的医护人员开始，然后一批一批轮换，尽量挑选对核心技术掌握不多的人。这样既满足了员工的期望，又不致尽快出现技术泄密……”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袁处长连连点头，称赞道。
　　杜炜逸耸耸肩：“可这属于治标不治本。那些表现优异的研究人员，我们也不能一直堵着不让他们出去……”
　　“这是个麻烦！”袁处长也知道不好办，紧皱着眉头，很是苦恼。
　　“我们想来想去，应对的办法，一是再多招点人，把基数扩大，好多拖延一点时间。二来，就是根据交换人员的情况，提前注册专利，确认我方的专利所有权！
　　另外，考虑到技术迟早会扩散，想着与其便宜了外国资本集团，还不如为国家做点贡献。
　　所以我们打算与国家合作，成立一个生物医学研究基地。
　　这样一来可以通过合作，部分技术实现与国家共享，也算是我们拳拳的一片爱国心吧。
　　二来呢，也可以邀请国内优秀的生物医学研究人才、医学专家，到我们这里来，帮助、指导我们的人成长，弥补我们软硬件的不平衡。
　　而三，则是通过大量优秀科研人员的加入，拓展我们研究的广度和深度，更快地取得更大的科研成果。
　　大致就是这么个想法！”
　　杜炜逸看着对方眼睛，诚恳地将公司的想法，和具体打算如实道来。
　　“好！好！太好了！”袁处长激动得情不自禁站了起来，一步跨到杜炜逸面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又转身握住白云天的手，真心实意地感谢道，“我代表国家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对国内医疗卫生事业的帮助！谢谢，非常感谢！”
　　“也谈不上多大的帮助，无非是想着与其便宜了外国人，不如让我们自己人多得一点好处罢了！”白云天摆了摆手，打开文件夹，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我们已经辟出了一个单独的湖心地块，作为未来研究基地所在。这是拟定的研究项目，袁处长可以带回去研究研究！”
　　袁处长接过那份文件，感受了一下它的厚度，心情更是激动：“好，我一定带到，并竭力促成此事！并且我保证，国内一定会派出最优秀、最出色的生物医院研究专家，尽心竭力帮助你们公司医院医护人员提高医护水平！就算其他医院来不了人，起码像301这类我们军队自己的医院，一定派出最强力量参加！”
　　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回答，白云天和杜炜逸相视一笑。
　　相对于用心难测的国外专家，能否教授真才实学，袁处长这话才更让他们安心。
　　袁处长好奇心使然，打开文件，顺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研究项目名称、说明，匆匆浏览了一遍。
　　尽管他对生物、医学一窍不通，但是只看了几页，他还是露出了惊喜、骇然地神色，点着上面的目录，难掩喜色地问道：“这些项目，真的都会让我们的人参与？”
　　白云天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好，太好了！”袁处长激动难已，再次起身向他们鞠了一躬，真心实意道，“你们做了这么大贡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代表兵器工业总公司，能答复的一定答复！就算我权限不够，也会将你们的要求带回去，提交给上面领导拍板，或是与其他部门、单位沟通，做他们的工作，满足你们的要求！”
　　他虽然情绪激动，也知道这份好处不可能白拿，单方面的付出，只会使双方的情分越来越淡，最终消磨殆尽。
　　“我们也没什么要求……”杜炜逸摆了摆手，以示大方，见对方态度坚决，这才犹豫道，“这样吧，袁处长也知道，我们正在德汶买了块地，准备建设一个大型的钢铁厂，需要很多专业的大型设备。这些设备少部分我们打算从国外订购，但考虑到成本，大部分还是准备从国内购买，袁处长帮我们说一下，希望厂家尽快排定工期，同时保证一下质量……”
　　袁处长畅快地大笑道：“这算什么要求！现在国内经济乏力，好多企业都找不到业务，你们给他们下订单，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需要我去打什么招呼？这不算！你们再提个！”
　　“我们钢铁厂的规模比较大，除了生产，还涉及到配套的辅助设备，以及员工生活、娱乐需求，所以订单的数量也会很大，金额数量估计会很高。只是公司的财力有限，要想一次性付清全款，怕是有些困难……”杜炜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袁处长笑道：“你们公司这么有钱……”
　　话刚说了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中华制造盘下来的那块地，可是有好几平方公里。
　　而且听说，他们又从几个当地部族手中，又买了几块地。加起来，总共怕是不下十几平方公里。
　　说是厂，其实和一个城市也没有区别了！
　　要在一个什么物资都没有的偏僻山区，从无到有建设一座城市，耗资至少也要以千亿计！
　　照此说来，中华制造还真没那么多资本……
　　杜炜逸口口声声说不要回报，其实就是用一系列迟早会扩散开来的技术，空手套白狼，从国家手中换取上千亿资金的物资。
　　这个算盘打得可是真是精！
　　他眯缝着眼睛，看着手上那一项项让人眼馋的技术，踌躇难定。
　　这已经极大地超出了他的权限范围，甚至是超出了兵器工业总公司能够做主的极限，即便他能代表总公司做决定，也不敢答应下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超自动化工厂
　　上千亿的订单，对国内来说是一笔超级大订单，靠它不知能盘活多少企业。
　　然而如果这笔钱，全部要国家自己来背负，那就毫无价值了，等于是左手兜进右手兜，玩的都是账面游戏。
　　白云天看出了他的犹豫，在旁出声道：“这笔钱我们并不是不给，只是向国家借贷的金额。我们打算用二十年时间，分期将钱款还清。”
　　听完他的话，袁处长长出一口气。
　　那就是贷款了！
　　虽然贷款的总额很高，可也是正常的借贷关系。
　　以中华制造的盈利能力，每年五十亿的还款压力依然有点大，但却不是还不起。
　　再说，看在白云天的科研能力份上，哪怕少还个一两百亿也是值得的！
　　就当是感情投资好了！
　　袁处长脸上的表情轻松下来：“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如实向上级汇报，尽力向高层争取！”
　　“那就好。”白云天笑着回应，从身边的公文夹中，再次取出厚厚一份文书，和一块硬盘，合在一起递了过来，“关于钢铁厂冶炼、轧制相关设备，我们列了一个采购名录。另外，这些设备具体的设计、施工制造图纸，以及所需材料、工艺，都存在了这块硬盘里。您可以带回去，请相关行业专家审核以后，委托给具备相应制造资质能力的厂家代为生产。”
　　袁处长眼睛一亮，立即接了过来：“嚯！好厚的目录！这些设备都是你们自己设计的？为怎么不采购国内现成的钢冶配套设备？”
　　他紧紧握着这本厚厚的设备名录，和储存着相关设计制造图纸，以及具体产品制造工艺的硬盘，爱不释手。
　　和中华制造，或者说和白云天接触多了，他深知白云天的眼光有多高。一般的国产设备他根本看不上，就算是欧美的进口设备，他也只挑最好、最先进的，中华制造所需的生产、研究设备，绝大多数都是经他之手，自行研发制造。
　　为此，还单独成立了一家设备制造公司，专门为下属各厂、实验室、教学科研机构，提供自制设备。
　　而且这些自制设备，经过实践，其性能、精度、稳定性方面，都远超目前市面上的同类产品。
　　凡是来考察过的企业技术人员、科研工作者，都对中华制造自己研发设备的精良程度赞不绝口，羡慕不已。
　　只可惜设备制造公司产能有限，加班加点，也仅能勉强满足中华制造自己的需要，无法对外销售。要不然，国内各相关科研单位、精密制造企业，早就大批购买了。
　　白云天交过来的这份设备订单，想来也是由他亲自设计，其先进程度，也值得期待。况且对方将所需材料，处理工艺、制造工艺都写了出来，在完成给中华制造的订单以后，国内企业完全可以以此为蓝本，大批生产，用于国内钢铁企业。
　　哪怕这只是年产三百万吨的中型钢铁企业所需设备，并不能直接满足国内大型钢铁厂生产需要，也可以对着它照猫画虎，在原版基础上进行设备升级，效果想来也不会差。
　　对他来说，这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怎么不让他乐开了花。
　　白云天笑了笑：“国内的钢冶设备虽然现成，不过……所需的人力比较多。以我们准备建设的年产三百万吨级钢铁厂来说，用国内设备，大概需要七八千工人，加上轧制、配套企业，总人数多半会超过万人。
　　而公司在德汶的钢铁厂，距离太远。
　　虽然我们也在努力招人，但最终能有多少人过去，我们也没有底。
　　并且为了让工人们有一个良好的工作、生活环境，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生活、娱乐辅助机构，需要的人更多。
　　考虑到这一点，我们只能尽量提高钢铁厂的自动化水平，减少对人员的依赖程度并且因为自动化程度的提高，产能和钢材品质的稳定性也会提升很多。
　　我交给您的这些设备，就是基于这一点进行设计的。”
　　“哦？是高度自动化的工厂？”袁处长又是一喜，不出他所料，白云天出品，果然全是精品，“但是这样的话，对工人的素质要求也极高吧？”
　　“对！相关的设备操作人员至少也要是大专或职高毕业，经过一段时间专门培训，才足以胜任。厂里的技术人员，则要求更高！”白云天也承认这点。
　　“那你们有足够的人员储备吗？如果不够的话，我们可以抽调一批人手，过去帮你们！”袁处长心头更是热切，主动提议道。
　　在帮中华制造的过程中，他们的人还能对设备实际运行流程、遇到的故障处理方法，有一个切身的体会，为以后国内采用相同设备，提供相应的技术储备。
　　“那就多谢了！”这是互助互利的好事，白云天没有拒绝，一口答应了下来，“我们自己也在培养相关操作人员，还会在国际上公开招聘，不过还是存在一定的人员缺口。”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嘛！”袁处长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谈成了，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谦虚，“你们这套设备如果安装到位，工厂一共需要多少人？”
　　“不多，也就一千一二吧。”白云天淡淡地回答道。
　　“什么？”
　　“这么少？”
　　原本安安静静陪同，在旁做记录的秘书，也跟着袁处长一起惊呼了起来。
　　他们面面相觑。
　　虽然只是一个年产三百万吨的中型钢铁厂，可这人也太少了吧。这么大个工厂，所需的工人才一千出头？
　　据他们所知，就算是全世界自动化水平极高的日本，一个中小型钢铁厂，也需要两千名员工。
　　这岂不是表示，中华制造在德汶钢铁厂的自动化水平，比日本还高？
　　这怎么可能！
　　“那个，这一千来人，主要是技术人员吧？要不，就只是冶炼分厂？”袁处长干笑了一下，自我解释道。
　　白云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包括了冶炼、轧制，还有辅助的炼焦、动力等所有分厂一共的人数！”
　　袁处长觉得喉咙一阵发干，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若白云天所说为真，那他提供的这批设备的价值，还远在他预期之上不知道多少倍！
　　他一时间抓紧了手中的设备目录和硬盘，就像这是世界上最贵重的珍宝一样。


第四百三十章 海外劳务公司和汽车研发基地
　　袁处长终究是军人，很快就强行平定了情绪，想到一个问题。
　　“这么先进的工厂，估计设备造价也会比较高吧？”
　　“没错！”白云天坦然承认道，“根据所需材料、处理工艺的复杂程度、相关专业设备的依赖程度，比国内现在所用设备，无论是建造难度还是生产成本，估计都要提高一倍半左右！粗略算下来，光是这套设备，大概成本就在四十亿左右，可能还会更高！”
　　袁处长和秘书张大了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四十亿，可能还多！
　　国内的宝钢，总投资规模也才三百亿，而且这还是大量采购了日方提供的进口设备，年产钢材达三千万吨的超大型钢铁复合企业！
　　为了宝钢的立项、建设、投产，可以说是集合了全国的人力、物力、财力，还几经上马、下马，花了十来年时间，才陆陆续续建成投产。
　　中华制造建设的这个钢铁厂，占地规模只有宝钢的十分之一，产能也只有宝钢的十分之一，但光是设备成本，就占到了宝钢总投资金额的六分之一！
　　简直可以说是用金山银海，堆砌起来的一座钢铁厂！
　　当然，经过近二十年经济发展，现在国内的财力，已足以支撑起几十上百个宝钢同时建设。加上国企现状，为其提供建设贷款不但不会拖累国内，反而能起到刺激经济发展的作用，并不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因此他才敢大胆地暂且应允下来。
　　但即便如此，四十亿的设备采购成本，依然让他感到了一阵窒息。
　　一时间，他有些疑惑。
　　贸然投入如此巨量的资金，在一个没有基础的偏远岛屿建设如此大工程，难道白云天就不怕会失败吗？
　　万一投资打了水漂，他还认这笔账吗？
　　袁处长满腹疑虑，但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而是默默地吞在了肚里。
　　毕竟对国内来说，白云天本人的价值，远大于他借贷的这一千亿！
　　他要真的投资失败，为了归还贷款，可能还会拿出更多更好的技术，算来算去，都不吃亏。
　　“对了，说到工人，我之前提议的，公司大量招聘下岗工人前去德汶工作的事情，袁处长有没有向上级汇报过？”在他发愣之时，白云天又问道。
　　“哦，这事我已经汇报上去了！”
　　袁处长一个惊醒，迅速将思绪回到当下，认真答复道：“这里有个难题。你知道的，国内虽然已经在放开群众出境工作、学习、旅游的限制，但在实践中，依然有诸多疑虑。以你们公司的情况，如果是少量招收一两千人过去，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显然，你们需要的人数高达上万，数万，甚至更多。这个……，上面也在研究中……”
　　白云天了然。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管理问题。
　　在国内，总是好管理的。但人去了国外，到了人家的地盘，国内就鞭长莫及，想管也管不到，因此主观意愿上，就不大愿意放开这个口子。
　　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然后提议道：“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由你们兵器工业总公司，成立一家海外劳务公司，我们把招聘的下岗工人，统一挂靠在海外劳务公司名下。你们呢，也在德汶驻一个办事处，负责管理劳务工人，定期将情况反馈汇报回国内，让上面也能放心。你看怎么样？”
　　“咦？”
　　袁处长轻轻咦了一声，惊讶地看向白云天，为他的脑子之灵活，大为钦佩。
　　他脑子里反复思考了一阵，睁开眼，微微点头：“你这个想法很好，不要说，云天你的确是提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这样一来，那些工人，就属于我们外派的工人，国内的疑虑，也会大大减轻！不错，不错，非常具有可实行性！”
　　说起来，白云天当初提议，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大量吸收下岗工人，然后派到德汶工作的建议，确实很吸引人，上面也是动了心的。
　　只是担心难管理，才一直卡着没有进展。
　　若是照白云天设想的这样，将用工主导权，由中华制造变成了兵器工业总公司，上面立马就会绿灯放行。
　　这个年轻人，办法太多了！
　　难怪他能屡屡提出很好的设想，取得那么多成绩，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这就是没问题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立即开始着手派遣工人去德汶了？”杜炜逸在旁眉开眼笑道。
　　袁处长点点头：“在我看来，大面上没什么问题了，可行性很高。但具体会怎么样，我现在还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将你们的意见反馈上去，尽量促成吧！
　　至于派遣工人，你们暂时稍等一下。
　　我回去，先跟总公司领导通通气，然后成立一个海外劳务公司，过来对你们招收的人员进行初步甄别、登记，然后再小批量一点点过去吧。
　　最开始人不要太多，每一批最好限定在五百人以下，这样我们好控制。”
　　“好的，没问题！”
　　杜炜逸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挖角事件，虽然在他们的精心安排下，算是短时间化解过去了。但从长远来看，威胁并未消失，反会随着中华制造推出更多的高科技术、产品，而越发频繁、炽烈。
　　因此尽快建设一个拥有独立自主权的基地，将核心秘密转移过去，已经是迫在眉睫！
　　现在袁处长总算松口，那德汶的进度就可以加快了。
　　“最后一件事，”白云天等他们谈得差不多了，看着袁处长，慢慢开口道，“我们有意向，与国内汽车制造厂家，共同成立一个汽车研发基地，研发与汽车制造相关的材料、生产工艺、专用设备等技术，不知道兵器工业总公司方面，有没有兴趣参加？”
　　“你们还是准备进军汽车行业了！”
　　袁处长看着白云天，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抵制。反正国外汽车厂商，早已经开始跟国内合作，生产制造小轿车吗，再多加一个中华制造也不多。
　　再说，虽然与多家德、法、日本汽车厂商合作，希望以市场换取技术，但多年来，各个合资厂除了多了一批进口生产线，锻炼出一批工人，能够遵循生产流程，按部就班地制造出合乎要求的高质量小轿车，但技术，却真没学到什么。
　　发动机该如何设计，不同部位所需的强度如何计算，怎样选择正确的材料，变速箱如何与发动机配合，底盘该如何调教才能满足必要的舒适度与安全性，等等一系列技术，合资厂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制造照猫画虎，按照别人给予的工艺流程像机器人一样复制出来。
　　一旦没了人指导，合资厂就抓了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哪怕是采用了外资给予的工艺标准，全部才采购国外进口的零配件，做出来的底盘不是松了就是硬了，变速箱不是打滑就是打齿，要不就发出咔咔的异响。
　　十几年的合资，等于啥都没学到！
　　说来，还不如让中华制造入局，说不定还能起到鲶鱼效应，对国内更加有利……
　　想到这里，他眯缝起眼睛，微微点头。


第四百三十一章 郁闷的布洛克
　　“宋回来了！”
　　布洛克站在窗前，掀开窗帘一角，从二楼窗户往下，看到基金会聘请的华裔翻译，走进了招待所的入口。
　　在他身旁，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华制造保安，紧跟着他走进了招待所大厅，然后就没见出来。
　　在大门外，花丛中，还不时能看到保卫人员的黑色制服。
　　“J！”
　　“要牌！”
　　“2！”
　　“我不要了！”
　　“9，你爆掉了！”
　　“SHIT！”
　　一群围在会议室内，玩着二十一点打发时间的基金会雇员，谁也没有理会。只有当牌爆掉了，科雷博士才愤愤地扔掉手里的牌，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是有人跟着？”
　　“嗯！”
　　布洛克默默地应了一声。
　　自从他们在会议上，突然提出人员交流的建议以后，待遇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座上宾，迅速转变为犯人。所有人都被半软禁性质地关在了招待所里，派出了保卫人员二十四小时监视，隔绝他们与外界的交流。
　　即便是伊莲娜母女，每天去进行检查，为接下来的肾移植手术做准备，进出也会有保卫人员贴身跟随。
　　陪同的临海市外事局干部曾提出抗议，但中华制造方面却声称这是为了保护海德基金会一行人员的安全，依然故我。中华制造明面上也是一家外资公司，只要他们不违反法律，没有公然囚禁布洛克等人，愿意派人二十四小时提供“贴身保护”，外事局也无可奈何。
　　之后，凡是基金会的人离开招待所，哪怕只是在下面小树林里散散步、抽支烟，都必然会有一名以上的保卫人员，像影子一样贴上来。
　　布洛克很清楚，不算散在招待所周边的保卫，此刻光是在大厅内，就必然坐着十名以上的保卫人员。只要他们的人出现在楼梯口，就会有相应的黑衣制服迎上来，闷不做声地跟随在身边。
　　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就像是坐牢一样！
　　咔！
　　房门打开，宋走了进来，看到放下手中牌，抬头期待地看向他的基金会成员，沮丧地摇摇头：“我没办法接触到人。每一个想要跟我交谈的人，都被跟着我的保卫劝退了，哪怕我大发脾气也没用。”
　　布洛克等人齐齐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这里毕竟是中国人的地盘，他们可以轻易地隔绝布洛克等人与其他人的交流，这是他们的权力！
　　原本还想通过宋，去私下跟中华制造的研究人员交流，收买贿赂，让他们提供情报资料。可是连宋都被严密看管，根本就接触不到人，又何谈收买？
　　“你就没试图收买随同的保卫？”丹可斯博士忍不住出声问道。
　　宋苦笑道：“怎么没试过，可他都不跟我说话。当我硬要把美元塞到他兜里时，他才嘲讽地告诉我，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监听设备，我所说的每句话都被实时传递到了监控室。如果我继续试图收买他，只会被扔出公司！”
　　“该死的！”丹可斯博士低声咒骂道。
　　实际看过了中华制造定向培育的克隆器官，并亲自鉴定了它的真实性，丹可斯博士简直被中华制造的生物克隆技术给惊呆了。
　　他深深地知道，这项技术具有多大的价值。
　　为了获得这项技术，哪怕让他出卖灵魂给魔鬼，他也愿意！
　　“实在不行，我们干脆让总部派一队雇佣军过来，硬闯他们的研究所，将资料都抢走，你们看怎么样？”丹可斯博士咬牙切齿道。
　　“雇佣军？”宋古怪地看着他，说道，“你要搞清楚，这里可是中国，不是什么非洲、东南亚的小国！你就是雇佣一队兰博过来，也只会被打成筛子！”
　　布洛克也觉得他这是天方夜谭。
　　不说别的，在监控严密的中国，那些武器装备怎么运进来？没有现代化武器装备，史泰龙、施瓦辛格也不过是一群笨拙的肌肉汉，完全没有可行性。
　　“该死的！”丹可斯也知道自己出的是馊主意，痛苦地咒骂道，“要是这里不是中国就好了！”
　　“这就是基金会的目的，将参与研发的研发人员，弄离中国！”布洛克严肃说道。
　　在这里，他们丝毫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对方摆布。但只要人离了中国——去哪国都好，他们都能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美国，然后有一万种方法，软硬兼施，美女、金钱、地位，总能让他乖乖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吐露出来！
　　“可是见鬼的，我们连人都见不到，又怎么才能让他们离开中国！”丹可斯焦躁地低吼道。
　　“总有机会的！”
　　布洛克再次拉开窗帘，看着下方活动的黑色身影，喃喃自语。
　　……
　　布洛克一行人坐在中华制造行政大楼，装修豪华的会议室内，认真地盯着对面那个看起来英俊异常的年轻人，一眨不眨，仿佛想要把他的样子，深深烙刻在心底。
　　他以为，他们一行会一直被软禁在酒店，直到移植手术结束，然后灰溜溜地离开。
　　谁知道，只等了几天，中华制造方面就通知他们，展开第二次正式会谈。
　　而且，主持这次会谈的，还是中华制造事实上的幕后老板，一个拥有卓越才华的天才科学家，白云天！
　　“布洛克先生、丹可斯博士、科雷博士、简干事，很抱歉，我事务繁忙，一直没空接待众位。今天才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实在是怠慢了。这些天诸位在招待所里，住着可还习惯，生活上、饮食上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你们提出来，我好督促招待所改进。”白云天笑容可掬地微微欠身，向众人一一点头，说道。
　　在他身边，一众中华制造的高层，也是满面笑容，向他们点头示意。
　　“贵公司的接待非常好，中国美食也很美味，还有西餐供应，各方面我们都很满意！”
　　布洛克等人也是笑语相迎，客气地回应道，一点也看不出被软禁多日的怨气。
　　只有那名简干事，还愤愤不平，想说点什么，却被宋给拦住了。
　　白云天像是没看到他的动作，欣慰道：“那就好，诸位从万里之遥，远道来到中国，我们应该尽主人之宜。这次的器官移植，是贵我双方第一次合作，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例自体细胞克隆器官移植案例，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只要这次移植取得成功，未来这样的自体细胞克隆会越来越多，贵我双方的合作，想来也会越来越深入……”
　　“这是必然的！”不等布洛克说话，丹可斯博士就抢先发言道，“说实话，虽然贵公司在器官克隆技术上取得的成绩，让我刮目相看，但是你们医护人员的素质，却实在是不堪恭维，这次若不是你们强硬要求，我们也不会带着病人，远涉重洋到中国来接受器官移植。为了给我们双方未来良好的合作打下坚实基础，我认为你们应该让你们的医生接受更高水平的培训，我们基金会愿意牵这个线，为你们联系美国最顶尖的医学院、医院、医学研究所，给他们提供良好的进修环境！”
　　当他开口时，布洛克本待阻止，但转念之后没有开口，而是任由他说下去。
　　他的眼睛，始终紧紧盯在白云天脸上，观察他的任何细微表情变化。


第四百三十二章 邀请
　　令布洛克遗憾的是，他没在白云天脸上，看到丝毫错愕、惊讶、不耐等表情。
　　在丹可斯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期间，白云天始终是一脸笑容，认真地倾听着对方发言。
　　等到丹可斯博士说完，他还停顿了一下，看对方是否还要补充。知道丹可斯没有表示，他才开口，用纯熟流利的伦敦腔英语开口。
　　然而，他对丹可斯的邀请没有一句正面回应，却谈起了别的事情。
　　“海德基金会跟我们寻求合作，想来应该对我们公司的情况，有一个充分的了解……”
　　布洛克不知道他此意为何，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白云天满意地继续说道：“我们公司，取名为Made In CHINA，顾名思义，就是以制造业为根本。
　　公司一开始的业务，也是变速自行车、高效电机、电池、电动自行车的制造、组装。此后，随着业务发展，渐渐向电子类扩张，才有了后来的纯平显像管、显卡等其他业务，但归根结底，依然是以制造为根本！”
　　丹可斯博士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无关的话，不耐烦地看向旁边别的高层干部。每一个跟他目光对视的人，都礼貌地笑笑，却没有别的表示。
　　布洛克专心地听着，跟着对方的思路走，适时地点头，给予回应。
　　白云天历数了一番中华制造的发展历程，这才说道：“从事生物医学研发，这纯粹是一个意外。当初我们扩建了公司职工医院，新招收了不少医务人员，发现他们无所事事，太过清闲。
　　当时为了让他们将工作时间充分利用起来，才批准了一系列研究方面的课题。想着能够研究过程中，让他们重新将过去所学，再重新复习一遍，提高一下业务水平，同时也跟踪一下国际生物医学科技前沿知识，不致太过落后。
　　谁知道，他们却做出了超出我们意想之外的成绩。
　　先是在实验中，无意间找到了一种耐高温酶，为改进克隆技术的自动化，提供了基础。
　　随后，又顺利地在全世界，率先实现了动物的自体克隆，培育出了全球第一例克隆鼠、克隆羊、克隆兔……，等一系列动物克隆体。
　　在此过程中，他们逐渐积累了经验，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并最终找到了自体细胞定向克隆的钥匙，实现了自体细胞器官克隆，这令我非常惊讶……”
　　丹可斯在他将话题转回到克隆技术的时候，就收回了注意力，认真地听他用近乎于抒情地叙述，但眼球却一个劲地往上翻白眼。
　　听白云天所说，好像这一系列发现，都是源自于意外。
　　但作为在相关行业浸淫数十年的研究人员，他深知这根本就不可能。
　　每一项研究，每前进一步，都存在着数不清的关卡。
　　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相应的技术储备、设备药剂支持，你就是研究到死，也可能跨不过这道坎。
　　一次意外收获是可能的，很多研究成果，都是意外的产物。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研究成果，都归功于意外，这完全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可惜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作为基金会这次合作的全权代表，布洛克一直专心致志地听着白云天的诉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还跟随着对方，不时地展露出惊讶、赞赏、欣慰等诸多表情，并在白云天最后咏叹调似地叙述完毕后，兴奋地拍起了手。
　　有他带头，其他人都跟着鼓起了掌，丹可斯也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拍拍手。
　　中华制造方面，好像对白云天所说深信不疑，更是高兴地鼓掌相庆，会议室内一时气氛十分热烈。
　　“见鬼，说得就跟真的一样，而且所有人居然都还信了！”丹可斯博士低声嘟囔道。
　　宋用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不就是政客的基本功吗？博士，你别再多嘴了，好容易对方愿意跟我们正面交谈，别破坏了气氛！”
　　“知道，知道，我闭嘴行不行！”丹可斯博士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还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会谈的宾主双方，都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动作，气氛依旧融洽。
　　白云天等到众人的掌声停歇，这才继续说道：“虽然这次的技术突破意义重大，但生物医学对于我们来说，终究属于非主营的相关附带业务，我们的发展重心，仍然是制造业！”
　　“您这种坚定的发展思路，非常令我钦佩！”布洛克一脸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白云天谦虚地说道：“这要怪我，常年搞研究的人，比较认死理。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从事制造行业，又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相继也取得了一些成绩，……，更重要的是，我们才刚刚在德汶购买了一大片土地，建设钢铁厂的各种准备也已经陆续展开，这时候再转换经营方向，我不甘心！”
　　布洛克一挑大拇指：“了不起！也只有您这样坚韧不拔的意志，才能取得一个又一个的成就！”
　　丹可斯被他们一吹一捧，恶心得直想吐，只能闭上眼，对会议室中的对话，充耳不闻。他默默地回忆着昨天研究中，存在的几个难点，思索起来。
　　白云天也是不好意思地哈哈笑起来，摆摆手：“没什么，你也不用恭维我，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的管理人，只适合待在实验室里，所以才委托别人代为管理公司，甚至让出一部分股权……”
　　会议室里，始终笑吟吟的公司管理层，不约而同，一起向他看去。
　　虽然在公司高层，已经绝大部分都知道，他才是中华制造真正的当家人，但公开承认，这还是第一次。
　　布洛克收敛起笑容，第一次用尊敬地态度，赞美道：“白先生，您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科学家！如果不是您已经有了这么大规模的一家公司，我早就向您提出邀请，请您到我们基金会来，我们将提供最优美的环境、最先进的科研设备、最好的研究助手、最宽松的研究环境，让您随心所欲地，从事自己想要的任何研究项目。
　　遗憾的是，这只能存在我的幻想中。
　　不过尽管如此，我依然代表我们基金会，邀请您到美国做客，我们可以让您登上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等任意一所大学的演讲台，阐述您的研究成果。
　　我们还能替您找到一名诺贝尔奖评委，为您获得明年的诺贝尔奖。甚至可以帮您游说其他评委，争取获奖！
　　只要您愿意！”
　　在座的众人，大都是从事管理工作的高层，但即便是他们，也知道诺贝尔奖是什么，更对它的大名，如雷贯耳。
　　如果有生之年，能获得这么一个奖项，那边是叫他们立刻死去，他们也能含笑而终！
　　即便没有获得诺贝尔奖，光是一个提名，都能让他们骄傲一辈子。
　　不说诺比尔奖，单是登上各大名校的演讲台，也足以作为他们毕生的荣耀。
　　听说到布洛克代表海德基金会，向白云天提出邀请，并且为他担保提名明年的诺贝尔奖，甚至愿意帮助游说，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起来。
　　所有人，都热切地看向了白云天。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大生意
　　“哈哈哈哈！”
　　面对众人急切的目光，白云天忽然哈哈大笑，摆了摆手：“什么诺贝尔奖啊！这些研究都不是我做的，有什么资格申请诺贝尔奖，布洛克先生说笑了！”
　　听到他的回答，中华制造一方一个个神色黯然，显然很不甘心。
　　“白总！虽然这些研究，都是其他人在做，但我们都知道，公司全部的研究计划，都是出自您手。而且整个研究过程中，若不是您时时给予指点，研究工作也不可能能顺利取得成果。我看这个诺贝尔奖，您完全有资格领！”
　　一名高层忍不住出声说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海德基金会一方成员，面现惊讶之色，一起看向白云天。丹可斯博士更是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盯着他，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作为事前调查，他们知道白云天是一个天才科学家，是中华制造的创造力源泉。他们已经在心中，将其的地位一再拔高，可听中华制造高层的意思，白云天的重要性，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大。
　　中华制造所有的研究项目，不但是由他一力提出，并且在研究过程中，也一直在给予指导。
　　可是，一个人怎么能精通那么多行业的知识，还能同时有那么多精力，足够兼顾所有的研究项目，并且每每给出正确的指导意见，引领研究不偏离方向，取得最终的成果？
　　这近乎于不可能！
　　布洛克等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情报中，白云天曾同时参加数个专业考试，并全部取得接近满分的资料，心中如狂澜般波动不已。
　　如果一切属实，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皮肤比他们还要白皙的青年人，就很可能是近现代以来，全世界才智最为杰出的天才！
　　说不定比爱因斯坦，还要天才！
　　若是能把他弄过去……
　　布洛克眼中快要喷出火来，目光灼热得几乎要把白云天融化。
　　他心头狂跳，再次极力邀请道：“想不到，贵公司的所有研究项目，都出自您的指导，而且每一项都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就。若是这样，那您更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奖了，我代表海德基金会，竭诚邀请您到美国做客，为全世界的科学家、生物学家们，讲述您的研究思路，启迪他们的研究灵感！”
　　白云天面对众人的殷切希望，微微一笑：“不错，研究计划是我制定的，在研究过程中，我也给了一些意见。但是，真正的研究工作，还是具体的研究人员在完成，我只不过是动动嘴而已。
　　研究成果的取得，说穿了，是集体的。
　　要说功劳，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其中有我一份，但也只是一部分。
　　据我所知，诺比尔奖好像不算集体成就，而是颁给个人的吧……”
　　对于赴美演讲一事，他避而不答。
　　不待布洛克再次提出邀请，白云天就抢先道：“这次我们请布洛克先生等来，一方面是双方见个面，联络一下感情。而另一方面，是想跟贵基金会谈一项大买卖。”
　　布洛克眉头紧皱，还不死心，又再劝道：“既然白先生一定要把功劳算在整个研究团队上，拒绝单独领取诺贝尔奖，那么也应该到美国走走，与更多杰出的科学家们见见面。我听说灵感都是碰撞出来的，通过相互交流，您说不定会有更多的灵感涌现……”
　　白云天压了压手，断然道：“演讲交流的事，不是今天的主题。以后或许我会去，也可能不会去，以后我们有空再说！”
　　见他态度坚决，布洛克尽管满脑子的热血上涌，恨不能立刻就跳过会议桌，一把劫持住他，将他强行带回去。可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又只好强行压住内心的冲动，摊摊手，干笑道：“我们基金会做的是慈善行为，并不从事经营！”
　　“是这样的吗？”白云天叹口气，垂下眼皮，喃喃道，“既然这样，那我只好另外寻找其他的合作伙伴，来洽谈肾源供应的事情了……”
　　“等等！您说什么！”
　　虽然白云天的声音很小，可足够让布洛克听到，他的话一下让布洛克从无法强行将白云天带走的遗憾中清醒过来，瞳孔猛然一缩，一下站起身，大声问道，“您刚才说什么肾源，能请您再说一遍吗？”
　　白云天惊讶地翻起眼皮：“您刚才不是说，你们基金会并不从事经营活动吗？”
　　布洛克这才想到，他刚才茫然失措下，说了句什么蠢话，一时脸涨得通红，下不来台。
　　法律顾问科雷博士毕竟是靠嘴吃饭的，颇有急智，立即接道：“我们基金会的确并不从事经营活动，但常年致力于为所有存在内脏器官严重病变的患者，提供医疗、经济援助，寻找器官捐助行为的支持，帮助他们恢复健康。所以我们对您刚才说的，关于提供肾源一事，非常关注，即便不能涉足买卖，也可以为贵公司牵线搭桥，联系具备相应资质的医院或公司！”
　　他在说话时，面现悲悯之色。
　　“不错不错，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布洛克迅速顺着梯子下台，连忙承认道。
　　与会的中华制造高层相顾一笑，都破有风度的没有戳穿。
　　白云天也不为己甚，笑着点点头：“那我就说说今天请诸位过来的用意吧。正如你们所见，我们在人体器官定向克隆技术上取得了一些突破，并且基本可以实现肾脏的定向克隆培育。
　　我们研发这项技术，也是本着造福于人类，摆脱病痛。
　　现在肾脏克隆，定向培育的技术已经基本成熟，下一步就是推广运用。
　　美国作为全世界生物医学技术最出色的国家，具有相当号召力。
　　为了推广，美国就是最好的目标。
　　因此，我们打算与归基金会合作，由你们每年批量提交需要肾脏移植病患的基因。我们在完成定向克隆以后，将培育完成的克隆器官转交给你们，为患者提供移植……”
　　布洛克等人一听就了然。
　　说穿了，白云天就是希望让海德基金会充当掮客，为中华制造联系潜在用户！
　　不等白云天将话说完，布洛克就断然道：“这种行为，在美国是不允许的！联邦医保和医助总局，绝不会允许没有经过长期实践的医疗手段，在临床使用，更别提大规模运用！”


第四百三十四章 掮客
　　布洛克不是瞎说。
　　联邦医保和医助总局，是所有医院的最高管理部门，它负责核实、通过经过长期临床检验的新型医疗方案、药物，在临床使用的权限。
　　哪怕是本国的医疗、药品公司，所研发生产的药物，以及医院开发的新型治疗手段，都必须报请医保和医助总局，经过严格的审核以后，才能做小规模临床试验。
　　经过短至两三年，长至七八年的临床实践，确认可靠性以后，才能作为正式的医疗方案，由各医疗机构采纳应用。
　　像中华制造的克隆器官，哪怕所有研究，都证明它的可靠，只要是没经过医保和医助总局审核批准，任何选用克隆器官，私自给病人动移植手术的行为，都是非法！
　　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到重罚，罚款数额之高，就是医疗巨头都会感到心痛。
　　主刀的医生，甚至有可能锒铛入狱。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放着手术条件更好的美国，跑到苏城来，让一家资质不高的职工医院，冒着巨大风险，让这边的主刀医生来完成这例肾脏移植手术。
　　布洛克说完，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们可以说服希望接受肾脏移植的病患，来中国接受移植手术。”
　　这不是一样嘛！
　　而且让病人来苏城，还给了本院医生锻炼的机会，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这是大好事啊！
　　本来因为他之前发言，面色不济的高层，面容一缓，纷纷露出笑容。
　　丹可斯博士等，更是笑容满面。
　　表面上换汤不换药，但对海德基金会，或者说是对基金会背后的投资巨头来说，这种做法，对他们更有利！
　　首先肾源被他们垄断，多少价格，可以由他们说了算，本国的医药监管机构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目前正常的肾脏移植手术，价格是三十五万美元。
　　这还是采用了他人捐赠肾脏，术后必然存在排斥反应，效果仅能维持数年的情况下的价格。
　　若是采用自体细胞，克隆的肾源，可以绝对契合自身，移植不存在任何排异反应，生存期有望高达十年以上，乃至终身无忧的移植手术，价格必然更加高昂。
　　生命是最可宝贵的。
　　病患及家属，愿意拿出毕生积蓄，来获取在世界上多生存哪怕一天的机会。
　　要是给他们一个彻底治好的选择，他们绝对愿意倾家荡产，付出所有来换取这一个机会。
　　而美国，当前在等待肾源的病患，就多达十万人，且还在以每年三千到四千人的速度，飞速上涨。
　　由于现代科技的发展，各种化工用品的普及，污染源的增加，这种增长速度，还会更快！
　　即便以每个自体克隆肾源的价格十万美元计算，这也是高达百亿美元的庞大市场，并且每年新增额，都达到了三到四亿美元之多！
　　这还只是美国，算上欧洲、加拿大、澳洲、日本、韩国、新加坡等相对发达国家和地区，这个产业的总规模每年至少能达到十几亿美元！
　　再将其扩大到手术过程、药物、仪器设备、后期护理复健等关联性产业、衍生行业，其年市场总规模突破千亿美元，也不在话下！
　　这么庞大的市场，即便是海德基金会背后的巨头，也会垂涎不已。
　　更别提，这只是肾移植这一个医疗项目，未来器官克隆技术进一步成熟，扩展到心脏、肺、肝、眼角膜、手脚等其他身体器官，其规模更是大到可怕。
　　年产值万亿美元，也是轻轻松松！
　　正是它的价值如此巨大，海德基金会幕后的巨头，才会在器官克隆初现端倪之时，就拿伊莲娜母女作为试验品，来试探这项技术的真实性。
　　现在真实性已经确认。
　　布洛克很清楚，一旦消息传递回去，基金会背后的生物医药巨头们，一定会坐不住。他们绝对会源源不断地派出更多的工业间谍、特工、武装雇佣军，前来盗取、抢夺技术，不择手段将其搞到手，以牟取暴利。
　　为此，他们不惜杀人放火！
　　他清楚，白云天则更加肯定，否则他也不会放着庞大的海外市场不要，而只是充当一个供货者角色。就是因为他深知，没有各国当地政商势力，中华制造吃不下这个大蛋糕。
　　“目前光是美国，苦苦等待肾源的患者就高达十万人。每天都有十二名患者，因为等不到所需的肾源而绝望地死去。不知道你们一年能提供多少克隆器官？”布洛克一脸同情，在说到等不及肾源就逝去的病患时，还垂下了眼皮，以示哀伤。
　　科雷博士、丹可斯博士等人，却没有这番表演，而是热切地看向白云天。
　　他们需要知道，自己能在这块大蛋糕上，吃到多少。
　　“我们才刚刚突破实用化技术，现在设备有限，所需的药剂也是靠实验室小规模制备。照当前所有的培育罐数量、药剂产量，我们一年仅能提供约一百枚克隆体肾脏。”白云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基金会一方的人，大多现出失望之色。
　　一百枚肾源，就算他们按三十万美元一枚卖出去，也不过三千万。
　　这还没算中华制造培育成本，他们的开价。
　　只有丹可斯博士眼光依然灼热，激动地问道：“这么说，你们已经彻底解决了肾脏克隆的变异问题，可以稳定地实现定向培育了吗？”
　　布洛克等人一听，也清醒过来。
　　是啊，丹可斯这个问题，问得太正确了！
　　任何新技术，在出现以后，都会存在着技术上的不成熟，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涌现出来，导致产能不高、产品不稳定、次品比例高企的现象。
　　生物医学也不例外。
　　白云天就是说一枚克隆器官的价格，高达上百万美元，他们也不会惊讶的耸起眉毛。
　　因为一枚无缺陷的克隆器官后面，可能会有多达十倍、百倍的残次品，成本再高，他们都能接受。
　　但假若可以稳定培育，那这项技术的成熟度就非常高了。
　　只需要增加相关设备，建设投产生物药剂工厂，大批量制造所需药剂，一枚枚克隆器官就能像流水线一样培育出来，供应市场。
　　而设备、工厂建设，不过是钱而已！
　　只要技术成熟，基金会背后的巨头可以一口气投入百亿、千亿美元下去，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事实上，许多技术投资，光靠几张凌乱的草稿、一个设想，就足以让投资人疯狂地投以巨资。
　　中华制造如果不是在封闭的中国，带着有色眼镜的投资者还心存疑虑，而是在美国的话，各种纷至沓来，手里挥舞着支票的风投公司经理人，早就将它的门槛都挤爆了，哪里还会轮到布洛克他们！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大家都是肉食性动物
　　“还不行，大概每九个培养体，能够筛选出一个无缺陷克隆体。”
　　白云天满是遗憾地叹息道。
　　他没有说谎，如今中华制造实验室，仅能小规模培育，且培育过程中克隆器官发生变异的几率非常大，很难保证商业化批量供应。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只拿出了最初级的器官克隆技术，缺陷很多，无法实现商业化。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所使用的设备太过低级，像细胞定向追踪、实时筛选、即时清除变异细胞等技术，由于缺乏高精密仪器，只能停留于设想，没有办法实现。
　　如何科技的发展，都是相互作用的，每一个设想，都必须有坚实的技术做后盾，才能转变为现实。
　　克隆技术同样不例外。
　　它的实现，需要生物理论上的突破、临床发现、生物制药技术的支持，以及超高精密的制造能力、电子、智能、量子技术的发展，总体科技水平达到一定高度，才能支撑。
　　哪怕白云天已经指出了一条路，可是如果没有他的后续指导，在相关产业上也取得突破，按照原本历史发展，全世界至少还要五十年时间的深入研究，上万亿资金的持续投入，才能真正实现器官克隆的产业化！
　　白云天也是比对了原本历史发展历程，为了自己的目的，才敢大胆提前将这项技术曝光。
　　“每九个才能筛选出一个无缺陷克隆体？”
　　布洛克眉头一皱，又舒展开来，恭维道：“这已经相了不起了！我看只要给您足够的资金、技术、设备支持，大概再有五到十年时间，就能让这项技术彻底成熟化了吧？”
　　科雷博士等其他基金会人员，也都点头，觉得他的这个估计很合适。
　　只有丹可斯博士微微摇头，不予认可。
　　五到十年就能彻底完善？
　　太天真了！
　　白云天对他的表情当做没看见，自满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布洛克的猜想。
　　忽悠投资人嘛，总要给对方以信心不是。
　　布洛克哪里知道，见他承认，更是心头火热，立即趁热打铁提议道：“我们基金会长期从事救助病患的慈善事业，有志于促进医学技术的进步。为了帮助尽可能多的患者，我们愿意在美国成立一家环境优美、设施先进的研究所，邀请贵公司派出专家，与我们共同来完善这项技术，尽快服务于人类！”
　　白云天微微一笑，拒绝道：“抱歉，我们只会将研发中心，设立在国内！”
　　眼见忽悠不了，布洛克也不气馁，立即退而求其次道：“那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提供先进的研究仪器，派出最优秀的研究人员，帮助你们加快研究进度。同时我们还可以提供研发经费，支持研究工作的快速开展。”
　　发现自己一行人被隔离，布洛克等人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失败。既然不能将中华制造的研发人员引诱到美国，那么让自己的研究人员参加进来，则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这一建议，依然被白云天无情地拒绝了：“抱歉！我觉得我们的研究人员，已经足以胜任目前的研究工作，并不需要接受贵方的支援……”
　　他话说道一半，停顿了下来，似乎是在考虑措辞。
　　布洛克也知道，他的提议没可能被对方采纳，谁都不是傻子，给点仪器、提供点研发资金，就像派人来，将对方取得的研究成果轻松弄到手。
　　要是对方如此轻易就答应下来，他才会怀疑，白云天是如何赤手空拳打下这一片基业的了。
　　他没有急躁地说话，耐心地等待对方开口。
　　“关于资金……”白云天话说得很慢，像是一边在思考，一边慢慢将其复述出来，“你大概知道，我们最近的重心，是在德汶建设的钢铁厂，投资很大，资金还有很大缺口。
　　我这次请你们来，一方面是委托贵基金会，从中牵线搭桥，另一方面，就是想通过你们，筹集建设经费。”
　　听到他的话，布洛克的心回到了原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不怕白云天提要求，就怕对方无欲无求，那他连一点空隙都找不到，这才难办。
　　对方的要求越高，基金会手中的筹码也就越足，有了更多的谈判空间。
　　这是好事！
　　他感觉会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轨道，后背稳稳地靠在椅背上，轻松地问道：“虽然我们不从事融资业务，但我也可以帮您向相应的投资公司咨询一下。不知道贵方钢铁厂建设，存在多大额度的资金缺口？另外我想知道，你们用什么作抵押？”
　　“资金缺口的话，大概是一百亿吧……”白云天不确定地回答道。
　　“您说多少？人民币还是美元？”
　　布洛克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又问了一遍，其他人也都惊呼出声。
　　“一百亿，”白云天这次肯定了，伸出一根手指，郑重地说道，“美元！”
　　“这不可能！”布洛克终于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道。
　　开玩笑，一百亿，还是美元，这怎么可能！
　　各个投资基金会的资金，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除了创办人拿出小部分资金，绝大多数也是通过私募等手段，吸纳的小额投资人手上的闲散资金，聚沙成塔累计起来的。
　　基金会的资金，也不是没有上限的。
　　就像索罗斯成立的量子基金，全世界兴风作浪，搅得他国鸡犬不宁，可总资本也才十亿美元。当初狙击英镑的时候，总共动用的资金也不过二十亿美元！
　　这是让一个世界性列强，都为之金融动荡的投机行动，总资本也才二十亿！
　　白云天一句话，就想借一百亿，怎么可能！
　　不谈黑市汇率，即便以中国的官方汇率，这笔资金也高达八百亿人民币。
　　“不是一次性借，而是分十年陆续投入。第一年的话，有个十亿就够了。”白云天还在努力解释。
　　相比于刚才突然听到百亿美元的惊吓，十亿这个数字，让布洛克好受了许多。
　　但这个数字仍然太高。
　　他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缓缓地摇头：“抱歉，我个人认为这依然不现实。如果是几千万美元，我们基金会能够借给您，但是十亿……，况且在这笔借款中，我也看不到我们能得到任何好处……”
　　“怎么会没有好处呢？”
　　白云天惊讶地看着他，眼睛中满是真诚：“我们不是将克隆器官的欧美销售权，全权赋予了你们吗？虽然初期的数量不多，但是随着技术逐渐成熟，未来通过贵基金会转售的克隆器官会越来越多，这可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市场啊……”
　　耳朵中听着他娓娓动听的言语，布洛克却分明从中听到了浓浓的威胁。
　　他恍然大悟。
　　他还说，对方为什么会什么条件都没说，就慷慨地将克隆器官的欧美市场，交给了海德基金会。
　　原来是等在这里！
　　面对白云天一脸真诚的笑容，他心中却苦涩一片，心头冰凉。
　　他们在算计对方，对方又何尝没有在算计他们。中华制造绝不是人畜无害的绵羊，事实上，他们与海德基金会一样，都是满口獠牙的肉食性动物！
　　该如何应对？
　　他张惶失措，汗流浃背。


第四百三十六章 全员体检
　　“听说基金会的人，被你吓得差点在会场尿出来，夹着尾巴仓惶跑了？”
　　在白云天超豪华的巨大办公室，杜炜逸忍着笑问道。
　　“他胆子也太小了，我才说一百亿而已。从袁主任那边得到的情报，海德基金会背后的几个医药巨头，总资本加起来何止上千亿美元，每年的收入就高达几千亿，投入到药品研发的经费也多达数百亿，可以说是富可敌国，我的这点要求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白云天耸耸肩。
　　“你也知道是营业收入！”杜炜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美国的医药巨头们，年营业收入动辄一千多亿美元。但是他们在药品研发上的投资也非常巨大，每年都要投入数百亿进行新药研发，实际利润普遍都在百亿以下，差一点的仅有十几亿纯利润。
　　一百亿流动资金肯定能拿出手，但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人家怎么肯没有收到任何抵押，就随随便便将如此巨资借给中华制造？
　　他知道白云天现在对资金极度饥渴。
　　公司要在德汶建设钢铁厂，那可是在条件恶劣的荒山野岭中，硬生生建成一座现代化城市，从基本的建筑材料，到各种设备、生活物资，全都要从外面输入，需要海量的资金投入。
　　中华制造一年的营业收入，达到了数十亿，可用钱的地方也很多，根本入不敷出，支撑不起这么庞大的一个项目，必须要另外寻找资金来源。
　　如果白云天肯将中华制造在美国上市，那肯定能立马得到他所需的全部建设资金。
　　不说其他技术，光是一项器官克隆，就足以让投资人疯狂。
　　以美国去年七万亿美元GDP的强大经济实力，金融的发达程度，一百亿美元，轻轻松松就能圈到手。
　　然而杜炜逸更清楚，白云天绝不会将自己辛苦打造的帝国，拱手交给华尔街大亨！
　　“没关系，我也是漫天要价，他们可以落地还钱么！”白云天无所谓地说道，“一年十亿借不到，七、八亿总行吧？要不五、六亿也可以，三、四亿我也不嫌弃。他们借钱给我，又不是没有回报，器官克隆可是很大一块肥肉，他们不吃，总会有别的人心甘情愿，华尔街不愿意合作，我还可以去欧洲找。连一个概念都能卖出几十上百亿美元，我不信实实在在的器官克隆，会没人不眼馋。反正我头也开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尽可能给我狠命压榨，从对方兜里多榨出几个钱来！”
　　我就知道！
　　杜炜逸苦笑地叹口气：“我尽力吧！”
　　白云天拍拍他肩膀，鼓励道：“你可是牛津的高材生，弄钱正是你的强项，我相信你。有了钱，咱们在德汶的基地就能顺利建起来。没有外来条条框框的管束，我们才能放开手脚，本着星辰大海的梦想，阔步前行！一切就拜托你了！”
　　听到星辰大海的诱惑力，杜炜逸热血沸腾。
　　若不是为了这个目标，他何必放着荣华富贵的公子哥生活不过，陪着白云天来内地创业。
　　“我明白了，你就放心吧！多了不敢说，一年几个亿，我总是能给你榨出来的，绝不拖你的后腿！”
　　他深吸了一口气，发狠地说道。
　　“放轻松，不要摆出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咱们手里有筹码，不愁没买家，不需要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白云天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句，正色道，“资金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接下来的主要精力，就集中在德汶的开发上……”
　　想着不久以后，就有一个不被外人管束的自由基地，杜炜逸也是兴奋莫名，激动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接下来？”
　　白云天沉默了一下，古怪地笑道：“当然是为全公司所有员工，做一次免费的身体检查！”
　　……
　　“言总好！”
　　“严总！”
　　“嗯，何师傅您忙，我就随便看看！”
　　严季和一脸严肃地点点头，随意地走过一个个工作岗位，认真地观察着工人们的工作状况。面对工人们的问候，他大多数时候只是点点头，偶尔对着那些老师傅，才会露出笑容，态度谦和地回应几句。
　　由于长期在车间，皮肤不可避免变得有些粗糙起来。
　　为了掩盖真实的年龄，他有意识地蓄起了胡须，让人显得更加成熟。
　　只有实际在工厂待过，他才知道车间管理是如何的难。
　　当初空降下来，因为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他可没少被工人耍弄。即便是亲自作出的决定，也会有人阳奉阴违，甚至是当做一张废纸，权威尽丧。
　　问起来，对方还言之凿凿，他的决定如何错误，工人们才是对的。
　　因为不懂技术，几句话他就败下阵来，被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车间不好管理。
　　他深深知道，他能有如今地位，靠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与白云天一道白手起家的造化。
　　如今随着公司规模日益扩大，他的能力，让他连杜炜逸带来的那些港干都不如，越来越无法胜任白云天帮手的角色，逐渐在公司边缘化。
　　他也不埋怨。
　　该给的，白云天都给了。
　　股份、副总，并特意将起家的自行车厂一手交给了他管理，白云天对他这个当初的老伙计，可谓是仁至义尽，只是他跟不上趟了而已。
　　他也深深明白这点，于是总部也去得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厂里，身处在生产第一线。
　　面对工人的顶撞，他没有发火，利用厂长职权将对方开除，更没向白云天抱怨，而是沉下心来，向南书记、向车间主任、向老师傅们虚心请教，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学起。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当他用比在学校学习，更加刻苦的精神对待时，那些看似很难的技术，也逐渐可以听懂了。而且由于年轻人学习能力强，懂得查资料，可以在公司内部资料库中，找到大量的参考资料，以飞快地速度，吸收着前人的智慧，迅速成长起来。
　　两年时间，他从最初的一无所知，到对产品工艺、流程如数家珍，并能联系国际先进管理、生产经验，结合工厂实际情况，对工艺做一定改进。
　　在实施中，他的部分举措，也取得了成效，降低了材料损耗，产品的品质更趋稳定，产能快速提升，为企业创造了更大的收益。
　　对于管理，他也不再是外行，对厂里每一个员工的品行、能力，都能烂熟于胸，知道该将对方放在什么位置。
　　工人是一个实际的群体，他们会糊弄一个外行领导，但知道糊弄不了一个内行人。
　　他用自己的实际能力，征服了大家。
　　渐渐地，他在车间里，也具有了足够的威望，服他的工人也越来越多。
　　如今的他，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向公司所有人宣告，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企业管理人，是自行车厂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例行巡视完毕，他回到办公室，熟练地打开电脑。
　　刚刚开机，联网完毕，一封公司内部邮件就弹了出来。
　　“内部员工，年度体检通知！这莫名其妙，怎么想起给所有人做什么体检？这算是公司福利吗？”
　　严季和喃喃自语道。


第四百三十七章 熟悉的配方
　　“南书记，我带他们过去了，厂里就麻烦您多看着点！”
　　严季和站在厂门口，手里推着电动自行车，身后站着随他一同前往总公司接受体检的职工，对南书记说道。
　　商机厂早已并入了自行车厂。
　　当初合并的时候，南书记本来打算就此退休，但在严季和几次上门诚恳的邀请下，又回到厂里，担任了副厂长一职，为自行车厂的稳定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为了不影响生产，职工分期分批前去接受体检，严季和负责带领第一批，后面的则由其他几名副厂长、主任带队。
　　“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有啥事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南书记满口答应。
　　安排好了厂里的工作，严季和一行人浩浩荡荡，每人都骑着一辆电动自行车，向总公司而去。
　　一群人身穿着统一的工作服，骑着电动自行车，在城内很醒目，沿途引来无数人的目光。看到他们工作服背后的“中华”字样，不少市民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如今在苏城，中华制造的名头响亮无比。不但工作稳定，工资高，体面，而且生产的产品享誉全国，研发的纯平彩电甚至连外国人都要巴巴地跑来购买。
　　最近又率先在克隆技术上取得突破，相关的报道还上了中央电视台，让国外的专家都为之惊叹，着实为国人涨了很大的脸面。
　　能够进入中华制造工作，已经是许多民众的期望。
　　商机厂是在苏城城内，从厂子出城就要十来分钟，之后还要赶近十公里路程，众人连续骑行了四十来分钟才赶到。
　　随着公司规模日益扩大，员工的数量也在迅速增长，全公司上下，连同分支机构，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来人。这么多人，自然门岗保卫也不可能人人都认识。
　　因此进出总公司，所有人都带上了身份工牌。
　　不过别人也就罢了，严季和身为公司副总，哪怕很少在总公司出现，保卫人员也是认识的。见到他亲自带领厂里职工过来，保卫连忙打开了电动伸缩门，让他们进来。
　　“严总，带工人来检查身体呢！”几个保卫笑容满面地招呼道。
　　“是啊，从城里赶过来四十来分钟呢，屁股都坐痛了。”严季和笑嘻嘻地回应道，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华，扔了过去，“大家辛苦了，我们赶时间，体检完了还要赶回城里。”
　　长期的基层锻炼，他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就连脸上的稚气，也基本褪却完毕，成熟了很多。
　　“哟，哪敢要您的东西，您还是留着自个儿抽吧！”保卫们不敢接，就要退回去。
　　“没事，这才几个钱，你们一天天的也辛苦。”严季和娴熟地跟他们谈笑着，带领工人们来到刷卡处，掏出自己的工牌，将磁条对准了刷卡槽，从上到下一刷而过。
　　嘀一声响，刷卡机上红灯转为绿灯，已是完成了读卡、记录程序。
　　“行了，严总，电脑已经存档了！”保卫殷勤地赶回门卫室，查阅了电脑记录，向他回应道。
　　“来来来，大家都过来！”严季和招手。
　　工人们纷纷上前，用自己的工牌，完成了刷卡。
　　随后众人再次上车，缓速前行不多远，就来到了职工医院门口。
　　这里到处都是人，全是前来接受体检的员工，有总公司的，也有下面分厂的，喧闹嘈杂。
　　医院在入口设立了服务处，满头大汗地跟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交涉着，为他们分发体检表格、说明体检科室的位置。
　　严季和等人寄存了车子，也赶来排队。
　　体检前，自行车厂已经通过内部网，上报了本次体检人数、姓名，医院也准备了相关的表格。每份表格上，都预先打印了体检人的基本信息，还有照片，在他出示工牌以后，便全都交给了他。
　　认真听取了医护人员的说明，弄懂了体检流程，严季和将体检表格挨个分发给了众人，将体检相关流程详细地跟他们解释了一边，又对照着医院内部科室图，对众人反复说明。
　　之后分散开来自由行动，各自按照自己的选择，去各个科室单独体检。
　　反正只要所有的项目都完成，最后将表格统一上交即可。
　　不过严季和还是要求，先体检完的，要等待其他人，所有人到齐以后，再一同返回。
　　待到大家都分散开来，他也拿着表格，开始一项项接受体检。
　　好在每一个体检项目，都有好几个诊室同时接待，负责的医护人员也很多。尽管各个部门来体检的人络绎不绝，可是速度并不慢，一拨过来，很快就体检完毕，迅速离开。
　　体检的流程也是一样，进去之后交表，然后刷卡，接着由医护人员进行检测，将相关数据录入电脑，再将表格放入打印机，打印结果。
　　医护人员都是后来才招聘的，都不认识严季和，但等到他刷完卡，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职务一栏为副总经理、自行车厂厂长，护士们便立即肃然起敬，热情地为他完成体检。
　　有些胆大的护士，还会红着脸问他有没有对象。
　　严季和都是笑着应对过去，既没有表现得很生硬，也没有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给对方。
　　当真正身处高位以后，他才发现，要站稳这个位置，不让人说闲话，是多么困难。
　　整天考虑工作，有学不完的东西，对于享乐的心思，反而淡了。
　　对权力、事业成功的渴望，促进着他不断向上。
　　再说……，他很清楚，要搞办公室恋情可以。但是玩弄公司的女员工，一旦被白云天知道了，绝没好果子吃。
　　他也不敢。
　　初生牛犊可以不怕虎，那不是无畏，而是无知。真正进入社会了，才会对自己的定位，有一个清醒的准确认知，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处在哪样一个位置。
　　认识白云天越久，他就越觉得这位老朋友深不可测，对对方的敬畏感也越强。
　　副总这顶帽子他戴得战战兢兢，知道自己名不副实。
　　他感激白云天的不忘旧情，努力学习，进步，也是希望能对得起对方，不让他失望，在别人面前难堪。
　　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向上，最终能配得上这个职务，让白云天为他感到骄傲，这就是对朋友最大的回报！
　　从又一个科室出来，他看看表格，该检查的基本都已经完成。
　　接下来，就是脑电波检测。
　　严季和之前就有些疑惑，量血压、测身高、视力检查什么的，一目了然，可是这个脑电波检查是做什么用的？
　　他记得，公司刚刚成立，跟航仪厂合并时，就搞过一次体检，其中也有这一项。
　　而且就在体检完成不久，白云天就拿出了各个岗位的人事安排名单。
　　作为当时最接近他，也最了解他，对他的情绪变化最清楚的人，他隐约觉得其中有什么关联性。
　　或许，这次也是一样？
　　他来到检查室所在楼层，老老实实排在了队伍后面。
　　门很快打开，一名接受体检的员工，毕恭毕敬地倒退着从里面出来。
　　随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下一个！”


第四百三十八章 意外之喜
　　“白总！”
　　白云天从显示屏后抬起头，看着又一名进来体检的员工，指指检测椅，和气地说道：“把表格交给护士，然后在检测台上躺下，不要紧张，就当是放松休息就好。”
　　随后，他就缩到了显示屏后。
　　来人放眼望去，只见纵深六七米的脑电波检测室内，环形摆放着十张检测台。白云天就坐在检测室最里面，身前是一个大型塑钢工作台，镀铬的表面银光闪闪。
　　工作台内，各种检测设备通过连线，连接到一台计算机上，一个巨大的纯平显示器，将白云天完全遮住。
　　环形检测台转动，将白云天面前那张空的检测台，缓缓转到门口。
　　这，却是一个流水线式检测方式！
　　来人一愣，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看样子医院就这一间检测室，全公司一万多号人，如果不采用流水作业，一个个检测还不知要检测到什么时候。
　　他不敢多看，将表格交给护士，脱掉鞋，躺到检测台上，由护士协助，在他头上贴着各种感应线圈。
　　白云天等转到工作台前的检测台停下，熟练地将检测插头，插入检测台上的排线插孔，随后又将两个亮晶晶的金属吸盘，贴到了待测者的太阳穴。
　　看似金属的吸盘，竟然如同橡胶一样，顺服地变得扁平，牢牢固定在对方太阳穴上。
　　不用问，这两个吸盘，自然就是学习机的记忆读取器。
　　经过几年的发展，有充分的技术、设备支持，白云天再也不用随随便便拿个铁架子，就糊弄人了。如今工作台上，确确实实放满了各种用于检测的设备。
　　而学习机，则被他隐藏到了一个密封的设备之内。
　　白云天按下工作按钮，各种设备就自动工作起来，对检测人员进行相应的检测。检测的结果，通过串联的线路，传输到计算机内，在三十四英寸的显示器屏幕上。
　　一分钟以后，工作台上一个绿灯亮起。
　　白云天在键盘上一敲，显示屏上用来掩饰用的脑波信号忽然一闪，现出一个表格。
　　表格的内容，却是学习机读取的所有记忆！
　　白云天微微一笑。
　　原本他只能通过学习机的屏幕，读取信息，要不然也是通过学习机投放的光幕，进行操作。
　　这样方便是方便，但太容易暴露了。
　　他现在将学习机隐藏在了密封的设备内，通过实验室自行制备的超高精度CCD传感元器件，将学习机屏幕的光学信号，直接传送到了计算机内。
　　特意关闭了图形信息以后，单纯的文字很容易就被计算机识别出来，可以像普通的文字数据一样进行软件操作，即隐秘，又便于加工处理。
　　白云天匆匆瞥了一眼，便关闭了表格，重新回到普通的检测画面。
　　相关的资料，只要传输到电脑以后，即被存储归档。无需像当初草创那时一样，为了不致遗忘，还要拿一个小本子，当场就将每一位检测者的具体数值都记下来。
　　电脑会将所有人的数据，进行统计排列，还能根据他编制的小程序，定向筛选。
　　“可以了！”
　　他取下记忆读取器，按下开关，检测台开始转动，转移到大门口，等待下一名检测者进来。
　　哗哗哗哗！
　　护士将检测完毕人员的体检表，塞入打印机，相关的检测结果很快就打印出来，她将表格还给对方，微笑道：“您的体检表！”
　　“谢谢！”没什么感觉的检测者穿好鞋，接过表格，道声谢，又向白云天恭敬道，“白总，那我就出去了！”
　　“体检完以后，将表格上交就行了！”白云天例行交代了一句，然后示意让护士去叫下一名待测者进来。
　　又一名待测者入内。
　　在护士的协助下，白云天只管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平均每人的时间，被节约到了一分半左右。
　　即便如此，要对所有人都全部测试一遍，也需要近两个月时间。
　　这还是一个接着一个，不断线的情况下。
　　白云天自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全部耗在这里。
　　因此发放的表格，其实是不同的。接触密级不高的工种工人、普通职员、边缘研究人员，是在正常的脑波检测室，接受常规检测。
　　到白云天这里的，全都是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核心研究人员、掌握关键工序的车间技术人员等。
　　“下一个！”
　　又有一名检测者完成离开，又进来一名等待检测的员工。
　　这些都是公司的重要员工，白云天依旧抬起头，打算跟对方打个招呼，安慰两句，结果一看来人，就高兴地站起来，从工作台后走了过去。
　　“老严，你可来了！我说今天轮到你们厂了，怎么一直没见你，进来也不给我打招呼！”他亲热地握拳，在对方胸口轻轻敲了一下。
　　看到白总亲自出来迎接，表现得如此亲热，屋内的两名护士，还有其他人都很是惊讶，一起羡慕地朝严季和看过来。
　　严季和这两年长期待在自行车厂，除非让他过来，很少到总部来，每次来也是自觉地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多听别人说话，自己很少发言。
　　越是知道得多，他就越感到白云天的厉害，就像是神一样，心中难免自惭形秽。
　　他自感与白云天的距离，是越来越远。这次进来，明知对方就在显示器后面，也不好意思打招呼，打算静悄悄检测完毕就离开。
　　没想到白云天，却还如当初一样对待他，把他当做朋友。
　　严季和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不过对方当他是兄弟，他却不能不知道好歹，咧起嘴憨厚地笑了笑，抠着后脑勺道：“看你正忙着，没敢打扰。”
　　白云天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老严，好久没见，你黑了，更壮了，人也更沉稳了！待会儿检查完了别忙走，让你们厂的人自己回去。咱们也好久不见了，晚上到我那一起坐坐。”
　　“好！”严季和笑着应道。
　　白云天拍拍他肩膀，返回工作台后，继续工作。
　　很快轮到严季和，白云天笑着安慰了他一下：“别紧张，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就好。”
　　“我不紧张。”严季和赶忙说道。
　　白云天给他贴上记忆读取器，顺手帮他调整了一下，按下按钮。
　　一分钟以后，绿灯亮起。
　　为了赶时间，之前检测的人，他都很少去看对方的资料，只偶尔看看读取是否正常。
　　这次他将页面切换，却是认真看了起来，随即就惊喜地轻咦了一声。


第四百三十九章 自定义技能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静静躺在检测台上的严季和，听到他的咦声，以为有啥不对，拖着一脑袋电线，侧身问道。
　　“老严，你是不是经常熬夜？”白云天面带正色，严肃地对他批评道，“你的身体疲劳度很高，睡眠严重不足，也有用脑过度的现象，显示供血不足。老严，你要注意一下了！你是公司副总，工作虽然重要，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年纪轻轻的就把身体累垮了！”
　　他口中说着批评的话，眼中却带着满意的笑容。
　　只因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显示严季和的技能参数列表中，各项数值都有极大提升。
　　尤其是工厂管理，由当初的36，一下跳到了64，翻了差不多一番！
　　别看才刚刚上六十，但已经很让白云天满意了。
　　这说明严季和，经过将近两年的基层锻炼，已经符合了一个小规模生产企业管理者的要求。若是上到七十这个阶段，就足以胜任一个中型生产企业的管理职务，这已经是绝大多数职业经理人的素质标准了。
　　上到八十，就已经能够管理一个万人规模的大中型企业！
　　这样的管理人才，即便是在全国范围以内，也不能算特别多。
　　哪怕是优秀的跨国企业集团总裁，分值也不过九十分以上而已。
　　严季和只用了不到两年，就从一个刚刚跨出校门的懵懂大学生，成长到一个优秀的小型生产企业管理人员标准，这已经非常让他惊喜了。
　　这说明对方不但自己愿意学，平时刻苦，而且具有很高的可塑性！
　　他可没有学习机辅助，可以靠记忆灌输，眨眼就具备极高的管理知识和经验储备，能够迅速消化吸收，游刃有余地掌控一个大型企业。
　　靠自己摸索，学习，向别人讨教，能成长到这个地步，说明他是一个可造之材！
　　只要再给他时间，提供足够的机遇、历练，他必将成为公司未来高管的合适人选。
　　同时，从他身体、大脑的疲惫程度，也可以看得出，他付出了多少……
　　而且令白云天惊喜的，不光是管理技能的提升，还有他对公司的忠诚度也极高，竟然达到了91！
　　这是一个极高的数值！
　　忠诚度它本非是一个技能，它属于玄而又玄的东西，是一种潜藏于心，却连当事人自己也不见得非常清晰的感觉。
　　通常来说，它是不可量化的。
　　不过技能提取，本身就是针对记忆中，某一个特定方向记忆的汇总凝聚之后，给出的量化指标，并非天生就有。
　　白云天的这台学习机，虽然只是学校配备的低端产品，可也具备自编程功能，可以由使用者，对特定记忆进行提取，设定为技能项，综合判断后打分。
　　他根据学习机提取的许多记忆片段，针对提取者对某些特定场景、物体的感官表现，综合汇总，设定出忠诚度这种不是技能的技能，用来进行定量分析。
　　比如严季和的忠诚度，就是他对公司存续、发展壮大、每一个成就，都表现出非常开心、兴奋的情绪，并为自己是公司一员而自豪的情绪表现，以及在日常工作、生活中，对公司形象的维护程度，等等各种非量化情绪的提取、综合汇总判断以后，给出的一个参考数值。
　　假设他对公司的成就无动于衷，又或者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时常考虑自立门户等等心理活动，相关的记忆提取出来，所给的分数就不会太高。
　　至于那些吃里扒外，与外人接触，出卖公司情报的家伙，所得的分数一定是负分！
　　严季和这个高达91的忠诚分，说明他对公司有着极高的认同，彻底将自己当成了公司的一份子，发自内心的喜欢它，愿意将自己的能力全部发挥出来，为它添砖加瓦。
　　这么高的认同度，在中华制造内，也是不多见的。
　　毕竟中华制造成立时间还不长，大多数员工都有相当长在其他单位工作的经历，他们的热情、干劲，都在最初的工作单位奉献出来了。
　　尽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原单位，来到了中华制造工作，也为公司一项项成绩而欢欣鼓舞，但那种最初的激情很可能已经褪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对大多数来中华制造求职的人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或许随着工作的时间日久，这种认同感会越来越深，逐渐达到与公司休戚与共的强烈共鸣。但起码在现在，很多人还没有这份深沉的感情。
　　哪怕是白云天特意挑选的中高层干部，他们的忠诚度，普遍也只有六七十。
　　只有极个别能达到八十分。
　　就连杜炜逸这个总经理，其实也只是将公司当做他的玩具、实现他迈步星河的工具，一旦需要，随时都可以抛弃的那种利用心态。
　　对于公司的忠诚度，他的得分也不过才79分。
　　他最爱的，只是自己！
　　所以白云天虽然半真半假地告诉了他，一些自己未来的大致设想，但不是很虚的方向性想法，就是具体的细节。在白云天看来，杜炜逸是合作伙伴，是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的同志，却不是兄弟。
　　核心秘密，他从未和盘推出。
　　真正的秘密，只能保守在内心，自己一个人知道。
　　现在让他惊喜的，除了对公司的忠诚度极高，并且他对白云天自己，也有着极高的信任度。
　　这项数值，竟然高达98分，已接近于盲从！
　　换作宗教领域，这简直就是狂信徒了！
　　可以说，只要是白云天说的，只要不太违背常理，他就会信，并且会按照白云天要求地，不打折扣地执行。为了成功，他甚至会开动脑筋，主动想办法去解决困难。
　　他是一个追随者，一个忠实信徒！
　　白云天心中又惊又喜，批评的话语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关心，与亲切。
　　严季和感受到了他关切的语气，很是感动，拍着胸脯道：“云天，我身体棒着呢，稍微熬几天夜没什么。你把我提为公司副总，又让我管理自行车厂。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如果不虚心请教，努力工作，怎么对得起你的信任？”
　　白云天拍拍他的肩膀，以示亲密，微笑道：“不要着急，你才二十四，时间还长着呢，急是急不来的。等这段时间的体检完毕，我打算给你加点担子，你先准备一下，将自行车厂那边的事理顺，准备工作移交！”
　　白云天的器重，让严季和很是兴奋，但他随即就担心道：“可是我感觉还有好多要学的，要不再给我点时间，多在自行车厂锻炼锻炼！”
　　“不要紧，没有人是天生就会的，不懂就学，就问！”白云天手放在他肩膀上，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自行车厂太小了，业务也太过单一，你学了两年，已经够了。只有在更大、更广阔的空间，你才能得到更多的锻炼！不要怕犯错，错了，自有我在后面给你担着！”
　　听到他这番感人肺腑的语言，严季和眼圈都有些红了。
　　房间里其他等待检测的员工，还有两名护士，都羡慕地看着严季和，眼红不已。
　　有白云天给他撑腰，哪怕是一头猪，也能飞上天！


第四百四十章 推心
　　严季和忐忑不安地跟在白云天身后，进了电梯。
　　他带来的自行车厂员工，被临时指派了一名干部，已经赶回了厂里。
　　这是高层干部专用电梯，内部布置很是华丽。
　　叮！
　　电梯到了顶楼，门缓缓打开。
　　“白总好！”
　　两个带着江南柔糯口音的女声，就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两名面容姣好，身穿古代苏绣薄纱的迎宾双手轻按腹部，正微微躬身，向他们问好。
　　“这都是杜炜逸搞出来的花样！”
　　白云天看他嘴唇微张，惊愕的表情，微笑着解释道。
　　“哦……”
　　严季和不知道该说什么，应了一声，跟在白云天身后，向办公室走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顶楼总裁办。
　　还没从古装美女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刚踏出电梯门，他又被外面所见震了一跳。
　　只见电梯门外，不是以为的花岗石地板，也没有地毯，但却是更具视觉冲击力的泥土、碎石小径！
　　没错，是泥土！
　　视线所及，地板上全部是土壤，中间一条由碎石铺就的小路，一直通到电梯门口。电梯间两侧的墙壁，也做了装饰，由真假相间的竹篱、爬山虎、茅草屋檐将墙壁彻底遮掩，让人以为是置身于两间山间木屋之间。
　　装饰用的茅屋，还做了两扇假窗户。
　　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屋内的床榻、座椅、梳妆台等生活陈设。房屋中间，摆放着一个碳炉，炉上放着一个朱泥陶罐，正在熬制着香茶，所有景物栩栩如生，就如真的一般。
　　并且空气中，隐隐传来阵阵茶香，令他一时间难辨其真假，不知身在何处。
　　仔细看来，才发现这窗户是由大尺寸的液晶屏构成。
　　他所见的屋内陈设，却是播放的影像。
　　在茅屋背后的大片空余，被大手笔的用超大尺寸液晶屏全部填满，显示着远处空谷幽壑、群山叠嶂、白云缥缈的动态影像，营造出一种山腰屋舍的情景。
　　若隐若现间，能听到古筝之声，更增添了山野空旷之感。
　　严季和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起来，泥土也好、青草也好、小溪游鱼也好、茅屋也好，都不值几个钱。但在超大尺寸液晶屏虚拟的背景衬托下，一下显得如此高大上。
　　置身此间，仿佛远离尘世，超脱之感油然而生。
　　其意境，虚幻现实的运用，使得这里远远超过了普通高档会所的奢豪，卓然而不群。
　　“怎么样，有意思吧？”白云天嘴角含笑，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开心，笑着问道。
　　“这是你设计的？”严季和吃惊道。
　　白云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道：“是不是比地毯、大理石墙面、宫灯什么的，更趣？”
　　“是！”严季和定了定神，真心实意道，“反正我被吓到了！”
　　白云天笑得很开心。
　　“这是我弄的，不过迎宾是杜炜逸搞的。他就喜欢这些调调，简直是焚琴煮鹤，太煞风景了。”白云天一指两名坐在树桩上的古装美女，无奈道。
　　两名女子抬起古装长袖，掩嘴窃笑。
　　两人说笑间，走出电梯间，正对的竹林、山壁、瀑布，又让严季和吃了一惊。
　　整个楼层，大量使用了超大尺寸的液晶屏，拼接为一道硕大的屏幕，给人以身处险峰山道的错觉，视觉感觉非常开阔。周边风景美不胜收，移步即可换景，行走其间却又步步惊心，惊险刺激。
　　严季和咂舌。
　　光是用来拼接的液晶屏，其价值就不下两百万了吧，有钱人真是会玩！
　　好在这种山巅小径的错觉，在推开白云天办公室后便随之消失，出现在他面前的，还是常规的办公室格局。
　　虽然办公室非常宽阔，全尺寸落地窗空间感也非常强烈，细长绒地毯也价值不菲，真皮沙发更是在低调中充满了奢豪，但他却反而觉得正常了许多。
　　要是这里，也布置成竹林雅趣，他还有些接受不了。
　　“坐，你喝什么？茶还是咖啡？如果要喝饮料，旁边就是冰柜，你自己动手。”白云天将他引到休息区，问道。
　　“我自己来，一杯白开水就行了。”严季和坐在柔软的沙发里，有些拘谨地说道。
　　尽管白云天对他还是如以前一样态度温和，但是由于长期主持工作，身上还是不自觉带有了一种威严的气质。
　　他的温和笑容之中，可以看到不容置否的坚定。
　　严季和不自觉，就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了。
　　白云天先是在他对面坐下，看到他的不自在，又换到了他旁边，笑道：“咱们也有好久不见了，偶尔见面，也是在会议室里，你总是坐在角落，不怎么发言。开完会，也总是第一个匆匆离开，想跟你叙叙旧都没机会。我一直想问你，在自行车厂干了这么久，有什么感觉？”
　　严季和刚喝了一口水，听他问起，连忙将杯子放下，沉吟了一下道：“要说感觉，那就是如履薄冰吧！”
　　“哦？怎么说？”白云天感兴趣地追问道。
　　“刚到厂里上任时，我真的是啥都不懂……”严季和想起这两年的过往，感慨万千地叙述起来。
　　白云天耐心地在旁倾听，不时给予回应，在他说话告一段落时，又适时挑起新的话题，让严季和紧张拘谨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脸上的神情生动了许多。
　　说起来，这两年严季和自己也感到进步很大，回过头来再看，之前刚上任时的忐忑、犯了错时的懊恼、不耻下问的羞愧、有所领悟时的兴奋、熬夜看书时的辛苦，现在都成了美好的记忆，说话间，嘴角也微微带笑，言谈中很是自豪。
　　“不过我的这些进步，还是太小了，跟你根本没法比！”
　　聊完了自己这两年的经历，严季和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道。
　　两人谈谈说说，他对白云天的生疏感也渐渐消失，慢慢找回了几丝过去的印记。
　　“进步无所谓大小，只要是自己的，都是好的！”白云天鼓励道，顿了一下，他才将话转回正题，“你在自行车厂也锻炼了两年。听你叙述，我感觉你进步很大，管理很有章法，所以我想给你加加担子！”
　　“要让我做什么？”严季和本已放松的心情，又有些紧张起来。
　　白云天正要给他仔细说明，就看到办公室门自己打开，杜炜逸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
　　“哟，你在谈事啊？那好，你们先谈！”
　　杜炜逸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就开了冰柜，取出一罐可乐，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饶有兴味地听他们谈话。


第四百四十一章 置腹
　　“你知道，公司在德汶，正在建设钢铁厂……”
　　白云天不去理会杜炜逸，将德汶的情况简略地向严季和说明了一下，然后道：“我们在德汶，除了最早买的那片六平方土地，之后又陆陆续续从当地以及山里几个部落手中，买下了十来块地。现在那片六平方公里的地块，基本的平整工作已经做完，很快就要进入快速建设时期，过些天，我会过去主持工作，我想你跟我一起过去！”
　　“我能做什么？”
　　严季和对白云天的器重感到高兴，但想想自己会的，怕不能胜任工作，又有些担心道。
　　“你先担任我的助理。我主持全面工作，许多细节没法时刻监督，你要帮我盯着。我安排下去的任务，你也要经常过问一下进度，并且还要经常实地去看下，有没有照我要求的那样严格执行，若是下面敷衍塞责，你要立即纠正，并责令他们返工！能做到吗？”白云天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严季和犹豫了一下：“可是我对技术懂的不太多……”
　　“那你就学！没有谁是一开始就啥都懂的，只要拿出你这两年的专研劲头，我相信你能胜任这项工作！不过你要出国几年，如果想留在国内，我也不勉强……”
　　白云天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好！我这就回去安排一下，把工作移交了，然后就过来跟着你！”严季和不再犹豫，坚定地回答道。
　　自行车厂还是太小了。
　　以前是感觉自己没有足够能力，能担任一个厂长已经觉得惊喜，没有更大奢望。
　　但是每次回到公司开会，听到讨论的议题，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广、层次越来越高，他的眼光也在不断提升，从一个小小的自行车厂，逐渐扩大到了更广阔的领域。
　　他想要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到一个更加真实的世界，并且不是旁观，而是真真切切地参与进去！
　　白云天对他如此果断的回答，很是满意：“要是你女朋友方芳也愿意过去，可以让她……”
　　“我跟她已经分手了！”严季和打断了他的话。
　　白云天一滞。
　　说实在的，他这些年事情多，千头万绪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决定，对于几位老朋友也确实有些忽略，还不知道严季和已经跟他的初恋女友分手了。
　　他也不知道前因后果，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只能拍拍他手，空泛地说了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的事业成功了，好女孩自动会往你身上扑……”
　　“拉倒吧！”
　　旁听的杜炜逸插话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眼带轻蔑：“你先把自己的感情捋顺了再说，人无怨无悔给你当了几年秘书，你却连人手都不敢牵，还敢给人当情感专家！”他不看很是狼狈的白云天，走过去，大大咧咧地拍拍严季和肩膀，“老严，我跟你说，女人这东西，就得靠软磨硬泡！谈什么感情，直接把她上了，啥都完了！”
　　严季和摆摆手：“我们分手，主要是双方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大家都各忙各的，久了，感情也就淡了。最后，我们也是和平分的手，没什么纠结。”
　　“我去！难道你们谈这么些年朋友，你还是个处？”杜炜逸夸张地张大了嘴巴，惊叹道。
　　严季和涨红了脸，不再接话。
　　杜炜逸连连摇头：“老严啊老严，你这不行啊！算了，哥哥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待会儿你跟我出去，我帮你找几个小歌星，今天晚上就帮你破处……”
　　“你当都像你似的！”
　　白云天笑骂道，不想严季和继续受他污染，起身从他出门：“自行车厂的工作，你可以推荐一个继任者，等交接完了，你就过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明白！”
　　严季和出去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
　　送走了他，白云天回到休息区，坐在杜炜逸对面：“你啊，别整天把你的那套龌龊思想，往别人脑子里灌！你当人家都和你一样，喜欢到处拈花惹草！”
　　“我这是遵循自己的本心，不像你，一个假道学！”杜炜逸反唇相讥道。
　　“随你怎么说！”白云天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靠在沙发背上，舒展了一下身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说到正事，杜炜逸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德汶那边的管理人员，你有什么想法？”
　　听他说到这个，白云天也迅速坐正了身子，沉思起来。
　　中华制造说穿了，就是他的公司，杜炜逸、包文山、严季和，甚至兵器工业总公司都是参股股东。特别是兵器工业总公司，除了派出财会人员，监督财务，并没有参与公司经营。
　　但是杜炜逸作为公司大股东，并且实际担任总经理一职，也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现在两人一个管经营，一个负责技术研发，各司其职，也各自监督，能够达成一个平衡。
　　随着德汶建设步入正轨，白云天必然会跟过去主持大局。
　　而且德汶作为公司未来的核心基地，主要的资产和重心都会在那边。
　　白云天过去以后，杜炜逸鞭长莫及，势必就会担心自己在德汶的话语权会不会被逐渐稀释，被边缘化，并最终出局。
　　他问这话的意思，就是希望能派一个人过去，替他接收应有的份额。
　　白云天摸着下巴，考虑了一阵，认真道：“就我们未来的战略布局来说，德汶是关键核心。重要的、国内不方便研发的技术，都可以在那边不受限制的开展起来。
　　但与此同时，苏城的基本盘，依然不能丢！
　　毕竟单靠德汶那边，支撑不起一个大型企业的营运。财源、资源、各种配套设备、消费，都需要背靠一个体量巨大的实体作为支撑，才能获得。
　　如果脱离了国内的支持，那么即便我们有超强的技术优势，也会被列强当做一块肥肉，转眼间就被吃得渣都不剩，更别提公平贸易了。
　　所以把根留在国内，也是保护我们自身的安全！
　　而有了国内为依托和最后退路，我们才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从这个角度来说，以国内为市场，继续扩大在国内的经营范围，逐步转让部分边缘技术拉近与军方的关系，支持国内经济和技术发展，依然是我们的立身之本。
　　在我去了德汶以后，你需要继续坐镇国内，开拓业务。等以后这边的事务理顺，你可以将工作交给其他人，也过来德汶这边。
　　而德汶那边，我同样是主要负责技术工作，管理方面没有太多的精力涉及。严季和先担任我的助手，锻炼一段时间以后，我打算让他出任监察部一职。
　　至于管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暂代一段时间？”
　　杜炜逸一听，喜上眉梢。


第四百四十二章 协议达成
　　七月上旬，袁处长随同军方考察团再次来到中华制造。
　　不过这次他不再是主角，军方对这次考察非常重视，直接由总后的一名副部长亲自带队，一同前来的军方人员多达上百人，肩头至少都扛着两杠一星。
　　就连已经升任兵器工业总公司副总的窦涛，在其中也只是普通一员。
　　至于袁处长，则完全沦为了拎包随从的角色。
　　考察团来的时候，团里整个气氛凝重，所有人都不苟言笑，表情沉重。
　　在刚刚结束的海峡危机中，由于米国航母作战群的威胁，我方不得不停止战略威慑演习。
　　不是我们没有牺牲的勇气，而是真的打不赢！
　　这对于以保卫领土统一为己任的军队来说，无异于一次惨败。
　　还沉醉在和平迷梦中的国人，也猛然惊醒，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和平。
　　痛定思痛，国家的战略开始悄然调整，在继续高速进行经济建设的同时，也开始逐步增大对国防建设的投入。
　　也因为如此，这次考察团的规格才如此之高。
　　除了军方的人员，一同前来的还有计委、人行、中科院、华清大学生物研究所、临海生物研究所等，一大批领导机关、金融机构和各个国内顶尖生物工程研究机构的专家人员，总人数达到了五百多人，浩浩荡荡来到中华制造。
　　他们此来，自然是源于白云天同意向国内转让部分克隆技术，以换取对建设德汶钢铁厂的支持。
　　代表团本次前来的目的，一是考察器官克隆技术的真实性，确认其价值；二是就中华制造从国内采购设备总值进行协商，以备高层研究考虑，是否同意这项数额巨大、还款周期漫长的无息贷款。
　　而计委方面，则是针对这批金额庞大的订单需求，来向中华制造了解对设备制造技术的要求，征求意见，以便将订单分拆发放给各个厂家生产。
　　这样巨额的订单，对于国内低迷的经济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促进作用。
　　一旦落实，光是每年高达上百亿的订单需求，就足以救活数千家企业！
　　当然，他们也要考虑到中华制造本身支付能力有限，需要向银行贷款才能完成这笔订单。因此，计委还要与中华制造、人行等金融机构展开协商，讨论成立专款账户，专人监督，专款专用，账目划拨等一系列问题。
　　本来相应的流程，是等到考察结束，确认技术的真实性，价值评估结束以后，才会正式展开。
　　整个提交、立项、执行的过程，起码也要好几年。
　　然而这次在军方的强烈要求下，特事特办。
　　各部委、金融机构以异乎寻常的高效，立即就派出了人员，与军方一道组团，跳过了冗长繁复的前期审查、批复流程，直接进入到了实质性接触阶段。
　　也由此可见，军方的迫切心理。
　　而在实际看到已经培育成熟的克隆体器官以后，所有曾经抱有怀疑的人，都闭上了嘴巴。
　　当经过基因对比，确认与提取人朱蒂自身DNA完全一致，所有参与考察的专家们，全都激动得为之疯狂。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通过提取母本细胞，克隆出所需的内脏器官。
　　虽然仅仅是肾脏，这一种内脏器官的克隆成功，但也足以震惊科学界。
　　它不但完美地解决了异体器官移植，必然会产生的排异反应缺陷，让人类有了一个新的医疗手段，来为病患解除病痛。更是为未来通过器官移植，保持青春、延长寿命，打开了一扇大门！
　　其意义，无论如何高估也不为过！
　　最关键的，是这种技术，完全避开了人体克隆这个敏感的伦理拷问，无需让克隆机构、医院方面、医生、受体人承受良心谴责，坦然使用。
　　这就为这种技术的大规模推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哪怕据中华制造表示，其他的器官克隆还在摸索中，技术尚不成熟，但仅仅肾脏克隆一项，也足以让全国数十万肾衰竭患者，看到彻底恢复健康的希望！
　　不谈医疗卫生的巨大进步，单是从经营角度来说，它就能催生出成百上千家专门从事提取、合成、制造所需药剂的制药企业，生产研发相关设备的医疗设备制造企业，相关的从业人员将高达数十万之多。
　　中华制造等于是无中生有，创造出来一个全新的产业链。
　　这样的成就，让代表团中最苛刻的挑剔者，也迅速由怀疑论者，立即转变了立场，成了该项技术转让协议最坚定的支持者。
　　他们强烈呼吁，要求立即无条件答应中华制造的要求，以换取这项技术。
　　一千亿无息贷款算什么，哪怕是一万亿都千值万值！
　　更何况这还是贷款，中华制造最后是要还的。人家家大业大，这么大个公司在这里，一年上百亿的收入，难到还怕他们还不起吗？
　　专家团们以极高热情，加班加点论证了中华制造交出来的部分前期技术，并且借用中华制造的实验室，完成了相关技术重复试验。
　　随后他们更是亢奋之极，一个个跳出来，毫不犹豫以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在行业内的资历、名誉作为担保，拍着胸口保证它的真实性。
　　他们强烈表示，用千亿贷款换取这项技术，绝对是有赚无赔。
　　而且是大赚！
　　随着中华制造拿出来的部分技术，一项项得到审核确认，并且成功实现了重复性验证，它的热度不断升温，迅速由代表团扩散出去，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大，层级也越来越高。
　　各个得到消息的媒体，纷纷撰写稿件，铺天盖地在电视、报刊、杂志上披露，在国内引起巨大轰动。
　　绝大多数媒体都无法进入实验室，接触到相关人士。
　　于是没有报道源头的记者们，只能抠破了头皮，去图书馆大量翻阅相关技术书籍、期刊，或是向生物科学技术人员求证，半是摘抄、半是想象地撰写出一片片科普文章。
　　许多道听途书的记者，写出来的文章，已经近似于科幻小说。
　　国外的媒体在得知消息以后，也匆匆派员前来报道，却被中华制造拒之门外，拿不到可靠的任何细节。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也只能向中国的同行们学习，用各种科普文章和科幻小说，来愉悦读者。
　　而考察团在得知，海德基金会正在与中华制造接洽，准备促成双方人员交流以后，毫不犹豫动用了紧急通讯渠道，第一时间向最高层汇报了情况。在得到批复后，便以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与中华制造方面达成了协议。
　　同时，双方立即公开对外宣布，中华制造与中科院、华清生物研究所、临海生物研究所、军事医学研究所一道，在苏城共同组建联合研究中心。
　　原中华制造医学研究所的全体人员——包括扫地大妈，都自动转入联合研究中心。
　　中心保密等级为国家特级保密单位。
　　所有在此工作的相关人员，都被核定为特级保密人员，十年内不允许离职、出国！
　　十年后，离职人员需再经过七年脱密期，方才能正常出国、旅游、学习。
　　这一规定，彻底断绝了海德基金会企图用人员交流，窃取技术的可能性。


第四百四十三章 他会付出代价的
　　“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中国医生……”
　　推着脸色虽然仍有些缺少血色，但神采奕奕的朱蒂走下入口斜坡，即将登车之时，伊莲娜满含热泪，紧握着主治医生等人的手，用她仅会的几句中文，夹杂着英语，极力表达着自己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
　　游锦等会诊小组成员，全都穿着刚刚熨烫好，不见一丝皱纹的白大褂，意气风发地听着翻译人员的解说，满脸带笑地予以回应，对朱蒂回国以后的康复事项给予叮嘱。
　　宾主尽欢。
　　然而与现场气氛不相符的，是负责这次医疗救助的出资方海德基金会一行人。
　　布洛克等人，并未凑在热烈的人群中，而是冷漠地远远散在四周，或是直接坐到车里，透过黑色的镀膜车窗，冷冷地看着欢快的双方，神情阴冷。
　　从结果来说，这次的中米医疗协作，成效相当惊人。
　　利用从朱蒂体内抽取的血液样本，中华制造培育出了克隆器官，并成功完成了全球首例自体细胞克隆器官移植手术，在人类医疗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术后的恢复，效果更是好得出奇。
　　由于是采用自体细胞克隆，肾脏移植后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就像原本就是自己体内长出来的一般，在手术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
　　经过严格的术后护理，伤口愈合得堪称完美。
　　仅仅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恢复，朱蒂就已经可以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下地活动。在此期间，移植的克隆体肾脏没有出现丝毫异常，负担起了清除体内代谢物、吸收水分及其他有用物质，维护身体平衡的功能。
　　由此，这次由海德基金会资助，中华制造附属医院负责的首例自体器官克隆及移植手术，宣告成功！
　　在这一过程中，根据术前、术中、术后情况撰写的论文，已经先后刊登在了各大国际性生物、医疗刊物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克隆，再次成为全球最热门的话题，为数以万计的媒体所热议。全世界数以亿计的观众，也在兴奋地寻找着与之相关的报道，展开热烈讨论。
　　全球医学界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无数的病患在集体欢呼，欢庆人类医学史上最为重大的进步之一。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次的医疗协助非常成功。
　　然而，对于肩负特殊使命的布洛克等人而言，这却是一次大失败！
　　他们竟然被耍了！
　　原本他们打算，用人员交流，资助赴米接受深造为名，可以诱使中华制造的优秀研究人员前往米国。只要他们离开中国，那么基金会方面就有足够的手段，或是收买、或是威胁，逼迫对方将器官克隆的技术弄到手。
　　在他们看来，这是很容易办到的。
　　事实也是如此。
　　中国方面的医生、护士、研究人员，对于米国充满了向往，在得知有这个机会以后，哪怕宁愿放弃在中华制造的高薪，也愿意换取一个出国的名额。
　　面对滔滔舆情，中华制造方面果然很是狼狈，一方面采用监视、软禁的方式，将基金会一行与员工隔离。而另一方面，也只能被迫同意，分批组织人员出国交流，以安抚人心。
　　可谁知道，中华制造方面虽然被迫同意人员交流，但转过背，就与国内的军方勾搭上了。由军方牵头，中国各部位协调，国家科学院积极参与的形式，成立了一个联合研究中心。
　　随即，所有原中华制造克隆研究所的人员，包括大楼里的清洁人员，都被列为了保密知情人员，被勒令禁止出国！
　　没有了这些关键人员，所谓的人员交流还有什么意思？
　　难道还真的由基金会出大价钱，为他们联系名校、顶尖医院，为中华制造培训医生？
　　别逗了！
　　他们虽然是慈善机构，可慈善本身就是一项买卖！
　　等到布洛克这边传回消息，得知已经不可能靠人员交流弄到核心技术，董事会方面立即停止了研究是否满足中华制造开价，为其提供无息贷款的会议，迅疾否决了整个交流项目。
　　据布洛克所知，基金会背后出资财团，已经在考虑通过其他手段，包括与中国的国家间技术合作、转让部分敏感技术、放宽禁售物资技术等条件，希望从中国手中换取该项技术。
　　若是所有手段都走不通，那也不排除采取暴力手段，获取技术的可能性！
　　反正接下来的事，都与他无关了！
　　对他，以及与他同行的丹可斯等人来说，这就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
　　他们作为执行者，自然要为此承担责任。
　　临行前上司允诺的升职、加薪当然是没有了，搞不好现在的职务也会失去。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调到一个无足轻重的部门，做点案头工作。
　　至于聘请的华裔翻译宋，大概还在机场落地，就会接到解聘通知吧……
　　可恶！
　　他看着正故作谦逊，实则得意洋洋与伊莲娜母女亲切交谈告别的游锦等中国医生，眼中如欲喷火。
　　他们脸上的笑容，在他看来就是赤果果的嘲讽！
　　“真想有把枪干掉他们！”
　　布洛克没有说话，身后一名随员，却说出了他心中隐藏的话语。
　　“放心吧，得罪了全球各大财团，他们那个喜欢耍弄小手段的老板，不会有好下场的！”想到自己回去，可能会有的处分，布洛克终究没有忍住心头愤懑，眼盯着满脸笑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的游锦，恶狠狠地诅咒道。
　　他内心很清楚，这不只是无力的诋毁。
　　中华制造正在全力建设在德汶的钢铁厂，听说近期，他们的老板，兼首席科学家白云天，就会动身前去主持开发工作。
　　他如果老老实实待在中国，那些暴跳如雷的财团们大概也拿他无可奈何。
　　但是他一旦离开中国的控制范围，他就会知道，得罪这些全球最具权力的人，是多么的可悲。
　　财团之所以能成为财团，就是源于它们强大的行动力！
　　白云天会为他的愚蠢，付出足够代价的！


第四百四十四章 资质考察
　　布洛克的诅咒，白云天并没有听到。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公司，而是由计委、重新拆分为机械工业部电子工业部的两个部委人员陪同下，带着一大帮中华制造的工程师，考察各个有意承接生产任务的国营厂矿。
　　……
　　一列特快列车，如一条钢铁长龙，在广袤的鲁西平原轰隆疾驶。
　　车窗外，一块块规整的农田、树木，从列车旁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远远抛在后方。
　　白云天坐在软卧车厢下铺，原本住四个人的车厢，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
　　对面无人的空床铺上，临时加装了一个钢制夹具，将一台台式机箱、大功率UPS电源牢牢固定住。车厢内自带的220伏列车电源，通过插口向不间断电源供电，经过UPS整流，再供给计算机使用。
　　在他面前的小桌板上，也临时加装了一个台架，将一台纯平显示器、键盘、激光打印机牢牢固定在上面。
　　白云天对窗外的美景无暇关注，全神贯注盯着显示器，双手如飞，输入着一行行文字，并不断插入预先绘制完成的各种图纸资料。
　　铎铎铎！
　　外面响起敲门声，过了几秒钟，房门打开，李强、方佩玲等人站在门口。李强低声提醒道：“云天，还有半小时就到鲁西县了，你该准备一下了。”
　　“是吗？这么快就到了啊，我这资料都还没录完呢！”白云天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这才觉得有些劳累。
　　他虽然住的是软卧车厢，可也不过是卧铺垫得更厚实一点，睡得更舒服一些，火车本身的颠簸与其他车厢并无不同。
　　他这一路，除了偶尔上床休息，大多数时间都坐在电脑前，录入着永远也录不完的各种图纸。虽然他的身体经过基因优化，恢复力惊人，可长途乘坐火车，也让他感到几分疲倦。
　　“那我先去洗一个脸，这里的东西你让人收拾一下。”
　　白云天将资料存档，关闭电脑电源，将收拾的工作委托给李强等人，便起身前去洗脸。
　　“没问题！”
　　李强等他出门，一挥手，数名技术人员迅速进入卧铺车厢，熟练地将UPS、机箱、显示器等设备拆解，小心翼翼地装箱，做好下车准备。
　　“白总！”
　　“白总！”
　　白云天一路上，不停地碰到有人向他问好。
　　这也难怪，不光是他一个人霸占了一整间软卧，他随行的安保、技术专家们、外联人员等，也将整节车厢给占据了，就住在他相邻的两边，负责为他服务，提供安全保卫。
　　整列列车，有一半的车厢，坐的都是计委、机械工业部、电子工业部、轻工业部、商业部等各部位，还有中华制造的人，近似于一趟专列。
　　为了方便他考察，本来准备调一架专机给他使用的。只是白云天很是抵触乘坐飞机，觉得不够安全，坚持要搭乘火车出行，才出现了整趟列车一半都被他们占据的特例。
　　在两节车厢连接的盥洗台，白云天正接过方佩玲递过来的热毛巾，就看到负责协调本次考察任务的计委艾主任，从前节车厢走了过来。
　　“白总，我们马上就到鲁西县了，这次我们考察的主要目标是鲁西精密铸造厂、鲁省冶金设备厂等几个厂。其中鲁西精密铸造厂，本次是准备承接精炼矿粉输送管道，精密阀门件的铸造任务……”艾主任的责任，就是担任考察途中的协调工作，他也不是恰巧过来，而是一直派人注意着这边动向，见到白云天出来洗脸，便立即赶了过来，向他说明在鲁西县，即将考察的几家单位情况。
　　白云天一边洗脸，一边听他介绍。
　　在人行统一协调下，中行、建行等多家金融机构，联合承接了一千亿元的无息贷款。不过根据协议，这笔钱不会一次性交付给中华制造，而是分阶段划拨到账，并且组成了多家银行联合的查账小组，监督账款的使用。
　　第一年由于刚处于启动期，各种基础设施都还没有建设完备，因此头笔贷款总额为八十亿。
　　这钱主要是用于德汶钢铁厂项目的启动资金，码头、公路、工人居住、从码头到钢铁城的一条快捷短途铁路、石灰水泥厂等配套厂矿的建设需要。
　　还有一部分，则是作为国内承造中华制造订购的各种设备，各工矿企业的预付金，以更新设备、购买原材料，为开工制造做准备。
　　不过虽然要经过监管，专款专用，但从性质来说，这笔钱也是属于中华制造的。
　　白云天作为买家，当然不会是将订单扔给国内等着收货就算了。设备做出来可是要自己用的，万一承接的单位没有能力生产，耗时耗资下来，最后给他交过来一堆残次品，那他找谁论理去？
　　不说交过来一堆次品，就算是耽误了时间，德汶那边也耗不起啊！
　　既然这样，他就没法当一个甩手掌柜了，必须要亲力亲为，亲自去各部位推荐的承接单位考察，看看对方是否确实有资质接下订单，制造出符合他要求的产品来。
　　要知道，他根据后世钢铁冶炼高度自动化工厂，参考这个时代技术实力，做了一定的修改。但这个设计，以本时空的设备条件和技术储备来说，制造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一些技术实力稍弱的厂矿，就算拿出吃奶的劲，不惜成本，怕是也不见得能做出来！
　　如此高的技术要求，他不亲自盯着，实在难以放心。
　　当然，他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他也知道，国内许多陷入经营困境的企业，都将这次的超级订单，视为摆脱泥沼的救命稻草，拼命托关系走后门，就想捞到一个业务来做。
　　对于那些技术难度不大、设计冗余较大、制造周期不长的设备、零部件，他也睁只眼闭只眼，仍由各部委将这部分订单分散出去，作为人情，交给关系亲近的企业去做。
　　毕竟这个项目要做十几二十年，还要合作很长时间，总不能太过铁面无私，把人都得罪完了。
　　反正只要最后的验收合格，他就不管谁去负责制造了。
　　就算有些不合格的次品，他也来得及重新委托新的加工单位，重做一批。
　　火车道旁建筑物越来越密集，显然已经进入到城里。
　　鲁西县，就快到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超规格接待
　　计委，在国内是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
　　在计划经济年代，它担负着管理全国生产任务的重任，事实上指导和限制着军工、重工、轻工等所有工矿企业，生产计划的制定、分派、监督，相当于是各工业部委的管理机关，权力极大。
　　在日益向市场经济转化的过程中，计委的权责也在不断缩减退让，由事无巨细一应包办的大管家角色，逐步由前台转向幕后，向政策指导机关转变。
　　白云天这次的考察行程，便是由计委组织协调、各部委协同，地方具体配合。
　　火车放慢速度，匀速驶入车站。
　　白云天透过车窗发现，火车停靠的站台上人山人海，站满了数以千计的盛装迎接人群，排成了整齐的队伍。在下车点，一群领导模样的人群背后，还有一支地方上的铜管乐队在列队肃立。
　　火车刚一进站，一名秘书模样的人说了一声，乐队指挥手势一挥，雄壮的铜管乐立即就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无数的手臂挥舞了起来，手上握着的花一起一伏，“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声，响彻站台，直传到火车车厢之内。
　　许多上下车的旅客，也都好奇地隔着其他站台，翘脚向这边望来，以为是有什么大领导前来视察。
　　“好家伙，这么隆重！”白云天看得稀奇，惊讶地笑道。
　　“那是，你现在可是财神爷，他们怎么敢怠慢！”计委艾主任笑着说道。
　　作为主管全国生产计划的部门，几十年的工作时间，这样的场景，他见过不知凡几。更大规模的万人迎接，他也有幸实际参与过。也就是这些年国退民进，计委的职责有所萎缩，这样的情景才渐渐不多见了。
　　像今天这个规模，在他看来也就一般。
　　白云天笑笑，像看热闹一般，饶有兴味地看着外面欢迎的人群。他并没觉得自己有这个面子，能够让对方摆出如此隆重的欢迎场面。
　　他很清楚，哪怕是县级领导，也不至于让对方放下工作，主动到车站迎接，并摆出一副下级迎接上级的态度。中华制造的订单固然是他们极力争取的目标，但这番做派，更多地是做给计委等一干部委干部看的。
　　果然，等车停稳，列车员打开车门，放下踏板，白云天等人络绎走出，这群领导就迅速围了上来。
　　对于白云天，他们非常热情，紧紧地握着手，一再感谢他们来鲁西考察。热情归热情，还在正常招商引资的范畴之内。当在面对艾主任等计委、机械工业部、冶金部、电子工业部等各部委的干部时，他们的态度已经不能叫热情，简直就是摆出了一副下属的姿态，毕恭毕敬。
　　一番寒暄之后，县领导们便簇拥着艾主任、白云天等一行人步出火车站。
　　车站外早已停了长长一溜车队，打头的是两辆警车，后面是几辆奥迪、皇冠，再后面是七八辆中巴，又有三辆大巴车，十几辆车将不大的县城火车站外挤得满满当当。
　　站外，光是维持秩序的警察就有上百人之多，警用涂装的面包车、越野车随处可见。
　　等候接客的出租车、摩托三轮、人力三轮等，被维持秩序的警察远远赶开，只能停在街对面，挤做了一团。看这架势，只有等他们走了，警察才会放他们过来。
　　白云天摇摇头。
　　客随主便，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对方的安排下，与艾主任等几名处长一道，上了几辆小车。
　　中华制造这次的队伍规模浩大，足有五百多人，随行携带的各种设备也比较多。加上各部委联合派出的人员，考察团总人数达到了六百多人。众人将贵重设备装上了车，分乘了十几辆车，也还没有完全坐下。部分人员只能在当地干部的带领下，自行打车，然后再与大部队汇合。
　　这么多人打车，外面等候的三十几辆出租车、摩托三轮顿时他们被一扫而光，就连人力三轮都没剩下，乐得这些原本怨气颇大的司机们笑开了花。
　　倒是出站的其他旅客怨声载道，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行李，步行几条街去找车。
　　不只是接送车辆，这么多人也超出了县招待所的接待上限，根本住不下。
　　好在随着市场经济深化，鲁西作为沿海地带，县里也新修了好几座星级酒店。还有当地人开的小旅馆等也为数不少，大家这里分一点、那里分一点，完全没有问题。
　　考虑到分散居住，到时候集合太耗时，在询问了县委办的工作人员以后，决定所有人都住在距离县招待所不远的锦绣大酒店内。
　　听说几百号人，都要住锦绣大酒店，县委办的主任脸当即就青了。
　　锦绣大酒店虽然只是三星级酒店，但是房价也不便宜。
　　一间双人间、三人间，一天的住宿费也要上百块，就算县委出面，让老板打折，那也得七八十。
　　两百个套房，一天的房钱就要一万多块！
　　这还只是住宿，还没算用餐，要是连餐费也加进来，这么多人一天的接待费就得三、四万！
　　县里一年的接待费，才不过十来万，哪里伺候得起。
　　看到这么多人，说实话几名县里领导心里也在打鼓，担心是否能承担得起。
　　县委书记迅速将办公室主任拉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对方一咬牙，点了点头。
　　白云天微微一笑，知道县里为了招待好他们，估计是打算将老底子都掏出来了。
　　幸亏中华制造根本就没奢望由县里接待。
　　到了酒店，不等县接待办主任找到经理，方佩玲就带着公司财务，统一为所有人办理了入住手续。
　　在松了一口气之后，陪同的县接待办工作人员既感到郝然，又对中华制造的豪阔羡慕不已。与此同时又有几分惶恐，担心由于己方接待不周，会否对接下来的考察带来负面影响。
　　主任将情况反馈回去，县里经过紧急研究，迅速决定将晚上的接风宴，由县小招，改到最大的酒店。就算砸锅卖铁，也务必要让中华制造一行感到满意。
　　当晚的接风宴，白云天并未将自己当做主角，只带着寥寥数人出席，倒是各个部委去了十几个人。
　　其余的人也没有让他们在酒店吃工作餐，而是在当地接待部门的带领下，愉快地游览了当地景点，顺带着享用了本地的各种美食。
　　所有开支，全都是公司买单！
　　就连带着，让同团的其他部委工作人员，也跟着沾了个大光。
　　吃完饭又逛街，购买小礼物，几百人的队伍，当天就花了差不多十万块，在让当地陪同干部瞠舌之余，还为鲁西县的经济做出了小幅的贡献。
　　顺带着，也让当地领导看到了发展旅游，为本地经济带来的巨大好处，为发展经济摸索到了另一条思路。
　　短暂的歇息之后，第二天，考察团开始了正式的考察活动。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中途变道
　　接待用车，依然是由县里安排。
　　本来中华制造打算照昨天的方法，统一从当地出租车公司包租车辆，以解决考察团的短时出行问题。但县里表示一定要尽到地主之谊，白云天推却了几次，见对方态度坚决，便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根据头一天的状况，县里这次除了多派了几辆小车，以及昨天的六七辆中巴、大巴，还临时从县旅游局调来了五辆旅游大巴车，总算让所有人都上了车。
　　数十辆车浩浩荡荡，次第出发，排成了一条长龙。
　　“这好像不是去鲁西铸造厂的方向吧？”
　　车行不多时，白云天觉得不对劲，和他昨天从地图上看到的方向南辕北辙，疑惑地问道。
　　他坐的是一辆五座的三菱轿车，实际只坐了四个人。考虑到有地方政府接待，李强等保卫人员都分散在其他车上坐着，并未随车。车上除了司机，身边的方佩玲，另外就副驾驶上坐着县政府办的一名副主任。
　　“对！我们接下来先去城东的鲁西铸造厂，这是县里大力扶持的龙头企业，曾多次获得过省优、市优称号。这次难得有部里下来的领导，还有您这样的专家，县里领导希望您能亲自莅临现场看看，给一些意见和批评，督促他们更快更好的进步！”姓沈的县府办副主任语气诚恳地解释道。
　　白云天笑了笑，身子向后一靠，没说什么。
　　县里的用意，他自然是知道的。
　　什么莅临指导都是假的，无非还是想打动他，从中华制造这次的大订单中，分到一杯羹。
　　早在五六月份，他刚刚向兵器工业总公司提议，由国内承造钢铁厂所需各种设备时，这个消息就迅速从各个渠道流传了出去，很快就传播开来。
　　为了争抢这笔每年几十、上百亿，总计高达千亿的超级订单，国内企业都快打破了头。各个企业有能力的都纷纷派员赴京活动，希望将订单争取到手。
　　时间进入到九六年中，大多数明眼人都已经明白，随着国退民进，大量的中小型国营企业会转换产权责属，其原来的职工会大量分流，或自谋出路。
　　随着包袱的减轻，国家对于存活下来的国营企业支持力度只会越来越大。
　　只要能熬过这段寒冬的企业，就能等来重获生机的那一天。
　　于是为了能度过这段煎熬期，所有企业都使出了全身力气，去争取订单。
　　只要有口饭吃，啥都不是事。
　　每年几十亿的订单，就是许多企业活下去的希望！
　　早之前，就有不计其数的企业，向各自的主管部门打报告、申请、摆资历、哭穷、职工请愿、跑关系讲人情、允诺高额回扣……，等等，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渴望为自己单位拉到一笔订单。
　　中华制造这边，主动上门来的企业也多如牛毛。
　　白云天起初还见上一见，了解一下对方企业的状况，希望从中帅选出几家有潜质的企业。
　　但他很快就被这些上门来联系业务的人员，口中赤果果的利诱、摆出背后偌大的来头，或者是直接甩出一书包现金想要收买他，乃至直接将美女推到他怀里等，简单粗暴的手段给腻歪到了。
　　他实在没有精力，来跟这些鱼龙混杂的企业来人斗心眼。于是索性就将推荐权全部交给各个部委，由他们研究以后，联合提交推荐名单，再由他来实际考察，更节约时间、精力，且更准确一些。
　　像鲁西县这样，突然改变行程，直接将他们拉到县里推荐的企业考察这种情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不过他也理解。
　　在现今的经济形势下，大家都难。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他也就默许了这种行为，算是给对方个机会。
　　反正订单给谁不是给？
　　车队很快就来到城东的鲁西铸造厂。
　　鲁西铸造厂和冶金部属的鲁西精密铸造厂不过两字之差，看起来规模也不小，仅占地就达到三百多亩，厂房外观也比较新，可见是倾注了县里诸多心血。
　　估计厂里的职工，也事前就知道考察团会来，提前就做好了迎接准备。
　　厂门口挂上了欢迎的红色横幅。
　　车队一到门口，铸造厂的书记、厂长等一干班子成员，就集体迎了出来。
　　鲁西铸造厂的党委书记叶书平是一个黑瘦的中年人，说话言简意赅，话音也很有力，感觉是个强势的人，就是眼神有些忧郁。其他的厂领导岁数也多在三四十岁上下，厂技术科长据说还是华清大学机械系毕业，总体来说还算精干。
　　县里带路的干部率先下了车，白云天与陪同的各部委人员，也跟着下车，与厂部领导一道，一边听对方介绍厂里的情况，一边步行进入厂区。
　　进到厂里，白云天就被黑压压一片人群给吓了一跳。
　　从厂门口到厂部大楼，路旁、两边的办公楼、家属楼上，每个窗口都站着人。
　　放眼望去，全是人头。
　　没有人说话，就连小孩子都安安静静，懂事地拉着大人的手。
　　所有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目光随着白云天一行人移动，每个人眼中都饱含着期待、渴望、哀求等复杂的情绪，又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让人心头发堵。
　　白云天忽然感到喉咙一阵发干，心情格外沉重。
　　他知道这些人在渴望什么，但他却又不一定能给他们所希望的结果。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厂子的建筑物上、道路上、绿化景观上，避免与他们直视。
　　可以看到，虽然厂子的建筑还比较新，但由于缺乏养护，建筑物外面都蒙了厚厚的灰尘。部分脱落的外墙，也没有得到修缮，就这样露出里面的砖石钢筋。
　　去往厂部的水泥路，同样有多处开裂、坑洼，一样没有进行修补，车子经过会产生比较大地颠簸。
　　由此可见，厂里的状况很不好，以至于连关乎企业门面的地方，都无力维护。
　　白云天听着叶书记的讲解，对厂子的情况，梳理出了一个大概的脉络。
　　在快到厂部大楼前，他停下了脚步。
　　“你们厂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看我们就不去办公室了，直接就到车间看一看吧！”他看着叶书平的眼睛，提出要求道。
　　对方犹豫了一下，狠狠一点头：“好！”


第四百四十七章 否决
　　鲁西铸造厂前身是鲁西县农机厂。
　　七十年代末，由当时的县委书记牵头，整合了县里十几个乡镇农机厂，合并为鲁西机械厂，主要从事农机零部件生产。
　　八十年代初期，因为改革开放、包产到户等政策的实施，鲁西农业发展很快，对农机的需求量大增，鲁西机械厂也进入到了快速发展期。
　　为了促进鲁西机械厂更快更好的发展，在县委领导下，县农行、信用社向鲁西机械厂发放了大笔贷款，县里也从为数不多的经费里挤出了部分，用于从日本进口二手连铸设备。县领导还亲自数次登门，从精密铸造厂挖来了华清大学毕业的技术科长，组建了一支实力不弱的技术队伍，雄心勃勃想要将厂子打造成鲁西县的名牌企业。
　　改建后的鲁西机械厂，更名为鲁西铸造厂。
　　可是没等新设备全部安装到位，国内经济就迅速恶化。鲁西铸造厂也随着大幅滑坡的机械行业一道，陷入到了经营困境，并且还背上了上千万贷款的沉重负担。
　　即便有县里的大力支持，可是厂子的经营形式还是不断恶化，生产出来的零部件卖不出去，大量堆积在库房生锈。由于缺乏流动资金，拖欠的原材料货款迟迟无法结清，供应方也断绝了再继续供货。
　　现在厂子就靠着为县里提供维修用农机零件，勉力支撑，却也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厂里的工人，已经有三分之二都放回了家，只剩少数工人仍在维持生产。
　　回家的工人，每月只能获得八十块钱的基本生活补助。就算是坚持在厂里上班的工人，每月也仅能领到一百二三十的工资，仅仅能勉强维持家庭生活而已。
　　县农行已经发来通知，表示接上级通知，从下月起，就不再给铸造厂新的贷款。
　　失去了这笔贷款，厂子连基本的生产经营也要维持不下去了。
　　几年来半死不活的状态，把县里、铸造厂都拖得精疲力尽，从最初的焦虑、奋力挣扎，到如今慢慢变成了麻木，所有人都对未来不再抱有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中华制造前来鲁西考察，即将派发百亿规模超级大订单的消息，又为已经心灰如死的众人，重新燃起了一线新的希望。
　　白云天在叶书记的陪同下，进入了生产车间。
　　厂里提前就知道考察团会来，进行了全面的清洁大扫除。地面、墙壁的污渍都被尽可能清除，屋檐角落的蜘蛛网被一扫而空，破掉的窗户也更换了新的玻璃，擦得窗明几净。
　　车间内，一排排蒙上厚厚灰尘的设备，被职工们清理的干干净净，生锈的地方被工人们用沾上机油的纱团，小心翼翼地擦拭得锃亮如新。
　　已经显得陈旧落后的厂房，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厂子刚建成的时候。
　　许多厂里的老职工，看到这番景象直掉眼泪。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这番努力，能否换来铸造厂的新生，还是会继续沉沦，直到彻底垮掉。
　　车间内，一排排看似崭新的设备都没有通电，像巨兽般静静地趴在地上，随着光照反射出片片金属光泽。
　　工人们站在各自负责的设备旁，默立无言。
　　白云天一行人行走在车间，身边簇拥着铸造厂的领导，小声地向他解说着厂里的各种设备、相关技术参数、工人的制造能力。
　　诺大的厂房，众多的工人，却只能听到白云天一行行走的脚步声，和书记叶书平、技术科长何万华、生产副厂长张毅等人的低语。
　　气氛之浓重，让人感觉透不过起来。
　　随行的各个部委的人员，以及中华制造一方的技术人员，受到这种气氛影响，都不敢大声说话，更多地是用他们的眼睛，在观察厂里的设备型号、规格，在心中默默作出判断。
　　白云天看得很细，几乎每一个车间、每一道工序都走到了，看了，有些地方，他还会停下来，踮起脚或是蹲下来，在设备的隐秘角落掏一把，看看手上是否沾灰。
　　铸造厂的职工，大概也把这当成了厂子生死存亡的最后机会，清洁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基本上每个边边角角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打扫。但毕竟是这么大个厂，设备众多，人员复杂，总有那个别偷懒的，部分设备表面看着锃明瓦亮，但他伸手在视线所不及的背后摸一把，同样是一手油污。
　　叶书平等厂领导看到他手指上的油污，脸涨得通红，愤怒至极。
　　他们当然不是恨白云天，而是气那些工人不争气。
　　都已经到了这时候了，居然还有人偷奸耍滑，做表面文章敷衍塞责。
　　这可是关系到全厂上千职工的未来！
　　他们真的恨不能，现在就将负责该台设备清洁的工人抓过来，一把掐死！
　　白云天却没说什么，接过叶书记递过来的干净纱团，擦了擦手，什么都没说就此走开。
　　上百亩的厂区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在看完所有的生产车间、附属车间，听厂里干部详细的介绍之后，又去仓库看了看对方的成品，了解了工厂的实际制造水平，白云天一行又回到了厂部办公大楼。
　　站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白云天终于说话了。
　　“你们厂的情况，我都认真看了。听叶书记的意思，是想承接部分管阀连接件的铸造。但是从我看的情况，和对你们现有设备及技术实力的判断，我认为……你们不够格！”
　　白云天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最终裁决。
　　叶书平等一干厂领导，脸上刷一下就失去了血色，惨白惨白。不远处，随行的几个厂里年轻工作人员，眼睛里霎时间涌出了泪水。
　　后面远一点的工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然带着讨好的笑容，在回答考察团的问题。
　　叶书平嘴唇一张，还想尽力再争取一下。
　　白云天一抬手，强硬地阻止了他的举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开口说道：“我说你们不合格，是指你们的设备不合格。虽然你们使用的是从日本进口的铸造生产线，液压锤只有三吨，动力有限且无法加工大件。其他设备其本身就是二手货，所采用的技术，也是六、七十年代的技术，如今在国际上基本属于淘汰落后水平。用它来加工出来的零部件，根本达不到我们的技术要求！”
　　铸造厂一众厂领导，神色惨然，无言以对。
　　“但是……”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远处矗立的工人们，也发现这边情况好像不对，开始有些骚动时，白云天又缓缓开口，让已经失去所有希望的厂领导们，猛然睁大了眼睛。


第四百四十八章 你们不合格
　　“但是什么？”
　　叶书平本已跌至谷底的心情，猛然又跳到了喉咙口，不等白云天把话说完，就急不可待地问道。
　　作为一把手，他当然知道要让中华制造改变看法，要求绝对不会简单。但厂子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哪怕是饮鸩止渴，他也不管不顾了。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需要承接中华制造业务的企业，必须要加入中华制造的供应链，成为我们的供应商之一！”
　　白云天没有吊他胃口，直接回答道。
　　“就这个？”
　　听到他提出的这个要求，在旁陪同的铸造厂领导忍不住插话道。
　　加入中华制造的供应链？
　　这算什么要求！
　　恳求县领导，将中华制造的考察团拐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就这个！”白云天笑了笑，咳嗽了一声，补充道，“我要说明一下，加入中华制造的供应链，和承接这次的订单并不是一回事。承接这次的订单，是一次性的，做完就没有了；而加入中华制造的供应链，则是保持长期的供应关系，哪怕我们的业务改变，供应商的业务也会随之变更。”
　　“但是你们在德汶的建设工程，不是要持续十几二十年吗？”叶书平问道。
　　其他厂领导也纷纷点头。
　　对于铸造厂来说，现在是火烧眉毛，首要任务是先救急。接下中华制造这次的委托加工业务，先挣笔快钱让厂子活下来，才是第一目标。
　　至于双方的业务关系能维持多久，能不能长期下去，他们暂时根本来不及静下心来思考。
　　“我们在德汶的钢铁厂，所采用的设备全都是目前最先进的，制造难度极大。即便是其中的一个零部件，要求也非常高，国营大厂也不见得能做出来。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全国到处跑，实地去考察各个厂家的制造能力。你们认为以你们厂的设备和技术能力，能够接下哪一个？”
　　中华制造考察团的一名工程师，不耐烦地反问道。
　　铸造厂一方，被他这话问得面红耳赤。
　　铸造厂是从日本进口了一批设备，这些设备放在七十年代，甚至是八十年代，都是国内较好的。
　　然而经过十来年的改革开放，国家外汇储备的渐渐丰裕。各个大型国营厂矿，也有钱陆续从国外引进先进设备，从单台的机床、焊接设备，到完整的生产线，制造水平得到了极大提升。
　　到九六年，国内整体的制造能力，已经大致达到了西方八十年代初的水平。
　　虽然相距于发达国家，还有很大差距，但是比起鲁西铸造厂进口的日本七十年代二手设备，还是先进得多。
　　若是国营大厂都不一定做得出来的零部件，那他们就更没资格承接了。
　　白云天摆了摆手，让别继续刺激对方。
　　他耐心解释道：“德汶那边的建设周期虽然很长，不过先期主要以土木工程建设为主。利用土木工程的间隙期，我们委托国内的厂家，代为制造的设备主要是大型、重型设备及零部件，对设备、工人技术力量的要求极高。而小型零部件，又对材料、制造精度、可靠性、使用寿命有很高的要求，以你们现在的情况基本没可能做得了。等初期工程建造完工，后期的各种生产、生活等配套建设，对产品的要求会低一些，很多企业都没问题，你们也应该可以胜任。问题是，你们能等那么久吗？”
　　铸造厂一干领导连连摇头。
　　他们若是等得了那么久，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耍手段把人半道劫过来了。
　　至此，他们是彻底死了承接这次业务的念头。
　　“那这个供应链是怎么个章程？”叶书平想了想，退而求其次，转过来询问供应商的要求。
　　“说实话，以你们现在的制造水平，想要担任中华制造的供应商，也是不合格的！”白云天不客气地说道。
　　一众厂领导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
　　白云天顿了顿，见他们虽然脸色难看，却没有恼羞成怒，心里点了点头，放缓了语调，继续道：“不过这不是关键……”
　　“什么才是关键？”一名厂领导问道。
　　“在我看来，有没有想把企业搞好的心，才是最关键的！”白云天面向众人，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个个看过去，语气激昂地说道，“资金匮乏，我们可以适当提供！设备不好，没关系，我们可以出资帮你们更新！工人对新技术新设备不了解，我们可以代为培训！技术储备不够，我们可以转让！所有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如果厂领导没有一心搞活企业的决心和勇气、工人没有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动力，那无论我们提供再多的帮助，结果都等于零！”
　　叶书平等人听完，一阵默然。
　　他转头看看身旁的一众厂干部，再看看车间里工人们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横下一条心，一咬牙说道：“白总，您说吧，只要要让我们成为中华制造的供应商，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白云天越是说明，他越是相信最后的条件一定极其苛刻。
　　因此，他在说这话时，语气中充满了悲壮。
　　其他的厂领导，表情也变得格外难过，仿佛是为了给他勇气，不约而同地靠了过来，紧紧将他簇拥在最核心。
　　厂里的工人们，也慢慢地靠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大圈子。
　　很多人眼眶，都开始发红。
　　白云天看着这架势，反而露出了满意之色。
　　他要的，就是要让这些人，具有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后生的觉悟！
　　“那我就直说了！”他沉声说道。
　　“请讲！”
　　“铸造厂要成为我们的供应商，首先要做的，就是厂里的管理者、技术人员，到我们公司的技校内重新回炉，学习如何管理一家现代化企业，以及相关的技术知识，这是其一！”
　　“其二呢？”叶书平也豁出去了。
　　“其二，我们会出资，委托国内企业为铸造厂生产新的设备、生产线，与贵厂成立合资厂。设备的投入，可以由我们来出，但要与转让的技术一起，按照核算的价值，计算在合资厂的股份比例！”白云天看着对方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道。
　　这才是他的真实用意。
　　利用这次考察国企的便利，在分包相关设备、零部件制造的同时，挑选出具备相当潜力的制造企业，想法合资控股，这才是他此行亲自出马的真正目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轻松控股
　　在白云天的规划中，要想实现星辰大海的梦想，必然会陆续研发许多本时空还属于非常敏感的尖端技术。
　　而要在国内复刻这些技术，必然会遭遇到各种限制。
　　因此，借着建设海外钢铁厂的名义，将核心研发制造中心转移，是规避限制的最佳办法。
　　但只有核心部件是没用的。
　　它还需要数以百计、千计，甚至是万计的零配件一道，组装为一个整体，相互配合，才能成为一台可以正常运行，具备完整功能的设备。
　　这些零部件制造本身，就跨越了机械、化工、电子、计算机、矿冶等多个产业。
　　中华制造靠自己，少量制造没有问题，但要想规模生产，就必须依赖大批的配套厂家，为其提供所需的各种零部件。
　　而且产品越复杂，所需的配套商就越多。
　　就像最早制造电动自行车，只需要有七八家供应商，为其提供车架、轮胎、车圈、钢丝、座垫、踏板、链条、轴承等配件就够了。
　　但当开始生产纯平彩电时，就需要数十家企业，为其提供合格的外壳、电源、行频电路、显像管原材料、高压包、印制板、集成电路等零部件。
　　未来复刻的科技不断升级，对零部件制造商数量、实力的需求会越来越庞大。
　　德汶显然是无法满足这个需要。
　　因此有选择性地收编部分国内企业，将它们牢牢绑在中华制造的战车之上，为其专属服务，便是当前的战略规划。
　　这次的供应商考察，就给了他一个良好的时机。
　　他的目的，不只是要让对方成为供应商，同时还要借设备更新、提供技术为手段，入股企业，将其牢牢绑上中华制造的战车！
　　他比外资可厚道多了。
　　起码他是真心实意，打算帮助对方更新先进的生产线，提供目前在国际上也算得上是最先进的技术，升级换代。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双赢！
　　所以当叶书平询问的时候，他没有兜任何圈子，就说出了中华制造的条件。
　　他也不怕对方拒绝。
　　拒绝……
　　那就拒绝好了。
　　以国内当前低迷的经济现状，具有一定潜力，陷入经营困难的企业又不是只有鲁西铸造厂一家。
　　他相信，有计委等多部委的名头在前，在这趟行程中，自会有一大批类似鲁西铸造厂这样的企业，会源源不断主动找上门来。
　　面对苛刻的控股要求，会有很多企业拒绝，但也会有一些企业，会黯然、甚或是欣然接受。
　　至少成立合资厂，成为中华制造供应链的一环，以后的业务就有保障了。
　　他们让出的，无非是控制权而已。
　　而地方方面，为了减轻负担，只要有利于企业扭转经营困境，一定会竭力推动……
　　果然，当听说中华制造准备用设备、技术入股，与鲁西铸造厂成立合资企业的时候，一众厂领导不但没有愤怒的表情，反而是露出了惊喜之色。
　　在他们看来，光是成为供货商还太不保险。
　　只有实际入股——哪怕只是象征性投入一点，才能保证中华制造将企业当做自己的来悉心经营。
　　反正厂子已经这个样了，就死马当活马医呗。
　　合资总比破产强！
　　“你们当真愿意和我们合资？”叶书平眼睛陡然瞪大，声音都有些颤抖。
　　其他厂领导，也是紧张地看着白云天，生怕他说这只是一句玩笑。
　　“当然是真的！”白云天哂然一笑，指了指身后庞大的队伍，“要不然我带这么多人过来干什么，又是行政、又是人力资源，还有法务、公关团队，当然是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
　　“快！快去马上打电话给县里，向苗书记、邓县长汇报这个好消息！”叶书平激动不已，立即转身指示道。
　　“是，我这就去！”
　　一个厂干部拔腿就跑，飞快地冲进了办公大楼。
　　随着他的离开，这个消息也迅速在厂部扩散开来，欢呼声很快充斥整栋大楼。
　　不多时，厂里各处都传来了阵阵欢呼声。
　　当然，在这欢呼声中，也夹杂了一些质疑和反对，但相对于欢呼的声浪，这样的声音微不足道。
　　白云天等人，立即被叶书平等以更高的规格，迎入会客室，小心翼翼地予以接待。
　　县里的回应速度极快。
　　电话打了不到一刻钟，县委苗书记、邓县长等人就丢下招待的部委一干人，先后赶到了铸造厂。
　　“你们真的愿意接手厂子？”一见面，苗书记就迎头问道。
　　“千真万确！刚才在于叶书记等人的谈话中，我们已经大致谈了一下，并做了会议记录……”白云天微笑地挥挥手，让方婉婷将会议记录递过去。
　　苗书记一把夺过会议记录，匆匆扫了几眼，就满脸堆欢，用最热情地姿态欢迎道：“我们非常欢迎像中华制造这样的优秀企业，来我们鲁西投资。我们会以最大的诚意，来促成这次合作，并且为了表示县里的支持，对于合资厂，我们会给予最大的税收和土地优惠……”
　　“没错！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县里会针对这次合资，调集各局会同成立一个领导小组，由苗书记亲自担任组长，来主持合资事宜。”邓县长也是一脸热诚地表示最大欢迎。
　　并且他们说到做到，当场就将工商、税务、公安、招商引资办等各局处的负责人，叫到了现场，借用铸造厂的会议室紧急召开了一个现场办公会议。
　　鉴于白云天的考察活动，不可能长期停留在鲁西，在特事特办的指示下，所有各部门都以最高的效率行动起来。
　　白云天将这边的谈判，交给了法务部，自己则继续完成前去另一个鲁西铸造厂的考察工作。
　　两天的考察活动刚刚结束，这边的谈判已经大有成效。
　　对于中华制造一方提出的条件，以及对引进设备、技术的核资，鲁西县近乎于完全接受，没有做任何的讨价还价，只在部分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上，做了小幅修改，就全盘接受。
　　双方很快就拟定了初步的合作协议。
　　在县委礼堂内，白云天代表中华制造，与苗书记一道，在县宣传部的闪光灯下，郑重地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至此，中华制造还没有付出一点真金白银，就已经事实上拥有了鲁西铸造厂百分之五十一的控股权！


第四百五十章 心乱如麻
　　电梯门开。
　　李卫国踏出电梯，欣赏了一会儿两侧的风景画面，方才伴随着两侧淙淙流水声缓步向前。
　　公司真是有个性。
　　别的企业喜欢将总裁所在楼层修得富丽堂皇，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而公司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整得跟个山野荒谷一样。
　　虽然两侧的大幅液晶屏价格更加昂贵。
　　这个，大概就是杜总常说的低调的奢华吧……
　　铎铎铎！
　　走过中庭，向正在抚琴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李卫国转向右，经过总经理秘书办公室，来到杜炜逸的办公室门口，重新正了正衣着，然后敲响了房门。
　　“进来！”
　　里面传来杜炜逸低沉的声音。
　　“杜总，您找我？”
　　李卫国推开门，踩着软绵绵的长毛绒地毯，穿过宽大的休息区，来到杜炜逸办公桌前，取下头上的大檐帽，径直在一侧沙发上坐了下来。
　　派出所接受市局和公司双重领导，性质上依然是国家机关。派出所的正式民警也都有国家编制，他虽然尊重杜炜逸，但并不怕他。
　　“哦，李所长来了，你先坐，想喝什么自己倒。我把这份文件批好，马上就过来。”
　　杜炜逸抬起头，看见是他，笑了笑，指指对面小吧台里各式各样的红酒、白酒、饮料，让其自便，便又低下头，迅速批示起来。
　　“您忙，我喝杯白开水就行了。”
　　李卫国起身，用一次性纸杯，在旁边饮水机上倒满，坐回沙发，悠闲地看着办公室内的各种装饰。
　　杜炜逸三两下处理外公文，离开座椅，转过办公桌，在他旁边坐下。
　　“李所长，听说市局明年就要收回对派出所的管辖权了？”他笑眯眯地问道。
　　李卫国猜到可能就是这事，放下纸杯，正襟危坐道：“具体的文件我还没收到，但据上面的风声，可能是真的。不过请杜总放心，哪怕市局收回了管辖权，派出所也不会撤销，以后我们也会尽心尽力维护好这一片区的社会治安。”
　　市局迟早会收回对派出所的管辖权，这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毕竟派出所的管辖权，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原本航仪厂作为国营军工单位，有自己的派出所很正常。然而随着合并，航仪厂本身都接近于消亡，就剩孤零零一栋厂部大楼还存在，管理着两三百名不愿接受合并、提前办理退休手续的干部职工，再由一个外资企业掌控暴力机关，这本就不合规。
　　能够让中华制造暂管一两年，已经是看在他们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份上。
　　现在收回，也是理所当然。
　　不光是派出所，升级为高景山消防支队的消防队，还有幼儿园、小学、中学，包括技校，都会在接下来的一两年内，陆陆续续由苏城市与公司协商后，重新回归各个管理机关。
　　只有信用社，因为属于集体所有制企业，可以继续留在公司，但在业务上也要接受市信用联社的指导。
　　对此，李卫国自然是乐见。
　　回归市局领导，他就名正言顺的是一名公安干警，而不是还要接受外资企业的管辖，摆脱当前这种尴尬的地位。
　　杜炜逸笑容不减，点头道：“那就拜托李所长了。”
　　“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李卫国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的礼遇，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几丝笑容。
　　在之前，杜炜逸就是他的上级，可以随意干涉所里的工作，对他这个所长发号司令，甚至拍桌子。
　　但随着市局收回领导权，杜炜逸对他就再无任何约束力，只是辖区内一个重点企业的负责人。为了维护公司周边的社会治安，反过来还专门请他过来，对他客客气气，求他办事。
　　这种身份上的转换，让他很是愉悦。
　　不过距离领导权变更，还有几个月时间，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兴奋。
　　“对了，李所长应该知道，公司在德汶买了十几平方公里地，正准备建设钢铁厂吧？”杜炜逸话锋一转，问道。
　　“听说过。”李卫国谨慎地回答道。
　　“正好，下面的人已经做好了实景沙盘，刚送来，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李所长，我们一道来看看！”杜炜逸兴致很是高昂，高兴地邀请道。
　　“哦？我对那边的情况也很感兴趣，正好了解了解。”李卫国爽快地回答道，站起身，与他一起，来到办公桌旁边，蒙着薄布的一张巨大木桌前。
　　杜炜逸一把掀开布帘，露出了下方的沙盘。
　　沙盘做得非常逼真，山峦、森林、河流、道路、村庄、农田等等一应俱全。在代表大海的区域，还灌注了染成蓝色的油液，观看者宛如站在空中，俯瞰这片土地。
　　除了代表当地土人范围的农田、村庄，还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宏伟建筑群！
　　李卫国吃了一惊。
　　这显然就是未来的德汶钢铁厂了。
　　但它的规模实在让人震惊。
　　呈环状布局的钢铁厂就建在山脚，东临一条大河，河谷幽长。城市西侧，一条拦河大坝上牵出数条电线，通过树立的钢塔连到城市。
　　背后是重峦叠嶂的群山，山顶面北山坡上阵列状布满了风力发电机。
　　水电、风电，加上数座大肚烟囱的火电厂，共同保证着钢铁厂的用电需求。
　　大坝提升的上游河道上，航行着一艘艘运送煤炭、精炼矿石的船只。
　　一条铁路从钢铁厂开出，直通码头。
　　数艘巨大的海轮靠在码头上，等待一座座巨大的吊车将一个个货柜吊装上船。
　　身后的堆栈区，摆放着密密麻麻的集装箱。
　　好一副栩栩如生的作业图。
　　这也就罢了，无非是壮观而已，但更让李卫国在意的，是钢铁厂规模之大。
　　除了工厂区，东侧还有很大一片区域，林立着一栋栋高楼大厦。
　　有些一眼就看得出是商业大厦，更多的，还是高层住宅。
　　在微缩的景观中，可以分辨出一个个商业中心、步行街、金融街、公园。
　　作为干警，李卫国职业性地迅速找到了警局的标志建筑，他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居然有数十个之多！
　　大部分是在主建筑群区域内，还有小部分，则分散在了周边的十数个小建筑群中。
　　这，哪里是一个钢铁厂，根本就是一座城市！
　　由行政管理部门，有独立的供电、供水部门，有火车站、码头、宽阔的马路、交通信号灯，有消防队、医院、学校、体育场馆，有商业区、金融区、生活区，还有一栋大厦侧面醒目地标注着人力资源管理局，有公园、电影院、游乐园、动物园、海洋馆……
　　各种社会职能部门，应有尽有。
　　这完全就是一个独立王国！
　　杜炜逸笑眯眯在旁说道：“这是我们未来的规划。不过这么大个规模，也需要更多的人去管理，才能让它运转起来。例如未来的治安管理局，我们就缺一个信得过、能够独当一面的局长，李所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来创造一个大场面……”
　　局长！
　　李卫国倏然一惊，随即巨大的惊喜，瞬间充斥全身。
　　他非常清楚，所谓治安管理局，说穿了就是警察局。而他回归市局，也只可能继续当他的小所长。
　　这一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往上爬。
　　但现在，就有一个立即当上一座城市警察部门，最高主管的机会摆在他面前。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


第四百五十一章 选择
　　杜炜逸用两个承诺，让李卫国做出了最终选择。
　　第一个，是承诺一旦他同意去德汶，担任新成立的治安管理局局长，年薪将为十五万！
　　李卫国一听，呼吸都变粗了。
　　以前叫国家干部，现在改称公务员的收入，其实并不高。
　　在八十年代，人们热衷于去厂矿，因为一线生产企业工资高；也乐于去事业单位，因为工资虽然一般，但福利待遇好，还能内部买到不少紧缺的物资。
　　只有那些有志于仕途的人，才会去政府部门工作。
　　因为工资最低。
　　直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大批的国营企业开始出现经营困难，事业单位被推向市场转型为服务型企业，公务员才逐步替代以上两种就业方向，成为当前最受青睐的选择。
　　它的唯一好处，就是胜在稳定。
　　一个个小到数十人、大到成千上万人，具有辉煌过去的企业纷纷倒闭，让所有人都害怕了，求职的时候惶恐不安，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敢求，只求有一个安安稳稳，能够不用担心明天会下岗的铁饭碗。
　　哪怕工资低点都行！
　　李卫国身为所长，加上职务补贴等等，每月的收入，也才五百多、六百块。
　　派出所作为国家机关，工资由市局方法。中华制造不便插手，越厨代庖，只能每月向派出所拨付一定额度的办公开支，至于他们怎么使用，并不干涉。
　　这也算是补贴吧。
　　工资加中华制造给的补贴，合计起来，他的月收入才勉强达到一千二三。
　　这点钱，比下岗职工自然好到天上去了。
　　但和那些大老板、个体户比起来，连人家一个月收入的零头都不到。就连一些经营较好的事业单位，如电力、通讯、银行等单位的职工，收入都是他们的好几倍。
　　没办法，国家财政就这么点，国防、科技、教育、建设……，急需投入的方向那么多，哪有能力给公务员开高工资。
　　靠死工资，可不就这么点。
　　要想收入高，就别当公务员，下海经商。
　　可下海风险太大。
　　八十年代，大批国家干部辞职下海经商，结果成功者百不存一，绝大多数人都赔了个底掉，输得一无所有。
　　李卫国也羡慕那些有钱人，一顿饭钱就比他一个月的收入还高，有时候心里觉得很不平衡。他好多次也想脱了这层皮，干脆下海去搏一个未来。
　　然而看到前辈们惨淡的结局，他又有些泄气。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商业才华。
　　除了维持治安、破案，别的他什么都不会。
　　反复的冲动-平息-再冲动-再平息的过程，将他内心不多的挣扎煎熬也渐渐抹平，只剩下无奈。
　　他感觉，自己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此时咋听到杜炜逸承诺，只要他愿意辞去派出所所长职务，就允诺给他一个德汶治安管理局局长的职务，当时就让他脑袋一热，心脏狂跳。
　　再听到年薪十五万的薪酬，他满腔热血都涌上了头。
　　这样高的年薪，简直让他不敢相信。
　　要知道，去米国洗盘子、去倭国背死人，和十多人一起挤在潮湿的地下室、捡烂菜叶，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扣出来，一年也不过也就能攒个十来万左右！
　　而他却是去当局长！
　　风光、有权，还有这么高的收入！
　　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吗？
　　不过是放弃自己在仕途的前途而已！
　　“另外公司还承诺，假设德汶的项目没做起来，最后失败了，你也可以回来担任保卫处处长一职，工资待遇与你在德汶那边一样！”
　　杜炜逸的第二个承诺，彻底击破了他的心防。
　　“我回保卫处，那现在的处长怎么办？”仅剩的理智，让他提出最后的疑问。
　　“他会在提拔后，另行任用：有可能是提为副总，也有可能派驻欧美分公司，反正不会比他现在的职务差——我们绝不会亏待为公司作出贡献的老员工！”杜炜逸毫不犹豫回答道。
　　“我个人没意见！但是我爱人、孩子怎么办？留在国内？”
　　李卫国再无任何疑问，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只是对于家庭的安排，他还有些顾虑。
　　“你可以和他们商量。如果愿意去德汶，我们可以为他们安排中层以上的管理职务。这么大个城市，衣食住行都需要专门的部门来负责，你爱人可以自己挑想去的部门。
　　至于你的小孩，正在上初中吧？
　　公司也会从子弟校抽调大批优秀的教师，过去成立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等配套教育资源……”
　　李卫国诧异地插话道：“等等，大学？”
　　“对！大学！我们会向德汶方面申请，自行开办大学，满足高中毕业生以后，进一步接受高等教育的需求。同时，也能为公司源源不断培训出所需的各类优秀人才！”
　　杜炜逸挤了挤眼睛，笑道。
　　李卫国一听就明白了。
　　所谓向德汶方面提出申请，无非还是贿赂当地部族头人。反正这是当地部族的领地，要成立什么机构，还不是部族头人说了算。
　　“可是，国外的文凭，国内认吗？”李卫国还是有些担心。
　　“你放心！”杜炜逸笑道，“国内奉行的是对等原则，只要认可国内学历的国家，国内也会同样予以认可。我们事前就已经咨询了教育部，我们自办大学的同等学历，国内也会予以认可。而且若是你不放心，还可以让孩子在高中毕业以后，回国参加高考嘛！”
　　李卫国眼睛一亮：“可以参加高考？”
　　“怎么不能！”杜炜逸大笑，“都是中国公民，只不过是随父母在国外工作、学习而已，又没有改变国籍，怎么会没有资格参加高考！”
　　“那我就好，不过……”
　　“你是问课本，是吧？”杜炜逸看出他脸上的犹豫，微笑着解答道，“你放心！我们所用的课本，与国内一模一样，包括课程设置、教学内容、教学方式都与国内没有区别。哪怕小孩日后回国考试，录取后进入大学，与同学相处，他也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应！”
　　“太好了！”
　　李卫国喜不自胜，心头压着的种种疑虑一扫而光，当即不再犹豫，站起身，果断道：“杜总，我这就回去办理离职手续，然后向您报道！”
　　“好好好！”杜炜逸很是高兴，向他伸手，“你回去再了解一下其他人的想法，若是有愿意一同过去的，不论多少，我们全都欢迎，保证绝不会亏待他们。”
　　“好的！”李卫国大喜。
　　这就是允许他带自己的人过去，能有一批信得过的手下，自然比单打独斗强许多。
　　“等你办完手续，就立即跟保卫处协调，选拔一批人手，进行治安管理方面的特训。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教出一批合格的人来，随白总一道过去，负责那边的工作！”
　　临走前，杜炜逸叮嘱道。
　　挑选人员、培训、从无到有组建一个新部门，管理一座数十万人的城市治安工作……
　　李卫国一想到这里，就禁不住热血沸腾。
　　这种掌控整个大局的充实感，让他觉得好像重新回到了自己刚从警校毕业时一般，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大步离开。


第四百五十二章 艰难的约谈
　　李卫国只是杜炜逸约谈的第一人，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他还要陆陆续续约谈上百人，或者更多。
　　德汶钢铁厂不仅仅是一座钢铁厂。
　　它不同于普通的大型企业，其对各种生产、生活等配套服务的需求程度，甚至超过了超大型的国营企业。
　　因为它孤悬在海外，周边没有任何配套。
　　无论是工业生产上的需求，还是电力、水力等动力提供，亦或是商业、生活、娱乐、教育、治安，交通等社会职能要求……，等等一切，都无法依赖周边城市为其提供配套供应。
　　一切都需要自给。
　　与之相应的，就需要建立各种建设配套部门，其部门之复杂程度，与一座城市也没有区别。
　　光是部门设置，就达到数十个之多，下属分支管理机构更是多达上百。
　　只是任命每个机构的正副主管，就需要三四百名干部！
　　这还没算机构内部各个分支科处负责人，若是加上这些人员，所需的干部总人数怕不有数千人。连同机构内部具体做事的办事员，累积所需的人员至少也要一两万！
　　杜炜逸就是不吃不喝，每天二十四小时用来约谈干部，也不可能与每个人都面谈一次，最多就是考察一下各部门的正副主管，确认是否对方胜任工作。
　　就是这个目标，他都实现得很艰难。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李卫国一样，会为了一个部门最高主管的位置而心动，一拍即合。
　　事实上，他足足约谈了八百余人，有一大半的谈话对象，在他表示将提拔对方担任德汶钢铁厂某某机构主管、副主管的时候，便当场毫不犹豫地予以了拒绝。
　　这还是白云天给的名单。
　　按照这份名单，上面的每个人除了具备机构岗位所需的专业技术能力、管理水平，并且对公司较为忠诚，愿意为公司作出贡献。
　　可即便如此，绝大多数谈话对象，都表示坚决不去——哪怕被公司开除也不去！
　　毕竟德汶太远了。
　　最关键的，是德汶太穷了。
　　关于德汶开发的相关文字资料、图片、影像，所有人都能在公司内部网站上查到，有兴趣的员工都曾看过，然后一致的印象就是一个字“穷”！
　　整个德汶，除了海边狭长地带，其他地方全是山，无边无尽的山。
　　视线所及，到处是墨绿色的树木森林。
　　土人们住的房子，是一座座吊脚木屋，古老陈旧，看上去腐朽不堪。
　　由于气候温暖，没有寒冬，所以大多数人只穿着一件单衣，还有不少人干脆就是光着上身，腰上也只是围着一件简单的围裙，连长裤都没人穿。
　　完全就是原生态。
　　在西方发达国家的国民看来，大概会觉得原生态的自然环境极美。
　　但在刚刚满足基本生存需要，希望生活更加富裕的国人眼中，这样的生存环境堪称恶劣，比国内的农村都还不如。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大家进入中华制造，好容易才摆脱了贫困的阴影，好日子还没过够，谁愿意去这样的地方受苦？
　　别说他们不够忠诚。
　　白云天通过记忆探测器，探得的结果自然是准确的，能被他列入名单的人，每个人都愿意为了公司发展付出自己的全部力量，甚至是作出一些牺牲。
　　然而忠诚并非无限。
　　就像第一批派过去探矿、进行初步开发的队员，他们已经在这块贫瘠的海岛上，辛辛苦苦地工作了将近一年时间，却依然无怨无悔，仍在德汶辛勤工作。
　　让他们短时间前去德汶工作，哪怕条件再艰苦，大家也可以忍。
　　毕竟中华制造工资高、工作稳定、在国内有着极好的口碑，工作说出去体面，为了这份工作，大家都不舍得放弃，哪怕外派任务苦点、累点，大家也能忍耐。
　　反正项目总有结束的时候。
　　等到项目完成，他们就可以回国，用自己一年的辛勤付出，获得加薪、提拔的回报。
　　可是忍耐也有限度。
　　若是告诉他们，去了德汶以后就不能再回来，哪怕工程结束以后，他们也将待在那边。并且不但他们，包括他们的妻子、孩子都会跟他们一起，也要在德汶安家，长久工作、生活下去，那搞不好所有人都会立即哗然，然后愤而回国。
　　哪怕失去工作，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极限！
　　中华制造终究只是一家公司，并不是国家，没有国家民族大义，可以让员工为它无私奉献，牺牲自己。
　　公司的忠诚，就是合则留、不合则去。
　　谁会傻啦吧唧，为了公司的发展壮大献了青春不说，还把自己子孙也给奉献出去！
　　我又不是傻！
　　我倒是奉献了，公司会管我一辈子？
　　就算公司老总看我劳苦功高，答应管我一辈子，万一公司以后倒闭了，所有的承诺最后还不是一句空话？
　　再说了，即便公司对我再好，又凭什么让我的妻子、孩子也跟着受苦？
　　难道公司还能也给她们一个光明的前途，管她们一辈子？
　　不干，坚决不干！
　　所以杜炜逸的谈话，进展得很不顺利。
　　大多数约谈对象一进门，不等他开口就率先发言，坚决表态不去德汶，死也不去！
　　若要让他们去欧美日本，那还可以考虑……
　　杜炜逸使劲全身解数，威逼利诱，又是允诺，又是给出各种好处，谈理想谈未来，为其描绘一幅灿烂的明天，结果对方依然毫不松口，咬死不去。
　　所以说，很多时候，忠诚都经不起考验。
　　或许在没有遇到考验，或是考验的难度并不大的时候，他们能做出维护公司大局，舍弃自身小利益的决定，但当考验超出限度，他们也不会无原则忠诚到底。
　　人，终究还是为自己在活。
　　强扭的瓜不甜。
　　对于这些人，杜炜逸也无可奈何，只能说一句“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后悔”，便将其从名单上划去，按照顺序另行约谈下一个目标。
　　他以一天约谈七八个的速度，从夏末一直忙到深秋，才算是艰难凑够了一百多个部门机构，总计三百六十九名正副主管的任命工作。
　　而此时，白云天也终于完成了对所有企业的考察工作，返回了公司。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一人能顶两个师
　　白云天回来的排场非常大，不光是由之前一同考察的各部委干部簇拥而回，并且还有兵器工业总公司的总经理、机械工业部部长等数位省部级高官，亲自陪同。
　　得知几位大佬前来，省委书记都急忙从省城赶来，与市委一干领导一道，在车站迎接他们一行。
　　省新闻办、市新闻办、省工业厅、市工业局、省科技处、市科技局等等相关厅局，悉数到场，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中光是处级以上的干部，就不下五、六十人。
　　前往车站采访的新闻媒体记者，更是达到了两三百人，站成了一道墙。
　　当白云天从车上下来，闪光灯形成的强光，差点没把他闪瞎。
　　“我的那个天，这是怎么个原因？”
　　专门赶到车站来接他的中华制造高层，都被这超高规格的待遇给惊呆了。
　　等到欢迎的仪式收场，杜炜逸挤到白云天身边，惊愕地问道。
　　“没什么，他们这是感谢我给他们帮了点小忙。因为给不了什么实际的好处，几位部长感到过意不去，就特意陪我一同回来，算作感谢……”
　　白云天笑了笑。
　　“只是帮了点小忙？”
　　杜炜逸斜睨了他一眼，对这个解释明显不信。
　　白云天想了想，确认道：“对我来说，的确是小忙，而且不帮不行，帮他们就是帮我们自己。”
　　在他看来，他的确只是帮了点小忙。
　　无非是每到一个企业，就到车间实地走了一圈，看了看他们工人的技术水平。
　　只是走马观花这一圈，他就能根据企业拥有的设备种类、型号、使用情况、磨损维护程度，立即对该厂的硬件能力，有了最清晰的了解。
　　能够加工什么样材质、尺寸的零部件，精度如何，废品率高低，加工完成的零部件正常使用年限、维护周期、最长使用寿命等等所有结果，全都一目了然。
　　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有着《制造史回顾》为后盾，没有任何人，能够比他更清楚使用这些设备，能够达到的最高上限在哪里。
　　再结合工人的水平高低，所采用的工艺流程，就能对该厂的制造能力，有着最为精准的定位。
　　其定位之精准，甚至超过企业本身对自己的了解。
　　他的目的，是经过考察，了解委托加工厂家的实际制造能力以后，便将代加工的设备及零部件，有针对性地委托给具备相应能力的厂家生产。
　　然而实际考察结果，令他大为失望。
　　号称国内最高水平的企业，其实际制造水平，都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不是设备的制造精度不够，就是无法加工特殊材质的零部件，或者是无法在加工中有效保护材质的特性，导致加工完成的零部件，无法达到所需的设计要求，又或者是大幅缩短零部件的使用寿命。
　　国内表达了最大的善意，准备为他代工的企业，已经是代表国内最高水平的企业，仍无法达到他的要求。
　　他总不能去委托国外企业生产吧。
　　且不说对方会不会愿意帮他代为加工制造，就算愿意，其加工费也必然是天价。千亿人民币贷款听着挺吓人，但计算一下汇率，也不过才一百多亿美元，根本不够他挥霍的。
　　再说，即便欧美日本愿意代加工，他也不见得敢用。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有什么隐患，以全球巨头现在对中华制造的关注度，他不相信对方会不留一点后门。
　　到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之下，稍有异动，说不定就会引来一群饿狼。
　　没奈何，他只能帮助对方企业，针对所配备的设备，提出各种合理化意见。
　　通过改进工艺流程，将该设备尚未完全发挥出来的潜力彻底挖掘出来；通过为设备增加附件，立竿见影地将设备的制造精度提升一到两个等级；通过设备改造，使其能够对各种特形、异形零部件进行完美加工；通过综合技改，使只能进行单一材质生产的设备，拓展加工范围，能够对更多材质的原材料，进行加工；通过对厂房、车间及使用环境的改造，为设备运行提供力所能及的最优环境，使其加工中的精度大为提升、废品率大幅度降低……
　　所有的技改意见，他都提供了非常详尽的实施思路。
　　每一个实施思路，他又给出了完备的技改方案、绘制了草图，甚至提供了关键的技术细节！
　　最关键的，是他的技改意见，都是针对企业实际情况量身订造，耗资不是太大，但效果却非常惊人。
　　经过各部委专家、企业自己的工程师计算，只要按照白云天提出的改造意见实施改造，一旦完成，企业的制造水平，起码将提升两到三个档次。
　　原本勉强能赶得上西方八十年代中晚期的制造能力，将一跃而提升到九十年代初期，基本与欧美制造企业的平均水准，仅比目前全球最先进的超高精密制造企业稍逊一筹。
　　这是质的飞跃！
　　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一旦不打折扣地完成这些改造，一些原本国内无法加工，只能依靠进口的设备及零部件，现在都能做了！
　　起码在该行业、该领域，国内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制造水平，一下子就缩短了三到五年！
　　上百名工程师、专家，采用最苛刻的检测手段，对方案进行了反复论证，得出结论以后，所有人都沸腾了。
　　闻讯的工业部等好几个部委的部长、副部长，都坐不住了，亲自从首都飞来，对他表示了最大的感谢。
　　更加恐怖的是，一个企业如此，其他企业亦如此！
　　白云天不仅是为这一家企业量身打造了一套技改方案，而是走到哪，就改到哪。
　　每一个企业，他都为其提供了一套最合适的改造方案。
　　经过专家论证，改造完成以后，该企业的相关制造能力，全都将出现飞跃式进步。
　　数个月时间，他先后为十几家国家重点企业，提供了极其优秀的技改方案。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技改落实到位，国内对西方先进设备、零部件的需求量，至少将降低五到八个百分点！
　　而且工业牵一发而动全身。
　　有了这些企业的跳跃式发展，对国内其他行业，也将起到非常重大的积极促进作用，带动这些行业，也在较短的时间内，大幅追赶缩短与西方的差距。
　　不论其他，就是这一番贡献，就足以让各位部长心甘情愿，一路鞍前马后陪同他完成全部考察行程，并亲自送他回来。甚至当他返回，就能惊动省委、市委两级领导集体出动，前往车站迎接。
　　他配得上这样的超高规格！
　　白云天的价值，已不只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优秀的科学家，而是国宝！
　　从国家战略角度而言，他一个人，至少能顶两个师！


第四百五十四章 共识
　　将能顶两个师的白云天送回苏城之后，各位部长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立即借用了苏城市委的办公室，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
　　会议没有安排专门的记录员。
　　除了各位部长，列席会议的编外人员，就只有兵器工业总公司的袁处长。
　　“他还是坚持要去德汶？”
　　会议刚开始，一名部长就径直向袁处长询问道。
　　因为多年的关系，在考察过程中，袁处长被从首都紧急调过来，担任着与白云天接洽的工作。一些外人不方便打听的事情，他可以和白云天坦率地进行交流，而不遭至对方反感，是高层了解白云天思想动态的关键纽带。
　　“是！他之所以借贷千亿，就是为了开发建设德汶力波钢铁厂。作为项目总指挥，他是一定要去德汶亲自坐镇的。”袁处长肯定回答道。
　　在座的部长们都皱了皱眉头。
　　“可以让他在国内搞么！合资，甚至是独资，都可以嘛。别人不行，不过像白云天这样对国家具有重要意义的科学家来说，我们还是应该多一点包容的……”某位部长缓缓开口。
　　其他人微微点头。
　　“我赞成，在国内搞，建设成本还要低很多，负担也不会太重。这几年经济发展较快，财政也稍微宽裕了点，哪怕他要再搞一个宝钢，我们也能支持得下来！”
　　“这……”
　　袁处长犹豫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对于白云天这样重要的科学家，高层根本舍不得放他出去。
　　一来是怕他出意外，二来也是怕他出去就不回来了。
　　只要他不出国，就算想建个钢铁厂、搞个什么大投入的研究项目，国家都愿意大力支持。
　　他想了想，面对诸位部长关注的眼神，最终还是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一众部长不动声色，问道。
　　袁处长吸口气，直言不讳道：“对白云天来说，德汶钢铁厂不仅仅是一个钢铁厂，而且还是他的一条退路！
　　从他给的待加工设备订单目录可以看出，投入建设的绝不只是一个钢铁冶炼设备，以及动力设备、连铸生产线等配套设备，还包括了精密加工设备、合金冶炼设备、化学反应釜等一大批设备。
　　另外，还订购了数量庞大的科研设备。
　　由此可见，他是将德汶钢铁厂，作为综合性研发、制造基地来打造的！
　　哪怕我们给他的条件再优厚，他也一定不会放弃！”
　　部长们眉头紧蹙。
　　他们当然知道白云天的打算。
　　说来说去，还是起初小看了对方，将他当成了一个打着外资招牌，捞金的普通资本家，对他的限制太多了一些，才会让对方有了另起炉灶的想法。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
　　“干脆强制不允许他出国好了。既然那些从事克隆研究的技术人员，都被禁止出国了，他这个项目负责人，当然更不能放出去！”
　　沉默半响，一位部长发狠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对于白云天这样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科学家，哪怕不为己用，也不应该放出去，为他人所用。
　　“这不行！”
　　“绝对不行！”
　　话音刚落，袁处长和好几名部长同时出声否定道。
　　“白云天不只是一名出色的科学家，还是一位极其成功的外资企业老板，更是在国际上享有较高的知名度。不同于其他那些名声不着的小公司，任何针对他的动作，都会吸引来自全球的目光，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一名部长反驳道。
　　“没错！动了他，会对我们招商引资的政策，带来严重负面影响。并且欧美等国对克隆技术本就垂涎欲滴，一旦我们限制他的行动自由，有了这个借口，欧米等国一定会趁机向我们施压。而且本来已经开始缓和的对外关系，可能也会再度紧张，使得我们在国际上的环境变得更加困难！”另外一名部长敲着桌子，严肃地说道。
　　“而且这会对国家的形象，造成极大破坏，使得外国投资人对我们心生顾虑，不敢再来投资。对于我们吸引国外的先进人才、科学家，也将造成不利影响！”
　　“最关键的，这样做能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好处！”
　　最后一句话，让原本支持限制白云天出国的部长，都冷静了下来。
　　的确，这是关键！
　　白云天这个人，究竟有多大的价值？
　　一人能顶两个师，这更多的是恭维，而不是事实。
　　不可否认，他所主持研发的克隆技术，在全世界也是首屈一指，其成果对生物、医学，有着极其重大的价值。
　　但这主要是经济、科研上的价值，对国家形象具有很大的正面影响力，但对国力的提升，并不是太大。
　　这次为各个重点企业提供了量身订造的技改方案，帮助其大幅提升了制造能力，这固然非常令人惊喜。
　　然而提升的幅度也是有限，只能说让其达到了西方制造业的平均水平，并未达到、超过西方最先进制造企业的同等制造等级。
　　要知道，这十几家企业，本就是集合了全国的人力物力财力，是国内最高制造水准的代表！
　　部分进口、自行研发的设备，也不比西方的同等产品差太多。
　　只需稍加点拨，就很容易达到西方制造业平均水准。
　　白云天的技改方案，所设计的技术，也并未超出我们现有技术太多。
　　这就不能不让人深思，是他有所保留，还是技仅如此？
　　考虑到是他有求于国内，希望借助这些企业，为他代工生产满足所需的先进设备，可以大胆猜测他是尽了全力。
　　即便有所保留，保留得也不会太多。
　　至少可以肯定还没达到欧米当前的最高水准，还存在相当差距。
　　这是他的上限。
　　假如他真的已经尽了全力，也只能帮助国内顶尖企业，达到这个程度，虽说对国家仍有很大价值，但得到的仍仅是短期利益，无助于国力长期持续增长。
　　三、五年差距，意义有限。
　　而为了这三、五年进步，彻底得罪了一位本应成为朋友、未来可能为国内提供更多帮助的优秀科学家，导致中华制造退出、数以万计的职工失业、财政税收的巨大损失，国际形象的破坏，让国外人才视国内为畏途，西方的进一步逼迫，对出口经济的负面影响……
　　这种种损失，值得吗？
　　思前想后，就连刚才提议限制其出境的那位部长，也动摇起来。
　　“我收回刚才的话。不过鉴于他对我们的重要价值，我提议，在我们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他提供最有力的安全保护！”他思考了一阵，重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同意！”
　　“完全赞成！”
　　“严密监控德汶周边形势，做好应变的准备！”
　　“袁处长，你们军方要抽调一批精干特种力量，通过你们与中华制造合作的劳务公司，安排到德汶，为白云天提供一个可靠的外围安全保护！”
　　“建议派遣一艘舰艇，在德汶周边水域潜伏待命。”
　　“当发生不可预测的意外时，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牺牲再大，也要将他安全带回国内！”
　　“附议！”
　　“附议！”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吼叫
　　“一个J。”
　　“过。”
　　“A！”
　　“苏伟，你为什么不出2，把他的大王逼出来。现在你让我怎么出！”
　　“我出了2，他也不见得会出大王，我手上都是单牌，上手了你让我怎么出？”
　　钱四维靠在被褥上，一条腿搭在床沿，另一条腿放在地上，半卧半坐，手上捧着一本卧龙生的武侠小说，津津有味地看着，对万峰他们的吵闹声充耳不闻。
　　身下是上下铺单人床。
　　不大的房间内，两两相对，首尾相接摆放了六张钢架床。
　　钢架床之间的间距只有一米二，中间放了一张小方桌，两侧就再也放不下凳子，打牌的人只能坐在两边床铺上。看牌的人跟他们挤着坐，倒也热闹。
　　靠窗摆着一张半新不旧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旧电脑。
　　电脑的性能一般，玩不了游戏，只能用自带的几个小程序练练打字，或是登陆中华制造的内部网。崔熙等几人，就正在内部网上瞎逛，看看新闻、翻翻帖子。
　　由于不是正式员工，所以只能使用游客账号，进入公共板块。
　　且只能看，无法发言。
　　就算这样，对于崔熙他们已经足够吸引力，每天对着电脑一坐就是一整天。
　　在进门的靠墙位置，放有一个上下两层的木柜，每层从左到右有六个柜门，都可以单独上锁，用来存放个人物品。
　　这就是他们的寝室。
　　出门是一条畅通的走廊，宽一米五，足可让两人并肩行走。走廊两端尽头各有一个钢梯，供人上下。
　　像钱四维他们这样的房间，每层都有十二间。
　　上下三层的彩钢楼，足可容纳四百三十人暂时居住。如有必要，还可往每间房再加一张钢架床，多塞六十个人。
　　为了节约用地，搭建更多的彩钢楼，前后两栋楼都是背与背相靠，用扣件连接成一体。虽然没有相通的走廊让人直接往来，却可以从寝室窗户，直接翻到对面寝室去。
　　这样的行为，也是常态。
　　前后楼之间的间距，同样被挤压到了最窄，仅有三米，堪堪能让消防车进入，调头都做不到。
　　快速搭建的临时营地用电没问题，却没有给所有房间通水。
　　平时洗漱、方便，都是在公共洗水台、厕所进行。
　　宿舍也没有单独的厨房，便是公共厨房都没有，所有人都必须定时定点到入口的食堂窗口打饭。而且食堂也没有用餐地方，大家在打了饭以后，都是带回宿舍去吃，吃完再去公共洗水台清洁。
　　舒适完全谈不上，纯粹是高效、低廉的集约化管理。
　　不过好在食宿都免费。
　　每个来应聘的下岗职工，都在电脑上录入了个人信息，然后领到了一张磁卡。
　　刷卡可以进出营地，早餐补助八毛、中餐一块五、晚餐一块。
　　补助不多，但足以让他们早餐鸡蛋包子稀饭、中餐一荤两素，米饭管够。
　　一般的小毛病，还能免费去职工医院看病，领药。
　　若是大病，则必须跟公司签订正式用工合同，然后才能记账治疗。
　　非常熟悉的感觉。
　　就像当初还在国营单位一样，生老病死都有人管，不用自己操心烦恼。
　　体制化的管理，让每个前来的下岗职工都很适应。
　　他们害怕朝不保夕的感觉，长期在国营单位工作，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恐惧于自谋职业的未知，渴望安定。
　　不像中华制造现有的员工，已经有了一份稳定、收入不错的工作，贪恋于家的温暖，不想再去贫穷的德汶吃苦，提拔、高薪，都无法打动他们。
　　这些下岗工人一无所有！
　　熟悉的管理模式，托底的基本保障，让他们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贪恋于这份温暖，他们愿意去任何地方！
　　“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啊！”
　　又一局打完，在重新洗牌的间隙，在旁看牌的龙振东伸了个懒腰，烦闷地发牢骚道。
　　他们已经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待了两个多月。
　　每天就是吃饭、打牌、逛论坛、吹牛、看小说，刚开始这样悠闲的生活还让他们感到惬意，但是久久没有消息，也让他们觉得越来越焦虑。
　　“昨天二十五栋的走了几个，他们打算去花城，听说那边老板很多，都是开制衣厂的，需要很多工人，只要过去就有工作。”陈新华给牌友和看牌的室友发着烟，自己也叼上一支，含糊不清地说道。
　　“制衣厂工资很低，每个月才三百，而且不稳定，老板说开人就开人！”万峰用打火机，先给他点烟，然后又给自己点燃，吸了一口，一边喷着烟，一边说道。
　　众人同意的点头。
　　东广那边的老板一直就很抠门，八十年代初，他们招工人就是三百，十几年过去了，还是三百。
　　放在十几年前，在大家的工资才几十块的时候，三百块的工资是相当高了。
　　但这么多年，前后数次涨工资，平均工资水平都达到了两百多、三百的现在，这个工资只能说马马虎虎，不高也不低，对农民工还很有吸引力，但大多数城市职工早已看不上。
　　现在去沿海的人，大都是为了下海创业，自己当老板，奔着发财去的。
　　听回来的人说，进制衣厂毫无前途可言。
　　厂里的干部，不是老板的亲戚，就是他的亲信，一个外来打工者，撑死了也就混个班组长。
　　并且私人老板基本上都是黑心肠。
　　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一天要上十几个小时班，累得人下了班饭都吃不下，倒床就睡。国家已经开始实行双周休两天，在私人工厂连本该的一个休息日也休不了，还要继续加班，简直是对健康的无情摧残。
　　至于加班费……
　　那是什么！
　　辛苦、工资低、没有晋升空间、工作不稳定，而且出了事基本是不闻不问，如果不是实在迫不得已，谁也不想去东广闯荡。
　　“中华制造一个清洁工，每月都有六百来块，我宁可在这边当清洁工，也不想去东广！”一个牌友一边摸着牌，一边漫不经心道。
　　“去德汶的人，工资还要高，一个部门主管的工资就是上万！”崔熙看着电脑，头也不回说道。
　　选拔去德汶主管的消息，早已在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不但中华制造内部员工都知道，就连临时营地自发前来的下岗职工，也通过内部网了解得一清二楚。
　　咕咚，所有人都吞了口唾沫，羡慕得无以言表。
　　月工资一万啊！
　　虽说现在万元户已经不稀奇，可绝大多数人不吃不喝，也要三、五年才能攒到这么多。
　　一个月就一万，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高工资。
　　也正是这些消息，才激励着这些人，在这里苦苦支撑，期望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他们也暗自担心。
　　这么高的工资，必然引来无数的竞争者，他们能够获得一个岗位吗？
　　“咦，怎么跳了个页面出来……哇！”
　　正在众人羡慕，沉默间，忽听得崔熙那边几个人同时大叫起来。
　　“叫鬼呢！”
　　一屋人莫名其妙向他们看过去，但还没等崔熙等人说话，就听到对面寝室，也发出了惊呼。
　　紧接着，楼上楼下，全都发出了一阵惊叫声。
　　短短数秒，周围的宿舍楼内，也同样叫了起来，人声鼎沸，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继而，整个临时营地，到处都传来疯狂的吼叫声。


第四百五十六章 岗位公布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听到整个营地发出的喧闹声，所有人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震惊地扔掉了手中的牌，钱四维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又惊又疑地站起了身。
　　随即，崔熙还有对面窗户传来的叫声，让他们明白了这阵骚动发生的缘由。
　　“招工了！”
　　“真的招工了！”
　　“《中华制造德汶钢铁厂招工细则》！”
　　“什么？真的开始招工了？”
　　众人一愣，随后就欣喜若狂地吼了起来，纷纷从床上、凳子上起身，一阵风般扑向电脑。
　　坐在门口的人隔着方桌，情急之下，直接踩着旁边的床铺，就跳了过去。
　　仓促间，桌椅板凳都被绊倒在地，扑克、瓜子等杂物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终于……，终于等到了！”
　　全寝室的人，都扑到了电脑前，由于太过激动，原本挤在电脑前的崔熙等人他们一阵猛冲，胸口撞在电脑桌沿，痛得大叫出声。
　　可是没人在意他们的反应，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弹出的页面，一脸狂喜。
　　【“为完善公司业务，公司即将组建大型复合钢铁企业。企业位于德汶力波地区……”】
　　在文字说明下方，是三幅并列的图片，分别为德汶全国地形图、标明钢铁厂具体位置的力波地区放大图，以及一张电脑绘制的建设蓝图。
　　图片两侧，还各有一个箭头，表明可以通过点击，查看更多图片。
　　等待了这么久，众人早就通过电脑，对德汶并不陌生。知道这是一个位于南半球，赤道边缘的岛国，面积七点一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两个台岛或是南海省。
　　他们还知道，虽然德汶面积不小，可是岛上大山丘陵就占了百分之七十三。纵横交错的山脉将岛屿分割得支离破碎，各处难以通过陆上往来，因此开发程度很低。
　　从屏幕上的地形图也可看出，大片的地方都是山。
　　大多数聚居区都在海边，唯一的平原是在德汶主岛的帕西尔山脚，住着超过全国百分之六十的人口。
　　主岛左右四个半岛，形似四条触手。
　　公司准备开发的力波，就在左侧两条触手相交处，北西东皆被大山包围，西南方则是一个巨大而又狭长的海湾。
　　这些基本知识，众人早已熟知。
　　不过钢铁厂所在的区域、面积、形状，以及具体的建设蓝图，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所有人都对此极感兴趣，催促着点开。
　　完整的设计蓝图非常大，整屏仅能显示十六分之一的页面，必须通过点击鼠标左键，才能移动查看各局部细节。
　　“乖乖，钢铁厂的面积这么大啊！”
　　“这哪里是一个厂，简直就是一座城市嘛！”
　　通过缩小放大、鼠标移动，众人粗略地看了一下蓝图，便不由得咂舌惊叹起来。
　　实在是太大了！
　　比他们预料，和之前听说的要大很多。
　　从蓝图看，钢铁厂分为一个主厂区、十一个分区，另有一个海湾码头、三个淡水河码头。
　　主厂区环大山而建，呈环状，面积估算下来约有八平方公里。
　　分区则分散在主厂区周边的山脉、森林间，东南西北都有。由于地势高低起伏，分布较散，通常位于小的山谷或是森林中人工开发出来的少许平地上。在山谷、森林包围下，大都无法直接连通其他区域，仅能经由修建的公路与主厂区相连。
　　其形，如同主城区周边的各处卫星城市。
　　相对来说，南边最多，有五处，面积小的仅有两、三千平方米，最大的一处几乎有一平方公里。
　　除此之外，主厂区东南方约三公里，一个小山谷内，还有一个约零点五平方公里的地块。
　　在西边，隔着漫河，还有两个地块。
　　虽然只有两块，但这两块的面积并不小，初步估计下来，各为一平方公里、三点六平方公里左右。
　　最大那块，几乎相当于三分之一个主厂区了。
　　这还不是最大的，在北面，顺着漫河深入山区，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地块。
　　大的那个地块，标注的地名为酷木，其面积竟然有大半个主厂区大小！
　　起码有五平方公里上下！
　　仔细看蓝图上标注的说明，这里被标为铁矿开采区、筛选洗矿区、船运码头。
　　从蓝图来看，总的面积达到了二十三、四平方公里！
　　而且由于分布区域较大，将涵盖所有地块的大片森林、山脉全部划进来，总面积不下六、七十平方公里！
　　苏城现在的主城区，也不过十四平方公里。
　　当然，因为德汶钢铁厂孤悬海外，人员、物资往来困难，人口密度肯定达不到苏城的水平，但偌大的厂区，至少也需要十几万人，才能运转起来。
　　营地里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人。
　　看到蓝图上，如此巨大的规模，所有人都面带喜色。
　　“这么大个厂，总能有我一碗饭吃吧！”许多人内心都不由自主这样想到。
　　无心细看，他们迅速返回页面，匆匆将招工细则快速浏览了一遍。
　　“咦，最末尾有一个链接，是招聘的岗位和具体需求，快看看！”
　　众人七手八脚，立即点开链接，弹出一个新页面，电脑用了近三分钟，才显示出完整页面。
　　看着新弹出的页面，所有人都傻眼了。
　　整幅页面上，是粗红字标注的用工机构，每个招工单位下方，都是密密麻麻一片的岗位。
　　由于机构、岗位太多，以至于下拉条都缩成了一个窄条，细得几乎看不见！
　　〖总厂厂部〗、〖保卫处〗、〖治安管理处〗、〖监督处〗、〖生产管理处〗、〖商业管理处〗、〖水电处〗、〖交通处〗、〖建设处〗、〖教育处〗、〖文化处〗、〖工信处〗、〖医疗卫生处〗、〖环卫处〗……
　　一个个机构数下来，光是一级的管理机构，就达到了一百多个。
　　之后才是具体的生产生活办事机构。
　　总数不怕数千！
　　至于所需的岗位，少则十数、多则数百，管理、行政、文员、档案、秘书、设备维护不一而足。
　　涉及的行业工种更是涵盖他们所知的所有部门：
　　〖机械〗、〖电子〗、〖化工〗、〖计算机〗、〖电力〗、〖水力〗、〖交通〗、〖冶炼〗、〖矿采〗、〖食品〗、〖商业〗、〖金融〗、〖文化〗、〖教育〗、〖医疗〗、〖法律〗、〖通讯〗……，无一遗漏。
　　〖车工〗、〖焊工〗……，〖绘图员〗、〖程序员〗……，〖教师〗、〖医生〗……，〖司机〗、〖厨师〗……，〖电影放映员〗、〖图书管理员〗……，〖店员〗、〖餐厅服务员〗……，〖环卫工人〗、〖派出所民警〗……
　　岗位数以万计！
　　如果所有的岗位全部招满，服务的何止是一个钢铁厂，完全可以满足一个二十万左右人口城市的所有需要！


第四百五十七章 竞争上岗
　　“太好了，有这么多的岗位，不愁没有工作了！”
　　看到屏幕上密密麻麻，一连十数屏的岗位，有人乐观地叫了起来。
　　而且最上面一行，“〖最低底薪1000，绩效奖金另算；中级以上管理、技术岗位，2000起！特殊能力者可面谈！〗”，粗体字列出的薪资说明，让所有人都为之心跳加速。
　　起薪点就是一千啊！
　　足足是东广那边的三倍，还有绩效奖金，工作努力点，一个月拿一千五六也不是问题。
　　“这么多岗位，该怎么选呢？”
　　心切之下，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希望寻找一个自己满意的岗位，但面对整屏的岗位，所有人都挑花了眼，一时难以抉择。
　　来中华制造之前，只想有口饭吃就好了，来了以后，看到中华制造员工的薪资水平，大家又有了更高的要求。
　　现在面对德汶钢铁厂，数以十万计的用工岗位需求，众人不由得又有了别样心思。
　　尤其是屏幕上，那一个个行政管理部门的职位，更是闪花了他们的眼。
　　在以前，工人阶级是国家主人翁，进工厂当工人，是全社会最热门的选择。
　　因为工资高、地位高。
　　然而自从进入九十年代，一个个工矿企业破产，工人纷纷下岗，失去收入来源以后，社会地位便一落千丈，再也没了往日的荣光。大家对进厂当工人再无任何好感，唯恐避之而不及，只是在没有其他出路的情况下，作为最后选择。
　　反之，公务员成为趋之若鹜的新热门——企业会破产，政府机关总不会垮吧！
　　人都是期望安定，谁也不想朝不保夕。
　　中华制造列出的这些行政岗位，最是让他们热切。
　　在他们看来，德汶钢铁厂规模如此之大，说是一座城市也不为过，各个行政管理机构，其实也就等同于政府部门。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金饭碗！
　　“要是能进总厂厂部，让我扫地也愿意！”苏伟紧盯着最上一列，厂部的各个岗位，眼中充满热切。
　　总厂的厂部，大致应该对应市政府了吧。
　　哪怕只是市府的一个清洁工，在外人面前说起来，也一点不掉价。
　　“就你？厂部这种地方，是你能进的？”两边寝室窗对窗，听到苏伟的话，对面有人嘲笑道。
　　“我怎么了？我个子不矮，相貌不丑，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待人客气，为什么就进不了厂部？”苏伟不乐意了，跳起来嚷嚷道。
　　“好了好了，别吵吵了，这最下面，有岗位报名入口链接，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家都很关心自己能应聘到怎样的岗位，无心听两人在此时吵架，对面寝室的室长出来干涉道。
　　“哪里？”
　　“快拉到最后！”
　　苏伟寝室的人闻听，赶忙纷纷吵嚷着让将页面拉到最末，果然找到一个“岗位智能筛选”的链接入口。
　　点进去，跳出一个新页面。
　　“这是让填写应聘人个人资料？”看着屏幕上的表格，众人都是一愣。
　　“试试，崔熙，你就填你的，看看这个智能筛选是咋用的！”
　　有人怂恿道。
　　“为什么不填你的？”
　　崔熙嘴上埋怨，手上却按着表格说明，一项项将自己的个人资料笨拙地录入了表格。
　　表格非常详细，除了一般的个人资料，着重在接受过怎样的技能培训、等级、曾工作过的工作岗位，等等具体的信息，足有八十多项。
　　有些项目崔熙直接就选择了，但有些他自己也摸不准，还是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帮助下，磕磕碰碰才算选择完毕。
　　最后复查了一遍，在所有人屏息旁观下，崔熙咬了咬牙，点下了“〖确认〗”键。
　　屏幕凝滞了几秒钟，然后弹出了一个新页面。
　　【“综合崔熙同志输入资料，判定该同志技校学历水平，接受过基本的机械加工技能培训，有七年一线车间工人工作经历，能熟练掌握车工、钳工技巧，经系统筛选，适合该名同志的岗位有——”】
　　以下，跳出了一长串单位供其选择。
　　其数量依然壮观，虽然不及全部岗位目录那么恐怖，可也足有数页之多。
　　列出的备选单位，最前列全部是工厂，但随着翻页，也有其他单位可选，其中就有崔熙一心向往的总厂厂部，甚至所有的管理机构都在其中。
　　每个单位旁边，还有一个三角符号，表示可以下拉打开。
　　“我去，还真有厂部！”
　　旁的人猛拍大腿，后悔不迭，恨不能是自己。
　　崔熙喜不自胜，来不及看其他单位，连忙点开总厂厂部旁的三角符号。
　　单位下方，弹出数列待选岗位。
　　怀着嫉妒之情，众人定睛看过去，随即眼睛都红了。
　　可选的岗位并非像崔熙自己戏称的一样，只有清洁工，而是正正经经的职务：办公室文员、科室办事员、档案管理员、后勤人员、司机班司机……，上百项之多。
　　在靠后的位置，还真有他们开玩笑时说的清洁工。
　　不光如此，还有总厂厂部绿化维护工、水电工、门卫等等，十好几个岗位待选。
　　崔熙激动不已，办事员什么的，他担心自己当不上，但是当个清洁工、门卫什么的，总没有问题吧？
　　激动之下，他手都颤抖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选！选完了马上让开，换我来！”其他人比他还急，恨不能立即帮他作出选择，然后自己也赶快来抢一个岗位。
　　至于是办事员，还是清洁工……，什么都好，只要是在厂部就行！
　　“咦，你们看！”
　　有人眼尖，蓦然发现，在每个岗位旁边，都有一个括号，括号内都有一个数字。
　　数字大都是零，但也有零星的个位数。
　　不等众人仔细看，这些括号内的数字就飞快地增长起来，转瞬间，就由个位数变成十位数，迅即，又跳到百位数，并且还在飞速向上增长。
　　“我懂了！这些数字，是同样选择这个岗位的人数！比如科室办事员后面的三百七十一，就表示选择这个岗位的人，有三百七十一个！”
　　崔熙等人循声看去，却发现就这一瞬间，后面的数字已经跳到了六百六十多，而且还在飞快向上翻！
　　六百多！
　　看看注明的总需求人数，所有人心里都哇凉哇凉。
　　果然便宜哪有那么好占，发现了这些优质岗位的人，远不止他们，估计很多人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然后马上就选了，根本不给他们捡漏的机会。
　　热门岗位争抢的人越多，能中的可能性就越低。
　　万一一个都没抢到，那岂不是就要白选了？
　　对比各自的资历水平，许多人都失去了竞争的心思，重新审视其自己的选择来。
　　崔熙仍不死心，鼓起勇气，思来索去，依旧点选了办事员，将竞争者的总数，提升到了一千零五十二人。
　　叮！
　　他刚选完，页面上就弹出一个小窗口：〖每人可选岗位数为十个，这是您的第一个备选岗位。〗
　　〖另：因该岗位竞争人数过多，需凭学历、技能证书原件，参与考核，竞争上岗。若考核未通过，但满足其他岗位要求，应聘者是否服从岗位调剂？〗
　　〖是/否〗
　　居然还要考试竞争上岗！
　　崔熙傻眼了，面对着是否服从岗位调剂的选项，他更是一脸为难，不知如何选择。


第四百五十八章 自主创业
　　在崔熙等人正在为难如何选择的时候，生物研究所一间特殊的病房内，连兵伟一家人，也正在电脑屏幕前，面对着筛选出来的一长溜岗位，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由于连馥颖的病情特殊性，中华制造为他们一家，在生物研究所内，专门空出了一个套间，供他们居住。
　　每天，连馥颖都需要服用大把的药丸。
　　听说这些药丸，市面上根本没有卖的，全部都是研究所在实验室自己合成。而且不是一种药，而是好几种药相互配合，送药的研究员称其为鸡尾酒疗法。
　　服用这些药，可以有效控制连馥颖的病情，但无法做到彻底根除病根。
　　让一家人松口气的，是只要持续服用这些药，就能将连馥颖体内的病毒压抑到最低限度，完全不活跃，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据所长安慰说，这种病虽然很顽固，但并非无药可医。研究所正在根据白总监指出的研究方向，对该病进行深入研究，所里有信心，只要给他们时间，少则一、两年，多不过三、五年，就一定能研发出彻底根治的药物。
　　到时候，连馥颖就能彻底恢复健康，和普通人一样，过上正常的生活。
　　听到这个喜讯那天，一家人抱头痛哭。
　　连兵伟夫妻当时就给所长跪下了，吓得连馥颖也跟着跪下，一家人直要给对方磕头，以感谢研究所的大恩大德。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治好女儿的病，哪怕让他们去死，他们都心甘情愿！
　　房间内，也放置着一台电脑，因是研究所淘汰的旧电脑，性能比临时营地要强出数十倍。
　　当听说今天要进行自主选择工作岗位，一家人早早就坐在了电脑前。
　　他们并不想一直住在研究所里。
　　虽然这里有人照顾，研究员们对他们都很客气，毫无歧视，也不收他们的食宿费用，但他们还是感觉很不自在。
　　他们宁愿像其他人一样，自食其力，也不要当一个被圈养的试验品——就像研究所饲养的那些小白鼠、大白鼠、猩猩一样，供人研究。
　　他们想让女儿，远离一切让她重新回忆起过往不幸的因素，安安静静地生活。
　　哪怕苦点累点都无所谓。
　　“馥颖，你看这些岗位怎么样？”连兵伟戴着老花镜，看着屏幕上有些显小的字，慈祥地问着女儿意见。
　　可能是连馥颖的情况特殊，虽然她输入的个人资料页面与其他人一样，但最终筛选出来的待选岗位，却与崔熙等人迥然不同。
　　待选的单位里，同样有总厂厂部等管理机构。
　　但列出的岗位，则全都是不需与人有过多接触的档案室管理员、资料录入员等后台工作人员。
　　其他的单位，也大致相同，如检验员、技术员、绘图员等等。
　　这大概是保护。
　　也可以说是对公众健康的负责。
　　连馥颖隐隐察觉到了这种特别对待，心里有些难过，她强压住眼角的泪水，努力笑着面对父母：“爸，妈，我这个病，还是不要去单位上班了吧，以免别人害怕……”
　　“胡说！你这病咋了？专家他们不都说了，你只要按时服药，就不会有传染性！再说了，只要你不说，上面不说，谁知道你得了这病！”一向柔弱的连母，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抱着自己的孩子，怒目圆睁地高声叫起来。
　　作为父母，她愿意相信研究所专家的话，知道正常接触不会有传染。
　　但哪怕即便有传染，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女儿。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比她自己的命，还要值得珍贵！
　　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与女儿互换，让她来承受病痛的折磨！
　　连馥颖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眼泪怎么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流。
　　她第一次，为自己曾经的愚蠢感到后悔。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她只能坚强面对。
　　只希望所长说的是真的，她这病真的有救。
　　要不然……
　　“馥颖说得对，纸包不住火，她这样小心翼翼，总会让其他人怀疑的，反而对她不好。他们不像我们，不管馥颖得了什么病，她都是我们的女儿，对她不会那么宽容，到时候她更难过。”对着屏幕认真研究了很久的连兵伟，点着屏幕，疲惫地说道。
　　“你这老东西怎么说话呢，这是你闺女！你不让她工作，那让她怎么活？”本就满肚子火的连母，怒气冲冲对着老伴发火道。
　　“你不要胡搅蛮缠，谁让她不工作了！我说的是，不让她去单位上班，我们可以自己开个店，自食其力！”连兵伟也生气了，摘下老花镜说道。
　　“你才是胡搅蛮缠……”
　　“自己开店？”连母还要跟他理论个明白，连馥颖连忙抱住母亲，接过父亲的话头问道。
　　“对，自己开店！”
　　都是为了女儿，连兵伟也不想跟妻子吵架，笨拙地握着鼠标，费力地拉动下拉条，在备注说明的条款中，找到了关于自主创业的说明。
　　“你们看，这里说了，钢铁厂实行的是公司化统一规划，其实质就是一种缩小的计划经济。但计划经济的痼疾是反应迟钝，且只关注重点，而忽略局部细节。
　　因此，公司将有意放开绝大部分行业，委托给个人经营。
　　个人可以租赁公司提供的经营性场所，从事加工、零售、餐饮、通讯、交通、娱乐等经营活动。
　　这里一共列出了几百种允许从事个体经营的项目，我们完全可以找一个适合馥颖的项目来做。这样就不需要跟外人打交道，而又能挣到钱。
　　等过几年，研究所找到了治好馥颖病的方法，到时候她再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去做，也不耽误。”
　　连兵伟耐心地跟妻子解释。
　　连母有些心动：“可是，可是我们哪有本钱来开店？再说，有啥是适合馥颖做的呢？”
　　餐饮显然不行。
　　“人家说了，自主创业分两种，一种是自己出资，租赁场地经营。另外一种则为委托经营，即由公司出场地、设备、供货，根据出资多少占不同比例股份，经营者就相当于是承包人。这种方式，经营者只能按照当初约定的份额，分配盈利，其余部分上缴，虽然所得没有独资高，但风险也低。”连兵伟专心研究良久，已经吃透了公司政策。
　　他戴上老花镜，吃力地上下拉动页面，找到他看好的几个项目，一一指给母女俩看：“至于项目，看，这个，社区放映厅！馥颖只需要躲在放映室里放片子，我觉得这就很适合她。
　　还有这个，网络销售，有一台计算机就可以在家工作。
　　其他的还有文学创作、电脑绘图、程序设计、文字翻译、音乐制作……，像这样纯幕后的技术工作很多很多，馥颖完全可以先报名去学，学会了再接工作。
　　另外你们这个什么网络游戏工作室，好像也是在家上班……
　　还有这个……”
　　连兵伟兴致勃勃地说着，将他认为合适的职业、岗位，挨个细数给老伴、女儿听，情绪越来越亢奋。
　　听着他的细说，两人眼中也放出了光芒，对于未来终于有了一丝丝信心，不再恐惧。
　　或许，自主创业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第四百五十九章 千金马骨
　　经过数月的准备酝酿，赶在九六年底前，大规模人员转运终于开始。整个转运工程，要将如今已超过六万的人员，从苏城海运到德汶，在力波上岸。
　　人员运输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要将几万人从苏城运送到异地，就算运力最大的火车，不考虑乘客舒适性，全部编组硬座车厢，一列标准十八节车厢的列车，也只能运送二千三百人。
　　哪怕是每天一趟专列，也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将人全部运过去。
　　而且这一个月还要为先期到达的人，安排接送，准备数万人的住宿、饮食，就组织工作而言同样肩负着巨大的压力。
　　因此经过反复讨论，中华制造将登船出海的港口，选在了苏城代管的太仓市，这里有一个新建的对外货运码头。
　　毕竟两地不到百公里，汽车开得快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到达，开得慢点，路上再堵堵车，总共也就两个小时。
　　即便如此，要将如今多达六万余人的庞大队伍，从陆路运送到九十公里之外，中华制造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公司自己的四十几辆大巴车全部出动，还向苏城求援，借用了市旅游公司的二十几辆旅游车，五十几辆公共汽车，加上各种上百辆各种乱七八糟的货车、轿车。
　　上百台各式车辆，也不过能运八、九千人。
　　最后，还是得知了情况的兵器工业总公司，从邻近的机械化师抽调了数百台军车，才算是满足了将所有人一次性运了过去的要求。
　　车队规模极其庞大，近千台车浩浩荡荡排开来，按平均五十米一台车来算，也足够将苏城到太仓码头的沿线道路全部铺满。
　　还能打一个来回，车头咬车尾，形成闭环。
　　这样规模的车队开上路，其他车辆都别想走了。
　　为了不影响正常交通，经过与苏城市委协商，最后运输被安排在了晚上。
　　提前一周，苏城交管部门就对外发出公告，于十二月二十五日零时起，对十五号国道苏城至太仓港一线进行全线封闭，禁止社会车辆通行。
　　码头方面也做了特别安排，将一至七号码头全部空出，还在每个码头单独安排了一个专门的下客区，足以让二十辆客车首尾相接，排成两列，同时下客。
　　经过一周的紧张准备，十二月二十五日，人员转运工作正式展开。
　　数千名公安干警，以及交警均已到位，分散在沿线两侧，随时做好了疏导交通、处置突发状况的准备。
　　第一辆大巴凌晨零时准时出发，在沿线良好的照明和公安交警的目送下，一路风驰电掣，只用了一小时二十六分，就抵达了黄埔码头，人员下车。
　　随后，码头区就没有断过。
　　一辆辆客车呼啸而来，被安排到各个码头，人才刚下完，又立即狂奔而去。
　　“真壮观啊！”
　　白云天站在船头甲板，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码头，感慨不已。
　　码头的灯光全部打开，亮如白昼，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群群人员肩背手提，带着他们认为贵重的家当从车上下来，来不及打量四周，就被工作人员引导到了一旁。
　　当他们还在一脸茫然，准备向集合点走的时候，紧随而来的车队就停到了他们刚才下车的地方，开始下人。
　　而在他们前方，初步整好的队伍，已经在船员的带领下，步向客轮停泊的码头。
　　在此之前，先行一步的队伍，正仰头望着小山一般的巨型游轮，张大着嘴，带着紧张的表情，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小心翼翼地踏上了跳板。
　　客轮内部，更早登船的人员，已经好奇地张望着游轮内部设施，听着中华制造的随船领队讲解注意事项，领着发放的晕船药，在船员带领下前往各自住宿的舱室。
　　一环紧扣一环，如同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精密地运转着。人员一批批到来，又立即被一批批送上等待的游轮，源源不断，宛如流水。
　　呜！
　　一艘游轮装满了人，拉响汽笛。
　　电机启动。
　　舷梯开始收回，船员关闭了登船入口，通知码头解开缆绳，收回固定锁链，船只缓缓离开泊位，驶出港口。
　　在外港等待的游轮，则拔锚起航，接替它的位置，靠上泊位，固定船身，放下舷梯，迎接下一批乘客的到来。
　　整个流程紧张而又有序。
　　陆路人员运输需要动用庞大的车队，海运也不简单。
　　别看海船体积庞大，靠在码头边，看上去如同巍峨的城堡，似乎多少人都能装得下，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一艘专职运送旅客的客轮，它除了必要的容纳空间之外，还要考虑到海上漫长旅程途中的舒适型。船只要预留足够的活动空间，让旅客不至于在漫长的旅程中，产生局促感，导致心理不适。
　　另外，大海上诡异多变的气候，对于船只，尤其是早期船只远洋航海的安全性，构成巨大威胁。
　　因此，船上乘客的多少，除了空间、食物、饮水等生存必备需求之外，还要与救生艇的承载人数相匹配。
　　所以一艘远洋客轮所搭乘的人数，其实有一定限制，并不是能塞下多少，就装多少。
　　另一方面，七十年代远程航空客运兴起以后，便以方便快捷的特点，迅速取代了传统跨洋客轮，成为人员远洋往来的首选。远洋客运迅速衰落，大型、超大型客轮造船计划纷纷取消，已经在营运的旧船则逐渐被船东甩卖、提前报废。
　　如今的远洋客轮，排水量多在万吨上下，载客量少则数百，多也不过两三千。
　　国内的造船能力更加有限，目前国产最大的客轮，排水量也不过六千多吨。一次可以运送旅客九百人，载货两千吨，还只能在近海游弋，去不了深海。
　　以这样的载客量，中华制造起码要租赁七十艘国产客轮，才有可能将人员一次运送到德汶。
　　这显然不可能。
　　幸好杜炜逸老爸人面广，联系了多家港岛、韩、日的旅游公司，包了二十来艘万吨级大型游轮，才能满足需要。
　　在传统的远洋客轮没落之后，随着经济发展，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和地区人民收入水平日益提升，对度假旅行的兴趣越来越高。
　　旅游的地点，也从居住地周边的风景区，逐步扩大为国内景点、海外旅行。
　　旅游不同于工作。
　　虽然飞机方便快捷，费用也不高，但乘船旅行也有它独特韵味。船上有单独的房间，住宿、饮食条件远优于飞机，而且活动空间大，还能一边航行，一边欣赏沿途景致，随时靠岸游览，渐渐为越来越多的游客所青睐。
　　于是各家旅游公司，开始大力订购打造远洋游轮，船只也越造越大，从数千吨到万吨轮、两三万吨的超大型游船，如雨后春笋般不断下水服役。
　　载客人数，也从两三百人，急速上升到三、四千人，几乎与泰坦尼克号之类的早期超级巨轮相当。
　　实际上，它还同样是一种远洋客轮，只是它的目的主要不是跨洋人员运输，而是旅行，因此装修更加高档，乘坐条件更加舒适而已。
　　当然，它的船票也更贵！
　　中华制造这次租赁的二十来艘游轮，平均每艘船十五天的租赁费，就高达数百万美元！
　　全程总计半个月的租赁费，开销就达到了四千多万美元！
　　以当前人民币兑美元的官方汇率，这笔租赁费相当于近四亿人民币！
　　若是按照黑市价格来计算，那就是五个亿！
　　这只是一趟的费用！
　　听说中华制造打算租赁游轮来运送人员，被上级调动工作，现在担任新成立的中华海外劳务公司总经理的袁处长，一个劲倒吸凉气。
　　实在是太奢侈了。
　　几千万美元，国内不是拿不出，而是舍不得。
　　别看国家现在外汇储备一千个亿，但是花得更多。
　　每年的进出口贸易，国家出口额一千二百亿美元，进口却达到了出口的两倍：两千四百亿！
　　根本入不敷出。
　　这外汇还一点也省不得。
　　国内出口的商品，多以纺织、成衣、原材料等低附加值产品为主。而进口商品则主要是机械、电子元器件、仪器设备等搞技术产品为主，都是国内生产生活必需品！
　　哪有多余的外汇，用来浪费！
　　平时就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出国，也不过只下发两千美元的外汇指标——多退少不补！
　　幸好这钱是中华制造自己出。
　　要是秦处长自己敢动用几千万美元外汇租赁国外游轮，将这几万人送到德汶，怕是今天才刚签完字，明天就被纪委拿下，职务一捋到底了。
　　有钱真好啊！
　　不过白云天觉得很值。
　　站在船头甲板，看到发现搭载他们的，是一艘艘此前只能在香港或国外电视上才能见到的豪华游轮，一个个又惊又喜，脸上的愁容与不舍都消退不少，脚步瞬间变得轻快的未来员工，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他看来，豪华游轮既是对这些跟随他去国他乡、筚路蓝缕打拼的人的一次奖赏，稳定了人心，更是一次公开展示。
　　这是给那些犹豫不决的人看的。
　　让他们看看，中华制造对手下员工绝不吝啬，舍得在他们身上花钱，让他们看到希望。
　　六万人的确不少，但与他的事业所需要的庞大人力相比较，还远远不够。
　　他的眼光绝不仅仅只有这一点点。
　　要想达成他星辰大海的目标，他需要更多人。
　　六万，六十万，甚至是六百万、六千万，他都不会嫌多，越多越好。
　　不光是量，质更重要。
　　他不但需要大量的工人、行政人员、服务人员，来夯实基础，但更需要高素质的科学家、技术人员、高级技工、高级工程师，才能将他一个个设想，转变为现实。
　　中华制造不是政权，他给不了别人大义，那他就只能用优厚的待遇、光明的前景，才能吸引越来越多高素质的人才，远涉重洋，冒着对未知的恐惧，加盟中华制造。
　　就像现在这样。
　　花钱不怕，只要花的钱，能产生效果就行。只要能吸引来一百个、一千个符合他要求的高素质人才，这钱就花得值。
　　在这个时代，凡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第四百六十章 惊涛骇浪千舟过
　　辽阔的南海海上，一支由数十艘船只组成的庞大的编队，在身后拖出一条条长长的白色浪花尾迹，向着西南航向缓缓航行。
　　大编队航行，为了便于调整航向，避免相撞，船只之间的前后左右间距，都保持在一百五十米以上。
　　数十艘巨轮，三艘并行，铺满了近十平方公里的海面，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这样庞大的编队，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意力，路遇船只的船员，都惊奇地涌上甲板，议论纷纷。
　　从上方俯瞰，一艘艘船只犹如白色的小点。
　　但以沿途货船和从事捕鱼作业的渔民角度来看，每一艘都宛如一座巍峨的海上城堡。
　　“这是海军编队巡航？”
　　“不会吧，啥时候我们也有这么庞大的舰队了！”
　　“你眼瞎啊，这一看就不是军舰，胖头、宽身、多层甲板，一看就是客轮！”
　　有不识货的人将编队当成了海军舰队，立即就被见多识广的海员所鄙视，指出这是一队客轮。
　　“大概是去东南亚旅游的游客。”有人确认道。
　　“不懂就别瞎说，你数数这都多少船了。”有在客轮上工作过的老海员数着船，“二十来艘客轮，一艘就算五百人，这就是上万人了！何况这里好多还是载客一、两千人的大型客轮，算起来，起码有三、四万！有哪家旅行社，组织得起这么多人出国旅游？”
　　国内经济疲惫，下岗潮来势汹汹，许多家庭连生活都困难，谁有闲钱出去旅游。
　　就算想玩，大都是在居住城市周边景点，谁舍得花几千上万，去国外旅游。
　　“唉，啥时候我们的海军，有这么多船就好了！”
　　远眺着这支庞大舰队，拉着汽笛缓缓从身边驶过，有人惆怅地说道。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是啊，啥时候，我们的舰队也能有这样规模，那该多好啊……
　　这支庞大的编队，自然就是中华制造，运送员工去德汶的船队。
　　国内没有直达德汶的现成航线作为参考，为了避免遇上暗礁、避让暴风多发地带、便于紧急时靠岸避难，因此船队是按照白云天初步勘察所航行的航线航行。
　　照计划，编队从鹭城出发，先向西南方向航行。航行到吕宋西北以后，再转向南穿过塔布拉斯海峡，沿着菲律宾海岸线过苏禄海抵达苏拉威西海。在这里，再转向东，越过苏拉威岛东北角，再向南航行，抵达德汶。
　　这条航路，需先后穿越菲律宾、印尼两个国家，需要提前向对方报备，申请通过许可，沿途还要经过数个岛屿密布的复杂海域。
　　好处是直线距离近，乘客无需忍受太长时间的海上颠簸。同时距离海岸线不远，遇到突发情况，可以迅速驶向陆地，找到躲避风浪的海湾，获得救助。
　　说实话，白云天他们选择的出航时间，并不是出海的好时机。
　　每年11月，受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气流影响，南海都会刮起台风，海上时常有大风大浪。
　　而且12月到第二年4月间，由于冷热气流交汇，导致海上多雾，形成了所谓的“雾季”，增加了船只航行的危险性。
　　为了减小风险，编队特意调整了船只的间距，前后左右扩大到了三百米，同时船上的雷达、声呐导航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确认前后船的距离，以便及时避让。
　　尽管是万吨巨轮，在大自然的风浪面前也显得格外无力。
　　海浪时起时伏，高低差达到了七八米，巨轮就像是航行在山峦之间，不时从峰巅冲下谷底，然后又被海浪抬着翘起船头，再次艰难向上爬行。
　　船上的乘客大都没有坐船的经历，在这剧烈的颠簸中，普遍出现了严重的晕船反应，只有极少人迅速适应过来，还能行动自如。尽管中华制造组织的保障人员及时送上抗晕船药，随船医疗人员也全体出动，还是有不少人反应强烈，呕吐不止。
　　有些人甚至吐得浑身无力，只能蜷缩在船舱内，苦苦忍耐。
　　身体带来的不适，让很多人情绪都变得低落，后悔参加了这次海外务工。要不是编队已经远离大陆，无法返航，可能早就有人吵着要下船了。
　　幸好这段航路并不太远，编队很快就绕过了吕宋，驶入了塔布拉斯海峡。
　　一进入海峡，海浪便迅速变得平息。
　　长条状的巴望岛，好似一道门闸，将台风牢牢地挡在了北面。
　　虽然还有一些三五米的浪涌，但对经过了高达十余米巨浪适应的成员们来说，已经如同和风细雨。
　　恢复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人不再呕吐，可以下床行走。少数仍在晕船的人，也渐渐适应了海上的环境，脸色不再苍白，估计很快也将彻底好转。一些适应快的人，已经坐不住了，在各个舱室窜来窜去凑热闹，船上的欢声笑语很快多了起来。
　　当天气放晴时，栏杆上趴满了观看海景的人群。
　　打闹的同伴、抱着儿女眺望的夫妻、相偎相依的情侣，还有什么都不懂，嬉笑玩耍的小孩，此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船上再次充满了生气。
　　氛围的变好，让组织者们也松了口气。
　　“袁处长他们恢复得怎么样？”例行通报会上，白云天关切地询问随船医生。
　　编队里数万人，他最关心的就是袁处长一行人。
　　他们是全船队唯一有权随时下令，中止这次人员运输，全员返回的决策者。
　　为了保证他们不会干扰这次行动，白云天亲自过问，为他们安排了最宽敞的舱室，最可口的饮食供应，最好的医生照顾他们健康。
　　可是还是阻止不了晕船的出现。
　　在编队通过风浪海域的时候，海外劳务公司一行人也是遭了不少罪。袁处长平时做惯了办公室，身体疏于锻炼，最先倒下，吃啥吐啥，一张脸变得煞白，成天晕晕沉沉，连清醒的时间都不多。
　　若不是编队很快就通过了主要风浪区，白云天都怕他会挺不过去。
　　“还不错，大多数同志都恢复过来了。不得不说，这些同志意志力都很强，之前许多人晕得一塌糊涂，可还是挺着到各个舱室走动，安抚大家的情绪，让咬牙坚持，说是根据航速和海图，很快就能走出风浪海域。就连袁处长，虽然脚软得走不动路，也让人扶着他，全船巡视，做动员工作，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医疗组感叹道。
　　白云天也承认，袁处长一行人的表现，比他预期的要好太多太多。
　　而且维护群众关系、调动群众情绪的能力，更是强得出奇。
　　在他们以身作则的带领下，编队上下数万人真正做到了风雨同舟，拧成了一根绳，同心协力。
　　非常了不起！
　　“没有人说要返航之类的话吧？”白云天又问。
　　“还是有的，有人埋怨最开始就不该搞这个海外务工。不过都被袁处长严厉批评了，并要求劳务公司的所有人都闭嘴，服从船上安排，不准发表个人意见！”
　　袁处长的大局观，很强啊。
　　白云天脸上露出微笑，海外劳务公司的人不但没成为麻烦制造源，反而成为了船上的定海神针，这给了他意外的惊喜。
　　有袁处长等人积极协助，船上人心稳定，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
　　小的问题自然是有的。
　　像偷摸啊、吵架拌嘴啊、斗殴啊、吵闹饭菜不和口味等等，这些行为并未因为这里是海上就绝迹。人与人的矛盾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冲突。
　　这些小事情并未影响到人员稳定。
　　随船的人员，除了数万务工人员，还有德汶钢铁厂各个部门的所有高层管理人员，总计上千人。这些人分散在各个船上，组织和维护着船上秩序。
　　另外，收容宿舍的管理部门都全部在船上。
　　治安大队、宿舍管理等部门保持着高度警惕性，也强力地维护了船上秩序稳定。
　　并且，好容易才通过了风浪区，谁愿意重新再回去遭二回罪。
　　因此，当绝大多数人都恢复了精力以后，全船上下再次响起了欢声笑语。在这茫茫大海，没有人傻乎乎地说出让编队返航之类言论。
　　就算有，也被同舱室人的白眼给抵制了。
　　编队过了塔布拉斯海峡，海浪就越来越小，船只行驶越发平稳，对风浪的恐惧越发减小，船上人员的情绪也越发安定。
　　对于新生活的好奇、期盼，渐渐成为主流。
　　编队顺利通过苏禄海，穿行在遍布着800多座岛屿的苏禄群岛。
　　温暖的阳光、平静而蔚蓝的大海、高而悠远的天空、随眠划过的一艘艘漂亮游轮、一座座充满热带风情的海岛、洁白的沙滩、近海里乘着独木舟的赤膊渔民，这些以前只能在电视中才能看到的美景，让所有人心胸变得豁然开朗。
　　人们隐约仿佛是参加了一个庞大的旅行团，在这热带海岛进行旅行的错觉，兴致勃勃涌上了甲板，登高远眺，对着远处风景拍影留念。
　　他们并不知道，在这让人难忘的美景之下，却暗藏着杀机。
　　一场突如其来的威胁，正在悄然逼近。


第四百六十一章 苏禄海惊魂夜
　　苏禄群岛。
　　八百多座岛屿，形成了一条东北-西南向的链条，锁住了苏禄海通往西里伯斯海的海上关口。众多的岛屿将海域分割得支离破碎，水下的暗礁，将可供航行的水道变得更窄，迫使船只不得不放慢船速，小心通过。
　　没有西伯利亚的冷气流，天空干净如洗。漆黑的夜空中镶嵌着点点繁星，向这片洒满了无数岛屿的海峡，投下了柔和的星光。
　　凌晨时分。
　　一支庞大的编队正以六节的低速，小心翼翼航行在水情复杂的海域，在岛屿间绕来绕去。为了防止相互碰撞，船队排成了单列纵队，以增加在紧急状况时的回旋空间。
　　船上不必要的照明灯全部关闭，避免影响其他船只观测，只有夜航灯还在为后方指引方位。
　　船上的乘客都已沉睡，各个走廊内的灯光也已调暗。
　　唯有舰桥内还灯火通明，大副带着几名船员根据声呐随时调整着方向，躲避可能存在的水下暗礁。
　　甲板上，安保人员三人一组，仍在尽职尽责地巡视着全船。
　　就在船队七、八公里外，一座荒岛的背后，两艘黑色的橡皮艇被悄悄推进了水中。十余名黑衣黑裤、手持各种枪械，头戴黑色头罩，只有两只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的武装份子，迅速上了橡皮艇。
　　看他们熟练的动作，在摇晃的橡皮艇上轻松保持重心的表现，就能知道，这是一支精锐部队。
　　“出发！”
　　为首的首领没有废话，发出了行动口令。
　　坐在两艘橡皮艇尾端的武装分子，立即发动了外挂发动机，声音迅速打破了宁静。
　　船上的武装分子紧紧抓住固定环，蹲在橡皮艇内。
　　他们很清楚，这点发动机声音在大型游轮的轮机声遮盖下微不足道，并不会被船上的人所发现。
　　橡皮艇在海面划出两道尾迹，随后调整了一下方向，轻快地绕过岛屿。岛屿渐渐被甩在身后，眼前是越来越宽的水道，橡皮艇速度也越来越快。
　　霍然，一支庞大的船队出现在面前。
　　就着船上灯光，首领仔细观察着弦号，迅速找到了目标，通过喉头麦克风下达命令：“目标在第五艘船上！迅速冲过去，注意隐蔽，不要暴露在灯光下！1号艇从正面靠近，2号艇从背后绕过去。
　　各自牢牢记住自己的任务，一组、二组分别负责清理加甲板两侧警卫，三组、四组掩护。五组负责控制舰桥，动作要快，尽可能不要让对方发出警报！
　　控制舰桥以后，继续保持正常航行。
　　甲板清理完毕，一组、二组留在外面担任警戒，三组、四组向内突击。目标住在三层甲板，B29号房。他的照片你们看过了，记住他的长相，不要开枪——雇主要活的！”
　　“队长，其他人呢？”2号艇上，有一名蒙面武装分子问道。
　　“根据情报，船上没有武器。”
　　首领停顿了一下，随即沙哑地笑起来：“不过我们主要是秘密潜入。所以先生们，如果不想有人发出警报，破坏这次的行动，最好是不要手软！能用刀就用刀，若是情况紧急一定不要吝惜子弹！”
　　为了保证不发出大的声响，所有武器都上了消音器。
　　“明白！”
　　两艘橡皮艇上，都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哗啦一片响，响起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
　　雇佣兵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成天处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在这样的环境内，就算是一个善良的人，也会迅速蜕变，一个个都非常神经质，嗜血是他们的本性。
　　不变的人，都已成为了一具具满身弹洞的尸体！
　　发动机被开到了最大，橡皮艇船头都抬出了水面，冲破漫天水花，像是要飞一般，向着目标疾驰而去。
　　……
　　金公主号，所有正在巡逻的安保人员耳麦中，突然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与此同时，安保人员休息舱中，同样闪烁起红色的警示灯光和警报。
　　“所有保卫人员注意！所有保卫人员注意！
　　雷达发现五公里外有两艘不明来历橡皮艇，正向我方快速驶来。
　　经红外线夜视仪探测，船上人员均持有武器！
　　重复一遍，对方持有武器！
　　确认对方抱有恶意，确认对方抱有恶意！
　　现命令所有保卫人员，根据预警方案三，立即展开行动：允许使用武器！
　　重复一遍：允许使用武器！”
　　在船上执行警戒任务的保卫人员接到命令，迅速远离了容易遭到袭击的甲板栏杆，飞快砸开舱壁上的消防柜，将里面的消防斧、水龙取出，扭开底部暗板，取出了一套套防弹衣。
　　舱内休息的保卫人员在警报响起时，就纷纷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衣服裤子都来不及穿，就直扑舱内的装备柜。各班组长粗暴地一把将挂着的衣架刨到一边，用钥匙打开了后面的暗门。
　　暗门后面，是一排整齐竖立的八一杠！
　　当警情通报完毕，所有人都已列队完毕，从班组长手中领到了枪支、子弹，以及一件防弹衣。
　　防弹衣国内早在自卫反击战中，就曾向部队大量下发过。只是限于制造水平，是用厚实的布料、内插钢板的方式，达到防弹目的，近距离中枪，依然会受到极大伤害，防弹效果不佳而没有普遍列装。
　　但此刻顾不得了。
　　有一定防弹效果，总好过用身体去扛！
　　关于防备海盗，在这次运输行动开始前就在白云天主持下，由保卫、管理等多部门联合，做过详细讨论，拟定了相应的预案。
　　此时执行的，就是当面临武装海盗试图劫持船只时的应对预案。
　　这些保卫人员都是退伍兵出身，而且因为中华制造是出了名的大企业、待遇高，成为了退伍兵的首选目标，其中不乏部队的战术标兵、擒拿高手、侦查兵等尖子。
　　到了中华制造以后，他们的生活作息、训练一如部队，战术水平完全没有退步。
　　此时行动起来，动作丝毫不逊色于在部队。
　　长期共同训练形成的默契，和登船前反复战术演练，让他们对各自的小队、需要听从谁的指挥、任务等要求，烙刻在身体上，做来从容不迫。
　　短短一分多钟，所有的人就领上武器，然后冲出了舱室，奔赴自己的战斗岗位。
　　他们休息的舱室，也是做了精心安排。
　　几个保卫小队，被分散安排在舰桥、左右舱通道、轮机舱、船尾附近。另有两支小队，就在白云天等管理人员、海外劳务公司所住的舱室入口，负责就近保护。
　　并且由于白云天就在这艘船上，配备的保卫力量更加雄厚，足足有一百余名保卫人员。
　　当船上保卫人员迅速行动起来的时候，两艘高速接近的橡皮艇也发现了。
　　“糟了！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看着船外灯光突然变暗，甲板上人影晃动，保卫人员趁机快速撤离无遮护的护栏，首领就知道他们被发现了。
　　紧跟着，前后的游轮都出现了同样情况。
　　这距离他们冲出藏身的海岛，出现在船队面前不过两分来钟！
　　船上的反应，比他们预料的要快很多。
　　“头，我们怎么办？”
　　面对一艘艘开始减速，然后关闭船外灯光，各自进入戒备状态的巨轮，有雇佣军问道。
　　首领看看前方的游轮，舍不得就此放过猎物，一咬牙：“他们没有武器，我们继续靠近！总要试试猎物有多大的反抗力！”
　　“万一他们有呢？”
　　“那我们就撤离！”
　　首领毫不犹豫回答道：“不用怕跑不掉。我们的冲锋舟速度能达到一百公里，他们的游船追不上我们。”
　　雇佣军是亡命徒，可不代表他们会执行必死的任务。一旦发现敌人比他们强大，行动必然失败，他们会毫不犹豫立即选择保命。
　　“明白！”
　　眼看猎物在前，雇佣军都同意先试探一下。要是对方无力反抗，那他们变秘密潜入为强攻，也不是问题。若是确定吃不下，那再溜之大吉也不迟。
　　橡皮艇进一步加速，目标明确，直奔白云天乘坐的金公主号。
　　金公主号上，白云天也已经穿束完毕。
　　调质过的反射神经，让他的反应比保卫人员还要快，在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身处严密保护之下，他确认敌人不可能没有惊动任何人，就直接来到自己舱室，所以镇定地花了十几秒穿上衣裤，顺便从警情通报中了解了一下情况。
　　接着，他示意撞开门冲进来的保护人员不要慌张，然后拿起通话器，接通了舰桥。
　　“各保卫小队通报一下情况！”他的声音平静如常，没有一点颤抖。
　　“一小队正在分发武器，准备以右侧相邻三间舱室作为射击窗口，设置阻击战位！其他人将出舱支援外面的队员！”
　　“二小队正在分发武器，准备以左侧相邻三舱室为狙击战位！其他人出舱支援左侧甲板队员！”
　　“舰桥武器分发完毕，已经就位，封锁了进入指挥舱入口！”
　　“尾舱已就位……”
　　白云天满意地点点头，哪怕退伍已久，这些保卫人员的战术动作依然娴熟，只用了四分钟，就已经各就各位，并且分出兵力出舱支援外面甲板的队员。
　　不管来者是谁，他们已经失去了偷袭的机会，只能强攻了。
　　“指挥组，能探察对方意图吗？”
　　通话器中传来保卫处处长的声音：“已确认对方意图，根据雷达显示，两艘小艇都正对金公主号而来！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本船，很可能就是白总你！”
　　白云天一点也不惊讶。
　　别看编队如此庞大，游轮装修豪华，可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打劫的目标。
　　抢一群下岗职工，还是一台台重型工程机械？
　　既然对方有备而来，那自然是冲着他来的。
　　“白总，下一步怎么办，需要立即开火吗？”保卫处长请示道。
　　“不！暂不要开枪！命令所有游轮船外探照灯开灯，聚焦对方，将他们周边海面给我照亮！告诉他们，我们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白云天略一思索，下令道。
　　“是！”
　　保卫处长没有迟疑，立即遵从了他的命令。
　　“为什么不开火？”
　　舱门推开，匆匆赶来的袁处长身上衣服还没穿好，蓬乱着头发就朝他这边赶来，在门口听到了两人交谈，走进来质疑道。
　　“我们毕竟还在他国水域。现在我们只算是遇到了意图不明的船只，如果对方知难而退，那我们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离开苏禄群岛。”白云天耐心解释给他听，“但要是双方交了火，那就是发生了武装冲突，管辖国就有了理由介入……”
　　“我明白了！”袁处长一听就懂。
　　这个船队中，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可以出事，就白云天不能出事！
　　别说交火，最好是连附近的海警都不要惊动。
　　一旦给了人家接口，被对方以合法理由介入，白云天就可能被对方扣留。
　　所以重点不在于消灭敌人，而是要让对方知道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主动放弃。
　　啪啪啪！
　　接到白云天指令，首尾的游轮都打开了船外探照灯，然后转向橡皮艇驶来的方向。一支支千瓦级的氙气灯照过来，将橡皮艇周边两百米照得亮如白日，无所遁形。
　　至于两艘橡皮艇，更是被十支以上的探照灯聚焦，晃得船上的人睁不开眼。橡皮艇顿时失去了方向感，在海面上蛇形起来，有一艘甚至转了拐了个大弯，差点撞上同伴。
　　可尽管如此，他们还在努力向金公主号靠近。
　　对方的意图十分明确，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哪怕是强攻也在所不惜。
　　气氛变得凝滞。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滴滴答答，指针一点一点走动，橡皮艇距离金公主号也越来越近。
　　袁处长额头渗出汗水，再也忍耐不住，冲着通话器喊道：“开火！我命令立即开火，对着海面射击。如果继续接近，就将他们的船打……”
　　“先别开火！”白云天飞快说道，“关掉探照灯，让一个小组将武器展示给外面看。随后迅速隐蔽，换第二组！不要探出身，让对方看到我们的武器就行了。一个一个来，都别露出身体，只给他们看我们的武器，知道吗？”
　　向对方公开展示雄厚的武力，如果还要不顾一切靠近，那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要是这样，白云天就不能再待在船上，必须立即想办法离开了。
　　“知道！”通话器中响起保卫处长严峻的声音，命令道，“第一小队第一组，打开房间灯光，向海面上展示我们的武器！”
　　“是！”
　　三名保卫人员没有丝毫迟疑，立即同声应道，作为战位的舱室灯光随即亮起，窗户也全部大开，将屋内情况一览无遗地向外展示。
　　随即所有照向橡皮艇的探照灯全部移开，让他们可以看到金公主号上的情况。
　　三名保卫人员没有完全遵照命令，只展示武器、不暴露身体，而是站直了，将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面，然后一起打开了保险，端起枪，对准橡皮艇摆出了瞄准的姿势。
　　几秒钟之后，两名保卫人员悄悄隐去，但另一名保卫人员依然昂然站在窗口，瞄着越来越近的橡皮艇。
　　舱内的灯光依旧亮着。
　　与此同时，第二个舱室也亮起了灯，这边的情况如出一辙，在向来人亮了肌肉以后，并没有按照命令隐蔽，依然留了一人，继续向对方示威。
　　而甲板上，一个个人影飞快晃动，向对方展示这边强大的武力。
　　海上，橡皮艇终于出现了变化。
　　就在距离金公主号还有不到一百米，袁处长差点再次命令开火之前，两艘冲锋舟突然各自向左右分开，花了一个大弧，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总算走了！”袁处长抹去一头冷汗。
　　尽管前后只有短短不到十分钟，但在他看来，好似已经过了一整晚。这种没有硝烟的战斗，更加考验人的神经，他有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命令不顾一切向对方开火。
　　只有白云天，还是一样的冷静：“别急，等等再说！”
　　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橡皮艇，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在指挥部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
　　不过船上的灯光再次暗下来，让保卫人员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保卫人员分工明确，从各个方位严密监控着海面、船尾螺旋桨等处，没有任何松懈。
　　“他们仍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我们没有了机会！”
　　夜幕遮掩下，看不见的黑暗处，两艘橡皮艇看着依然如临大敌的船队，首领轻轻叹了口气，宣布这次行动彻底失败，然后向着远方快速驶去。
　　这次他们没有再停船，很快就消失在沉沉大海之中。
　　直到十分钟后，两艘橡皮艇没有再出现，船队才再次启动。
　　整整一夜，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谁都没睡。
　　三个小时后，船队终于驶出了海况复杂的苏禄群岛，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没了暗礁的威胁，船队渐渐提速，身后的岛屿慢慢变成一个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再见了，苏禄群岛！


第四百六十二章 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你听说了吗？”
　　钱四维刚起床，崔熙就凑到他面前，神秘地问道。
　　“听说什么？”
　　钱四维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还不知道？”上铺的苏伟惊讶道，一翻身，从上铺探下头来，见他一脸迷茫，确认他是真的不知，立即眉飞色舞道，“昨晚我们碰上海盗了！”
　　“海盗！”钱四维大惊失色。
　　他向来对外界变化不怎么关心，出海后也没晕船，每天就是看书、吃饭，连舱外都很少去。昨晚他早早就睡了，凌晨的骚动他也知道，不过觉得没什么大事，就又睡了过去，谁成想竟然是遇上海盗了。
　　“是啊，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据说为了防止海盗突袭，所有船都开了探照灯，把周边照得灯火通明。保卫处的人全体出动，荷枪实弹，封锁了所有的通道入口，当时那架势，就跟要打仗一样。整个船队都惊动了。”万峰也把他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乖乖！可惜昨晚我没起来看！”钱四维咂舌道，有些后悔道。
　　他倒不怎么担心。
　　既然大家的情绪中也只有兴奋、紧张刺激，那就说明船队安然无恙，他有什么好怕的。
　　“起来也看不到。所有的舱室通道都被拿枪的干部守住了，不准人进出。只有靠船弦的房间，才能从窗子里看到一点动静。”崔熙沮丧道，他昨晚也想去看热闹来着。
　　可惜把守的干部命令所有人都老实待在舱里，想出也出不去，只能白天起来，听别人吹嘘。
　　“那来了多少海盗？”钱四维好奇地问道。
　　“就两艘船，还是橡皮艇。”崔熙兴奋地指手画脚，“有人带了望远镜，看见船上有十来个持枪海盗，穿得跟电影里一样，全身黑，脑袋上还套着头套，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气势汹汹直奔船队而来。”
　　“那后来呢，把他们打跑了？”
　　和平年代出生的人，没经历过战火，对战争总有一种浪漫的幻想，就连钱四维这种不太关心世事的人，也不例外。
　　“没！保卫部门的人手持武器，往那么一站。海盗发现我们这么多人和枪，转身就溜了！”崔熙咧着嘴笑着，就像自己也是持枪保卫船队的保卫人员一样，自豪不已。
　　房间里响起一片欢快的笑声。
　　这次夜遇海盗，不但没让船上的人担惊受怕，反因为不战而胜，而增强了大家的信心，提高了凝聚力。
　　连续数天，船上的管理层及保卫人员都保持了高度警惕性。但在普通乘客中，却是一片轻松愉快，关于夜遇海盗的经历成了人们普遍谈论的趣闻。
　　……
　　纽约艾瑞克大厦，作为全球排名前十的生物制药巨头总部，在顶楼的会议室里，正举行一场例行的董事会。
　　在座的众人一个个衣冠楚楚，举止雍容。
　　他们讨论的每个议题，都涉及到数以亿计、乃至数十亿的资金变动，足以影响数万、数十万旗下雇员的生计前途，以及数百万病患的治疗康复。
　　“……关于定向器官克隆，我们已经投入了二十亿美元用于研究。不过缺少的前置技术太多，尤其是一些关键环节，光靠我们自己研究，需要投入的资金量太过巨大，而且周期会非常漫长。所以要想尽快取得进展，在与其他制药企业的竞争中占据优势，我们必须从中国方面获得帮助……”
　　一名带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优雅地说道。
　　“我们可以派工业间谍……”
　　“你是白痴吗？中国人全是黄种人，工业间谍怎么混进去！”
　　“日本在生物医疗上投入很大，能不能从他们那里交换一些技术？”
　　“不行，虽然克隆方面他们进展很快，但并未超过我们。和中国成熟的定向器官克隆技术比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那怎么办？与中国方面联系？”
　　“或许我们可以用在中国投资，通过合资，从他们那里得到我们所需要的技术……”
　　“我们也可以让一些科学家去他们的大学、医院、研究机构交流访问，近距离了解他们的克隆技术。只要搞好跟他们的政府关系，这很容易实现。”
　　“也可以收买他们的科学家，请他们来美国访问、交换，或者高薪聘用。中国的科学家很穷，不需要太多的代价，就能让他们为我们服务，将我们所需要的技术资料泄露给我们……”
　　在座的都是商界精英，很快就想出一个个可行性极高的计划。
　　接近、合资、偷盗、收买。
　　正大光明与阴谋诡计，无所不有。
　　“很好，那就所有方式都一起发动。一定要尽快取得成果，否则我们在全球生物制药界的地位将会发生严重动摇，被其他制药企业超过，我想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会议桌最上首，一名表情威严的老者做了最终决策，决定每个办法都试试，相信总有一个能够奏效。
　　“我赞成！”
　　“同意！”
　　董事会成员迅速达成一致，当场表决通过，随后高效地制定了具体的实施方案。
　　散会之后，老者返回董事长室，坐在足以当床的巨大办公桌后沉思了片刻，拿起桌上电话：“让詹姆斯进来！”
　　“好的先生。”
　　十几秒钟，一个高级白领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关上门，来到办公桌前两米处站定，恭敬地问候道：“艾瑞克先生！”
　　老者双眼似张似合：“那件事做得怎么样了？”
　　“非常抱歉，蝰蛇传来消息，行动失败了。”在老者面前，中年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尽量表现出毕恭毕敬的姿态，汇报道，“目标的船上安装了雷达装置，蝰蛇他们刚出动就被发现了。同时针对目标的保卫非常严密，船上有上百名武装警卫，蝰蛇手下只有十二人，无法突入船上劫持目标，于是只能在海岸警卫队赶到前迅速撤离。”
　　“意料之中！据我们收集的资料，目标性格谨慎。在他还没有发家之前，就非常注意自身安全，出入都有保镖随同，现在他的保卫力量只会更强，失败可以理解。”老者缓缓说道。
　　“那行动还要继续吗？他们可以等目标到达德汶，身边的保卫力量分散以后，再次尝试。”中年人小心翼翼问道。
　　“暂时停止！”老者微一沉吟，作出决定，“这次失败，必然会让目标提高警惕，短期内他周围的保卫力量会提高。先等等，等他松懈下来再说。”
　　“艾瑞克先生，我们可以收买德汶方面，让他们出动正规军……”中年人建议道。
　　“愚蠢！”老者眼皮睁开，眼中射出刺人的精芒，仿佛是一条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德汶不过是一座钢铁厂，目标开发它，不过是分散风险的投资行为。一旦有必要，他可以毫不犹豫抛弃它，逃回中国。你还能从中国，把他绑架回来吗？”
　　“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中年人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却不敢去擦，连忙承认自己的错误。
　　老者见他顺服，慢慢合拢眼皮，用微弱的声音道：“我们可以等。目标准备在德汶投入总计一千亿，他的投入越多，就越舍不得放弃，到时候我们可以布一张大网，将他和这个钢铁厂一起吃下……”
　　柔软宽大的转椅转动，他面向硕大的落地窗，高高在上俯瞰着下方街道、车辆，脸上露出微笑。
　　定向器官克隆固然重要，但是白云天，显然比这单独一项技术，有价值得多。
　　综合他历来表现，只要能把他控制在手里，别说保持艾瑞克集团在生物制药的地位，就是成为横跨生物制药、电子、机械等多个领域的顶尖巨头，也不无可能。
　　为了这个更大的目标，他愿意等待，等待更好的时机到来。
　　在这方面，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
　　编队在通过了苏禄群岛以后，再没碰到过任何麻烦。
　　风浪、海盗都像是一场虚假的幻梦，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逐渐被新的美景所代替。
　　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望无垠的碧波蓝天。
　　从接近赤道开始，严寒就离人们越来越远，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到赤道的时候，气温达到了二十九度，俨然进入了盛夏。
　　大家脱去了身上厚厚的冬装，重新换上了轻薄的衬衣、T恤，漫步在甲板，欣赏着海天一色。
　　从苏禄群岛到苏拉威岛东北角，然后折而南下，观看着岸上异国情调的高脚屋、独木舟，领略着湛蓝的浅海、沙滩，所有人都感到心旷神怡。
　　随后编队与马鲁古湾擦身而过，跨越了整个马鲁古海，穿越马鲁古群岛。
　　这里不愧为千岛之国，沿途所见何止千岛。
　　除了几座人烟繁密的大岛，和只有极少民居的小岛，其他皆是无人荒岛、堡礁。航道之复杂，一点也不亚于苏禄群岛。
　　一路上保卫人员始终处于高度警惕状态，武器也放在了顺手的地方，以便能最快作出反应。
　　好在并没有意外情况发生。
　　编队顺利地通过了最后一段暗藏危机的岛屿群，成功抵达阿拉弗拉海。
　　远处，触手一般张开的德汶岛已经历历在目。
　　从北纬到南纬，横跨赤道，航程总计数千公里，这趟漫长的旅程终于到了终点。


第四百六十三章 重赏之下有勇夫（上）
　　“这里就是德汶？”
　　钱四维、万峰、崔熙等人全部涌上了甲板，站不下的人就跑到了临海的窗口，隔着宽阔的海面，眺望着远处的一座岛屿越来越近，最后扩展到整个视野。
　　“好荒凉！感觉还不如内地山区！”
　　触目所及是一片丛山峻岭，起伏的山峦无边无际，山峰直插云霄，透过朵朵白云，能看到半山腰上的皑皑积雪。
　　沿海地带落后的吊脚楼、渔船、穿着破烂的渔民，让不少对德汶还充满了浪漫期待的人望而生畏，心头一沉，后悔来到了这个荒凉的地方。
　　在这么个穷困之地，就算能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未来可言？
　　还不如回国做点小买卖，至少是在熟悉的环境。
　　不少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怎么回去？中华制造出了血本，把我们远渡重洋送过来，难道大家一天活都没干，就再把我们原封原样送回去？你当公司都是开善堂的？
　　这里距离国内几千上万里，你难道游回去？
　　如果没有公司的武装护卫，怕是在半道上，就被海盗给要了命去了！”
　　人群中，有头脑清醒的人忠告道。
　　听了他的话，那些已经产生悔意的人，想想遥远的海程，这一路风浪颠簸，尤其是猖獗的海盗，绝大多数都闭上了嘴，只是哀叹自己怎么猪油蒙了心，听信了宣传，误把德汶当做了人生重来的机会。
　　“其实中华制造从没骗过我们，一开始就给我们说明了真相，给了我们选择机会。是我们自己确认，能够坚持下来，才自愿上船的，不想来的人家又没强迫。”又有一人看看身边人脸色，不屑地说道。
　　“对！人家还是很仗义的，想来也不会太过分。我就熬个一年半载，试试看能不能坚持下来。要是实在挺不住再说回家，看在辛苦的份上，中华制造多半不会强留吧……”另一个青年叹口气，认命地说道。
　　也是，就算要走，也还是应该先试试。
　　或许不是我们想的那么差呢？
　　沉默的人群若有所思，想想自己来前的勇气，再想想期盼他们寄来收入以维持生活的家人，以及中华制造一直以来的口碑，对于辛苦工作的畏惧减轻了不少。
　　先干段时间吧，不行再回去。
　　来都来了，不能就这么落荒而逃，多少也要为家里挣点钱回去。
　　就算中华制造不许，国家可还是派了人过来管理，量他们也不敢耍横。
　　想通以后，大家心头的担忧渐渐散去。
　　人群中，几名相继发言的人，互相交换着眼神，也随之松了口气。
　　最难的一关，总算度过了。
　　……
　　到达德汶，并不意味着就能上岸。
　　编队围着德汶岛西边，画了一个大圈，绕过西边半岛，又航行了一整夜。
　　第二天起来，众人发现，编队顺着一条南北向的半岛东岸，向着正北方向航行。他们知道，今天就能抵达这次航程的终点了。
　　看过德汶地图的劳务人员都知道，德汶岛是一个π字形的岛屿。整座岛由中央主岛、东西两条横臂，和两条南北向的半岛组成，从航向判断，他们正靠西南半岛边缘航行，距离目的地，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了。
　　收拾了心情，他们能够以相对松弛的态度，来对待眼前所见。
　　由于有两侧半岛阻挡海波，海面波澜不兴，海风吹过，翠绿的浅海表面泛起点点鱼鳞状反光，煞是漂亮。
　　半岛上纵贯的山脉间，郁郁葱葱地长满了于路常见的热带植物。
　　抛开偏见，也算得是秀丽。
　　这里的天气并不炎热，此时的气温大约在二十六七度左右，只着一件单衣即可，非常舒适宜人。
　　据来前的资料说明，本地气温波动幅度不大，夏季最高气温不会超过三十二、三度，就算在冬季依然能维持在二十一度以上，冬天会很好过。
　　唯一的不好，就是紫外线稍强了一些，皮肤有些辣辣的感觉，晒得久了怕是会脱皮。
　　近海边，飘着一条条当地特色的独木小舟，当地人几乎都打着赤膊，只在腰间包了一个围裙。他们优然划着木浆，来到鱼群密集的水域，将鱼线垂入水中，然后就吹着芭蕉叶，唱着古老的歌曲，等待鱼儿主动上钩。
　　看见船队经过，渔民们都露出淳朴的笑容，向他们扬手打招呼，表现得格外友好。
　　受此感染，船上众人也向他们挥手示意，脸上露出了笑容。
　　越向北走，海面越来越窄。
　　当可以看到北面隐约起伏的山脉时，东侧半岛的影子也出现在了人们视线中。
　　等山脉变得逐渐清晰可见，一条白色玉带也跃入了大家的眼帘。
　　“那是码头！水泥造的，真漂亮了！”
　　又带了望远镜的人，兴奋地向其他人提示他们即将抵达目的地。
　　人们纷纷从各个角度，向白练所在的方向看去。
　　谢天谢地，他们要去的地方还有水泥码头，不是纯粹的荒山野岭，还存在现代社会的痕迹。
　　船只渐近，人们已经能用肉眼看到码头的情况。
　　只见一片棱角分明的水泥码头，从东到西一共绵延出一公里。
　　又有六条水泥栈桥，从码头向海中延伸出上百米，形成了六个供大型船舶停靠的深水泊位。栈桥上竖立着一座座大小吊机，正从一艘停泊的货船上，将一个个货柜吊起，缓缓转向，放到等候的货柜车上。
　　一派繁忙景象。
　　在码头后方，还可见到大片堆满了集装箱的堆栈区、停满了货柜车的停车场。一个小山包上，层次分明的建筑群布满了整片坡地。
　　更远的山壁背后，似乎是一个山谷，隐约可以看到一根根粗大的管状物，很像是热电厂的烟囱造型。
　　只是现在还没有启用。
　　有功能完善的码头、有住宿区、有电厂，想来干净水也是有的，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已经齐全了。
　　船上的众人欣喜不已。
　　这比他们想象的状况要好多了！
　　他们在国营企业待了一辈子，许多大型国企都有自己的基础生活设施，就如同一个封闭的小社会，有些偏远的三线企业，条件还不如这里。
　　眼前所见，似乎又让他们有了回到过去的错觉。还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际交往规则。他们只需要每天按时上班、遵守企业规章制度，听从上级的安排努力工作就可以了，无需再考虑那么多让他们焦虑不堪的东西。
　　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他们是真的怕了。
　　站在船上，望着岸上简陋，但又熟悉的生活环境，所有人心中忽然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或许，来德汶也不错。
　　编队相继停车，等接到了码头的调度，方才一艘艘停靠到了各个栈桥，放下踏板，让在船上漂泊了十多天的乘客们跟随干部的指挥，有序地踏上了陆地。
　　不多的几艘滚装轮，则停靠在单独的一个货运码头，放下仓板。
　　一台台重型工程车辆缓慢驶出，然后根据沿线调度人员的旗帜，驶向了停车场。
　　“白总，你们可算是到了，听说你们在苏禄群岛遇到了海盗，接到消息可把我们吓坏了。大家都担心你们的安全，幸好接下来的旅程还算顺利，知道你们今天到，我们早上就赶了过来，就想第一时间见到您！”
　　作为第一艘靠岸的船只，白云天带着管理层，协同袁处长劳务公司一行人，第一批登岸。
　　陈勇等德汶钢铁厂建设指挥部成员都到了码头迎接，在船上就见他们一个个又黑又瘦，显是吃了不少苦头。一见到白云天，他们就激动的涌了上来，把袁处长等人都暂时冷落到了一旁，嘘寒问暖，情绪甚是激动。
　　这自然有拍马屁的成分。
　　但白云天可以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他们也是真的非常关心他的安全。
　　中华制造成立至今，所有人都渐渐明白，公司之所以能够生存下去，并且发展壮大，最大的功臣不是别人，正是身兼老板及技术总监于一身的白云天。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白云天，就没有中华制造。
　　失去了白云天，不管中华制造现在发展得怎样，未来也必将迅速衰落，甚至破产倒闭。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为了保住中华制造不倒，为了它更加辉煌的未来，为了自己以后的发展，为了这份收入丰厚的职位，每一个中华制造干部职工，都期望白云天能安安稳稳、健健康康，最好能长命百岁，为中华制造保驾护航。
　　“谢谢大家关心，我很好！现在我、还有袁处长，带着未来钢铁厂项目的主要管理人员都过来了，这也意味着，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正式进入建设的高峰期了！恐怕在以后的日子里，每个人都会很忙，希望你们不要埋怨我……”
　　白云天没有忘记袁处长一行人，向德汶的建设人员介绍了他们，然后风趣地说道。
　　码头上一片笑声。
　　“不怕不怕！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干劲十足，就等着您来统一指挥呢！”
　　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
　　众人又是一阵笑。
　　“好了，还有很多人等着下船，我们不要堵在码头上，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大家先上车回码头管理处，稍事休息，我们就开一个会议，了解一下这一年来大家的工作成果，然后规划一下以后的工作安排！”
　　白云天看着码头上攒动的人头，果断指挥众人上了大巴车，向港口管理处驶去。
　　说到干劲，他比任何人都要有动力。
　　毕竟这个地方，以后就将是中华制造最重要的核心研发基地，也将是未来实现他星辰大海的摇篮。
　　坐在车上，回望身后一条条涌动的人流，他豪情万丈。


第四百六十四章 重赏之下有勇夫（下）
　　时间宝贵，分秒必争。
　　白云天刚到力波，才刚上岸，只是短暂休息了一个小时，略微消除了一下疲劳，就召开了会议。
　　出席会议的人，有留在德汶从事先期建设的陈勇等指挥部全体成员，有从国内赶过来的管理层，有袁处长等劳务公司的代表，还有各个部门的正副主任。
　　光是这些人加起来，就有六百多人，港口管理处会议室根本容纳不了。
　　为此，在技术部门支持下，众人开了一个别开生面的露天会议。
　　与通常的露天会议不同，这次会议采用了现场直播的方式。有数台摄像机在全场拍摄影像，通过转播台，将视频信号传递到其他与会者桌上的电视机里，供他们观看。
　　每个与会者都戴着耳机，收听别人发言，也能通过麦克风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意见。
　　这样的会议，每位参与者都能清楚看到发言者的影像，通过电视还能观看发言者展示的图文说明，听清他的发言，接收的信息密度更高。
　　会场就在海边，吹着和缓的海风，别有一番风味。
　　说实话，比原来集会式的会议形式，要好多了，众人都很喜欢。
　　对于这种开会方式，袁处长等人大概新奇。
　　首先发言的是德汶留守指挥部的总指挥陈勇，向全体管理人员，汇报了这一年来的建设情况。
　　他为这次发言做了精心准备。
　　不光有数字，还有最早勘测时留下的影像资料、照片、沙盘等各种辅助资料。这些资料已经通过计算机进行了认真编辑，经由新研发的视频显卡，从计算机信号转化为了视频信号，传送到每个人面前的纯平彩色电视上。
　　这其实是一种原始的PPT演示，显示工具也从高大上的大型投影，变成了彩电。
　　不过这种方式对于这个时代，从未接受过PPT演示高密度轰炸的管理人员来说，还是一种极其新鲜的体验，每个人都对技术部门的功劳赞誉有加。
　　跟随着陈勇的介绍，看着适时出现的影像视频、照片、沙盘演示，结合数字说明，众人对于陈勇等人这一年来的工作有了清晰的了解。
　　简单说来，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修建了一个功能完善的码头、清理了漫河从码头到矿区的河段礁石淤泥，还有就是将钢铁厂城区的树木全部砍伐一空。
　　另外，顺带修建了一条从码头通往钢铁厂的土路。
　　说起来只有三件事，但看过附带影像资料的人，谁也不会有任何苛责。
　　要知道，陈勇他们不过两百来人而已！
　　看着电视中一片荒凉的滩涂，如何一点一点用钢筋水泥水泥加固，慢慢向两边扩张，又一米一米向海中延伸，又吃力地安装上一台台吊装工具，最终建造出一个海岸线长达一公里，拥有六条伸向海中一百五十米的坚固栈桥、各种吊装机械的现代化码头！
　　再看看电视中汹涌泛滥的漫河，涛涛巨浪拍打的水下暗礁，一个个被爆破，清淤船一尺尺捞挖水底淤泥，堤岸被加高加固，让水流变得和缓，可以行驶大船！
　　又看看那莽莽原始森林，一颗颗足以让数人合抱的巨树被砍倒、拖走，树根撅出后留下的一个个巨坑，形成覆盖近十平方公里的土层，所有人都震撼了。
　　任何一个项目，工程量都大得可怕，陈勇等人能用一年，就粗粗完成，可以说是居功至伟。为接下来的建设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难怪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又黑又瘦，一副累脱了形的样子，的确是太辛苦了。
　　当然，他们也看到了，陈勇等人能完成这么浩大的工程，是因为他们充分调动了力波的当地人。几乎每个部落都出了大力，他们一家老小全体出动，男人砍树、筑垒、修路，女人挑担、扛树，劳动强度并不比男人轻多少。
　　就连老人小孩，也都跟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修整堤坝、平整道路、填平树坑，忙碌不止。
　　从陈勇的介绍，他们知道不光是沿海小平原几个部落都倾巢而出，就连山区的三个部落，也全部被招了过来，硬是靠肩扛手提，用不多的物资，完成了这项壮举！
　　为了工程，这些家庭甚至连他们原本耕作的土地，都全部荒废了，只剩下一个个癞疤头一样的地块，半死不活地长了一些稻谷。
　　能让这些本地人作出诺大的牺牲，参会人员用屁股想，也知道陈勇等人必然是给他们许了重诺。
　　但这丝毫不损他们的功绩。
　　在中华制造干久了，他们都习惯了白云天的思维方式：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是事。
　　不就是钱吗，我们有钱！
　　多付出一些不是太大的代价，抢回来的时间，才是最可宝贵的。
　　这可是一项总计高达千亿的巨无霸工程！
　　每节约一年时间，就能为公司省下上百亿的巨额负债。同时早开工就能早赚钱，一进一出之间，孰轻孰重谁都会算这个账！
　　与会众人，只有袁处长等劳务公司的代表，在听到为了雇佣这些本地人，陈勇等人就陆续向他们部落支付了超过十亿的酬劳时，心痛不已。
　　白云天对陈勇等人的工作满意之极。
　　建成的功能完善的码头，就意味着后续的运输船队可以将建设所需的工程机械、建筑材料、运载车辆、后勤补给物资源源不断送上岸。
　　疏通的漫河出海口，已经可以航行五百吨的沙船，从而可以将矿区开采出来、选取完毕的燃煤运出，供应热电厂，也能通过河道将重型工具运送到钢铁厂主城区、铁矿煤矿区，加速建设作业。
　　虽然主城区土地尚未平整，三通一平更是一点也没做，但能将所有树木都砍伐一空，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三通一平可以大量使用工程机械，但是砍树却更多的是依靠人力，这时候人海战术就比工程机械更有用。
　　哪怕是修建的那条土路，也能提高工程设备、人员通行的速度，同样意义重大。
　　当陈勇汇报结束，他带头给予了热烈的掌声，并持续长达几分钟。
　　在随后的发言中，他更是对陈勇等人进行了高度评价，当场宣布，因为他们这次贡献对公司的特殊意义，所有人都被聘用为公司终身员工，工资上浮一级。
　　以后只要不犯背叛公司、盗窃机密等原则性错误，就永远不会被公司解雇。
　　并且，对于每个人在这次任务中所作出的贡献，公司向他们给予十万到五十万不等的重金奖励。
　　每个人都有！
　　两项奖励一宣布，全场掌声雷动，陈勇等人感动得眼圈通红，而其他人也是羡慕而又热切。
　　白总果然是好爽大方。
　　这一出手，就洒出了上亿！
　　每人奖励十万到五十万啊，平均来说，也能拿到三十万吧……
　　这是什么概念？
　　以当前国内三百块的平均工资来说，一次就奖励了他们相当于一生的奖金！哪怕是按照一千块的超高薪酬来说，这笔钱也相当于不吃不喝三十年的所有收入。
　　简直令人嫉妒到发狂啊！
　　尤其是去年来过，又撤回去的人，现在简直是后悔到捶胸顿足，痛悔不已。
　　别管其他人如何吃惊、如何嫉妒、如何不平，可所有人心中的火，也一下子给点燃了。
　　陈勇等人固然是为公司做了巨大贡献，但工程才刚刚开始，还有不计其数的重要项目尚未展开。机会是平等的，只要他们兢兢业业，努力工作，未尝不能拿到像他们一样的巨额奖金。
　　就算拿不到奖金，但是一个终身聘用合同，就足以让他们拼尽全身力量了。
　　越是国企出身，越是知道终身名额的分量。
　　白云天一把火点燃了大家心中的火焰，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也就水到渠成。
　　要做的工作，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设备上岸、合理分配到关键位置；人员集合、清点，在完善饮食、住宿、用水有电之外，还要保证他们的健康，全面完善钢铁厂医院的卫生防疫建设，做好人员的情绪安抚工作，最后就是人员的调配工作。
　　治安、供水、供电、医务人员，自然是最先要抽调配备齐全的部门，接下来是港口管理、装卸人员，再来是运输司机。
　　同时苏禄群岛海盗事件，也提醒了这里并不安全。
　　因此保卫处要立即展开工作，人员重新编组、训练、巡逻任务，务必保证所有人员的安全。
　　在以上部门充实以后，就是建设部门。
　　这是最重要，也是最大的部门，而且要根据建设项目，与建筑、通讯、电力、供水、交通、城市规划、科研、工业等多个专业部门协作，所以也要将这部分人员抽调出来，组建各个专业部门。
　　剩下的人，由于暂时没有太紧迫的需要，则全部编入建设队伍，作为劳动力使用。
　　一些老弱病残无需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该休息的休息、该养病的养病，教师全部集中，组建工程现场学校，让孩子们回到学校上学，不能荒废了学业，也可以免除家长后顾之忧，安心工作。
　　总之，一切都百废待兴，方方面面需要考虑的地方很多，都各需重视。
　　幸好白云天等管理人员，在国内就已经进行过详细论证、考虑，基本没出纰漏，将所需任务分派给各个部门，顺利布置了下去。
　　每个接到任务的人都向指挥部保证，坚决完成上级指令。
　　用一句这时代常用的话来说，没困难要完成，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完成！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也不肯落于人后。
　　他们要用辛勤的劳动，为自己，也是为父母妻儿，赢取一个美好的未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梦开始的地方
　　白云天不是只听报告的人。
　　接下来一周时间，他将所有的地方全都走了一遍。
　　……
　　“原来码头的海岸线只有五百米。当地部族在尝到了为我们打工的甜头以后，为了让更多的船过来，主动又卖给了我们几百米，才有了现在一千二百米的码头区域。
　　不过还是有点短，无法实现人货分离。
　　下一步，我们希望能够说服他们，再多买几段海边土地，将客运码头和货运码头分开，加快人员、物资输送的速度，减少意外事故的发生……”
　　……
　　“码头区建了一座小医院，主要是针对疟疾、吸血虫病等热带疾病进行防治工作，已经初见成效。医院设立了内科、急诊科两个部门，有两个手术室，能够医治一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和处理少数外科急诊。
　　这个医院对我们密切与当地人关系，起到了很大的帮助。现在周边的当地人已经不再相信他们的巫医，得了病都习惯来我们这里……”
　　……
　　“漫河的礁石已经基本清理干净，水流和缓了许多。现在正在出海口规划建设一座小码头，方便将码头的建设、生活物资运往钢铁厂、矿区，就是物资不足，水泥、钢筋等各种建材都需要从澳大利亚购买，贵不说，量也不足。
　　人手方面也存在严重短缺。
　　当地人是多，陆陆续续已经有接近七八万人来我们这里找活干。但是他们语言不通、交流困难，而且根本没有专业技能，只能做些粗笨的体力活……”
　　听着陈勇的抱怨，一同了解情况的袁处长安慰道：“咱们这是第一批。后面还有很多人会分批过来，包括了中建、铁建、中交、中冶、中电、建工、中化等上百家建筑公司，都是拥有承建涵洞、道路、桥梁、码头、电力、矿山等专业经验的大型集团企业，等他们过来了，这边各种建设项目都能很快开展起来。”
　　力波钢铁厂项目投资总额高达千亿，比宝钢的总造价还要高三倍。
　　这么大资金，哪怕是分十年，每年的投入也高达百亿。
　　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是在九零年的时候，两三千万就足以完成一片旧城区改造，有七、八个亿，便可以将一个县城的老旧房屋全部修一遍。
　　虽然几次价格闯关，导致现在钱越来不值钱。但以九六年的物价，每年上百亿的投资，也足以建成一座二十万人口的全新县城！
　　更何况还不是一次性建设，而是持续十年的连续投入！
　　有了这笔收入，许多国企就有希望缓过气来，度过眼前的寒冬，挺到经济复苏的时刻。
　　这不是挣钱，纯粹是救命啊！
　　为了争抢这块肥肉，国内可是打破了头，所有的建筑公司都千方百计想要挤进来。不光是大型国字头建筑集团，就连不少省级建筑公司都眼红之极，急切地想来分一杯羹，哪怕远隔万里也没打消他们的积极性。
　　白云天不怕花钱，只要这钱花得有价值。
　　最重要的是，大量建筑集团入驻，能够尽可能地为项目节省时间。
　　于是在他首肯之下，国内一共有上百家建筑公司都接到了订单。
　　中建、铁建等承接了山区涵洞、架桥、码头、铁路、城市轻铁工程；中交集团承建了城市山区道路、管网建设，并承包了所有公交站点、城市高架桥工程；中冶集团负责矿区，以及主要的冶炼厂房、轧制车间、精炼厂、特种合金厂等多项矿冶相关工程；中电集团负责电厂、电力设施、城市工厂配电设施建设，还有电网铺设、山区输电线架设等工程；中化集团则整体承建了，距离钢铁厂主城区数公里外的化工工业区建设项目；建工集团主要是负责科研部门的实验室建设，同时还整体承建距离主城区数公里外的电子工业区；其他非专业建设集团，包括那些规模较小的省级建筑公司，则被安排承建要求较低的办公楼、商业楼、住房、城市公园、游乐场等非特殊要求建设项目。
　　各个公司形成了各司其职、协同作战、统分结合、集团会战的格局。
　　一旦所有企业入场，便会迅速席卷整个力波钢铁厂。
　　……
　　白云天不辞辛苦，走遍了钢铁厂覆盖的每个角落，码头、河道、主城区、各个工业分区、矿区，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不是坐着听，而是直接来到现场，跑上跑下，钻沟下坎，根据实际观察来印证汇报内容，观察得十分仔细。
　　这也让那些随他视察的人，同样累得疲惫之极。
　　北半球现在是冬天，南半球这时可是夏季，就算是初夏，日间平均气温也高达二十七八度。
　　天天东奔西跑，体力消耗极大，衣服常常是干了湿、湿了干。
　　袁处长一行人只跟了两天就吃不消了，虽然还在勉力支持，但到了一地，也只是停在现场彩钢楼里，说什么也不肯像他一样事无巨细，都要了解个一清二楚了。
　　其实白云天一样累。
　　可再累，他也只能咬牙坚持。
　　穿越者又怎么样？
　　世上没有躺着就能成功的事，要想以后甜如蜜，就得现在苦中苦。
　　万丈高楼平地起，力波基地事关重大，承载了他所有的希望。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在未来发展中都有承担着特殊的使命，一点也大意不得。下面的人再用心，也可能会有疏忽的地方，又或是理解不深，导致并未完全按照他的规划施工。
　　若是等到建成以后才发现，返工的损失固然不提，造成的整个链环脱节，才是最大的问题。
　　……
　　晚上八点，一支由五辆三菱帕杰罗、六辆满载集装箱的MAN牌重型拖挂，轰然驶出了码头区，车灯刺破黑暗，向着北面疾驶而去。
　　“这么晚了还出去？干什么？”
　　半腰，专供劳务公司居住的彩钢楼里，一名劳务公司干部站在窗口，目送车灯渐渐远去，疑惑地说道。
　　“随便他吧！”
　　袁处长瘫软在床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有气无力地哼哼道，“保卫跟着他，都带着枪。那些人都部队下来的精锐，手里又有枪，百十人动不了他。反正我是没力气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怕活不过五十！”
　　“可里面没有我们的人……”那名干部迟疑道。
　　这也是他最迷惑的地方。
　　中华制造的人，都是从国内招收，不管是管理层，还是研究人员、技术部门、后勤、工人，乃至保卫，都有国内安排的人。
　　按说，白云天的一举一动，国内都非常清楚。
　　但奇怪的是，每到关键时候：比如说核心技术研究、每个重大项目决策、重要节点，国内的人却都被有意无意地调开，从而接触不到最重要的东西。
　　国家能拿到的，都是白云天愿意给的。
　　他不给的，国内就算想尽办法，也弄不到手。
　　这也是国内愿意放低姿态，积极跟白云天合作的主要原因：不搞好关系，怕是连这点都没有。
　　真把对方逼急了，跑了，这个损失怕是连长老都要鞠躬下台。
　　袁处长嗤之以鼻：“你想干什么？你要搞清楚，这里是他的地盘，人家知道我们的人混在保卫里，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难道你还想连他拉什么颜色的屎都查清楚？行啦，人家又不是不爱国，每次有了好东西，都会想着给我们点好处，够仁至义尽了吧！非要人家倾家荡产，捐了自己捐子孙，才算是爱国？”
　　那名干部沉默片刻，也转回身，一屁股坐在床上：“算了，他喜欢搞神秘，只要不出事，那就随他去吧。”
　　“这么想就对喽！我们是来拉关系，兼保驾护航的，别去做多余的事情讨人嫌！要把他惹火了，干脆把我们赶回国，你是麻溜的走呢，还是把他绑回去？所以，有时候就别太认真，该闭眼的时候，就闭……”
　　床上响起阵阵鼾声。
　　袁处长是真的累坏了，话才说到一半，就突然没了声音，沉沉睡去。
　　听着一阵阵悠扬而又极具穿透力的鼾声，那名干部就知道今晚别想睡好了。用枕头蒙头捂了许久，还是挡不住，思来想去，干脆抱了被子，出屋跑到过道上打地铺去了。
　　所幸德汶气候温暖，晚上也有二十一二度，就算打地铺也不会着凉。
　　……
　　越野车上，白云天也在休息。
　　经过调质的身体再强健，也一样是肉体凡胎，同样会感到累。而且不把国内的人拖得疲惫不堪，又怎么能将对方甩开，私下里秘密行事？
　　趁着赶路的一点时间，他正好可以稍稍歇息一会儿，恢复一点精力。
　　这次随同的人，都是经由学习机确认，对他极其忠诚的追随者，不虞消息泄露。
　　作为一名穿越者，必然会有各种不可对人言的秘密。
　　像拼凑自动加工中心，白云天可以自己一个人动手。但这次要做的事，他一个人累死也完不成，必须要有很多人协助，这些追随者就很重要了。
　　只要不是让他们干叛国的勾当，他们就会坚决听从白云天的命令，是当前最可靠的帮手。
　　道路崎岖，车辆颠簸很大，可他还是很快就进入梦乡。
　　“白总，到了！”
　　直到他被人在耳边轻声呼唤，才从睡梦中醒来。
　　经过调质的身体，恢复力就是好，在他身边的李强此时都显出了一脸疲态，他已经是精神奕奕，觉得再忙一整天也能撑得下来。
　　“已经到了么？”
　　白云天坐起身，透过贴膜的单向玻璃，望着外面一个黑沉沉的小山谷，听到内部传来阵阵发动机轰鸣，不觉微笑起来。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山谷。
　　可谁能知道，这里就将是未来，梦开始的地方……


第四百六十六章 移动式超洁净实验室
　　山谷平平无奇，与一般山谷不同的，仅仅是从漫河主干道，修了一条支路通往这里，并且在山谷里面有一个幽深的溶洞而已。
　　溶洞也普普通通，并没有多深。
　　与一般溶洞的区别，不过是铲平了地面，垫了土，可以让车辆开进去。
　　仅此而已。
　　“进去吧……”
　　白云天弃车步行，载重卡车则大灯全开，在他们一行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沿着垫平的地面，开进了溶洞。
　　进去不到两百米，霍然开朗。
　　这是一片开阔的空间，面积大约能停放十几辆重卡，洞窟顶部约有二十余米，完全可以将一栋七层楼房完整地包容在内。
　　白云天仔细勘察了一下地面，确定地基还算牢实。
　　随后，他指导随行人员，用白漆在地面规划出了几个方框，横竖相连，组成了一个类似组屋的格局。方框的大小，刚好与集装箱相等，上面还标注了编号，与随车的集装箱编号同样一致。
　　一看就知道，这是用来指引集装箱的装卸位置。
　　“好了，将集装箱按照同样编号，尽可能准确地吊装到位。”白云天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下令开始吊装作业。
　　“注意，一定要轻举轻放！”
　　“往左一点，对，再往左一点……，好，慢慢放，其他人用力，维持住这个位置！”
　　利用一台吊车，集装箱被一个个吊起，准确地摆放到位。
　　可以看到，这些集装箱在侧面不同位置，都装了门。通过这些门，用特制的连接通道拼接到一起，就能构成一个完整的组合建筑。
　　所有的集装箱都吊装到位，就只剩下两个集装箱仍还留在重卡上。
　　保卫人员不知道这些集装箱里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组装的这个组合建筑，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他们知道，需要趁着夜色遮掩，悄悄运来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白云天不说，他们也就不问。
　　他们是用学习机精挑细选出来，对白云天足够忠诚，最重要是没有身负特殊使命——不管是来自国内还是国外的特殊使命。
　　所以他们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
　　毕竟再忠诚的人，也知道秘密知道得越少，自己就越安全的道理。
　　仅知道这里有个秘密建筑不算什么。
　　若是知道它的用途，那就有可能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最佳的态度，就是老老实实听从白云天的指挥，将集装箱装卸完毕以后，就迅速撤离，然后将这里的一切，从脑子里清除掉，想也别想。
　　“行了，卸完的车可以开出去了。”
　　随着撤退的信号发出，所有人都利索地登上了车，空车在前、重车在后，缓缓退出溶洞。
　　到一处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狭窄通道，车队又停了下来，将倒数第二个集装箱卸了下来。接着，经过多次实操训练的众人，只用了短短的两小时四十九分钟，就用集装箱内的组合件，将通道一截两段，构筑出一道全然封闭的密码门。
　　密码门两侧，还用板材搭建起两座岗亭。
　　不过白云天没有派人驻守，而是驱车离开，在溶洞口外，将最后一个集装箱放了下来。
　　这个集装箱被打开，其内部赫然是一个完整的发电室。
　　尽管只有一个集装箱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重油发电机组、自动控制室、配电房等基本配置都浓缩在内。
　　众人并不惊讶。
　　这套设备，他们在国内就多次见过，也学过如何操作。这次来的人员中，就有专门的电工，在他们的指导下，将电缆穿入进口PVC管，再套上铝合金线槽，用钢钎打入地下，将线槽固定。
　　接口处，用合页进行连接，一段段铺到密码门处，接通了线路。
　　再以密码门为中转，将线布到了集装箱组屋，接入配电箱。
　　哪怕不是专门的技术工人，这么简单的活，又在国内经过很长一段时间训练，现场还有白云天和两名专业电工的指导下，他们还是做得轻车熟路。
　　所有线路安装完毕，经过反复检测，最后还稍微开机测试了一下，发电机组顺利启动，经过电脑的预先设置，将电流平稳地输送到了密码门。
　　对集装箱组屋配电箱的检测，也证明电流畅通。
　　经过一夜辛苦，众人终于完成了所有工作，在这里搭建起了一个由四座40尺高柜构成的组屋建筑、一道密码门，和一套的供电设备。
　　此时已是凌晨五时许。
　　白云天留下三名保卫人员，把守溶洞口，顺便防止有人破坏发电机组，其他人便全部登车，离开了山谷。
　　他并不怕这三人回去窥视。
　　密码门的存在，让他们只能在溶洞前半段活动，想进也进不去。若是暴力破坏，那以他们势必难以复原，白云天一看就会发现。
　　而且他也不需要这些人守多久。
　　等他要做的事做完，自然会有新的人手来代替他们，而且这些人执行他的命令会更坚决、更忠诚！
　　……
　　“他们回来了！”
　　早上七点半，与袁处长同屋，正在洗漱的那名干部忽然听到发动机咆哮，到窗口一看，出声道。
　　“去了一整晚？”
　　袁处长也好奇地探头看去，见车队分开，重型卡车驶往停车场，而五辆帕杰罗则直奔小山包。
　　当车停下，上面的人下车，他瞳孔微微一缩。
　　虽然努力强打精神，所有的保卫人员还是显得十分疲倦，只有白云天还是神色如常，看不出疲态。
　　或许有，但他隐藏得很好。
　　白云天没有离开，就待在车旁，等待保卫人员换班完毕，立即就在新一批保卫的跟随下，开始了当天的工作。
　　“他都不休息的？”袁处长咂舌。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像白云天这么拼过。那时候只要有工作，他就会一直干下去，脑子里完全没有回家休息的概念。渴了就喝口凉开水、困了军大衣一裹，哪怕是满地油污的车间也能睡得香甜。
　　最忙的时候，他曾三天三夜没合过眼。
　　可是随着年岁日长，地位日高，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最近几年，他再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了。
　　“资本家想要赚钱，拼命的劲头不比我们差啊！”中年干部感叹道。
　　……
　　白云天的确很拼。
　　整整一天，他不是在指挥部与管理层讨论建设安排，就是在前往各个建设工地的路上，只在赶路的间隙，在车上稍微合上眼眯一小会儿。
　　偌大一个工程，铺开来几十平方公里的摊子，德汶、国内参与的人多达数十万，投入的资金上千亿，涉及到的部门多达上百，方方面面都需要他拿主意、做决定。
　　光是每个部门向他汇报一件事、每次只说五分钟，光是全部听完，就需要五个多小时！
　　这还不包括他给出答复的时间！
　　所以说他怎么可能清闲？
　　到晚上六点过，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该安排人负责也都布置下去了，白云天又在昨晚那批保卫的保护下，驱车赶到了溶洞。
　　这次保卫没有进去。
　　就连密码门处，都没有去。
　　溶洞内他们昨天都仔细检查过，并无其他暗道。
　　电工带来了补充的燃油，做了设备检修，查看了一下管线是否被老鼠破坏，就没什么事了。
　　白云天单独一个人来到密码门处，确认并无跟踪，输入密码，打开门进去后，便随手关上门。
　　此刻，溶洞内就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了。
　　他缓缓来到组屋前，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编号一的集装箱铅封，推开门，打开了开关。
　　顶上的电灯亮起，眼前霍然是一个小小的换衣间。
　　换衣间内，放置着几套与飞机登机通道类似的折叠伸缩式密封套。
　　白云天微微一笑，认真检查了密封套的真空包装是否完整之后，拆开一副，转身出外，来到编号一与编号二相连的位置，对门框边缘做了清洁、除尘，然后将密封套一端对准，贴上了去。
　　强力胶合剂，迅速将密封套与集装箱门框，严丝合缝地粘到了一起。
　　几分钟后，胶合剂就完全凝固。
　　白云天拉开密封套，将另一侧用同样方式，与编号二的门框粘牢。
　　算着时间，他用力拉了拉密封套，两侧都牢牢固定在集装箱上，纹丝不动。
　　编号一、编号二集装箱，就此成为一个整体。
　　他点点头，如法炮制，用密封套将四个集装箱门框相对的通道，全部密闭，连接成一个封闭空间。
　　至此，一个总面积112平方，达到十万级的高洁净室就此完工！
　　从耐用寿命来说，这样的临时洁净室自然管不了太多时间，两三年大概就生锈、变形，而无法使用了。
　　可白云天也只需要它能用两年就够了。
　　到时候，自然会有面积更大、设备更先进、自动化程度更高、洁净度达到三十万级、乃至百万级的超高洁净室，供他使用。
　　他重新回到入口，进入换衣间。
　　打开强力风口，风从头顶、前后左右、下面，全方位吹拂，将他身上的微尘颗粒全部带走。
　　带不走也不要紧，还有连体防尘衣。
　　白云天慢慢穿上防尘衣，透过头罩玻璃，感受了一下感知变化，然后推开通往里面的气密门，迈步走了进去。
　　在他面前，是条七十公分宽的狭长通道。
　　通道两边，是一整面仪器设备，塞满了通道之外的所有空间。
　　白云天缓步而行。
　　当他推开最后一个集装箱门，两排纵向排列、两米来高的粗大玻璃管状物，就此展现在眼前。


第四百六十七章 新生命的诞生
　　“他又出去了！”
　　夜幕下，中年干部又站在窗口，目视着车队离开。
　　连续三个月了，白云天都是这样，忙完白天的工作，到晚上七八点钟，就在保卫的簇拥下离开码头管理处。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满脸疲惫地回到管理处。
　　不过除了第一次，之后都只有三菱帕杰罗，没有重卡。
　　显然他要运送的东西，第一次就已经运完了，此后都是在此基础上展开工作。
　　“你管他呢，要不要去喝一杯？”袁处长才不管白云天去干什么，反问他去不去看电影。
　　德汶不比国内，没有完善的社会圈子。
　　四周都是荒山野岭，要不就是当地部落。大家每天忙完工作也没处可去，只能待在营地里，久了自然会心情烦躁，格外想家。
　　三个月来，运送物资的船队来了一趟又一趟，运来了力波所需的各种物资。
　　这让中华制造有了安定大家情绪的物质基础。
　　首先是住宿，用集装箱改造的临时住房一层层重叠固定，搭建起了一栋栋五层居住楼，外面焊了钢架楼梯以上下。每个家庭都分到了一个带厨房、卫生间的套间，单身员工也能拥有自己的单间，极大地改善了居住环境。
　　虽然隔音差了点，但也让大家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再次是集装箱改造的饭店，提供天南地北的各地饮食小吃，有效地安抚了大家的思乡之情。
　　集装箱副食品商店、服装店、电器店、文化用品商店、五金杂货铺，露天农贸市场等等配套设施的健全，各种琳琅满目的国内外商品供应，迅速稳定了所有人的情绪。
　　之后，露天篮球场、足球场、露天舞场、露天电影等因地制宜建设的各种活动场所，让人们有了休闲娱乐的去处。
　　而集装箱改造的图书馆、计算机房、棋牌室、音乐吧、KTV、茶馆、录像厅、电子游戏厅等等娱乐设施的逐步建立，进一步充实了大家的业余生活，让大家有了更多的选择。
　　仅多了百分之十运费的物价，让月工资超过国内一倍以上的员工们，拥有了更强的购买力，可以开心地购买各种之前舍不得买的商品。
　　购买力的增强，反过来又促进了各个餐馆，娱乐场所的来客量。
　　不知不觉，临时营地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地方。
　　公司推行菜篮子工程，派出农业技术员，在翻译的陪同下指导当地人种植各种符合国人口味的蔬菜，让许多留守的老人、妇女也有了新的挣钱机会。
　　力波气候温和，蔬菜长势喜人。
　　随着大量的新鲜蔬菜上市，为农贸市场增加了大量国人喜爱的蔬菜，在抚慰了人们的胃的同时，也让他们彻底安稳下来。
　　白天，员工上班，家属们则迈着从容的步伐，提着菜篮，去农贸市场购买各种时令蔬菜、当地热带水果、肉禽蛋、海产品，去送小孩上学，去逛逛商店。
　　每到夜晚，临时营地就变得格外喧嚣。
　　打球的、运动的，呼朋引伴去唱歌的、跳舞的、玩游戏机的，成群结队。
　　各种小吃摊前，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海滨浴场修好后，更有不少情侣、家庭爱去沙滩漫步，吹着和缓清凉的海风，看着小孩带着泳泳圈在浅滩处嬉戏玩水，每个人都有一种甜蜜温馨之感。
　　浮躁的氛围，逐渐沉淀下来，变得醇厚喜乐。
　　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稳定的工作，让人们忘记了曾经的伤痛。
　　各种丰富多彩的生活娱乐，让人们乐不思蜀，渐渐忘记了自己是在异国他乡。
　　我心安处，即吾家。
　　回家的想法，再也无人提起。
　　对于白云天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将一片荒芜建设成繁华市镇，让所有国内来人迅速安定下来的本事，袁处长等海外劳务公司的人都赞不绝口，佩服不已。
　　有这样的本事，力波钢铁厂的建成必然也是水道渠成，谁也不会怀疑。
　　他所体现出来的种种能力，更让国内有所期待。
　　听到袁处长的邀请，中年干部也不再思考白云天每天晚上出去，究竟是干什么，欣然接受。
　　想想吹着海风，喝着冰镇啤酒，吃着各种力波特有的大龙虾、鲜贝、章鱼烧烤，他不由得也是食指大动，立即慷慨地一挥手：“行，那我们就去吃烧烤！走走走，晚了就没位置了！再去叫上几个人，今天我请客！”
　　中华制造给了他们每人每月三千块的海外生活补助，袁处长等人腰包鼓得很。四、五个人，敞开吃也不过三、五十，他顿顿请都不是问题。
　　白云天？
　　随去管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
　　白云天穿着一身连体防尘服，站在玻璃罐前，认真地观察着显示屏幕上的各种数据，将其抄写在记录本上。
　　玻璃罐里，一个全身无毛的男子浸泡在营养液中，戴着氧气护罩。一根人造管束从上方垂下来，就如同母体的脐带一样，连接到他的腹部位置。
　　在它旁边，还有着好几个同样的玻璃罐，里面同样浸泡着人，有男，有女。
　　浸泡在白云天面对的这个玻璃罐营养液中的人，长着鹅蛋脸，虽然没有白云天这样出众，也很是英俊。他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上下，手脚欣长，就是肌肉显得略有点松弛，不是很紧绷。
　　最关键的，他是清醒的！
　　所有玻璃罐中的人，都是清醒的！
　　当白云天在查看各种数据的时候，所有玻璃罐中的人也睁着眼，好奇地盯着他，看他的头发、衣服。在他掏出笔，记录数据的时候，对方游了过来，紧紧贴在玻璃上，努力瞪大了眼，似乎想看白云天在干什么。
　　白云天发现他靠近，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玻璃罐中的人，见到他的笑容，仿佛很高兴，也努力撅起嘴，模仿他的表情。
　　白云天心中升起一股喜悦。
　　他抓起玻璃罐旁通话器，打开通话开关：“天霖，你好，我又来看你了。很高兴今天你的数据也很正常，照这样继续，再有半个月你就能够发育成熟了。
　　你知道吗，当初的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胞而已。在促进分裂繁殖的激素刺激下，只用了三个月，你就变得跟正常成年人一样大了。
　　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从一个不用显微镜都观察不到的细胞，慢慢增殖，然后变成一团说不清什么样的细胞团，一点点扩大为肌肉神经团，再逐步成型，长出内脏、大脑、眼睛、四肢……
　　就在上周，你还没有意识，只是紧闭着眼，在本能驱使下呼吸。
　　而昨天，你就能用已经生长成熟的眼睛，四下里观看这个陌生的世界了。
　　今天你甚至能体会到，我跟你是同一生物，试图学我的表情。
　　虽然我知道这是一项成熟技术，可也是第一次实际见到，感觉就像是亲眼目睹奇迹降临一般。
　　说实话，我感觉就像是在目睹自己的孩子诞生。
　　那种喜悦感，十二号你能明白吗？”
　　他在说话的时候，玻璃罐中这个被叫做天霖的男子，好奇地东张西望，似乎在惊讶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但他很快就明白，这声音是白云天在说话。
　　他更贴近玻璃，睁大了眼睛，看着白云天嘴唇一动一动，然后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嗯嗯呜呜想要说什么。然而氧气罩堵住了他的嘴，让他只能在嗓子里嘟囔几声。
　　不只是他，周围玻璃罐中的人，也都动了起来，一个个都试图想说什么。
　　白云天笑着向他们挥挥手，那些人也学他的样子，手舞足蹈，逗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检查完所有的生长状态，他跟每个人都说了很长时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之感。
　　玻璃罐里的人，表现不一。
　　有那性格活泼的，总是伸手在玻璃壁上摸来摸去，仿佛是想触碰他，感受一下真实的他。
　　有的则眨着眼，安静倾听。
　　还有两个在初一惊讶声音来源之后，便淡定下来，还不给面子地闭上了眼，呼呼大睡起来。
　　“器官与大脑都已基本成熟，脑部突触正在形成，可以给他们更多刺激了……”
　　白云天逗留了很久，才恋恋不舍返回控制室。
　　调出所有记录，与正确的曲线、数据对比，确认发育正常，达到了进一步刺激的要求以后，白云天在操控台上按了个键。
　　操控台上，一个盖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凹槽。
　　白云天取出学习机，将它放入凹槽，正好严丝合缝，与之相和。小心地将记忆读取装置，与神经管束相连，测试了一下数据传输正常，他合上了盖板。
　　操控台前，他在面前键盘上快速地敲击了一串命令。
　　眼前的纯平彩色显示屏上，显出了与学习机一样的界面，说明连接顺利。
　　白云天选择了技能输入模式，上面跳出了一串可录入技能模块。
　　他通过上下键，将方框转到“通用技能模块”，略微停顿了几秒钟，还直起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拳，给自己打了气，然后伸出手，在确认键上用力按了下去。
　　屏幕上，一个进度条跳了出来。
　　白云天盯着用极慢速度变长的进度条，心中又是激动，又有些忐忑不安。
　　成功，或是失败，分晓即现！


第四百六十八章 梦想的最大助力
　　通用技能模块，名为技能，其实是一个基础生存知识记忆模块。
　　这是白云天收集了超过上千人之后，经过精心筛选，浓缩而成的一个集合了行动模式、语言模式、社会常识在内的综合记忆体。
　　行动模式，就包括了基本的行动坐卧走、跑跳等各种肌肉运用方式记忆。
　　作为新生的克隆人，在吸收了这些知识以后，才能有意识地合理调动肌肉群，快速适应肌体状态，形成肌肉记忆，完成正常人习以为常的各种动作。
　　而语言模式，则包含了普通话、江浙、广东、西南、东北等多种地方方言。
　　但这只是能听懂，距离熟练掌握还有很大距离。
　　根据资料，新生大脑由于加快了发育，所以大脑皮触非常光滑。
　　用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张白纸。
　　正常人的脑部突触，是在漫长的生长期内，在各种外界刺激、自我学习之下，逐步生长形成，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而克隆人的大脑表层完全没有突触。
　　输入记忆之后，他们只是拥有了相关的相关记忆，可是要想形成相关的突触，仍旧需要很长时间的锻炼。由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有丰富的记忆，因此对这些新生的克隆人来说，这个转变过程会变得很艰难。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全身瘫痪治好以后，要重新恢复对肌体的控制力一样，需要艰苦的自我锻炼。
　　常识部分也一样。
　　知道常识，和能熟练适应及运用常识，这是两个概念。
　　没办法。
　　谁让白云天目前技术有限，他能运用的克隆技术，只能是早期的第七代技术。
　　相对于这个时代，已经是极为先进的成熟技术，可以将培养体成功率提升到百分之九十九，基本达到了早期短途星际开发所需的人口快速增值要求。
　　然而它的缺陷依然很大。
　　最重要的就是细胞快速分裂，导致肌体成长是由人为推动，需要较长的适应期。
　　其次就是大脑突触数量过少，其发展潜力受限。
　　通过给他们输入各种技能模块，可以让他们短期内拥有从事各种专业岗位的知识，但这只是填鸭式灌输，并非自己工作、学习所掌握。
　　要将所输入的技能模块转化为自己的能力，依然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其成长期，并不比一个自然人短多少！
　　白云天等后期出生的自然人公民，在仍是细胞之时就对基因进行了筛选，剔除了各种缺陷，尤其是强化了大脑突触的生长速度。
　　在接受技能输入以后，根据自身特质，只需要一两年适应，就能快速生长出所需的突触皮质，从而表现与一名拥有数十年工作经验的资深专业人士同样深度。
　　其表现，就是在执行一项工作时，克隆人比较死板。他们只会教条地执行规章制度，而不懂得变通，通常比较固执，认定了一个方向，就绝不改变。
　　对于星际时代来说，克隆人并不比智能机器人更聪明，创造力是他们的最大短板。
　　但死板这一点，又是他们的优点。
　　那就是只要培育他们的组织自己不作死，不把他们逼到绝境，他们就绝对不会反叛！
　　其忠诚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自然人！
　　进度条渐渐走到底。
　　白云天又等待了片刻，方才关闭技能传输，重新回到了培育室。
　　当他推门而入，所有玻璃罐中的人迅速向他望来。
　　眼神之中，有着大量记忆输入后的混沌、迷茫和不适，但眼神均与之前有着明显不同。
　　如果说之前他们看白云天，是像一个好奇的小狗，那此时，他们眼中明显有了智慧生命的特有光彩，看向白云天的时候，透露着强烈的依恋、喜悦。
　　每一个人，不管远近，都游到了玻璃罐边，触碰着玻璃壁，欢喜地看着他。
　　就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
　　一名长相柔美的男子，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试图将自己的氧气面罩揭下来，向他打招呼。随着面罩歪斜，一串串气泡从冒了出来，而他则迅速呛了起来。
　　“小峰，快把氧气罩戴上！”
　　吓得白云天赶忙奔过去，用通话器告诉他，赶紧带上面罩，否则就会被溺死。
　　婴儿不需要肺部呼吸，那是因为在母体时肺部尚未膨胀，靠着母体供应，由脐带输送过来血液中含氧就能存活，与内脏器官无二。
　　但当他们出生，肺部就会膨胀开来，对空气中的氧气进行分离，供应肌体需要。
　　这些人经过细胞快速分裂成长，虽然实际寿命只有三个月，其实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其内脏器官都已成熟，肺泡也全部膨胀开来，无法在水中呼吸。
　　一旦呛水，仍会溺毙。
　　小峰有相关记忆，在白云天提醒下，也明白过来，赶忙费力地举起手臂，笨拙地将面罩推回原位，但已是憋得面红耳赤，痛苦不堪。
　　有了他的示范，其他人都被吓住了。
　　这就是他们的人生第一课，将现实与记忆结合起来，懂得了水会溺死人的基本道理。
　　故而尽管他们对白云天渴慕之极，仍然小心地护住了呼吸器，只是尽可能地靠近他，想离他更近一些。
　　就和那些渴慕父母拥抱的孩子一样。
　　白云天紧张地检查了数据，确认小峰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在通话器里轻轻地批评了两句，看到小峰委屈低着头的样子，心中一软，又安慰了他两句。
　　这些新生的生命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对给予了自己生命的白云天充满了仰慕、亲昵，白云天只是稍微安慰了他几句，小峰就高兴得在营养液中手舞足蹈，嘴角上翘，露出了无比满足的表情。
　　真想是个孩子！
　　这些新生命已经懂得了嫉妒，看到小峰得到了抚慰，其他人都哇哇地躁动起来，非要白云天也过去，一一跟他们说两句话，或是表扬、或是安抚，才让他们开心地靠过来，安静地贴在最靠近他的玻璃壁上，无比幸福。
　　不过他们肌体终究还很弱，只是兴奋了一小会儿，他们就累了，尽管努力还想跟白云天多亲近亲近，可很快就闭上眼，沉沉睡去。
　　白云天不以为意，知道这是生长所需。
　　他将灯光调得柔和，然后轻手轻脚离开培育室，来到控制室，调出系统，输入了播放相应影像刺激的指令。
　　这是人工催眠。
　　通过将影像信息输入大脑，可以让他们在睡梦中建立一个虚拟场景，尝试使用各种技能，促进大脑突触的生长，加快技能消化。
　　这都是经过人类上百年探索、发展，才逐步建立起来的成熟体系。
　　只是白云天现在技术条件有限，还没有创造虚拟场景的能力，只能用催眠结合影像信息的方式，推动他们更快地适应相关技能，缩短成长期。
　　切换到自动控制模式，白云天最后再看了一遍这些新生命，便离开了溶洞。
　　……
　　“小莲，手，对，真棒！”
　　玻璃罐中，小莲熟练地举起手，伸到白云天面前，在得到夸奖之后，眼睛弯弯，笑得很甜美。
　　有了梦中催眠的推动，经过一周吸收，他们已经大概懂得了如何运用自己的肢体，并对一些基本常识，有了一定的概念。
　　当然，由于并未实际接触过社会，这些知识还比较虚，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概念。
　　短短的时间，也不足以让他们明白所有的东西。
　　倒是基本的肢体运用，可以实际实验，他们在很快的时间内就都能灵活掌握了。一些调皮的家伙，没事就在玻璃罐中游上游下，好像是在潜水一般，乐在其中。
　　有了基本常识的另一个结果，就是他们的性格开始形成，其接受技能的能力，也有了一些区别。
　　小莲就是所有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白云天发出的各种指令，她都能准确理解，然后用标准的动作，展现出来。
　　相对于她的兄弟姐妹，她是进步最快的一个。
　　白云天在测试了所有人的表现之后，也开始考虑，如何给他们，注入最适合他们发展的技能模块，将他们充实到最能发挥他们作用的岗位。
　　没错！
　　这就是白云天培养他们意图——作为最忠诚、最贴心的人，他可以不用担心泄密，为他们注入各种所需的先进技能，然后在白云天所需的关键岗位，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
　　他毕竟只是一个人。
　　没有三头六臂的他，就算拥有再多技能，也不可能顾及到方方面面每个角落。
　　没有他的带头作用，说实话，要靠招聘来的这群平庸之辈，想要取得超出他们知识储备上限的优异成绩只能靠撞大运，更别说引领科技快速进步，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提升到星际时代了。
　　科技发展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
　　没有金属冶炼的进步，就没有性能优越的材料满足各行各业要求；没有先进的制造技术，就不可能制造出高精密的零部件；没有微机电技术的发展，制造技术的精细控制也只能是一句空话；没有化工的推动，就没有冶炼、机械、电子工业所需的各种催化剂；没有……
　　所有这些行业，都是环环相扣，相辅相成，相互制约又相互促进的。
　　白云天再能干，他又能打几根钉？
　　如果只有白云天一人，每天二十四小时都不休息，到死的一天，他也充其量能将某一局部领域的科技水平，提升二三十年，就是极限了！
　　因为其他领域拖后腿，可能还没有二三十年！
　　所以，他必须要有更多具备卓越智慧的科学家来辅助他，推动那些他兼顾不到的领域，齐头并进，不是拖后腿，而是形成进一步发展的推动力。
　　唯此，他才有可能，在有生之年重新踏足星辰大海，实现自己的最大梦想。
　　小莲他们，就是实现他梦想的最大助力！


第四百六十九章 潜移默化的改变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时间就到了九七年的五月。
　　距离第一批员工来到力波地区，已经五个多月。第五批从国内招收的员工，也正大海上颠簸，再有不到一周就能到达了。
　　五个月时间，陆续到来的国内员工已经达到了八万五千人，绝对数量差一点就赶上了当地部落。
　　这短短不到半年，这片仿佛亘古不变的海岬小平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荒凉的海岸线，除了预留作为海滨游乐场的几段白沙滩，其他地段全部变成了坚固的水泥堤岸。码头的数量也从人货混用的一个，增加为正中漫河出海口客运码头、东面货运码头、西海岬客运码头，和东西两翼货运码头。
　　每个码头长度都在两公里以上，基本囊括了整个力波海湾。
　　其余的堤岸，也都做了水泥覆盖，修建为供人们观赏海景的宽阔大堤。防波堤、护栏、步行道、花园、路灯、观景台一应俱全，在热带观赏树木的映衬下，仿似一座美丽的现代化海滨城市。
　　通常将独木舟随便放在岸边的当地人，也开始习惯将船系在民用码头，长长的水泥栈桥。
　　在传统的独木舟之外，也多了当地没有的脚踏船、快艇、中式机帆船。
　　每天早上，当朝阳跃出海面，前来观看无数的独木舟解缆离港，散布在微波起伏的海面上撒网捕鱼，已成为力波湾的一项景观。
　　自发形成的海鲜市场，就在码头旁边。
　　鲜艳的红斑鱼、银色的带鱼、青色的小龙虾、绿色的海藻、白色斑纹的海蟹，刺参、鲍鱼、日月贝、花斑章鱼、鱿鱼、金枪鱼……，品种之多，让人难以抉择。
　　许多在国内价格高昂的珍惜生鲜，在这里只是当做普通海产卖，让沿海籍贯的员工笑开了颜。
　　港口管理处所在小山包北面，原来的贫瘠田地都已被推平。一栋栋由集装箱改装的临时宿舍楼，占满了这片不大的平地，一派后现代主义风格。
　　在同样由集装箱改装的各式商店内，国内员工与当地人进进出出，毫无隔阂。
　　漫河内，一艘艘满载煤炭的平底货船顺水流而下，经出海口在东海岬货运码头靠岸。
　　这些煤来自北面三十里的苏文煤矿。
　　中华制造在从国内过来员工中，抽调出曾有煤矿工作经验的人，在国内煤矿专家协助下，组建了苏文煤矿。又从山民里招收了五千矿工，开采出来的煤矿经过洗选以后，开始向外源源不断供应煤炭。
　　初期因为对设备还不熟练，开采量还不够大，主要是供应热电厂发电所需。
　　随着电煤能够保证供应，热电厂也随之开工。
　　五百名国内员工、两千名当地工人，在国内电力部门派来的专业技术人员的指导下，成功启动了一号发电机组。
　　由此，码头区终于不需要再依赖专门调来的船只，用船上发电机组供电，而是靠本地的发电厂，为所有用电单位输送所需电力。
　　一号机组的日发电量不是很大，只有二十万千瓦。
　　但这个电力，已经完全够钢铁厂尚未建成开工，现有的居民区、管理处等各个单位用电。
　　并且还有额外电力，输送到了当地几个部族。让十余万习惯了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当地人，感受到了现代文明的巨大魔力。
　　随着一艘艘货船抵达，国内建筑集团相继到来。
　　与他们一同到来的，是一辆辆重型工程机械，数以万计的施工人员。
　　从海湾码头，到漫河，到通往钢铁厂的公路，再到未来的主城区、数目增长到三十余处的工业卫星城镇，数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车辆、繁忙的建筑工人、高耸的塔吊、林立的脚手架。
　　日夜不停的轰鸣声，让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充满了勃勃生机。
　　与开发逐步展开相匹配，中华制造在当地的话语权，也日益变得更大。
　　充沛的工作、高额的工资（相对以前）、琳琅满目的现代工业制品、无数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享受，让这些千百年来只能靠天吃饭的当地人有了更多选择，纷纷抛弃了旧的生活方式，迅速融入到中华制造这个庞大的组织里，被它一点点消化吸收。
　　当地贫瘠的田地要么卖给了中华制造，要么就荒废掉，这些半渔业半农业的村民们，全都被中华制造海量的用工需求所容纳，变成了雇工。
　　而这些抛荒的田地、山地，又被中华制造以低廉的价格统一购买，辟为一处处蔬菜园、水果种植园。这些瓜果蔬菜园在国内农技专家的指导下，雇佣了部分当地人种植合乎国人口味的各式瓜果蔬菜，满足日益增长的人口需要。
　　当然，这点地也只能作为蔬菜水果基地，大米等主食，还是只能通过外购满足。
　　这并不算什么。
　　毕竟以力波的土地数量，就算全部辟作农田，大量使用农药，种植高产杂交稻，也没可能供给当前已经多达二十万的人口生活所需。
　　更何况白云天根本舍不得把大量的人员，浪费在人力消耗巨大的农业上——即便是大字不识的当地人，也是很好体力工人，可以在建设、码头装卸、运输等很多地方，发挥比当农民更大的作用。
　　外购是必然！
　　周边的印尼、澳大利亚、菲律宾、新几内亚、新西兰，都是大米出口国，从这些地方购买几十万人所需的大米、食用油等农产品根本不算难事。
　　至于粮食全部依赖外购存在的隐患，暂时不在白云天的考虑之内。
　　未来他自有办法解决。
　　在用充沛的商品、稳定的工作收买了当地人以后，他又用无偿赠送的采石场、采沙场、石灰窑等作为礼物，收买了各个部族的头人、首领。
　　这些建材场投资不大，设备依赖程度不高，对人员的素质要求很低，正适合这些半文盲的头人、首领来管理。
　　他们产出的各种建材，又被各个工地以低廉的价格全部采购。
　　虽然价格不高，可是数量巨大，供不应求。每月为他们创造的纯利润都在数百万以上。如此高额的收入，让这些以前有几串黄金首饰就骄傲不已的头人们，笑得合不拢嘴。
　　骤然暴富的头人们，很快就学会了如何花钱。
　　大屏幕纯平彩电、录像机、冰箱、洗衣机，各种家用电器不要钱一样往家里搬；黄金、首饰、玉器，戴满了他们的脖子、手腕；各种夹克、时装，甚至是力波永远也用不上的皮草，堆满了吊脚楼的角落。
　　去中华制造参观过以后，他们迅速喜欢上了这种坚固漂亮的钢筋水泥建筑，纷纷推倒了自家的吊脚楼，花大价钱请中华制造的施工队，为他们建造别墅，还指明一定要在楼前带草坪、楼后有游泳池！
　　电动自行车、摩托、汽车，挤满了他们新修楼房前的空地。
　　每月所赚的高额利润，又被他们用另一种方式，还了回来。
　　更重要的，有了这些矿窑的巨额收入以后，他们再也看不上从那些当地部落贫民身上，压榨出来几十上百块的小钱。部落民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从必需品，下降为保持首领身份法理地位的象征性存在，不再看重。
　　在他们的默许下，各个部落的人都离开部落、村庄，前来中华制造讨生活。
　　越来越多的当地人，开始习惯遵守中华制造的规章制度，听从部门主管的安排，敬畏治安部门的约束，安心于保卫人员的存在。
　　潜移默化中，部落头人对力波的控制力，已被无形降低到了一种文化传统的程度。
　　中华制造，悄然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实际控制者。
　　……
　　李强头戴迷彩软帽，身穿一身特制的迷彩制服，脚蹬高帮牛筋底军靴，腰扎武装带，腰板挺直，一脸严肃地走在前往白云天办公室的路上。
　　在他腰侧，挂着一个皮质的手枪袋。
　　路过的保卫人员，看到他都立正敬礼，他也一丝不苟予以还礼。
　　来到白云天办公室门口，他下意识停了一下。
　　他的意识有些恍惚。
　　在复员离开部队以后，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重新回到部队，成为一名军人。
　　而且还是指挥官。
　　曾经他最高的奢望，就是能进入公检法等纪律单位，成为一名警察。然后按部就班地上班，娶一个老婆、生一个孩子，像普通人一样熬到退休，等眼一闭、腿一蹬，这辈子就算是过去了。
　　结果因为没钱送礼，他没去成朝思暮想的公检法，成了一名无业人员，哦，是待业者。
　　那段时间他很迷茫，很痛苦，对未来不知该怎么办。
　　偶然从报上得知，中华制造在招收保卫人员，为了生存，他捏着鼻子投了一份简历。
　　然后，他就成了白云天的保镖。
　　那时的中华制造资产不过数十万，人不过几人，还全都是没毕业的大学生。老板更是年轻得可怕，相貌俊美得让电影明星惭愧。
　　工厂是租用的商机厂精加工车间，产品是改装变速车，车子还是从自行车厂采购！
　　当时他的心是哇凉的，若不是实在贪那一点工资，他早就摔手不干了。
　　可是没想到，赴港注册、回国与航仪厂达成合作协议、吞并航仪厂，速度快得就像是做梦。产品也从当初的改装变速车，迅速被高性能蓄电池、电机、电动自行车、变速器、简易数控车床、3D显卡、纯平显示器、廉价组装电脑、生物克隆技术所取代，档次一步步提高，让他应接不暇。
　　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那个英俊的不像话的年轻人，就白手起家，将中华制造的名头传遍了全世界！
　　如今，他更是在这个东南亚岛国，拥有了一个面积达上百平方公里的独立王国，简介控制的土地更是囊括了力波平原、山区十数个部落，二十余万人，是这个地方名副其实的掌控者！
　　而李强，也跟着这位雇主，水涨船高，成了中华制造力波钢铁厂保卫部的部长，手下管着上千名武装保卫，任谁见到他都要向他敬礼。
　　而选择留在苏城的姜杰，明显就被他抛在了身后。
　　这人生，真是充满意外啊！
　　李强感慨了一会儿，面对办公室门，想起自己来意，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认真地整了整仪容，将帽檐端正，然后庄重地敲响了房门。
　　“是李强吗？别敲了，直接进来吧！”里面想起白云天懒洋洋的声音。
　　李强却不敢随便。
　　地位越高，他越是知道白云天是多么了不起，随在身边日久，他感觉这位的威严也越重。
　　或许不是白云天威严更重，而是他的心理作用吧。
　　李强定了定神，小心推开了房门，进去后，又返身关上门，然后昂首挺胸走到距离办公室一米的位置，立正站定，敬了个标准的礼：“白总，李强前来报道！”
　　“你小子，跟我来这套！”白云天抬起头来，哑然失笑，摇摇头，用笔指了指旁边，“李强，我给你介绍几个人，你们认识认识！”
　　李强转过头，这才发现，在房间一旁，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五名身穿中华制造保卫处制服的陌生人。即便他进来，这五人依然军姿挺拔，目不斜视。
　　他瞳孔一缩，这是？


第四百七十章 穿越的正确姿势
　　五个陌生人，看长相都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这倒不算什么。
　　部队入伍年纪就是十八岁，三年兵役下来，二十一岁就退伍了，跨入社会的年纪与应届大学生一样。
　　二十岁不见得就是实际年纪，或许他们都是老兵，只是面相显小也说不定。李强原来连队里，就有一名战友面相显小，看上去就像是初中生一样，大家都爱拿他年纪来开玩笑，可实弹射击成绩，人家次次都能拿标兵。
　　但他还是皱起了眉。
　　抛开年纪不说，这五人皮肤也太白净了，一个个细皮嫩肉的，眼睛虽然能保持专注，可是一片平和，看不出丝毫当兵的锐气和杀气。
　　除了军容军姿，完全不像个兵样。
　　难道是军校生？
　　他释然。
　　若是军校生就能说得通了。
　　白云天在旁默默抱手，等他观察完毕，这才开口道：“怎么样？”
　　“军姿嘛倒还不错，不过一看就没经过风吹日晒、摸爬滚打，是刚从军校毕业的吧？在他们眼里，我看不到对胜利的渴望，和对荣誉的执着，还需要打磨。”
　　李强就事论事，评价道。
　　他心中生出一点小小的危机感。
　　他没上过军校，只在部队接受过标准流程培训，虽然进过师侦察大队，可理论欠缺，是他的最大弱点。
　　白云天将这些军校生介绍给他，显然是要重用的。
　　这些小家伙虽然现在还没经过风霜考验，表现很稚嫩，可他们的潜力，是他所无法比拟的。只要度过了基层锻炼，他们很快就会被提拔起来，担任更高职务。
　　未来，会不会威胁他的地位，也很难说。
　　果然，白云天随后就介绍道：“他们是专门培养出来的尖子，精通国内各项战略战术，空战、海战、陆战、山地战、游击战都有涉猎，未来成长不可限量。不过就像你说的，他们还没经过基层锻炼，只能说有了个兵模样，还不能说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所以，我将他们交给你，给你三个月时间，对他们重新进行一次入职培训——以最严格的标准来实行！
　　等三个月入职培训结束，我会在保卫处下面，新建一个培训科，由他们充当教官，抽调各大队表现优异的保卫人员入内培训。这会形成一个制度，定期对保卫人员进行轮训，研究新的保卫方法，强化他们的战术动作，学习新的保卫方式，提高业务水平……”
　　中华制造是公司，明面上是不会有武装部队的，因此他说得较为婉转，用入职培训来替代新兵培训，用保卫方式来暗指军事训练。
　　作战能力，也被改为了业务技术水平。
　　当然，中华制造所有保卫人员，连同其他员工，都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原来是把他们当教官用。
　　李强松了口气，如果是教官，那么不管他们能力如何突出，也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了。而且他也是可以再进修的嘛，等他进修完毕，起码在履历上，就有了继续领导保卫处的资格了。
　　以他对白云天的性格判断，只要自己紧跟老板，就不会被亏待——前提是紧跟，不要掉队！
　　“是！”
　　李强脚后跟一靠，向他敬了个礼：“我一定用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他们，保证为公司培训出合格、优秀的保卫人员，保护公司财产、人员安全！”
　　白云天一拍额头：“我说老李啊，你够了啊。都这么些年了，我们从最开始啥都没有的时候就搭档了，你没必要搞这些花架子……”
　　李强这才嘿嘿一笑，放松了身体：“那行，白总，你交代的我一定给你办好。要不然，我提脑袋来见你！”
　　“赶紧给我滚你的吧！我要你的脑袋有屁用，摆在桌上还渗人。这脑袋啊，还是安安稳稳待在你肩膀上就好。真要半差了，我立马叫你滚蛋！”白云天佯怒道，笑骂着将他与五名新人赶了出去。
　　看着房门在眼前关上，他笑容渐渐收敛。
　　这五名新人，自然就是他培育出来的新生命，给他们注入的专业知识，就是军事模块。
　　因为无法从星际网络下载，这个技能模块是他自己合成的。
　　来源就是中华制造的保卫人员。
　　中华制造国内、力波一共招收了数千名保卫人员，全部都是部队退役下来的老兵。在他有意无意的挑选下，海陆空、雷达、导弹、电子对抗、防化、侦查等各种专业都有，甚至还有几个退下来的前三炮部队导弹兵。
　　目前时代的主流兵种，无一遗漏！
　　不过这些退役战士，在部队上大都是普通的一线战士，只有寥寥十余个曾经担任过营连级干部，层次稍高一点。
　　他们对单兵战术、擒拿、格斗、潜伏，哪怕是班排连营级指挥、战车跟随、机场地勤保障、空降突袭、炮兵观瞄等基本战术动作都能熟练掌握，但对更高一级的战役指挥、兵团作战等方面，则并未接触过。
　　他们只从在部队，与赴军校接受过正规中高级指挥培训的团首长、个别师级干部，出于上进心，向对方请教后，自己私下琢磨，才有少些模糊的认知。
　　体现在技能判断上，大概就是班排连级指挥技能可以达到九十分以上的高分，而营团级指挥能力不超过五十分，师级以上的战役指挥能力，更多的是道听途说，自个瞎猜瞎琢磨总结的一点规律。
　　不管是被测人自己，还是战友、上级，对他这方面能力的评分，最高也不超过三十分！
　　基本就跟看战争电影，然后自己苦读基本战争战役的书籍以后，自学的水平差不多。
　　但是这次前来德汶之前，袁处长塞给了他一批人，让他放到保卫处。
　　在对这些人进行脑波读取之后，他惊喜地发现这一百多人全都曾是部队尖子兵，放在一般都市小说中，那都是兵王一样的存在。
　　而且这批人中，竟然还有五名飞行员、三名机械师、两名潜艇兵，以及十几个接受过中级指挥员培训的营级干部，三名接受过高级指挥员培训的副团级干部。
　　他们的指挥官，甚至曾担任过某师的副师长！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些珍贵的记忆数据，白云天才从数千人的庞大数据库中，取其精华、去其糟柏，组合出融合了当前时代国内最优秀战役战术标准的军事技能模块。
　　接受了这个模块注入的五名新人，一夜之间，就成了会中、英、法、德、俄多国语言，精通海陆空全系战法，上天能开战机、下海能驾舰艇、钻进坦克就是一名优秀坦克兵的全能型人才！
　　同时，他们的陆军、装甲战术技能高达九十八分，海战单艇战斗能力达到八十一分，空战能力达到八十九分，战役指挥能力达到七十二分！
　　这样优秀的综合性军事人才，就算全世界，恐怕也找不出来几个……
　　由他们对保卫人员进行培训，势必能教出一支战斗力强悍的铁血精兵。
　　而且白云天给他们的安排不止如此。
　　等第一轮培训结束，白云天就会以他们为班底，组建一支快速支援大队。一旦建成，他们就将是力冠全军的精英部队。
　　未来，他们还将是参谋室、后勤室、航空处、海保处、机动支援应急支队的创建者和指挥者。
　　不过白云天也不会亏待李强，只要他不犯错，就一直会是保卫处的最高负责人。
　　这一点，不会变！
　　……
　　白云天的人事调动自然不会仅仅是这五名新人，在将他们交给李强以后，又有两人被调到了治安处李卫国手下，接受培训。
　　等他们培训完毕，就将抽调出一批，经脑波读取，具备正直、忠诚、嫉恶如仇品质的人员，组建公司监察部门。
　　白云天不会插手杜炜逸的权限范围，但他也不会对中华制造的所有行政事务，拱手全部让给杜炜逸一系，而放手不管。
　　公司管理从来不是以感情为纽带，而是靠制度。
　　监察部门的存在，就是他监察各个部门，确认对方在其控制之下忠于职守的最好工具。
　　除了保卫处、治安处，剩下的十一人中，有三人被分到了技校，分别担任机电、电子、化工三个专业的教材编写，及教学指导工作，负责将目前国际、国内，最顶尖的知识教导给学生，培养出一批又一批优秀人才。
　　剩下的八人，又有三人被分到研究部门，各自负责一个研究室，展开独立研究。
　　又有三人，则分别出任冶金工业园、机械工业园、电子工业园副主任一职，主管技术工作，负责制定统一的技术标准、规范，确定技术工艺流程，提交自制或外购设备及零部件的报告等一系列职能，实际指导相关企业技术方向。
　　以上众人，在现有高层专业管理人员奇缺的现在，可以提前卡位，在关键部门中占据相对高的位置，维持白云天对公司发展方向的绝对掌控。
　　最后两人会继续待在克隆实验室，培育更多的新人。
　　以三月一批的速度，一年足以为白云天培育出七十二名在某方面具备极其优秀能力的专业人才。
　　这些人才他会逐步充实各个技术岗位。
　　机械工业中的机电、控制、材料、制造技术、自动化等重要环节；电子工业中的元器件、设备制造、集成电路、材料等核心领域；化工工业中的高分子、能源等未来重要领域，都将是他们的主要战场。
　　这里每一个领域，都需要数以百计、千计优秀人才的加入，集众之力，相互配合、相互协助，方才能够取得符合他要求的快速进步。
　　白云天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单打独斗。
　　他一来到这个时代，就想好了全盘的行动计划：
　　先小心积累资金，当取得一定资本之后，便显现出自己的价值，从而获得国家重视，给予他一定的行动自由。等获准在德汶建设钢铁厂以后，他就立即秘密制造了移动式克隆实验室，并借着装运货物之机，将其装上了船。
　　以新生命的忠诚，和学习机快速扩散技能的便利，他能在很短时间就打造出一批拥有当前最高科技实力、并具备极高前瞻性的顶尖科研技术专家。
　　以这批专家为核心，再辅之以国内来的科研人员、工程师，他手里就有了一支不比任何科技大国差的科研力量。并且能如臂使指，按他的要求，引导整个工业体系均衡发展，如狂澜般飞速突进。
　　这，才是穿越的正确姿势。


第四百七十一章 第一批分配
　　钱四维将最后一叠书放进了背包。
　　集装箱改装的房间内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架钢丝床、一张简易木桌、两把椅子。
　　虽然是个简陋的房间，却让他在这异国他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他转过身，看见崔熙、苏伟、万峰……，所有人都来了，静静地站在门外，望着他。
　　作为原苏城临时营地的室友，他们被分在了一起，就在上下左右的其他相邻房间，也是让他们彼此有个伴，不会感到孤单寂寞。
　　可如今，他就要离开他们了。
　　朝夕相处近一年，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有些伤感。
　　“怎么了，都这么看着我，就好像我一去不复返了一样。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不过是分配到了特钢厂，如果坐船最多一小时路程，我还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钱四维勉强堆起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
　　“就是就是！老钱是我们中间第一个分配工作的人，这是好事，该高兴，你们说是不是？”万峰赶紧说道。
　　“没错，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是啊，特钢厂都快建成了，钢铁厂主体建筑才刚起个头，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鬼地方呢……”
　　“你们还好，我申请的汽车厂，连土地都还没平整，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建成。我看我会是所有人中，最后一个离开这里的，我找谁说理去！”
　　“培训期就有一千二的工资，上岗后一千八，特种工作补贴八百，加上绩效考核奖金，你起码每月能拿四千！妈的，老子嫉妒还来不及，伤感个屁啊！”
　　其他人纷纷发言，表示了对钱四维的羡慕。
　　四千月收入，比国内高六七倍！
　　这个数字，在他们看来是想也不敢想的超高薪，不知多少人捶胸顿足没选特钢厂。
　　力波钢铁厂，嗯，现在正式名称为力波钢铁城的建设周期非常长，尤其是一些特种设备，光是厂家生产就需要一两年，可能到主体建筑落成，都还没完成。等厂家把设备造出来了，还要漂洋过海运过来，安装、调试都需要很长的时间，能在三年内完工，那都是进度惊人了。
　　国内、白云天等高层都不可能光投入、没有产出，白白浪费好几年时间，所以圈定了几个重点项目，在一开始就集中了不多的建设材料，首先开工。
　　特钢厂就是第一批主体建筑完工的企业之一。
　　钱四维曾在国内某特种钢厂工作过，有相应经验，报名的时候也申请了熟悉的特种钢厂技术岗位，公司审批通过，被分配到了即将建成的特种钢厂。
　　在两个月前，他们就集中参加了相关业务培训。
　　曾经的下岗经历、身处海外的特殊环境、刚到力波参加的两个月体力劳动，让这些人特别珍惜这个难得的工作机会，学习积极性和认真程度，远超以前。
　　申请被单位接受，和一定能上岗是两回事。
　　中华制造虽然敞开招收下岗职工，可也不是善堂。必须要具备相应专业能力或工作经验，才会被分配到对口的部门工作。
　　而且上岗前还会进行相应的技能培训，经过理论考试，通过以后才会正式定岗。
　　考试不合格，要么继续学习，要么重新申请其他岗位。
　　当然，作为与当初国内的协定，所有接受的下岗工人都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工作。
　　可若是考核屡屡通不过，那么分配到的岗位会是什么样子，谁也能够想象。
　　所以参加培训的员工，一个个都铆足了劲，真正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上课时专心听讲、把讲师们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课后则三五成群，展开积极的讨论。
　　三点钟培训结束，众人也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继续温书复习，将当天所学一点点揉碎了吃下去，彻底消化。
　　回到家，他们也不休息，一直忙到深夜才上床就寝。
　　受这种氛围影响，就算少数混日子的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熟悉自己的业务。
　　钱四维的培训成绩极好。
　　他原本就是车间技术人员，懂一些技术，在原单位也喜欢看相关技术书籍，向技术科人员请教，属于自学成才。要不是干部编制不足，他早就调到厂技术科上班了。
　　原单位破产，给了他极大的刺激。
　　两年多失业生活，让他真实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感，因此对于这次机会，倍加珍惜。
　　虽然培训发现，特钢厂所安装的设备比原单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自动化程度出乎想象的高。相应车间规章制度、操作流程也要远超以前单位，要复杂和严格得多。
　　可他还是靠着深厚的积累，高分通过了理论考试，顺利被特钢厂技术科录取。
　　这也算是原了他以前的梦。
　　理论考核结束，单位给了他们三天时间休整，处理个人事情，与同伴、朋友道别。
　　随后，他们就将全体集合，乘船去特钢厂接受实操培训。
　　照顾到了员工的情绪，若是有家人，愿意同行的也可与他们一道出发。想就近在特钢厂工作，会被酌情分配到合适的岗位。
　　如果不想与配偶、对象在同一单位，也可在特钢厂暂住，等待分配。
　　这样人性化管理，让大家感受到了公司的善意。
　　崔熙等人一路将钱四维送到了漫河码头。
　　特钢厂入职培训已成为整个营地最热的新闻，普通后勤人员都有一千多的高收入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今天培训员工集合，几乎所有人都倾巢出动。
　　沿路都是熙熙攘攘送行的人群，不管是早期过来的，还是刚刚才抵达力波的人都是喜气洋洋：从第一批分配的人身上，他们都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高兴，觉得以后有了盼头。
　　高层兑现的高额收入，让许多单身过来的人，动了将家属接过来的心思。
　　或许在这里安家，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说是国外，其实周围都是国人，到处看见的都是中文、听见的都是熟悉的普通话，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价格和收入比起来，其实还便宜许多。
　　不少人私下里曾开玩笑，说力波这里以前提前进入了发达国家行列。
　　在码头，钱四维最后向朋友们告别，汇入了集合的队伍。
　　总人数并不多，只有三百来人。
　　对比国内一个钢铁厂动辄上千的工人来说，力波特钢厂的人员少得让人不敢想象。
　　但接受过理论培训的钱四维知道，他们要操作的生产线与国内车间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自动化程度高到吓人。大多数生产流程，都是交给生产线自动运行，许多车间只有十来个人。工人的主要作用只是监控设备运行，及时发现问题，迅速按流程停机，然后呼叫技术人员前来处理。
　　虽然全厂只有三百来人，但产能并不比国内五千人的大厂低！
　　当然，这样的设备价格也极其昂贵。
　　哪怕是由国内厂家生产，其总造价仍然高达二十亿，相当于十分之一个宝钢了！
　　呜！
　　渡船拉响汽笛，缓缓驶离码头，逐步加大输出，向着上游逆流而上。
　　钱四维和其他人站在所有能看到岸上的位置，虽然看不到崔熙他们在哪，还是用力的挥手。岸上的人群也大声欢呼，无数的手臂林立。
　　“一路顺风！”
　　“慢走！”
　　“好好干，别给我们丢人！”
　　“记得常回来！”
　　送别的呼声顺风传来，声浪如同海啸，惊天动地。
　　崔熙、老万、阿伟，再见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或许等我下次来，你们也有了新的工作岗位了吧……
　　钱四维在栏杆旁站立良久，手臂都挥舞得酸了仍舍不得放下，直到码头远去，渐渐变成一条白线，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来，满怀希望地转头望向上游。
　　山岭依然是那么巍峨，一眼看不到天边。
　　森林依然是那么稠密，将大地、山峦铺上一层绿毯，风吹过，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是在欢迎他们。
　　河面上，一条条载满电煤的沙船从上游下来，它们的目的地是热电厂。一条条满载水泥、石灰、钢筋、挖土机等工程机械的船只向北缓慢行驶，将所需的各种物资送到钢铁厂，再转运到各个工地。
　　沿着漫河边，一条宽阔的水泥路笔直延伸，成群结队的载重车辆连成一条线，与渡轮并驾齐驱，同样载满了各种建材、工程设施、物资、人员。
　　河岸边、公路旁，一畦畦农田里郁郁葱葱，种满了葱、姜、蒜、白菜、莴笋、上海青、甜椒等各种蔬菜，将大地染得姹紫嫣红。
　　真美啊！
　　“各位同事，前面就是冶金工业园了，请大家做好准备，带上各自的行李。待会儿靠岸的时候听从指挥，有序下船，不要拥挤，以免发生意外，谢谢配合！”
　　船上喇叭，响起了船务人员的通知，引发了众人一片议论。
　　“到了吗？才走了四十分钟吧？”
　　“就十公里路，要得了多久，要不是为了安全控制航速，只要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到了。”
　　“已经到了？哪儿呢，哪儿呢？”
　　逗留在甲板上的人，纷纷翘起脚、探着头，向远处观望。
　　钱四维视力不是很好，模糊中看到，远处的河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泥码头，看规模不比入海口小。
　　由于山脉是岩浆喷发形成，因此山坡也是呈一圈一圈的台地形状，仿似梯田。这也使得码头修得错落形成数层，水泥修形的护坡形似西方中世纪城墙，一层叠着一层。
　　每一层的落差都在数十米以上，看上去非常壮观。
　　从上到下，第一层台地视线受阻，只能从天际线，看到一台台耸立的塔吊尖端。
　　第二层台地宽约三百来米，原本生长的树木被砍成白地，形成了一条长约两公里的长条地带，只在边缘留下了十余米的树木作为护墙。
　　沿着这条两公里的长条地带，中线位置修着一条双向六车道的宽阔马路，预留了慢车道、人行道，总宽度超过六十米。
　　马路两侧用围墙圈出了一个个地块，将其分成整整齐齐的长方条。这些小方格暂时还没有开发，就是一圈红砖墙，多半是为以后入驻单位预留的空位。
　　每个小方格间隔，也留下了十余米的树墙。
　　以钱四维看来，这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不同入驻单位的隐私，另一方面多半也是防止防尘、隔音。
　　在入口位置，有一座大门，拱形的门楣上用霓虹灯组成了“力波冶金工业园”几个大字。
　　这里，以后就是他工作的地方。


第四百七十二章 科幻般的未来工厂
　　“这里就是冶金工业园？很别致啊！”
　　袁处长等数名劳务公司干部，在白云天、力波钢铁城总经理庄子谦、冶金研究中心主任夏国凯、冶金工业园主任李维、技术总监华新等十余人陪同下，站在冶金工业园的入口，仰头看着上方标志，笑着点评道。
　　国内从九二年起，改革开放日益深入，各省都在模仿特区模式兴建工业园招商引资，批准建立的国家级数量达到了三十多家，省级工业园两百多家。
　　各市、县，也在尽其所能地建立自己的工业园。
　　和国内蓬勃发展的工业园比起来，力波钢铁城建设的工业园数量不少，但是规模却寒酸多了。
　　区区两公里长、三百五六十米宽的长条地带，总面积不过0.7平方公里！
　　国内最小的工业园，至少也有十几平方公里，再小根本就得不到批准。
　　面对这个小小的工业园，袁处长也只能从位置、风景为着眼点，夸一句别致。
　　“我们建这个工业园，主要是方便就近对钢铁厂冶炼的钢材进行深加工，满足自己的需求，用不着所有的特种钢都从外面进口，产量小一点够用就行。这个规模正好，太大了生产太多，消耗不了反而浪费。”庄子谦笑着解释道。
　　他是杜炜逸任命的总经理，对力波钢铁城的建设目的毫不知情，还以为真的就是为了拥有自己的钢铁来源，发展汽车工业。
　　工业园主任李维倒是来自国内，曾在某大型国企钢铁厂担任过副厂长。他不是下岗职工，纯粹就是看中华制造发展前景光明，工资待遇好，主动找上门来应聘。
　　对于工业园的真实用途，他能以自身的专业眼光，看出一些蛛丝马迹，隐隐约约有些猜测。
　　这不但没让他害怕，反而更加干劲十足。
　　白云天和夏国凯、华新三人相顾一视，心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后两者看向白云天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依恋。
　　白云天冲他们微微一笑，轻拍一下他们的肩膀，摸摸头，就让他们开心不已。
　　进入工业园，第一家就是特钢厂。
　　如今也只有特钢厂已经建成，其他地方尚是一圈红砖墙，来不及修建。
　　“冶金是个规模巨大的工业体系，光是冶金这一项，就有铁、铜、金、银、铅、锡、铝等数十个方向，此外还有初冶、精炼等加工深度的分野。而冶金设备制造，更是涉及了阀门、管材、压力容器、耐高温材料等数千种工业部件，数百种设备。
　　这么大的一个工业体系，光靠力波不可能独立完成。我们仅能选择其中一二作为突破方向，更多的部分，还是只能依靠国内庞大的工业基数作有力支撑！
　　为了保障中华制造的健康成长，我们也将会越来越依赖于国内的支持。”
　　白云天看着袁处长一行人的表情，诚恳地解释道。
　　袁处长等人也深有同感地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是真诚了许多。
　　他们不怕中华制造对国内有要求，最怕的是没有牵绊。
　　没牵绊，就飞了。
　　而且白云天说得一点没错。
　　冶金、机械、电子、化工，任何一项工业都是一个庞大的门类，需要整个体系的支持。
　　单独的一个厂，哪怕再先进，失去了体系支持，很快就会因为缺乏维修部件而逐渐老化，无法升级换代，继而逐渐落后、淘汰。
　　白云天的坦诚相告，就是表明中华制造并无脱离国内掌控，自立门户的想法。
　　最多就是希望有更多的发展自由。
　　越是杰出的科学家，越是讨厌被制约管束。
　　可以理解。
　　这很符合国内的期望，所以袁处长等人对他的答复相当满意，安下心来，在庄子谦的引导下，进入特钢厂饶有兴趣地参观起来。
　　冶金工业园一共七十万平，特钢厂占了三万六千平，合五十四亩。
　　和国内的企业不同，所有土地都是生产用地。
　　员工并不住在厂里，而是在山下第三层，环山而建的集中居民小区。
　　作为完整工业用地的五十四亩地就不小了，一进门就是宽阔的厂区小广场，鹅卵石小径、苗圃花园、射灯、喷水池，不像是座工厂，倒是像个花园。
　　右侧的角落，矗立着一栋十二层的楼房，灰白的外墙、大幅的落地玻璃，充满现代化气息。
　　进入办公楼，只见整个第一层都被辟为大厅，地上铺着鹅黄色的大理石地板，头上各式灯具造型投射出暖黄色灯光，让人感到家的温暖。
　　大理石台的接待处、供来客休息的宽大沙发、钢化玻璃矮几，让大厅看起来比酒店还要富丽堂皇。
　　“好家伙，你们这地方修得这么好。我算是知道了，你这特钢厂二十亿的造价，是怎么来的了！”袁处长一进来，就被吓了一掉，摇头感叹道。
　　白云天笑而不语。
　　力波孤悬海外，不给人家更好的待遇、更舒适的环境、更大的发展空间，谁肯来？
　　再说，他还想靠着良好的口碑，吸引更多人过来呢。
　　在特钢厂总经理方良的带领下，众人逛遍了整栋办公楼，无不为它豪华的装修、现代化的办公设施所折服。
　　看着每个办公人员都配备了可以连入公司内部网络的电脑，用内部办公软件编制表格、书写报告、录入资料、分析检验数据、给出处理意见，快速便捷的自动化办公让袁处长一行人大开眼界。
　　“你们已经完全实行了办公自动化？”一名随行干部忍不住出声问道。
　　办公自动化不是一个新名词。
　　国外早在七十年代就开始探索，八十年代个人计算机普及后得到快速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一种潮流。
　　国内也在国外示范下，进行摸索。
　　但到目前为止，也仅仅是银行实现了本系统联网，开展了异地存取款业务，连跨行数据共享都还做不到。
　　其他单位不过是放上两台电脑，聘个打字员录入一点文件罢了。
　　基本就是装样。
　　办公自动化可不是买几台电脑就完事，还需要可靠的联网数据处理服务、完善的内部网络建设，和稳定的电源配备。
　　最重要的，是一套实用的办公系统！
　　它需要能实现各种功能的模块，需要安全的数据保护，需要层次分明的权限分配，需要正确的数据选择，需要符合本行业的表格制定等等一系列条件，其专业性之强，不是一般的软件人员甚至软件公司，可以设计得出来。
　　国外倒是针对一些行业，出了通行版本的办公自动化软件，但具体到某个企业，却并不匹配，只能说是略比以前的办公模式稍强一点。
　　大量的工作，还是要由工作人员完成。
　　而且在使用办公系统的同时，还要保留原来的纸质办公流程，工作人员工作量增加了一倍以上，以致许多单位都是怨声载道，抵触情绪极大。
　　但在特钢厂，袁处长等人看见的是流畅的前后级衔接、完善的功能设置、简单易掌握的操作界面，各个部门都能通过系统制定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计划，书写工作报告，提交工作建议等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工作任务，都能在这套系统上完成。
　　一套系统，将管理、行政、后勤、物流、质检、车间、生产线全部整合为一体，所有数据无缝链接，效率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一套无懈可击的钢厂综合办公系统！
　　“你们怎么做到的？”
　　看了现场的演示，所有国内来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中华制造的自动化办公竟然达到了这种高度。
　　许多项目，他们甚至只在科幻电影中看过，根本没想过能变成现实。
　　偏偏在这荒凉的德汶，一个不大的特钢厂内，他们见到了。
　　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对于办公自动化，我们在最初成立的时候就在进行这方面探索。经过几年的实践，不断完善、修改，才整理出了这套办公软件，目前看来还算达到了预期要求，我个人对此比较满意。”白云天乐呵呵解释道。
　　他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要研发这样一套办公系统，还这么专业，无缝对接一个单位的所有工作内容，以这个时代的软件研发能力来说，没有几十亿资金投入、数百名出色的软件工程师，根本就完不成。
　　而且投入这么大，研发出来的系统也只适合开发标本企业，作为模板使用。当安装到其他类似企业中时，仍然要根据对方实际情况，做较大的改动。
　　所以这完全就是付出收不回投入的愚蠢行为。
　　没谁会干。
　　白云天自然也没能力独立完成这样一套系统的设计。
　　这只不过是他照搬未来的特钢厂，原本就有的配套软件系统，针对当前硬件条件，略加删改而成。
　　袁处长等人没有能力分辨他是不是说谎，只能半信半疑接受了他的说法。
　　从办公大楼出来，在厂区内，他们又一次大开眼界。
　　厂区道路人车进行了严格分离，物料、零部件、半成品运输，都是通过地面重型电动运载车进行输送，通过地面箭头分车道运行，互不干扰，效率极高。
　　在运输车道上方十米，铺设了一层钢网，设置了四通八达的通道，连接着各个车间、部门。
　　不想步行，还可乘坐上方缆车，晃晃悠悠直达目的。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科幻电影里一样，这和我想象的冶炼厂完全不是一个样……”
　　站在纵横交错的正中枢纽位置，袁处长一行人神情恍惚，感慨万千。
　　缆车也好、厂房也好，各种东西都是国内代加工的。
　　可经过中华制造重新组装以后，却让他们看不出了原来面貌，只觉来到了未来世界。
　　他们只能感慨白云天，就是非人的存在。


第四百七十三章 强大的根源
　　“看着这个读数，它的正确读数应该是在971～1020之间，正负偏差不应该超过5。如果超过了，你就立即看这几个表，读取上面的数据与速查表进行对比。如果数据对比结果是一，那就只是记录，观察后续是否有变化，换班后向接班人员交代，连续两天情况依然如此，再提交技术科，然后我们派人来检测，明白没有？”
　　熔炼车间主控室内，钱四维口沫四溅，向围绕的十几名控制人员讲解着主控室的操作注意事项。
　　在他后面，还有两名技术人员，等待他讲完以后，再由他们对操控人员讲解其他几组机柜的操作要领，和相应注意事项。
　　亲临实地，看到了工厂实景，他才知道自己对特钢厂的现代化程度，还存在着巨大的偏差。
　　文字总没有实物来得震撼。
　　第一天他就被厂区内超现代化的格局给镇住了，半天没缓过神来。
　　而分配给他负责的工作只有一个：维护好熔炼车间主控室1～5号机柜。
　　主控室内，就是一个直面车间的操作台，和贴墙的一圈机柜。
　　整个熔炼车间，就只有这里有人。
　　其他地方全都是自动化运行。
　　车间内，所有的加热、熔融、掺入添加物、去渣、搅拌、倾倒过程，都在特制的隔离环境下，保持着恒温状态中进行，人员几乎无需参与。
　　偌大的车间，竟然没有飞溅的钢水、焦灼的地面，视线所见，都是干净整齐的金属面板、通风除尘管道、特制隔温板材制作的大型箱体。
　　工人们根本就看不到整个冶炼过程，所有的工作就是动动手指。
　　就连最后的产出物，也会自动进入下一生产环节，送入轧制车间的物料管道。
　　车间内温度比室外略高，但并未到站不住人的程度。
　　工人们再也不用一身臭汗，穿着厚重的防火隔热工作服，大汗淋漓地在熔炉上方走来走去，稍不注意掉下去就尸骨无存。
　　要知道，国内各个冶炼厂，可都是有工伤死亡名额的，只要没超过这个指标，就不算重大工作失误。
　　而在这里，工人只要不自己找死，就不可能出现死亡事故。
　　工作也比以前轻松了不知多少倍。
　　简直跟坐办公室差不多了。
　　论工作量，他们多半还没有钱四维忙，戳戳按钮、看看仪表读数、随时做好记录，然后到点就下班。
　　他们的工资还不少拿，基本工资一千二，保证设备维持在百分之六十效率正常工作，就能保证拿到绩效工资五百，还有特种工作补贴八百，每月到手至少两千五。
　　若是生产线满负荷运转，光绩效工资就能拿一千。
　　钱四维都有些嫉妒了。
　　当然，他需要做好几台机柜的维护工作，责任更重，所以拿得也更多，一个月四千只是百分之六十效率下的基本收入。若是他能做好维护工作，保证生产线满负荷运转，月收入能拿到六千以上！
　　并且还有时限考核。
　　如果能保证机柜半年、一年、十八个月、二十四个月无故障（及时更换故障部件也算），他还能再拿到技术责任奖，金额相当于一个月的总收入。
　　仅凭这一点，他也瞪大了眼睛，将操控人员盯得紧紧的，生怕他们违规操作，损坏了设备。
　　为了保证能最快知道故障所在，他抱着公司下发的技术手册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整本手册都被他翻得快烂了，所有内容背得滚瓜烂熟。
　　公司提供的实习箱柜，也被他来来回回拆卸了不知道多少遍。
　　现在他都能做到，只凭几个读数，就能迅速判断故障部位，然后在同事协助下，一小时内找到具体故障器件、完成更换的全套程序。
　　科里的几名技术员表现和他没有区别。
　　有个今年已经四十来岁的老技术员，为了熟悉机柜，听说好几个晚上都没睡，通宵背诵，困了就拧大腿、扇耳光、洗冷水澡等方式不打瞌睡。白天全靠浓茶提神，口中依旧念念有词，就像魔怔了一样。
　　靠着这样的毅力，技术科的所有同事，都在一个月的实操培训中，将自己负责的技术全部吃透。并且对其他同事的负责范围也相当熟悉，必要时完全可以随时顶上去。
　　今天是生产线正式启用的大日子。
　　连白总这个大老板都亲临监督，钢铁城主管、冶金技术中心、工业园主任等上上下下，所有领导随同参观，他可不想在自己负责的地方掉链子。
　　“老钱，快点，给我们也留点时间！”
　　他希望做到尽善尽美，别的人想法也是一样，看他说个没完，工人们还没反应，两名同事却急了，点着手表指针，提醒他注意时间。
　　钱四维匆匆又说了几句，不得不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同事。
　　他自己仍待不住，由抽空快速将设备检测了一遍，确认所有的功能部件都工作在最佳状态，所有读数都没有任何异常，方才松弛下来。
　　“各车间都注意了，请所有人立即各就各位，技术人员也保持在岗！
　　班组长清点人员，检查设备运行状况。有任何异常，立即上报！重复一遍，有异常立即上报！”
　　主控室房顶角落挂着的播放箱，突然传来人声，是指令室在下达命令。
　　还有一点点没讲完的技术员，恋恋不舍让开位置，焦急地看着班组长迅速清点人头，然后指派各组检查所负责的机柜、读取数据，与下发的标准读数对比。
　　每个流程，都有两人相互监督，以免有人误读、隐瞒不报，导致重大责任事故的发生。
　　“一组检查完毕，所有设备工作正常，读数均符合标准要求！”
　　“二组检查完毕……”
　　“三组检查完毕……”
　　各组的反馈，迅速返回到值班长处，他最后快速走了一遍，检查了几个关键数据，核实了所报真实性，然后飞快来到操控台，在开着的系统登录界面，输入自己的工作编号、密码，登录系统。
　　他熟练地进入工作页面，将检查结果输入，经由内部网络传送到指令室。
　　屏幕上，显示熔炼车间的文字，一跳变成绿色。
　　或快或慢，代表着物料、轧制、拉丝、保温、热处理等各个生产环节的一行行文字，也先后变成了绿色。
　　“生产线启动前准备完成，所有检测均符合技术要求，现在，请钢铁城总设计师、技术总监白总，下达设备启动指令！”
　　喇叭里，响起一阵掌声。
　　指令室，白云天在众人环绕包围下，瞪了特钢厂总经理方良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来到通话器前，表情不由得也变得严肃起来，平静了一下心情，沉声命令道：“我宣布，特钢厂正式启用！”
　　语毕，他在确认键上，用力按了下去。
　　随着电流化作数据，刹那传到所有工序车间、班组，每一个班组长面前的电脑屏幕，那一行行绿色文字的外围，忽然出现了一个绿色的方框。
　　这是指挥室下达的开机指令。
　　只有当绿色方框弹出，下面的各个工序，才能通过电脑控制设备启动。
　　在此之前，同样的动作只是系统模拟。
　　而这次，是真的开机了！
　　一支支手指，不分先后落在了各自操控台上巨大的绿色启动按键上，按了下去。
　　熔炼车间，主控室。
　　钱四维等人感觉到一阵轻微抖动，随即耳边传来柔和的嗡嗡声——熔炼车间生产线，启动了！
　　完善的隔温隔音处理，让他们听不到巨大的轰鸣声。
　　通风设备马力全开，钱四维等人鼻端闻不到一点灼烧的焦糊味，也没有各种难闻的异味。
　　然后，就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了。
　　一切，都交给了计算机和自动生产线来运行。
　　所有人面面相觑，班组长愣了一下，觉得需要做些什么，赶忙提醒各组监控自己的机柜，随时观测读数是否正常，然后每五分钟向他汇报一次。
　　钱四维等人也各自跟定了自己的组，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们虽然时刻监控着自己的机柜，保证设备正常运行，可对生产线正在熔炼什么钢材，其具体配方、熔炼工艺，全都一无所知。
　　可以说，人在其中的参与度，被降到了最低！
　　他们能做的，就是盯紧自己的仪表读数，保证它的正确性。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
　　二十五分钟。
　　半小时！
　　一个单独的操作屏幕上，忽然出现了新变化，轧制车间反馈回了信息：出钢了！
　　这就出钢了？
　　钱四维等所有人都觉得太过梦幻，他们还什么都没做，无非是清点了一下人头、按工作流程输入了数据、按了几个键，接着就是全程旁观。
　　然后就出钢了？
　　每个人都觉得，怎么这么不真实呢？
　　“听说国外的工厂都是自动化，我们的这套生产线应该和他们差不多吧。这么说来，自动熔炼、自动添加催化剂、自动出钢也是正常，你们说是吧……”
　　班组长摸摸鼻子，向钱四维等技术员求证。
　　“或许……，大概吧……”
　　钱四维三人也很尴尬，他们知道得并不比操作人员多多少，只能含糊以对。
　　在他们心中还有个疑惑：国外的自动化水平，就真的比我们高吗？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
　　没过多久，屏幕上再次跳出新信息：经自动取样设备，提取的第一炉钢水样本，送到检测室检测，成功冶炼出了一炉40钢。
　　只是一炉40钢……
　　看到显示的结果，钱四维等人都大为失望。
　　40钢，指它的材料名称为40号钢，含碳量在0.37～0.44之间，是一种碳素钢。
　　这种钢强度较高，切削特性良好，无回火脆性，是一种很好的承力件加工材料。在工业生产中，常被用来加工活塞杆、连杆、齿轮、传动轴等部件，应用范围非常广泛。
　　可这不表示它就是最好的轴承钢，而是因为它能大规模生产，价格相对低廉，基本能满足需要，性价比高。
　　启动了这样先进的设备，就炼出了一炉40钢，给他们感觉就好像是用核反应堆来烤火一样，根本与大家对它的期望不成正比。
　　所有人都难掩失望之色。
　　“等等！”
　　班组长又仔细看下去，脸上的失望之色刹那间消失无影，眉毛一扬，惊讶道：“经检测，该炉钢水中纯净度比普通40钢提升了3.66倍，单位氧化物杂质含量大幅下降，平均级别为0.24！
　　其中磷含量为0.02；锡含量为0.0017；锑含量为0.006；坤含量为0.0016！”
　　“哇！”
　　钱四维都大叫起来。
　　40钢普通，可是能将钢水中的氧化物杂质降到0.22，那就太惊人了！
　　要知道，国内常规40钢，氧化物杂质可是常年位于1.5这个级别之上！
　　对于在钢厂工作的他们，太清楚这个意义了。
　　更高的纯净度，就意味着钢材的韧性大为提高，而能够提升这么高，简直是本质性能的提升！
　　这样高纯度的钢材，能够达到极高的抛光度。别说是用来加工传统的轴承、曲轴、齿轮，就是用作高强度模具材料，都没有问题！
　　而两者的价格相差十倍以上！
　　厉害，太厉害了！
　　钱四维等人早已笑得合不拢嘴，每个人都为自己所做的工作感到无比自豪。
　　“还有还有，经实验室取样检测，它的颗粒大小达到了超高精细级！”
　　“哇！”
　　众人再次惊叹。
　　颗粒粗细达到超高精细级，就意味着这种材料加工的表面镜面度极高，可以用来加工高精度零部件，使加工精度出现数量级提升！
　　“还有，从晶相结构判断，其疲劳强度也将得到极大提升，预测大约能达到原来40钢的两倍以上使用寿命……”
　　“哇！”
　　钱四维等人大脑已经失去了理性思维能力，只是满脸通红的，跟着其他人一起兴奋地大叫。
　　他们实在是太高兴了。
　　至少两倍以上的使用寿命，代表用特钢厂生产出来的钢材，加工的金属零部件能更长久地使用下去，维修周期和更换周期都会大幅提升。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果能用它制造出来的高强度合金钢，所制造的发动机就不只有几百小时寿命，而是至少千小时以上！
　　未来在工艺上有所改进，飞机发动机寿命达到美国的三千小时也并非不可能！
　　班组长还在一项一项报着检测数据，每报一项，大家就同时“哇”一声，大家围在他身后，彼此的胳膊都搭在对方身上。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密不可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工业之基
　　“想不到性能竟然这么好！”
　　袁处长一行人看着检验报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后来更是激动得血涌上脸。
　　实在是这些数据太惊人了！
　　材料是现代工业基石，没有满足需要的材料，在先进的技术也无法缔结出美丽的工业之花。
　　国内的材料，尤其是最紧迫的金属材料工程，始终落后于国外相当大差距，有的说三十年，有的说二十年，这里面自然是根据各人认知，有所差异。
　　袁处长等人作为军工企业的领导，自然对国内金属材料的水平有更清晰的认识。
　　以上说法都正确，也都不正确。
　　不褒不贬来说，国内在通用金属材料的制备水平来说，大概距离国外差距不是太大，主要是杂质去除工艺稍差，基本性能方面没有较大区别。
　　而在高级模具钢、工具钢、轴承钢方面，我们距离国外的差距大概是在十到十五年左右。
　　可以用，但耐磨性、强度、光洁度等方面存在较大的不足，使用寿命没有进口零部件长。
　　在发动机、航空结构材料等最核心部分，我们的差距就非常大了。
　　用航空发动机来说，我们用国产金属材料制造的发动机，由于耐高温性能差，导致燃烧室温度无法进一步提升，热效率不高，动力不足。并且因为材料抗高压性能也不够，为了保证足够发动机有压力，只能将发动机做得很大。
　　这又反过来导致发动机重量增加、燃油消耗增加、航程变短等一系列问题。
　　更恼人的，是寿命始终太短。
　　国产航发只有几百小时使用寿命，基本一年正常训练下来就要换一台发动机，降低了战机的出勤率，增大了维护保养成本。
　　而美国的军用航发，普遍有三千小时以上的使用寿命，并且在经过增寿保养以后，可以将使用寿命提高到四千小时以上。
　　就算是俄罗斯的航发，经过这么多年进步，也逐步将寿命提高到了两千多小时，接近了欧美水平。
　　其结果，我们就是用高昂的使用成本、较低的产量，维持着一支航程有限、低性能的庞大机群，必须在地面预警体系支持下才可以保证国土防空的空军。
　　但现在他很激动，非常激动。
　　现在特钢厂这套冶炼生产线，让他看到了改善国内金属材料性能的希望。
　　其最大的价值，就是降低了氧化物杂质含量！
　　其突出的表现，就是钢材的疲劳寿命陡增一倍以上，配合更好的冶金工艺，翻两番不是做梦。
　　不光如此，在塑性特性不变的情况下，其表面光洁度、抗屈服强度、抗拉伸强度、硬度等指标，都有大幅提升，部分甚至翻了一番多！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零部件指标不变的情况下，所使用的金属材料更少、加工精度更高、更能适应各种恶劣情况。
　　用较为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我们战士所用的枪支会更轻便，随身携带的弹药可以更多，班组负荷的重型支援火力会更猛；就是我们的坦克发动机动力更强，对山地、沼泽、泥泞、酷暑、严寒的耐受性更大，可以加装更厚的外壳，给战士们更好的保护；就是我们的炮管寿命更长，内膛更加光洁，可以承受的膛压更高，射程更远；就是我们的舰船主体结构更牢固，可以建造更大型的战舰，装备更多的电子、雷达、防空设备，战斗执勤周期能更久；就是我们的战机可以大幅减重，强度提高后，空中机动性会更好，战机可以覆盖更广阔的天空，从而减少机群数量，降低国家压力。
　　这是军事方面，在民用上作用同样巨大。
　　寿命更长、性能更稳定的机床；动力更强劲的车船发动机；由于制造设备加工精度越来越高，而性能更出色的仪器设备；各种更加精美的日用商品……
　　可以说国家的方方面面，都因此而受益！
　　放在对外交往来说，因为中国的进步，而被放宽的加工设备、特种钢材进口等等，会让日益受到欧美压迫的国际关系得到较大改善。
　　这才是真正的大国重器啊！
　　袁处长由此延伸开来，越想越是兴奋，身体都为之而颤抖不止。
　　说实话，给予力波钢铁城如此大力度的支持，国内存在相当的反对声音。
　　每年一百亿贷款，十年总计一千亿，这是个惊人的数字。
　　去年的GDP总值才七万亿人民币！
　　一百亿贷款，相当于全国生产总值的七十分之一。粗略来看，就好比把半个省的国民生产总值，都被支援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少高层表示异议：这值得吗？
　　如今国内经济不好，破产倒闭的国有企业成千上万，下岗工人不断增长，各地方政府都焦头烂额，还拨出如此大资金投入到这里，不少经济学家、干部都认为这是犯罪，表示了强烈反对。
　　作为联系人，袁处长也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只是他从来不说。
　　但现在，他终于可以无愧于心地向国家表示：对白云天的信任，是值得的！
　　他值得我们付出巨大投入！
　　仅仅这套冶炼生产设备，其产生的社会、经济价值，就不只一百亿！
　　他可以肯定，国内在得到他的通报以后，立即就会指令国内生产企业，再加制造几套设备，组建一两个实验工厂，确认它的性能是否如报告所说。
　　一旦确认，那国内的所有反对声音，就会迅速消失！
　　至少几年内都会如此。
　　有这几年缓冲，力波钢铁城就会大致建成，各个计划的工厂都会相继竣工。
　　他相信到时候，白云天一定还会拿出更多、更好的东西，让国内得到丰厚回馈，在科技、生产、国防等各个领域，都得到高速发展，快速缩短与西方的差距。
　　白云天从未让他失望过。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亦将如此！
　　他坚信。
　　想看的都看到了，袁处长一行人仍恋恋不舍，不肯离去，一直在厂区转悠，就连最偏僻的角落也不放过，不断询问，人人都掏出一个小本子记录。
　　摄像机、照相机就没停止过，远景、近景、特写，管道布局、线路走向、信息化如何实现，配套物流设计、岗位安排、工厂管理，没有放过一处。
　　就连下水道排水沟，都照了几大卷胶卷。
　　直到傍晚，最后几项测试数据全部出笼，拿着实验室提交的报告，袁处长像醉了酒一般满脸酡红，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整个世界在他眼前都变得格外光明。
　　出来的时候，他们是跌跌撞撞走出来的。
　　要不是开车的是中华制造的司机，白云天都担心他们会不会直接把车开出山崖。
　　临走前，袁处长强烈要求，再到主城区去看看。
　　白云天主随客便，指示车队掉头向上，来到了最上一层的钢铁厂建设区。
　　放眼望去，主城区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夕阳下。
　　宽约两公里，部分区域达三公里的主城区，仿佛是一条金子锻造的长带，向着远方延伸到山崖转弯处，才从视线中消失。
　　在这片不到二十平方公里的长条地带，道路沟渠已经初成，可供人一窥究竟。
　　一条条道路纵横交错，至少都是八车道以上。
　　只有预留的商业街、步行街等人流密集区域，街道才会较窄。而且会特意留出一个较大的空地，作为休闲广场、聚会办活动的所在。
　　规划整齐的方格之内，耸立着密密麻麻的吊臂，一直铺到了视线尽头。每条远看细如丝线的钢缆下，吊着一捆捆钢管、水泥、钢筋，时时刻刻将成百上千吨各种建材送到急需的位置。
　　数十栋高楼大厦被脚手架包围，拔地而起。
　　不计其数的楼宇、厂房，像地毯一样铺开来，占据了整个地面。
　　各式各样的工程车在建设工地上跑来跑去，无数黑点覆盖了所有的在建工地，像蚂蚁一般辛勤工作，一点一点将水泥从地面堆砌，变成一栋栋造型各异的建筑物。
　　天色渐暗。
　　部分工地打开了灯光，将这一片区域由黑夜变为白昼，工人们仍在挑灯夜战。
　　天空都被映得微微发亮，呈现出黎明的景象。
　　“真是壮观啊！”
　　袁处长来到一处高地，这是预留下来，未来将改建城市花园，供居民来此散布、游玩。
　　站在坡顶，放眼远望，他感慨不已。
　　在他的记忆中，国内也曾有过这样壮观的景象。那时候政府经常组织数万、十数万、数十万人的大会战，只是近年来这样的情景，是越来越少见了。
　　和记忆中不同，眼前的繁忙建设工地上，少了男担女挑的场面，一个铲斗挖下去就是一个大坑；来来去去的也不再是简陋的鸡公车，工程车一趟就带走了数十吨的建筑材料和建筑垃圾；不需要几十上百人喊着号子将重物搬上屋顶，吊臂一伸，就将成百吨的物资送到高处。
　　“果然还是人多力量大！”
　　白云天看着一批批工人轮换，车辆设备24小时运转的场景，满意地点点头。
　　上百个建筑集团，数万的建筑工人，数百个建筑工地同时开工，让这片古老的土地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快速改变着模样。
　　每过一天，都能看到明显的变化。
　　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少量重点建设项目已经完成了封顶，只需做好水电改造、内部装修，就可以投入使用。
　　“还要等国内厂家把设备做出来……”
　　袁处长遗憾地摇摇头。
　　房屋、建筑，可以靠人海战术，加班加点的方式突击建设完成。以这个速度，到年底，就能有数百座厂房、办公楼、楼宇等完成整体工程。
　　可设备的制造就慢多了。
　　一般的机加工还不是问题，快则数日、慢也不过月余。精细加工技术就快不起来，由于加工设备的精度不足，许多关键零部件，国内大多数厂矿还在使用手工加工的方式制造，报废率高、标准不统一，速度也非常慢。
　　这些精密部件，只能由少数经验丰富的老技工才能完成，想玩人海战术都玩不起。
　　预计最快，也还要有半年时间才能大致完成。
　　加工出来的装配也是个大问题。
　　由于尺寸不够标准，装配时会变得格外困难，需要工程师与老技工一道，想方设法完成。有时候只能采用一些土办法，暴力强行装配到位。
　　这样的装配结果，就是设备初期运转良好，精度也马马虎虎能满足需要，但稳定性较差。零部件装配不到位带来的碰撞，会从根本上降低设备的加工稳定性，更多的废品才能出一个合格品。
　　而且部件故障良多，用不了多久就会坏。
　　可怕的是，坏了也不好修，就是将原来的老技工叫来，他也会挠头。
　　不少设备坏了以后，就只能厂家自己制作一个精度不够的部件来替换。于是机床性能进一步降低，越用越差，最后只能降级当一般机床使用。
　　这就是国产设备，总赶不上进口货的根本原因。
　　“没事，万事开头难嘛。只要我们不放弃，一点点进步，总能赶上、甚至超过欧美。相信我，我们会越来越好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白云天俯瞰夜幕中的建设场景，心中豪情万丈。
　　或许在原来的历史上，国内要经过数十年艰苦努力，才能拉平这个差距，追上世界先进水平。
　　但现在有他，一切又将不同！


第四百七十五章 新目标——工业母机
　　白云天面对着电脑，通过内部管理系统，将一个工作指令，传到了特钢厂的主机上。
　　这套系统本就是未来信息时代的综合管理系统。
　　通过密布的信息传感器，它可以对一个城市规模的人类聚居区进行全面监控，实时管理。
　　白云天针对当前情况，删减了大量的信息收集、管理模块，只留下了对传感器设置丰富的工厂管理模块。
　　通过这个模块，他可以对工厂直接下达指令。
　　特钢厂的指挥室很快就看到了主机显示出来，混杂在其他任务之中的指令，确认了指令发出方的权限以后，就按照操作手册，下达了生产任务。
　　目前特钢厂没有对外承接业务，所有的产能，全部用于满足内部需要。
　　当然，这也要算钱。
　　比照国内，中华制造各个部门都不是无偿为其他部门提供服务，而是要收取一定比例的服务费。
　　等以后各个配套工厂、部门建设完成以后，他们还会拥有一半的自主份额，可以自己决定用一半的产能来生产什么，对外承接业务，赚取利润。
　　相应的，企业主管的考核也分为内部与对外两部分。
　　对内生产计划，考核其是否如期供货，产品数量、质量是否达到对外销售同类产品；对外，则以利润为唯一考核目标。
　　前者是硬性考核指标，达不到，赚钱再多都会被撸掉。
　　后者则是考核企业主管的经营能力，达不到基准线同样会被调职，甚至解雇。
　　白云天即将组建的监督部门，就是负责这个的。
　　特钢厂的自动化水平，达到了当前技术条件的极限，指挥室在接收到指令后，并不需要太多干涉，直接点击确认，就能将其列入生产计划。
　　主机系统会根据指令的详细说明，将其生产流程分到相应的部门，分步执行。
　　物料部门最先接到指令，随后根据列出的表格，将所需原材料准备妥当，分门别类装入特制的物料箱，随后用电动车送到质检部门。
　　质检部门接到指令，指派质检员对物料进行抽检，确认标号、等级相符，确认以后，将物料转送后勤部门。
　　后勤部门接到物料，核对生产计划无误，将物料箱装配到对应的入料口，由其完成自动添料程序。
　　生产车间检查各流程审核结果，确认生产计划，最后开动设备，完成加工。
　　每个环节，都实现了定职定岗的责权划分。
　　当产品加工完成，发现并不符合要求，便会由技术部门组织调查，反向追溯流程，确认问题出在哪个环节。再根据环节确认是设备故障，还是人为失误，从而精确地确认责任人，呈报主管部门对其给予惩处。
　　这套流程说来平平无奇，国内其实搞的也是这一套。
　　中华制造与国内的区别，只在于监管的难易度。
　　国内企业干部只需要对上级部门负责，厂子搞得好还是坏，对他有一定影响，但最终还是看主管部门意见。由于国家管理体系庞大，反应链长，因此上级部门其实也不是主要受益者，只是官僚体系中的一员。
　　区（县）局上面有市局、市局上面有省厅、省厅上面还有部，部上面才是最高领导人。
　　在这套官僚体系中，长官个人喜好占了绝对成分。
　　因此，只要上级主管没看法，企业干部做得再差、职工意见再大，他也能继续干下去。
　　但中华制造不同。
　　首先它的规模比国家小太多了，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以国内举例，在力波钢铁城建成之前，白云天充其量算是一个镇长，连县长都不是。
　　即便建成，它的规模也就和一个县相当，还是一个很小的偏远县。
　　这么小的规模，公司表面看是树状模式，实质却是扁平化管理。
　　只要他想，要看到下面的方方面面，那是轻而易举。通过视察、走访、听取手下汇报、调取数据都非常方便，也绝对做到对任何一个厂矿、部门都有清晰的判断。
　　有了准确的信息反馈，要做出决策就容易了。
　　有他这个大老板随时监察，所有的下级都如芒在背，很少敢做小动作。即便做了，被发现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从而丢掉自己的饭碗。
　　所以中华制造的管理效率，远高于国家——哪怕是再小的国家。
　　说穿了，就是扁平化管理胜过了等级式管理。
　　但他只有一个人，精力只有这么多，能够掌控的范围也只有那么大，一天能做的决定也有限。
　　管一个镇他得心应手，管一个县就有些吃力，一旦中华制造的规模扩张到市级，他势必无法面面俱到。若是中华制造扩张到数千家分支工厂、部门，光是把每天的报表看一遍，就足以耗光他所有时间。
　　到那时，他还是需要一个高效、廉洁的管理体系。
　　……
　　白云天如何管理公司，特钢厂自然是不关注的，他们的目光此时全部集中在上级下发的指令上。
　　一炉炉物料变成钢水，经程序控制的温度变化、添加剂、合金配方，在催化剂作用下变成各种碳素钢、合金钢。
　　钢水倾倒，经过粗轧变成一张张钢板、一枚枚钢锭、一根根钢管，送达库房。
　　然后这些钢板、钢锭、钢管，又装上车，被送到了机械研究中心的实验工厂。
　　李莲、夏国凯、华新等六名新生命，已经带人等在了门口。
　　接到消息的白云天，也随后赶到，主持工作。
　　李莲、夏国凯等六人，全部都注入了技工技能模块，其中包括了国内八级技工所熟练掌握的车、钳、刨、焊、热工艺等传统精加工技能，还包括了从《制造史回顾》中整理出来的精密测量、精密定位、计算机辅助制图、自动控制技术，以及非常规的腐蚀、激光切削、超声波加工、电解加工等特种加工工艺。
　　对于并行工程、敏捷制造等技术，他们也有极为成熟的理论技术支撑。
　　为了完成这次非常重要的任务，白云天还提前将周英祥等一批七、八级老技工，也从国内万里迢迢请了过来，临时助阵。
　　所抽调的人手中，还隐藏着十数名八级老技工、三十余名七级技工，打下手的都是六级技工。
　　这些人，当然是在中华制造招人时，被国家悄然塞进来的。
　　白云天自然是笑纳了。
　　如今聚集在这里的，不管是理论、还是实践方面，都可以说是国内最顶尖的技工高手。其含金量之高，怕是国内最重要的重点工程都无法比拟。
　　望着一车车送来的特种合金，白云天踌躇满志。
　　就技工水平来说，其实他在国内就能抽调出这样高密度的老技工群体，就算中华制造没有，通过兵器工业总公司向国内求援，总是能凑齐的。
　　可他在国内不能干！
　　此前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其实并不特别引人注目：电池、电机小有突破，纯平显像管、3D显卡让人看到了他的价值，但也不比国内科学家更值得期待。
　　至于变速自行车、组装电脑、变速箱……，好吧，那就纯熟笑话。
　　只有定向器官克隆技术，让全世界为之震动，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技术大突破。
　　可究其本质，也就是将现行的克隆技术给成熟化了，实用价值、尤其是商业价值还非常有限。
　　一套克隆实验室的高昂成本，要想建立更多的实验室来大批量克隆，光是成本就会让不少投资者望而却步。
　　就算建起来了，也别想收回投资。
　　由于白云天的隐瞒，器官定向克隆技术存在严重缺陷，克隆体成功率仅有百分之几。而且培育周期非常长，通常需要一年以上。
　　投资大、周期长、成功率极低，所以他发明的定向克隆技术在这个时代只具有突破性意义，但实用价值非常有限，充其量能让个别的超级大富翁、政治领导人改善身体衰老的器官。
　　没十几二十年的研究，取得重大技术突破，想作为商业开发基本没戏。
　　国家也是用这套技术，来与其他国家做交易，换来急缺的贷款、开放一些设备进口限额等等。
　　正因为白云天一直藏拙，所以他要想在德汶建钢铁基地，国内也没有全力阻止。
　　要是知道他真正的价值，可能他别说出国了，就是想继续保有中华制造都是妄想。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关在某个秘密基地的地下数百米房间内，老老实实交代所知道的所有技术细节吧……
　　搞不好，还会因他而引发热战，也未为可知。
　　只有到了力波，拥有了相当的自由度，手里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他才敢稍微放开一点技术等级。
　　特钢厂就是这样的产物。
　　它的水平与当前最高国际实验室水平相当，比商业技术稍高一线，价值极大，却还没刺激到对手铤而走险的程度。
　　白云天即将组织众人，开发的项目也是如此。
　　比国际顶尖水准略差，达到西方一般商用高度，还没动欧美的奶酪。
　　可对国内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惊喜了。
　　白云天将李莲、夏国凯、华新等一干新生命，以及所有七级以上的老技工都交到了会议室，数十人济济一堂。
　　他站在上首，环视了一遍众人，缓缓开口：
　　“今天，我将大家叫来，是准备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来共同完成一项对我们来说，非常困难的任务……”
　　在座的人都能沉得住气，没人问是什么任务。
　　白云天没让他们失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
　　“我们这次要做的，是一台超高精度大型五轴自动加工中心。
　　如果你们喜欢，也可以叫它：工业母机！”
　　轰！
　　会议室内顿时炸开了锅。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世上最低廉的研发成本
　　何为工业母机？
　　其实所谓的工业母机，它的正式学名应该叫工作母机，又叫工具机。
　　它的作用，是用来制造各种机械零部件，最后组装为一台机器或机械。这些组装出来的机械，能够服务于特定的工业用途，满足一定的工业需要。
　　于是久而久之，大家就将制造这些机械的设备，称为工业母机，即制造工业所需设备的母机。
　　事实上，所有的机床都可以被称为工业母机，区别只在于加工精度的高低。
　　大家传统意义上代指的工业母机，实际上想的都是那种具备超高加工精度，可以制造出精密设备、仪器的超精密加工设备。
　　从精度和机床物理特性而言，一台机床大概率只能加工出比它本身精度低一级的零部件，根据机床加工精度，可以按照母机、纳米级、超高精密、高精密、精密、普通这几个级别。
　　白云天所说的工业母机，肯定不可能是普通精密机床，至少也应该是高精密，甚至是超高精密级别的机床。
　　众人的情绪一下就被带动了起来。
　　是个人都知道，机床的加工精度决定了一个国家工业水平的高低：五微米以上的加工精度，最多只能用来建造二战时代的B29、V2导弹；一微米的加工精度，可以制造出五、六十年代水平的波音737、冥河导弹；因为有了纳米级的加工精度，才有可能制造出诸如奋进号航天飞机、哈勃太空望远镜、F119发动机这样先进的科技装备。
　　我国的超精密加工，是在受西方影响下，才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刚刚开始定为一个专门的学科进行研究，时间还非常短暂，相比于国外，存在着极大的差距。
　　在此之前，我们的精密加工基本是靠经验丰富的老技工，用手搓出来的！
　　最突出的例子，就是歼八。
　　作为保护国家安全的最先进战机，其主要零部件竟然全部是由工人们一点一点，手工加工出来的。
　　看似精度极高，达到了西方水平，可实际上所有的零部件尺寸均不一致。若是有部件损坏，就只能靠老师傅们再次用几个月时间，重新打磨一个。
　　不说我国，就是曾经的苏联，也是靠了从东芝偷偷走私的几台五轴联动机床，才大幅提升了潜艇螺旋桨的加工精度，实现了更高的静音效果。
　　以白云天、一众老军工对我国精密加工能力的了解，自然知道，当前我国的精密加工技术至少落后美国二十年以上，堪堪达到亚微米级。
　　要想进入纳米级，还存在很多困难。
　　“我们有合用的刀具吗？”
　　“要想保证较高的加工精度，主轴稳定性是重中之重，空气主轴和导轨技术我们并未掌握，次一级的液压主轴和导轨我们也差很多……”
　　“定位和测量是关键，没有精确的定位和测量技术，根本谈不上精密加工……”
　　“白总，这些技术你能解决吗？”
　　白云天一句话，立即引发了众人纷纷发言，就国内当前的技术难点，七嘴八舌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这些，才是阻碍国内精密加工技术发展的关键拦路虎。
　　以国内老技工的超高加工技术，理论上是可以手工搓出国内所需的任何超高精密机床。集合众人之力，造一台工业母机也不是什么特别的难事。
　　然而无法解决主轴震动、刀具磨损、导轨发热、精密定位、系统控制等对精度影响巨大的关键技术难点，造出来的工业母机也绝对达不到想要的加工精度，实际加工精度不是降一级，而很可能是降两级、三级！
　　不是不能用，而是要拼概率。
　　也许要出几百根丝杆废品，才能靠概率，出现一根达到0.01微米精度的合格品，并且还不能保证经过热处理等后续工艺以后，满足使用要求。
　　国内的人工是便宜，可是劳动生产率太低了呀！
　　再低的人工，也抵不住百中选一、千中选一的合格率，尤其是在超精密零部件生产上。
　　“我没办法……”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所有人都露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
　　“但……，他们可以！”
　　白云天手一抬，指向了李莲、夏国凯等人：“你们所要的技术，他们都有！”
　　轰！
　　“真的？”
　　“不可能！”
　　会议室里再次炸开了锅，每个人都难以置信，一起望向了李莲等六人。
　　李莲等人点点头，认可了白云天的说法。
　　“那还等什么？白总，马上布置任务吧，什么重活累活都可以交给我老苏，哪怕累死，我也甘愿！”
　　“我我我！我是航天303的！”
　　“我是北机的，专长就是制造精密机床！”
　　“嘿嘿嘿，我是哈工大的，其他不行，金刚石刀具我可是有经验……”
　　众人急切地涌上前，一个个摩拳擦掌，抢着要承担更加重要的任务。
　　这可是超高精密加工机床的研发任务啊！
　　不说纳米级了，能够在亚米级稳定长时加工，对国内精密加工技术的进步，也有着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
　　这些老技术员们再也不顾上隐瞒身份，急吼吼地道出了自己的来路。
　　“不用着急，这次将大家请来，就是需要你们将自己的能力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所以不要急，我们会按照你们各自从事的方向和特长，分配到最合适的位置……”
　　在白云天的安抚下，众人才稍稍安静了一些，听他分派任务。
　　“这次研发任务，我负责抓总，李莲主任协助……”
　　李莲站出来，喜笑颜开地向众人打打招呼，她的心态还是个小孩子，对展现自己的能力，又能帮到白云天的忙最是开心，毫不怯场。
　　虽然觉得自己并不比她差，但国内来的老师傅们看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白云天的任命。
　　终归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白云天任命自己人担任副总指挥，也在情理之中，尽管有人不满，也说不出话来。
　　“夏国凯担任主体工程小组组长，周英祥师傅担任副组长，主要负责机加工部分……”
　　“华新担任主轴系统小组组长，王敏老师担任副组长，主要负责主轴及导轨的制造任务……”
　　“国峰担任传动小组组长，陈志文老师担任副组长，主要负责机电传动、微步进装置的研发任务……”
　　“李浩宇担任电气小组组长，楚晨老师为副组长，主要负责系统的电气、定位系统……”
　　“李梦担任软件组组长……”
　　白云天一一指定了各个研发小组，将夏国凯等人全部任命为了组长，将研制任务拆分开来，交给了各个小组。
　　国内过来的老技工虽然有些想法，可发现自己被分到的任务，正是非常契合了自己的专长，就好像白云天对他们一切都了如指掌一般，在震惊之余，也只能默认了这个分配。
　　“那么接下来，我们讨论下工作的进度安排……”
　　白云天见大家都接受了任务，没有提出异议，便拍拍手，打开了投影机，一项项安排起任务来。
　　如果是真正的研发工作，那么它的周期一定短不了。
　　可行性论证、收集资料、理论论证、试研、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寻求外部协助、制造样机、调试、试运行、修改图纸、再出样机、修改、……、样机定型，根据难易程度，整个过程历时数年，乃至十数年那是常识。
　　中间画的草图、工程图纸将会多于数万张，最终工艺图纸可能会更多十倍。
　　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天文数字。
　　总的研发投入，必然是以亿为基本计价单位。
　　像英特尔光是研究一个芯片，每年的研发投入就高达数十亿美元。
　　这就是为什么尖端科技工业品价格这么贵的原因。
　　可是若知道每个部件的制造工艺，拆分开来只是用于制造，在不考虑到专用生产线的投入情况下，它的成本也就仅限于所使用的精密仪器、机床、物料、加工中报废、元器件成本，以及参与的人力成本。
　　在拥有了全部加工手段条件下，其总成本，也就比规模生产成本高个两三倍而已。
　　不过白云天手里没有相关的专用设备，实验工厂除了少量专用设备，其他大都是通用型加工中心。
　　精度达到了国内最高，加工复杂程度却比专用设备要麻烦得多，对技工的水平要求也更高。
　　因此为了达到某些特定加工要求，加工手段要更差一些，废品率会更高一些。初步估算整个研制成本，将比拥有专用生产线的规模生产，要高五六倍。
　　或许还更高一点。
　　白云天将这个成本，提升到十倍！
　　大概是八亿人民币左右。
　　比起拥有一套超高精密的加工中心，所带来的整体加工精度升级相比，八亿人民币的研发投入，简直是便宜到就像不要钱一样。
　　为了提高哪怕0.001微米的加工精度，全球机械加工行业在先进制造技术上的投入，就不少于千亿美元！
　　如果听说只要花八个亿，就能拥有一套亚米级的七轴加工中心，国家肯定会毫不犹豫，一口气下几十、上百台的订单。
　　就是再多一点，也能吃下！


第四百七十七章 “研”还是“制”？
　　“这次的丝杆加工，我们采用特钢厂出品的20号合金钢为原材料，对其进行初加工以后，在进行精加工，所使用的设备有……”
　　“关于下料和取直……”
　　“加工中涉及到的工装，需要我们自制。这是我画的工装图纸，我们需要先把它们加工出来……”
　　“为了达到预期要求，削磨工艺与常规工艺不同，我设定的工艺流程是这样的……”
　　“应力要在加工前、加工后、热处理完，分别进行，去应力的方法如下……”
　　“淬火与退火步骤非常关键……”
　　哈工大精密机械研究所副主任王敏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工作会。
　　组长华新在上面侃侃而谈，从原材料选用、制造方法、工艺流程、要求、去应力到热处理，事无巨细都有详细的图纸。
　　其他人只能在下面仰望着他，一一记录，然后确定好各人负责的部分，询问完加工细节，然后就一哄而散，开始备料、加工。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讨论。
　　如此重要的丝杆加工，却像是普通的车间布置任务一样，就分派了下去。
　　王敏准备的一肚子国内外研究资料、数据、论证，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只能憋在肚里，无法向任何人说，这种感觉难受极了。
　　可她也不好发作。
　　白云天是何许人也？
　　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白手起家，打下中华制造偌大的江山。他所主持研究的项目，均取得了巨大成功，高性能电池、电机技术到现在仍对许多研发人员有极大的启发意义。
　　克隆技术、3D显卡、纯平显像管为中华制造带来上十亿美元的资金，其技术更是成为后续研究的基础，被全球显示设备厂商所广泛选择。
　　这样一个杰出的科学家，说了华新就是最适合的项目负责人，她又如何能质疑？
　　算了，就按华新的要求，先试试看吧……
　　就算有异议，也要等效果出来，再根据结果作决定。
　　王敏熄了与对方论战一番，看看对方成色，再决定是否抢夺主导权的想法，履行起副组长的职责来。她在消化吸收了华新指明的工艺要求以后，巡视各个环节，认真监督各个加工技师严格按照华新制定的要求执行。
　　当一根亮银色的丝杆，带着工业之美的镜面反光，摆在她面前时，她凌乱了。
　　真的做出来了！
　　就因为采用了他制定的加工工艺流程，结果就像加工一根普通的丝杆一样，没有多少波折地将它加工出来了？
　　要知道，这样一根丝杆，可是折磨了她们精密机械研究所多少专家、同事。
　　为了保持丝杆恒温，学习国外技术，却怎么也加工不出来的中空内孔；为了保证高速要求，她们试用了数百种材料，做出来的滚珠、导轨、保持架也无法满足需要。
　　为此，几名院士级的专家掉光了头发、十几名教授华发早生。
　　可挡在她们面前几年的巨大障碍，在采用了华新设计的加工流程，用了一些看起来并不超出想象以外的方法之后，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被解决了！
　　王敏用力掐了自己好几下以后，方才确认不是在做梦。
　　如她一般的，何止一人。
　　都是搞精密加工的，谁没做过类似尝试，结果都是花了或多或少的经费，做了各种努力以后，承认超出了国内的加工能力。
　　但现在，它就在面前！
　　“马上拿到实验室进行测试，看看详细指标！”
　　华新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却没有人对此有任何意见。
　　他应该骄傲！
　　就是他一个人，独立解决了困扰国内精密加工行业好几年的困难，他为什么不能骄傲一下。
　　他有这个资格！
　　所有人如梦初醒，像捧精美脆弱的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根丝杆，冲进了实验室。
　　……
　　华新这边的情况并非个例。
　　各个小组都骇然发现，挡在国内精密制造行业面前，仿佛坚不可摧的一个个技术难点，在李莲、夏国凯等人给出明确指令，并严格执行之后，都先后得到了关键性突破。
　　丝杆、空气导轨、空气主轴……，一个个核心部件，就这样做了出来。
　　在加工过程中，所浪费材料，还不到一半。
　　一切顺利得不像是在探索一个未知领域，而就像是行走在早已确定的坦途大道一样，顺利得让人怀疑人生。
　　各种技术期刊、论文上窥知一二的新技术，新方法，也在李莲等人的现场指导下，顺畅地运用了出来，被大家从陌生到熟悉，并最终牢固掌握。
　　所有人都感到骇然。
　　直到现在，他们才彻底相信白云天的话：李莲他们，是真的掌握了关键技术。
　　两个多月紧张而又兴奋的工作下来，所有的零部件全部加工完毕。
　　每一个零部件都做了镀铬处理，光闪闪如同最美的艺术品，让人窒息。
　　这就是代表人类目前最高制作工艺的结晶。
　　它们形态各异，却比世界上所能找到的最美的花朵，还要绚烂！
　　接下来的总装环节，进行得同样顺利。
　　这是最重要的关键环节，装配好坏，直接决定着零部件的咬合是否紧密、转动是否顺滑、位移是否在允许值以内，一个部件出现一微米的装配偏差，就会在数十道传动过程中被不断放大，出现致命的缺陷。
　　装配好坏，直接决定了机床的加工精度，是否能达到设计预期。
　　这需要极高的系统总成经验。
　　论单一零件的加工精度，日本、德国的确将其做到了极致。可是最高的加工精度，组装出来的设备，并不代表也是性能最高。
　　价高质差的豹2、F2，都清晰地说明了这一点。
　　装配是在专用的无尘洁净车间内进行，进入的人，都经过了严格的除尘程序。
　　没有装配任务的人，也不肯放弃这难得的学习机会，都站在整幅落地玻璃墙外，激动地现场观摩。
　　装配位置，就是以后的工位，不会再移动。
　　在白云天亲自监督下，一个个零件被轻轻巧巧地装入到了合适的位置，严丝合缝连接为一个整体，没有一处动用到强行暴力装配。中间所涉及到的总装工具、技巧，让王敏、陈志文等一干专家叹为观止。
　　装配的过程用了两周，尚未装上外部挡板的机器，在灯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白云天亲自动手，与李莲等人一道，运用各种测量仪器，对所有部件进行了严苛的检查，确认完全符合安装要求以后，王敏等国内专家怀着激动的心情，抢到了安装设备外壳的工作，将一块块挡板安装上去。
　　随着最后一块挡板螺钉拧紧，一台三米五高、十五米长、五米宽的七轴加工中心，就此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一刻，人们觉得它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白云天也对这台加工中心格外满意。
　　在航仪厂，他曾私下里自制过一台三轴加工中心，对当时提高中华制造的加工精度，起到了极大的帮助。
　　然而由于当时没有太好的材料，许多零部件都只能选用较次的材料。用了一年多以后，一些关键受力部件都出现了明显的形变，导致加工精度迅速降低，只能作为普通加工中心使用。
　　后来他还造过一台五轴加工中心，用来制造实验工厂的这些设备。
　　在他离开前，其使用寿命也仅有不到半年了。
　　就是当前实验工厂这些设备，如果没有相应的零部件替换，也用不了多久——精密程度越高，它的寿命就越短！
　　但这台七轴加工中心不同。
　　所有人都不知道，它的各个关键零部件，所使用的材料都是特种配方的合金材料。其屈服强度、韧性等物理特性指标，比国外的同类产品还要高出许多，无故障使用寿命，至少在数年以上。
　　维护良好，足以让它正常运行十几年。
　　等它寿终正寝，白云天早就造出更多精度更高、性能更好的设备了。
　　不过在当下，它是实现中华制造跳跃式发展的关键！
　　“开机试运行吧！”
　　“对，可以试运行了！”
　　围观众人，已经不想再等到明天再进行设备试运行了，所有人都提议道。
　　“好，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还有时间，那我们就开机试运行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白云天从善如流，一口满足了大家的要求。
　　“做个什么呢？”某位专家问道。
　　是啊，做个什么呢？
　　通常机床试机，简单的就是做个陀螺，要求高点的就是做一个复杂工件。
　　可眼前这台，却是众位专家亲自参与，建造的自产最高精度的加工中心。
　　大家对它又是期待，又有些忐忑。
　　给它的期待太高，万一达不到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会有多么难过。
　　“要不……，我们做一个模型吧。听说十号工程已经开始了样机制造，我们就做一个缩小比例的模型，希望它能顺利研发成功，在未来保卫祖国的天空！也象征我们的加工中心，能建造出更多更好的装备，你们说怎么样？”
　　一个专家试探地说道。
　　“好！这个寓意好！”不少人都赞扬起来。
　　十号工程对外是保密工程，可对内部人士来说，知道的不在少数。
　　“可十号工程的样机都还没出来，我们有怎么知道它的实际尺寸数据？”有人质疑道。
　　“竞标会上，不是拿出了设计图吗？就照它来做好了！”
　　“我记得，我来画！”
　　一名工程师兴冲冲抢出列，在工作台上展开图纸，执笔就画了起来。
　　其他的人也兴致勃勃，围在他身后，看他绘图。
　　大家都是浸淫机械行业数十年的专家，画图能力是他们吃饭的基本功，很快就画出了十号工程的俯视图、侧视图、正视图，机头、机翼、机尾、起落架严整规范，就像是即将送去参与展示的样本。
　　“漂亮！”
　　“帅！”
　　大家夸奖的，不是这位的绘图功底，而是十号工程。
　　因为这是新中国空军有史以来，第一台没有采用正面进气的战机，那方方正正的侧面进气道，代表了空军战机设计根本性的变化。
　　和原来大嘴的机头比起来，这样的进气口怎么看怎么漂亮。
　　有了范本，编写自动加工程序只是小菜一碟。
　　不过大家对自动加工中心的系统还不熟悉，大家都谦让地将这项光荣的工作，交给了李梦的小组。
　　李梦也不推辞，高高兴兴就接受了大家的指派，短短半小时就现场编写出了控制程序，然后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输入了主控电脑。
　　“开始吧！”
　　白云天微笑着在所有人的簇拥下，按下了启动键。
　　透过玻璃面板，只见里面钢屑飞溅，冷却液滚滚而下，一个普通的合金钢锭，一点点被切削成型，渐渐显出了一架银色战机的轮廓。
　　当加工结束，刀具复位，工作舱板打开，机械臂伸出，向众人展示出一架栩栩如生的银色战机。
　　现场掌声雷动，泪水飞溅。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主动送上门的好处
　　一辆黑色的新款奥迪A6轿车，沉稳地行驶在宽阔而空旷的马路上，将一栋栋极具现代化气息的建筑物抛在身后，驶入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占地约六万平，占地宽广，四面各有一条主干道，交通四通八达。
　　广场中心，竖立着一栋造型优美的建筑。
　　它由一栋主楼和八栋副楼组成。
　　与惯常四四方方的建筑不同，主楼是一栋十二层高的环形楼宇。在楼宇正中，有一个直径六十米的生态园，巧妙地将园林绿化、通风、温度调节集于一体。
　　八栋副楼并未直连在主楼上，也没有独立在外，而是通过一条三十余米的玻璃长楼，将两者连通。
　　玻璃长楼以高强度合金为承重结构，墙壁、地面、屋顶，所有主体部分全部使用高透光度的整幅玻璃，仿似一个纯粹用玻璃建造的水晶宫。
　　高度透明的玻璃，让人从外面看去，一个个来来往往的人员、十几部上下穿梭的电梯、层层相连的自动扶梯、铝合金扶手，就好像是处在无重力状态的外太空，将科幻色彩与美学建筑完美融合在一起，美不胜收。
　　八栋副楼也是与众不同。
　　它通过八条玻璃长楼与主楼相连，放射状向八个方向伸展开来。
　　副楼的主体造型也不是普通板楼，两道弧弯让大楼看起来就像是随风摇曳的叶片。叶片一段与玻璃长楼相连，高度和环形主楼等高。
　　随后大楼便向上抬升，当高度达到十五层以后，便又一层层逐级降低，最后与广场地面相接，分割出相互独立的小广场。
　　从上方俯瞰，整个建筑群就好像一朵向日葵，主楼构成它的花盘、副楼就是它周围的叶片。
　　这里，就是刚刚投入使用的钢铁城行政大楼，它还有一个俗称，就是向日葵大厦。
　　“真漂亮！”
　　“真奢侈！”
　　司机小吴与袁处长同时发出了不同的感慨。
　　袁处长可知道这组群楼，花了多少钱。
　　眼前的建筑占地极广，可是由于中空庭院、起伏的楼层，导致它的实际使用面积仅有二十万平，至少浪费了百分之六、七十的地皮和可用空间。
　　并且为了好看，大量采用了弧形造型，大大增加了建筑难度和成本。
　　建造这样一组群楼，若是在国内，哪怕全部是十七层的高楼，总造价也不会超过六个亿。
　　但这栋向日葵大厦，实际总投入达到了十四亿！
　　对于这样奢侈的浪费，袁处长很是痛心。
　　可没办法，因为这栋总部大楼的建设成本并不出自国内贷款，而是中华制造自有资金，他就算再有想法，也没有理由反对。
　　不过话说回来，建好的大楼真的很漂亮。
　　为了节省造价，除了少量作为地标的商业大厦，钢铁城绝大多数建筑，还是采用了成本低廉易造的板楼结构，楼高也普遍不超过七层。
　　不是说难看，而是建造方便。
　　在这一片普遍不高的楼宇群中，向日葵大厦这样占地广阔、形态优美的建筑群犹如鹤立鸡群，格外醒目。
　　它就是钢铁城的城市象征！
　　而且它的出现，还意外地提高了员工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和自豪感。
　　看看小吴发出的感叹，他摇了摇头。
　　想到当初白云天的一力坚持，或许这才是他投入巨资，建造这样一组大厦的本意吧……
　　环绕着组楼，外围是一圈城市公园，有喷水池、有草坪、有座椅，成群结队的海鸥在上空飞过，时而落下，啄食地上的鸟食。
　　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定时投放海鸥喜欢的蠕虫、面包屑，清理鸟粪。
　　海鸥被列为钢铁城市鸟。
　　根据公司规定，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捕杀它们，违者将处以罚款、拘留等处罚。
　　由于这里有充足的食物供应，还不受威胁，来这里觅食的海鸥数量越来越多。随时来，都能看到它们围绕着向日葵大厦盘旋、鸣叫，渐渐成为城市一景。
　　和煦的阳光下，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长椅上，惬意地休息闲聊。
　　奥迪A6穿过公园，停在南广场前。
　　袁处长从车上下来，在秘书赵亮的陪同下，熟门熟路地来到南二玻璃长廊。
　　每条玻璃长廊都有八部直通电梯，也有自动步行电梯。极高的电梯保有量，提供了充足的通行工具，让来人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往来各个楼层。
　　南二长廊连接副楼一端有六部电梯，是另一端连接主楼电梯的三倍。
　　不过主楼四面八方都有电梯，而南二副楼只有这六部电梯作为上下使用，使用频率远高于内侧电梯。有那性急，或是不着急的人，还会特意进去乘坐步行电梯，体会一下行走在玻璃地面上的新奇感。
　　赵亮快步上前，按下了电梯按钮。
　　向日葵大厦各个组楼都有特定的功用，主楼是行政楼，而副楼则各有侧重。
　　像北一楼主要是保卫及治安部门在用，南二楼里面都是财务部各个处室，东二楼是交通建设机构、西一楼集中的主要是商业管理部门等等。
　　南一楼里入驻的部门包括技术部、科技发展规划处、宣传处与《科技》期刊办公室、人事处、研发审批与拨款委员会、审计与监督处等十几个技术主管部门，白云天平常也多在这里办公，因此又被叫做科技楼。
　　袁处长两人乘坐电梯，来到了最高层。
　　这里是电梯所能达到的最高层，总共有六个大小办公室，全部归白云天秘书科使用。
　　但在它上面还有一层，那里只有一个办公室，那就是白云天的办公室。
　　袁处长来前打过电话，接待台看到他，立即笑吟吟迎上前：“袁总好，请跟我来。白总知道您要来，特意推掉了一个会议，在办公室等您。”
　　袁处长向她微笑点头，跟着她通过楼梯，步行来到在白云天办公室。
　　楼梯的出口，就在办公室正中。
　　这是一间堪称巨大的办公室，就算是增加了休息区、健身区、会客区、工作区等好几个功能区，每个功能区都不小，总体来说还是显得非常空旷。
　　楼顶是完全的透明玻璃，阳光毫无遮掩地照进来，将办公室照得一片光明。
　　白云天微笑地等在入口，迎接他的到来。
　　“恭喜恭喜！我听说七轴加工中心已经成功装配，并通过了试运行，实际测试数据非常突出！”袁处长一见面，就恭喜道。
　　“昨天通过了测试，我们用它顺利加工出了一根六米长的丝杆，结果的确很满意。”白云天表情很高兴，接受了他的道贺。
　　袁处长自然知道他满意的原因。
　　首先是加工的长度，国内机床行业只能完成三米级别的精密丝杆加工。超出这个尺寸，不是不能做出来，而是废品率很高，精度无法保证。
　　六米以上的丝杆，国内只能从国外进口。
　　十几米的特殊丝杆，就是想从国外进口也买不到。
　　中华制造这次自制成功的七轴加工中心，虽然在最大加工尺寸方面还不及国外，但已经突破了国内三米桎梏，达到了六米级别，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常用精密设备的加工尺寸。
　　而最高达到160纳米的微亚米级加工精度，已经不是国内可以采用常规切削手段达到的超高精度。
　　这样的水平，别说白云天，就是他都满意之极，别无要求了。
　　“坐下说。”
　　白云天带着他，来到足以让二十人狂欢的会客区，在沙发上坐下来，抬头看看有些炫目的阳光，掏出一个小巧的遥控器按了一下。
　　原本透明的玻璃顶，迅速变暗。
　　阳光依然将办公室照得亮如白昼，但却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刺眼。
　　带他们上来的秘书，熟稔地在小酒吧里为白云天倒了一杯苏打水，又为袁处长两人各调制了一杯仅有微弱酒精含量的饮品，放在他们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白总真会享受啊！”
　　环顾着四周，视线从整幅的玻璃透出去，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钢铁城，还有下方梯次陈列的建筑群。
　　极目远眺，甚至能看到远方的港口，蓝天大海。
　　“科技带给人们进步。我们努力发展科技，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它带来的便利吗？”白云天端起苏打水抿了抿，轻笑道。
　　也是！
　　白云天挣的钱，如果全部用来花天酒地，足够他醉生梦死几十辈子。
　　就算稍微奢侈点，谁又能苛责他什么？
　　袁处长本就不是来指责他的，听他解释，随之一笑而过：“中华制造在苏城也有一个机床厂，不知道能不能造出和七轴加工中心一个等级的设备？”
　　他说的，是以前接收的新华机械厂。
　　“不行！”白云天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定了他的设想。
　　当初是为了弄到更多土地，才接收了新华机械厂、苏城电视组件厂。接手以后，对它们的设备也做了一定改良，提高了自动化水平。
　　不过这两个厂的设备、技术都不算太出色，电视组件厂还逐步转型，专门生产十七寸纯平显像管，日子过得有滋有润，一年能给集团创造五六亿的利润。
　　新华厂就完全不行了。
　　它主要是生产白云天最初普及的简易数控机床，靠着较高的数控系统在中小企业中口碑不错，可是售价不高、利润有限，主要就是养活这批员工，储备一批技术工人。
　　要让他们来生产七轴加工中心这样等级的超高精密机床，根本不可能。
　　袁处长也知道不可能。
　　新华厂是什么状况，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
　　提及新华机床厂，不过是有个引子罢了。
　　等到白云天给出答案，他就立即跟进道：“你有没有想法，扩大一下新华厂的规模、提高它的人员和设备等级，将它发展成国内机床行业，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
　　这是什么意思？
　　白云天听了他的建议，愕然了。
　　难道国内还准备主动给他送钱，帮他打造一个机床行业的龙头企业？
　　同不同意？
　　他陷入了沉思。


第四百七十九章 机床工业集群
　　毋庸置疑，袁处长这番提议，绝对是善意。
　　其起因，自然是这次成功研发出达到了微亚米级加工精度的七轴加工中心。
　　国家肯定想要这套技术。
　　可是为了让其他国外投资者放心，再想要，吃相也不能太难看，要先给甜头，再得好处。
　　就像招商引资一样。
　　用市场换技术，只要先进的设备、生产线进来，培训出合格的工人，什么都好说。
　　袁处长的提议也是如此。
　　至于行业龙头什么的，那就是套话了，国家最多不设置障碍。能不能达成，最主要还是看中华制造是否有后续的更多技术支撑，突破更大尺寸超高精密机床的制造难点，引领国内机床制造业健康蓬勃发展。
　　有，那让你当这个龙头又何妨！
　　白云天想了想，摇摇头：“难！新华厂先天不足，技术实力薄弱、设备陈旧、工人水平不高、周边缺乏高质量的配套企业……”
　　“这都不是问题！”袁处长截断他的话，“国家有意发挥产业优势，集中打造几个集机床钢材、刀具、主轴生产、机电、数控为一体的机床制造集群。
　　如果你有意向，我们可以将苏城列为重点。
　　地，我们可以拨给你，一百亩以下我现在就可以做主批给你们。
　　技术工人，你可以招聘，国内也可以抽调一批机床行业经验丰富的工程师、技术人员支援给你。
　　配套，国家可以推动工业集群的建立，以政策、土地、税收优惠等条件，吸引国内国外的配套生产厂家入驻。……，当然，你们成立独资合资企业，我们也没意见。
　　而且，如果你们能在一年内，具备生产能力，那我立马就可以向你们下十台的订单。要是价格合适，后续还会有更多订单，包你全年忙不停！”
　　白云天心中一动。
　　这诱惑太大了。
　　土地、人员、税收、配套、还有充沛的订单，有了这些好处，就是一头猪也能飞上天。
　　成为行业龙头，并非不可想象。
　　再说，以德汶狭小的地盘，想拥有完整的产业链根本是妄想！
　　随便选择哪个方向，都必须依赖一个成熟、可靠的产业链供应，以及基本的推广市场，找个市场销售出去，才能完成生产链的良性循环。
　　白云天的选择，就是国内。
　　只是原本是计划在钢铁城建设完成，取得一定成果，在资金、人力、设备都有了相当储备以后，再有条不紊地推动国内产业链建设。
　　袁处长则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提早开始产业链建设，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它需要涉及到基础的原材料，到初步的加工，再到电子、机械、化工等配套厂家，然后还有物流、销售等最终环节，产业链既长且宽。
　　要靠中华制造独立来做，不管是利诱、扶持、自建，没有十几年别想看到成果。
　　现在袁处长的建议，让他可以率先踏出一步，在基础的制造业中，踏出一步。
　　节省的时间、资金都是海量的。
　　更重要的，这是国家在背后推动，各部门都要做出妥协，受到阻碍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但困难也存在……
　　“可以！”
　　白云天前后权衡，果断地吞下了袁处长给出的好处：“我原则上同意你的建议，不过我也有些条件……”
　　“你说！”
　　袁处长露出微笑，爽快说道。
　　“合作要形成条文，需要由省或部级部门出面，大家签一个正式的书面东西，规划好各方的权、责、利，以免未来双方扯皮！”
　　“同意！”
　　“新华厂就暂时不动了，咱们干脆从头建立一个新的企业，最好是我们双方共同出资——你们用土地、厂房、设备来入股就可以了，当然，关键设备我们会独立提供！至于具体股份，我们可以商量着来……”
　　“合资最好，这也是我们想要的结果！”袁处长笑得很开心。
　　“管理方面以我们为主，尤其是人事、技术这两个方面，我们需要有决定权！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财务可以交给你们，但我们要监督……”
　　“同意！我们的唯一目的，就是打造国际一流的机床集团，在这个目标之下，一切都可以谈！”
　　“我现在主要在关注钢铁城建设，暂时没有精力兼顾国内方向。等双方谈好，土地、符合超精密加工需要的厂房建成，我可以派出一名负责技术方面的人员过来主持工作，同时保证能够提供至少一套包括特种冶炼设备、七轴加工中心、大型金刚石非球面车床、大型精密磨床在内的加工设备……”
　　袁处长一下拦住了他：“如果可能，我们希望你们能把现在这套七轴加工中心，迅速就运回国！”
　　白云天一点就透。
　　袁处长怕的是夜长梦多。
　　白云天现在列举的这些，国内绝对都想要，可只有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世界瞬息万变，各种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可能都有可能出现：万一国际关系恶化，消息走漏，运送这些超高精密的设备在运输途中，是否会发生不可预料的意外？
　　以前，在这方面国内吃亏太多了！
　　白云天理解袁处长的担忧，他爽快答应道：“给我两个月，我立即再加工一套出来。然后你看是要新加工出来的，还是现在这套都没问题！”
　　参与的都是专家老手，有过一次经验，再做一次只会更快更好，或许还要不了两个月。
　　袁处长思索了一下，也确定这次参与的人数有限，感觉再保密两个月难度不大，当即同意再等等，不过也委婉地希望这个速度越快越好，千万别拖太久。
　　双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讨论了一个多小时，讨论了双方都关心的重要事项，初步达成了协议。
　　这只是一个初步意向协议。
　　涉及到的细节，还需要进一步磋商。
　　不过这就不需要白云天参与了，他自然会将今天的会议记录，交给庄子谦，由他组建一个专门的谈判队伍，一项一项与国内谈判，形成文字。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白云天抬腕看了看表，歉意道，“我待会儿要去码头一趟，接一个人！”
　　国内对白云天以及与他相关的人和事，都高度关注，有专人整理相关情报。
　　一听他所说，再想想今天要到的船，袁处长立即醒悟过来，有些疲倦地整理好双方达成的初步协议内容，交给赵亮放入文件包，小心站起身来，笑眯眯伸出手：“那我就不打扰白总的好事了！”
　　说着，还捉黠地右眼挤了挤，朗声笑起来。
　　白云天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的样子，落落大方地握住他的手：“那就借你吉言了！”
　　他亲自送袁处长两人下楼，目送奥迪离去。
　　一辆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开到他身边停下，李强打开驾驶室车门，从车上下来，静静地等待。
　　这辆车还是杜炜逸送的，也随同白云天一道漂洋过海来到了力波。之前路没修好，舍不得开出来，现在主要干道都已通车，今天又是个特殊的日子，当然要开出来。
　　“怎么是你？你都没事做了？我去接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白云天转过身，看到他一身黑色西服、领带、墨镜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陪你接人啊！你要接的人，我又不是不认识。再说，万一到时候动手，我还能保护你！”李强嬉皮笑脸，严重破坏了黑西装的严肃感。
　　什么保护，是看笑话吧……
　　白云天摇摇头，整理了一下仪容：“怎么样，这套衣服还过得去吧？”
　　八月，正值南半球夏末秋初。
　　力波地区全年温差不大，八月的正午最高气温在二十八、九度左右，早晚为二十二、三度，白天不算太热、晚上又不是太冷，温度非常适宜。
　　白云天为了工作方便，平常都是只穿一件杰尼亚的T恤，脚下就穿一双百丽的休闲鞋。今天为了接人，特意换了一套定制的白色H-Huntsman西装，脚下穿了一双棕色的郎丹泽，看上去非常正式。
　　他本就俊美，穿着这一身以后，人显得更加丰神俊朗，一派翩翩贵公子形象。
　　“一个字：帅！两个字：帅呆了！”
　　李强伸出大拇指，夸张地说道。
　　白云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帅呆了是三个字，你不会连数都不会数吧？”
　　“我只要会打仗就行了！”李强笑着为他打开车门，虚虚张开手，怕他撞到头。
　　等他进入车内，李强发动劳斯莱斯，两辆奥迪开了过来，率先打头出发，李强随后跟了上去。在他后面，又有两辆奥迪紧随其后，担任后卫。
　　高标号水泥建造的干道非常平坦，宽敞的道路上车辆稀少，车队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漫河入海口码头。
　　主管早已接到消息，带着十几名管理人员殷勤地迎接上来。
　　“不用迎接，今天我是过来接人的。你们忙自己的就好，不需要陪着我。”白云天看到了远处一艘豪华游轮正在缓缓驶来，心不在焉地说着。
　　“是是，白总尽管忙，我视察一下码头的情况，维护好秩序。”主管让其他人回去工作，知情识趣地留下了码头治安主管，带领十几名保安在白云天等待的码头拉起了一条封锁线，保证船上人员可以顺畅地下船。
　　白云天无心在意他的小动作，他的视线早已越过人群，看到了那艘游轮甲板上，一张笑靥如花的俏脸，也看到了他的身影，惊喜地露出了笑容，向他挥舞着手臂。
　　他也笑了起来，开心地朝她挥起了手。


第四百八十章 种子
　　白云天在码头接人的时候，两个山里人打扮，赤着脚，袒胸赤膊、只在腰间围了一条布的青年男子，跟在一名帝安部族的老人，走出他的吊脚楼，向海边的别墅走去。
　　那里是帝安族长新修的洋房，漂亮得就像是宫殿一样。
　　不过普通族人都没有资格住进去，只有帝安和他的三个老婆、十一个孩子住在里面。另有管家、侍卫头领、厨师、仆人等，总共十来个人住在侧面的长房，负责伺候好他们一家人。
　　还有七个持枪护卫，住在后面的一排平房内。
　　“真漂亮啊！”
　　老人站在别墅花园前，看着几何形状，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园，仰头望着高高的别墅，眼中满是羡慕。
　　虽然中华制造到来，给当地部族带来了不少好处，可大部分好处都被族长还有他手下的头人给占了去，分到普通部落民手中仅剩一点残羹剩饭。
　　族长、头人们纷纷修了海边别墅、洋房，可大多数普通族人还是只能住在潮湿的吊脚楼里。
　　他们去的不是帝安的别墅，而是侧面仆人住的长房。
　　走到一从芭蕉后面，老人站住了脚。
　　“钱呢？”
　　“先给你两百，等收下了，再给你另外一半！”
　　后面两个山里人打扮的青年，相互看看，从腰间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钞票，递到他手中。
　　老人一言不发，将两张钞票展开，看清了上面“100”的阿拉伯数字，颜色花纹，摸了摸手感，确认是真钞，满意地收到了自己兜里。
　　“记住，你们是我妹妹的儿子。我五妹，就是你妈叫勿达罔，三十年前嫁到山里和龙部落去的，后来就有了你们。后来妹夫打猎时跌下山岩死了，过了几年，五妹也病死了，你们就成了孤儿。现在听说山外容易活，所以出来投奔我这个舅舅，请我给你们安排一份差事，记住了吗？”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两人，小声叮嘱道。
　　“知道！我们本来就是你的侄儿！”其中一个山里青年憨厚地说道。
　　老人浑浊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嘲讽：“随便吧，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三个好容易成年的儿子，一个还是病死了，一个在跟山里人打仗时死了，最后一个开山挖石头的时候，也被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我也没什么好念想的了，你们要说是我侄儿，那就是吧……”
　　说完，他转过身，颤巍巍朝山上走去。
　　那两个孩子早就不在了。
　　他们早年来投奔他，可是老人连自家人都养不活，就狠心没有收留他们。最后，两个孩子是活生生饿死的，老人去看他们的时候，发现了他们的干尸，又瘦又小，缩成一团，死在石窟里。
　　这两个自称是他侄儿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就算是对帝安怀有恶意，他也绝不会声张。
　　若能弄死帝安一家，和他那些为虎作伥的爪牙，他还会更加高兴。
　　“哟，这不是力哏老爹吗？”
　　刚到别墅台阶前，三人被两名斜挎着步枪的护卫给拦住了。
　　“果楞管家在吗？我有点事想求他帮忙。”老人扮出一副讨好的笑容，说道。
　　“你找果楞管家干什么？”一个护卫厌恶道。
　　“我不是来闹事的，麻烦你们去叫一下他。”老人抓住他的手，像变魔术一样，将一团纸塞到了他手心。
　　他身后两名山里人，眼睛陡然瞪大。
　　那名护卫抽回手，从指缝中看了一眼，脸上忽然堆起了笑容：“那好，看你上月刚死的儿子也当过侍从。我就给你通报一声。要是果楞管家没空，你也别怪我。”
　　“当然当然。”老人感恩戴德。
　　那名护卫进去通报，没一会儿，一个同样很老的老人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传统的服饰，只是料子比普通族人好很多。颈上带着一个金晃晃的护颈，手腕套着小指粗的金镯子，中指食指也套着两枚金戒指。
　　这就是果楞管家。
　　“是力哏啊，你儿子的赔偿不是已经给过了吗？还来干什么？”果楞看到是他，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就打算转身回去。
　　“果楞管家，我不是来要赔偿的……”力哏一脸讨好，吃力地追了两步，气喘吁吁喊道，“我侄儿从山里来投奔我，可我也没什么办法。想到族长在招护卫，就想带他们来试试，要是能跟着讨碗饭吃，也算是有了条活路。”
　　果楞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狐疑地看着他：“要活命，去给外来人干活不行吗？”
　　“他们在山里野惯了，只会放枪打猎，跟人打架，不懂怎么干活。之前去挑了两天土，他们就嫌累不想干。听说跟着帝安族长可以不用干活，他们就想来试试，看能不能当一名护卫。”
　　果楞和两名持枪护卫哈哈大笑：“想跟着族长混，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是是，他们虽然在山里野惯了，可手脚灵活，跟人打架从没输过，应该可以的，可以的……”力哏点头哈腰，极力吹嘘侄儿能干，不过也说不出什么名堂，就翻来覆去说他们打架厉害。
　　果楞背着手，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两名山里青年，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别看帝安钱越赚越多，新修了大房子，风光异常，可是对族中的控制也是越来越不稳了。
　　外人刚来的时候，雇人砍树，族长吞没了绝大多数报酬，只给下面族人分了很少一点。当时下面族人就很不高兴，只是积威所然，没人敢说什么。
　　后来填平大坑，族长又把大部分钱财吞没，族人的怨气益大。
　　等族人自发跑去外人的工地找活干，当雇工，族长再次强行让大家将收入的一半上缴给族里的公库，结果激起了族里的强烈反抗。
　　最后族长是名护卫开枪，打伤杀几个挑头的人，才强行让族人将一半的收入上缴公库。
　　但是族人看他，还有果楞等人的眼光也越来越不对劲，就像是隐藏着一团跳动的火焰，随时有可能会迸发出来，将他们全部烧得一干二净。
　　担心下面造反，帝安又招了几个持枪护卫，来保护安全。
　　后来外来人教会了大家采砂、开采石矿、石灰矿等，为了敛财，帝安也强行将所有的矿都收到族里——也就是自己手中，任命的管事全都是他的亲戚。
　　在果楞的游说下，帝安将族里的青壮年，全部搜罗起来，扔到了矿上。
　　他的本意，是将这些潜在的反对者拘在一块，方便监视，不给他们闹事的机会。
　　可是下面监工的人，为了多捞油水，给这些青壮住的地方非常恶劣，就随便搭个棚子、铺张板子。吃的饭，基本不见荤腥，大米都是发霉的。
　　工资更是少得可怜，还不到外来人自己开的旷的十分之一！
　　结果双方的冲突日益激烈。
　　上个月，就有好几个矿的管事被打，他们不但没反省自己的做法，反而向帝安哭诉下面人造反。
　　于是护卫与青壮们又打了几次，这一次还死了几个人，才把底下的反抗给压下去。
　　面对日益恶化的内部冲突，帝安也感到了不安，决定再次扩充护卫人数，要求将在每个矿上都派上两三个人，对不听话的矿工要果断处置。
　　作为帝安的管家，果楞很清楚主人的想法。
　　他大力扩充护卫人数，还想方设法从外面购买枪支弹药。一方面当然是维护自己在部落的强力地位，弹压反对者；而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其他想法……
　　看到这两个山里人，果楞心中一动。
　　“既然你们说自己很会打架，那我给你们个机会。看见这两人吗，都是族里的勇士，你们跟他们打一架。要是能打赢，我就收下你们。”他指着两名护卫说道。
　　“好！我先来！”
　　两个山里青年看起来不谙世事，那个矮壮一点的青年抢上前，指着那两名护卫就喊道：“你们谁来？”
　　是个憨直的家伙！
　　果楞面无表情，心里却很满意，随手指了一名护卫：“你去跟他打过！”
　　“好！”
　　这名护卫放下枪，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力波地方偏僻，冲突只在平原村落抵御山里人来抢东西的时候，没有什么组织，也没有技巧。
　　打仗，或者说打架最重视的就是气势。
　　那名护卫大吼一声，给自己提劲，热血上涌，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般就扑了上去。
　　然而不到一秒钟，他就躺在了地上。
　　“好快的动作！”果楞瞳孔一缩，惊叹道。
　　“刚才我是大意了，这次不算，我们再来过！”那名护卫在管家面前丢了面子，不肯认输，爬起来就要再跟对方打过。
　　“再来几次都一样！”那山里青年也不示弱。
　　两人再次斗在一起。
　　说是斗，其实就是那名护卫一次次被对方摔倒在地上，正面摔、侧身摔、反手摔、搬脚摔，各种摔来了个遍，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
　　摔到后来，那名护卫都被摔怕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肯起来。
　　嘴上也不再说硬气话了。
　　“好！你很不错，我收下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果楞喜出望外，当机立断，就决定收下这人。
　　“我叫芹空，我过关了吗？”那青年还不过瘾的样子，看着地上赖着不起来的护卫转来转去，似乎是想把对方从地上拖起来，再摔几次。
　　“过了过了！”果楞没想到会招到这种伸手过人的好苗子，哈哈大笑，看向另一个瘦高青年，“你有什么长处？也是打架？”
　　瘦高青年憨厚地挠挠头：“我打架还行，不过没芹空厉害。我最厉害的，是打枪，可以用猎枪打下几十米外树上的小鸟。”
　　“哦？那你用过真枪没有？就是这种！”果楞来了兴趣，指着护卫手中的枪问道。
　　这是一个白人武器商，向他推荐的。
　　据说是美国货，叫做M-16。
　　瘦高青年看了一眼，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没用过这枪，不知道它叫什么……”
　　在他心中，这款枪的型号、使用方法、性能、射击要领等相关数据，已是一清二楚。
　　但他还是装作不识。
　　“没关系，你打几枪试试……”果楞笑眯眯让护卫教他如何使用这枪。
　　“就在这？”瘦高青年东张西望，有些不敢。
　　“没事，这里我说了算。只要不打死人，你随便开枪！”果楞手一挥，不在意道。
　　“好吧……”
　　瘦高青年装出笨拙的样子，听了好几遍，才接过枪，在对方的指导下打开保险，子弹上膛，然后调转枪口，按照果楞的指示，瞄准着远处树林。
　　“第二节 分叉，上面有一根枝桠，就是靠树干的位置。你试试能不能打中。”果楞背着手，给他下了命题。
　　“那我试试，这枪第一次用，可能打不中……”
　　“没事，先过过手，打不中没关系。”果楞摆摆手，并不在意。
　　据卖枪给他的白人说，这枪听说很准，可他手下从没在规定距离，击中过目标。
　　他们放枪的原则，就是一通乱枪。
　　能不能中另说，火力凶猛，能把敌人吓退就是好枪。
　　“好。”
　　瘦高青年端起枪，以站立的姿态，慢慢调整呼吸，他的身体渐渐松弛，眼神也变得犀利了起来。
　　果楞暗自点头。
　　就凭他这一番表现，就能确定是个好射手。
　　打不中没关系。
　　这枪缺乏保养，听说手下说准心也有些歪，打不中是正常，打中了才是意外。
　　呯！
　　一声枪响，枪口火焰一闪，几十米外那根纤细的枝桠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好像打中了……”那名瘦高山里青年张大了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呆呆地说道。
　　芹空狠狠瞪了他一眼。
　　瘦高青年苦笑着歪歪头，他也没想到，这支没经过校准的老式步枪，本来就是让他仔细瞄，也不见得能打中。所以他也没特意放水，可谁知道第一枪，就打中了。
　　明明他还想再假装漏靶几次以后，再慢慢校准，靠近目标呢。
　　若是校准完毕，别说几十米，就是一两百米，他也能做到百发百中。
　　其他人都没看到两人的目光交流，他们还呆呆望着那缓缓掉落的枝桠，呆若木鸡。
　　“太棒了！真是神枪手！”果楞何时见过这样准的枪法，激动不已，“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罕丰！”瘦高青年昂头道。
　　他们只是第一批，在这段时间，还会有一些山里人会北上帕西尔平原，混入政府军。
　　另外山区一支势力较大的部落武装，以及力波周边几个主要势力，也会有人去投。
　　一颗颗种子，就这样润物细无声地改变着力波及德汶的格局。


第四百八十一章 限额制度
　　临时医院。
　　单独病房内，连馥颖往手里倒了一把药丸，数了数，就将所有药丸塞进嘴里，接过连母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将嘴里的药丸吞了下去。
　　“怎么样？今天感觉好点没？”
　　连母紧张地问道，连兵伟戴着老花镜坐在桌旁看报纸，也放下报纸，低下头，目光从老花镜上方投过来，关切地看着她。
　　这样的问话每天都要进行，虽然有医院的检查报告，有医生的安慰，可是她还是每次都要问。
　　连馥颖懂得母亲“很好！上个月医院给换了一种新配方，副作用比以前的小。我现在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了，就像完全正常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菩萨保佑我们家馥颖长命百岁，无病无灾！”连母喜笑颜开，来到一个小佛龛前，对着上面慈祥微笑的观音菩萨合十感谢。
　　“你说什么呢！要谢也该谢人家胡教授，还有给馥颖看病的欧阳大夫、给你看病的乔主任！你谢一个不会说话、不会看病的木雕干什么！”连兵伟不满道。
　　“我这不是求一个心安吗？胡教授他们当然要感谢，可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把对症的药给研究出来，我心里不着急嘛！所以这观音菩萨、满天神佛也不能忘了，万一那位神佛听见了，可怜我们，显了灵，我们家馥颖就有救了。”连母并未被老伴说服，振振有词道。
　　说道这个，连兵伟也无话可说了。
　　“妈，没有这么快的。人家研究所都还没建好，想研究也没有条件啊。”连馥颖怕父母着急，反过来劝道。
　　“据说就快建好了。”连兵伟点着报纸说道，“这上面说了，经过公司不计成本的投入，和国家的支持，钢铁城主要交通设施、水电网络铺设，还有部分居住商业楼主体已经完工验收通过。公司行政楼、中华制造综合医院、热电厂、水厂、特钢厂已经投入使用！”
　　“那也要等几个月才能全部投入使用不是吗。不着急的，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只要按时吃药，就和正常人没有两样。”连馥颖柔声道。
　　连兵伟放下报纸，摘下眼镜，叹了口气：“说不急是假的，可光咱们急也没用。另外，咱们天天这样吃人家、用人家的也不是办法。我看这主要建筑都快竣工了，就琢磨着是不是向上面反映一下，把我们那个书店开起来，也省得坐吃山空。”
　　考虑到连馥颖的情况，一家人来前就决定不去单位上班，开个小店，自个养活自己。
　　饮食店肯定不行，录像厅之类又怕来的人复杂，容易招惹是非，经过一家人商量，决定开个花店、书店之类的小店，清清静静，跟人接触也不多。
　　“那你去问问？”连母也心动了。
　　说问就问，连兵伟立即打开集装箱房门，去找医政科的人询问情况。
　　医政科的人对连兵伟一家也非常熟悉，热情地接待了他。听明来意，这边马上答应将连兵伟的要求反映上去，尽快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公司的反馈很快，第三天，医政科就让连兵伟一家来到医政科办公室，几个陌生人坐在长条会议桌后，见到他们来到，微笑站起身，向他们伸出手。
　　“这几位是公司人力资源部、信贷部、房管处、商业部、后勤部的人，专门为了你们的事过来，想详细了解一下你们的想法，然后提供相应的支持。”医政科的干部介绍道。
　　“谢谢，谢谢！”连兵伟赶忙伸出双手，握住对方的手。
　　连母、连馥颖也是感谢连连，只是怕对方忌讳，没有上前与对方握手。
　　一家人坐在长条桌对面，诚惶诚恐等对方先发言。
　　“我是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办事员何斌，您叫我小何就行。我听说您是打算自主创业，是吧？”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态度温和地开口道。
　　“对，我们过来，吃住都是公司管着。我们寻思这样不好，总还是要找个活计。以馥颖这情况，要想找个合适的工作也不容易，所以就想自己开个店，挣点钱养活全家，同时也能给公司减轻点负担。”连兵伟有点小市民的智慧，为了获得同意，特意将自主创业与减轻公司负担联系起来。
　　对面的人都笑起来。
　　“连叔，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来为难您的。因为你们是第一起提出自主创业的案例，具有相当代表性，所以我们才几个部门集体出动，想通过您这个例子，整理出一套完善的流程来……”
　　对方友善地安慰，让他不用紧张。
　　“我还是先向您讲解一下公司的规定吧。这样您也好知道公司未来的整体规划，鼓励什么、不鼓励什么，从而选择一个发展前景最好的行业来创业……”
　　“那敢情好！”连兵伟一家高兴地感谢道。
　　“……公司允许大家自主创业，是因为在生活服务方面，如果光靠公司成立的部门、单位，很可能会出现管理僵化，无法提供让大家满意的服务，也不一定能提供大家所需要的服务内容。所以就将一定的自主权，交给你们，由你们来决定从事什么服务行业，有效地弥补公司提供服务的不足部分……”
　　“……当然，这个放开也不是完全没有限制的，比如以赌博、诈骗为目的的项目就不会被允许……”
　　“……公司鼓励自主创业，但又希望尽量避免同质化恶性竞争。所以我们会根据一个工矿小区的工作、居住人数，所需服务总量，来规划开店的数量。
　　比如说，您要一个容量为五千人的居住小区，开一家餐馆。那根据我们初步的核定，会最多允许开五家，而且希望这五家餐馆分别推出北方菜、川菜、广东菜、烧烤、火锅等不同的菜式，以免形成低水平同质化竞争。
　　这个限额也不是固定的。
　　小区住户会组建一个业主委员会，定期开会，讨论餐馆是不是太多了、要不要增加一家理发店、要不要开一家网吧等等议题，从而对限额进行调整。
　　目前来说，公司商业部、小区业主委员会，对限额数量及经营项目各有三分之一决定权。还有三分之一，则作为不限定项目、数量的机动名额。
　　这样，公司可以根据未来发展方向，引导创业方向；小区也能从自身需要出发，对其进行一定的规范、调整；同时市场会自动增减变化服务内容。
　　三方共同作用，促进我们的服务内容日益完善，提供越来越好的服务质量，满足大家的需要……”
　　“再来，就是公司的支持力度。
　　通常来说，居民必须、小区又没有的服务，公司会提供较大的支持力度。
　　比如说小区里第一家餐饮店、小超市、理发店、茶馆、汽车维修店等等，公司都会从店面位置、装修、资金、进货等方面给予较大的支持，提供长期低息贷款。
　　这个支持也不是不变的。
　　公司会根据店铺的经营状况、业主委员会的满意度，来决定是否继续提供支持。如亏损、利润连续低于周边平均水平、业主委员会投诉店铺销售假冒伪劣商品等等情况，就有可能让公司重新选择新的商家，作为支持目标……”
　　“……最后就是导向问题。
　　公司希望我们为大家提供的服务项目，是与时俱进的。随着技术进步，一些老旧的服务项目，就会逐步取消扶持，甚至转为限制。
　　而一些新技术、新科技项目，则会得到更多、力度更大的支持。
　　举例来说，小区刚刚建立，那么像您希望开办的书店能满足小区居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我们就是扶持的。您可以优先选择地段较好的店铺，内部装饰方面我们也会根据您的要求，给予一定的免费额度。你可以在后勤部门，优先于其他书店选择要进的书籍等等……”
　　连兵伟一家喜形于色。
　　但不等他们高兴太长时间，进一步的解释就让他们心凉了下来：“但是！
　　因为计算机技术、网络技术的进步，实体书店的地位会迅速降低，甚至面临淘汰。
　　所以，在刚开始您大概能得到较大的支持力度。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比如五年以后，公司就不再对书店、租书店提供扶持。也就是说，旧店铺的重新装修啊、补贴啊、低息贷款啊什么的就不会有了。
　　书籍的进货优先权，也会取消，需要根据后勤物资的运送水平，排在其他具备优先权的物资后面……”
　　“只有三、五年！”
　　连兵伟一家齐声惊呼起来，心中哇凉哇凉。
　　一个店只能开三五年，就算前期有扶持，可又能赚多少钱？
　　能不能收回成本都不一定！
　　而且三五年后，假如生意真的不好，那他们家又该以什么职业维生？
　　三人都惶恐起来。
　　“不开书店，那我们该经营什么？”连母忧心忡忡，开书店的决心已经动摇。
　　“如果是希望长期经营，十年期以上的支持项目，我们暂定有药店、服装店、化妆品商店、手机数码店、电器店、影碟磁带销售、水果、蔬菜销售、餐馆、糕点铺、茶馆、美容店、五金商店、社区小超市、网吧、酒吧、KTV、游戏厅等等数百种经营项目，选择面还是很大的……”
　　商业部的办事员解说很耐心：“不过其中有些投入大、人员多经营项目，像大型超市、商场、电器百货这些，靠连叔你们一家来做有些勉强。而且你们之前也没有类似商业经验，公司也很难相信你们的经营能力，给予较大支持。
　　而像影碟磁带这些，公司预计它的生命周期也就十年多一点，就会逐步淘汰，所以我们也不建议……，当然，您一定要做也是可以的，我们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您帮助。
　　不过从未来技术发展来说，公司有几个重点支持项目，您可以考虑一下：一个是小超市；一个是时装店；一个是手机数码销售；一个是电脑整机及零配件，这些是零售行业。除了实体店，还有网上商店。
　　本来小超市是个很好的项目，但进货、补货是个体力活，连叔和您爱人年纪都大了，您女儿身体也不大好，经营起来怕是有些辛苦。
　　数码手机店，以后也是一个好项目，您也可以选择。
　　除此以外，网吧会是公司以后重点的支持项目，设备、场地都由公司提供，您只需负责经营，然后上缴部分利润即可。
　　这个项目利润还算可以，不过就是辛苦点，需要熬夜……”
　　办事员将各个经营项目娓娓道来，说明了各自利弊，以及公司的支持力度等等。
　　连兵伟一家听得非常专注，连馥颖还拿出纸笔，认真地做着记录。
　　这关系到他们一家，未来的生活，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第四百八十二章 贡献大盘点
　　“这就是你们的向日葵大厦？好气派！”
　　从劳斯莱斯上下来，杜炜逸看着眼前新颖漂亮的行政大厦，羡慕不已，狠狠在白云天肩上捶了一拳：“你小子太奢侈了，一栋楼就花了十几个亿！老子在大陆辛辛苦苦赚的那点钱，还不够你们折腾的！”
　　专程从国内赶来的杜炜逸，还是第一次见到行政大厦的全貌。
　　他这话亦真亦假。
　　白云天的星辰大海计划，他是绝对支持的。如果能在有生之年，见到那么一天，就是死了他也无憾。
　　可他就怕白云天在这边没了约束，安于享受，放弃了最初的理想，那再让他把赚来的钱全交给力波这边用，他也不会乐意。
　　“虽然钱是花得多了点，但有了这栋大厦以后，公司从国内来的员工，都很高兴。”白云天笑着解释道。
　　“不只是行政大厦，其他地方你花钱也太厉害了。公司赚的钱，全都投到了这个无底洞，连老底子都空了。”杜炜逸摇摇头，面容有些憔悴。
　　白云天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主要是对员工的待遇，超出了最初的计划。
　　高额的薪资，各种福利，支持自主创业的成本开支，员工的住宿条件，也远高于国内。
　　国内员工，住的还是高层公寓，一栋楼里就挤了几百户人家，不少人还住着四十几平的小户型。
　　力波这边，人比总部多，人均住房条件却远高于总部。
　　新修的居住楼，绝大多数都只有六层，而且全是百平以上的大套间。
　　有楼上楼下打通的真？两层楼，有将两套房连通的四室两厅、五室两厅、六室两厅大套房。
　　一栋三个单元的六层楼，只有二十来户。
　　每家每户，空间大得无以复加。
　　这样的居住条件，就连总部员工听说了，都羡慕得心动不已，动了调职到力波的念头。
　　从连哄带骗，到主动申请来力波，杜炜逸自然是乐见其成。但愿意来的仍旧是少数，其他不愿过来、又嫉妒这边超高待遇的员工，纷纷表示一个公司不能有两种待遇，要求总部这边也应该给员工增加薪水、修建更大的住房，极大地增大了他的管理难度。
　　杜炜逸心里难免有些意见。
　　“两种待遇是必须的，不这样谁愿到这鬼地方来。资金你别着急，我们今天开会就是为了解决它。”白云天理解他的难处，笑呵呵安慰道，但坚持力波这边待遇必须高于国内的方针不变。
　　“那行，就看你的了。”
　　白云天并非没看到他的付出，积极帮助他减轻压力，杜炜逸脸色转好，跟他说说笑笑上了楼。
　　这次会议，是公司力波钢铁城项目开展以来，第一次大型会议。
　　出席的人除了力波这边的各个部门主管，还有专程从国内赶来的杜炜逸等中高层管理人员，总人数达到了两百来人，特意放在了一个大型会议室召开。
　　会场的造型有点类似于联合国，是环形布局。
　　中华制造的会议室特色，就是尽可能为每位与会人员提供观察发言人员、听清对方发言内容、提交发言申请、参与表决等技术手段。
　　当白云天偕同杜炜逸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黑压压坐了一圈圈人头。
　　“白总！”
　　“白总，好久没见到您了，您都晒黑了！”
　　“白总，你要注意身体啊！”
　　“杜总！”
　　“杜总，我是小陈啊……”
　　两人一进来，在座的管理人员就站了起来，激动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他们微笑着跟众人招手，回应他们的问候，来到圆心的椭圆形主席台，并肩坐下。
　　在他们对面，座位略低一点，坐着一排工作人员。
　　“今天，我们请公司所有中高层干部过来，济济一堂，是准备就这一年来的工作做一个总结，同时也就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做一个计划……”
　　白云天率先发言，秉承着直白、简洁的惯例，没有过多废话，迅速进入正题。
　　随后，杜炜逸就总部的工作做了汇报。
　　中华制造目前的经营项目，有变速自行车、电动车、可编程控制器、组装兼容机、3D显卡、纯平彩电这几个主要盈利项目。
　　其中电动车项目，又向国内同行供应电池、电机；彩电项目又有纯平显像管对外供货。
　　这里最赚钱的是欧洲、南美、东南亚等国，供应的纯平彩电专利金，一年能有三亿多美元，以当前汇率计算，就是二十四个亿。可惜国际显像制造巨头都是买断，一锤子买卖，要不杜炜逸也不用头痛资金问题了。
　　这就是中国的国际地位现状，就算有独特技术优势，不卖就被发达国家集体抵制，很难转化为长期持续收益。
　　也就能欺负欺负南美、欧洲、东南亚小国，赚点小钱钱贴补生活。
　　国内厂家倒是愿意交专利授权费，可是一来白云天不好意思对他们压榨过度，二来也是给国内面子，培养同盟军，所以抽取的专利费并不高，一台也就一百来块。
　　去年全国彩电销售一千多万台，国产品牌八百多万台，专利收入八个亿。
　　然而不争气的是，中华制造主动减小了专利压榨，国内彩电厂家却没借着利润增加的好时光增强自身实力，和国外品牌竞争，反攻国际市场，反而趁着成本降低的机会，争相打起了价格战。
　　这场价格战惨烈之极，所有的品牌都降价三百元以上，部分品牌为了争夺市场份额，甚至亏损倾销。
　　没胆子跟国外品牌竞争，却兴奋于打垮国内同行。
　　同样国外品牌彩电，一台利润数百元，国内是哀鸿一片。在自残式销售模式之下，单台利润只有区区几十上百元，部分厂家丧心病狂到亏损销售，卖一台亏一台。
　　富者更富，穷者更穷。
　　内战消耗了所有国内厂家的元气，研发投入进一步压缩，或者干脆撤销。
　　白云天听说以后，气得大骂他们是烂泥扶不上墙。
　　早知道这些混蛋热衷搞内耗，还不如当初狠心把他们的利润榨干，至少还能产出更多新技术！
　　中华制造的纯平彩电，也被这些败家子们挤兑得利润大减，靠着先发优势，全年销售一百万台，实现销售收入六十多个亿，平均单台纯利三百多元，总计三个多亿。
　　除了纯平彩电，第二盈利大户是3D显卡。
　　一年一亿两千万美元的毛利，全年共为中华制造提供了八个多亿的利润额。
　　接着是兼容机，中华制造的品牌在欧洲已经小有名气，靠着欧洲计算机产业发展不足的良机，以低廉的价格、足够用的性能、搭配的3D显卡优势，销量日增，年销售翻了一番，实现纯利九千多万美元，合人民币七亿四千多万。
　　至于早期的变速车、电动车、可编程控制器等产品，销售对象是国内群众，技术含量也不算太高，模仿对象越来越多，销售额持续走高，利润却增加不多。
　　这几项，总共为中华制造提供了六亿纯利。
　　所有项目加起来，九六～九七年度，在国际、国内一共创造了两百多亿的总销售额，实现纯利润五十九个亿！
　　这个数字，在国内来说非常惊人。
　　要知道，国内去年的生产总值也就七万八千亿，中华制造一家，就创造了千分之二的份额。
　　这可是一家企业，还是一家成立不过五年的新兴企业！
　　当杜炜逸报出公司年度销售金额、纯利润之后，全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都眉飞色舞，激动不已。
　　大家都是中高层，也知道收入不少，可听到实实在在的数字，再计算在国内总值的比例，他们也感到了惊愕。
　　这出乎了他们意料之外。
　　身为中华制造一员，他们感到格外自豪。
　　“但是……，”杜炜逸等大家掌声停歇，脸色凝重，继续说道，“我们去年的总支出，达到了两百八十个亿！”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白云天。
　　这么高的投入去了哪，当然是力波钢铁城项目。
　　只是白云天面色自若，微笑依然，就像花钱的不是他一样，毫无自觉。
　　在座中高层干部，听杜炜逸一一列数支出项目，果然基本都是力波钢铁城建设开支。
　　人员输送，就花费了租赁、自购船只金额三十个亿；
　　基础建设，花费为一百一十亿；
　　特钢厂、向日葵大厦、计算机工业园等重点项目，花费二十一个亿；其他人员工资、全年物资消耗，又用了十几个亿。
　　而国内总部，包括研发投入、人工开支、设备折旧、生产营运等等，总共只用了二十几个亿。
　　创造了两百多亿营业额，实现利润五十九个亿的总部，开支却只占了力波钢铁城项目的二十二分之一！
　　而且他们的各项福利待遇、住房条件等等，还远低于力波这边。
　　难怪总部干部、员工都怨声载道。
　　是个人听到这样的付出与收获，都觉得公司不公，就连力波这边的干部，也是低着头、凝神屏气不敢说话。
　　他们感觉直不起腰。
　　当杜炜逸做完汇报，国内干部感到不忿、力波干部感觉有愧，会场气氛压抑，竟然鸦雀无声。
　　啪啪啪啪！
　　白云天像是没看到大家的神色，微笑地向杜炜逸、向国内干部点着头，拍着手。
　　掌声打破了场内沉寂，很快，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国内的干部是骄傲地鼓着掌，挺直了腰板、傲然看着四周，抿着嘴用尽力气拍手。
　　力波的干部则是一脸感激、钦佩，鼓掌相贺。
　　不夸张地说，力波钢铁城建立的每一分成就，都有总部国内员工的付出，他们应该被尊重和感谢。
　　“谢谢！谢谢杜炜逸总经理，也谢谢在座的各位，更谢谢国内的所有同仁，我代表力波的所有员工，向你们表示最真诚地感谢！”
　　掌声更加热烈。
　　等到掌声再次停歇，白云天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缓缓开口道：“下面，我来就这一年来，力波钢铁城项目的建设工作，取得的成果，向所有同仁做一个汇报，让你们了解，你们的付出，是否有价值……”


第四百八十三章 体系与资金缺口
　　“首先我要说的是人。
　　经过全公司上下共同的努力，一年来，力波的员工总数成功达到了十八万！”
　　白云天没有看稿子，目光始终在与会干部保持对视，沉静、平和。
　　在他的注视下，在座的干部注意力也都高度集中，没人敢走神，倾听着他的发言。
　　已经送了十八万人过来了啊……
　　一年来，各个部门不是埋头做事，就是忙得没工夫思考，乍听到这个庞大的数字，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十八万是个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按照钢铁城建设规划，炼钢总厂、热轧、冷轧、热处理、特型钢这几个核心工厂，连同配套的动力、设备、配送、检修、电气、设计等分厂！
　　包括围绕它，建设的特种钢厂、铝合金厂、粉末冶金厂、特种合金厂等有色金属冶炼企业！
　　和继续向下传递的通用零部件厂、特种零部件厂、工具模具厂、压力容器厂、通用机械制造厂、机床厂、特种机械制造厂等数十个金属加工企业！
　　还有延展开来的特种陶瓷厂、元器件厂、电工器件厂、特种纤维厂、光学研磨厂、电池厂、特种化工厂等数十个基础工厂！
　　以上一百多个工厂的所有人员需要，都得到了满足！”
　　会场内的情绪在慢慢变化。
　　当他刚开始说的时候，众人面上表情专注，心中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随着他用不紧不慢的语调，念出一个个厂矿的名称，众人的表情慢慢变了。从单纯的专注，变得逐渐严肃起来，会场内气氛依然凝重，但凝重的原因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在座的人，大都在制造行业工作多年，没有相关经验的管理人员，在这几年的工作中，也耳濡目染，对制造行业由陌生到熟悉，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白云天举出的这一个个企业名称，无不是制造行业最基础的单位。
　　最重要的是，它形成了一条产业链！
　　采矿——冶炼——零部件生产——机械加工，形成了一条环环相扣的产业体系！
　　诚然，这条产业体系并不完整。
　　根据白云天念出的名单，大家听出来，它强调了这些基础工厂的通用性，而降低了它的专业性，对许多专用零件、设备的制造能力并不突出，效率不会太高。
　　但它确确实实，连成了一个由矿冶到机器设备制造的初级产业链。
　　再配合电力、动力、电子元器件、光学器件，它已经能够无需依靠任何一个外部来源，独立从事任何一种专用设备的加工制造！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依靠这套生产链，中华制造甚至能独立造出航天飞机来！
　　当然，由于并非专用生产线，生产效率、成本都远高于专业厂家，部分关键部件的生产成本甚至可能会高出数倍、十数倍。
　　但那又如何？
　　这可是一条可自我维护、升级的体系啊！
　　作为一名中国人，所有人都对拥有完整的产业链，有着一种近乎于着魔似的追求。
　　这是上百年完全没有自主制造能力，只能依赖国外进口，以及近几十年来遭到全世界封锁、禁运，必须依靠独立自主的精神，从矿产开采开始，就连一颗螺丝钉都只能自己生产，一点一点逐步完善整个产业链。
　　靠着这条自力更生建立起来的产业链，最终制造出两弹一星，拥有从火箭到核潜艇、从机床到万吨巨轮，成为让世界强权不敢欺辱的古老大国！
　　所以，任何与产业链挂钩的项目，都会牵动所有行业人士最敏感的神经。
　　听着他吐出一个个制造工厂的名字，在座众人的呼吸慢慢变得粗重，胸膛的起伏渐渐剧烈，心跳不断加快，热血阵阵上涌，脸色越来越潮红。
　　不知何时，掌声忽然响了起来。
　　每当白云天念出一个工厂的名称，就会迎来一阵热烈而短促的掌声。
　　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念出来，与会干部们都情不自禁站了起来，用最热烈的掌声，来表达他们激动的心情。
　　他们不能不激动。
　　一个公司，一个五年前还不存在的公司，一个白手起家的公司，在短短五年间，就拥有了如今世界上还有不少国家都没有的基础产业链，这是何等的伟业！
　　置身其中，他们心情无比澎湃，为自己是其中一员而感到无比满足。
　　杜炜逸的脸上同样一片血色。
　　他陪着白云天疯了几年，终于看到了未来事业成功的可能性，心情如潮水般起伏。
　　对于巨额资金的投入，他再无任何怨言。
　　掌声久久不歇，白云天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掌声落下，他只能顶着漫天掌声，放大了音量，对着麦克风说道：“有了这一百多个工厂，未来我们再要建造发动机厂、集成电路厂、精密仪器厂、计算机厂、汽车厂、飞机厂、造船厂等等所有相关制造厂的时候，就不必再求求他人，而可以靠着我们一己之力，独立完成！”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会场内回荡。
　　而与会代表们，则激动得无以复加，手掌已经拍红了，还是无法表达他们内心的激动，不少人用跺脚来抒发情绪。一些国企出身的老员工，眼睛逐渐变得湿润，视线中白云天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
　　“用两百多个亿——相当于公司四到五年的全部利润，来建造这么一百多个工厂，你们认为值得吗？”白云天大声问道。
　　“值得！”
　　“太便宜了！”
　　“两百多个亿，就能拥有一个基础产业链，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它更便宜的买卖了！”
　　杜炜逸也在白云天耳边，用吼地喊道：“哪怕再花两百多亿，能拥有这条生产链，都是千值万值啊！”
　　下方的吼声仿佛要把会议室的顶棚都给掀起来，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白云天心中万分满足。
　　这是被所有人所认同的满足感。
　　整个力波钢铁厂项目，投入巨大、建设周期漫长、未来产出不明确，公司上下表面上没人说话，但私下的质疑从未少过。
　　他的确内心强大，向着目标前进从未停下。
　　可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因为被人不解、误会而郁闷、愤怒。
　　但他不能说。
　　至少在这套体系建成前，他不能说。
　　说了，不说其他国家、国际财团巨头、本地部族的阻挠，说不定国内都会坚决反对，最少最少，也不会给予这么大力度的支持。
　　缺少了关键的人员、资金，光靠中华制造自己来慢慢积累，就算没有其他波折，也起码要用十到十五年以上的时间，才有可能完成这个庞大的计划。
　　白云天等不起。
　　所以他只能将真正的计划，藏在心中，不敢言诸于口。
　　不过现在他可以说了。
　　基础已经夯实，人员已经充沛，产业链已经可以实现循环，再也无人能中止。
　　国内已经知道他的真正意图，但这套体系还很粗陋、产能还很低、能做的事还很有限，所以支持力度肯定会大幅降低，但已无法基石初立的力波钢铁城，慢慢由稚嫩走向成熟，最终以稳健的步伐，向前飞奔。
　　白云天用掌声应和着众人，开心地笑起来。
　　掌声响了许久许久，方才随着人们情绪的宣泄而渐渐停歇。
　　“我知道大家很高兴，说真的，我和你们一样……”
　　会场内，响起一阵默契的笑声，大家心胸为之一畅，所有重负都好像不翼而飞，身心格外轻快。
　　“好了，高兴过后，我们还是要面对现实。”
　　白云天将众人的思想拉回到会场，笑容渐渐收敛：“现实是，为了建设这套体系，我们花了太多的钱。这里面有国内的贷款，也有我们自己的钱……，用杜总的说法，就是我们库房里已经空得跑老鼠了，再这么下去，他就只能当了内裤来支持我们建设了……”
　　会场内响起一阵大笑，杜炜逸也笑着在他肩上狠砸了一拳，对他扭曲自己说话表示严重不满。
　　“好吧，我夸张了，还没到卖内裤的程度。最主要是也卖不了几个钱……”
　　会场内笑声大作，不少人前仰后合，捧腹不已。
　　白云天今天特别高兴，就多说了几句笑话，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这才接着说道：“不过事实也是如此，我们用几年时间积累的资金，只用了一年就消耗一空。
　　从杜总那里我知道，国内现在情况也不是很好。
　　据杜总反应给我的信息，力波建设对国内的支持很大，比我们想象得要大很多。
　　像下岗问题。
　　国内的下岗工人数量很多，具体数字我无从得知，但至少有数百万吧。
　　这么多下岗工人，跟着我们来力波的确实不多。
　　可肯来、敢来力波的，也多数是家境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群体。他们拖家带口来了力波，国内的压力就小了很多，所以我们功不可没。
　　其次，就是两百多亿的建设开支，让国内数以千家的企业有了活干。部分待岗的工人，重新回到了厂里；停工的车间，再次响起了机器的轰鸣。
　　不光是制造企业，其他的生活必需品企业、电器生产厂家等等，都接到了更多的订单……”
　　众人点头。
　　中华制造的购买力，居全国之冠。
　　为了吸引人才，与国企、外资抢夺人才，中华制造从来是奉行高薪政策。
　　当国内普遍还是一两百元的时候，中华制造员工的收入就达到了八九百；但国内人均开始上三百的时候，中华制造普通员工的工资已经提到了一千多，部分技术岗位、业绩单位员工的收入，甚至达到了两千多、乃至更多。
　　而力波这边的收入，更是超过了国内水平，就算没达到，也拉近了与港台地区的收入差距，最低工资都达到了接近两千的水平。
　　中高层管理人员、高技术岗位员工收入，高达四、五千，乃至上万。
　　这已经与港台地区持平了。
　　大量发钱，当然稳定了人心，就算看在这么高收入的待遇下，绝大多数员工都舍不得离开中华制造。
　　一年来，到了力波又反悔，死活要回国内的员工，总共还不到一百人！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这么高收入，消费能力自然也高得惊人。
　　简单换算，中华制造总部员工的收入是国内人均的两倍到四倍之间，力波这边的收入差，更是普遍达到了三倍到十几倍！
　　二十几万员工，消费能力几乎与百万人相当！
　　而且由于收入中基本需求比例下降，超出的部分，也基本都用于了消费支出。
　　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华制造员工的纯消费能力，比百万普通国内民众还要高。
　　百万规模的消费需求，已经能够影响到国内消费品市场的波动。
　　大量的消费订单，对国内消费品生产厂家刺激巨大，而且还不是一次性的刺激，而是连续不断地、持续的刺激，从而激活了无数的服装厂、鞋袜厂、食品厂、电视机厂等等厂家。
　　有了这笔活钱，许多企业就走出了困境，还没有走出困境的企业，也日子也比当初好了许多，看到了希望。
　　“这是好的一面，不好的就是因为我们的大量需求，推动了国内的物价。
　　运气更不好的是，今年爆发了亚洲金融危机。
　　整个东南亚诸国都受到重创，严峻的形式让国内收缩了银根。香港金融保卫战，又消耗了国内大量的外汇储备，虽然这场保卫战打赢了，可是资金也大量被套在了股市、楼市，短时间内无法抽出。
　　外汇紧缺，又导致重要进口设备、原材料、物资数量下降，提高了生产成本。
　　几方面作用，使得国内无法再继续对我们提供满足需要的贷款支持。据杜总反馈，国内方面表示明年的贷款额度将降低到五十亿左右——整整比今年缩减了五分之四！
　　而我们明年仍需大量投入：工人的数量是够了，可是为他们提供消费服务的第三产业人员还严重不足，至少还需要二十万方能基本满足社会需求。
　　城市主体建筑已经完工了百分之六、七十，可剩下的百分之三、四十，依然是一个巨大的资金黑洞。
　　另外，未来我们高达三四十万的员工人数，光是每个月的工资支出，就多达一、两个亿！
　　一旦各个工厂开始运转，对原材料、半成品的吞噬，更是大得惊人，每个月至少需要数以十亿计的物料填进去，才能让这头工业饕餮得到满足！
　　也就是说，我们明年的建设支出就有上百亿的资金缺口，同时为了让这套体系运转起来，我们还需要维持每年上百亿的投入。
　　而我们所有营业收入加起来，一年也就五十多亿！
　　还有一百五六十亿的缺口，我们该如何解决？”
　　白云天在台上神情越来越严肃，随着他列举出一个个数字，所有人的表情都沉重起来。
　　是啊，一百五六十亿的缺口，该如何解决……


第四百八十四章 宏伟的目标
　　白云天说的是个现实问题。
　　这不只是关系到明年的经费怎么解决，也关系到以后钢铁城运转起来以后的资金来源。
　　钢铁城现有员工十八万，基本可以满足企业用工需求。未来还会有不少于这个数字的服务人员，两者加起来有三十六到四十万之间。
　　按人均两千来说，每月工资部分就需要七到八个亿！
　　每年的人工开支总数高达八十个亿以上。
　　第二个开支大头是工厂营运成本。
　　各种固定资产折旧、设备更新、物料半成品采购、水电支出等等，一百多个厂就需要几十个亿方能正常运转。
　　这里还没计算研发投入。
　　而公司现在每年的纯收入大约为五十几个亿，缺口至少还差一百个亿。
　　中华制造需要开创新的资金来源！
　　“公司建设力波钢铁城，最初的目的就是要进军汽车行业。
　　去年全球共销售汽车5500万辆，其中轿车3900万辆，销售总额超过两万亿美元！
　　我们在其中吃到百分之一的份额，也就是55万辆的销量，就能有大约两百亿美元的销售收入。假设利润率为百分之十，公司年纯利就能达到二十亿美元，相当于一百六十亿人民币。
　　有这么高的利润，什么困难都解决了！
　　不过很遗憾，这只是一个远期向往，还需要很长时间才有可能变为现实……”
　　白云天声音说得轻快，下面的与会中高层干部也发出一阵轻笑。
　　想象是美好的。
　　能在全球汽车销售份额中占到百分之一，就能达到两百亿美元左右的销售收入，解决公司的所有资金需求。
　　问题是怎么可能。
　　你建厂不要时间啊，培训工人不要时间啊，研发不要时间啊？
　　汽车工业可不是一个门槛很低的行业，恰恰相反，它的要求极高！
　　发动机、变速箱，每一个都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要是汽车工业真那么简单，全球的汽车行业也不会只有美国、德国、英国、日本等区区几个汽车大国了。
　　光是一个发动机，就憋死了全球百分之九十的国家！
　　以在座干部对公司、对白云天的信任，也觉得至少要用五六年时间，才能开发出具备国际竞争力的汽车产品。
　　而一个汽车品牌，要想获得成功，更需要漫长的时间去经营，考验的不只是研发能力，还包括营销、广告宣传、售后维护等一系列方面。
　　能用十年时间，实现白云天的畅想，大家就觉得非常了不起了。
　　远水解不了近火。
　　“汽车我们自然会列为重点目标，但百分之一的目标暂时我们实现不了。那么第二个方向，就是消费电子类产品，也就是传统的彩电、冰箱、空调、音响等产品。”
　　白云天顺着大家的思路，转向了第二个发展目标。
　　这方面，中华制造还是有些技术优势的，也就是纯平显像管技术。
　　可惜的是，当初迫于压力，专利已经转让出去了。
　　没了纯平显像管独家专利，平等竞争的情况下，中华制造本身在彩电生产中的优势就很不明显了，不要说跟欧美日本比，就是和国内彩电厂家相比，都处于同一水平线。
　　要不是有当初欧美日转让的部分技术，中华制造的彩电还要更差。
　　而且以国内愈演愈烈的价格战，就算采用最新工艺，提升的利润额也弥补不了缺口需要。
　　“彩电方面，能获得利润也有限。
　　那还有一个发展方向，就是计算机产业。我们目前在3D显卡有先发优势，并且推动了兼容机发展，苏城的计算机工业园建设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以此基础，进一步扩展我们在计算机产业上的升级，也是一条思路……”
　　白云天口风一变，又转到了计算机产业。
　　在座的干部们已经糊涂了，从汽车转到彩电，再到计算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然而计算机行业同样不是那么好进入的：处理器掌握在英特尔手中、操作系统被微软垄断。其他厂家能做的只能是主板、显卡、显示器等边边角角，做得再好，也必须跟着人家的脚步走。
　　处理器一升级、系统一换，我们的产品就落后了。
　　而以我们同欧美的关系，想和其他第三方厂家一样，提前获得技术支持，显然是不现实的，那就注定会在每次技术升级的时候慢人一步，成长不起来……”
　　干部们纷纷点头。
　　国内长期被西方封锁，美国的计算机产业为了打开中国市场，彻底控制计算机标准，所以放开一条口子，允许计算机产品出口到国内。
　　可重要的接口技术等等，并未向国内转让。
　　没有这些关键技术，国内想作为第三方技术支持，从计算机产业中分一杯羹都做不到。
　　只能在低技术层面，打着民族旗号，赚赚自己人的钱。
　　对于白云天说的，大家都很认同，但听来听去，汽车、彩电、计算机，这三个公司已经或即将涉猎的行业，除了广阔的前景，眼前都还是一场空。
　　那我们到底选择哪一个行业作为突破点呢？
　　“听了我说的这些话，估计大家都迷糊了，不知道公司未来的发展重心在哪？我们又如何解决明年以及以后的营运资金问题？”
　　白云天在台上，看着众人迷惘的神情笑了，主动将谜底揭开：“下面我就具体说说，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
　　首先，汽车工业一定会继续推动，这是一张大饼，我们不吃，人家也会吃。
　　有能力，我们为什么不上去咬一口？”
　　关键的原因他没说。
　　将汽车制造作为发展重点，是因为它能和力波钢铁城的精密制造技术紧密结合起来，从而产生经济效益，为星辰大海计划筹措资金。
　　有这么一套精密加工体系，总要发展跟它匹配的产业。
　　不是汽车，就是船舶，要不就是飞机，总要发展一个的。相对来说，汽车技术含量还相对更低一些。
　　未来的中华制造，会存在两套技术体系：一个是对内，一个是对外。
　　对内是为最终的星辰大海计划服务，对外则纯粹是为了维持一套产业链、拥有一支水平较高的技术工人队伍、赚取公司发展的经营资金。
　　因此对内的技术等级，比对外展现的技术要高很多，而且随着进一步攀科技树，这个落差会越来越大。
　　大到后来，就纯是黑科技了。
　　这样的技术实力，当然不会做成产品对外公开销售，而是紧紧捂着，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以中华制造对外展现的技术实力，在现有阶段，将汽车工业列为发展方向，是最合适的。
　　综合权衡，发展汽车工业就成了必然。
　　“短期来说，我们暂时做不了整车，所以变速箱将成为公司主要的拳头产品，然后全力投入发动机研发。两三年后，发动机将成为我们的第二个突破点。到时候，若是公司资金充裕，就将正式进军整车制造、销售领域！
　　未来，我们要努力让我们的品牌汽车，追赶和超越美国、欧洲和日本，成为全球第四股力量！”
　　那就是五年期了。
　　这与大家的预计相符，所有人都点头认可他的计划。
　　至于最后部分，大家都是成年人，只是听听而已，并未将其当真。
　　能超过韩国汽车品牌，大家就满意了。
　　“其次是显示设备——我为什么说显示设备，而不说彩电？
　　因为随着液晶、等离子等新的现实技术出现，并逐渐成熟，显像管电视已经是明显的夕阳行业了，再在上面投入太多研发资金，并无必要。
　　所以我们的方向很明确，是液晶技术！”
　　所有的与会干部都用力点头，经过这两年的发展，大家对未来的变化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显像管设备必将走下坡路，而且这个速度还会很快。
　　未来绝对是液晶电视、等离子电视的天下。
　　只是现在的技术方向有液晶和等离子两个方向，为什么公司就这么笃定，选择了液晶？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话。请问白总，公司为什么将液晶作为唯一发展方向，从技术角度来看，似乎等离子的技术要更高端一些，显示效果也远高于液晶。我认为等离子也应该列为一个目标才是！”
　　在场有人代替其他人，说出了他们的疑问。
　　白云天笑道：“很简单，第一，因为公司在之前做纯平显像管专利交易的时候，换来了液晶的底层专利，而等离子公司手里没有现成的技术专利。
　　有了这东西，我们发展液晶技术，所面对的专利门槛就要小很多，可以在其中吃到较大的一块。
　　第二，我们在拿到液晶底层专利后，就展开了研究。经过两年来的研究，实验室制备已经取得了较大的突破，只需要投入资金，就能实现产业化生产。
　　所以，等离子再好，又怎么比得上液晶对我们更加重要？”
　　会场内干部们都笑了起来。
　　白云天的话，释去了他们心中的疑问，听到公司在液晶技术中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所有人都非常之振奋。
　　这与汽车不同。
　　汽车市场份额再大，中华制造作为后来者，各方面技术都不成熟，能不能如愿分到一口，大家都还心存疑虑。
　　但液晶技术在距离产业化只有一步之遥的情况下，以大家对白云天的了解，他既然说取得了技术突破，那就说明这项技术比现行的要先进很多。
　　这样一来，成功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虽然现在公司困难一点，但只要咬着牙挺过去，就一定能再次得到飞跃发展。
　　所有人都心情激荡，为公司高层的前瞻性眼光和研发实力而赞叹不已。
　　白云天看着大家的神情变化，笑了笑，继续道：“接着是计算机项目。这一个项目，公司也没有放过，同样会是未来的核心战略。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如果计算机领域的技术标准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的话，那我们的发展势必快不起来，只能跟在人家背后亦步亦趋，永远落后。
　　并且，因为核心技术在人家手中，那么其中隐藏的暗门什么的，我们根本就发现不了。
　　在这样的处理器、软件环境下工作，我们做的任何动作，都可能清清楚楚暴露在竞争对手的眼皮底下，没有一点秘密可言。这就像一个瞎子，和一个明眼人赛跑，我们就算拼尽了全力，又怎么可能跑得过人家？
　　所以必须搞，而且必须搞成功！”
　　听到他宣告似的发言，在座的干部虽然认同，却没人露出喜色。
　　实在是对手太强大了！
　　比起汽车技术、液晶技术来，计算机技术和以上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
　　准确来说，这三者都不是一个等级。
　　汽车最低，但还在可以做到的程度，如果掌握更好的加工技术、设计能力，说不定还能做得很好，在全球汽车市场，狠狠啃下一口大饼。
　　其次是液晶技术。
　　液晶生产所需的高洁净度、超精密制造技术，对于国内来说还是非常吃力的，只能做做低端，中高端完全只能依靠进口。
　　以中华制造最近展现出来的精密加工能力，又有了技术上的突破，大家还觉得可以做做。
　　但计算机……
　　说实话，没有人有这个信心。
　　3D显卡就是例子。
　　中华制造最先研发出真正的3D显示技术，可是因为国内的硅晶元直径细、质量差，同时光刻机性能低，批量生产中次品率居高不下。
　　光是为了提高良品率，中华制造就费了不少劲。
　　于是在这过程中，国外的显卡生产厂家也相继推出了他们的同类型产品，并凭借着更新更好的设备、更高的制备技术，轻松就超过了中华制造，成为了市场新宠儿。
　　一代设备，一代产品。
　　这就是计算机产业的特殊性。
　　它的制造设备精密程度远高于汽车和液晶生产，它的设计难度也远高于以上两者，而且即便领先，也很容易被后来者追上并超过。
　　为了维持领先地位，还需要持续不断在制造设备、设计上进行投入。
　　没有好的硅晶元、没有先进的制造设备、没有成熟的制造工艺，想在计算机处理器上，与英特尔、AMD掰腕子，谁也没有这个信心。
　　更何况处理器是标准的独占局面。
　　如今全世界所有的第三方应用软件，都是基于英特尔的处理器架构设计。由于架构的差异，根本无法兼容于其他的处理器。
　　就算中华制造推出了自己的处理器，也找不到第三方支持！
　　花费巨资，克服重重困难，制造出来的处理器很可能会面临无人问津的局面，那么几十亿、几百亿美元的投入，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大家都觉得，继续在兼容机上费点心思，赚点钱就算了。最多就是再投入研究一下3D显示技术，然后交由国外代工，自己去做风险都嫌大。
　　至于全面进军计算机行业……
　　纯粹是冒险！
　　而且风险大到稍有不慎，就会有让中华制造资不抵债，关门倒闭的程度！
　　对于他的设想，在座干部、包括主席台上的杜炜逸，都不太赞成。
　　只是白云天成功太多次了，已经在所有人心中形成了巨大的威信，就算再不看好他的设想，也不敢贸然出声反对他的决定。
　　好在公司距离能独立制造计算机整机，还存在巨大的差距。光是各种制造设备，就存在着极高的难度，白云天要想一一解决，势必要花很长时间。
　　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就认识到了这种想法有多么幼稚，会自行放弃。
　　大概吧……
　　白云天在台上，对众人的表情一清二楚，他只是笑笑，没做进一步解释。
　　毕竟很多事情，光靠口说是没用的。
　　只有用行动，让他们看到了光明，才会真正相信他的话，从而积极投入。
　　他会一步一步，让他们改变想法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能顺带着解决公司未来的经营资金来源。
　　正好一箭双雕。


第四百八十五章 好运的暴雪
　　会议结束。
　　参与这次会议的总部及力波中高层干部，总体来说是振奋的。
　　制造体系的建成，让中华制造有了独立发展的基本条件。
　　对于未来的发展方向，也有了清晰的认识，那就是三个项目齐头并进的发展格局：汽车（机械制造）、液晶（消费电子）、计算机，三足鼎立。
　　若是成功，中华制造无疑江山稳固，再有后顾之忧。
　　可它的难度也实在是大。
　　干部们觉得最容易实现的是汽车，毕竟钢铁城建设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厂房主体建筑、配套厂已经完工，就等国内设备到来，安装调试完毕即可投入生产。
　　特钢厂等一系列特种冶金厂先期投入运行，足以保证特种合金、钢材的需要。
　　再加上中华制造早前就有过制造手动变速箱的经验，所生产的变速箱已经大规模运用于奥拓车上，换挡的手感和顺畅度丝毫不比进口变速箱差，用户反响非常好。
　　只要再解决了发动机问题，他们觉得汽车制造的主要障碍即不存在。
　　液晶也是如此。
　　有前面打下的技术基础，和在国际上的名气，这一项也有较大的成功可能。
　　唯有计算机，众人一致表示悲观。
　　“关于开发一款新的计算机项目，你是不是再重新考虑考虑？”散会之后，杜炜逸与白云天并肩而行，说出了埋藏已久的忧虑。
　　白云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研发计算机项目，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杜炜逸不假思索：“设备虽然难，但我相信你既然敢说，那就有办法解决。但是专利和软件环境，你靠技术手段基本没法解决，这是最难的！”
　　“没错！”
　　计算机早过了百花齐放的时代，个人计算机的出现，在促进了计算机百倍、千倍的销量同时，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第三方软件商参加进来，开发出越来越多、面向各个行业的专业应用软件、生活娱乐软件、游戏软件等等。
　　软件商也是商人，开发软件目的是赚钱。
　　所以它会敏锐地觉察市场变化，选择用户群体最多、回报率最高的产品投资。
　　英特尔处理器靠着与IBM结盟，不断的更新换代，紧随集成电路制造技术的发展，不断推出一代又一代性能优越、稳定的处理器，轻松就打败了摩托罗拉、苹果等其他竞争对手，随后的惠普、戴尔、SUN等公司不是沦为它的兼容机生产商，就是专心开发服务器市场。
　　个人电脑领域，英特尔已经是一家独大，AMD只不过是假装给用户另一个选择，其实仍遵循的是X86架构体系。
　　其实架构还好说。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X86一种处理器架构，就算同样的复杂指令集处理器，早期就有德仪、英特尔、威盛等十好几种版本，重新开发一款新的也不是特别难。
　　而且除了复杂指令集，还有另外一种精简指令集处理器可以选择。
　　这就更容易了。
　　只要制造工艺跟上，花个一两年，设计一款还过得去的精简指令集处理器，并非难事。
　　可做出来要卖得掉！
　　现行的所有应用软件，几乎都是针对这个X86架构所开发。
　　面对如此庞大的应用市场，谁愿放弃熟悉的使用环境、操作习惯、稀少的软件，去支持一款新计算机？
　　“所以就是架构和内容，解决了这两个问题？”白云天总结道。
　　“对！你要是能解决这两个根本问题，我就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杜炜逸想了想，觉得自己想不出任何办法来破局，遂爽快承认道。
　　“那好，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杜炜逸愣住了。
　　难道白云天还真有办法，解决这两个在他看来是无解的难题？
　　见到白云天并不停步，他赶忙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穿过透明的玻璃长廊，从主楼来到科技楼副楼，再乘坐电梯下到五楼。
　　只见入口处，一块标志牌上写着“软件部”字样。
　　“这里是软件部，主要负责软件开发规划、规则制定、管理工作。它直接管理公司研制的所有产品项目，包括机床、自动设备、消费电子、计算机软件等所有软件项目的标准统一。
　　主要的开发部门，或者说公司、项目组，未来都将集中在软件园。那边会为程序员提供最舒适的开发环境，最好的电脑，最合用的开发程序，最快的网络，以及一台用于运算验证的超级计算机。
　　不过我们还没有那么多好的程序员，所以主要的程序开发工作，暂时还是在这里。”
　　白云天给他解释道。
　　杜炜逸明了，公司要想将所有硬件的系统，归纳到一个体系，自然需要相当多的程序员，专门为他们设置一个软件园自是必然。
　　“可这么多程序员缺口，以后如何解决？”他尖锐地指出道。
　　程序员不是无中生有，从空气中蹦出来的。
　　现在没有，如果不想办法，未来也不会有，难道就任软件园永远空着？
　　“一方面从社会上招聘，只要具备一定编程能力，经过初步培训就可以胜任一些基本的外围设计工作。我们从国内招收了一批程序员，数量有一千人，目前正在培训中，让他们熟悉我们的软件环境、专用的开发程序、设计思路、应用实践等等。
　　目前进展顺利，再有一两个月就可以用了。”
　　这一千名程序员都是经由白云天用学习机测试，编程能力突出的高手。而且程序员在国内还是一个新兴行业，这批人中，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年轻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思维反应快，是很不错的人才。
　　白云天指派了一名新生命，在注入了软件开发技能之后，调去对这些人展开全面培训。
　　“另一方面，就是自己培训。我们在国内技校招收的软件学员，从一开始就是按照公司的培训大纲展开，他们的能力和未来潜力，还会强过这批社会招聘而来的编程高手！”
　　有未来的编程理念，更完善的设计思路，等这批程序员完成培训，中华制造手中将多了一把锐利的武器，可以让公司自己开发的计算机产品，具备强大的竞争力。
　　这是集团开发，与散兵游勇区别。
　　单独的软件开发公司，不可能做赔本买卖，对一款新生处理器的支持，总是抱有疑虑，不会轻易涉足。
　　失去了丰富的第三方软件支持，新处理器也将毫无生命力，很快被市场所淘汰。
　　少许支持者，会跟着它一道沉沦。
　　但中华制造不同，为了让自己开发的处理器在市场上有容身之地，白云天能够忍受先期得不到足够回报的巨大投入，持之以恒，不断完善它的软件环境。
　　最终两者相辅相成，一同获得成功。
　　这就是远见。
　　当然，要说这是风险巨大的刚愎自用，也没错。
　　反正成功了，就是远见卓识；失败了，那强力推动这一项目的白云天，就难免背上刚愎自用的负面标签。
　　当中华制造开发的处理器，取得一定市场影响力以后，公司还可以公开对其他公司的程序员展开大规模培训，培养更多的第三方开发人员，进一步丰富处理器的软件使用环境，争取更多用户。
　　就像微软工程师认证一样。
　　“到了，就是这间！”白云天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杜炜逸好奇地紧随其后。
　　还没进门，办公室内就传来一片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响，声音非常密集，犹如有几百名程序员同在里面紧张编程一般。
　　可等他走进去，见到办公室内的环境，顿时大吃一惊。
　　偌大的办公室内，仅仅只有十一二名程序员！
　　与平常所见的编写程序场景不同，这十一二名程序员，每人面前都并排摆着两台二十英寸的大屏幕显示器。他们的双手，也同样各自敲击着一个键盘。
　　这些人竟然是同时用两台电脑，编写着两段程序！
　　别人用一台电脑，都敲得坑坑巴巴，还随时要删除重写。但这些人仿佛所有的内容都在脑子里，根本是想也不想，就是手上一顿猛敲，几乎看不到他们有删改的动作。
　　其敲击的速度之快，一人便可抵得上三、五人！
　　难怪刚推开门，会有如此密集的敲击声。
　　当他到一名程序员身后，看到屏幕上的内容，更是瞪大了眼睛。
　　只见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像是在刷屏一样飞速变长。由于程序员的手速太快，给人的视觉感受，这程序不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出现，而是一串一串地跳出来，很快就填满了整个屏幕。
　　他左右张望，发现不止是这人，其他人也是一样。
　　这些人用眼角余光见到白云天进来，眼中都露出欢喜的神色，却没人停下手中工作，只是高兴地向他们（其实是向白云天）点点头，而后继续埋头工作。
　　他们手上的动作，似乎更快了。
　　“写得怎么样了？”
　　白云天走到每一个人身后，亲昵地拍拍他们头，用关切地语气问道。
　　“我这边第三幕已经完成，预计还有一周就能完成。最后理一遍，查查BUG，就可以找人来试运行了。”杜炜逸身前的那名程序员，头也不抬地说道。
　　“WinRAR程序不大，已经好了！我正在写Blink内核，不过要删减许多现在还没有的功能，简化程序大小，所以进度比较慢……”一个双手拖出一条条残影的程序员，沮丧地说道。
　　“我这边已经完成了PC端的全部工作。包括引擎、游戏场景，技校培训生们交上来的贴图素材也已融合完毕。我现在正在进行手游端的改写，这比较难，我快不起来……”又一个键盘声几乎连成一条线的程序员，有些不好意思地汇报道。
　　十来名程序员先后汇报各自的工作进度，都认为自己太慢了。
　　可他们手上的动作已经快到杜炜逸几乎看不清了。
　　他震惊了，觉得这一辈子从未见过手速这样快，编程如此犀利的场景。
　　这些人都是怪物么？
　　“你们做得非常好，都累了吧？大家先休息会儿，我来看看做好的部分。”白云天看到了他们颤抖的双手，知道已经很累了，只是为了在他面前表现，还在硬撑，于是心痛地立即命令他们歇息一会儿。
　　“那就休息会儿吧……”一名程序员停下手，手指微微颤抖，还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其实我也想歇会儿，这么敲实在太累了！”另一人如释重负，高兴地说道。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心地就像他们的眼睛一样纯净，还没被这个社会所污染，不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样高速录入程序，对双手的负担很大，他们也着实累了。
　　刚才不过是想在白云天面前表现，才不肯停歇，反而加快了录入速度。
　　就像是孩子喜欢在父母前面表现一样。
　　白云天体贴他们，让他们休息一下，这种关心让他们很是高兴。
　　白云天懂得他们的心思，一个一个安慰着他们、夸奖着他们，所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哪怕是这样高负荷的劳动，他们也安之若怡。
　　能帮上白云天，就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云天，你哪找这么一帮牛人？他们简直太厉害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编写程序的，眼睛都快看直了！”杜炜逸这时才有空惊叹道。
　　白云天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电脑前躬身，打开相应的目录，微笑道：“他们就是我们的定海神针。现在暂时突击一下，拿几款软件出来卖钱，填补一下资金缺口。等以后，他们就将独立领导一个部门，分别研发我们自己的操作系统、应用软件。有他们在，什么微软、苹果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一群程序员更加高兴了，笑得很是欢快。
　　杜炜逸摇摇头，羡慕地看着这批程序员对白云天流露出来的仰慕之情，又点点头。
　　能不能胜过微软，他还没这么高的自信心，但这些人的确是他见过，最厉害的程序员。
　　难怪白云天会有如此野心，竟敢挑战英特尔帝国。
　　可是……
　　他不想打击白云天等人的信心，笑而不语，站到白云天身后，看他在WIN95界面下，双击一个图标，运行了程序。
　　屏幕一暗一亮。
　　一副深沉的星空背景，出现在屏幕上。
　　在这幅星空背景正中间，是一艘占据了约五分之一屏幕的太空船。
　　在它右侧，上下画面各有一队体积小了数百倍、形态各异的飞船，分别驶向不同的星空。
　　太空船前方，一颗缓缓转动的星球左上边缘，亮起一抹光亮。
　　这道光芒，让这深沉的星空背景，顿时变得明亮起来，让人一见之下，就感觉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星球大战？”
　　从小看着星球大战长大的杜炜逸，猛一看这幅画面，脱口而出，喊了起来。
　　他飞快转过头，惊喜道：“你开发了一款星球大战游戏？”
　　对于游戏爱好者的他来说，这可是比什么制造体系、什么开发系统更有趣的东西。
　　他摩拳擦掌，当即忍不住想要上前试玩。
　　白云天笑着点头又摇头：“这是星战类游戏，但不是以电影里那个《星球大战》为蓝本开发，我们可不想付给别人授权。而且我们正在开发的，并不止这一款游戏，还有好几款，都正在开发中，并且除了PC版，还针对GAMEboy等掌机，开发相应的版本……”
　　他点开游戏，让忍耐不住地杜炜逸抢到身前，将鼠标交给他，骄傲地说道：“紧急开发一批游戏软件，上市圈钱，这就是我解决资金缺口的方法！”
　　一款魔兽争霸就能卖几百套，在欧美，一套的售价就是一百多美元，总收入几个亿！
　　只要开发出七八个大受欢迎的好游戏，就能凑够明年的建设资金。
　　这么圈钱的项目，他怎会错过！
　　要不是慢了一步，魔兽早就出来了，星际也正在开发中，业界尽知，实在没法剽窃，也早就都被他一锅端了。
　　暴雪真好命……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上门生意
　　美国特拉华州，新闻集团总部。
　　新闻集团的创始地点本是在澳大利亚，但主要股东和首席执行官鲁伯特。默多克是一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经营奇才，他深知在澳大利亚，新闻集团不可能得到大的发展。
　　为了打造一个影响全球的媒体帝国，必须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撑。
　　于是他果断将公司总部搬迁到美国特拉华州，并很快入籍美国，解除了在美发展的最后一项桎梏。
　　紧跟着，他就收购了著名的二十世纪福克斯电影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但他并未全面掌控这家公司，而是将电影部分还给了原来的高层，而他则专心福克斯旗下的电视台业务。
　　经过二十年的发展，FOX原本只有十二家的电视台，已经蓬勃发展到了一百八十八家，成为了继CBA、ABC、NBC之下的第四大电视网。
　　对此他并未满足，而是借助美国的强大影响力，在英国成立了天空电视台，失败后再次与英国卫星广播公司合并，组建了天空广播公司。
　　在亚洲并购了星空电视台，通过卫星转播将业务渗透到了印度、马来西亚、新加坡、香港、台湾等多个国家和地区。
　　在不遗余力组建覆盖全球的电视网的同时，他也在努力涉足所有的新闻媒体行业。
　　传统报刊、杂志、广播电台、音乐、体育等等任何涉及到宣传的媒体业务，都会插一只脚。
　　游戏媒体网站GameSport，就是他的一次尝试。
　　网站管理部门就设在新闻集团总部内，拥有独立的办公室。
　　GameSport成立之初，就立志为游戏爱好者提供一个完整的、及时的、值得信赖的游戏内容和购买建议，从而成为最受玩家喜欢的网络游戏平台。
　　游戏迷们可以在网站上看到市上所有游戏（包括电脑游戏、家用游戏机游戏、掌机游戏）的新闻、介绍、评价、编辑打分、下载、攻略等丰富的内容。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GameSport在游戏玩家已经具备了相当影响力，丰富的内容提供，准确的评价打分，成为广大游戏迷们决定是否购买改款游戏的风向标，在全球所有网络游戏平台中，与IGN并列为网络游戏双雄。
　　如今，GameSport日点击量已经达到40万独立IP，拥有近十万注册会员。
　　接待室内，业务经理布兰多热情地接待了客户，殷勤地为他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他的对面。
　　“先生，您是准备在我们网站上投放广告吗？”他热切地问道。
　　“没错！”对方接过咖啡，“我叫安德森，是全英游戏设计公司的市场经理。全英游戏虽然是一家新成立的英国游戏开发公司，却拥有强大的游戏开发能力。
　　我们刚刚开发出一款划时代的新游戏，希望将它推向市场，让更多的游戏迷们，能够享受到它的快乐……”
　　他口中滔滔不绝，将公司的开发实力，新游戏的划时代意义，以及让人耳目一新的游戏画质，让人热血愤张的游戏魅力吹得天花乱坠。
　　布兰多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是在认真倾听，实际上心不在焉，并不在意。
　　游戏公司谁不说自己开发的游戏天上地下，举世无双。说穿了，还不是想引诱游戏迷们来购买，从而大赚一笔罢了，他早已见过太多太多了，并不会有丝毫波动。
　　不过根据对方所说的内容，有专门的市场推广部门，布兰多判断这个全英游戏不是一个由两三名游戏爱好者组成的工作室，应该是一家正规公司。
　　游戏质量应该不会太差。
　　但这不算什么，经过这么多年发展，电脑游戏早已成为一个巨大的产业。专业的游戏从业人员，已经将游戏开发研究得非常透彻，玩出了各种花样。
　　格斗类、经营类、角色扮演类、策略模拟类、体育类、即时战斗类，玩家们接触太多，早就失去了新鲜感。
　　要想让玩家们乖乖掏钱，可不只是画面好，就能如愿以偿的了。
　　新的玩法、新奇的内容，是游戏能否大卖的根本因素。
　　但这关他什么事呢？
　　只要给钱，网站就愿意给他发布广告，要是给得多，还能组织编辑，写一篇专稿，帮他吹嘘一下。
　　你出钱，我就帮你宣传。
　　不是布兰多没节操，而是GameSport非常需要钱！
　　进入九十年代，互联网逐渐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新兴产业，无数的有识之士、投资者看好它的未来，认为是未来最具发展潜力的产业。
　　不少人甚至将网络时代的到来称为一场革命——信息革命。
　　无数的投资人、天使基金投身其中，愿意赌它的未来。
　　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新网站、新网络公司成立，然后靠着飞速增长的点击量，成功上市。
　　只要成功上市，原本一文不名的股票就立即暴涨数倍、十数倍、数十倍。
　　互联网成就着一个又一个网络新贵。
　　这些新生亿万富翁的出现，又进一步吸引了海量资金的疯狂涌入，导致互联网热度不断攀升，让无数手中挥舞钞票的投资者趋之若鹜。
　　但是互联网毕竟是一项新兴产业。
　　虽然它发展迅猛，互联网用户飞速增长，光是美国的网络用户就达到了一亿两千万，欧洲网络用户数量同样上亿。亚洲、南美等地区，随着网络建设的推进，网络用户群体也在快速增长。
　　然而，与互联网反而迅猛发展所不匹配的，是它落后的盈利能力。
　　仅仅发展了不到十年的网络，还没找到适合自身的盈利模式。
　　如今各个网站，还是靠着传统的广告来获取资金。
　　GameSport也同样如此。
　　一千个独立IP点击，收取广告客户十美元的广告费。
　　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盈利手段。
　　以GameSport每天四十万点击量计算，哪怕全部归于一个广告客户，也只能收到四千美元的广告费。
　　这样的盈利能力，就连支付众多编辑的工资都不够！
　　更别说偿付网站租用网络经营商带宽，每月所支出的高额租赁费。
　　而且广告多了，还会拖累网页的打开速度，用户对满屏的广告更是怨声载道。
　　许多用户都想法屏蔽各种广告，或是努力避开它。
　　这又导致广告效果降低，让广告客户更加不愿支付高额的广告费。
　　这就成为一个悖论：更高的广告收入需要更多的点击，但更多的广告导致更多的用户流失，继而网站流量骤降，无以为继而倒闭。
　　虽然所有的网站经营者，都在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盈利手段，但都找不到。
　　于是网站就只能靠投资者不断输血。
　　贷款租赁费、人员工资，投资者每月至少要投入数百万美元，才能艰难维持。
　　互联网的蓬勃发展，靠的是不断烧钱才得以为继！
　　这样下去必然会达到一个极限，最终拖累整个互联网产业轰然倒塌。
　　所有投资人都看到了这个风险，可既然市场依然炙热，他们也就乐得继续投资。但心思已不是在如何做好网站，而是试图编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数据曲线，然后上市圈一笔钱就远走高飞。
　　互联网已经成为一个博傻的行业。
　　布兰多当然不想这样。
　　基本上，所有最初一批投身互联网的网络人，都是出于对互联网本身的喜爱。网站倾注了他们全部的心血，就像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一样。
　　谁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夭折。
　　为了获得更多收入，让GameSport经营下去，做得越来越好，布兰多可以在客户面前装孙子。
　　只要对方付钱。
　　“非常棒的游戏，我认为这么好的游戏，一定要让更多的游戏爱好者们看到！
　　贵公司如果在我们网站打广告，那么一个广告位的收费是每千个独立IP点击，收费为十美元。您若是愿意觉得这样太贵了，还可以直接购买广告位，时间可以是十天、十五天、二十天、二十五天、一个月等等，不同的时间，收费也不相同。
　　收费时间越长，价格当然也越贵。
　　但是我们对于长期客户，会有一定的优惠，比如十天的收费，我们收费就是一千一百美元，这比点击量收费要便宜一百美元！
　　……
　　要是您对固定广告位不满意，我们还可以提供弹窗服务，用户只要打开我们的页面，就会弹出广告，上面可以介绍贵公司的游戏。
　　这样的弹窗广告，要比固定广告要贵一些……
　　如果您对贵公司开发的游戏有信心，我建议您做一期专稿。我们会请最好的独立游戏评论人，来试玩您的游戏，然后给它打分。
　　当然，这样的收费会更贵一点。
　　可这绝对值得！
　　因为是独立游戏评论人，所以评分的结果很中肯。
　　有了一个高分，那么游戏迷们也会非常乐意掏钱购买它，你们的游戏就会有一个很好的销量……”
　　布兰多趁着对方说得口干，低头喝咖啡的间隙，迅速打断了对方继续滔滔不绝，推销起网站的业务来，重点落在试玩评分业务上，费劲唇舌想让对方接受。
　　相比挂广告这种初级盈利手段，寻找第三方评论人来试玩游戏，给出评论，是网站的另一种创收方式，而且更加隐蔽，更不容易被游戏迷们诟病。
　　前提是评分要公正。
　　小幅操作评分是可以的，但若是评分与实际游戏感受相差太大，那GameSport就失去了网站生存最重要的根基。
　　所以对方愿不愿意提供试玩评分，也是试探对方游戏质量的一个手段。
　　安德森默默思考了一下，放下咖啡：
　　“可以！”
　　布兰多大喜，正要说话，对方又开口了：“不过除了广告之外，我们还有一笔生意想跟你们合作！”
　　还有？
　　布兰多喜出望外，今天难道是GameSport扭亏为盈，转运的好日子？


第四百八十七章 废寝忘食的测评
　　屏幕上，一个状似手持武器的人物，正在怪物堆中疯狂地厮杀着。
　　用各种奇形怪状几何形状拼凑而成，具有不可名状外观的怪兽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游戏人物疯狂地开着枪，还是无法阻止怪兽们潮水一般的出现，很快就支持不住了，两分钟后就倒下。
　　屏幕一暗，GAME OVER的文字出现。
　　嘭！
　　一双拳头用力砸在键盘上，随即响起一连串F字头的英式国骂。
　　“见鬼！这是什么破烂游戏！
　　画面丑得像一堆烂狗屎，背景丑陋、主角丑陋，怪物更是丑到比狗屎还要狗屎！
　　游戏剧情……
　　天，有剧情这种东西吗？
　　几张涂鸦一样的图片，加一段老掉牙的剧情介绍，然后就是打，从头打到尾。
　　至于操作，更是烂到了家。
　　各种不顺手，最可气的是捡武器的快捷键，竟然是＋号！我他妈还要切换了才能用！发个特殊技能，居然需要四个键的组合，有这么快的手速，我还写什么稿，去应聘打字员不是更好！
　　最可气的是难度设置。
　　第一幕怪物太弱，我都不需要捡武器，就能打到关底。但从第二幕开始，难度又提得太高，我必须不犯任何错误才能打到关底。
　　关底BOSS更是疯狂，我必须小心跟对方周旋十几分钟，才能一点点磨光它的血量，最后打败它！
　　从第三幕开始，游戏的难度就可以说是丧心病狂，一波波的怪物就没有间隔冲过来。我都尝试了六次了，可是还是无法通过！
　　这样的垃圾游戏，居然还敢送来试玩！
　　很好，我决定了，这款游戏的评分不会超过四分：其中画面三分、剧情三分、游戏性四分、操作两分。
　　综合评分：三点五分！
　　就这样！”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白人男子，口中骂骂咧咧，退出游戏界面，打开文档，双手在键盘上飞快起落，噼噼啪啪很快就打好了一份评测报告。
　　“好了，我已经在这个垃圾游戏上面浪费了一个小时，应该对得起两百美元的报酬了。下面，我可以玩点自己喜欢的游戏了……”
　　将评测报告用E-mail发送出去，白人青年兴高采烈就准备玩魔兽争霸了。
　　虽然是九四年的老游戏了，可是娱乐性依然让人百玩不厌，根本不是现在那些垃圾游戏可比。
　　“嗯？有一封新邮件？”
　　正准备关闭邮箱，他就听到叮一声，邮箱接收到了一封新邮件，看发件人是GameSport编辑部。
　　“见鬼，早不来迟不来，又要耽误我玩游戏了。”
　　白人青年口中埋怨，迟疑了一下，考虑是否装作没有看见，等先玩爽了再来看这封邮件，可是最后还是不情不愿打开了它。
　　没办法，他需要这份评测工作，才会没有财务负担，从早到晚，都能自由自在地玩喜欢的游戏。
　　“果然又是一个游戏测试，是一家英国公司？英国佬死板僵化，他们会开发出什么好游戏，多半又是一次枯燥的煎熬……
　　感谢上帝，这是试玩版，只有前两幕。
　　看来我不需要太长的煎熬，就能完成这份加急工作！”
　　看到邮件的内容，白人青年哀叹道，点开了下载链接，输入个人密码，进入了内部人员才能打开的下载页面，将游戏下载到自己电脑上。
　　64K的调制解调器红绿灯闪烁，发出尖锐的声响，以每秒钟8KB的速度，费力地搬运着几十兆的文件。
　　根据他的经验，全部下载完毕需要一个半小时。
　　现在的网络就这么快，他这台64K的modem还是GameSport免费送的，是当前最快的。大多数美国网民，还用着33.6K的调制解调器，每秒的传输速度只有4K。
　　同样这个文件，起码要三个小时才能下载完成，碰到网络中断，还需要从头下载，急都要急死人。
　　看看还有时间，白人青年决定先玩一盘魔兽争霸。
　　打开游戏，他很快就沉浸到魔兽争霸的游戏之中，奋力地带领农民砍树、采矿，投入地玩了起来，玩了一盘又一盘，忘了一切。
　　直到肚子咕咕地叫起来，他才惊讶地发现窗外已经黑透，点点灯光告诉他现在已是晚上。
　　赶忙关掉游戏，一看屏幕右下：21：16！
　　不知不觉，他就玩到了晚上九点过，但他还没有完成网站交给他的工作！
　　“狗屎！我竟然忘了！”
　　白人青年慌忙打开下载页面，松了口气，文件已经传输完毕，不需要重新下载。
　　“还好，要是网络中断我就惨了，还要再花一个半小时下载。加上试玩、撰写评测报告，今晚都别想睡了。现在赶快安装。”
　　白人青年看看安装进度，起身打了一个送餐电话，订了一份披萨，要求半小时后送到家。
　　“嗯？图标倒是设计得很漂亮，是星舰？可游戏好不好，不是图标漂不漂亮决定的。反正只有前两幕的试玩版而已，时间够了，半个小时足够我对它有一个准确的判断。等披萨送到，我就可以一边吃一边写报告，然后赶在十点前发送出去。”
　　白人青年口中念念有词，双击打开程序，屏幕一闪，游戏画面跳了出来。
　　“哇！”
　　一看到游戏画面，白人青年就惊叫一声，动作停顿了。
　　只见屏幕上，是幽深的黑暗，远方点点星光，正中一艘竖直的太空船，光亮从上方投射下来，照亮了太空船一侧，也照亮了两队尺寸细小的飞梭。
　　简单的画面，营造出一幕生动的星际场景。
　　虽然口口声声画面不能代表游戏的可玩性，可漂亮的画面还是能让人心生好感。
　　“帅！”
　　白人青年欣赏着这幅宇宙画面，对设计者已经有了不错的好印象。
　　作为七十年代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美国人，他们从小就接受了《星球大战》、《超人》、《第三类接触》、《2001漫游太空》等大量与宇宙太空有关的电影、电视、小说、漫画，广袤无垠而又神秘莫测的宇宙空间对他们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以宇宙为背景的游戏也层出不穷。
　　白人青年一看到这幅游戏画面，脑海中就想到了经典的远古游戏《小蜜蜂》、《太空战机》等游戏。
　　他心中已经有数。
　　多半又是一款战机游戏。
　　毕竟片头游戏画面，只是用来介绍游戏背景，跟实际内容通常相差甚远。如果以为真实游戏，如同片头一样那么美，那就大错特错错了。
　　“可惜，要是真的太空游戏就好了，这么美的太空画面，要是做成游戏简直酷毙了。就算操作性再差，游戏再难玩，我也要玩个通宵！”
　　白人青年摇摇头，点击鼠标，跳过片头画面，进入到游戏界面，选择了开始。
　　屏幕一闪，进入了游戏画面。
　　“哇！”
　　看到跳出来的游戏画面，他又是大叫一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屏幕上，显出一副壮观的宇宙景象：暗红色调的星球，倒塌的建筑，喷涌的岩浆，都清晰地描述了一颗即将走向衰亡的星球末日画面。
　　一艘如片头一样的太空母船，占据了屏幕的右部，无数的太空梭、运输船，满载着星球上的人类，向母船飞来。
　　受计算机分辨率限制，画面并不精细，但是通过色调的选择、熟悉的太空船造型，生动地向玩家营造出了一幕星际逃难的背景介绍。
　　随后，模仿星球大战的背景介绍模式，一行行文字从屏幕底部显出，渐渐向远处延伸。
　　这样的介绍方式，更给了他强烈的星球大战错觉。
　　“这个小手段用得不错，要不是画面静止不动，我还真以为自己玩的是星球大战的游戏。”
　　白人青年心情大好，乐得笑了几声。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想法，随着游戏给他的好感，已经渐渐忘却，对于游戏的实际内容隐约升起一丝期待，希望它不要太烂。
　　很难得的，他认真地看完了全部文字背景介绍，没有急于进入游戏。
　　毕竟他知道，真实的游戏可能会让他很失望。
　　就让他从小对星球大战等众多太空电影的好感，存在得再久一些吧，别太早破坏他的童年印象。
　　背景介绍并非一幕，从开头的出逃，后面还有十好几副图片，演示了这些背井离乡的逃难者，一路上经历了多少的艰难险阻。
　　不同的宇宙背景，让他接受了一出完美的精神享受。
　　“太美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出太空歌剧，跟着这群逃难者一道，领略了各种地球上见不到，千奇百怪的宇宙景致，看得如醉如痴。
　　就冲着开发者这份用心，他就决定不给它太低的分数。
　　游戏，最重要的是诚意。
　　一出不经意的细节，就能让游戏者看到开发方的用心程度，知道对方是在敷衍了事，还是用心创造一份精品。
　　他已经感受到了开放方的诚意！
　　看完最后一幅背景介绍，他恋恋不舍，跟着提示点开了“进入游戏”的按键。
　　画面再次一闪。
　　屏幕上一片黑暗，几秒钟没有动静。
　　“我去！难道屏幕坏了？”
　　正要开始最期待、也是最担心的游戏主题，屏幕却突然坏了，白人青年恼怒不已，愤怒地骂了一句，就准备关闭电源，查看显示器是不是坏了。
　　可就在他准备动作时，屏幕慢慢有了光亮。
　　随着亮度逐渐提升，一副深远的太空景象浮现在了眼前，在无尽的黑暗中，可以看到远处一闪一闪的星光，还有漂浮的雾一样的太空尘埃。
　　画面渐变，视野拉高。
　　一艘银色的太空母舰，就跃入了他的眼帘。
　　“哦……”
　　随着屏幕底部多了一排图标，白人青年呻吟了一声，瘫坐在椅子里。
　　玩过几百款游戏的他，从这一排小图标出现时，就知道这是一款什么样的游戏了。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竟然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战机游戏，而是一个制作精美，用尽了开发者全部智慧、想象力、美感的即时战略游戏！
　　就如同红色警戒、魔兽争霸一样的即时战略游戏！
　　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星空背景，是他最喜欢、最期待，充满了各种宇宙幻想的即时战略游戏。
　　最重要的，是它制作的是那么的精美。
　　面对着游戏画面，就好像是看着一出真实的太空，操控着真实的太空母舰，为了人类文明的继续延续而寻找可以栖身家园的真实场景。
　　看着母舰边上，那一排排细小的、功能各异的太空船，仿佛在等待最高指挥官的命令。
　　屏幕上方，一排人脸显露出来的期待、焦虑、惶恐的表情，让他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他深知，自己的任何一个细微操作失误，都将导致不可挽回的错误，让这些历经千难险阻才逃到这个星空的人类，失去最后的希望。
　　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游戏名称的真实用意：家园！
　　他需要动用自己全部的聪明才智，尽最大努力，肩负起为人类延续文明的重任，为他们找到新的家园！
　　他的表情变得格外凝重。
　　双手缓缓握住鼠标，再无往常的轻快，就像是握住了整个文明的未来。
　　这一刻，他不像是在玩游戏，而是在从事一项崇高的使命。
　　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第一项操作。
　　披萨？
　　好吧，他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星战类辉煌巨著！
　　“妈妈，我吃完了。”
　　埃梅尼克放下汤勺，起身就准备回房间。
　　“你作业做完了吗？”
　　父亲停下动作，随口问了一句。
　　欧美的家庭关系比较淡漠，父母对孩子有抚养义务，但成年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将其赶出家庭，让其自食其力。这跟许多动物的繁衍方式相类——世界是残酷的，如果不能自己养活自己，那么迟早会被淘汰。
　　埃梅尼克的父母关心孩子成长，但也不会太多干涉。
　　“早就做完了。”
　　埃梅尼克没有停下脚步，回答了一句就回到房间。
　　他没有必要撒谎，美国中学以下的作业量相对于中、日、韩等东亚国家来说非常少。他回来以后，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写完了今天的作业。
　　回到房间，他就不假思索坐到了书桌前，打开电脑。
　　嘀嘎嘎嘎……
　　调制解调器发出难听的声音，红绿灯一阵闪烁，绿灯亮起，连通了互联网。
　　埃梅尼克点开了IE。
　　现在的电脑比以前好玩多了，以前的电脑功能很单一，只能运行内部的软件，用来做做作业、玩玩游戏，失去了新鲜感就没什么意思。
　　而现在的电脑可以连入网络，可以通过网络浏览器进入各个论坛，在聊天室里和世界各地的网络用户聊天，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是美是丑，也就没有歧视。
　　这种混入成年人世界的感觉非常棒，埃梅尼克经常冒充大学生，在聊天室里跟人交流。
　　“嗨，埃梅尼克！”
　　“嗨！”
　　“昨天怎么没看到你来？”
　　“埃梅尼克，我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情……”
　　埃梅尼克学会上网时还不知道可以用昵称，都是用的真名注册，混迹这个聊天室几个月，在这里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刚进来就有不少人向他打招呼。
　　他精神一振，忙一一给予回复。
　　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是经常在学校被欺负的他体会不到的，这也是他迅速沉迷网络的原因之一。
　　大家天南地北聊了一阵。
　　突然，一个名叫夏洛克的陌生网友发言道：“最近新出了一款叫做《家园》的游戏，你们听说了吗？”
　　“是什么游戏？”
　　“好玩吗？”
　　“我知道，这是一款很好玩的游戏，非常棒，我整个周末都在玩它，不，准确地说，我刚才还在玩它。只是想着很久没跟朋友们见面了，才上来打个招呼……”
　　聊天室窗口，很快出现一连串关于这一话题的对话。
　　这些发言的人，似乎都不是聊天室的老人，但是他们发言很多很快，一行行文字很快就占满了整个聊天室窗口。其他人的发言，只能可怜兮兮地间隔插在其中，不仔细寻找，都看不见。
　　埃梅尼克等人，只能暂时停下发言，等待这波文字潮过去。
　　聊天室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在同一窗口，随便谁发言，都是所有人可见。一句话发出来，马上就被新的发言向上顶，当发言的人太多时，一转眼就从窗口消失了。
　　这就形成一种情况，就是当某个话题很热门，讨论的人很多时，很容易就会形成霸屏现象。
　　也就是说，当你在聊天室窗口寻找，就会发现除了这一个话题，没人聊其他的。
　　偶尔个别人的其他发言，也会混杂在其中，转眼渺无踪影。
　　这就等于强迫聊天室的其他人，也被动接受关于这一话题的讨论内容，然后或是加入进去，或是默默退出。要不然，就需要静静等待这波话题结束，聊天室再次回到百花齐放的局面，大家才能恢复正常交流。
　　埃梅尼克等人就是这样，眼见迅猛出现的霸屏现象，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相互间的顺畅交流，只能无奈地停下谈话，观看这波人在讨论什么。
　　似乎是在谈一款新发行的游戏。
　　而且是太空背景的即时战略游戏，从这些人热火朝天的讨论内容来看，就像是在玩现实版的星球大战。
　　埃梅尼克被吸引住了。
　　他本来就是个学生，从小就喜欢玩游戏，家里就购买了FC、MD、SFC等一系列游戏机，游戏卡、光盘带数十盘，有空的时候就喜欢晚上两局，直到父母叫他上床，才乖乖关上游戏机。
　　电脑游戏他玩得也不少，像《模拟城市》、《红色警戒》、《魔兽争霸》等游戏，电脑里都安装全了，都是他的最爱。
　　听到又出了一款好玩的新游戏，他立即就心动了。
　　而且还是他最爱的星球大战类游戏。
　　“这游戏特效简直太棒了，不论是辉煌的太空背景，还是战机的尾流，都做得美轮美奂……”
　　“是啊，它的画面感是我见过最出色的，我刚打开时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款电脑游戏，感觉比专用的游戏机效果还要出色……”
　　“它的音乐也非常棒，一边玩游戏一边听音乐，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出太空歌剧，美丽、壮观、神圣！”
　　持续关于《家园》的讨论，逗得埃梅尼克心里痒痒的，再也忍不住了，敲下一行字：“你们在说的这款《家园》，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不少热心人的回复：
　　“这是一款新游戏，你可以在GameSport网站看到关于它的详细介绍。”
　　“嘿，兄弟，我保证你一看到它的游戏截图，就会深深被它迷住。”
　　GameSport吗？
　　听起来是一个游戏网站，他平常都是去计算机超市购买游戏卡带光盘，没听说过这个网站。
　　待会儿去看看。
　　“你们可以给我GameSport的网站地址吗？”还没等他询问，就有另外一个人敲了一行字出来。
　　“当然没问题……”
　　聊天室里热心人真多，马上就有三四个人给出了网站地址。
　　“嘿，兄弟，额外告诉你一个免费的好消息：《家园》的开发公司跟GameSport达成了一项战略合作，这款游戏将不在实体店销售，而是采用前所未有的网络销售模式。
　　你可以注册一个会员，就能免费下载这款游戏的试玩版。
　　如果觉得好玩，想要完全版，可以向GameSport汇款，购买它的电子版。”
　　“网络销售？”
　　这位好心人的发言在聊天室引发了一阵热议，其他旁观的人也兴奋地加入了进来，讨论起这种新颖的销售方式来。
　　美国人习惯了电话购物、电视购物，对于新生的网络购物也并无抵触感，很快就接受了。大家讨论的是这种新的销售模式，对零售行业会有什么影响。
　　埃梅尼克已经无心再看了，跟朋友们打了声招呼，随即就退出聊天室，输入了GameSport的网址。
　　33.6K的调制解调器咯咯吱吱一阵响，网页一点一点刷新出来。
　　看着打开的页面，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这时的网络速度还很慢，大多数美国网民用的调制解调器和埃梅尼克一样，是33.6K的。
　　这个K，不是Byte，而是bit。
　　Bit叫比特，是最基础的数据存储单位；Byte则叫字节，即用来表示一个字符所需的存储单位。
　　因为八个比特代表一个具体的字符，所以1Byte=8bit。
　　33.6K，这里的K是欧美常用的数量单位“千”，也就是33.6千bit的意思。
　　33600除以8，才是能够存储的字节数。
　　1024字节，才构成我们所熟知的KB，也就是千字节。
　　33.6K的调制解调器，它的实际传输速度，是33600除以8，再除以1024，结果为4.1KB！
　　相对于十几年后的MB（兆，1024千字节），每秒4K的传输速度可谓是慢得可怜。
　　技术的现实状况，导致了现在的网页非常简洁……，好吧，就是简陋。
　　后世司空见惯的视频、动画是绝对不敢放的。
　　一放上去，就直接卡死！
　　图片什么的，也尽可能压缩为3、4KB、最多6、7KB的图标。即便如此，若是网页上这种压缩图片太多了，网页总数据量也会高达上百KB，网络用户要十几秒钟才能打开一个网页。
　　这让网页设计人员非常痛苦。
　　他们必须绞尽脑汁，才能让网页看上去既美观，内容丰富，还不太拖网速。
　　纵然如此，一个网页达到数十KB也是常事。
　　因而这个时代的网民耐心很好，点开一个网页，通常会去做其他事，比如到咖啡、点烟、上厕所等等，等他们事情做完，网页也就打开了。
　　埃梅尼克感叹的，不是GameSport设计得多么精致。
　　和其他网站一样，GameSport同样简陋不堪。
　　让他兴奋的，是这里琳琅满目的各种游戏新闻、游戏介绍、编辑点评、推荐、下载等等，内容之丰富，比他购买的游戏类期刊要多多了。
　　游戏期刊就这么几页，一翻就没了。
　　可这里的内容之多，让他看花了眼，数百上千种游戏让他以为来到了天堂。无数游戏设计背后的趣味、开发人员的访谈，让他对游戏的背景资料有了更多的了解。
　　最让他欣喜的，是这里的游戏评分制度。
　　评分是由编辑和游戏爱好者各自打分，加权平均以后得出的分数，而且除了电脑游戏，还包括了常见的任天堂、世嘉等家用游戏机游戏。
　　从一些他玩过的游戏评分结果来看，基本跟他的体验结果差不太多。
　　这就证实了评分的公正性。
　　最主要就是这个评分对游戏迷的参考价值！
　　埃梅尼克欣喜若狂，别看他买了几十上百款游戏卡带、光盘，可实际好玩的游戏不超过两个手掌，大多数都是抄袭的垃圾游戏。
　　游戏画面、可玩性、操作流畅度、平衡性设计极差、游戏BUG层出不穷，纯粹是粗制滥造的骗钱货，基本玩过一次就再也不想碰了。
　　有了这个参考，他以后就不会再浪费钱购买那么多垃圾游戏了。
　　他迅速将网址加入了收藏夹。
　　虽然GameSport的发现给了他极大的惊喜，他还是没忘初衷，很快就在首页上方的广告位中，找到了占据一整个通栏的《家园》宣传栏。
　　画面中，是一副波澜壮阔的星际画面，和太空母舰，然后就是一行大字：“九七年压轴之作，星际迷们绝对不容错过的辉煌巨著！”
　　一句话，就彻底打动了他，他移动鼠标，毫不犹豫点开了广告图片。


第四百八十九章 真实的梦
　　广告链接直接指向一个论坛帖子，帖子的标题就是广告的宣传内容“九七年压轴之作，星际迷们绝对不容错过的辉煌巨著！”
　　埃梅尼克心头发热，连忙下拉帖子，津津有味地阅读起其中内容来。
　　帖子里有太多图片，因此打开缓慢，他只能从文字看起，耐心地等待图片一点一点刷出来。
　　发帖人对这款游戏显然是推崇备至。
　　一开头，他就用了热情洋溢的文字对这款游戏进行了极力的赞美和夸奖。各种“最顶级的视听盛宴”、“最美的画面感”、“最让人着迷的星空战斗”、“最具娱乐性的游戏体验”、“最丰富的太空战舰设计”等等一系列最，立即就在阅读者心中挑起了一团火焰，对这款游戏有了极大的期待感。
　　随后是《家园》的背景资料。
　　介绍图文并茂，其中有文字叙述，也有从游戏中截取的图片。
　　看着终于刷出来的精美画面，埃梅尼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款电脑游戏，竟然有这么美的画面感？
　　玩过家用游戏机，也玩过掌机，同时还玩过电脑游戏的他，对于各种游戏的优劣早已知之甚详。
　　通常来说，家用游戏机因为是专门针对游戏开发，对于游戏中常见的图像数据。因此同样一款游戏，特别是格斗类游戏，在专用游戏机上的表现会更加流畅，玩起来更加酣畅流利。
　　掌机则限于硬件、散热等因素，一般无法玩太复杂的大型游戏，多是一些画面简单的小游戏。
　　而电脑游戏，它的处理器通用特性，使得它能处理的数据更丰富，运算速度更快。由于运算量大，游戏可以设计的更丰富、剧情和操作方式可以设计的更加精彩有趣。但是由于并非专门针对游戏、图像处理进行优化，所以动作会稍微僵硬一点，会有微小的卡顿感。
　　所以为了让游戏更流畅，通常电脑游戏除了过关画面、静止图片，实际的游戏画面多数比较粗糙，颗粒感很明显，感觉要比游戏机差很多。
　　但是帖子里贴出来的游戏画面，其精美程度已经可以媲美家用游戏机！
　　不会是经过美化吧……
　　埃梅尼克心中不太敢相信，这就是游戏的实际感受，不过在看了发帖人的说明以后，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大家常用的家用电脑，由于其通用型，所以游戏效果不是特别突出。
　　但是自从第一款3D显卡问世以来，通过显卡对游戏数据进行分流处理，电脑游戏的流畅度已经逐渐赶上家用游戏机，甚至是不相上下。
　　我们测试所用的显卡为3D Color2，这是全球第一款3D显卡设计公司所开发的第二代3D显卡。它对原来的3D算法进行了大幅升级，采用了新的运算电路和更强大的特效。
　　用3D color2型显卡，在运行《家园》实际测试中，我们获得了极为精美的游戏画面，和极高的游戏流畅度，游戏特效也非常惊人，两者可以说是达到了完美匹配。
　　用这款显卡，在对市面上的3D游戏测试，也达到了非常令人满意的效果。
　　就是传统的2D游戏，3D color2也同样表现不俗，和原来的游戏画面感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就仿佛是在玩一款新游戏一般……”
　　好吧，原来是安装了一款新显卡。
　　埃梅尼克看着发帖人对这款显卡的极力吹捧，有些将信将疑。
　　一款显卡可不便宜，至少要几百美元。
　　他这个月的零用钱已经不多了，原本还想存下来买新的棒球手套、新款球鞋。现在发现了《家园》，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好玩，他就先买这款游戏，没有多的钱再去买新显卡了。
　　除非他抽出时间来，再去打份工……
　　埃梅尼克匆匆看完了整个帖子，对于这款游戏已经喜爱之极，再也没有兴趣逗留，直接按照上面的链接，打开了《家园》专栏。
　　在这里，有更多、更丰富的资料说明。
　　“注册GameSport会员，就可下载《家园》试玩版，而且还免费赠送一款断点续传下载软件！”
　　看到这条说明，埃梅尼克激动得跳起来。
　　仔细观看那款名叫网络蚂蚁的断点续传软件说明，他更加兴奋了。
　　这时的网络，受限于硬件水平、网络技术，带宽窄、断线率高是正常现象。
　　用户经常会发现，网页打开一部分就突然停止，不再继续刷出其余页面，就知道是网络断线了。这种断线是调制解调器与网络服务商服务器的连接出现了中断，不需要用户做什么，断线后自动就会重新连接。
　　可是这对正常的使用还是造成了干扰。
　　用户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会让整个网页刷新出来，虽说不是特别麻烦，但体验感确实不太好。
　　打开网页时，网络中断也就算了，毕竟就是重新刷新一下的事情。
　　可是下载就是真正的痛苦了。
　　由于没有断点续传功能，当网络中断，下载的软件会停在中断那一刻，或是从头下载。然后因为网络中断是常事，所以一个软件下载好几次是常事。
　　碰到一些容量大的软件，重试好多次也下载不下来的情况，可谓普遍之极。
　　埃梅尼克就碰到过不止一次。
　　有时候，他在网上看到一款喜欢的游戏或软件，结果怎么也下载不完，让他心情变得非常糟糕。
　　可是现在有了办法。
　　根据介绍，这款网络蚂蚁具备自动确认数据定位功能，可以根据用户已经下载的数据，与原文件对比，从而当网络重新接通以后，自动跳过已下载部分，继续下载其他部分。
　　这对广大网络爱好者来说，可以说是天大的福音！
　　而且这还是一款完全开源的免费软件！
　　开发者说了，只要不用于商业用途，允许任何人对其功能进行补充完善，让所有的网络爱好者，能够有一款非常便利的下载工具。
　　埃梅尼克感动极了。
　　他忍不住想对这位网络蚂蚁的开发者顶礼膜拜，拜他的无私奉献说辞，为亿万网络用户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这种精神令他感到非常钦佩。
　　当然，这种感激一闪而过，他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下载《家园》的试玩版。
　　网络蚂蚁有一兆多一点，下载需要几分钟时间。
　　埃梅尼克运气不错，下载过程中只断线了两次，用时二十分钟就将它下载了下来。
　　安装很简单，傻瓜式的操作很快就自动安装完毕。
　　然后打开网络蚂蚁，简明的应用界面，让他没摸索多久就开始了《家园》的下载。
　　接下来，就无需他操心了，所有工作都由网络蚂蚁自动承担。
　　下载的显示很直观。
　　整个文件被显示成一个个小方块，每传输一部分文件，一个小方格就被染成蓝色，其他的部分则是灰色。
　　蓝色的方格并非成顺序排列，而是东一个西一个，显得七零八落，非常散乱。这说明网络蚂蚁并非是对文件连续下载，而是根据服务器线路繁忙程度，给什么就下载什么，到最后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文件。
　　埃梅尼克盯着看了好几分钟，发现每次断线以后，传输会短暂停顿，随后听到调制解调器重新建立连接的声响，连通服务器以后，下载便再次开始。
　　并且下载的内容，并未覆盖原有蓝色方块！
　　非常棒！
　　确实是断点续传！
　　他高兴地笑着，放心地回到《家园》专栏页面，打开一个又一个标题，认真地阅读起来。
　　整个下载要持续几个小时，他有足够时间来提前了解游戏的玩法，熟悉快捷键，学习其他玩家提供的游戏经验。
　　越看，他对这款游戏就越喜欢。
　　对一名星战迷来说，《家园》就是他要的，那种史诗般的厚重感、真正的3D星际战术，对他来说充满了无可比拟的诱惑力。
　　这并非只有他有这种感觉。
　　重新回到广告帖子，下面已经有了多达数十页的玩家回复。他们都是和他一样被各种原因吸引过来的新人，对发帖者展示的游戏画面一致表现出惊艳的赞叹。
　　所有人都表示，若它的实际体验，能够星球大战电影十分之一的效果，他们就一定会掏钱购买。
　　其中不光是有少年人、中学生、大学生，还有大量的社会职业人，甚至有不少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也都忍不住跳出来，对童年的美好记忆表示怀念，继而热烈讨论起来。
　　在美国，星战迷的覆盖面之广，可见一斑。
　　还有不少人表示正在下载中，然后对漫长的下载时间感到无奈。
　　中间插入了许多对免费赠送下载软件的感谢。
　　埃梅尼克也忍不住回复了一条感谢，对网络蚂蚁赞不绝口。
　　当他回复完，再次刷新时吓了一跳。
　　就在这短短几分钟时间，帖子就又多了三页，新增的留言多达上百条。
　　而且留言增加的速度还在越来越快！
　　虽然他还没开始玩，他已经隐约感到，《家园》这款游戏已经火了。
　　埃梅尼克一直看到十点，才在父母的督促下，恋恋不舍关掉网页，上床睡觉去了。
　　电脑当然不能关，他只是关掉了显示器电源。
　　睡在床上，听着电脑散热风扇发出的呼呼声，他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梦到自己是一艘星际母舰的船长，肩负着数百万同胞的殷切希望，开着母舰在浩瀚宇宙中，为文明寻找一个可以再次立足，开枝散叶的新家园。
　　一路上，他们遇到过黑洞、碰上过超新星爆发，跟太空海盗展开过激战，与追兵发生了无数次殊死血战。
　　穿越了不知道多少个星系，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新世界，一颗蓝色的星球，在母舰前方缓缓转动。
　　这一刻，无数的同胞们相互拥抱，喜极而泣，他这个指挥官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就在这时候，他醒了过来。
　　枕边还犹有泪痕。
　　好真实的梦……
　　一想到这里，他立即惊醒过来，衣服也顾不上穿，跳起来就冲到电脑前，打开显示器开关。
　　下载完成的提示，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
　　埃梅尼克惊喜之极，好想立刻就将它安装到电脑上，然后进入游戏，一窥究竟。
　　可惜今天不是周末，他还要上学。
　　在父母的提醒下，他食不知味地吃过了早餐，背上书包去了学校。
　　在学校中，他眉飞色舞地将《家园》的情况，加油添醋地告诉给了自己的朋友，特别是免费赠送的网络蚂蚁，让朋友羡慕不已，恨不能马上就赶回家。
　　美国家庭个人电脑拥有率很高，基本每个家庭都有至少一台。
　　埃梅尼克他们在小学时，就会收到父母作为礼物给他们买的电脑，从小就接触过电脑。电脑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件人人都有的家用电器。
　　很快，《家园》经由他的朋友，又被传到更广的范围。
　　到中午放学时，埃梅尼克他们年纪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款星际类游戏，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对其充满了兴奋的期待。
　　就是女孩子，在得知游戏的画面非常美、音乐很好听以后，也好奇地准备回去下载下来试玩一下。
　　好容易熬到校车抵达家门口，埃梅尼克就冲下车，敷衍地跟母亲拥抱了一下，随即飞奔回自己房间。
　　安装。
　　看着桌面上多出来的图标，埃梅尼克颤抖着手，点开了游戏。
　　当游戏画面展开，他顿时觉得所有的漫长期待，都有了回报。
　　这是他从未玩过的一款新游戏！
　　画面、厚重的史诗感、音乐、舰船的类型等等，他已在专栏的文章中，有了完整的了解。
　　但实际上手，他才知道为什么说，这是一款划时代的辉煌巨著。
　　即时战略游戏并不新鲜，《沙丘魔堡》、《红色警戒》、《魔兽争霸》比它早出来好多年。
　　玩法也没有超出即时战略的基本规则，同样是采矿、建设、战斗。
　　但是，《家园》是第一款跳出地面限制，在三维空间进行的即时战略游戏，玩家不光要有平面意识，还需要从立体空间的概念，对舰队进行细微操作。
　　三维空间的变化，远近的概念变得更加模糊，操作也愈加复杂。
　　但是埃梅尼克觉得真是太好玩了！
　　这是真正的一款星战类游戏，他在实际玩过以后，深深地认同了帖子上的一句话：“这是游戏版的星球大战！玩过它，你不会后悔；错过它，你会错过游戏史上最光辉灿烂的一个章节！”
　　说得真是太对了！
　　每一个真正的星战迷们，都无法容忍错过这样一个辉煌巨著的错误，在这款游戏中，他们和童年印象中的那些星战英雄一样，展开着波澜壮阔的星际旅行、太空战斗。
　　尤其是其中敌方的太空战机，虽然做了一定变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X造型！
　　这让他更加充满了代入感。
　　埃梅尼克甚至感觉，这是他玩过的所有游戏里面，最好玩的游戏！
　　看着远方爆炸敌方母舰，埃梅尼克即感到无比满足，又深感遗憾：可惜这是试玩版，仅有两幕……
　　等等，还可以购买正版！
　　只需要向指定的账户，汇入199美元，就能获得GameSport一年的VIP会员资格，从而进入VIP页面，下载《家园》正式版。
　　这次，将不再是只有两幕的试玩版，而是据说多达几十幕的正式版！
　　他将能体验到更多的游戏剧情、拥有功能更丰富的游戏操作、手下会有更多让人着迷的星际舰队、见识到更加广阔的星际空间……
　　埃梅尼克的呼吸变得粗重了！
　　他飞快打开书桌，在抽屉最里面拿出自己藏钱的书本，翻开，看也不看，就将夹在中间的所有钞票一把抓起来，揣进兜里，电脑也顾不上关，就冲出了房门。
　　“埃梅尼克，你干什么？还没吃午饭你就准备去哪里？”母亲叫住了他。
　　“妈妈，我学校有急事，要马上赶过去！”
　　埃梅尼克熟练地撒了谎，然后就背著书包，从房门窜了出去。
　　《家园》，我来了！


第四百九十章 游戏市场远比你想像的大
　　“两天下载超过十二万份试玩版？”
　　白云天坐在向日葵大厦顶楼办公室内，看着电脑屏幕上，杜炜逸头像下跳出的一行行文字，微笑着敲下了一行回复，传送过去。
　　如今钢铁城再也不用通过不安全的海事卫星电话，与国内联系。
　　国内专门调用了一颗地球静止轨道通讯卫星，专职负责钢铁城与国内通讯。经由新建的卫星接收天线，白云天已经可以通过通讯卫星与苏城总部实现实时信息传输。
　　只是限于卫星硬件，通讯速率仅有每秒十兆，尚只能用于简单的文字传送。
　　另一方面，由于地球静止卫星距地球三万六千公里，信息传递会有0.27秒的延迟，文字交流尚可，作为图像、声音传输纽带，还存在较大的不足。
　　不过这终归是进步。
　　有了这条通讯线路，经由卫星接收天线，钢铁城总算有了与国内实时联系的纽带。
　　十兆的带宽虽然还有些弱，但已经足够将大量的文字、图表、数据压缩后加密，在两边传送，方便白云天加强对总部情况的了解和管理。
　　杜炜逸也很知情识趣，每天都会通过内部网络向他发送一份情况简报，跟他闲聊几句。
　　“是啊，你让我们加强在聊天室、游戏迷聚集的论坛散播消息，果然比广告还有效。几天时间，GameSport访问量就猛增了一倍，达到了80万独立IP！”杜炜逸这句话里，充满了对白云天先知先觉的敬佩。
　　白云天只是笑笑。
　　对于互联网初期时代，没人比他更清楚。
　　游戏迷们多数是追逐新生科技的弄潮儿，他们喜欢在网络社区中聚集，互相寻找认同感，聊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与整天看爆米花电视剧的群体重合率极低。
　　传统的电视广告、纸媒，对他们的影响非常有限。
　　反倒是网络，才是吸引他们注意的最佳手段。
　　由于网络的时效性，这时代的网民，大都认为网络上的消息没法作假，还没提高对网络消息真假进行甄别的警惕，很容易受到网络消息引导。
　　而且这时代网民可去的地方不多，不像后世有数量众多的网站分流，大多数网民还是按照各自喜好，聚集在少量几个综合论坛、专业论坛、聊天室等地。
　　这时候的论坛，实际聚集的网民数量之庞大，远比注册用户要高出数倍！
　　在为数不多的论坛、聊天室，有针对性地发布消息，远比传统广告撒网捕鱼的效率，要高出太多了，成本还要低很多。
　　有这种效果，他一点也不惊讶。
　　没等他回复，杜炜逸又紧接着打了一长串话，可见他有多么兴奋：“GameSport方面，已经在考虑临时增加带宽了，他们准备临时租用十天的千兆带宽，再根据汇款人数，是否续约。”
　　千兆带宽啊……
　　网络传输的最小单位是“位”，也就是bit。千兆带宽不是指传输率为1000MB，而是一千兆bit，要除以8，才能换算为大家熟悉的KB。再除以1024，才是MB（兆KB），通产为换算方便都是直接除1000。
　　千兆带宽，传输率即为每秒128MB。
　　按照每位用户调制解调器4KB的传输速度，理论上可以容纳三万二千人在线。
　　但实际上不是这么算的。
　　网络最大传输率，一是受带宽限制，二是受服务器实际数据处理速度来决定。
　　以这个时代的计算机硬件水平、网络传输技术、网关转换速度等条件，理论上最高128MB的传输，实际通常只有70、80MB。
　　因此GameSport就算临时将带宽扩展到千兆，实际同时在线人数也只能达到一万七到两万之间。
　　当然，这指的是同时刷新页面、发帖、回复等消耗流量的人数。事实上谁也不会没事就一个劲地刷新页面，通常是打开一个页面慢慢浏览。
　　所以在一万七到两万的操作用户之外，还会有一到两倍的闲置用户，正在浏览页面内容，网站的同时在线人数总容量可以达到四万到六万。
　　不过这个数字对GameSport有意义，可以靠更大的带宽将更多的网民吸引到网站，但对中华制造无意义。
　　中华制造的目的是卖出更多的《家园》，那么只有真实的同时在线人数，才有参考意义。
　　这个数字就是一万七～两万！
　　而且由于下载速度，完全版《家园》的下载耗时达到三十五个小时。
　　就算下载用户毫不间断，三天时间也只能让三万五到四万用户完成下载。一个月时间，总计卖出的《家园》，不会超过四十万份。
　　这比白云天的预计，要差很多。
　　一月四十万……
　　太少了！
　　“可以让他们再增加服务器、带宽吗？”他不满意地敲入一行字。
　　杜炜逸回复了一个惊恐的表情：“你还不满意？”
　　内部网络自带表情包，他早已运用自如，非常喜欢在文字中加入这些表情图标，来表达更丰富的情绪。
　　“当然！”
　　“你总不会希望就靠这一款游戏，就解决明年所有短缺的资金吧？”杜炜逸敲入了一连串惊恐表情。
　　“为什么不？”白云天也回复了一个戴钢盔、叼雪茄的头像。
　　“……”
　　杜炜逸已经不会思考了，直接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你别以为不可能！
　　你知道游戏市场有多大吗？
　　去年光任天堂，一年的销售收入高达上千亿美元，其他日本游戏公司一年也能有数百亿美元。
　　《魔兽争霸》一共卖出两百六十万份，每份售价三百二十美元，一共赚了八个多亿！”
　　明年上市的《星际争霸》，更是卖出三百多万份，为暴雪贡献了上十亿收入。
　　可见在这个时代，游戏市场已经扩大到多大的规模。
　　要是不能在这张大饼上分一口，白云天都会唾弃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我只要一个月卖出一百万份，每份售价199美元，一月的销售收入就有一亿九千九百万。然后按照事先签订的协议，我们给GameSport百分之十的分成，还能剩下一亿八。再给美利坚政府缴纳经营税、销售税等各种乱七八糟的税收以后，我们到手一亿六。
　　之后我们每月推出一款和《家园》同等级的精品游戏，定期在游戏市场圈一笔钱。也不要多，就比照《家园》的销售额，一年下来，我们就能获得十九亿美元的纯利润。
　　以当前8.2的汇率，这就是一百五十七亿人民币！
　　你看，我们明年建设所需的所有资金，就全都齐活了，多简单！”
　　白云天难得打了一长串文字，最后又加了一个戴钢盔、叼雪茄的头像，得意洋洋。
　　杜炜逸久久没有说话，让白云天以为他掉线了。
　　“？”
　　白云天敲了一个问号。
　　“没什么，我是太震惊了……，真的，我没想到你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所有短缺的资金啊，一百多个亿，你就打算全部用游戏来弥补，我现在大脑缺氧，完全不会思考了，只能说，你牛！”
　　杜炜逸回复了一个大拇指，看得出来，他已经彻底被白云天的胃口给惊呆了。
　　“别以为不可能，具体的收益我已经给你列举了。只要游戏的质量有保障，一年收入十九亿美元并非不可能。
　　而我们开发的游戏如何，你也看到了。
　　和《家园》同档次的游戏，就有五、六款。
　　另外，《三角洲特种部队》、《反恐精英》、《侠盗飞车》、《光环》、《地下城与勇士》，这几款游戏的可玩性与新颖度，甚至不比《魔兽争霸》差，取得的成绩也不会让我们太多失望吧……”
　　白云天列举出一串游戏名称，让杜炜逸失去了跟他争执的能力。
　　“可是我们没有发行渠道，不得不与GameSport合作，通过网络下载这种新颖的销售方式。而GameSport已经达到了他们的极限，月销售最多就能达到四十万份，没有办法再提高了……”他只能放出一个无奈摊手的图标，表示他实在无法完成白云天月利一亿六千万美元的销售任务。
　　除非与渠道商联手。
　　但这样的话，光碟压制、物流、批发、零售等就会吃掉一大块利润，分给他们的利润通常会达到总利润的百分之四十到六十之间，这要视中华制造的谈判权、对方的贪婪程度而定。
　　而且很难监管到底压制了多少光碟、是否私下偷偷拿出去倾销、批发商需要多大的回扣、给零售商的批发价到底是多少、零售商究竟卖了多少份出去，中华制造限于人力，没有办法精确控制，很容易被人偷走大块利润。
　　别高估商人的信誉。
　　要是渠道商偷走绝大利润，再将应缴的税收推给中华制造，搞不好最后一文没赚到，反倒还要缴一大笔税也不是不可能。
　　华尔街大亨，被电影公司骗走投资，最后亏得本都收不回的事，发生了又不是一次两次。
　　金融大亨都没本事办到的事，杜炜逸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本事。
　　要不然，他吃饱了会听白云天的话，去找GameSport合作。
　　现在的网络销售，还非常稚嫩，能有多少销售额，连GameSport自己都没有把握。
　　正因如此，当试玩版两天下载量达到十二万份时，所有人都欣喜若狂，GameSport更是不惜血本架设了二十余台高性能服务器，临时租用千兆带宽。
　　对他们来说，别说月卖四十万份，就是只卖四万份，都是天大的胜利。
　　这意味着网站有了新的盈利方式！
　　可这也是极限了，毕竟试玩版的下载量再多，究竟会有多少人掏腰包，他们还是有所疑虑，不像白云天敢把所有的宝都压上去。
　　“你再去跟他们联系一下，只要把服务器数量、带宽再加一倍就行了。”白云天思索了一下，敲入了以上文字。
　　“那我再去试试吧……，可我觉得把握不大！”杜炜逸有气无力地回复道。
　　在他回复之后，屏幕上迅速又出现了一行文字：
　　“如果他们不肯再加，那你就……”


第四百九十一章 默多克的想法
　　“什么，全英游戏的安德森先生来了？快请他进来，安妮，你去借用一下新闻集团的贵宾室，将安德森先生请到贵宾室，我马上去通知首席执行官米勒先生！”
　　布兰多听到安德森先生到来的消息，激动得将手边的咖啡都打泼了。
　　这次他不敢再让对方去装修一般的接待室，而是让秘书借用了集团的VIP房间，要安妮一定给对方最好的待遇，务必要让对方满意。
　　放下电话，他连洒满桌子的咖啡都顾不得擦，出门通知了一名工作人员进去帮忙整理，自己就一路小跑冲到CEO办公室。
　　激动之下，他门都没敲，就推开了门。
　　“米勒先生……”
　　办公室内，米勒的秘书苏珊小姐迅速从米勒的椅子旁抬起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满面通红的站了起来，还有隐约的晶亮丝线垂在红艳艳的唇边。
　　“米勒先生，这是您要的文件，刚才我不小心掉到地上了，对不起。”苏珊将一叠散乱的文件，放到米勒的桌上，然后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妖娆地站在了一旁。
　　哦。
　　“原来是给米勒先生的文件洒了，苏珊小姐帮老板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来，我还以为……”
　　布兰多脑海中恍然大悟，似乎自己误会了，还以为苏珊是在……
　　误会个屁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他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绝对是惹祸了。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力弥补，赶在米勒先生发火之前，就抢着说道：“米勒先生，安德森先生来了！我已经让安妮把他请到集团贵宾室去了，您是不是也过去一趟？”
　　“安德森？”
　　米勒先生表情恍惚，有些愉悦，有些被冲撞的恼怒，又有些大脑缺氧无法思考的平静，仿佛正处于思索问题的贤者时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全英游戏的安德森，他们的《家园》正在通过我们网站销售。您告诉过我，如果他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您……”布兰多像是没看到米勒的反应，还是一副工作狂的表情激动道。
　　“哦，对，安德森，那个什么全英游戏的市场部经理，我知道的……”米勒先生散乱的眼神渐渐凝聚，重又变得锐利，“他来了？你把他安排到了贵宾室？很好，你做得非常对，我马上跟你过去！”
　　他深知这位安德森，对于GameSport意味着什么。
　　这位安德森不仅仅是一位广告大客户，更是为他们开创了一条全新的盈利模式。
　　试玩版两天十二万的下载量，就算百分之五十的转化率，也能卖出去六万份完全版。
　　这就是一千一百万。
　　GameSport能够从中分到一百一十万！
　　想想吧，GameSport以前替客户打广告、写软文，一个月也不过收入几十万，而眼前仅此一单，就为网站创造了一百多万的收益，两者简直是天壤之别。
　　六万的销量，总共占用的带宽也不过123小时，也就是五天时间。如果剩下二十五天，也能有这样的销量，公司一共就能赚到六百多万美元！
　　就算后期的销量没这么高，另外联系一些游戏公司，替对方网络代销，少说还能赚个一两百万……
　　对于GameSport来说，这个盈利能力披露出去，绝对会让市场为之兴奋。
　　GameSport上市，也就有了可能。
　　只要能顺利上市，GameSport赚的，可就不只是几百万，而是几千万、几个亿了！
　　默多克先生一定会奖赏他的，未来提到新闻集团去当CEO，也有了希望。
　　怀揣着升职加薪美梦的米勒，对于有可能改变自己未来的安德森极端重视，一听说对方再次上门，激动之下，一下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快，我们马上过去！”
　　他一站起身，苏珊就惊呼一声，布兰多也是瞳孔猛然一缩，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重击，想也不想，就立即转过身，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好的，我先过去接待一下！”
　　说完不等米勒回答，就强忍着内心的强烈不适，快步向楼上的贵宾室走去。
　　身后，他听到似乎传来拉拉链的声音。
　　他来不及等电梯，三步并作两步，从消防通道冲上楼，这里的装修，比楼下要豪华多了，红木墙板、大量的软包、厚而柔软的地毯，过道上挂的油画、摆放的花瓶，全都是价值不菲的真品。
　　每隔数步，都有一名波大腿长的美女侯立，随时准备为来的贵宾，提供任何服务。
　　“我的秘书安妮带客人上来的，他们被安排在哪个房间？”他询问最近的那位金发美女道。
　　“安妮小姐带来的客人，被安排在21号房。我带您过去吧。”那位金发美女给了他一个挑逗的眼神，在前面带路，看着她大腿上紧绷的雪肤，一袭短裙紧紧裹着肥厚的臀部，随着她的走动左右摆动，让跟在身后的布兰多心头火气，一股股往上翻滚。
　　幸好这里是新闻集团，美女并未露得太多，还能让他保持绅士风度，不致失态。
　　“布兰多先生，客人就在这个包间。”前面美女来到一个豪华包间前，纤细的手指顶端涂着红色指甲油，虚虚握住门把，转头嫣然一笑，打开房门。
　　布兰多被她转身露出的胸前一抹雪白晃了一下眼睛，微微楞了一下，方才回过神，道了声谢，就向内走去。
　　在双方错身而过时，一张小卡片悄悄塞进了他的衣兜，一个吐气如兰的声音在耳旁吹拂而过：“这是我的电话，晚上我都是一个人，你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
　　“我会的……”布兰多低声回了一句，然后就满面堆笑，走进了包间。
　　新闻集团财大气粗，包间的装修可谓是富丽堂皇，比之五星级酒店也是毫不逊色，却又并不庸俗，是集团专门用来接待那些身份高贵的政客、富豪的VIP房。
　　一面现在还堪称昂贵之极的三十四英寸大幅液晶电视挂在墙上，上面正在播放着FOX电视台的新闻台专题节目。而且报道的内容，正好就是这次《家园》试玩版的火爆下载事件，一名雍容的美女播报员，正在对此次事件进行详细的报道，还有一名嘉宾在旁进行分析。
　　这当然不是凑巧。
　　对每位贵宾投其所好，正是集团业务越做越大、客户越来越多、层次越来越高，无往而不利的手段之一。
　　新闻集团本就是媒体集团，利用自身优势，做一两期专栏，为旗下的网站造势，这正是他们的强项。
　　惠，而不费！
　　安德森就坐在一张宽大又柔软的沙发里，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眼中闪闪发光。
　　布兰多微微一笑，走了过去伸出手：“安德森先生，抱歉我来迟了。您请稍坐，我们的CEO米勒先生马上也会过来，想跟你详谈一下。”
　　“很期待与米勒先生的见面。”安德森费力地从沙发中站起来，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布兰多就势在他身边坐下：“《家园》我也下载来玩了，是非常棒的一款游戏，用划时代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我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在宏伟的太空中，主导一个文明未来的机会。感谢贵公司给了我这个体验……”
　　他一坐下，就对全英游戏开发的《家园》，大肆吹捧了一番。
　　他这话也不全是违心之言。
　　事实上，他是真的被这款游戏宏大的场面、精美的特效、丰富的娱乐性给征服了。
　　网站对试玩版的打分，直接就给了最高分10分！
　　能将这样一款优秀的游戏，推荐给更多的游戏爱好者，他一点也不觉得亏心。
　　安德森矜持地笑了一下，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现在的下载数据怎么样？有人汇款吗？”
　　“噢，我正想跟您说这个问题……”
　　布兰多话还未说完，就有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也很想听听！”
　　这个声音很熟悉，英语还带着一点澳洲发音。
　　布兰多一转头，猛然发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集团总裁默多克先生，GameSport的CEO米勒站在他的身后，毫无之前的颐指气使，表现恭恭敬敬，就像一个小跟班。
　　“默多克先生！”
　　不光是布兰多，沙发里的安德森，也吓得跳了起来，弓腰向这位媒体之王表达了敬意。
　　他们没想到，一笔仅仅几百万的小生意，也会惊动这位大BOSS前来。
　　“坐，都坐下说！”
　　默多克身材并不高大，表情温和，看上去像是一个大学教授，而不是一位媒体大亨。
　　虽然已经快七十岁了，但他行动还很利索，不用人扶，自己就快步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迅速主控了房间内的控制权，和蔼地让其他人也坐下。
　　布兰多赶忙坐下，其他人也都先后落座，但谁也不敢大模大样全身窝在柔软的沙发里，而是尽量坐直了身子，侧身面向默多克，面带讨好的笑容。
　　“说说吧，那款游戏的情况怎么样？”默多克不管他们怎么坐，自己舒舒服服后仰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轻松地发话道。
　　“是！《家园》的下载量非常好，自从FOX播放了相关新闻以后，下载量更是出现了猛增。到今天一共五天时间，下载量就达到了九十余万，堪称惊人！
　　由于访问量太大，我们的网站曾一度崩溃。幸好集团技术部门提供了支援，网站只宕机了十几分钟就恢复了……”
　　布兰多不在乎顶头上司就在眼前，抢着表功道。
　　几句话，将大客户全英游戏、网站、集团技术部都捧了一下，就只有米勒和他没提。
　　当然，他能如此准确地讲解情况，默多克先生一定会看在眼里，这不必说。
　　只是米勒，脸色有些难看。
　　“不用说试玩版下载量，这都是虚的，告诉我，汇款的人有多少！”默多克摆了摆手，表示对试玩版下载量不屑一顾，只需要汇款人数。
　　“23万！”布兰多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轻声回答道。
　　房间里一片静默。
　　安德森惊呆了，没接到报告的米勒也惊呆了，谁都没想到，汇款想要购买完全版的人数，竟然达到了二十三万。
　　这才仅仅五天！
　　默多克则一直没有说话，表情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
　　“我听说，前年暴雪发行的那款《魔兽》，一周时间一共卖出去一百多万份。我们比起来还差很多啊……”
　　良久，他才淡淡说道。
　　布兰多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差点没咳出来。
　　他们是网络销售，如何能跟人家遍及全美的数千家超市、软件商店相比。
　　二十万，已经很出色了好吧。
　　默多克对此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半思索地说道：“现在的不足，并不表示未来也会如此，尤其是在涉及到非实体的商品销售时。看来网络以后会成为一门大生意！”
　　原来如此。
　　所有人都用敬仰的目光看向他。
　　不愧是默多克先生，能从这次的软件网上销售，一下就敏锐地察觉到网络市场未来的广阔发展空间。
　　难怪他会对这笔仅仅几百万的小生意如此重视，还拨出时间亲自参与。
　　安德森心头一喜，立即趁热打铁，将这次的来意说出来：“可是GameSport也到了极限。根据我们的计算，你们的带宽仅能保证一个月40万的下载销量，这远远不能达到我们的预期，……”
　　“你是来威胁我们的么？”默多克表情淡漠，轻轻说了一句。
　　他声音不大，安德森却吓得又从沙发里跳起来，连忙否认没有威胁GameSport，只是提出合理的请求，希望双方能拿出更多诚意，将这次合作完美完成。
　　布兰多嘴角微弯。
　　单独面对安德森，他是不敢这么说的，就算是米勒，多半也不敢。而且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害怕，谈崩了大可转身离去，找到其他的网站合作。
　　以《家园》现在炙手可热的场面，愿意接受合作意愿的网站不知凡几。
　　也只有默多克先生，才会不经意一句话，就给了对方莫大压力。
　　以默多克先生的身份和影响力，如果连他的话都敢不听，那彻底封杀全英游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谅对方也不敢不敬。
　　“我会让技术部门继续给你们增加带宽、服务器，要多少就给多少。不要考虑成本！我要看看，在你们的营销手段、集团的全力配合下，网络销售究竟能做到多大规模！”
　　默多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摆手让米勒不要搀扶，自己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其他人全都站起来，恭送他离开。
　　直到他离开包间，房门关上，众人才直起腰，相互看看，突出了一口长气。


第四百九十二章 新人笑，旧人哭
　　新闻集团火力全开的威力堪称惊人。
　　FOX电视网、新闻频道、凤凰中文网、天空电视台等遍及美洲、欧洲、东亚、南亚的新闻媒体大力宣传，《家园》被全球千百万电视观众所知晓，都知道出了一款划时代的星际战略游戏。
　　而且还是首创了免费下载试玩版，付款后网络购买正式版的新颖销售方式。
　　这种开创性的销售模式，经过新闻集团旗下各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以其巨大影响力，不但是惊动了各个游戏媒体、网站转载传播，还吸引了全球经济界、科技界的目光。
　　《华尔街日报》、《读卖新闻》、《太阳报》、《泰晤士报》、《新闻图片》等全球知名报刊均以头版头条的方式予以了转载，由专栏名家撰写了系列稿件，对GameSport开创的新型销售模式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由此引申开来，经济学家们对未来的销售模式、网络发展做出了乐观的设想。
　　无数的互联网公司、找不到盈利模式的CEO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GameSport，密切地关注事态进展，怀着殷切地期盼，希望它能成功。
　　因为，这将开创互联网盈利的新模式！
　　资本市场上同样是一片欢呼，无数投资者们欢呼新时代的到来，赞美默多克的新闻集团，歌颂网络时代的降临。
　　道琼斯指数大涨，互联网公司股票一起飘红……
　　股民们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将钱投入股市，争相购买互联网公司的股票。
　　天使基金满世界寻找各个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毫不吝惜地投入重金，希望能从新一轮互联网奇迹中分一杯羹。
　　一浪高似一浪的宣传，让《家园》响彻所有人的耳中。就算是再闭塞的人，也会从电视新闻、报纸、杂志、同事邻居口中，听到《家园》的大名，了解到这开天辟地的第一次首次网络销售。
　　人们通过网络，潮水般从全球各地登陆GameSport。
　　全世界的游戏迷们，更是高举双手欢庆互联网时代的降临，涌入GameSport，共襄盛举。
　　GameSport同时在线人数疯狂上涨。
　　五万……
　　十万……
　　二十万……
　　三十万……
　　网页浏览人数、发帖量剧增，每时每刻都有上千新用户注册。每过一分钟，论坛都会出现数十个新帖，回帖基本都是连续十几页。
　　一个帖子发出来，稍不注意就会被海量的新帖所淹没，挤到第二页，甚至是第三页。
　　同时在线下载人数也在打着滚往上涨。
　　新增的千兆带宽很快就不够用，服务器也迅速出现了卡顿现象。
　　市场部紧急打电话给网络服务商，临时租用新的线路。
　　技术部则疯了一样架设新的服务器，以应对潮水般的访问量。
　　因为默多克一句不计成本，GameSport的下载带宽一增再增，从最初增加一条千兆带宽，迅速增加到五条。随后又根据下载人数的变化，再次翻了一番到十条，继而又不断增加。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要知道，就算是白宫，目前也只有十条千兆线路而已！
　　这样投入的效果，同样是惊人的。
　　正式版下载量节节攀升：头一天半，下载量增加到五万。第三天，随着带宽、服务器的增加，下载量立即变为了二十万。
　　第五天，这个数字就一举跳到五十万！
　　到第六天，下载总量已经达到了令人震惊的八十万，GameSport工作人员、编辑欢声雷动。
　　安德森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布兰多还不满意。
　　他直接敲开了米勒的办公室，直言不讳道：“我们还需要增加新的带宽、服务器！”
　　“还增加？我们现在已经有二十条千兆数据接口、一百台服务器了。到目前一共卖出去了八十万份，这个数字，比许多实体店的销售量还高了！你知道临时增加带宽、服务器要花多少钱！”米勒认为他疯了，激烈地反对。
　　布兰多当然知道这要花多少钱。
　　网络服务器要求更高的并行处理能力、更高的稳定性、更大的硬盘容量。
　　哪怕是比较低端的服务器，售价也高达两三万美元，好一点要七八万美元，高性能服务器更是贵到十几、二十万美元。
　　最顶级的服务器，一台就卖百万美元！
　　由于有默多克先生的命令，GameSport用的服务器都是高性能版，一台就是十八万美元。现在的一百台服务器，总价值已经达到了一千八百万美元！
　　而这次合作，《家园》就算卖出去两百万份，GameSport也只能分到四百万美元。
　　完全是亏本生意。
　　生意就是生意，要想做得长久，是需要讲求效益的。
　　要不是默多克先生的指令，米勒在增加一条千兆带宽，服务器达到五十台后，就下令中止了，哪会允许这样无休止地增加成本。
　　现在就亏一千多万了，还增加？
　　布兰多沉稳地回答道：“我知道。可是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生意，这是第一起网络销售案例，对未来互联网经营模式有着示范意义，成本不应该成为主要考虑目标。”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之所以会不满意，是因为猜到了默多克先生的想法，知道他看重的，不是这款《家园》能卖出多少份，GameSport能从中获得多少利益，甚至不是网站能增加多少新用户。
　　默多克先生的地位不同，看问题的眼光也比他们高得多。
　　他现在是想通过这一次业务，了解一下网络的潜力究竟有多大，为以后布局互联网新闻业务、互联网销售，做一次探索，摸一次底。
　　所以才有不计成本的要求。
　　要让默多克先生认识到网络的巨大潜力，就必须有一个非常惊艳的成绩。
　　从他随口所说的内容，布兰多判断，默多克的评判标准，就是超越《魔兽》的周销售一百八十万份数据！
　　而现在，开启《家园》正式版下载已经有四轮六天，总计下载量才八十万分，比《魔兽》少了整整一百万份！
　　距离一周只剩下一天时间，宽松点算，也就一轮下载。
　　要想一轮下载就超过《魔兽》的数据，带宽、服务器必须要达到同时下载人数达到一百万人以上才有可能。
　　开通了以后，能不能达到《魔兽》销量，他心中没有底。
　　但是不开通，就绝对不可能达到，甚至超过《魔兽》的一百八十万份！
　　这就是赌博。
　　如果是正常业务，他肯定会认同米勒的判断，然而现在并不是正常业务……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来找米勒交涉。
　　当然，原因他就不会解释得这么清楚了。
　　“我不同意！”就如他预料一样，米勒激烈地表示了反对，不同意继续增加带宽、服务器。
　　自从那次与默多克先生见面，布兰多没有顾忌米勒的身份，自顾自对大BOSS进行数据说明，给默多克留下深刻印象以后，米勒就对他有了巨大的警惕心。
　　这几天，凡是布兰多呈递上去的请示，大都被米勒给否决了。并多次借题发挥，将布兰多叫到办公室，对他的工作做了严厉批评。
　　两人间出现了无可弥补的裂痕。
　　布兰多心中冷笑。
　　“我坚持我的看法，现在势头很好，新增用户的数量连连翻番，下载人数也在飞速增加。网站的服务器已经多次出现卡顿现象，许多用户都在埋怨网页要很久才刷得出来、发帖经常丢失。如果我们不及时作出反应，用户一定会大量丢失……”
　　“这不是问题！卡顿是暂时的，等到《家园》的销售告一段落，下载的人数就不会有那么多，我们的服务器完全可以负荷得起……”米勒坚持道。
　　“可那样，我们也失去了借《家园》网络销售的机会，扩大网站影响力的机会！”布兰多也不退让。
　　“够了！我才是GameSport的CEO，而你只是业务经理，这超过了你的职权范围！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只需要管好你的事情就好了！好了，你出去吧！”米勒忍无可忍，一脸冷漠地挥挥手，让布兰多出去。
　　“正因为我是GameSport的业务经理，所以我有义务为了网站的发展，提出我的建议。虽然你以CEO的身份否决了我的提议，但我还是会向更上一级的集团业务部门，提出我的意见！”布兰多强硬地堵了回去，然后转过身，就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米勒听着办公室门关上的声音，呆住了。
　　他没想到布兰多会表现得寸步不让，而且还威胁要越过他，向集团反映。
　　一时间，他心中有些慌乱。
　　当默多克先生在贵宾室发出指示的时候，他可也在现场，也听到了那句“不计成本”。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允许布兰多不断增开新的线路、增加服务器。
　　可是当线路增加到二十条、服务器增加到一百台时，他怕了。
　　当他在签字，同意购买新服务器时，那长长一串零，把他吓住了，让他产生了退缩情绪。
　　所以，他坚决反对继续增加线路、服务器。
　　“该死的布兰多，你难道想要GameSport破产吗？集团绝对不会同意你的提议的，一定……”他坐在椅子里，双手不断颤抖。
　　现在被布兰多一阵威胁，把他逼到了墙角，他又有些动摇，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这么激烈的反对。
　　或许该把事情交给他去办。
　　若是成功了，他是CEO，也能分到一份功劳。若是失败了，作为主持者，责任也是布兰多来背负，追究不到他米勒身上……
　　米勒在椅子里坐了许久，脑子里一片混乱。
　　过了很久，他草草处理了几分公文，眼看时间不早，正准备起身收拾东西下班，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欢呼声。
　　“该死的！”
　　他恼怒地打开门，阴沉着脸吼道：“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回去工作！”
　　“米勒先生来了……”
　　“是米勒先生！”
　　编辑室内，人们窃窃私语，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米勒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心头一凛。
　　一转眼，他看到了布兰多的身影，立即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布兰多，你马上给我进来！”
　　他摔门回到办公室，气呼呼地坐下来。
　　布兰多随后进入办公室，表情有些奇怪，有些得意、有些志得意满，还似乎隐隐有些同情。
　　“布兰多！现在下载量到多少了？”发火也要有机会，米勒决定等布兰多汇报完毕，不管多少，都劈头盖脸骂他一顿，泄泻心头怒火。
　　“米勒先生，现在下载总量是八十六万，新增了六万……”
　　“才新增了六万！我不是让你马上解决这个问题吗？你都干了些什么……”米勒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怒斥道。
　　布兰多不声不响，只是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怎么？你还不服气？你是业务经理，在集团对我们大力支持的机遇下，面对着下载量始终无法提升的现状，你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米勒对他的眼神愈加深恶痛绝，拍着桌子愤怒地吼道。
　　“先生，我增加了线路、服务器！”布兰多不卑不亢道。
　　“什么？”米勒愣了愣，顿时怒不可遏。
　　他明明驳回了对方新增线路、服务器的要求，布兰多还敢违抗命令，擅自做主，这是明目张胆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你增加了多少？”他强压着怒气，黑着脸问道。
　　“我又让网络服务商紧急调用了三十条线路，现在我们的下载线路已经达到了五十条。服务器我们一口气就增加了四百台，现在总数为五百台。经过这番扩展，我们的同时在线下载容纳上限，达到了一百万，同时在线浏览人数也达到了一百五十万……”
　　“五……五十条！五百台……”
　　米勒面对这个数字，彻底懵了，木鸡一样呆坐在椅子里，半响无语。
　　五百台服务器啊！
　　这就是七千多万美元的投入，是集团对GameSport一年的所有资金支持，就这么全都投了进去，若是没有后续的业务收入，网站很快就会资不抵债，亏本倒闭。
　　他终于从思考中清醒过来，身体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用全身力气吼道：“布兰多！”
　　“在！”
　　“没有我的同意，谁给你的权力，谁让你擅自新增线路、服务器的？我命令你，马上通知网络服务商，除了二十条线路，其他线路都给我撤了！服务器也必须降到五十台以下，一台也不准多！”米勒狂吼道。
　　“米勒先生，自从新增了线路、服务器后，情况非常好。现在我们涌入的独立IP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万以上，同时下载人数也达到了一百万……”布兰多极力劝说。
　　“我不管那么多！我让你去，把线路给我减到二十条以下、服务器不准多余五十台，马上，立刻！”米勒手指着房门，怒斥道。
　　“抱歉，我办不到！”布兰多耸耸肩，却没动。
　　“办不到？你竟然办不到！”米勒气极反笑，“好，既然你不听我这个CEO的命令，那我就在这里告诉你，布兰多先生，你被解雇了！”
　　“不，该被解雇的不是他，而是你！”房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老人声音。
　　“谁？谁让你……”米勒勃然大怒，面向办公室门怒目而视，话刚出口，随即就呆住了。
　　随即，他手扶着办公桌，颤巍巍站起来，走出来：“默多克先生！”
　　默多克脚步轻快，像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样，走到米勒的办公桌前，在他的老板椅上坐下来：“新增线路、服务器的命令是我直接下的，你有意见？”
　　“不不，默多克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米勒脸都黄了，情不自禁掏出手绢擦着脸上淌下的汗水，“可是，可是这笔开支太大了，我们根本承担不起……”
　　“哦？我们承担不起？”默多克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向布兰多，“布兰多，我们承担得起吗？”
　　“没问题！”布兰多胸有成竹，淡笑道，“因为新增的服务器，我们都是向网络服务商租的。虽然的确增加了一笔开支，可只要这批新增的用户群体沉淀下来，我们完全可以用增加的广告收入来弥补。而这么多新增用户，将让GameSport甩开其他竞争对手，成为业界最顶尖的游戏网站。因此，我认为这笔增加的开支，是完全值得的。”
　　啪啪啪啪！
　　默多克拍着手，欣赏地看着他：“布兰多，你没让我失望！你不但有锐意创新的勇气，还有全局的眼光，并且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没有用我的指示，为公司无谓增加太多经营成本，考虑到了以后的盈利问题。很好，很好，你会是一个合格的经营者。布兰多先生，你愿意担任GameSport的CEO吗？”
　　布兰多喜出望外，想也不想，立即答道：“当然，我会用我所有的才能和忠诚，回报您的信任！”
　　旁边，米勒已经瘫倒在沙发里，两眼无神。
　　“很好，我的CEO，请告诉我，关于GameSport以后的发展方向，你有什么想法。”默多克对米勒看也不看，笑吟吟地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来到布兰多身边，亲昵地拍着他的胳膊，与他并肩向外行去。
　　“好的，默多克先生，关于GameSport，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两人声音减低，房门缓缓关上。
　　办公室内，只留下一脸呆滞、眼神空洞的前CEO米勒，瘫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房门再次打开。
　　米勒一下从沙发里弹起来：“默多克先生……”
　　门口，出现的并非是默多克，而是GameSport的行政经理，他一脸冷漠，冷冷地看着他。
　　“抱歉，米勒先生。默多克先生和布兰多先生正在忙，没空过来。他让我来通知你，请你在半小时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赶紧离开。布兰多先生还等着使用这个办公室呢！”
　　他微微点点头，就再次关上门，将米勒留在屋内。
　　一阵刺骨的寒意，将米勒彻底包裹，让他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助和悲凉。


第四百九十三章 巨著过后是爆款
　　【《划时代巨著》】
　　【《星战迷们最值得购买的游戏》】
　　……
　　市面上，关于《家园》的热潮没有丝毫降温迹象，反而是越来越炙手可热。
　　所有的游戏网站都不吝褒溢之词，对它展开了一波又一波的吹捧。
　　其中采访那些购买了正版游戏的玩家，也同样赞不绝口：〖“这是一款堪称惊艳的游戏，它让我圆了童年起的星战梦。那新颖的玩法，令人爱不释手，很少玩游戏的我，从下班开始，就坐在电脑前没有起来过，难得熬了一个通宵。〗
　　〖幸好第二天是周末，否则我一定会被老板开除……”〗
　　〖“《家园》的背景做得美轮美奂，那梦幻般的星空背景，堪称电脑游戏以来最唯美的设计。〗
　　〖开发人员对于科幻迷们的心理非常了解，每个欧美玩家心中都有一个星际梦。开发人员设计的星舰模型、丰富多彩的战斗方式，都完美地契合了玩家的期待，让他们感觉不像是在玩一款游戏，而是在看一出太空歌剧……”〗
　　〖“……自从有3D游戏以来，《家园》是做得最好的。配合3D显卡，它的游戏画面、特技让人沉醉。就算是没有3D显卡，关闭了特效开关，也能用流畅的游戏画面、感人的情节故事，让玩家们享受一出精神盛宴……”〗
　　赞溢的文章已篇接着一篇，充斥了各个玩家论坛、游戏网站。
　　……
　　【《二十五天，<家园>总计销售四百八十万份，远超<魔兽>二百四十万份》】
　　【《网络科技的未来》】
　　【《<家园>吹响了网络销售的号角》】
　　……
　　与游戏网站不同，各个科技、经济网站，纸质报刊媒体，电视新闻均将着墨点集中在这一期开创性的销售模式，和取得的巨大成绩上。
　　令人惊讶的是，在这期间，任何媒体上，都未发现有任何关于这有史以来第一起网络销售的负面新闻，向读者展示的都是最正面的消息。
　　接受采访的IT公司CEO、发言人，都用最热情的词句，赞美了网络销售的光明前景。
　　任何一家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都能接收到慷慨的投资人。
　　仿佛一夜之间，互联网公司就破除了盈利模式单一的魔咒，变得有利可图起来。在各个媒体的报道、互联公司CEO口中，它甚至有可能代替现有的实体店销售，成为未来最有发展前景的销售模式。
　　大量与互联网无关的实体经济，也纷纷吹嘘这种新模式。
　　【互联网汽车……】
　　【互联网服装……】
　　【互联网娱乐……】
　　【互联网教育……】
　　所有的经济体，都在尽可能拉近与互联网的关系，吹嘘本行业在未来互联网销售中的广阔发展空间，然后将股价不断推向更高峰，吸引更多的投资商，发行更多的债券。
　　社会的热情也被它点爆了。
　　尤其是当二十五天销售四百八十万份的消息，更是将所有人心中的火都给点燃了。
　　继GameSport之后，无数的游戏网站跟随这股风潮，开辟了网站代理游戏下载的业务。全球无数的游戏公司，也期待自己开发的游戏，成为第二个《家园》。
　　短短十天，就有数十款游戏，采用了网站下载的销售模式。还有更多的游戏公司，在紧盯着它们的表现，以决定是否也采用同样的销售方式。
　　可令所有人失望的，是这些游戏的销售状况，远不如他们的预期。
　　不说与《家园》比，就是比《魔兽》，比其他采用实体店销售的游戏来说，都远远不如。
　　大多数销售开头还有些人下载，但很快就失去了热度。
　　经过网站、投资人、游戏开发公司的调查，发现之所以成绩如此不理想，最大的问题还是网速太慢。
　　进入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随着电脑的性能越来越高，各种3D游戏的大量涌现，游戏的容量也在翻倍增长。
　　以往的游戏少则一张磁盘，多也不过数张磁盘。
　　但现在的游戏，由于有了太多电影一般的背景介绍、过关动画，导致游戏的容量不断增加，一张光碟都装不下了，两张光碟已经成为标配，三张、四张也不鲜见。
　　一张光碟的容量为740MB，两张就是一个多T！
　　与游戏容量飞速上涨相对的，是网速的缓慢，绝大多数欧美网民，还用着33.6K的调制解调器，每秒的传输速度只有4K。
　　以这个传输速度，即便免费的蚂蚁网络大范围传播，成为网民们下载软件的标配，下载一个完整的游戏也需要两天多时间！
　　这还是一张光碟，若是两张以上，就需要将近五天！
　　谁有那耐心，在还不知道游戏好不好玩的情况下，就用五天时间来下载它？
　　要知道，下载可是要占据带宽的。
　　网络蚂蚁的贴心，网民当然可以一边下载，一边继续浏览网页，可这样一来，网络的带宽势必会被占用，导致下载的速度进一步降低。
　　上网速度慢、下载等太久，因此当网民们已经过了网络下载的新奇之后，除非是真正让他们喜欢的好游戏，绝大多数新游戏都没人有兴趣去下载。
　　与游戏网络销售的退潮相反，网络蚂蚁反而更加受到广大网民的欢迎。
　　它的使用范围早已超越了游戏下载，向着小说、图片、数据、视频等领域蔓延过去，覆盖了所有个人、公司用户，成为他们下载网络文件、公司经营数据的首选工具。
　　不过安德森已经顾不得网络蚂蚁的用户范围大幅扩张，他已被巨大的惊喜所包围。
　　二十五天销售四百八十万份，一月销售五百四十万，随后随着报道热度的降低，下载量开始大幅回落，同时下载量迅速下降到五十万、三十万。
　　GameSport也不会为了《家园》无限投入，在收集够了相关数据以后，随着下载量的回落，也开始逐渐缩减下载线路、服务器数量。
　　最终，《家园》的同时下载量逐步稳定在十八万份上下。这对于其他游戏公司的惨淡成绩来说，已经是一个高不可攀的成绩了。
　　如果照这个下载量保持不变，下个月《家园》还能再销售出去三百六十万份！
　　对此，安德森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五百四十万的月销量，已经为全英游戏带来了十个亿的销售额。
　　扣除支付给GameSport的分成、税收，公司能从这款游戏得到六亿五千万美元以上的总收入！
　　十月五号。
　　他再次来到GameSport，他是来结账，顺便谈新合作。
　　在入口，他愉快地向接待小姐打了个招呼：“嗨，艾玛，布兰多先生在吗？”
　　艾玛微笑地点了点头：“您好，安德森先生。我帮您问一下。”她低头打了个电话，然后放下话筒，恭敬道，“布兰多先生就在办公室等您，他让您直接过去。”
　　“哦，当然，我这就过去。”
　　安德森本没打算去见布兰多，不过看样子对方似乎有事找他，那就顺便见一见也无妨。
　　来到熟悉的办公室门口，他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布兰多亲手打开了门，一见到安德森，就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恭喜您成为了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安德森话还没说完，布兰多就摇着手指道：“不不不，是我要感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让默多克先生看到了网络销售的巨大前景。要不然，我还会继续在业务部经理的位置上待下去，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出头。”
　　他手搭在安德森肩膀，半搂着他往里走：“进来吧，我的朋友！”
　　“那是您自己的努力，获得了默多克先生的认可。米勒同样碰到了这个机会，可他却错过了。事实告诉我们，机会只属于有准备的人！”安德森恭维道。
　　“哈哈哈哈，谢谢你的夸奖。”
　　布兰多高兴地来到酒柜，倒了两杯红酒，将一杯递给他，自己拿了一杯：“祝我们！”
　　“祝我们！”
　　两人端起酒杯，共饮这杯胜利之酒，心情都格外畅快。
　　“你今天是来结账的吧？”布兰多摇着酒杯，看着殷红的酒水在酒杯中荡漾，笑意盎然地问道。
　　根据合同，双方每个月结一次账。
　　今天正是结账的日子。
　　一个月，总共销售五百四十万份，累积销售额高达十亿美元。扣除了分成和税收，也有六亿五千万美元之多。这样高的收入，已经超过了GameSport全年的收入，着实让人羡慕不已。
　　当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成绩，也是碰了巧。
　　刚好这是互联网成立以来，第一次网络软件销售，引发了公众、经济界、投资者、互联网公司的关注。这种新颖的销售模式，对未来的互联网公司如何盈利，起到了很好的示范效应，故而谁都不想看到它失败。
　　正是各方有心人推波助澜，有意无意压住了所有的负面报道，不断增加《家园》的曝光度，才让它名闻遐迩，创造了月销售五百四十万份的网络奇迹。
　　一个所有人共同联手，创造的世纪奇迹！
　　以后就是在互联网时代真正全盛时期，能否达到这个高度都很难说。
　　所以称为奇迹！
　　这样的火爆自然不可能成为常例，未来任何一款网络发行的游戏，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也不可能有一面倒的正面报道。
　　即便如此，《家园》的网上发售，也给全英游戏带来了数不尽的好处。
　　不只是金钱上的，更重要的是口碑！
　　《家园》的成功，固然有各方势力为了种种目的，而联手炒作的原因，但它本身的高质量，才是这次炒作能够取得成功的根本所在。
　　它首次开创了将即时战略游戏，从2D平面上升到三维空间的新玩法。它符合西方人口味的唯美画面、游戏音乐、科幻背景，都受到了绝大多数玩家的赞扬。
　　经此一事，全英游戏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公司，迅速成为全球知晓的游戏行业著名企业。
　　这种隐形的收益，其实更可贵。
　　“没错，我今天来，是打算与贵公司讨论如何结账。”安德森没有否认，随即道，“同时，我们打算与GameSport展开一次新的合作。”
　　“新合作？”布兰多眼睛一亮。
　　全英游戏给他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并让他的名字首次出现在了无数财团、大亨的耳中，并如愿博得了默多克先生的重视，登上了GameSport总裁的宝座。
　　当坐上这个位置，他才知道责任之重。
　　《家园》热潮带来的上百万用户群能不能沉淀下来，GameSport能不能借这次机会，能否顺利实现成为顶尖游戏网站的目标，未来如何盈利，都需要他来思考。
　　而且由于《家园》的轰动效应，GameSport已经被抬得太高了，别说不能更进一步，就是保持现在态势，都会被视为失败。
　　这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他迫切需要新的增长动力点。
　　安德森的话，让他看到了这个希望，当即就放下酒杯，热切地盯着对方，等他揭开谜底。
　　“没错！新的合作！”安德森看出了他的热切，心中得意，“我们刚刚新开发了一款划时代的枪战游戏。这款游戏与传统的枪战游戏截然不同，玩家们不但可以与电脑对战，还可以进行联网对战……”
　　他如同推销《家园》一样，将这款游戏吹得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不过这次布兰多没有不耐烦，而是始终专注地听他说，没有打断他的吹嘘。
　　主要是《家园》做得太好了！
　　这让他不敢对全英游戏开发的任何一款游戏，有丝毫的怠慢。
　　从对方绝大多数都属于无意义吹嘘的话中，他总结出了这款新游戏的主要精髓：借助3D color2，达到了近乎真实的游戏画面，让玩家身临其境，更加投入；玩家之间的对抗，让玩法变得更丰富，更具对抗性。
　　与现在即时战略游戏的玩法，不是如出一辙吗？
　　这有什么新鲜的？
　　布兰多一脑门问号，可是没见到游戏，他又不敢完全否定这款游戏是否如安德森所说，有那么好玩。
　　他一边听，一边思索，等到对方告一段落，他才道：“你带了这款游戏的源程序吗？”
　　安德森拍拍随身的公文包。
　　“很好，那我们马上去实验室，测试一下它的实际游戏效果吧。”
　　“这款游戏与3D color2最匹配，你们实验室有吗？”
　　“当然！自从你带来了《家园》，我们就将所有的显卡换成了3D color2了，不得不说，它的3D特效远远超过目前市场上其他显卡——我是指在对《家园》的支持上。说真的，要不是知道你们是一家英国公司，我都怀疑3D color2是不是也是你们设计的了！”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实验室。
　　将源程序盘交给程序员，经过不太长时间的安装，游戏就安装到了电脑上。
　　“《三角洲特种部队》，有意思！”
　　看到桌面上出现的小图标，念出游戏的名称，布兰多来了兴趣。
　　美国人的两大天性，一是科幻，二就是战争！
　　在《家园》上，布兰多了解了全英游戏对科幻的极高把握度，现在又来了一款现实版的战争游戏，他立即提高了对它的期待度。
　　程序员双击图标，游戏开始运行。
　　仅仅十几分钟之后，安静的实验室就打破了沉静，吵闹声此起彼伏。
　　“快点跑，你被发现了！”
　　“蠢货，你还点射干什么，直接连射啊！”
　　“杀啊，杀啊！打死这些恐怖分子！”
　　程序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右手握着鼠标，快速地按动左键射击，左手则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控制着游戏人物前后左右飞奔、下蹲、卧倒。
　　“干死他！干死他！”
　　布兰多早已脱掉了外套，衬衫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口水四溅，指手画脚。
　　“扔手榴弹！”
　　实验室内，其他的程序员也都聚到了他们身后，不停地喊叫着。
　　就连门口，也都围了一大圈编辑。
　　游戏网站的从业人员，本身就是最痴迷的游戏玩家，他们对于一款优秀的精品游戏，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
　　当游戏还没开始多久，他们就已经彻底沉迷进去，忘记了一切。
　　看着众人如痴如狂的表现，安德森满意地笑了起来。
　　公司又将多一款爆款游戏了！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绿油油的钞票，长着翅膀从天而降，落到他的口袋……
　　呃，好吧，是公司的口袋里。
　　安德森叹了口气，想想，还真是有些沮丧……


第四百九十四章 分房憧憬
　　外界的风起云涌，并未影响到钢铁城。
　　正在建设的大楼、厂房，依然在紧张地施工中。部分已经完工的厂房，已经开始了人员分配、部门组建、员工岗前培训，再过三五个月，等待国内设备到来，安装调试完毕即可开工。
　　居民楼一栋栋完成最后装修，正式可以入住。
　　“分配住房？”
　　钱四维忙完了自己负责的设备检修工作，就听到其他工人正在讨论住房分配问题。
　　在国营单位的时候，住房是最容易引发职工矛盾的大问题。
　　主要还是房子太少了。
　　在九十年代以前，国内的住房，都是由单位在自己的地块内建造，分配给职工居住。
　　由于自行建楼的水平不高，多数是五到七层的楼房。
　　楼层较矮，容纳面积自然也有限。一栋三个单元的楼房，只能容纳三十六户职工家庭入住。
　　而通常一个单位，少则上百人、多则数千人。
　　这点住房根本不够分配。
　　为了表示公允，单位都是根据职工的工龄、职务作为分配标准。老职工、干部可以优先拥有分房权，其他职工则依序排队，排到了才能分房。
　　这就导致许多职工，一等数十年，都等不到自己的住房，怨气极大。
　　为了抢到一套房子，职工们你争我抢，再好的关系也会吵得天昏地暗，兄弟成仇寇、朋友变敌人。而贿赂分房干部、私下走后门等情况，更是层出不穷。
　　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国家实行了房改。
　　单位不再分房，原来的公房在缴纳一定数量的购房款后统统改为私房。急需住房的职工，只能花高昂价格，从市面上购买商品房满足居住需要。
　　钱四维等人来力波前，就知道公司实行的是统一建房，租、购自愿的原则，听说房子已经建好，他立即感兴趣地向其他人询问详情。
　　在特钢厂数月，负责项目渐渐熟悉，工作也渐渐稳定，他开始有了更多的闲暇，想要解决婚姻问题。
　　通过朋友介绍，他已经与一位姑娘见过面，双方都很满意，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现在最缺的，就是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房。
　　“你没看内部新闻？”一名工人惊讶地看着他，“关于分房的通知，上个星期就公布出来了。”
　　“我最近有点忙，没顾得上看……”钱四维脸一红。
　　内部新闻板块，刊登的都是力波钢铁城内部新闻，什么又有哪个厂建设完工了啊、哪个居民小区建成了啊、又新来了多少员工啊、公司又出了什么新业务啊、今年的经营收入啊，之类的消息。
　　公司最近开大会，讨论未来的经营方向等内容，也在上面有相关报道。
　　看到公司未来将以汽车、液晶显示技术、计算机为主要业务方向的消息，全体员工对此都展开过热烈讨论，对于公司的雄心壮志，大家都是骄傲不已。
　　这三个方向，国内一个都没取得值得一谈的成就，公司却一口气将它们全都作为了未来的主攻方向，这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激励。
　　隐隐的，众人心中有了一种：国内不行的，未必我们不行的自豪感。
　　这种自豪感，让员工们凝聚力变得更牢固。
　　除了大的公司新闻之外，其内还有一个员工相关栏目，侧重于介绍与员工息息相关的公司政策，包括有工资等级、收入组成、技能培训、自主创业、优惠贷款等等一系列切身关系到所有员工利益的消息。
　　员工们还能在举报信箱留言，反应单位、部门的某些不好情况，举报干部的违规行为，以及自己遭遇到的不公平现象等等信息。
　　这些举报信息，最后都会统一收集到公司监察部，然后根据情况严重程度，派出检察人员前来调查了解。
　　从员工们发的帖子来看，这些举报信息基本都能得到及时处理。
　　只要不是明显无理取闹的举报信息，监察部都会派专人下来调查。
　　不过和国内那种“一张邮票八分钱，让你小子恶心大半年”的情况有所不同。除非情况很严重，否则调查人员不会在没做调查之前，就停举报对象的职，而是首先从外围便装匿名调查，了解被举报对象的基本情况情况、风评等等消息，确认其多半存在问题，才会申请将其停职，然后再组织调查组入驻，全面清查。
　　因此想用恶意举报，来恶心竞争对手、同事的情况，基本不会出现。
　　并且当查实是恶意举报，举报人反会受到惩处。
　　而对于举报属实的违规现象，也不会如国内一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是立即严厉处置。
　　违规者首先就会被调离原单位，工资等级会被降低。即便再任用，其起点也会低于同等竞争对手，难度要远大于其他人。
　　若是触犯到法律，公司会毫不犹豫将其除名，然后转交给劳务公司，由袁处长等人将其送回国，接受法律惩处。
　　处理的信息都会及时公开，接受所有员工的监督。
　　不过这样的事终究是极少数。
　　钢铁城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公司发展蒸蒸日上，每天都能听到好消息、每天都有新进步，公司上下有志同心，人人都憋着一股劲，想将公司建设得更好。
　　真正处心积虑做坏事的人，毕竟是极个别，而且很快就被上级、同事、员工给揪了出来。
　　公司的秉公处理，让员工对公司更有信心，做起事来也更努力，对公司有了更多的认同感，将公司的未来，当成了自己的事业，更加忠诚。
　　企业的凝聚力，就这样一点一滴建立起来了。
　　所以当公司颁发新的分房通知以后，整个钢铁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纷纷计算自己能分到怎样的住房。
　　钱四维这个后知后觉者，也不例外。
　　“关于分房，上面说了，跟国内差不多，也是按照入职先后、职务来排序。
　　不过房子可以选择买和租两种。
　　租的话，公司只提供了四十五平的精壮小户型、七十五平一套二住房、一百平三室两厅，这三种户型供选择。租金很低，分别为一百二、一百五、两百，就算是收入不高的家庭，也就相当于个人十分之一的支出。
　　而买的话，除了上述的三种房型，还包括跃式——就是假双层、楼上楼下的真两层，甚至级别够，还能买到联排、独栋小别墅呢！
　　面积也大多了，最大可以买到四百多平的超大别墅！”
　　周围的工友们，七嘴八舌将他们看到的消息，告诉给了钱四维。
　　“哇，这么大！那价格一定很高吧……”钱四维羡慕地说道。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怎么，难道连别墅都卖得很便宜？”钱四维看他们表情，诧异道。
　　“如果你付全款，那是一点也不便宜。
　　一套四十五平的精壮小户型，也要五、六万。一套独栋别墅，更是要卖几十万，我们起码要不吃不喝三五年才买得起！可是你可以分期付款啊！”有人笑着说道。
　　“怎么个分期付款？”钱四维眼睛一下亮了。
　　他现在谈朋友，开销较大，挣得多也花得多，一个月支出都在一千上下，要让他一下掏出几万、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买房，他还真负担不起。
　　“分期付款，就是你如果在公司某个部门有固定工作，只要预缴一成首付，就可以申请住房分期支付房款。你可以自己选分期年限，比如五年、八年、十年，最长可以是三十年！”一位工友给他介绍道。
　　“分期是要给利息的。”有人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每年多给百分之五的分期款，就算三十年的年限，也最多支付百分之十的分期款而已，那能有多少钱？听说国外分期，都是按贷款额算的，十五年你就要多付一倍的贷款！公司这边，才总共最多多收你百分之十的贷款，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其他人纷纷出言鄙视。
　　钱四维想了想，也跟着点头。
　　提前住了好房子，多给一点利息也是应该的，而且总共也就多给贷款额的百分之十，的确很便宜。
　　想着马上就能住进新房子，到时候和女朋友在这里安个家，再生个小宝宝……
　　一切就都圆满了。
　　他眯着眼，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开心的笑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高纯度透镜，轻松迈过头一关
　　“这么一来，人心就彻底安定下来了！”
　　白云天感叹道。
　　接到行政部的数据，这次分房举措得到了所有员工的热烈欢迎，几乎全部登记申请分配住房。而且大多数选择了买房，只有无牵无挂的员工，才选择了租房。
　　住房是固定的，它永远也不会跑。
　　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有了这么一套住房，人就有了牵挂。并且随着投入越大，对它的牵挂就越深，就越离不开这个地方。
　　一旦有了牵绊，人就难以割舍。
　　至少在还完贷款以前，绝大多数员工会安心留下来，为钢铁城的事业而奋斗。
　　白云天要做的，就是不断提升员工的生活水平。
　　只要钢铁城的生活水平能持续保持在高水平，让这里变得越来越现代化。员工们在习惯了科技带给人们的巨大便利之后，到时候放他们走，他们也不会愿意离开。
　　就算离开了，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回来。
　　作为一个星际时代穿越过来的人，他有这个信心！
　　事实上，已经出现了相关征兆。
　　那些单身过来的员工，在半年多的习惯以后，随着钢铁城一项项重大工程竣工、一栋栋楼房耸立起来，他们对这里的认同感也越来越强。
　　借助新开通的卫星线路，他们在与国内联系的时候，大都告诉留在国内的家人他们过得很好，表示这里工作机会多、收入高、生活很好，希望亲人们也能过来。
　　在他们的现身说法下，全家迁来力波的员工家庭数量猛增，年龄结构、男女比例日趋合理。
　　钢铁城的人口总量，很快突破了三十万人大关，向着四十万急速迈进。
　　人口日渐增多，街道日渐繁华。
　　钢铁城，也越来越像是座真正的城市了。
　　白云天了解了一下人口增加的情况，就再次将所有精力，投入到计算机关键技术的攻关上。
　　准确地说，是光刻机的技术攻关。
　　钢铁城三大业务方向，计算机是难度最大、要求最高的项目，白云天也将大多数精力，投入到了这上面。
　　说它的难度最大，是因为计算机制造所需的产业链，从原材料到最终产品，整个生产过程所涉及到的，都需要最为精密的尖端制造技术。
　　芯片、存储器、主板、显卡、网卡、显示器，无一不是所在行业的最尖端技术体现。
　　在以上制造过程中，精密制造技术只是基础！
　　它还需要尖端的机电控制、光学技术、化工、工业控制、计算机等多个学科的尖端技术配合，方才能制造出满足人们需要的高性能产品。
　　组成计算机的每一个元器件，本身就具备了成为一个单独行业的高度。
　　其制造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而在这些元器件中，处理器的制造难度又堪称最大。
　　光是它的前置技术硅晶元制备，就难倒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制造企业。
　　在早期，人们能够制备出来的硅晶元，直径不过20mm、30mm，也就是一两英寸，只有铅笔粗细。
　　当人们对冶金技术的研发日渐深入，研发出更稳定的电机及其控制技术，可以稳定地缓慢提升晶种，让单晶硅可以更长时间包裹上来，逐步成型之后，晶元的直径才能做得越来越大，由20mm、30mm，渐渐变为50mm、80mm，再到现在的150mm、200mm。
　　当不易与硅产生相互掺杂的新型单晶炉体，研制成功以后，单晶硅的纯度才会越来越高，切割下来的晶元片坏点才越来越少，可用面积越来越大，成本大幅降低。
　　即便时间已经进入了二十世纪末，可是全球各国，掌握了八英寸晶元制备技术的国家，也不超过一掌之数。
　　绝大多数国家连六英寸硅晶元的制备，都无法保证良品率。
　　这就是没有尖端制造技术、没有尖端化工研发能力、没有尖端机电控制技术的结果！
　　就算现在世界硅晶元制备技术停滞不前，其他国家也会视其本身技术水平的差异，需要数年、十数年、数十年的持续研究，才能达到当前高度。
　　所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何止百亿、千亿！
　　况且先发国家不可能停步不前。
　　你在研究，人家也在研究。由于投入的资金、优秀研究人员数量、综合尖端技术上的差距，先进国家与落后国家的差距，不但不会消失，反而会越来越大。
　　大到让人绝望！
　　这样的科研竞赛，小国根本玩不起！
　　于是绝大多数国家都放弃了自我研发，改为从国外购买成品设备。
　　结果，先发国家的科技垄断就此形成。
　　一旦走上这条路，那就等于将自己在相关技术上的命脉交到了对方手上，沦落为对方的附庸。
　　国内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当我们放弃自我研发之路以后，我们的集成电路产业，就彻底攥在了欧美手中。
　　高纯度、大尺寸硅晶元，光刻机，封装设备等等原材料、设备，价格、数量、等级全部由对方决定，被人宰都是其次，不能自主才是根本。
　　给别人做代工，挣点辛苦钱可以，但永远别想挑战对方的高端地位。
　　若是有任何试图威胁欧美根本利益的威胁，它们就可以立即切断核心设备供应，将国内看似蓬勃的集成电路产业，直接打到崩盘！
　　白云天是奔着星辰大海去的，怎么可能走受制于人这条路。
　　未来科技，精密制造、计算机、人工智能、微机电等技术会越来越密不可分，就算不为了企业利润，他也会毫不犹豫开启自我研发之路，而毫不动摇。
　　而且与国内选择投资小、见效快的集成电路测试行业，作为突破口不同，他一开始，就选择了整个产业链中难度最高的光刻机项目。
　　光刻机的研发非常非常难！
　　难到什么程度，难到原本七八十年代还有美国、欧洲、日本等好几个国家都在从事光刻机研发制造的企业。到了九十年代末，只有美国和欧洲还继续走在这条路上，日本已经渐渐力不从心，不得不退出了光刻机研发竞争。
　　由于金融资本占据绝对上风，目前全球产业链思想越发盛行，大量高精尖制造产业向低收入国家和地区转移，如今在美国，就连英特尔、德州仪器这样的巨头，也感到越来越难以支撑了。
　　白云天知道，未来顶尖的光刻机生厂商，将会进一步淘汰，最终只有荷兰的ASML还能继续存活。
　　若是没有《制造史回顾》为后盾，他也没有勇气冒着巨大风险，贸然涉足这个行业。
　　但现在就不同了。
　　白云天戴着护目镜，站在观察口，望着充满了氩气的真空冶炼炉外，观察着一汪呈现液态的熔融物，对比仪器上的显示数据，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正在看的，是实验室内制备的高纯度玻璃。
　　光刻机就是用高能光束，对光刻胶进行蚀刻的设备，为了保证刻蚀宽度足够细，因此光束也必须非常集中，达到纳米级才能充分聚焦。
　　光束本身不可能这么细，要想达到需要的直径，就只能通过透镜对其进行聚焦。
　　众所周知，玻璃看似透明，但内部其实有很多杂质。
　　如果是用普通的玻璃制作成透镜，对光束进行聚焦，就会因为内部的各种杂质，导致光束被分散、偏移，导致聚焦不准。
　　为了保证聚焦成功，只能放宽光束直径。
　　这就是早期光刻机的光刻宽度有限的根本原因，而提升光刻机的刻蚀精度，就是要想方设法，约束光束的聚焦范围，范围越小，精度就越高。
　　要保证聚焦范围，一方面是研发波长更短的高能激光，一方面就是提升透镜的透光度。
　　两者缺一不可。
　　白云天正在指挥研究人员们做的，就是制造出高纯度、高透光度的透镜材料。
　　“提取样本，对其掺入杂质进行分析！”
　　随着他的命令，一根纤细的合金针从炉顶缓缓降落，汲取了部分熔融物，然后再缓缓升起。
　　研究人员提取了合金针上的样本，迅速送入各个测量仪器，对其内部成分进行测量。
　　数据很快出来。
　　“钼含量为4.2，……硼为0.12，……铁为0.04，……”研究人员带着激动的表情，将一项项参数迅速报到他面前。
　　随着一个个参数的报出，实验室内众人的表情都兴奋起来。
　　从检测的结果来看，这一炉材料的纯度已经达到了国际上同等纯度。
　　比国内最高水平还要高出一个等级！
　　白云天也很高兴。
　　虽然只能实验室小规模制造，但有了这种高纯度透光材料，光刻机的透镜就有了希望。
　　他嘴角微弯：“先别急，我们还只是制造出了高纯度材料，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是！”
　　研究人员们也知道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要将高纯度材料，变成高透光率的镜片，还需要将其制作成锅盖大小的玻璃片，光是在成型时，如何让材料分子平均分散，保证每一个部位都同样强度、稳定性，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还只是第一步。
　　当玻璃片成型以后，还需要用金刚石车床进行超高精度的碾磨，所涉及到的技术难点，比玻璃片成型还要高。
　　但他们一点也不畏惧。
　　出于对白云天近乎于盲目的信任，他们相信任何困难都挡不住众人前进的步伐，很快就会被一一克服！
　　事实也是如此。
　　在白云天作弊性的直接指导下，研究人员只失败了几十次，就成功克服了玻璃成型的关键技术，制造出了内部应力、光学特性稳定的玻璃片。
　　随后的碾磨同样没有难住众人。
　　利用实验室少量制造的精细碾磨粉末、高纯度辅助试剂、保护膜，研究人员一鼓作气研磨出了符合需求的数十片高透光度镜片。
　　光刻机第一道关卡，被众人轻松越过！


第四百九十六章 此生无憾
　　透镜的研发成功只是第一步。
　　光刻机的制造难度极大，但主要的拦路虎一共有四条。
　　第一是制造精度要求极高，一台光刻机数万个零件，要求的制造精度最少也是微米级，绝大多数精密部件要求精度达到亚微米级，极少数超高精密零部件的加工精度需要达到100纳米～200纳米。
　　这样高的精度，以国内现行的加工技术，根本做不到。
　　人力有时而穷，八级技工的手工打磨最高精度仅能达到亚微米级，就算秉持着十年磨一剑的精神，也磨不出精度只有100微米的极高精密零件。
　　不过对于钢铁城来说，这已经不是问题。实验工厂新研发的自动车床、铣床、磨床等一系列加工设备，均达到了最高精度一百多纳米的水平，完全达到了个别超高精密零部件的加工要求。
　　第二个是高透光度的透镜。
　　第三个拦路虎，则是光刻机的行动部件。
　　最后一个，就是短波激光光源。
　　芯片光刻，是通过工作台的移动，来改变光刻聚焦，对光刻胶进行刻蚀。它的运动控制部件优劣，直接决定了光刻的精度，而移动速度，又决定了产率，可以说是光刻机最核心的子系统。
　　要保证最佳的对焦调整，工作台的最小移动距离必须非常小，最好是一个纳米一个纳米移动。
　　实际制作中当然达不到这样的精度。
　　以飞利浦最新款的光刻机为例，它的最小移动距离实际只有300纳米。加上光源波长，它的光刻效果，最小线宽达到了三百五十纳米。
　　其他厂商差不多也是同一水平，有区别也差距不大。
　　这就是当前国际最先进的光刻机制程能力。
　　所谓一代设备，一代产品。
　　最新的奔腾2266处理器，采用的就是350纳米线宽的制程工艺。
　　白云天进入到实验室，对李莲道：“你们这边进度怎么样？”
　　“非常顺利！”李莲给了他一个笑脸。
　　她带领的小组，负责制造光刻机最关键的工作台子系统，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运动部件。
　　为了保证运动的稳定性，移动部分不是普通导轨，而是空气悬浮导轨。
　　从制造难度来说，它不算太大。
　　无非是一两百纳米的加工精度，对才鸟枪换炮的钢铁城来说一点难度也没有。
　　之所以它会成为光刻机研制的拦路虎，还是因为导轨设计需要运用到非常高深的流体力学知识，才能验算出怎样设计才会将气流对工作台稳定性的影响降到最低，从而设计出满足工业需要的产品。
　　偏偏这一点，对白云天最不构成阻碍。
　　谁让他有《制造史回顾》！
　　从科研的角度来说，这时代的其他人就好像盲人在旷野中摸索。
　　他们要很小心才不会路上的沟坎、障碍物绊倒，然后还要努力分辨前方究竟是悬崖，还是崎岖难行的山路，亦或是高不可攀的山峰。
　　只有通过空气流动、潺潺水声，他们才能花费巨大代价，找到一条前进的道路。
　　但即便如此，也许跟着水流、空气前行，还是会走入死胡同，不得不又退回到起点，重新寻找别的途径。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尽可能与其他探路者相互交流信息，告诉别人某条路可能走得通，某条路是死路，让他们不要再去尝试。
　　人类文明每前进一步，都艰辛无比。
　　但白云天不同。
　　他就如同开了全图的玩家，一落地，就对四面八方的道路有着完整的认知，绝对不会走错。
　　决定他前进速度的，从来不是寻路的过程，而是有着怎样的交通工具。
　　他可以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偶尔步入一个岔路，在地上捡到一点不知道谁丢的钱。随后，他就可以用这钱去买一辆自行车，在接下来的路上骑得更快、更轻松，还有空看看美丽的风景。
　　光刻机的制造就是这样。
　　其他光刻机巨头，需要投入重金，请最优秀的研发人员，用最好的研发设备，潜心研究数年，中途还要用利益跟其他人交换技术，才能艰难地前行一步。
　　然而白云天不需要。
　　他在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样的东西，如何去做。
　　只要自己的技术够了，不需要试多少次，就能将东西做出来。
　　这对这时代的其他科研人员是不公平的。
　　但这世界，从来没有公平！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永世不变的至理箴言！
　　白云天从来不需要顾虑他人的感受，他只是根据自己的目标，坚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透镜、工作台很容易就做了出来。
　　并且他还根据后世设计，对工作台做了巨大改动，将惯常的一个工作台，改为了双工作台。
　　当一个工作台正在进行光刻工序时，另一个工作台则提前进行晶圆片更换、定位、微调、测量等前序工作。当那一个工作台完成光刻，两个工作台换位，立即就能进行下一道光刻工序，极大地提升了光刻效率。
　　光源部分，是唯一没有自造的。
　　毕竟汞灯只是光刻机光源，波长统一为365纳米，其制造难度并不是特别大。国际市场上的供应商很多，全面禁止对华出口的难度较大，很容易买到。
　　白云天为了省事，也就没自造，而是通过国内，直接购买了一套。
　　但是他还是做了小幅改进。
　　就是用将目镜浸入纯净液体中的方式，对光束波长进行一定幅度的折射，从而达到聚焦效果。
　　在后世，这叫浸入式光源。
　　现在各大光科技厂商正在就此技术，进行实验室研究阶段，尚未投入实用。
　　既然白云天手里有完整的技术，浸入式光源又能小幅改进光源聚焦，那又为何不用？
　　实际使用效果很好。
　　采用了浸入式光源技术以后，364纳米的光束波长被约束到了312纳米！
　　比之英特尔使用的350纳米技术，提升了近40纳米！
　　在白云天的亲自指导监督下，有李莲、华新等人直接领导，光刻机的制造进度快得惊人，透镜、工作台子系统、光源等最大的技术难点，一一被轻松攻克。
　　经过两个月的技术攻关——其实就是逐步熟悉制造工艺，一台双工位，最大晶元刻蚀尺寸为200mm的光刻机就顺利建造完成，顺利得让所有参与制造的技术人员感觉如在做梦。
　　“这就做好了？”
　　当最后一块挡板合上，螺丝拧紧，对光刻机通电系统测试通过，白云天宣布光刻机研发成功，其他人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不由窃窃私语。
　　连下料到解决一个个技术问题，制作出子系统，再到总装，两个月就做出一台这时代最先进的光刻机……
　　这可能吗？
　　就算国内光刻机厂家，有现成图纸、熟练工，做一台出来也不止这点时间吧。
　　“行不行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白云天看着众人表情，笑了笑没有解释。
　　有他带着一种接受了高端制造技术知识注入的新人亲自参与，两个月制造一台光刻机算什么。
　　要不是没有专用机床设备，哪要得了两个月！
　　像专门制造光刻机的ASML，一年就要卖几十上百台光刻机出去。
　　两月一台？
　　这么慢的生产速度，早就破产倒闭了！
　　光刻掩膜板早就做好了，这是白云天、李莲亲自动手做的，达到了钢铁城当前技术极限。
　　掩膜并非只有一个，而是一套。
　　光刻是个工序多达上百道的漫长加工过程，一道工序，可能就只有极微小的改变。逐步刻蚀掉需要加工部位的光刻胶，然后通过沉积、离子注入等方式，在硅晶元基片上生成所需的元器件、连线等不同部件。
　　因此整个过程是支离破碎的，每一次光刻都只针对一道工序，经由数百道工序之后，才会制造出一个包含了所有晶体管、电阻、电容等各种元器件的裸晶片。
　　由于工序漫长，每一道工序的掩膜必须严格对准，误差不能超过几个纳米。否则就会出现错位，导致沉积、注入不到正确的位置，制造失败。
　　可想而知，掩膜版的精度要求是多么高。
　　从制成的掩膜版上，众人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点、和纵横交错的细线，根本不知道最终出来的电路是怎样的。
　　工序如此之长，当然不可能马上就得出结果。
　　研究人员虽然很好奇，但是他们还有别的研究工作要做，当白云天宣布光刻机研发成功，研制团队解散以后，他们也只能回到本来的岗位，继续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研究工作。
　　一个月后，白云天、李莲等人穿着一身连套防护服，眼看着一张亮晶晶的晶圆片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小心翼翼摆放到了他们面前。
　　这还只是裸晶片，还需要经过切割、封装，才是大众平常所见到的芯片。
　　得知众所期待的第一次试制完成，闻讯的研究人员们都放下手头工作，聚了过来。等级较高的研究人员穿上连套防护服，进了实验室，其他的人则站在玻璃墙外，好奇地看着白云天小心托在手中的晶圆片。
　　“白总，这是什么集成电路？”一名实验室副主任好奇地问道。
　　“一款处理器！”白云天没有继续保密，笑呵呵地解开了谜底。
　　“处理器！”
　　所有听到的人都眼睛一亮，在这些性格沉稳的研究员中，竟然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难道这就是我们要研发的计算机，所用的处理器？”那几位有资格进入实验室的主任、副主任都激动起来，忍不住七嘴八舌问道。
　　处理器啊！
　　国内搞了几十年集成电路，从最开始就紧跟国外步伐，早在七十年代，就仿制了英特尔的8080，还以此为核心，研发了国产的长城0520微机。
　　可不管是8080也好，还是长城0520也好，都是仿制的人家设计。
　　可以说，在处理器一块，国内就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成绩。
　　所有有识之士都在焦虑，都在呼吁要研发我们自己的中国芯。可是喊声再大，国内依然没有设计出一款自己的处理器，更遑论制造了。
　　迄今为止，国产处理器依然是一片空白！
　　现在咋一听到白云天用钢铁城自制的光刻机，制造出来的第一批集成电路样品，就是处理器，所有人都激动到无以自制。
　　这肯定不是自己设计的处理器，但能做出来，这就是极大的成功！
　　“白总，这是什么处理器？是奔腾，还是486？”旁边那位副主任，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都不是！”白云天心情极好，逗趣地耸耸肩笑道。
　　所有人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们根本不敢奢望自制的光刻机，能制造出最新款的奔腾2，能够做出早期的奔腾处理器就已经足以让他们兴奋不已。
　　若是不行，486也将就。
　　可是连486都做不出来，那这光刻机制造出来又有什么用。
　　“也好，饭总要一口一口地吃，没关系，我们现在能做386也不错。现在我们有经验了，以后我们慢慢改进，总能将光刻机的制造精度提上去，奔腾会有的，未来奔腾2也不是梦想……”一位副主任勉强笑着，安慰道。
　　白云天装不下去了，欢畅地笑道：“我亲自主持的项目，怎么可能造一台只能制造386的光刻机！告诉你们，我们自制的光刻机，最小线宽达到了0.31微米！用它造出来的这枚晶片，集成度是600万，比英特尔最新款的奔腾Pro还要高五十五万晶体管！”
　　“哇！”
　　“不可能吧！”
　　“我们自制的光刻机，线宽竟然比英特尔的还要细，这怎么可能？”
　　他的话经由通话器，传到实验室外，所有听到的人都是一副震惊的表情，认为他一定是说错了。
　　习惯了跟在人家背后亦步亦趋，他们已经有了小小的自卑和不自信，完全不敢相信，中国人也能做出达到、甚至超过欧美的集成电路。
　　“等等，白总，您刚才说这枚处理器的集成度是600万，那它肯定不是奔腾Pro，那它是什么芯片？”有人发现了白云天话中的漏洞，立即叫了出来。
　　其他人一听，也是迅速反应过来。
　　白云天之前就说了，这是一枚处理器芯片，然后又说它的集成度为600万，比奔腾PRO还超出一筹。
　　可是奔腾PRO就是最新款、最先进的处理器了，哪还有什么集成度达到600万之巨的处理器！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所有人脸上一松，可是心中，不知道怎么，又有些隐隐的遗憾。
　　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白云天微笑着，目光透过护目罩，从众人脸上一个个看过去，直到环视一圈，才放低音量，轻声道“它当然不是奔腾Pro，它是我们自行设计的华芯一号……”
　　没等他说完，实验室内外已经一片沸腾，所有人都涨红了脸，拼命想要说什么。
　　各种声音混杂，谁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可是没人停嘴，他们用尽力气，拼命撕扯着其他同僚的衣服、手臂，想要向白云天说什么。
　　在白云天身边，一种主任、副主任身体晃动，看样子想要支撑不住的样子，可他们还是努力相互搀扶，颤声向他询问：“白总，真是我们自己设计的处理器？”
　　“是！”白云天笑容一敛，严肃地回答道。
　　“这是真的？”
　　“是真的！”
　　“您没骗我们，它真的是我们自己设计研发的第一款国产处理器？”
　　“我没骗你们！”
　　白云天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一点笑容都没有。
　　在他身前，几个曾在国内研究所待了大半辈子的老研究员，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终于，我终于看到了！”
　　“这辈子，没白活！”
　　“够了，够了，现在就是让我去死，也没有遗憾了……”
　　望着一种痛哭流涕的老研究员，玻璃墙外面吵杂的研究员们渐渐安静下来。
　　在他们的脸上，同样是眼泪纵横。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这么好的处理器不用在计算机上？
　　抬头望着眼前宏伟的向日葵大厦，袁处长感慨万千。
　　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连续好几次往来这里找白云天了。而这次，他又来了。
　　在国内的时候，他就知道白云天并非池中之物。
　　只是由于国内的限制，他不能尽展所长。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坚决要开展力波钢铁城项目，将研发基地从国内转移到德汶。
　　也因为如此，国内才会放他离开。
　　就是希望他能在没有外力压制的情况下，可以将隐藏的潜力，无所顾忌地发挥出来。
　　但谁也没料到，他的潜力竟然会如此之深。
　　先是特钢厂冶炼出了优质钢材，将杂质的含量去除到了国外先进水平。
　　袁处长才把特钢厂的情况向国内做了汇报，接下来白云天又领导着一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青年科学家，对实验工厂的设备做了大升级。
　　短短几个月时间，一个个超高加工精度的零部件就被他们从无到有做了出来。再一转眼，这些零件就变成一台台车床、铣床、磨床、加工中心。
　　它的批量加工精度，竟然达到了一百多纳米！
　　这样的加工能力，若不是尺寸稍小了点，就算是用来加工航空航天零部件也完全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是批量加工！
　　这个意义，对国内的重要性，堪称战略级。
　　一切就像是在变戏法。
　　国内欣喜若狂，立即下令给出极为优惠的条件，让他说服中华制造在国内成立机床加工企业，不管是独资还是合资都可以。
　　只要白云天愿意在国内建厂，国家甚至愿意以它为中心，组建一个大规模的机床加工基地群，专门为它服务。
　　可那边国内的征地才开始，这边就又弄出了光刻机。
　　而且是工艺水平为0.31微米，晶体管集成度高达六百万的光刻机。
　　国内还没从这个新变化中反应过来，就又得到消息，光刻机的第一次试制，就做出了处理器：中华制造自己设计的高性能处理器！
　　纵然对白云天有种种期待，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袁处长还是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有过猜测，认为当白云天脱去束缚之后，一定会有一个研发成果的高产期。
　　但也没猜到会高产到如此程度。
　　这哪是高产，根本就是喷泉好吧，一项又一项国内渴求而不可得的好东西，就这样一个又一个蹦了出来。
　　中间根本没有研发期。
　　就好像白云天早就完成了研发过程，甚至实现了实验室转化，就连全套图纸都已经准备妥当。一旦有需要，就将其拿出来按图索骥，变为实物。
　　给他的感觉，白云天似乎就没有不懂的。
　　所有科技都在他脑子里，什么时候拿出来全看他心情。只要他想拿出来了，那么其他人不需要焦急，只需耐心等待就好了。
　　要不了多久，这个东西就会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袁处长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也不想深究根源。他只需要知道，白云天对国内怀有善意，愿意将一些他不太看重，但对国内却极端重要的科技，与国家分享。
　　这就够了！
　　有时候，糊涂是福。
　　好奇心太重不见得是好事。真要将对方的底牌都掀起来，只会让人家无路可退。最后闹到双方关系崩掉，失去这个最重要的技术来源，这不是愚蠢吗？
　　袁处长收拾了心情，对司机小吴道：“你等在这里。”然后就和秘书赵亮一起，熟门熟路地搭乘电梯，上了南二楼，来到白云天秘书办公楼层。
　　“袁总，白总在上面等您！”
　　无需通报，接待秘书就主动向他问好，引导他们步行来到白云天办公室。
　　“袁处长！”
　　应该是得到了下面通知，白云天在他那间大的夸张的办公室楼梯口，微笑地等着，一见面就非常友好地跟他们握手，请他们在会客区坐下。
　　接待秘书为他们到了饮品，就自觉地离开了。
　　大家认识已久，袁处长对白云天的脾气非常了解，知道他不喜欢无意义地客套，因此开门见山很直接就问出一连串问题：“你们的光刻机研制成功了？据说工艺线宽可以达到0.31微米，集成度最高600万？还有你们那个处理器是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不出意外。
　　白云天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平静地回答道：“没错，光刻机的性能的确如你了解的一样。而且除了这些，还有些你不知道的数据……”
　　“哪方面？”袁处长示意赵亮赶快记录。
　　白云天静静等了一下，等赵亮掏出笔记本，拧开笔帽，然后抬起头等他说话，才开口道：“我们研制的这台光刻机，采用了双工作台模式，工作效率比原来单工作台的光刻机提升了百分之六十七。同时运动部件的反应速度也比当前主流光刻机更快。经过这一系列改进，光刻机的月产能可以达到三万片常规尺寸集成电路！”
　　“三万片！”袁处长表情有些按捺不住的喜色。
　　国内也在积极引进国外生产线，比如首钢、比如刚刚通过审批的华晶，投资二十多个亿购买生产线、光刻机，月产能也仅有一万片。
　　而且这两条线，只能处理150mm，也就是六英寸晶圆片，线宽仅有1微米，这个技术只相当于欧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水平。
　　这样的工艺技术，就算建成投产，一来产能有限，二来技术水平低，根本无力制造高性能芯片，只能承接低技术含量、利润率极低的电视机、音响等低端集成电路。而且由于设计能力不高，自行研发音响、显示集成或其他专业电路缺乏经验，唯一的用处，就是替欧美日韩代工，做他们不愿做的低利润芯片。
　　若是找不到国际代工，国家还要费力为他们寻找业务，以免生产线闲置。
　　这种厂，建得再多，对国家又有什么价值！
　　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国家吃饱了撑的，才会从紧张的资金里，再挤出几十个亿来，就是为了建这么一条高端无能、低端无力的生产线？
　　现在有了别的选择，国内已经紧急叫停了908工程，让全体人员待命，等待力波这边给出准确消息。
　　一旦确认属实，华晶就会被立即撤销。
　　所有资金、人力，都会全部调过来，开展一个全新的集成电路程！
　　“三万片只是光刻机的工作效率！”白云天好心地提醒他，“全套的生产线我们还没搞出来，现在是靠实验室少量制作的方式，来完成前期工序、后期测试封装，距离整条生产线还有相当距离！”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更相信你，就算完善整条生产线，也不会太久吧？”袁处长笑意盎然，紧紧地望着白云天，等待他的答复。
　　白云天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微笑着，微微沉吟了一下，坦率地承认道：“没错！其他的相关设备我们也会很快制造出来，总的来说，大概还要八个月到一年吧！”
　　“就等你这一句！”袁处长发出爽朗的笑声，“给我们也做一套！我们给钱！”
　　“开门哪有不做生意的。可以，反正一套是做、两套也是做！”白云天没让他失望，幽默地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就连价格都没说。
　　当然不是他大方，而是这样的小事，自有业务部前去与劳务公司详细洽谈。他身为堂堂中华制造大BOSS，哪有赤膊上阵，去跟袁处长毫厘必争的道理。
　　老板只决定方向。
　　就像电视里国家达成协议，也是各个部委在下面早已谈好，该争的利益都已经面红耳赤争完了，国家元首只管在镜头前微笑着签字就好。
　　袁处长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看向白云天，眼中满是感激。
　　国内的企业家多了，可是能给国家带来这样大帮助的，只有白云天一个。
　　而相对来说，国内给他的，就太少了。
　　要不是限制太多，他又何必远走国外，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另起炉灶，建什么钢铁厂。
　　虽说后来国内也尽可能做了补救，给了力所能及的全部支持，可是当初要是能正确判断白云天的价值，把他留在国内，岂不是更好？
　　又何必提心吊胆，又是搞什么劳务公司，努力把他的心留在国内，又是派精英战士就近保护，又是让舰艇秘密潜伏，给他预留一条逃生的通道，搞得这么麻烦。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也只能尽量尽量密切双边联系，让白云天还能看在祖国的情分上，继续维持与国内的友善关系。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语重心长地开口道：“云天啊，我知道你的志向远大，所想的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揣测，我们也不希望我们的错误判断，阻碍了你前进的脚步。
　　不过科研需要极大的资金支持。
　　我知道你们赚钱多，光是一个纯平显示屏的专利，就能给你们每年带来十几个亿的利润。其他的电动车、彩电、显卡，这一块那一块，加起来也有几十个亿。
　　但是你现在摊子也大了，未来要开展的研究项目想来也会越来越多，所需的研发投入也会越来越大。靠着眼前这点钱，坐吃山空总是不够的。
　　不如你在国内再搞个什么项目吧，什么都可以！
　　这样多少可以赚点钱，然后才有余力投入科技研发，你说是不是？”
　　白云天一下瞪大了眼睛。
　　“什么都可以？”他重复了对方最后那句话。
　　“当然！”袁处长苦笑地摇摇头，“当初是我们想差了。我们搞改革开放是为了什么？不光光是为了与全世界做生意，搞活经济。最根本的，不还是希望能用我们的市场作为诱饵，引诱全球资本家来华投资，他们赚钱，我们学会他们的先进技术，皆大欢喜。
　　可是开放快二十年了，我们市场开放了不少，外国人赚钱也不少，但他们带来了什么？
　　淘汰的产能、落后的技术，稍微好一点的东西，都防着、藏着，打死也不给我们看。
　　钱被他们赚走了、环境被污染了、人心被腐蚀了，结果我们什么都没得到！
　　论对国家的贡献，他们加起来，都没有你多！
　　你说，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对他们慷慨以待，却对我们自己人那么苛刻？
　　国内也想通了。
　　所以，云天哪，你就大胆地放手去做吧。目前来说，除了军工、能源、金融、通讯等少数几个部门对你暂时还有限制，其他的我们都对你全部开放！
　　与其让外国人赚了我们的钱，屁股一拍就跑了，还不如让你来赚！至少，你赚了钱最终还是用在国内，激活了市场，其他的也都是投入科研，我们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赢啊！”
　　听完他一番长篇大论，白云天是真的震惊了。
　　他没想到现在国内对他会这么看重，竟然对他开放了除军工、金融等寥寥数个部门之外，其他的所有业务。
　　他不由得甚是遗憾。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当初他有这个待遇，那又何必远涉重洋，劳心费力弄这么一块地盘，就在国内多好。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市场有市场，要政策有政策，这不比自己另搞一套要好多了？
　　可惜……
　　不过此刻回头想想，他要在国内就这么大张旗鼓，搞出一项又一项成果，就一定会有这样超高的待遇吗？
　　他在心里摇摇头。
　　真要是那样，国家肯定会更早认识到他的价值，但接踵而来的可能并非他所期待。
　　小儿持金，不是好事。
　　他心中少许遗憾，很快就平复下来。
　　相对于相信他人的诚信，他还是更愿意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德汶虽小，但作为未来事业的基业，够了。
　　当然，对于袁处长此刻代表国内表达出来的善意，他也不会视而不见。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些地方希望国内能够给予支持……”他微微思索了一下，轻声说道。
　　“哦？什么方面？”
　　袁处长没想到立即就能得到回应，也是喜出望外，马上就追问道。
　　白云天没有说话，起身回到办公桌后，拿过一个水晶盒子过来，放到茶几上，推到他面前。
　　透过水晶盒盖子，可以看到里面放着一枚方方正正，黑色陶瓷封装的集成电路。
　　“就是你们设计的那款处理器？”袁处长脑中灵光一闪，失声叫道，他迫不及待打开盖子，小心翼翼捏着集成电路边缘，撵到眼前，认真地观看着。
　　“没错！”白云天没有否认。
　　袁处长恍然大悟：“你们要开展的计算机项目，就是以它为核心？”
　　白云天微微一笑：“不是计算机！”
　　“不是计算机？”袁处长愕然了，抬起头，“这可是处理器，不做计算机做什么？”
　　白云天呵呵一笑：“游戏机！”


第四百九十八章 向先行者致敬的方式
　　袁处长手里托着那枚处理器，对白云天不把它用在计算机上，而是作为游戏机运算核心的做法，感到完全无法理解，觉得这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为什么不围绕它打造一个计算机硬件体系？”他试图说服白云天放弃这想法，“如果你担心卖不出去，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做出来，国家一定会大力采购！我们绝不会让你们吃亏！”
　　“谢谢……”
　　听到他坚定的态度，白云天稍稍有些感动。面对袁处长代表国内表态，他一度有些动摇，但仔细思考一番，他还是重新恢复了冷静。
　　“你们能买多少？一万台，还是十万台？”他轻声说道，语气不是问话，而是平铺直叙。
　　“初期可能不会太多，但哪怕是一万台，国家就一定会列为重点项目给予大力扶持，你们这个项目就可以存在下去了。以后随着越来越多的厂商支持，你们的项目会越来越稳固！”袁处长极力说服道。
　　白云天笑笑：“越来越多的厂商是谁？”
　　他的话问到了关键点，袁处长一时语塞，但他并不是完全不懂计算机，很快就想出如何应对：“起码我可以保证，国内的厂商一定会支持国产计算机体系。我们可以专门扶持一个软件公司来做操作系统，然后由其他的软件公司来做各个应用软件……”
　　“然后呢？每次我们升级硬件，他们也会及时跟进吗？”白云天不为所动，“就算他们跟进了，应用软件的质量能比得上国外类似软件吗？”
　　袁处长无法回答。
　　他想说能，但他无法违背良心，硬要指鹿为马。
　　因为他知道不可能，国内的企业也不是开善堂的，不会为了国家的指令，就动用自己宝贵的资源，来支持一款受众范围狭小，卖不回投入的国产计算机。
　　就算拗不过上级命令做了，他们也一定是磨洋工，要不就是糊弄了事。
　　这样粗制滥造出来的软件，有还不如没有！
　　一旦销售出去，用户用过之后只会痛骂唾弃，打击他们一腔爱国热忱，让他们对国产货更加失望。而那些进口货的支持者，也必然会大肆嘲讽讥笑，向所有中立用户宣扬国产货就是垃圾的印象。
　　最终，打击的还是国产计算机项目。
　　正因为他知道，也正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怪圈，他越发烦闷。
　　在他心中，就像有团火在熊熊燃烧。
　　眼看好容易出了一款国产处理器，可是我们却不能将它用到最急需的地方，却是用在最没有价值的游戏机上，这种做法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他越想越愤怒，越想也越难过，眼睛不觉就红了。
　　是，他是一个官僚。
　　为了保住自己继续向上的通道，他可以服从上级安排，放弃在国内的优渥生活，毅然跟着白云天来到这个荒凉的海岛，一切从头开始。
　　可是，他也是中国人！
　　在他的心中，也有一颗火热的心脏在跳动！
　　他真的不想看到，这样一颗凝聚了国内所有希望的处理器，就这样明珠蒙尘，无法用到最需要它的地方。
　　他心痛啊！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不，用它来做服务器怎么样？或者是用来做超级计算机？啊，怎么都行，只要它能用到正道上，哪怕是用来做学习机呢，它总算是为我们的计算机之路，点亮了一团亮光……
　　我真心希望，不要用它来做游戏机！
　　它不是做这个的，它应该用于科研、用于国防、用于生产、用于教育，用于千家万户！
　　但是，它不应该用于游戏！
　　游戏机配不上它的强大性能，你们这样做，根本就是在暴殄天物啊！”
　　他眼圈通红。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变得极度嘶哑，几乎是在嘶吼一般。
　　白云天默然。
　　他不想做计算机吗？
　　当然不是！
　　恰恰相反，未来的高端制造业，对高性能处理器的依赖只会越来越大。
　　制造业早期发展是纯粹的手工活，全靠人力，用简单的机械，一点一点改变材料形状，使其达到使用者的要求。
　　工业革命开始以后，机械成了大规模生产的基础。
　　那时的工业化生产，机械相对于手工业确实进步了很多，也复杂了许多倍，但总体来说依然只是通过一个个零件来传动、定位。
　　到二十世纪下半，随着半导体产业的进步，计算机，准确地说是高性能处理器，在各种检测仪器、加工设备中所占的位置，就越来越重要。
　　人本身的极限，让其在加工过程中的作用不断下降。
　　处理器以更精准的控制、更复杂的逻辑运算、更短的反应时间、更稳定的运行，替代了人类的眼睛、双手，出现在越来越多的精密加工设备上，让精密加工超越了人类极限，向更微观的亚微米世界挺进。
　　以后当精密加工进一步深入到纳米级别，就更加离不开高性能处理器的协助，处理人类完全无法负荷的，越来越复杂的庞大数据。
　　更别提要进入星辰大海，没有超高性能的处理器，就根本没办法精准控制飞行器上，那多达百万计的各种精密零运动部件、探测设备。
　　所以高性能处理器必须有！
　　而且不是一片两片，而是成千上万的大规模运用。
　　没有，别说什么星辰大海了，就是进一步提升加工能力都是痴心妄想！
　　要奔向星辰大海，就绝对需要一个庞大的处理器生产体系。
　　可是想，和能办到是不同的。
　　处理器的制造能力，其实以国内现在的水平也能设计、生产出来，无非是集成度低了一点，功能少一点。
　　但这样的集成电路有什么用呢？
　　用到消费电子上？
　　抱歉，人家有性能更好、功能更完善的日韩、台湾地区研发的专用集成电路，谁肯用你这落后的。
　　就算动用行政命令，强制国内厂家用了，那这些消费电子产品卖给谁？
　　出口，国外又不是不识货，谁会买。
　　卖给国人，好吧，我们就不说专坑国人这样意气用事的话了，就当为国奉献吧。
　　那结果，也是让国货竞争力进一步下降。
　　消费者宁愿买更贵的进口货，也不愿买国货。销量不断下降，连带着采用国产芯片的厂家也跟着破产倒闭，最终让外国货一统天下，这样就好吗？
　　光靠情绪，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中是最没说服力的。
　　即便现在白云天做出了比奔腾Pro还强的芯片，他也不敢说自己能以它为核心，另外做的一款计算机可以得到消费者认可。
　　哪怕是抄袭历史上的经典计算机，也不见得能成功。
　　为什么？
　　因为没有市场份额！
　　计算机是唯一赢家通吃、输家一无所有的行业。
　　如今在全球计算机市场上，英特尔已经占据了超过百分之九十八的份额。同为美国计算机公司的苹果公司，也被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少数死忠，市场份额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英特尔用近二十年时间，统一了全球计算机市场。
　　可以说，全球所有个人计算机历史数据、资料、使用习惯、操作系统、应用软件环境，都是围绕英特尔的X86而建设，任何试图挑战它的行为，都不可能有丝毫胜算。
　　一款无法与英特尔体系实现数据共享、软件共用的计算机体系，天然就没有生存可能。
　　除非再有一个庞大的用户群体，作为其坚实后盾。
　　就如同日本，曾在购买了英特尔专利后，自己搞了一款PC98，试图打造一个自己的计算机环境。
　　日本的软硬件厂商们，为它精心研发了全日文的操作系统、主板、存储系统、显示系统，编写了一系列应用软件，游戏厂商也为它推出了大量游戏。
　　日本国民在爱国旗号下，也对自己国家研发的电脑给予了自己最大的支持。任何家庭只要购买电脑，都只买PC98，而不买更好的外国货。
　　曾一度，PC98在日本国内占据了绝对统治地位，牢牢地将英特尔挡在国门之外。
　　然而这样的好景并不能持久。
　　随着集成电路技术的快速进步，由于不能跟随对方，在硬件与软件两个战略方向同时成体系的全面提升，PC98在面对英特尔X86兼容机的竞争中越来越力不从心。
　　运算速度缓慢，各种应用软件的更新升级跟不上用户需要，数据无法与英特尔兼容机共享，软件无法在英特尔体系中正常运用……
　　就算是最爱国的日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场竞争中，PC98完败！
　　从82年推出第一款PC98，经过十年的痛苦挣扎努力，92年，当出到486级别的最后一款PC9821以后，其主机厂NEC不得不宣布他们在这场竞争中败下阵来，计算机项目彻底终止，不再发布新的PC98。
　　在全世界独处一隅十年之久的日本计算机市场，最终放弃了抵抗，被英特尔体系全面占领。
　　这是血淋淋的教训。
　　中华制造若是推出自己的计算机体系，不光是要为它打造一款不输于英特尔的处理器，还需要有可以与英特尔媲美、最好是超过英特尔体系的主板、显示、存储等一套完整的硬件体系。
　　同时，还需要为它编写一个能与微软竞争的视窗操作系统，以及与其他应用软件厂商相当的应用软件环境。
　　这等于是中华制造以一己之力，独扛全世界！
　　最可怕的，是这样一个庞大的软硬件体系，并不是建成了就可以不管了。
　　这样一个庞大的体系，也必须和英特尔、全球主板制造商、显卡制造商、存储器生产商、硬盘厂商、软件开发商、游戏开发商等整个体系相对应，不断向上升级！
　　现在是奔腾2，未来英特尔推出奔腾3，中华制造也必须及时跟进，推出与其性能相当的硬件体系。
　　同时，立即推出适应该级别处理器性能的应用软件。
　　这是一个何等庞大的体系。
　　日本就曾以一国之力，力扛全世界达十年之久，可最终还是惨然倒下。
　　中华制造只是一家公司。
　　它的实力，正常来说连力敌一国都不可能，又哪可能独自对抗全世界。
　　就算有白云天开挂，也不敢啊。
　　因为若真是靠着中华制造一家公司，就推出了与现行计算机硬件、软件系统完全相当，甚至还略有超过的完整计算机环境，是个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背后绝对有问题。
　　如此一来，不但英特尔、其他计算机公司会对中华制造有除之而后快的恨意，就是欧美等国也会迅速发现背后的问题，从而以国家之力，对中华制造进行渗透、调查、封锁，甚至直接武力打击。
　　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如此暴露自己强大的科技能力，那就是取死之道。
　　所以白云天只能走另一条路，那就是将处理器加上一层伪装，用游戏机作包裹，来降低外界的警惕。
　　而他效仿的对象，还是日本。
　　日本在走全日产计算机的路失败以后，痛定思痛，知道以一国之力，力敌全世界是多么可笑。
　　经过思索、总结，最后他们得出结论，在通用处理器上我们败给了英特尔。
　　那我们不搞计算机了，我们做游戏机行不行？
　　由于游戏机不存在英特尔这样的全球巨头，也不存在全球硬件供应商，应用软件环境比计算机宽容许多，他们就不需要紧跟英特尔，吃力地代代跟随，不断升级硬件。
　　而且软件部分，他们在自行开发的同时，也慷慨向全世界开放，希望以外包的方式，将全球游戏开发商招揽旗下，将可能的竞争者变为支持者，从而推出数量丰富的游戏软件，让用户满意。
　　结果很明显，他们成功了。
　　日本从计算机市场后退，然后在游戏机市场取得了巨大成功，几乎一统了全球游戏机市场。
　　他们虽然没有继续开发新的计算机，但因为有了新的支撑，对处理器、存储器、显示子系统的研究脚步并未就此停下，反而发展得更加顺利。
　　受此带动，日本的半导体研究也不断推陈出新，紧紧跟随了全球半导体发展的步伐。
　　这个学习对象，让白云天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作为对日本用自己的血泪，教会他如何应对这个残酷市场的感激，他决定也效仿对方做法，用游戏机来掩盖中华制造在处理器上的发展。
　　然后用一款又一款经典的游戏，来赢得全球游戏迷们的喜爱，最后彻底抢走日本游戏厂商的市场，将他们打倒在地，堂而皇之地取代他们的地位，成为全球霸主！
　　这就是白云天向先行者致敬的方式！


第四百九十九章 全国招标
　　白云天站在全幅落地玻璃前，望着袁处长脚步缓慢地走向停车场，背景看来是那么的萧索，心头很是不忍。
　　他叹了口气，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点开杜炜逸的头像，敲了一句话：“看到他失望离开的表情，我当时差点就忍不住把实话跟他说了，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家伙也有心软的时候……”
　　杜炜逸此时正在办公室，笑了笑，立即就在键盘上敲入了一行字：“这么做是对的！”
　　他没有现场感受到那种气氛，说话很是冷静：“你告诉他，就等于告诉了国内，也就等于间接让全世界知道我们的打算了。之后我们再要推出游戏机，就难免会受到全方位的狙击。”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至少在我们的真实目的曝光以前，什么都不能说。”
　　屏幕上出现这行字以后，弹出了数据传输的提示。
　　发送人是白云天。
　　杜炜逸点击了接受，进度条弹出，一个压缩数据包缓慢传输过来。
　　十几分钟以后，数据包传送完毕。
　　他将其解压缩还原，屏幕上出现了两个文件夹，统计提示，每个文件夹下都有多达上千个文档。
　　其中一个文件夹，名称为“游戏机项目”！
　　杜炜逸微笑着看了看这个文件夹，又瞟了另外一个文件夹的名称，鼠标点开了游戏机项目文件夹。
　　浏览窗口旁边的移动方块迅速变窄，最后成为一条细线。
　　屏幕上，是长长一列文档，其中不乏大量的子文件夹：外壳、PCB、元器件、内部存储单元、显示单元、主板、外存储单元、显示接口……，林林总总多达数十个之多。
　　每一个文件夹内，又有少则数十、多则一两百个文件。
　　杜炜逸点击打开外壳子文件夹，点开第一个总体说明的文档，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图文并茂的文档。其开头就是一个精致的游戏机图片，图片极其精美，就像是实物一般。
　　他仔细看了一遍。
　　上面详细介绍了游戏机的外壳部件，每个部件的作用、要求、所用材料、加工工艺要求，非常详尽，杜炜逸想到的地方，上面都有相应的说明。
　　而具体的部件，还有专门的工艺文档进行单项说明。
　　上百个文档，涵盖了游戏机外壳的每一个细节，极其具体的加工工艺。只需要对照这些文档加工，任何一个具备制造能力的企业都能轻松将其制造出来。
　　杜炜逸走马观花，点开几个文档大致看了看，发现每个文档都如同之前所看的一样，文字严谨、排版严整，插入的表格、图片毫无粗制滥造之感，都做得极其精心。
　　又是这样。
　　杜炜逸心中感叹。
　　每次白云天交出来的工艺文件，都是这样的完整，而且做得非常漂亮。
　　这样大的工作量，他是怎么完成的？
　　所有的文字说明部分，加起来也有几百万字了吧……
　　杜炜逸摇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
　　他知道自己与白云天的差距，就好比天与地一般大，以凡人的眼光去试图了解天才，本就是自讨没趣。
　　他抓起电话：“通知宣传部，让他们过来。”
　　“好的杜总。”
　　秘书恭敬地接受指示，迅速打电话通知宣传部，让主管赶紧来总经理办公室。
　　不到五分钟，杜炜逸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
　　杜炜逸转过椅子，整了一下衣服，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威严地吩咐道。
　　门打开，宣传部部长站在门口。
　　他的额头还微微有点汗水，多半是连电梯都来不坐，从消防通道一路狂奔上来的。
　　“杜总，您叫我？”
　　宣传部长回手轻轻关上房门，上前几步，站在距离办公室一米的位置，平复呼吸，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问道。
　　“嗯。公司准备开展一项新业务，游戏机。你过来，这是新业务的大致情况，你看看。”
　　杜炜逸将显示器屏幕转向外。
　　宣传部长蹑手蹑脚上前，半弓着身子，仔细地看着上面的说明。
　　当看到处理器部分，他表情有些疑惑。
　　“杜总，这是什么处理器？华芯1号，没听说过啊？这是国产处理器？”
　　“这是公司刚刚研发出来的。”
　　杜炜逸淡淡地说道，表现得似乎很不在意的样子，但内心却一阵暗爽。
　　我们终于不用再看他人眼色，有自己的处理器了。
　　这种感觉，真爽！
　　“我们自己研发的处理器！”
　　杜炜逸平静的一句话，却把宣传部长吓了一跳，直接就弹了起来，先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迅疾就转为满脸狂喜，咧开了嘴，喜悦无可抑制。
　　他迅速低下头，用比刚才认真百倍的注意力，一字一句地看着处理器的介绍。
　　“处理器采用混合架构。
　　指令电路百分之八十为数据、图像处理的精简指令。占指令电路百分之二十的复杂长指令，是从由通用处理器中最常用指令中选取，占据了常用运算指令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运算需求……
　　乖乖，这个处理器厉害啊！”
　　中华制造的宣传部门可不是只会照本宣科，将上级传达的宣传内容一字不易地公布出去，而是需要向业务、技术等各个部门请教，真正吃透了宣传内容以后，再在上级的要求之上发挥聪明才智，对其广为宣传的部门。
　　宣传部长虽不是专家，可对技术也并不陌生，一看这个处理器架构说明，立即就明白了它的强大。
　　精简指令和复杂指令，是两种指令集模式。
　　所谓的精简指令，就是如同加减乘除，一个指令只需运用到一个运算电路，执行一个指令。
　　因为它的运算较为简单，一般就是指示执行“加”“减”等指令，指令很短，所以通常又称为短指令集。
　　而复杂指令，就类似于一个公式，根据公式分别执行加减乘除、汇总、开方等指令。因此在执行过程中，需要一步步完成运算，最终得出结果。
　　运算步骤既然多，指令肯定就很长，所以大家又称其为长指令集。
　　早期的计算机，因为是针对某些具体的业务开发，所以指令都很长，全部都是复杂指令集。
　　随着业务的逐渐复杂，指令也越来越长，越来越复杂。
　　七十年代末，人们经过深入研究发现，其实处理器接受的百分之二十的指令，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运算。其他百分之八十的指令，在运算总量中所占的比例仅有百分之二十。
　　由于指令是排队运算，前一个不运算完，后一个指令就无法执行。
　　所以复杂指令导致了处理器有百分之八十的运算电路处于闲置状态。
　　这是惊人的浪费！
　　于是计算机界就提出了精简指令集的概念，即处理器中只集成最常用的指令电路，从而将指令的效率发挥到最大，其运算速度远超复杂指令集。
　　那些复杂的运算，完全可以拆分为一个个简单的运算步骤，然后再交给计算机处理。
　　这样就有了精简指令计算机的出现。
　　之后，就出现了长达二十年的精简指令集与复杂指令集之争。
　　从实际运用来看，精简指令集也的确有其长处，其执行效率远高于复杂指令集。根据运算的复杂程度，若是都是简单的数据运算，其效率可以达到复杂指令集计算机的四倍，从而受到了对数据处理非常敏感、对稳定性要求极高的服务器说青睐。
　　然而在通用计算机上，精简指令计算机却没有竞争过复杂指令集。
　　因为通用计算机的用户群体庞大，用途各异。
　　有的研究人员用它来进行科学运算，有的设计人员用它来进行CAD制作，有的用它来浏览网页，有的用它来听音乐、看电影、玩游戏……
　　这些数据有些复杂，有些简单，并不统一。
　　如果采用精简指令，许多软件就需要写得非常复杂，对软件开发人员极不友好。而且在运算步骤很长的复杂科学运算方面，它的优势并不明显。
　　这样的缺陷，让大多数软件开发人员望而却步。
　　他们还是喜欢简单地输入一个指令，就完成复杂的运算，程序写起来也很简单。
　　没有充足的应用软件，精简指令集计算机自然竞争不过复杂指令集，基本上没有在通用计算机市场上掀起波澜，就立即被边缘化了。
　　可精简指令集的优势，也是实实在在的。
　　全球的计算机企业，都在努力尝试将两者的长处结合，开发一款让性能与软件开发简易达到平衡的新型处理器。
　　就连计算机巨头英特尔，也没放弃这方面的研究。
　　不过对于混合指令集是否能得到市场认可，英特尔也没有信心，一直在默默研究，并没敢推出实物。
　　中华制造这款处理器，还是市面上第一款混合指令集处理器！
　　可想而知，它既有执行短指令运算速度极快的优势，又能执行少量复杂指令，从而在保证运算速度的同时，又降低了软件的编写难度。
　　“可是怎么保证两套指令不相互干扰呢？”宣传部长对技术的了解毕竟不够深入，高兴过后，想到两套指令能否匹配，又有些担心了。
　　“呵呵，你不用担心！”杜炜逸胸有成竹道，“处理器对指令有一个筛选电路！所有的指令进入，首先就进行一次筛选，我们有的长指令，会直接进入指令电路进行运算。
　　其他，则会被放入短指令电路，照常规精简指令的执行方式运算。
　　两者是并行的，同时运行，互不干扰。”
　　他手指交叉，放在腹部，笑呵呵地对宣传部长解释道。
　　他能说得这么深入浅出，当然是之前就有类似疑问，然后由白云天对他进行科普的结果。
　　现在他复述出来，也如愿以偿看到宣传部长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真不错。
　　那怪白云天很喜欢给他科普各种知识……
　　杜炜逸顿时没了那份高兴劲，有气无力继续解释道：“游戏程序绝大多数都是对图形和定位进行控制，因此所用到的基本都是比较简单的指令，非常适合于精简指令集处理器。但是对少数科学运算，也可以用复杂指令电路进行运算，所以效率要比市面上所有的游戏机处理器都要快很多！”
　　“原来如此！”宣传部长终于明白了这款处理器的真正强大之处，又是高兴又是钦佩。
　　杜炜逸瘪了瘪嘴。
　　看到对方的表现，他没兴趣再扮演老师角色了，坐直身子，正色道：“我找你来，是让你们发布外包公告……”
　　“外包公告？”
　　“对！这款游戏机我们打算与国内的厂家合作，将除了处理器在内的所有零部件，全部外包！通告出去，我们将召开一个招标大会，向全国招标！
　　这份文件我待会儿发到你邮箱。
　　你们研究一下，各个零部件制造的基本要求，将它公示出去，让那些想来参加招标的企业掂量一下，自己能否做到，别没有能力还跑来瞎掺合！”
　　“明白了，我一定立即组织部里员工好好学习！”
　　宣传部长这才明白他的任务是什么，当即毫不犹豫拍着胸口，接下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第五百章 拷个鬼
　　“厂长！厂长！”
　　办公室文员小李一头大汗冲进厂长办公室，就对崇文电子厂厂长陆域喊道：“你听说了吗，中华制造向全国电子厂招标了！”
　　陆域从面前厚厚的电话簿上抬起头，眨了眨看得眼花的眼睛，迷糊地问道：“什么招标？”
　　“中华制造！中华制造啊，他们开展了一项新业务，打算对全国招标！”小李顿着脚大喊道。
　　陆域迷糊的大脑，一下就清醒过来，腾一下站起身：“真的？你从哪知道的？”
　　中华制造的大名，在国际上知道的人可能不多，但在国内，却是如雷贯耳，不管是企业，还是普通人，都对这家企业充满了敬意。
　　原因无他，因为它给中国人长气！
　　电动自行车、3D显卡、计算机、纯平显示器……
　　全部都不是接国外代工，而是自己独立研发，并且不但在国内取得了优秀的销售业绩，同时还打开了外国市场，让挑剔的国外用户也纷纷说好，心甘情愿为它掏腰包。
　　就拿纯平显示屏来说，就是国际巨头也纷纷低下头，从中华制造手中购买专利。而全球所有的彩电制造商，都不得不每年向中华制造支付不菲的授权费，否则就不能生产销售纯平电视！
　　这是何等的霸气！
　　国内数以万计的厂家，有哪一个有这个本事？
　　对于国内企业和民众来说，中华制造已经不只是一个成功的企业，而成了民族企业的象征。
　　中华制造四个字，更是让痛心于进口货横行的国民，感到了无比的亲切和自豪。
　　而且这还不是一家只顾赚钱的无良企业。
　　所有卖出来的商品，质量都好得出奇。
　　同样的电动车，国内那么多仿冒的厂商，可谁也没中华电动车骑着舒服、故障少。许多人家骑了三年以上的电动车，电瓶依然电力充沛，比市面上购买的新电瓶还要有力。
　　中华牌兼容机，在所有的计算机中公认的性价比最高。
　　囊中羞涩的计算机爱好者，只需要用相当于国外品牌三分之二的价格，就能买到和其性能相当的兼容机。并且故障率奇低，很少会有蓝屏、死机现象，用起来感觉比进口计算机还要舒服顺手……
　　好吧，最后一条，纯熟心理暗示。
　　但毋庸置疑，中华制造在所有民众心中，是真正的国货骄傲。
　　只要有可能，大家都尽可能购买中华制造的产品。
　　这是普通人的感受。
　　在所有企业经营者心中，对能够压到国外对手的中华制造更是钦佩有加。
　　他们连国内市场都做得艰难无比，哪里有勇气去更加险恶的国际市场，与外国企业竞争。
　　偏偏中华制造就敢，而且还赢了！
　　这对所有的国内企业都是一个巨大的激励，身为崇文电子厂的厂长，陆域就对中华制造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听说中华制造又要开展新业务了，还是向全国招标，他的心一下火热起来。
　　这可是中华制造！
　　如果能成为它的供货商，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业务，也足够让崇文电子厂在全国同行面前，赢得他人的尊重。
　　而且有了这个名头，厂子要承接其他业务就要容易多了。
　　只要告诉客户，自己是中华制造的供货商，保管对方立即就会对他们高看一眼，相信他们的技术水平，放心将业务交给他们。
　　放在过去，就好比评上了国优、部优标志一样！
　　这就是荣誉！
　　“厂长，这个招标会我们去吗？”小李期盼地看着他，问道。
　　“去！怎么不去！砸锅卖铁也要去，哪怕不挣钱，我也一定要把这单业务争下来！”陆域声音铿锵，坚定地一砸桌子，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顾不上研究电话簿上的潜在客户了，推开椅子就兴冲冲向外走。
　　可刚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来，尴尬地问道：“那个，小李啊，中华制造招标，都招些什么项目啊？”
　　感情您连人家要什么都没搞清，就准备去参加招标啊……
　　小李也是一脸无奈：“我也是骑车上班的路上，偶然听到有人在说，里面提了一句，说是中华制造在对全国招标，好像主要是电子方面的。我就想我们也是做电子的，也可以去参加招标啊，要是中了那我们在同行面前不就抬起头来了？就这么着，我就马上冲回来向您报告了。”
　　“那什么地方可以知道招标的详情？”陆域也是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有些孟浪了，连忙问道。
　　“听说中华制造的官网，有详细招标说明……”
　　小李话还没说完，陆域就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还越走越快，很快就一溜小跑起来。
　　“厂长，您去哪？”
　　小李一路冲回来，气还没喘匀，又跟着陆域飞奔，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当然去找能上网的地方。小李，你经常去网吧玩游戏，知不知道哪有网吧？”陆域不管路上碰到的厂里员工惊讶，一口气冲到了车棚，取出自己的电动车，这才想到还不知道哪能上网，连忙问道。
　　一听说中华制造，厂长的智商直接降低了两个等级啊！
　　小李心里翻着白眼，口中老实道：“厂长，不是所有的网吧都能上网的。大多数网吧都是局域网，玩玩红警、魔兽没问题，可上不了网。”
　　“废话那么多，直接告诉我，哪可以上网就得了！”陆域嫌他啰嗦，直接问道。
　　“我倒知道一家，老板对网络有些好奇，掏钱从电信牵了根一兆的专线。听他说专线可贵了，一月就要四千多，还要设备费……”小李嘴巴确实啰嗦，说了一大堆还是没说在哪，见厂长眼睛一瞪，赶紧长话短说，“那地方太远，干脆我带您去好了，我马上去取车……”
　　“还取什么车！你都说远了，直接打车过去！”陆域也不骑电动了，将车子就地一锁，拉着小李就往厂外面跑。
　　路过厂门值班室，他对守门老头喊道：“何师傅，我出去一趟，大概要一两个小时才回来。有人找我就先让钱副厂长接待一下，我快去快回！”
　　从厂里跑出来，小李嘴里还在说个不停：“厂长，我这不算矿工吧，我这是为您带路。要是科长见我没去，算我矿工怎么办？他要是问起来，您可一定要为我作证，我不是不想上班……”
　　“闭嘴！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扣你工资！”陆域忍无可忍，爆喝一声，吓得小李和路人都是一抖。
　　“出租车！”
　　陆域随手拦了一辆出租，心急火燎冲过去打开车门，钻进副驾，身后小李跟着进了后排。
　　“你们有急事？要去哪？”司机大哥人挺好，见他们这么着急，也没问目的地，就立即二档起步，等汇入车流，然后才问道。
　　陆域回头，小李瞪着他，一脸茫然。
　　陆域人都快炸了：“人家问你，我们去哪？你跟个死人一样，不会说话啊！”
　　“您让我不准说的，还说再多说一句，就扣我工资……”小李嘟嘟囔囔，见他快要发飙了，赶忙认清形势，立即对司机大哥说道，“大哥，西华大学您知道吧，就是华阳那边，您可以先走晋阳路，然后转向……”
　　“知道知道，那边我经常去！”司机大哥也被他滔滔不绝的话语给吓住了，再也不问了，迅速提速上四档，出租车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像游鱼般飞速前进。
　　“大哥，大哥您慢点行不？你这速度也太快了……，我去，我饭都要吐出来了！”
　　“红灯，你刚才闯红灯了……”
　　小李一路上嘴巴不停，吵得司机大哥也头晕脑胀，一言不发，更是把车开得飞起，最快速度赶到西华大学，收了钱，将两人放下车，然后呼一下就开走了，就像是在逃一样，连路上有人招手都没看到。
　　“他丢了一单！”小李还在幸灾乐祸。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你们科长一直说你话多，我还以为他对你有意见，结果你比他说的还要话多……”陆域没好气地说道，“接下来去哪？”
　　“到了到了，就这家，超群网吧！”小李见他真生气了，悻悻地闭了嘴。
　　才进网吧，就听到人声鼎沸，枪炮声、特效音乐、还有发音古怪的人声，以及吵闹声、喊叫声迎面而来，陆域当即就感到一阵头晕。
　　他跟着小李来到前台，就见小李敲着柜台，对里面的老板道：“老板，开台机子，要可以上网的！”
　　“你们要上网？”柜台里，也在玩电脑的老板抬起头，“那可贵哦，你们真的要上网？”
　　上网这时在国内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大多数网吧都舍不得每月几千的专线费，一般都是自行搭建一个局域网，让玩家玩玩联机游戏就行了。
　　准确的说，这时候都不叫网吧，而应该是游戏室。
　　舍得牵专线的，十中无一。
　　“多少钱一小时？”小李也是人穷志短，一听很贵，气势就萎了。
　　“五块钱！”
　　老板一看他样子，就知道这小子舍不得，也懒得多说，说完就低下头，继续玩电脑起来。
　　“那就……开一台吧，给我们找个稍微清净点的位置可以吗？”陆域推开小李，掏出一张百元，递了过去。
　　“你们真要开？”老板很惊讶。
　　上网费这么高，舍得开的少之又少。就算开的，也多数是说明只开半小时，上网随便看看，满足下新鲜感然后就赶快下机。
　　老板要不是自己对上网好奇，也舍不得掏这个钱。
　　“开！先来一小时，我们找点资料，如果东西多，我们可能还会加！”陆域豪气地说道。
　　“那好，我给你们开……，二十七号机！喏，就是那边角落！不用先给钱，待会儿走的时候再结账。”老板给他们开通了机器，好心地问道，“你们知道怎么上网吗？”
　　陆域看看小李，小李此时也不说话，只是尴尬地红了脸。
　　老板一看就清楚了，起身从柜台里走出来，带他们来到二十七号机，帮他们开了机，然后当仁不让在椅子里坐下，点击IE登陆了网络。
　　“你们知道网址吗？”他抬头看向陆域两人。
　　陆域再看向小李，小李头一缩，摆出了一副鹌鹑的样子，一言不发。
　　老板也很无奈：“你们连网址都不知道，咋上网？上网首先就要有对方网站的地址，然后服务器才知道该链接哪一个，读出内容来。你们这一问三不知，这开了机子也是白费功夫……”
　　陆域知道人家是行家，从兜里掏出红塔山，给人家敬上烟，套近乎道：“大哥，我们不懂这个网该怎么上。我们呢，是听说中华制造在他们的官网上，发了个招标公告，所以想来看看……”
　　“你早说啊！中华制造发的公告我知道！不过人家不光是在网上发了公告，还登了报，你等会儿，我给你拿过来！”老板长出一口气，去拿过一张省报，找到中华制造的广告，点给他看，“喏，就在这……，呃？上面说详细的招标要求，需要到官网去下载……，好吧，还是要上网。不过好在上面给了官网的网址……”
　　老板也闹了个大红脸，不再多说，迅速输入www.Made in China.com的网址，进入了中华制造官网。
　　一兆带宽就是快，网站很快就刷新出来。
　　三人赶忙扑到屏幕前，搜寻公告的位置，然后一眼就在首页大幅标题，找到了“招标公告”。
　　“这这这！就是这！”
　　小李激动的指手画脚，让老板赶快点进去。
　　老板斜睨了他一眼，点开标题，里面顿时出现了详细的文字说明。
　　仔细阅读下来，在公告末尾，还有一个招标项目要求的文件，可供浏览者下载下来慢慢阅读。
　　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有了它，参与者才能知道自己是否符合中华制造的要求。
　　“老板，可以帮我们下载吗？”陆域兴奋得摩拳擦掌，赶忙道。
　　“可以下载，你们带盘了吗？”
　　“什么盘？”
　　“磁盘啊，你下载，总要有东西装吧。看样子你们是没带盘？”老板对这样的小白一点也不意外，起身回到柜台，打开抽屉取出一盒五寸的磁盘，抽出一张过来，扔到电脑桌上，“十块！”
　　“这么贵！电脑城只卖八块！”小李跳着脚叫道。
　　“那你去电脑城买啊！我还不是骑着车去电脑城买的，好心给你们提供磁盘，赚两块钱辛苦钱不过分吧？”老板拿着磁盘扇了扇，无所谓道。
　　“不过份不过份，这盘我买了。老板，你帮我把这个文件拷下来！”陆域不想争执，当机立断道。
　　“好，等我先把磁盘格式化了，才能往上面拷贝文件。”老板一边说一边操作，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头问道，“对了，你们家里有电脑吧？”
　　“啊？”
　　陆域跟他大眼瞪小眼，这才想起这个问题，厂里没有电脑！
　　“我去，你连电脑都没有，拷个鸡儿啊！”


第五百零一章 供应链
　　“到现在为止，有多少厂家报名？”
　　白云天在办公室，敲入一行字，通过卫星网络与杜炜逸实时通讯道。
　　“已经有五百二十多家了！盛况空前啊，几乎所有得到消息的厂家，都用网络、电报、电话的方式，向我们提出报名。而且还有很多尚没有得到消息的企业，若是知道以后，很可能也会积极响应，到最后超过千家都很有可能！”杜炜逸的回复中，洋溢着志得意满的喜悦。
　　厂家的响应度，代表了中华制造在国内的号召力。
　　如此多的企业积极报名，说明中华制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非常高。虽然明知竞争激烈，自己中标的可能性不高，可是还是有许多企业愿意来。
　　哪怕白跑一趟！
　　这是最让杜炜逸感到自豪的一点。
　　白云天也感受到了他的喜悦，但还是冷静了下来，敲入一行字：“这么多企业，都符合我们的要求吗？”
　　根据他的要求，这次参与招标的企业，不限定国企、民企，也不考虑经营规模、不考虑销售业绩，唯有一点是死规定：必须是质量信得过企业！
　　确认的方式，就是从质量监督部门、消费者协会、315等公信监督部门，了解其产品抽查结果、用户投诉数量、对投诉的处理反馈等信息。
　　对此，国内相关质量监督部门给予了高度评价，表示愿意提供协助，按中华制造要求，提供所需的一切信息，并保证资料的真实可靠。
　　白云天此举，就是要打造一个值得信任的产业链。
　　简单说来，产业链就是指能为终端产品，提供一系列全套服务的供应商链条。
　　产业链这东西，难度说低也的确很低，说高，那也是超乎寻常的高。
　　说它低，是只要能提供所需零部件，就达到了基本要求。
　　就像白云天最初做变速车，能从市面上便利的买到轴承、辐条、轮圈轮胎、踏板、铃铛、车架、座垫等等所需的一切自行车零件。然后自己只需做出变速系统，就能组装出一辆变速自行车。
　　这就说明，在国内有完善的变速自行车配套产业链。
　　说它高，是它不光只是提供零部件，还要能满足企业生产的高质量研发技术人员、具备现代管理头脑和经验的管理人员、能操作先进设备的合格工人。
　　以及高质量的原材料供应、随时能满足企业要求的半成品加工、高品质的精密零部件加工水平、设备升级所需的先进设备生产商或关键零部件供应、高效便捷的物流运输等等涉及到经营所需的所有配套服务环节。
　　用中华制造与国内合作的机床产业集群，就是要打造一个完整的产业链环境。
　　这个产业链，仅是原材料供应环节，就有着极高的要求。
　　它不但要能提供机床制造，现在所需的高性能钢材、特种合金金属材料。同时还要能自行不断研究，持续向中华制造及其他机床和零部件生产企业，提供各方面指标更好的金属原材料，协助厂商作出性能更加优越的机床。
　　它的配套加工企业，要求也远高于一般的机械厂。
　　在其他机械厂已经是精加工的制造能力，在这里只是最低要求，只能做做要求不是太高的外围加工业务。
　　其他诸如轴承、电机、润滑、刀具、测量工控等企业，产品的性能要求均达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平。核心制造企业的加工能力，更是代表了国内在机械加工行业，在二十世纪末的最高技术水平！
　　这样的高标准，哪里是随便一个厂家，就能有资格充当其中一环的。
　　国内现在企业规模庞大。
　　即便历经破产、重组、合并，制造企业的数量也多达数十万之多。
　　用国内自己的说法，就是拥有人类科学所有门类的全部工业体系。
　　这样一个同业体系，理论上是能为从电视机手表，到航空航天的所有终端制造企业，提供所需的完整产业配套。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因为这个产业规模虽然大，但是等级却并不高。
　　它能提供的产业配套，只涵盖了较低的产业需求，勉强达到了中端的边缘，距离欧美国家的高端产业链，还存在相当大的差距。
　　这样一个产业体系，别说星辰大海了，就连进入信息时代都勉勉强强。
　　据白云天估计，随着未来机床产业集群建设完成，国内才大致有能力批量生产，达到当前国际中端水平的加工设备，摸到高端机床的边缘。
　　这只是机床设备制造业。
　　等到中端精密机床量产以后，首先还需要先供应国家重点制造企业，有余力了，才会向其他制造部门转移。
　　至少要五六年，国内的制造业水平才能整体达到中端制造水平。
　　然后，这些行业才能制作出，相当于当前国际中端水平的本行业制造设备。继而又遵循从核心到外围的扩散顺序，逐步满足全行业需要。
　　乐观判断，这又要三五年时间。
　　这就是整体产业升级的困难之处，它的速度太慢了。
　　由核心到边缘，由原材料制造到机床制造业，再有机床制造到设备制造业，最后再到各个行业制造业，它是一个极为缓慢的产业延伸过程。
　　想快也快不起来。
　　其结果就是，中华制造要等到八到十年，才能获得一条达到当前国际中端水平的电子元器件、集成电路、PCB板、封装配套产业链……
　　这又反过来拖慢了中华制造的前进步伐。
　　毕竟德汶太小了！
　　钢铁城只能做少量的尖端核心设备，绝大多数的配套零部件不可能都自己造，仍需要国内支持。
　　而国内现在的制造业，哪怕有白云天超时代科技为后盾，动用了许多非常规的制造方法，但顶天也就能支持到这里了，再进一步都做不到。
　　要想国内有能力再次给予支持，就必须等待它的产业升级完成。
　　不想等，那就只能自己来。
　　这才有了这次游戏机项目全国招标的由来。
　　它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简单为游戏机项目寻找配套，而是打算人为拔苗助长，提升一批供应商的制造能力，让他们有能力在钢铁城接下来的产业升级中，提供助力！
　　中华制造支撑不了国家范围的整体产业升级，但影响少量企业，还是能做到的。
　　话说回来，这些少量供应商生产出了高性能元器件，又能部分反馈给其他高端制造业，提升他们的制造升级步伐，说来也是一举数得。
　　但要他们肯认真消化中华制造给予的先进设备、技术，那就要求对方要有进取心，要诚实经营，别搞歪门邪道、别只知道吃老本，不思进取。
　　所以白云天不关心这次来了多少企业，而只关心对方是否达到了筛选门槛。
　　连诚实守信、重视质量都做不到，给他们再好的设备，也是枉然。
　　“已经初步确认了。他们传真的资料，都说明他们都曾获得过各级表彰的先进企业，当然，这里面肯定还有很大水分，像有些地市级的优质企业是否可靠，很值得怀疑。
　　所以我们已经向各级工商部门、质监部门、消协、315等单位提出了协助申请，请对方根据历年的质检结果、用户投诉等信息，提供相关资料。
　　我们也不会完全信任这些资料。
　　这次招标我们只达成初步合作意向，然后还会派出调查人员，前赴企业所在地，进行秘密暗访，调查该企业在当地的真实口碑，并且还要了解他们的产品变化。
　　若是口碑差，产品数年如一日、不知改进的企业，我们都会将其剔除，不会将其列为供应商目录。”
　　杜炜逸也明白打造一个高质量产业链的重要性，对于如何筛选供应商，回答得非常详尽。
　　“可以！”白云天对杜炜逸等管理层的应对很满意，敲入一行字，“我们终究不是国家机关，调查结果和实际可能会有出入，只要这样的情况不是太多，就不必苛责。
　　这样的错误，我们承担得起。
　　我允许出现错漏，只要做好事后弥补就行。
　　我建议在正选的供应商之外，再选择一到两个备选。这样就算正选选错了，我们也有后备可以顶上，不至于影响整个生产供应链。”
　　“那这个数量可就庞大了，”杜炜逸表示了他的担忧，“就算是游戏机，也需要近百个供应商。每个为他们提供一套生产线，这就是近百套生产线！
　　你再选几个备选，那生产线的数量就多达两三百套！
　　你能跟得上吗？”
　　白云天微微一笑，敲入回复：“没关系，都是同样的结构，做一套和做两套、三套，区别不大，无非是多下点料、多费点人工。钢铁城支撑不起大规模制造，但就算是采用实验室少量制备，准备个十套八套的材料、核心零部件的能力还是有的。
　　再说，时间还很充裕。
　　光刻机做出来了，要将整个芯片产业链完善，前后还有几十台设备要做。乐观估计，我们也还要十个月到一年时间才能完成。
　　并且一年时间，国内为我们代加工的各种设备、生产线也会相继制造完成，运抵力波。等这批生产线安装到位，工人培训完成，我们的生产链就算是齐了。
　　这比加快游戏机上市盈利，对我们更加重要。
　　还有软件也在紧张的开发中。
　　游戏机上市，要想一炮而红打开市场，需要大量的游戏软件支持。
　　现在我们正以每月一款爆款的速度，在向欧美市场推出。一年时间正好赚取到明年所需的建设资金，还能培养一个忠诚的粉丝群体。
　　等到我们的游戏机正式上市，一下推出十多款曾取得了火爆销售成绩的游戏，想来这些粉丝群体多半也会积极支持。有着这些忠粉，就给我们打开局面，打下了坚实基础。
　　所以不要着急，稍微等一等，不是坏事。”
　　他敲入最后一个字，停下手来，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弯起。
　　他之所以不急，除了给杜炜逸说的这几个理由，还在于有这几个月缓冲，就有将有数十名新人诞生。
　　随着这些一诞生，就被注入了先进技能的新人进入各个岗位，钢铁城的高端技术部门、尖端加工岗位的缺口都将得到充实。
　　有他们的加入，许多项目就不再需要白云天亲力亲为，而是只需要做眼大局，确定了要发展什么，发出指令，下面自会将其变为现实。
　　到时候，别说多加一倍，就是再增加两倍、三倍，他也有充裕的人手去完成。
　　中华制造是没有能力支撑一个国家的产业升级，但若只是建设一个小而强的供应链，那还是绰绰有余。
　　白云天笑容收敛，轻轻叹了口气。
　　要想在一个水平较低的社会，复原先进科技，将其从初级工业社会，快速跨越到星际时代，是多么的难啊……
　　每前进一步，都要做出非常艰辛努力。
　　而且随着科技不断进步，渐渐拉平与本时代的差距，并且慢慢超过，越来越大，他要想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也会越来越难！
　　未来，中华制造恐怕会经历难以想象反而疾风骤雨。
　　扛过去，就是一片坦途；抗不过，那将万事皆休，多年苦心化作一弯流水，辛苦打造的基业，可能也会成为他人的战利品。
　　白云天双手渐渐握紧。
　　不管未来风险再大、再难，这一关他也必须要过。
　　他绝不向时代低头！


第五百零二章 不请自来的竞标者
　　苏城平江路大儒巷，这里曾是清乾隆年间状元，其后历经干嘉道咸四个朝代宰相的潘世恩家族祖宅。
　　此宅仿潘世恩御赐园林，为一坐北朝南、三落五进，由四座四合院组成的古院落群。
　　其面积达到3000余平，内有楼厅、船坊、花园，建筑式样既有御赐园林的雍容华贵，又有苏式园林的小巧别致，两种风格融为一体，堪称古典园林建筑的顶尖之作。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新加坡工业园、电子工业园、计算机工业园相继建成，大量国内外知名企业、乃至部分国际制造巨头入驻，来到苏城的海内外游客也越来越多。
　　为了打造苏城国际化形象，城市改造的步伐也在逐步加快，大量的老旧房屋被推倒重建。
　　一栋栋高楼大厦兴起。
　　少量作为历史文化被保留下来，以迎接国内外游客参观游览。
　　潘氏祖宅，在经过一番重新修缮改建，增加了部分现代化电器设施以后，也被评级为五星级高档酒店，对外承接客户入住。
　　只是这里住宿费可不便宜，一个双人间一天的价格就要上千元，部分客房的价格更是高达一千六七！
　　这样的价格，根本不是国内普通游客能够负担得起的。
　　也因为高昂的价格，潘园的入住率始终不高。
　　可今天，潘园接到了市旅游局的电话，没有询问是否还有空房，而是直接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有一个日本代表团，指明要入住潘园，将它全部包下来了！你们尽快将潘园的房间全部腾出来，然后立即将房间打扫干净，等待日本朋友到来。”
　　前台为难道：“可是还有两个客房有人住……”
　　“立即让他们搬走！这是外事活动，他们必须配合！”电话中对方严词激烈。
　　前台气得脸红脖子粗。
　　谁都知道潘园价格昂贵，一天的价格就相当于人家两个月的收入，能来这里住的，能是普通老百姓吗？
　　之前来的客人，一个个非富即贵，要不就是外资企业高管，就是中层干部都住不起。
　　赶人？
　　你敢，我还不敢呢！
　　可旅游局是酒店的直接主管部门，就算再生气，她也不能冲对方发火，只能按捺住火气道：“那个……，这两个客房入住的客人，听说是首都来的……”
　　“我不管他是哪的！现在日本客人要包下潘园，这是死命令！反正我们到了以后，房间必须打整好！”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小比样子！你他妈穿上衣服人模狗样，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前台小姐涵养再好，也是气得破口大骂。
　　让她们得罪客人，你们去讨好日本人，真以为她们是傻子啊。
　　反正这事她是不敢做的。
　　日本人来就来，有本事你们旅游局自己把人赶出去！
　　“小美，啥事体这么生气？”
　　旁边其他的酒店工作人员关心地问道。
　　“旅游局说有个日本代表团把我们这包了，让我们把房间腾出来。我都跟他说了，现在住着的是两对首都客户，可他还是命令我赶人。区区一个旅游局而已，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小美气得肺都快炸了，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到是这种无理要求，其他工作人员也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声讨起来。
　　不过生气归生气，小美也不敢真不把对方的要求置之不理。
　　要是得罪了旅游局，对方有的是办法给他们小鞋穿。
　　她赶紧找到值班经理，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对方，请示该怎么办。
　　经理一听，也麻了爪。
　　别看潘园是五星级酒店，档次高，可档次再高也只是一个服务行业。
　　客人、旅游局，他谁也得罪不起。
　　“你把入住登记拿来看看，这两对客人是什么来头？”经理紧蹙着眉头，让前台将入住登记拿来。
　　登记信息很简单。
　　现在不比以前，住酒店还要单位介绍信。现在酒店入住，只需要出示身份证、填写联系电话就可以了。
　　有些小旅馆，连身份证都不看，随手乱写也能过关。
　　从登记信息来看，这两对入住的客人都是一男一女的首都人，年纪分别为30、25，27、23，很明显是两对情侣或是夫妻。
　　他们短的是今天上午才登记入住，长的已经在潘园住了一周时间。
　　而哪怕是刚入住的那对，也预定了三天的房间。
　　并且他们入住的，都是单独的小院，一天的费用就高达两千一！
　　再一个，两对客人都喜欢清静，因此各占了一个小院。
　　潘园总共只有四个独立院落，这两对就占了一半。看电脑上客人留言，都说了如果可能的情况下，别再安排其他客人入住。
　　经理一看就头皮发麻。
　　能有这个财力和底气这样说，显然也非等闲之人，这让他连去跟对方沟通一下的勇气都没了。
　　可问题总要解决啊。
　　他不敢怠慢，赶紧拿起电话，联系了总经理。
　　下面的人办不了，也只能将问题上交，由总经理亲自来解决了。
　　不是他们推卸责任，而是这事只能由总经理来决定。
　　说句不好听的话，假如注定要得罪一方，那也要由总经理来判断，到底是得罪哪一方，事后才扛得住。
　　总经理一听，只说了句：“我去问问。”
　　跟着就挂了电话。
　　这边众人刚放下心来，就看见一辆旅游大巴开到了潘园门口停下。
　　车上坐满了人，粗略一看，少说也有十、二十人。
　　车门打开，一个人点头哈腰从车上下来，转过头，表情立即变得趾高气扬，昂着头就走了进来。
　　来人来到大堂，皱着眉扫了一圈，也不看人，就大声质问道：“你们的房间呢？打扫好了没有？现在日本客人已经到了，叫你们经理过来！”
　　值班经理心头一紧，挤出一副笑容迎了上去：“我是经理，事情我已经向总经理汇报了……”
　　“我不管你向谁汇报，我只问你们把房间准备好没有！现在日本客人已经到了，你看就在外面，难道你还要他们在车上等你们几个小时？出了问题，你付得起责任吗！”来人眉毛一竖，劈头盖脸就骂了过来。
　　大堂内，所有人都窝了一肚子火，愤恨地看着他。
　　还有人低声咒骂：“我艹他妈的假洋鬼子！要是在外面碰到，老子直接弄死他！”
　　经理忍气陪着笑脸：“那个客人还没走……”
　　“还没走？这么点小事你们都办不好，要你们干什么，干脆关门好了！”旅游局那人怒斥道，“你们马上把人赶走，要不然你们这酒店也不用开了！”
　　忍到现在，经理也实在忍无可忍了，直接怼了回去：“抱歉，人家住得好好的，凭什么搬走。这话我们说不出口，你一定要他们搬，那就自己去说好了！”
　　“好哇，你胆子不小啊，啊，你们就是这么做服务工作的吗？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的行为，都被日本客人拍了下来，以后这些照片发到了国外，影响到我们国家的形象，你担待得起吗？”对方也不会上当，才不会吃力不讨好的得罪客人。
　　能在潘园入住的，能是一般人？
　　要是真得罪了大人物……的子女家人，一个投诉到旅游局，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到处都在精简机构，搞不好被开除也说不定。
　　这种得罪人的事，他才不干。
　　他又不是傻子！
　　要是日本客人生气了，不管是投诉潘园，还是另外找住的地方，就算追究责任，他也最多挨点批而已。
　　他打定主意，准备当墙头草，两边不得罪。
　　可是他不得罪人，自有人来找他。
　　他正骂得高兴，就看到一对穿着华贵的青年男女走了出来，冲着他冷笑声：“果然不虚此行，想不到来到苏城，看到了你们是这样办事的，果然是好大的威风啊！”
　　这名旅游局工作人员一看这架势，先天矮了一截，壮着胆子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问道：“你们是谁？这可是外事问题，外事无小事你知道吗？”
　　“我们是谁不重要，关键是我们看到了你们旅游局，是怎么对待内宾外宾的。”那名青年器宇轩昂，一看就是官宦人家出身，直接质问道，“外事无小事是这样解释的吗？那我问你，这些日本人要去参观市委大院，难道你也要求书记、市长立即出面接待？”
　　“我……”
　　这名工作人员理屈词穷，额头渗出了汗水，腿肚子微微发颤，知道今天是踢到钢板了。
　　可是日本客人指明要住在这里，上级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他也必须完成。
　　要完不成，他在单位也落不了好。
　　现在该怎么办？
　　他急得一头大汗，想发火找不到对象，后退吧，又不敢得罪日本客人，一时间气急攻心，头晕目眩，几欲晕倒。
　　“这位先生，我是松下株式会社的业务经理相田源二。之前是我听说潘园是贵国苏式园林与北方园林的顶尖之作，因此慕名而来，向何君提出入住潘园。当时为了谈业务清静，所以不恰当地希望将整个潘园包下来，却没想到因此与诸位发生了冲突，对此我深表歉意！”
　　就在何姓工作人员进退失据的时候，一个日本人从车上下来，走到了大厅，用熟练的中文对着那对入住的客人解释道，并且深深地弯下腰，以九十度向对方鞠躬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道了歉，而且以九十度深鞠躬表达歉意，在场众人也都消了火气。
　　“没事没事，这事不怪你们，都是这个混蛋打着外宾旗号耀武扬威，丢了我们中国人的脸。到时让您看了笑话！”两名客人大度地挥了挥手，表示不再追究，想了想，“你们谈生意，确实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要不我们还是搬出去吧……”
　　“不不不不！千万不要！这事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要是您搬出去，那我们可就无颜以对了。还请您继续入住，并且您的房费也由我们负担。只是恳请您在办完事离开以后，将所住的房间也转租给我们，拜托了！”相田源二再次深深地鞠躬道。
　　他的态度，与旅游局工作人员简直是天上地下，众人脸上的怒容都缓和下来，只是看向那名工作人员的眼神，更加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那怎么好意思！我们也不贪你们这点钱，该是我们的我们自己会付。我们这次过来，是听说中华制造开了个招标会，过来看热闹的。等招标会开完，我们就走了，到时候如果你们还需要，房子就租给你们。”那名青年爽快道。
　　“原来您也是来参加招标会的！”相田源二一脸惊喜，直起身，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深鞠躬双手递了上去，“我们也是来参加这次招标会的。既然在这里见面，所谓相聚就是有缘，贵我双方不如多亲近亲近，而且关于招标会，我们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要向您请教！”
　　“你们也是来参加招标的？”那青年愣了，忍不住道，“可是这次招标会，不是指明了只对国内厂商召开吗？你们可是日本企业！”
　　相田源二摇着手，微微一笑：“不不不，中华制造的招标公告可没说只对贵国公司开放。出于贸易公平的原则，既然贵国公司可以参加，那么我们也应该有资格参加。
　　而且对于贵国中华制造公司的新业务，我们也都很感兴趣，非常乐意成为他的供应商之一。
　　所以我们已经通过外交渠道向贵国提出了交涉，希望也能没有歧视地参加这次招标会，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苏城方面的同意。为此我们组建了一个强大的代表团，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过来。
　　并且据我所知，这次不光是我们松下，听说还有索尼、富士、夏普等十几家公司，也专门派出了招标代表团，前来参加。
　　到时候，还请多多关照。”
　　他又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青年这次真的是大吃一惊。
　　这次中华制造的招标可谓是风云聚会，把四面八方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了。
　　不光是松下，竟然就连索尼等几个日本电子巨头，也纷纷派了代表团过来，参加这次招标。这对于国内的制造商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以他们的实力，哪里竞争得过这些国际巨头！
　　而根据家中长辈透露的意思，这次招标会，可不仅仅是一个招标会，更是中华制造试图打造一个联盟、组建一个国内供应链的战略举措。
　　所以邀请的全是国内厂商。
　　可是谁成想，这些日本公司也不请自来。
　　别看对方表现得彬彬有礼，但从这番对话中，青年却感受到了腾腾杀气。
　　他隐约感觉，这次的招标会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第五百零三章 打不垮，就加入他（上）
　　“徐猛……”
　　是首都的徐家吗？
　　相田源二与青年交换了名片，躬身送对方离开，直起腰，看着手里的名片，将其郑重放入名片夹，揣进兜里。
　　从大堂出来，他快步上车。
　　那名旅游局工作人员讪讪跟在后面，表情很是尴尬。
　　车上，一排排的松下会社职员，向他看过来。
　　“相田君，事情办好了吗？”
　　在前部位置，一名单独坐了一排、五十出头的老者抬起头看着他，用日语温言问道。
　　“非常抱歉，相田办事不力，没有协调好入住事宜！部长，潘园已经有两对同样来参加这次招标会的客人入住，各占了一个独立院落。他们的背景似乎比较深厚，酒店方面不敢让他们提前结账离开。”他站在老者面前，忽然屈膝跪倒，头深深埋下，额头抵着地板向对方请罪道。
　　旅游局工作人员见此一幕，很是震惊，一时呆住了。
　　就连司机，也瞪大了眼，从后视镜看着后面发生的情况，难以置信。
　　对于相田下跪，车上其他的松下职员都面色如常，就像是司空见惯。只有当听说在这里遇到了竞争对手，他们才集体变色，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也是来参加招标会的吗？”老者表情没有变化，很平静地虚虚抬了抬手，“请来吧，这事不怪你。”
　　“嗨！”
　　相田抬头直腰，但双膝依然跪在地板上，目视着部长：“我们要另外换一个地方吗？”
　　老者没有马上回答，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着潘园，口中轻声吟诵：“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他微微发了会儿神，然后道：“就在这里吧。只是两个院落的话，我们这些人也能住下。这里位置很好，深在闹市，便于我们了解情况。同时这里又闹中取静，不受外界干扰，非常适合我们这次的行动。”
　　“嗨！那我这就去将剩下的院落包下来！”相田源二再次深深一躬，随即起身，下车区联系入住。
　　旅游局工作人员也急忙跟下去。
　　不一会儿，他又回到车上，弯下腰，谦卑地对老者说道：“高津先生，手续已经办好了。相田经理正在酒店方面陪同下，检查房间情况，诸位可以先到花园小坐，喝一杯茶，他很快就能办好。”
　　“何奋桑，辛苦你了。”高津部长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夸奖道。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奋被他这一拍，感觉骨头都要酥了，点头哈腰地谦虚道。
　　高津笑了笑，站起身。
　　哗！
　　就像是打开了开关，身后的松下职员全部从椅子里站起来，行动如一。
　　何奋身体一哆嗦。
　　高津见到他的表现，心头暗爽，表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向车外走去。
　　在他身后，一种职员迅速有序地跟了上去。几名男女职员则从车底的行李舱取出带来的行李箱，推进潘园，就连两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女职员，也推着巨大的行李箱，快步如飞，不敢落后。
　　“乖乖，看看人家这素质！”
　　何奋感叹了一句，连忙跑上前去，脸上带着殷勤地笑容，抢着帮忙。
　　车上司机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向车外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他是在啐什么。
　　高津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花园，在石桌前坐下。
　　十月天气依然很热，坐在石凳上，一股冰凉的感觉传来。不远处就是荷塘、船坊，荷叶如伞、通幽曲径，微风吹拂，让他觉得分外惬意。
　　工作人员为他送来香茗，他闻着茶香，竟有微醺之感。
　　“中国，真是好地方啊，可惜……”
　　他轻轻嘟囔了一句，便双目微闭，似睡非睡，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慢慢睁开眼。
　　“部长，客房已经收拾好了，院子非常清静，和其他的院落间也有茂密的植物、假山隔开，不会影响休息。您住的那间是在二楼正中。从窗口可以看到花园、荷塘，景色非常美。”相田来到身前，躬下身，低声说道。
　　他环视了一下，发现没有别人。
　　“其他人呢？”
　　“他们也都安排好了，干部都是两人一间房，普通职员四人一个房间，现在都进客房收拾行李去了。”相田轻声汇报道。
　　高津微微颌首，站起身，与相田一道向所住的院落走去。
　　“这里就是那位徐桑和他夫人住的地方，里面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住客。”
　　相田一路走，一路向他介绍。
　　“你说他是徐家的？”高津侧头看了一眼，透过圆形的拱门，可以看到里面花草繁茂，青石砖小院，还有一栋古色古香的木楼。
　　“只是猜测，不敢确认。”相田不敢撒谎。
　　高津点点头，轻声叹道：“这次竞争的对手强劲啊，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是！”迟疑了一下，相田疑问道，“部长，这明明是中华制造召开的竞标会，我们为什么要从日本赶来，参加他们的竞标会？”
　　“你知道他们的新业务是什么？”高津像是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平静地问道。
　　“是游戏机。”
　　中日两国比邻，由于地理因素和历史原因，日本对中国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关注。政府、企业，都花了大力气收集中国的信息，并组建有专门科室研究中国来的情报。
　　中华制造的招标公告一出来，最先注意到的并不是国内厂商，而是松下等日本电子企业。
　　他们在对情报进行分析以后，立即就对此做出了应对。
　　向中国方面交涉，获得允许派出竞标团来华参与竞标，就是他们的应对措施之一。
　　“没错，是游戏机。你应该知道，日本在世界上主要的业务，都有哪些？”高津脚步缓慢，平静地问道。
　　主要的业务？
　　相田早就有过思考，不假思索道：“是钢铁、汽车、彩电音响等家用电器，还有就是……游戏机！可这样一来，我就更不明白了，中华制造试图涉足游戏机业务，就成了我们的竞争对手，我们为何还要来参加竞标？”


第五百零四章 打不垮，就加入他（下）
　　“对，竞争对手！”
　　高津走到一株高大的乔木旁停下，手抚着树干上粗糙的树皮，轻声道：“中华制造是个可怕的对手！它成立至今，不过短短六年，就从一个小小的自行车生产商，发展到了现在这个规模。
　　而且他们的制造能力，提升更是惊人。
　　最早的时候，他们只能做点简陋的自行车变速系统。后来并吞了国营航空仪器厂，收编了那些优秀的技术工人，于是就有了高性能电机、长效电池。
　　通过这些被中国称为八级工的优秀技术工人，他们手工打造了一套数字加工机床。
　　接下来，利用这套还算不错的设备，他们改进了显像管生产线，独创性地制造出了纯平显像管，并且在国际上各个主要国家都注册了专利。
　　纯平显像管的出现，直接改变了全球显像管技术发展方向。
　　东芝、索尼，还有我们的显像管研究，面对纯平显像管的冲击，多少亿美元的研发投入，全都付诸东流。不得不低下头来，接受中华制造的勒索，向他购买专利、交换各种技术专利。
　　因为处理旧显像管、购买专利，前年我们的电视机业务亏损达两亿美元！
　　整个日本的电子厂商，因为这件事，亏损总计高达十亿美元之巨！
　　我们用了一年半，才将这个亏空，慢慢填补起来。
　　而也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亏损，拖累了整个集团的发展步伐！”
　　说到这里，他再也维持不了平静的表情，变得咬牙切齿，向着远方怒目而视。
　　相田也垂下头，黯然神伤。
　　纯平显像管对松下，对所有日本电子企业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对于给他们带来这场意外灾难的中华制造，每一家日本企业都深感痛恨，恨不能生吃它的血肉。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就更不能明白这次公司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策，派出高标准的竞标代表团，来竞争中华制造的供应商。
　　现在有机会从部长那里释疑，他便凝神静气，认真地听着。
　　“你知道的，他们利用限制专利名额，成功从我们手中敲诈走了一台光刻机。当时我们处于戒备，特意给他了一台实验室用三微米的三英寸小型光刻机。
　　谁知道他又以这台光刻机为核心，建立了一条三微米处理器生产线，推出了他们早就研发出来的3D显卡，在拉斯维加斯的CES上一炮走红，做到了我们想做而又没能做到的事情，成功地敲开了计算机配件生产的大门！”
　　高津越说越愤恨，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一根枝干，咔擦一声，将它从乔木上折断下来。
　　相田非常清楚，部长心中的恨意有多深。
　　“中华制造太厉害了，只要给他们一点机会，他们就能顺着往上爬，然后抵达我们未曾料到的高度！”
　　高津略微缓和了一点情绪，给予了中华制造极高的评价。
　　这也是日本企业的优势。
　　不管他们再恨，只要对方有什么地方比他们强，却并不会一味否认，而是会清醒地认识到，并试图学习，嫁接到自己身上，让自己更强大。
　　“果不其然，以3D显卡为跳板，他们很快就涉足了计算机产业。通过出神入化的设计，用较为低廉人工，生产出一台台性价比极高的计算机，顺利打入国际计算机市场，获得了部分市场。
　　这个对手，真的是太难缠了。”
　　高津叹口气，似乎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下来，通过对交换来的专利吸收、消化，以及自己打造的一套还算不错的自动化设备，他们就造出了国产的变速箱。
　　其性能，并不比我们的变速箱差太多，而价格，却比我们低很多。
　　如今中国自产的奥拓、QQ等微型车，都改用了他们与政府合资企业，生产的变速箱。
　　由此造成的我国变速箱业务缩减，起码少了百分之三十的销量！”
　　听着部长历数中华制造的发展，对日本企业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相田感同身受，不由得也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扎进了肉里，感到一阵剧痛。
　　可是这种痛，和心里的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中华制造，就是日本企业的大敌！
　　它几乎就是吃着日本企业的血和肉，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却带给所有日本企业，越来越大的威胁。
　　“我们曾经动用在这里的关系，希望压制其发展。可没想到，中华制造却一点也不退缩，立即就拿出了克隆技术，成功让高层认可了他的德汶开发计划，一招金蝉脱壳，就获得了自由。”
　　高津声音里带着一股疲惫，用力地揉了揉脸，为未能将中华制造按倒在地而懊恼不已。
　　“根据我们的情报，德汶的钢铁厂建设速度非常快，部分工厂已经竣工投入使用。其他配套工厂的厂房建设也已经完成，只等国内加工的设备到位，安装调试后就能启用。
　　我们想要对中华制造的压制，难度越来越高。”
　　“那为什么……”相田忍不住插话问道。
　　“因为相比于一味压制，加入进去成效更明显！”高津转过头，两眼炯炯有神地看向他最重视的这个部下，“经过这几年不接触的交手，我们发现中华制造的当家人有一股永不屈服的傲气。
　　我们越是压制，他越不退缩。
　　听说他在钢铁冶炼的杂质去除方面，又取得了巨大进步，极大地改善了钢铁的性能。
　　为此，中国方面甚至邀请他们在国内再建一个钢铁厂，然后以其为核心，斥巨资围绕它打造一个庞大的机床加工产业集群！
　　这是何等可怕的现象！
　　这意味着，如果这个机床产业集群建成，未来五到十年，中国方面就会有更好的机床可用。
　　这给他们整个产业带来的助力，何止十倍百倍！”
　　“但也只是钢材的性能更好了，机床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产业：电机、导轨、定位、制造，都需要极高的水平，并不是有了好的材料，就有好的机床……”相田不服道。
　　“八嘎！”
　　高津愤怒地一耳光扇了过去，啪地打在他脸上，留下了五根深深的指印。
　　被打了，相田却一点不敢还手，反而站直了，低头深深反省。
　　“不要耍小聪明！如果中华制造那么容易对付，我们就不会那么烦恼了！”高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别忘了，白云天不但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同时他更是一个天资横溢的科学家！
　　他既然决定要发展机床制造，以他的聪明才智，就一定能取得成功！
　　对此，我们不能抱有任何侥幸！”
　　“嗨！是我错了，面对这个敌人，我不应该有任何侥幸心理，而应该将他当成像欧美鬼畜一样的等级来严肃对待！那我们怎样才有可能打败他？”相田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真心向部长请教。
　　高津冷冷一笑：“打败他？你太狂妄了！”
　　“难道他不可战胜？”相田瞪大了眼。
　　“说不可战胜，那是过于夸张了。虽然他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科学家，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他所建立的中华制造也只是一个公司。
　　如果我们与欧美鬼畜联手，在国际上全面打击、封锁，再向中国方面强力施压，就算不能把它打倒，也一定能极大地减缓他的发展步伐。”
　　高津语气郑重地缓缓说道，在相田露出喜色之前，他就又摇了摇头：“可这很难。毕竟中华制造没有威胁到欧美鬼畜的企业，没有切肤之痛。
　　要联合欧美，我们必须在国际政治、经济上做出重大让步，以此交换他们的支持。
　　这个代价太过高昂。
　　而且以欧美鬼畜一贯两面三刀的做法，他们很可能在我们这边攫取了巨额利益之后，又将我们卖掉，从而讨好中国方面，以换来进入中国市场的允许。
　　最终我们可能一无所获。”
　　“那怎么办？”相田这次是真的担心了，打又打不垮，联合欧美代价又太高，而且成功率太低，那他们该如何对付中华制造？
　　“怎么办？当然就是我之前说的：加入他！”
　　高津平静的目光远眺，淡淡说道：“中华制造再强，也只是一家企业。他个体的强大，不能代表中国的整体也一样强大。
　　他的制造环节，必须依赖这个国家的其他生产企业。
　　而以现在中国制造企业的实力，是远远不足以支撑白云天的巨大野心的……”
　　听到这里，相田总算明白了原委，恍然大悟：“所以才有了这个招标会？”
　　高津缓缓点头：“所以才有了这个招标会！
　　他就是希望借用这个招标会，团结一批围绕在他身边的企业，丰满自己的羽翼！公司判断，他一定会向这些企业，释放部分先进设备、技术，然后让这些企业，源源不断向他生产优质的元器件、零部件，推动中华制造继续向更高处攀登！”
　　相田现在彻底想通了，接话道：“所以，我们主动加入，就是想把这条供应链控制在我们手中？”
　　“你猜得没错！”高津脸上显出冷冰冰的笑容，“无法打压，那就由我们来当这个供应商好了！反正不能让他将更多的中国企业带动起来！
　　他强，那就让他强！
　　中华制造终究只是一家企业，他不可能涉足所有的行业门类，能做的终究有限。
　　但若是在他带动下，中国涌现出了一大批先进制造企业，那对我们而言，将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这将意味着，我们对中国的优势会迅速丧失，最后逐渐被其超过，让他重新成为一个东方巨人！
　　这对松下，对所有日本企业，以及对于国家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而我们充当了供应商，那他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就必须通过我们。
　　我们可以控制零部件供应的数量、级别，将中华制造对我们的威胁，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从而有效降低他的市场份额。
　　在必要时候，我们还可以彻底断绝供货！
　　失去了我们的供货，他们国内又没有一批可用的先进制造企业填补空缺，中华制造即将遭到沉重打击。
　　某些时候，这种打击甚至会让他丧命！”
　　比如说，当他签了某个大单，并且注明了巨额赔偿的时候，所有日本企业都可以同时断绝供货，让中华制造无法正常生产，最终付出巨额赔偿。
　　如果时机妥当，让中华制造一下垮掉，彻底铲除这个心腹大患，也并非不可能！
　　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这次国内所有有实力的电子企业集体出动，就是准备将供应商的位置抢下来，一点也不给中国企业留，彻底将中华制造，封锁在日本企业的包围圈之内。
　　可是，这样的算计能成功吗？
　　中华制造也不是傻子，会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供应环节，全部被日本厂商抢走？
　　相田看着高津胸有成竹的样子，隐约觉得，公司恐怕另有安排。
　　他仰头看天。
　　这天，就像这次的招标会一样，风起云涌。
　　而它的结果，也必将对未来十到二十年的中日竞争，带来不可预料的巨大影响。
　　未来，将走向何方呢？
　　日本在科技领域对中国的领先优势，还能一直保持下去吗……
　　他不得而知。


第五百零五章 令人震撼的秘闻
　　与高津、相田两人相隔不到十米，徐猛静悄悄地站在一丛竹林阴影中，貌似是在欣赏周围景致，耳朵却努力捕捉着两人的谈话内容。
　　“阿猛，阿猛！你在哪？”院子里，忽然传来女朋友的声音。
　　他发现高津、相田迅速停下对话，警觉地四下张望，赶忙蹑手蹑脚倒退出来，然后借着竹林的遮掩，疾走一段距离，来到池塘边，方才大声应道：“小薰，我在这儿，有什么事？”
　　“真是的，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我到处都没找到你。”小薰埋怨地说着，从院子里出来，“你手机落外套兜里了，徐伯伯找你。”
　　“对了，我把外套挂衣架上，忘把手机带出来了！”徐猛一拍脑门，牵着女朋友的手，肩并肩说笑着向住的院落走去。
　　他的神态很自然。
　　利用眼角余光，他发现那两个日本人始终看着他，直到他转身为止，都没移开视线。
　　……
　　“刚才我们在对话的时候，他难道一直在附近？”高津老瘦的手上，青筋暴起，“八嘎！你都没留意周围有没有外人吗？”
　　“嗨，部长，是我的错！”相田习惯性地承认错误。
　　可是他也委屈。
　　他们才刚来，对这里的地形一点都不熟，哪知道哪里可以藏人。刚才他还特意转头看了一圈，也没注意到附近有人，后来因为听到的事情太过重要，倒是真没注意到，有没有人过来。
　　而且不只是他，部长不也没发现吗？
　　不过对方是顶头上司，哪怕做错了，也是对的，只能由他这个下属勇敢地承担起所有责任。
　　他想了想，认真道：“部长，他回应的声音是从池塘边传来的。那里距我们这里还有二三十米，中间还有这么多树，他应该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再说，他是京城公子哥，应该不懂日语，就算偶然听到了一星半点，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部长神色略略缓和，还是责备道：“够了，不要再为自己找理由了。没有事先发现他的存在，就是你的失职，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
　　“嗨！”相田恭敬地聆听部长训诫，不敢怠慢。
　　“走吧，我们回房间去。记得提醒大家，重要的事情都不允许在所住的院落外讨论。违反者，立即开除！”高津神色威严地下令道。
　　开除，对于日本人来说，严重性丝毫不亚于改革开放前的国人。
　　改开前，全国所有单位都是国营，被国营单位开除以后，要想再找到一份工作非常艰难。
　　而在日本也是一样。
　　日本虽然是私营企业，可是实行的却是终身雇佣制。
　　一个日本人如果不是做点小买卖或是自己继承家业，从高中、大学毕业后，进入的第一家公司，基本上就是他这辈子唯一就职的企业。
　　日本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封建残余相当严重，极其重视员工对企业的忠诚。
　　一个职员若是从某个公司离职——不管是开除还是自动离职，未来再想到另一家公司谋求一份新的职务时，都会受到另眼对待，成功率比新人还低。
　　而且未来的上升渠道，基本被封死了，干得再好、业绩再出色，能升到中层的机会都很渺茫。
　　基本上而言，从一个公司离开，这辈子的职业前途就没有指望了。
　　这就是许多被公司开除的日本中年人，会离家出走，露宿街头当流浪汉的原因，实在是接受不了一切从头开始、且上升无望的未来。
　　高津下了这个命令，可见对泄密的重视程度。
　　“嗨！”
　　相田对此也极为明白，当即挺直了腰板，脸上的神色也变的严峻起来。
　　……
　　“爸，情况就是这样！”
　　房间里，徐猛将小薰支开，然后将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向父亲汇报了一遍。
　　他说话时，父亲一言不发，没有打断他的话。
　　等他说完了，电话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传来父亲缓慢沉稳的声音：“这个事，你怎么看？”
　　在徐家，这是父亲的惯常模式。
　　他从不直接给出意见，而是反过来询问徐猛等子女的看法，引导他们形成自己的思考，而不是只会唯唯诺诺。
　　当然，徐猛有时候也会在心里腹诽，认为这是老爸当官当久了形成的惯性思维。
　　不首先开口，一来显得尊重其他同志和下级，二来不随便表达意见可以避免与其他人出现意见冲突，三来通过汇总其他人发言，有助于父亲在脑海中想出更成熟、更稳妥的解决办法，从而拍板时显得智珠在握，做出的决策更容易被其他同志认可。
　　不过这只在他心里想想，从来不敢说出口。
　　“爸，我当时为怕被发现，离那两个日本人有点远，他们说话声音又小，我其实没听到多少具体内容。
　　而且我的日语，您知道的，都是从日本动画、漫画里学来的，当面对话都只能听个大概。隔了这么远，又只听到只言片语，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们偶尔大声说出来的几个词，都是中华制造什么什么的。
　　当时他们的表情显得很愤怒，充满了恨意。
　　因此我认为，他们这次来绝对没安好心，根本不是来竞标供应商，多半是来捣蛋的。”
　　徐猛在脑子里认真思索着，对自己的想法没有隐瞒，如实说了出来。
　　不管老爸是不是官僚习气浓重，但他的头脑、处理问题的方法，依然值得徐猛学习。
　　“嗯！”电话中，父亲只嗯了一声，以示肯定。
　　徐猛却信心倍增，感到莫名的鼓舞。
　　这就是父亲在儿女面前的威严，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肯定，就能让子女欢欣高兴。
　　“你准备怎么办？”
　　习以为常地又停顿了几秒，父亲再次缓缓问道。
　　徐猛早就在脑子里打好腹稿了，听到父亲问起，毫不犹豫回答道：“我想上门拜见杜总经理，将日本人的企图告诉他。”
　　“然后呢？”父亲再问。
　　“没了！说完就走，当然如果能与杜总谈得投机，能成为朋友就更好了。不过我绝对不会当面向他表达，希望成为中华制造供应商的想法，而是会和其他厂商一样参与竞标，并接受一切结果！”
　　“非常好！不错，我很高兴，阿猛，你成熟了许多！”
　　这次父亲没有再停顿，而是马上就给了徐猛表扬，语调显得很是高兴。
　　大概是心情好，他话也多了起来：
　　“你的应对是正确的！
　　中华制造不是一个可以任意拿捏的对象，事实上，不客气地说，是我们有求于他们，而不是他们有求于我们！
　　这两年来，他们对国家的重要性越来越高。
　　不谈他们在计算机、显示技术上的成果，也不说纯平显像管、克隆技术未来的重大价值，以及给国家在对外交往方面增加的筹码，还有最近的钢铁冶炼技术，就是他们自己办的那个技校，也越来越为好几个部委、中科院、教委的重视，给予了极高的关注……”
　　徐猛大为惊讶，忍不住打断了父亲的话：“不就是一个技校吗，能引起这么多部门重视？”
　　“呵呵，最开始所有人的想法跟你是一样的，都想着不就是一个技校吗？国内的厂办技校难道还少吗？可是实际的师资力量、教学水平，都可算末流，连职高都不如……”父亲没有计较他打断自己思路，呵呵笑了起来，得意地向儿子卖弄他们高层内部才知道的一些秘密，“你知道吗？他们的教科书都是自己编的吗？”
　　“自己编的？”徐猛愣了一下，随即叫道，“难道是……那位……”
　　“没错！就是那位亲自编写的！”
　　父亲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自从中华制造表现出原来越大的价值以后，大家就对中华制造给予了更多的关注。电子机械部发现，他们的工人技术都非常好，对于各种前沿知识的了解和掌握程度，甚至比许多专业院校研究生、博士还要出色！
　　可以说，中华制造的任何一个工人，在其他企业都能充当骨干使用！
　　因为好奇，电子机械工业部就向中华制造提出希望去公司调研，双方协调后，派了个调研团入驻。调研的结果，发现这些工人每年都要进入中华制造自办技校，接受时间不等的定期培训。
　　他们的所有技能、知识，都是从技校学到的。
　　并且在调研中，调研员们发现那些刚从技校毕业的学生更加可怕。他们的知识深度、专业程度，超过了清华、哈工大等专业院校毕业生，对未来技术发展的前瞻性眼光，更具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这个发现一传回来，当时让整个电子机械工业部上下都为之轰动了。
　　在借阅了技校的教材以后，调研员们发现，那些工人、毕业生所掌握的知识，都在教材上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地印着！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老头子最后的话，带着一丝颤抖。
　　“什么意思？”徐猛也被老爸的情绪给感染了，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
　　“这说明编写教材的人，也就是那位，他的眼光超越了所有其他科学家！他在教材中写的那些东西，将原理和计算、实现过程都写得明明白白！
　　我们已经掌握的，他写得更加深入浅出，符合实际。
　　某些我们透过国外技术期刊，模糊了解、但并未吃透的，他也都给出了详细的论证过程、配套公式、实现方法！中科院好几个院所的专家，在看了这些教材以后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激动地表示，他们的研究有了方向，并且向领导拍着胸脯表示，绝对能在短期内就看到成功的可能性。
　　好几个老专家痛心疾首地表示，要是让他们早点看到这些教材，他们也不会耽误那么多时间了。
　　为此，已经有好几个研究所都重新调整了科研方向、科研计划，紧急从全国抽调了大批科研骨干力量，展开了科技大会战！
　　如今，这些教材已经成了中科院等好几所科研部门最重要的参考书籍。
　　教育部也准备根据上面的内容，对主要重点大专院校的专业课教材进行全面改编。就是其中某些暂时未有定论的观点，专家组也不敢妄自删除，就怕以后被证实，只是标了个‘存疑’。
　　可即便如此，也比现在的教科书好不知多少倍！”
　　徐猛听得目瞪口呆。
　　父亲说的这些秘闻，在他听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让他极度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但父亲不可能骗他。
　　这么说，他刚才说的那些，全都是真的？
　　中华制造的那一位，就靠着自己编的教材，就教出了比清华、北大、哈工大还要厉害的人才！
　　他写的东西，被国内最顶尖的研究机构奉为至宝！
　　教委甚至参考他写的东西，全面改写现有高等院校教材，甚至连尚未被证实的观点，专家们都不敢删除，只是标明存疑……
　　牛逼！
　　太牛逼了！
　　这简直是小母牛飞上天——牛逼上天了！
　　如果他真有这样的本事，那他对国家的重要性和在学术界的地位，岂不是几乎都能与钱老他们这些缔造了两弹一星的共和国之宝相提并论了？
　　徐猛倒吸了一口凉气。
　　“既然这样，那我们应该立即将他请回来啊！”他迅速想到一个问题，急道。
　　父亲苦笑道：“晚了！当初我们没有认识到他的重要性，因为政策原因，给他加了一些限制。结果他不接受我们给他定的条条框框，自己跳了出去。等我们醒悟过来，他已经天高任鸟飞了，现在哪怕有手段把他弄回来，也没人敢做，就怕把关系彻底搞崩。
　　现在我们最好的方法，就是默认现状，然后尽可能搞好跟他的关系。
　　最关键的东西他肯定要留着自己，用来赚钱，好打造他的科技帝国。但哪怕只是给我们一些边边角角，也足以让我们乐开花了。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让你一定要低调了吧……”
　　“明白了！”徐猛深吸一口气，完全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这位是国内罕见的奇才。如果能搭上他的关系，就算是一点边边角角，都能让我们徐家富贵一世！”
　　得知儿子知道了自己的真正意图，对面欣慰地告诫道：“别太看重钱！记住，这次供应商能争取就争取，但千万不要试图挟恩求报，当面就要让人家给你供应商之类，最好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说都别说，正常竞标。
　　记住，竞标时绝对绝对不能动用哪怕一点点手段！
　　有太多眼睛看着了，你的任何一点小动作，都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就算一时没发现，只要你牵扯在里面，最终坏了大事，上面完全可以来个自由心证。到那时，你有再多的人证物证、万全的后手，都没用！
　　哪怕法律治不了你，也有太多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要是你做了蠢事，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
　　搞不好，你老子我，也要跟着进去！
　　人家给，你要记得感恩，人家不给，你也别有怨念。我们家不缺钱，别像某些人的子女一样，见了钱就挪不开眼睛，手段用尽也要得到。
　　不值得！
　　跟他们搞好关系，才是头等大事。
　　切记切记！”


第五百零六章 投诚
　　“你是说日本人来者不善？”
　　白云天面对屏幕，看着杜炜逸传来的消息，对于他打算给那位通报者一个供应商作为感谢的做法视而不见，目光集中在日方意图上。
　　杜炜逸是国内总部的总经理，他本来就权力根据自己判断，作出有利于公司经营的决策。
　　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供应商而已。
　　这次竞标供应商，他的目的是筛选一些有志于国家强大、脚踏实地的企业家，打造一个为中华制造服务的产业链。而且这个产业链也会分为几层，首先是低级供应商，第二层是中级供应商，第三层才是高级供应商。
　　在此之上，还有一个核心链！
　　根据供应商的经营能力、能否紧跟中华制造步伐、忠诚度，他们会分别排在不同的供应链层次。
　　重视质量，但是经营能力差的，那就分在外围，不会接触到太多的先进技术，专心做好原材料、半成品等初级产品的供应工作就好了。
　　质量要求严格，忠诚度较高的，可以升为中级供应商，主动支援他们一些国内来说还算不错的技术、设备，承接一些比较重要、对技术要求较高的精密部件、半成品制造。
　　质量好、忠诚度高，并且积极追随中华制造，主动实施产业升级、有追求的企业，那就给他们国内来说都堪称先进的技术、设备，承接一些重要、关键的高精密部件加工业务。
　　而核心级的要求就高了。
　　不但要求对方重视极端质量信誉，同时要求对方积极实施产业升级，并且还要对中华制造不离不弃，以及非常出色的远见卓识和经营头脑。
　　这样的经营者，在国内本就是凤毛麟角，能拉到一个都是巨大成功。
　　对于这样的领导者，中华制造也不是将其仅仅看做一个供应商，而是当盟友来对待，给予其最高尊重、完全不受限的经营自主权，支持、鼓励和配合对方，利用中华制造交给的先进技术，在更大范围内拓展业务。
　　如果对方能在某一领域成为举足轻重的巨头，那中华制造也就等于无需自己拼搏，便将自己的技术标准成功转化为了市场份额，只需做好后续技术升级服务，就能默默从中分润利益。
　　这就是所谓的低级企业做产品、中级企业做品牌，而最等级企业制定标准。
　　当越来越多的企业，采用中华制造制定的技术标准，那么白云天无需拓展新业务，就能坐着收钱，满足未来不断发展的所有资金了。
　　游戏机业务只是组建供应链的第一步而已，未来还会开展更多的业务。
　　在这个过程中，会对供应商进行一次次筛选。只有留到最后的，才是中华制造最重视的合作伙伴，也才能接触到中华制造释放出来的重要技术。
　　在这个筛选的过程中，经营者的能力最重要。
　　如果没有能力，就算有再大的后台，到最后也必然是经营失败。
　　无需中华制造得罪人，对方自己就完蛋了。
　　所以这次来几个世家子弟想要掺一脚，弄个供应商玩玩，他一点也不在意。
　　他只有一点要求，这些世家子弟的数量，不能超过百分之三十，要给其他有意向、愿意向中华制造靠拢，且有实力、能力的企业留下足够名额。
　　对此杜炜逸当然完全赞同。
　　给几个名额给那些世家子弟，是他与国内上层交往、保持善意的表示。但以中华制造现在的地位，也足以拥有较大自由度。对方也多半会有所觉悟，不敢奢望让中华制造牺牲自己的合理利益，奉上全部身家来充当某些人的白手套。
　　双方都会克制。
　　然后逐步接触，相互摸清对方的底线，在自己利益受损不太大的情况下，达成默契。
　　可以想见，在其过程中，小摩擦在所难免，有时候碰碰硬、见见血也有可能，必要时甚至亮亮肌肉也并不意外。
　　但这种搏杀都会保持在一个限度内，不会出现某方动用权力彻底封杀、中华制造则发动一切关系，誓要将对方拉下马，双方必须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极端情况。
　　就算某些人想，其他高层可不是睁眼瞎，绝对会出手干涉，让对方适可而止。
　　这就是利益博弈。
　　这方面，白云天就算注入了相关技能，也绝对比不了身在金融世家、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杜炜逸更会长袖善舞，而且能掌握好其中分寸。
　　所以他就不隔空插手了，全部交给对方处理。
　　“你担心什么？”白云天想了想，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我担心他们不是真的想成为我们的供应商，而是来捣蛋的。万一他们威胁其他厂商，让他们放弃竞标；又或是从地方政府下手，让对方施压；要不然对某些企业干脆暗地里收买，哪怕竞标成功，其实也是对方的人。
　　然后协议签了，事到临头这些企业又不履约。甚至在某些重要关头，突然给我们来个背信弃义，终止供货，那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搞不好一阕不振也有可能。”
　　杜炜逸出身金融世家，从小就跟着父亲接触各种客户，对商人的手段太了解了，从不相信有所谓企业的良心这种说法。
　　对方可能采取的明的暗的、合法非法的手段，他都门清，立即就指出了其中潜在的几种危险。
　　“这不是问题吧？”
　　白云天不信对方没有应对方法：“我们对核心伙伴的筛选是一个漫长过程，中间出几次反复很正常。不履行协议的，就叫他滚蛋啊，直接踢出局去，另外再找供应商就是了。
　　如果担心中间出现空窗期，那就要求对方缴纳保证金啊，另外必须预先为我们提供两到三个月的备货。这个具体怎么做，我是不清楚了，你懂的，好像就是用拖欠货款的方式，就能存下足够备用货源了……”
　　杜炜逸给了他一个大拇指图片，对他的反应非常认可。
　　“你小子也不是不懂嘛，我才一说，你就给出了解决的办法。就算是我，也只想到这几种，厉害厉害，果然天才都是无所不能的。幸好你沉醉于学术，否则我想在你这混碗饭吃都没可能。”
　　他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白云天笑了笑。
　　他又不真的是这个时代的国人，刚从国企时代过来，对于商业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在星际时代，各种商业竞争、倾轧、欺诈、钻法律漏洞等等行为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就算他再不关心，也能从新闻中得到太多信息，多少也知道一些。
　　但他也没把杜炜逸的恭维当回事。
　　他知道，随着他的表现越发耀眼，杜炜逸隐隐有些害怕被他被踢出局。
　　明面上是恭维，其实还是担心。
　　什么股份都是假的。
　　假如白云天想，他有太多手段让对方抱着铺盖卷净身出户了。
　　而且其他人只会冷眼旁观，然后迅速围上来向白云天极力表现殷勤，试图填补杜炜逸离开以后的空缺，绝不会有谁会为他撑腰。
　　他怎么可能不怕！
　　白云天笑笑，快速打出一行字：“你就别捧我了，这些东西我也就了解一些而已，实操根本把握不了其中的平衡，肯定烂的无以复加。
　　真让我来经营企业，像自行车厂这样的小企业那是没问题，航仪厂勉勉强强也行，但可能就会有很多看不到的地方，难免出许多纰漏。
　　达到了中华制造现在这个规模，我是真的有心无力。
　　术业有专攻。
　　搞技术，你不如我；公司经营，我不如你这个牛津管理学院毕业的优等生。
　　我如果胡乱插手，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所以，我也只能依赖你们这些专家了，看你把公司管得井井有条，没出过一件大事，我就知道当初随随便便签的一个总经理，其实是捡到宝了。
　　这么多年的合作，你的能力我看得很清楚，自愧不如。而且以我们的交情，我不把公司交给你打理，难道还信任一个外人？
　　我只要管好监督，做做决策就好了。”
　　随着这一行字打出去，他心中仿佛感觉对方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看到杜炜逸又打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出来，随即头像暗下去。
　　这是他的真实心声！
　　这也是必然。
　　不管双方关系再铁，涉及到权力、利益，都会有所冲突。而在这场竞争中，杜炜逸的地位并不平等，他既不是大股东，一系列关系到中华制造发展的关键技术又都是白云天搞出来的，他的发言权有限。
　　万一白云天是个揽权的人，又或是对他不信任，随时都可以踢开他，另换他人。
　　所以他有危机感，也隐隐用这种含蓄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担忧。
　　但白云天用一番赤诚的言语，表示了自己不是一个专权的人，只专注于技术研发，不会侵犯他的总经理权力。而且也认可了他的管理才能，放心将公司交给他管。
　　同时白云天也没完全撒手，也表示了将会加强监督，并只有他才唯一有权决定公司的重大发展方向，从而告诫对方不要滥用权力。
　　一旦越线，白云天绝不会视而不见。
　　杜炜逸当然清楚，公司谁更重要，他很享受现在的位置，只希望能够继续保住，丝毫不敢有任何侵蚀白云天职权范围的意图。
　　两人一番对话，清楚地划分了责任权限，双方都很满意，杜炜逸也打消了长久以来的忧虑。
　　那个笑脸，就是他的真实心声体现。
　　白云天这么说，并不是纯粹看在旧情的面上，而是实实在在认可了杜炜逸执掌公司行政事务的手腕。
　　这么多年，中华制造规模日益庞大，杜炜逸都能游刃有余地掌控它。表现出来，就是没有出过任何需要白云天才能解决的重大问题。
　　这是很难得的。
　　一个大公司，光是人事纠纷就能让无能的管理者抠破脑皮，更何况还涉及到供货商、行政管理部门、销售商、用户，问题只会更多。
　　不出大事，这本身就证明了他的能力。
　　在市场扩张方面，他也给白云天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该占的市场都占了，但又不是太贪心不给别人活路，当扩张到一定程度就主动停下步伐，给人家一口饭吃，从而获得了同行的感激，愿意团结到中华制造旗下，而不是到处惹事，给公司招惹是非。
　　在官面上，杜炜逸与政府相处融洽，即积极配合了政府的一些举措，该捐款捐款、该修路修路，但又没有真正牺牲公司的利益。
　　从各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管理者！
　　说这么多废话，其实让白云天真正信任他的关键，还是因为学习机探测出来，他经过这么些年的锻炼，管理才能已经达到了八十九分的高数值！
　　而他对中华制造的忠诚度竟然达到了近乎于满分，比对白云天的97分忠诚度还要高！
　　就管理才能来说，他肯定不是最顶尖，但却是对白云天最合适的选项。
　　而且他还年轻，现在是八十九，未来进一步提升自己，达到九十八，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成长性，就算是白云天培育出来的新人，也永远不可能达到！
　　新人的思维是固化的。
　　给他们设定了什么程序，他们就死板地执行，有变通，也只是极小范围的变动。
　　把公司交给他们来经营，最终结果，就是给他搞成军国主义政府。整个公司上下冷冷冰冰，没有一点人情味，所有人都只知道死板地执行命令，却不敢有任何变通！
　　这样的公司，谁也不想待下去。
　　搞到后来，是个人都会跑。
　　能够容忍下来，一直不离不弃留在公司的，只可能是白云天和他培育出来的那些新人，其他人全都跑个精光。
　　就这点人，连生产线都开不起来。
　　那还玩个蛋！
　　于情于理，让杜炜逸来管公司，是他最好，且唯一的选择。
　　他理解白云天、认同白云天的理想，跟他同心同德，为了一个理想而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这就最好了。
　　正当白云天准备关闭电脑的时候，杜炜逸的头像又亮了，他冒了出来，发出一行文字。
　　解开了心头枷锁，他也敢在白云天面前说真话了，开口就直言不讳道：“对了，云天，有件事我忘了说。对于日本人搞的一般小伎俩，我都有办法应对，唯有对方埋暗手我很难找出来。要是真要让对方在我们内部埋下几个雷，未来一旦爆炸，也多多少少会对我们造成一定的损失，最主要的是拖累我们的发展进度。
　　我知道你有办法识别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你别否认！
　　这么些年，我一直冷眼旁观，发现所有混进我们公司，别有用心的家伙都被你有意无意地挑了出来，不是不接收，就是将其冷处理，要不就是不让对方接触到核心技术。
　　所以，你肯定有什么方法，可以判断出哪些人可靠，哪些人心怀鬼胎。
　　关于找出暗雷，这事我只能交给你，不是办不到，而是效率太低，并且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只有你亲自出手，我才放心！”
　　白云天笑了。
　　这算是交心了吧，正常情况下，出于明哲保身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既然说了，就意味着杜炜逸向他彻底投诚了，愿意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接受他的任何看似严苛而不合情理的监视。
　　聪明的家伙。
　　白云天并不想拒绝他的投诚，爽快地敲入一行字：“没问题！到时候你将人以参观的名义带到力波，我会将他们的内裤什么颜色都给你查清楚，然后交给你一份不留任何隐患、干干净净的名单！”
　　找奸细啊，这可是他的拿手活，无非是带到力波，为他们做一次免费体检而已。
　　倒是有没有必要将他们剔干净，还需要两人空下来，仔细商量商量！
　　也许留一两个暗雷，到某些特殊时候突然将其引爆，效果更好……
　　白云天悠然想到。
　　屏幕上，再次出现一连串笑脸。
　　随即，杜炜逸的头像暗淡了下去，再没说一句话，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第五百零七章 攻守同盟
　　“中华制造真有钱啊！”
　　陆域抱着保温杯，从电梯出来，踩着脚下软绵绵的地毯，看着四下豪华的装修，感叹道。
　　他们一行三人来到苏城，直接就到中华制造赶着报名签到，对方了解到他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就安排他们在公司接待酒店住下，没收任何费用。
　　据说前来的竞标企业，都是这样待遇。
　　早中晚，还各供应一顿免费的餐点，菜品丰富，每人限点一荤两素，饭菜都做得非常棒，不输于大饭店。
　　吃过饭，他们还可以去中华制造为他们提供的员工活动室，健身、打牌、上网、玩游戏、参观产品展览室、喝茶闲聊等等。
　　陆域最开始还上了两天网络，学习如何使用计算机，感受了一下未来的网络时代。
　　可随着来的企业越来越多，他就坐不住了。
　　单看已经到来的厂商，总数已经达到了七八百家。而中华制造能够提供的业务能有多少，充其量也就招个几十家吧，说不定十几家就够了。
　　这么多企业，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没可能成为供货商。
　　面对逐渐严峻的竞争形势，所有人都无心再享受中华制造提供的优越条件，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一些厂商自觉竞争无望，待了两天就回去了，放弃了这次竞标。
　　还有些虽然也认为自己机会渺茫，但也舍不得离开。
　　于是一些会拉关系的厂商就试图找中华制造的管理人员套近乎，送礼送钱，想要对方提供一些方便。
　　然而所有的手段都没用。
　　面对他们的任何请吃送礼，所有中华制造的员工都是坚决不肯接受，有些人还言辞激烈地鄙夷，让他们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从对方表达的意思，中华制造给他们的，比从厂商这边多得多！
　　他们不可能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就放弃在公司的大好前途，冒着被开除的风险为他们提供方便。并且表示最终决定权在高层，就算厂商给了极大的好处，他们也愿意帮忙，最终还是帮不上。
　　而收买高层……
　　呵呵，人家一月的收入，就抵这些厂长经理一年，你要付出多少才能收买？
　　死了心的中小企业厂长经理，也不再白费心思了，放开了心怀，就当是来参观旅游，见见世面，同时认识一些朋友、拓展一下业务网。
　　员工茶楼成了众人最热衷的地方，随时来都是人头涌动。
　　陆域走进茶楼，就看到里面坐满了人，有些三两相谈，私下联络感情、谈业务；有些七八人围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热闹之极。
　　大家都是按照行业、规模、国营私企，分堆聚集。
　　一些财大气粗的大厂代表，多是要了包间，并不会与这些小厂代表坐在一起。
　　这些日子来，陆域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圈子，他扫了一眼，立即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头，笑呵呵地让工作人员给保温杯里沏上茶，然后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老陆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
　　“该不会是去浪了吧，趁着嫂子不在，趁机去风流快活……”
　　几个相熟的小老板，嘻嘻哈哈地招呼他坐下。
　　陆域也不生气，笑呵呵拖了张椅子过来，其他人给他们挪挪位置，就坐了下来。
　　“看看我们来来去去就这几个人。说来，国内终究还是国营企业的天下啊。我看这次啊，我们多半是没指望了，纯粹是陪太子读书！”一坐下，陆域就感叹道。
　　他这只是闲聊起个头，并不是真的心忧什么，要担忧，他在白手起家的时候就担忧够了。
　　而这话也没说错。
　　虽然这几年国营厂破产、合并了不少，国家对民营企业也解了绑，从法律地位承认了他们的合法性，但和国营企业比起来，两者仍然不是一个数量级。
　　民营厂规模小、技术差、资本不雄厚，就算数量再多，面对国营厂先天就矮了一截。
　　某些改制企业，倒是继承了老国营厂的架子，可是人家也不屑于跟陆域他们这些真正的草根小厂待在一起。人家结识的对象，不是国营大厂，就是实权领导，谁愿跟他们这些既没钱又没权的土包子混在一块。
　　这些民营厂也知道自己机会很小，绝大多数来都不来。在场的草根民营企业，总数还不到两百。
　　相比一个个腰板挺直的国营厂、改制企业，他们自己都认为不过是陪衬。
　　之所以不走，不过是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我们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就是过来见见世面而已，看看人家中华制造的招标会，是个啥模样，回去也好跟人吹牛。”一个苏南的小厂厂长笑嘻嘻说道。
　　“对对对，苏东坡不就说过吗，胜亦欣然败亦喜，我现在就是这么个心态！”另外一个陕西来的民营企业老板捻着粗大的金链子，故作豪爽地跟道。
　　“屁的胜亦欣然败亦喜，那是他棋下得臭，赢不了没办法才这么自我安慰。”有人看不惯他这暴发户样子，当面怼回去。
　　那个陕西老板不高兴了。
　　“好了好了，是不是自我安慰不重要。你们也别以为他们就一定稳赢，我听说这次招标会，可是把日本人都吸引来了。松下、索尼这些大公司都派了团过来，到时候我看他们怎么跟日本人争！”某人为了打圆场，幸灾乐祸地说出了一个爆炸性新闻。
　　“什么？日本人也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在座的众人都坐不住了，椅子翻倒、茶水喷出，发出一片惊叫。
　　他们的声音太大，周边几桌都听到了，顿时也是骚动起来，不少人离座围了上来，想要询问详情。
　　短短几分钟，日本公司也来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场。
　　那些谈笑风生的国营厂代表，脸色都变了，原本高谈阔论都变为了窃窃私语，茶楼内气氛变得非常怪异。
　　“这位朋友，你说的是真的吗？日本人真的来了？”
　　脚步声响，一群人向陆域他们这桌走了过来，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气度沉稳地向最初说出消息的厂长，客气地询问道。
　　听他开口询问，周边的茶座全都住了口，凝神屏气听这边回答。
　　“没错，我有个朋友在旅游局当司机，松下的代表团是他负责开车接送，人直接去了潘园。当时为了包圆子，还跟原来的客人起了冲突。那松下的经理亲口说了，这次过来的日本企业不光是松下，还有十好几个公司跟着就会到。”那人得意洋洋道。
　　哄！
　　听到了实锤，茶楼里一下子闹腾开来，所有人都吵吵起来，表示了极度的忧虑。
　　“为什么日本公司会来？这明明是我们国内的业务，他们来干什么？”
　　“没错！日本人就该滚回去！”
　　“妈的，本来来的厂家就多，现在日本人还要加进来，那还竞争个什么，干脆回家吧！”
　　愤怒的、附和的、悲观的，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陆域也是一脸忧色。
　　“我说老陆，你担忧个屁啊，就算没有日本人，难道你以为还有机会？”身旁一个经理调侃道。
　　“不一样！”
　　陆域摇摇头，神色严肃：“不管是国营还是民营，谁赢了，肉都烂在锅里。可要是日本人把业务抢走了，那都是我们的损失！”
　　“老陆说得对！”
　　像陆域这样的爱国中年还不少，不少听到他们这番对话的人都认同地点起头来。
　　“对，我们应该抱起团来，跟日本人对抗！”
　　“对，输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输给日本人！”
　　“妈的，老子决定了，就算一分钱不赚，哪怕是倒贴，也不能让日本人把业务抢走！”
　　“说得对！等填标书时，我就填一个超低价，气死日本人！”
　　“老王，我支持你！要是你的厂做不下来，我帮你分担一点，要亏我们一起亏。咱们就豁出去，砸锅卖铁也要把日本人赶出去！”
　　“好，那就说定了，如果竞标时你入围了，缺什么就跟兄弟说一声，设备、技术、人员，我给你补上。咱们一家不行，联合起来不一定就输给日本人……”
　　老王迅速与其他几名支持者，聚到了一块，讨论如何集中各自优势，与日本人竞争。
　　在他们带动下，其他的厂商也渐渐各自聚集成团，商量应对措施。
　　一些小厂商直接就站起来，宣布不给其他国内同行添麻烦，搞恶性竞争，当场表示退出竞标，赢得了阵阵掌声。
　　还有的则相互讨论各自的竞争优势，探讨如何才能胜过日本人。
　　不少人在场内穿来穿去，相互协调竞标的条款、底价，约定攻守同盟。一些喜欢充当协调人的厂商，更是当众表示，如果有某些厂家要当二鬼子，泄露秘密，就号召所有同行联合起来“共诛之”！
　　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场面，一个包房内，几名厂商代表安静地喝着茶。
　　“对于外面的状况，杨经理怎么看？”一个中年人笑着问道。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和义和团没什么区别！”在他斜对面，一个西装笔挺的厂商代表冷笑一声，“这些民营资本家都是利益熏心之辈，现在的场面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别看他们现在好像很团结，等真到了竞标的时候，什么国家利益、民族自豪都会被他们抛在脑后。你看吧，到时候什么下绊子、拖后腿、找日本人泄密，绝对层出不穷！”
　　一人拍手笑道：“没错！要想打败日本人，维护国家利益，还得看我们国企！”
　　“老朱说得没错，这些私营小厂，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没资金，就算真心联合，又怎么跟日本人斗。要从日本人虎口夺食，只能看我们国企的。”
　　包间内一阵大笑。
　　最先问话的那位笑了一阵，表情严肃道：“不过他们有一点说得没错，我们不能搞内部恶性竞争，自己杀得血流成河，最后让日本人捡了便宜。所以关于竞标，我们内部还是应该协调一下，各家想好自己的优势是什么，针对性地去竞标，别乱抢一通。也要提防有些家伙自己争不到，就把别人的饭碗也砸了，让大家都吃不成。”
　　对他这番话，众人都同意。
　　国内有些家伙，跟外人斗的时候胆怯，连硬气话都不敢说。但在跟自己人斗的却是手段用尽，最后争不到的时候，就故意填超低底价，抱着自己挣不到钱，也不让别人挣钱的想法来恶心人。
　　还有些厂，正规争不过别人，就动用后台，用行政命令强压竞标成功的企业，将单子交给他来做。
　　这样的例子，真是太多太多了。
　　在座的都是老国企，对这些弯弯道道简直太熟悉了，谁都不认为是危言耸听。
　　“你们说得倒好，”在同意之余，静下心来，有人又知道这难以实现，苦笑道，“可是谁来监督执行？协调好了，到场来个临时变卦怎么办？
　　本来该退出的，突然要竞标到底，杀价杀到无利可图，这时怎么办？
　　不解决好这个问题，什么协调、统一都是空话。”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谁都知道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题，要能抱团，一开始就抱团了，何至于现在才慌慌张张搞什么攻守同盟。
　　竞标成功的企业就真的肯将利益分享？被要求放弃竞标的企业，就真的服气？要求集中资源给少数有优势企业，别的厂家就真的会照做而不是背后捅一刀子？底价定了，大家就真的遵守？
　　万一有人违背了诺言，谁来惩罚他？
　　随着他的这一通质疑，包间内的声音消失了，所有人都默默无语。


第五百零八章 不高兴就不要来玩
　　站在中华制造苏城总部大厦前，陆域脸上一片凝重，没有丝毫笑意。
　　他的心情，比脸色还要沉重。
　　经过一个多月的合纵连横，最后的结果却并没像大家最初预料的那么顺利。他们这个小团体最终没有联合起来，依然是一片散沙。
　　依然认可攻守协议的，仅有寥寥十几家！
　　其他的厂商，不是单独参与竞标，就是转投了其他团体，要不就是态度暧昧。
　　抱团失败的原因很复杂。
　　有的厂家当面答应，背后却以这边给出的条件，去跟其他团体讨价还价，想获得一个更好的机会。有的厂家则是要求以自己为主，其他企业都要牺牲利益配合他，再怎么做工作都没用，最后大家分道扬镳，彻底闹崩。
　　还有的企业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就这样骑着墙打算顺风倒。
　　到最后，某家企业甚至偷偷去找了日本人，将大家的底线，作为筹码，向对方换取其他好处。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的联合、攻守同盟都成了笑话。
　　开始时还轰轰烈烈的共同对敌，刹那间分崩离析，全部瓦解。
　　只有极少数有大局观、国家民族荣誉感的企业家，还紧密地团结起来，组成更小的团体，集合所有企业的优势，约定共同进退。
　　陆域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他们这个团体总共就十一家企业，规模还都不大，又是天南地北很分散，设备、资金、人员并不能相互支援。大家就算联合起来了，其实并不能相互给予多大支持，说起来还是各自为战。
　　这样的局面，别说全面压制日本人，就连能不能从对方手中抢到一星半点残渣，大家都没有信心。
　　当挂上厂商标牌，迈入会场的时候，陆域的心情是非常悲壮的。
　　他知道他们没有任何胜算，这是必输之局。
　　可是他没有退缩。
　　哪怕是输，他也要站着倒下去。
　　他隐隐做了个决定，就是假设在这次竞标中，有某个厂商损害了全体国内企业利益，最终让日本人笑到了最后的话，他要站起来，在会场内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把这些日子的憋屈、愤怒，全部宣泄出来！
　　不把这些不顾大局的家伙痛骂一顿，他内心不通达！
　　反正他又不在对方地盘刨饭吃，作为光棍一条，他怕个毛！
　　进入会场，只见里面黑压压一片人头。
　　他发现大多数人都是脸色阴沉，显然都对这次竞标，国内厂商的结果不抱任何希望。
　　少数国营大厂虽然看起来很沉静，可是眼神同样迷离。
　　在众多厂商的席位中，他看到了一片特殊的人群。
　　与国内厂商代表交头接耳，都进入会场了还在做最后努力，进行最后一轮价码交换，闹哄哄的场面不同，那一片席位上所有人都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而且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就像是一群假人。
　　他瞳孔一缩。
　　不用问，这些人就是那些日本厂商的竞标代表了。
　　和国内一盘散沙的局面完全不同，他们相互之间偶尔目光对视，也是微笑着欠欠身，态度亲密得就像是一家人。如果没猜错，与国内名为抱团实际一团散沙相比，他们才是真正达成了攻守同盟！
　　虽然他们的人数仅有国内同行的十分之一不到，但这种沉静、统一、守序的表现，却给了在场所有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许多国内同行故意不去看他们，却忍不住时而偷瞧一眼，显得很是心虚。
　　战斗还没开始，气势已经彻底被对方压制了！
　　十几亿人的泱泱大国，竟然被一个只有十分之一人口的小国压迫到这种地步，需要仰对方鼻息而活……
　　陆域心头一片悲凉。
　　他今天来参与这次招标会，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发泄一通了。
　　他叹了口气。
　　陆域强忍着不去看这些日本厂商代表，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主席台上放着数排座椅，此刻尚未坐人，只是放了一个个与会者名牌。
　　这次竞标会是在中华制造大礼堂内举行，现场不但来了上千的竞标企业，还来了不少领导。听说电子机械工业部的部长也来了，江南省的领导更是来了一大堆，省委书记、副省长均在主席台就坐。
　　会场内的媒体不下百家，到处都是摄像机，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机位。其中几台占据着最佳拍摄位置的摄像机，标着CCTV字样。
　　还有几个摄影师，扛着标着NHK标识的摄像机，在会场内走来走去。
　　无数的记者，像辛勤的小蜜蜂一样窜来窜去，拿着话筒现场采访各个厂商代表。
　　参与竞标的厂商，每家都有一个位置。
　　桌上除了话筒，还有显示器，以及不明用途的一大堆按钮。陆域对照着工作人员下发的使用说明，一一研究着这些按钮的功能。
　　待会儿他可是准备在会场上骂人的，不懂可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摄像师突然向门口涌去，相互间挤来挤去，拼命想抢一个更好拍摄的位置。数十名身强力壮的摄像师挤得满头大汗，人挨着人，重重叠叠的摄像机一起对准了大门。
　　部分摄像师只能跪在地上、躺在地上。
　　只有CCTV和NHK的摄像师没人挤，大家默契地给他们留出了还能做广播体操的空位。
　　一分钟后，会场大门打开，一群中老年人身穿着西服、中山装，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闪光灯霎时亮成一片。
　　陆域敢保证，当先那位老者，此时眼前绝对啥都看不见，他担心对方会不会脚下踏空。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位老者能不能看清前方谁也不知道，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舒展自然地面对着镜头，露出了领导专有的和蔼可亲的笑容，从容从特意留下的通道走过。
　　与会厂商代表全部站起，侧过身，面带笑容，热烈地鼓起掌来。
　　日本厂商代表愣了一下，也赶忙站起来。
　　一众人上了台，分别在各自的座位坐下，那位老者就坐在正中间。
　　在他旁边，则是一位青年。
　　虽然没见过，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中华制造总经理杜炜逸。
　　按照惯例，开场前都是领导发言，杜炜逸与那位老者谦让了两下，那位老者就对着麦克风，展开了稿子。
　　“今天是一个热烈的日子……”
　　一页、两页、三页……
　　陆域打了个哈欠，昨天他忧虑竞标结果，一晚没睡好，现在听着会场内传来的回音，只觉得浑身力气都消失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哗！
　　掌声骤然响起，他猛一惊醒，然后手比脑快，熟练地就自动鼓起掌来。
　　“接下来有请XXX发言……”
　　台上换了一个老者，又展开了厚厚一叠发言稿，用老人特有的缓慢而低沉浑浊的音调，念了起来。
　　一页、两页、三页……
　　哗！
　　“下面有请……”
　　哗！
　　“下面……”
　　陆域睡着了，梦中，国内厂商大获全胜，抢下了所有订单，日本人则颗粒无收。
　　正当他看着日本人满脸铁青，大声嘶吼竞标不公，要求重新竞标时，他被人捅醒了。
　　“干嘛？发言结束了？”他擦擦嘴角口水，期翼地抬起头，发现上面还有人在念稿子。
　　“你鼾声太大，都吵到其他人了！”
　　“哦，不好意思，我昨天没睡好，刚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陆域不好意思地道歉。
　　“没事，我昨天倒是睡得很好，可现在也想睡。我刚才一直在观察，发现你虽然睡着了，却会根据会场情况自动鼓掌，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身旁人羡慕地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的绝学，我告诉你啊……”陆域听问到他最得意的事情，兴致勃勃给对方讲解起来。
　　哗，掌声再次响起。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这次掌声过后，发言的人变成了中华制造总经理杜炜逸。
　　等他发言完毕，就意味着竞标将正式开始了。
　　就连面无表情的日本人，此刻也像是集体苏醒过来，不由自主活动了几下身子，看起来倒比刚开始正襟危坐的样子多了几分生气。
　　杜炜逸的发言，出乎预料的直接。
　　“刚才各位领导已经说得非常全面，关于这次竞标的意义，我就不再多说。
　　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这次即将开展的新业务是游戏机。关于这款游戏机的具体参数、技术指标，等竞标会后，我们会与中标企业签订短期保密协议以后，发放详细说明手册，这里暂时不做说明。
　　大家最关心的，应该是竞标要求。
　　现在，我就将我们中华制造对这次游戏机代工业务的竞标企业要求……”
　　听到这里，许多厂商代表赶忙掏出纸笔，准备记录他说的内容。日本厂商的席位上，则人手一个，摆出了小录音机，打算将他的发言一字不漏地录下来分析。
　　陆域没动。
　　他就没想过中标，今天的唯一目的，就是一泄心头之快，来骂人的——假如有机会的话。
　　他相信这样的机会一定会出现！
　　“首先是关于企业本身资质，根据我们公开的要求，必须是质量信得过企业，在销售当地有较好口碑。这点经过我们一个月的明察暗访，确认以下企业有弄虚作假表现，因此这次招标会将取消他们竞标资格！
　　这些企业有……”
　　哗！
　　一来就这么刺激，陆域的肾上腺素快速分泌，感到非常过瘾。
　　被念到名字的企业，有些黯然低头，也有人表示不服，但很快就被保卫人员请了出去。
　　陆域注意到，其中竟然还有一家日本企业！
　　对方完全不认可中华制造的调查结果，其他的日本厂商也同仇敌忾站起来，一直维护他们的竞标资格，抗议中华制造的歧视行为。
　　杜炜逸唯一一次停下来，通过各个席位的显示器，出示了日本方面的几次新闻报道截图，以及该公司被日本方面罚款的裁决书，图片与文字都有，还体贴地翻译成了中文，让所有厂商清楚地看到了该企业隐瞒产品质量、给消费者造成了重大生命及财产损失的事实。
　　陆域看得眉飞色舞。
　　这个情况，他之前完全不知道。
　　他还以为日本公司，就真的跟国内的吹捧一样，一丝不苟，再小的东西、哪怕是一颗螺丝钉，质量都是远超国内。他们的公路，都可以供战斗机起降，绝对不会有任何质量问题。
　　结果从日方的报道，对方和国内一样有偷奸耍滑、以次充好的情况。
　　看到这样的报道，陆域感觉像三伏天喝了一杯冷饮一般痛快。
　　这个开头，让他对中华制造更加钦佩。
　　不只是公平公正，而是他们敢于顶着压力，将日本公司赶出局，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他成为中华制造的忠实拥趸。
　　回去以后，他决定将自己所有的东西，能换成中华制造的，都换了。并且要求所有员工只能买中华制造的电动车、电脑、显卡，谁要是敢用其他品牌……
　　哼哼，立即开除！
　　面对无可辩驳的事实，所有的日本厂商都闭上了嘴，只是表示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经过那次事件以后，该企业已经痛改前非，对于质量问题更加重视，他们敢担保，一旦中标，该企业绝对会以工匠精神，对中华制造产品采用最高的标准，严格要求。
　　可是说再多都没用。
　　杜炜逸只是列举了事实，然后表示该企业在报名后，明知道中华制造对质量问题的高度重视，并未如实说明情况，存在着故意欺骗行为。
　　由此证明，对方并未从过去的事情中吸收任何教训，故此认为它们不具备成为中华制造供应商的资格。
　　这次，当保卫来到他们身边，这几人没再挣扎，低着头，黯然神伤地离开了会场。
　　当他们一行经过通道时，在场的国内厂商忽然同时鼓起了掌。
　　这次的掌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还要热烈。
　　所有人都激动得满脸通红，从中华制造对待日本公司的态度上，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可能性。
　　掌声一直持续到会场门再次关上，才渐渐停歇。
　　“接下来，我们要说明一下，关于成为我们供应商的一些未在公告中列明的要求……”杜炜逸坐在主席台，手上没拿稿子，完全是脱稿发言。
　　“抗议！既然是公开招标，贵方应该将所有要求在公告中全部列明，而不应该在事后做添加。我方认为贵公司这样做，是故意针对我们，所列条目，一定对我方有极大限制，这就是赤裸裸的歧视！”
　　日本公司席位上，忽然站起一个人，扩音器中响起了发音有些怪异的普通话。
　　杜炜逸面无表情：“抗议无效！这不是法庭，我们作为发标方，有权利根据我方利益，不向其他人做说明，在竞标开始前对招标要求做任何修改！
　　如果你们对此有异议，那就放弃竞标好了！
　　我们不稀罕！”
　　哗！
　　在那名日本厂商代表满脸充血，其他日本厂商代表一片哗然中，全场再次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不少国内企业代表光鼓掌已无法表达心情，干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高举过顶，拼命地拍着手，以表达对中华制造的支持。
　　杜炜逸看着台下一群愤怒的日方厂商，心中冷笑。
　　中华制造可不需要像国家交往一样，有那么多忌讳。游戏机也好、汽车也好，都是摆明了要抢你们的市场，双方都已经是对手了，谁还管你高不高兴。
　　要不是国内为你们说情，你们连会场都进不来。
　　可进来了，也不表示你们就能中标。
　　歧视，没错啊，我新添加的这些要求，就是歧视你们的，咋的了，生气了，愤怒了，拍桌子了，抗议了？
　　我呸！
　　抗议无效！
　　这次竞标，老子最大。
　　你抗议法官法律条文引用不当，那我就给你来个现场修改法律。
　　刷不下你们，老子还可以添加更多的新规定，弄不死你们也要恶心死你们，怎么了？
　　你们又能奈我何？
　　规则，我说的就是规则。
　　这里是我的地盘，不乐意就不要来玩好了！


第五百零九章 苛刻条款
　　在日方公司的要求下，招标会暂停。
　　所有日方公司共同请求给他们一间单独的会议室，召开一个临时会议，杜炜逸同意了。
　　“诸位，你们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与会的十几家企业，以索尼和松下最大，索尼的代表也当仁不让，充当了会议主持。
　　“这是赤裸裸的歧视，中华制造就是想将我们拒之门外。我们不能妥协，应该向中方提出严正抗议！”
　　“没错！中国想用市场换技术，欧美公司对此不屑一顾，只吸引了香港、澳门、台湾、东南亚的华人华侨资本，做的也是低端的劳动密集型行业。全靠我们日本公司的资金和技术支持，才让中国能够维持不垮，所以对于我们的集体抗议，中国方面不会不重视。”
　　大多数厂商代表都群情汹汹，打算向在场的中方官员提出抗议，让他们压中华制造让步。
　　一个声音忽然道：“你们错了！中华制造在中国眼中，重要性比我们以为的要大得多，政府方面不一定会帮我们。而且在明面上，中华制造是港资企业，就算政府出面，他们也完全可以不理会……”
　　说话的人，是松下业务部部长高津。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出于对高津的尊重，大家没有否认他的观点，但对于这个结果，他们都不愿意接受。
　　“我们不妨先听听他们有什么条款，再做决定，比现在就抗议要好。”高津冷静地说道。
　　“高津部长的看法我很认同！”索尼方面的代表也同意他的意见，出声道，“诸位，我们这次参加竞标，你们以为我们超过中国企业的最大优势是什么？”
　　“当然是技术！我们日本的技术是世界一流，就连美国的导弹，都需要我们的芯片，否则就没法上天！”
　　虽然广场协定打击了日本经济继续向上的势头，但并未阻止日本的技术研发。美国人一边大棒，一边甜枣，依然在大力采购日本的汽车、芯片等半导体产品。
　　因此日本人普遍仍然认为自己的科技实力，是全球顶尖的，具有极高的民族自豪感。
　　在面对中国同行的时候，他们天然就有一种优越感。
　　“没错！”索尼代表高声道，“大家都知道中华制造的新业务是游戏机。以他们一贯的要求，要做的肯定不是什么老式的红白机，眼光一定瞄准的是高端产品。
　　因此，他们的新业务就需要一款顶级的处理芯片，这是中国自己做不出来的！
　　另外，他们还需要最好的协处理器、各种音频、图像处理集成电路。这些集成电路，中国自己的厂商绝对做不出来，他们不选择我们的产品，就没有其他选择！
　　不只是集成电路。
　　中国的企业连优质的电子元器件都没有，稍微上点档次的电子产品，都只能从国际上进口——其中大多是采购我们日本的！
　　他们的PCB板，连双层板都做不出来，而游戏机所需的PCB板最次也要三层板。
　　这些他们都没法供应！
　　所以我认为杜的做法，更多是发泄对我们通过政府向他们施压的不满，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而最终，他们如果想要真正作出最顶级的游戏机，必然离不开对我们日本电子企业的依赖。
　　我们大可不必现在就自乱阵脚，而应该先听听他的条件，然后再针锋相对。”
　　啪啪啪啪！
　　他话刚说完，高津就拍起手来，对他满意地点着头。
　　其他厂商代表慢了一拍，也纷纷鼓掌，对他深邃的洞察力表示钦佩。
　　众人回到会场，索尼的代表与高津一道，来到主席台，轻轻告诉了杜炜逸他们的决定。
　　“那两位请就位吧，我接下来就会宣布我们对供应商的要求……”
　　杜炜逸对他们的决定并不在乎，留下来也罢、愤而退出也罢，都影响不了中华制造的步伐。
　　他等了一会儿，见两人都已回到位置坐下，才开口道：“我们向全国发公告的目的，是希望在我们专注的精力有限、产能不足的时候，有忠实可靠的商业伙伴可以来帮我们，大家相互扶持、共同发展。
　　在生产环节中，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是产业链中断。
　　所以对于未来的合作伙伴，我们要求他们除非是遇到了不可抗力的情况下，都能及时、稳定地向我们提供供应优质的零部件。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们要求合作伙伴需要在我们这里预先缴纳一笔保证金，保证能按时、足量地向我们供货……”
　　高津等人都点点头。
　　这点不出意外。
　　杜炜逸说得很透彻，企业经营最怕的是供应链断裂。为了督促供应商不会出现人为因素，而停止供货，收取一定金额的保证金，乃是行业通行做法，不足为奇。
　　这点他们也做好了准备。
　　在场的国内厂商，亦有足够心理准备，不认为可以有免费的美餐。
　　只是这个保证金的数额……
　　杜炜逸看到面板上，好几盏绿灯亮起，说明有厂商希望发言。
　　而且都是国内厂商。
　　他按下了发言键，下面厂商的发言面板也变为了绿灯，表示可以发言了。
　　“请问杜总，这个保证金是多少？”一个小厂家的老板小心翼翼问道。
　　在座的大厂商抱着手，面带笑容，轻松地看待保证金问题。倒是许多中小企业的厂家非常关注，生怕保证金收得太多了，他们小家小业负担不起。
　　杜炜逸毫不含糊，直接道：“是你们承接业务一年的总收入！”
　　哗……
　　会场内立即一片躁动，就连稳坐钓鱼台的日方厂商、国营大企业，也不由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这个保证金也收得太狠了！
　　一年的总收入，岂不是等于他们需要自筹资金组织生产，然后一年下来，全部白干？
　　中华制造这也太贪婪了！
　　高津等日方公司没有太多的意外，均认为这是特意针对他们。
　　从杜炜逸前面发言，就知道中华制造对他们抱有戒心。
　　保证金肯定是早就准备收的，但是调这么高，显然是针对他们日本厂商而定，就怕收少了，对他们约束性不够，可以恣意违背约定，擅自断绝供货。
　　几名代表相互看看，点点头，都没说话。
　　一年的业务总额，对他们这些大企业来说不算什么，也肯定缴得起。关键是要看这个供应业务，值不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大代价。
　　不过对于在场的国内厂商来说，这就难以接受了。
　　经过九十年代初中期的经济波动，经济形势好容易才渐渐有了些起色，大多数企业刚刚摆脱在破产边缘挣扎的困境，随时有可能再次跌入深渊。
　　让他们交这么多保证金，砸锅卖铁肯定也是能凑起来的，可难免就会对企业经营造成巨大影响。
　　场内代表一片哗然。
　　就在大家等待杜炜逸进一步说明时，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你们这是对国内企业的歧视！这样高的保证金，我们根本交不起，一年啊，这不是让我们一年时间都喝西北风吗？
　　我认为你们这根本是站在日本企业一边，有意将我们国内的企业赶出去！
　　大家说，对不对？”
　　听到这个发言，许多人都愕然地循声望去，几个国营大厂的代表若有所思地望向对方。
　　不得不说，这个发言还是得到了一些中小厂商的认同，几个声音顿时也响了起来，呼应他的发言。
　　只有日方厂商，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动也不动。
　　杜炜逸在台上镇定自若。
　　这个发言的厂商，到底是仗义执言，还是借机搅局，是不是日方的暗子，他并不考虑。
　　他对着话筒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这个保证金，对于某些企业来说是太高了。我们会根据企业的规模，将其划分为特大、大、中、小、微型几个档次，对于中小以下的企业，我们的保证金可以分期收取。
　　比如年销售额一千万以下的中型企业，我们可以每月扣百分之五十的货款。小型企业，我们每月扣百分之四十；微型企业扣百分之三十五！
　　扣到保证金收够总额便停止，此后的货款均全部支付。
　　这样一来，虽然对企业来说还是有些吃力，但已经减小了一半以上的压力，咬咬牙不是不可以克服的……”
　　“你说得轻巧，我们挣点钱容易吗。这样高的保证金，纯粹是在喝我们的血，我们不能接受……”最初发言那个厂商代表，再次滔滔不绝说起来，表示不可接受。
　　言辞之中，始终带上其他厂商，似乎是打算挑起所有厂家的共同情绪。
　　台上的电子机械工业部部长面现怒容，打开麦克风开关，就准备呵斥他闭嘴。
　　杜炜逸伸手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他双手环保胸前，一点也没有制止的意思，带着丝丝笑容，任由那人表演。
　　眼看台上没有阻止，那名厂商代表越说越兴奋，不断发挥、不断引申，直言中华制造的举动，其实是在为日本厂商独霸业务创造条件，就差没有指着杜炜逸鼻子，骂他是卖国贼了。
　　台上一干领导脸色越来越难看，却碍于杜炜逸不为所动，只能冷眼忍耐。
　　大多数厂商都隐隐觉得有点不对，有十几家厂商代表不知道是他同伙，还是受他言语影响，也相继喧哗起来，大声要求杜炜逸解释。
　　一群人闹了半天，台上鸦雀无声，他们也感到有些无趣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这时，杜炜逸才打开话筒，轻笑道：“你们要我解释，那我似乎不解释，也不能让大家服气。
　　好吧，那我就解释几句吧。
　　首先我要说的是，这选择供应商本就是你情我愿。我们提条件，你们觉得可以接受，那大家就可以继续谈下去。
　　不接受，那就走好了？
　　大门开着呢，你们不同意我们的条件，那就走啊？
　　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最后一句，他猛然大吼一声，将所有人都吓得一震。
　　最初发言那个厂商代表，也是身体一跳，随即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十几家应和的厂家，也是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
　　杜炜逸一声吼，宣泄掉了心头的郁气，他才不管这些人到底是试图挟众意来达到自己目的，还是试图搅局，他只觉得这些人大概搞不清局面。
　　不要以为是国内企业，我就不敢骂你们！
　　中华制造是什么，是企业，业务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崩，有啥叽叽歪歪的。
　　真以为这是大会堂，所有人都可以畅所欲言？
　　“收取保证金是天经地义，你不交保证金，怎么证明你有长期承接业务的诚意？你连诚意都不肯表示，还想我给你业务，到底是你天真，还是我好骗？我给你们时间，如果接受不了，那就请便！”杜炜逸毫不留情，直言不讳地骂道。
　　他在台上示意，保卫将会场大门拉开。
　　日光从大门外投射进来，拉出长长的影子。
　　下面那十几家企业，一个个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抬头，但也不肯走。
　　杜炜逸不再理他们，顿了一顿，见会场内一片寂静，谁也不说话，便示意保卫人员再将大门关上，平息了一下情绪，缓缓道：“既然没人走，那我们就继续。”
　　一众厂商长出一口气。
　　“下面我说第二个条款：在签订供应业务期间，除不可抗力因素，供应商应该如期、保质保量地保证供货。如是供货期延误，除非与公司协调，取得谅解，每延误一天，扣除一个月的保证金，扣除的保证金需在下月补足。
　　供货延期十天，暂停其供应商地位；延期半月，直接终止供货合同，所有损失由对方承担……”
　　在座的厂商都是一凛。
　　日方厂商不由得再次对了一下视线，更加认定这条款是针对他们。
　　他们也确实有计划，在关键时间点，突然停止供货。期间他们可以用运输、海啸、经济、原材料涨价等各种原因，慢慢跟中华制造来回踢皮球，从而降低中华制造警惕性，将断货期尽可能拖得更久，彻底断绝生产链。
　　若是操作得当，搞不好就能打断中华制造的发展势头，甚至让对方声誉扫地。
　　现在这条款一出，基本上停止供货半月，就会被踢出供货商行列，说明中华制造将预警期调得更短。这边只要稍做手脚，对方就会马上发现，随时准备踢人。
　　这样一来，要想借卡断供应链，来打击对手，难度将变得更大。
　　其他国内厂商也是面色严峻，但前面杜炜逸刚发作过，他们就算不满，也暂时忍耐没有立即提出异议。
　　杜炜逸停了一下，发现无人出声，就又宣布道：“第三条，合同签订期间，为保证供应商不会恶意停止供货，停止供货后我们能在较短时间内尽快重新组织生产，要求供应商以厂房、生产线作为抵押。
　　一旦确认供应商恶意断货，我方将有权立即接管企业，组织生产，重新供货……”
　　轰！
　　他完全没法继续说下去了，会场内一片喧嚣鼎沸，所有厂商都面露震惊之色。不少人都按捺不住了，按下了要求发言的按钮，面板上绿灯闪烁，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厂商都急切地想要说话。
　　最前一排的日方厂商代表，更是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了，集体跳了起来，同声喊道：“不同意！对于贵公司的这个要求，我们绝对不同意！我们可以保证会按时供货，但其中难免有延误，让我们用厂房、生产线作抵押的要求，我们完全无法接受！”
　　听到杜炜逸这个苛刻的要求，别说厂商，就是台上的一干领导都坐不住了，觉得确实太过分了。
　　身旁的电子机械工业部部长，身子微微靠过来，低声道：“杜总，你们这个条款……，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万一人家断货时间一长，岂不是连厂子都保不住了，这，这……”
　　另一侧的江南省委书记也点头。
　　杜炜逸不为所动：“方部长，我们要保证我们的供应链绝对安全！”
　　“可是人家离你们太远了，中间又是火车、又是汽车，如果不是他们的有意，而是因为其他车站调度、车皮紧张等原因来不及供货，就要将对方的厂子都收走，这是不是太过了……”方部长还是感觉不妥。
　　一群日方厂商代表就在台下，听到两人对话，此时也高声赞同道：“对！日本与中国隔着大海，我们生产出来，还需要陆路运输到港口，然后找船运到中国港口。卸货后需要仓库存储，之后又要找交通工具运到苏城，中间的环节这么长，难免会有延误，你这样的要求，根本是没法办到的。这个合同一签，我们等于是将厂也输掉了，绝对无法容忍！”
　　“谁说无法办到？”杜炜逸气定神闲，反驳道，“你们可以多在仓库存储一点货嘛，一个月、两个月，或者半年。有足够备货，中间就算有波折，也不会出现断货的情况。”
　　“可这将大大增加我方成本！”
　　一群日方厂商，异口同声用中文、日语混杂着，高声叫起来。
　　杜炜逸耸耸肩：“那你们可以在中国设厂啊，这不就减少了中途运输环节？也极大的节约了成本！”
　　身边，还待再劝的方部长眼睛一亮，脸上表情迅速缓和下来，再看向杜炜逸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埋怨，而是喜悦与欣赏。
　　原来他打的主意是这个！
　　高，实在是高！
　　身旁的江南省委书记、省长，乃至苏城市委书记听到这个答案，都笑了起来。
　　他们原本焦虑的表情，全都松弛下来。


第五百一十章 棒子之后是果子
　　将厂迁到中国来？
　　听到他的回答，所有日方厂商代表相顾一眼，然后一起摇起头来。
　　开什么玩笑！
　　别看日资相对于欧美企业，在华投资比较多，也转移了一些技术给中方合资对象。可是这些设备、生产线、技术，对日本来说都是二流、甚至三流的过时货。
　　中国这么大体量，又在他们身边，比起欧美，日本更怕中国崛起。
　　真正的好东西，哪肯拿过来。
　　杜炜逸这个建议，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不可接受的，就算是不接这次业务，他们也不可能答应。
　　而且从之前种种态度，他们已经清楚，中华制造就没想将业务交给他们。哪怕是他们再生气、再不满，也不能强迫对方低头。
　　那就只能死磕了！
　　众人没有说话，默契地点点头，然后集体向杜炜逸鞠了一躬，便回到各自席位，默默地收拾好了东西，一言不发地顺着通道向会场外走去。
　　这次的招标会，他们彻底失败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后手。
　　而且中华制造可以打压他们在中国的业务，他们也能在日本回以颜色。以后交锋的机会还很多，他们没有必要在这里苦苦乞怜，表现得那么难看。
　　没有了我们的供货，你的游戏机计划，还能进行得下去吗？
　　高津状似无意地向现场黑压压的国内厂商扫了一眼，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嘴角微微带笑，丝毫没有失败的沮丧，仿佛是个胜利者一样，与索尼的代表昂首阔步步出会场。
　　杜君，你以为把我们赶出局就赢了吗？
　　大错特错！
　　我们看似站在了场外，但谁又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就置身事外了呢？
　　来日方长。
　　杜君，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机会见面的，若是在国际市场碰到，今天的待遇，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当最后一名日方代表离场，大门重又关上，会场内猛然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所有的国内厂商都笑容满面。
　　他们非常清楚，之前杜炜逸的种种做法，就是要将这些讨厌的家伙赶出局。
　　日方代表的退出，就意味着所有国内厂商的机会大增。原来可能空手而归的企业，现在也有了希望。那些之前只接到一些边角业务的企业，更是有可能会被寄予更高期望，挑起大梁。
　　每一个国内厂商都兴高采烈。
　　陆域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还以为今天必然要跟人对怼，昨晚还精心准备了慷慨激昂的发言稿。刚才那人站起来后他就打算与他辩论，只是杜炜逸先他一步，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听得太爽，忘了出声支持。
　　结果不需要他出言去怼，中华制造那个年轻的总经理就干净利落地将对方绝杀，彻底赶出了局。
　　厉害，实在厉害！
　　当然他很清楚，中华制造的底气，是因他对国内的重要性决定的。
　　有些话他能说，不代表陆域也可以说。
　　可以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兴奋，对于中华制造的拥戴之心，更加热烈。
　　如果有可能，他愿意充当对方的马前卒，死亦无憾！
　　掌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停歇，会场内再次安静下来，等待杜炜逸发言。
　　“好了，恶客走了，我们也可以开始真正的招标会了……”
　　杜炜逸一句话，会场内再次响起哄堂大笑。
　　台上的众位领导苦笑着相互对视，都觉得哭笑不得。
　　这些事你做了就做了，说出来干什么。说就说吧，你私下说就好，说完转身可以不承认。你这样当众说出来，这不是让我们难做吗？
　　“好，接下来我继续宣布其他的条款……”杜炜逸等到笑声告一段落，继续说道。
　　前面的条款他不打算改。
　　本来那两个就不是专门针对日本厂商，而是对所有供应商的约束。
　　保证金还可以酌情减免，但是生产线抵押绝不能少！
　　国内企业什么设备，他还能不知道？
　　都是些过时的生产线，国营大厂还好些，但也就那样，能达到欧美八十年代中期的水平就很不错了。
　　至于其他的中小企业，好多用的也是从老国营厂淘来的旧货。
　　水平更低。
　　说句伤情面的话，如果严格来说，他们没有一家有资格有能力承接中华制造的供应业务！
　　要让他们成为供应商，中华制造的支援必不可少。
　　既然生产线都是中华制造支援的，那么保证这些设备会为我所用，是必须的。好东西自己都不够用，难道还无私地支援给那些白眼狼？
　　杜炜逸可不是中山先生。
　　台下的一种厂商认真地听着，做着记录，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放松。
　　杜炜逸后面的条款，相对于前面几条，可谓是宽松已极。
　　所有厂商在心里权衡之后，都觉得自己能够轻松做到，便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前面的条款，的确是为日方厂商制定。
　　至于为什么不取消……
　　呵呵，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日本人表面上虽然走了，可谁知道在座众人，没有对方安排下来的棋子？
　　而且严格想来，这些条款苛刻归苛刻，可是并未触动大家的底线。
　　特别是杜炜逸在强调，接管企业只是维持生产，企业的所有权依然归原企业。在此期间，中华制造会与企业进行协商，确定断货的原因是人为还是天灾、是有意还是无意，以及后续能否恢复供货。
　　如果确认不能继续，那么中华制造会另外寻找新的供应商，当新供应链建立以后，中华制造就会撤出人员，将企业完全归还给原企业。
　　这个说明，打消了大家的根本顾虑，会场内弥漫起一股热烈欢快的气氛。
　　所有要求条款说完，场内厂商完全轻松下来。
　　杜炜逸环视了一遍众人，忽然笑了：“大家现在的情绪，可比刚才好多了。之前我可是看到好多人，脸都是黑的，现在总算红润了……”
　　轰！
　　会场内响起一片哄堂大笑，一些熟悉的代表甚至相互开起玩笑来，嘲笑对方刚才的样子。
　　“坏消息完了，作为补偿，我说说对大家比较有利的好消息吧……”
　　杜炜逸笑道。
　　会场内迅速安静下来，许多人都兴奋地盯着他，想知道是什么好消息。
　　“首先，我知道许多企业规模不大，设备也落后，工人水平不高。说实话，这样的实力，想要承接我们的业务，其实是很勉强的，我想在座诸位，也心中有数……”
　　场内众人，大多数都点起头来。
　　陆域脸红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忍着羞愧的心情，承认自己是怀了侥幸心理。
　　“在座的各位，有谁是想承接外壳业务、手柄业务、电子元器件业务的？”杜炜逸笑容不改，问道。
　　场内顿时竖起一片手臂。
　　从数量上来看，占了总厂商的三分之一左右。
　　可见大多数厂商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厂的实力，也就能做点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初级业务。
　　台上中委领导感到脸上发热。
　　说实话，看到国内厂商的表现，他们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见人。
　　档次太次了！
　　“请大家放下手。”杜炜逸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问道，“请问谁想承接PCB板、音频元器件供应的？”
　　呼啦！
　　又竖起一片手臂，数量与刚才差不太多。
　　领导们稍微挽回了点面子，脸色好看了一些，觉得不是太丢脸。
　　“那么，谁打算承接专用集成电路？”杜炜逸又问。
　　绿灯亮起。
　　“请问，这个集成电路的要求有多高？”一位国营大厂代表通过话筒问道。
　　“能达到线宽一微米，基本合格了。”杜炜逸想了想，说了个不是太高的要求。
　　那名问话的代表松了口气：“那我们可以承接！”
　　听到他的答复，其他厂家都撇了撇嘴，谁不知道你们首钢才引进的日本生产线刚刚建成投产，具备了一微米的生产能力。
　　可除了你们，其他还有谁有这能力。
　　众人仰头四顾，果然发现场内除了首钢代表，没有第二家企业举手。
　　台上方部长感到很是难堪。
　　这就是国内集成电路现状，国外八十年代初的技术，在国内却依然是最好的，而且即便这样落后的技术，拥有的企业也是寥寥无几。
　　悲哀。
　　杜炜逸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他请对方放下手，想了想，再次问道：“请问这次来的，还有其他的集成电路企业吗？”
　　哗！
　　台下举起了二十几只手臂，比起刚才一枝独秀的场景，现在要热烈太多。
　　“还好，还好……”杜炜逸不由自主说出了声。
　　声音传遍全场，所有企业代表都感到极度难堪，所有人都不想说话，情绪相当低落。
　　台上众位领导更是脸色难看之极。
　　个别人心中更是暗骂：谁让你把日本人赶走来着？刚才那么硬气，说话不留一点余地，以为光靠国内就行了，现在傻眼了吧？
　　活该！
　　杜炜逸忽然展颜一笑，再追问了一句：“那有没有暂时没有能力，但未来希望从事集成电路业务的？”
　　台下众人愣了一下，然后呼啦一下，举起了一片手臂。
　　数量何止数十，起码超过百家！
　　谁喜欢甘居下游，谁没有一点野望，谁不想成为行业龙头？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而已！
　　只要有可能，哪个人会没有上进心，不会努力提高自己，迈上更高的台阶？
　　就连台上的领导们，都是感到一股热血涌上来，眼中微微有些发热。
　　“很好，我很高兴看到这个场面，谢谢大家。”杜炜逸也感到了激动，平息了一下情绪，继续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技术、设备，这些都是外因，若是没有主动争取上进的内因驱动，再好的技术、生产线，也无法打造一个现代化的高科技企业。
　　所以看到大家的期望，我非常非常欣慰。
　　从你们的身上，我看到了我们国内企业的光明未来，谢谢大家！”
　　台上台下，一片掌声。
　　杜炜逸不等掌声停歇，就继续说道：“没有技术没关系，没有先进的生产线也不是大问题……”
　　台上台下的所有人，表情霎时变了。
　　身旁的方部长失态地转过身，惊愕地看着他，江南省委书记、省长等一干官员，也都睁大了眼睛。
　　台下的厂商，心脏更是狂跳不止。
　　本来事不关己的陆域，此刻也感觉到似乎要有大事情发生了，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裤管，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杜炜逸。
　　杜炜逸像是没感受到四面八方炽热的眼神，声音平稳地说道：“我们寻找供应商，不是在既有的众多差项中，尽可能选好的。这个筛选的确很苛刻，因为我们要选择一支，有意愿、有能力、有毅力、懂经营、追求技术的企业家队伍，和我们并肩前行……”
　　台下椅子碰撞声响成一片，所有人都激动得热血上脸，但谁也不敢出声。
　　方部长感到双脚在剧烈颤抖，可他依旧保持着姿势，死死盯着杜炜逸。
　　“只要你们通过筛选，那么你们缺的，我们都会为你们补足……”
　　轰！
　　一团团火焰，霎时在所有人心中点燃。
　　“没有先进生产线？这没关系，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不敢说是全球顶尖，但起码也达到了主流。国外能做的，你们也能做……”
　　我去！
　　这是要逆天啊！
　　陆域呼吸都变粗了，胸膛剧烈起伏。若说开始只是想支持中华制造这个国内民族企业的龙头，现在是真正刺激到了他，如果能成为中华制造供应商，那他的厂，将一跃而超过其他竞争对手，达到国际水平。
　　这是质的飞跃！
　　他感觉心脏越跳越快，几乎就要从喉咙里跃出来，他只能死死按住胸膛，才能强制让它跳得不那么快，让自己还能顺畅的呼吸。
　　“技术不行？我们会成立一个中华制造培养学院，为你们培养工程师、技术人员，甚至派出人员去你们厂帮你们培训工人。培训结束，我们会对其进行考核，通过的人将会颁发中华制造认证工程师的证书！拥有一定数量认证工程师的企业，我们对其的评价也会升级，从而有资格承接更高技术含量的业务……”
　　认证工程师！
　　无数的企业代表都激动得站了起来，尤其是部分隐约知道内情的国营大厂，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也有资格，从中华制造那里，学到种种渴望而不可得的先进技术！
　　不夸张地说，这个证书的含金量，甚至不比清华、北大的毕业证差！
　　要知道，不知多少企业，削减了头想进入中华制造的技校听课、学习。
　　只是可惜他们只对内部职工、子女展开培训，并不对外招生。
　　否则，光是报名的队伍，就能从这里一直排到十公里以外的苏城市区！
　　而现在，这个神秘的技校，终于对他们敞开了大门。
　　单单这一点，就让所有企业代表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恨不能立即报名。
　　哪怕是那些业务多得做不完，这次只是想来看看的大厂，此刻也是红了眼睛，迅速将凑热闹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发誓一定要拿下供应商的资格。
　　台上的众位领导，除了部分不懂的以外，其他人都是惊喜交加。
　　方部长更是完全失去了自控，一把抓住杜炜逸的手，激动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同意为我们代为培养技术人员？机械、电子、集成电路，都能教吗？”
　　“当然！”杜炜逸忍着手臂的剧痛，努力微笑道，“我们说到做到。只要我们会的，都不会藏私，对自己的员工怎么教，我们就会对来接受培训的供应商技术人员同样这么教！并且在短训班开展起来以后，我们未来还将尝试开展一年期、两年期、三年期的长学时培训。
　　当然，前提是要成为我们的供应商！”
　　他努力保持着笑脸，手上用劲，将对方铁钳一般的大手从自己的手臂拽下来。
　　不用看，他就知道手臂一定青了。
　　他们倒不是只愿意对供应商展开培训，中华制造巴不得这样高素质的技术人员越多越好。无论什么行业，人才是最宝贵的，没有高素质人才，再先进的生产线也是一堆废铁，发回不了作用。
　　中华制造要想不断产业升级，就势必要求有一支庞大的外围支援队伍。
　　光靠白云天、中华制造，拿出吃奶的劲也是没辙。
　　就好比回到古代，穿越者自己的技术再强、懂得的未来科技再多，没有熟练的技术工人，尽其一生也别想建立一个现代化生产体系——就连能不能到达一战前的科技水平，都存在很大疑问。
　　高素质人才队伍，白云天只愁不够多，哪会嫌少，还藏着掖着不肯教？
　　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师资力量有限，主要还是满足内部业务培训需要。
　　更重要的，是人性本贱。
　　再好的东西，你免费主动送给对方，别人也会因为太容易得到，而视为蔽履。学的人不会珍惜这个机会，最终只是双方浪费时间。
　　只有让他感觉这个资格太珍贵，太难以得到了，他才会重视，用最大的努力埋头学习，试图将老师的任何一点知识都全部吸收进肚里，转为自己所有。
　　如此教出来的，才会个个都是人才，而不是混子！
　　有了这些人的示范效应，中华制造技校的名气将会越来越大，吸引更多的人才前来。
　　未来，超越清华、北大只是时间问题。
　　中华制造办法的认证工程师证书，将成为全球最铁的证书。每一个刚踏出校门的毕业生，都会被无数巨头主动上门送上一份丰厚的合同，争相招揽。
　　到那时，超过斯坦福、麻省理工，也是指日可待。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参观团
　　马鲁古海峡，一艘豪华游轮绕过马鲁古湾，背对着太阳，径直向南航行。
　　十一月的天气，在国内南方已入初冬，但在南半球，却正值春夏之交，穿件单衣都嫌热。
　　陆域穿着一件T恤，迎风站在船头。
　　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马鲁古半岛，他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想不到参加一趟竞标会，居然有机会出国考察！
　　而且去的还是中华制造力波钢铁城。
　　对于大多数没有多少机会出国的企业来说，坐着豪华游轮、品尝各种美食，前往海外参观访问，就跟组团旅游一样，可谓是意外之喜。只有少数欧美日韩都玩遍了的国营大厂，对这个机会并不是太看重。
　　只是因为中华制造的邀请，大家也就都答应下来。
　　“老陆，你在这啊，这大太阳的，你也不怕晒成非洲黑人！”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陆域回头一看，正是与他住同一房间的杨胖子。
　　他拿着一块手绢，擦着满头的汗水，远远躲在阴影下，不肯过来。
　　陆域笑着走了过去：“出来看看。难得能坐趟船，看看大海、沿途的异国情调，感觉挺有意思的，也能增长不少见识，开阔一下眼界。”
　　“切，看了十来天了还没看够啊。”杨胖子汗多，刚擦过的脸，汗水又像水一样流了下来，他胡乱擦了几把，用胖子特有的浑厚声音问道，“老陆，你对中华制造的要求是怎么看的？”
　　陆域讶异道：“还有什么看法？船上大家不都讨论了一路吗？我的看法和大家一样：这些条款确实很苛刻，但也可以理解。中华制造主要是怕付出了资金、设备、技术以后，我们反悔，所以条件才定得那么严格。是我，也不可能白白给人家投资、送那么好的设备、帮他们培训技术人员，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跑了……”
　　“可是要抵押企业啊！”杨胖子苦着脸，犹豫道。
　　陆域失笑起来：“难道你害怕人家骗你的厂？别逗了，就你那厂，工人不过几十、技术人员两三个，设备还是从国营厂买的二手货，你以为人家还看得上你那点家当？”
　　杨胖子和他一样，都是白手起家的民营企业。他最初是自己弄了台车床，给人搞代加工，慢慢挣了点钱，逐步扩大，有了现在的规模。
　　厂子大了，要求的业务量也跟着上去了，经营压力越来越大。
　　因此当他听到中华制造招收供应商，他颠颠就跑来了。
　　不过这家伙有点受害妄想症，对他那点家当宝贝得不得了，老是怕人想要谋夺他的家产。自出海以来，他已经唠叨了一路，陆域都听烦了。
　　“杨胖子，我知道你挣那点家当不容易，你不容易，我们就轻松吗？能走到今天，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还不是辛苦干出来的！
　　你怕，难道我们就不怕？
　　可仔细想想，中华制造犯得着为了你这点家当，劳师动众作这么大个局？
　　而且签约还有那么多大领导作见证，他能违约？
　　就拿你最担心的抵押来说吧，你也仔细看过条文了，它是有严格的前提条件的，必须是当供货商无法按时供货，连续三次催促仍未恢复供货，且断货时间达到十五天，才会激活代管条款。
　　而根据代管条款，恢复生产的原材料、设备维修折旧等生产成本，一律由中华制造自行负担，并不会把担子压到供货商身上。
　　再来，从代管企业开始，中华制造就会立即选拔新的供货商，以替换被代管企业。
　　最后，代管的最长期限不超过半年。代管期一结束，企业就必须原样退还给企业所有人。这一点，由行业主管部门、当地政府监督实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而且要我说，你只要踏踏实实干，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被代管的情况！
　　除非，你一开始就打算骗人家的投资、设备！”
　　陆域斜睨了他一眼，有些怀疑地警告道：“老实说，你小子不会真是这么打算的吧？我劝你收起这个想法。中华制造不会这么傻，在所有的供应厂商都有驻厂代表，你只要稍有动作，人家马上就发现了！”
　　“不不，怎么可能，我哪敢。要是我这么做了，还想不想在国内混了？不会的，没可能！”
　　他越这么说，陆域越是怀疑起来。
　　想想一路上，他都多次拉着他，讨论中华制造的条文里有没有空子可钻，再想想刚才他说的是“不敢”“没可能”，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小子大概是见经营企业辛苦，打算骗一把就跑。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正，严肃道：“杨胖子，我劝你千万别有坏心思。中华制造是我们民族企业的骄傲，也是我们唯一可以跟外国企业竞争的希望，你可别干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混蛋事，要不然，不用中华制造出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杨胖子一脸尴尬，讪讪道：“老陆，你这话说得就过了。难道我不是中国人，怎么会做这种事，你想多了！”
　　“没有最好！”陆域脸色一霁，就当自己是想多了。
　　反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个人是好是坏迟早能看出他的本心。
　　对于中华制造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人家能做到这么大规模，国家给予的支持力度那么大，肯定有办法杜绝这种行为。就算有一两个败类，也必然有办法治得了他！
　　杨胖子老老实实竞争供应商还好，要是起了坏心，怕是天涯海角都逃不过人家的追杀。
　　“到了到了，德汶到了！”船舷远端，有人兴奋地叫喊起来。
　　陆域不去管杨胖子，赶忙将目光投向远方。
　　远处，一条绿色的长带，出现在视线中。
　　从豪华游轮进入到德汶海域，他就认真观察着四周的一切，感觉这里跟一路上见到的其他热带海岛没有多大区别，一样的茂密热带丛林、淳朴贫穷的土著人、简陋的吊脚楼，社会组织还处于半原始社会状态，不由得有些失望。
　　“德汶就这样？看上去比内地山区还差，中华制造怎么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建什么钢铁厂？”杨胖子不知什么时候不顾头上太阳，来到了身旁，一边擦着汗，一边用嫌弃的眼光看着周围。
　　“听说这里有一个大铁矿，含铁量很高。”陆域勉强为中华制造分辨道。
　　“那不如把厂建到国内，这里只负责采矿就好了。看来中华制造的领导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异想天开要在这么落后的地方，建一个大型钢铁厂！”杨胖子言辞尖刻地讽刺道，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骗不到对方投资，心里不痛快。
　　陆域侧头看了他一眼，不想再多说。
　　豪华游轮缓缓向南，绕过一个狭长的半岛，又转向北，水路渐渐变窄。
　　船上众人的心，也渐渐变冷。
　　许多人都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这里条件这么差就不来了。一些人甚至窃窃私语，担心接下来的参观，会不会让他们住茅草屋。
　　有人甚至表示，如果岸上的条件太差的话，就强烈要求住在船上。
　　不过这些声音，当看到力波港口的时候，全都消失了。
　　“这里是力波港口？不会是船迷航，跑到澳大利亚去了吧？”
　　“乖乖，这么美丽！”
　　“你们看，那边还有人开着游艇在海上玩！”
　　“我去，有人在玩冲浪啊！”
　　“这算什么，你仔细看港口后面，全是各种各样造型漂亮的水泥建筑！”
　　船上的人都大哗起来，纷纷诉说着自己对力波的第一印象。
　　陆域也是看呆了。
　　这里哪是什么落后的地方，简直比国内的大城市还要漂亮。
　　看港口忙碌的场面、转动的吊塔，可知道这里同样非常繁荣。
　　再看一艘艘劈波斩浪的快艇，海上兴致勃勃玩冲浪的人，以及远处花园般的海岸上，悠闲散步的游人，若不是所见都是国人外貌，偶尔随风吹来的说话声也都是普通话，他都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非常发达的西方城市。
　　对比国内，这里就像是天堂一般。
　　在他身边，杨胖子同样看得目瞪口呆，手上擦汗的动作都停顿了。
　　不只是他们，就是那些口口声声没意思，吹嘘他们去过哪些欧美大城市的国营大厂代表，此刻的表现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全都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这里哪只是一个钢铁厂，根本就是一座极其美丽、繁华的大都市！
　　难怪叫钢铁城！
　　这不是夸张，而是真的有一座城！
　　一个拥有自己城市，还将其建设得这么现代化、这么繁荣的企业，财力是何等雄厚！
　　之前听说这艘豪华游轮属于中华制造，他们已经感叹了。现在亲眼看到这座美丽的城市，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感觉游轮什么的，和它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眼前所见，再次刷新了他们对于中华制造的看法。
　　许多人心中浮现出一个词：富可敌国！
　　此来的厂商，哪怕是一些超大型国营企业，此刻也收起了隐隐的优越感，羡慕地望着眼前一切。
　　港口驶出一艘快艇，来到附近，与游轮联系以后，在水面上画了一个圈，掉转船头向一个空着的码头开去，引导游轮靠岸。
　　游轮顺利靠上码头，放下踏板，上千名厂商代表怀着复杂的心情，或激动、或羡慕、或好奇，听从船员的指挥从船上下来。
　　眼前是一个宽敞的码头。
　　所有人下船后第一个感觉是干净，所有的栏杆、艺术雕塑、花坛、地面一尘不染，看不到纸屑、杂物、口痰，非常的干净。
　　报纸上，常常说日本的街道干净，又有人说国外的街道走一天皮鞋都没有灰，还有人说新加坡极其注重卫生，但此刻他们都觉得，眼前这座城市，才真正是干净整洁。
　　码头上，中华制造外联部门的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经过与厂商们简短讨论，所有人分成了二十几只队伍，分别任命了领队，并有外联部人员陪同，一道登上了接送的豪华大巴。
　　车队浩浩荡荡上路，向远方山上的城市驶去。
　　陆域发现这里的道路宽阔得就像机场，几条主干道竟然是双向各有八车道。在道路上，单独拦出了供大货车通行的四条车道，保证双方各不干扰，更加安全。
　　从港口出来，路上车水马龙，但基本都是载重货车，运送着集装箱货柜、钢锭、机床等物资。
　　民用车辆并不多，但档次非常高。
　　见到的几辆民用轿车，都是奔驰、奥迪之类的高档车，很快超过车队，驶向远方。
　　陆域这辆车上，有人问了这个问题。
　　“哦，虽然力波这边的工资比较高，但是大家才过来，积蓄还是不多。大家最先考虑的还是住房，所以现在这边的车还是不多。你们看到的这些车，是公司为了方便主管人员工作需要，专门配的车。”陪同的外联部人员解释了众人的疑问。
　　原来如此。
　　“那为什么修这么宽的路？”有人觉得无法理解。
　　难道是中华制造领导好大喜功？
　　“现在没有车，不代表以后没有嘛。”陪同人员笑道，“我们下一步，就要开展汽车业务。过一两年，就能看到我们自己的汽车了，到时候大家都会买车，现在不未雨绸缪，以后车多了再扩建，就来不及了。”
　　切，好像谁都买得起车一样！
　　不少企业代表撇了撇嘴，没有相信他的话。
　　国内就算是最普通的桑塔纳，也要十八九万，这还是降了价。放在前几年，普桑都要卖到二十万以上，还是最便宜的手动档。
　　对于陪同带着夸耀的回答，总是有人是不喜欢的：“就算是自己生产的车，稍微便宜点，又有几个人买得起？”
　　陪同人员微笑着点点头，没跟他较劲：“不过也不会太贵。听设计部说，未来我们自产的汽车会有几个档次：普通型、中档型、豪华型、超豪华型。目前定位是普通型大概售价十万左右，一般人要买还是有些吃力的……”
　　“十万就想买车！那车该多差啊！”陪同不想跟他争执，对方却不依不饶，“该不会是QQ、奥拓那种微型车吧？这样的车，国内也才要五万，你们卖十万，心也太黑了！”
　　陪同人员笑眯眯道：“当然不会是微型车，听设计部的意思，大概跟花冠同级别。”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可能！花冠在国内可要卖二十几万，你们十万怎么可能做得出来！你吹牛！”被人当面打脸，那人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道。
　　可陪同并不跟他当面争个输赢，笑着附和道：“也是啊，人家可是卖二十来万的，也许是设计部吹牛呢。我们现在争这些也没用。能不能做出来，到时候就知道了。”
　　好像是赞同，其实绵里藏针，并未真的同意他的观点，只是觉得“争这些没意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多数人听到他的回答，一笑置之。
　　就是还想跟对方争执的那人，见陪同人员不正面接招也是没办法，只是一个劲冷笑。
　　陆域对那人的态度很不满，坐在最后一排高声道：“自己做不出来，别以为人家也做不出来！”
　　他的话一下引爆了那人，立即跳起来跟他争执起来。
　　两人的争吵，又带动了更多人加入进来，渐渐车上的人都争论起来。关于十万能不能做出花冠这样级别的车，所有人都展开了讨论。
　　众人各自从自己的专业角度提出了各种疑问，渐渐形成一个观点：基本不可能。
　　不是很难，而是根本不可能！
　　得到了其他人认可，最初挑起争论那人得意洋洋，自觉已经获得了胜利。
　　陆域虽然争不赢他们，却也提不出更多的观点，只能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生着闷气。
　　那名外联部陪同人员没有参与争论，只是默默地记住了车上众人的立场。
　　尤其是陆域，被他列为了重点关注对象。


第五百一十二章 名单、工程样机
　　考虑到众人坐了十几天船，第一天没有组织参观，而是安排他们在酒店入住。
　　但光是路上所见，就让众人感到了极度的震撼。
　　宽阔的马路、整洁的市容、一栋栋充满现代化气息的楼房、路旁商品琳琅满目的店铺，让一众厂商代表看花了眼。
　　特别是他们见到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充满了活力。
　　街上买菜、坐在街边花园休闲的老人，神态从容，似乎没有任何烦心的事情。
　　偶遇一队出外游玩的小学生，穿着统一的制服，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过马路，队伍中没有人打打闹闹，看着安静而又有序。
　　所见所闻，都给他们一种到了发达国家的感觉。
　　到了酒店，那豪华的陈设，热情而有礼貌的接待服务，让众人不自觉也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第二天，中华制造安排众人前去参观了中心医院。
　　这是一栋位于市中心，从外观到内部都显得非常现代化的医院，各种一看就非常先进的设备应有尽有，将医院的档次衬托得更加高大上。
　　在医院附属研究所，他们见到了闻名已久的人体器官定向克隆。
　　透过玻璃幕墙，他们看到一个个身穿无菌服的研究人员穿梭其中，时而埋头于各种不知道用途的精密仪器，时而在电脑前输入各种数据。在培育室，他们见到了一个个漂浮在培养罐中、正在生长中的各种器官，感觉自己仿佛是置身于一个未来世界，对中华制造的技术力量，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参观到后面，医院方面热情地为他们所有人都免费做了一次体检。
　　常规的体检项目之外，心电图、X光、核磁共振、脑波扫描等所需不菲的项目也都做了个遍。抱着免费的东西不做白不做的心理，所有人都兴致勃勃测试了一遍。
　　只有到抽血环节的时候，有些人怕自己的基因被拿去克隆，退缩了。
　　体检报告出来的速度，比他们预料要快很多。
　　当他们意犹未尽离开研究所的时候，每个人都拿到了各自的检测报告，上面对他们的健康状况做了详细的说明。
　　健康的是绝大多数，但也有少数人被检查出了暗疾。一些不严重的慢性病，医生给出了相应的保健治疗意见，建议他们回国后再去医院确诊一下，如确认有问题，及时接受治疗。
　　而对于几名病情比较严重的代表，医院征求他们意见以后，立即安排了他们住院治疗，并通过卫星线路告知了国内厂家，通报了情况。
　　期间还发生了一个意外。
　　参观中，一名厂商代表突发了心脏疾病，幸好身边都是人，他刚发病就被注意到，经过医生现场抢救，随即就被送入了手术室。
　　几个小时的手术，这名代表幸运地被救回了一条命。
　　众人都感叹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派了代表前去病房探视，送上了大家的祝福和礼物，让他安心养病。
　　当天夜里，一份完整的报告就送到了白云天面前。
　　“呵呵，暗子还不少啊……”
　　白云天看着这份名单，摇头笑了起来。
　　在前来钢铁城参观访问的一千多名厂商代表中，居然有一百多人存在问题。
　　其比例竟然高达百分之十二点六！
　　通过对比厂商业务领域，发现这些企业不少以外贸进出口为主。不是产品出口要仰赖日方公司的支持，就是生产的产品核心零配件需要从日本进口，在相当程度上受到日方挟制。
　　根据记忆检索，也有部分企业自己是没问题的，只是厂商代表本身被日方暗中收买，为了钱、出国等私欲，充当探查中华制造游戏机业务详情的内应。
　　还有些企业本身就是合资，其中有日方股份，他们的立场也很难确定。
　　白云天想了想，将名单通过内部网络，传给了杜炜逸。
　　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他以为对方已经睡了。
　　结果才一发过去没几分钟，杜炜逸的头像就亮了起来：“我去，你的效率这么高。我听说他们今天才到，你马上就把他们的情况都摸透了？”
　　白云天好奇道：“你还没睡？”
　　“是啊，我在玩《突袭》。这游戏比红警难多了，你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基地，人死光了只能靠申请后方支援。而且支援的人和武器那么少，打得太艰难了！”透过屏幕，都能看到杜炜逸的怨念。
　　白云天对这个游戏少年没有办法，只能摇头。
　　“哇，竟然有这么多！这是在搞什么，我们已经被渗透得千疮百孔了么，居然有这么多厂商甘愿为日本人卖命！”前一段话刚刷屏，杜炜逸又惊呼起来。
　　白云天想了想，客观地解释了几句：“你这话太极端，这份名单只表示有日方介入的可能性，并不是所有企业都不可靠。
　　我想这一百多家企业里面，真正会为日方企业卖命的，估计还是个别。大多数企业只是跟对方有业务往来，说他们是奸细就过了！
　　而且你别悲观。
　　仔细看，后面还有一份值得信赖的企业名单，其数量远比这个数字更大。我想这才是对我们更重要的地方。”
　　“那也不可信了啊。”杜炜逸并不打算放过这份可疑名单。
　　“你是总经理，你来掌握其中分寸就是。”白云天并不想介入对方决策。
　　杜炜逸马上回了个笑脸：“我知道的，这些企业除了少数问题很明显的，其他不会全部剔除。这只是第一次筛选，我也没想过一劳永逸解决问题。时间长了，自然知道谁是我们的忠实伙伴，谁是敌人。”
　　“行，你看着办吧。”白云天说完就下了线。
　　现在越来越多的设备送到，到处都在安装、调试、培训，事务繁忙，他才没空多管这些闲事。
　　反正就算暂时混入了一些不怀好意的家伙，能知道的也很有限。
　　不过在转身去忙其他事情之前，他还是将名单，传了一份给外联部，让他们酌情安排。部分不是太可靠的企业，就不安排他们去参观那些较为敏感的工厂和部门了，组织他们去爬爬山、看看风景、冲冲浪就够了。
　　第二天起来，他处理完日常事务，就带着方婉婷，来到了游戏机项目开发部。
　　“样机已经完成了吗？”
　　业务部不是实验室，不需要严格的防尘处理，他穿着便装，询问项目部负责人李莲。
　　昨天他就知道，游戏机所需的各种专用集成电路、精密元器件，已经用实验室方式做出来了，通过了测试，就等最后组装了。
　　“刚刚完成样机的组装。”李莲笑颜如花地向他报功。
　　方婉婷噘着嘴，悄悄插入他们中间，将李莲与白云天隔开。
　　白云天好气又好笑地拍拍她头。
　　“那就让我看看！”他揣着手，向样品测试区走去。
　　利用眼角余光，他发现身后方婉婷与李莲两人故意挤在一块，你挤我、我挤你，都想把对方挤到身后，阻止对方与白云天靠近。
　　倒是另外两名男性新人，趁机凑到了他的面前，想要跟他多接近一点，方婉婷也没有留意。
　　白云天拍拍脑门，转身道：“你们够了啊！又不是小孩子了，挤来挤去干什么？好好走路！”
　　“是她先挤我的！”李莲像个小孩子，委屈地抢先告状。
　　方婉婷发现两人的小动作被发现了，脸红得像柿子，又听到李莲抢先告状，气得银牙紧咬：“我没有，我就是正常走路，谁知道她要跟我挨着么近。”
　　“谁跟你挨着么近了，我是想……”李莲才不示弱，反驳回去。
　　白云天感到一阵头痛。
　　新人就这点不好，把他这个创造者当做了父亲一样看待，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只要看到他，就想凑到他边上，跟他说说话，离他更近一些，若是能得到夸奖、摸头等待遇，他们能高兴很久。
　　可这很容易引来方婉婷的误会，特别是李莲这样的女性新人，生怕她们把白云天给抢走。
　　“算了算了，你们一人一边，都好好走路，别再挤了啊！”他只能将两人拉开，分别走在自己两边，以免她们再像刚才那样明争暗斗。
　　两人虽然明面上不再挤来挤去了，可总会趁他不注意，偷偷回过头，你朝我瞪眼、我朝你吐舌头，简直跟小孩子没有区别。
　　这样下去不行啊。
　　白云天也感到有些头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他怕方婉婷无法接受，不能将新人的真实身份告诉对方，也不能不见李莲、打击她的工作积极性。
　　这可难办了。
　　“白总，这就是我们组装好的游戏机了，您看，完全是按照图纸，一点没有差错组装的，漂亮吧！”思索间，一行人已经来到样品测试区，两名男性新人指着刚完成的游戏机，争着向他表功。
　　白云天不再多想，视线投向工作台上的游戏机，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外观，然后小心托起来，正面反面来回观察局部细节。
　　确实做得非常好。
　　新人的纪律性非常高，给他们的任务，他们绝对能毫不走样地给你完成，不会有丝毫偷工减料。这台样品是纯手工作品，细节部分没有一点遗漏，打磨得非常漂亮，看着像是一件工艺品，而不是流水线工业化生产的产物。
　　“非常棒，比我期待的还要好，谢谢你们。”白云天不吝夸奖，对所有在场的研究人员感谢道。
　　他的目光，着重对李莲、那两名男性新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嘉奖。
　　得到他的夸奖，李莲三人就像是得到父母表扬的小孩，笑得合不拢嘴，嘴上还谦虚道：“我们做得还不够，其实这个游戏机还能做得更好一些。”
　　“嗯嗯，这里打磨的还不够，主要是没时间了。”
　　其他研究人员听到他们的话，都是猛翻白眼，为了把样品做得更好看一些，他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一个样品而已，主要不是看功能吗？
　　只要要求的功能都达标了，好不好看有那么重要吗？
　　要是在原来的单位，别说样品了，就是最终定型上市的产品，也是傻大黑粗的样子，还不是都卖了出去。
　　谁有心情来考虑什么美观问题。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们看着眼前工艺品一般的游戏机样品，还是承认这个样子更好看。如果是让他们买，他们也愿意买这样漂亮的产品，而不是以前的傻大黑粗。
　　大概这就是商业企业，和国营单位的不同吧……
　　众人手脚麻利，迅速接上电源、与显示设备连接完毕，没有调整频道，直接打开了游戏机开关。
　　这台游戏机采用了TV端和VGA两种端口。
　　用户可以根据自己需要，选用电视机或是显示器作为显示设备。
　　不过大多数游戏机，都是用电视作为显示端。
　　这时的显示设备因为是荧光管显示，所以光点发光后会形成光扩散。电视机的荧光点行数、列数都比显示器少很多，扩散的辉芒会让画面显得较为模糊，但也恰因如此，而让画面看起来比较自然。
　　反而是显示器，因为追求清晰度，每个荧光点都非常突出，使得颗粒感较为明显。特别是弧度、棱角、线条，错位感更加强烈，看起来反而不如电视那么舒服。
　　所以基本上，家用游戏机都是将电视作为显示终端，极少会有用显示器的。
　　中华制造研发的这款游戏机增加VGA接口，可不是无谓增加成本。
　　恰恰相反，这正是他们的特色之一！
　　此时他们测试时，用的就是显示器作为显示设备，无需选择频道，直接连接即可显示。
　　随着电源开关打开，显示器上先是屏幕保持全黑，两三秒之后，显出了一副画面。
　　画面上是一个加工设备的特写，可以看到一组锻压模具正在狠狠压下，画面迅速一黑。
　　等画面再次恢复，出现的则是一个亮光闪闪的精致部件。
　　画面中，机械爪从上降下，将精密部件抓起，送进传送带，然后是可以比拟真实的装配场景、电弧火花，屏幕再次一黑。
　　画面出现，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停放着一艘艘极富科幻气息的飞船，旁边还有来回运载物资、人员的车辆，以及穿着制服迈向飞船的驾驶人员。
　　通过比例，可以发现这些飞船都极为庞大，最小的也如同一艘大型军舰。
　　下一个画面，是飞船尾部点火，一艘艘飞船飞出地球，向着深远的星空迈进。以缓缓转动的地球为背景，可以看到有无数的飞船都在起飞，向人们展示了一幕波澜壮阔的星际航行场景。
　　随着镜头转向，画面渐渐变为星空背景，继而点点星辰暗淡，转为一片漆黑。
　　此时，一行带有光芒特效的大字浮现出来。
　　“中华制造，中华精品！”
　　整个动画采用剪辑手法构建，看着内容丰富，总时长也就十来秒钟，不会让观看人产生不耐情绪。
　　画面采用的是1024×768的画质，对这个时代而言，是当之无愧的高画质。
　　整个动画，就如同大制作的电影片段，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起码在场的众位研究员、方婉婷，都瞪大眼、捂住了嘴，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开机画面，一下就被吸引了。
　　白云天微微一笑，从他们反馈出来的情绪，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玩家在购买了这款游戏机，开机后震惊的表情。
　　更何况，这款游戏机的杀手锏并非只是开头画面，甚至还不包括其强大的数据处理能力、游戏画质，其中还有更多让用户惊喜的特别功能。
　　他不求这款游戏机上市以后，能横扫日本游戏机，独霸市场。树大招风不但会引来日方的疯狂反扑，也会让美国高度警惕。
　　他只求能占据一席之地，为不断研发新的处理器、各种新技术，提供必要的平台，这就挺好。
　　在他计划中，游戏机并不是主战场。
　　游戏机只是阶段性产品而已，在此之后，他还会给全世界，带去更大的惊喜。


第五百一十三章 最后一块拼图
　　参观团在力波考察期间，白云天并没有亲自接待，只在临走前，与众人见了一面。
　　他太忙了。
　　游戏机项目只是其中之一。
　　他之所以会这么忙，主要是国内代为制造的设备、生产线，经过一年多的加工，终于先后完工，开始通过海运陆续运送到力波。
　　这次代加工业务，对国内制造企业来说，是一次极大的挑战。
　　白云天交付的这些设备，技术要求高、制造难度大，纵然有他提供的详细图纸和工艺说明，厂家生产起来也是非常吃力，进度相当缓慢。
　　在加工过程中，他们还经常碰到一些无法自行解决的技术问题，只能向中华制造方面提出是否修改设计。
　　白云天当然不答应。
　　于是他不得不派出技术人员前往对方工厂，实地指导对方加工。而他，也通过远程方式，对技术人员也无法解决的问题给出解决办法。
　　即便如此，到了后期，他还是不得不派出培育出来的新人，注入了相关的制造技术以后，派回国前去厂家，提供技术指导。
　　就这样磕磕绊绊，钢铁城所需一百多个厂的设备，用时一年多方才逐步制造完成。
　　当然，经过这一番折腾，国内厂家的收获更大。
　　白云天委托的这些宽板连铸机、厚板薄板连铸机、大型铣床、大型磨床等设备，其技术指标均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自动化水平相当高，生产效率远高于国内当前设备。
　　在制造过程中，各个生产厂家虽然叫苦连天，可也是痛并快乐着。通过这一次的加工，他们掌握了先进的锻造、连铸、大型数控设备的制造经验，对于提升国内的装备制造，有了极大的信心。
　　特别是这些设备，有不少是大型、重型设备。
　　就例如一万两千吨双柱自由锻造机，在大多数企业中就用不到，但是却对国家重型设备的制造，具备极高的战略意义。
　　对于欧美俄中等大国而言，一万两千吨锻造机不算什么。
　　它的加工对象，也仅限于汽车大梁、发动机等长度有限、锻造要求不太高的部件有用。像飞机大梁之类的高强度部件，必须要动用八万吨级以上的重型锻压机。
　　因此它其实就用途而言，在国际上并不敏感，国内也乐意代为加工。
　　但对于许多小国而言，却是相当重要！
　　它既然可以用来制造汽车，当然可以用来制造坦克、装甲车；可以制造压力容器反应釜，当然也能用于飞机蒙皮；可以锻造甲板钢，当然也能用来制造军舰……
　　做不出战列舰、航母，也能做做护卫、驱逐舰。
　　对他们而言，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国重器！
　　别说这些小国了，就是放在十几、二十年前，这台一万两千吨水压机对中国来说都是宝贵的战略级装备。
　　只是现在技术进步了，它才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而考虑到白云天的汽车制造，也的确需要这样的万吨级自由锻造机，所以才同意代为加工。
　　更何况在帮助中华制造代加工的同时，制造厂家学到了更好的技术，这对国家来说才更重要。
　　学到的技术，则能用在国产锻压设备的制造上，从而制造出锻压性能更好的电力、冶金、化工、机械、汽车工业等大型零部件，满足工业需要。
　　据白云天所知，当这台自由锻压机制作完成，通过了工业部检测以后，一重立即就下了订单，要求照着这套图纸，再为他们生产一台。
　　其他厂也都大同小异。
　　所有待加工的设备、生产线完工，通过检测后，各个不同工业部门、企业都纷纷以其为蓝本，提出了制造要求。可想而知，未来这些设备，必将会在冶金、机械、电子等各个制造行业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也是白云天所乐见的。
　　只有国内的整体装备制造业水平提高了，才有可能满足中华制造越来越高的设备制造要求。
　　国内要学，他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藏着掖着。
　　到九九年一月五号，让人望眼欲穿的一万两千吨终于姗姗来迟，靠上了力波二号货运码头的泊位。
　　当天，白云天特意放下了手头的全部工作，来到了码头迎接。
　　登上货轮，望着舱内一个个即便拆为零件，依然巨大无比的零部件，他激动万分。
　　一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平稳落肚。
　　随着这台万吨级锻造机的到来，钢铁城终于完成了自主制造能力配套建设的最后一块拼图。
　　锻造，是机械加工中，极其重要的一个环节。
　　直接钢水浇筑的零部件，其中会含有相当泡沫，而且组织粗大，内部缺陷很多。并且铸造的零部件机械特性硬而脆，没法用在运动部件、承力部件，也无法运用于各种加工要求高的精密部件，用途很有限。
　　锻造却能将金属件疏松、气孔压实，将粗大的组织锻压为细小的晶粒，保证纤维组织的连续性，金属流线完整。从而极大地改善其组织结构和力学性能，提高其强度、耐磨度等物理特性。
　　采用了锻造加工处理的钢材，制作的齿轮、轴承、导轨能够承受更大力量的冲击，且使用寿命更长。
　　可以说，锻造是现代制造技术中，极其重要的一种手段，在各行各业中得到了普遍应用。
　　钢铁城这边，也不例外。
　　但现有的锻造机体型都很小，锻造压力只有几百到一两千公斤，只适合用来加工轴承等小型零部件。要想加工大尺寸高性能零件，必须要有几千到上万吨级的重型锻压机。
　　对于大型锻压机的重要性，白云天自然是知之甚详。
　　只是他做不出来！
　　不是没有技术，而是没有可加工的设备。
　　重型锻压机是人类现有的加工设备中，体积最为庞大的设备之一，长宽高都在十几二十米以上。一台组装完成的锻压机，耸立在地面上如同一座巍峨小山。
　　其任一零部件，尺寸都达到数米乃至十数米，重数十吨到数百吨。
　　这样巨大的尺寸，钢铁城找不到任何一台设备能够进行加工。
　　如果是从无到有，他只能用手里现有较小的锻造机，做一台稍大一点的，比如三千吨级的。再用那台稍大一点的，继续制造更大尺寸的锻压机，这样一步步慢慢放大，由三千吨、五千吨、八千吨，再到万吨。
　　这一过程会很漫长，没三、五年，绝对搞不出一台达到现在锻造能力的设备。
　　难度极大、周期极长、成本极高！
　　这还是他有全套技术参考，主要精力用于复制的情况下才会这么顺利。若是完全靠自己慢慢摸索，他敢保证十几年也做不出来，也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出来。
　　一些小国既无技术，又无资金，就是拿出吃奶的劲，也搞不出自己的万吨锻压机。
　　就是因为太难，它才会被称为大国重器！
　　所以白云天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请国内厂家代加工，所花的时间、购买成本，远低于自己从头研发。
　　可以说，这台万吨锻压机的到来，为中华制造节约了至少五年宝贵的时间！
　　现在又有不同。
　　有了它，白云天就有能力加工大尺寸零部件。
　　以后那些长度达数十米的超大型卧式铣床、数控磨床、数控机床，其超长部件都可以用这台锻压机进行初步成型，再通过分段加工的方式，制造出来。
　　各种发动机、高强度承重框架梁、大型轴承等等零部件，都有了加工手段。
　　再以这些零部件，组装出超大型的铣床、磨床、机床，用其加工制造超大型部件，制造出更大型的锻压机、连铸机、船用钢板、飞机大梁、大型发动机等等各种特种设备，就成为了可能。
　　由此鸡生蛋、蛋生鸡，中华制造才能快速自我升级。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万吨锻压机的到来，补上了钢铁城制造生产链的最后一块重要拼图。
　　由此可见，它有多宝贵。
　　为了将这些宝贝毫无损伤地运送到位，十几辆专用重型载重车辆在卸货区一字排开，每辆载重车辆的车轮多达数十个，单个轮胎比人还高，以分摊重量。
　　货车的底盘也做了专门的加固加宽，否则都装不下这些庞然大物。
　　捆扎的钢缆，全是小孩手腕粗细，每根都由61根钢丝拧成一股、六股为一根的加粗型，直径粗达五十毫米，其拉断强度高达2000千牛，足以承受两百吨的重物。
　　运输的过程中，道路预先做了管制，出动了数千交管和工人。沿线路上，每隔十米就有一人现场执勤，一路护着载重卡车用每小时十几公里的低速，慢慢抵达发动机厂。
　　为了方便安装，车间大门整个都被取下，就连墙都拆了三十来米。
　　厂房的顶，直接被整个揭开。
　　一台重型吊车在地上打了数十根支撑杆，伸出粗壮的吊臂，悬在厂房上方。
　　卡车将部件运送到位之后暂没卸车，等到所有部件全部到位了，才在现场指挥的命令下，从基座开始，一个个进入厂房，吊装到预先加固了上百米地基的坚实地面。
　　吊装时，钢缆发出的嘎嘎声响让人揪心，感觉像是马上就要断裂一般。
　　以钢缆承受的巨大力量，若是断裂，飞蹦出来的钢缆足以将一个人打成两段，就跟古时的腰斩一般可怕。所以吊装时现场人员全部被清空，反复确认无人留在吊装区，才敢小心翼翼展开吊装操作。
　　这就像航母上，飞机降落时要清空甲板一样的道理。
　　直到设备沉重地放到了地上，钢缆从紧绷到松弛以后，安装人员才敢上前，进行打入固定桩、灌注高强度水泥等作业。
　　整个安装进度很慢，用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将这个钢铁巨物全部组装完成。
　　当焊接火花熄灭，最后一段部件完成了焊接工作，现场技术人员顾不得欢呼，就带着各种精密测量设备冲了上去，对焊接部位的牢固程度、部件安装误差等参数进行测量。
　　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等待测量结果。
　　大型设备的安装，是一项非常需要技巧的工作。
　　由于设备体积大、吊装不方便，移动定位困难，每一步安装都需要反复重新测量定位，然后小心翼翼放下加以固定，但在精细的操作，仍然难以避免出现错位。
　　错位越大，设备以后的加工误差当然也越大。
　　因此在组装完成后，还要重新进行全面测量，针对误差的大小，进行局部调节。必要时还要将其切割开来，重新安装，但这势必会对设备本身造成伤害。
　　“支架找平确认，合乎要求！”
　　“液压系统确认，没有泄露！”
　　“固定梁找平确认，合乎要求！”
　　“导向装置定位完成，合乎要求！”
　　“移动工作台定位完成，完全达到要求！”
　　随着最后一名技术人员兴奋地报出测量结果，所有为这台庞然大物奋战了一个月的工作人员全都激动地欢呼起来。不管彼此关系如何，此刻所有人都难以按捺心头的狂喜，紧紧抱在一起。
　　钢铁城的最后一块重要拼图，终于成功完成拼接。
　　后续的开机热测试，从滚珠的声音、运动部件的摩擦、姿态的稳定性等等，也全部达到了当初的设计要求。而且因为安装的技术高超，各部件之间的组装误差小于预期，其参数甚至比预计的还要好一些！
　　白云天站在这台锻压机前，仰头望着它巍峨的身躯，心中潮起潮落，感慨万千。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从此以后，钢铁城就真正做到了不求助于外力，可以靠着这套设备，完成从冶炼到钢管、板材供应，从本成品初加工到精密制造，再到整机生产的全部完整生产环节。
　　从九二年流落到这个时代，他手里终于有了一套为自己所掌控的加工体系。
　　以此为基础，这套体系可以不断自我复制，扩大规模。并且它还能制造出其他的各种专用设备，满足各种专门用途，支持它逐步升级，最终达到白云天所梦寐以求的高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对于中华制造的一小步，但对迈向星辰大海的过程中，却是向前跨了一大步！


第五百一十四章 急速发展
　　“下料！”
　　随着白云天一声令下，几名工人上前，用钢缆将一块直径一米多、重两吨多的钢锭绑牢。当绑缚作业完成，组长前前后后，甚至钻到下方仔细检查没有脱落，然后用通话器通知上方行车。
　　吊钩缓缓降下，勾住钢缆，将这个巨大的钢锭吊起，向前移动，再停车移动吊装台，将钢锭移动到切割台上方，慢慢降下，尽可能轻地放在切割台上。
　　在此工程中，吊装组的工人一直紧随着行动，并实时指挥行吊左右前后移动吊钩。尤其是当钢锭放下时，吊装作业的工人不停地围绕着钢锭左右观察，指挥行吊进行微调，以保证准确落在工作台预定位置。
　　由于周围都是巨大质量的钢铁机械，吊装的也是重达数吨、最次也是数百公斤的重物，所以这个工作存在着相当大的危险性。
　　稍为擦着碰着，就会出现严重的伤亡事故。
　　钢锭的质量重达两吨多，即便是非常小心，与工作台相碰，仍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切割机整体框架，更是发出嘎嘎的声响，让人担心它会不会散架。
　　工人们丝毫不为所动，在确认钢锭放落完成，底部受力稳定以后，便指挥吊钩进一步降低，让绷紧的钢缆变得松弛，随后跳上去，解开钢缆。
　　危险不光出现在吊装时，吊装结束依然危险。
　　巨大的工件若是下落时位置不正确，与工作台接触不稳，从工作台滚落下来，那下方的人员绝对是被压成肉泥，根本没有幸存的可能。
　　可以说，在机械厂、特别是重型机械厂工作，本身就具备相当危险。从进入车间开始，所有人就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严格遵守规章制度，不允许出现任何侥幸思想。
　　但哪怕是再严格遵循制度，也难免会发生意外，出现伤亡事故。
　　只是为了保证必须的工业生产，人们只能忍受着这种伤亡，坚持着这种危险的工作。甚至每个企业都有合规合法的伤亡名额，只要没有超过这个数字，偶尔出现的伤亡都被视为正常。
　　人类的现代工业文明，就是靠着这些合理合法的伤亡，所维系下来的。
　　白云天作为现场指挥，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厂房二楼的指挥室通过显示屏和窗户观察车间情况，远程指挥车间工作。
　　钢缆解开以后，工人们又围绕着钢锭，用角钢、楔子等工具，对其进一步进行加固，保持其重心稳定。加固工作完成，所有人散开。
　　“开始切割！”
　　负责操作切割机的技术人员又亲自检查了一遍，然后回到操作台，在面板上按下了启动键。
　　圆锯转动，迅速达到极高的转速，随后按照预设程序缓缓降落，与钢锭接触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火花四溅。
　　圆锯的切割进行得很缓慢，好半天才割出了一条细线，深不及十公分。
　　这是因为钢锭太硬了。
　　这块钢锭，是特钢厂冶炼出来的特种合金钢材，其硬度超过了寻常特种钢。不只是切割起来很难，在机床上对其进行切削作业，也非常困难，普通刀具崩了秃了，都不出几丝钢屑。
　　用于切割的圆锯，是实验室小规模制造出来的金刚石锯片，只有这种切割力极高的锯盘，才能对其进行切割。
　　即便如此，当切割到四十公分时，锯盘还是报废了。
　　操作员通过安装在锯盘上方的探头，及时发现了情况，迅速停止作业，将锯盘升起，进行更换。
　　“这什么材料啊，我在工厂这么多年了，还没碰到过这么硬的钢锭！”
　　“你们看，连锯齿都磨平了！”
　　“这玩意儿拿去做坦克装甲，怕是连贫铀穿甲弹都打不穿吧……”
　　“我看做飞机发动机都够了！”
　　周围的工人们议论纷纷，都吃惊于这块钢锭的硬度，猜测它可以用来做什么。
　　长期在车间工作的人，声音都很大，白云天在指挥室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当然知道这块钢锭是什么配方，因为这本就是他交给特钢厂的，其硬度、韧性、抗拉性等力学指标都非常高。如果从这些指标来看，确实比这时代的飞机发动机所用材料还要高。
　　但实际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飞机发动机最关键的部件不是各种结构部件，而是看起来薄如蝉翼的叶片。它的制造，也不是通过常规切割工艺完成，而是在液体状态一次成型的单晶材料。
　　所以这种合金材料，最适合的不是飞机发动机，而是机械运动受力部件。靠着它极高的硬度和韧度，能够有更长的使用寿命，且不会变形。
　　不过做装甲还是可以的，十厘米的厚度就等于一百八十厘米的匀质钢。就算是用四到六厘米的钢板作成装甲车外壳，也能达到轻型坦克的防护效果，大大提升战场生存力。
　　但它的材料工艺要求太高、加工难度大，做装甲钢用的话，加上其他复合防护手段，一辆坦克的生产成本起码可以制造两到三辆M1A2。
　　这样的价格，怕是海湾那些油霸都舍不得买。
　　白云天在上面笑了笑，没有干涉下面工人们吹牛。他们只是闲谈，又不是真的在正式场合提议用它来造什么发动机、坦克装甲。他何必摆出一副专家的样子，去纠正他们的错误认识，徒自让人扫兴。
　　下方锯片已经更换完毕，尖锐的切割声再次响起。
　　耗时三个多小时，一共换了二十几轮锯片，钢锭才被切割为所需的毛坯。
　　工人们再次上前，对其毛糙处进行打磨。
　　可是效果非常不好，废了好几个金刚石磨具，只磨掉了少量的毛边。
　　白云天考虑了一下，同意跳过这一步骤。
　　打磨的目的，是要对其外形进行精细调整，以接近模具形状，从而在冲压时，不会因为棱角部分造成冲压边缘密度大小不均。
　　但就算密度略有差异，也不影响其本身硬度、韧度等力学特性。
　　如果是在高精密的设备上，这点点差异会导致与其紧密咬合的部件过快老化损坏，影响其运行精度。但在精密度要求不是太高的地方，反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跳过打磨工序以后，吊装组再次上前对其进行捆扎。由于钢锭被切割为圆柱，捆扎难度更高、脱落的风险更大，吊装组用了很长时间对其进行多次固定之后，才通知行车对其起吊。
　　一群人提心吊胆看着钢柱从切割台吊起，然后保持着缓慢的速度，慢慢移到了运载车的车斗。
　　运载车自动运行，将其送入了相邻的加热炉，以电加热的方式，迅速升温至一千四百度，然后带着熊熊高温，将这团红色的金属从炉中运出来，移动到厂房另一头的一万两千吨水压锻造机前。
　　锻压分热锻和冷锻。
　　冷锻的效果较好，但是尺寸受限，太大的锻件因为其本身硬度，会导致锻造困难。因此对于大型锻件，多是采用加热后，自身变软的情况下进行锻造。
　　当然，热锻会导致锻件内部应力变化，因此在锻造完毕之后，还需要进行热处理，消除其应力，强化部分力学特性以达到使用需求。
　　钢锭连同运载的车斗都通红一片，散发着高温，人已无法接近。因此只能用钢爪将其抓起，提到万吨水压机的工作台上。
　　直到钢柱稳稳立住，所有人才把心放回胸膛。
　　钢柱的下方，是一个外圆内方的模具，其直径略小于钢柱，而其上方，就悬着巨大的锻锤。
　　为避免锻件陷入锻锤，其下方还特意加装了一块特种钢板。
　　这块特种钢板也是特别制造，其硬度比钢锭还高。
　　同样，下方的模具所用的材料，也是同样材料。否则用普通模具钢，加工时搞不好锻压时，锻件没按照要求成型，模具自己就先变形了。
　　这样高的硬度，普通切削加工根本做不到。
　　为了将其加工成所需要求，模具厂是先用特殊腐蚀材料成型。待其大致达到要求以后，再用高达一万多度的脉冲枪，一点点对细节进行修形，最后进行热处理，方才完成。
　　光是模具的制作，就用了一个多月！
　　这也是有准确地加工方法，若是光靠摸索，单是选择合适的腐蚀材料、确定正确的腐蚀工艺，就要好几年时间。中间的人力、材料、设备损耗，少说也要几个亿。
　　一个模具制造难度就这么高，可想而知现代加工技术提高，是多么的艰难。
　　发现一种高性能材料——找到它的最佳加工方式——工业化生产，每一步都需要付出难以计数的代价，耗费漫长的时光。
　　欧美也是用了上百年时间、上百万科学家技术人员、耗资数以千亿计，方才拥有了材料上的领先地位。
　　就国内来说，用几十年时间，在基础物理的掌握上，基本追上了欧美。但是材料上的差距，却依然巨大，体现在工业上，就是各种机床精密部件、发动机等材料不过关、对材料的加工工艺不过关、材料的处理能力不过关，以至于零部件很快就变形，设备稳定性差、寿命有限。
　　诸如单晶叶片等少数关键零部件，甚至连第一步都没迈过，不得不受制于人，靠外购来满足需要。
　　“所有人撤离！”
　　等到检查完毕，发出准备就绪的信号，白云天在窗口发出指令，在场的所有人迅速离开厂房，进入到隔壁特别加固的待命区，白云天也缩回了脑袋。
　　他所在的指挥室，也是经过了强化加固的。
　　要知道在万吨水压机的强大压力下，崩散出来的加工件碎片穿透力比穿甲弹还高。没有特殊的防护，待在指挥室跟站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没什么区别。
　　通过温度探测器，他监视着钢锭的温度下降，直到它即将降到一千二百度这个最佳锻造温度，立即下令道：“启动！”
　　同在指挥室的操作员早就做好了准备，听令立即按下了万吨水压机的启动键。
　　“准备！”
　　白云天从读取的仪表数据，确认一切状态正常，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操作人员在面板上一阵操作，外面传来嗡嗡地声响。
　　通过监视器，可以看到锻锤先是上下几次空行，然后缓缓提至最高，继而又迅速降下。它的速度看起不来不是很快，但是当锻锤与钢锭相撞，车间里顿时响起一声巨响，犹如雷霆降落。
　　巨大的冲击力下，之前切不动、磨不了的通红钢锭，猛然矮了一截，就像泥巴一样被压入了模具。
　　无数脱裂的钢皮、钢屑，带着红色火星四下飞溅，击打在墙壁、地面上。由于温度过高，它们即便掉落，也仍在继续燃烧，将地面都烤得变色发黑。
　　“第二次锻压！”
　　锻锤离开钢锭，只见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中，其底部钢板已经因为升温而略微变红。工作台上，模具也被烤得滚烫，上部变成了与锻件同样的亮红色，无法直视。
　　锻件不可能一次就锻压成型，需要初锻、二锻、终锻。一次锻压，锻件在模具约束下，挤压紧缩、拉长一点。三次锻压后，才变成所需的形状。
　　在其下方，模具也是分为数层，是一层嵌套着一层，其直径逐步缩小到所需的尺寸。
　　轰！
　　又是一次雷鸣，在空气中，刺眼的亮红色迅速变成通红的钢锭猛然又矮了一截。其下方，部分钢锭被强行挤压到了第一环模具，最底部已经被挤压到了第二环。
　　“第三次锻压！”
　　轰！
　　随着雷鸣结束，最下方已经变成暗红色的钢锭，已经与底层模具齐平。在来自上方锻锤、底部砧板、模具，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束缚下，其直径已经被强行挤压到四百多毫米，松散的内部组织被上万吨的压力，像捏橡皮泥一样捏成了一团。
　　“锻锤升起！拔出！”
　　操作员控制水压机，将锻锤重新升起，然后转换工作台至外部，180翻转后，用钳台夹紧仍在外面的部分，利用水压机巨大的动力，强行将其从模具中硬生生拔了出来。
　　“切割！”
　　工作台转换，钢钳夹持着锻件转到平砧上，按动按钮，一把铡刀从上方带着巨大的动能降落，将末端挤压成型的锻件从钢锭上切落。
　　切断的锻件，仍然带着暗红的火焰，如同一团燃烧的煤炭。
　　这团燃烧的金属件，就是锻压成品。
　　之后，它还要经过再一次热处理，对其内部应力进行释放、表面强化，再进行局部修形以后，才是最终零产品。
　　完成全部铸造环节的最终产品，叫连轧机十字万向节轴，是轧机关键部件。如今国内所用的万向接轴，由于需要承受反复强大的冲击力，其使用寿命仅有三到四个月，每次更换都需要停机，经过非常繁琐的更换作业，然后重新定位、调试，既耽误时间，又容易因为调试不到位而导致设备自身性能下降。
　　因此好的连铸机，都是花比国产万向接轴贵几十倍的价格从国外进口万向接轴。
　　用了进口货以后，连轧机可以无需更换，就安心用一年，极大地提升连轧机生产效率。
　　而白云天锻造的万向接轴，其性能更是远高于进口件，其无维护运行时间足以长达五到六年之久，能够承受的冲击力，数倍于当初设计要求。不管是运行成本、生产效率，都比欧美的连铸机还要高数倍之多！
　　这次铸造的不仅只万向接轴这一个部件，还有液压缸、主传动轴、旋转缸及接头等关键配套部件。
　　这些部件，一开始就考虑自制，而没有让国内厂家代为加工。
　　如今运到的生产线，都以散件形式放在钢厂内。
　　直到所有部件完成铸造加工，才被统一送到了钢厂连铸车间，进行了最终装配。
　　随着最后的安装调试完成，连铸车间终于竣工，可以投入运行。
　　万吨水压机的到来，让一个个高强度部件的加工成为可能，在接下来的数月内相继走下生产线，与送到的散件一起组装为完整的生产线。
　　一套套设备安装完成，一个个工厂顺利开工，一批批工人正式上岗。
　　钢铁城进入急速发展的快车道！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万事俱备
　　白云天在欣慰距离梦想又近了一步之时，陆域也陷入了一片狂喜中无法自拔。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能通过中华制造的筛选，成为供应商之一！
　　而且做的还不是塑料件、线材之类无足轻重的外围配件供应，而是游戏机专用的五层PCB板！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快傻掉了。
　　要知道，好多比他规模大、技术力量更强的企业都被刷掉了。还有些虽然接了些业务，却也是不太重要的外围元器件、配件供应。
　　被指定为PCB板供应商，无异于跟中了特奖一般。
　　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崇文厂是做PCB的没错，可是厂子的规模不到五百万，技术人员连他在内，总共才两人。
　　他用了一年时间，才好容易靠自己查资料、请教国营电子厂的技术人员，新添了一些国营厂淘汰下来的二手设备，又聘请了一位高校教授，帮助他解析各种复杂的技术难题，掌握了双面板的制造工艺。
　　虽然他极度渴望，但理智告诉他，以崇文厂的实力，是没可能成为中华制造供应商的。
　　可谁曾想到，他就居然中了！
　　“为什么是我？”他结结巴巴地询问前来面谈的业务部工作人员，兀自不敢确认。
　　工作人员惊愕道：“难道陆先生也不想成为我们的供应商？”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毕竟我们厂规模小、技术力量也不强，刚刚才掌握双层板的制造工艺，怕是无法达到你们的要求，耽误游戏机项目的推出。”陆域连忙摇头，生怕对方误会自己真的没有兴趣，拒绝了中华制造的好意。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尽管来的企业，都希望竞标成为中华制造的供应商之一，但是大家的要求各异。
　　对于小厂来说，能有份合同就笑得合不拢嘴。但对那些志向高远的大中型企业来说，他们的眼光可不只有这点，他们看中的，都是代工费更丰厚、技术含量更高的业务，一般的小业务他们连瞧也不瞧。
　　陆域就知道有几家大厂，虽然也通过中华制造的竞标，但当听说中华制造只愿给他们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业务的时候，就跟受了莫大的侮辱一样，当场就脸红脖子粗地跟洽谈的工作人员吵了起来。
　　最后他们也没接受这份合同，气冲冲地回去了。
　　当时他还直叹气，觉得这些企业实在不懂的业务难得，居然会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如果把他们的业务给陆域，他当场就能笑成一朵花。
　　业务难寻啊，尤其是中华制造的业务，能接到一个就自个偷着乐吧。
　　哪还能挑三拣四。
　　“呵呵，原来是这样，那我就稍微跟您解释一下原因吧。要不然，我看您也不能安心。”工作人员明白了他的心理，放下合同，笑着对他说道，“您能通过我们的竞标，最重要的不是您的企业规模，而是您这个人，我们很看重！”工作人员笑容一敛，正色说道。
　　“看重我这个人？”陆域不明白地反问道。
　　“对！您是八二年高中毕业的吧，之后进了天津元器件厂当一名工人。
　　在厂里，您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电子专业知识，据说您当时还是位活跃分子，经常向厂里的技术人员请教问题、针对生产提出各种合理化意见。
　　因为意见提得太多，还被车间主任当做了刺头，被发配去守库房……”工作人员没看资料，就这样空口将他的经历说了出来。
　　陆域大吃一惊：“连我刚工作那段时间的事，你们都调查了？”
　　“当然，我们要招收供应商，肯定要了解企业经营者的详细情况。根据他的过往，才知道这样一位掌舵人，是否是我们所需要的合作伙伴！”工作人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借着继续道，“我们对您最欣赏的，是您在担任仓库保管员期间，并未因此而懈怠，不但花费大量时间清点了所有库存物资，同时还重新总结出一套不错的进出库制度。
　　而且您严格遵循进出库要求，不但自己不贪不占，也多次严词拒绝了一些人希望从库房里拿材料、元器件的无理要求，保证了国有财产没有损失。
　　从八五年到九一年，您一直兢兢业业，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没有给国家和企业造成一点损失。
　　可也因为这样，当企业经营状况出现问题的时候，您成了第一批在家待岗的员工。
　　就这样，您也没吵没闹，就在家待了两年。
　　直到家里经济情况实在撑不下去了，您妻子生了病都不敢去医院，只能在家硬撑。在这种情况下，您为了让妻子不再受苦，终于毅然决然告别妻子，南下广州闯荡。您从元器件做起，一点一点攒了点钱，先是给妻子治了病，然后才有资金创业，随后就告别了广州的繁华，回妻子身边，与她一道开办了现在这个崇文电子厂……”
　　“够了！”陆域想不到对方对自己竟然如此了解。
　　听着对方历数他的履历，他脑海中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某些隐藏了多年的疮疤，再次被揭开了，终于无法忍耐，大吼了一声，双手握拳，痛苦地低着头，身体颤抖不止。
　　“抱歉！”工作人员安慰地将手放在他的拳头上，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这些都是不好的记忆，可对你，却是珍贵的人生体验。也正因为这段经历，您才能在创办崇文厂过程中，遇到了那么多困难，也咬牙坚持了下来，靠着良好的口碑慢慢做大！
　　这种百折不挠的毅力，令我们非常敬佩，也是我们所需要的！
　　而且您的起点虽低，却一直没有放弃向上的勇气，并且知道学习知识、弥补自己的不足，还成了厂里最好的技术人员。
　　同时您在认为必要的时候，能够毫不吝啬地付出相当报酬，聘请高校教授当顾问，靠自己独立完成了技术升级，成功掌握了双面板的生产工艺，这份眼光和魄力，非常为我们所赞赏。
　　你能成为我们的PCB板供应商，绝不是什么侥幸，而是必然！”
　　“谢谢！”
　　陆域依然低着头，闷声闷气地回答了一声。
　　他不敢抬头。
　　因为他怕自己默默流泪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他就是这样的人。
　　去世的爷爷从小就教育他，男孩子要有骨气，就算有眼泪，也要往肚里吞，他也是这么做的。
　　这一生中，因为被领导另眼相看、因为铁面无私挡了别人发财的路，他受过无数的委屈，也曾流过很多次泪。但他从来没当着别人的面流过眼泪，他不想让别人看笑话，每次都是躲在无人的地方，偷偷哭几声。
　　等哭过以后，他就再次昂起高傲的头，遵循着自己的本心，继续向前，百折不回！
　　这些过往经历，他连父母妻子都没告诉过，所有的重担都是一个人扛。
　　他以为这些事情谁也不知道，会被他带到坟墓。可没想到中华制造竟然事无巨细全都调查了出来，并因此获得了对方的认可，选择他作为了一个重要零部件的供应商。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莫大的激励。
　　甚至，比成为供应商本身，对他的激励效果还要大。他觉得这辈子的所作所为，总算得到了别人的认可，这种认同感，让他此刻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将这些年来的辛酸、委屈、痛苦都宣泄出来。
　　于是，他就真的哭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嚎啕大哭。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始终将温热的手，覆盖在他的拳头上，静静地坐着，直到他彻底宣泄完毕。
　　“谢谢您，谢谢中华制造。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陆域抬手抹了抹满是泪水的脸，发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很是难堪，一时找不到擦脸的东西，正准备用袖子当手绢，就看到一封纸巾递到了他面前。
　　“没事，谁都有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很能忍，但再能忍的人，也有忍不下去的时候，那就不妨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咱们再仰头起航！”工作人员轻声鼓励道。
　　“嗯！”陆域飞快擦干净脸，将没用完的纸巾还回去，用力点着头，“我会的！”
　　“那好，我们回到开头，关于成为我们的供应商，专门负责PCB板的生产，你同意吗？”工作人员笑着摆摆手，让他将纸巾收起，然后问道。
　　“我们的技术不足以完成这个委托，你们会帮我们吗？”陆域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实事求是地问道。
　　“当然！
　　我们不会让供应商，去干做不到的事。
　　崇文厂的情况，我们很清楚，靠现有技术、设备，包括工人，是没法达到我们要求的，这点毫无疑问。
　　但这不是问题。
　　比起企业本身，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在我们眼中更加值得信赖。
　　设备、技术，这都是小事。
　　能够制造五层PCB板的生产线，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我们会给你们发放详细的技术说明、设备操作手册、工艺流程，并且会对你们的技术人员——不只是你和另外那名技术人员，你可以再多招几个，组建一个完善的技术部门——展开为期三个月的完整培训。
　　人手方面，你也可以再招一些有相当电子厂工作经验的工人。到时候我们也会派我们的技术员，跟你们一道去厂里，组织培训。
　　资金你不用担心，因为你是我们指定的合作伙伴，我们会向你提供贷款的。利息很低，基本就是象征性的；还款期你可以定为两年、三年、五年都行。
　　这些资金，足够你引进设备、聘请技术人员、招收更多的工人，甚至还能把厂搬到你们省城的电子工业开发区，租一个更大、更好的厂房……”
　　“太多了太多了，我怕还不起！”陆域越听越心经，连忙摇着头，不敢把摊子扯这么大，怕经营不善，最后还不起钱。
　　“那看你自己的意思吧。不过我相信，等过两年，不用我劝，你自己就会搬到更好的地方去，扩建企业规模。”对方也不强求，微笑着说道。
　　陆域心头一荡，禁不住有些悠然神往。
　　若是企业真能搞得那么好，那么就算背再大的债，他也拼了。
　　而且有中华制造支持，似乎也不只是白日梦。
　　“其实您若是想发展得更快一点，我们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投资入股……”对方看到了他脸上向往的神情，微笑着提出了一个新建议。
　　“入股？怎么个入法？”陆域心中一动。
　　对于入股，他内心并不排斥。
　　在广州闯荡的那些年，他对如果做企业有了一些模糊的认识，知道在广州，在香港，在国外，股份制是一种司空见惯的经营模式，并不意味着会失去企业控制权。
　　他相信中华制造是不会谋夺他那点小小的家当的，所谓入股，主要是希望能多支持他一点，让他能做得更大，可以为中华制造提供更好的服务。
　　如果可能，他也想走得更快一点。
　　他倒不是渴望挣更多钱，现在一年十几万的收入，已经够他让父母、岳父岳母过上一个安心的晚年，给妻子一个安全而又温馨的家，让孩子不再只能看着别的小孩子能有各种好玩的玩具，而自己只能眼巴巴看着。
　　他不贪，觉得这些钱已经够了。
　　但是这次苏城之行，尤其是去了力波，见识了钢铁城的壮丽景致，他感觉不想再回到小小的崇文厂，就这样安安稳稳地经营下去，平静地过完一生。
　　他渴望从现在这个狭小的圈子里跳出来，上到一个更高的层次，去见识一个更加壮观的世界。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站到和中华制造同样的高度，笑看天下风云起。
　　那该是多么的快意。
　　人生若是能够如此，那他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那要看你准备搞多大的规模了，我们准备的合同，有百分之五、百分之十，一直到百分之三十五，好几个档次。你需要的资金越多，我们所占的股份自然越高。
　　而且不同的股份比例，要求也会不一样。
　　从只派驻厂代表，到派驻财务人员，再到给予技术人员支持，最高到成为主管财务的副总经理，要求逐步升级。”
　　陆域大吃一惊：“你们最高只要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且只派一个人过来当副总经理？”
　　“当然！我们投资的目的，主要还是希望合作伙伴能发展得更好。百分之三十五，我们觉得很合适，既能保证我们的利益，又能激发经营者的动力。再多，我怕双方将会在经营上有太多冲突，那就跟我们的初衷不符了。”工作人员耐心地介绍道。
　　“那好！我决定了，咱们就照最高的要求来！”陆域本就是个行动果决的人，脑子里认真地权衡了一下利益得失，当即就毫不犹豫同意中华制造入股。
　　只要企业发展得好，只要不剥夺他的企业控制权，就算倒三十五他也干！
　　他相信，当企业做大做强以后，就算他只有百分之三十五，甚至哪怕是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五，他的所得，也远远大于现在所有。
　　同一时间，徐猛也在合资协议上签下了字。
　　他也成了中华制造的供应商之一，只是他就不像陆域那样可以独立承担PCB板的代工，而只负责机壳上的一个塑料扣件生产。
　　这业务毫不起眼，挣得也不多，但他还是像面对一笔千万级的大业务一般，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看来，能借此与中华制造拉上关系，就是最大的收获。
　　十二月到一月间，陆陆续续有上百家企业相继与中华制造达成了供应协议，顺利完成了这次业务联组建工作。随后，各个厂家纷纷派出了自己的技术人员、车间管理人员，前赴中华制造接受培训。
　　而中华制造方面，也如约向各厂家派出了技术人员，为他们代为培训工人。
　　同时，一套套设备、一条条生产线，在此后数月间走出中华制造的车间，运送到各个代工厂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五百一十六章 全球销售
　　“什么？我们的人全都被剔除了？”
　　听到最终的竞标结果，所有在苏城等待的日方厂商代表全都震惊了。
　　“一个也没有？”有人不死心地问道。
　　前去探听消息的人摇摇头，神情也同样震惊。
　　要知道日方厂商虽然共进退，可各自的底牌依然捏在手里，并未公开。彼此都不知道这次参加竞标的企业里，哪一家是对方预先收买的暗子。
　　在自己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居然还是全军覆没，这简直太惊人了。
　　这是何等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
　　“很可能是中国政府出的手，只有他们才知道谁跟我们接近。必然是中华制造得到了他们的通知，才能精确地将所有和我们有业务往来、有股份，甚至是走得近的企业全部给刷下来。”高津神色严峻地缓缓道。
　　其他人都点头同意他的观点。
　　“这就麻烦了，不能成为他们的供应商，我们就对中华制造失去了最后的约束力。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有人忧虑地问道。
　　“最主要是没法探听到游戏机的详细技术参数了……”一名厂商代表凝重道。
　　沉寂了一会儿，有人高声说道：“我们究竟在怕什么？难道中华制造还能比集合了我们这些全日本最强的电子企业还强大吗？就算失去了近距离观看他们工艺的机会，可是他们能拿出比我们更好的处理器吗？从他们推出的3D color2来看，中华制造的集成电路水平充其量达到了PlayStation的水平。而他们从来没有设计处理器的经验，就算有了PlayStation的硬件制造能力，也不见得能设计出和PlayStation一样强大的处理器！”
　　一句话点燃了现场气氛，所有人都从这次意外的失败中恢复过来。
　　“没错！不只是处理器，存储器也是我们的强项，最多再加一个韩国，在这方面中国完全没有实力！”
　　“还有光驱！DVD制造技术可是握在我们和飞利浦手中。没有我们供应的光头、解码芯片、机芯，他们用什么来制造DVD？没有DVD，用什么来承载游戏软体，难道用他们自己搞的那个VCD？”
　　“就算是VCD，也要向我们交钱的！”某人幽默地补充了一句。
　　众人哄堂大笑。
　　VCD是中国自己搞的一个影音存储格式，同样采用光盘存储、光驱读取，但中国人根本没能力自己研发，而是直接使用了早期的MPEG-1视频格式，一张碟的数据存储量只有可怜的740M，只能存放相当于录像带清晰度的影视数据。
　　和DVD的4.7G数据存储量相比，两者不管是容量、传输速度、视频清晰度，都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且毫不客气地说，由于中国人对专利一如既往地不重视，尽管是他们投资研发了这款视频播放器，可是居然没有把专利握在手中。
　　结果，现在他们要生产VCD，居然还要向美国、日本、欧洲缴纳专利使用费。
　　一台VCD，百分之六十的利润都交给了外人，自己却可怜巴巴地挣点微不足道的代工费，这简直可以说是世界商业史上的奇闻。
　　所以中华制造不管是用DVD，还是VCD，他都要向日方缴纳专利费。造成这种局面的，也正是他所重视的国内同胞的短视。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到这里，就连一贯保持威严的高津，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这些都只是一方面！对游戏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软件，是游戏！中华制造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好游戏吗？没有一款好游戏作为支撑，就算他们的游戏机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谁会去买，买来有干什么？玩超级玛丽吗？”高津站起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关键之处。
　　而那句用来玩超级玛丽的讽刺，更是引爆了全场笑声。
　　“所以，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可以了，看他们能打造出一台什么样水平的游戏机，又能拿出什么值得夸耀的游戏来。到时候，如果他们上门要求获得DVD、VCD的专利使用费，求我们代为开发游戏，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给他们一个‘满意’的报价！”高津嘴角微翘，最后总结道。
　　哈哈哈哈！
　　在场的所有人都大笑起来，仿佛看到了中华制造尽管倍感屈辱，却还是只能匍匐在他们脚下，向他们低声下气请求使用DVD的场景，一个个神采飞扬，之前的郁闷全都不翼而飞。
　　看着吧，你们给我们的屈辱，我们都会加倍奉还！
　　……
　　经过三个月的学习，陆域和厂里的几名技术人员，终于结束了在中华制造的培训，返回了崇文。
　　这三个月，他感觉比以前上学时还要用功。
　　毕竟以前学习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总有一种隔膜感，学习似乎是为了让家长、老师满意，一打开课本就觉得头痛欲裂。
　　而这次短期培训，却是为了让自己的事业走得更远。
　　这种学习的专心程度，远远超过了上学，不弄懂每一个知识点、每一个技术难点，他就是睡觉都没法安心。
　　不只是他用心，几名新招的技术人员，也一样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老师教授的知识。
　　培训并非只是教授理论知识，其中还涉及到了大量的实际操作，理论联系实际，让他记忆更加深刻。空余时间，他们几人也没有休息，而是相互提问、讨论，反复加深认识。
　　通过这番学习，当初连电脑如何操作都不懂的陆域，对于加工中的各种理论基础、工艺流程、加工中可能遇到的故障如何解决，都有了熟悉的掌握。
　　三个月的培训，让所有人感觉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对承接五层PCB板的代工业务信心百倍。
　　只要有合适的设备、熟练的工人，他就有信心轻松完成代工业务。
　　这可是五层PCB板的制造！
　　目前只有几家台湾厂商具备这种加工技术，就国内来说，他是独此一家！
　　有了多层板的制造能力，他完全可以在优先完成中华制造的代工业务之余，利用富裕产能，向其他电子制造厂商承揽多层板代工业务。
　　哪怕是国际电子制造巨头，他也敢保证达到对方要求。
　　这就是底气！
　　回到崇文，厂子已经在他指示下，从郊区搬到了工业区。厂子更大了，并且设备也已经运到，正在中华制造的技术人员指挥下，完成了安装调试，如今正在进行生产前的紧张培训当中。
　　七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密集培训，设备都已熟悉、工艺流程已经掌握、第一批原材料也已采购到位，崇文厂终于开始了第一次试生产。
　　初步除尘的生产车间，陆域与一众技术人员、中华制造的驻厂代表一道，穿着防尘服，将头发都扎进帽子里，认真地指挥着同样打扮的工人，操作着生产线。
　　一整块玻璃布基铜板被放上裁剪台，飞快地被切割为一块块长630mm、宽530mm的小板，这是因为生产线的最大加工尺寸就只有这么大。
　　切割的过程，在PCB板工序上，称为开料。
　　这种玻璃布基板也是上游的代工厂家生产，其是由一层铜箔、一层固化料的方式，像夹心饼干一样一层层叠加起来，组成了多达五层的导电铜箔。
　　同样的五层基板，国内同样无法制造，国际市场采购价比单层板贵好几倍。
　　同样身为中华制造的代工厂商，其内部采购价只有市场价的百分之七十，虽然也有点小贵，可比市场采购价还是便宜多了，陆域非常满意。
　　毕竟人家生产多层板，也是要赚钱的。
　　基板厂商和陆域的厂一样，在完成代工业务以后，多余的多层板便可以用市场价对外销售。而现在多层板在国内可谓是供不应求，录像机、VCD、DVD、计算机主板等对多层板的需求量极大，厂商只要开动生产线就能赚大钱。
　　而且还有一点。
　　从陆域崇文厂PCB板生产线的技术参数来看，要比目前国际最先进的生产线指标还要高、产能更大、生产成本更低。由己及人，估计上游的基板厂商也是一样。
　　由此可见，哪怕竞争对手打价格战，他也是怡然不惧的，完全可以和对方打下去，看看最后死的到底是谁！
　　感谢中华制造，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陆域怀着满心的感激，现场监督，从开料起，到内层图形刻蚀、层压、外层钻孔、印制图形、刻蚀等等全套工序，从头跟到尾，一边纠正工人的错误操作、一边协助解决技术问题、一边实时指导，一丝不苟。
　　每一层的印刷电路都来自于中华制造，由驻厂技术员亲自输入，然后交给设备自动布线、刻蚀。
　　陆域拿起经过清洗作业的PCB板，也只能看到前后两面的印刷板，对内部走向一无所知。
　　当然，读取设备数据之后，在电脑上打开，他还是可以知道内部布线的，不过这又何必为了满足这一点点好奇心，就破坏中华制造对他的信赖。
　　反正等到产品上市，电路就不再是秘密，他又何必急那么两三天呢。
　　质检部门上前，抽取了部分印刷板，送去质检台进行通电，测试内部线路是否完整，以此确定这批印刷板的质量是否存在缺陷。
　　缺陷总是会有的，机器这玩意儿，总是会因为内部生锈、孔径堵塞等原因，导致部分工艺不能完成，而且越是精密的设备，就越可能发生故障，这不可避免。
　　这就要求维修人员经常检查，及时发现设备故障，立即进行检修，保证设备正常工作。
　　而质检环节，又是对设备运行状态最直接的反馈部门。偶尔出现个别的质量缺陷可以理解，有可能是设备工作中偶发状况，但是缺陷产品太多，那就必然是维修人员的懈怠所造成。
　　质检人员从刚生产出来的一大堆印刷板中，每隔百块就抽取了数块，放到了推车上。
　　陆域点点头。
　　样本抽取也是有讲究的，分散抽取样本，才能及时发现问题。而集中抽取，反而有可能错过一批缺陷产品，可见质检人员严格遵守了质检要求。
　　检测台采用了计算机检测，印刷板被放上去，与检测台触点相连，通电以后，屏幕上就根据电路在各个接触点依次通电，检测电路尾端是否存在电流反馈。
　　“嘟！”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文字，然后变为绿色，表示该电路电路反馈正常。
　　“嘟！”
　　“嘟！”
　　一连串的提示音，一行行绿色的检测通过文字，让陆域及随行的技术人员脸上露出了笑容。
　　“陆总，检测完成，全部通过！”质检人员也是笑开了花，兴奋地报喜道。
　　这意味着生产线没有问题，按照了预定程序工作。
　　再出问题，也不是整个生产线，而只可能是某个局部加工环节的故障了。
　　在场众人精神都是一振。
　　有两名刚来的技术员，甚至高兴得鼓起掌来。
　　“先别高兴，再接再厉，把这些样本全都检测一遍！”陆域强忍着喜悦，沉稳地吩咐道。
　　“明白！”
　　质检员迅速收敛了笑容，更换其他样本，一个个认真检测起来。
　　没有意外，所有的样本全都顺利通过！
　　到最后一个样本检测通过，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这次就连陆域也都是开怀大笑。
　　整整一天，陆域都没有离开车间，一直看到最后一块印刷板从生产线下来，并且通过了检测，他才高兴地大手一挥，宣布全厂聚餐，犒劳一下大家几个月来的辛苦，所有职工为之欢呼雀跃，大呼陆总英明。
　　陆域也是哈哈大笑，硬拉着中华制造驻厂代表，一同去酒店大吃一顿。
　　虽然只是试生产，其产能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家的预期，比陆域原来那个小厂半个月的产能还高。
　　全厂上下都喜笑颜开。
　　由试生产的结果，他们已经看到了企业光明的未来。厂子好了，他们也能拿到更高的奖金。
　　最起码，不用担心企业很快就垮。
　　这一点，对不少亲自经历、亲眼目睹过惨烈大下岗的职工们来说，比多拿几个奖金还要珍贵。
　　他们只想有一个安稳的生活，再也经不起波折了。
　　随着如陆域这样的企业一个个开工，游戏机产业链开始从源头开始，一环一环点亮。上游生产的基板等原材料，在下一环节的生产中变成了一块块PCB板，一枚枚元器件，一个个集成电路块，一个个继电器、开关，再汇集到更下游的代工厂，变成了一块块装配好的电源适配器、电路板、游戏手柄、游戏机壳等半成品。
　　这些半成品，又像流水般一车车运到中华制造的总装厂，经过总装，变成一台台漂亮的游戏机。
　　经过检测、真空装袋、纸箱包装，放入代工厂印刷的使用说明书，最后封口，一台台游戏机就此诞生，运送到机场、车站、码头，奔向四面八方。
　　千禧年圣诞节即将到来前的十二月，被命名为迅游的游戏机正式上市，向全球销售。


第五百一十七章 超平台对战
　　1999年12月1日，全世界都陷入一种狂欢与惶恐相交加的情绪氛围之中。
　　因为这一年，是公历的千禧年。
　　所谓千禧年，自然就是说一千年才会轮到一次的纪念性日子。全球所有生于这个时代的人，将有幸从二十世纪，跨入二十一世界。
　　这种横跨两个时代的经历，一千年才会有一次，堪称弥足珍贵。
　　从年初起，全世界就开始针对千禧年展开了一波又一波的热烈讨论。
　　宗教界人士自然是从宗教的角度，来说明千禧年的宗教意义，夸赞上帝的伟大。
　　经济学家则以回顾的方式，缅怀了过去的十年。
　　过去这十年，是美国经济全面繁荣的十年。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美国的强势还不显。直到海湾战争，美国组织的多国联军轻松地以两百多人阵亡的代价，让两万五千多名伊拉克士兵横尸大漠，高科技武器威力无比，不接触战法大显神威，将美国的声威推向云霄。
　　紧跟着，与西方世界对峙了数十年的生死大敌，忽然一夜之间就自我解体，更是抹下了欧美所有人心头长期的阴影，欢呼庆祝胜利。一个个财团挥舞着刀叉扑上去，享用这顿价值数以万亿计的丰盛大餐。
　　在此之后，美国经济就扶摇直上，以每年百分之四的经济增速，持续至今。
　　自92年开始，美国每年平均增长170万个就业机会，失业率从8%足足降低一半，中产阶级增加了百分之十。
　　证券市场上，道琼斯工业指数增长了百分之三百零九，股价翻了四番，可谓是空前繁荣。
　　与经济繁荣相对的，却是物价的走低，一栋纽约布鲁克林的联排别墅，售价仅五十万美元。美国公民们开着大排量的皮卡、SUV，完全不关心油耗，家里、办公室、临街店铺的灯通宵达旦地点亮，没人在乎。
　　欧洲获得的福利没有美国那么大，可是也跟着分享了不少战利品，经济同样欣欣向荣。
　　放眼全世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以找不到对手，成为当之无愧的顶级文明。
　　无数的欧美人都自豪于这一变化，赞美着这个美好的时代，认为这种美好将一直持续下去，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消费欲望极其强烈。
　　值此这千年一遇的千禧年，欧美各国从年初就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宣传，以共襄盛会。
　　各种媒体、各个行业，都在发表着对未来的憧憬。
　　计算机行业也不甘寂寞地加入了进来，不过说的可不是什么好事，而是跨入二十一世纪以后，计算机如何从现行的XX记年，变换为20XX的记录方式，以及因此而对现行数据库带来的混乱等等。
　　一些邪教团体也趁机开始大肆宣扬世界末日，各种关于世界末日的宣传甚嚣尘上，传播范围、影响力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
　　上半年谣言大多表示7月世界末日就要到来，等到7月谣言刚过去，人们还惊魂未定，又有谣言说搭载了大量放射性燃料的卡西尼号将会撞上地球，毁灭人类，再次引发了全球恐慌。
　　在这种激荡、喜悦、憧憬、兴奋、惊恐等各种情绪交织之中，人们度过了九九年的大多数月份，进入了千禧年的最后一个月。
　　千禧年与西方传统的圣诞节融为一体，更是掀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世纪狂欢。
　　早在月初，节日的气氛就开始变得炽热起来，街上橱窗内、树上，悬挂着一串串彩灯，昼夜不停地为这场世纪庆典增添一抹色彩。
　　商场上到处都是奇装异服的节日推销员身影。
　　一个个红帽子、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向嬉笑打闹的孩子们散发着糖果。
　　走在街上，随处都可听到电视、收音机中传出欢快的圣诞歌曲。
　　人们潜藏的购物欲彻底爆发出来，早早就开始了节日大采购，沿途所见的大排量皮卡、SUV私家车，车斗、后备箱内，都塞得满满当当。
　　就算是世界末日，也抵挡不了他们的购物热情。
　　……
　　“埃梅尼克，快点，我们要出去进行圣诞采购了，你再不去，我们就不等你了！”
　　房间外，响起妈妈的催促声。
　　“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准备好！”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埃梅尼克穿着一件睡衣懒洋洋坐在椅子里，手里握着鼠标，点看着GameSport的网页，大声回应了一句。
　　自从因为《家园》游戏而知道它以后，身为游戏迷的他就喜欢上了这个网站。在这里他能看到最新的游戏消息，了解许多脍炙人口的游戏制作背后辛秘，找到各种游戏的攻略和攻关秘籍。
　　新开的论坛，可以让他与世界各地的游戏迷们一同期待最新的热门游戏何时推出，评价游戏的优劣，探讨它的玩法，争执某个游戏角色是否厉害等等。
　　只要有空，他就喜欢在这里徜徉玩耍，还多次因为睡得太晚而被母亲批评。
　　他匆匆看完了当前页面就准备和父母一起去购物，正打算关闭IE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刷新。
　　页面变成一片空白，重新刷新。
　　算了，就看看有没有新的帖子好了，反正也耽误不了时间。
　　埃梅尼克耸耸肩，从椅子上起来，快速脱去睡衣，更换外出的保暖外套。
　　等他戴好绒线帽、围好围巾，又凑到电脑前低头看了一眼。
　　嗯，没什么有趣的帖子。
　　他刚握住鼠标，打算关闭页面，忽然顿住了。
　　“【新款游戏机上市：一款可以玩《家园》《三角洲特种部队》、《反恐精英》、《侠盗飞车》所有全英游戏开发游戏的家用游戏机！】”
　　长长的标题将帖子内容完整地描述了出来。
　　“哇！”
　　埃梅尼克瞪大了眼睛，立即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帖子。
　　〖过去一年时间，异军突起的全英游戏为我们带来了一款又一款令人激动的游戏：从第一款上市星际战争类即时战略游戏《家园》，到近乎于真实的《三角洲特种部队》，再到紧张刺激的小场景枪战游戏《反恐精英》，再到令人肾上腺激素分泌的《侠盗飞车》，以及新奇有趣传统RPG游戏《地下城与勇士》等十余款深受好评的电脑游戏，每一款都堪称经典之作，为全球游戏迷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如今，一款名为迅游的新款家用游戏机正式上市。据悉该游戏机获得了全英游戏的完全支持，推出了基于该游戏平台的移植版本。〗
　　〖每一位购买过任何一款全英游戏的玩家，都可凭购买识别代码，领取一套基于迅游平台的下载权限。〗
　　〖（PS：请注意，是全套十二款游戏，而不只是一款游戏！）〗
　　“哇！”
　　埃梅尼克再次大声惊叫起来，被这个刚看到的消息激动的热血沸腾。
　　居然是全套！
　　要知道，因为游戏太贵了，他都没买齐全套，只购买了第一款《家园》和《三角洲》，以及《侠盗飞车》。其他的《反恐精英》等游戏，他在网站上看过游戏介绍，玩家的评价都非常高，也非常想买，只是零花钱有限，不可能每一款都买，只能论坛上看别的玩家炫耀，馋的垂涎欲滴。
　　现在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凑齐全套游戏，亲自体验一下它的乐趣。
　　现在，竟然只要有网购识别码，就能免费下载它的全套版本，对他来说，这无异于是这个圣诞节，能够收到的最好礼物！
　　他激动得发狂，迅速往下看。
　　帖子里给出了全套基于迅游平台的游戏下载地址，从地址看，下载网站似乎并非是GameSport。
　　他好奇地点开来，进入了下载页面，发现这是一个新网站。
　　迅游网！
　　这就是网站的名称，从名字看，应该是一家新开的游戏网站。
　　这不足为奇。
　　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随着互联网的出现，一个个功能各异的网站就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当去年的《家园》网络销售事件以后，游戏网站更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爆发，无数的天使基金、投资者将资金投入游戏网站，催生了数以百计的新网站。
　　估计迅游网也只是跟风者之一吧。
　　他来不及细看，只是匆匆浏览了一下下载软件列表，果然发现了全英游戏迄今为止推出的所有游戏。
　　而且更令他怦然心动的，是说明中表示，这些移植版游戏，可以和电脑版共通数据、联机作战！
　　玩家购买了迅游游戏机以后，在玩所有全英游戏的时候，都能通过游戏机自带的通讯端口与电脑直连、接入局域网，甚至是登入互联网，进入迅游的战网平台，不分电脑版还是游戏机版的玩家，实现超平台联机对战！
　　战网！
　　超平台全球联机对战！
　　埃梅尼克被这两个前所未有的新奇玩法，震撼得眼珠子都瞪圆了，心中犹如惊涛骇浪，激荡不已。
　　原来购买了迅游游戏机，不但可以免费获得全英游戏的全套移植版经典游戏，并且还能和其他电脑版玩家对战，甚至可以登陆战网，与全球玩家对战！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激动得手足无措。
　　PS、世嘉虽然游戏也挺好玩，可大都只能孤孤单单一个人玩。最多就是某些游戏可以和朋友一道对战，和电脑游戏可以通过局域网对战比起来，要乏味很多。
　　就更别提迅游居然还能登陆互联网，上战网和全球玩家对战。
　　这真是太刺激了！
　　不知不觉，他关注的重心已经从单纯的可以下载全套全英游戏，变成了对迅游游戏机、联机对战、战网等信息的关注。
　　“埃梅尼克！”
　　正当他沉浸在这个消息之中时，身后猛然传来妈妈尖锐的声音，他迅速回身，只见妈妈怒气冲冲站在门口，叉着手愤怒道：“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在电脑面前！我们还要开车半小时才能到超市。给你一分钟，马上关掉电脑，要不然今年你的圣诞礼物就没有了！”
　　埃梅尼克一脸笑容，回头指指屏幕，兴奋道：“妈妈，今年我不要其他的圣诞礼物，只要你给我买这个，一台新的游戏机！”


第五百一十八章 值了！
　　下载是一个痛并快乐的过程。
　　十几款游戏，每个大则五百多兆，小则三百多兆，每个用时一天到一天半。
　　这是独占网络的最好情况。
　　实际上，当父母使用电脑的时候，埃梅尼克就不得不暂停下载，以免被父母责备。
　　好在有网络蚂蚁有断点续传功能，暂停以后软件会自动根据标记，向服务器申请传输未下载的部分数据，最后再汇总为一个完整文件。
　　否则，他永远不可能将想要的游戏下载下来。
　　即便如此，当联邦快递将游戏机送到家的时候，他也只下载了五款游戏。
　　“埃梅尼克，这是你要的游戏机。小心点，它很重。记住，买了它，你今年可就不会有别的圣诞礼物了！”妈妈在签字接收以后，将包装好的游戏机送到他的手上，严肃地告诫道。
　　“有它就够了！”埃梅尼克激动地接过盒子，完全没在意妈妈在说什么。
　　游戏机比他预想的要重，接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就是你的圣诞礼物？”父亲杰夫走过来，拍拍他的头，“要我帮忙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弄！”
　　埃梅尼克谢绝了父亲的好意，抱着游戏机来到客厅，就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板上，拆开了包装纸。
　　杰夫饶有兴味地在他旁边坐下。
　　他其实对电子游戏也很喜欢，作为电子时代出生的一代，就没有谁没接触过电子游戏。直到现在，他也时常跟儿子一道，坐在电视前玩上一局。只是作为成年人，他的自控力较强，不像埃梅尼克那么痴迷而已。
　　儿子玩的那几款游戏，他也在自己的电脑上玩过，也觉得非常不错。听说还可以在游戏机上玩，他也是很感兴趣，想知道和电脑上运行有什么不同。
　　妻子摇摇头，也走到他身旁坐下，将头靠在丈夫肩头，右手环抱着他的腰，一同分享儿子的快乐。
　　埃梅尼克急不可待拆开包装纸，露出了里面的包装盒。
　　“这游戏机看起来很带劲啊！”看着包装盒上的图案，杰夫哇了一声。
　　盒子上，印着一台方方正正的游戏机，黑色的主色调让游戏机带着几分深沉的感觉，看起来很有工业美感。不像是一台游戏机，倒是像一台精工制造的工业仪器。
　　这很符合美国人的审美观。
　　“确实挺好看的！”
　　埃梅尼克认可了老爸的看法，双手不停，迅速打开盒子，露出了里面的主机和安装在纸盒凹槽内的各种配件。
　　实际看到，视觉效果比包装盒上的图片更有质感。
　　游戏机外壳用的是工程塑料，但并没有塑料的廉价感，磨砂的处理，让游戏机看起来非常高档。钢琴面板烤漆，陶瓷质地的旋钮让它显得更加高大上。
　　“完全不敢相信它只要299美元，光是这外壳就值回程票了！”杰夫略带夸张地赞叹道。
　　299美元，和九四年PS上市的价格一样。
　　正是因为售价不贵，杰夫夫妻才慷慨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将迅游作为圣诞礼物买给他。
　　“颜色太深了，棱角也不够柔和，要是用浅色调会更好看一些。”妻子评价道，女性的审美与男性有所差异，更喜欢优雅的外观设计。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埃梅尼克不认可母亲的看法，为好容易才盼来的游戏机分辨了一句。
　　杰夫轻轻拍了妻子手一下，让她别破坏儿子的兴致。
　　“好重！抱着就跟电脑一样！”埃梅尼克将游戏主机从包装盒中取出来，轻轻放在地板上。
　　“不要着急，先找到说明书，照着上面的步骤一步步来。”杰夫制止了他的急躁，让他取出一本印刷精美的说明书，先看懂以后，再按上面的说明装配各个配件。
　　男孩子对电子、机械有天然的兴趣，游戏机的配件插接也不复杂，埃梅尼克自己还有一台PS游戏机，没怎么看说明书，就很快完成了组装。
　　“埃梅尼克，这款游戏机居然用的是磁盘！”
　　当他在插接各个配件的时候，杰夫也在旁看着。当他看到游戏机面板上的一个插口，愣了下，霍地站起来又惊又怒道。
　　正准备插接电源的埃梅尼克一愣：“磁盘？”
　　他赶忙在游戏机操作面板上看了一下，发现那里果然有一条细缝。
　　虽然比常用的3.5英寸软盘还小，但的确很像是软驱的插口。
　　他也呆住了。
　　游戏需要一个存储载体，老式游戏机用的是卡带，后来改用了软盘，PS用的就是插入游戏磁盘，读取游戏到内部存储器以后，再运行游戏。
　　全英游戏开发的十几款游戏，每一个容量都达到三五百兆。用软盘来存储的话，就算是用高密度磁盘，一个游戏也要上百张之多。
　　而且磁盘容易因为保管不善，而出现消磁、生长霉点等情况。要是不小心导致一张磁盘损坏，岂不是所有存储的盘都没用了。
　　难道迅游的厂商竟然这么愚蠢？
　　“我要打电话退货！这样的垃圾货，居然也敢卖出来骗钱！”杰夫怒气冲冲，抓起包装盒就在上面寻找厂商电话，准备投诉兼退货。
　　“嘿，爸爸，等等！”
　　埃梅尼克手里拿着说明书，迅速叫住了他：“你搞错了！那个插口不是软驱，而是一种名叫OUM的闪存卡插口！上面说他们随机附赠了三张OUM卡，我找找！”
　　他丢下说明书，转身在包装盒里翻了几下，抓着几张薄薄的卡片向他兴奋道：“喏，就是这个！”
　　杰夫接过信用卡大小，厚度也仅比信用卡厚一点的卡片，狐疑道：“就是这玩意儿？看上去跟软盘没什么两样啊！它的容量有多大？”
　　“一个G！爸爸，这上面说，一张OUM卡可以存储一个G的数据！”埃梅尼克喊道。
　　杰夫蹲下来，凑到儿子身后，认真地看着。
　　说明书上，关于OUM的部分非常详细，上面说这种OUM卡是一种不同于闪存的非易失性存储器。它是根据奥弗辛斯基于68年发表的非晶体相变理论研发，通过改变存储介质的相性，在晶体与非晶体之间转换，分别代表0和1，从而实现数据存储的原理研发。
　　它基本上延续了现行的CMOS工艺，在其上多增加数道掩膜工序，就能制造出来。
　　而且它的存储单元密度非常高，通过堆栈工艺，可以很容易地实现二十四层存储介质，单张容量高达一个G。读取次数长达一万次之高，比机械硬盘还高，是一种长效高密度新型存储器。
　　同时，OUM卡的功耗很低，只需要1伏的电压就能驱动其工作，更加省电。
　　说明书并没有光说好的一面，也列举了OUM卡的缺点。
　　比如说10亿次读写虽然很高，但终究存在着失效的时候，因此建议用户只是将其当做长效存储介质，但不要将需要永久保存的数据，存储在OUM卡上。
　　另外，OUM卡的读取速度为70纳秒。
　　这数据远高于机械硬盘的14毫秒，但仅有当前所用的SDRAM内存7纳秒的十分之一，所以只适合当做硬盘存储文件，而不能当做内存用。
　　顺带着，说明还科普了一下秒、毫秒、微秒、纳秒的换算，每一级与下一级都为一千倍。
　　由此可见，OUM卡的数据读取速度，只有机械硬盘的二十万分之一！
　　“这么快！”
　　虽然说明书上谦虚地表示，OUM卡读取速度比内存慢很多，并不适合当做内存使用。可是当换算下来，发现它其实比硬盘读取速度快了二十万倍的时候，杰夫一家还是惊呼出声。
　　“太厉害了！爸爸，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硬盘，用它就可以了？”埃梅尼克兴奋道。
　　“恐怕不行！”杰夫指着后面一段说明，打消了儿子的突发奇想。
　　埃梅尼克顺着他手指的段落，看到上面写着：OUM卡尽管有单位存储密度高的优势，但是其控制电路却比较复杂，无法廉价地做到一张薄薄的卡片上。因此迅游是将控制电路固化在游戏机内，其他没有内置控制器的设备，无法正常使用OUM卡。
　　“原来没法当硬盘用。”埃梅尼克沮丧道。
　　“不，它的意思是这张OUM卡为了节约空间、制造成本，本身是不带控制器的，所以不能在没有安装有控制器的设备上使用。如果使用了带控制器的转换卡，估计就可以直接代替硬盘了。”杰夫用逻辑思维，纠正了他不够精确地判断。
　　“那我们可以买带控制器的转换卡吗？”埃梅尼克又兴奋起来。
　　“抱歉，我没看到什么地方有卖的……”杰夫被问住了，尴尬地回答道，看着儿子又低落下去的情绪，赶忙补充道，“不过不用担心。既然它做出来了，未来用途肯定会越来越广，以后一定能买到的。”
　　“对！等出来了转换卡，我就去买一个！”埃梅尼克高兴地转过头，按照说明书的指示，咔哒一声，将OUM卡插入了读卡器插口。
　　检查了一遍操作正确，埃梅尼克在父母鼓励的眼光下，打开了游戏机电源键。
　　短短十几秒的开机动画，让全家看得津津有味。
　　“这动画做得真好，看上去就像是在看一段科幻电影片段一样。这家公司做得非常用心。”看到电视屏幕进入到系统画面，杰夫感慨地总结道。
　　“嗯！”埃梅尼克高兴地点着头。
　　游戏机的性能越出色，就越证明他的眼光正确，他巴不得父亲的夸奖越多越好。
　　“载入游戏……，呃，这里需要从电脑上将游戏传输到游戏机上。看来我们要转移阵地了！”杰夫看着儿子操作，读着使用说明，无奈道。
　　根据说明，游戏机可以通过直连，从电脑传输数据给游戏机。也可以通过登入网络的方式，从互联网上下载游戏，存入OUM卡后启动。
　　现在下载当然来不及，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附送的数据线与电脑连接，然后把下载的游戏传输过来。
　　埃梅尼克也没办法，只能重新关机，将游戏机带到卧室，照着说明书与电脑连接。
　　整个过程杰夫都只是旁观，只有在他不懂的时候才出声指点，全程都由儿子独立完成。
　　埃梅尼克一共传了两个游戏，存入了插入的OUM卡。然后再次急急忙忙带着游戏机返回客厅。
　　再次开机，他连开机动画都来不及看，迫不及待就按手柄，跳到了操作页面。
　　选择了读取游戏之后，屏幕上立即跳出了两个游戏的名称：三角洲特种部队、侠盗飞车。
　　加亮选择条，表示他可以在二者中任选一种。
　　埃梅尼克毫不犹豫选了三角洲，按下手柄确认键，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游戏启动的片头动画。
　　“这画质！”
　　看到片头动画出现，杰夫和儿子都是一惊。
　　动画的画质实在是太精细了，而且画面非常流畅，真真给了他们一种看枪战大片的感觉。
　　完全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压抑的惊喜。
　　这款游戏机，真是买值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真正的威胁
　　“竟然是OUM！”
　　一名日本技术人员失声惊呼道。
　　和数以万计与杰夫父子一样，好奇地研究新到手的迅游游戏机一样，在日本也有数十家拿到了新款游戏机的厂商，正在组织拆解。
　　只不过他们的技术实力，远强于杰夫等普通人，一下就明白了迅游的浑厚底蕴。
　　他们一直以为，游戏机只能采用光盘作为载体，部分研究人员也考虑过，中华制造是否会选择闪卡作为存储方式。这两种技术，日本都有大量专利在手，可以从上游卡住竞争对手的发展。
　　因此尽管很不甘心被排除在外，却依然有恃无恐。
　　但万万没想到，中华制造竟然直接绕过了他们的专利范围，将OUM作为了存储介质！
　　拆解分析的日方厂商们除了愤怒，就只剩下惶恐。
　　研究就好比修路。
　　现在站的地方为起点，预计要去的地方为终点。修通了路的公司，就有权要求通过者缴纳过路费。
　　由于某些路段，必然要经过某个山崖、某个码头，只要走这条路的人，都无法避开。那么抢先修好山崖、码头的企业，就占据了这条路的关键位置。
　　这就是核心专利。
　　日方厂商就是仗着掌握了内存、闪存、光盘的核心专利，吃死了中华制造只能走这条路，才底气十足。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中华制造就是没走。
　　他们另外开了一条路出来！
　　这就很尴尬了。
　　这是他们的失策，但也的确毫无办法。
　　存储的本质，是将数据以某种方式记录下来，随时可以读取，它的根本是材料。
　　一种材料，就有一种读写方式和制造工艺。
　　自然界具备存储性质的物质那么多，他们没可能掌握所有材料的制造工艺。
　　中华制造就是在看到他们设的关卡以后，不用ROM、不用RAM，也不用闪存和光盘，利用金属相变技术，自己研发了一种新的存储介质。
　　它的原理很简单，就是通过让金属在晶体态和非晶体态转换。
　　晶体态时，存储介质阻抗更小，从而可以轻易读取，于是就可以将其设定为“1”。而当电流消失，存储介质就重回非晶体态，于是阻抗变大，读取不到电信号，便将其设定为无信息的“0”。
　　道理很简单。
　　制造起来也不困难，就是在硅基上沉淀一层非常薄的金属带，制作成一个个直径仅10纳米大小的铁电容。用导线将所有铁电容相连，通过控制器进行晶体态与非晶体态的转换。
　　仅此而已。
　　从技术上来说，OUM的存储方式有点像可刻录光盘，但本质又有不同。
　　在掌握了光盘技术的欧美日来说，完全没必要投入资金，再研发一套与光盘类似的竞争对手。
　　结果就是这么一疏忽，中华制造就跳过了他们的专利封锁。
　　“继续对其进行深入分析，确定其制造工艺。根据他们的工艺痕迹，确认是否触犯了我们的专利！……还有，派人去查一查，他们是否注册了OUM的相关专利！”各日本厂商在得到初步分析报告后，都第一时间做出了指示。
　　这不只是为了找出中华制造是否侵犯专利的证据，为以后确定是否与对方展开专利侵权投诉做准备，同时也希望了解对方将OUM技术成功商业化的工艺。
　　“嗨！”
　　属下接到指示，立即迅速行动起来。
　　分析制造工艺不是简单的事，其实质就是对样品展开逆向分析，与国内对欧美电子产品进行逆向分析，本质完全一样。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出结果的。
　　正常来说，就算采用了最精细地打磨，一层层用高精度电子显微镜分析下去，也最多只能大致判断对方采用过怎样的工艺，而无法确认工艺进行时的温度、时间等详细数据，作为己方研究的参考。
　　现场有条不紊地开始行动。
　　部分研究人员将随机赠送的OUM卡作为样本，送到实验室进行深度分析。
　　部分工作人员开始通过查阅各国专利的方式，寻找中华制造申请OUM专利的蛛丝马迹，为己方未来提起反诉、或者申请对方专利无效，准备资料。
　　还有些技术人员，根据现有的结果，提出相关分析意见。
　　“OUM需要CMOS工艺，因此成本比照其他CMOS产品，肯定比较高……”
　　“如果是CMOS工艺，那就存在良品率。OUM是一种新技术，就算中华制造攻克了商业化生产的难关，技术也不可能立即成熟，良品率肯定不高，我们可以初步将其设定为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不会更高了！”
　　“如此一来，OUM的成本对比光盘，在成本上没有任何优势啊……”
　　初步的分析是令人振奋的，或者说必须令人振奋。
　　每个得知分析结果的日方厂商职员，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现场研究人员，则继续对迅游展开进一步拆解，做初步分析。
　　“处理器不是英特尔的，也不是我们所知的任何一款。从上面的中文名称‘华芯一号’来看，这是中华制造自行研发的一款处理器！”技术人员将处理器拆下来，看过上面的厂商标识，脸色严峻地汇报道。
　　“纳尼？”现场监督的高级干部一蹦三尺高，飞快接过处理器，惊恐地看到上面用中英文分别印着“中华制造”和“Made In China”的字样，汗毛都竖起来了。
　　“中国也有处理器了吗？会不会是仿冒了英特尔的处理器，然后只是加了一个外壳？”他拿着那个小方块翻来覆去地看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就需要进一步逆向分析了。不过从印刷的参数来看，这款处理器采用的是0.31的工艺，集成度为600万，与我们现行所知的处理器都不吻合。”技术人员从专业角度提出他的看法道。
　　“那就是说，这确实是中国自己研发，并制造的？该死的，我们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完全被他们骗过了！那些情报人员都在干什么，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都没有探查到！”高层干部愤怒道。
　　“其实我们不用担心。”见到他愤怒的发泄，技术人员安慰道，“如果是在去年，0.31工艺是非常先进的技术，但经过一年时间，现在的最新光刻机已经能够做到0.25的线宽工艺。就现在来说，中国人的处理器尚没有过时，但也远远谈不上先进了！”
　　“没错！”
　　高层干部立即领悟了他这话的深层含义，迅速心领神会地点头道：“中国的底蕴还是太浅了。就算他们集中力量，辛苦搞出一套先进的设备，但只要没有深厚的研发、技术、制造、冶金、光学、微电机等相关学科的综合支持，哪怕一时追赶上来，也很快就会被新技术、新工艺给淘汰！”
　　集成电路工业，是标准的一代设备、一代产品。
　　十微米光刻机时代，能做的是4004、8008；到五微米时代，就有了8080；到了三微米时代，推出了8086；一点五微米光刻机的出现，诞生了开创英特尔王朝的80286。
　　根据摩尔定律，每十八个月，集成电路技术就翻一番。
　　中华制造虽然能够花费巨大代价，呕心沥血搞出一套0.31微米的集成电路生产线，但也仅能吓人一跳而已，很快就会随着工艺更高的光刻机面市，而很快就黯然失色。
　　它的最终结果，只能是昙花一现。
　　至于能不能趁此机会，跟上世界光刻技术的发展，高层干部是不信的。
　　中国现在的机械加工技术水平、微电机技术、计算机软硬件技术、材料水平，对于外界并无保密，所见所闻都确认中国当前的工业总体水平，仅相当于西方的八十年代中期程度。
　　也许局部会偶有一点突破，但整体工业能力，让他们绝对无法长期紧跟国际潮流。
　　就好像六十年代的中国也能搞出令世界震惊的原子弹、火箭、人造卫星，却无法制造出优秀的战斗机、军舰、航空母舰一样——整体工业水平限制了他的制造业高度！
　　一鸣惊人是做到了，至少该名高层干部就被吓到了，可是持续追赶国际最高技术，他不相信对方能做到。
　　“哟西！你说得非常好，没有整体的工业技术，光靠一点小花招，作出一两个优秀的产品，这样急功近利注定是不能长久的！”
　　他冲着技术人员，笑着点头道。
　　“不过这样的小花招，在特定时间里，还是很有用的。比如说这块处理器，从上面的铭文来看，是采用了复合指令集：主体为少而精的短指令，然后利用增加的百分之五十晶体管，添加了部分浮点运算的长指令。这种设计思路，非常让人赞赏！”技术人员公允地评价了这款处理器。
　　高层干部微微点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么说，他们在亚微米级的光刻机有了突破？难怪所需的音频、视频集成电路都没有向我们求助……”
　　看来，在亚微米级光刻机出口上，需要对中国松一松口子了。必须在对方全面推广亚微米级光刻机，收回研发投资之前，抢占对方市场、挤压对方空间，才能压制中华制造的发展。
　　这一点，他会董事会上提交相关报告，同时还要获得美国方面的谅解，尽快促成即将过时的、0.35线宽的亚微米级光刻机对华出口。
　　这是下来以后的事了，现在还是主要关注迅游游戏机的拆解剖析。
　　他定了定神：“处理器、OUM存储器，其他还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新技术？”
　　“没有了！主要就是处理器和OUM，对了，图形电路部分，采用了对方的3D显示集成电路，这也是一款设计非诚优秀的GUP处理器。而且从铭文看，也是采用了0.31线宽工艺，图形处理能力得到了极大的强化……”技术人员眉头微皱，忧虑道。
　　高层干部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担心：“这正说明中华制造已经黔驴技穷了啊！可怜的中国人，手里只有一个0.31光刻机，自然是当宝贝一样到处用。可惜也就仅此而已了！”
　　技术人员也笑了。
　　“那其他就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了。尤其是他们的内存储器，居然用的是EDO内存，显然是趁着SDRAM成为主流的间隙，购买的存货……”
　　“居然是EDO！”高层干部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迅疾捧腹大笑。
　　无怪他会如此，实在是太可笑了。
　　EDO啊，其刷新速度足足比最新的SDRAM慢了一半，马上就要被其给淘汰，中华制造呕心沥血推出的游戏机，居然用的是这种内存，可见对方手里值得夸耀的技术确实非常有限。
　　打出了所有好牌，也就拼凑出迅游这样的产品，真是可怜啊……
　　高层干部幸灾乐祸地笑着。
　　这样的中华制造就让人放心多了，不用担心对方会厚积薄发，突然追赶上来，甚至超越他们。
　　技术人员也是同样放松了许多的表情，但出于责任感，还是出声警告道：“虽然中华制造底蕴不深，但是他们很多设计还是让我们眼前一亮……”
　　“哦？都有哪方面的？”
　　尽管放下了对中华制造的担心，高层干部并未轻视对手，立即收敛了笑容，正色询问道。
　　“比如手柄上集成的摇杆，采用的应力感应技术，这是一种很优秀的设计。您看……”技术人员带领他来到一个分析台，这里摆放着一台未拆解迅游游戏机，连接了显示器，并且存入了游戏软体。
　　在他示意下，一名工作人员进入了《三角洲特种部队》游戏画面。
　　他没有照游戏程序，进行游戏，而是在原地反复进行行进、快跑等操作。在此过程中，他全程使用了手柄摇杆，并多次将其按到底，持续达几秒钟之久，然后再松开、再次重复。
　　高层干部旁观了一会儿，立即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应力摇杆是怎么回事。
　　每当摇杆推到底，游戏人物的动作就明显加速。
　　持续的时间越长，游戏人物的动作就越快，给玩家一种健步如飞的急速快感。当越过沟坎的时候，游戏人物会自动地跳跃、飞跨，这种急速动作，给人赏心悦目的真实感之余，还带动了玩家的参与感，令人热血沸腾。
　　他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对于游戏机制造厂商来说，最大的技术问题，就是如何增加玩家参与感，提高对方的体验感和愉悦感。
　　一个小小的摇柄，居然就让游戏的整体体验提升了一个档次……
　　实在是无法轻视的对手啊！
　　“另外，中华制造推出的战网游戏模式，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企划。战网的推出，让游戏平台跨越了地域的限制，不再仅限于小小的家庭、游戏室，可以和全球各地的游戏玩家展开对战，其广度和深度，都得到了极大的拓展。我们认为，这项企划是比处理器、OUM存储器等新技术，对我们更大的威胁！”
　　“战网？有这么大威胁吗？”高层听到他的评价，惊讶道。
　　“比您想的还要大！”技术人员表情极其严肃。
　　其神情，比刚才介绍处理器、OUM存储器时，反应还要更加强烈。
　　“马上展示给我看！”
　　高层意识到了这个企划的重要性，迫不及待命令道。


第五百二十章 物理引擎
　　见到上司点头，工作人员迅速退出游戏，返回到开机页面。
　　高层干部一脸严肃地站在他身后，观看他操作。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他对中华制造的这款游戏可说是刮目相看，完全不是他所表现的那么轻松。
　　这不仅仅是对方研发出一款主频达到了333兆赫兹的复合指令处理器，比当前任天堂的N64游戏机93.75兆赫兹、世嘉Dreamcast游戏机200兆赫兹都强大。
　　毕竟PS和Dreamcast分别为96和98年的老产品，受限于当时的集成电路水平，也就只能达到那个程度。
　　任天堂正在研发的PS2游戏机，就将采用最新的光刻机技术，工艺线宽将达到0.25、甚至是0.18，超越中华制造的华芯一号只是时间问题。
　　OUM同样不是威胁。
　　光刻机的读取速度虽然慢，但它只是游戏存储的载体。在玩游戏时，游戏会先被读取入内存，只在运行到相关地图时候，再次读入，所以对游戏影响不大。
　　他心中的警讯，是来自于刚才工作人员展示的那一小段操作。
　　首先是画质。
　　迅游的分辨率可以在低分、中分、高分三档调节。
　　即便是低分辨率，也达到了640×480，与N64、Dreamcast最高分辨率相当。而它的中分辨率就达到了800×600，高分辨率更是达到了1024×768的超高清晰度！
　　刚才演示时，使用的就是高分模式。
　　实际游戏效果，看着画面非常清晰，地面、建筑、植物贴图极为细腻，看不到太多的尖锐棱角，边缘看不到太大的锯齿，显得非常自然。
　　其次就是游戏流畅度相当高。
　　工作人员在操纵游戏人物做各种动作时，看不出丝毫卡顿，无论是奔跑还是跳跃，衔接都相当自然流畅，阴影、水波、云彩、火焰、雾气等都栩栩如生。
　　这说明游戏机的图形处理器功能极其强大，瞬时处理能力更是超乎寻常。
　　从展示效果来看，迅游将专用游戏机流畅的硬件特点，和电脑画质细腻的优势融为一体，设计出了一款非常优秀的游戏机。
　　第一次做游戏机，就毫无新手的生涩感，拿出了达到当前技术极限的产品。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听到技术主管表示迅游的优势还不仅止于硬件，而是战网之时，他更加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正迎面而来。
　　站在工作人员身后，他再也装不出轻松的样子，一脸严峻。
　　迅游的开机页面不是常见的列表式外观，而是一个个方块。
　　每个方块，都有专门的图标，下方则是文字说明。
　　如果是后世的电脑手机用户，自然一眼就看出，这是典型的苹果、安卓图标模式。
　　只是在现在，苹果与安卓都尚未问世，这种功能模块显得非常标新立异，令看惯了列表的用户有眼前一亮之感。
　　工作人员用手柄控制命令条，进入到网络模块。
　　在网络模块内，还有几个子功能项，如计算机直连、局域网登入、登录互联网等选项。
　　工作人员选择了互联网功能项，下面又有互联网浏览、登入战网、设置等好几个功能选项。
　　“可以将战网功能，直接调入到开机页面。这样就不用再多层嵌套，一步步进入到这一选项了。”进行试运行的工作人员解释了一句。
　　高层干部阴沉着脸点点头，没有回应。
　　从系统的设计来看，各种嵌套、调用都既直观又尽量方便用户操作，没有任何瑕疵和多余设计，画面整洁美观，可见系统的成熟度极高。
　　看来中华制造做游戏机绝非是灵机一动，而是处心积虑已久啊！
　　在他心中，对方的威胁度再次提升。
　　工作人员控制手柄，选择了战网模式，随即画面一变，显示出“连入互联网中……”，一两秒以后，画面变为“登入战网……”。
　　紧跟着，就跳出了战网页面。
　　令人吃惊的是，战网并非仅仅只有《三角洲》等游戏，还有大量诸如国际象棋、桥牌、消消乐、整蛊专家、塔防等游戏，数量多达数十个！
　　“竟然有这么多的游戏”他大吃一惊。
　　心中的忧虑更甚。
　　游戏机的最大基础是什么？
　　硬件当然重要，没有优秀的游戏硬件，用户玩不痛快，游戏机就不可能卖出去，只能丢在库房积灰。
　　但是光有好的硬件，没有软件支持，再好的游戏机也只不过是一堆塑料、电子元器件集合起来的垃圾而已。
　　迅游能得到全英游戏的全力支持，专门为它移植了得到玩家一直好评的所有电脑游戏，已经让所有日本厂商仿佛是当头挨了一闷棍。
　　现在见到对方推出的战网平台，同样有这样多的游戏，虽然一看就都是些简单的小游戏，他还是感到了越来越大的巨大压力。
　　从这些游戏的设置来看，中华制造并不简单满足于为用户提供一个对战平台。
　　这是要通过琳琅满足的玩法，长久地将玩家留在战网内啊！
　　其野心可见一斑！
　　高层干部脸色阴沉：“先别进三角洲，你先打开一个小游戏，看看他们做得怎么样？又怎么个对战法！”
　　“好的！”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随便选了一个消消乐，下载安装。
　　公司网络是专线，下载速度极快，几兆的小游戏很快就下载下来，点击确认安装。
　　进度条一闪而过，列表中消消乐的图标又灰色变成了彩色，表示可以运行。
　　进入游戏，所有人都是一愣。
　　只见屏幕上是一张张桌子，桌旁显示着空白或是用户头像，表明是否有玩家在对抗。
　　“玩家不少啊！”
　　粗略一看，不少的桌子都坐满了，这里的玩家数量就多达数百人。
　　一个小游戏而已，居然都有这么多人玩。
　　这些人该有多闲啊！
　　工作人员在感叹，高层干部和其他旁观的人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从如此多的玩家来看，这个战网平台对用户的粘黏度大大超乎他们预料。有了战网的加成作用，哪怕玩家们玩腻了那十几款由电脑移植过来的游戏，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放弃迅游，而是用它来登陆战网，同样可以玩得不亦乐乎。
　　从这个意义来说，迅游并不只是一款游戏机，而成了登陆战网平台的一把钥匙。
　　其功用再次被扩展！
　　如此一来，战场被他们再次扩大了。
　　从游戏机、游戏软件竞争，再次被扩展到了网络平台。要想打垮中华制造，就还要摧毁战网平台对用户的吸引力，所需的资金、成本也会呈几何数字上升。
　　高层干部感到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工作人员不知道他的状况，刚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马上就凑上来三名用户。
　　对战页面展开。
　　一个几兆的小游戏，画面出人意料的精美，走的是可爱的卡通风。音乐虽然简单，但很悠扬悦耳，显然是请名家高手精心作曲。
　　工作人员操控的游戏画面居左，右边从上到下，依次为三个对手的游戏画面，倒数时间一到，游戏正式开始。
　　游戏很简单，基本就是俄罗斯方块的变种，工作人员和旁观者很快就轻松上手。
　　但是看着旁边玩家的表现，这种相互竞争的对抗性，还是让工作人员很紧张。
　　毕竟是刚上手，底层堆积的小鸡、小鸭越来越多，工作人员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就在他紧张思考之时，喇叭中忽然传来了一个男性玩家用英语发出的语音：“你是新手吧，太逊了！”
　　画面上，某个头像嘴巴一张一张，配合语音，立即就知道是他在说话。
　　“还能说话！”
　　旁观众人都是一呆，这种临场参与感，真是太强了，难怪一款小游戏都有这么多人玩。
　　工作人员很快失败，其他玩家都发来了嘲笑的声音。
　　受激之下，他不服气地等待结束后，又重开一局，然后就这样一局接着一局，玩了下去。
　　在他感受中，这款简单的小游戏，出乎预料的有趣。
　　各种有趣的小设置、小道具、俏皮话、特效，都令人吃惊之后，忍俊不禁。
　　同时对于日常冷漠的日本社会来说，这种热闹的游戏环境，极大地缓解了他心中的孤独感。
　　渐渐地，他竟然有些爱不释手，不想离开了。
　　“够了！就玩到这里！还是进入三角洲，试试看游戏对战！”可惜上司一句话，他只能恋恋不舍地退出房间，临走时，他还用刚学会的快捷键，打出了一句告别的问候。
　　他没注意到，当他发出“下次再一起玩”问候的时候，身后一众同事的脸，全都黑得跟锅底似的。
　　三角洲的对战页面，又是另一种风格。
　　所有的玩家竟然还有级别排名！
　　青铜、白银、黄金、钻石，一共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又有数个等级。除了级别外，还有个人专属称号，如突击手、火力手、狙击手等不同的称号，让参与的玩家一看就知道同伴擅长什么。
　　并且这种称号，也给了玩家极大的成就感。
　　称号可展示也可隐藏，但得到称号的玩家，都骄傲地将其展示了出来，没有得到的也暗下决心，在游戏中倍加专注，希望也能获得一个可以夸耀的称号。
　　工作人员是第一次登陆，是没有任何称号的白板新人，被分到最低一个级别。
　　当进入游戏时，他一脸的不服气，决心用自己多年的游戏经验征服对手，也获得自己的称号。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三角洲是一个与他往常所玩的游戏，截然不同的游戏，真实感非常强烈。
　　而且！
　　这款号称是移植至电脑游戏的版本，竟然比电脑版的真实性更强！
　　房屋可以破坏、树木可以炸断，就连同伴也可能在战斗中被冲撞暴露、被己方误伤、子弹竟然会反弹。
　　并且在向上攀爬、下山等变化时，速度也会出现明显的变化，这让他很不适应。
　　“物理引擎！这是物理引擎！”
　　他沉浸在游戏中无暇细想，但身后一众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奥妙，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脸上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没错，导致工作人员不能快速上手的主要原因，就是该移植版采用了电脑中所没有的物理引擎！
　　因为物理引擎的引入，游戏更加变化多端，也更加接近于真实。
　　更直接地说，就是游戏对玩家的粘黏度更高！
　　物理引擎就是利用程式，对作为背景存在的物体和游戏角色运动中引入物理规则，对其做现实模拟。
　　它并非新鲜事物。
　　在早期的《毁灭公爵》中，就运用了简单的物理引擎，大大提升了游戏的乐趣。之后的各种游戏中，也或多或少地运用了部分物理引擎，来提高游戏的真实感。
　　所以移植版三角洲采用了物理引擎，并不足为奇。
　　让众人脸色如此难看的，是它采用的物理引擎做得极其出色，这说明迅游的硬件性能超出了众人估计的强大，才能游刃有余地营造出比电脑中更真实的物理变化，让游戏变得更加有趣，让玩家更加充满探索欲。
　　从工作人员的无暇他顾的表现来看，玩家的沉浸度也异乎寻常的高。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五百二十一章 服务器组与搜索引擎
　　北京电报大楼，国内第一座新式电报大楼，全国电报电信中枢。
　　互联网时代引进国内以后，这里又成为了全国数据通讯的枢纽，从这里出发的光纤骨干网络连接了计算机互联网、公用分组交换数据网、电子信箱等最重要的网络节点。
　　恒温恒湿的主机房内，一名名身穿中华制造制服的技术人员，在其中穿梭，看护着机柜。
　　隔着大幅落地玻璃，由原来的电子工业部、机械工业部再次合并而成的信息产业部部长，原电子工业部部长方祖纪、邮电部副部长张盛文，在中华制造总经理杜炜逸、市信息产业局、市邮电局等一大群人的陪同下，看着里面忙碌的工作场景。
　　“这就是你们的服务器群组？”方祖纪看着闪着蓝幽幽光芒的机柜，高兴道，“都是你们自己研发的？”
　　一般的企业，是没有资格将机房建到邮电大楼的。
　　但中华制造不同，它所体现出来的价值，已足以国家特许其拥有其他公司所没有的特权。
　　何况这套设备是与邮电部、信息产业部共同出资、管理的示范性服务器。若是证明服务器表现优异，还会被推广到国防、科研、办公自动化等更加广泛的领域，待遇自是更加不同。
　　这是国内，对中华制造所展现出来的善意。
　　“没错，从硬件到软件，全都是我们自行研发。”杜炜逸骄傲地说道。
　　邮电部张副部长出声道：“你们自己研发的那款华芯一号，据说是专门用于游戏运算的，用到服务器上没有问题吗？另外，我们所用设备都是从美国、日本进口，和你们的标准不一样，长期运行会不会造成设备损坏？”
　　这项合作的发起方是信息产业部，高层推动，邮电部虽然积极协助，用行动表态支持国产计算机产业发展，但对其性能还是有所疑虑。
　　关键是华芯一号是另外一套架构，会不会造成邮电部现在所用的设备损坏，他有些担心。
　　“这完全不是问题！华芯一号所采用的CRM架构（中华精简指令计算机，China RISC machine，简称CRM），虽说是用在游戏机上，但并不是说只能用于游戏机。
　　实际上游戏运行所涉及到的，大多是加减乘除、平方开方之类简单运算，正适合于计算不复杂，但对运算量有较大要求的服务器数据处理。
　　而且其增添的浮点运算指令，还为拓展其科学运算能力，提供了帮助。
　　处理器会对接收到的数据进行筛选，需要进行浮点运算的长指令，会被送到浮点指令电路进行运算。而短指令则会被送到主运算电路进行处理。
　　我们特有的并行设计，让待处理的命令，可以分门别类进入不同的运算电路，同时进行计算。流水线设计，则可以让一条条指令有序排队，前一条指令运算完毕，下一条指令即立即送入电路，进行运算，极高地提高了降低了指令待机时间，提高了处理器运算效率。
　　另外关于设备不同，这就更不是问题了。
　　邮电部主要负责网络中转，设备接收到的都是0和1的数字信号，只要确认到这段信息的地址传输编号，就会将其送到正确的地方，这与采用了什么格式的设备没有关系，最多是不能分辨这段数据的具体内容而已。
　　举例来说，邮电部所使用的进口程控交换机，有美国的、也有日本的，但肯定不是英特尔的。但这一点也不影响网络用户坐在家里，用英特尔的个人电脑，浏览网页。
　　我们现在使用这套设备，可以轻松地为来自全球的数以万计用户，提供实时下载服务，运行非常稳定，并没有任何与现行设备不匹配的现象，更不会造成设备的损坏。”
　　他长长一段说明涉及到大量专业技术名词，方部长与张副部长并未完全听懂，但也大致明白，华芯一号的设计非常先进，而且也不会因为设备的不同，影响实际使用。
　　“这套服务器的运算速度怎么样？”方部长还是对它的实际性能比较关心。
　　“峰值运算速度为每秒283亿次浮点运算！”杜炜逸见张副部长表情毫无波动，似乎对这个数据没有概念，便又补充了一句，“战胜卡斯帕罗夫的深蓝超级计算机，峰值运算速度为每秒钟113亿次浮点运算，我们是它的二点五倍！”
　　“比深蓝还快两倍？”
　　他这话一出口，不但是张副部长立即动容，就是身后陪同的一干领导也是大吃一惊。
　　计算机挑战人类，这是全球关注的热点新闻，就是不太关心计算机、国际象棋的普通人，也会从新闻报道中关注到它的进展。
　　当深蓝以3.5：2.5战胜全球国际象棋冠军卡斯帕罗夫的消息传出，全球震动。
　　这意味着计算机在纯计算力的比拼中，已经彻底超过了人类。由此引发了人们对机器人智能的忧虑，也激发了无数小说、电影创作者的灵感。
　　与之相应的，是人们对研发出深蓝超级计算机的IBM公司，具备强大实力的深刻印象。当深蓝一战成名之后，全球各地采购IBM计算机的订单雪片般飞来，大大提升了公司的经营业绩。
　　说其他的，各位领导可能不懂，但以深蓝作对比，他们立即对机房内，那一排排充满科幻色彩的机柜肃然起敬，再无丝毫轻视。
　　“好好好！你们能造出这么好的处理器，这证明我们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并不亚于外国人。相信只要我们不断努力，一定有追上、赶超国外的那一天！”方部长龙颜大悦，连声叫好。
　　其他领导们也是满面笑容，看向杜炜逸的眼神充满了期待、鼓励。
　　杜炜逸笑着一一回应，表现非常谦虚。
　　方部长等人以为超过深蓝，就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可即便在人机大战发生的97年，它的排名也仅位于全球超级计算机第250位。
　　经过数年的发展，集成电路工艺又有了极大的进步，当前最快的超级计算机每秒浮点运算能力已超过万亿次大关，正在向理论上极限的十万亿次发起冲击。
　　和现在这些计算机惊人的超级计算机比起来，深蓝完全不入流。
　　以领先两年的集成电路工艺，只取得了两倍的优势，根本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但这种话，他自然不会对诸位领导如实相告，让大家高兴一点，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方部长、张副部长都对参观结果很满意。
　　领导时间都很紧，大致看过，表现了一下对计算机事业的支持以后，他们就准备离开。
　　在即将返回办公室前，方部长感叹了一句：“这么强大的计算机，只是用来提供下载业务，实在是太浪费了！”
　　杜炜逸笑了，张副部长也笑了。
　　“如果只是用来提供下载业务，当然用不了在这么好的服务器。所以我们在建设初，就跟邮电部商量了一下，决定利用它的强大运算力，提供一项另外的网络服务……”杜炜逸笑着解释道。
　　“哦？什么网络服务？”方部长停下脚步，饶有兴味地问道。
　　“是网络搜索！”张副部长是直接负责领导，笑着对他介绍道，“我们搞了一个网络搜索功能，可以从所有联网的服务器上抓取数据，储存在这台主机内。用户进入我们的搜索页面，输入需要搜索的关键字、词或是句子，计算机就能在所有数据中进行比对，找出最近似的，从而方便用户在浩瀚的互联网上，找到想去的网站或资料。”
　　“这是一项很好的功能呀！现在有那么多网站，每个网站的地址都不一样，我年纪大了根本记不住，只能记在本子上。现在有了你们这个新功能，那就不用再记那么多网站了！好，非常好啊！”方部长很是高兴，“能不能让我看看你们这个新功能怎么用？”
　　“当然没问题！”杜炜逸很乐意向他展示这项新功能。
　　未来，它也将是中华制造推出的一款新业务，会在电视、媒体上进行广告推广，自然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他立即带着方部长一行，来到了隔壁的一间办公室。
　　陪同的电报大楼局长，叫一名工作人员让出了电脑，然后在杜炜逸的谦让下，坐到了电脑前。
　　“你们的网站地址是www.baidu.com吧？”局长问了一句。
　　“是我们的网站，这可是我们共同开发的。”杜炜逸笑着纠正了一下，道，“对，就是这个地址，中文名叫百度，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百度，而且与摆渡谐音。”杜炜逸骄傲地回答道。
　　“这个名字好，寓意深刻，而且好记！这个标记也很醒目，一目了然。”方部长连声夸奖，其他领导也是微笑点头，非常认同他的观点。
　　得到大家夸奖，杜炜逸和张副部长都很高兴。
　　在与邮电部商量网站的名称时，他说出了白云天亲自取的这个名字。当时张副部长一听，当即就拍案叫绝，觉得它既读起来朗朗上口，而且很有诗意，且跟网站的功能完全契合，可谓绝配。
　　从现场一众老干部的态度来看，这个名字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赏，显然设计相当成功。
　　“你们稍等啊，我打字很慢的！”
　　局长五十来岁了，平时估计也是不常用电脑的，用的还是一指禅，每个按键都要在键盘上找半天，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了百度的网址，然后就放下手。
　　还是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声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般地敲了回车键。
　　问世间网速最快的地方是哪里？
　　答案是电信机房隔壁！
　　才敲入回车，屏幕一闪，转瞬间就弹出了网站页面。
　　白色为底，左边是大写的红色黑体字母Baidu，右边是中文百度，中间是一艘小船的图标。
　　寥寥几个字母文字，就将网站功能生动地展现出来。
　　在其下方，就是一个长条方框，内部有文字提示：在此输入搜索内容。
　　紧贴长条方框右侧，是一个立体按键：搜索。
　　简洁，而不简单！
　　在其下方，还有一排排小字，是实时的新闻标题，点击即可查看新闻内容。
　　“你们这网站做得好啊，只用进入你们这个网站，就能看到想看的新闻了，非常好！”方部长戴上了老花镜，勾着腰凑近观看，见到这个网站页面，又是一阵夸奖。
　　其他人同声赞扬。
　　虽然有附和领导的嫌疑，但也并非是违心之言，在这个网速不快的时代，大多数用户上网还只是发一下电子邮件、看看新闻之类。
　　有了百度，他们无需再记那么多的网站名字、地址，就在百度首页就能看新闻了，对他们这些老同志而言，极大地简化了他们上网的操作流程。
　　“看新闻只是它的附属功能之一，百度主要还是用来搜索所需的信息。”杜炜逸笑着说道。
　　“那就试试！”方部长毫不犹豫说道。
　　“没问题，搜什么？”杜炜逸并不推辞，爽快同意道，请方部长出题。
　　“就搜……”方部长迟疑了下，“就搜国庆五十周年阅兵……，不，还是搜澳门回归吧！”
　　“那我们先搜澳门回归，再搜国庆阅兵吧！”杜炜逸索性一个都不放过，两个题目都接下来，提议先后搜索这两个关键词。
　　“好！你下来，你这萝卜手，我们等到天黑你都打不出来。还是让小杜来，他们年轻人接受能力快！”方部长笑骂着让局长让位。
　　现场一阵哄笑。
　　电报大楼局长也是如释重负，赶忙主动让贤。
　　杜炜逸道了声歉，替换了打字很慢的电报大楼局长，坐到椅子上，切换出中文输入法，双手噼里啪啦快速敲入了“澳门回归”几个字，然后潇洒地一敲回车。
　　页面一闪，上方依然是长方的搜索输入框和搜索按键，下方则如同列表一般，弹出整页的网页标题，全是澳门回归的内容。
　　“哦！这么方便！”
　　一众前来参观的领导发出惊喜的声音。
　　他们没想到这个搜索竟然这么方便，一下就搜索出了他们所需的内容，而且还这么多。
　　在长条搜索框下方，还有一排字体不大的按键，分别是政府机关、新闻、学术、网站、论坛、相关等。
　　杜炜逸随意点了一下政府机关，页面的内容又是一换，变成了各个政府机关关于澳门回归的公开文件，包括一号首长在回归上的发言、各部委地方政府的通知等等，按照从中央到地方、从高层到基层的顺序，依序排列。
　　再点学术，页面上顿时出现了各个学术研究单位、大专院校关于澳门回归的论文，内容详实，数量庞大。
　　杜炜逸随便点开一篇，一阵等待，就直接打开了对方网站的论文页面。一篇完整的关于澳门回归对我国的重大历史意义的论文，就此呈现在屏幕上。
　　方部长眼睛一下瞪大了，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
　　其他人也都齐声惊叹。
　　“太方便了，太方便了，有了这东西，那不是天下所有的东西都能在这上面看到！”
　　“小杜啊，你们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领导们这次不再只是客套，而是真正感到了极大的兴趣，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对了，小杜，你们不是搞了一个什么战网吗？也可以在这里搜到吗？”有位领导笑嘻嘻问道。
　　“肯定没问题啦！”杜炜逸用带着广东味的普通话回应道，也不忙着去搜国庆阅兵，快速敲入了“战网”二字，一敲回车。
　　屏幕一刷，立即弹出一串与战网相关的链接。
　　排在最首页的，当然是中华制造推出的游戏对战平台，而且不止一个。
　　和为了数据安全，将下载主机、搜索平台放在国内不同，为了避免网络延迟影响玩家使用感受，中华制造分别在南北美、欧洲、东南亚、日本、国内各设置了单独的服务器。游戏机在销售时，即根据销售区域，调整到了相应的服务器接入端，如有需要，也可手动修改。
　　从刷新的页面上，从上到下全都是中华制造在各个地方的服务器连入端。
　　杜炜逸点击了国内服务器地址。
　　页面一闪，屏幕上出现一扇古色古香的大门。大门色泽斑驳，似乎历经战乱，许多地方还有明显的斧劈刀砍痕迹，一副凛然的铁血气息，铺面而来。
　　杜炜逸用鼠标在青铜门环上一点，就听到电脑喇叭中传来吱吖的开门声，大门就此缓缓打开。


第五百二十二章 扼杀
　　袁处长乘坐的奥迪A6熟门熟路地开到了向日葵大厦，一路畅通无阻。
　　“路上车都没几辆，还修这么宽的路，他们也太会浪费钱了！”司机小吴帮他打开车门，随口抱怨道。
　　明明没什么车，还在四条大车车道外，又有四条小车车道，行驶在路上空空荡荡，偶尔才能看到一辆轿车。倒是旁边的慢车道上，各种电动自行车成群结队，这不是浪费是什么。
　　“别瞎说！”袁处长训斥了一句，纠正道，“人家做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哪有你多嘴的资格！另外，修这么宽的路绝对不是浪费，而是为以后能够自造汽车，购车者增加后预留的余地，你不懂就少乱说话！”
　　“我不也是在您面前才多说两句吗，在外人面前我都是一言不发的。”作为他的专职司机，小吴跟他很久了，并不害怕，笑嘻嘻说道。
　　袁处长严厉地盯着他看了一阵，直到小吴低下头，再也不敢嬉皮笑脸，方才缓缓开口：“我不管你是开玩笑，还是早有想法，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话，下一批回国名单上就会有你的名字！”
　　小吴吓得脸色发白，再也不敢多嘴，只能低头受教。
　　如果是刚来时的力波，袁处长威胁要把他送回国，他不但不会害怕，还巴不得如此。可现在再让他走，先不说前途断绝，就是冲着这里的优越生活，他也舍不得离开。
　　随着钢铁城的初步建设完成，各项辅助设施紧张施工，未来城市会越来越现代化，生活条件会越来越好，对大家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大。
　　就他们的感受，这里已经不亚于港澳台等发达地区。
　　事实上，不少工作人员都向上打了报告，申请调家属过来团聚，打算长期在这边定居了。
　　袁处长横了秘书赵亮一眼：“你也是这样！”
　　赵亮不敢反驳说自己从没这样说过，连忙受教道：“是，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
　　袁处长点点头，大步向电梯口走去。
　　小吴脸色苍白，轻轻拉了赵亮一把，低声道：“赵哥，袁总不会真把我赶回去吧？”
　　“你别多想，本分做事，别再乱说话就没事。”赵亮匆匆安慰了他一句，就抓着公文包，撒腿追了上去。
　　袁处长很能控制情绪，走出几步，脸上的表情就缓和下来。当他来到电梯口，脸上已经是如同以往一样的和煦，向其他等待电梯的中华制造员工微笑点头。
　　大家都认识他，电梯门打开，纷纷微笑着让他先上。
　　袁处长坚决不肯，和其他人一道进了电梯，耐心地等待电梯一层层停下，其他乘客离开，最后抵达了白云天秘书处所在的十一楼。
　　“袁处长好！”
　　方婉婷在电梯门口迎接：“云天正在主持某项研究，我带您先到办公室歇会儿，他马上就过来。”
　　“没关系没关系，工作要紧嘛！”袁处长知道方婉婷与白云天的关系，客气地回应，一路很亲切地跟方婉婷聊聊家常，跟着她来到顶楼白云天办公室。
　　方婉婷询问了他的意见，为他和赵亮送上茶，坐在一旁陪着说话。这种闲聊赵亮也加了进来，阳光从头顶的透明天幕洒进来，三人说说笑笑，非常融洽。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正说话间，楼梯口传来白云天的声音。
　　袁处长转头看去，见他额头有汗，身上还披着一件白大褂，显然是得到消息就快步赶来，连外套都来不及换。
　　“没有的事，是我不请自到，打扰了白总的工作。”他笑着站起身来，主动迎上前。
　　“您是贵客，我这里随时欢迎您来做客。”白云天笑着与他握手。
　　两人再次来到休息区坐下，方婉婷给他也倒了一杯茶，然后歉意地一笑，离开了办公室，给他们留下不受打扰的会谈空间。
　　“首先要恭喜白总，你们的游戏机一周销售数量就高达二十万台，战果辉煌啊！”袁处长没有马上进入正题，首先笑着恭喜中华制造游戏机项目的巨大成绩。
　　“呵呵，哪里哪里！”白云天摆摆手，笑道，“能够有这样的成绩，全靠前期一年时间，通过十余款热门游戏积累下来的忠实玩家，积极购买才有这样的开门红。后面会不会还能保持，就说不一定了。”
　　袁处长本打算简单恭喜过后，就逐步引入正题，听到他的回答，不觉有些关切道：“白总以为，游戏机的销售大概总共能销售出去多少台？”
　　“估计总数会有一、两百万台吧，好的话可能会有三百万台……”白云天思度了一下，给出了他的猜测，“这里面大多数可能都是那十几款全英游戏的玩家。能不能吸引更多用户购买，要看我们推出的战网策略能否取得成效，若是效果好，可能还会再多几十上百万吧。”
　　“这个数量不少了！”袁处长很是惊讶。
　　国产游戏机能够卖出去一、两百万台，他觉得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毕竟销售面对的是眼光挑剔的外国用户，哪敢奢望像任天堂一样，销售过千万。
　　中华制造能够与全英游戏达成捆绑销售，取得这个成绩，他已经觉得是巨大的成功了。
　　至于全英游戏为什么会如此热心……
　　他只是在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既然白云天不说，他也不会主动过问。
　　“还是太少了，并没达到我们的希望。”白云天摇摇头，“我们销售游戏机目的不是赚钱，只是为了推广我们的架构平台。事实上，299美元的售价，换算成人民币也才2475块，在支付了上游厂家的代工费、运费、码头装卸费、仓储费，再给山姆大叔交了高额税收以后，我们其实没赚一分钱！”
　　“一分没赚？”
　　袁处长大吃一惊，他对白云天说推广架构平台没有什么概念，但听说中华制造居然一分钱没赚，他才震惊了。
　　既然不赚钱，那为什么要开发游戏机业务？
　　他不太能理解。
　　“因为我们是后来者！”白云天解释道，“现在的家用游戏机市场，完全被日本游戏厂商所垄断：任天堂、世嘉、SNK、索尼……，一票的日本厂商。第三方游戏开发商，也是围绕日本游戏机做开发设计。要打破这个垄断，我们只能以不高于对方的售价销售游戏机，争取积累一批用户，等基础牢固以后，才能冲击日本游戏厂商的地位。
　　所以我们的售价，比照的是playstation，同样是299美元。这个价格，换成人民币也就两千四百七十五块，付了上游厂商的代工费、运费、仓储费，还给海外销售国家交了税，我们自己根本就没赚到钱。”
　　袁处长眉头紧皱：“那什么时候能赚到钱？”
　　“短期内我们不考虑盈利，先争夺市场份额吧。”白云天轻松说道。
　　他没说的是，真正赚钱的地方，是游戏软件的销售。
　　从去年到今年，中华制造通过全英游戏这个马甲，以每月一款的速度，一共推出了十五款游戏。
　　起售价最低的99美元，最高的399美元。
　　这个价格，比游戏机本身也不遑多让。
　　而且数量及其可观！
　　因为玩家的喜好、资金多少，每款游戏的销量也不一定。爆款的高达五百万套，最差的也有一百多万套，总计为中华制造带来了六十几亿美元的销售收入！
　　扣除了高额税收，中华制造实际到手三十九亿美元，比预期的二十亿还多了将近一倍。不但完全填补了钢铁城建设的资金缺口，还有足够资金做更多的事。
　　这可比单纯的游戏机销售，来钱快多了！
　　所以中华制造根本不在乎游戏机能给公司带来多少利润，而只在意它能卖出去多少台。
　　中华制造真正的竞争策略，是电脑平台、游戏平台数据互通，可以无缝连接对战。同时游戏软件在两个平台共享：买了电脑版就可以免费下载迅游平台软件，反过来买了迅游平台游戏软体的，也能免费下载电脑版。
　　这样相互推动，达到1＋1>2的效果，逐步扩大游戏机的市场份额。
　　最终目的，还是扩大游戏的销量。
　　不过全英游戏是中华制造背后的杀手锏，他并不打算和盘推出，就只能以推广为借口了。
　　“原来是这样，也是，初期总是困难的。”袁处长不疑有他，认可了他的借口，叹息道，“可惜央视广告竞标十一月就完了，要不然我还能给你争取一个黄金广告位。”
　　“哈哈哈哈，多谢了！”白云天哈哈大笑，安慰道，“没关系，今年争不到，明年还有机会嘛！我们正好用一年时间来夯实基础，然后明年再全力发力！”
　　“说得对！”
　　袁处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想起今天来的目的，正色道：“云天，今天我来是有几件事想跟你沟通一下。”
　　白云天知道他不请自来，肯定是有事，礼貌地做了个手势：“您说！”
　　“第一件事，信息产业部和邮电部联合参观了你们搭建的服务器群组，对它的性能非常满意。中科院方面决定向你们采购两套服务器群组，用于材料所、半导体所计算中心的建设。另外国防科工委也打算购买三套，清华、北大、哈军工等都有这个意向……”
　　“我知道了，很高兴我们的处理器能够得到认可。不过，他们能不能等等，等过段时间再为他们搭建服务器群组？”白云天先是很高兴，随即就皱眉说道。
　　“为什么？是产能不够吗？”袁处长愣了一下。
　　看白云天态度，似乎对这笔订单并不是在意的样子，他有些惊愕。
　　“不不不，能为国家做出贡献，我们是义不容辞。只是我们正在研制新一代光刻机，所以希望能缓一缓，等我们研发成功，可以为国内提供性能更好的处理器、服务器组，不是更好吗？”白云天笑着解释道。
　　袁处长呆了半响，猛然拍着大腿，大笑起来。
　　白云天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笑，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难道他们要得很急？”
　　“是！是很急！”袁处长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接不上气，“不，是之前很急。但现在知道你的打算，就不急了！我笑的是有些人机关算尽，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恐怕一番打算，都会落了空啊！哈哈哈哈！”
　　赵亮也是笑容满面，呵呵地笑了起来。
　　白云天不明所以：“您的意思是？”
　　赵亮轻声给他解释：“白总，就在月初，国内接到日本和美国方面的意见，说为了促进两国关系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决定放宽对我们的光刻机、数控机床禁令，低价向我们销售一批高性能光刻机、数控机床……”
　　白云天恍然大悟：“所以这批订单……”
　　赵亮笑意盎然：“没错！欧美日准备出口的这批光刻机、数控机床性能很好，不少原来打算购买你们光刻机、数控机床的单位，都改变了主意。上面担心你们销售会受到影响，所以才特意指令部分单位，向你们购买一批服务器群组、数控机床订单，希望能作为弥补。”
　　原来如此！
　　白云天啼笑皆非。
　　欧美日会有这种举动，他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
　　刚确认中华制造已经拥有了能够制备0.31线宽的光刻机，和高精密数控机床，就立即打开了封锁的口子，向国内大量廉价出售同等水平的光刻机、数控机床。
　　虽然这些设备的价格再廉价，肯定也不如中华制造的更便宜，但欧美日科技先进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当它们敞开供应高科技设备的时候，那些单位更倾向于哪边，也就不问自知了。
　　对一家正常研发的企业来说，这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当市场被挤压，销量不佳，研发投入就无法收回。资金循环断裂，自然也就没钱投入研发，后续的进一步研究也会因为缺乏资金而迟缓、停顿，甚至夭折。
　　所以别看欧美日这一手很简单粗暴，但确实击中了后进研发企业的致命弱点。
　　搞不好，一个本来生机勃勃的企业就此垮掉。而原本有机会追赶甚至超越欧美科技的机会，也会因此此搁浅，不得不又向后拖延很久很久，或许永远也没有可能。
　　他暗自冷笑。
　　打算的确很好，但很可惜，中华制造不是一个普通的研发企业啊……


第五百二十三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哈哈哈哈！”
　　“听说中国各个电子企业、科研单位、教育部门，原本向中华制造下了近十套光刻机订单，现在已经有一半以上的订单都取消了！”
　　“数控机床也是这样。原本中国的国内机械企业，大都准备购买中华制造数控机床。结果听说我们联合欧美解除了禁令，许多厂商就立即放弃了购买打算，转头让我们提供详细的机床目录，以供选择！”
　　“中国人果然还是这样，宁可买高价进口货，也不愿意支持优质国货！”
　　“一盘散沙的民族，有这样表现不是理所当然吗？”
　　“不能这么说，中华制造还是一家很厉害的企业。他们用短短几年时间就取得了如此大进步，特别是机床制造和光刻机方面，距我们也就五年差距。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公认有着全世界最先进科技的我们和欧美，一旦我们认真起来，他们还是只有认输！”
　　大藏省情报部对策室内，一众来自各个厂家的高级干部兴高采烈，互相吹捧。
　　这次部分解除禁令，就是由他们发起。
　　各个感觉到危机的日本企业，联合向大藏省提交了中华制造的潜在威胁报告。大藏省在研究之后，也非常重视这一情况，立即通知了美国方面。双方经过多次磋商，确认中华制造的制造水平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需要认真对待。
　　从而才有了这次遏制行动。
　　而效果也不出意料的好，那些原本准备购买中华制造数控机床、光刻机的用户，完全不知道这是个陷阱，反而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纷纷取消向中华制造购买的打算，争相向美日厂商所要产品目录。
　　一个简单直白的计谋，就彻底瓦解了中华制造做大的可能，在座的日本厂商如何不弹冠相庆。
　　“这一次，中华制造怕是要血本无归了！”尼康的高管四顾笑道。
　　别看光刻机实际制造成本不算高，卖价也不过一亿美元上下，但因为光源、运动部件、透镜等部件制造难度极大，每一个相关部件的研发投入，都动辄数亿美元，是典型的资金、技术密集型企业。
　　中华制造能在本身制造水平不算太高的情况下，独立攻克各个关键部件的制造难关，其投入之大，可想而知。
　　中华制造原本没有光刻机制造能力。
　　当他们开始了力波钢铁厂建设，从中国方面获得了上千亿贷款。于是在一年多时间以后，他们就做出了0.31微米线宽的光刻机。
　　由此合理推断，光刻机的研发经费，绝大部分很可能就是挪用了钢铁厂的贷款。
　　大藏省会同各家厂商共同会商，以欧美的光刻机研发投入，再比照日本各厂商的经验，推算这笔研发投入总数估计在五十亿人民币，到七十亿人民币之间。
　　以中华制造在光刻机底蕴上的欠缺来说，就算总投入高达上百亿人民币，也不为怪。
　　尼康、GCA等的实际制造成本，一台350纳米光刻机约为三千到三千五百万美元左右，要销售二十余台才能收回投资。
　　而每年高性能的光刻机销售数量，仅有一两百台。
　　中国的先进光刻机需求量不知道有多大，但绝不可能超过二十台！
　　现在0350纳米光刻机销售禁令解除后，光是尼康和佳能、日立三家企业，就接到了来自中国方面六台的购买意向。算上荷兰的ASML、美国的GCA等光刻机生产企业，预期购买总数可能高达十五台以上！
　　这个数量基本已经占据了中国对高性能光刻机的全部需求。
　　要知道，先进光刻机的目标客户非常集中，主要是运用于高精尖的国防、医疗、科研、航空航天精密仪器设备领域，以用来制造处理器、内存、通讯芯片等高性能集成电路，一般的企业买了也是浪费。
　　中国哪有什么高精尖电子产品生产企业！
　　他们买回去，除了少数国防、科研、航空航天企业还有迫切需求，其他电子厂纯粹是盲目跟风。
　　以他们在电子技术上的积累、研发实力，根本就拿不出自己的高端产品。再先进的光刻机，他们也不过是用来做做欧美日不要的彩电、音响集成电路等低端代工业务罢了，纯属浪费！
　　如今光是中国国内，就提交了十五台以上的订单需求，可以说是将未来两三年的需求，都全部透支了。
　　没有了目标客户，中华制造的光刻机别说今年卖不出去，就是在接下来的两三年，也不会有太大需求，可以说是彻底砸在了手里！
　　两三年无法收回投资，中华制造就没有钱投入后续研发，只能苦苦等待市场回暖。
　　而且当市场回暖的时候，又会有大量欧美日淘汰的二手设备会涌入市场，跟他们抢夺客户，将他们的利润率削减到极低极低，逼迫他们再次延长投资收回周期。
　　这个周期，可能会长达七八年，甚至更久！
　　而到时候，欧美日的光刻机早就发展到了90纳米、甚至更高。
　　即便中华制造最终收回了投资，失去的时间却再也无法挽回，无力与欧美日高端光刻机争夺市场了。他们的选择不是黯然退出光刻机市场，就是只能转头从事低端光刻机生产，再也无法对欧美日构成威胁。
　　假设他们真的去做低端产品，就必然会触及到欧美日的专利，到时候还能再向他们收取一笔高额专利使用费，将他们的利润榨干！
　　数控机床也是如此。
　　数控机床的研发投入一点也不比光刻机低，以中华制造的低起点，要想在精度、稳定性、耐用度各方面都达到欧美日先进机床水平，总计投入不会低于百亿人民币。
　　这笔投入，也必须通过产品分摊，来最终收回。
　　现在各个中国厂商转投欧美日，等于他们的这次投资也彻底失败。
　　两三年以后，随着更先进的机床问世，这些现在还算是高端的机床，就只能当中低端机床出售，三文不值两文卖出去，最终能不能收回投资都是个未知数。
　　光刻机、数控机床，中华制造在这两个项目上的赌博，损失何止两百亿。
　　两百亿的损失，足以让中华制造这家发展时间不长、资金积累有限的企业伤筋动骨。并且反过来还会拖累他们钢铁城的建设项目。
　　搞不好他们就会从此一阕不振，甚而直接破产倒闭也很有可能。
　　想到中华制造可能会因为这次联合行动元气大伤，所有之前曾在纯平显示器、游戏机竞标业务中吃亏受气的日方厂商，此刻都大有扬眉吐气之感，一个个笑逐颜开。
　　你们不是很牛吗？
　　你们不是把我们扫地出门吗？
　　收了我们那么高的专利费，让我们在彩电上的研发投入打了水漂。还在游戏机竞标业务中，将我们逐出门外，难道你们就以为自己真的赢了？
　　我们只是小小一个反击，就能将你们彻底碾压，杜桑、白桑，现在的你们，还笑得起来吗？
　　哈哈哈哈！
　　想象着中华制造上上下下，此刻必然是面临末日一般天崩地裂的恐慌，在座所有的日本厂商高管全都哈哈大笑，笑容灿烂。
　　……
　　“哈哈哈哈！”
　　白云天在听袁处长说明之所以会有这笔意外订单的缘由之后，一点没有沮丧，反而是爽朗地大笑起来：“我以为是多了不起的大事，原来是欧美日突然解除了部分光刻机、数控机床的销售禁令！这是好事啊，我支持还来不及，怎么会愤怒！”
　　这本是意料中事。
　　欧美日从来就是这样，国内没有的技术，他们就一定会死命封锁到底。但若是国内研发出来了，他们就立即会解除禁令，用国内用户对欧美先进科技的迷信心理，来抢夺国内厂商的市场，挤压其生存空间，延缓其发展速度。
　　等到他们再次领先，拉开与中国的高科技差距，便又会毫不犹豫关上大门，重新实施严厉的封锁。
　　这一手段可说是了无新意。
　　但封锁也好、解禁也好，这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的技术来源，既不是学自西方，也不是自我研发，完全是照抄《制造史回顾》而已。
　　研发投入等于零！
　　中华制造的产品成本，只限于厂房、生产设备等固定资产投入，以及技术人员、工人的人力成本，仅此而已。
　　甚至一开始就跳过了样品、试生产、完善工艺等阶段，直接进入了成熟设计、成熟工艺阶段，性能稳定、良品率极高，成本达到历史最低。
　　欧美日耍的这些小花招，他有什么好怕的！
　　但面对袁处长，他自然不能这么说，当即露出真诚的表情，诚恳地说道：“袁处长，我虽然是个商人，可也有拳拳爱国之心。欧美日这次部分解除高性能光刻机、数控机床的禁令，对我们肯定有影响，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也是趁机大批购买各种先进机床、光刻机，增强我们在国防、科研、集成电路产业上的薄弱环节，提升整体国力的大好时机。作为一名中国人，我毫无怨言！”
　　他当然无怨言。
　　他压根就没想过去开发光刻机市场。
　　光刻机这玩意儿，更新换代实在是太快了，并不适合作为一款业务大力发展。
　　按照摩尔定律，集成电路技术每十八个月翻一番。
　　光刻机生产，需要超洁净厂房、最先进的制造设备，没两三年、不投入个十几二十亿根本建不起来。等厂建好了、技术人员培训完毕，工人熟悉了生产线，预计生产的光刻机早就落后于时代一两代了，还赚个鬼的钱！
　　而且它也卖不上钱。
　　就算是目前最先进的193纳米光刻机，其国际市场价格也不过一亿美元一台。市场又小、销量又低，一年撑死了能有一两百亿美元的销售额。
　　哪怕是在二十年后，一台光刻机也不过能卖七八亿美元，收益率太低。
　　而且这玩意儿太敏感，很容易成为欧美等国家力量的打击对象。
　　游戏软件的市场不比光刻机低，并且也不需要太多的投入，只需要安排十几名新人带着部分软件人员，坐在屋里就能写出来。
　　扣除销售成本、给欧美交的税，利润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
　　这么大块肥肉在手，他吃撑了去跟全球资本、IT巨头打个头破血流，去抢高端光刻机这个市场。
　　至于自用、配套厂商所需的光刻机，用实验室、精密工厂小批量制造就好。白云天嫌专用光刻机制造生产线升级麻烦，可是精密制造技术可是从未停止过，足以应对未来越来越精密的光刻机制造要求。
　　虽然说因为没有专用机床、专门的模具，会导致光刻机制造速度比较慢……
　　慢就慢点嘛，他又不着急。
　　袁处长、赵亮二人哪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听到他的“真心剖析”，全都感动得不行。
　　谁不知道光刻机研发是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中华制造呕心沥血才研发出性能媲美欧美的先进光刻机，还没收回投资就受到如此重大打击，还能放弃企业的利益得失、一心为国家考虑，借机增强国内集成电路、机械制造、国防科研水平，提升整体国力。
　　这样的忠诚，怎不让人肃然起敬？
　　“白总……，对不起！明明我们应该首先考虑你们的光刻机的……”袁处长难得的失态，握住白云天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歉疚道。
　　“都是为了国家，就别说什么对不起了！”白云天笑意不减，轻声安慰了几句，沉吟了一下，缓缓道，“袁处长，我很好奇，不知道他们的光刻机卖多少钱一台？”
　　“厂家不一样，价格也有些出入，大致是在六千五百万到七千五百万之间。呃，价格单位是美元！”赵亮数据背得牢，立即在旁答道。
　　白云天脸色一变。
　　“怎么了？这个价格不对？”袁处长见他霍然变色，赶忙询问道。
　　白云天缓缓收回手，眉头紧皱，摇头道：“贵了！”
　　“可这是市场价啊？350纳米光刻机现在都是这个价格。”赵亮疑惑地说道。
　　白云天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市场价，但，是他们定的市场价！国际高端光刻机厂商就这么几家，他们联起手来定价，谁能质疑？但在我看来，这个定价不合理！”
　　他心中冷笑。
　　虽然他并没想涉足高端光刻机市场，可是欧美日联起手来想整他，他还是感到非常不爽。
　　既然你们敢阴我，那也别怪我反击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袁处长看他说得认真，表情立即严肃起来：“云天，这些高科技的东西我们不太懂。既然你说这定价不合理，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合理？”
　　“原因很简单：这个定价，完全没考虑到光刻机技术进步带来的贬值效应！”
　　白云天既然要给欧美日厂商上眼药，当然能找到说法，当即就侃侃而谈，给袁处长、赵亮两人释疑：“六千五百万到七千五百万，我们就假设平均价为七千万美元好了！
　　七千万美元，如果是在0.35工艺刚出来的九六年，那是难得的良心价，便宜到无可复加。如果有机会赶紧买，不要有任何迟疑……”
　　袁处长、赵亮点头。
　　九六年底，奔腾2处理器问世，66兆赫兹的主频、0.35线宽工艺、集成550万晶体管，这个数据可是把国内科技界羡慕得口水流了一地。
　　当时要是欧美日放开350纳米光刻机的对华销售，国家也绝对会笑得嘴都合不拢，价都不问就立即购买，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到了九七年，浸入式技术刚刚实验室研发出来，350纳米光刻机逐步成熟，这时候七千万卖给我们，也是非常符合我们需要的……”白云天语速缓慢地分析道。
　　袁处长、赵亮再次点头。
　　随着浸入式光刻技术的出现，奔腾2的主频速度打着滚上升，从早期的66兆赫兹，迅速提升到100、233、266、300兆赫兹，国内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这时候欧美日肯卖350纳米光刻机，国内绝对是喜出望外，七千万售价都会觉得占了大便宜。
　　“到九八年，浸入式技术已经成熟，193纳米光源也在实验室研发成功，这个时候350纳米光刻机已经显示出即将过时的征兆，这时候卖七千万……，说实话已经有些贵了。除非是手里有合适的高性能集成电路产品，急需用350纳米光刻机来生产，已经没必要再去购买了，而应该持币等待193纳米光刻机问世以后再买，才是合理的……”白云天不徐不疾解释道。
　　袁处长、赵亮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了。
　　如他所说，到了九八年，光刻技术进展迅速，193纳米光刻机即将问世，350纳米光刻机显然即将成为过时产品，再按最初价格卖，的确很不合理。
　　而且就像白云天所说，国内也没什么需要先进光刻机制造的集成电路！
　　国防、科研？
　　买一两台就够了，其他的厂买来干什么？
　　“再来，现在都到九九年底了，眼看就要翻年跨入二十一世纪，193纳米光刻机已经彻底成熟，并且即将用于奔腾3的生产，光刻工艺线宽已经发展到0.18水平，光刻机大规模换代已经开始！
　　这时候，350纳米光刻机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过时设备！
　　过时设备就应该按过时设备的价格卖，还敢开价七千万，真当我们是凯子不成？”
　　说到这里，白云天声色俱厉，痛心不已。
　　袁处长心头巨震，脸色大变。
　　国家有钱吗，肯定是有的，这么大个国家，十三亿人，一人攒一点，也有几百、上千亿外汇。
　　可是这钱来得容易么？
　　非常非常不容易，可以说是艰难！
　　北上广，数以万计的工人在工厂里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生产八万件衬衫，才只能换来人家一架飞机……
　　这每一分、每一厘，都浸透了多少汗水和泪水！
　　一架波音737-400才多少钱，也就三千万美元，仅有光刻机的一半！
　　我们要卖多少件衬衫，才能买得起一台光刻机？
　　袁处长腮帮子高高鼓起，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双手也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光刻机不是不能买。
　　因为我们要提升我们的集成电路产业基础，增强我们的整体国力，所以应该买，也必须买。
　　但是，以七千万美元这个价买，不值得！
　　“你认为多少钱合适？”他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显得格外压抑深沉。
　　“具体价格不好说。我认为，应该按照历年国际市场，上一代产品的正常价格作为依据，才是合理的。”
　　白云天轻声说道。
　　袁处长脑子一转，暗叹白云天聪明。
　　如果他给出一个准确的价格，不管国内采不采用，都有趁机逼迫国内购买中华制造光刻机的嫌疑，总会让人感到有些不舒服。
　　但现在他只是提个醒，那么具体的价格，就应该由国内综合考虑以后，再跟欧美日谈判，而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叽叽歪歪、越厨代庖。
　　他自然看出白云天在趁机给竞争对手上眼药，但这个眼药上得很聪明，点到即止，有理有力有节，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反感。
　　他脸上现出隐隐的笑容，赞赏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第五百二十四章 糖里包毒
　　“什么？中国人驳回了我们的报价！”
　　尼康的业务部内，收到来自中国方面的传真，从部长到下面职员，全都是一片震惊。
　　“为什么他们会驳回？难道是中华制造在从中作梗？”业务部长青木俊雄，严厉地瞪着呈递中方传真翻译件的职员，就像是面对中方谈判代表，不怒自威。
　　这完全不能理解，也完全不能……接受！
　　中国不是一向技术落后吗，在高科技上他们从来都是有求于西方各国，而且知道自己有求于人，身段一向放得很低。哪怕是西方不要的过时技术，他们也欢天喜地当宝贝一样淘回家，从无怨言。
　　更何况，这次西方还真准备给他们一些好东西。
　　他们怎么……就胆敢拒绝！
　　唯一的猜测，就是中华制造得知欧美日准备来抢单，所以通过在上层的关系，强行中止了这笔业务。
　　如果是这样，那日本也不是没有制约的手段。
　　如今中国正想方设法希望加入由欧美日牵头成立的西方贸易体系，成为WTO的会员国之一。这种愿望极其迫切，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代价，在这关键时刻，作为西方重要经济大国的日本，在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要是中国不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一心维护国内企业的利益，那就别怪他们联合欧美，在入世谈判的关键节点上使绊子了！
　　面对部长的愤怒，女职员抓着传真件，战战兢兢道：“不是，中国方面表示现在193纳米光刻机已经成熟，350纳米光刻机正面临大量换代的时候，六千五百万美元的报价太贵了……”
　　“原来是这样……”青木俊雄脸色缓和下来，还诡异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对于中方的这个理由，他还是能接受的。
　　虽然背后肯定同样有中华制造动手脚，但也是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谁都知道，中国是个穷国。九七年的东南亚经济危机，为了保住香港经济不垮，中方可是动用了宝贵的外汇储备，到现在还套在汇市、股市里面出不来。
　　九八年的洪水，又摧毁了最发达的东南地区经济，深陷困境，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财力窘迫，拿不出多少钱来买昂贵的光刻机和数控机床情有可原。
　　而且对方的理由很正当：值此大换代之际，尼康的350纳米光刻机还以刚上市的六千五百万美元销售，中方感到不满完全合理。
　　要是以前，不管合理不合理，尼康都可以不管，反正我就这价，你爱买不买。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嘛。
　　尼康等日本厂商联合欧美，向中国放开一条口子，并不是帮助他们提高集成电路、机械制造水平，而是想借机压缩中华制造的市场，延缓他们的资金回笼速度，最终将它从追赶者的行列中清楚，让中国重新回到它应有的位置。
　　所以，这时候利润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那他们有回复说，愿意出多少钱吗？”青木俊雄把握了这次扼杀行动的核心要领，再次恢复到严厉的上司本色，对女职员问道。
　　“呃，他们……他们……”女职员吞吞吐吐，不肯立即回答。
　　“多少？快说！”
　　青木俊雄脸一板，法令纹显得格外深壑，目光锐利的盯着对方，尽显威严。
　　“他们希望售价不高于四千万美元！”
　　女职员被吓得不敢再隐瞒，马上用最快语速回答道。
　　“纳尼？四千万美元？”青木俊雄怒急而笑，“哈哈哈哈，他们倒是想得美！四千万美元不过是二手设备的价格，他们居然敢为新的350纳米光刻机，开出四千万美元的价格，简直可笑！”
　　他心中念头急转。
　　四千万美元的报价，多半是中华制造提出来的。
　　“靠着低价来跟我们竞争么？”他身形端坐，眼神迷离，陷入了沉思。
　　这多半就是中华制造的垂死挣扎了。
　　照各厂商估算，中华制造的制造成本大约为三千到三千五百万美元之间。
　　这个推算应该是正确的。
　　虽然中国人力成本低廉，但是他们的生产效率低、设备落后，所以在材料、精密零部件的制造上肯定废品率会远远高于欧美日。
　　人力成本低廉的优势，在整体制造技术落后的大环境中，根本发挥不出来，其总制造成本绝对不会太便宜。
　　照四千万一台来算，中华制造每台能有五百万到一千万美元的利润。要是中华制造在材料、制造上动点手脚，以次充好的话，利润率可能会更高。
　　以中国人一惯做法，在面临危机关头，他们是肯定会偷工减料的！
　　那他们的利润有可能达到一千五百万美元，也就是一亿两千万人民币左右。
　　这样一来，他们只要卖出五十台，就能收回研发投入……
　　而尼康等欧美日厂商如果不接受中方报价，每一次还价，都等于为他们松绑，扩大了未来盈利空间。
　　假如尼康最终定价五千万美元，中华制造就能以四千五百万美元，来争夺订单，而中国方面也绝对会倾向于他们，同时欧美日厂商也无话可说……
　　青木俊雄忽然感到一阵牙痛。
　　后起之秀就是这么麻烦，他们为了生存下来，从来都是不顾一切，像牛皮糖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地争取每一个目标客户。低价倾销只是手段之一，也不怕把市场打烂了大家都没有饭吃。
　　实在是可恶！
　　他头痛地揉了揉脑门，发现那名女职员还站在面前，恼怒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去工作！”
　　女职员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传真件还没给您。”
　　青木俊雄愣了下，恍然道：“那你把传真放下，赶快回去工作。”
　　“嗨！”
　　女职员悄悄上前，将传真件恭恭敬敬放到桌上，然后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就飞一般地逃走了。
　　青木俊雄摇摇头，又隐隐有些享受被下属害怕的感觉。
　　他拿起传真件，认真看了起来。
　　传真件以中日两种文字书写，他略过中文原稿，直接看向日文部分，果然如女职员所说，中方用客气的语气说明了光刻机的发展。随后又表示尼康光刻机的价格过于昂贵，以中国的财力难以承担，故此希望尼康能够降低销售价格，最好是不要高于四千万美元。
　　“四千万啊……”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抓起电话，拨了副社长办公室的内线号码。
　　“您好，这里是尼康株式会社，请问是青木部长吗？”电话中响起一个非常好听的柔软女声，青木脑海中一下跳出一名身材窈窕的女性身影。
　　他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尽量放缓声调，客客气气道：“由美小姐，请问福田副社长在吗？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希望能当面向他汇报一下。”
　　“嗨！福田副社长正在办公室，不过一小时后就要出去视察工厂。青木部长请稍等，我帮您问一下。”由美柔声说道，随后听筒中就传来高跟鞋的铎铎声，由近及远。
　　青木心中，再次浮起一阵涟漪。
　　过了没多久，高跟鞋的声音又从小到大，随后听筒中传来由美那让人浑身酥软的声音：“青木部长，福田副社长在办公室等您。希望您待会儿能长话短说，副社长大人还要准备巡视的工作，所以时间很紧张。”
　　“嗨！我这就过去！”
　　青木立即放下电话，叫上一名部下，就快步走出办公室，前去向副社长汇报。
　　呃，为什么要叫上部下？
　　废话，如果待会儿汇报的内容，有什么让副社长愤怒的地方，不就正好让部下背锅，令其跪下谢罪吗？
　　难道还能让他堂堂部长，也跪下不成！
　　当然，如果是功劳，肯定就是他青木部长深思熟虑之后，提出的建议了。
　　敲门之后，青木又等了一下，直到里面传来福田副社长让他进去的声音，方才推门而入。
　　随他前来的部下，熟练地侧身请他先行，然后在后面轻手轻脚关上门，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不吭一声地低头束手站立。
　　“说吧，有什么事？”福田看起来确实很忙，面前堆满了大叠的文件，一边批阅，一边漫不经心说道。
　　“副社长，中国方面回话了，他们嫌我们的报价太高，希望降低售价……”
　　青木路上就整理好了思路，快速将情况向福田副社长做了汇报，并将自己的猜测，也以部里共同商量的名义，向他解释了一遍。
　　福田副社长显然很重视向中国出口光刻机这件事。
　　当他说话的时候，副社长就放下笔抬起了头，专心听他说明。
　　“这么说，你认为四千万就是中华制造的关键盈亏点？”当他说完，福田副社长思考了几秒钟，凝重地问道。
　　“这是我们部里的意见。”青木不知道副社长态度如何，不敢将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含糊地说道，“就算不是盈亏点，也是一个他们精心计算以后的关键节点。如果低于四千万，很显然他们就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收回资金，投入下一阶段的研发。”
　　“这个分析很正确！”福田副社长赞赏地表扬道，“青木部长，你的工作做得很好！”
　　“是，这是我应该做的！”青木心中喜悦，这次没再推到部里，而是当仁不让地承认了下来。
　　“四千万……”
　　副社长不顾两人正站在他面前等待指示，转过了椅子，面向窗外，望着远方白云蓝天，陷入了沉思。
　　青木和部下大气都不敢喘，直直地站立，呼吸都压得低了。
　　过了好一会儿，副社长才转过身来，恢复了智珠在握的神态：“我们以三千五百万一台，向中国出售350纳米光刻机！”
　　“三千五百万？”青木失声惊呼道，“副社长，这个价格是不是太低了？”
　　“不！这个价格在我们成本以内，可以接受。重点是要彻底打垮中华制造的一切幻想，将他们的发展机遇彻底扼杀，这比赚多少钱更重要！”副社长严肃地说道，“但是，三千五百万就是我们的底线，如果中国人不同意，就让他们去找中华制造吧！”
　　青木眼睛一亮：“副社长的意思是，将他们的利润率压到低无可低，然后逼他们啃这块无利可图的骨头？”
　　福田副社长笑了起来：“不错！要是他们真的愿意以三千五百万的价格，接下这笔订单，那就交给他们去做好了。一台能赚两三百万美元，就算是一百台也才赚两三亿，不知道要做到哪年哪月，才能把光刻机的研发投入赚回来。说起来，我还真希望他们能不顾一切接下这笔单子，然后一做就做个十年八年的……，哈哈哈哈！”
　　“高！副社长这一招让中国人陷入要么无利可图、要么只能进口我们光刻机的境地，无论怎么选择都逼得中华制造去死，这一招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们尼康正因为有了副社长的英明领导下，公司才会蒸蒸日上……”青木趁机大拍马屁道。
　　福田副社长朗声大笑，很是高兴。
　　等到他笑完，脸色也严肃起来：“不过这次的价格只能算是特例，而且仅限于中国地区，务必注意保密。要不然影响我们在其他市场的销售情况，就很为难了。”
　　“是！我们一定严守秘密。”青木心领神会。
　　三千五百万美元，在国际市场是真正的白菜价了，就是二手设备都没这么便宜的。
　　这是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中华制造，才会放出的诱饵。
　　所谓的妙招，也不过是以本伤人罢了。
　　利用自身雄厚的资本，强行将竞争对手的利润挤压到最低，无利可图，最终逼迫对方黯然退场，这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手法。
　　但对中华制造这种弱小的新兴公司，这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不过为了维护尼康产品在其他市场的声誉，宣扬出去就不好了，会让用户以为尼康生产的设备都是低级产品，降低潜在用户的购买欲望。
　　正所谓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
　　“另外这事不能只我们一方干，要通知佳能、GCA、ASML他们，拉上大家一起统一立场。
　　还有，告诉中国方面，既然我们给了这么大的优惠，那售后维修保养、技术人员培训什么的就不要想了。除非他们掏钱，主动上门请求我们代为培训，否则光刻机销售出去以后，一切后续我们都不予理会！”青木脸色转肃，冷冷地说道。
　　青木一愣，迅疾立即赞道：“高！社长这一手实在是高！既然我们给他们这么低的价格，肯定不可能享受到其他客户的正常待遇。
　　所以他们如果想培训工人，那就要另外出钱！
　　不培训，光刻机买回去了也开动不了，还是等于没有。培训，那就交高额培训费好了。
　　另外，使用手册可以给，但技术资料可以扣下来。没有资料，看他们怎么检修设备。
　　还有，等他们光刻机坏了，维修零部件也需要另外出钱买。不买光刻机就成了废物，买的话，价格可就由我们说了算，哪怕是一个光源也可以喊价两百万美元！
　　到时候，光是零部件，就能让他们再掏一套光刻机的钱！社长这一招深得商场经营本质，令属下佩服之至！”
　　福田副社长仰天大笑，对他的建议深以为然。
　　笑毕，他脸色一敛，严肃纠正青木的一个错误：“不是再掏一套光刻机的钱，而是两套、三套！既然有勇气逼我们低价销售，那就要有思想准备，承受我们接踵而来的盛情回报！
　　别以为我们不友好。
　　这只是借这个机会，给他们好好上一堂课，教他们一个事实：没有实力，老老实实接受别人的报价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给人家添那么多麻烦？
　　你们有这个资格吗？
　　东西是可以便宜卖给你们，但既然你们只能依赖我们，也就别怪我们在任何其他地方，将之前损失的利润全部补回来！
　　而且还要付出更多！”


第五百二十五章 在其位，谋其政
　　办公室内，方祖纪戴着一副老花镜，就着灯光认真地阅读着眼前的文件。
　　在办公桌旁，还高高垒着好几摞文件。
　　信息产业部是去年机构改革时，为了精简机构，特意将机械工业部和电子工业部合二为一组建的新部门。部门大了，要负担的管理内容，也变得范围更广、工作更加繁忙，每天所要过问的重大发展事项、批阅的文件数倍于以前。
　　文件多到方祖纪都来不及看，每天晚上还要在家看好几个小时，才能将部里千头万绪的工作理出一个头绪来，给出相应批示。
　　铎铎铎！
　　敲门声响起，方祖纪没有抬头，依然一字一句地看着文件。
　　几秒钟后，办公室门推开，秘书踩着软底鞋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的文件。
　　“什么事？”
　　方祖纪余光看到，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望过去。
　　单独一份文件，说明其时效性、紧迫性高于普通文件，需要尽快处理。
　　“这是设备处提交上来的，国外的光刻机厂商最新报价。”秘书微微弯下腰，轻声回答道。
　　这算什么紧要的公务！
　　方祖纪气愤地将老花镜摘下，扔到桌上：“一份报价而已，今天批、明天批有什么关系吗？他们就这么着急，非要逼我们立即购买不成！”
　　从内心讲，他更愿意购买中华制造的光刻机。
　　支持民族产业嘛，关键的重大设备难道还能够靠买，就买得回来吗？
　　就算是这次西方部分解禁光刻机、数控机床，还不是因为中华制造已经搞了出来。他们发现优势不再，为了打压国内企业发展，才特意解的禁吗！
　　你当欧美就真的这么好心？
　　这些道理，高层都是明眼人，一眼就看穿了西方的真实用意。偏偏是下面的部门、企业，一味迷信西方的先进技术，宁可高价购买欧美光刻机，也不愿买中华制造价格低廉、性能更加出色的设备。
　　简直是岂有此理！
　　如果中华制造的投入得不到回报，人家凭什么继续研发？
　　没了自己的光刻机，欧美还会敞开供应？
　　天真！
　　白云天大度，说什么从未打算涉足光刻机业务，高层都赞赏他顾大局、识大体，但谁都没当真，想方设法为他们拉了几笔服务器群组业务，同时又在搜索业务、网络游戏等新业务上发了话，特批通过，就是希望能帮他们弥补一点损失，让他们知道国内不会亏待功臣。
　　现在欧美日光刻机厂商又来逼宫，要他表态，令他感到了极度愤怒。
　　“不是，是这份报价太离谱了，设备处最初以为是发错了。再向对方反复询问以后，他们才确定了报价的真实性，因此赶忙提交了上来。”秘书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对他做了大致说明。
　　“哦？怎么个离谱了？”
　　方祖纪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重新戴上老花镜，接过设备处汇总的传真件，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他摘下老花镜，重新擦了擦干净的镜片，再次戴上，又认真看了一遍，然后放下传真件，茫然道：“你确认这个报价没有错？”
　　“设备处与对方传真来回两三次，又直接电讯了对面的电话接待处，确认这份报价的的确确是他们发出的。价格也得到了对方市场部门的肯定，说是专门针对国内市场的优惠价格！”秘书这次说得详细了一点。
　　方祖纪没有说话，目光低垂，一触即收，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只见这份传真件上，一行行一列列，都是GCA、ASML、尼康等光刻机公司的350纳米光刻机型号、图片、性能参数，……还有报价！
　　报价最高金额为四千三百万美元，最低为三千五百万美元！
　　方祖纪沉默了半响，猛然一拳头狠狠捶在桌上，愤怒道：“这是什么狗屁优惠！这分明是要掘我们的根啊！”
　　这些日子，他看了不少资料，对于光刻机的国际价格非常了解。
　　即便是下面企业的购买申请，前些日子还明明白白写着，一台光刻机售价就高达七千多万美元！
　　而面前这份最新报价，直接来了个腰斩。
　　最低的报价，已经接近上一代二手光刻机的价格，就差写着白送了。
　　这样低的价格，中华制造怎么竞争？
　　原本高层还想着，让中科院、清华北大等部门，以政府采购的方式多少买两、三台，现在面对尼康等公司如此低价，这订单还怎么下？
　　那么照他们的价格，向中华制造下订单？
　　这不是善意，而是侮辱！
　　“部长，这个报价应该怎么批？”秘书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他神情有所缓和，才低声请示道。
　　“同意对方报价！”
　　方祖纪脸上肌肉阵阵抽搐，用尽全身力气，才提起笔，在报价单上吃力地写下了这短短六个字，然后就颓然地靠在椅背上，痛苦地闭上了眼，费力地挥了挥手，让秘书把文件发送下去。
　　“就这么办吧！”他闭着眼，低沉道。
　　现在正是国内入世的关键时刻，这是国家的基本国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
　　为了获得对方支持，哪怕明白这个报价暗藏毒药，对中华制造开发光刻机市场的尝试可以说是毁灭性打击，他也只能签字放行。
　　国力如此，不得不低头。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国现在根本没有实力与西方强国叫板。
　　被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含血咬牙吞下肚去！
　　“等等！”
　　就在秘书悄然走到门口，手握在把手上时，听到了身后方祖纪的声音，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等待部长指示。
　　方祖纪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在椅子里坐了一会儿，然后用缓缓的声音，静静说道：“把中华制造提交的那份汽车牌照申请文件找出来。”
　　“部长，您这是……”秘书轻声道。
　　国内汽车生产实行的是资格制，没有资质的企业就算造出车来，车管所也不会给上牌照。如今国内拥有汽车生产资格的，全都是国营厂，以及与国营厂合资的国外汽车品牌。
　　迄今为止，国内尚未对任何一家民营企业，颁发汽车生产牌照。
　　中华制造的汽车生产资质申请，早在前年就报上来了。
　　只是当时国内对中华制造的态度不明，加上对民营企业的限制，当时并未获得批准。此后电子工业部、机械工业部合并，各项工作乱成一团粥，这报告就一直搁下了，迟迟没有审批。
　　今天部长让将这份报告再翻出来，显然是有了决定。
　　“呵呵呵，”方祖纪喉咙里传来老年人特有的含混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外国人都可以拿到牌照，凭什么我们自己的企业就不能？这是谁规定的？难道我们不保护自己的民族企业，反而要去保护外国人可以任意挤占我们的市场，掠夺我们的财富？把文件给我找出来！”
　　秘书想劝，但见他态度异常坚决，犹豫了一下，还是帮他将那份呈递上来很久的文件翻了出来，放到他面前。
　　方祖纪匆匆阅读了一下申请标题，确认没错，随即就提起笔来，在旁边空白处慎重地题下了一大段话：“中国汽车工业，不能只靠引进外资，也不能只靠国企吸收消化国外技术，一味依赖外人。在新形势下，继续发扬自力更生的精神，立足自我研发依然有其必要性！引进部分优质民族资本，采取引进国外先进技术与自我研发两条腿走路的方式，大力发展具有我国特色的汽车工业，值得一试！”
　　最后，他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方祖纪！
　　他拿起文件，对着签字吹了吹，等待墨水凝固，将其交给秘书：“尽快将这份批文转交经贸委，请他们审批！”
　　“明白！”秘书慎重收下文件。
　　“还有一件事！”方祖纪想起来什么，抬手让他等等，思索了一下，吩咐道，“让劳务公司私下里问问白云天，能不能帮我们，代为接收一批先进制造技术、集成电路相关领域的学员？如果他不反对，就让下面的科研院所、企业选派一百名优秀的年轻技术人才，前去力波钢铁城接受为期两年的深造！”
　　“为什么是去力波？”秘书大吃一惊。
　　国内优秀人才为了提升自身能力，第一喜欢的是去国外留学，美国是首选，欧洲也挺好，再次去日本也很受欢迎；如果国外去不了，那么上上清华北大的MBA什么的，镀层金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现在因为某些小道消息，一些中层干部对去中华制造苏城接受培训，也不抵触。
　　可是力波……
　　那里才开始建设不到两年吧，虽说看照片城市建设不错，不再是个穷乡僻壤，但毕竟是新开发的地方，没有底蕴可言，也没听说有什么专家教授讲学，有必要派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搞什么深造吗。
　　就算要搞人才交流，苏城不就挺好？
　　方祖纪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最近我无意间看了一份报告，是那些给中华制造游戏机项目做代工的企业，写的工作汇报。”
　　在当前，国营企业不管是技术实力、设备、管理能力，都远强于民营企业。因此中华制造选择的一百多个代工厂商中，超过七十家都是国营厂矿。
　　这些国营厂归属于各地方厅局管理，自然要定期向上级汇报工作。
　　“汇报里说了什么？”
　　秘书知道老爷子现在兴致很好，凑趣地问道。
　　这种报告都是呈交给主管厅局，没有资格送到部里来。不过方部长前段日子关心中华制造的情况，找了些相关资料来看，其中就有这份报告。
　　“大都是一般的工作进度、设备更新、人员培训等等琐事。不过也很惊喜地提到，说中华制造向他们转让的技术都非常先进，从技术指标来看不比国外同类产品低！”方祖纪一扫刚才的阴霾，很是高兴。
　　“那是当然，毕竟是中华制造嘛，就是随便漏点出来，也比国内的水平高出好几倍。”秘书笑着捧哏道。
　　这部分他也看过。
　　不过中华制造一向就以技术实力强大著称，这并不足为奇。所以他们在招代工厂商时，才会有那么多厂商前去竞标，就是知道人家随便转让的一项技术，都是国内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只要学会了，仅凭这一技术，就足以让他们在行业内混得风生水起。
　　这也是国内愿意鼎力支持中华制造的原因。
　　中华制造的技术研发实力强大也就罢了，关键是从不敝帚自珍。每开发一项业务，都会拉着一大票国内企业跟着分一杯羹，除了最核心的部分，其他零部件技术几乎倾囊相授，从设计原理到计算公式，从材料选择到制备，从生产线要求到操作要领，从初加工到精加工，每一个步骤都说得透透彻彻。
　　通过吃透这些技术，国内在电子元器件、集成电路、电路设计、计算机通讯等领域，都得到了极大的收获。
　　这些吸收的知识，又运用到国防、科研、电子工业等生产实践，对提高相关行业的整体水平，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一些重点国防、科技项目，都运用到了从中华制造那里学到的新知识、新理论。再加上从中华制造那里得到的350纳米光刻机、特种冶金设备，在航天设备、航空仪器仪表、控制芯片、坦克发动机、工业机床制造等等很多领域，取得了巨大成果。
　　得到的越多，对中华制造就越重视。
　　要是白云天愿意步入政坛，那么科技部、信息产业部、军工、航空航天、中科院，各个部委任他挑，至少是一个副部长的职务随时虚位以待。
　　就算他想继续从商，国内也是一路绿灯。
　　别看汽车生产资质一直没批，那也是以前没想到中华制造价值如此之高罢了。之后也是部门合并，千头万绪各方面尚未理顺，大家暂时没想起来。
　　真等到中华制造开始搞了，上面自会有人打招呼，让各个部委尽快审批通过。
　　方部长现在把它拿出来，提前作出批示，实际也就是做个顺水人情，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而已。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提到的中华制造派来的技术顾问？”方祖纪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个，他笑眯眯地考着秘书，看他是否注意到了真正的重点。
　　“技术顾问？啊，我想起来了！”秘书回忆了一下，啊道，“报告上说，他们派来的技术顾问实力都强得惊人，厂里的任何技术难题，到他们手中都轻松得到了解决。工程师、技术人员提出的所有疑问，也都得到了非常详尽的解释。据XX厂的总工感叹说，前来他们厂担任技术顾问的小伙子，其技术实力之强、知识范围之广、学术深度之深，是他‘生平仅见’！”
　　生平仅见这个评价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位总工可是跟中科院也打过交道的。这个评价，就等于是在说这些技术顾问的实力比中科院的专家还强，这可能吗？
　　当时他还觉得对方赞誉过度了。
　　毕竟总不能中华制造随便出来一个人，就又是一个白云天吧！
　　方祖纪笑着连连点头，不过并不满意：“就这些？”
　　“还有什……”秘书努力回想，那份报告他只匆匆看了一遍，并非太过注意，此刻见领导架势，似乎其中还隐藏着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关键点。
　　他的记性极好，虽然只看过一遍，不能做到过目不忘，但也对其大致段落内容、个别重要语句有深刻记忆，此刻皱眉冥思苦想，报告上的文字一句句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猛然，他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一脸惊骇之色。
　　方祖纪笑了：“看来你想起来了！”
　　“这，这不可能吧！”秘书一脸的不敢相信，呆了半天，才低声迟疑道，“所有这些技术人员，都很年轻，就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而且他们都自称是从内部教育学院毕业！
　　这怎么可能？天下有哪所教育机构，能够一批就培养出这么多实力强悍的专业人才！就算是麻省理工、斯坦福、哈佛牛津，也做不到吧……”
　　“为什么不可能？”方祖纪见他看过来，摆摆手，“这个什么内部教育学院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他们统一的托词，但派些人过去试试看总没错吧？”
　　秘书点头，兴奋道：“没错！万一真有这么个地方，那么帮我们也教出一批如这些技术顾问一样实力强悍的专业人才，那就太好了！”
　　方祖纪笑道：“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白云天很喜欢玩分级的戏法，就像他们在苏城那个技校，初级技工班和中级、高级版教的东西就有很大差别，就像是大学的专科、本科、研究生一样分了几个级别。
　　他们的教材，就连中科院看了都说好。
　　苏城只是白云天摆在明面上给我们看的部分，远在力波的钢铁城，才是他的核心堡垒。
　　摆在表面的部分，都有这么多好东西，那么核心堡垒内部教的，会比苏城还差？
　　就怕啊，这些东西他们不肯教啊……”
　　说到后面，他眼睑微微低垂，声音变得低沉。
　　秘书恍然大悟：“所以部长才不走正规流程，而是想请袁总经理帮着敲敲边鼓，试探一下白云天的态度。就是怕我们直接提出来，对方不好拒绝，却又不愿意教，最终把双方关系弄僵。”
　　“是啊……”
　　方部长叹了口气，语气惆怅道：“其实我知道，什么都不问，大家就保持当前的默契是最好。但眼看着一批批从未听说过的顶尖人才在白云天手下冒出来，发展越来越快，我就心急，担心错过了这个机会。
　　我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我们开放市场，西方也绝对不会把真东西交给我们。
　　我们最好的技术来源，就是中华制造。
　　现在白云天对我们有感情，有要求，愿意向我们转让一批他看不上，但对我们却很重要的技术。要是以后他自己的势力发展到了一定规模，对我们的感情淡漠了、没有那么大的要求了，还愿意无偿帮助我们吗？
　　所以我急啊。
　　急我们当初没有全力把白云天留下来，也急国内没有第二个白云天，甚至连像这批技术顾问水平的青年人才都缺。这怎么追赶我们与发达国家的差距，怎么快速提升我们的综合国力？
　　我们需要人才，需要很多很多，高水平的人才！
　　既然我们自己培养不了，那就请别人帮我们培养：现在看来，中华制造可能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我不求他帮我们培养出来的人才，能像他手下这批技术顾问那么出色，但只要有他们的一半水平，那对我们国家的科技水平，都该有多大的帮助啊！
　　所以我明知道不合适，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
　　既然我坐了这个位置，就要做在这个位置应该做的事情。要是因此真的惹恼了白云天，影响到与他们的关系，那就杀我谢罪好了！
　　我愿意承担所有应该承担的责任，哪怕引咎辞职，也心服口服！”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不情之请
　　“白总，不好意思啊，我又来打扰你了！”
　　袁处长踏入白云天办公室，笑着说道。
　　秘书赵亮跟在后面，也是向白云天表达了歉意。
　　这对他是寻常事，海外劳务公司本就是一个联系协调部门，他的职责也是负责拉近国内与钢铁城的关系，传递双方信息，常来常往本是工作内容之一。
　　“哪里哪里，我也正好想得问题想得头痛。正好您来，我也就趁机偷偷懒了。”白云天今天没有去实验室，穿着一身简单的便装，笑着迎上前握手道。
　　“哈哈哈！”
　　袁处长和赵亮、方婉婷都笑了起来。
　　大家也是老关系了，没有太多客套，就在休息区沙发上各自坐下。
　　方婉婷帮着送上茶，便退了出去。
　　“听说昨天，你们的精细化工厂生产线正式启用了？我这可是迟到的祝贺了。不到两年时间，白总当初规划的一百多个厂，眼看再有几座就要全部竣工投产了，当初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袁处长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感慨道。
　　赵亮也是感触万千。
　　对于钢铁城的庞大规模，附属工厂之多，种类之全，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这不就是过去国企大而全的那一套嘛！
　　建国以来，由于合格的工人数量不足、产业链建设不完善、配套企业分散、运输条件落后，以及为世界大战做准备等等原因，所有国企的建厂思路都是搞一套完全不求助于外力的封闭循环体系。
　　中小企业搞小而全、大型超大型国企就搞大而全。
　　企业规模越大，内部配套厂、车间就越齐全，甚至还有独立的司法、金融、水电通讯部门。
　　在他们看来，中华制造在力波建这个钢铁厂，没有上游的产业链、没有国内完善的企业提供配套服务，就连水电气都要自己独立解决。如果不搞大而全，建那么多附属工厂提供配套服务，规模越高越大，最后扩张成一座钢铁城，那才是怪事！
　　浸淫国企体系数十年的他们，在知道大而全的优势同时，也对它的缺点了如指掌。
　　那就是机构庞大，效率低下。
　　比如钢铁城的通用机械厂，可以为所有机械加工业务提供一般的机械整机制造，以及精度要求不太高的机械零部件初加工。可是因为缺少足够的专用设备、技术人员水平不足，每一次转换产品，都需要对生产线做一次重新调整，设计新的工艺流程、制造配套的工装设备。
　　其制造效率、产品研发能力，远远低于各种专业机械设备企业。
　　并且由于缺乏部分专用加工、热处理、电镀等设备，其性能也不可能达到专业厂的水平。
　　然后养这么一大帮人、工厂设备，庞大的商业机构、司法行政、交通金融、电信娱乐、医疗教育等一大堆附属服务单位，又要吃掉企业非常大一块利润。
　　整体而言，可谓是得不偿失。
　　所以白云天搞这么一个大而全，根本原因和建国早期的初衷是一样的，都是没有完善工业体系的情况下，勉力要上这个钢铁项目，而不得不如此为之的做法！
　　但不管有再多缺点，只要等最后几座配套工厂完成设备安装调试，顺利运行，也就代表白云天一意孤行的钢铁城项目，正式可以启用了！
　　这毕竟是一个即便不算是辉煌，也是足以令人自豪的巨大成就！
　　该恭贺的，他还是要代表国内对其表示祝贺。
　　“还早着呢！”白云天苦笑，深深地叹口气道，“就算最后几个配套厂成功投产了，也只代表钢铁厂终于达到了最低设计要求，距离最大设计规划，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呢。我现在就在为接下来的发展思路头痛，感觉什么地方都需要加强，可手里的资源又有限，没法一步到位，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慢慢来完善了。唉……”
　　袁处长、赵亮都感同身受地抱以同情的目光。
　　白云天说得没错，钢铁城项目太大了，大到没法一步到位，只能用漫长的时间，一点点完善。
　　就像电力供应好了。
　　如今钢铁城唯一电力来源就是热电厂，而就算这个唯一供电企业，也只完成了一二号发电机组的点火。这点电力，供应基本居民用电、商业用电是够了，但假如全部配套工厂都开工，满功率运转，电厂就负荷不起了。
　　发电机组要增加，那么煤炭的开采、筛洗能力、电煤的供应、运输等环节又要加强。这些项目增强，就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电力、更多的设备，反过来提高了对电力等方面的需求。
　　搞工业，哪有那么简单！
　　就算是最简单的工业循环，只要沾上了体系两个字，那就必然会相互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也是国内不希望白云天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搞钢铁城的原因——不是怕他鞭长莫及，而是因为这么大个项目，必然会牵扯大量精力。
　　袁处长最怕白云天整天被这些琐事影响，耽误了技术研发。
　　“如果白总不反对的话，我可以向国内打报告，请国内派出有丰富经验的各行业专业人才过来，听从白总调遣！”他想了想，盯着白云天，斟字酌句非常诚恳道，“来多少人、需要哪些行业、做什么，都由你们决定。你们不邀请，我们一个人都不主动派出，你们邀请，要多少我们就来多少，绝不推辞！
　　这些人来了，就等于是中华制造的员工，工作中绝不搞特殊化。你们怎么指挥，他们就怎么做，一切服从安排。犯了错，该处罚处罚，我们绝不包庇！
　　如果不需要了，你们一句话，我们马上就把人调走，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这番表态，可谓是站在平等的地位，极有诚意的建议了，完全是从中华制造立场出发，为了帮助钢铁成发展作出的决定。
　　白云天都没想到，国内愿意给予如此大的帮助，一时也呆住了。
　　他的抱怨，其实是半真半假。
　　真的是事务确实繁琐，各方面建设轻重缓急都需要由他来思考，作出决策。许多事情，是只有整体规划方案，而前期没有考虑成熟的地方，需要他重新整理思路，在二期、三期规划中作出调整。
　　假的部分，是这些琐事其实并不像他在袁处长面前保险出来的那样，拖慢钢铁城的发展速度。
　　事实上，除了行政部门由于主管人员缺乏经验，总经理庄子谦从能力上来说也远不如杜炜逸，白云天又遵照诺言没有插手行政事务，导致各个部门工作进行得磕磕绊绊，出了不少纰漏，但在他主管的工业建设、技术研发方面却并未有任何延缓。
　　准确地说，大量新人的加入，让钢铁城的体系建设速度变得更快、更井井有条起来。
　　而他，也从直接指挥到每一个厂，解决大量繁忙的技术、设备安装、人员培训等事务性琐事中解脱了出来，可以站在全局的角度，高屋建瓴地思考后续发展，指导整个体系结构的调整完善。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在不断的思索、调整、吸收他人技能经验、转化运用中快速进步，逐渐适应了从一个负责具体事务的工程师，到总揽全局的总设计师角度转变。
　　现在的他，已经越来越具备了一个大集团当家人应有素质。
　　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袁处长代表国内作的这个表态是如何珍贵，以致短暂失神。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立即表达了真诚的谢意。
　　不过是否邀请国内支援，他决定还是要征求一下杜炜逸、宋子谦的意见，不打算乾纲独断，破坏与行政管理班子的融洽合作。
　　对此袁处长表示理解，也很赞赏他的做法。
　　在杜炜逸远在国内，完全可以独揽大权的情况下，白云天还谨守与杜炜逸当初达成的协议，不去侵蚀对方的职权范围，这种自律在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上位者身上，是极为难得的美德。
　　这会让每一个与之的合作者，都会感到放心，从而愿意在其身上投入更多资源，展开更加深入的合作。
　　看到白云天表达的歉意，他不但没有因为一番好意被拒绝而生气，反而对这个天才横溢的年轻人，他的人品和个人操守更加敬重了。
　　既然白云天是这样一个人，那他也不打算来回兜圈子了，当下坐正了身子，很认真地向白云天说道：“白总，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说？”
　　白云天看他态度认真，也直起身：“袁处长有什么话直说就是，用不着这么客气。”
　　“不不不，主要是我这个请求有些过分，怕白总听了以后会生气，甚至影响到对我们的观感，所以刚才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问……”袁处长快五十的人了，面对白云天竟然摆出了下级面对上级的姿态，说得非常诚恳。
　　赵亮此时也表现得紧张起来，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白云天脸色也严肃起来，回想刚才袁处长代表国内展现的善意，觉得不可能和中华制造发生太大的冲突，于是正色道：“您放心，不能答应的我自然不会答应。但我保证，就算听完，我也绝不生气，更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那我就直说了。”袁处长深吸了口气，直视着白云天的眼睛，在赵亮紧张的关注下说道，“我们想请你们帮助培养高素质专业人才！”
　　“就这个？”
　　白云天做好了准备，以为要听到怎样不合理的要求，谁知道对方说的，竟然只是希望中华制造帮助培养技术人员而已，不觉哑然失笑起来。
　　和他轻松的表情不同，袁处长依然一脸严肃：“白总，我说的不是苏城那样的短期培训，而是更高水平的、长期的系统培养！并且如果能够制度化，定期接收我们派来的深造学员，那就最好！”
　　“比苏城那边更高水平的……”白云天大致明白对方所指内容了，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双手抱胸，思考起来。
　　袁处长和赵亮都不敢打扰他思考，安安静静地在旁等待。
　　白云天习惯性地靠在沙发背上，视线向上飘，焦点模糊地盯着宽大办公室最远端，天花板与墙壁的交界，思索着该如何答复。
　　中华制造的职业教育体系，的确如方部长所料，有公开和非公开两种模式。
　　苏城那边就是公开部分。
　　所教的内容，绝大部分还是与本时代技术相匹配，只是纠正了国内一些错误的认识，补充了科技树上国外已经研究发现的部分理论。
　　另外，针对未来技术发展，诱导性地添加了部分启发性的模糊提示。
　　总体来说没有超纲。
　　照此学习，将能教导出来一名优秀的工科毕业生，具备了全面掌握所学专业的现代理论实践知识，能够满足所有中低级、部分高级职业技术要求，科学研究需要。
　　但它的知识上限仅限于二十世纪科学发现。
　　而钢铁城这边新成立的中华工业大学，各项专业学科的深入程度，则远远超过苏城。
　　本科所学的部分，对当前处于研究探索中的先进制造技术、各专业未来十几二十年的技术发展、各种新技术的实际运用，都做了详细阐述。
　　只要认真学了，并且毕业生在工作中还能时时复习，那都能保证在接下来十几二十年间，所学知识结构依然处于行业领先。
　　到了研究生阶段，所学内容除了对本科所学进行深化，同时还涉及到了大量专业理论的提出、证明，可以从理论高度引导学生对未来发展有清晰的认识，并且借助这些理论和公式，从事比较深入的研究工作。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经由硕士毕业的学生，一个个都是未来的理论大师，能够直接看穿未来科技发展方向，提供指引科研发展的理论依据！
　　这些人一旦顺利毕业，用二十一世纪前二十年的眼光来看，每个都会是不可多得的国宝级大师！


第五百二十七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远景规划很好，但到目前为止，中华制造大学的教学开展，进行得并不顺利。
　　原因很简单，没有学生！
　　钢铁城当前共有四十六万两千余人，从年龄结构来看，是两头小中间大的枣核型。
　　来力波的大都是正当工作年龄的成年人，且以三、四十岁的中青年为主，二十来岁的青年数量刚刚十万出头，仅占总人数的百分之二十三。
　　六十以上的老人，以及十八岁以下的少年儿童，总共只有五万人不到，仅占百分之十。
　　这是一个很不正常的年龄结构，也非常契合钢铁城移民城市的基本特征。只有等他们彻底安定下来，生儿育女，随着时间流逝，这个结构才会逐渐趋于正常化。
　　但这个年龄结构，对钢铁城的教育机构来说，就完全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而且移民们本身，对于钢铁城的教学质量也抱有怀疑。
　　婴幼儿、十二岁下的小孩子还算好，家长们工作繁忙，都很乐意将孩子送到钢铁城自己的幼儿园、小学上学，减轻大人的负担。
　　但从初中开始，家长们就比较挑剔了。
　　有机会，他们还是希望孩子能回到户口原籍，接受他们认为“更好”的教育，打好基础，争取中考考上一个重点高中，未来考国内或欧美的大学。
　　至于高中生，更是百分之七十以上，不是没跟来，就是特意被送回老家，在爷爷奶奶照应下在当地高中入读。只有不超过百分之三十的高中适龄少年，就近在钢铁城附属高中入读。
　　大学就更惨了。
　　已经在国内高校就读的自不必说，就是去年、今年的应届高考毕业生，也是宁可读苏城技校，甚至是去国内的三、四流高校，也不愿在中华工业大学入读。
　　主要是家长怕这块牌子不被国内认可，未来如果毕业，孩子在国内找不到好工作——他们的潜意识中，仍是将钢铁城当做一个暂时工作落脚的地方，并不希望让孩子和他们一样长期留在这里。
　　对于这种思想，白云天及钢铁城行政部门、教育部门也很无奈。
　　甚至部分行政、教育部主管人员，自己就悄悄把孩子送到内地、香港、欧美的学校就读，这就更难说服员工让自己的子女在中华工业大学上学了。
　　只是没想到，钢铁城自己员工都不愿子女就读的学校，国内却想派人来请中华制造代为培训，还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唯恐引得中华制造不快。
　　不解决这个问题，钢铁城很难长久留住人。
　　移民城市就是这样，利兴则来、利尽而去，人员流动性大，管理难度大不说，更重要的是住在这里的人对城市没有归属感，对未来发展非常不利。
　　白云天睁开眼，发现袁处长、赵亮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紧张地看着他。
　　看来国内对这事非常看重。
　　他朝对方微微点头，开口道：“我们这边的教材和国内不太一样，本科部分有五分之一超纲，而研究生部分就更多了，超纲大约三分之一，且以理论为主，学生学习的难度比较大……”
　　袁处长面露期待：“没有关系，我们派来的人都是最优秀的！”
　　“我完全相信这一点！”白云天肯定道，“可以！你们可以派人来，我也保证他们在接受系统的学习以后，一定会成为出类拔萃的人才！”
　　他要的就是这些资质优秀的人才！
　　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哪怕本硕连读也要五年，这么长时间足够钢铁城稳固根基，面对外界挑战了！
　　再说，这些人才里，钢铁城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成为白云天未来事业的重要助手。
　　这样双赢的事情，他当然不反对。
　　袁处长、赵亮听到他的承诺，无不激动不已。
　　白云天从未空口许诺过，他答应的事情从未食言。他既然答应教出来的必然会是出类拔萃的人才，那就一定会办到，送回来的，就一定是未来的行业精英。
　　这确凿无疑！
　　白云天制止了他们的兴奋，正视着两人，缓缓道：“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白总尽管说，我们尽最大努力办到。就算暂时办不到，我也会向上面尽力争取！”最重要的大事解决了，袁处长心头开怀，不等白云天提条件，就笑呵呵爽快地答应下来。
　　“我的条件对你们而言，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白云天笑笑，“钢铁城的教育体系是我们自己建立的，没经过教育部登记允许，我希望你们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承认我们的教学资质，认可我们的学历……”
　　袁处长喜悦渐去，赵亮飞快在旁记录。
　　这个条件就像白云天所说，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关键是看教育部是否承认。
　　高中以下的学历都不是难事，主要是大学。
　　但他相信，以中华制造的特殊性，以及现在国家对民办大学的承认，要让中华工业大学获得教育部承认学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白云天并未说完，而是继续说道：“……我希望，中华工业大学能够列入国家985名单……”
　　袁处长眼睛陡然瞪大，赵亮也是手中笔一顿。
　　“成为985可不容易！”他沉声说道。
　　白云天点头：“我知道，但我确认，我们的中华工业大学绝对能达到985的要求，甚至比你们要求的还高！”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光是承认学历，对钢铁城员工子弟、国内的广大应届高考毕业生不会有多大作用，只能算是“转正”了，不再是一家企业自己办的野鸡大学。
　　但若是成为985名录中一员，那就一跃而变身为国家承认的重点名校。不但本地的元工资底会留下来，对国内的莘莘学子也会有较大的吸引力，不敢说趋之若鹜，至少也会有相当学生愿意前来一试，这对钢铁城吸纳大批高素质生源，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袁处长眉头紧蹙。
　　这事他真的不敢当面就答应下来，实在是他没有这个权力。
　　民办大学资质认可，他觉得能行，但名列985，这明显就超越了他一个协调员的权力范围。毕竟看好钢铁城教育质量的是信息产业部，而不是教育部，他无法猜测对方会不会答应。
　　“还有吗？”
　　他决定暂且搁置这个问题，将白云天的条件向上汇报，然后适当为中华制造争取。但最终结果，确实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没有了，就这个条件。”白云天身子前倾，神秘地一笑，“为了让你们实际看看我们的教学效果，你们可以先期派一批人来，由我们做短期培训。然后再视效果，判断我们是否具备985的资格！”
　　“那敢情好！这样我也算是对国内有个交代了！”袁处长喜出望外，当即满口答应。
　　不管最后985的评定能否通过，起码他是完成了国内的托付。
　　心情轻松之下，他说起了前几天光刻机报价的情况。
　　“GCA、尼康他们都重新调整了报价，最高的双工作台光刻机报价也降到了四千三百万，最低的更是低到三千五百万美元！云天啊，全靠你给我们提醒，才避免了国家的重大损失，我们要感谢你啊！”袁处长大笑道，向白云天表达了感谢。
　　他这是借机捧一捧对方。
　　这事，本就源于白云天在背后下眼药。现在知道欧美日被他逼迫，不得不捏着鼻子大幅降价，想必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最低的只有三千五百万？”白云天乍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
　　西方光科技巨头啥时候这么慷慨了，居然将光刻机的价格降到如此之低？
　　这可是350纳米光刻机啊。
　　虽然随着193纳米光刻机问世，不再是最先进的了，也是国际主流产品。当顶尖电子企业开始更换最新的193纳米光刻机，350纳米光刻机必然会降价，这是市场规律使然。
　　而它的降价，又会引发中端集成电路厂商的大量购入，以生产要求稍低的工控芯片、程控交换机集成电路、显示芯片、手机芯片、低端内存条等集成电路产品。
　　这才是市场需求的大头。
　　尽管售价低了，但是购买者是顶尖电子企业的十倍、数十倍，也是光刻机巨头们赚取高额利润的最佳时机。
　　他以为能降价个几百、上千万，就很不错了，全然没料到这些巨头竟然如此果决，竟然直接腰斩出售！
　　这是恨我们不死啊……
　　为了扼杀我们，他们竟然舍得作出这么大牺牲，可见决心之坚定。
　　袁处长掏出烟来叼上，打燃火机：“这个价格是不包括人员培训、详细资料和备用件的。洋鬼子们可没安什么好心，要他们提供培训、设置参数、备用件，都需要我们付大价钱，最终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洋鬼子们心眼多着呢！”
　　国内又不是傻子，早就看穿他们的想法了。
　　“我就说呢……”白云天笑了，“那正好，如果是这个价，我们也准备买几台……”
　　“你们也想买？”袁处长手一抖，火苗在手上一燎，痛得他赶忙缩手，呼痛不止。
　　赵亮手忙脚乱，从公文包里找出清凉油帮他涂上。
　　好在他只是皮肤有点红，并未烧伤，涂上清凉油马上就不怎么痛了。
　　“你们怎么也想买？”他顾不得赵亮，惊讶地问道。
　　“这么便宜干嘛不买！”白云天理直气壮道，“我们自己做，不也要购买原材料、设备折旧、支付人员工资？而且一年也就能做几套，成本也不见得低多少。现在洋鬼子大出血，我不买才是傻。”
　　“可他们不给培训，也不提供详细资料、设置参数、备用件啊！”白云天的话貌似很有道理，但袁处长一听就觉得他另有打算，点出了其中漏洞。
　　“嗯，这是个问题！他们的产品目录你现在带着吗？”白云天想了下，问道。
　　“小赵！”
　　袁处长让赵亮将公文包里的报价单交给白云天，自己盯着他脸，想看他有何打算。
　　“谢谢！”
　　白云天接过报价单，首先看了右侧报价栏，果然如袁处长所说，低到发指，哂然一笑。
　　再看向左侧产品目录，扫了一眼，笑了起来。
　　“白总看到了什么东西觉得好笑？”赵亮充当捧哏，逗趣地问道。
　　“没什么，我笑的是，刚好这些型号我们之前在研发光刻机时都深入接触过。它们的操作流程、参数调整我们都完全吃透了，所以就不需要他们教了。”白云天笑起来。
　　他开始还怕这些型号，会不会因为中华制造的出现，而与历史上的产品不同。
　　但看过报价单，发现不管是编号、参数指标、简介都与《制造史回顾》上的一模一样。看照片外观暴露出来的细节，也与原品毫无二致，便确定还是原来的设计。
　　既然全都一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论对这些设备的了解，他说不定比生产厂家还要熟悉，至少各种设备改造极限，就不是尼康等生产商所能比拟。
　　同样这些设备，他只要对其做小幅改造，便足以用到0.18线宽工艺！
　　关键还这么便宜。
　　赚到了！
　　他开心的笑起来，袁处长二人比他还要惊喜，一起同声叫道：“这些资料你们都有？”
　　“对！而且保证比他们原厂提供的还要详细！”白云天大笑，“如果你们要，我们可以整理好以后，也给你们一份！对了，光刻机的易损备用件，无非就是光源、运动部件，这些备件我们也有……”
　　袁处长腾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来，盯着白云天，又惊又喜，站了半响，猛然回头对赵亮道：“小赵，我们马上回去，通报国内那边，让他们立即下订单！”
　　说着，拔腿就跑，赵亮向白云天道了声歉，跟着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还有我的！我要五套！”白云天大声喊道，“你先帮我下单，钱我跟着就转给你们！”
　　“没问题！”
　　袁处长的声音远远传来，迅速消失，显然人已经进了电梯。
　　白云天笑着摇摇头。
　　尼康他们，不知道自己身上带了外挂，要想跟他打价格战，真是打错了算盘。
　　价格高，自己有全套资料，自己造无非就是麻烦点。要是对方把价格压得无利可图，那他连自己造都省了，直接买他们的低价倾销货就好，还节省了时间成本。
　　要扼杀我，你们还不够班啊！
　　这样低价倾销，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俯瞰下方，两个黑点从电梯口出来，飞奔向停车场，笑得格外开心。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大笑话
　　“中国人下单了！而且比当初的意向还多了七台，这是把以后几年的潜在购买力都压榨出来了！”
　　对策室内，几名来自不同厂商的高层，欢庆着胜利。
　　“这次尼康是最大赢家啊，一下拿到了十八套的订单，然后佳能也有三台。而欧美鬼畜每家只有一台，可以判定是中国方面象征性的订货，主要订单可以说全都被我们抢光了！”一名高管笑道，言谈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别看面对后起之秀的追赶，日本和欧美光刻机巨头站在同一阵线，联手行动。但在他们彼此之间，也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关系，能让对方吃瘪，他们也同样喜气洋洋，欢庆这个巨大的胜利。
　　工业产品，特别是高端工业产品，在产品本身之外，还存在着技术标准的竞争。
　　通过销售制造设备，在帮助对方建设工厂的同时，也顺带着让对方接受了自己的技术指标、工艺、配套设备、系统软件、辅助原材料。
　　设备厂家不但可以在后续的耗材、零部件、配套工厂建设、技术支持中赚钱，同时还稳固了自己在对方市场上的位置，增加了对方更换技术体系的难度，和竞争对手争夺市场的成本。
　　这就像英特尔通过处理器，垄断了全球个人计算机市场，因为架构、软件体系成本太高，尽管有不少用户不喜欢英特尔，也不得不继续捏着鼻子使用英特尔处理器的计算机。
　　光刻机也是这样。
　　用了尼康、佳能的光刻机，也就等于接受了对方的技术标准。光是一个数据接口的小手段，就足以让绝大多数用户只能选择他们的配套生产线。
　　这个利润，可比光刻机高太多了。
　　一台光刻机，最贵也不过一亿美元，而一条包括了晶圆制备、切割、清洗、光刻、测试、封装全流程的生产线，投资则高达十几亿美元！
　　光刻机贱卖，换来整条生产线全部采用日本标准，这个换算比怎么算，也是大赚特赚。
　　“中国人啊，还是那么的鼠目寸光，一点蝇头小利就让他们放弃了自己研发的企图，实在是太蠢了！”
　　“如果他们不蠢，我们怎么赚钱呢？”
　　“听说为了购买我们的光刻机，中国人把准备留给中华制造的最后几台订单也全部取消了！”
　　“哈哈哈哈！现在我真想看看杜桑、白桑的表情，想来一定是很好看吧，哈哈哈哈！”
　　一些曾吃过中华制造亏的人，笑得格外欢畅。
　　“福田桑，对这笔订单你们一定要重视啊！我们好容易才从欧美鬼畜手中抢到了订单，可不要最后又被他们抢回去了。你们最好赶快组织工人，调整好生产线，加班加点投产啊。虽然这会提高成本，但现在最紧要的是将订单都完成，这比什么都重要！”大藏省的官员，语重心长地对笑容满面的福田副社长叮嘱道。
　　“没错！据说有一条生产线还有美国的投资，他们肯定不会甘心失败，还会继续做中国官员的工作。你们早点完工，给他们送过去，生产线的技术标准就早一天确定，美国人也无法可想了！”另外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将这个绝密情报透露给了福田，让他提高警惕性。
　　“嗨！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调整生产线，理顺工序。我们会采用三班倒的方式，以最快速度把订单都完成，不给中国人反悔的机会！”福田副社长感激地深鞠一躬，“正好家里送来了一些土特产，我这就请秘书给诸位宋来，大家共同分享。等到这边的事告一段落，我还要请诸君小聚，让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所谓土特产，便是贿赂的隐晦说法，这也是日本特有的腹语之术。
　　在座众人都是这方面的行家，自然一听就懂，一起满意地点头接受。尼康能争取到这么多订单，大藏省可没少花力气，一些外交利益的交换，比如公开在入世谈判中支持中国的要求，也是必不可少。
　　福田君如此知情识趣，不枉大家一片付出。
　　许多人露出会心的微笑，暗暗猜测这个土特产，究竟会有多丰厚。到手后，他们是去再买一栋豪宅呢，还是一辆豪车？要不然，再去包一个情妇？
　　会议就在宾主尽欢的情况下，迅速结束，尼康与佳能的高管都匆匆离开，回去组织生产。
　　而他们承诺的土特产，也在不久之后，便以秘书请客的名义，在高级寿司店、高尔夫球场等处，一一送到了各位官员的手上。
　　……
　　一方欢喜一方愁。
　　不谈尼康、佳能等企业组织人员加班加点，也不说欧美因为对方抢了订单而咬牙切齿，以及国内购买这批光刻机的用户，紧张地为设备到来而做准备。只说在信息产业部和教育部，因为白云天的答复，分别表现了两种迥然不同的态度，同样是一喜一怒。
　　“什么？他们答应我们派一批学员过去，接受短期培训？快，立即布置下去，让下面的研究所和单位，抽调技术骨干力量，前去力波接受培训！”
　　方部长听到消息，仰天拍额相庆。
　　“瞎胡闹！他们一家企业自己搞的民办学校，居然也敢称大学，还妄想列入985名单，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教育部内，得知中华制造的要求，不少人都拍了桌子，义愤填膺。
　　白云天的一句话，在两个部委内部，引发了激烈的反响和争论。一边是兴高采烈让下面的科研院所、企业选拔人才，准备前去接受培训；一边则是对中华制造的非分之想冲冠而怒，极力反对。
　　高层对于这个要求也有些难以抉择，暂时没有发话，而是让下面的部委先通过内部讨论，再作出决定。
　　不过上面还是发了话，要求教育部认真对待这一要求，不要匆忙下结论，一定要对中华工业大学做详细调研之后，以事实为依据，经过科学严谨的论证再做决定。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态度。
　　面对这一要求，教育部也不好立即判定中华工业大学不合格，而是匆忙讨论了一套评判依据，准备抽调一批人手，前往中华工业大学“考察”对方资质。
　　就在眼看距离新年还有两天的时候，两个部委却都无法休息，紧张地忙碌了起来。
　　虽然部里非常重视，可是各种必要的准备、选派合适的人员，还是花了将近两周的时间，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为了响应上面的要求，特事特办，一旦确认名单，考察团、培训学员就被匆匆从天南地北调来，汇集到北京，经过简短的统一思想、强调纪律之后，年也没来得及在首都过，就从津门出发，坐上了驶往力波的航班渡船。
　　随着钢铁城人员逐步满足需要，当总人数达到四十万以后，中华制造就解除了租赁业务，没再组织万人规模以上的大规模客运。
　　现在中华制造只保留了三条远洋客轮，负责两地的人员往来。
　　由于一次往返就长达一个月，就算单程也要半个月时间，所以教育部考察团成员与信息产业部前去接受短期培训的学员，便正好登上了同一艘船。
　　这次培训和考察，都实施的非常仓促，以致众人连过年都没来得及，就稀里糊涂地上了船。
　　等到游轮拉响汽笛，缓缓驶离码头，不少人才从前期的紧张烦乱中理清头绪，怅然若失地望着渐渐变小的码头，怨气冲天。
　　“我本来想带老婆孩子回家过年的，这下全泡汤了！”
　　“这都是谁在瞎指挥，大过年的不让人在家待，非把我们赶到海上去吃苦，然后去一个鬼影子都看不见的荒岛学什么习！上面的人是不是老糊涂了，拍下脑门就是一个主意，有这么折腾人的吗？”
　　“你还好，我可是说好了要跟我对象，回她老家见父母的。结果上面一个调令，就让我立即赶到了北京。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车子拉到了码头，递给我一张船票，就把我塞上船了！我现在只觉得欲哭无泪，昨晚跟女朋友打电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问我是不是不想跟她去见父母，才骗她说去学习……”
　　几名参加培训的学员，生无可恋地望着已经看不见的码头，欲哭无泪。
　　他们看见旁边不远处，一位穿着厚厚的棉衣，双手拢袖，看着跟守门大爷一样安静站立的老人，同情地问道：“老大爷，您哪个单位的？看您都多大年纪了，难道也是去钢铁城学习的？”
　　“我？”老头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回去，继续远眺着大陆方向，口中略带痰音地说道，“我是去看他们怎么教学生的！”
　　“我靠！”
　　这么巧？他们这是学生在背后说怪话，被老师当场逮到了？
　　几个毕业没几年，一口流行词汇的年轻技术人员，带着对老师的天然畏惧，顿时吓了一跳，回想刚才的满口怨言，都是脖子一缩。
　　不对，这位可说了，他是前去看对方如何教学生的。
　　所以说，他不是老师，而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好像这更可怕！
　　“老师贵姓啊？请问您在哪高就？刚才说去看他们怎么教学生，是什么意思？”几个年轻人胆子比较大，再加上对方也不是真的教导主任，便向他身边凑了凑，好奇地问起来。
　　“免贵，姓李。不是啥大官，就教育部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过去考察一下他们的教学资质。你们呢？远渡重洋地，去学什么？”老头子一副久历风霜的平静，声音不高不低地问道。
　　“看你这架势也不是啥大官，要不怎么会大过年的被赶到船上过年！”
　　众人同病相怜地叹了口气。
　　“我是湘南机械厂的工程师，这次是奉命去一个叫力波钢铁城的地方，接受两个月的培训。说实话，来之前我连力波这地名儿都没听过！”一个青年工程师埋怨道。
　　“我是鲁东精密机床厂的，跟你一样，前一天还趴在绘图板上搞设计，第二天就被踢到北京，简直是倒霉透了！”另外一个戴着厚眼镜的青年设计员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大家都是可怜人。
　　“我川南化工厂的……”
　　“我是广州发动机厂的……”
　　“……邯郸测量仪器厂的……”
　　“……苏城计算机所……”
　　……
　　众人将自己的单位、职称一个个报出来，最低都是助理工程师、技术员级别，而来源更是天南海北哪都有，且单位性质更是各有不同。
　　老头眼睛都瞪圆了。
　　“你们不是一个厂的……，不，是不是一个行业的？”他一脸的震惊问道，“你们的行业这么杂，难道都是去力波接受培训的？”
　　“大多也算是同行吧，我们这几个都是从事机械行业的，他们是电子方面的。当然细分差异就大了，比如我主要是做精密机床设计的，他是搞轴承方面的，他是控制系统的，这个冻得流鼻涕的家伙，听说去年领头搞的一款刀具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人，将众人的工作方向记得清清楚楚，准确地说了出来。
　　“我靠，我记得那小子，听说是去年才从哈工大毕业的，好像是姓胡……”
　　“胡正义！”那个被指出曾获科技进步奖的青年，吸了下鼻涕，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懒洋洋道。
　　“对对对，胡正义，厂里在传达表彰会情况时，我就记住了你的名字。你说好好一个姓胡的，干嘛不叫胡斐、胡大刀，非要叫正义。你都胡来了，还正义个……那个！”一个青年最贱地抢着说道。
　　胡正义勃然大怒：“我叫什么管你屁事！你的名字又有多好听了，张克爽，你干嘛不叫郑克爽！”
　　一群喜欢看武侠小说的年轻人，就这样针对彼此的名字吵开了。
　　然后在争吵中，彼此也都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很快地，不断有人惊呼道：“赵晨，是不是沪上十三所的那个赵晨？我记得你好像写了一篇关于隧道式电子显微镜改造论文，对我们启发很大啊！”
　　“……徐茂，这名字我好像听过，你是不是提出过一个关于晶相结构优化的文章？”
　　“苏跃文啊，如雷贯耳了，想不到我们在这里碰到了！”
　　年轻人性格热情，彼此又都是在行业内小有名气的技术骨干，随着相互介绍认识，顿时架也不吵了，激动地拉着自己熟悉的同行，兴奋地讨论了起来。
　　老头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这些人显见都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技术员，而是各个行业崭露头角的青年工程师、科研人员，都是所在单位重点培养的技术骨干，未来是准备挑大梁的。
　　单论基础来说，这些人已经将本行业知识完全吃透了，就算和著名老工程师、资深科学家比起来，也不差多少。他们欠缺的，只是具体的工作经验，和广阔的视野，一旦完成这个升华，每一个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
　　这么多未来的总工、科学家就被上级一个命令，全都聚到了一起，前去力波钢铁城接受培训。
　　钢铁城有什么底气，敢充当这批精英栋梁的老师，给他们上课。
　　而且还不是局限于一行一业，一个具体方面，而是涵盖了机械制造、动力、数据通讯、微电子、计算机等全工业门类！
　　这也太狂了吧。
　　哪怕是清华、中科大、哈工大、北大，这些名校的研究生、博士导师，也不敢说能对他们做多深入的教导，更别说还要大幅提升他们的实力了。
　　不说这些名校了，就算是中科院那些院士，也只能为他们领领路、开拓一下视野，带他们去参加一些国际会议，见识一下国外的研究进展，也就这样了。
　　具体的个人提高，还要看他们自己。
　　钢铁城居然就胆敢承诺，只要参加了他们的培训，还是区区两个月的培训，就能帮他们大幅提升技术实力……
　　真要有这样水平，那才是小母牛飞上天，牛B上天了！
　　这样的学校还评什么985，直接就是国内最顶级、世界最顶级的全工业综合大学了，什么哈佛、麻省理工、斯坦福，就是拍马都追不上啊！
　　老头摇摇头，眼中暗含讥笑。
　　看来这次来对了，不但可以瞧瞧被吹上天的中华制造究竟有啥了不起，还能顺带戳穿一下他们中国第一技术研发企业的画皮，现场目睹一出二十一世纪开年大戏。
　　他因为老伴住院而忧郁的心情，顿时稍有减缓，开怀笑了起来。
　　老伴，你可要早点好起来，我回去给你讲个大笑话！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三个标准
　　当游轮即将抵达力波民用码头的时候，两支队伍被获准提前到甲板汇合。不少人心中已经将其当做了一块新开辟的海外领土，在甲板、船舷走来走去，又是拍照又是高谈阔论，显得分外兴奋。
　　“这里就是力波？看起来似乎很不错啊！”
　　“而且这里一点都不冷！”
　　“废话，这里可是南半球，国内冬天的时候，这里可是夏天，当然不冷了。”
　　“热带就没有冷的时候！”
　　一群前来接受培训的学员都脱去了一身冬装，穿上了短袖衬衣。带着年轻人开朗活泼的天性，吵吵闹闹，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这里的船不多啊！”
　　那名姓李的老头背着手站在船舷边，看着驾着独木舟近海捕鱼的当地人、在海面穿梭的快艇，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货运码头上，正在装卸的货船，淡淡地说道。
　　“是啊，好像很冷清的感觉。”
　　学员们听到了他的话，也觉得有些奇怪。
　　“力波这边才刚建成，没有什么产出。再加上人不多，对外界需求不大，所以看着来往的货船不多。”船快到岸，随行的信息产业部带队干部也都来到了船舷，一名处长给他们解释道。
　　这次带队的一名正厅级副司长怕众人轻视，补充道：“别看钢铁城现在产出不多，但都是像处理器、光刻机这样的高技术产品！他们每个月只要运出去一、两船，就能挣回来数亿美元！”
　　“乖乖！一船就几十亿人民币啊，比我们厂一年的产值都高！”
　　“我们厂出口的机床，一台售价也才几千到一两万美元。一艘船装满了也就几百台，一千来万。”
　　“这就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人家掌握了尖端技术，赚钱多是正常。要不然人家有底气向国内贷款一千个亿！”
　　“希望他们真的有那么大本事，也不枉我们跑这一趟。”
　　“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把他们的真本事教给我们。”
　　一众学员们咂舌，收起了对春节也不能回家，远涉重洋的怨念，议论纷纷。
　　李姓老者也是面色一凛，没再多说什么。
　　港口快艇引导着游轮驶入泊位，还没靠岸，众人就看到岸上站了很多人，显然是来迎接他们的队伍。
　　几名船员过来，走到信息产业部带队干部面前，向他们低声说了几句。另两名船员向教育部这边走来，对李姓老者叮嘱道：“李部长，我们刚刚得知，钢铁城主要领导都来了，就连白总也亲自到了。”
　　“白云天也来了？”
　　李姓老者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远眺码头，试图从一堆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只是岸上的人太多，他视力也不大好，并未从模糊的影像中找到目标。
　　船长的技术非常出色，众人没感到颠簸撞击就顺利考上了码头。当船员放下舷梯，两支队伍已经整好了队，并列着率先下船。
　　迎接的队伍让开了通道，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带着一群主管，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欢迎李部长、唐司长以及各位领导前来力波考察，我代表钢铁城的所有干部职工，欢迎你们！希望各位领导能多提意见，帮助我们取得更大进步！”他向李副部长、信息产业部那名司长伸出手，以这个时代的致词方式，热烈地表达了钢铁城的热情。
　　唐副司长客气地将第一个握手的资格，让给了李副部长，微笑地等他们握手之后，才紧紧握住了白云天的手，笑道：“白总客气了。这次我们来，是向你们学习的，还希望白总到时候可不要藏私啊！”
　　“哈哈哈哈，互相学习，互相学习！”白云天来这个时代已经八年，长期接触之下，几乎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一口人情往来套话说得很溜。
　　握手之后，就是双方介绍。
　　教育部这边，除了带队的李副部长，还有多名司级、处级干部，以及两名清华、中科大的副校长也随同过来调研考察。
　　白云天不敢怠慢，一一与之握手寒暄。
　　尤其是面对那名中科大的副校长时，更是激动不已：“莫校长，想不到您也来了！”
　　莫校长握着他的手，笑得格外开心。
　　白云天可是他们中科大的学生，不管他在学校里待了多久、学了些什么，终究也是从中科大走出来的。这些年随着中华制造取得的一个又一个成绩，学校也是沾了他曾在此读书的光，名校的牌子越发坚挺。
　　克隆技术、3D显示技术、纯平显像管、处理器等尖端技术、产品问世时，中科大都在校门上挂出了横幅，表示热烈庆祝。
　　如今在中科大的校门长廊处，挂着的优秀毕业生画像，第一个就是白云天的！
　　也因为白云天的缘故，这些年报考中科大的优秀学子也数量陡增。不少学生宁可放弃清华北大招揽，也要到白云天曾经就学的学校读书，极大地提高了中科大的生源素质。
　　“你做出好大的事业，我就算是在学校里也如雷贯耳啊！早在你还在学校时，我就知道你必非池中之物，却也没想到你能取得偌大的成就。对此我是既高兴又感慨，可惜没留你在学校更长时间，否则，一定能帮我们再进一步提高学校的教学质量。这次听说你们在申请985，我就争取了一个名额，想过来学习学习！”莫校长拉着他的手，声情并茂地感叹了一番。
　　清华的陈副校长带着礼貌的笑容站在一旁，闻听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莫校长看见了他的白眼，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更加高兴：“老陈，我知道你一直在嫉妒我从你们手里抢走了白云天。可谁让你们当初不肯答应人家的合理要求呢？这又怪不了我！”
　　陈校长最气他提这一点，怒道：“那是合理要求吗？哪个学生可以不到校上课？！我们不像某些学校，为了抢夺优秀学生不择手段！而且在我看来，这就不对，表面上看尊重了优秀学生的自我发展可能，但实际上却是一种放纵，最终有可能会害了那些好苗子！”
　　莫校长才不生气呢，得意洋洋道：“事实证明，我们因材施教是成功的！”
　　“成功个屁！你倒说说，白云天在你们学校就压根没上一天课！他在校的时候，不是搞科研，就是当讲师给别人上课，唯独就没上过课！你们倒说说，你们都教了些什么？”陈校长气极反笑，抓着莫校长一定要他说个道理出来。
　　他们在争执，那些等待培训的学员听得津津有味，有人还大吃一惊。
　　“原来你和白云天是校友？”
　　“是啊，我和他还是同届的，可惜只在军训时远远见过一两面，没说上话。”
　　“为什么说不上话？那时他还是学生吧？”
　　“你傻了吧，那时人家就是风云人物了好吧！高考以来，唯一一个所有科目满分的学生，清华、中科大抢着要，唯一被获准不用上课的特例，随便哪一个是普通人能有的吗？再说了，他在学校时就能和那些教授、讲师平起平坐，一同从事研究，我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哪有资格凑到人家面前去！等我从新生熬成老生，人家早就拿到毕业证离开学校了！”那名白云天的校友感叹着彼此不同的遭遇。
　　队伍热闹非凡，好在李副部长等人很快劝阻了莫、陈两位校长，彼此迅速离开码头，上车向钢铁城开去。
　　白云天的劳斯莱斯车身宽大，在他邀请下，李副部长、唐副司长、莫校长三人都上了他的车。
　　“你这里建设得真不错，不到两年时间啊！国内许多建城数十年、数百年的城市，都不及你这里环境优美、规划合理。”看着沿途道路、建筑，唐副司长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感叹道。
　　“白云天心中自有丘壑，有这番成就我一点也不奇怪！”莫校长与有荣焉地强调道。
　　李副部长笑笑，将话题转回到这次的来意：“白总，你们这次申请985，说实话大家开始是不同意的。毕竟你们的中华工业大学既不在国内，又是一所民建大学，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符合985的要求……”
　　“中华制造也是国内企业，而且是国内最顶尖的高科技企业，我觉得还是应该另眼相看。再说，你总不能让他去评选德汶的重点大学吧？”莫校长在旁帮腔道。
　　他说话很直率。
　　中科大是省部级，他这个副校长也享受副省级待遇，并不弱于李副部长，也不需要看他眼色。
　　唐副司长也认可地点点头。
　　不过这是教育部的事，他作为一个外人不方便说话，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赞同一下莫校长的意见。
　　“话说得轻巧！要是中石油在中东建一所学校，也有资格申请985？中铁在非洲建一所学校，也能申请？”李副部长很不满地驳斥道，随即缓和了一下情绪，平静道，“当然，依照中华制造对国家的贡献，给他开一个特例，也不是不行，但是要求方面，我们是不会放低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副司长、莫校长不说话了，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白云天。
　　“不知道这个985的资质，都有哪些要求？”白云天看起来还是很平静，微笑着问道。
　　李副部长看他并没有仗着国家对中华制造的优容，而干涉他们的评审工作，面容稍微和缓了一些：“我们来之前特意开了个会，经过大家提议，整理了与会同志的意见，我们对于985学校的资格制定了几个指标，每一个指标我们都会打分，然后根据评分结果来判定是否符合985的要求……”
　　其实985这个提议，是根据一号首长建设四十所国际名校的指示，而诞生的。
　　在最初，并不存在什么资质审核。
　　基本上而言，它是由八十年代初211会议，建设全国一百所国内名校的精神，根据这个名单中各所高校的排名、影响力等因素，相当主观的方式评定而来。
　　第一批985，即为大家都认可的北大、清华、中科大、复旦等九所高校。
　　在此之后，由于985评定结果超越211，对学校名誉有极大影响力，成为了事实上的“重点高校中的重点高校”，对于学校在广大学子中的排名、报考意愿构成了重大影响，于是各家高校也提高了重视程度，纷纷作出努力，希望能名列985之上。
　　争取的人一多，争吵自然也随之陡增。
　　为了能够让评选结果服众，教育部在评选第二批985学校之前，已经在开始制定一个能够作为评选标准的考核要求。中华制造提出申请，只不过是促进了这个标准的快速出台，并不是为了专门针对它。
　　“能说说都有哪些要求吗？”白云天客气地问道。
　　985的评选，完全是教育方面，不涉及到具体产品。就算他有《制造史回顾》，也不知道其中详情。
　　李副部长犹豫了一下：“为了评选的公正，我们不能将全部标准都公布。我只能简单说一下，都有哪些方面，白总可以根据这些，大致清楚你们能不能评上。”
　　“那就谢谢李副部长了。”
　　白云天知道这已经是对方表达的最大善意了。
　　教育要有独立性，哪怕上面直接发话，他们也不可能完全按上级指令行事，坏了规矩，不能要求更多。
　　李副部长见他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盛气凌人，说话也客气了许多：“基本上来说，我们评985的目的，主要是希望打造一批达到国际名校标准的重点大学。
　　在这个指导思想下，我们会对部分尚未完全达到国际名校标准，但对国家重点科研技术有较大意义的重点学科所在大学，给予一定的财力、人力倾斜，促进他们快速成长，尽快达到要求。
　　所以白总不用心急，哪怕这次评不上，只要向这方面努力了，迟早也能达成目标。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我们教育部也很乐意作出应该有的贡献。”
　　他这是提前铺垫，也没把话说死。
　　他深知中华制造对国内的巨大贡献价值，在高层的关注，就算这次否了，但只要高层仍然重视，他们迟早也挡不住中华工业大学成为985的脚步。
　　教育部也不是非要阻止中华工业大学成为985。
　　说穿了，只是以此表个态，强调一下教育的独立性，委婉拒绝行政干预。他们不能因为上面发句话，就立即将中华工业大学抬上985的位置，这太伤人了。
　　只要这次不过，过个七八年，以后它在第三批、第四批通过，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白云天点点头，他知道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但并不认可这一点。
　　中华工业大学越早一天名列985，就越能提高它在教育系统的地位，越能吸引全国考生的报考意愿，越早稳定钢铁城内的人心。
　　“评定的根本要求，一共三点：第一，是要服务大局；第二，要服务高校；第三，要服务社会！如果这三点你们都做到了，那评上985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李副校长缓缓将几点要求说了出来。
　　白云天等了一下，见没有后文：“就这些？”
　　“这三点是评定的根本！虽然只有三条，但涉及到了大局、高校建设、社会建设，是一个非常庞大的课题。只要方方面面都兼顾到了，评上985，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李副部长微笑着纠正他的认识。
　　白云天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表达心情。
　　看似李副部长说了一大堆，其实啥有用的东西都没说，纯粹是云山雾罩地扯了一通，全都是假大空！
　　这不逗人玩嘛！
　　就当他想要再追问几句的时候，发现莫校长向他使了个眼色。
　　白云天压了一下怒火，便不再谈，只跟几人说说闲话。
　　车队很快到达了下榻的酒店。


第五百三十章 盛情招待
　　“这就是我们入住的酒店？条件不错啊！”
　　从车上下来，仰头看看高达五十余层的巍峨大厦，再看看宽阔的广场、供路人游客游玩的花园、座椅，以及入口处中西合璧的大理石地板、汉白玉栏杆，欣慰地感叹道。
　　一路上，他已经非常震惊。
　　据他所知，钢铁城的建设只用了数年时间，前面几年主要是堪址、测绘、规划、疏通河道、建设码头，建造水泥厂、石灰窑、采石场等辅助工作，实际大动干戈还是前年才正式全面动工。
　　也就是说，中华制造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建起了这样一座宏伟、美丽的城市。不谈文化、历史积淀，单从纯粹的物质建设成果来看，这座城丝毫不亚于北京、上海，而其繁华与现代化程度，还远超这两座城市。
　　真是可畏可怖。
　　虽说它的建成，有多达上百家国内的大型建设集团帮忙，最多时有十多万建筑工人参与建设，动用了数万台各种工程机械，但还是让他震惊于它的建设速度之快！
　　只有极大的财力、人力、物力投入，才能促成这座城市的快速建成。
　　由此可见中华制造高层的决心！
　　从这所城市的建设过程，也能看出中华制造高层做事的方式方法：只要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哪怕花再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望着眼前美轮美奂的酒店，忽然深感忧虑。
　　城市建设如此，各项业务开展也是如此，那么在他们所重视的985评定上，是不是也如此？
　　如果最后评定的结果是不合格，中华制造会不会心服口服地接受？
　　还是恼羞成怒，跟教育部死缠烂打？
　　他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中华制造毕竟寄托了国内太大的期望，要不然也不会同意让这个不知所谓的中华工业大学，跑来申请985。
　　真要闹僵了，教育部虽然有拿得出手的说法，可也会搞个灰头土脸。到时候一顶不顾全大局的帽子扣上来，怕是谁都扛不住。
　　他在这暗生隐忧，其他人却是欣喜不已。
　　从车上下来，不少人已经擅自离队，三五成群地散了开来，任带队干部又喊又叫，还是散得到处都是。
　　有些人心急火燎地进了酒店大堂，为里面金碧辉煌的装修而大呼小叫。有的径直就去柜台取了钥匙，就打算上楼去看看房间情况。
　　还有的在花园里逛来逛去，或是单人照，或是一群人搂着肩，比着傻乎乎的剪刀手，到处留影。
　　还有些人跑到广场上，前去看到处啄食的海鸥。一些爱心大发的女同志，连这是什么鸟都不知道，就向工作人员要来了鸟食，喊着“白鸽子”“肥鸽子”的要去喂它们，引来路人一阵善意的笑容。
　　“简直无组织无纪律！”信息产业部带队的几名干部气得够呛。
　　他们跑前跑后，连拉带拽，再加上大声骂人，好容易才把这群自由散漫的家伙召集齐，统一进了酒店登记入住，分配房间。
　　在这段时间里，莫校长将白云天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云天，你问他有屁用。反对你们的人里面，就属这个老家伙最激烈！你问他标准，他会告诉你才怪！”
　　“我说呢，就算不想说，那就直说嘛，也用不着说那么一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大话套话。”白云天一下明白过来，摇头苦笑道。
　　莫校长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道：“具体的标准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云天，我这次是真不看好你们能通过评定，你们还是太急了。”
　　“很严格吗？”白云天收起笑容，严肃问道。
　　“严格不严格都是其次，而是某些指标对你们来说，根本就达不到！”莫校长也不隐瞒，索性将话说透，“这次讨论的标准，涉及到四个方面：师资队伍和资源；科研水平；人才培养质量；学科声誉。
　　这四个方面，资源我想你们有钱，投入上肯定不是问题。但是师资力量你们太薄弱了：你们有院士级的专家队伍吗？有国家级教师吗？有参与主持过国家重点工程项目的专家吗？
　　没有，这一项打分就高不了！
　　再来，你们学校有几个教授、几个副教授、多少讲师？师生比多少？专业教师齐不齐，水平如何？实验室配置有多少实验器材？有没有国家重点实验室？
　　还有就是教学质量，你们在国际专业期刊上发表了多少篇专业论文？在国内重点专业期刊呢？出过多少印刷刊物？获得过多少国家奖励？哪些研究被评为过国家奖项？参与过哪些国际比赛，拿过多少奖？你们的研究，有多少申请了国际、国内专利？
　　学生的质量，有多少博士、多少硕士？多少人被评选为院士？多少人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一二三等奖？多少人在国际大赛中拿过金奖？多少人在工作以后，获得过单位肯定，担任了相当的科研、技术骨干职务？
　　最后我问你，你们的学校在同行中的声誉如何？
　　这一条，可是由所有学校、教育系统的评审委员统一打分，最后汇总平均而来。你们一所新学校，跟国内的高校既无联系、又无往来，人家凭什么给你打高分？
　　你看看，师资队伍不行、教学质量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学生成就等于零、同行内毫无影响力，你们就算是通了天，能在少数几个项目上睁只眼闭只眼，可你们总体得分能有多高？
　　就这样如果还能被评为985，别说其他高校了，就是我，怕都要一跳三尺高，大骂其中有黑幕！
　　所以云天啊，你们还是要脚踏实地，先搞好自身建设、多带学生去参加一些国际比赛、在专业刊物上发表一些论文、积极参与国内奖项评选、大力建设几个强势专业，在行业技术上拿出点有说服力的成绩，最后再多跟其他高校沟通往来、搞好关系，到时候估计这个985就没什么问题了！”
　　白云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985评审，以为以中华制造在国内的重大影响力，凭借自身技术优势、超前的教学大纲，便足以获得通过，却没想到许多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却对考核来说至关重要的细化指标，从根本上制约了985评选通过的可能。
　　但既然做了，他就不想放弃。
　　哪怕这次没过，至少要清楚哪些方面还存在弱点，针对性改进，然后再次提出申请。
　　今年没过没关系，明年被否也能理解，但要是到后年还通不过，那他绝不接受。
　　“谢谢校长，不知道您有没有详细的标准说明，最好能细化到每一个项目、每一个评分。”他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地谢过，然后问道。
　　莫校长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都给你准备好了。”他东看看西看看，神态就像是正在接头的地下工作者，趁着无人注意，便将一份红头文件塞到了白云天手里，“快揣好，别让人看见！”
　　酒店台阶上，李副部长在酒店大堂用国际长途联系了国内，子女告诉他，老伴的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也很好，已经能自己下地略微走一会儿了，顿时心情大好。
　　等他出来，站在一株绿萝背后，就看到莫校长鬼鬼祟祟，将一份显然是文件的东西交给白云天，对方立即收好。
　　两人再简短交谈两句，并肩向酒店走来。
　　他笑了。
　　莫校长这次死活要争取一个名额，他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就算现在不给，私下里也会打电话、发电子邮件，或者别的什么方法跟白云天联系。
　　他又不能把莫校长关起来，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也不想阻止。
　　他之前不说，只是懒得说罢了。
　　院士级别的专家队伍、国际国内获奖情况、教师级别、学生在国际比赛中的成绩等等，这都是硬指标，是什么作弊都绕不过去的。
　　最后的同行评价更是如此。
　　中华工业大学一所新学校，以前从无名气，还是其他高校的竞争对手，谁会给他们打高分……，哦，对了，中科大估计会，但也就他们一家而已。其他高校正气他们一所民办学校也跑来抢这个名额呢，所有人都巴不得将它从名单上赶下来，就算中华工业大学搞得再好，也别想拿到能通过的分数。
　　他坚信。
　　别把985看得太简单了！
　　就算是有高层为你们说情，也没有捷径可走。想进985，先把基础夯实再说！
　　等白云天看到这个标准，或许自己就会打退堂鼓了吧……
　　他呵呵笑着，心情忽然变得极好。
　　心情一好，看什么都愉快，力波的天是多么的蓝、空气是多么清新、虽是热带却因为处于半山腰非常凉爽、城市是多么整洁漂亮、酒店是多么豪华、服务人员素质多么高、客房是多么现代化……
　　一切都让他感到极为愉悦。
　　他就被安排在一栋人工湖边上的小楼内，与信息产业部的那名唐副司长相邻而居。房间里地毯、空调、大屏电视、网络、计算机、除尘器等一应俱全，条件比在国内还要好，也令他非常满意。
　　酒店内住客很多，都是中铁、中建等国内过来的援建单位，还有中电、电信、中行、中远洋、商业部、科技部等数十家行业部门单位的派驻机构，非常热闹。
　　李副部长才入住没两个小时，就有好几个部门、单位的人员上门前来拜访，一番言谈下来，他对钢铁城有了更多地了解，对赤手空拳在这里创下一片基业的白云天其人，也更为佩服。
　　但这观感，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制度就是制度，如果可以随便破坏，那就不成其为制度了，制定来又有何用？
　　不过吗，为了照顾白云天脸面，一些比较模糊的标准，就打打马虎眼吧，也别让他太难看了。
　　如果60分算过，那么给个50几分，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也能鼓励他再接再厉，真正把中华工业大学搞好，而不是走这种歪门邪道。
　　到那时，他会亲手将通过的文件，发给对方。
　　当晚，白云天等钢铁城主要高层齐聚，借酒店的地盘为两支队伍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
　　同时，这也是补偿大家春节也不能在家，算是一个迟到的春节团拜会。
　　这顿接风宴上，有大量国内很难见到的海鲜，两头鲍、三头鲍像不要钱一样端上来。海参、花蛤、刺身生鱼片、盘子大的海蟹、一只钳子就能吃饱的龙虾……，完全是国宴级标准。
　　所有海鲜都由大厨亲自处理过，堪称御厨的烹饪手法，吃上去没有一点腥味，味道鲜美至极。
　　爆炒虾米、香辣蟹等吃法，让喜好零食的团员喜笑颜开；饭前饭后的热带水果、各种糕点小吃琳琅满目，让不少人到最后都吃撑了，半天不敢起身。
　　这顿丰盛美味的大餐，让所有人都非常满意。
　　放弃在家团年机会的学员们，还暗自叹息没有把妻子孩子接来，也一同享受一下如此美味。就连吃遍了天南地北美味的李副部长，都有不虚此行的感慨，对于中华制造的态度，也更加和煦，还在席上主动向白云天解释了几句。
　　当然，好感归好感，标准是标准，让他因私废公是不可能的。
　　接风宴后，两支队伍都简单的休整了一天，以消除海上长期颠簸的疲劳。部分年轻人恢复好，第二天就在接待人员的带领下，到市里去玩了。
　　回来以后，他们都非常兴奋。
　　据他们说，力波的商店货物种类非常多，且大牌专卖店随处可见。而且物价一点也不高，基本与沿海二线城市持平，比上海、广州等大城市还要稍便宜一点。
　　部分时装、名牌、皮包等全是正品，价格比国内还要便宜，说是从周边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购入，因为省了进口关税，反比国内便宜很多。
　　这些小青年们为了玩游戏，去了一家网吧，结果发现这里的显示器全是二十一英寸以上，用他们夸张的说法：就像是在看电视，看文字、图片一点也不伤眼。
　　而且这里的网速快到飞起，网络带宽高达百兆，点击网址，马上就打开了，几乎没有延迟。
　　上网首页都是百度，查找各种网站资源非常轻松，甚至能查找到各种国外名校的数据库，读取他们的论文。从各种资源的丰富程度来说，比国内还要方便。
　　中文网站的数量也很多。
　　除了国内、港台的网站，还有不少钢铁城自己架设的网站，综合新闻、音乐、小说、游戏等网站都有。还有他们前所未见的视频网站，上面有大量的影视剧、动画资源，居然也能流畅播放，看得这些家伙乐不思蜀，要不是带队干部每天都要点名，他们简直都不想回酒店了。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相互邀约，在晚点名之后悄悄溜出酒店，跑去附近的网吧，玩了个通宵。
　　虽然第二天这些满脸黑眼圈的家伙都被狠狠地点名批评，他们也笑嘻嘻毫不在乎。然后在当天夜里，这些人又溜号了，还带着更多的人跟他们一起去看个新鲜。
　　气得当晚查房的带队干部暴跳如雷，第三天不但点名批评，还威胁要在下趟开船时把他们全送回国，才算是刹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李副部长没有这些小年轻的兴致，视频网站他也看了，只不过是秘书在别墅电脑上帮他打开的，感叹了一下力波的网络建设也就罢了。
　　逛街什么的他去了，给老伴、儿媳妇、孙儿孙女买了一大堆品牌衣服、篮球鞋、皮包皮鞋皮带什么的，准备回去带给他们。
　　至于他自己，也就是买了只卡地亚、几瓶芝华士，换了个皮尔卡丹的钱包，就没再买别的。
　　倒是与周边邻居走动多了，大家经常一起坐坐，喝喝茶、聊聊国际国内大事、比较一下彼此的子女成就、晒晒着太平洋的太阳、夜晚去海堤上散散步、吹着海风吃点海鲜烧烤，日子过得非常悠闲惬意。
　　短暂的三天过去，学员们也开始了为期两月的短期培训，而李副部长也带队也开始了正式的考察工作。
　　第一站，就是中华工业大学。


第五百三十一章 全国第三
　　考察团与培训学员两支队伍目标相同，于是经过协商以后，便一同出发。
　　教育部这边三十来人，一辆大巴车就坐下了。培训学员这边人数较多，连同带队干部在内，总共有一百四十来人，分乘了五辆大巴。
　　“白总今天没来？”临上车时，李副部长没有发现白云天的影子，有些不高兴地问了一句。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能缺席？
　　宋子谦虽然是钢铁城总经理，可和白云天比起来差得远了！
　　“白总亲自兼任了工大的校长，所以他是在学校迎接诸位。”陪同的宋子谦邀请李副部长、唐副司长上了白云天那辆劳斯莱斯，笑着解释道。
　　“他亲自担任校长？”
　　李副部长惊讶地问了一句，随即失笑，摇了摇头。白云天此举，大概是想利用他自身的影响力，为工大通过985评定加点分吧。
　　也算是有心了。
　　可惜，就算你费尽心机，那些硬指标达不到就是达不到，耍再多小花招也没用。
　　他没有多说，上了车，闭目养神。
　　车队缓缓驶出酒店，没有开道车在前引路，开在最前面的就是那辆劳斯莱斯，一路向西开去。
　　“工大是在漫河西岸，我们要先过河。”宋子谦陪着笑脸解释道。
　　“是要离市区远点，免得那些小子天天跑出去到处玩，哪还有心思好好学习！”唐副司长对工大不在市区感到很满意，夸奖道。
　　李副部长也点了点头。
　　路上车辆不多，车队速度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了漫河边，贴着主路横向贯通了钢铁厂厂区，就来到了江边，驶上了引桥。
　　新修的牵索式钢骨跨江大桥全长跨度为九百三十一米，其下共有六个桥墩。桥面非常宽阔，主路为双向八车道，两侧还有专门的慢车道、人行道。目前正值夏季，漫河水量丰沛，桥身距离水面十八米，可以容纳一般的平底船通过。
　　“这是刚修好的桥吧，我看都没什么车。”唐副司长看着空荡荡的桥面，笑着问道。
　　何止是不多，除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其他车辆通过。
　　“漫河西岸是我们新收购的地块，原来就不在规划范围内。经过讨论，我们决定暂时将对岸全部作为工大校区，所以除了去工大的车，没有其他社会车辆会过江。”宋子谦解释道。
　　李副部长笑了起来：“这倒好，你们只要守住桥就好了，也不用怕他们偷跑到市区玩。”
　　唐副司长也失声笑了起来。
　　宋子谦也笑了笑：“也不会让学生觉得太枯燥。在临江一线，我们专门为学生、教职工及其家属修建了商业街，服装店、饮食店、茶馆咖啡厅、歌厅、网吧等生活设施都很齐全。
　　而且考虑到学生没什么钱，这里的东西样式虽然比较时尚好看，但价格比市区还要便宜一点，也算是公司在教育上的一点投入吧。
　　另外，校区内还有小公园、水上乐园、五座体育馆、二十块足球场、四十余个网球场、十几条橡胶跑道等运动场馆设施，篮球场更是到处都是，不下百个。这些场馆内，都有专门的教练为学生提供专业指导。场馆的收费非常低廉，就算是室内场馆一小时收费也就一块钱，基本就是意思意思。所以学校的师生常常成群结队去打球、锻炼身体，使用率都非常高。”
　　唐副司长听罢，关切地问道：“这么多运动场馆，地方够用吗？”
　　“够！西岸这边一点也不比东岸小，而且有好些个小山谷，实际使用面积还大得多。考虑到来回奔走于多个教学楼不方便，所以现在工大使用的教学区面积不到四千亩、约二十几万平米。算上各个附属实验楼、研究所，还有上述的体育场馆，总面积大概有一万多亩，十平方公里左右。”宋子谦自豪地说道。
　　“这么大！都快赶得上一个小县城了！这该是国内最大的大学了吧？”唐副司长大吃一惊。
　　“不算！最大的是民航学院，占地一点六五万亩；第二大的是江西农大，占地也有一点六万亩。他们这算是第三大吧，比华中农大要大一倍。”对各高校情况如数家珍的李副部长淡淡说道。
　　“那也不小了！”唐副司长羡慕道，“光是那么多体育场馆，每年就要投入多少钱啊！”
　　“当初建设大概花了二十几个亿。维护的话，每年大概要三亿多吧。和满足教学需要来说，这些钱花得值得。”宋子谦轻描淡写地说道。
　　李副部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再说什么。
　　这既是炫耀，也是在表示中华制造对工大的重视！
　　别看飞行学员、农大地方大，但大多数地方都是用于训练和种植农作物的平地、农田。真正将这么大面积全部利用起来，建设那么多建筑、运动场馆的，也就只有工大有这个怪胎了。
　　宋子谦这样说，完全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啊，他才不想接话，凑他的兴。
　　车上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对了，虽然这里不让社会车辆进入，但我们来的路上，都没看到学生？”唐副司长不想冷场，没话找话道。
　　“现在是暑假期间，还没开课。”宋子谦笑起来，给他说明道。
　　“对了！力波是在南半球，现在正是夏天，我还习惯用国内的时间来思考……”唐副司长也不觉得尴尬，一拍脑门，笑了起来。
　　李副部长也绷不住了，跟着笑起来。
　　“你们现在一共有多少学生？”他也不想把气氛弄僵，随口问道。
　　“……不到五百，具体的说，是四百一十七人。这是八十几个院系总共的招生数量，平均每个系只有五十一人，刚够开一个班的。
　　实际上，热门的计算机学院、车辆工程院、机械院这三个院系就有两百六十一名学生。
　　抛开这三个热门院系，剩下的八十个院系只有一百五十六个生源可分。这里面还有虽然不如计算机、车辆工程、机械，但也相对比较受人追捧的生物工程、医学等院系……
　　所以，大多数院系，其实只有两、三个学生。最惨的系，只招到了一个人。
　　这些院系，学生数量还没有任课老师的多，几乎都是一对一的教学模式。唯一的好处就是老师对所教的学生都非常熟悉，他们完全没法逃课，只能老老实实前去上课、交作业，国内大学那些幺蛾子他们想搞也没条件。”
　　听他问到这个问题，一直很感自豪的宋子谦，第一次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自嘲地说道。
　　计算机、车辆工程、机械，以及生物工程、医学等专业，基本就是中华制造现在和未来即将开展的主营业务。学生们追捧以上专业，也完全是冲着毕业后能够直接分配到公司相关部门就业。
　　而公司没有明确开展的业务，就很少有人会报考，只有个别人是出于自己兴趣，报考了相关专业。
　　说不定，其中还有一些是学校说服，调剂到相关专业的，否则恐怕好多专业都没法开班。
　　“四百一十七？这么少！”唐副司长失声叫道，差点没笑出声来。
　　李副部长也是瞪大了眼睛。
　　投入上百个亿，占地上万亩，各种场馆设施全面完备的大学，竟然只有四百出头的学生？好多院系，因为缺少生源，不得不采用类似古代师徒制度的一对一教学？
　　这，这简直是惨到无以复加了！
　　说起来，听到工大的现状，他都有些同情了。
　　忽然之间，他对白云天为什么使出浑身解数，也要争取985的资格，有了明悟。
　　车队驶过大桥，迎面就是一座造型古朴的楼坊，上书一行笔力苍劲的大字。
　　“中华工业大学”。
　　“好字！笔力雄浑，入木三分，可见其人意志之坚定，且坚劲而流利，非数十年苦功，长期临摹名家书法，无以如此挥洒自如。只可惜棱角过盛，多喜异峰突起，可见此人喜欢弄险，失之圆润。若是再学会了藏拙，以后未必不能成为当今之颜柳！”
　　平时喜欢书法，经常挥毫泼墨的李副部长一看楼坊上这四个字，当即就大声叫好，赞叹不已。
　　“太夸张了吧，还当今颜柳，有这么好吗？”
　　唐副司长对书法不懂，也就觉得间架结构还算工整，字型流畅好看，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觉得以颜真卿、柳公权来评价实在是过了。
　　“你不懂！”
　　对于门外汉，李副部长连解释都懒得解释，轻蔑地鄙视了一句，就热切地问宋子谦道：“这个校名是哪位书法大师写的？能不能安排我跟他见一面，我有很多地方想向他当面请教！”
　　宋子谦一脸古怪，半响才道：“题写校名的那人，你已经见过了，而且马上你们就还能再见到……”
　　唐副司长闻听，眼睛一鼓，想要说什么，又赶紧吞回了肚里。
　　“我曾经见过，马上还会再见……”李副部长凝神思索了一下，大惊失色，“难道这是白云天写的？”
　　宋子谦忍笑点头。
　　“哈！”唐副司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怕李副部长难堪，赶忙转头看向车外，肩膀还时不时抖一下。
　　李副部长也是老脸一红。
　　想想刚才自己的狂热推崇，对白云天以“大师”相称的场景，不由得又羞有愧，再也不说什么向其当面请教之类的话了。
　　不过车过楼坊，回头看着背后的校训，忍不住又是眼光热切，叹息不止。
　　能够赤手空拳打拼下这样大家业，又有天纵奇才般的头脑，连字也写得这么好看。那天欢迎宴上，听人说当天那桌海鲜盛宴，也是由他亲手烹饪。
　　人家终其一生，也不过在某一行能取得一些成就。
　　但白云天做什么都拿手，而且每一行都能达到顶尖水准，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是白云天不会的了。
　　这真是一个妖孽样的存在！
　　车队过了楼坊，就等于进了工大的校区。这里原本就是密林改造而来，在笔直平坦的大路两旁，随处可见一颗颗数人环抱的苍劲古树。这些古树枝繁叶茂，张开来好比一把大伞，将道路上方全都遮掩，将炽烈的阳光阻挡在外，只洒下斑驳光影，在地面上投射出一个个光点。
　　校园在改造为一所现代化大学之余，还巧妙地保留了原始地貌，不时可以看到一处处土丘、巨石、湖泊，可谓步步是景，让人叹为观止。
　　身后的大巴上，时时可以听到那些年轻人夸张的赞叹声，一个个感觉他们不是来到了学校，而是一所美丽的森林公园一般。
　　这里身处山腰，海拔七八百米，又多林木，虽是热带，却一点不觉炎热。
　　轻风徐来，甚至感觉有些冷。
　　穿过数百米的林荫道，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水泥修筑的平地。一片林木掩映的繁华建筑群，就此映入众人眼帘，就好像是踏入了童话世界中的林中城市一般，蔚为壮观。
　　一群人面带笑容，站在入口处等候。
　　为首那名笑容灿烂的英俊年轻人，便正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白云天！
　　透过车窗，看到他满脸的笑容，李副部长忽然难忍心头嫉妒。
　　这世界对他是何其慷慨，年轻又英俊、才华横溢而又大权在握，集各种美好于其一身，简直就是天之骄子的化身，让其他人都只能在他的光辉下黯淡无光，充当陪衬。
　　老天何其不公！
　　“李部长、唐司长，我代表中华工业大学全体同仁，欢迎各位教育部、信息产业部领导，莅临指导！”他灿然一笑，洁白的牙齿都仿佛在放出光芒，向两人伸出手，再次欢迎两支队伍的到来。
　　李副部长心情复杂地握住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力晃了两下，便即松开。
　　唐副司长倒没这些感想，握住他的手，满是感慨：“白总，力波这座城市、还有这所学校，所有一切都让我大开眼界！对于白总超强的规划水平和执行力，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次我将带来的学员就托付给你了，希望通过两个月的学习，能够让这些小家伙脱胎换骨，成为国家未来真正的栋梁之才！拜托了！”
　　“我会尽我最大努力！”
　　白云天被他一番肺腑之言感动，没有说什么大话，真诚地承诺道。


第五百三十二章 低调的奢豪
　　白云天等校领导前来迎接李副部长、唐副司长一行人所在的位置，就是工大校门前的商业街。
　　转头望去，只见这条不太宽阔的街道两旁是两排五层楼房，一楼临街店铺林立：学生用品商店、服装店、咖啡厅、饰品店、手机店等各类商店一家挨着一家，楼上还有网吧、KTV、电影院等娱乐场所。
　　最多的，还是各种小吃、饮食店，麻辣小龙虾、苏式小吃、烧烤店多达数十家。
　　而且这些店都在营业，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不过仔细看，这些食客大都是成年人、中年大妈等，显然来消费的都是工大教职工及其家属。
　　“学校里搞这么多娱乐场所，学生能安心学习吗？”李副部长皱眉道。
　　几名比较严肃的考察团成员，也点着头。
　　信息产业部的年轻学员却不认可他们意见，小声在旁嘀嘀咕咕，对他们很不满。
　　李副部长不在乎这些小年轻，只看白云天如何回答。
　　“李部长过虑了。我们的生源这么少，大多数专业就只有几个人，他们就是想逃课出来玩，也没机会啊！”白云天笑着说道，没有正面回答。
　　对学生是否需要严格管理，这属于教学理念不同。
　　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该如何督促学生努力向上，刻苦学习，就算是在星际时代，有记忆传输这种技术手段辅助，教育界、家长、学生之间也同样争论不休。
　　白云天认为，学校只是传授知识的地方，初衷是希望让进来的每一个人都得到最好的教育，成为人才。
　　但这种好意，也得学生自己需要。
　　不能说因为初衷是好的，就采用各种高压手段，约束学生的人身自由、禁锢他们的思想，强迫学习。
　　学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大学生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靠强压，并不能让学生心服口服的。他要不想学，你就是每天站在他面前盯着，他也只是人在课堂，心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所以白云天并不打算将他们关在笼子里，正常人该有的放松、娱乐方式，都对学生开放。
　　当然，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能让李副部长满意，便又说道：“我们虽然没有在正常的精神需求方面禁锢学生，但也并未放纵他们。
　　每堂课教师都会点名、课后都会安排作业、晚上会不定时组织查房，凡旷课、不交作业、夜出不归者都给予记过处分。三次记过，便要求学生接受清扫校园、搬运垃圾、去食堂搬东西、苗圃培土等劳动，作为惩处……”
　　李副部长等人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露出丝微笑。
　　他们的教学理念，就是对学生一定要严格管理，白云天的这个回答在他们看来还是尽到了学校的管理工作，而不是一味放纵。
　　“……除此之外，我们还会在每学期都抽出一到两个星期时间，有老师带队，前去田间耕作，去山林搞矿藏勘探，去市区散发传单、送货，帮工厂搬运重物等一些又苦又累、报酬也不太高的短期劳动，让他们亲自体验一下，如果不学有所成，毕业后可能会有怎样艰辛的未来。”白云天补充道。
　　如果对方还不醒悟，那他也只能放弃了。
　　学习是为了自己，这是从古自今不变的真理，认识不到这点，哪怕学校、家长跪下来，他们也不会好好学习的。就算是到了星际时代，有了记忆灌输这项高科技，可以轻松找到合适自己的工作，但还是有部分人沉迷于虚幻世界，成为坐吃等死的寄生虫。
　　星际政府在采取各种手段无效后，也只能在保证这些人基本的生活、教育、医疗资源以后，将他们彻底放弃。
　　李副部长等人对工大的这个举措非常满意，高兴得连连点头称赞：“你们的这个做法非常好！大学生虽然生理已经成年，但心理还是一个孩子。没有实际的社会体验，他们对于未来的残酷没有深刻认知。让他们适当参加社会劳动，提前体验一下社会是什么样的，有助于他们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会大大激发他们学习的动力！好，好，非常好！”
　　几名考察团干部，干脆聚在一起，就让大学生参加短期社会体验的优缺点、必要性，兴致勃勃地展开了讨论。并决定回去以后，在教育部内讨论一下，看看是否有必要在其他高校推广实行。
　　对于他们的讨论，另一支队伍的年轻学员们倒是没有多少抵触。
　　他们都曾是大学生，毕业后又工作了好几年。
　　在实际工作中，他们最深刻的认识，就是当初在大学里荒废了学业，好多应该学的东西没学。工作了以后，才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想要再重新来过已经没有了机会，只能后悔过去。
　　若是在学校期间，就能让他们实际体验一下工作是怎样的，大概他们会更加用功，学习也会更有针对性吧……
　　几名学员望着工大校门，怅然若失。
　　“不管教育水平如何，当初我要在这里学习就好了……”
　　“是啊，这样既不把学生当犯人管理，又不完全放任的学校，真的太难得了！”
　　学员们沉默无语。
　　“好了，我们也别站在门口了，大家一同进去吧！”白云天见李副部长等人讨论告一段落，让工作人员用步话机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校园内开出一长串敞篷观光车。
　　“你这是……”
　　李副部长等人指着这车，疑惑地问道。
　　“学校太大了，从最远的东门到西门，步行就要两个多小时。中间还要到处绕来绕去，累不说，一天也逛不完。所以我们还是坐车吧。”白云天笑道。
　　唐副司长明白过来，苦笑道：“你们这学校，的确是……太大了！”
　　“咱们客随主便，那就都上车！”
　　李副部长对于坐车参观校园很感兴趣，率先就上了头一辆车。
　　观光车一排三个座，唐副司长坐到中间，白云天坐到了最右边。莫校长、陈校长、几位信息产业部的处长等其他级别较高的考察团、学员团干部，也都就近上了他所搭乘的这辆车。
　　除了司机位置，观光车共有七排，一车就能搭载二十一人。
　　其他人也纷纷上车，工大的校领导们分散到不同的车上，担任陪同和解说工作。
　　“对了，你们这么大的校园，那些教师、学生每天走路岂不是很辛苦？”莫校长对白云天最友善，说话也没什么顾及，待电动观光车开动，他想起校园内通勤问题，便笑着问了出来。
　　“教职工们也都是开电动车，喏，你看那！”白云天用手指了一下。
　　李副部长及后面的人，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右面一条平整的道路上，一辆漂亮的超小型高尔夫球车，正在缓慢向北面一片建筑驶去。
　　电动车长短尺寸都很小巧，驾驶位在正中，后面还能坐两人。就他们所见这辆小车，后座上就放着一些书籍之类的杂物。
　　“这车是我们苏城电动车厂自己做的，时速最高十五公里，比步行快一点，在校园开也不怕撞到人。车身和老年三轮一样宽，不占道宽，还能装点不太重的东西。每名教职工们都配有一辆，用来在校园内代步使用。”白云天给他们介绍道。
　　车上众人仔细看，发现果然校园内有不少这样的小车来来往往。
　　“好洋气的小车！”
　　“开这车，比骑车好多了，上面还有一个顶棚，也不怕下雨。”
　　众人纷纷表扬道，羡慕工大的教职工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他们知道，这也只能是工大的特例罢了，要在其他高校推广根本不可能。
　　“你们有多少教职工？”李副部长由此联想到教师配备，问道。
　　“教师3179名，其中正高职务的教师153人，副高职务的教师305人。其他诸如图书管理员、行政人员、体育场馆管理员等职工5082人。”白云天不假思索就随口报出了准确的数字。
　　“这么高的教、职工比例！那所有教职工加起来不是有八千多？给每个人都配一辆小电动车，这得多少钱啊！”身后传来阵阵羡慕的低语。
　　李副部长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三千多教师，以必须的师资力量配备来说绝对是足够了。按照师生比，那更是高得不可想象。
　　但工大的缺陷也非常明显，那就是正高、副高级别的优秀教师数量太少！
　　照白云天所说，工大一共有八十余个专业，每个专业二十门课的话，就是一千八百门课。就算有公共基础课，很多专业课也有重叠部分，打个三折好了，也有五百多门课程，最少需要五百名专业课教师。
　　而实际上，工大的正高、副高职称教师只有四百五十人，完全做不到全覆盖。
　　并且这些教师，多半也不是什么名师，真正的名师原来学校根本不会放。来的这些人，多半都是原来学校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或者是退休后随子女过来，接受工大返聘的老教师。
　　这些人里，有过国家级科技成果的人，能不能找出一两个都是问题。让他们充当专家的话，那就太勉强了，根本通不过考核。
　　这就是硬性不足！
　　这话他没必要现在说，反正能看出来的不止他一个人，其他考察团的成员也都能注意到。就算现在没注意，等打分时一看数字，也就明白了。
　　他微微摇头。
　　白云天一番心血，注定是要白费功夫了。
　　他再不关心这个问题，车上视线很好，一路开起来不快不慢，可以慢慢欣赏校园景致。
　　说起来，工大的校园设计得非常漂亮，既保留了原来地形起伏特色，又有人工修饰之美，两者结合得非常好，看上去就像是园林一般，美不胜收。
　　另外，他注意到校园内设置的一处处雕像也很有特色。
　　寻常高校内，设置的雕塑多是各学科的名家大师，工大却是用一个个玻璃框，罩着一个个机械模型：发动机、机械臂、液压传动、金属切削、桥梁楼宇、化工冶炼、生物制药等等，涵盖了各个学科专业。
　　最奇特的，是这些模型居然能动！
　　所有的模型，都在按照应有的工作方式运动着，可以让观看者清晰地观察到它的运行原理、运动模式。部分零部件居然还是透明的，可以让人透过这些透明部件，一眼看穿其内部运行方式！
　　简直是精妙之极！
　　后面车上的人也都发现了这个妙处，不少人大呼小叫，招呼其他人看。一些发现雕塑正好涉及到本行业的学员，干脆从车上下来，凑到近处观摩，指指点点。
　　电动车一辆辆停下来，不少人都掏出相机拍照，考察团也按动着快门，将这些雕塑拍下来。
　　这是工作内容之一。
　　考察不能只流于表面，口说无凭，还需要一些具体的报告、数据、影像资料留档备查，才能作为评分的证据，给出让人心服口服的结论。
　　“你们搞的这些东西不错，可以起到科普效果。”李副部长也趁机下车踱踱步，伸展一下身体，欣赏地问道。
　　“这是科技长廊，我们在学校内一共布置了六万多个此类展品，主要是展示各个学科的成果。通过实际展品，让学生耳濡目染，对各种科技知识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达到理解和加深印象。外面的护罩都是高强度钢化玻璃，很难破坏，可以保护学生们不会出现意外。”白云天介绍道。
　　并不是所有的塑像，都能用运动部件展示的方式，让人观看。一些涉及到微观领域、时效较长、或者比较危险的物理、生物、化学等学科的知识，就只能用动画结合实拍影像资料的方式，向观看者展示。
　　这又是钱啊！
　　李副部长、唐副司长、陈校长等人都懒得夸奖白云天了，等了一下，见大家还在拍照、围观，便让带队干部将人都召集起来，上车重新出发。
　　这样围观，六万多个展品足够让他们看上一个月都不带重复的。
　　想看的话，等有空了自个儿慢慢欣赏好了。
　　“那边那片建筑，是不是教学楼？”唐副司长远远看见远处一排排形式统一的建筑群，重重叠叠有十几栋，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教学区，便随口问道。
　　“那边？哦，是学生公寓！”白云天看了一眼，纠正道，“我们一共建了一百栋七层学生公寓，分做七个小区，总共可以满足两万八千学生入住。不过现在学生太少，只启用了其中两栋，其他的都还空着……”
　　他遗憾道。
　　“一百栋！”莫校长瞪大了眼睛，“带我们去看看！”
　　“好！”
　　白云天拍了拍司机的背，电动车转过头，向学生公寓开去。
　　车队来到这一处学生公寓，发现这里没有围墙，周围被一圈圈绿植花园包围，内有大量的靠背长椅、石桌石凳，还有单杠等健身用具，可供学生在此读书、学习、写作业、休憩、运动。
　　花园内圈，是一个个分割的篮球场，数量有二三十个。
　　他们来时，正好看到有两个篮球场上有学生在打球，场边还稀稀拉拉站着一些观众，为他们加油助威。
　　这些学生看到来了这么多车，都吓了一跳，停下来远远观望。这边校领导们过去小声说了几句，他们还是收起了篮球，跑到了远处其他球场，继续玩起来。
　　“没办法，学生太少了！”白云天不等其他人说话，就摊手道。
　　李副部长也不多话，仰起头，向近前这栋学生公寓望去，随即瞳孔一缩，抬手遥指着惊道：“这些都是空调外机？你们给一个房间安装了多少空调？”
　　只见公寓每一个宽大的阳台下方，特意装了一个长长的钢架吊篮，里面整整齐齐安装着一长列空调外机，数了数足有五个之多！
　　“每个房间一个啊！”白云天眨眨眼，“我们这是五室两厅的大套间。为了让他们有独立的私人空间和安静的学习空间，所以安排他们每人一间。”
　　“每人一个单间！”唐副司长惊叫起来。


第五百三十三章 传道
　　学员们听到公寓每人一个单间，一个个眼放光芒，欢呼着拍手相庆，兴奋地喧闹起来。
　　他们还以为来了力波要吃苦，能六个人一间寝室他们就知足了，就是八人一间也能够接受。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来到工大，居然享受了住单间的待遇！
　　这些工作没几年的青年技术人员，就算在厂里再受重视，限于工作年限不长，积蓄有限，也买不起自己的住房。好多人不是与父母同住，就是住在单位的宿舍，最好的也不过是两人同住。
　　现在听说能够有自己完全支配的单间，所有人都欢喜异常，笑逐颜开。
　　难怪这些学生放假也不回家，还住在公寓，怕是他们家里的条件，还不如学校好呢。吃饭去食堂、锻炼有运动场、看书可以去图书馆，生活多么惬意。
　　“你们……，你们真是，对学生无微不至的关怀啊！”李副部长双目发直，思度良久，才委婉地感慨道。
　　他不好说白云天太过铺张浪费，只能夸他对学生关怀备至了。
　　白云天苦笑：“我们孤悬海外，离国数千里，本来就没学生愿意来。如果再不在生活上对他们多关心，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谁肯报考？”
　　他这一番叫苦，让所有满心不满的考察团成员，都放下了嫉妒。
　　就像他所说，工大建设得再好，学生不肯来又有何用！
　　就好比眼前一样，白云天满怀诚意地建设了上百栋学生公寓，可实际入住的只有四百来人，尚不能装满两栋。剩下的九十八栋楼，都只能空着积灰，这何其无奈。
　　当众人到公寓里实际走了一圈，更是说不出话来。
　　单人间、独立的床铺、书桌、衣帽柜不说，都是实木制作，用料还全是从森林中采来的名贵木材，奢侈万分。
　　每间房有一台十七寸的彩电。书桌上放了一台中华制造自己组装的最新款电脑，听说是免费给学生用，而且三年一换，保证能跟上时代进步。
　　光纤直通每个房间，上网速度比网吧还快，可以通过学校数据库查阅各种国内外中英文资料……
　　这些条件，好得考察团的成员都再次红了眼，那些学员们更是大呼小叫，激动得安静不下来。
　　“寝室十二点准时断电、断网，所有人不准以任何理由在凌晨后还不入睡。如果真是那么爱学习、需要完成紧急的课业、写论文，就到图书馆去！那里通宵开放，还能上网查找资料，但也仅限于查找资料！让巡查的老师发现利用图书馆电脑上网玩游戏，立即记过处理！”白云天一番话，让一些还希望以后能通宵娱乐的学员，顿时苦起了脸。
　　考察团的成员却笑了起来，称赞不已。
　　从学生公寓出来，众人又去了工大的实验室参观。
　　这里的条件更是让看惯了国内高校简陋条件的考察团成员们瞠目结舌。
　　所有的实验室都极其正规，全部是比照研究机构标准建设。各种生化实验室安全设施、通风设施、洁净设施，均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准。
　　其造价之高，也可见一斑。
　　实验室的各种专用仪器设备，也一应俱全。虽然大部分都是国内科研仪器厂生产，但也都达到了专业级别。还有一些高精密的大型设备，却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任何国内国外品牌，而是挂着中华制造的铭牌，似乎是他们自己研发。
　　许多只有极少数专业学科的重点实验，才少量配备的昂贵超高精密设备，这里居然也都有！
　　从设备配备来说，远远超过了高校标准！
　　这还只是普通教学、研究实验室，他们随后还在白云天带领下，去了分散在数十个小山谷中的研究所。这里的实验设备，竟然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中华制造自己研发，好多仪器设备的名称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在介绍其功能、参数时，所有的学员们都难以置信，一个个激动莫名，恨不能马上冲进去见识一番。
　　只可惜不像外面的公开实验室，研究所内都有大量的研究人员在工作。所有的实验室都有身穿白大褂、防护服的科研人员在紧张地忙碌，进行着各项他们熟悉和不熟悉的研究项目，根本不可能允许他们擅自进去。
　　问起这些设备的数据参数，听到白云天如数家珍的介绍，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要是白云天没有吹牛，这些设备居然比市面上能买到的设备还要好很多。
　　这样的设备，就算是用在国家重点实验室，也丝毫不显逊色！
　　但这可能吗？
　　现场有几名学员倒是跃跃欲试，希望能用这些设备做几个实验，以验证一下它们的性能究竟是不是像白云天所说的那么强大。不过唐副司长怕结果难看，提前制止了他们，不允许学员们擅自妄为。
　　从实验室出来，除掉了防护服，一众考察团成员讨论起来。
　　高校设备投入，也是985考核的重点评分项目之一。
　　工大的大多数实验器材，采购的都是国内优质品牌、专业级设备，这个分可以给。但是那些关键精密测量仪器，该按照哪个标准打分，不少人却产生了歧义。
　　大多数都认为这些设备市面上未见，技术指标未知，给高分显然不合适。而另一些成员则认为，中华制造既然敢将自己研发的设备用在关键研究领域，就说明它们能够达到科研要求，所以应该打最高分。
　　双方争执不下，就算某人提议做个试验测试一下，也没得到相应——这么多设备，面向各个专业，一个个测试过去要多久？再说他们又不是专业厂家检测人员，谁知道测试结果是否可靠？
　　讨论到最后，李副部长只能表示先暂时搁置争议，不忙打分，等到考察结束，再做最后评定。
　　他想的是，反正几项基础硬指标达不到，设备是否达到了国际先进标准也就不重要了。到时候就算给工大一个面子，打个高分也没啥大不了的。
　　工大的校园实在是太大了。
　　尽管有电动车代步，只走马观花看了一下学生公寓、教学楼、实验室，这几个项目，一圈下来，时间也到了傍晚，考察团众人只得打道回府，等明天再来继续。
　　而信息产业部的学员们，则没有再返回酒店，而是在教导处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办理了相关手续，领到了房卡、学生卡、饭卡等一系列身份卡片，就在三号楼住了下来。
　　明天开始，他们就要正式开始培训了。
　　唐副司长等带队干部，担心这些学员们不安分，等他们一走就撒了欢。于是跟教导处商量，给他们也开了一个套间，陪着这些学员一道留了下来，好方便就近管理。
　　一夜休息。
　　昨天的考察太过辛苦，许多人都睡到上午九点过才醒来。等大家吃过早餐，重新乘坐大巴来到工大，信息产业部的学员们已经开过了动员会，分班上课了。
　　这正合众意。
　　考察高校的教学质量，本是所有考察活动中的重中之重。只是他们来得不巧，正值学校放暑假，没法实际旁听教师们的教学课程。
　　现在能够听听工大给信息产业部学员们的培训课，也算是管中窥豹，能够一探究竟了。
　　考察团的成员按照各自所教专业，分散到各个班，进到教室里，找了个座位就安静地听了起来。不少人做事严谨，还带了采访机，准备完整记录教师的授课内容，作为事后评判的证明。
　　莫校长、陈校长没有进去，只是在各自从事的几个专业教室后门处站立着，打算静静听一会儿，然后再到其他几个班也旁听一下。
　　但听着听着，他们就神色不对了。
　　为期两个月的短期培训，当然不能像普通高校教学一样，先学一年公共基础课，然后才是专业基础课，再逐步深入，到大三结束基本结束专业学习，大四开始由学校安排或是自己联系实习单位，开始实习阶段学习。
　　前来接受培训的学员，除了极个别通过自学、实际工作成长起来，或是工作后再接受成人教育的技术骨干，绝大多数人都经过系统的大学教育。
　　培训课程排得非常紧密，什么公共课是不可能讲的，有需要的学员也只能课后根据需要自己去补课。
　　然而，虽然没有专门给他们开高数、大学物理等基础课程，却并不表示与之无关。
　　在讲课中，讲师们在讲解专业课程时，讲到任何一个技术、理论，都会提醒学员，需要涉及到哪些高数、大学物理知识，让他们做好记录，在下课后找来相关的章节，与本知识点对照着进行论证，以加深印象。
　　莫校长、陈校长动容的就是这一点。
　　一名专业课教师，出于专业课需要，对相关的高数、大学物理有所熟悉并不足为奇。但是每一个知识点，他们都能恰到好处地提醒学员注意。
　　涉及到一些学员们认知不深的高数、物理知识，他们甚至能随手就用粉笔，快速在黑板上书写出正确的公式、论证过程、在相关专业知识中的运用，等等。
　　这种知识的广度和深度，实在是太恐怖了！
　　哪怕是在清华、中科大，许多浸淫于本专业一辈子的老教授，也做不到这种彻底的将各种学科知识如此融会贯通，信手拈来的程度！
　　这只是讲师？
　　开玩笑，他们的水平，就是在清华、中科大当一名博士生导师都完全够格了！
　　他们骇然之下，迅速换了教室，发现其他班级也都如出一辙！
　　每一个班级、每一个专业，教师的素质都高得令人震惊。其中也包括白云天，他也亲自担任了一个专业的讲师，讲课内容提纲挈领、深入浅出，而且虽然讲的是某一个具体的专业课程，却同样不拘泥于一个狭小范围，而是根据授课内容，随口引用各种相关学科的知识，让学员们听得如痴如醉，不时发出醍醐灌顶的表情，完全沉迷在知识的海洋，忘了身在何时何地，无法自拔。
　　在座都是识货之人，他们深知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可以说是毕生仅此一次。
　　为了尽可能多地吸收知识，所有人都埋头疯狂记录。
　　中间偶有人出声发问，其他学懂了的，都对其怒目而视，愤怒他占用了白云天宝贵的教课时间，让他们又少学到了许多学问。
　　课堂内鸦雀无声，就算有人喉咙不舒服，也不敢大声咳嗽。实在忍不住，也是悄悄溜出教室，然后快速清清嗓子就飞快赶回来，一边记录白云天所讲内容，一边斜睨同学的笔记，将刚才没听到的部分补上。
　　更让莫校长、陈校长无法置信的，是白云天不光能够随手将所有学科融为一体，将知识点讲解得透透彻彻，甚至他还能将每一个知识点，都与具体的实际工作运用联系起来，概括性地说明它能用在哪些方面，偶尔还应学员请求，针对某一个专业应用展开详细的说明。
　　莫校长、陈校长惊骇莫名。
　　这是何等渊博的知识，他们从事教育事业数十年，毕生所见，唯白云天一人！
　　这才是见识如渊、广博似海啊！
　　在教室外旁听，他们才知道，原来此前白云天所展现出来给他们所看到的，仅是他胸中所藏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而已！
　　各种应用原理、论证说明清晰直观，连随手画的草图都工工整整，宛如一幅标准的设计图，让在座这些行业精英们在大开眼界的同时也纷纷低头，自惭形秽。
　　大量的实例，让他们深入理解了自己所学的价值，联想到工作实际，不时面现恍然大悟之色，一个个喜不自胜，难以自持。
　　虽然他们舍不得放过每一个知识点，不想错过白云天说的每一句话，可是他们的理解需要时间。一个白云天随口讲解的内容，也常常让他们思索良久，尤其是当这一知识点与他们实际工作结合起来的时候，他们需要更长的时间，与自己工作所见、所想相互印证，反应就更慢一拍。
　　于是，常常有学员从沉思中惊醒，却发现自己错过了更多、更精彩的内容，不由得抓耳挠腮，又急又气，不顾其他学员暴怒，恳请白云天再讲一次。
　　不过白云天只让他们课后去抄其他学员的笔记，并没回过头重讲一遍，这才平息了众怒。
　　但是当轮到自己的时候，那些因为思索而错过精妙讲解的学员们，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前面同学们的痛苦。
　　白云天讲的课，已经不能简单地评价为好，或者优秀可以形容的。
　　对他们而言，这根本就是在讲解天地至理大道！
　　在后门听课的莫校长、陈校长两人，早已不知不觉悄然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掏出笔记本、拧开钢笔，戴上老花镜，像他们当初上学时一样，奋笔疾书，记录着白云天的每一句话。
　　他们很清楚，一旦他们将这本笔记带回去，就绝对会成为学校的镇校之宝。
　　教室后面，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渐渐的，原来的座位已经不够坐了，许多进来的人自觉地搬来了桌椅，轻手轻脚放下，不敢惊扰白云天讲课。一些性急的人，干脆就席地而坐，掏出本子埋头记录。
　　后面满了，过道满了，前门外满了，讲台前的空地上也坐满了。
　　许多实在挤不进来的，索性就在外面过道上，隔着墙壁听他上课。
　　在座的众人，就好比神话传说中，听鸿钧老祖传道的满天神佛一般，其讲可说是字字玑珠、句句金玉良言，让人不敢有一字一句遗漏。
　　他们都非常明白，只要认真听讲，回去反复揣摩，真正吃透了白云天所讲的这些内容，他们自己也庇佑资格称宗成祖，成为各自所在领域中的顶尖大拿！
　　许多来之前还不屑一顾的学员，此时已是庆幸万分。幸亏他们没有强烈拒绝部里的安排，放着春节不回家，也来到这海外孤岛接受培训。
　　一个春节没回家算什么。
　　要是错过这次培训，没有听到白校长的讲课，他们可能、不，是必将后悔一辈子！


第五百三十四章 炫丽操作
　　别墅书房内，头顶LED灯洒下明亮的白光，将房间内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
　　李副部长摘下老花镜，仰起头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他很喜欢LED。
　　光照自然，让人有在白天室外的感觉，让他看字一点也不吃力。而且据说LED灯寿命长达上万小时，是寻常灯泡的好几倍，耗电量却只有寻常灯泡的几十分之一。
　　真是好东西啊！
　　钢铁城日常照明就大量采用了LED，家用、办公室、厂房、装饰灯具等等，全是LED。就连路灯也都是大功率LED，一盏灯就将几十、上百米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行驶在路上连大灯都不需要开。
　　也全靠了它能耗低，才让热电厂能够保证钢铁城越来越高的用电需求。
　　稍微活动了一下脖颈，他又戴上老花镜，低下头握住笔认真地誊抄起来。
　　他所誊抄的，是培训班课堂记录。
　　在书桌上，放着厚厚一叠笔记，其中有白云天的授课内容，也有其他科目的讲课记录。
　　铎铎铎！
　　房门敲了几下，过一会儿推开，考察团的副团长、高教司司长郎宗伟走了进来。
　　“李部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郎司长笑着说道。
　　“人老了，瞌睡没那么多，趁着脑子还清醒，就整理整理这些笔记。”李副部长知道他来找自己肯定有事，便摘下老花镜，笑着揉揉胳膊，站起身招呼他在一旁休息区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白云天还真是奇才，我从没见过有像他那么学识渊博的人！”郎司长叹息道，“不光是他，其他那些课我也都抽空一一听了，啧啧……”
　　啧啧之后，并无评价。
　　李副部长知道他这是为何，实在是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因为那些专业课的老师，也同样如白云天一般妖孽！
　　或许妖孽的程度要稍低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
　　理论、公式、推导过程、论证方法、在具体技术上的应用等等，全都是旁征博引，信手拈来，用一项项具体的技术，将体系庞大的科技树梳理得如同掌中观纹，透彻无比。学员们为之眼界大开，对自己所学的知识，学会了如何在实际工作中灵活运用它，对其重新进行了一番审视和整理，也对未来的工作和科研找到了清晰的方向。
　　对这些学员来说，这次培训是一次珍贵的机会，让他们跳出了本厂、本行业的束缚，从更高角度俯瞰他们所学的知识，在人类科技文明中的巨大价值。
　　这是一次无比珍贵的知识洗礼。
　　当然，那么多专业课，不可能所有的老师都能有像白云天，和他不知从哪找来同样妖孽的教师一样水平，除他们这二三十人之外，其他的教师就差多了。
　　说差，是因为他们对照的对象太耀眼、太夺目。
　　实际上，这些教师水平还是不低的，年纪基本都在四五十岁以上，还有些六七十的老教授，在讲课的节奏、知识点的提炼方面，其实比白云天等人还要把握得更好。
　　而且他们手中的教材，也编写得相当出色。
　　虽然部分理论、知识考察团的部分成员并不太认可，觉得略有偏颇。有些部分则是当前才刚刚涉足，科学界对其只有一个初步的原理了解，远远谈不上精确总结出规律、公式，结果就这样言之凿凿地当做定律教授，认为这不是应有的科学态度。
　　但尽管如此，教科书也编得真的好。
　　编写人尽力做到了如白云天等人讲课方式一般，让内容更加深入浅出、层层递进，循循善诱地引导着学生不断深入，对本学科的知识做了精准地梳理、关联，极大地激发了学生的学习热情。
　　其中，也对各个知识点与相关学科的联系、在现实中的实际运用举了相当多的例子，深切地契合了理论联系实际的实用性。让学生毕业后能够快速上手，熟悉本专业的具体工作，有着极大帮助。
　　国内的教科书也喜欢用举例来帮助学生理解，但总是列举那些过时老旧的技术。像计算机翻来覆去就是八位机那一套，什么8086、什么BASIC。
　　这些都是早就淘汰的东西了，学了也没什么用。
　　学生们学得也没劲，在抓住几个课本上的重要考点之后，其他内容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往心里去。学完、考过，立即就随风散去，忘了个一干二净。
　　到了工作岗位，他们依然需要重新学习最新技术，才能满足专业工作需要。
　　像这样的教学，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工大的教科书，每一个知识点都会联系一到数个具体应用，而且举的例子全是当前最热门，或是未来发展方向的实际科技及其产品，甚至会在课堂上将其作详细剖析，实用性极强。
　　这样教出来学生，只要认真学了，毕业后最起码也会是一个合格的技术人员，轻松胜任本职工作。
　　这才是为社会培养所需人才！
　　可以说，虽然教师本身水平有限，但在吃透本学科教科书的基础上，哪怕是照本宣科，他们的教学质量也远高于清华北大之类所谓名校！
　　这绝非夸张，而是事实！
　　人们总说斯坦福、麻省理工是全球最顶级理工科学府，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的科研水平最高，通过与科技企业合作，将一项项研究发现顺利转变为了产品，实际上引领了美国的科技走向。
　　而美国的科技进步，又成为全球科技发展的标杆，为其他国家争相效仿！
　　于是，他们的学生自然就成了对全球科技发展最了解的精英人才。
　　所学全为最前沿知识，与当前需求和科技发展紧密结合。出来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各个高科技企业极力争取的目标，这样的学生怎么会不优秀！
　　这就像一个学的是大学课程，所学即所用，怎么也比拿着高中课本的学生更具实用价值，也更有发展潜力。
　　李副部长从工大身上，也看到这样的潜质！
　　工大的学生，从进校起所学的就是最实用、最前沿的知识，接受的是白云天等能够随时联系实际工作，给予指导的名师耳提面命。
　　只要在上学时不是只顾着游戏、谈恋爱，几年下来，就算是一个中人之资，也能培养成一名行业精英！
　　这就是名校与普通大学的根本区别！
　　从这几天的短短考察来看，李副部长已经确认，工大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国内最顶尖名校！
　　没有之一，就是最顶尖！
　　清华、北大、中科大，起码要比工大差了两三个档次。原因很简单，因为教他们的老师，就只懂得那些较为陈旧的知识。他们所从事，也大多是西方几年前、甚至是十几年前的科研项目，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对当前主流科技如数家珍，怎么可能一眼看穿未来科技发展的走向？
　　放眼全球，这样的高等学府只有寥寥数家，中国一家都没有。
　　但如今，有了一个工大！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感觉，而是全体考察团成员在这些天考察活动中，一致得出的结论。
　　那问题就来了。
　　工大有资格名列985目录之中吗？
　　从实际教学水平来说，工大的教学质量远超清华、北大、复旦、中科大等985，限于考察团成员水平，还不敢说超过了斯坦福、麻省理工等国际顶级理工科名校，但众人私下里也觉得即便不如，也相差不远。
　　可话是这么说，但根据教育部刚刚讨论制定的标准来说，它还就真不够格！
　　专家？
　　白云天等人的水平早已得到了国内认可，是国内追逐的最顶级科学家，其未来成就有可能不输于两弹一星等老元勋，是中国未来数十年的科技界领军人物。
　　水平没有任何异议。
　　问题是，他没有各种名誉光环挂身，也没有获得过任何国际国内奖项，没有发表过任何颇具影响力的出版物。
　　从这一点来说，别说其他那些妖孽了，就连白云天自己，得分都不会太高。
　　假如一个院士得五分的话，他充其量能得四分。
　　这就是现实。
　　由此引申开来，工大有过什么学术成果？得过什么国际国内奖项？发表过什么具有极大影响力的论文？
　　都没有！
　　那这项的得分就是零！
　　再来，工大的学生中出过院士吗？参加过国际比赛并获奖吗？在教授指导下参与过哪些重大科研项目、发表过哪些重要论文？培养出多少博士、硕士？
　　也没有！
　　好吧，这一项得分又是零！
　　然后是学校建设，别看中华制造花了上百亿来打造工大，实验室建设得也不逊于重点实验室，但它挂的是重点实验室的牌子吗？它从事了哪些国家重点科研项目？
　　同样没有！
　　得分依然为零！
　　学校刊物得分零！出版颇具影响力的科技书籍得分零！不是国家重点高校建设项目，也不是省级，就连市级、县级都不是！
　　零分！
　　工大展开过国际交流吗？学生们去过哪些国家的知名学府交换留学？在对方学校获得过哪些奖项？
　　没有，零分！
　　学生毕业后被哪些国家重点企业录用，担任了什么样的重要职务，是否为本单位技术骨干，为企业做出过哪些重要贡献，单位对其评价如何？
　　没有，零分！
　　……
　　一条条看下来，工大的得分惨不忍睹，几乎就没有一项能过及格线。
　　这样一所学校，凭什么名列985之列！
　　李副部长已经后悔之极。
　　当初有大批人发对工大参与985评选，他便是其中之一。并且因为态度坚决、地位最高，自动成为反对力量的领军代表，匆忙搞了这么一套评选标准出来，为的就是将工大拒绝在985门外。
　　但现在，他后悔了，非常后悔。
　　这样一所可能是寄托了中国未来教育界、科技界希望的顶尖名校，如果不能成为985，那才是真正的笑话，也会让985这块牌子变得黯然失色，失去最基础的公信力。
　　于情于理，无论从个人名誉到国家未来来说，他都不应阻挡，也不能阻挡。
　　当初要不急着推出这套标准就好了，光靠中华制造、白云天的名头，就能让国家为其开一个特例。
　　但现在标准已经出来，还对外公开了，明确要求其他高校在申请前仔细对照标准评判是否够格。这时再突然让一个完全不够格的工大通过，那必然在整个高校系统都引来一片大哗，教育部也会信誉扫地。
　　李副部长现在是进退两难。
　　早知道就不来当这个考察团团长了，还以为可以撕掉工大的画皮，结果真正丢掉的，却是他这张老脸。
　　丢脸也就罢了，几十岁的人，丢就丢吧。
　　关键是怎么解决这个悖论！
　　他沉默了良久，就在郎司长快等不下去，准备直接了当说明来意的时候，李副部长突然开口了：“工大的教学质量我们有目共睹，说他们不够格，那全国就没有一所高校能够合格。所以关于它的申请，我准备向国内提交一份详细的报告，然后提请在党委会讨论，让工大作为特例，通过资质考察！”
　　郎司长目瞪口呆：“可是这样的话……”
　　他被李副部长的话吓住了。
　　要知道，当初力主拒绝工大的就是他，匆忙组织编撰了这些标准的也是他，靠个人力量迅速通过这套标准的也是他。
　　现在作为最坚决的反对者，突然摇身一变成为最坚定的支持者。这种立场改变，在官僚体系中是最忌讳的，对他的个人威望可说是摧毁性的打击，以后在部里还怎么服众？
　　“李部长，我觉得还是汇集考察团所有成员意见，然后出一份报告就可以了。您可以在报告上署名，也可以不署名，以考察团的名义发回部里，这样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郎司长好心地劝道。
　　以考察团全体成员名义提交报告，虽然对李副部长个人也有一定负面影响，但他完全可以坦然承认自己在不了解情况下，做出了错误决定，认个错就过去了，谁也不会就此揪着不放。
　　毕竟做工作哪能不出错。
　　不出错的人，都是不做事的人，李副部长是从基层教师岗位一步步走上来的，谁都相信他的人品，谁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不！是我的错，就该我来承担！”李副部长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身子，从容道，“直到现在，我也认为制定这样一套标准是正确的。只有这样，才能拿出一套足以让所有人都认可的标准，将那些鱼目混珠的家伙挡在985之外，别让他们毁了名校这块牌子。
　　但我也承认，这次我是看走了眼。
　　工大绝绝对对具备了成为国内顶级理工科学校的资格，而且我个人认为，它的教学能力还应该在清华北大之前。但我也认为，鉴于工大建成时间太短，并未从事过任何国家重点科研项目，所以对国家贡献不如清华北大等其他985学校。因此，它可以列入985名单，但排名应该是在最后一名，只有等他们对国家做出了足够的贡献，再逐步提升排名。
　　到时候，哪怕是名列第一，我也举双手赞成！
　　不过不论我对工大有什么个人看法，也不能抹杀它对培养我国急缺的未来科研人才的重要价值。
　　所以，我会以个人名义，向部里提交一份完整的报告，阐明我的想法，并以教育部副部长的名义，申请展开特许工大成为985学校的资格审定！”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声音不高，但非常清晰。望着郎司长的眼神，也格外坦诚平静“李部长！”
　　郎司长望着眼前令人尊敬的老者，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李副部长眉毛一挑，疑惑怎么会有人打电话过来，他抓起沙发旁茶几上的电话，用沉稳地声音说道：“我是李成义，请问你是哪位？”
　　随即，他表情一愣：“白总？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
　　话筒中似乎隐约传来白云天的声音，只是话筒的密封性很好，郎司长听不清楚。
　　就在他猜测白云天这么晚打电话给李副部长的原因时，就见见面以后，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李副部长忽然脸色大变，失声道：“什么？你已经成了中科院、工程院两院院士？”
　　郎司长眼睛一鼓，差点从眼眶滚落。
　　这在玩什么花样，白云天怎么就变成中科院、工程院两院院士了？
　　电话并未结束，李副部长腾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来，声音变得极其高亢：“不光你，还有李莲、华新等十几名工大兼职教授，也被中科院或工程院特批，成为了院士？并且还有三十几名工大兼职教授，也已经递交了申请，并被列入考察名单，成为了中科院、工程院预备院士？
　　这么说，工大已经有十几名院士级专家？未来院士级专家数量甚至有可能超过五十人！”
　　郎司长目瞪口呆，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副部长还紧抓着电话，声音都颤抖了：“你们已经以工大名义，向中科院、科技部、交通部、水利部、信息产业部、国防科工委、航空航天、教育部等十几个部委提交了数千件科技发明资料，请求参与国家科技进步奖、国防科技奖项的评选，并申报了上百人名单的青年科学家、先进教育工作者等评选资格？”
　　还能这样操作？
　　纵然沙发很宽很软，吃惊过度的郎司长还是感觉太滑太窄，一不小心，就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坐到了地板上。


第五百三十五章 谁的使命
　　“这，这都是他们提交的技术清单？”
　　科技部部长冷锋看着技术目录上那一行行标题，和简略的说明、技术参数，感觉这本目录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中华制造这次以工大名义，提交上给科技部、信息产业部、航空航天、电力、交通等各个部委的技术资料，总共涉及到八十几个学科、上百个专业方向、上千项技术发明及创新，足足两千多个具体运用项目。
　　据说还有相当部分保密资料，是直接提交给了国防科工委，否则这本目录还会更重。
　　如此庞大的技术资料，可不是普通技术刊物上那些用来充数的论文，每一份都有极高的技术含量。
　　光看目录中材料部分就一目了然：
　　粉末冶金概论及工艺要点；
　　稀土元素提炼技术；
　　高端制造业关键材料选择计算公式；
　　飞机蒙皮用高强度纤维材料制备技术；
　　含铂钛合金工艺详解及铱钽涂层钛阳极的具体分析；
　　高遮光性光刻胶制备工艺；
　　……
　　从许多基础材料到装备制造、电子、化学、航空航天，林林总总，光是材料部分就有多达上百份配方、详细制备工艺说明。
　　这些材料，如果是国内自己慢慢研究，少说也要投入上百亿研究经费，动用数万科研工作者、专业人员，花费数年、十数年的时间才能有所收获。
　　现在，就这样轻飘飘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要将这些技术拿到手，验证确认以后，再运用到实际生产，只需三到五年，国内在材料科技上的进步，就将为整个工业、科研生产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还只是材料部分。
　　其他的上千件技术成果，涵盖了电子元器件、半导体、集成电路制造设备、船用特种厚轧钢板、船用螺旋桨静音设计、机上数据链、宽频带卫星通讯、超高压电力输送、高效太阳能板制造、数据交换通讯、工业控制等各个方面。
　　只要花两三年将这些技术吃透，再建设厂房、生产线、培训工人，随后国内在相关领域的成果就会井喷般涌现，还能带动相关行业的发展、拓展产业宽度深度、扩大产业规模、创造大量就业。
　　如此大规模的技术升级，带来的影响是全方位的。
　　国家的整体实力，少说也能提升七八年，部分领域甚至有可能接近或赶上欧美等西方发达国家！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冷部长纵然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气度，此刻也完全撑不住了，呼吸不断变得沉重，双目也渐渐充血变红，哐一下撞翻了桌上的东西，对洒了一地的文件看也不看，对着呈送目录的办事员大吼道：“这上面列出的资料现在在哪里？”
　　办事员被他的表情吓住了，吱吱呜呜道：“他们只送了这份目录过来。据说详细的资料还在打印整理中，等弄好了就一起送过……”
　　“还等个屁啊！他们在哪里打印？苏城还是力波？”冷锋没兴趣听他说完，就拍着桌子再次吼道。
　　“苏……苏城！”办事员大气也不敢喘，马上回答道。
　　“马上联系民航，请他们给我调派一架专机！部里所有在家的司长以上干部全部放下手里的工作，立即跟我去苏城！”冷锋额头青筋直跳，下达了命令。
　　“全部？”
　　办事员吓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要部长带领在家的所有司级以上干部，火烧火燎地全部赶往苏城。
　　“全部！在家的，除了实在走不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叫上！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去通知啊！”冷锋怒不可遏，愤怒地指着办事员，让他尽快出去执行。
　　“是！我这就去办！”
　　办事员身子一跳，转身就逃一般跑了出去。
　　过了两分钟，隔壁办公室的几个副部长全都涌了进来，不解地将冷锋围住：“老冷，苏城出了什么大事？”
　　“部长，你没有发烧吧？”
　　“胡闹！大家都有一大摊子事要干，哪有将所有人都拉出去，跑到外地的！”
　　几名副部长或是疑惑，或是生气，都问他是不是昏了头，下的乱命。
　　冷部长冷笑一声，嘭一声，将那本厚厚的目录摆到他们面前摊开：“这是中华制造送来的技术目录。你们自己看，我是不是在发疯！”
　　当他将字典般厚重的目录砸到桌上，众人注意力就被其吸引了，此刻迅速围过来，顺着相关条目仔细看起来。看了没两眼，众人就炸开了锅：“你在开玩笑？这真是中华制造准备交上来的技术？”
　　“这些技术是真的？”
　　“中华制造一个企业而已，他们怎么能搞出这么多高精尖的技术，会不会有问题？”
　　“我觉得这多半是从各种技术期刊上，东一点西一点拼凑的吧？否则这么好的技术，他们干嘛不留着自己用，要交给我们？”
　　科技部的部长们，不一定要懂得具体技术，但一定能站在相当高度统筹大局，对于国内哪些技术存在短板，需要哪些技术来弥补这些缺陷，有着清晰的认知。
　　他们一看到这份目录，匆匆翻了一部分以后，全都哗然起来。
　　这些技术，对国外来说大概不算什么。
　　上面的很多东西，都是发达国家早已研究成熟的理论和技术。
　　但对国内来说，这上面的每一项都是国内所渴望的。
　　国内实行改革开放，用市场换技术，想换的，不就是这些技术吗？西方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总是用它来卡中国的喉咙，提出各种苛刻要求，逼迫国内不断让步，然后才故作大方地放一点出来，但又只给工艺、不给技术，死死卡住最关键的关键部分。
　　所以国内哪怕是引进了相关的生产线，也学会了相应工艺，能够符合欧美标准地大批量生产这些产品，可仍然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一旦西方撤走技术人员，国内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会照猫画虎，无法在此基础上创新。等到生产线落后，国内更是直接被打回原形，除了继续依赖西方，引进更新的生产线，毫无办法。
　　要想吃透这些技术，还是得自力更生，深入研究。
　　可现在，不需要国内用市场来换，也不需要面对各种苛刻的不合理要求，这些技术的目录就摆在他们面前，只需派人前去接收即能到手。
　　把这些技术与国内研究成果结合起来，不只是大大压缩了我们的研发周期，更重要的是有着全面的理论、论证公式，对我们彻底吃透相关技术，灵活运用到其他相关行业，以及未来继续深入探索，提供了完备的技术链！
　　如果说以市场换技术，是得到了人家扔过来的几条臭鱼，那中华制造此举，则是直接教给了国内如何制造渔具、如何观察鱼群活动迹象、如何下饵垂钓，将全部本事无所保留地教给了国内。
　　这才是最可宝贵的！
　　说它价值连城，毫不为过！
　　所以冷锋才如此激动，以至于失态到撞翻桌子，一分钟也等不得，就要马上见到这些宝贝。
　　而诸位副部长们，也是质疑这一点。
　　冷锋再次冷笑一声：“你们的怀疑我知道，不过杜炜逸跟我通过电话，表示他们希望帮钢铁城的中华工业大学，评上985，需要大量的国家科技奖作为加分项，所以将这些年的研究成果统统交上来。条件就只有一个：尽快审核这批资料的真实性，然后紧急给他们颁发一批国家级奖项！我早就知道这事，但没想到他们会提上来这么多、这么重要的技术！”
　　“这简直太儿戏了！就为了一个985？”
　　能当上副部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会相信这样荒唐的理由，纷纷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冷锋原来也是不信的，但他现在愿意相信，便多给众人解释了几句，“你们知道白云天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连他都不知道，我还当什么科技部副部长，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去！”
　　一众副部长们笑了起来。
　　这时，大楼里早就被冷锋宣布的紧急消息给闹得喧嚣鼎沸，不少司长、副司长，乃至处长们都放下了手中工作，围拢到了冷锋办公室门前。
　　见到所有的领导都在，他们按下了心中的讶异，也静悄悄听着。
　　“没错！白云天被誉为国内最顶尖科学家，或许还是全世界最顶尖科学家，最关键的，他是一个全行业精通的妖孽型人才！在他带领下，苏城研究院取得了多少成果，你们也是知道的……”
　　副部长们尽都点头，门外的司长、副司长、处长们也是默默点头。
　　“这些技术里，有部分就是苏城研究院的成果。其实我们也陆续拿到了相关资料，有些已经通过了验证，并在我们自己的研究机构里推广开来，部分得到了实际运用。
　　可是我们在苏城研究院里的人，大都只是听从白云天下发的研究指令，从事相关研究，所设计的都是某一个分支细节，并未一窥全豹。
　　这就导致我们对某些技术并不敏感，验证之后就束之高阁。只有当我看到目录上的详细说明，才知道这些技术可以应用于哪些方面，对我们哪些重点研究、工程项目有着多大的价值，我们这算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吧，好东西早就给我们了，我们却不知珍惜……”冷锋自嘲地笑道。
　　有这样的事吗？
　　门外的高中级干部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都是大感惊讶。
　　苏城研究院里有各个部委的人，这是中华制造与国内高层都心知肚明的事实。通过他们，中华制造默许让国内得到了苏城研究院的绝大多数研究项目、研究资料及成果。
　　真正关键的研究，中华制造自会将这些人调开，然后由少数核心研究员来完成。
　　对此国内也不强求，大家各守本分。
　　但是拿到了研究是一回事，知道该如何运用又是另一回事。由于这些都是比较孤立、零散的成果，国内拿到以后，也需要在充分论证之后，才能谨慎地确认是否可以应用在某个领域，然后展开实验。
　　这就使得技术的转化率、转化速度都不够理想。
　　而现在有了完整的技术资料，各个科研院所、工业企业，才能针对性全方位运用，将它用到合适的地方，加速相关科技的快速发展。
　　更何况，这次提交的资料中，还有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新技术，是白云天到钢铁城以后，领导那边的研究人员取得的新成果，这就更加弥足珍贵了。
　　冷部长苦笑道：“白云天搞这么多研究，他们自己又能用得了多少？中华制造毕竟只是一个企业，做做游戏机、汽车、液晶就不错了，难道还真的打算来个全行业制霸？既然没打算在所有行业上都取得垄断地位，那么将自己不要的技术给我们，也就说得通了。”
　　“既然他没打算全行业垄断，那搞这么全面的研究干什么？是钱太多，所以烧手？”有副部长质疑道。
　　“我想，会不会是他懂得太多了，脑子里有太多灵感，觉得不研究出来很遗憾，所以才同时展开了那么多方面的研究……”有处长在外面低声说道。
　　“有可能！白云天不是一般的科学家，他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仅见的全行业精通的顶尖专家。他每天脑子里冒出来的灵感，估计都多得让他心烦，放着不理太可惜，索性就都尝试一下！”居然还有人认同他的观点。
　　“胡说八道！”办公室内，几个副部长怒道，“灵感再多，研究不花钱啊！我看他纯粹是会的太多，之前不知道做什么好，所以才先齐头并进，都尝试一下，然后再根据他的个人喜好、中华制造未来的发展方向，然后把不要的都抛弃，选择了将钢铁、计算机、汽车、机床制造当做重点业务，全力攻关！”
　　“没错！要不然，就说不通他当初搞那么多乱七八糟、又各不相连的研究干什么。”不少人点头认同。
　　“不得不说，他的眼光实在是深远！所选的各个技术看似零散，但都精确地在各个领域中发挥关键作用。而我们还要在他点明以后，才发现这一点，可见我们距他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一名副部长感叹道。
　　其他人听到，都是长声叹息，感叹人与人的差距，居然能有这么大。
　　“那这么说，他将不要的技术都给我们，是不是就下定决定以后不再这方面投入了？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就没法从中华制造得到启发了？”
　　沉默中，一名小处长怯生生说道。
　　众人全都一愣，随即恍然。就如那名小处长所说，白云天舍得将这些资料完全和盘托出，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彻底放弃在这些领域深入探索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所有得到大批技术的惊喜，顿时在众人心头一扫而空。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先去苏城，跟杜炜逸见见面再说！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冷锋见到众人怅然若失的表情，怒道，“你们记住，我们能取得今天的科研体系，靠的不是某一个才华横溢的天才科学家，而是数十万、数百万各行各业的科研工作者，艰苦努力的结果！
　　就算没有白云天，只要我们有千千万万潜心科研的科技工作者，就一定能不断进步。一个人不如他，那我们集合十个、百个、千个在实验室里默默研究的科学家，大家共同付出，取得的成绩就未必不如他！
　　只要我们在既定的道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就一定能取得辉煌的成就，迟早会让我们中华民族，重新回到世界民族之林的顶峰！
　　这是我们的使命，不因某一个人而有所动摇！”


第五百三十六章 来自世界的恶意
　　吱～
　　打印中心内，上百台激光打印机排成阵列，将一卷卷打印纸吞进去，然后又快速突出印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电路图、零部件透视图的资料，很快在地上堆积起来，把地面都淹没了。
　　虽然单台激光打印机的声音不大，但是几十上百台同时工作所发出的噪音，依然让整个大厅内吵闹不堪。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在打印台之间来回往来，飞快地收起打印完毕的资料，粗粗检查了一下打印是否完整，有没有错印、漏印之后，便将其一页页撕开，按照所列页面编号，整理成册，用大号订书钉装订成一本本纸质书册。
　　其他的工作人员对照着技术目录，飞快地检查着一本本装订完成的书册内容是否错误、页码是否正确、有无缺损。确认无误后，便将技术书册按照所属归类，分门别类地摞起来。
　　“张姐，这本应该是给冶金部的，您放到信息产业部了。”
　　“小于，航天部这边还缺一本‘发动机喷口多余度转向技术’，你看看是不是放到其他地方了？”
　　“何敏，这本‘米波雷达对某些吸波涂料探测原理’，你拿回去，它应该放到国防科工委那一摞！”
　　大量的技术书本源源不断装订完成，归档的工作人员忙碌不堪，时不时会出错。幸好还有监督人员，不时将错误归档的资料抽出来，放到正确的部门。
　　大多数技术书册需要同时呈交给不同的部委，所以会有多本，需要放到不同位置。
　　每整理好一摞，就将其放入一个条板箱。条板箱内侧贴了一层防水薄膜，以免浸水毁坏资料。装箱员检查之后，用钉子将箱盖订死，贴上资料标签说明，费力地将其搬到靠墙的位置，重叠起来。
　　摆放的地方，已经如墙一般，整整齐齐摞了数十个条箱。
　　装车组的人员站成一条线，用接力的方式，将一个个条箱运出去，装到不同的重型货柜卡车上。
　　每装完一车，重型货柜车就开走，另一辆空车上前接替它的位置。
　　停车场上，完成装车的货柜车已有数十辆之多，纵横排列如同军阵。
　　噗！
　　打印中心内，一台全力工作的打印机资料打印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小李，打印机又坏了！”
　　一名技术人员迅速走过去，将打印纸断开，把打印了一半的资料抽出来，摸了一下控制电路板所在部位温度，飞快抽出手，叹气道：“又烧了一台！”
　　“那就把这台坏的拿去修，赶快换一台好的啊！”工作人员急了，上前要求他赶快更换。
　　“没有了！这些天连轴转，激光打印机坏得太多了，我们根本来不及修。能用的全都在这了，其他的都在紧张修理中。”技术人员摊手苦笑道。
　　“那怎么办？没有替换，这就差一台打印机啊！”工作人员急了。
　　“库房里还有以前淘汰下来的针式打印机，要不我先提几台过来，暂时顶顶？”技术员冥思苦想，想了个临时应急的办法。
　　“不管是针式还是激光，能用就行！”工作人员匆匆说了两句，就又从没过脚面的打印纸中，寻缝跨过去，将旁边打印出来的资料整理成册。
　　小李赶快断掉电源、数据线，抱着坏掉的打印机退出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喊道：“小李，再多抱一台来！这里又坏了一台！”
　　“知道了！”
　　他抱着坏掉的打印机飞跑，没走出几步，就碰到了带着一群人迎面过来的杜炜逸，连忙停下：“杜总！徐部长、刘部长、陈主任……”
　　“这台打印机坏了？”杜炜逸看起来春风满面，兴致很好，挥手让他别再一一问候了，说道，“我们看我们的，不打扰你工作了，赶快去忙吧！”
　　“嗳！”小李拔腿就要跑。
　　“唉，等等！”杜炜逸想起了什么，叫住他，“打印机坏得多不多？”
　　“多！这玩意儿看着很先进，其实比针式打印机容易坏多了。连续打印热量散不去，烧板子、卡纸、喷口堵塞，各种各样的故障多如牛毛，现在我们都不够修了，连一台替换的都没了，只能打算先用针式打印机临时用用。”小李趁机叫苦连天。
　　“坏了就去买新的啊！”设备处处长急道，“这是正事，又不是浪费。你针式打印机能顶什么用，声音大、打得又慢、字库还不全，又不能打印图形，那玩意儿要来干什么？你说你们明知道打印机不够用了，为什么不来找我，这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吗？”
　　“别骂了，先忙正事。吴振，你这就给他批个条子，他好去财务部领钱，你就先批个一百台好了！”
　　杜炜逸没空听他们说话，吩咐了一声，让他监督好打印机的事情，跟着再赶过来，就没理他们，带着其他人向打印中心走去。
　　身后传来设备处长的声音：“你们在修理打印机的时候，坏掉的存储体不能随便扔掉，需要消除里面的内容，确认没有残存信息才能统一销毁，你们知道不？”
　　“知道知道，我们都按照规定来做的，不敢违反……”
　　杜炜逸笑着大步向打印中心走去，还在门外，就被里面巨大的噪音给镇住了。
　　“好家伙，这么大声音！”
　　他感觉这就像是魔音灌耳，刺得耳膜发痛，头皮一阵发胀。
　　“杜总，里面太吵了，您在外面看看就好了，不用进去。”随行干部拍马屁道。
　　杜炜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里这么吵，工作人员怎么受得了？你们有没有针对这种工作环境，提出相关的改进和工作人员健康保障？”
　　“呃，我马上让他们研究，相信很快就能拿出一套有用的措施来了。”对方马屁拍到了马脚，又窘又急，赶紧憋了一个说法来暂时应付。
　　“是不是我没来，你们就一直不改善？”杜炜逸笑容不变，但眼神有些寒意，吓得打印中心主管浑身发抖，“尽快解决！小雯，帮我记一下，过段时间我要检查他们的改进措施，看看有没有兑现！”
　　他吩咐了秘书记下此事，随即就不顾满耳巨大噪音，疾步走了进去。
　　这事其实不算什么，无非就是官僚罢了。
　　任何组织，一旦规模庞大了以后，高层无法随时直接指挥到基层，为了让其运转，就不得不任用大量的中层管理人员，来负责具体部门工作。
　　部门层级一多，中间管理人员体系一复杂，组织的官僚气息就逐渐出现了。
　　各个机构的主管，有不同的管理风格、性格作风，以及个人的私心杂念。在工作中，对于高层的安排应该执行而故意不执行、或者扭曲其本意来执行，对下面反应的情况不及时处理，应向上汇报而不汇报，有意无意阻塞高层试听，这都是常事。
　　这样的事一多，组织就难免会出现反应迟钝、做事拖沓的后果，这边是官僚。
　　国家如此、企业也是如此，国企如此、私企也同样不可避免。
　　IBM就以官僚习气严重，反应迟钝而著称。
　　随着中华制造的规模不断扩大，各种分支机构重床叠架，这样的现象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还是国内总部机构都聚在一起，消息难以封锁，只要他有心，多多少少都能看到一些，还能及时纠正。要是未来在各省市开设更多分支机构，这种官僚还会更严重。
　　白云天那边，管的人、分支机构比他这边还多十倍，从他得到的消息，官僚习气却远没有这边严重。大家各司其职，都努力将自己的工作做好，勾心斗角、拖其他部门后腿的事，不能说绝对没有，但比总部这边却好太多了。
　　据宋子谦的说法，是白云天成立的监察部，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批愣头青，一个个都是铁面无私包青天的做派，软硬不吃，而且眼睛还贼尖。
　　只要各个部门有啥不守规矩的行为，马上就会被监察部发现。
　　而对于拖沓的作风，这些监察人员也会按照正确的流程，要求其解释为何没有在规定时限内加以解决。
　　杜炜逸派过去的人，有不少都曾有过被叫到监察部接受询问的经历。
　　一些人仗着自己开创元老的资历，不主动上门接受询问、不服从对方调查、不接受调查结果，还有不少人向他哭诉，说是白云天想借此架空他，故意打击他的人。
　　可是杜炜逸从未找过白云天询问，反倒是白云天将其调查结果、证据全部原原本本转交给他，然后也没有出手，而是将处置权交给了他。
　　是开除还是追究其责任，或者转交司法部门，都由杜炜逸一言而决。
　　这就是尊重。
　　杜炜逸也没有辜负对方的尊重，该处分处分从无手软。即便考虑到对方从创业起就跟随，劳苦功高，也会免去其在钢铁城的职务，转调到总部，给他一个闲职安顿下来。
　　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之下，钢铁城没有人敢闹幺蛾子，管理高效，官僚作风被降到了最低。
　　他已经跟白云天通了气，让其派几名监察部骨干过来，帮他建立起总部这边的监察体系。
　　这个监察体系，并不会像钢铁城那么严厉。
　　杜炜逸建立这个监察体系，只是想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不受阻塞的言路，知道总部这边的实情，不会在决策时作出误判而已。
　　他不希望监察部也像钢铁城那边一样铁面无私，搞得人人自危。而且高级干部中有一大批是原德隆银行过来的，都是他的叔叔伯伯辈，他也需要给对方留点面子，不能让人说他绝情寡义。
　　这也是总部与钢铁城的区别。
　　那边是公司的未来，是核心要地，一点也不容疏忽，所以管理力求公正高效。而总部这边主要是对外窗口、商业营运中心，就以和煦为基调，只要不是犯了原则性错误，都能得到改过的机会。
　　实在不行，还能挂到闲职，给老臣子一个高薪让其清闲度日嘛。
　　一年多来，最早去钢铁城的干部，已经有五分之一主动或被动离开，回了总部。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两边的干部都明白了钢铁城与总部这边的管理风格，从而根据自己的能力、责任感、工作作风，作出适合自己的选择。
　　有志气、自制力、闯劲的干部，纷纷申请前去钢铁城。那边有大把的机会让他们表现，出人头地，一两年进入到中层、高层管理地位并不是做梦。
　　而已经失去斗志、经受不了诱惑的有功之人，就在总部安闲养老，利用自己在商场的丰富经验，给他把把关、提点合理化建议、拓展一下在国内商界的人脉关系，也算是知人善任、得其所哉。
　　进入到打印大厅，里面的声音更加刺耳。
　　杜炜逸皱了皱眉，随即便松开眉头，热情地向所有人都打了声招呼，慰问了一句，然后便不再打扰大家工作，默默站在一边观看起来。
　　看着一卷卷打印纸变成一本本重要的技术资料，他想象着各个部委在接到这些资料时，又惊又喜的表情，不由得再次展颜自得的笑了起来。
　　他喜欢这种感觉。
　　年少时飙车、念书用功、出风头，都是为了吸引他人注意。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唯有靠着他人的认同感，才能感受到生存的价值。
　　但所有这些，又哪有眼前这样，将多达数千项珍贵的技术转交给国家，赢得无数部委高层、科研人员、企业的感激，来得有趣。
　　白云天的提议，正好合了他的性子，所以刚一提出，他就连声叫好，并且欣喜地将这个高光机会，争取到手，不愿假手他人，亲自过来监督实施。
　　反正这些东西中华制造拿来也没用，还不如用来换一些对自己更有用的回报。
　　“这批资料，已经打印了多少？”他询问身边的打印中心主管。
　　“已经打印出来，装车的有六十多个集装箱了。但这也只占了百分之十几，还有绝大多数资料没有打印出来。照这个速度，至少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全部打印完毕。”打印中心主管并没官僚到对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了解，还是给出了比较准确的答案。
　　“尽快打印，一百台太少了，再去买两百台，打印机不够就去买！”杜炜逸毫不犹豫道，“早点整理好装车，到时候我要亲自押送这批资料上京！”
　　浩浩荡荡几百台重型货柜车的资料入京，怕是连交通都要管制吧。
　　很可能，到时候国家领导人都要出面迎接！
　　想着自己与一号首长握手，亲切交谈的场景，他就感到志得意满，觉得人生之得意，莫过于如此。
　　也许电视上也会有相关新闻报道。
　　他一定会让人录下来，然后将带子寄给老爸老妈，让他们看看，自己这个他们认为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已是能为国家作出巨大贡献的英雄了！
　　“杜总，杜总！”
　　就在他浮想联翩时，设备处长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一见到他，就大呼小叫道：“杜总，部委来人了！他们已经到了！”
　　部委怎么来了？
　　是等不及了？
　　那我还怎么押送资料上京？
　　杜炜逸一瞬间转过这个念头，急忙问道：“哪个部委来了？”
　　“都来了，所有的部委都来了！科技部、信息产业部、中科院、工程院、航空航天、交通、电力……，所有接受我们奖项评定的部委都来了！好多人啊，浩浩荡荡向这里过来了，我刚才看了一下，起码有上千人！”设备处长一脸惊喜地夸耀道。
　　听说这么多部委亲自前来，所有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都喜不自胜。
　　中华制造成立以来，已经迎接过太多部委前来考察，但像今天这样，十多个部委联袂前来的壮观场面，还是从未有过。
　　事实上，除了政府报告，也没有其他任何事情，能让这么多部委的部长、副部长们齐聚一堂。
　　这是何等的荣耀！
　　每个人都与有荣焉，本来已经疲惫的身体，再次涌上了无穷力量，动作更加流利、更加敏捷，嘶哑的嗓音，也再次变得有力起来。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笑逐颜开，只有杜炜逸一个人神情茫然，呆立当场。
　　人都来了，那肯定是要拿着资料才肯离开。
　　可是这样一来，我率领数百台重型货柜车，满载资料上京的事，不就黄了吗？
　　你们太过分！
　　好容易有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你们为什么都要跑来破坏，就不能安安心心等一个月吗！
　　他满腔悲愤，感觉这个世界对他充满了恶意。


第五百三十七章 定调
　　“这么说，消息是真的？”
　　海外劳务公司办公室里，李副部长坐在沙发上，望着袁处长询问道。
　　“何止是真的，比你想象的夸张多了！”
　　袁处长摇头苦笑，他知道，钢铁城最近在忙着为工大申请985资格，因此也随时关注着事态发展。在与国内联系，都会过问最新动态，对于情况发展十分清楚。
　　“怎么个夸张法？”李副部长欠起身，关切地问道。
　　“白云天被中科院、工程院接纳为双院院士一事，你已经知道了。李莲等人也同时被中科院或工程院接纳为院士，以及还有三十余名工大兼职教授也被列入考察名单，成为预备院士，这些情况是真的。只是这个名单还要再长一点，经过中科院、工程院紧急研究，又新接纳了三十余名中华制造的高级研究员，为预备院士……”袁处长同情地看着李副部长。
　　这么多新晋院士，本就是他在幕后操作的结果。
　　白云天水平如何，全国科研领域的人没谁不知道，双院院士名至实归。
　　李莲等人与国内专家一道，亲自主持了特钢厂、实验工厂、光刻机等项目的研发，实力得到了所有参与协作的专家们一致认可，所以也被中科院、工程院立即接纳。
　　其他三十余人，则是白云天以工大名义，向中科院、工程院提名，并将这次提交的大部分技术研发成果，都归到了他们头上。
　　作为国内与钢铁城联系的纽带，这些人是否参与了相关研究，能力如何，自然要向他求证。
　　袁处长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全部给予了肯定答复。
　　不光如此，他还按照海外劳务公司得到的某些消息，又添加了三十余名近几个月才新加入后，崭露头角的研究人员名字，认为以他们的科研实力，同样有资格成为院士。
　　事实上，他巴不得钢铁城有越来越多的优秀科学家，能加入中科院、工程院。
　　要是钢铁城愿意并入中科院、工程院，国内怕是笑得嘴都合不拢，哪会拒绝。
　　钢铁城没可能并入，那能多吸纳一些优秀科学家也是好的啊。
　　有了院士头衔，就等于半个自己人了。
　　既然是自己人，国内也就可以通过中科院、工程院，名正言顺地加深与他们的联系，将一些重点科研项目委托给他们研究，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为国家服务。
　　因此对于这批高素质科学家申请加入中科院、工程院，国内是乐见其成，一接到申请就立即作出决定，全部予以通过。
　　所以现在工大现在的正式院士人数是十几名，预备院士人数则已经达到了七十人！
　　一旦他们完成国家委托的科研任务，预备两字就可以立即取消，成为正式院士。
　　未来工大的两院院士人数，很有可能将达到九十人之多！
　　比清华、北大的院士，加起来还要多！
　　“这么多？”
　　李副部长听到这个最新数字，也是惊呆了，什么时候院士这么不值钱了，难道是在搞年终促销？
　　“他们有这个实力！”
　　袁处长不知道白云天从哪找来那么多顶尖科学家，他也不想追根究底，只要知道这个事实就够了。
　　有时候，糊涂是福！
　　“是啊，他们的确有这个实力……”
　　李副部长感慨道，从语气判断不出他究竟是欣慰，还是不高兴。
　　或许两者皆有吧。
　　“那么从硬指标来说，专家人数、国家奖项是没有问题了……”李副部长摸着渐渐稀疏的头发，自言自语道。
　　既然白云天愿意照着规矩来，他当然不会不满。
　　能在不破坏规矩的情况下，圆满解决985申请一事，他也不用背负太大的个人压力了。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您。”袁处长拍了下脑门，想起来什么，“工大已经通过你们教育部提名，报名参加了由美国数学及其应用联合会，在下个月举行的美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他们的队伍已经出发了，预备将乘船到菲律宾，再乘机经日本转飞美国。
　　此外，他们还报名申请了参加今年的国际奥利匹克数学竞赛、ACM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国际生物奥林匹克竞赛……，等一共二十三项国际大学生竞赛项目！”
　　李副部长人都呆滞了。
　　工大想名列985名校行列，又不想被人说是走后门，所以比照标准去实施不足为奇。君不见为了增加工大专家级人数评分，连白云天都申请加入了中科院、工程院，再专门组织队伍参加国际大学生竞赛，也是顺理成章。
　　可是这参赛的项目也太多了！
　　基本上国际上较为有名的竞赛，都被他全部扫光，能参赛的都参赛了。
　　“这是瞎胡闹！”
　　李副部长愣了一会儿，勃然大怒，一拍沙发站了起来：“白云天这是在拿学生的未来赌博！太不负责任了，这么多竞赛，他们忙得过来吗？不说能不能得奖，就算都得了大奖，耽误了学生学习，再多的奖又有什么用？”
　　“李副部长，你也别怪白云天这么做，谁让你们制定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标准，你让他又有什么办法！”袁处长慢悠悠掏出烟来点燃，淡淡地说道，“你制定了要求，人家照着去做，还要怎么的？”
　　李副部长脸都涨红了：“可也不能拿学生的未来来赌博，这么做学生还有时间学习吗？”
　　“那你要怎么办？哦，非要人家熬个十几年，等到让你们都满意了，才让人家通过985？这样做，显得你们教育部很有权威？”袁处长早就看他们这批人不满意了，觉得这纯粹是浪费白云天宝贵时间，这时顺带着刺了他一句。
　　“你……”
　　李副部长怒不可遏，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说没有这些标准，纯粹由考核者自由心证，那只会让大量不合格高校挤进来滥竽充数？还是质问对方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既挑选出真正教学质量高超的名校，又不是胡乱折腾？
　　可是想想，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颓然坐下。
　　因为他无论怎么辩解，就算嘴上胜过了袁处长，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因为他们的瞎折腾，工大才不得不按照他们的要求，一个个按照标准去做。
　　要说瞎胡闹，先瞎胡闹的其实是他们！
　　若不是他们制定的那个标准，一群院士水平的顶尖科学家，会放下繁重的科研任务不管，来陪他们来玩这场幼稚的考核游戏？
　　看到袁处长的不满，他就知道其实自己早就惹了众怒，只是不方便说罢了。
　　国内对他们此举不满的，何止是一个劳务公司，怕是中科院、工程院、国防科工委、科技部等众多部委、科研单位、甚至是高层，都极不耐烦了吧。
　　“还有件事要告诉您。”
　　袁处长并未点到为止，而是翘着二郎腿，继续说道：“昨天，一号首长乘专机抵达了苏城，专门去视察了中华制造总部，在总经理杜炜逸的陪同下，观看了他们的克隆研究中心、计算机研究所，各个先进制造车间，大为满意，提出了表扬。临走前，他特意提了词：民族栋梁、国家未来！”
　　“一号……”
　　李副部长声音只说了一半，将剩下的内容咽到了肚里，神情惶恐之极。
　　专机而去，表扬、题字，然后又专机而回，没去其他任何地方。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高层用这种方式，旗帜鲜明地表达对中华制造的支持。感谢他们对国家科技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鼓励他们再接再厉，挑起民族科技的未来。
　　同时，还隐隐表达了对某些“无事找事做”的部门的不满。
　　这暗指的，不就是他们吗？
　　他脸色变得极度灰暗，全身力气突然间不翼而飞，颓然跌坐到沙发上。
　　“今天晚上的新闻联播，据说会播出一号首长在京会见杜总经理的新闻，时长将达到三分钟！随后一段时间的新闻专题、早间新闻、午间新闻、晚间新闻等栏目，还会密集播出工大的报道。
　　根据从宣传部得到的消息，这轮宣传不只是中央台，各省台、宣传部都当做了任务分派下去，从现在到七月间，展开一波密集的宣传。
　　宣传的重点内容包括，突出工大优美的校园建设、学校以人为本的教学理念、强大的师资力量、作出的科技发明之多、符合未来科技发展需求的实用型人才培养等等，要将其作为现代教育改革的领导者进行报道，强调它未来世界级名校的光明前景等等。
　　届时，中科院等部门也会出面为他们站台，表示对工大教学实力的认可，期待工大毕业生未来能够成为中国科技发展未来的栋梁……，大致如此之类的话。”
　　袁处长笑吟吟地给了他最后一击，将李副部长打得晕头转向，如在听神话一般。
　　开动国家宣传机器，专门为一所高校造舆论，这种待遇就算是清华北大都做不到。
　　领导肯定的是现在；宣传的基调是未来。
　　现在未来都已经由上面定了调，那他们还考个什么察？难道考察完了，他们还能顶着那么多部委和全国舆论，冒天下之大不韪，给工大一个不合格的结论么？
　　就算李副部长敢，其他人也不敢联署啊！
　　“还有什么？一块儿都说出来吧。”极度的错愕已过，李副部长反而镇定了下来。
　　不愧是老资格的官僚，心理素质极其强大。
　　袁处长也佩服他的情绪调整，便不再慢慢看他笑话，直截了当道：“是还有一些。
　　比如说由工大和中科院、工程院、科技部、信息产业部等部门一道，联合创办了《中华科技》、《中华物理》、《中华化学》、《中华电子》、《中华基因工程》等数十种上百份综合及专业期刊。
　　期刊采用双编辑部、双向审核原则。
　　一个编辑部位于北京，就在科技部大楼；另一个编辑部则在钢铁城。
　　两个编辑部各自独立采纳稿件。
　　为了保证稿件质量，双方商定在一方审定之后，转交给对方作交叉审核。
　　专家组也是分成两部分，北京编辑部邀请了全国各行业顶尖专家担任论文评审员，给出审核意见。而钢铁城这边，则是由中华制造的专家负责审核。
　　稿件交叉审核，任何一方否定的论文，都将无法被采纳刊登。”
　　李副部长表情惊骇。
　　工大创办这一系列专业期刊的用意他也清楚，就是填补学校出版物的欠缺。刊物的名称全都带有中国两字，更是将其野心暴露无遗，想借此创建一系列全国最顶级的专业期刊，引领国内科技发展走向。
　　但是中华制造的专家组，竟然能与国内专家组平起平坐，才是最让他震惊的。
　　这岂不是在承认，中华制造专家组的实力，已经达到了需要调集举国专家才能相提并论的地步？想不到上面对中华制造的实力，竟然给予了如此之高的评价！
　　还不止如此！
　　“为了推动这批新的专业期刊健康发展，由科技部、信息产业部、中科院、工程院等多个部委联合，向所属的企业单位、科研院所发出通知，以后在评定职称时，将会以在以上期刊中发表论文的数量、引用量作为考核依据，并制定了一套影响因子标准。
　　这个影响因子初步确定，比国际顶级同类专业期刊稍低一点，与国内顶级同类期刊相当……”
　　“什么！”
　　李副部长腾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来，震撼得无以复加。
　　实在是他被这个消息给吓坏了。
　　工大，不，是它背后的中华制造，联合中科院等部门推出这一系列中字头的专业期刊，其野心昭然若揭。
　　但光有野心是没有用的。
　　人家不睬它，还是不睬，靠自己吹牛，挂上了中字头，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然而这个影响因子与国内当前顶级期刊相当的标准，一下子就让中华制造的野心，有了实现的可能。
　　虽然还是有大批作者，会对新冒出来的中字头专业期刊视而不见，依然会将论文投向老牌期刊，但必然也会有少数作者会为了极高的影响系数，尝试向其投稿。
　　这就让这批刊物的投稿质量，陡然上升，成为值得一看的专业期刊。
　　长此以往，取代老牌期刊地位，真正成为行业顶尖，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呢？
　　这么多专业科技部门，为什么要这么大力支持中华制造，同意与对方联办，让其打着自己的旗号，推广自己的专业期刊呢？
　　要知道，那些老牌专业期刊，大多数也是这些单位主办的啊！
　　他们为什么要培养一个对手，来和自己打擂台？


第五百三十八章 期刊（上）
　　“总编！部里明明已经创办了我们行业期刊《中国物理》，可为什么还会同意和工大联合，创办《中华物理》！
　　你看看，《中国物理》、《中华物理》，两本刊物几乎一模一样，就只有一个字的差别。
　　这不就是李鬼和李逵吗？
　　不懂的外人，还不知道哪本才是真正的行业刊物，说不定稀里糊涂就买了冒牌的《中华物理》，转过身还笑话我们在假冒！”
　　想不通的，何止是李副部长一个人。
　　那些被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的中字头期刊，恶心到了的同类型老牌期刊编辑、工作人员，更是怒不可遏，一个个跑到总编面前愤怒声讨。
　　面对群情激愤，总编坐在椅子里老神在在。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与工大联合创办新期刊的事情，部里特意将他叫了去，跟他做了长时间沟通和安抚，说明了部里这么做的用意，并让他不要担心。
　　他还清楚地记得，部长所说的话：
　　“老王啊，你是老同志了，主持中国物理几十年了，大家都知道你劳苦功高，为我们国家的物理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所以部里才会找你来，想跟你通个气，告诉你，我们之所以会和工大联合创办《中华物理》，并不是要砸你们饭碗，你一定不要多想。
　　中华制造最近提交了大批科技成果，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啊，那就好！
　　他们提交的这批成果，对于填补国内在科技研究中的空缺和薄弱环节，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上面严厉命令，一定要完完整整地接收到手！
　　谁要是破坏大局，谁就要负起破坏国家科技建设的责任来，无论是谁，都绝不姑息！
　　你看看，在这种形势下，对方提出与我们合作联办《中华物理》，谁能冒着破坏大局的风险，出声拒绝？
　　就是拖也不行啊。
　　其他行业答应痛快，双方立即签订了合作协议，共同注册成立了期刊，随便找了间办公室、拉了几名主编、编辑过来，三下五除二杂志社就成立起来了。
　　我们拖，又能拖几天？
　　而且我们虽然要维护本部门的利益，可也不能不顾全大局啊。
　　中华制造展现出了令人震惊的超强科研实力，这次一下子就拿出了数千件科技成果。为了这批资料，各个部委从全国召集了各国营大厂的总工、副总工、高级工程师，研究机构、高校的教授、高级研究员，一共上万人齐聚苏城，共同展开对这批资料的鉴定工作。
　　而仅是经过第一批赶到的专家们，借用中华制造实验室初步鉴定下来，就确认了这些资料全部真实可靠。其中达到国家特级科技创新的技术，至少有数十件；一级科技发明创造数百件；二级、三级科技成果上千！
　　最次的，都达到了国家科技评奖的门槛之列！
　　别看国内一年展开的科研项目多达数十万，但能达到科技创新级别的，每年能有多少？
　　十件也没有！
　　而他们一次就拿出来了数十件之多，每一个都对国内的科技发展，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不是促进了许多重大科技、工程、国防项目的突破性进展，就是对未来发展方向，给出了超出理论的成果。
　　这是何等可怕的科研实力！
　　这还只是他们交出来的，背地里还有没有没交出来的，秘密研究的、更大的成果，谁也不知道。
　　这次他们肯交出来，也是为了评那个什么985，为了达到评分标准，才将这批数量庞大、价值珍贵的技术，呈交上来评奖。
　　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我们总不能每次都给他们设个限，让他们用技术来交换吧？
　　还要不要脸了！
　　就算拼着个人利益得失不要，厚着脸皮那么做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长此以往，你说我们究竟是在拉近与他们的关系呢，还是根本就想让双方关系彻底破裂啊？
　　所以这次中华制造，呃，是工大，工大提议和各个部委商量，希望能联合创办几本行业期刊，当即就与我们的目的一拍即合。
　　于是经由政策办、专家组、各部位联合会商，就决定各家都办一本：卫生部就跟工大联合，创办《中华生物》；交通部就跟工大联合创办《中华汽车》、《中华船舶》；而我们，则和他们联合，创办了这本《中华物理》。
　　光是办了还不行，还要人家心甘情愿把好东西拿出来。
　　怎么办，当然就是让联合创办的刊物，成为行业顶级专业期刊！
　　我们自己都不支持，还能奢望人家上心不成？
　　经过严密的论证，我们才决定将这批新刊物的影响因子，定到与我们自己的《中国物理》同一等级。并且将选稿、审核的权力一分为二，我们和中华制造、呃，工大各占一半！
　　但是你也不要有顾虑。
　　你想啊，国内的稿件是由我们来选。那么好的稿子你们完全可以通知作者，说是给换到《中国物理》上嘛！反正两者的影响因子是一样的，放到哪本对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国内的专家人选，也是由我们来挑选，那么选谁不选谁，不还是我们说了算？要是中华制造、呃，工大挑选的稿子质量不行，你们也完全可以把它枪毙了嘛？
　　是不是？”
　　就是这番语重心长，情理并重的谈话，让总编熄了心头之怒，接受了与《中国物理》仅一字之差的李鬼的存在。也能在面对全社上下一片愤慨的时候，还能神情泰然地坐在椅子里，看到大家表现出对杂志社的深厚感情和忠诚，心中颇感欣慰。
　　一众主编、编辑、工作人员吼了半天，发现总编始终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一名脾气暴躁的编辑愤怒地一拳头砸在他的办公桌上，怒道：“总编，难道你眼看着那个冒牌货鸠占鹊巢，就没有一点点着急、愤怒吗？”
　　其他人也极为不满地瞪着他，希望他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着急？我也着急啊，可这是上面的任务，我有什么办法！”总编一点也不生气，表情无奈地说道。
　　“可你是总编啊，难道你没去部里据理力争？”某个主编怒其不争地吼道。
　　“你要我怎么争？说我不同意创立这本《中华物理》？你们搞清楚，这是部里的决定，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那说我们不同意同时兼任《中华物理》的编辑部？行啊，那部里另组一套班子就好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去把人家办公室给砸了？
　　幼稚！”
　　总编忽然发火，一拍桌子，将所有的主编、编辑、工作人员都给吓了一大跳，随即想到这事的确怪不了总编，不由得一个个都低下头来，神情黯然。
　　几个女同志甚至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总编看到女同志流眼泪，心软了，忍不住透了个底，“其实呢，让我们同时兼任《中华物理》的编辑，这是好事……”
　　“你还说是好事？人家都快把我们的老窝都给抄了！我看你就是尸位素餐，堂堂总编，一点用也没有！”那名脾气暴躁的编辑对编辑社关心过切，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道。
　　总编唾面自干，毫不生气。
　　“我说是好事，你说不是，那我就说出来，大家听听究竟是谁对。”他笑了笑，不跟对方一般见识，“我们兼了这个编辑部，那么国内的投稿，怎么选嘛，呵呵……”
　　在场的都是头脑灵活的文化人，不需要他把话说透，顿时眼前一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惶惶不安的心情，奇妙地平静了下来，相互间忽然露出诡异地笑容，嘿嘿一笑。
　　“我们可以把好的稿子筛下来……”还是那个性情急躁的编辑，脱口而出。
　　“咳咳！我可没这么说啊，不管怎么说，我既是《中国物理》的总编，也同时还是《中华物理》的总编。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可能厚此薄彼！”
　　总编假意咳嗽了一下，义正词严地批评道。
　　“就是就是，总编一心为公，怎么可能为了本部门的利益，打击兄弟单位！”
　　“什么兄弟单位，是我们自己单位！”
　　“对对对，我们也跟总编一样，既是《中国物理》的编辑部，也是《中华物理》的编辑部工作人员嘛！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么自然是秉公办事！”
　　“说得对！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么我们当然应该将符合发行初衷的稿子，集中放到合适的刊物上，为我国的物理事业发展作出应有贡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表面看似大义凛然，很快就商定了以后的应对办法。
　　“好了好了，都知道了，那还待在我办公室干什么？还不赶快出去工作！”总编一拍桌子，不让这些家伙在人多嘴杂的时候胡说八道，万一传出去，影响不好。
　　有了主心骨，众位编辑心也定了，嘻嘻哈哈，你推我攘就往外走。
　　“那个，老何等一下！”
　　“还有啥事？”那名性情急躁、出言顶撞总编的编辑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其他主编、编辑们相互一对视线，然后呼啦一下从他身边溜过，飞快地跑了出去。
　　房门还没关严，就听到总编询问了一个稿子的事情，似乎是作者一稿多投，不但投了《中国物理》，还投给了另外一家由兄弟部门主办的物理期刊。
　　老何在选稿时没有发现，现在被总编找去问话。
　　众人各归其位，然后果不其然，很快就听到总编办公室内传来劈头盖脸的骂声。纵然办公室的门隔音效果很好，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叱骂持续了将近一刻钟，何编辑才垂头丧气从总编办公室走出来。
　　“怎么样？”
　　一名平时跟他交好的编辑，用口型向他询问道。
　　“没有认真审稿，工作责任心不强，让杂志社成了同行间的笑话，扣当月奖金！总编说，若有再犯，就把我撤离编辑岗位，去干校对！”何编辑痛苦地闭眼道。
　　其他人同情地看着他，都不敢跟他说话。
　　就算是那名和他交好的同事，也只是拍拍他手臂，低声说了句：“找个机会，去给总编道个歉。最好是晚上去，顺便带点礼物。”
　　就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是犯了错，可也扣了奖金啊，还道什么歉？还要让我带礼物！不去！”老何犯了倔，也不理同事，昂头回了自己座位，气鼓鼓一屁股坐了下来。
　　其他人听他重重坐到椅子上的声音，都是摇了摇头，然后迅速低下头，埋头工作。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门开，总编一脸笑呵呵地走了出来，见大家都在紧张工作，很是满意。
　　“老何！”他向何编辑招了招手。
　　其他人赶紧低下头，手里在看稿子的，捏紧了笔杆，全神贯注，比自己写论文还要认真投入，浑然物外。而在打字的，也手中速度陡然加快，键盘声噼里啪啦如同疾风骤雨，响了很久都没停，也不知道给作者的回复，为什么需要写那么多内容，大概是爱之深、恨之切吧……
　　老何还啥都不知道，抬起头，茫然地望向总编：“总编，您叫我？”
　　“对！老何啊，你也知道的，我们现在兼了《中华物理》的选稿工作。我看其他同事都很忙，你是我们编辑部的老同志了，我想来想去，你来做这个工作，是最适合的。”总编全然没有刚才在办公室劈头盖脸痛骂的怒容，一脸慈祥笑容，看上去对何编辑非常看重。
　　其他人身子一抖，看稿的更加认真，几乎就差把人钻到稿子里了。打字的也手速更快，打字声几乎连成了一条线，每一击都铿锵有力。
　　“总编，可我也很忙啊……”何编辑可不想去干帮竞争对手选稿的工作，难得叫苦道。
　　“没有办法，大家手里的工作都重，你说你不干，我叫谁去干？老何啊，你也是老同志了，就需要发扬老同志的风格嘛，你说是不是？总不能光是见到好处就上、看到苦活累活就推给同志们嘛！”总编脸上带笑，却眼神凌厉地盯着老何，让他无法推却。
　　老何没办法，只能应承下来，但还是提了个条件：“那好吧，我暂时先兼着这边的工作。不过总编，先说好了，我只是暂时兼着，等以后有了合适的人选，还是要把我换回来！”老何委屈道。
　　“当然当然，你是老同志了嘛！你这样的干才，放到《中华物理》我也舍不得啊，可这不是没办法吗？你放心，等来了新人，我立马把你调回来！”总编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说道。
　　办公室内，所有人都是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等到总编笑眯眯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其他人呼啦一下就全都跳了起来。
　　“老何，你死定了！”
　　“不是死定了，是已经死了！看着吧，总编马上就会把你的手续调到《中华物理》，你就等于从我们社里除名了！”
　　“老何啊老何，我让你去给总编道歉。早听我的话，你至于会有这下场吗？”
　　“我靠，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是让他晚上去的。”
　　“我哪知道总编心眼这么小，报仇都不带过夜的，直接就把老何打发到了《中华物理》！”
　　“我就知道，既然我们挂了《中华物理》的牌子，多多少少总要有几个正式编辑装点门面。刚才我就瑟瑟发抖，生怕点到我的头上，幸好……，哦，不是，是不巧老何撞到了总编的枪口上，然后呯！他就代我们牺牲了！”
　　“是啊是啊，刚才我好怕啊，打字的手都在抖，就怕点到我头上……”
　　“唉，老何也是，太耿直了！”
　　一众编辑们叽叽咋咋，又是同情，又是庆幸，又是安慰，闹成了一团。
　　只有老何，还两眼发直坐在椅子里，不敢相信自己只是一转眼，就很可能已经被总编，从自己热爱的编辑部除名了，扔到了那个冒牌的《中华物理》编辑部。
　　“凭什么！不行，老子不干了，妈的，敢骗我！”办公室里，陡然响起他暴怒的吼声。
　　“老何老何，你冷静，冷静一点！”
　　“是啊是啊，你可是自己亲口答应的，你不干谁干？就算你去找总编，他就给你换工作？”
　　“老何，你闺女还在上初中，你总不能这时候下岗吧……”
　　一群人见他发怒，立即围了上去，苦苦相劝。


第五百三十九章 期刊（中）
　　钢铁城，《中华物理》编辑部。
　　与首都的《中华物理》编辑部挂靠在别的单位下一样，钢铁城《中华物理》也是挂靠在其他部门下面。只不过它的挂靠部门，是物理研究所。
　　而总编，也是由研究所技术总监亲自担任。
　　编辑们也不是专职的，而是由所里的一众研究员们兼职。所里给他们的任务。
　　每个人，每月都需要阅读一定量投稿论文，然后用三百字以内的字数，撰写一份审核简报，最后给一个分数。简报需提炼出关键词、重点，特别是涉及到论证公式、技术方向、工艺部分，一点也不能遗漏。
　　作为增加工作负担的补偿，每份论文给予审核人从五十到一千的奖励。
　　这视论文的分数排名而定。
　　由于这个规定，加上钢铁城专职从事基础物理研究的就是他们研究所，其他部门就算略有涉及，也不会太深入、数量更不会太多，因此审阅的稿件大多还是研究所内部同仁所写，所以研究员们还是比较积极。
　　而且看别人的论文，了解其他同事工作内容，对于开阔自己视野、带来灵感也有一定帮助，所以基本上大家都乐于接受。
　　尤其是彩蛋一样的浮动奖励，更成为大家审阅稿件最大的乐趣。
　　大家在一起工作，谁能力如何、最近在从事哪些研究，彼此都大致了解。于是在分发稿件时，众人就争相抢夺那些价值高、奖励高的稿件。
　　闹到后来，为了平衡分配的不公平，所里采用了一个最科学的分配方式。
　　那就是抓阄！
　　这是全凭运气，谁也做不了弊，就算抓到了最没价值的稿件，也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而不会伤了和气。
　　“于总监，这是我的复审报告，基本跟小陈一样，对于远红外激光晶体的研究具有相当指导意义！”一份新的审核结果，交到了技术总监于健桌上，在他桌上，同样的审核结果已经放了一摞。
　　于健接过来一看，眉头一皱：“5.1分？”
　　打分的上限就是5分，这5.1分明显就是搞怪。
　　“嘿嘿，这不是好玩么……”年轻的研究员身体东扭西扭，嬉皮笑脸道，“我是真觉得这个研究很有价值，对于改进远红外激光晶体材料的制备技术有极大指导意义，所以本想给个满分的，但一时没忍住，就打了个5.1分！”
　　于健没有批评他，点点头表示听懂他的意思了，提起笔，将那个0.1的1，认认真真地改成了0，然后抬头道：“辛苦你了。等评分结束，我会根据最终排名给你们统计奖励金额，然后直接打入你的卡里。”
　　“那我可以走了？”研究员嬉笑道。
　　于健挥了挥手，年轻的研究员立即一溜烟跑了出去，到了外面放慢脚步，嘴里嘀咕道：“总监水平深不可测，对人也公平，可就是太严肃了。年纪比我还小，结果老气横秋的像个老头子，一点青春活力都没有，没劲！”
　　对于总监的实力，所里上上下下没谁不服气。
　　但就是他那性格，感觉太死板了，做事总是一板一眼，像个机器人似的，大家除了工作，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平时谁也不想跟他亲近。
　　于健的听力比想象的要好，对于研究员在门口的小声嘀咕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丝毫表情改变。他对着收集完毕的审核结果，比对着脑中记忆，将一些特别敏感的论文筛选出来，然后对其他论文做了一个排名。
　　最后，他选出了十五篇质量较高的论文，准备作为本期《中华物理》创刊号的正选，又按照顺序，另外摆放了十份作为备选。
　　为什么要十五篇呢？
　　因为父亲说了，一本期刊不要太薄，太薄轻飘飘的没有质感。但也不要太厚，内容太多，阅读者看起来吃力。所以在三十篇左右比较合适，如果高质量论文较多，也比较紧急重要，那么扩大到四十篇、五十篇也是可以的。
　　从此，他就将三十篇作为了审核基数，只要不是质量极高的论文，他就准备恒定为三十篇。就算质量很好，如果不急的话，他也准备放到下一期。
　　三十篇的一半就是十五篇，国内编辑部十五篇、力波十五篇，刚刚好。这样明确的数字，会让他感到很轻松，一切都有理可循，只需照着条例做就好了。
　　他最怕的就是那些模棱两可的指示了，这会让他很费神，不知道怎么才是最佳选择。
　　吁，这就好了！
　　于健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并不是没有感情，而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太陌生，他有太多不懂的地方。父亲将这么重要的责任交给他，他不敢有丝毫疏忽，总想尽量将事情做到完美。
　　每次得到父亲的夸奖，就是他最快乐的事情。
　　他在电脑上，打开了一封新邮件，标题上写明“《中华物理》创刊号，力波投稿”，然后就认真地输入了论文目录清单。
　　每一份论文，他都详细写明了采纳理由、意义、适用方向，以及标注了“正选”、“备选”标签。在最后，明确地要求了对方的审核回复时间，要求一定要在此之前给出审核意见，以便最终提交印刷出版。
　　这时间，他也是经过查阅了大量国内出版社出版流程、审核时限之后，作出的判断——嗯，其实就是直接照抄了别人的流程规划。
　　输入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他反复检查无误，便将二十五篇论文的电子档添注到附件项，点击保存。
　　再次检查之后，他选择了《中国物理》编辑部邮箱，在发送前，又从头到尾将整个过程回忆了一遍，确认全部是按照既定工作流程操作，没有任何遗漏，便点击了发送按钮。
　　画面一闪，一个邮件已发送，并收到对方回馈的提示。
　　这边的工作就完了，接下来就是等对方审核，然后给出处理意见，双方通过邮件讨论完成之后，就可以最终定稿，然后送交印刷厂印刷出版了。
　　于健心头大定，这个工作总算是圆满完成了，他开心地露出了笑容。
　　父亲，我又帮到您了！
　　好开心！
　　他的笑容一现即逝，因为他还没收到《中国物理》编辑部的稿件。
　　是还没审完，还是事情太多忘了？
　　他有些担心，于是又打开新邮件，用公函模板，很正式地给对方写了一封催促信，请对方尽快将审阅完毕、选定的十五篇正式论文、十篇备选论文传过来，以便力波这边能及时审阅，不耽误出版。
　　再三思考，觉得完全符合输入的国人往来社交技能模式，他便点击了发送，将邮件发出去。
　　收到邮箱自动回复，他满意地关闭操作页面，认真地根据工作流程安排，浏览起各个实验室的研究进度。随后，他选择了一项进度较慢的研究，退出工作系统、完全消除密码记录、并用手绢认真擦拭了键盘指纹，确认不会有人能据此破译开机口令之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采用了密码、瞳孔、指纹三合一保密措施，也无其他门窗可以进入。他检查大门的确关闭之后，才不紧不慢向实验室走去。
　　……
　　“还有这么多稿没有看，怎么办，怎么办？”
　　老何痛苦地哀嚎着，面对着桌上慢慢一纸盒的投稿，悲愤莫名。
　　他现在的位置被单独放在大办公室一边，也就是过道上，美其名曰为了将两个编辑部工作分开，以免相互干扰。但实际上，每次办公区其他人起身去厕所、倒水、复印文件、去办公室请示、和其他同事讨论工作，都要经过他的桌旁，还要他起身想让，总不能全心投入。
　　编辑部审稿，首先是选。
　　虽然有专家审稿，但专家的时间是宝贵的。人家看的是经过筛选，有价值的稿件，可不是给你义务劳动的。你要是拿没有价值的废稿、垃圾稿去请这些专家看，信不信人家冲到编辑部来，直接将稿子砸到你脸上！
　　不来编辑部闹，就是随便递一句话，也能让小编辑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一定要事先筛选。
　　老何的工作，就是从众多投稿中，选出以他专业眼光觉得有价值的稿件。然后将这些稿件依次排序，打电话询问专家是否有空帮忙审稿。
　　专家同意以后，他再根据刊登篇数，将部分预定要尽快登出的稿件，通过邮箱或是信函方式，送到专家手中，请其审阅。
　　超出刊登篇数、但还有一定价值的稿件也不会被退回，而是放入备选。
　　万一下期没有啥好稿子，那就把这些投稿顶上去，起码不会让期刊开天窗。而要是下期的稿子质量也很好，那这些备用稿就会再次后延，直到被选用，或者是最终被扔到废纸篓里。
　　老何审稿审得极其痛苦。
　　虽然投稿来自全国各省市，有专业研究人员，有老教授，也有工厂的工程师、技术人员，还有高校的大学生等等，但也有大量的业余爱好者、民间科学家。
　　这么多稿件中，真正有质量的并不多，尤其是像物理这种专业性极强的期刊。真正的高手全都在国家实验室，流落在外的，不一定是高手，很可能是连牛顿三定律都没学过的民科。
　　稍微好点的稿子，都被《中国物理》选走了，扔给他的，基本全是一些语无伦次的垃圾货色。
　　老何看稿看得头痛、看得想吐、看得黑眼圈深重。
　　别人是在一堆珍珠中选择最大最圆光泽最好的那颗，他却是在一堆砂砾中挑选珍珠。
　　偶尔能发现一篇不需要大改的稿子，都会让他欢天喜地乐半天，亲自动手，为其修改错别字、查找数据库修正错误数据、对文字进行润色，然后珍重地放到备选纸箱内。
　　就算这样，一周来他也只从数百份投稿中，选出了十份经过他精心修改，勉强看得过眼的稿子。然后用极为谦卑的语气，再三在电话中请审稿专家原谅之后，才亲自上门，诚惶诚恐呈递上去。
　　结果也不出所料，专家们一打开稿子，只瞟了一眼就扔了回来。
　　对这些专家来说，这些稿子还不如他教的博士生写的作业有价值！
　　是他好说歹说，再三说明了编辑部的现状，以及高层对《中华物理》的重视，再三恳请，对方才有感于他的诚意，勉为其难粗粗写了一点意见。
　　剩下的五份备选稿，就算以矮子里挑高个的选法，他也是实在选不出来了。至于另外的十份备选稿，与其从这些稿子里挑，还不如他自己动手写来得快！
　　眼看就要到时间了，可他实在是选不出来了！
　　“啊！怎么办，怎么办，我今天就必须要列出清单来，然后提交给力波那边，可我还缺五份稿子，而且也没有请专家审核。这是要逼死人啊！老子要去找总编，他要是不给我解决稿子问题，我就不干了！”老何终于忍无可忍了，决定去找总编，说什么也要找他要几份质量还看得过去的稿子，否则这任务他完成不了。
　　实在不行，那大家就一拍两散，大不了他辞职，反正这活他是不干了！
　　隔壁工作区，一群支着耳朵的主编、编辑们，赶忙放下手头工作，冲上来将他抱住。
　　开玩笑，《中华物理》的选稿总要有人来干。老何要是撂挑子了，不管他最后是自己辞职，还是被发落冷宫，或者被逼着下岗，总编也会另外找人来做。
　　为了自己不遭这份罪，那就只能委屈老何了。
　　“老何老何，你别冲动！你不就是缺五份稿子吗？我有，不但质量过得去，还经过了专家审核，作者本人也认真做了三次修改，完全符合要求，你直接拿去就能用！”
　　“对对对，老何你千万别做错事，大家同事一场，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缺的稿子，我们一人凑一篇，也就够了，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
　　众位编辑怕他一怒之下，真的冲进总编办公室，一个个死死抱住他，苦苦劝说。
　　“你们把稿子给我，就不怕老总发火？”老何斜睨着眼，冷笑道。
　　“怕个屁啊，他整你，就不兴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下有这个理没有？”一个平时最怕惹事的墙头草，一脸正气地说道。
　　“老何，就冲你我十几年的交情，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担着！”他的那个老朋友，也一副兄弟情深的表情，深情地劝道。
　　“是啊是啊，老何，我们都同事这么长时间，你说我不帮你还帮谁？”一个上月还跟他吵过架的一名中年女编辑，满脸真挚地安抚道。
　　“那好，我不去了。十五份稿子，现在就给我！说好了，是要经过精修、拿来就能用的，可别拿垃圾货色来蒙我。只要你们帮我解决了稿子问题，那我就继续干下去。不给，我就只有去找总编辞职了！”老何嘿嘿一笑，忽然探出手，大大咧咧地说道。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去找总编辞职的意思，纯粹就是讹大家伙儿。
　　“我靠，老何，你学坏了啊，居然用这种手段来骗稿子。”他的老朋友指着他，一脸痛惜地摇头道。
　　“狗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稿子，都不知道是纸箱里放了多久的存货了。就算不给我，过段时间你们也会将它们扔废纸篓，卖给收废品的。给了我，这些稿子起码能登出来，也不枉费人家作者一片心血了。总编也犯不着为这些没用的稿子，来找你们麻烦。”老何心里门清，早把他们的想法看透了，嗤之以鼻道。
　　“得得得！算你厉害！”同事们一个个又是嗔怪，又是笑骂，纷纷将自己压箱底的存稿全都贡献了出来，大方地让他自己挑。
　　老何眉开眼笑，乐呵呵地在一大堆不知放了多久的稿子里翻来捡去。
　　你还别说，这些稿子的质量比他辛辛苦苦挑的那些好太多了。
　　能够被选为备用稿的，质量都堪称不错，完全有资格被《中国物理》刊登。只可惜它们命运多舛，碰到了质量更好的稿子，而且阴差阳错，迟迟无法发表，最后被压得太久了，这些稿子所阐述的内容已经不再热门，自然也就失去了刊登的价值。
　　但无论怎样，也掩饰不了这些作者，所闪现出来的那一丝智慧的火花。
　　尤其是经过作者几易其稿，苦心精修之后，无论是论文的严密性、学术性、证据链，以及文字都是达到了顶峰。要不是论文长度有限，就是直接出书都没问题。
　　说实话，就如他所说，这些稿子能被他选中，真的是这些作者的福气。
　　起码他们的艰辛研究，最终有了可见天日的机会。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还要感谢老何。没有他这个伯乐，这些作者哪怕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也只能继续拖着破车，蹉跎岁月。
　　老何也以难得认真的态度，精挑细选了十五份稿子，珍重地放到自己桌上，然后将他之前选出来的那十份稿子，像扫垃圾一样扫到了废纸篓里。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其他编辑也是很欣慰的。
　　大家都是知识分子，都知道做学问的艰辛，做了一辈子学问，连展示自己的机会都没有，是非常可悲的。
　　如果有可能，他们也想让这些闪烁着人类智慧光芒的稿件，能印刷为铅字，呈献给千千万万的同行、爱好者们看，以激励更多的科技工作者们砥砺前行。
　　能够让它们，刊登在《中华物理》上，未必不是这些论文最好的归宿。
　　“其实，我觉得将《中华物理》办成副刊也不错。我们的《中国物理》就作为正刊，专门刊登那些更优秀的文章，而将稍次一等的、或者是过长，在《中国物理》上放不下的稿件，放到《中华物理》上，说不定是一个解决的好办法。这样一来，那些因为版面限制，而无法刊登的论文，也就有了与读者见面的机会了。”
　　一位主编，望着经过自己多次努力，协助原作者完成精修，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刊登的稿子，摆在了老何的桌上，想起之前与作者沟通的那些日子，还有去作者家，看到对方窘困的家庭状况，仍然对科研的执着和坚持，他不由得眼眶有些发红，赶快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眼角。
　　专业编辑，大都也曾是从事相关研究的科研工作者。只是他们由于缺乏科研实力，没有别的研究者那样的灵性，出不了成绩，久而久之心灰意冷，才主动申请调来编辑部，以这种方式，延续自己的专业之路。
　　干过，才知道这是一条怎样艰难的道路。
　　绝大多数科研工作者，毕生没有取得过任何一件值得夸耀的成绩。
　　清贫、困顿、挫折、委屈、痛苦，还有当研究取得成果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就是在这样的包围下，数以千百万的科研工作者们，无怨无悔地埋头于自己的事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怨无悔。
　　能为这些值得尊敬的同行们，作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就是他们身为编辑，最大的快乐。
　　“嗯，有了一份新邮件？”
　　办公室内气氛正有些伤感之际，老何忽然发现电脑右下角的提示，来了一封新邮件。再一看发信人，正是力波那边的编辑部。
　　“不知道他们能选出什么稿子来？”他好奇地自言自语，打开了邮件。
　　其他人也来了兴趣，围了过来。
　　老何点开邮件，首先看了目录清单，和对方的推荐理由及评分，笑道：“好家伙，他们居然敢打5分！也不怕风大吹掉了舌头，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稿子，能够直接给打满分！”
　　他笑着点开附件，然后迅速浏览起来。
　　随着一行行文字看下来，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渐渐消失不见。当看到一半，他脸上剩下的，就只有惶恐和不安，握着鼠标的手，也颤抖起来。
　　他回过头，发现其他人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这些稿子质量还不错，比我们挑出来的那些要好很多……”他试图笑一笑，可是感觉脸上肌肉是那么的僵硬，笑容比哭还难看。
　　“根本差了好几个档次！”一名编辑愤愤不平地骂道，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随后就是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
　　他们虽然早已不再从事前沿研究，但基本的眼光还在。这十五份稿子，不，是全部二十五份稿子的质量何止是比之前挑出来的旧稿强出数倍，就是比《中国物理》上的正稿，也强出何止一倍！
　　用毫不客气的话来说，人家这稿件的质量，才是真正的科研成果展示！看到这些稿子的学术内容、严密的论证过程，详实的论证数据，就像是看到了国际顶级学术刊物上的大拿们的作品。
　　和他们相比，他们所选用的稿子，就像是中学生的作文一般，毫无价值！
　　难道中华制造，就比国内的物理学界，水平强出那么多吗？
　　“我们该怎么办？”有人小声问道。
　　没人回答。
　　办公区内，死一样沉寂。


第五百四十章 期刊（下）
　　铎铎铎！
　　老何手中拿着一摞稿子，敲响了总编的办公室门。他回转头，只见后面办公区众编辑都站着，纷纷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没有办法，他们解决不了的事，自然只能向上级请示。
　　“进来！”
　　听到里面传来总编的声音，老何一咬牙，推开门径直就走了进去。
　　总编正在伏案工作，听到脚步声，抬起头，随后露出温和的笑容：“是老何啊，怎么，稿子都选好了？”
　　编辑负责选稿，选好之后，还要递交给总编审核签字，才会最后定稿。由于《中国物理》是国内物理行业最权威的期刊，想在上面发表文章的作者多如牛毛，而期刊篇幅又有限，所以哪些能上、哪些不能上，最后还是要由总编来定。
　　有些老专家，或是来头大的作者，虽然稿子质量不怎么样，可是也能直接通过总编，敲定发表。
　　而部分高质量的稿子，就只能推到下一期，或者再也发表不了了。
　　编辑们纸箱内那一堆备用稿，很多就是这样来的。
　　看着总编和煦的笑容，老何硬着头皮，将手中一摞国内稿件放到他面前：“……已经挑好了。”
　　“好，我先看看。”
　　总编一脸温和地拿起稿子，一份份看过去，大致浏览了一下标题，满意地点着头：“不错不错，这些稿子虽然内容有些过时，但也算是不错了，可以！”
　　他是技术转行政，虽然在专业上没有成绩，但当前研究热点他还是懂的。他一看就知道这些稿子放在一两年前都是当时热点，就算在半年前，也还能蹭一下热点的尾巴。
　　但现在登出去只能算是炒陈饭了。
　　偏偏稿子的质量还挺高，作者为了自己的心血能发表，都是极力配合编辑，一改二改三改，几易其稿，稿子写得扎扎实实，完全挑不出一点漏洞。
　　这样的稿子，登出去大家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非常好！
　　他对老何的工作能力大为惊讶，想不到对方居然能明了自己的意图，通过这种方式，既完成了上级部门交代下来的任务，又不致被人挑出错来。
　　要早有这样的情商，何至于被他发落到《中华物理》。
　　“非常好！这些稿子你都挑得很精确，以后就照这个标准来！”他大为高兴，难得的夸奖了对方一句，见到老何没有走，笑道，“还有什么事？”
　　“那个，力波那边的稿子也传过来了。”老何吱吱呜呜地说道。
　　“哦？他们还挺心急的嘛？哈哈哈！稿子你看了，水平怎么样？”总编自觉很幽默地调侃了一句，见老何面无表情，没有捧哏，有些无趣。
　　“好！非常好！”老何听他问起，赶忙飞快地汇报道。
　　“非常……好？”
　　总编知道老何是一个很少说谎的人，他也相信对方作为一名老编辑的眼光。他既然用了非常二字，那就是说这些稿子的质量确实非常高，不觉也开始正视他的意见，正色询问道：“有多好？”
　　老何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他是心直口快，但并不是傻，傻子能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八十年代，考上北大物理系？
　　“怎么了？”总编表情越发不耐，催促道。
　　老何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一横心，开口说道：“这些稿子的质量，比我们的稿子要高出很多！”
　　他没说比《中国物理》这边的稿子还高，而是含糊地用“我们的稿子”来代替。但具体是《中华物理》这边采纳的稿子，还是《中国物理》这边的稿子，全看总编自己如何理解了。
　　“比你挑的稿子还要好？”
　　总编显然理解错了，皱起了眉头，严肃道：“你马上把稿子拿来给我看！”
　　“好！”
　　老何长出一口气，迅速转身出门。
　　“记着，要打印稿。我不习惯看电脑，看久了眼睛痛！”总编追着他的背影叮嘱道。
　　“知道了！”
　　老何迅速出门，随手关上办公室。
　　“怎么样？总编怎么说？”
　　一众编辑看到他出来，连忙围了上来，关心地问道。
　　他们不只是出于好心，还有着对自己工作的担心。
　　力波提交的这批稿件质量极高，这让他们很担心《中国物理》竞争不过对方。质量高，就是高，做不得假，哪怕期刊有一半是滥竽充数的备用稿，也改变不了它的价值。
　　不过编辑们都是从专业研究中掉队的淘汰者，学术功底终究有限，并不能充分认识到这批稿件的质量到底有多高，只是隐隐察觉到了威胁。
　　对于该怎么应对，所有人都心里没底。
　　“总编说，想先看看这些稿子再说。”老何简单说了一声，就开始忙着打印。
　　其他人也放下手头工作，忙前忙后，帮他快速将稿件打印出来，装订成册，然后交给他，又是期待又是忧虑地看他带着稿子再次进了总编室。
　　“你们说，总编会怎么做？”
　　“我哪知道。该不会把好稿子，都放到《中华物理》那边吧。要是这样，这边编辑部可就都废了！”有编辑忧心忡忡地说道。
　　“还是老何聪明，早早就跳到了《中华物理》。”
　　“是啊是啊，听说人事科那边手续都办好了，他的工作关系已经彻底转到了《中华物理》那边。”
　　“他运气真好！”
　　一众之前嘲笑老何的人，现在像是忘了他们的态度，对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一个个都说老何命好，得罪了总编，结果还因祸得福。
　　“唉，我们就惨了，要是《中华物理》办好了，那些大佬指明都把稿子投给《中华物理》，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只能成天看一些垃圾稿了？”
　　一众编辑们勉强笑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期盼地望着总编室。
　　他们还抱有侥幸，希望还有转机。
　　办公室内，总编已经展开了老何带来的稿子，吃力地阅读起来。
　　他看得很辛苦。
　　他的专业知识本就不算强，要不也不会从研究岗位退下来，转到行政岗从事管理工作。这么多年来，因为工作繁忙，加上自己无心，也没通过学习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一些不是太难的论文还没问题，但如果是比较前沿的文章，看得就非常吃力了。
　　偏偏力波提交的这些稿子，涉及方向全都是最最前沿。
　　文章的基本思路他还是懂的，论证步骤、实验数据也都非常严谨，找不出漏洞——当然，以他的水平漏洞摆在面前也看不出来。
　　用了很长时间，他才大概将文章的内容和结论，看懂了百分之二三十。
　　但是否正确，他并不清楚。
　　总编将打印稿放下，大拇指用力揉着昏胀的大脑，从一大堆枯燥且令人崩溃的专用名词、公式、数据中清醒过来，思考该如何评价。
　　“文章的质量确实很高……”
　　具体有多高，他看不出来，但知道肯定比《中国物理》自己的稿子要高，起码都是前沿学科，与国内期刊习惯炒陈饭比起来，当然要高太多。
　　“是啊，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就不知道这些文章，能找谁去审核。”老何今天一反常态地没有咋呼，而是耐心地等他看完，发表了意见，才提出自己的评审看法。
　　是啊，这样的前沿学科，有谁能审核？
　　总编又头痛起来。
　　国内的物理学研究本就滞后。
　　除非是国家制定的研究计划，或是少数业界大牛，基本都是国外研究取得了成果，至少是有了曙光，国内才展开相关研究，很少贸然展开前沿探索。
　　毕竟投入是要回报的。
　　国内的研发经费本就紧张，追赶世界科技步伐都来不及，哪有多余的资金，去做无谓的浪费！
　　但是亦步亦趋的结果，就是对前沿科技有相当了解的专家极少。力波提交的这些稿子，普通专家要么看不懂，要么就没有能力印证，交给他们审核也是浪费时间。
　　能看懂的，估计不超过一掌之数。
　　但是人家都有重要的研究任务，谁有那个闲心，来为他们做审核工作。
　　如果是一篇两篇，他厚着脸皮还能上门礼贤下士，恳请对方拨冗审核一二。可是眼前足足有十五篇正稿、十篇备用稿，全都审核，那人家还做不做事了？
　　想到让大佬愤怒的严重后果，他下意识就退缩了。
　　真的是很尴尬啊……
　　人家按照约定提交了稿件，请这边交叉复核。可是他们连看都看不懂，也找不到适合的专家来审核，这个所谓的审核权力，就算给了他们又有什么用？
　　“总编？”
　　老何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询问他该怎么办。
　　“算了，找不到人审就找不到吧！估计这些论文登出去也没几个人能看懂，就直接登出去吧！”总编反复思考下来，也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只能叹口气，决定不审了，全都直接登出去。
　　就算错了，被业界批得狗血淋头，败坏的也是《中华物理》的名头。
　　要是业界指责声太大，他还能向上面汇报，要求干脆停刊，或者另外搞一套班子来主持《中华物理》工作，正好把自己从中摘出去。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
　　“那我就直接用了？”他没发现，老何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似乎有些诡异。
　　“直接用吧！”
　　总编反复思量，觉得不会有严重后果，便爽快在总编审核意见一栏，流利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回执交给老何：“你再最后核实一下，然后就把稿子交校对室吧！”
　　“好的！”
　　老何小心翼翼收好有总编签字的回执，满意地转身向办公室门走去。
　　在他嘴角，隐隐挂上了一丝冷笑。
　　大门开，他嘴角的冷笑迅速消失不见，恢复成日常的愤怒之色。
　　“怎么样？总编怎么说？”
　　见到他出来，一群编辑又哗啦一下围了上来，询问总编的意见。
　　“总编也没办法。谁让力波提交的稿子太深了，我们根本没法审核，所以总编的意见是直接登出。真有什么错，也只有等读者反馈了！”老何无奈地说道。
　　“可是审都不审就登出，这不合流程吧……”有编辑顾虑道。
　　“谁来审？你审还是我审？总编都签字了！要不然，我进去跟总编说一声，说让你来接这个工作怎么样？”老何冷笑一声，亮出总编签字的审稿意见，顺势就将一叠稿子塞到他怀里。
　　“唉唉唉，你这什么态度？我不过是关系你，帮你提个意见罢了，不识好人心！”
　　谁敢接这个烫手山芋，那人嘴上愤愤不平，迅速将怀里的一摞稿子塞还给他，然后边说边退，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装作很忙的样子不再多话。
　　老何视线扫过，包括他的朋友在内，目光都不自觉地避开他视线，讪讪地说着：“算了算了，都是同事，不要伤了和气……”
　　“既然总编都签字了，那就按总编的意见办呗，何必没事找事……”
　　众人很快散开，不会儿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谁也没再提起。
　　老何左看看右看看，冷笑一声，回到自己在过道上的单独座位，慢条斯理地将所有稿件都整理了一番，然后拿着总编签字文件，进了校对室。
　　“何编辑！”
　　见到他进来，几名戴着厚厚眼镜的校对员，还有两名人大的实习生赶忙站了起来，恭敬地向他打招呼。
　　校对室的工作非常枯燥。
　　所有的稿件在刊印前都需要经过他们校对，要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挑出错来，及时修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着这样的工作，做好了是应该，做错了就会被批评、记过、扣奖金。
　　单位评职称、分房、调级，从来轮不到校对室，犯了错，倒是首先想到他们。
　　这就是编辑部的最底层。
　　哪怕老何这个被打入冷宫的人，起码也是一个正式编辑，依然是他们尊重的对象。
　　“徐哥，您是前辈，我刚进编辑部实习的时候就是您带我，等于是我的师傅。老谢、老孟也都是单位老人了，经常照顾我，您们还是叫我小何或者直接名字好了。”老何一脸不忍，主动上前，让他们坐下，又对小王等较年轻的校对员，以及两名实习生友好地点点头。
　　“那不一样，不一样，你是编辑，而我们只是校对……”老谢有些卑微地喏喏道。
　　“行了行了，小何不是矫情的人，他让我们叫他小何，就叫小何好了，啰嗦什么！”还是他的师傅徐玮放得开，知道他现在境况也不太好，安慰地拍拍他肩膀，紧了紧，笑道，“你小子，我早就跟你说过，嘴上要多个把门的，别整天咋咋呼呼。你看，得罪笑面虎了吧，把你调到《中华物理》不说，还给你按个专座！我说啊，该！”
　　校对室里众人都笑了起来，包括两名实习生。
　　“小何，我说你也该收收性子了。照你这样下去，以后别说专座，怕是连编辑都干不了，迟早会像我们一样，在这校对室窝一辈子。”老谢好心地提醒道。
　　“校对怎么了？又清闲又不需要承担责任，我还巴不得被发配过来呢，省得成天看他脸色！”老何眼一瞪，就怼了回去。
　　“得得得，算我没说。你小子啊……”老谢习惯性地萎了，摇摇头，坐回位置，打开一篇稿子看了起来。
　　老徐也拿他没办法。
　　他自己就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要不哪会教出这样的徒弟。让他劝对方忍辱负重，说实话他自己都做不到，也不勉强徒弟了。
　　“怎么，这些都是《中华物理》的稿子？”他不去想那些烦心事，看着老何带进来的厚厚一摞稿子，笑着接过来，随手翻了翻。
　　前面的备稿还好，当他看到后面力波提交的稿子，眼睛顿时瞪大了，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话也不说了，就捧着贪婪地看了起来。
　　觉察到这边气氛不对，其他人好奇地看了一眼，见老何不准备说什么，他们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便又回过头去，忙自己的事情起来。
　　老徐看稿的时间，可比总编慢多了，迟迟才看完第一份。当他合上稿子，微闭着眼抬起头，脸上就像是一名饕餮之徒，突然吃到了一顿美味大餐一般，全是满足之色。
　　“这样的稿子，才是真正的研究成果啊！看看国内那些论文算什么东西，都是捡人家国外的残羹剩饭，随便抄抄改改就拿出来发表，写得狗屁不通不说，有些地方连数据都跟结论不符，简直是垃圾中的垃圾，居然还有脸拿出来发表！”
　　老徐就像个老愤青一样，明明是对眼前的稿子爱不释手，嘴上却把所有的国内科研作者骂了个遍。
　　听到他的骂声，其他人坐不住了，也溜了过来。
　　如果是闲事，他们懒得理会，就算老何受了委屈，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各人顾各人。但碰到好的稿子，他们当了一辈子物理学编辑的好奇心就忍不住了，也不管老何同不同意，就径直从他手上夺下文章，一篇篇看了起来。
　　“好文章，这是国内难得一见的论文，想不到现在国内的研究这么快就追上了国际水平！”老谢看着文章，连连赞叹，喜不自胜。
　　“这文章也太难了，我差点就看不懂了！”小王抠着后脑勺，表情有些痛苦。
　　“早说了让你多看多学！不要以为被发配到校对员，这辈子就没指望了。知识永远是知识，这是你这一生，永远不会被别人夺走的东西！”老徐津津有味地看着第二篇稿子，头也不抬，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是，我不该荒废时间。有空我再把《费曼物理学讲义》重新捡起来看。”小王惭愧道。
　　“还有狄拉克的《量子力学》、朗道的《朗道物理》……”老孟也手捧着一本论文，看得两眼放光，一边不时评点、赞叹，一边开出了一连串书单。
　　两名不好意思凑过来的实习生，默默地记下了这一串书单，打算去找来学习。
　　他们都是没有后台的，所以才不像其他同学一样，能跟在正式编辑身边实习，一来就进了校对室。不过经过前辈们的开导，他们在短暂的难过之后，又重新振作了起来，相信只要学到了真功夫，走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
　　所以尽管在校对室，他们对于知识的追求却并未消减，反而更加渴望。
　　他们坚信，知识终将改变命运。
　　“咦，这些稿子都没有专家审核意见啊，你就这样拿来校对了？”
　　正安静间，小王忽然发现不对，叫了起来。
　　老徐、老谢等人却似乎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依然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头也不抬道：“这些最前沿的东西，别人要么是看不懂，看得懂的也没空看，还审核个屁啊！”
　　“可是没有审核意见，我们怎么走流程？”小王比起几个老同志，终究沉不住气，急道。
　　老何扬了扬手里的单子：“笑面虎亲自签了字的！”
　　“我去，你是想阴他啊！”小王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吃惊地压低了声音道。
　　“这算什么阴他，谁让他不学无术看不懂这些论文的价值。我可是完全按照规定，把论文都给他看过的，他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难道还要我给他提醒？”老何得意的就像一只刚偷了鸡的黄鼠狼一半，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随即，他对老徐等人正色道：“徐哥、老谢、老孟，你们跟笑面虎申请一下，也调到《中华物理》这边来吧。反正其他人也不肯过来，我这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想来笑面虎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多半会同意。”
　　“他以前不知道，但现在有了这批论文，他还能不懂？”老徐摇了摇头，不认可他的看法。
　　“可是你说你能看懂这些论文，他现在没人可用，会不同意？”老何并不放弃劝说。
　　“外面那么多编辑……”老谢有些犹豫。
　　“切！那些傻瓜比笑面虎好不了多少，都是些精通人事、学术一知半解的半吊子。过去了又有什么用？当泥菩萨供起来吗？笑面虎又不是只会整人，他也有脑子，知道专业的东西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做。别看他把我从《中国物理》赶走，可也是看中了我是编辑部对前沿科学了解最多的人，并不全是打击报复！师傅，您就去试试吧，最坏也不过是通不过，还回来干校对，又有什么损失？”老何苦苦劝说道。
　　老谢等人都放下论文，静静地看着老徐。
　　老徐苍老的脸上皱纹阵阵抽搐，显然他心中并不平静，过了很久，就在老何等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放下稿子，说道：“好，我去试试！”
　　“这就对了！”老何大喜，撺掇着他立即就去找总编毛序自荐。
　　老徐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说去就去，很快就出了门，然后迟迟没有回来。
　　事关前途，老谢等人也坐不住了，一个个强自镇定，却始终坐立不安，手里捧着稿子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时不时抬头向外张望。
　　过了约有半个多小时，老徐进来了，一脸微笑。
　　“笑面虎答应了？”老何一个箭步上前，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问道。
　　老徐笑着点点头：“我给他大致讲解了一下这些论文的内容。他听完以后，立即拍板，通知人事科，将我们都调到了《中华物理》编辑部！但要求我们在完成编辑工作时，平时也不能耽误校对工作。”
　　“万岁！”
　　校对室里众人一阵狂喜，就连老谢、老孟都激动的霍然站了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连声感谢。
　　老徐笑着安慰了他们一阵，然后转头，冲着那两个羡慕的实习生，笑道：“你们也别想偷懒。《中华物理》编辑部事情多，还有许多外联工作，我们都老胳膊老腿了，让我们跑外勤会要了我们老命，所以，以后你们会很辛苦！”
　　“徐叔，我们也跟着过去？”
　　两个实习生又惊又喜，得到他确认之后，猛然间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老徐笑笑，拉着老何走到一边，低声道：“你放心，我只说了这些论文的大致内容，但没把它们说得太高，他还不清楚这些论文的真正价值。”
　　老何惊喜道：“所以……”
　　“等着看吧，看最后只是一场笑话，还是……”老徐笑了笑，拍拍他胳膊，随即就安静地坐下来，戴上老花镜，一丝不苟地开始了排版校对工作。


第五百四十一章 交棒
　　“颜老！”
　　“颜老！”
　　颜圣开坐在轮椅上，由秘书推着慢慢走向研究所，专职保健医生则提着装满急救药品的药箱，亦步亦趋地护在一旁。沿途的研究人员、工作人员见到他，都迅速向两旁散开，尊敬地致以问候。
　　他偶尔会点头回应，但大多数时候都视若无睹。
　　无论回应与否，他满是老人斑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
　　他本就是不苟言笑的人，从事多年研究工作，面对的都是枯燥的仪器、数字、各种波纹，思维已经变得凝固，表情缺乏变化，连话都不怎么爱说了。
　　尤其是当老伴在十几年前离开他以后，就更是如此。
　　唯一能让他动容的，只有各种新理论、新发现。
　　来到研究所门口，望着熟悉的环境，他脸上的神情才稍微生动了一点，若有若无地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的生命已经不多了，但是随着知道的越多，对这个世界就有越多的不解。
　　而研究所、实验室，就是他满足自己对世界的好奇，唯一的途径。
　　他喜欢这里。
　　秘书推着轮椅，从专门为他修的坡道上了台阶，就见到一群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围着收发室的窗口吵闹笑笑，一片闹腾。
　　老人“啊”了一声，就闭上了嘴。
　　秘书心领神会地将轮椅把手交给保健医生，快步走上去，在人群外围低声道：“颜老来了！”
　　呼啦，人群顿时散开，露出了核心的一名四十左右的青年研究员。
　　“李哥！”那名研究员满脸笑容，向他打招呼道。
　　这是颜老前年才收的新弟子，名叫侯明诚，是一名非常优秀的青年科学家。才刚刚四十出头，就已经参与了多项国家级的重大科研任务，做出了相当贡献，也因此让早已不再收弟子的颜老，破格列入门墙。
　　秘书点点头，也回了一个笑容：“是明诚啊，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哥，老师帮我改的论文，已经在《Phys Today》上发表了！”侯明诚满脸兴奋地翻开一本英文期刊，翻到目录，将一行标题指给他看。
　　难怪这里闹哄哄的，原来是侯明诚的论文，在《今日物理学》上登出了。
　　至于他会这么高兴，也是理所当然。
　　《今日物理》是有美国物理学会主办的一本物理类专业期刊。
　　和很多专业性极强的刊物一样，《今日物理》是一本小众刊物，关注者很少。但是它的读者，无不是各国极具实力的知名物理学家，一般没有高深物理学知识的普通读者，就算捧着上面刊登的文章，面对那一串串让人眩晕的文字，也是一片茫然，完全看不懂。
　　越是高深的学问，能与之相和者就越发稀少。
　　可这丝毫不能降低《今日物理》在物理学期刊中的重要地位。
　　虽然它的影响因子只有5点几，不如最顶级的《Physical Review Letters》7.02，被业内顶尖大牛倍加推崇，但也同样是排名极为靠前的顶级刊物之一。
　　能在上面刊登文章的国内科学家凤毛麟角。
　　侯明诚能通过其堪称苛刻的审核，在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修改，顺利刊出，会如此兴奋也就可以理解了。
　　他笑着恭维了两句。
　　侯明诚开心地接受了他的恭维，看到了门口的老师，便捧着期刊快步上前，感激地对颜老鞠了一躬：“老师，谢谢您。”
　　颜老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虽然仅是一闪而逝，不注意还以为他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但侯明诚还是看到了，感受到了老师浓浓的关怀，心中一片温暖。
　　“继续！”颜老用模糊的声音，难得的说了一句。
　　他说话不清，也没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告诫侯明诚不要骄傲，继续努力，踏踏实实做学问。
　　“老师您放心，过去的成绩只代表过去，我不会沉迷在里面，荒废学问。这些成绩，只会激励我更加努力地从事科研工作。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拿到诺贝尔奖，以回报老师的栽培教导。”侯明诚扶着轮椅，弯下腰，在他耳边真心实意地大声说道。
　　老人年纪大了，听力不太好，不靠近，他听不清别人的说话。
　　颜老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随即板起脸，用浑浊的声音批评道：“差得……远！”
　　“老师，我知道我基础还很差。不过差得远，我就跟着老师继续学么。有您这位大师耳提面命，我不信跟着您再学四十年，还会一事无成！”侯明诚趴到他耳边，善祝善祷地大声恭维道。
　　“没错，有颜老教导，再过四十年，诺贝尔绝对是手到擒来！”
　　“颜老可要保重身体啊……”
　　围观的研究员们都笑起来，说着祝愿颜老身体健康的话，都期盼他老人家能健康长寿。也有一些人看着看着侯明诚这位天之骄子的眼中，隐含羡慕。
　　有这样一位国宝级大师亲自指导，就算是块顽石，也能变成宝玉吧……
　　这时，秘书手里拿着几本期刊，从收发室去而复返。
　　“没错！颜老一定要等到明诚获奖的那天，让他亲手将诺贝尔奖章放到您手里才对。”他笑着将一叠期刊放到轮椅旁的杂物袋里，准备推他回到办公室，再把这些期刊拿给他看。
　　颜老眼珠一转，左手抬了抬。
　　“这次的期刊，多了一本《中华物理》，据说是中华工业大学与部里联办的。这是创刊号，我们所也发了一本，反正不要钱，我就顺便拿回来，让您看看有没有值得一看的文章。”秘书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在他耳边笑着解释道。
　　颜老眼中忽然多了几分神采，口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工大……，中华……”
　　“对对对！就是前些日子，突然提交了上千技术的那个工大，大家都知道它背后是中华制造。这本期刊就是他们和国内联办，国内这边是《中国物理》代为审稿，发行也是两边一块，喏，这就是《中国物理》。”秘书不厌其烦地将来龙去脉说给了他听。
　　一听是《中国物理》编辑部代为审稿，老人眼中的神采就黯然了，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不知道是对什么不满。
　　他抬了抬手指。
　　秘书明白，他是想知道内容目录，便打开期刊，凑在他身边读给他听。
　　老人听了几句，就垂下了眼皮，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些什么。
　　秘书知道，他是在不满。
　　国内的期刊做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什么进步。刊登的文章不能说没有价值，只是要么是循着国外的脚步走，一点也不敢越矩，要么就是在一些生僻的地方用工夫，希望能在萝卜上雕出一朵花来。
　　可萝卜就是萝卜，就算雕得再精美，也变不成一颗宝石。
　　本来老人对中华制造还有些期待，希望对方主办的期刊会有些新意，希望它能为国内的科研吹来一股新鲜空气，但听到目录上前面这些文章标题，依然是些陈腐的旧文，顿时就失去了兴趣。
　　看来中华制造也不过如此。
　　就算有点真东西，终归只是一家公司，底蕴有限。这次上交的技术，大概就把他们的底子掏空了吧，想也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新技术来。
　　旁观的研究员们也是笑意盎然。
　　这些文章所讨论的东西，都是好几年前的了。这里就算一个普通研究员，从事的研究上面刊登的内容有意义，说是滥竽充数也不为过。
　　“颜老，还要念吗？”他俯身在老人耳边，大声问道。
　　颜老又嘟囔了一句，意思是听都听了，事情要有始有终，反正听听也没坏处。
　　秘书咧嘴一笑，继续读下去。
　　读着读着，当标题念诵过半，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些标题的内容他似乎隐约在什么地方看到或是听到过。
　　这些论文，难道是剽窃别人的？
　　要不然，他怎么会有在什么地方听说过的感觉？
　　一想到这里，他立即吓了一大跳，如果是这样，那这本《中华物理》可就名誉扫地了。
　　科学界最痛恨剽窃！
　　你哪怕造假，也不过是愚弄大众，被人痛斥一通之后，最多是身败名裂而已。
　　但剽窃就可恨了。
　　科研是多么痛苦、多么艰难的一件事，绝大多数科学家一辈子都不能有任何值得夸耀的成就，默默无闻在实验室里度过一生。
　　每一个新发现、新成就，都是科研人员像在大海中淘沙一样，无比艰辛才找到的那么一颗珍珠，是他毕生心血的结晶。
　　你就这么剽窃了，就等于是在将人家一辈子的辛苦都偷走了。别说被剽窃成果的科学家恨不能生吃这个学术小偷的血肉，就是其他科学家也同样不能忍，必然仗义执言，为其伸张正义。
　　每一宗剽窃一旦证实，都会视其影响范围，被知道的全体科学家痛斥、穷追猛打，一定要置其于死地，将其彻底赶出学术界而后快！
　　尤其是颜老这样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老专家，更是嫉恶如仇，决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在他眼前发生。
　　愚蠢！
　　他心底冷笑了一声，没有停下来，依然冷静地将所有论文标题都念了一遍。
　　但等他念完，才发现周围很是安静。
　　他从期刊中转过视线，才发现颜老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转过了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颜老，您这是怎么了？”
　　“给我看！”
　　颜老出乎意料地说了句完整的句子，然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伸出手就将期刊从他手中抢了去，并且用以他身体情况，最灵活的动作，对照着目录页码，迅速翻阅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秘书从没见过老人这种表现，目瞪口呆，望着其他一脸惊疑的研究员，茫然地问道。
　　其他人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就连侯明诚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睛空洞地望着老人手中期刊，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这没道理啊，我们才刚刚展开研究，怎么会这样……”
　　秘书急了，他见老人神情越来越激动，生怕颜老出什么岔子，顾不得顾及侯明诚的面子，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咬牙切齿低声道：“你叽叽咕咕在说什么？快告诉我，颜老这是什么了？”
　　侯明诚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从迷茫中惊醒过来，见到恩师的动作和表情，也是惊慌失措：“快，快别让老师看了，他会受不了的！”
　　秘书生怕颜老有个意外，哪里敢从老人手上硬抢，揪着侯明诚大吼道：“你他妈在说什么？我问你话，颜老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期刊上的内容是不是有问题？你他妈快点告诉我！”
　　“是是！你放松点，我喘不过气了！”侯明诚被衣领勒得无法呼吸，涨红了脸赶忙道，“上个月我和老师讨论的一个问题，现在在《中华物理》上已经登出了，而且是完整的课题！这说明对方已经解决了这个课题！老师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会这么激动！”
　　原来是这样！
　　秘书恍然大悟，放开对方衣领：“那颜老有没有事？他会不会太过激动？”
　　“我不知道，肯定会激动，但会激动到什么程度我也说不清。”侯明诚脱开他手，就蹲到了老师面前，专注地观察着恩师表情，生怕他会刺激过度，出现状况。
　　秘书此刻也没了主意，不知道是应该将《中华物理》从颜老手中抢下来，还是静静等他看完。
　　他惶恐不安，只能要求保健医生做好急救准备，同时吩咐几名研究员，赶快去把停在研究所的救护车叫过来，随时准备对老人展开抢救。
　　“原来可以这样！”
　　颜老看着论文，人越来越兴奋，猛然一拍轮椅扶手，大叫一声！
　　“颜老（老师），冷静，您冷静一点！”秘书和侯明诚等人都吓得惊慌失措，他们只能尽量提醒老人，让他保持镇静，千万不要激动。
　　可是颜老对他们视若不见，一个字一个字、一行一行地认真阅读着文章，神情专注已极。
　　“实在不行的话，就给他注射镇定剂！”秘书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你敢！你敢给我打针，我就叫你滚蛋！”
　　沉浸在文章中的颜老，忽然抬起头，像头雄狮一样瞪着他，清晰地怒吼道。
　　秘书和侯明诚都是张口结舌。
　　他们和老人相处这么长时间，还从未见他如此清晰地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这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
　　两人感到头皮发麻，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保健医生从一开始，就按着老人的脉搏，此刻开口道：“还不用这样！颜老虽然脉搏有些快，但还算好，只是有些兴奋罢了，他也在控制情绪。只要保持这种状态，不再进一步激动，时间不太长的话就没问题。”
　　他的话，让周围人稍微心定了一点，但该做的安排还是得做，该去叫人去叫人、该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其他人将收发室里准备的担架都拿出来了，随时准备抬着老人跑。
　　“没事了！颜老主要是刚开始那会儿最激动，现在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他的脉搏，是正常的阅读资料时的表现，基本没问题了！”保健医生抹了一头冷汗，也是被吓得不轻，这时才缓和下来，但手指依然按在老人手腕，时刻关注着脉搏变化。
　　“谢天谢地！”
　　秘书和侯明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魂未定的表情，不由得相顾苦笑。
　　没多久，研究所所长、书记、院长、副院长、党委书记等一大群领导都赶来了，环顾在左右。救护车也开到了研究所门口，后车门敞开，几名医生护士提着急救箱、氧气等伺立在旁，就连301医院那边都已经准备了一间高干病房，三组抢救人员随时待命。
　　在众人的环绕下，颜老不慌不忙看完了所有署名工大的稿子，合上最后一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面对一众关心的领导，像孩子般地笑了起来，言辞清晰地说道：“你们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我现在感到很开心，很轻松。
　　中国的科研事业这个重担，以前只有我们这批老家伙在扛。我们拼命硬撑，只是想再多活一天，为国家科研事业再做多一点贡献。
　　但现在，我看到了希望！
　　中国科研事业，终于后继有人了！
　　我还要活着，要尽可能长的活着，我还想看到我们国家的科研结出累累硕果的那一天。
　　到那时，我才会含着笑，离开这个世界，到地下对我过去那班老伙计说：嘿，老伙计们，我没辜负你们的信任。我下来不是因为偷懒，而是把科研这根接力棒，顺利交到了我们的后辈手上，卸下了肩头的重担以后才下来的。
　　未来的科研事业，不需要我们再死撑下去了！”
　　他仰起头，望着冬日中灿烂的阳光，眼中、脸上都是轻松的笑意，口齿渐渐开始有些含糊起来：“好暖和的太阳！”


第五百四十二章 组织的信任
　　老徐等人说是编制转到了《中华物理》，但实际的工作场所仍在校对室。
　　老何索性也将自己的办公桌，搬到了校对室，和大家一块工作。
　　他们需要首先完成《中国物理》这边的校对工作，监督印刷厂印刷。然后在空余，才能负责《中华物理》这边的选稿、联系专家审核、与作者沟通等工作。
　　就连工资，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动。
　　尽管如此，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包括实习生在内，所有人都干劲十足，每天忙得热火朝天也不觉得累。
　　每选出一篇好稿子，每看到稿件中叙述一个新发明、新创造、新技术，都会让他们感到欣喜万分，真真切切为国家科技实力的提升而自豪。
　　能将这些优秀的稿件选出来，不辜负研究人员的一番心血，让知识传播得更广，就是他们身为编辑最大的快乐。
　　叮铃铃！
　　办公桌上，对外公布的联系电话响了起来。
　　“喂，这里是《中华物理》编辑部，请问您找谁？”老何熟门熟路地抓起电话问道。
　　“我……，我是柴易，请问何编辑在吗？”电话中响起一个男人激动的声音。
　　“柴易，哦哦，是柴老师吧？《汽轮机冷启动胀差偏大原因分析及优化措施》的作者？您好您好，我就是何平啊，你是问文章什么时候出……”老何脑子一转，立即想起了这是哪位，连忙热情地说道。
　　“不，期刊我已经看到了！我一大早就跑到邮电局门口，刚开门我就进去买了，在里面看到了我的文章，我只是……只是……”对面柴老师的声音越说越颤抖，说到最后，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听到对面的哭声，老何颇觉辛酸。
　　他没有笑话对方的意思，对于这些中基层高校教师、研究人员，单位是没有那么多研发资金拨给他们的。很多人，一辈子就只能潜心研究那么一点点东西，从满头黑发，研究到头发花白，再到退休。
　　这样的作者，他见得太多了。
　　他们的生活普遍清贫，住着简陋的房屋，家里没有什么太好的电器。在单位里，他们也是最默默无闻的那一批，从来都是充当着别人的背景板。
　　唯一可以证明他们人生价值的，就是他们手里那点研究项目。
　　让他们可以告慰自己、告慰父母亲朋，他们这一生，过得还是有些价值的……
　　这几乎已经成为他们的执念。
　　无数作者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反复投递，锲而不舍。这家出版社不接受，他们就又送到那家，一家又一家就这样反复重复。
　　稍微有哪家出版社表露出出版意图，他们就欣喜若狂。编辑们让他们怎么改，他们就毫无怨言，依照编辑意图反复修改，一次两次三次……
　　有些作者，直到临终还在修改自己的论文；有些作者，虽然明知道编辑在骗他，也无怨无悔；有些作者为了出版，甚至倾家荡产！
　　凭生唯一心愿，就是让自己的论文能付诸出版。
　　所以当他们的文字，真正印刷成铅字的时候，他们内心的激动，也往往是别人所无法比拟的。这真正是他们毕生心血的结晶啊！
　　老何就不止一次，见到当期刊出版时，哭得死去活来的作者。很多时候，还不只是作者一个人哭，而是老婆孩子，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柴老师只是其一而已。
　　“柴老师，你先平静一下，不要激动，我们慢慢说，不着急。”他熟练地闻言细语安慰着对方，慢慢地等对方情绪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对面的哭声才渐渐收敛，再次传来了柴老师的声音：“对……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没有，您这是正常反应。”老何笑了一声，尽量用轻快的语气，安慰对方。
　　“何老师，我专程打这个电话来，就是想要感谢您，谢谢您，您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贵人。我和老婆商量了一下，买了一些土特产，通过邮局给您送来，希望您能收下。东西不好，主要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千万别拒绝……”柴老师口中说着送礼，其实就跟在哀求一样。
　　老何觉得喉头有些堵。
　　他开口，声音都变了：“柴老师，您这是何必。我知道您想感激我，可是真的不需要这样，我选用您的稿子，是因为它的质量达到了我们期刊的要求，并不是……”
　　“不！我知道我的稿子是什么水平。”电话中，柴老师的声音里透着无尽感激，“我看了期刊里，别人的稿子。国内部分我就不说了，但是看看那些以工大名义提交的稿件，我是真的惭愧，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原因我也听您说了，知道这是特殊情况，但说真的，能够看到我的名字，和这些真正的大师们排列在一起，我是真的高兴，就算是让我现在就死，我也无怨无悔了……”
　　他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老何眼眶有些湿润，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道：“好的，我知道了。那你的礼物我就代表编辑部全体同仁收下了。我也希望这篇稿子的出版，能让您的研究生活有一个大的改变，那会更让我感到欣慰。”
　　“会的会的！今天学校已经找我谈话了，说是要给我加担子！”电话中，柴老师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欣喜欢快。
　　老何脸上也不觉露出笑容。
　　这就是他作为一个编辑，最想看到的东西。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一名真正做学问的人，成绩不被埋没、人生得以改变，这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然后才在对方感恩戴德的感激中，挂断电话。
　　老何靠在椅背上，双手相握，放在小腹上，仰头露出微笑，一脸满足。
　　“又是一个？”老徐抬起头，了然地笑问道。
　　“嗯！”老何不想说话，他此刻只想好好回味一下这种感觉。
　　“这只是特例，他们是运气好，但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有了。”老何提醒道。
　　“我知道。”老何面带笑容，并不在意。
　　《中华物理》的超高学术价值，很快就会被业界专家所了解。以后凡是想要证明自己的，都会指定将稿件放到《中华物理》上，再要像这次这样，让那些备用稿捡个漏，几乎不再可能。
　　但那又怎样。
　　他总是利用自己的职位，真真切切改变了一名作者的未来，这就够了。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没能力拯救世界。
　　能够偶尔有这么一次机会，就足以让他喜悦良久了。
　　……
　　当老何在校对室接到柴老师电话时，总编也在办公室接听着电话。
　　“小吴啊，你们和中华制造联办的那个《中华物理》，我看了，办得很好嘛！”电话中，响着一个苍老的声音，用老人特有的缓慢声调，慢慢说道。
　　“多谢席老夸奖，我们做得还不够，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总编裂开嘴，笑得很开心。
　　席老是业内专家，平时想请他写一篇专稿都很难约到，现在主动打电话给他，这是多大的荣耀。
　　“需要改进的地方呢还是有的，就比如说你们挑选的国内来稿，这个质量明显就不行嘛！不是知识结构老化，就是平平无奇，跟工大的稿子完全没有可比性。两边的稿子摆在一起，这不是平白拉低了《中华物理》的层次吗？”席老不紧不慢地说着，语调没有变化。
　　总编却听得满头大汗。
　　他知道，这是老人在用这种方式，来对他批评。多半是因为觉得采用的国内稿件质量太差，拉低了国内物理学科研界的层次，有些不满。
　　“是是是，这次工大的稿子确实是比较好，我们应该……”他不会在电话中跟对方顶牛，马上承认错误，准备事后再想法挽回。
　　“不是质量比较高，而是非常高！”席老直接在电话中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听不出任何变化，“也是，以你的眼光，看不出来也不足为奇，这不是你的错，只是让你来担任这个总编工作，的确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总编吓得魂飞天外，连忙道：“席老，我知道自己学识不够。不过不是还有您们这些老专家吗，有您帮着提点……”
　　“呵呵呵呵！”
　　席老再次打断了他的辩解，喉咙带着痰音笑了几声：“我工作忙，哪有时间来提点你。我只是觉得，人啊，最贵的是要有自知之明。能力不够，还勉强要做超出自己能力上限的事情哪，就很容易犯错。好了，我也该吃药了，就聊到这里吧！”
　　语毕，就听到电话中传来挂断的声音，席老已经挂了电话。
　　“席老席老，您听我解释……”总编兀自抓着电话，不死心地喊了好几句，听到电话中嘟嘟的声响，终于颓然放下话筒。
　　都是老徐那个老不死的！
　　明明是他告诉我，这些稿子质量也就比国内高出一线，我才会犯这个错，都是他……
　　叮铃铃！
　　正当他怒火冲天，准备冲到校对室，将老徐还有那个该死的老何一道痛骂一通，就听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他以为是席老回心转意，连忙抓起电话，一脸谄笑道：“席老……”
　　“我不是席老！我是邝睿，您这里是《中国物理》吴总编吗？”电话中，响起一个明显年轻了许多的声音。
　　邝睿！
　　吴总编顿时一凛。
　　这位虽然不是席老，但席老毕竟是老前辈了，而这位邝睿却是五十多岁正当年的中坚科学家，在学术界的地位，丝毫不比席老低多少！
　　他立即将腾起的火气重又挥散，用不亚于面对席老的谄媚态度，热情道：“原来是邝大师，我记得我们上期刚刚在大师专栏中发表了您的稿子，难道是又有新的文章准备发表？”
　　“就是这个事！我说你们这是在搞什么名堂！明知道要出《中华物理》，上面有一半都是中华制造的高水平论文，为什么还把我的文章放到《中国物理》上？今天我可是被同事们笑话惨了，都说我有眼无珠，明明《中华物理》档次高那么多，还偏偏把文章发表在《中国物理》上。你们会不会选稿，啊！这样严肃的专业刊物也能搞得乌七八糟，简直是丢了我们物理科研工作者的脸！你要是干不好，那就早点换人，以免再闹出笑话！”邝大师年富力强，做事也是激进型，根本不跟他来虚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吴总编汗流浃背，又是鞠躬又是说好话，最后好容易才将邝大师安抚下去，保证在下期的《中华物理》发表一篇他的专稿，对方才决定不追究他的责任。
　　刚刚应付完，电话就再次响起。
　　吴总编已经有些畏惧了，可是能将电话直接打到他办公室的，一个个都是手眼通天，他就是想不接，也没有这个胆子。
　　咬咬牙，他终于伸手，抓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中华物理》编辑部，我是总编吴晓飞，请问您是……”他一开口，就将姿态放得很低，生怕又是什么没遮拦的大人物。
　　“哦，是吴总编啊，是您就好了。”电话中响起一个比邝大师还要年轻几岁的中年人声音，声音很客气，“我叫古安鑫，我投了一篇名叫《量子阱中弱耦合极化子性质》的论文到《中国物理》……”
　　“对对对，我同时也是《中国物理》总编。您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中科院物理所的古老师嘛。您放心，文章已经通过了，正在校对，下期就会刊登。”吴总编以为又是来兴师问罪的，吓得脚都在发抖，这才长出一口气，欣喜地说道。
　　“哦，您也是《中国物理》的总编，那就太好了！”对面也是欢快地笑了起来，“那就把这篇稿子撤了吧，我不准备发表在《中国物理》上了……”
　　“不在我们期刊上发表了，难道是被国外期刊录用了？恭喜古老师，我这就……”吴总编愣了一下，随即大喜，为对方贺喜。
　　“不是的，我是想将这篇文章，发表到《中华物理》上！《中国物理》层次还是低了一些。”
　　吴总编胸口如被重击，顿时感到一股热血上冲，胸口一阵发闷。
　　“喂，喂，人还在吗？”古安鑫听不到回应，连声追问。
　　“在！”
　　吴总编咬牙撑住，还努力控制情绪，尽可能和缓地劝道：“古老师，其实《中国物理》也很不错，它的创刊时间更早，是我们国内首屈一指的物理学核心刊物。从学术层次来说，和《中华物理》其实不存在高低之分。我个人觉得，稿子登在《中国物理》上更合适……”
　　“切！如果是以前嘛，《中国物理》马马虎虎也算可以，但是和《中华物理》比起来，那就太小儿科了。我的文章要是不能等在《中华物理》上，那就没有发表的价值了。你直说吧，能不能换！”古安鑫不耐烦地问道。
　　吴总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息了胸膛涌动的热流，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能！”
　　“那好，那就麻烦您了，就这样吧，我要去实验室了！”说完，也不等这边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话筒刚放在，铃声又一次响起。
　　吴总编满脸绝望，再次抓起电话，麻木地说道：“这里是《中国物理》编辑部，我是吴晓飞……”
　　电话接了一个又一个，大多数都是打来通知他，要求立即将他们原本预定在《中国物理》上发表的稿子撤下，发在《中华物理》上。
　　间或，还有一些老专家们，打来夸奖《中华物理》办得好的。
　　吴总编只能一次又一次，疲惫地应付他们的夸奖，同意将稿子换到《中华物理》上发表。
　　直到邻近中午，电话才逐渐稀少下来。
　　他盯着电话，等了几分钟，见没有新的电话打进来，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可正当他准备起身，电话还是响了起来。
　　他无奈地接起电话，将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自我介绍，又再说了一次：“您好，我是《中国物理》编辑部总编吴晓飞，请问您是……”
　　“吴总编，我是教育部宣教司的，想向您传达一下上级的指示。
　　在听取了很多老专家的意见以后，部里经过郑重研究，为了促进《中华物理》健康发展，保证选稿的准确性和公正性，决定成立一个专门的《中华物理》编辑部。
　　现行的编辑人员暂时不变，从《中国物理》的编制中分离出来，未来经过考核以后，确定具备相应专业素质的会继续保留职务。
　　而不合格的，则会被调任其他岗位。
　　至于总编，上面会在广泛征求专家教授的意见以后，另行任命。
　　同时对《中国物理》编辑部也做一番调整，裁汰一些不能胜任工作的编辑。
　　另外对于您个人，上面觉得您负责《中国物理》多年，为期刊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所以经过部里认真研究，决定调您回党史办，这是组织上对您的信任。希望您能发挥多年的工作经验，在党史研究工作中再接再厉，作出更大贡献……”
　　咣当！
　　电话中吴总编的手中脱落，重重地砸在了办公桌上。他脚下踉跄了一下，直接跌坐在了椅子里，茫然地望着前方，两眼失去了焦距，良久才像一条受伤的野狼一般嚎叫道：“党史办！”


第五百四十三章 “百所千瓦”与“百科千家”
　　李副部长神色复杂地盯着面前的电话，迟疑了半响，才伸出手，抓起了话筒。
　　这些天来，他已经彻底了解了国内那边的情况。
　　形式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白云天通过主动申请的方式，被中科院、工程院接纳，成为国内少有的双院院士。除他之外，工大这边加入、或待考察的院士预备院士人数已经多达九十余人！
　　这在国内高校中，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名。
　　纵然清华、北大、中科院三校的院士全加起来，也就堪堪与之相当。
　　985专家人数考核评分，5分！
　　如果不是顶格就5分，工大的评分还可以达到8分、9分之多。
　　然后是奖项评选。
　　工大提交的数千件技术、发明，经过全国数千名专家汇聚一堂，初步评审，确认其中，对国家科研、国防、工业生产具有重大价值的技术项目多达两百余件；而次一等的具备较大价值的有八百余件；剩余的项目，最次也能达到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水平。
　　别以为二三等奖不重要！
　　要知道，以当前院士考核标准，只要能拿到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的科学家，就足以被中科院、工程院欢迎，成为一名光荣的院士！
　　二等奖基本上也就是距离院士一步之遥，就算是三等奖研发者，至少也是国内知名科学家的程度。
　　可见工大所提交这批技术的等级之高。
　　最关键是它的数量庞大。
　　几千件啊！
　　从建国初到现在，国内总的重大科研成果肯定比它多，但一次性提交数量能达到数千件的，绝无仅有。
　　所以在尽管工大没有获得过任何国际奖项，但光是国内未来所有预计将要颁发的奖项累积起来，其评分就能达到顶格的5分！
　　如果不限制上限，这个评分甚至会比985标准总分还要高！
　　再来是硬件投入，工大的总投资高达上百亿，各种教学器材、实验器材的完备程度、先进程度，同样没有其他学校比得上。
　　基本达到了顶尖国际名校的水平！
　　而且，因为工大提交的数千件技术发明，国内已经特别授予了工大物理研究所、电子研究所等十几个研究所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称号。
　　其他几十所研究所，也获得了国家实验室称号。
　　这一项得分，依然是最高分5分！
　　教学水平更不用说，凡是亲自听过课的人，只要不是昧着良心说瞎话，都承认工大的教学水准之高，平生罕见。
　　之所以不是平生仅见，只是因为大家潜意识还是认为哈弗、斯坦福、麻省理工等西方名校才是世界顶级，不敢贸然说工大比他们更强而已。
　　而出版方面，虽然白云天等没有专门出过专业书籍，但是他们编写的教科书，已经被证明具有极大学术价值。
　　苏城的教科书直接被教育部采纳，准备作为全国高校各专业指定用书。
　　钢铁城这边的课本，则被中科院、工程院、各个科研单位，指定作为内部技术书籍传阅，并在实际工作中，作为工具书使用。初中级研究员技术等级考核，便是选取其上的内容作为考点。
　　其等级之高，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专业书籍的程度。
　　更不要说他们联合各个专业部委，发行的一系列中字头专业期刊，据说一经推出，就在各个行业内引起了极大反响，各方投稿如潮水般涌去。
　　其水平之高，据说不在国外同类型期刊之下——呃，这仅指工大提交的那部分论文。
　　部分期刊，已经被各部位列为行业指定订阅专业期刊。未被指定的，大批行业内高级科研人员也会自发前去购买、订阅，以此作为了解行业发展，指导自身工作的重要刊物，研习不缀。
　　其他不买的人，也并不表示对它不重视，而只是因为看不懂罢了。
　　可以说，这批专业期刊的发行，让中华制造已经事实上成为了国内科研发展的指路人。通过精心挑选的科研课题，为广大科研工作者指明了未来研究的方向，并循循善诱地引导着他们展开研究。
　　这是国内科技界想做，却又没做到的事，如今却被中华制造办到了！
　　现在，阻挡工大符合985评选标准的，只剩下最后两个：一是学生成就；二是同行评价。
　　这两项，都需要时间来沉淀。
　　这是白云天唯一无法靠他的智慧，立即扭转的弱项。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国内这些天来，电视、报纸、杂志、网络，都以极高的密度，大量报道了工大的情况，对它展开各种赞誉夸奖。虽然没有明说，却在所有观众心中留下了未来顶级国际名校的深刻印象。
　　中科院等各个专业研究机构，也纷纷出面，公开为它叫好，热烈欢迎未来工大的毕业生去他们那里工作。
　　工大已经成为公认的无冕之王！
　　据他所知，各高中，都自发将工大的排名，列到了清华、北大之前。
　　千百万预备高考考生，也将自己的首选报考院校，从北大清华等传统名校，调整成了工大。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工大是不是985，一点也不重要。
　　反倒是教育部这边被形势倒逼，以至于如果不能立即让工大通过审批，名列985行列，才会大大降低这份名单的公信力，让985名校的名头变得不再光芒闪耀。
　　所以他今天打电话给白云天，只有一个目的：向白云天道贺，恭喜他，经过考察团全体成员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严肃考核下来，工大完全符合985考核标准，顺利名列新的名校名单。
　　而且是排名第一！
　　要做出这个决定非常痛苦，可又不得不做。
　　这不仅仅是担心985名不副实，影响了这块金字招牌的号召力，更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无法以一部之力，违逆其他所有部委的一致意见。
　　教育部不是向白云天低头，而是向所有专业部委、向高层低头。
　　他平息了一下内心波涛，用干瘦的手指抓起电话，毫不迟疑地按下了那个早已牢牢记在心中的号码。
　　“您好，这里是白云天办公室，您是教育部考察团吗？请问您有什么事？”电话中，响起接线员甜美的声音，并直接叫出了李副部长的身份。
　　李副部长对此不感意外。
　　以白云天在钢铁城的地位，想知道电话从哪里打过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手段而已，不足为奇。
　　“你好，我是这次考察团团长李成义，请问白总在吗？”他一丝不苟地做了自我介绍。
　　“您好李部长！非常不巧，白总今天不在办公室。今天是钢铁厂设备正式运转的日子，他到现场去了。不过我可以尝试为您转接一下，这需要一点时间，还请稍等……”接线员礼貌地问候，说明了原因，然后请他稍待，就立即开始为他转接电话。
　　李副部长本想说这事不急，等白云天忙完再打电话也不迟。但电话中，已经听到接线员开始联系白云天身边秘书，便又住了嘴，又是焦虑又是羞辱地等待起来。
　　电话很快重新接通，估计是通过秘书处中转，转到了白云天的手机上，对面传来阵阵机械运转声、巨大的轰鸣声，还有许多人的欢呼声。
　　“喂！是李部长吗，我是白云天，不好意思，今天钢铁城首次启用，让您久等了。”电话中，白云天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压过背景噪音，吼一样说着。
　　随后，噪音渐渐降低，似乎是白云天正在远离现场，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跟他谈话。
　　李副部长心中的羞辱感稍有降低。
　　他知道，今天的通话等于是投降宣言，所以他才不想当面去见白云天，而是通过电话的方式，通知对方，以尽可能维护部里和自己的颜面。
　　白云天走到僻静的地方，电话就不会有别人听见，他的感觉也能好一些。
　　“那个……白总，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考核……”他干巴巴地说着准备好的话，心里却像是刀绞一样的痛。
　　“哦，对了李部长，关于考核，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向您汇报！”白云天的音量变得正常，应该是走到了没人的地方，而且语气很是客气，“我们前去参加美国大学生数学建模大赛的同事打来电话，我们选派的队伍，通过四天连续比赛，顺利完成了对指定课题的建模、求解、验证，到最后撰写论文的全部项目，并且最终通过评委讨论，成功夺取了该赛事的特等奖！”
　　这就拿到了，还是特等奖！
　　李副部长倏然一惊，随即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那可是美国大学生数学建模大赛啊！
　　从85年成立这一竞赛开始，就吸引了包括美国在内，全世界高校前来参赛。随后赛事的影响力迅速扩大，很快成为全球最具影响力、最高水平的数学类大学生竞赛项目，参赛的国家和队伍越来越多。
　　到今年这一届，参赛的国家和地区已经达到12个，基本囊括了美国、欧洲所有顶尖名校，参赛学校数量多达3000多个，参赛队伍竟然高达4000余支。
　　正是它的高影响力、高水平，才让其成为评定985学校的重要指标之一。这届竞赛，北大、清华等数十个名校纷纷展开了激烈的校内角逐，最后在数千优秀学子中，选派了最强成员共同组队参赛。
　　所以在听说白云天随便就找了几名学生，就组了一支队伍参赛的时候，他才感到格外愤怒。
　　然而结果却让他感到如此无奈。
　　北大、清华等国内最强学生组成的参赛队伍，在这场竞赛中一无所获，连个安慰奖都没获得就打道回府。
　　但是偏偏白云天随便找了几个学生，组织的队伍，却拿到了最高的特等奖！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我们不但这批老家伙不如人家，就连培养的人才，都比不上对方随便找来的几个学生？
　　接下来，他还会以同样的方式，参加今年即将举行的二十二个国际大学生竞赛。难道在这些竞赛上，他也有足够信心轻松获奖？
　　要是真的这样，那我们精心建立起来的教育体系，到底还有什么用？
　　李副部长感到格外疲倦。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白云天让学生去拿的这个奖，其意义并不止如此！
　　因为从程序来说，阻碍工大得分的关键项，就只剩毕业生成就，和同行评价这两项了。
　　本来毕业生成就没有一定时间，是验证不出来的。但是现在白云天通过让学生组队参加国际竞赛，并且轻松拿到最高奖项的方式，从侧面证明了工大的学生超高的素质，从而为旁观者提供了具备相当价值的重要参照物！
　　有了这个奖项，未来或许还会拿到更多奖项以后，那么这个毕业生成就一项得分上，工大也不再是囊中羞涩的零分。就算学生还没有毕业，考核者打个折扣，拿个起码的及格分完全没有问题！
　　他瞳孔迅速收缩。
　　难道这才是白云天不顾是否影响学生学习，执意要选派队伍，参加所有高水平大学生竞赛的真实用意！
　　如此一来，毕业生成就一项也不再成为弱项，最终还有欠缺的，就只剩下同行评价了。
　　而这一项，也是所有评分标准中，唯一的一个主观评分项！
　　不管是上级暗示也好，中华制造自己去私下做工作、交换资源也好，拿到一定数量高校手中的票数，达到通过标准完全不是问题。
　　这就等于说，在不知不觉间，白云天已经通过一系列神乎其神的巧妙操作，顺利通过了教育部985高校评选要求的所有标准！
　　而且不是靠李副部长最厌恶的盘外招，而是以纯粹的自身能力，货真价实拿到手，可以光明正大地向所有人公开，接受其核查的成绩。
　　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放宽对工大资格的要求了，而是如果不让它进入，才是真正不公平了！
　　咝！
　　李副部长倒吸一口凉气，为白云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震惊不已。
　　但让他震惊的并不止于此。
　　白云天的声音透过电话，清晰地传到他耳中：“最后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一下。杜总昨天趁在京的机会，去教育部拜访了郑部长。
　　郑部长和几名副部长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他一起聊了聊。
　　双方都觉得教育是百年大计，为了进一步提高我国的教育水平，激发学校教书育人的积极性，特决定由我们与教育部共同携手，开办百校千瓦计划。
　　计划预定，以后每年评出一百所对教育事业作出贡献的高校，为他们颁发奖励证书。同时，向获奖的每所高校提供两百万资金奖励。
　　这个奖励，其中一百万用于学校教学楼翻新、购买教学器材等开支。而另外的一百万，则用作资助穷困学生学费、书本费的方式，减轻他们的求学负担。
　　这就是百校千瓦的百校。
　　而千瓦，则是每年向一千所偏远贫困地区的中小学，提供二十万的资金援助。以帮助他们修建校园、教室，购买课桌课椅。
　　另外我们中华制造，还会向这些学校的孩子们，提供每年不高于十万的学费、书本费补助，以鼓励他们好好学习，未来成为对国家和个人有用的栋梁之才！”
　　李副部长听完这席话，已经彻底哑了。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百所计划，你可以说是赤裸裸的贿赂，让这些具有较高影响力的高校，在给工大打分时给一个高分。就算不想打高分，也会手下留情，给一个说得过去的分数。
　　但这个计划，也实实在在对这些高校很有帮助。一百万，也足以做一些简单的校舍维护工作、购买一些教学器材了。而奖学金更是惠及了千万的贫困大学生。每所高校，每年百万的奖学金，至少可以让上百名真正的贫困生免除了后顾之忧。
　　这一项，就帮助了上万家境贫困的大学生，让那些聪明肯学、考上了大学，但又圜于家境而不得不挥泪放弃的学生，重新得以跨入校园。
　　这一点，说是功德无量，也毫不为过！
　　两个亿，即讨好了各所高校，为工大跨入985扫清了障碍，又真真切切为贫困大学生解决了后顾之忧，让每年上万学子踏出了改变命运的步伐。
　　至于那个千瓦计划，就彻彻底底是为了偏远地区的教育事业做贡献了。
　　每年二十万的校舍建设补助看似不多，但对许多乡村小学来说，已足够建起一所遮风避雨，能够安心读书的教室。或许还有余钱买点什么篮球什么的，让孩子们在课余可以打打球，丰富一下精神娱乐生活。
　　十万的贫困生补助，更是直接解决了上千名偏远山区家庭，每年为之发愁的上百块的学费、书本费。
　　由此获益的偏远地区孩子，数量将多达百万！
　　这是何等广阔的胸怀！
　　李副部长忽然之间，感到自己计较的那点蝇营狗苟、那些个人颜面，在白云天面前是多么可笑。
　　他一直为对方越过教育部，强行进入985而感到受了冒犯，想要维护自己权威。可人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靠盘外招获胜，而是完全遵照教育部的标准，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完美地达到了要求，没有要求过任何额外待遇。
　　并且人家在争取达标的同时，并没只顾着自己。而是尽力完成了自己应有的社会责任感，用每年总计五个亿的资金投入，为所有同行、为广大贫困大学生、为千百万偏远山区的孩子们，做出了无法估量的巨大贡献，改变了千百万孩子、学生未来命运。
　　其功绩，天地可鉴！
　　这样的人格魅力，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质疑？
　　这样的无私奉献与付出，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家成为985？
　　不，从任何角度来说，对方才是985真正的标杆！
　　他深吸了口气，仿佛把心中的所有阴暗想法都一扫而空，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坦荡，用真诚地语调开口道：“白总，我要恭喜您，工大，已经顺利通过我们考察团全体同仁的严格考察，认定它，完全符合985的要求。
　　当然，最后的打分还要等我们回京以后进行。并且我们还需要向各个高校发放评分表格，最后汇集所有人的意见以后，再得出最终结论。
　　但我可以用我的党性、原则，和一名四十年教育工作者的人格告诉您，工大是我所见，最有资格成为985的高等教育学校！
　　它不入985，那985再无公信力！”


第五百四十四章 国内的重视
　　白云天身上穿着银色防热服，微笑着挂断了电话。
　　从李副部长的语气中，他听出对方是真正为中华制造的气度所折服，真心实意支持工大成为985高校。能说服他，其他反对者也会偃旗息鼓，不再从中作梗。
　　这就很好。
　　毕竟力波只是事业的基点，但国内才是他的根！
　　他还是希望以德服人，而不是靠着高层的支持任意妄为，最终引来众怒。
　　高层的欣赏，会随着高层转移视线而坍塌。只有真正被尽可能广泛的群体和部门，所共同支持与维护的事业，才是能够长久屹立不倒的永恒基业。
　　正因为如此，他才坚持要走正道。
　　在国内已经开始广为工大造势的时候，依然一丝不苟，按照评选标准，一项项认认真真遵照完成。所作所为，就是要让所有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让众人一致认为，不让工大成为985，才是最大的不公！
　　而他做到了。
　　就连对工大最为诟病的李副部长，都彻底扭转了偏见，成为了最坚定的支持者。
　　李副部长不知道的是，中华制造在百校千瓦计划之外，还搞了一个百科千家计划。
　　只是这个计划与教育无关，所以就没告诉他。
　　百科千家计划，针对的是专业科研领域，是由中华制造与科技部、信息产业部、中科院、工程院等多家部委院所联合实施，每年评选出一百名作出重大贡献的科学家，和一千名优秀科技工作者和团队。
　　对于评选出来的获奖对象，不但向其颁发荣誉证书，还会向百名作出重大贡献的科学家，每人发放两百万奖金。对于排名第一的科学家，奖金更高达两千万。
　　第二名为一千九百万，第三名一千八百万，依次降低，直到第二十名的三百万。
　　这笔钱单纯奖给个人，至于科学家本人是用来改善生活，还是将其作为研究经费，都由其本人决定。
　　而一千名优秀科技工作者和团队，则能得到二十万的奖励。
　　白云天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改善一下科技工作者清贫的现状，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些为国家作出重大贡献的科学家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可以安心地从事科研工作，激励他们以及更多的科学家们，积极工作，为国家科技事业作出更大贡献。
　　对于此项善举，科技部等联办部委也是大为赞扬，给予了全力支持。
　　百所千瓦计划一共支出五个亿，百科千家计划也有四个多亿，两项加起来，中华制造每年要额外多承担近十个亿的开支，压力也是蛮大的！
　　但白云天觉得这笔钱花得值。
　　中华制造既然顶了中华这两个字，就应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做点事，这是企业的社会责任感。
　　并且通过这两个计划，中华制造将自己的影响力深深根植入了国内，与教育事业、科技领域嫁接到了一块，达到了一荣俱荣、一枯皆枯的效果，极大地强化了中华制造的生命力。
　　通过这种影响力，白云天便可以潜移默化地引导着国内的教育、科研方向、政策制定，让其在一定程度上向自己倾斜。
　　每年付出区区十亿，就能达到这个效果，可以说是廉价已极。
　　不过整个计划，白云天只是制定者，真正实施，还是靠的杜炜逸。他承认自己就是个嘴强王者，说说可以，大局观也很强，但论到实际的交际能力、说服力、强大的细节掌控力、进度把握，他不如杜炜逸。
　　没有杜炜逸的帮助，他的事业不会开展得这么顺利。
　　白云天检讨了一会儿，转身回到精炼车间厂房门口，将手机交给助手，接过安全头盔，认认真真戴好。
　　“事情办好了？以后不会再有麻烦了吧？”
　　同样身穿一片银光的连套炼钢防护服，掀开了面罩的袁处长笑着问道。
　　“工大名列985，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最迟大概在今年底，应该能登上名录了吧。现在又有国内的宣传，今年夏季招生应该能招收到足够数量的生源，偌大的校园终于有可能填满了。真不容易啊！”白云天感慨了一句。
　　“哈哈，你就只在乎数量？”袁处长调侃了一句。
　　这件事，他也是从中出了力的。是他向上面反映，因为工大申请985一事，极大地牵扯了白云天的精力，导致他这些日子都无心研究，各方面进度都受到了影响。
　　这等于是在背后，告了教育部的黑状。
　　就是有了他的这一记黑状，国内才掀起了这波宣传风暴，不遗余力地帮工大造舆论。
　　其目的就是不想白云天长期被这些不太重要的琐事拖累——你不就是担心学校没有学生么，行，我们帮你吹牛……，呃，是帮你宣传，绝对比你按部就班申请什么985强多了。
　　这样，你就不用整天烦恼这些小事，可以安心从事研究了吧。
　　袁处长看到事情圆满解决，得意地笑了。
　　科学家么，就应该全身心投入到无尽的科研工作中去，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自有他们这些后勤协助来帮着处理解决。
　　“教育部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要不是他们耽误，这钢厂早就启用了！”他有些不满地埋怨道。
　　“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只是照章办事罢了。”白云天扣上防护面罩，为教育部说了句公道话。
　　如果不是工大突然提出申请，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说起来，是中华制造贸然去招惹人家，闯入了对方的专业领域，人家只是被动迎战。所以说，遭受这次无妄之灾的，其实是教育部才对。
　　偏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把他们当做了挑事者，横眼竖眼都看他们不爽，李副部长更是承受了极大的个人压力。最后还要陪着笑脸承认是自己工作失误，斩钉截铁地说什么“工大不入985，天理难容”。
　　啧啧。
　　这番苦情，又有谁去安慰……
　　对于白云天帮教育部辩解，袁处长只是轻笑一声。
　　他才不管这件事究竟是谁对谁错。反正他的责任就是协调钢铁城与国内的关系，尽力帮白云天解决各种不必要的麻烦，让他可以全心投入研究，所有不让他省心的家伙都是在破坏国家科研事业。
　　至于教育部是不是受委屈了……
　　总要有人背锅是不是，现在这么多部门看过来，大家都规规矩矩，就他们个子最矮，那就服从大局，把这口锅老老实实背上吧！
　　“其实也没有耽误时间。”白云天看懂了他的笑容，无奈地多解释了几句，“水压机才运回来没多久。这些日子，我们选择了更好的合金材料配方，用万吨水压机重新赶制一批关键零部件，然后替换了生产线上原来的零部件，这才刚刚调试完毕。所以就算没有工大这回事，我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并没有耽误工作进度。”
　　既然他一再为教育部开脱，袁处长也不想再揪着这事不放。
　　他颇感兴趣地问道：“你们更换材料以后重新制造的零部件，能比原来的好多少？”
　　“连铸生产线，一天要重复上万次的强大冲击，所以对主要承力部件的要求很高，它的每次冲击受力都在……”白云天说了几句，见袁处长瞳孔扩大，就知道他有听没有懂，干脆换了更简单直白的说法，“这么说吧，在这些部位，国外零部件大概能用半年到一年，国内的同样零部件只能用三个月。而我们重新制造的这批零部件，起码可以三到五年不需要维修更换……”
　　“差别这么大！”袁处长这次听懂了，当即惊呼起来。
　　“不只是时间的问题，还有生产线停机更换，导致的钢炉熄火……你总不能这边生产线停机，那边还在继续冶炼吧，炼出来的铁水、钢水，你倒哪？所以一旦连铸生产线停机，钢炉也要熄火，这就不只是冶炼过程断了，就连钢包也会损坏！你要三个月就来一次，那这个损失最终会有多大？”白云天认真地将关键零部件的重要性，给他科普了一下。
　　袁处长表情变得非常严肃，认真地点头：“那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关键零部件的技术嘛，已经给你们了。这次提交的技术里，从材料制备、到材料加工、零部件制造的全套工艺都有。”白云天哈哈笑着，抢在他问以前就回答道。
　　在这些基础技术上，他从不藏私。
　　钢铁城产业链虽然建成，但规模太小、专业范围太窄，只能集中在少量尖端核心产品上，大量的初级、中级半成品及零部件，依然需要国内给予支持。
　　这对国内的技术要求，也同样不低。
　　他总不能奢求秦朝的工匠，可以为战列舰提供合格的零部件吧。
　　你要人家充当产业链的重要一环，那就必须要为人家提供可以满足产业链需要的冶金技术、生产线设备、材料配方等一系列基础的生产技术。
　　只有国内的技术实力足够强大，才能满足钢铁城发展需要，充当坚实的后盾。
　　否则就是妄想。
　　要不是怕步子太大扯到蛋，他都想一股脑把二十一世纪中页级别的科技资料塞给国内，帮助国内来个跨越式发展，一步就跨越数十年科技代差。
　　到那时，冶金、化学、电子、机械制造等各方面技术水平，才堪堪能满足他初步的星际殖民需求。
　　“那就好，那就好。”
　　袁处长讪讪地附和着笑了两句，便转过话题：“钢厂的生产能力怎么样？”
　　“一期工程原本计划的是年炼铁三百万吨、钢三百万吨。不过因为设备自动化程度较高，加上我们对设备的部分改进，最终产能可能比当初预计的要高很多，大概能达到年产铁五百万吨、粗钢五百五十万吨左右。”白云天一副意外之喜的样子，对袁处长说道。
　　信你才有鬼！
　　袁处长呵呵笑着，心里压根不信。
　　跟白云天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对其惯常做法的熟知程度，甚至超过了对自己老婆。
　　整个钢铁城，所有工厂、设备都是白云天亲自规划、亲手设计，要说他对最终建成的生产线性能没有清晰判断，那只能哄哄小孩子还差不多。
　　从前期特钢厂、实验工厂、精密加工厂等一些列工厂，启用后的实际表现，他就知道白云天当初报的技术指标，要比实际的低很多。
　　原因吗，当然是想搞所谓的低调嘛。
　　他可以百分百确信，钢铁厂一期工程要达到的目标，就是铁五百万、钢五百五十万！
　　否则哪可能这么巧，两者提高的都是整数。
　　得，你既然爱玩闷声发大财的游戏，那我就陪你玩呗，不就是装傻嘛，我在当小科员的时候就学会了。
　　袁处长满脸堆笑，故作惊叹道：“这可比你们当初预计的要高出将近一倍啊！可喜可贺！这样一来，等三期工程也顺利完成，钢铁城一年的钢铁总产量岂不是能达到三千万……吨……”
　　说到这里，他不由的愣住了。
　　等等，三千万吨？
　　国内才刚刚跨过一亿吨没多久，去年钢铁总产量一亿两千万吨，今年预计会略有增加，但估计也就增加个几百万左右。
　　而美国依旧维持在九千万吨产能，苏联因为解体，继承他衣钵的俄罗斯去年产能陡降三分之二，只剩下五千多万的产能。
　　其他的日本一亿吨、德国四千万吨、法国两千万、英国一千五百万……
　　这钢铁城就能达到三千万吨的年产能？
　　而且是钢、铁，同时达到一年三千万吨的级别！
　　哪怕单单是从钢产能来说，他岂不是将达到英国的两倍、法国的一倍半，距离德国，也仅有一千万吨的差距！
　　这个产能目标一旦达成，铁定超越全世界诸多国家，一跃而进入全球钢铁生产国前五的位置，哪怕只是敬陪末座，也是前五级别啊！
　　我靠！
　　这太可怕了！
　　袁处长细细琢磨这个数字背后的含义，越想越是震惊，瞳孔发散，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么高的产能，你有信心消化吗？”他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忍不住担忧地问道，“据我所知，现在随着全球钢铁产能快速提升，嗯，主要是我们的钢产能提升，全球的钢铁企业效益都在大幅降低。特别是国内一些中小型钢铁企业，已经开始出现经营不善的迹象。即便如此，国内仍在大量批准新建钢铁企业、冶炼高炉扩建改建，未来形势会越来越不好，你就不担心亏损？”
　　他想问的，其实是这么多钢，白云天打算用在哪里。
　　机床？
　　白云天顺应国内要求，已经将机床研发制造基地，放到了苏城。钢材的供应，自然有国内钢铁企业提供，不需要消耗力波这边的产能。
　　汽车？
　　听白云天所说，钢铁城主要是用于发动机制造而已，这发动机用的是铝合金，又不是钢。
　　那他生产比全球大多数国家一年的产能还高的钢材，用到哪里？
　　总不是飞机军舰、大炮坦克吧！
　　白云天看他表情，哪不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哈哈大笑道：“当然消化得了啊！限于地形，钢铁城太过分散了，人员出行来往很不方便。所以我们大力改善钢铁城交通条件，打算铺设城市轻轨、修建地下铁，已经城市改扩建等项目，这就差不多能消耗三分之一的钢材了。
　　另外，为了提高电力供应，我们还打算在漫河上游拦河筑坝，修建一系列水电站，筑坝、水力发电机组等，也需要大量的钢材。
　　再来，为了保证电力来源的多样化，还准备在山坡迎风面大量架设风力发电机，这支撑杆、发电机组可也是要用钢的。
　　未来我们还准备修建连同其他地方的铁路，将德汶的路上通道彻底打通，那有需要多少钢铁？
　　这一来一去，基本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就算还有点多余的，我们也打算用来加工高附加值的热轧、冷轧等表面处理钢材，还有不锈钢、镀锌板材、硅钢板等。
　　这些国内每年都要大量从国外进口，我卖到国内，可不算抢同行生意吧？反正都要买，买别人的不如买我的，起码我只收人民币，不用国家花宝贵的外汇，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些钢材，他自然另有用途，但也没必要告诉袁处长，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果然，袁处长一扫刚才的忧虑，笑着道：“那我就没什么意见了。对了，这次我来，一是现场祝贺一下白总，恭喜钢铁厂一期工程顺利竣工，正式启动。二来呢，还是向白总道喜……”
　　“哦？道什么喜？”白云天好奇道。
　　袁处长笑呵呵说道：“是这样的，国内认为钢铁城项目意义重大。但考虑到两边距离太远，人员快速往来不方便，所以准备出资，帮你们免费修建一个高水平的机场。这样以后大家在往返于国内和力波的时候，就不是只能在海上漂泊十天半个月了。搭乘飞机的话，一两个小时就回国了！”
　　“国内出资，帮我们修建机场？这可是几十个亿的投资！”白云天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
　　“钱虽然多了点，可是有价值，那就值得修！”袁处长笑嘻嘻说道，但语气非常坚决。
　　确实有极大战略价值。
　　只为了白云天一个人，这个机场就值得修，而且该修，还要赶快修！
　　随着白云天展现出来的能力越来越大，各方面聚在他身上的关注目光也会越来越多，而风险更是越来越高，高到让国内如坐针毡的程度。
　　现在，光靠一艘潜艇随时待命，已经不够了，还需要一个更方便、更快速的逃命手段。
　　机场就是其一。
　　为了这个目标，几十亿算什么，如有必要，就是几百亿，上面也会毫不犹豫，当即签字。
　　等机场建成，国内就会调拨一艘专机停在上面，做好最充分的维修保养工作，调派国内最好的机组人员，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一旦德汶或周边国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出现什么不好的苗头，国内就可以出动在钢铁城待命的特种兵，以最快速度，秘密护送他迅速返国。
　　这也是最安全的手段。
　　只有当周边空域出现被封锁、国家出面交涉无效的情况，才会让他搭乘潜艇，秘密出海。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潜艇上的所有进攻武器都被拆除，腾出空间，带上了超量的各种维生设备。
　　所有潜艇指战员，都接到了一个由高层直接下达的死命令：白云天一旦上艇，就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就算牺牲性命，也要保护好他，而且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将他安全、健康地送回国内！


第五百四十五章 生意（上）
　　在德汶，帕西尔是一个独特的名词。
　　它的面积十分广阔，基本覆盖了整个德汶岛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面积。准确地说，火山运动是首先造就了帕西尔山脉，随后流淌出来的火山熔岩向四方蔓延，围绕山脉边缘形成了一圈台地，再加上火山灰一层层堆积，才形成了德汶这座海岛。
　　山脉的底部，就牢牢与德汶岛基座凝为一体。
　　故而帕西尔山脉与德汶岛，其实是一而二，和二而一的关系。
　　它既代表了帕西尔山脉，也代表了这座岛。
　　帕西尔山由它的几条纵观山脉，被当地人按照方向分别称为东帕西尔、西帕西尔、东南帕西尔、西南帕西尔，和主岛所在的帕西尔峰。
　　力波所在的位置，就在西帕西尔与西南帕西尔山脉、主峰的交汇处，具体来说，依然是帕西尔主山脉区域。
　　从力波向北，翻过一百六十余公里宽的崎岖群山，就能抵达德汶北边海岸。向东约七十公里，便能达到被称为圣山的帕西尔主峰，主峰南面山脚有一片面积约六千余平方公里的平坦土地。
　　这块平地就是德汶平原。
　　几万年累积的火山灰，厚达上百米，土壤非常肥沃。是德汶岛上农作物出产最为丰富的地区，养活了约六十万人口的大部族德汶族。德汶族最终在名义上统一了全岛，成立了得到全世界承认的德汶共和国。
　　在德汶平原，共有十二座大小城市。
　　距离帕西尔山主峰南方山脚二十公里外，位于两条浅丘相夹的小平原高处有座城市，这就是首都德汶市。
　　这也是德汶部族发家之地，用国内的历史学家所言，即为龙兴之地。
　　此外，在左右两侧靠海处、内陆、南面海滨，还分散着是一座大大小小的城市。
　　这些城市都曾是德汶族的敌对部族所建，然后在德汶逐渐扩张的过程中，一一被其打败，并入了德汶，最终都成了德汶族的直属领地。
　　这片六千余平方公里的平原，十二座大小城市，便是德汶中央政府控制的地盘。
　　至于其他四条蜿蜒的半岛上诸多部族，碍于地形阻隔，德汶政府既难以征讨，同时半岛地区既穷又没有什么产出，打下来也无利可图，便允许其继续保持高度自治。
　　这时在北半球还是冬天，而南半球正处于盛夏的灼热阳光炙烤下，被周围大量的热带树木所包围，一辆破破烂烂的老式美式军用吉普车，正在一条满是尘土的土路上颠簸。
　　所谓的路，不过是人走车压，碾出的一道较为坚实的路径而已，全然没有修缮，时不时出现一个沟坎、大坑、虬结的树根。
　　吉普车没有雨篷，后座全被拆除，只在两侧车厢各钉了一块木板供人乘坐。时不时就颠簸一下，艰难地在土路上向北行驶。
　　“噢，狗屎！”
　　吉普刚刚碾过一根粗大的树根，几名坐在车斗上的白人和黄种人男子都被颠得弹起来，一面用力抓住东西固定身体，一边破口大骂。
　　“见鬼，他们就不能把路修一修吗？这路比南方大陆的沙漠公路还要糟糕。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颠散架了！”一名带着浓郁南方大陆口音，身穿美军迷彩，挎着一支FAL自动步枪的白人大汉愤怒道。
　　“嘿，本尼，冷静点！你认为一个年GDP不到两亿美元的小国，有钱修一条高等级公路吗？”他对面满脸络腮胡子的白人男子安抚着手下。
　　在他肩上，挎着一支M4A1卡宾枪，腰间还有一支格洛克P226。
　　这两人看似狼狈，却还能在颠簸的车内控制身体，有空说说闲话。而车上的另外一看就是平民的三个人，则早已东倒西歪，颠得晕头转向了。
　　“三浦教授，我们究竟还要走多久。”
　　一名四十来岁的白人中年奋力抓住两侧挡板，刚说了一句话，就咬住了自己舌头，看得两名护送他们的雇佣军哈哈大笑起来。
　　“雷蒙德先生，就快……到了！最多……不超过半小时，就……就能到德汶了！”三浦是个五十出头的秃顶中年人，此时表现比雷蒙德还不堪，靠助手拉着才能勉强坐住，他嘴角冒着白沫，艰难地回答着雷蒙德的问题。
　　“诸位，请大家再忍耐忍耐，我们就快到了！”他的助手只有三十岁左右，身体强壮，还能护住老师。
　　“狗屎，你之前就这样说，结果半小时过去了，你们告诉我还有半小时！”名叫本尼的雇佣军非常生气，对着日本人大骂道。
　　“够了！别吵！这里条件再差，难道还能比非洲差？”他的首领制止了手下继续无理取闹，“从港口到德汶，总共不到四十英里。过去半小时，我们至少已经开了二十英里，所以菊地先生说得没错，我们很快就到了！”
　　本尼身为白人，天然就看黄种人不爽，就算对方是他的雇主也一样。
　　但既然老大发话了，他也只能按捺怒气，闭上了嘴。
　　“谢谢您，伯纳德先生！”
　　菊地感激地对雇佣军首领说道，如果不是车上颠簸，他会深深向对方鞠上一躬。
　　“没什么，你们付钱，我保证你们安全，这只是交易！”伯纳德淡淡地说道，目光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环境，以保护一行人安全。
　　吉普仍然颠簸，但再也没有吵闹。
　　幸好这次菊地没有说错，十几分钟后，密林向两侧退开，道路迅速变宽。
　　路旁的风景不再单调，偶尔会出现一块较大的空地，空地上乱七八糟地建着一些茅草屋，只有一两栋吊脚楼算是较好的建筑。
　　一些水流经过的地方，开了一些田地，种了些稻谷，但是看起来农户并没有太细心地耕作，稻子长得疏密不一，长势也不怎么好，估计最后的收成也不会太多。
　　这就是德汶随处都是的村庄，所普遍的现状。
　　由于地处热带，林间食物充沛，农作物也能保证一年三熟，如果单纯像活下去很容易做到。因此当地人耕作并不精心，只要稻谷成熟后多少能收点他们就很满足了。
　　一路行来，他们最大的感受就是贫穷。
　　但更让人压抑的，是当地人对此无所谓，并没想着如何改变这种现状的麻木态度。
　　“真是浪费了这片肥沃的土地！”三浦教授心痛道。
　　这样的土地，要是交给日本农民来种，一年要多收多少粮食啊。
　　真是暴殄天物！
　　还有明明是难得的平原，为什么任由这样茂密的树木生长，而不把它们砍伐干净。如果全部开辟为农田，起码还能多养活几百万人。
　　“一个失败国家！”本尼轻蔑地说道。
　　“但他们总比非洲好点，起码不会饿肚子。这未尝不是他们的幸运。如果德汶不是这么贫穷落后，早就被四面的恶狼给撕碎了。”雷蒙德教授用见惯不惊的神情，收回眼神，平静地说道。
　　沉默中，吉普经过了一个个大致相仿的村庄，终于穿出密林，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平原。
　　这里的清苦要比那些小村子好很多，起码农田数量要多不少，田间也有人在耕作，杂草都被清除，作物的生长情况看起来也很不错。
　　再开了十分钟不到，远方出现了一座城市的轮廓。
　　德汶到了。
　　作为首都，德汶市的建设基本还算看得过去，虽然房屋普遍不高，城市外围也有不少是夯土建造。但在驶过这片显眼的贫民区后，市区的建筑变成了砖石房屋，而且以两到三层的小楼居多。
　　显而易见的葡萄牙风格，让外人一眼就看出了这里曾经是葡萄牙殖民地本质。
　　路边有不少小店，卖着本地出产的各种货物，也有少量外来商品。
　　街上行人基本都穿着衣服，偶尔有人肩膀上，还挎着一支老式步枪。
　　德汶并不禁枪！
　　吉普车的出现，吸引了路人的目光，许多光屁股的小孩追着车跑，向他们招手欢呼。
　　“别盯着带枪的人看，也别给小孩子糖果！如果当地人认为你是在侮辱他们，这些人随时会从家里拿出一支枪，向车子射击。虽然大多都是土枪，但是密集的铅丸依然可以把你打成筛子！”雇佣军首领伯纳德警告道，制止了菊地打算向车外抛洒糖果的企图。
　　“听伯纳德先生的话，把糖果收起来。”三浦教授严厉命令道。
　　菊地赶忙将特意带来的糖果揣回裤兜。
　　孩子们追了一阵，一无所获，纷纷停下脚步，一些气愤的大孩子还向着吉普吐口水、伸舌头、扮怪相，引来路人一阵大笑。
　　城内的道路并不比城外好多少，一路行来没有一段水泥路，全是夯实的土路。
　　但好在土坑不多，车子还不算特别颠簸。
　　“我们到了！”
　　远处，一座老式的石筑城堡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斑驳的城墙、葡萄牙风格的城门、炮台，以及城墙内隐约可见的教堂尖顶，无一不是在诉说这座古老城堡的由来。
　　这里是德汶内城，政府办公地点，同时也是德汶部族首领、政府高官、有钱人们所住的地方。
　　吉普车在城门口被几名身穿绿色短袖、短裤军服的军人给拦了下来。
　　看到车上带着武器的外国人，这几名德汶军人有些慌张，纷纷将手中M16的枪口对准了车上人，有两名士兵还抖着手打开了保险。吓得带他们前来的司机赶忙高举双手，用当地土语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大通话。
　　这几名德汶士兵的小军官还算镇定，做了个手势，让手下放下枪。
　　“为了避免误会，请你们放下武器！否则，我只能命令士兵们开火了！”对方绕着车走了一圈，出人意料用流利的英语，对车上两名持枪警戒的雇佣军警告道。
　　“我们是雇佣兵，这次是护送我们的雇主前来跟你们政府讨论商业合作的！”
　　伯纳德不愿放下枪，紧张地将来意告诉对方。
　　“我不管你们来干什么，立即放下武器！不然，我们就开枪了！”军官严厉地盯着众人动静，手也缓缓伸向腰间，而他的手下迅速散开，各自寻找掩体，打开了保险，再次将枪口指向了雷蒙德一行人。
　　这个素质，有点正规军的架势啊……
　　伯纳德握住了M4，本尼也迅速端起了FAL，将枪口指向了那名军官。
　　面对枪口，那名军官没有任何胆怯，而是缓慢、但坚决地拔出了柯尔特1911，子弹上膛，双手端平，瞄准了伯纳德的眉心：“最后一次警告！放下枪，否则，死！”
　　在他眼中一片冷静，看不出一点对死亡的畏惧。
　　雷蒙德、三浦、菊地三人已经吓傻了，双腿颤颤。那名当地人司机早就从车上溜了下来，双手抱头跪在地上，涕泪交流。
　　“OK！OK！我们放下枪！”
　　伯纳德首先松开M4，关上保险，将枪从车上扔下来，仍保留了腰间的格洛克。那名军官不为所动，依然指着他，手指慢慢扣动扳机。
　　“疯子！”
　　伯纳德无奈，只能将腰间的格洛克也交了出来，并且示意本尼关上保险，扔下枪。
　　“头……”本尼还不情愿。
　　“闭嘴，蠢货，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家伙是个疯子，他是真的敢跟你同归于尽！赶快扔下枪，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伯纳德头上滚落，眼看看军官手中的扳机就快压到底，子弹就要击发，他赶忙恶狠狠命令本尼立即扔下枪。
　　雇佣兵也是人，也会怕死。
　　他们当雇佣兵，只不过是为了挣更多钱，而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如果是必死的雇佣，就算雇主给再多钱，也不会有人傻到接受。
　　哐！
　　本尼扔下枪，也将手报到了后脑勺，嘴里还嘟囔道：“该死的，我没想到会向一个土著投降……”
　　那名军官眼中光芒一闪，忽然将手一偏，“呯”一声开火了。
　　子弹擦着本尼腰间，将他的皮带打断，带着一堆零碎，哗啦一声掉在了车内。
　　本尼被吓呆了。
　　他没想到对方真敢开枪，而且枪法还这么准，一枪就打断了他的皮带，却没伤到他的皮肤。这种枪法，去奥运会夺冠军多好，还干什么军官！
　　“很好，你们很识相。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来意了。”军官关上保险，将柯尔特插回枪套，带着对自己枪法很满意的笑意说道。
　　这就是个疯子！
　　或者说，这岛上的所有人，都是群未开化的野蛮人！
　　雷蒙德、三浦等人隐隐对自己这次的冒险，开始感到后悔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生意（下）
　　“见鬼！我们要被关在这该死的地方多久？”
　　本尼烦躁地在狭小的牢房内走来走去，时不时握住铁栅栏一阵猛力摇晃，大喊大叫。
　　“我真的不应该来这个野蛮国家，他们太原始了，动不动就开枪。杀人对他们来说是生活的一部分，根本毫无愧疚，在这里生命都得不到保障……”雷蒙德也蹲坐在地上，靠在石壁上，懊恼地揪着头发后悔道。
　　三浦和菊地同样吓得瘫软，脸色惨白。
　　“他们不会杀我们的。”
　　只有伯纳德东张西望了一阵，松开手，从石壁高处狭小透气口跳下来，镇定地说道。
　　“为什么？”
　　菊地还年轻，并不想这么早就死，闻听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伯纳德的手，激动地询问道。
　　伯纳德厌恶地甩脱他手，平静地对其他人说道：“雷蒙德先生、三浦先生，我认为他们只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如果要杀我们的话，只需要把我们拖到路旁，一颗子弹就解决了，完全用不着把我们关在这里。”
　　“说得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有机会。”雷蒙德也觉得很有道理，松开了手，半是相信他判断，半是自我安慰地说道。
　　伯纳德的话，让牢房内的众人，恐慌情绪稍微减轻了一点，耐心地等待起来。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没人来管他们。
　　眼看牢房外的天色渐渐暗淡，就在众人神经快要崩溃之前，牢房外石质通道内，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众人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铁栅栏前，祈求地等待着命运宣判。
　　脚步声更近，拐角阶梯上，出现几名当地士兵的身影。
　　看他们的穿着，要比城门口那几名士兵还要鲜艳，手中的武器也要新一些，脚上还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显然地位高于城门那几个小兵。
　　“#￥％&@……”
　　为首一名，穿着本地特色鲜艳军服的军官，冲着众人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句话。但他说的是当地土语，而带他们前来的司机被关在另一间牢房，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们谁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伯纳德看对方神色不耐烦，连忙问道。
　　“我不会……”
　　“我也听不懂……”
　　其他人均摇头表示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见鬼，本尼，你不是南方大陆人吗？德汶就在南方大陆旁边，离你们这么近，你居然不懂他们的语言？”伯纳德愤怒道。
　　之前城门口那名军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还以为这里其他人都会英语。谁知道眼前这个地位明显更高的军官，却一点都不懂英语，这可怎么交流了？
　　只能期待他们之中，有人会当地土语了。
　　“可我们之间，还隔着几百海里的帝汶海，谁会去学一个土著国家的语言！”本尼不服气地说道。
　　那名军官得不到回答，愤怒地大喊大叫了一阵，命令士兵打开铁栅栏，冲了进来，将众人从牢里推搡了出来。然后喝令了一声，由一名士兵在前引路，再推着伯纳德一行人，向外走去。
　　如此具体的动作，谁也不会误会，众人放弃抵抗，老老实实跟着士兵，走出了这个狭窄阴暗的监狱。
　　从外面看，这个监狱还是当初葡萄牙人修的。
　　还没等他们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被几名士兵带到了一间石室前，粗暴地推了进去。
　　石室内很宽大，但是没有电灯，而是点着火把。
　　火光在石壁上不停晃动，不时扭曲着一处处阴影，让石室显得更加的阴森恐怖。
　　众人被推到一张宽大厚重的橡木桌前，面对着一名坐在高高石阶之上，一副当地人贵人装扮的老者。
　　“你们会说葡萄牙语吗？”
　　老者审视了他们一番，张开口，缓慢地用不太熟练的葡萄牙语问道。
　　“先生，我……我会一点！”
　　出人意料，三浦教授也吐出了一连串葡萄牙语，似乎比对面那名老者说得还要流利。
　　“你们说有生意要跟我们谈？”
　　老者看到他黄色皮肤，神色友好了很多，还对他笑了笑，然后问道。
　　“是的，不过我们要见到你们的首相才说……”三浦还在作出努力，争取能见到对方的大人物，而不是随随便便将重要的信息吐露了出去，降低己方的生存价值。
　　“我就是首相逻濡鲁，有什么话就说吧！”老者稳稳地坐在橡木制作的椅子里，居高临下，神态平静地看着三浦教授。
　　“您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三浦教授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见到了目标，疑惑地问道。
　　老者不耐烦道：“不想说就算了。正好我们明天准备要祭神，那就把你们充当祭神的祭品好了！”
　　说着，就抬抬手，让士兵们将他们带出去。
　　“狗屎，你刚才说了什么，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去？”其他人一看这架势就不对劲，绝对不是谈妥了样子，顿时魂飞魄散，一个个咒骂道，向三浦教授询问原因。
　　三浦教授也是懊恼不已，来不及回答同伴询问，在被士兵推着走之前，尽力回过头，大声喊道：“我们听说在帕西尔群山有一座大铁矿，储量非常高、而且含铁量极高！所以我们想向贵国申请进入帕西尔山勘探，一旦探明矿藏储量确实如此，我们就会与贵国政府合作开采这个铁矿……”
　　随着他的喊叫，逻濡鲁抬了抬手，让士兵停下动作，并很快被带了回来。
　　“你是说，帕西尔山里有铁矿？而且储量很高？到底有多高？”自称首相的逻濡鲁眼中闪着惊喜的神色，在高高的座椅上探出身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至少价值数十亿美元，或者数百亿、数千亿也说不一定。有个中国公司从当地部族手上买下了矿区，又在力波买了一块地，投资上千亿人民币建了一座城。既然他们如此舍得，肯定收获比他们付出要多很多！”捡回了一条命的三浦教授不敢再继续赌博，快速回答道。
　　“你在撒谎！”自称首相的逻濡鲁恼怒道，“既然铁矿已经在他们手里了，那你们还去探什么矿？”
　　就在这时，之前一直静静旁观的雷蒙德忽然上前，向逻濡鲁鞠了一躬：“尊敬的首相先生，我们认为，铁矿是国家财产，只有德汶政府才有权买卖，而当地部族的行为是无效的。其次，就算您宽宏大量，承认这笔生意的合法性，但是也可以通过税收的方式，获取应有的回报。另外，铁矿的分布不会是集中的，在那个铁矿周边山区，很可能还会有着一个范围更广的矿石分布带，我们就是打算去谈查一下，周边是否还有铁矿存在。”
　　三浦教授这时瞪大了眼：“雷蒙德教授，原来你也会葡萄牙语！”
　　“是的，我小时候的家庭教师就是一名葡萄牙人，他教会了我葡萄牙语。并且我还会德语、法语、波兰语等好几种语言，就是日语也能说上几句。”雷蒙德自得地说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口？”三浦愤怒道。
　　“因为我要观察一下形势。身处在危险情况下，贸然暴露自己是危险的。所以我观察了一下，发现首相先生是一位可以沟通的文明人，这才站了出来。”雷蒙德彬彬有礼，但毫无愧疚地说道。
　　“你……”
　　三浦教授被他的无耻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好了好了，你们的争执等下来以后自己解决，现在先回答我的问题。”逻濡鲁冷眼旁观，确认他们虽然是一起来，却内部矛盾重重，便出言制止了两人继续争吵。
　　“首相先生，您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如实相告。”雷蒙德转向逻濡鲁，微微一躬道。
　　“首相先生，我也会将我所知道的都向您如实相告。”三浦赶忙也说道。
　　“那好，第一个问题，你们的身份！”逻濡鲁坐在上首，威严地问道。
　　“首相先生，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雷蒙德，是一名地质勘探教授，同时也是南方大陆公司的商务代表，负责与贵国政府的第一次接触洽谈。”雷蒙德恭敬地坦白道。
　　逻濡鲁没有说话，视线转向三浦。
　　“首相先生，我叫三浦忠和，是一名大学教授。这次是受神户钢铁公司的委托，前来向贵国政府申请，允许我们能勘探帕西尔山脉的铁矿，并提出与贵国的一揽子合作计划。”三浦教授也示好道。
　　“那你们为什么一起前来？”逻濡鲁眼神闪动了几下，提出了新问题。
　　“因为帕西尔山脉有铁矿的事，就是我们告诉南方大陆公司的。我们双方达成协议，一旦发现了铁矿，就我们两家共同出资，开发这个铁矿。”三浦教授解释道。
　　逻濡鲁看向雷蒙德，见他没有否认，点点头认可了他们的说法。
　　“你刚才说，那个公司已经在力波建了一座城市？有多大，里面有多少人？”他不安地在座椅上挪了挪身子，谨慎地问道。
　　“非常大，起码有几十平方公里。有港口、仓库、冶炼厂、发电厂、居民区、矿区等完整的建设。城市中还有商店、饭店等生活设施，以维持数十万人的生活……”
　　“数十万！”逻濡鲁大吃一惊，身子不由得前倾，严厉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对我说谎，那我就把你在广场上吊死！”
　　“当然不会，我说的都是真的！”三浦慌了，急速道，“他们的城市道路非常宽阔，足以让几辆汽车并行，而且都是水泥路面，又平又稳。
　　他们的商店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都是从外面运来的各种生活用品，有时尚美丽的服装、有电视机冰箱等各种家用电器。
　　城里的居民都很富有，能买得起各种奢侈品……”
　　他绞尽脑汁，加油添醋地叙述着钢铁城的富裕，听得逻濡鲁眼中贪光大盛。
　　雷蒙德鄙夷地看了三浦一眼，上前蛊惑道：“尊敬的首相先生。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富有，都是因为开采了贵国的铁矿，将其冶炼为钢材，一船船卖出去，然后才换来了数以亿计的资金，有钱购买各种商品。这都是德汶的财富，却被他们给窃取了，我们只想帮助贵国政府，将这笔财富的所有权，重新收回到您的手中！”
　　逻濡鲁眼中光芒一闪，随即就恢复了冰冷：“你们刚才不是说要在另外的地方探矿吗？怎么我听你们的意思，却是让我对那家公司动手？”
　　“因为那家公司，已经占据了最好的位置！”雷蒙德见他面对巨额财富还能保持冷静，略感遗憾地承认道，“那片群山只有一条流到海里的大河，这是一个天然的运输通道，但现在已经被那个公司掌握到了手里。而且入海口的码头，也属于他们。如果没有他们的同意，就算我们另外找地方建了矿场，开采出矿石，也没法从山里运出来。”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逻濡鲁不置可否，靠回了椅背，冷冷地问道。
　　“首相先生，他们可没向您缴税。而我们可以帮助你们，收回对铁矿的所有权，然后再从您手中买下开采权，正当经营，以后每年都会有高额的税收上交给政府。这笔买卖，不比现在你们一无所得好很多吗？”雷蒙德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他此来的真正目的。
　　谁知道他的话语，只换来了老者哈哈大笑。
　　良久，逻濡鲁才停止笑声，嘲讽地说道：“你们既然说，他们有几十万人。那他们必然会有强大的武力，就像当初的葡萄牙东印度公司一样。德汶只有两千正规军，手里的武器也很落后，你让我怎么收回铁矿！”
　　事实上，德汶拥有现代化武器（M16）的正规军只有一个营。他为了不让外人小看自己力量，才将数量翻了两翻，夸口说有两千士兵。
　　当然，如果将只有砍刀长矛的武士们召集起来，也能有几千上万战士。
　　雷蒙德和三浦教授微微一笑，一起上前想说什么。两人见到对方动作，彼此对对眼神，三浦教授又做了个手势，让雷蒙德先说。
　　雷蒙德笑笑，跨前一步：“首相先生，德汶政府是全世界都认可的中央政府，这是由国际法所保护的。您只要下令，以当地部族无权买卖国家战略资源的名义，宣布这笔交易无效，那就能得到国际认可。
　　至于您的军队，我们可以援助您一批威力强大的武器，以武装您的战士，让他们可以击败对手。
　　就算您的士兵不能打败对方，也不是问题。
　　只要他们敢于抵抗，那就等于对贵国的入侵。全世界正义的人都不会对此视而不见，一定会尽其所能，向您提供所需要的一切帮助！”
　　三浦教授也是连连点头。
　　逻濡鲁静静听完，丝毫不为所动：“既然你们如此强大，有足够的实力将他们赶走。那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而要来怂恿我们动手？”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雷蒙德与三浦都有些无奈，只能实话实说：“因为德汶政府不取消这笔交易，那就等于承认这笔交易是合法的。我们必须要遵守国际法，不能明目张胆对一家合法的企业动手。”
　　逻濡鲁若有所思：“所以，你们只是需要一个名义？”
　　“没错！”见对方已经明白背后的实质，雷蒙德也不遮遮掩掩了，开门见山道，“只要政府宣布矿山交易无效，然后派士兵接管，我们就有了介入的理由。如果他们动武，那我们的后续支援就会源源不断到来，以支持你们取得最终胜利！”
　　“胜利以后呢？由你们来取代他们的地位，继续开采铁矿？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逻濡鲁对获取矿山所有权可能性并无所动，淡定地问道。
　　“我们能缴税，德汶每年收到的税收将达到一亿美元以上！而且，我们还可以给您个人一笔钱，一大笔钱！”雷蒙德低声诱惑道。
　　“具体是多少？”逻濡鲁动心了，俯身下来，也放低音量问道。
　　“至少几千万美元！”
　　“这么多！”逻濡鲁眼中光芒一闪，“那武器呢？”
　　“如果您需要，我们马上就可以为您送来足够武装两千人的强大武器！”雷蒙德毫不犹豫道。
　　“很好，我同意你们的建议。只要等武器送到，我的士兵们武装起来，那我就立即动手！”逻濡鲁思考良久，终于做出决定，与他达成了密约。
　　双方达成初步合作意向，他便让人将雷蒙德一行人、包括司机都放了，送到贵宾馆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雷蒙德一行人就开着他们来时的吉普车，离开了德汶市，前去筹备武器装备。只有等他们的武器送到了，逻濡鲁才会启动双方的合作。
　　看着他们远去，逻濡鲁静静地站着，良久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这些人……”他的亲信靠上来。
　　逻濡鲁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然后转过头，将亲手抓住雷蒙德等人的军官叫过来：“努威！你做事尽忠负责，非常好。我现在派给你一个任务，带你的手下，去力波那边看看，是不是有很多外来人，在当地建了一座城。另外向当地人了解一下铁矿的情况。不要惊动当地部落，探听完了就立即回来向我汇报！”
　　“是，保证完成任务！”努威脚后跟一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领命道。
　　逻濡鲁满意地点点头：“等你回来，那些白人也确实送来了武器，我就提拔你为上尉，给你两百人的名额，你可以自己召集人手，组建部队！”
　　“是！誓死完成任务！”
　　努威激动不已，再次敬礼，大声吼道。
　　深知人心的逻濡鲁，从他眼中看到了发自内心的炙热，哈哈大笑，满意地拍拍他肩膀，便命令他立即带领手下，换上便装前去执行命令。
　　看到迅速远去的努威一行人，他仿佛看见了一座金山在向他招手。
　　他紧紧握住拳头，对此行结果充满期待。


第五百四十七章 帝安的野望
　　“头人，头人，不好了！”
　　帝安头人的那栋海边别墅外，响起了管家果楞惊慌的叫声，随后就迅速进到了别墅内。
　　外面正在花园中修剪花草的仆人、后面长屋中休息的一干厨娘杂役，以及在侧面护卫室的护卫们，都听到了他凄厉的喊叫，全都吓了一跳，从屋里涌了出来，察看发什么了情况。
　　“是不是又有哪里打起来了？”
　　“不会不是山里人跑来抢矿坑了？”
　　“要不然就是下面造反了！”
　　众人议论纷纷，表情有些惶恐，又有些兴奋，还有人眼中甚至闪烁着喜悦之色。
　　无怪他们会有这种表情，实在是力波的底下，潜藏着无尽的火焰。
　　自从中华制造来到力波已经三年多了，随着给当地带来了繁华以外，也彻底改变了这个封闭的部落，千年以来的生活方式。
　　无数的当地人给他们干活，清扫城市街道、码头搬运物资、送货、进工厂……，工作机会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就连帮外人种菜都有额外收入。
　　靠着工资，族人们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饭能敞开吃，想吃白米吃白米，吃到饱都没问题。想穿好衣服就穿好衣服，要几套都可以，要不扯块布按自己喜欢的样式做。
　　城里帮着牵了电线，点上了电灯，从此以后大家再也不用火把照明。
　　自行车、手表，这些以前只有头人才买得起的好东西，家家户户都有了。空地上、田坎间，时常可以看到家里的猴崽子歪歪扭扭骑在自行车上欢笑的身影。
　　收音机让人们知道了世界不止是力波一隅，外面还有一个宽阔无数倍的美好天地。
　　然而好景不长。
　　头人还有各个首领们，用传统的名义，带着他凶神恶煞的护卫们，强行将大家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抢了去。说是收入公库，其实全都是他们自己分了。
　　这还不说，头人们从外人那里学会了开矿，便驱使着族里青壮们都去矿洞为他们干活。吃着填不饱肚子、发霉的食物，干着最艰辛的工作，然后还时不时被垮塌的矿坑压死、闷死，却得不到任何补偿。
　　为了自由，矿工们曾多次与派去的管事搏斗，却都被持枪的护卫所击伤打死，勉强压了下去。
　　但是矿工们的抗争从未结束。
　　三天两头，就能听说哪个矿坑又发生了暴动，又有多少人被打死的消息。
　　然后，一些山里或周边的部落，也时不时冲出来，想要抢夺他们的矿坑。也经常会跟派去护矿的护卫们乒乒乓乓打半天，死上几个人。
　　另外，山里、周边部落，也学着在自己地盘开了些矿，动员男女老幼一起采矿、挑选矿石。然后再用车推、用船载，偷偷运到中华制造的矿区，卖给他们，以换一点钱，购买部落急缺的食物、药品、布匹、盐巴等生活用品。
　　头人、首领们哪里肯让自己赚钱的渠道被他们掌握。
　　于是他们派人设卡，要求其他部落前去卖矿的人，向他们缴纳过卡税。
　　这样一来，力波当地几个部落，与山里、周边部落的关系更加恶劣，双方时不时就发生流血冲突，每次冲关都会大打一场。
　　仆人们，对自己的老爷同样没有好感。
　　仆人们为他干活，从来都是无偿。
　　如果是以前，能够在头人、首领家半饥半饱地活着就已经很满足了。被主人打骂，他们只能忍着，添对方的脚趾，恳请对方饶恕。要是不小心被打死了，最多也就是赔家里一点粮食而已，反正千百年来，他们就是这样过的。
　　但是现在，他们知道了还有另外的活法。
　　这些仆人、护卫也不甘心一辈子为他们卖命到老，然后再被对方毫不留情地赶走，孤独地一个人死去。
　　初期，每天都有仆人、护卫私下逃跑，结果都被抓了回来，当众受尽了折磨，还有个女仆没熬过去死了，这才让其他人认命地留了下来。
　　但他们内心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减弱，只是在强自压抑，等待一个爆发出来的机会。
　　现在听到管家凄厉的叫声，大多数仆人、护卫不但不害怕，反而是幸灾乐祸。
　　在他们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更坏了。
　　要是头人、首领们倒了霉，他们会更加高兴，要是全都死光了才最好。那样他们就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了，也可以去城里工作，过上从前一样的好日子了。
　　他们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两名外面的护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管家这么惊慌失措。
　　屋外一片纷乱，屋内也是鸡飞狗跳。
　　被管家的叫声惊扰起来的头人，在护卫首领的陪同下，带着芹空和罕丰两名护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厉声喝道：“给我闭嘴！你嚎什么？”
　　“头人头人，大事不好了！”管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见到帝安，就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涕泪交流道，“政府军要打来了！”
　　“什么？”
　　正准备一脚踢翻他的帝安大惊失色，连忙收回脚，一把提着果楞的领口，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政府军要打过来了？你听谁说的？”
　　“我……我，我刚才在码头碰到了瓦央。他有个妻弟在各部落间来往，做点小买卖。他说他妻弟认识个在德汶交易的商人，听对方说，政府军正在扩充兵员，准备要进攻力波，好多首领都派手下武士前去会合了。头人，我们完了，完了啊！”
　　果楞凄厉地哭诉道。
　　帝安愣了一下，松开手，茫然道：“为什么？为什么政府军要攻打我们？”
　　“听说是我们这里有矿！”果楞仰起头，一脸的鼻涕眼泪，“据那个商人得知的消息，说是之前有几个白人去找了政府，告诉他们我们这里有矿，值很多很多钱。政府垂涎我们的矿，所以就打算派兵过来把矿都没收了，并且接管力波，实行直接管理！”
　　“什么，要收矿，还要接管力波！”帝安勃然大怒。
　　其他的什么都可以没有，但矿和部落管理权，就是他的命根子！
　　他手里的几十个矿，每年能给他带来几百万的收入。而且随着产量增加，收入眼看就能突破千万。而部落族人上缴的一半工资，每年也有七八百万之多。
　　有了这两样收入，他才能建起这个豪宅，购买豪车、名表、名酒，为老婆买钻石、名贵时装等奢侈品，满足儿子女儿们的要求，送他们各种玩具。
　　如果被没收了矿场，取消头人制，那他还剩下什么，还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奢侈生活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啦，这可怎么办啊！”
　　“没了矿，我们吃什么啊！”
　　听到管家的话，几个躲在后面偷听的老婆们嚎啕大哭起来，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几个小崽子听到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力波自古以来，就是我们帝安家的，政府凭什么前来接管！”
　　两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则愤愤不平地质问道。
　　“滚！都给我滚！”
　　帝安被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大吼一声，让所有老婆们都闭嘴，然后滚回屋去，顺便把几个小孩子也赶走。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狼一般，在房间里冲来撞去，怒气蓬勃，思考对策。
　　他对两个孩子的质问不屑一顾。
　　凭什么？
　　凭的当然是手里的枪！
　　德汶岛之所以叫德汶岛、首都之所以在德汶市，而不是力波岛、力波市，靠的不就是德汶族那上万部族武士，和上千持枪的士兵吗？
　　这个世界，从来就是拳头大的人说了算。
　　管家、护卫首领大气都不敢喘，眼睛随着他躁动的身影转来转去，等待他作出决定。
　　帝安猛然停下脚步，厉声道：“那个瓦央的妻弟，他知不知道政府军有多少人？都有些什么武器？现在他们又召集了多少人？”
　　“知道知道！他认识的那个商人，侄儿就在政府军里当兵。据他所说，政府军原来有五百名正规军，主要就是自动步枪。这次扩军，听说下面首领带了不少人去投，现在大概有一两千了……”
　　咝！
　　“一两千！”护卫首领听到这个数字，双腿战战，心生怯意，“头人，要不我们就低头认了吧。这里毕竟是力波，政府军不可能长期待在这里，迟早要走。等他们走了，您还是这里的头人……”
　　啪！
　　帝安反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将他打倒在地，他无情地望着手捂脸颊的护卫首领，冰冷地说道：“你懂个屁！只要我们这次退了，就没有以后了！
　　力波这里的矿多值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等政府军攻下这里，把我们的矿都抢走了，有了钱他们会更强大。到时候别说一两千，就算是上万的部落战士都能全部武装起来，力波就再也回不到我们手中了！”
　　护卫首领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听他的话，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寒光，随即隐去，恭恭敬敬地说道：“是，是，您说得对，是我没想到这点！”
　　“起来吧！”
　　帝安对他还是信任的，用脚尖点一点，让他从地上爬起来：“你现在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直接由我掌握的，大概有四十来人。另外几位首领手下每位还有两三个、十来个不等。总共加起来，我们手下拿枪的大概有七十来人。”护卫首领低头思考了一阵，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数字。
　　这不怪他，因为他也不是特别清楚。
　　部落体系本就比较原始，管理非常粗疏。
　　通常一个部落，头人自己有一批直属武力，而下面的小头领也有自己的打手。只要小头领手下人数不会多到威胁头人地位，头人是不会管的。
　　一旦与其他部族开战，都是头人一声令下，其他小头领各自带上人，众人临时凑成一队。再额外征集一批部落青壮，以壮声色。开战时所有人都冲上去，稀里哗啦乱战一场，直到一方退却为止。
　　所以让护卫首领统计出，部落究竟有多少能战之士，也确实难为他了。
　　“七十多人……”帝安眉宇间隐隐不安。
　　这个数量，和政府军一两千人比起来可说是微不足道。以他之前多年征战（打群架）的经验，只要对方一拥而上，眨眼就能将他这点人给淹没。
　　“头人，打仗并不是人多就一定能赢的！”
　　就在他束手无策，却又不甘心失败的时候，忽然随在他身后的罕丰说话了。
　　“闭嘴！你懂什么？”帝安正焦急间，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护卫首领跳起来，就是一耳光抽过去：“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头人没问你，你多什么嘴？一点规矩都没有！给我滚下去！”
　　“等等！”
　　帝安心头一转，紧蹙眉头，对罕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这么说？”
　　“头人，他只是个刚从山里出来的野人，他懂什么？”护卫首领大急，上前劝阻道。
　　“那你有什么办法？”帝安怒视着他。
　　“我，我……”护卫首领想起脸上火辣辣的痛，一时语塞。
　　“既然你没办法，那就听听他怎么说！要是说得不对，我自会将他交给你处理！”帝安冷冷地瞪了护卫首领一眼，又看向罕丰，翘翘下巴，“你说，你有什么主意？”
　　罕丰手捂着被煽得通红的脸颊，一脸仇恨地望着护卫首领，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带着怒气说道：“他们人多，我们也不是没人！我们一个部族只有七十来人，但是力波这里山里山外十几个部落，就算每个部落只有三十人，我们也能凑几百人，不见得就比他们差太多……”
　　“就几百人，还差不多，你脑子有病吧……”护卫首领被他瞪得怒火中烧，上去就又是一脚。
　　这时侧面一只腿踹过来，直接踢在他腰间，一脚就将他踹倒在地。
　　芹空从旁边跳出来，一脚踩在他脸上，怒道：“你敢打我兄弟！”
　　护卫首领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饿狼般嚎叫一声，就要掏枪毙了这个以下犯上的家伙。却被罕丰抢前一步，一脚踩到了他的手上，随即将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够了！都给我住手！”帝安怒气冲冲，大吼一声。
　　罕丰、芹空对视一眼，盯着脚下的护卫首领，强忍当场毙了这家伙的冲动，慢慢松开了手，放他起来。两人摆出一副警戒的架势，随时准备应付他的反扑。
　　见他们听话，帝安满意地点头。
　　山里人桀骜不驯没什么，跟护卫首领有冲突就更好了。虽然他没学过异论相搅的理论，但是当头人这么多年，自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驾驭下属。
　　亲卫跟护卫首领不是一路人，他就不用担心双方串通一气，将他架空。
　　“你继续说！你给我安静听着！谁也不许再打架！”他摆出头人的威严，强行将双方分开。
　　被以下犯上而激怒的护卫首领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即毙了这两个不听话的手下，但也只能强忍愤怒，在一旁对着罕丰兄弟怒目而视。
　　“头人，我们虽然人少点，但是有钱啊。我们可以从外面买枪，然后训练几天，教教他们遵守纪律、如何打得准。等到政府军进攻，我们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可以将他们引到陷阱里，出其不意将他们干掉！只要打死足够多的人，德汶方面自然会怕了我们，那力波的事情，不就全由我们说了算了。”罕丰一边与护卫首领怒目对视，一边说着他的计划。
　　“头人，我在山里还有一些兄弟，不如也一起拉出来。这样我们手里就还有一只队伍躲在暗中，打不赢还能保护您一家安全离开！”芹空也开口说道。
　　帝安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好办法。
　　如果让双方摆开架势，你一枪我一枪，就算纠集了几百人，多半还没开几枪人就跑光了。但若是躲在山上，远远开枪，不用直面死亡，手下那些乌合之众胆子就会大很多，起码不会一触即溃。
　　虽然能不能行他还不清楚，但也觉得，这是当前来说最好的办法了。
　　反正他绝不会束手投降。
　　搏一搏也是好的，万一赢了，那德汶就彻底失去了对力波的统治权，到时候他就是事实上的统治者。
　　不，还不是统治者……
　　力波可不是只有他们一个部族，山里山外，至少十好几个部落呢。就算打败政府军，也不过是回到现在的格局，大家各有地盘。
　　或许，可以趁开战的时候，让芹空那批人假扮成政府军，从后面摸上来，突然开火，将那些部落首领和他的铁杆亲信全都杀光！
　　这样等战后，他在力波就是一家独大。
　　而且，他还可以趁着大胜的余威，逼迫中国公司给他上供。要是对方不从，他就索性灭了对方，将那座城市全部占为己有……
　　想到城里那繁华的街道、商店，数不胜数的各种物资，他心头一团火热。
　　以前就是上了中国人的当，居然把土地这么便宜的卖给他们。
　　结果现在城建起来了，他这个原来的主人，走在本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却还要遵守对方的规矩。在城里不能带枪，买东西还要给钱，辛辛苦苦挖来的矿，随便给了几个小钱就打发了，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他早看中华制造不满意了，要是这次真的能打退政府军，干脆就将对方也一块解决算了！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做出了决定。
　　“就这么办！”
　　他当机立断，下定决心，对管家道：“你立即去联系其他头人，告诉他们政府要没收我们土地的决定。没了土地，以后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如果还想继续当这个头人，就带着他们所有的人来跟我们会合。让他们的人跟着罕丰一道练枪法，到时候都听他指挥，让往哪打就往哪打！我们跟政府军决一死战！”
　　“要练枪，那么多枪和子弹怎么解决？”
　　护卫首领狠狠瞪了罕丰一眼，嫉妒他的陡然高升，不甘心地问道。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帝安斩钉截铁道。


第五百四十八章 各方应对
　　阶梯教室内，上百名学员正在伏案答题。
　　这是学习结束，最后的考核。
　　时不时有学员停下笔来，凝神细思，但更多的人笔下不停，飞快地写着答案。
　　白云天在座椅间穿梭，偶尔站在某个学员身后看上两眼，然后就微笑地走开，神情很是愉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都是他的弟子。
　　看到他们这两个月，在课堂上像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着他教授的知识；看着他们在课后认真地温书，阅读他建议的专业书籍；看着他们从最初只能单方向接受他的教导，到后期已经能简单地提出他们的意见，一点一点绽放出灿烂的光彩。
　　每当这时，白云天就充满了成就感。
　　不愧是从数千万人里挑选出来的优秀人才，其学习能力、举一反三的速度让他都感到惊叹。
　　对比只能依赖技能传输，生搬硬套的新人，两者的差距太大了。
　　这些人才只是生错了时代。
　　要是在星际时代，他们必然能在短时间内就崭露头角，成为所在学科的顶尖专家。给他们时间，成长为引领人类文明前行的领路人，也是指日可待。
　　他慢慢走到最末，又在一名女学员身后看了看，然后点点头，就要走开。
　　那名女学员撩了撩耳旁秀发，抬起头，落落大方地微笑问道：“老师，我答得怎么样？”
　　经过两个月的学习，所有学员都放下了心中的傲气，真心实意把他视为传道受业的师长。称呼他时，也从不喊白总、白校长，而是老师！
　　所有授课老师中，只有他，能够享受这个尊称。
　　白云天笑了笑：“答得不错！回去也不要松懈，继续努力！”
　　“谢谢老师！”
　　女学员得到他的夸奖，信心百倍，喜滋滋低下头继续答题。
　　“好哇，你公然作弊！”
　　一个拳头轻轻在他肩头锤了一下，袁处长笑吟吟地从后门走了进来，低声笑道。
　　“不需要作弊，因为……”白云天感慨地扫视了一遍全场，颇有感触道，“他们真的学懂了！”
　　天资聪颖者很多，但能珍惜自己的优势，将其发挥到极致的人却很少。
　　大多数人都在挥霍天赋。
　　因为他们要得太少，没有远大的抱负和追求。稍微给他们一点名和利，就足以让他们满足，从而停留在原地，对知识浅尝辄止，不求上进。
　　对这些人，就是给他们爱因斯坦的智商，也成不了一个伟大的科学家。
　　因为他们没有向前的动力。
　　只有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愿意为之付出，并且具有极高天赋的人，才能不断进步，未来才有可能取得巨大成功。
　　一切全看他们自己。
　　白云天也帮不了他们。
　　他无私的传授，优秀的教学方法，只是提高了他们接受知识的下限。只有他们自己的努力程度，配合他们的高智商，才真正决定了他们所能吸收的上限。
　　“没错！虽然你们教得是真的好，但推动他们如此刻苦学习的源动力，还是他们自己。因为他们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规划，知道自己要什么！”袁处长看着阶梯教室内，一名名专注答题的学员，眼中充满了暖意，就像是看着自己最痛爱的后辈，满满的都是爱。
　　他是看着这些优秀的年轻学员们，是如何一步步成长的。
　　刚来的时候，这些人还有些懵懂，虽然在青年一代中堪称优秀，但也只能说是颇具潜力而已。仅仅两个月时间，他们就褪去了那丝青涩，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高级技术人员、工程师、科技工作者！
　　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弥足珍贵的宝贝！
　　袁处长现在觉得，白云天抽着两个月时间，来为这些青年人才培训一点也不浪费。
　　从他们身上，他看到了国家光明的未来！
　　这就是他放弃国内安稳优渥的生活，而来到这数千里外海岛的最终目的啊！
　　“他们什么时候能考完？”
　　他最后充满慈爱地看了一遍正在答题的学员们，拍拍白云天胳膊，让他出到教室，在外面问道。
　　“今天下午就能考完了，然后明天我们就能改出卷子，准备后天宣布成绩。怎么了？”白云天隐约有些明白，故意装作不解道。
　　“情况有些不对！”
　　袁处长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状况，低声对白云天说道：“我们发现力波的部族有些异动。好多头人、首领，都把手下集中起来了，而且分发了武器弹药，这些天一直聚在一个山谷练枪。
　　我们担心力波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所以建议你们立即收缩人员，重要的干部最好马上离开！这些学员，我们也会在今天下午就把他们全部送走。
　　此外，国内仍在力波的建筑队、电信等工作人员，也会暂停施工，全部集中到城里来。你们的保卫人员，最好迅速做好准备，守住城市的几个入口，不要放外人进入。”
　　他眉宇间，带着抹不去的忧虑。
　　他担心当地部落积极武装手下，集合在一起，就是为了进攻钢铁城。万一对方武力冲击钢铁城，他最怕的就是白云天等重要科学家误被流弹击中，意外身陨。
　　他现在深深后悔，当初不该太过限制白云天。
　　要是当初就允许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又何必逼着他一意孤行，跑到德汶跟一群原始部落的野蛮人为邻，以致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白云天听到他的警告，表情也严肃起来：“消息可靠吗？”
　　“我们派了一个班特种兵，秘密展开了侦查，确认力波所有的头人、首领都聚集到了一块儿开会。他们把手下带枪的人都召集起来了，成天都在一个山谷乒乒乓乓打枪，似乎是在练枪法。”紧急时刻，袁处长没空跟他兜圈子，将所知道的情报都如实相告。
　　白云天眉头紧蹙：“你能确认他们武装起来，是准备进攻钢铁城？”
　　“如果不是要进攻钢铁城，那他们聚集这么多人是准备干什么？”袁处长见他油盐不进，有些急了。
　　“万一是打算跟周边部族火拼呢？你是知道的，近几个月来，他们跟山里、周边的部族时有摩擦，还多次动枪动炮，双方都死了不少人。或许这次他们是准备纠集起来，彻底产品周边的威胁，也说不一定。”白云天思索了一阵，提出了一个可能。
　　“那也是要打仗的啊！这刀枪无眼，万一打到城里，伤到了我们自己人，哪怕就一个，也是天大的事情啊！”袁处长急得都要跳脚了。
　　他是真的怕。
　　不但怕白云天等国宝意外受伤，就是普普通通一名国人受了伤害，他也向上面无法交代。
　　如果可以，宁可这边的东西都不要了，他也愿意立即带着所有人马上回国，远离这是非之地。
　　白云天思考良久，还是摇摇头：“我觉得还要再等等看，不能听见风就是雨，什么事都还没发生，我们就自己吓得跑了。钢铁城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就这样舍弃实在太可惜了。”
　　袁处长见他还舍不得这里的坛坛罐罐，都快疯了：“我的白总耶，这城市没了，我们可以再建！但人死了，却活不过来了啊！”
　　白云天点头：“你说得也对，人最重要！这样，我立即下令全城警戒，所有在外面的人都收回来，放弃外围，谨守核心城区，以免猝不及防出了意外。另外，国内援建单位先立即撤离，等事态平息以后再确定是否返回……”
　　“那你呢？”
　　“我……”白云天想了想，抬起头，眼神清澈，毅然道，“我是钢铁城的最高领导，我不能在其他人还没走的时候，就抛下同胞自己离开。只要钢铁城还有一个人没撤，我就坚决不离开！”
　　袁处长被他大义凛然的表态给镇住了，可他最想送走的，就是白云天，怎么可能让他留下。
　　正当他想再劝，白云天缓缓开口了：“袁处长，您放心，我不是一个不珍惜生命的人。您也知道，钢铁城几个主要路口两侧大楼，其实都做了加固，墙壁厚度、钢筋用量都远超一般建筑，等同于一栋堡垒。
　　只要对方不是动用了大口径火炮，想要打进钢铁城几乎不可能。
　　我会立即下令，让保卫部门动员起来，守住那几栋大楼。以本地部族那点人，想要突破我们的防御纯属做梦！”
　　“可是……”
　　袁处长还待再劝，白云天已经大步离开：“袁处长，你去组织国内援建单位立即撤离。我也马上去通知行政部门、安保部门开会，制定人员撤离、城市防守、物资储备、车船管控措施！您保重！”
　　说着，他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在保卫人员的簇拥下，消失不见。
　　……
　　呯呯呯呯！
　　距离钢铁城不是太远的一个山谷内，此刻聚集了近千的武装人员。
　　头人们深知，若是不能打退政府军，他们现在的好日子就将一去不复返，什么财富、女人、手下都保不住。所以为了继续成为力波的主人，所有的头人们都把自己家底拿了出来，还紧急征召了一些部落武士，决心要跟政府军拼个你死我活。
　　虽然每个人手下人数都不多，但是全部汇集起来，也是一个可观的数量。
　　上百人趴在地上，罕丰一一上前，指点他们如何更好的隐藏自己，纠正他们持枪动作、错误的瞄准方式，如何调整呼吸，然后一声令下，所有人一起扣动扳机，发出一片巨大的枪声。
　　罕丰微微摇摇头。
　　或许是注意力不集中，或许是太性急，也可能是对他不服气，有些人刚看到他抬起手就开了枪，也有些都等到众人都放完了，才反应过来，也匆忙开枪。
　　本应汇聚成一声巨响的枪声，结果却有前有后，持续达七八秒之久，可见众人素质之参差不齐。
　　而且众人所用的枪也是有好有坏。
　　帝安手下的一百多人，除了二十几名新招的打手，用的是其他护卫淘汰下来的旧枪，其余一百一十六人用的，全都是泛着油光的M16。
　　跟帝安交好的两个部落，也多少补充了一些新枪，只有五十多人拿着M1。
　　但其他部落就差得远了。
　　其中持有新式步枪的打手只有一小半，并且由于保养不善，很多枪都有锈蚀、准心不准现象。罕丰带着自己手下，帮他们擦拭枪支、调整准心就用了一天时间。
　　剩下的三百多人，手里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老式三八步枪、美军大八粒，也有更老的燧发枪，甚至还有一些是火绳枪。
　　于是在他建议下，头人们讨论同意，经过一番筛选，从所有人中选出三百多枪法还过得去的，集中起来给他们配备了最好的武器，在他带领下临阵磨枪。
　　其他人则带着老式步枪、火枪，在芹风的带领下，学习如何在山上掩护自己，临时挖掘掩体，用树枝、杂草隐蔽等手段。
　　“怎么样？”
　　远处一块巨石上，帝安和数十名头人、首领们站在一起，高兴地说道。
　　“好！”
　　“只用了两天，就打得这么准了，再练几天，一定能打得更准！”
　　“只要给我们机会，在手上子弹打光前，我们至少能干掉政府军两百人！”
　　看着摆在五十米外，一块块被打得千疮百孔的靶子，观看的一众头人、首领们都非常满意。一个个对接下来的伏击战充满了乐观的态度，高兴地议论纷纷。
　　罕丰对这些人的枪法不屑一顾，但在他们眼中，两天时间就能让手下们三枪就能打中一枪，已经是神乎其神的枪法了。
　　到时候让那些拿老旧武器的挡在一线，给他们时间能多打两轮，绝对能将政府军打崩溃。
　　有着常年征战（部落群殴）经验的头人们，深知手下战斗欲望之低。
　　大多时候，只要死了七八个人，所有人就一哄而散。有时候一个人都没死，然后也会打着打着，就莫名其妙崩溃，四散奔逃。
　　如果能在临战配发的二十粒子弹打光前，干掉一两百人，政府军绝对承受不了这个巨大打击，直接就会疯狂逃散。
　　剩下来，就是抓人。
　　一战下来，搞不好可以抓好几百溃兵。这些可都是壮劳力，完全可以扔到矿坑去为他们干活。
　　要是战果太大，他们说不定还能反攻德汶，夺下首都，统治这个国家！
　　想到这个可能，所有人都眼中放光。
　　为了能继续维护头人地位，也为了那一线可能，部分对帝安趁机窃取队伍控制权极为不满的头人们，强忍住了心中不安，决定等这场仗打完，再说其他。
　　……
　　在钢铁城北面深山，同样有一群人，正在训练。
　　他们的人数不多，总共只有七十余人，年纪也有老有小。山里人老得快，年纪最大的，看起来差不多有五六十，小的估计才十六七岁。
　　他们的身上，大都满是鞭子、棍棒留下的伤疤。
　　这些人确实都是山里人，但他们都是受不了头人、首领们奴役，为了活命，从部落逃出来的弃民。被某些有心人从洞穴、密林中找到，把他们带出来，给了一口饭吃，然后聚集到了一起。
　　他们没有经过队列训练，行动坐卧随随便便，却会主动坐在最容易藏身的土坑、树根、山石旁边。
　　紧急时只需要一翻身，他们就能躲到掩体里面，保护自己。
　　他们没有迷彩服，但这些天生的猎人却很会利用自己阑珊的外衣，在山石、密林间隐藏自己。当他们躲起来，就是眼神最好的猎鹰，也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他们的枪也是斑杂不堪，仅有的十支M16、AK由队长、队副手拿着，其他人拿的都是二战时的大八粒、98K、莫辛纳甘等老旧步枪。
　　他们的击发速度也不快，基本上每一枪都要瞄一瞄，一分钟也打不了几枪。
　　但是他们的准头极高。
　　一百米外的靶子基本上是枪枪不落空，至少也是上靶，还有很多都是八环以上。一百五十米上靶率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就算是两百米外的超远射击，也能有一半子弹击中目标。
　　如果在实战中还能保持这个水平，只要几分钟，他们就能让四五百名敌人失去战斗力！
　　“可以了！”
　　完成了今天的例行训练，队长没有将队员带回，而是宣布道：“我收到了努威的通知，他已经被任命为上尉了，上面长官允许他自己招人，建一个连，他让我们赶快过去。”
　　队员们三三两两或站或蹲，眼中都放射出兴奋的目光。
　　“从这里到德汶，还要翻越上百公里的大山，就算走得快点，我们也要好几天才能赶到。我们用半个小时收拾东西，然后立即就出发！有没有问题？”队长扫视着众人问道。
　　“没有！”
　　没经过军纪训练的队员们，参差不齐地喊道。
　　他们本就一无所有，营地里也就一些破烂，几分钟就能收拾完。对于山里的艰苦生活，他们毫不留念，巴不得马上就到德汶去，吃上一顿饱饭。
　　“那好，出发，到德汶，吃香喝辣！”他一挥手，率先出发。
　　“到德汶，吃香喝辣！”
　　众人的喊声，惊起了林中飞鸟，一遍遍徘徊在上空，久久不敢落下。


第五百四十九章 雷蒙德的真实目的
　　“这就是你招的兵？”
　　南门兵营内，听说大批努威的族人来投奔他，赶来视察的逻濡鲁绕着队列转了一圈，看到一个个站没站相、东倒西歪、穿着破破烂烂、老老少少的六十多人，笑了。
　　“大人，我们其实都是山里的逃民，受不了族长的毒打跑了出来。当初我在快饿死的时候，是他们给了我一口饭，让我活了下来。我来德汶当兵，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好容易得到首相大人看重，允许我自己招人，想到他们还在受苦，所以我把他们都叫来了，这是我的私心，辜负了大人一片良苦用心，我甘愿接受大人责罚！”努威单膝跪下，低下头义正词严道。
　　“算了算了！你发达了，能不忘旧情，这很好。既然他们来投靠你，我也不缺这口吃的，那就都收下吧。你再在来投的部落武士里挑些能打的，把人补齐！”逻濡鲁一个个看去，见着他们一个个斧凿刀砍一般苍老的面孔、浑浊的目光，彻底放心了，挥挥手笑笑，就带着亲卫走了。
　　走出一段路，他哈哈大笑。
　　“大人是看到努威那些老少兵，所以发笑？”他的手下，识趣地捧哏道。
　　见到努威招了一批老弱病残，那些羡慕他的亲卫们，也降低了对他的嫉妒心。这些日子扩军，他们大都被放了出去领兵，每个人都接收了不少孔武有力的部落武士，对这些一看就毫无战斗力的弱鸡们，丝毫不看在眼里，不用担心他会受到首相大人重用，步步高升。
　　逻濡鲁摆摆手：“不是！我只是好笑，一贯正直的努威，也学会为自己人捞好处了。”
　　“那我去责罚他？”亲信不知道他的想法，试探道。
　　“用不着，他既然可怜自己的族人，我没必要去当这个恶人。战斗力差点就差点吧，反正我们这么多战士，少个几十人根本不重要！”逻濡鲁轻笑道。
　　他最看重的，并不是努威的能力有多强，而是首重忠诚。
　　能打的，他手下多了去了，随随便便就能挑出十好几个，可是这些家伙实力强、野心也大。逻濡鲁对他们既要用，又要小心提防，生怕他们某一天会突然带兵冲进来，将他杀掉，自己取而代之。
　　就是手下那些亲信，他都不敢完全相信。
　　努威刚来，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对上级说一不二，一丝不苟到近乎于死板的家伙。
　　在他亲自下令，提拔对方当了一个小军官，并负责把守城门之后，对方就严格遵循了他的命令，严查每一个进出的人。不管对方地位有多高，没有逻濡鲁的手令，他都绝不放对方通过，甚至在某次冲突中，直接开枪击伤了某个素有武力的武士。
　　逻濡鲁对于这点，尤为满意。
　　完全忠诚于己，在德汶没有别的靠山，因为铁面无私跟同僚关系不好，最后还得罪了大贵族，这样的人，天生就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孤臣！
　　即便没有收回力波统治权的事情，他也会找个机会，将对方提拔起来，以跟军中的元老重臣相抗衡。
　　现在看到对方明知机会难得，仍将一群不能打的老少族人收留，给他们以活命的机会，这种重情重义的行为，更是为他所大为欣赏。
　　等这一仗打完，就让他当自己的侍卫副统领吧。
　　不过他手下，不能还是这种垃圾，得让他从山里，重新招一批真正能打的勇士来才行……
　　“大人，首相大人，上次那些白人又来了！而且他们还开了好些卡车，带了不少人一同来！”
　　就在逻濡鲁思考如何加强自身安全的时候，一名军官满头大汗地跑了来，向他报告。
　　“已经来了？在什么地方？”
　　逻濡鲁想不到这些人真的来了，喜出望外，急忙问道。
　　“他们人太多，我们拦不住……，所以他们……他们……，已经进城了！”那名军官一身军装歪歪斜斜，吱吱呜呜说道。
　　“你竟然放他们进城了！”
　　逻濡鲁听到隐约的发动机声，顿时勃然大怒。
　　“你，去通知努威立即带他的人接管城门，命令那些外人立即退出去。至于这个家伙，马上给我带下去抽十鞭子！”
　　“是！”
　　一名亲卫飞快向军营内跑去。
　　“大人，大人，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主要是对方人太多了，我实在是拦不住啊……，大人……”
　　守城军官凄厉地哭喊着，被两名亲卫毫不留情地按倒在地，脱去了军装，露出脊背，然后挥舞着满是倒刺的皮鞭，狠狠地抽打起来。
　　一鞭下去，他惨叫一声，背上就出现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几鞭下来，那名军官就被抽得晕了过去，只有身体随着皮鞭落下，发出一阵阵抽搐。皮鞭仍在继续落下，打在他背上，发出噼啪的闷响，鲜血很快就将他上半身全部染成红色。
　　刚打了几鞭，就听到噼里啪啦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努威带着他那群老少兵们带着枪，从军营里冲了出来。这些人体力显然很不好，跑了没几步，一个个就气喘吁吁。
　　但他们并未因为体力不支而放慢脚步，仍在用最快的速度奔过来，随后没有停下来向逻濡鲁敬礼，依然向着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只有努威喊了一声：“大人请放心，我这就带人去将外人赶出去！”
　　“好！务必要他们退出城。如果他们不听命令，允许你开枪！”逻濡鲁丝毫没有不满，而是立即大声下令，给了他更大的动手自由。
　　城门情况不明，也担心努威不能控制场面，逻濡鲁没有马上过去。但经过诸多风雨的他也没立即离开，而是让一名亲卫立即拿他的扳指前去召集其他军队过来，随时准备应付冲突。
　　现在德汶城里一共聚集了超过两千士兵、武士，他不相信对方敢于在这里动手。
　　叫人带兵过来，也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
　　城门外很快传来大量的喧哗声，他能听到努威高亢而镇定的命令声，随后就是严正的斥责。由于距离过远，听不到来人的回答，但是很快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这就开枪了？
　　到底是哪一边开的枪？
　　逻濡鲁身体一抖，不知道城门会不会发生战斗，一时心生退意，准备先脱离危险处境，等召集了大部队再过来主持大局。
　　就在他准备转身之时，更多的枪声响起。
　　“我们立即回首相府，命令所有部队到首相府集合！”他当机立断，立即就准备先行离开。
　　但枪声很快停歇。
　　随后发动机再次响起，却是在向城外方向退却，他心中一动，又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就看到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子，用比走路快不了多少的速度跑过来，不正规的敬了一个礼：“首……首相大人，那些……白……白人已经退出城了！只有一个叫做雷蒙德的白人，带着几个拿枪的手下，在城门口……”
　　就这么把人赶出去了！
　　逻濡鲁大喜过望，又问了几句，确认努威已经完全控制了城门，那些白人全都退出城去以后，方才哈哈大笑，放心地带着亲卫赶往了城门。
　　距离城门还有百米，他就清楚地看到，努威的兵已经占据了城头各个防守位置，身子躲在石墙后面，将枪口指着外面。
　　而城门内，只有努威带着几名跟乞丐没有区别的兵，将几名白人围在当中。
　　看样子，是要他们交出武器。
　　逻濡鲁心头大定，定睛一看，那个为首的白人，果然就是雷蒙德，他再无怀疑，高兴地快步走了过去。
　　“首相先生！首相先生，我是雷蒙德啊！”看到了他一行人，雷蒙德赶忙高声叫起来。
　　其他几名被围的白人，也迅速看向他这边。
　　只有努威和他的手下，还在用枪口警惕地指着对方，命令他们交出武器。
　　逻濡鲁这下彻底放心了，他也不过去，只是指派一名亲卫过去，让他勒令雷蒙德等人交出武器。在确认安全以前，首相不会与他们会面。
　　经过交涉，雷蒙德等人无奈地交出了所有武器，空着手被带了过来。
　　“首相先生，您要的武器，我已经给您全都带来了！两千支M16，还有二十万发子弹！另外我们还给您和您的军队，带来了大量的电台、手持通讯器等设备。因为我们心急把东西交给您，误闯了城门，引起了与您士兵的冲突。您要相信，我们这么做并没有恶意！”刚一见面，雷蒙德就激动地分辨道。
　　“有没有恶意，是由我而不是你来判断！”逻濡鲁问过亲卫，确认那支车队停在了城外一公里远的地方，感觉到大局在握，他示意亲卫放下椅子，悠然地坐上去。
　　“是的是的，您才是德汶的主人，我们只是您值得信任的朋友！”雷蒙德懂得什么时候需要低头，连忙承认对方才是真正的主事人，满脸谄媚地说道。
　　“你带来的子弹太少了，怎么只有二十万发？”逻濡鲁见他恭顺，不满地质问道。
　　打过很多仗（乡村斗殴）的他，知道子弹消耗有多快。
　　士兵们很容易紧张，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扣动扳机。如果拿的是M16这种自动步枪，那很快就会打光整个弹夹，直到撞针发出空响才会住手。
　　二十万子弹，等于每人只有一百发。
　　从德汶过去，一路都是山路，怕是部队还没到力波，他们就把子弹都打光了，那怎么行。
　　“首相先生，每人一百发不少了。正常来说，每五十发就能击中一个敌人，这么多足够干掉四千名叛乱分子了。如果带太多的话，士兵们负重太大，行军会更加吃力……”雷蒙德苦口婆心劝说道。
　　“负重不会太高。走到一半，他们就能将弹夹消耗一半，剩下的也就不太重了。再说，训练也要消耗很多子弹！”逻濡鲁淡淡地说道。
　　雷蒙德一脸呆滞。
　　他还首次见到有人会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部下素质很低，并以此为借口，向他索要更多弹药的。
　　你都不会脸红吗？
　　至于训练……
　　训练个鬼啊，既然你的部下是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再怎么训练，有能有什么用？
　　还不是跟非洲黑叔叔一样，躲在安全的地方，朝天打空一匣又一匣子弹！
　　当然，刚才将他们赶出去的那些家伙，枪法还算不错。
　　虽然看起来行动毫无章法，显然没有严格训练，但是枪法还是很准的，估计就是逻濡鲁手下最有战斗力的士兵了吧。可是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而且太少了，只有几十个……
　　他念头急转，见到逻濡鲁面现不豫之色，赶忙答应道：“好的好的，我这就让后续再送来……”他看看逻濡鲁关切的眼神，一咬牙，“一百万子弹！”
　　“好，好！我看到了你们的诚意！”逻濡鲁大喜，“听说你们这次来了很多人？”
　　“是的，首相先生。听说贵国政府收回力波管辖权的合法行动，我有很多正义的朋友主动愿意前来帮忙。这次跟我来的一共有一百五十人，他们组成了两支特勤中队，拥有从自动步枪到无后坐力炮在内的各种强大武器。为了保证行军的顺利，他们自告奋勇在前面搜索敌情，为大军开辟道路。”雷蒙德一脸媚笑地搓着手说道。
　　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他对这些土著人的战斗力非常清楚，上百公里山路的长途行军，这些家伙绝对会走不了多远，一路上肯定会疑神疑鬼。稍有风吹草动就趴下不走，只知道猛扣扳机，你用军靴踢他，也不肯起身。
　　还有些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跑没影了。
　　最后有很大概率，将一场轰轰烈烈的围剿，变成一出闹剧，然后灰溜溜地跑回来。等回到德汶，你再一集合，就会发现那些路上消失的家伙又出现了。
　　他可没那么多时间，陪着这些土著人玩什么战争游戏。
　　所以特意雇佣了两支中型雇佣军，让他们打头阵，负责在前面开路。有他们保证前路安全，这些土著士兵们才敢放心大胆地向前走，然后顺利到达力波，干净利落地将当地部落头人、首领全部干掉。
　　其实政府军能不能赢他并不在乎，就算打输了也无所谓，他又不是真想拿下德汶的铁矿。神户钢铁大概很想要，毕竟日本人满世界屯资源是出了名的，但他真不在乎——论开采难度、成本、品相、储量，德汶的铁矿比南方大陆没有任何优势！
　　就算买下来，他们也会捂在手里不开发。
　　他之所以撺掇逻濡鲁动手，只是想借政府军围剿的机会，在力波掀起混乱，将当地部落的武装全部干掉或是吸引走。
　　然后他请的雇佣军部队，就能趁乱突入钢铁城，找到白云天，将其擒获。
　　若是抓不住活的，打死也无妨！
　　这样才华横溢的天才科学家，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不如死去！


第五百五十章 出兵
　　“狗屎！我为什么不能坐船过去，而要在这爬山！”
　　一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军在攀爬一块巨石时，脚下踩空，从上面滑了下来，跌了个晕头涨脑，被同伴从地上拉起来以后，愤怒地吼着。
　　山里的道路极其难行。
　　帕西尔山的特点就是陡峭，很多地方都是直上直下，必须要通过绳索才能攀援。也正是因为入山困难，德汶族才纵容了各地方部落自行其是，而没有将他们全部清剿干净。
　　最起初，两支队伍还各分一边，并行搜索前进。但很快就因为地形原因，而不得不汇合为一路。时而顺着山间谷地向前，时而循着山民踩出的小路，在峭壁间艰难而行。
　　雇佣军虽然战斗素养很高，可也是普通人，而不是攀岩高手。
　　一路上，他们已经跌了无数跤，还有一名队员不小心失足坠落，摔了个粉身碎骨。
　　他们现在，就需要爬上眼前这块两层楼高的巨石，才能顺着一条可能是动物踩出的山间小道，绕过这座山，下到另一条谷地，顺着溪流走出崇山。
　　“威利！闭上你的臭嘴，继续爬！”团长同样汗流浃背，没有力气跟他废话。
　　这次，威利抓着绳索，一边咒骂，一边顺利地登了上去。
　　其他人依次而上，足足用了四十多分钟，两支雇佣军才全部通过。
　　站在巨石顶上，两支雇佣军的团长回头看着空空荡荡的后路，满脸忧虑。
　　“我们行军已经很慢了，可是听说距我们最近的政府军，都有好几公里，而后队甚至才刚进山区。照这个速度，我们怕是一个星期都到不了力波。就算了到了，还有多少战斗力也非常可疑！”一支雇佣军的团长紧皱眉头道。
　　“狗屎，我们为什么不能坐船过去？从西面靠海的城市出发，我们只需要顺着海峡就能直达力波了吧？”在一旁休息的威利，忍不住再次埋怨道。
　　“闭嘴！你要再在队伍里说丧气话，我就把你踢下山去！”他的团长忍无可忍，怒道，“你认为德汶人有海军吗？”
　　“海军？”威利嗤笑道，“我看他们连稍微大点的船，都没有。海边渔民都是划着他们的那种独木舟，在近海捕鱼……”
　　“那就用你那蠢笨的脑子好好想想，要怎么坐船去力波？独木舟吗？你准备划着独木舟，在海上漂泊几十英里？到时候中国人都不用打，直接用他们的船开过来，就把你送到海里去喂鲨鱼了！”团长咆哮道。
　　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点体力的雇佣军们都笑了起来。
　　德汶穷得连一支正规军都养不起，他们所谓五百人的部队，所拥有的最强大武器也就是M16而已。
　　这样贫穷的国家，还奢望能有登陆舰纯属做梦。
　　要是他们真有这样的实力，早就把全岛不服的部落全部扫平了，哪还轮到他们这些雇佣军出手。
　　“可是这山路实在太难走了！”威利也不是纯粹的蠢，只是喜欢抱怨而已，虽然知道团长说得正确，还是习惯性地嘟囔了几句。
　　“你给我闭嘴！”
　　团长真是无法容忍这个蠢货了，恨不能掏出枪了，一个子弹毙了这个家伙。
　　但回过头，他就一脸忧愁。
　　威利的丧气话虽然很降低士气，但他说得没错，这山路太难走了。
　　走山路，是一个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反反复复的过程。中间还经常会出现目标就在头顶，却因为无法通过，而不得不在山间绕来绕去，兜好几个圈子才到达目的地。
　　从德汶到力波，地图上看着好像只有八十公里，但实际走下来，怕是三百公里都不止。
　　浪费时间不说，还非常消耗体力。
　　以他们每天行军五十公里算，估计要在山里绕七八天才能走出去。
　　关键是队伍里还有大量刚征召来的部落武士，这些没有纪律性的家伙，会不会中途就跑个一干二净，就是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该死的！
　　他恨恨地拧断了手中树枝，咬牙切齿。
　　“不要多想，我们的任务就是给他们开道，在山里找到一条可供大部队前进的道路。只要能将他们护送到力波就行了，而我们的任务，是抓住那个中国科学家，其他胜负都不需要我们关心。”另一只雇佣军的团长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只能这样了！”他勉强笑笑，对着自己队员高声道，“卢克，问问向导，问问还有没有更好走的路！”
　　“起来了起来了，我们继续出发！”
　　另一支雇佣军也在团长鼓舞下，从地上站了起来，默默地跟着向导，继续向深山走去。
　　在后方很远很远，一支身穿政府军制服和部落服装的混合部队，也在长官、首领们的叱骂声中，顺着雇佣军探出的道路艰难而行。
　　正规军们还稍微好点，虽然五百人的队伍，在行进时不可避免地拉成了一条近一公里长的细线，但还保持着基本的队列。
　　那些部落武装则完全没有约束，一些手脚灵敏的武士飞快跑在前头，还口中呼和着从政府军身边山岩、石块上一跃而过，像是山间蹦跳的瞪羚，欢快无比。
　　有些部落武士则懒洋洋拖在后面，走一步停一会儿。
　　还有的几十上百人拥挤为一团，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要去打仗，而是准备登山远游。
　　很快，出发时还算整齐的队伍，就变成了一段一段。
　　几个小时后，那些精力充沛的家伙也没了力气，像条死狗一样吐着舌头，到处东倒西歪。
　　其他那些磨磨蹭蹭的家伙，则更是分散成了三五成群的小队，散布在长达数十公里的山路上。
　　部分掉队的人，一头走入了岔路，再也没了踪迹。
　　只有政府军，在军官们卖力的维持下，还保持着基本完整的建制，缓慢向前。
　　……
　　“头人，探听情况的人回来了！”
　　罕丰冲进帝安的别墅，激动地喊道，惊动了一众暂时住在这里的头人、首领们。
　　当政府军和部落联军，在雇佣军引导下，用比爬快不了多少的速度，缓慢向力波行进时，力波的一干头人们，也在焦虑地等待着消息。
　　伏击，最关键的是要知道敌人行军路线。
　　广阔的帕西尔山连绵上千里，就算是力波和德汶之间这片山区，也是东西纵横八十公里、南北一百六十公里，面积达上千平方公里的群山。
　　以帕西尔山的难行，一旦搞错方向，从一座山再跑到另一座山，至少也要两三个小时。
　　这样长时间，敌人不是已经经过了，就是正好跟对方撞在一起，还伏击个屁啊！
　　所以早早的，各个不相信其他人的头人们，就纷纷派出了自己的人手，前去探听消息。
　　其结果，就是大多数人一去不复返，不知道是掉下山崖摔死了，还是在山里迷了路。少数回来的，基本只在外围打转，对于政府军的情况一无所知。
　　今天这个回来的人，是帝安的手下，准确地说，是罕丰带来的山里同伴，据说很能走山路。结果也是一去就没了音讯，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结果又回来了。
　　“是不是又在哪个地方迷路了？”帝安恼怒地咆哮道，“这种废物，回来了就回来了，还来报告什么？”
　　“不是的，头人，他发现了政府军的行踪！”罕丰兴奋地大声道。
　　轰！
　　头人们顿时一个个满脸涨红地跳了起来，疯狂地围上来，询问详情。
　　当初制定计划时，他们还以为伏击是一个很容易的事情。
　　不就是派出人，埋伏在高处。然后等政府军走到下面，一声令下，所有人就用最快速度开枪吗？
　　多简单！
　　但实际执行起来，他们才知道这里面蕴藏了多少学问：如何挑选人手、如何挑选伏击位置、如何伪装隐藏、如何保持对敌人行军队伍的观测、如何快速传递信息、开火时各部分的攻击目标如何分配……，等等等等，根本就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
　　一群只会玩“冲啊”“开枪”的械斗头目们，完全不懂的该如何做。
　　全靠了罕丰和他兄弟芹空，将伏击流程细化，把每个人要做什么直接具体到个人，然后耐心地手把手教着众人，大家伙才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任务。
　　在这过程中，难免还有比枪法、比拳脚之类的传统较量，打服了那些挑战的对手。
　　最终所有之前不服他们的头人、首领们，也终于认识到没有他们带领，这场仗绝对赢不了，从而勉为其难认可了他们的指挥权。
　　接着在探索敌情的过程中，所有头人派去的人都无功而返，让他们更加知道伏击战是多么的难。
　　没有准确情报，所谓伏击就是个笑话。
　　许多人都认为，伏击这种高超的战术就不是他们能玩得转的，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没了伏击，他们的胜算几乎为零。
　　在绝望驱使下，不少头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叫喊着想要跟政府军正面拼个你死我活。
　　结果就在包括帝安在内，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之时，罕丰派去的人，居然带回了政府军的情报，这让陷入绝境的头人们，再次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一名身形瘦瘦小小，累脱了力，头上汗像水一样往下流淌的山民，被几名罕丰的手下抬了起来。
　　他刚才在同伴帮助下，喝了一点盐水，稍微恢复了一点精力，吃力地撑起身子，用微弱的声音向帝安等人说道：“头……头人，我……回来了，我知道了……他们的行军路线，而且发现了……发现了新情况！”
　　“什么新情况？”
　　帝安等人不管他现在身体如何虚弱，粗鲁地冲上前，将罕丰等人撞开，一把抓住山民的肩头，七嘴八舌地询问具体情况。
　　罕丰和他几名手下一脸怒容，牙根紧咬，好容易才将心头怒火压下去，退到了外面。
　　“你好像对头人很不满？”
　　不知什么时候，帝安的护卫首领走了过来，阴笑地对罕丰说道。
　　“不敢！”罕丰眼中火苗跳动了一下，低下头道。
　　“哦？是不敢，而不是没有？”护卫首领冷笑道，“山里来的野狼崽子就是养不家。别以为能负责这次伏击，就能成为和头人们平起平坐的上等人！这权是头人给你的，也随时能拿掉！你和你弟弟就是个护卫，等这场仗打完，你们还是一个护卫，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那又怎么样？”
　　罕丰拳头张开又握紧，终于还是按下了怒火。
　　“等着瞧好了，看你还能嚣张多久。等这场仗打完，我有的是办法来收拾你和你弟弟。敢打我，你们死定了！”护卫首领阴笑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慢慢走到一旁，冷冷地看着他和芹空。
　　“哥……”
　　芹空怒从心头起，就想上前干掉他，罕丰立即伸手拦住他：“别冲动！”
　　“可是……”
　　“你放心，他活不了！”
　　罕丰盯着护卫首领，一个字一个字，轻声说道。
　　就在这时，头人们忽然发出一阵喧哗，大声惊呼起来：
　　“你说什么？还有几百名装备精良的白人部队跟政府军在一起？”
　　“他们还有炮？”
　　“怎么会有白人士兵？”
　　“难道是葡萄牙人打回来了？”
　　头人们惊慌失措。
　　对政府军他们没有畏惧，千年来，不管德汶族壮大到何种程度，都没有将势力延伸到力波来。没有跟对方打过，虽然对方人多，但有了伏击战法，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就一定会输。
　　然而白人就不同了。
　　被白人殖民数百年，当地人从心底里留下了对方不可战胜的烙印，充满了畏惧情绪。
　　早前一百年，就算只有一个白人士兵，就能在任何部落为所欲为。若是有人伤害、或是杀死了那名白人士兵，那当地白人总督就会调集数百人的大军，将杀害他们士兵的部族全部灭族。
　　这种畏惧，已经变成基因，深深印刻在了他们心中。
　　听说政府军还有白人士兵帮助，所有头人都是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几乎生不起抗拒的勇气。
　　“放心，这些白人士兵并不是葡萄牙派来的！”罕丰见到这一幕，连忙按照准备好的计划，大声安抚道，“这些人的目标是钢铁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听到他如此说，头人们暂时安定下来，随即就围了上来，争着问道。
　　“他们想打的，是钢铁城？”
　　“你确定，他们真的不是来打我们的？”
　　“就是我的人听到的。”罕丰指了指那名山民，“他会点英语，偷听到他们谈话，说是要趁我们跟政府军开战时，攻入钢铁城，然后掳走他们的首领。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们打仗！”
　　他脸上带着笑安慰众人，手指却深深陷入了手心，指甲将手心掐出了血来。
　　这些混账，全都该死！
　　他们，他们居然想抓走……抓走……！甚至，甚至还想杀害他！
　　绝对，绝对不能放过，全部都要杀个干净！
　　与他一样，芹空等所有手下，都是低着头，以遮住脸上掩不住的怒火，双手死死握住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破坏计划。
　　“原来是这样！”
　　听到他的解释，再看那名山民虽然一脸愤怒，还是点头承认，众头人长出了一口气。
　　惊魂稍定，许多人，包括帝安都是心中一动，有了更多想法。
　　说不定，还能让那些白人士兵，摧毁中华制造！
　　那样的话，他们就能接受那座富得流油的城市，成为它的主人！
　　但是要想成为力波独一无二的主人，还需要……
　　众头人心头火热，在不小心与其他人视线相接之后，便立即露出虚伪的笑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眼中精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第五百五十一章 背叛
　　夜幕低垂，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下方海岸。
　　护卫首领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侧耳倾听了一阵，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还有外面的海浪拍岸发出哗哗的声。别墅外，偶尔能听到小动物觅食穿越草丛、翻落石块的声响。
　　远处林中，夜枭之类的夜行动物，时不时发出一声渗人的怪叫。
　　他不敢马上起身，依旧又听了一会儿。
　　由于战争，别墅里住了很多人，他也被从原来的单间赶出来，让给了一位头人。他自己则和其他头人的护卫首领们一道，住到了原来护卫的长屋内。
　　这还算是好的，至少有一张床。
　　护卫们可都只能在外间过道、地板上，裹着从钢铁城买来的睡袋，席地而眠。
　　屋内只有其他人的呼噜声、磨牙声、嘟囔声，并无其他动静。
　　他缓缓坐起身，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人醒来，这才轻手轻脚下了床，披上外衣，套上鞋，尽量不发出声响地走出屋去。
　　屋外，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人。
　　他小心地避开人，来到了庭院空地上，依旧没人叫住他。
　　护卫首领放下心，来到别墅入口，见到两名依靠着石柱、一点一点打瞌睡的护卫，想了想，低声斥道：“让你们守门，你们在干什么呢？”
　　两名护卫一下惊醒，见到是他，暗自叫苦，急忙哀求认错。
　　“再敢打瞌睡，我就把你吊在树上风干！”他警告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两名护卫刚被他训斥过，正担心受罚。虽然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要出去，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目送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护卫首领一路夜行，来到了不远处密林，随即就钻了进去。
　　他一进入林中，动作就迅速变快，飞快扑到一从灌木背后蹲下，盯着他进来的方向。
　　蹲了约几分钟时间，他确认背后无人跟踪，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这次他没再小心翼翼，而是一路疾行，穿过树林，奔到了一处海边山崖旁。
　　到了这里，他见四周无人，便双手放到嘴边，发出了猫头鹰的“咕咕”声。
　　声音刚传出，就有一个衣衫褴楼的人，从山岩后闪了出来，警惕地东张西望了一下，迎了上来。
　　“大哥！”
　　那人见到他，惊喜地说道。
　　这人是他的一名亲信，之前也随着被派出去探路，迟迟未归，但现在却出现在海边。
　　“怎么样？联系上那边没有？”护卫首领无心寒暄，见面就直奔重点。
　　“联系上了，我先是碰到了那群白人，然后被他们送到了带领队伍的萨塔将军面前，将您主动投靠的事情告诉给了他。将军大人非常高兴，让我回来通知您，只要我们将力波如何抵抗的准备告诉他，等打下力波，就让您当上校，负责维护力波秩序，大哥，我们发了。”那名亲信兴奋地说道，由于激动，声音也控制不住了。
　　“闭嘴！你是想把其他人都招来吗？”
　　护卫首领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背着手，在海边转来转去，思考是否彻底背叛帝安。
　　他从一开始，就反对和政府军对抗。
　　想想也知道，德汶族有六十万人，而力波周边所有部族加起来，也只有七八万，双方的实力就不在一个水平线。
　　就算这次打退了政府军，又能怎么样？
　　他们退了还能再来，政府军可以一次次进攻，失败多少次都没关系。但力波只要失败一次，就会彻底失去抵抗，被对方直接攻入大本营，烧杀抢掠。
　　他不想和必然的失败者站在一边。
　　罕丰训练的情况他跟在帝安身边也看了，表面上看起来，三枪能打中一枪。只要打光随身的子弹，起码能消灭三、四百名政府军，似乎胜算在握。
　　但真正参与过和山里部落打仗的他，知道空旷的靶场，和子弹横飞的战场根本不是一回事。
　　靶场上，护卫们可以不用担心自己安危，从容地瞄准、扣动扳机。但在战场上，听着让人腿肚子抽筋的嗖嗖声，看着身边时不时见血倒下的同伴，谁也无法镇定下来，那种气氛会让人发狂、失去控制。
　　唯一能让他们安心的方式，就是打响自己的枪，通过枪声来让自己安心。
　　而由于怕死，没人敢探出头观察敌人在哪，只能疯狂抖动扳机。
　　一场仗打完，子弹用了不少，实际上基本死不了几个人。
　　这次也没什么不同。
　　看起来很简单的伏击，一开始就磕磕绊绊，各方面准备仓促而又混乱。若不是罕丰的手下不顾生死，发现了政府军踪迹，怕是众人连对方走到哪了都不知道，伏击什么的，就更谈不上了。
　　这种心理素质，他实在怀疑伏击能否成功。
　　就算到位了，一通乱枪下来，能不能打死对方十个人，他都表示怀疑。
　　毕竟对方手里拿的也不是烧火棍。
　　一旦对方还击，谁还能像训练时一样，仔细瞄准、从容射击？多半还是会和过去一样，将头缩在坑洞里，枪口朝天一通乱放。
　　这样的抵抗，最终必然失败！
　　更何况，他们还有白人军队帮忙……
　　他下定了决心，将手下叫过来，低声道：“你这就再过去，告诉萨塔将军，就说力波这边头人都联合起来了。他们已经确定，在鹰啼峡伏击政府军，你让将军多加小心。我会跟在帝安身边，等到关键时候，我就击毙他的随身护卫，将他抓起来交给将军！”
　　具体什么是关键时候，他也还没想好，制定计划什么的本就是他的弱项，哪能在这一时之间就有主意。
　　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首领，我好容易才回来，还没去见我婆娘！”手下来回累了个半死，不想马上动身。
　　“你……”
　　护卫首领眼一瞪，就想威吓对方，但很快变了脸，学着帝安的表情，微笑着拍了拍对方肩头：“时间紧急，你早点去。等事后成功，我让你给你一个连长当！”
　　“好！那我这就过去！”
　　畏惧他的残忍，再加上听说能当连长，手下有了动力，咬牙硬撑着冲入了黑暗。
　　护卫首领眼见他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慢慢转过身，重新循原路返回。
　　他走到别墅前，跟两名神情怪异的护卫打了声招呼，命令他们小心守夜，不准再偷懒睡觉之后，便迈步走了进去。
　　但当他刚走到庭院，就见眼前忽然灯光全部亮起。
　　随即，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十几个枪手包抄过来，堵住了他的退路。
　　遭！
　　他心知事情败露，急忙要逃，但立即在四面八方的枪口面前举起了双手。
　　“帝安，你的眼光有问题啊，居然收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当护卫首领！哈哈哈哈！”台阶上，一群人施施然走出，正是众多头人和首领们。
　　“当初我跟你打的时候，他要是就这样多好！哈哈哈哈！”
　　“帝安一向自认看人很准，这次却是走了眼。谁能想到，跟了自己十多年的护卫头子，居然会勾结政府军，出卖我们的情报！”
　　帝安被其他头人一阵嘲笑，满脸铁青，一言不发，上来一脚就踢翻了他。
　　“头人，冤枉啊，我没有背叛您，我只是太热睡不着，出去在海边走走。谁知道一回来，就变这样了……”
　　护卫首领之前一动不敢动，这才顺势抱住他的腿，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痛哭流涕道。
　　他不是一个束手待毙的人。
　　他自问刚才出去秘密见自己手下，行动非常警觉，身后绝对无人跟踪，自然也不可能听到了他与手下的话。肯定是有人起夜，发现他不见了，赶快去通知头人，这才败露了行踪。
　　虽说在这个敏感时候，他的举动有些可疑，但毕竟死无对证，也不一定就无法洗清嫌疑。就算洗清不了，帝安也不可能事情都没弄明白就把他干掉。
　　大不了就被关起来。
　　等政府军打过来的时候，自然就能将他解救出来，最后的赢家还是他！
　　但事情出乎预料。
　　帝安被他抱住大腿后，没有听他哭诉，狞笑着从身旁其他护卫手上，接过了一把砍蕉刀，对着他当头劈下。
　　护卫首领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他忠心耿耿保护帝安十多年，为他鞍前马后，也挡过好几次刺杀，甚至还为他流过血。帝安对他从来也是非常信任，将自己的安危全部交给他，封他做护卫首领，就算他犯了再大的错，也只是训斥、责打，从未像这样一语不发，就挥刀杀人的。
　　他魂飞魄散，但求生本能驱使他抱着帝安大腿的手一用劲，就将对方扳倒在地。
　　帝安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大叫。
　　他身娇肉贵，从没锻炼过，一身肥肉却没有多少力气，很容易就被护卫首领控制，去抢他手上的砍蕉刀。
　　其他头人、首领一片惊叫，却都是后退，没人上前帮忙。
　　他们脸上诡异的笑容、闪烁的眼神，倒在地上的帝安如何不知这些人的企图。
　　就在他绝望之时，忽然听到一声枪响。
　　刚刚掰开他手指，抢到了砍蕉刀的护卫首领，一脸困兽犹斗的凶狠表情忽然凝固，身体也顿住了。在他胸口，一股鲜红的血液飚出，溅了帝安一头一脸。
　　紧跟着，一个身影扑过来，抓住了护卫首领持刀的手，不让他继续伤害帝安。
　　枪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额头。
　　就像是被砸烂的西瓜，一片红的白的洒了满地。
　　帝安这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推开护卫首领爬起来，飞快向头人、首领们所站的方向逃去。
　　视线中，一众头人、首领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默默允许他汇入了人群。
　　“帝安，你有两个好保镖啊！”
　　一名衰老的头人，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帝安这时才有心情转过身，只见芹空一手抓住护卫首领持刀的手，另一手将他控制。而数步外，罕丰则持着枪，依旧警惕地对准少了一半脑袋的护卫首领，担心他还没有真正死去。
　　他瞬间明白。
　　原来在那一刻，是罕丰果断开枪，击中了护卫首领心脏。而芹空则不顾被误伤的危险，趁势冲上去，抓住他持刀的手，怕他临死反扑，伤到帝安。
　　他大为感动。
　　这时，有些遗憾的头人、首领们才上前，对他表示慰问，说些不要钱的废话。
　　“这个蠢材，连窃听器都不知道，还想在我们面前继续撒谎！”
　　“没见识就是没见识，结果他也死在了没见识，活该！”
　　“可是我们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下，我们的计划还是暴露了，这怎么办？”
　　“是啊，伏击也没办法了，这次我们是真的完了……”
　　头人们唉声叹气，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干掉内奸的喜悦不翼而飞，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觉间，众人都望向了罕丰。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帝安这个护卫的能力，各种安培、调动虽然明显生涩，但主意很多，而且都能奏效。隐隐间，他已成为所有人依赖的目标。
　　“计划泄露了不是问题！”
　　果然，罕丰一开口，就吹散了蒙在众人心头的阴霾，给了他们希望。
　　“罕丰，你有什么新计划？”
　　“是啊，你就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一众头人纷纷围上去，充满期翼地将他围在了核心。
　　一名头人甚至当众开口招揽：“罕丰，你给帝安也就是当个护卫，有什么前途？等这次仗打完，就来帮我吧！我让你当我的护卫首领！”
　　这一句话，立即点燃了头人心中隐藏的想法，纷纷出言招揽。
　　“罕丰，来帮我吧，我把我的女儿嫁给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罕丰，别答应他，他妹妹丑得跟母猪一样，但我妹妹就很漂亮了……”
　　“罕丰……”
　　“罕丰……”
　　帝安被人当面挖墙脚，心中勃然大怒，想也不想就大声道：“罕丰！你们兄弟救了我，很好！你和你弟弟，以后就是我的护卫首领和副首领！我手下这些人，全部都归你管！谁要敢不听命令，打死不论！”
　　他转向自己其他手下，命令他们当场表示认可他们的地位，听从罕丰兄弟指挥。
　　罕丰和芹空，也激动地向帝安单膝跪下，发誓要永远向帝安家族尽忠。
　　见到这一幕，其他头人都没了盼头，讪讪住口。
　　虽然亲信背叛有些痛心，但是收拢了罕丰兄弟的忠诚，帝安还是很高兴，将罕丰叫到面前，问道：“刚才你说我们的伏击计划泄露也不是问题，你有什么想法？现在众位头人都在，你就说出来吧！”
　　“对，罕丰，你就说说吧……”
　　挑拨帝安内部不成，众头人也不气馁，转身就将情绪隐藏，再次询问起来。
　　罕丰看着众人，微笑道：“很简单，虽然计划泄露，但我们可以……”
　　……
　　雇佣军营地。
　　“这里是鹰啼峡，两侧都是六七十度的陡坡，很难攀爬。正常来说，我们无法以搜索队形探知所有危险，只能以小队先行探路的方式，确认没有危险以后，再让大部队通过……”
　　两支雇佣军的小队以上干部，都聚到了一顶大型美式军用帐篷内，讨论著作战计划。
　　“峡谷内有一条浅溪，然后是大半干涸的河道，基本都是河卵石。我们很难找到掩体，一旦暴露在对方枪口下，只能面临一场屠杀。”
　　另一名团长说道。
　　“那我们的应对手段是什么？绕过它，还是强攻？”一名干部问道。
　　“这里两座山幅员太广，绕过去要耽误一两天时间。而且其他的路更难走，就算是我们也很困难，政府军肯定会有很多人掉队。”前一名团长摇头否定道。
　　一路行来，两支雇佣军都有不用程度减员。
　　而德汶的政府军素质极差，走到现在，随同出发的部落武士已经失散了一小半。政府军方面也不见得好多少，陆续失踪了数十人，不知道是走散了，还是摔死了。
　　要不是距离力波眼看只有两天路程，而回去还要重新翻一遍山，明显硬撑过去更划算，估计这些家伙早就哭着喊着跑回家了。
　　但要再跑一半，靠这点人手能不能打败力波部落抵抗，雇佣军们也没信心。
　　“那就正面进攻？”有人疑虑道。
　　他们的真正雇主可不是德汶政府，谁也不想为这群野蛮部落打生打死。而且在这边消耗了力量，他们还怎么突入钢铁城，俘虏白云天？
　　“不！我们只需要守在谷口，然后派一支部落武装，让他们彻底搜索峡谷内就行了！”两名团长显然已经商量妥了，笑道，“部落武士大张旗鼓搜索峡谷，他们就藏不住身。那他们的应对方法，要么就是跟我们正面交战，要么就是退回去，还有一个……”
　　“就是守在峡谷跟我们对峙！”另一名团长接过话头，“如果他们攻出来，我们就开枪将他们逼回去！然后不管是他们退回力波，还是在这里对峙，都能将双方的力量给吸引住，我们就可以不受干扰地进攻钢铁城！”
　　“就是说，想方设法让两边打起来？”其他干部恍然大悟，知道上级的意图了。
　　“没错，就是让他们打起来。以我对这些原始部落的了解，他们一打起来，能连续打好几天。反正都不会死多少人，多半是朝天放枪，可以一直持续很长时间。到时候我们就甩掉其他拖累，直接绕过鹰啼峡，直插钢铁城！”
　　两名团长重重在地图上一拍，压在了钢铁城的位置上。
　　“通知后面的萨塔将军，让他加紧收拢部队，然后给我派两支部落武士上来！”
　　他戏谑地用重音，说了将军二字。
　　帐篷内，一群雇佣军干部们都笑了起来。
　　区区几百上千武装势力的头子，居然也敢自称将军，真是滑稽。
　　……
　　在雇佣军们商量对策的时候，几百名手持武器、扛着弹药箱的武装人员已经穿过了鹰啼峡。为首之人就是罕丰，以及他从山里带来的一干手下。
　　他们小心地踩在鹅卵石上，不留下通行的痕迹。
　　在他们走过以后，还有人上前，将地貌恢复成通过以前的原样。
　　山脚、半坡上，一群衣衫褴楼的部民正在头人、首领们的监督下，加紧布置防护掩体。
　　“你说，白人士兵真的会像罕丰说的一样，不发动进攻吗？”
　　一群头人、首领望着罕丰等人消失在峡口，忧心忡忡地说道。
　　“肯定不会！白人怕死得很，再说，他们的雇主是背后的白人公司，不会真正替德汶政府卖命的。这种没有好处的仗，他们才不肯打呢。”芹空站在帝安身后，满不在乎地说道。
　　派罕丰前去主持偷袭，而留芹空在这，一来是让他就近保护帝安，二来也是扣他当人质。若是打赢了，顾虑到芹空的命在头人们手上，罕丰只能乖乖回来，将兵权上交，免除头人们的担忧。
　　万一罕丰偷袭失败，头人们还能将罪魁祸首交给政府军发泄怒火，而求得一线生机。
　　这些说不出口的打算，众人都知道，只有芹空自己像是啥都不懂，还尽职尽责地安排着诱敌、阻滞敌人主力的重任，到处查看埋伏状况，检查防护掩体，调派人手。
　　帝安这次也一反常态，主动跟他一起身先士卒，前往各处查看，鼓舞士气。
　　在离开一处藏身地后，帝安低声道：“我让你准备的那个小队，你安排得怎么样了？”
　　芹空微不可察地向某个方向指了指：“头人放心，已经到位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随时能通过步话机，通知他们对那些头人们展开攻击。”
　　帝安喜悦着点点头：“好！先让你的人藏好，看看形势再说。如果一切顺利，你哥那边传来得手的信号，你就让他们发动。万一……”
　　“头人放心，我明白。到时候我一定拼死护送您安全离开！”芹空拍着胸口保证道。
　　“很好，很好！”
　　帝安这下完全放心了，高兴地给了他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甜头：“等我成为全力波的主人，就封你和你哥当两个小部落的头人，让你们也尝尝人上人的滋味！”
　　“谢头人！”芹空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道，“一定能成功的！”
　　一定会成功的！
　　不过这力波未来真正的主人，不会是你罢了！
　　他抬起头，看着志得意满的帝安，也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第五百五十二章 斩首战术
　　“快，快！跟上！”
　　陡峭山岩间，一支装扮五花八门的队伍正在奋力向山上攀爬，正是罕丰带领的突袭队。
　　雇佣兵堵在了前往政府军的主要谷道，他们只能翻越眼前这座山，才能绕到他们身后。
　　时间紧急，谁也不知道鹰啼峡伏兵能够挡多久。
　　若是鹰啼峡一触即溃，那他们就被堵在了白人雇佣军和政府军之间，进退无路，迟早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些跟随他前来突袭的人员，本就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士兵，体力参差不齐。他们也没有什么坚韧的意志，对头人的忠心非常可疑，加上对于战斗的恐惧，许多人精神过于紧张，体力消耗得更快。
　　爬了没半小时，就有大量的人员掉队。
　　罕丰并不担心这些人逃走，或是跑去向政府军通风报信。
　　他们上来的路只有一条，其他地方都是死路，通往悬崖峭壁。上山路口他早已派了人把守，那些掉队者没可能原路返回，只能被困在山上。
　　这些人要么慢慢跟上来，要么就是脱离队伍，找个草窠、密林、山缝钻进去，以逃避战斗。
　　等到熬不住出来，一切都结束了。
　　当爬到半山，跟在他身后的，只剩下三十几人，他扫视了一下这些人，停下脚步。
　　“怎……怎么停下了？”一名某个头人的护卫，弓腰撑在一颗树上，气喘吁吁地问道。
　　他是不多能跟上行进速度的护卫，其他大多都远远拉到了后面。剩下来的，除了几名耐力出色的部落民，大都是惯跑山路山民。
　　其中有七人，还是罕丰的手下。
　　“掉队太多了！”
　　罕丰回头看向来路，下面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看不见山间小路，更看不见掉队的人影。
　　那名护卫一看，身边果然只有他们这伙人，一下急了：“怎么就只有我们了？其他人呢？我们要停下来，在这里等他们吗？”
　　三十来人，要想对付一支全副武装的政府军，就算是突袭，也没有半点胜算。
　　在真正的战争面前，他们以前小打小闹的那点械斗经验，完全没有用。
　　那名护卫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能等，谁知道那些人是走不动了，还是根本就不想走，得有人去收拢他们。你就辛苦一趟，还有你、你、你……，”罕丰点了那名护卫的名，再点了七八人，“你们回去，将躺在地上不肯走的家伙都踢起来，重新带上来。有些人可能藏起来了，那就不要管他们，能收拢多少就收拢多少，在后面慢慢跟上来。”
　　他点到的，都是其他头人手下，有可能质疑他指挥权的人。
　　“好！”
　　那名护卫看了一下，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点头应是，带了那几个人，就转身下山。
　　等到他们走远，罕丰毫不犹豫：“走！”
　　还跟在他身边的，不是他从山里招来的同伴，就是那些新招的部民，只知道听从首领命令。见他率先出发，没有一句怨言，听话地跟了上去。
　　虽然人少了，但甩掉了累赘，他们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尤其是一群山民，攀山越岭对他们而言就是家常便饭，动作轻快。少少几名山外平原地带的部民，也是耐力超群，众人相互帮助，只用了一小时就攀到了山顶。
　　罕丰让大家就地休息一下，自己带了几名手下，来到一旁，蹲下来小声商量。
　　“这里是鹰啼峡，这是政府军过来的谷道，这是我们所在的山头……”他用石块尖端，迅速地在地上画了一幅地形草图，寥寥数笔，居然就将周边基本地貌给准确地画了出来，“根据情报，那些雇佣军就停在距离鹰啼峡谷口五公里外的一处乱石山下。
　　而政府军则在他们身后，从地图上看，直线距离只有七公里。但中间要跨越一条山涧、穿过一片树林，中间还有一个山包，需要绕道，所以实际距离是十三公里左右。
　　在雇佣军停下来以后，政府军也在这处小山谷停了下来，开始收拢部队。以队伍的分散程度和正常收拢速度，估计要五、六个小时才能完全收拢。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了，因此今天他们肯定还会继续留在这里……”
　　他三言两语，就将即将敌情做了充分的说明。
　　“政府军总共有多少人？”一名山民同伴仔细地看着他画的敌情简图，抿着嘴问道。
　　“根据情报，原来有五百人，一个营，编成了六个连……”他说明道。
　　“怎么是六个连？”有人疑问道。
　　罕丰笑了：“部落制就是这样了，部队不是按照军纪来编组，而是按照武力大小来决定。
　　正规军都是支持逻濡鲁的部落首领，根据亲疏、势力，这些首领们带的兵也有多有少。最大的一股有一百八十人，这是逻濡鲁所依仗的绝对亲信，而其他则要少很多，最少的只有六十余人。
　　不过有雷蒙德送来的两千支枪，逻濡鲁将政府军扩充了一倍，现有一千一百人！
　　另外，还有一千五六百的部落战士，同样由二十几个首领分别带领，现在也换了最新的武器。”
　　其他人明白了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敌人，表情都有些严肃起来。
　　“这么多人，我们没有胜算！就算三百人都在，我们也打不过他们……”有人坦然说道。
　　别看政府军人多，但在他们看来全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可政府军不行，他们带的突袭队更差，起码人家还多少有些训练。
　　带领比一盘散沙强不了多少的三百人，去强袭两千多装备精良的敌人，就算不考虑雇佣军、其他部落武装支援，也没可能一击致命，最后必然打成焦灼。
　　然后就是比人数、比战术、比意志，无论比什么，突袭队都是绝对劣势。
　　不需要多么精妙的计算，就知道战斗结果如何。
　　“我们不需要跟对方正面交战，”罕丰微微一笑，“我们的任务，就是……”
　　他一拳，狠狠砸在政府军聚集的地方。
　　……
　　在小山谷一处高地上，身穿将军制服的达威高坐在华丽的椅子上，等到太阳都西斜了，才将所有手下军官、部落首领们叫了过来，聚在一起，讨论下一步安排。
　　长途行军，笨重的帐篷难以携带，这椅子还是士兵们很艰难，才翻山越岭带来的。
　　他是逻濡鲁的好朋友，正是靠了他的全力支持，逻濡鲁才战胜其他对手，成了德汶的统治者。
　　在他下方，十几名军官、上百名部落首领济济一堂。
　　收拢散开的部队哪用他们亲力亲为，派手下去就行了，他们这些军官、贵人，只需要在这里悠闲的等待就行了。
　　作为贵人，他们也各有一把椅子，按照是否属于正规军，部落武装势力大小，从近到远，依照亲疏远近各自聚集成团，大声地说笑着，闹哄哄像是在聚会，有些人还跑来跑去，根本不理会上方的达威。
　　在高地下方，站了一圈持枪护卫。
　　这些护卫与其说是保护首领们安全，不如说是突出他们的威权，将那些乱跑的士兵、部落武装赶开，免得他们惊扰了老爷们讨论大事。
　　小山谷内，数百名政府军就地或坐或躺，懒洋洋地休息着，还有人打着呼噜睡着了。
　　在山谷后方，更多穿着部落服装的武士们乱哄哄闹着一团。有的焉头耷脑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团成一团打着瞌睡；有的大声地跟同伴吹牛；有些精力充沛的家伙，好奇地在人堆里跑来跑去，不时攀上爬下，一刻不得闲；还有些平时有矛盾的武士，也趁乱相互打成一团，引来众多围观，不时还有人发出阵阵怪叫。
　　整个山谷吵闹不堪，就像是一个大集市。
　　山谷外，时不时还有零散的士兵、武士歪歪斜斜进来，随便找了堆人就聚了进去。
　　山谷之中没有安排警卫。
　　这里远离鹰啼峡，前面还有白人雇佣军，安全无比，谁也不认为需要提高警惕。
　　“队伍收拢得怎么样了？”
　　达威不管周围如何吵闹，对手下众军官、首领问道。
　　一名挂着上校军衔的中年军官擦着汗水，苦恼地说道：“部队跑得太散了，尤其是那些部落武士，几乎散得到处都是，就连首领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在什么地方，只能派人沿着道路寻找。”
　　达威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些坐得远远的部落首领。
　　这些家伙的手下既无战斗力，又毫无纪律，几天行军早就跑得七七八八，现在他们手下还有没有两千人都需要打个问号。
　　反看政府军这边，虽然也很累，但除了那些新兵有不少跑散不见，大多数都已经收拢。
　　面对他的蔑视眼神，其他部落贵人们毫无愧疚，依然谈笑风生。
　　他们能成为首领，靠的是出身而不是能力。
　　只要他们的家族还在，他们天然就拥有了首领的地位，不需要看达威的脸色。
　　达威对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再看了一遍自己手下军官，恼怒地问道：“努威怎么没来？”
　　“我们可是叫了他的，可努威不顾您到山岗开会的命令，坚持要带着他的人，去收拢那些跑散的新兵！”一名军官阴阳怪气地说道。
　　其他人都轻视地一笑。
　　作为军官，做事只有手下去干，哪用自己劳心劳力，不愧是刚从山里跑出来的蛮子。
　　对于这个快速窜起来的新人，大多数军官们都心怀嫉妒。而且努威软硬不吃的性格平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明知道刚才是故意给努威上眼药，也没人替他说话。
　　“混账！我再三命令所有人都来开会，他还敢自行其是，果然是不听指挥的山里野人！”达威果然大怒，拍着扶手怒道，“再派人去叫他，要是不来，就撤了他的职，让他去当一个小兵好了！”
　　对于这个被逻濡鲁火箭提拔的手下，他也感受到了隐忧，生怕对方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能用机会惩罚对方，他绝不放过。
　　他当即指派了一名亲信，让他立即去寻找努威，把他带来。
　　下方的军官、亲近逻濡鲁的部落首领们幸灾乐祸，而稍远一点的其他部落首领们根本不关心这边发生了什么，还在高谈阔论。
　　达威只能放大音量，才能让下方军官们听到他在说什么：“之前白人军队那边传来消息，那些力波的头人们竟然在鹰啼峡埋伏，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白人军队让我们派一支部队过去，说是要摆出一副搜索峡谷的样子，把他们吓退……”
　　他还没说完，下面的军官、首领们就闹腾起来。
　　“那么麻烦干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就把他们打垮了！”
　　“就是！”
　　“他们总共就几百人，只要一通枪就把他们吓跑了……”
　　军官、首领们大声吵闹，都不认为需要在意力波部族，就算对方在山上又有什么。大队开过去，几千人一阵乱枪，量他们也抵挡不住。
　　他们也是打老了仗的，知道其他部落是什么货色，看到己方这么多人，对方脚就软了。
　　等到这边一通枪炮，撑不住的就逃了。
　　面对少数敢于抵抗者，只要他们冲上去，很快就能轻松解决，完全用不着如此小心谨慎。
　　“那好，今晚我们就在山谷休息，等明天……”
　　达威也是如此想的，听完手下想法，他站起身来，开始发布命令。
　　呯！
　　他话未说完，额头和胸口突然飚出一股鲜血，随即众人才听到一声枪声传来。
　　紧接着，还没等他的身体栽倒，下方一圈军官、首领中又有五、六人，身上同时腾起一片血雾，随后沉闷的枪声再次传来。
　　敌袭！
　　眼见情势突变，从没经历过这种战斗的军官、首领们反应极为迟钝。除了有两三人在第一时间就扑到了地上，其他人还愣了几秒钟，方才大叫一声，从椅子里跳起来。
　　就在这几秒钟内，枪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同于第一轮只有两声枪响，也不同于第二轮的七八支齐射，而是数十支枪同时开火。
　　也许是高地上，众多军官太过显眼，大量的射击都集中在这一片区域。
　　那些从椅子里跳起来的军官、首领们，身上顿时多了无数的弹孔，在疯狂地抽搐中摔倒在地上。
　　只有最开始就机警地扑倒在地上的那几名军官、首领，才躲过了一劫。
　　而这时，守在山岗边缘的卫兵，以及坐得稍远的部落首领们，这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是第一时间去寻找袭击源头，就地还击，而是不约而同地尖声高叫，疯狂地四散奔逃。
　　随着他们的逃散，枪声并未停止。
　　M16的连射持续不停，但因为场面的混乱，攻击目标也变得不那么统一了。
　　有些还在向高地上，那一圈身穿军服、倒在地上的军官、首领们疯狂射击，不断为地上的尸体、座椅上多添了一串串弹孔。一名装死的军官被流弹击中，惨叫一声，从地上弹起，随即扎手扎脚扑跌下来，鲜血很快就浸透了身下土地。
　　而有的，则被逃散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将枪口转向，狂乱地宣泄着子弹。
　　只有七八支M16，依旧以点射的方式，冷静地击杀着目标。
　　每一次点射，都有一名穿着显眼的军官、首领突然扑倒。
　　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终于有士兵和部落武士反应过来，大多数人都吓得到处跑，寻找藏身之地。也有人抱着头，就地卧倒。
　　但也有少数勇悍的士兵，发现袭击者就在最近的一个山头上，向下射击。
　　他们立即端起枪，不管能不能击中，疯狂地还击。
　　在他们的还击之下，对面的枪声很快变得稀疏，显然袭击者不是被击中，就是被压得不敢抬头。
　　士兵、武士们胆气更壮，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朝袭击者所在山头射击。子弹瓢泼一样向山头飞去，虽然大多数都落了空，但也有不少落在了袭击者藏身之处。
　　只听到一声惨叫，十几个袭击者们从藏身处跑出。
　　这些显著目标，迅速吸引了大量的火力，三、四名武装分子中弹倒地。就在此时，影影倬倬又有一群人借着地形掩护，与之前未中弹的那些人一道，架着一名伤者，翻过山脊，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敌人跑了！
　　政府军士兵、部落武士们气势愈壮，大声吼叫着冲上山，中途再无人向他们射击。冲到袭击者藏身地，只见这里一片脚印、人体匍匐留下的印迹，还有一滩血。他们只能愤怒地在原地转着圈子，大声怒吼，时不时抬起枪朝天射击。
　　一群勇士冲过山脊，循着对方逃跑的痕迹追了下去。
　　而惊魂方定的首领们，这才在众多护卫的保护下，战战兢兢来到之前开会的高地，继而脸色一变。
　　只见这里重重叠叠，至少数十具尸体。
　　刚才总共也就一分来钟的袭击，高级军官以及亲近逻濡鲁的部落首领们，就几乎被屠戮一空，只有一名少校倒在血泊中，还在痛苦地呻吟。
　　而稍远一些的部落首领，也有不少人身上中弹。
　　但好在并未身处密集攻击的范围，直接毙命者不多，大多数只是身上带伤，在地上挣扎翻滚，大声呼救。


第五百五十三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突如其来的战争，让钢铁城这些日子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为了保证人员安全，所有矿场及野外作业全部停止。
　　随后，公司即通过电视、广播向全城宣布，已经向远洋公司租赁了二十艘的庞大运输船队，正从国内赶来，预计一周内即能到达。
　　届时，若是战火弥漫到钢铁城，公司就将组织人员暂时撤离，等战火平息后，再视情况决定是否返回。
　　公司宁可作出巨大牺牲，也要保护员工生命安全的举动，让大家非常感动。主动参加各单位组织的治安联防，领取了武器弹药，利用业余时间进行训练，决定保护自己的家园，整座城市呈现出一种外松内紧的警戒状态。
　　而大批荷枪实弹的保卫人员，开始在城市外围布防，进一步安定了人心。
　　大多数人，依然照常工作、生活。
　　最重要的，还是力波部族联军并未真正与政府军开战。大多数人还抱有期待，认为可能会通过谈判的方式，来避免战争爆发。
　　随后传来的消息，却让所有人都感到错愕。
　　战争确实爆发了，但真正的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力波联军组织了一支突击队，突袭了政府军营地，击毙了正好在召开战地会议的几乎所有高级军官。
　　失去了高级军官的政府军，很快就陷入了混乱。
　　一些政府军中低级军官还试图煽动手下士兵，为自己长官报仇，而其他的部落首领却打算退回德汶。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并发生了流血冲突。
　　这场流血冲突，最终引发了一场内乱。
　　当晚，部落武装趁夜偷袭了政府军，手持砍蕉刀疯狂砍杀，大批没有准备的中低级军官和政府军士兵，在混乱中被砍死，残余的政府军士兵仓惶逃出谷道，沿来时的道路向德汶逃窜。
　　夜战结束，忠于逻濡鲁的力量基本上被一网打尽。
　　唯有尚在后方收拢新兵的努威，幸运地逃过一劫，其手下两百人未受一点损失。且在收容了数十名逃散的残存政府军士兵以后，实力增长至两百八十余人。
　　只是其手下两百人大多是老弱病残及新兵，战斗力有限。收容的数十名残兵，武器也丢弃一空，建制混乱，只想逃命而不敢回军再战。
　　自知无力抵抗杀红眼的部落武装持续追杀，努威当机立断，立即率部队迅速撤退。
　　至此，力波之战就此戏剧性地收场。
　　力波联军仅靠一次突袭，就干掉了大部分政府军高级军官。
　　而德汶方面，失去了所有可靠的上层武力支持，逻濡鲁接下来显然将面对反对派的步步紧逼，形势危如累卵，自保尚且无暇，哪还有余力征服力波。
　　政府军的溃败，和突然爆发的内乱，彻底解除了悬在力波上空的阴霾。
　　和平再次降临。
　　但是没等钢铁城所有人长出一口气，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新的情况又出现了。
　　“什么？你说力波各部族送来的矿石，均要求我们把购买价上浮一倍？”
　　白云天正在召开全体高级干部会议，宋子谦等各个行政部门负责人，袁处长等海外劳务公司的代表也受邀参与。
　　众人正在讨论这场战斗对力波形势带来的影响、之后可能的走向，以及如何回到正轨的时候，矿场主管带来了力波各个部族的要求。
　　袁处长与身边的干部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藏不住的忧虑。
　　在力波等部族提出卖给中华制造的矿石价格翻番，这个要求上，他们看到了这些部族迅速提升的贪婪。
　　这也是他们最担心的。
　　或许是轻松打败政府军，增强了他们的信心，力波的各个部族头人、首领们，越来越不愿仅仅满足于从中华制造那里得到的那点甜头了。他们开始主动要求中华制造给他们更多，矿石价格翻番，只是一次尝试而已。
　　可以想象，随着他们内心逐渐膨胀，他们的胃口会越来越大，提出的过分要求会越来越多。
　　最后，试图将整座钢铁城都收入囊中，也未必不可能。
　　这种状况，并不鲜见。
　　国内在海外的投资，大都遇到过这种情况，并且越是落后地方，这种情况越严重。
　　中华制造只不过是又一个实例而已。
　　听到力波部族们要求，与会干部们纷纷坚决反对：“这完全就是无理的要求！”
　　“他们的矿根本就没经过认真筛选，其中掺杂了大量无用的石块。我们就算买回来，还要重新筛选出、分级以后才能用。以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才溢价收购，现在他们还要把价格提高一倍，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反对答应他们涨价的要求。
　　“可他们态度很坚决，并且威胁如果我们不涨价，就不给我们矿石了！”矿场负责人忧虑道。
　　哈哈哈哈！
　　在座干部们一阵狂笑，谁想要他们的劣质矿石，不卖更好。
　　矿场负责人见其他人都不重视，不由急了：“我说的是，如果我们不照他们的价格收购矿石，他们就将派人来制止我们继续采矿！”
　　“他们敢！”
　　“矿是我们买下来的，他们凭什么不准我们采矿？”
　　听到他的进一步说明，所有人都又惊又怒，愤然骂道。一些激进的干部，甚至要求保卫部门派出武装保卫，前去保护矿场运转不受干扰。
　　忍耐不住的袁处长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们这样做，只会激化矛盾！万一对方跟我们打起来怎么办？你们别忘了，我们可是在人家的土地上，他们才是力波的主人！一旦发生严重事件，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他的发言，引来一阵沉默。
　　谁不知道，中华制造只是外来人，当地部族才是力波的主人。如果他们铁了心要阻挠中华制造继续采矿，手段多的是。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答应他们的要求？就算满足了他们，又怎么保证以后他们不提出更多无理的要求？”有干部表示异议。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一片争执，各方都在陈述自己的意见，情绪非常激动。
　　白云天坐在主持人位置，看着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样子，心中感慨万分。
　　他们之所以表现如此激动，并不是觉得自己的意见有多正确，而是因为掌控不了事态的慌张和无力感。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祈求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罢了。
　　其实在这种事上，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最好的处置手段，其实就是将力波彻底控制在自己手中，但这种话，谁也不敢说。
　　最正确的手段不能用，剩下的就只有争吵了。
　　大势不在己手，就是如此。
　　他抬起手，制止了继续争吵，等到会议室安静下来，他平静地开口道：“答应他们的要求！”
　　一言方落，会议室里立即再次响起一片劝阻声。
　　“白总，不能答应他们啊！”
　　“白总，就算我们这次答应了，可是欲壑难填，他们以后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对！从一开始，我们就要打消他们的非分之想！”
　　白云天再次抬手，让所有人闭嘴：“现在的情况由不得我们。如果我们不答应，那么矛盾很快就会激化，很可能弄到不可收拾。先答应他们，然后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慢慢跟他们沟通。就算他们再有什么新的要求，我们也可以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一一应对。”
　　见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虽然众人很不甘心，但也只能同意先答应对方的这次要求，暂时解决这事再说。
　　看白云天能够保持冷静，化解了眼前可能会爆发的严重冲突，袁处长等人都放下了担忧。
　　至于以后会怎样……
　　哪有什么办法，只能像白云天说的一样，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呗。
　　钢铁城同意各部族要求的答复，果然平息了一场有可能会发生的冲突。
　　得到了更多的钱，各个部族头人、首领们都是狂喜不已。
　　他们利用从钢铁城这里得到的资金，大力扩充实力，大批部落青壮年被强行征录为打手。通过各自的渠道，不断向外购买枪支弹药，以强化自己手中的武力。
　　同时，他们也加紧打探政府军退却以后，德汶方面的后续情况。
　　得到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在政府军退回德汶以后，已经大开杀戒的反对部落首领，与逻濡鲁的矛盾日益尖锐。双方各自占据了德汶内城和外城，分别整军经武，以最快速度疯狂扩充实力，为再次大打出手的做准备。
　　一批批部落武士，从周边城市、部落、乡村向德汶汇聚，沿途都是传统武士装扮的武装人员，高声叫嚣。
　　由于反对派控制了德汶外城，而且随着聚集的部落武士人数不断增加，逻濡鲁从外地调集的人员被挡在了德汶城外。经过多次激战均无法通过封锁线，逻濡鲁试图重新扩充实力的企图破灭。
　　迫于无奈，逻濡鲁任命努威为武装部队司令，整编内城除亲卫队以外的所有青壮，匆匆组织起一支一千余人的武装力量。
　　然而这批人中，真正经过正规训练的仅有四百人不到，其他都是传统武士，战斗力孱弱。
　　反对派与逻濡鲁对峙数日，担心其进一步整合内城人员，恢复实力的反对派在前来支援的武士达到六千多以后，终于忍不住发动了总攻。
　　战斗一开始集中在几个城门，随后很快就蔓延至整个德汶城。
　　无数汹涌的武士，从四面八方涌来，与忠于逻濡鲁的士兵展开了激战。
　　他们用不知从哪来的迫击炮轰击城墙上的正规军，用炮弹攻击城门，用梯子从各个方向爬上城墙，甚至直接用绳索套在城墙凸起，往上攀爬。
　　忠于逻濡鲁的正规军拼命阻挡，但人数太少，很快北面城墙失守，大批反对派部落武士翻墙进入内城，并攻下城门，放外面的武士入城。
　　紧急时刻，努威亲率两百名机动部队前去封堵城门，以街区内数十栋石质房屋为工事，启用早就转移至此的大批枪支弹药储备，就地展开阻击，用凶猛的弹雨挡住了反对派武士进攻。
　　然而这只是昙花一现。
　　努威的士兵人数终究太少，挡住了北面挡不了其他方向。很快其他几个城门也先后失守，汹涌的部落武装涌入内城，并顺利包围了逻濡鲁的首相府，也就是以前的葡萄牙殖民地官邸。
　　努威几次想要带兵援助，却被无数的武士挡住去路，几次尝试无果，只能继续困守堡垒。
　　其他几支援军也纷纷被阻于路上，因人数太少，也先后退守各个城门附近的预设阵地，借助储备的弹药抵挡一波又一波猛烈的攻击。
　　逻濡鲁先是借助坚固的首相府自守，同时等待救援。
　　但他的亲卫仅有数十人，面对潮水般的敌人有心无力，很快被分割包围，一一清除干净。
　　在危急关头，逻濡鲁曾试图在剩余十几名亲卫的保护下突出重围，却迅疾被涌来的部落武士给阻住去路，不得不退守最后的小楼。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小楼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起码倒下了上百具部落武士的尸体。
　　但他仅剩的十几名亲卫也损失殆尽。
　　等不到救兵，绝望的逻濡鲁，点燃了藏在小楼地下室的炸药，将自己与围困他的数百名反对派精锐武士一道，全都炸上了天。
　　剧烈的爆炸不光是带走了几百名反对派精锐战士，巨大的冲击波还波及了周边两百余米，让大批躲在首相官邸前部小楼，打算就近欣赏他穷途末路景象的反对派首领们也，因为距离过近而死伤惨重。
　　反对派指挥系统，一时出现了混乱。
　　没有严格军纪约束的反对派武士们纷纷狂乱喊叫“首领死了”，将混乱扩散到了全城。
　　趁着这个机会，努威带领剩余的一百多名士兵发起了反冲击，迅速将当前敌人打垮。随后他再接再厉，汇合了东门自己手下率领的另外一支正规军残部后，人数增加到了三百余人，士气为之一壮，冲破了挡路的反对派武士，突出了德汶，顺利与城外忠于逻濡鲁的两千余部落武士会合。
　　紧跟着，他立即鼓动了这些部落武士，杀了个回马枪，由正规军开路、部落武士以壮声威的方式，势如破竹地重新冲入城内。
　　在他率领下，先后解救了几股被分割包围的正规军，他手下的士兵越来越多，很快突破了五百人。
　　士气大振的政府军越战越勇。
　　有这批手持现代化武器的正规军，在前面用猛烈的弹雨开道，加上两千余部落武士协助，弥补了人数较少的短板，反攻很快就席卷全城，将失去统一指挥的反对派武士被杀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喊杀声、枪声响了一整天，最终所有反对派武装被彻底赶出德汶，重新掌控了首都，也打通了与外界的联系。
　　战前就得到他命令，全族赶来的近千山民武装，得以顺利入城。在这批山民武装换装了自动武器以后，加上收容的残军，经过又一轮整编，努威手下的正规军人数扩大到了一千二百人，更胜之前。
　　实力大增的努威，与忠于逻濡鲁的部落武装谈判。
　　双方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协议。
　　这些忠于逻濡鲁的部族武装，认识到仅凭自己不足以为逻濡鲁报仇，也没有力量抵抗强大的反对派进攻。
　　为了报仇，同时也是为了自保，在见到努威手下强大的武力以后，他们同意与努威结成联盟，共同应对反对派的威胁。
　　双方反复讨论，各自做出让步，对方认可德汶市为努威的势力范围，并且同意由他接替死去的逻濡鲁，出任首相兼武装部队总司令一职。
　　作为回报，努威以首相兼武装部队总司令身份，任命部落武装首领喇空为副首相，兼武装部队副总司令，办公驻地在东南沿海城市郎都，平时无需在德汶居住。
　　作为武装部队伍总司令，喇空统领自治政府辖下的所有部落武装，并由德汶政府赠送他们一千支M16自动步枪、子弹一百万发，以扩充实力。
　　此外，德汶政府还承认郎都及旁边两座城市的自治权，有权建立合法的自治政府；允许其组建一千人左右的地方警备部队，并由德汶负责解决每年的枪支弹药消耗；此外，自治政府所在行政区内，所有财政税收均由其自行支配，无需上缴国库。
　　由此，自治政府成为事实上的独立王国。
　　在协议签订后，经努威再三坚持，双方通过电台向全世界宣布了德汶新政府的建立，同时宣布反对派为叛军！
　　德汶新政府的公告，由电波传送出去。
　　所有接收到电文的世界各国都没有在意，一个荒僻岛国的战乱根本不足以吸引大国关注，就连作为新闻报道的兴致都欠奉。
　　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德汶在哪都不知道，也没兴趣关心他们内部的政权更迭。
　　只有极少数小报，用寥寥数字描述了德汶新政府成立一事，提了下新首相努威的名字。可惜这样的报道完全无人理会，连风都没有吹过，就彻底泯灭在大众的记忆之中。


第五百五十四章 第二次力波之战
　　在努威与喇空等人讨价还价的时候，被赶出德汶的反对派们也在合纵连横。
　　德汶岛的最大势力即为德汶族。
　　而德汶族的主要势力范围，则为帕西尔峰南方，面积六千平方公里的德汶平原。在这个平原上，沿海、内陆一共交错分布着十二座大小城镇。
　　其中最大的城市，当然就是首都德汶市，地处帕西尔峰南坡山脚小平原，左右两条高约两三百米的山脉，土地肥沃，易守难攻。
　　这里原来居住着近十万居民，占德汶族总数的六分之一。然而因为逻濡鲁与反对派之间的惨烈内战，大批居民外逃或被战火殃及，战后仅存的居民不过五万多一点，只有战前的一半。
　　此外，除了东南海湾一带三座城市，为原支持逻濡鲁的部族首领掌握，其他平原上的城镇均在反对派手中。
　　这些城镇有许多是当初德汶族向外扩张，而逐步征服的其他部落。
　　越是靠北的城镇，被征服的时间就越长。
　　掌控这些城镇的首领，基本都是扩张时期作出巨大贡献的功勋家族。
　　正因如此，德汶族长大多出自这些家族。
　　当德汶独立后，逻濡鲁这个东南沿海的小部族首领，利用海港城市贸易繁荣的优势，很快积累起大量资金，从外面购买了大批现代化武器，从而击败了其他对手，成功入主德汶，成为最高首领。
　　但几乎所有北方城市的首领，都并不服气，一直在暗暗积聚力量，试图推翻他的统治。
　　只是逻濡鲁因为与外界接触较多，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现代社会思想，组建了一支全现代化武装的强大正规军，镇压了所有反对者。
　　故此尽管再不服，这些北方城市也只能屈居其下，承认他的统治权。
　　而他也借着首领的地位，对各北方城市实行严厉的经济掠夺，压制其发展。同时利用他手下的正规军，时刻监视着这些潜在敌人，不允许他们大批购买枪支弹药，只能依靠传统的部落武士，在打仗时作为附庸出战。
　　长期的压制，让这些城市首领心中积压了累累怒火。
　　当那些支持逻濡鲁的高级军官们意外阵亡，他们看到了机会，立即趁政府军群龙无首之际，当机立断发动了夜袭，几乎全灭了所有忠于逻濡鲁的正规军。
　　双方彻底兵戎相见之后，他们紧跟着就发动了叛乱，并成功干掉了逻濡鲁这个老对手。
　　然而没想到的是，努威这个近期才突然冒起的新人，居然很有带兵能力，短短时间内就整合了败兵，将几个城门口所在的街区坚固石屋打造为堡垒，预先就储备了大量的枪支弹药，依靠较少的士兵就硬生生挡住了数千部落武士，狂潮般的攻击。
　　他还趁着逻濡鲁穷途末路，自爆给叛军指挥系统造成的混乱之机，成功突出重围，与东南沿海终于逻濡鲁的武装汇合，甚至说服对方，随即就与他合兵一处攻入城内，奇迹般地翻盘，将叛军赶出了德汶城。
　　幸亏对方也是损失惨重。
　　另外，努威还要与这几座城的首领商量如何瓜分逻濡鲁留下的政治遗产，所以没有继续追击，给了叛军重整旗鼓的喘息之机。
　　当东南三城考虑到鞭长莫及，无法稳固掌握德汶城，最终同意由努威掌控的同时，这些叛军也停下了溃败的步伐，在残余部落首领的指挥下，重新整合力量。
　　虽说这次未尽全功，但在稳住脚步以后，叛军们并不担心会失败。
　　因为掌权数十年，在德汶有着巨大号召力的逻濡鲁死了，努威作为一个山区部落逃民，天然不被大多数德汶人所认可。这从大批德汶城人逃亡，就可以看出。
　　而他的盟友，郎都等东南沿海三城，距离德汶又太远。所谓联盟，其实还是各自为战，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从局势来看，就是长期对峙状态。
　　然而没有了逻濡鲁强加在北方各城的经济、军事束缚，各北方城市再也不用向首都上供，可以拿出所有资金，全力购买武器，扩充实力。
　　并且雷蒙德等人在观察一阵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居然选择了北方叛军作为帮助对象，以力波为筹码，同意为他们提供军火支援，帮他们训练士兵。
　　每一天，叛军的实力都在快速恢复，并在不断增长。而德汶正规军手中的武器弹药看似很多，却没有后续补充，用一点少一点。
　　长此以往，北方叛军有信心取得最后胜利，重新夺回德汶市，成为德汶的主人！
　　只是在当前，武器还没运到的叛军，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因此叛军也是非常警惕德汶动向，大批抽调后方力量，随时准备应对政府军大举进攻。
　　然而，随着联盟达成，东南自治区武装退出了德汶，返回自己地盘。
　　此间，政府军并未联合东南自治武装，对叛军展开攻击。而当东南自治武装离开以后，靠政府军自己，并没有力量能够单独剿灭叛军。
　　这种变化，让叛军们喜出望外，暂时放下了对政府军平叛的担心，开始着手重编队伍，恢复实力的工作，并耐心等待武器运到。
　　从德汶之战的三月底，到五月中，德汶转入了一场诡异的平静状态。
　　叛军们一边在重整旗鼓，一边时刻注意着德汶城内的动作。
　　从他们观察到的情况，以及部分从德汶城逃出的居民所说，他们知道又有一批山民进入了德汶，努威将手下的正规军扩充到了史无前例的一千八百人。
　　这些正规军全部都装备了一水的M16，全都是崭新的武器。
　　一个半月来，重新编组为三营一旅的正规军，都在展开紧张的训练。据从城里逃出的居民说，军营中每天都能看到教官们，在指挥着士兵们在训练队列、正步走，不断有受罚的士兵被勒令跑圈、做俯卧撑等。
　　而城外北面靶场，也天天都有枪声传出。
　　可见对方厉兵秣马，也是在为接下来必然会发生的激烈大战积极准备。
　　但是到五月二十日，德汶城内应传出消息：政府军出兵了，但是并非是冲着叛军而来，而是沿着上次进军路线，向力波去了！
　　对方竟然打算趁着叛军尚未重整武装之前，展开第二次力波讨伐战！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法理解。
　　对努威来说，放在眼前的北方叛军不打，去远征力波，他们怎么想，也想不通这是什么操作。
　　然而不管能否想通，政府军就是出动了！
　　这次努威没有带其他附庸武装，而是亲率两个营的正规军亲征力波。德汶城则交给了三营和教导大队，由数名亲信指挥，守卫德汶城。
　　当天，努威就带着一营二营，一共一千正规军开出德汶，一日行军五十公里，轻兵突进，深入了山区。
　　摸不着头脑的叛军呆呆看着，派出探子侦查情况。
　　后续探查结果发现，努威并非是虚晃一枪，而是真的奔力波去了。他用两天时间就走完了一半山路，以探子回报的时间判断，对方此时已经率领部队，抵达了力波外围。
　　叛军一方首领立即明白到，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当天，叛军内部发生了激烈争执，争论是否应该趁政府军主力尽出的机会，攻打德汶。
　　讨论结果是值得一试。
　　于是，叛军不顾武器才刚刚运到，手下尚未熟练掌握，就匆忙出兵，倾巢而出对德汶展开了攻击。
　　他们以为留守的八百人大都是新兵，应该战斗力于己相差不大。
　　可当双方一接火，他们就感到不对。
　　留守的政府军数量的确不多，而且一开始就没固守城墙，而是打开了城门，就像上次一样，固守着城门附近的街区。对方依托坚固堡垒，周围射界干净，叛军几次进攻，除了留下一具具尸体，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并且这些政府军开枪又狠又准。
　　他们并未用猛烈的射击来阻止叛军，而是用熟练的两连发、三连发点射，每一轮点射都能让一到两名叛军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随行的雇佣军指挥官，脸色都变了，一口咬定这是真正的正规军——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当叛军决定采纳雇佣军建议，利用对方人少的劣势，采用人海战术，疯狂进攻时，对方突然动用了大量轻重机枪，一轮就将进攻队伍彻底打崩。
　　被这一轮凶猛火力击倒的叛军，足有上百人之多！
　　政府军居然有机枪，而且不止一挺，富有经验的雇佣军立即意识到，对方不知从什么地方，购买了数十挺轻重机枪。在德汶这种落后的地方，装备了如此多重武器的政府军，火力凶悍到令人发指。
　　靠着这些乌合之众，就算来再多，也根本没可能突破政府军防线。
　　更大的惊吓还在后面。
　　就当叛军退潮般逃回来时，对面阵地上突然飞出了十几颗小黑点，划过天空，准确地落在叛军聚集位置，炸起一团团火焰，瞬间带来数十人伤亡。
　　“枪榴弹！”
　　担任军事顾问的雇佣军们脸都绿了，枪榴弹的运用，需要士兵极高的军事素养，别说是这些他们看不起的土著了，就是许多小国的正规军也无法打得这么准。
　　叛军们本就被之前狂暴的弹雨给打得胆寒，现在面对落在他们人堆中，此起彼伏的猛烈爆炸，叛军彻底崩溃了。所有人都扔掉了手中武器，向着城外疯狂逃窜。
　　而随后政府军果断的出击，时机把握之准确、追击队伍调配之精准、火力分配之巧妙，更是让充当军事顾问的雇佣军们脸如死灰。
　　这样的战斗能力，就是和南方大陆军队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有这样强大的实力，难怪努威根本不急着剿灭叛军，反而先去扫平力波。因为他打叛军根本是一打一个准，如果雇佣军不亲自上阵，剿灭叛军不比砍瓜切菜更难。
　　这让选择了支持叛军的他们，如何自持！
　　难道真的要挽起胳膊亲自上阵？
　　雇佣军们倒没有什么道德洁癖，只要雇主佣金给得丰厚，他们可以对任何人开枪。
　　问题是，德汶政府军出人意料的难打，雇佣军虽然挂了一个“军”字，但主要是枪法较准、有些渗透突袭、保镖的技能，并不具备正常军队的完整军事战术训练，不适合这种正规作战。
　　就算他们全体出动，最多就能跟对方打个平手，保住叛军不被轻松剿灭而已。
　　此后怎么做，自有上级决定，现在雇佣军们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只能混杂在叛军队伍中，狼狈逃命。
　　一场战斗下来，叛军遭到了可耻的失败。
　　不知道该苦笑还是庆幸的是，因为叛军崩得太快了，实际损失的士兵倒不是太多，仅有两三百人，除了部分溃兵逃回了所在部落，其他人都在随后数天内逐渐归队。
　　但人回来了，他们的武器却再次丢了个一干二净！
　　雷蒙德再次运来的两千支M16等武器，又一次全都丢给了政府军方面！
　　当听到消息，雷蒙德差点吐血。
　　就算南方大陆公司再有钱，也没办法一次又一次，无限提供支援。更何况这些败家子根本就扶不起来，给他们再多的武器，他们也会丢给对手，反过来壮大对方的实力。
　　可要不是努威毫不犹豫拒绝了将来把力波交给南方大陆公司，并且配合雇佣军抓捕白云天的建议，他又何必转过身，支持这些败家子呢？
　　现在事已至此，南方大陆公司已经付出了偌大代价，已无法收手。
　　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向上级发报，要求为叛军送来更多武器。
　　而就在雷蒙德等待上级回复的时候，消息传来了：力波平了！
　　随后的详细情报，雷蒙德得知，由于政府军轻兵突进，力波方面根本没有得到消息，还在各行其是，毫无准备。
　　而当政府军突然出现，整个力波都被惊呆了。
　　也许是担心伤及无辜，政府军并没有直接攻入力波，而是停在了边缘山区，按兵不动，威慑当地。
　　在政府军近在咫尺的威胁前，上次带队消灭了政府军大批高级军官的罕丰、芹空兄弟，居然放下枪，带着手下向政府军投降了。
　　而更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努威竟然赦免了他们所有罪责！
　　眼见对政府军造成最大伤害的凶手，都得到了赦免，许多人心思活动开来。在随后的三天里，大批部落武装携枪向政府军归顺投降，其中还有好几名部落头人、首领。
　　政府军没放一枪一弹，就瓦解了力波部族三分之一的武力。
　　而随后匆忙集合的联军，在山区边缘，与政府军展开了一场正面战斗。双方数量差距不大，但仅开战半小时，联军就溃不成军。
　　帝安等十数名头人、首领，因未及时缴械，而在战场上被当场击毙。其余武装全部放下武器，向政府军投降。
　　第二次力波之战，政府军全胜！
　　当天，努威便以德汶首相的名义，通知钢铁城，希望能过来与中华制造高层当面会晤。


第五百五十五章 第一次接触
　　一支由各色豪华轿车组成的车队，顺着漫河边的公路，向钢铁城方向驶去。
　　车队中一头一尾，各有三辆警车开道和押尾。数十辆警用摩托在车队两侧护卫，伴随而行。
　　紧跟在开道车后面的，是一辆加长型林肯，其后是劳斯莱斯，后面跟着五辆满坐持枪士兵的帕杰罗。再后面，则是一水的奥迪A8、A6，车漆显然是刚刚打了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应钢铁城邀请，前去与中华制造高层会晤的努威等政府军成员，以及所有归降的力波当地头人、首领。
　　在所有有识之士的眼中，这次会面乃是必然。
　　就力波地方来说，如今的钢铁城主城区、码头区、各个工业园等加起来，总面积超过八十平方公里。如果把群山中的各个矿区也算上，实际占地面积超过了三百平方公里。
　　力波本就不大。
　　虽然没有严格的行政区划，但即便把那些与力波部落交往频繁的山民部落都算在内，整个力波充其量也就一千多平方公里，与国内一个县差不多大。
　　钢铁城就占了全力波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基本上除了传统部落所占的沿海平原地区，以及大片尚未开发的原始森林、山民所居的莽莽群山，所有平原与山区接壤浅丘地带，都为钢铁城所有。
　　而从人口数量来说，钢铁城也堪称庞大。
　　如今的钢铁城多达五十余万人，而力波本地才八万人，中华制造员工是本地人的六倍有余。
　　且这八万人，除了被头人、首领强制驱使，在矿坑劳作的万余青壮外，其他六万多都直接或间接在为钢铁城工作：接受雇佣，从事着农场耕作、码头搬运、城市环卫、园林种植维护、商场销售等各种工作。
　　可以说都是在靠着钢铁城吃饭。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那些头人、首领们权势很大，但刨除了传统的部落头人身份，他们对力波的实际影响力，远不如钢铁城更加深入。
　　要想彻底解决力波问题，就绝对绕不过钢铁城。
　　故而努威在平定力波头人、首领后，没有处理其他事情，而是第一时间就提出要求与钢铁城接触，乃是必然。
　　而会晤的结果，将直接决定力波的未来。
　　对于这场重要的谈判，整个力波、乃至钢铁城，数十万人都给予了最高关注。
　　为了表示对努威的善意和尊重，钢铁城派出了包括白云天座驾在内的全部豪车，主动前去接送，并全程皆有警车、警用摩托随行护送。
　　车队一路绿灯，很快抵达了向日葵广场。
　　广场周边，李强指挥保卫部门，布置了数百名身着制服、便装的保卫人员，进行了严密的安全保卫。周边建筑物高处，还特别加派了狙击手监控，以防在这敏感时刻，努威等人在钢铁城遇刺。
　　钢铁城以最高规格接待了努威一行的到来。
　　红地毯从广场入口，一直铺到大厦。
　　白云天亲率宋子谦等所有行政主管，袁处长也带领一干海外劳务公司的领导，主要国内援建单位的带队领导等都全体出动，浩浩荡荡在广场入口等候。
　　车队在红地毯前停下，一名礼宾官上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拉开车门。
　　努威利索地跨步下车。
　　他今天穿着一身带着绶带的华丽军服，显得格外精神，顾盼之间意气风发。
　　在他身后，几辆越野车急刹车停下，十余名亲卫手持武器，排成一个小小的方阵，在他身后列队。其军姿挺拔，眉宇间英气勃勃，很有几分国内精锐战士的感觉。
　　李强等保卫部干部、劳务公司等军方，或有过从军经历的人，都是眼神一凛。
　　这是一支强军！
　　如果努威手下士兵全都是这样水平，那纵然只有千余，扫平德汶也不在话下。就算稍有不如，那么也不是叛军能够轻松打败的，至少是自保无虞。
　　难怪他能在逻濡鲁死后，很快掌控大局，并击败数千叛军，继任首相一职。
　　果然成功之人，都非侥幸。
　　“努威首相！”白云天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用英语问候道。
　　努威从见到白云天那一刻起，就显得很是激动，眼神几次闪烁，方才按下冲动，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从到达力波那一天起，我就在期待与……白总见面！”
　　他的脸上，还是难以自制地露出了几分热烈，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见到他的表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对方是抱着善意而来。
　　白云天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不但右手紧紧握住对方，左手也搭了上去，轻轻在他手上拍了拍：“努威首相的辉煌战绩，我都听说了。您是一位出色的军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到了这位大人物的肯定，努威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在白云天不动声色的安抚下，好长时间他才重新平静下来，诚恳道：“我希望还能做得更好！”
　　“我非常期待！”白云天用跟他用力握了握手，让开位置。
　　其他主要干部、劳务公司、援建单位等领导先后与他握手，表示了欢迎及友好之意。
　　这次，他的表现就平静多了，不卑不亢地应答、礼貌而简单地客套、干净利索地握手迈步，行动言语显得简洁干练，带着浓浓的军人作风，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他后面，一众政府军军官、力波当地头人首领，也先后与钢铁城干部握手。
　　欢迎仪式已毕，双方分做两列，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步行来到了三楼的大会议室。
　　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后，两边的主要干部相对而坐。其余的随行卫士、头人首领、中层干部则坐在后方的座椅上，列席会议。
　　力波当地这些头人首领，还是第一次进到行政大楼参加这种会见。眼见到堂皇的大厦、装修豪华的会议室、各种现代化设施、仪表大方的工作人员，都让他们目眩神迷，手足无措，只能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椅子里端正坐着。
　　努威不愧为军人，说话做事非常干脆，没有外交客套，开口就直接进入了正题：“我这次来钢铁城拜会白总等高层，主要是想谈几件事……”
　　长会议桌上双方的人，都提高了注意力。
　　“第一件，是力波的未来；第二件，是贵方的地位；第三件，是请求帮助！”
　　一、二、三，干脆而有条理。
　　“努威首相能具体谈谈吗？”袁处长关切地问道。
　　“可以！”努威环视了一遍众人，直言不讳道，“我首先要声明，力波是德汶的一部分，德汶政府对其又不可质疑的合法统治权！这点，我希望得到对方承认！”
　　钢铁城一边的干部们，眉头微皱。
　　努威这话说得没错，力波当然是德汶下辖的地方，这点毋庸置疑。
　　但他的语气太硬了，听着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这是展示给钢铁城的下马威，还是军人习气使然，众人暂时不得而知。
　　白云天像是没受任何影响，在他说完后，当即点头：“当然！我们承认德汶中央政府的地位，从未试图否认。作为中央政府，对力波的统治权我们完全认同。”
　　会场鸦雀无声，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得到他明确认可，努威脸上表情自然了一些，微微点头，以示感谢：“非常感谢！有这个前提，我们接下来要谈的，就有了共同基础。
　　我想说的是，德汶以前虽然表面看上去像是现代国家，但其实执行的还是部落传统分封制度，这不符合历史潮流，也阻碍了德汶的发展。
　　所以，作为首相，我决定逐步带领德汶，逐步向现代国家转变。
　　第一步，我就是打算彻底废除力波的传统头人制度……”
　　他先是用英语说了一遍，又用德汶语重复了一遍，最后，又有翻译翻成了中文，在座所有人都能听懂。
　　哄！
　　尽管极力克制，坐在他身后的一干头人、首领们还是一片哗然。虽然听说过政府要取消头人制度，但他们还是幻想，作为首批主动向政府投诚的头人，能被网开一面。
　　但努威居然在跟钢铁城的会晤时，一开口就表示会彻底废除头人制度，这让他们受到极大冲击。
　　心情激荡之下，他们顾不得这是在哪里，当场就喧哗起来。
　　如果不管投不投诚，都要失去头人地位，那他们何必投向政府，还不如当初就跟帝安等其他头人一道，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搏出一条生路。
　　“首相大人，我请您务必要重新考虑一下！力波千百年来就是部落制，您废除我们以后，没了头人、首领，谁来帮您管理力波？那些懒惰的当地人，如果没人用鞭子监督，可是宁可饿死也不会主动干活的！这样就算占了力波，又有什么用处？”一名头人站起来，语带威胁地说道。
　　眼见会晤现场，德汶一方居然发生内讧，钢铁城一边干部们都是静悄悄没有动静，都关注着努威如何应对。部分不够成熟稳重的年轻干部脸上，还面现笑容，在旁看起了笑话。
　　对于头人的要求，努威毫不退让，像是在陈述事实一样，平静地说道：“要迈入现代国家，废除封建的土司头人制度是理所当然。
　　至于管理，我也不需要效率低下、且自私贪婪、对部民疯狂压榨的头人、首领们来帮忙。
　　我准备以北面帕西尔山脉最高峰一线为界，将东至鹰啼峡、西到大海，南到力波湾，一共约两千平方公里的地域，统一划入力波管辖范围内，设置为力波县。
　　县城就设在原来帝安的领地内，靠近码头区域的位置。
　　在力波县以下，划分为两个镇、十四个乡。将生活困难的山区人口全部迁出，分散加入其他村镇，总共合并为八十个自然村落。
　　然后在此基础上，设置县、乡（镇）、村三级政权，选派行政人员管理……”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看着白云天等一干钢铁城干部，显然是在借此诉说自己未来对力波的行政架构安排，观看他们是否赞同。
　　听完他的阐述，那些头人、首领们固然是气急败坏，但是袁处长等钢铁城干部们，却是显得非常认同，连连点头，很是高兴。
　　大家对那些头人、首领们画地为牢的残暴统治，看不顺眼很久了。对于那些被他们压迫，被迫上缴大部分工资收入、去矿坑辛苦劳作的当地人，钢铁城上下都很是同情。
　　特别是对方的贪得无厌，以次充好，用未经挑选的石头来强制换钱的举动，所有人都非常气愤。
　　只是碍于这些头人、首领才是力波的主人，大家不好说些什么。为了搞好跟当地人的关系，钢铁城才不得不忍气吞声，接受对方的敲诈。
　　现在德汶政府要收回这些头人的权力，组建县乡村现代政权，选派干部直接管理。不管最终能否比以前做得更好，起码形式上先进和温和了许多，多多少少也能减轻当地人负担，所有人对此都极为赞同。
　　而且山区人口都迁出，也更利于钢铁城开展矿藏探勘、扩大矿山规模，而不用过多考虑如何与山民沟通、协商，给出高额补偿。
　　对此，钢铁城一方自然高举双手赞成。
　　“那我们呢？”
　　和钢铁城众人的感觉不同，一众头人、首领却是感觉天都要塌了一样，不知所措。
　　“你们？”努威这才第一次转过身，看着他们，冷静地说道，“政府承认私人财产所有权属于个人，你们的别墅、现金、贵重物品在内的所有私人物品，都属于你们所有。
　　但是，矿山、土地、部民等，并非是你们个人私产，而是部落共有。
　　因此，在头人制废除后，部民会解除与你们的人身依附关系，登记注册为德汶共和国公民。而土地、矿山等资源，则依照就近原则，划归县政府下辖的各乡（镇）所有，实行公司管理。
　　所有从事耕作、采矿的公民，均以雇佣方式，进入乡镇农场、矿山工作，领取工资……”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钢铁城等一众干部也在静静聆听，暗暗点头。他的做法非常彻底，直接剥夺了头人对部落民的私有权，且趁机将头人、首领们的矿山、土壤等全部收归了政府，没留一点后患。
　　“不！你不能这么做！这些都是我的，是我们祖祖辈辈传给我的……”头人们都快疯了，他们再也不管努威是不是首相，两个暴躁的头人更是拔出刀，就朝他扑去。
　　努威动作比他们快多了，在对方抽刀时，就拔出配枪，镗镗，抬手两枪，就精确地击中对方手腕。
　　啪、啪。
　　手腕中枪，两头人握不住刀，掉到地上。
　　而此时，努威的亲卫队与李强等保卫人员都是脸色大变，一边冲上去用枪托将头人、首领们砸倒。
　　“努威，你要干什么！”
　　李强大喝一声，立即掏出枪，对准了努威的后背，严密警戒。
　　一群钢铁城保卫人员却是冲到了白云天身边，一把将他拖开，然后迅速在他身周团团围成一圈，充当人肉盾牌，就要护着他离开。
　　袁处长等都吓了一大跳，也赶紧要护着白云天立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努威对身后的枪口毫不在意，等到亲卫队将反抗的头人、首领全都抓了起来，反剪双手绑住，方才转过身，镇定地说道：“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内部的冲突。没想到惊扰到了贵方，非常抱歉！”
　　眼看大局已定，白云天摆摆手，示意不要太紧张，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没什么。他们既然不认同现代国家制度，为了避免后患，只能将他们全家迁到德汶城去了。”努威淡淡地说道。
　　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凛。
　　这是要连根拔起了，没了这批在力波极具号召力的头人、首领捣乱，要想实施他迁出山民、合并村落、组建三级政权的设想，阻力将大大减少。
　　说不定，他在会议上公开宣布废除头人制，就是故意刺激头人、首领们反抗，以方便他动手清除这些潜在的破坏分子。
　　白云天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是贵方内部事务，我无权干涉。但是我想问问，既然政府将矿山、土地都收归手中，那么会如何看待钢铁城以前与各个部落签订的购买协议？也会收回吗？”
　　听他问到这个尖锐问题，所有人都提起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注意力，看努威会如何回答。
　　唯有李强，毫不在意地仍然举枪瞄着努威，沉声道：“努威司令，为了保证会议双方人员的安全，请你们交出佩刀在内的所有武器！”
　　脚步匆匆，外面冲进来数十名身穿防弹衣的武装保卫，从四面八方用枪指向了努威一行人。
　　“你敢！”
　　他的亲卫大怒，就要握枪跟他对峙。
　　“放下枪！所有人都交出随身武器，包括刀子！我们是为了和平而来，不是来打仗的！”努威制止了手下的冲动，首先解下武装带，将配枪、军靴内的匕首等武器，扔到了桌上。
　　在他目视下，其他人都不得不交出了所有武器。
　　李强刚才吓出了一身冷汗，懊悔于自己的大意，这次是说什么都不敢再轻信对方，仍然没有撤离保卫，让他们继续用枪指着努威等人。随后让几名保卫上前，一一搜身，确认对方身上没有再隐藏任何危险武器，方才示意所有人放下枪，退出会议室。
　　“我们可以继续了么？”
　　自始至终，努威都不像手下亲卫那样暴跳如雷，而是非常平静地任由对方搜身。直到保卫们退出去，他才淡淡地面向白云天说道。
　　“抱歉，我们……”白云天为保卫的举动道歉。
　　努威抬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能够理解。如果您是到德汶来跟我见面，我也会这么做，这是情理之中，您无需道歉！”
　　袁处长等国内干部都是大大松了口气，会议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缓。
　　“那么继续吧，您刚才说的，就是我此来的第二个目的，关于钢铁城未来地位……”
　　努威缓缓开口。


第五百五十六章 新德汶的序幕
　　会议室内众人，再次从刚才的插曲中回过神来，全神贯注看向努威，屏住呼吸，等待他对钢铁城未来地位作出决定。
　　是的，是等待对方作出决定！
　　不管钢铁城势力有多大，力量有多强，可是这里终究是德汶。
　　努威作为德汶中央政府，他才是这里合法的主人！
　　就算他的决定，对钢铁城再不利，白云天等人也只能从其他方面来旁敲侧击，努力改善双方关系。尽力争取对方的友善态度，而不可能直接与对方兵戎相见。
　　“请讲！”
　　白云天做了个手势，认真聆听。
　　“由于贵方是以善意方式，取得力波矿区及钢铁城建设用地，且与当时的部族签订了合法转让合约，并如实支付了相应费用。
　　虽然我们认为这个费用价格过低，但既然当初土地所有方没有异议，我们也不能否认这笔交易的合法性……”努威虽然手中没了枪，又在对方地盘，但是神态间没有任何惧色，说话坦坦荡荡。
　　宋子谦等钢铁城高层脸一红，随即狂喜。
　　当初钢铁城用地的购买价何止是过低，而是低得无法想象。
　　几百吨大米，总价值不过区区几万美元！
　　这根本是欺负当地部族什么都不懂，半欺骗性地行为，跟当初欧洲移民用玻璃球换黄金没有本质区别。
　　这不但是黑历史，也成为所有钢铁城干部心中的隐忧。
　　人是会成长的，当地部落迟早会知道这片土地的实际价值，明白自己受了骗。到时候对方会不会推翻协议，要求重新收回土地、矿区，谁也不敢保证。
　　但现在努威以德汶政府的名义，重新跟中华制造签订转让协议，承认这笔交易的合法性，那就等于以前的黑历史被彻底洗白，再无后患。
　　就算放到国际上，大家也只会觉得德汶政府傻，而不会对此有所质疑。
　　不过所有人也都知道，要想永无后患，最好能保证努威政府能继续存在。否则，当他被推翻，新政府上台，谁知道会不会旧事重提，重新否认这笔土地交易的正当性。
　　宋子谦等人还不太明白，袁处长等人却是非常清楚。
　　努威此举，等于是以退为进，用承认一个早已存在的事实，来换取钢铁城的支持。
　　很厉害啊！
　　政治手段运用娴熟，一点也不像是个刚从大山钻里出来的普通山民，完全就是一个成熟的老牌政客。
　　“不知道贵方有什么要求？”
　　白云天似乎也听懂了他背后潜台词，没说什么感激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努威也没绕圈子：“贵公司在德汶土地经商，那么向政府缴纳税收，我想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来了！
　　这次钢铁城一方，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注意力高度集中。
　　谁都知道，税收是个绕不过去的关键问题。
　　在某国经营，向该国缴税，这是放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和地方，都必须要履行的义务。
　　德汶政府要求钢铁城缴税，谁都不能说不对。
　　问题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以中华制造正常业务来说，一年的业务量就高达数百亿之多。只不过，电动自行车、电池、3D显卡、兼容机、游戏机等这些业务大都集中在国内。
　　但即便如此，3D显卡的处理芯片、游戏机处理芯片、OUM存储器的核心部件，仍然是在钢铁城生产。
　　上市半年来，迅游游戏机销量已达到四百一十七万台，平均月销量八十万台。为了推广游戏机，其售价比照了当初的PS，仅有299美元，同时为了让各上下游产业链合作厂商获利，中华制造将处理器和OUM卡的价格压得很低，两者加起来总共只有二十美元。
　　仅此一项，钢铁城的月销售额就有一千七百万美元，年销售约两个亿。
　　然后是3D显示芯片，因为显卡和游戏机都在用，因此其销售额更高。并且，国内联想、紫光、清华同方、海尔、神舟等一大批电子厂商，都试图进军计算机业，将显卡作为了突破口，向国内唯一一家具备处理器、显示芯片制造厂商中华制造，提出了购买要求。
　　苏城总部方面正在与他们沟通，很可能会同意。
　　若是业务达成，光是显示芯片这一块，月销量就可能突破两百万片以上。哪怕是以白菜价销售，月销量也必然会高达两千万美元，年销售额二点四亿以上。
　　这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游戏软件！
　　中华制造通过全英游戏这个马甲，以每月推出一到两款爆款游戏的方式，全年狂揽四、五十亿美元，这也是中华制造最主要的业务收入来源。
　　在战网逐渐推行开来以后，全英游戏又推出了三款符合欧美口味的网络游戏。
　　白云天最终还是没放过暴雪。
　　以《魔兽世界》为核心，重新设计了种族、外形、技能表现方式，制作的《魔幻世界》一经上线，就以其精美的游戏画面、庞大的副本系统、极高的可玩性和娱乐性、绚丽的光影特效、玩家PVP对战、竞技场模式、游戏商店等新颖设计，迅速引发了全球狂飙。
　　短短四个月时间，该游戏就在北美、南美、欧洲、日本、东南亚、日本、韩国等数十个国家上线，付费用户数量高达惊人的一千二百万，成为现象级网络游戏！
　　其三十美元的包月费，便足以为中华制造每月带来三点六亿美元的收入。
　　另外两款网游虽然不及《魔幻世界》那么吸金，可也有数十万付费玩家，每月能稳定提供上千万美元收入。
　　这几项主要业务合计下来，中华制造每月营业收入高达四个多亿。
　　换算成人民币，即为三十亿！
　　假如按照国内的税负比例，钢铁城每月要向德汶政府缴纳三个多亿的税收！
　　这还只是看得见的。
　　实际上，钢铁城内部各工厂、企业、公司，包括城市居民消费，虽然都属于同一个公司，可相互交易依然遵循了商业原则，需要支付费用、要有利润。
　　根据发行一块钱，会经由两到三次交易，才会存入银行沉淀下来。
　　因此，钢铁城每月的实际经济规模都在六十亿到八十亿之间！
　　如果按增值税等流转税设定，钢铁城还要缴纳十一、二亿的税收。
　　如此一来，钢铁城每月需要缴纳的税收，将高达十五、六亿之巨！
　　这对钢铁城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所以当努威终于说到这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时，所有人表情都变得格外严峻。
　　没有一个人，想缴纳如此之高的税。
　　“据我所知，德汶目前并没有正规的税务部门，也没有制定过完善的税务种类等税收法律吧？”宋子谦终于忍不住，越过白云天开口道。
　　“没错！”
　　努威没有狡辩，而是坦然地点头承认：“德汶是一个落后的国家。虽然表面上披了现代国家的皮，却没有一个正常现代国家的机构和法律建设。
　　所以，我会花五年时间，逐步建立起相对完善的政府部门架构，以及相关法律……”
　　“那这个税，德汶方面是打算怎么收？”宋子谦一喜，追问道。
　　“既然我们没有可行的税种、税率，也没有合格的税务人员稽查制度，要想细化征收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努威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在这五年内，我打算实行定额税！”
　　“定额税！”
　　所有人都一下子兴奋起来。
　　定额税，就是对缴税对象估算一个经营额，然后按照一定比例征收固定税款的方式。它的实施简单，而且实际税率不高。
　　对钢铁城来说，固定税比正常缴税要有利得多。
　　“不知道……”宋子谦小心翼翼问道。
　　“就按你们的货币来计算，人民币，五亿！”
　　努威伸出一个巴掌，张开五指。
　　“五亿人民币！”
　　所有人全都震惊了。
　　“只需要五亿吗？其他的税还收吗？”宋子谦担心有诈，追问了一句。
　　“只是五亿！只要你们按月如实缴纳，我们不再收取其他任何税费！”努威斩钉截铁道。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这个税不是太高，而是太低了，低到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钢铁城一年的经济规模上千亿，五亿的税，仅相当于总流通量的千分之五。
　　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比它更低的税了，就算是所谓的避税天堂开曼群岛、巴哈马，别看经营税为零，可是进出口、印花税可是动辄百分之十几。实际算下来，它们的税收比德汶还要高很多。
　　如果不是努威亲口说出来，众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奇怪。
　　就像努威所说，德汶空有现代国家之名，却无现代国家之实，搞的还是过去部落制那一套。
　　所有应有的国家机构都没有。
　　努威目前，只需要养活他手下那一两千正规军即可。
　　就算给每人发放一千人民币工资，每月也只需要两百万人民币。再加上吃饭穿衣、武器弹药消耗，一月的开支也不超过五百万。
　　然后，他还有能力从容建设各个机构。
　　结余的费用，他还可以用来投入电力、水利、通讯、教育、交通等大量城市建设，逐步将德汶转变为一个现代化国家。
　　这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男人！
　　当然，这是从好的一面来想。以大多数小军阀的正常行为方式，他在供养军队之余，将剩余的钱全都揣进自己的腰包，这也毫不奇怪。
　　但那就不关钢铁城的事了。
　　尽管众人都希望他能有所作为，就像他说的那样，以将德汶带向现代化国家为己任，最终扫平叛乱，一统德汶，彻底免去钢铁城后顾之忧，可他要在夺权后沉湎余声色犬马，腐化堕落，中华制造也是无可奈何。
　　想通这个道理，大家只能放下对他如何运用这笔资金的担心，先顾眼前。
　　白云天在谈话告一段落后，没有征求其他人意见，直接拍板：“可以！并且这一个月的税收，我们也愿意如实缴纳。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努威脸上一喜，立即问道。
　　“关于钢铁城的地位，关于定额税这一部分，我们都希望以书面方式确定下来。我希望我们之间，签订一个正式的合同文本！”白云天坚定说道。
　　宋子谦、袁处长等人都点头。
　　空口无凭。
　　不签立正式合同，说得再好都是虚的，转过背就可能不认账。
　　虽然签了合同，也不代表对方就不会被撕毁，但起码有了一个合法的背书，总比空口白牙要正规多了。即便以后出了问题，中华制造提出赔偿要求，也有一个在国际上能站得住脚的理由。
　　合法性不一定能保障自己正当利益，特别是在某些落后国家来说更是如此。
　　但没有合法理由，那就更糟糕。
　　你要索赔，全世界都不会支持。假设还想用强的话，那只会招来各方激烈对抗！
　　所以有理无理，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很有必要的。
　　白云天就是需要这一个保证，通过对方的表现，也能看出对方是否具有诚意。
　　“可以！”
　　努威没有丝毫为难，一口答应下来：“我还要在力波待一段时间，以清理地方、监督组建县乡村行政机构、迁移前部落贵人家庭，大概会再留一月左右。我们可以在此期间，举行一个正式的签约仪式，等交换文本以后，你们再将缴纳税收就行了。”
　　见他这么通情达理，所有人都大感振奋。
　　从他的表现来看，绝不是临时随口表态，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这次见面，一次性解决了钢铁城的地位、占地等旧账，并且为以后的经营奠定了一个极好的基础，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在宋子谦等人眼中，尤其如此。
　　要不是德汶在国际上毫无影响力，并且努威还没有彻底扫平叛乱，就凭这么低的税率，他们都想回去动员香港企业，都将公司注册地转到德汶来了。
　　会谈到现在，会场内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钢铁城一边、德汶一方，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贵方刚才所说的第三个问题，努威首相是否能具体说说？”白云天的表情也变得松弛，笑吟吟问道。
　　“这是今天我来的重点！”
　　不像其他人，努威这时的表情反而严肃起来，上身笔挺，保持着最严格的坐姿，开口说道。
　　见他这样态度，其他人都诧异了，赶忙收拾了轻松的心情，认真面对。
　　“我洗耳恭听！”
　　白云天的态度也认真起来，做了个手势，请他详谈。
　　“之前，我们解决的都是贵方在德汶经营的问题。但下面，我要谈的是德汶这个国家的未来！”努威一来，就把调子起得很高。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他所谓的求助，指的是什么。
　　袁处长心头一紧，担心他提出什么超出钢铁城权限的要求，赶忙坐正了身子，面皮紧绷，紧紧盯着他，心里一个劲地打鼓。
　　“我的理想，就是将德汶变成一个高效、清廉、发达、前途光明的现代化国家。但是我实际接手的，却是一个混乱、落后、人民愚昧无知，且还处于内战的分裂国家。
　　要想将这样一个国家，带上正轨，最终实现我的理想，非常非常艰难！”
　　努威坦然承认道。
　　在他身后，一众军官们也是收敛了笑容，连连点头，承认这是一个艰难的巨大工程。
　　特别是并非最初就跟随努威，而是先后投到努威手下的德汶军官，在进入钢铁城以后，见到了繁荣的现代化城市以后，可说是羡慕之极。
　　听到首相的理想，他们都感到浑身热血沸腾。
　　而所见所闻，首相并不是空言许诺，而是真正在为了德汶的繁荣富强而努力，在这些军官们眼中，他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
　　此刻听到他沉重而缓慢的语气，所有人内心也同样变得沉郁，思考如何才能将这个美好的愿景，变为现实。
　　“现代化的国家机构我们没人知道该怎么组建，又如何运转；现代化的工厂，我们没有合格的工人来操作、维护；未来国家的发展方向，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定位和着手实施；要将人民教育成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我们更缺乏足够的教师；城市如何规划、金融体系如何建立……，等等等等，我们即是一片空白，也缺乏足够的合格人才去填补。
　　最关键的，我们目前还处于战乱之中，许多事想做也做不了！”
　　听到他沉重的发言，许多德汶军官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握紧了拳头。
　　他们都用崇拜地眼神，望着眼前这名男子，觉得他的身形是如此伟岸，值得用毕生去追随。
　　钢铁城一干国内来的干部，全都现出了同情之色，对这位军人出声的首相，极为敬佩。
　　每一位有志于自己国家繁荣昌盛而努力的领导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对长期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国人来说，更是如此。
　　努威缓缓出一口胸中郁气，慢慢说道：“我知道，许多事不能急，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
　　袁处长等所有人，都深有同感地连连点头。
　　“所以我制定了五年的发展计划，决定先不管仍处战火中的德汶，而是将力波作为试点，现在这里建立一个完整的行政体系，尝试着建设电力、水力、交通、教育、金融等一系列现代化基础设施，慢慢学会如何建立并管理一个现代国家……”努威说得很慢，但身后的一众德汶军官、对面的钢铁城代表，却都是听得无比专注。
　　会议室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我请求贵方，派出教师对我们的人进行培训，教他们学会识字、看书，脱离愚昧；我请求贵方，允许我们的人，到钢铁城的各个行政部门、商业机构、工厂实习，学习如何处理基本的事务，如何管理一个现代化城市的运转；我请求贵方，为我们提供从城市规划，到乡村建设的建议；我请求贵方，帮助我们寻找一条适合我们自身条件，可持续发展的经济道路；我请求贵方，帮助我们建设电厂、水利设施、交通道路、基础金融机构；我请求贵方，将电力越过重山，牵到德汶市，让千百年来习惯了黑暗的德汶人民，也能享受到光明的照耀……”
　　他的声音堂皇宏大，在会议室内阵阵回响，激动了所有人的热血。
　　他一系列铿锵有力的发言，也代表了力波大发展的序幕，就此徐徐拉开！


第五百五十七章 最值得骄傲的成就
　　盛夏季节，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高考时节。
　　从七月七日，到七月九日，三天的高考就将决定万千学子一生的命运。
　　随着最后一门考完，考生们步出考场。
　　不断有考生将撕碎的教科书、复习资料扔上天，碎片纷飞像雪花般落下。不管是自感考试顺利，还是考得一塌糊涂的考生，都在欢庆终于可以脱离苦海。
　　考场的教师们，也是难得的宽容，只是袖手旁观，任由这些孩子们发泄。
　　在校园中熬了十二年，天天埋头读书、无休止的作业、考试，大多数学生都对学习感到了厌倦。他们需要一个心理舒缓期，才能重新收拾心情，踏上新的征程。
　　这是第一个没有暑假作业的漫长假期。
　　不管考得好坏，许多学生早早就邀约好了三两好友，准备等考试成绩一公布，就结伴前去度过大多数学生人生中最后一个暑假。
　　阻碍他们立即出发的，是还要等待高考成绩公布。
　　事实上，从踏出考场那一刻起，大多数人就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清醒认识。考得特别好的、考得特别差的，都没了心理负担。只有那些考得不上不下，或是发挥不太理想的考生，还抱了极大期盼，等待出现奇迹。
　　随着人口出生高峰到来，大学适龄学生人数也在猛涨。
　　比如去年的高考总人数只有288万人，但到今年，考生人数就一下涨到375万，整整增加了八十多万！
　　而到明年，考生人数更将达到450万以上。
　　这还不是最高，人口出生顶峰期大致集中在八七到九零年这四年。预计从07到11年间，考生人数都将达到一千万以上，是现在的两倍！
　　因此哪怕从去年开始，实行了高校扩招，但是考生的大学之路，依然非常艰难。
　　从公布的各高校招生人数统计，今年全国各高等院校将总计录取222万人，比例为百分之四十九。这即意味着，仍有超过两百万计的高考落榜生，不得不在尚显稚嫩的年纪，就提前走上社会，去接受风吹雨打。
　　在等待高考成绩公布前的难熬日子里，数百万考生及其家长，也对照着下发的招生手册，一遍又一遍地根据自己的估分结果，选择着想去的学校和专业。
　　今年的招生手册，与往年相比有一个巨大变化，那就是多出了几所新的985大学。
　　而且令人惊讶的，是有一所非公办大学，竟然排在了清华、北大、复旦、中科院等传统名校之前，名列第一。
　　这就是中华工业大学！
　　对于这所学校，由于前几个月电视媒体的广泛宣传，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为了未来孩子报考学校绞尽脑汁的考生家长们，更对这所学校有详细了解。
　　这可是连中科院都出来，公开为其站台的学校，考生们怎么可能会陌生。
　　但即便如此，看到它的排名竟然还在清华、北大之前，仍然是引起了家长们阵阵惊叹。
　　“妈妈（爸），我想报考工大XXXX系！”
　　不少试图脱离父母掌控越远越好的考生们眼睛一亮，纷纷对家长表示想要前去工大上学。但无一例外地，他们的愿望都遭到了家长无情地否定。
　　“绝对不行！那可是一所民办学校，没有名气，就算毕业了也不会被各个单位认可！”
　　“那可是中科院都给予高度赞誉的学校……”
　　“那也不行！谁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场面话，大学决定了一生，选错了学校，你一辈子就毁了！”
　　为孩子前途愁白了头发的家长们，坚决反对让自家孩子前去这所才冒出来学校念书。哪怕是知道工大是由中华制造开办，他们也依然不同意让孩子去冒这个险。
　　对于绝大多数家庭来说，大学是自家孩子一生中改变命运的最关键时刻，一步踏错，就终身后悔。
　　如果是国外的高校，哪怕不太有名的，他们也敢让孩子去冒这个险。但工大……，还是让别人去试试这所高校的成色如何吧，自家孩子还是报个稳妥的学校更好。
　　而且以他们的人生经历，哪怕工大的教学质量确实极高，可是要想改变国人观念，仍需要极长的时间。各个单位在录用新人时，肯定还是会将清华、北大作为首选。
　　在绝大多数家长眼中，中华工业大学这块招牌的含金量，甚至不如还不是985的山东大学、川大这些地方高校。
　　即便是孩子用新闻中的介绍、找出大叠的报纸作为论据，极力说服，也基本被家长坚决否决。
　　七月下旬，高考成绩陆续对外公布。
　　随着成绩公布，各个考生家庭的争执变得更加激烈。许多无法说服孩子的家长，干脆将气出到了教育部头上，责怪他们不应该将一所民办学校，列到985榜首的位置，误导了考生。
　　部分反应激烈的家长，甚至跑到当地教委大吵大闹，要求对方将工大的排名从招生手册中撤销。
　　而就在这种纷纷扰扰中，高考的录取工作也正式开始。
　　第一批预录取数据，也根据学生填写的报考志愿，通过计算机录入，一层层从县市汇总到了各省，再通过网络直接传送到教育部高考工作组录取系统。
　　“噗！”
　　高考办公室，看到屏幕上第一行中华工业大学的目录下，实际报考人数，工作人员当场就笑喷了。
　　今年全国考生总计450多万，结果填写了中华工业大学的不到三千人！
　　要知道，对方今年的预计录取人数可是上万！
　　并且和报考其他学校考生，成绩基本比照着往年的录取线上下浮动不同，由于中华工大这是第一次招生，并没有往年录取分数，因此报考学生的成绩波动极大。
　　最高的考生，全国理科卷成绩刚刚满才466分，比北京本地录取的分数线还要低十分。比福建江浙一带的去年理科分数线低了差七八十分！
　　这个成绩，就算他是北京本地考生，都无法入读一本院校！
　　而最低分数，更是低到327分，堪称奇葩！
　　这样低的成绩，最好最好，也就能入读北京本地的二流专科院校。
　　也难怪他会笑出声来。
　　“小王，你笑什么？”身旁的其他工作人员，好奇地探过身来，顺着他的目光，在屏幕上瞧了一眼，顿时也是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实在是这个数据太逗了。
　　最好笑的，是中华工业大学还因为排名，列在各985高校的第一行，和下面的清华、北大等学校，在录取人数、最高最低成绩的对比中，显得格外刺眼。
　　听到她们的笑声，其他工作人员纷纷围过来，看了以后也都哈哈大笑。
　　“让他们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想尽办法，削减了脑袋要挤进985名单，还硬要抢到第一名。结果又怎么样？考生根本不认！人家宁愿去读二本、三本，都不愿去他们那鬼地方念书！”
　　有工作人员幸灾乐祸地嘲讽道。
　　“就算挂了个985，底子还是民办学校，就算考生不懂，家长眼睛又不瞎！”
　　“这种学校，读了出来也没人要，谁去？”
　　人越围越多，一个个在看过录取系统的数据后，都冷嘲热讽，将中华工大贬了个体无完肤。
　　说起来，因为985的原因，教育部无缘无故背了黑锅，承受着从高层到各个部委的压力，上上下下都憋了一肚子气。能看到中华工大吃瘪，所有人都感到心里特别畅快。
　　“怎么了怎么了，不去工作都挤在这干什么呢？”工作组组长过来，见到这情况，严肃批评道。
　　“组长，您来看，可逗了！”
　　其他人随即星散，只有那名工作人员还在乐个不停，让组长看了屏幕。
　　“哈？”
　　看到这数据，六十好几的组长也乐了，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不过他终究是领导，笑过以后，还是公事公办：“那个什么，你这就把数据发给中华工大。反正就这么个情况，好的考生不愿去，就这歪瓜裂枣，它爱要不要吧！”
　　“好的，我这就给他们发过去！”工作人员笑着，迅速将数据通过网络传了出去。
　　组长跟着走开。
　　女工作人员听到他低声自言自语：“最高分466，哈哈！最低才327，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其他人听到，都是一脸笑容。
　　他们很好奇，当中华工大那边见到这数据，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
　　力波，中华工业大学。
　　和赤日炎炎的国内不同，德汶此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尽管如此，白日最高气温也有二十四度。
　　凉爽的气候，让所有人只需要穿一件单衣即可。少数身体好的人，一件T恤就打发了。
　　与国内寒暑假完全相反，当国内在度寒假时，力波却是在放暑假。而当国内在放暑假时，这边却是寒假，而且寒假只有半个月。
　　国内还在统计高考成绩，这边已经开学半个月了。
　　为了与国内时间匹配，工大也将招生时间放到了七月。只是这边招生简单多了，短短半个月时间，已足以让招生办完成本地招生工作。
　　今年的招生比去年顺利很多。
　　有国内的大力宣传，再加上名列985高校榜首，钢铁城内同意孩子在工大就读的家庭渐渐增多。今年招生，工大一共招收了六百多名新生，比去年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呃，好吧，就是多了两百人！
　　现在，空旷的校园，就等着来自国内的考生来填补了。
　　“我去，有没有搞错？466！这成绩在我们湖南连专科都读不了啊！而且最低分只有327，他们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吗，我们可是985啊！”
　　招生办公室内，收到了国内转来的数据，打开一看，负责招生的老师脸都绿了。
　　站在他身后的李副校长，脸色也是一样的难看。
　　填写志愿前，他还期望能招收几名高考状元之类的尖子生。不说全国状元，来几个省状元也行啊。
　　可眼前这个成绩，别说省状元，就是县城的状元都不可能——除非是那些偏远山区的穷困县份。
　　他头都大了。
　　这么差的成绩，录取进来又有什么用，基础这么差，老师在上面讲课，他们能听懂吗？别说把这些学生培养成才了，能让他们顺顺当当毕业，都可以说是哦弥陀福了！
　　而且就算是成绩这么差的考生，也只有三千来人报考了工大，连录取人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简直是惨到无以复加！
　　怎么办，要是这批学生进来，最后什么都没学到，那中华工业大学的牌子可就砸了。
　　想想以后就连三千人都招不满的惨状，李副校长更是心胆俱裂。
　　“我立即去向伍校长汇报！”
　　他愁眉苦脸站了半响，也想不出应对办法，只能唉声叹气去向校长汇报。
　　中华工大校长由白云天兼任，他身兼多职，当然不可能把时间都放在学校。所以又任命了一名海归博士伍从周，担任了副校长，主持全面工作。
　　同时，他还是机械工程院院长，并且兼了多门专业课教学任务。
　　最开始的时候，学校仅有他和另外两名新人，担纲主讲大多数重要课程。那段时间他真是忙到晕天黑地，从一个教室出来，就匆匆赶往下一个教室，课余还要批改作业、完成行政工作，从早到晚就没休息的时候。
　　就这样，他也没法完成所有专业的教学任务。
　　无可奈何下，还是白云天给他想了点子，三人碰头，合力撰写了一本本教科书，然后交给其他教师在课堂上照本宣科，才算是减轻了他们的压力。
　　由于教科书编写完善，并且大量契合实际工作的举例，让教师们的教学工作完成得很好，没有误人子弟。
　　随着白云天的生物实验室扩大，力波新人涌现的数量也大幅提升。
　　在完成对国内优秀青年科研人员的短期培训后，白云天也感觉到了师资力量的短缺，于是将这一批，一共两百名新人，全部注入了各个专业的教学技能，然后一股脑都给他派了过来。
　　有了这批生力军的加入，主要专业课的老师都有了着落。工大也不能全部是新人，还要给普通的教职工上升空间，好在通过对上学年新教材的熟悉，这些教师的水平也有了长足进步，已经达到了一名优秀教师要求。
　　新人虽好，但钢铁城最希望的，还是大批普通员工能够快速成长起来，扛起大梁。
　　毕竟从成长潜力而言，他们比新人更大。只是以前限于本身所学的知识结构就比较落后，自己都不懂，所以无法教给学生最实用的知识。
　　但现在有了最新最好的教材，那些刻苦肯学、愿意上进的教师，通过积极请教，在教学水平上均取得了长足进步，已经一步步赶上了伍从周等人。
　　而且身为自然人，他们更懂得学生心理，会灵活运用各种新的观念、网络段子，幽默地跟学生打成一片，循循善诱地引导他们逐步提高学习成绩。
　　这方面，新人是远不如他们的。
　　可以想见，随着大批本校教师成长起来，再加上一批新人专职教师的加入，工大今年的教学水平，还会出现一次跨越性的巨大进步。
　　“伍校长！”
　　进入伍从周办公室，李副校长汇报了招生情况，又让他打开系统，调出相关数据，发愁道：“你看，学生成绩差、人数也大大不足，我们该怎么办？”
　　“我给白校长打个电话！”
　　伍从周反应没有那么灵活，李副校长想不出办法，他也同样想不出，只能立即抓起电话，拨通了白云天的号码。
　　李副校长羡慕地看着他直接就拨通了白云天的电话。
　　现在白云天是越来越忙，整天事务缠身，没有紧急的事情，电话打过去，秘书只会表示会转告白总就挂掉。
　　只有伍从周等少数人，打过去的电话才会第一时间被白云天接听。
　　这也是种特权啊！
　　反正李副校长就非常羡慕。
　　“白总，现在有这么一个事……”伍从周并未利用这个机会与顶头上司套近乎，开口就是正事，让李副校长鄙夷其白瞎浪费了这种机会。
　　等他汇报完毕，等了一会儿，听完了白云天的指示，随即就将电话挂掉，全程没有拍任何马屁，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学生人数不足没关系。反正录取会有好几个批次，这一批次没取满，我们就在下一批次继续录取，直到招够了人数为止……”伍从周带着一贯的笑容，转述着白云天的指示。
　　“可是第一批水平就这么低，后面只会越来越差……”李副校长急道。
　　谁都知道，学生本身资质，决定了他未来的成长空间。优等生之所以优秀，可不只是刻苦，而是他本身智商就高。反之，一个差生虽然有这种那种的原因，可他的基本素质，就是要比优等生差很多。
　　这样的学生，教起来吃力不说，未来成就也必然有限。
　　清华、北大等为什么会是顶尖名校，就是因为报考它的学生，在报考之前就是所在学校、省市的优等生。并且经过了高考的筛选，从数百万学子中脱颖而出，每一个都是千里挑一的顶尖人才！
　　名校固然培育出一批又一批优秀人才，而这些顶尖学子，又反过来成就和维护了名校的声誉。
　　与之相反，就是这次报考工大的学生了，全都是其他学校不要的渣滓。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批学生水平会有多低。也许会有一两个因为某种原因，高考意外发挥失常的沙海遗珠，但整体素质绝对差到极点。
　　人家是将千百颗珍珠，选出最饱满最圆润的几颗，雕琢成珍宝。他们却是在一大片砂砾中，挑选一两颗人家选漏的残次品，还试图能将其打造成珍珠推销出去，这难度何其之大。
　　对于他的焦急，伍从周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微笑道：“白校长说了，我们不怕学生水平差。只要愿意来，我们就敞开门收！
　　他表示，将那些千里挑一的学生，培养成一名普通的技术人员是理所应当。
　　但若是能让这批众所周知的差生，成为未来名誉天下的顶级工程师、大科学家，把他们每一个人都培育成可以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才，那才是我们工大，最值得骄傲的成就！”
　　李副校长嘴巴大得可以塞进一整颗鸡蛋。
　　他觉得白云天根本不是给出正确意见，而是在胡乱搪塞应付。
　　砂砾怎么变珍珠？
　　你说一颗两颗残次品，我们精心雕琢，还有可能掩饰其缺陷，将它伪装成一颗宝石。
　　但是让所有学生，都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才……，白云天是得了失心疯吗，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五百五十八章 包分配
　　呜～
　　火车拉着汽笛，缓缓驶入鹭城火车站，车身轻微抖动，在站台停下。
　　列车员打开车门，车上涌出大量的乘客，其中尤以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居多，不少人身边还陪着一名家长。
　　“这里就是鹭城啊……”
　　“暑假才玩了一个月，就通知去学校报道。早知道我就不报工大了，原来还想体验一下到国外读书的感觉，结果都不让人好好休息……”
　　“你还好，我可是正跟同学去庐山玩，结果刚到山脚下，就接到家里电话，让赶快回去。”
　　这些乘客，大都是工大的新生和家长。
　　国内高校都是九月开学，只有他们，在接到录取电话以后，就让他们立即前往学校报道。新生们只能放弃难得的暑假，在家长催促下或陪同下匆匆赶往鹭城。
　　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火车上没有其他高校学生，一点也不挤。
　　凡是碰到新生模样的，全都是工大学生。大家年龄相当，以后又是校友，很快就熟悉起来，说说笑笑打成一片，家长们也交谈着自家孩子的专业，相互交换工大的情况。
　　许多学生是首次离家，还要出海，到几千公里外的国外上学，满是兴奋，一路上吵闹个不停。
　　人群一波波下来，十几名故意拖在最后学生家庭一脸阴沉地走出车厢，没有追赶前面的大队，而是停在站台，看看周围其他旅客，围成小圈讨论起来。
　　“基本确认了，工大的分数线非常低，招的这批学生，大都是三四百分！”一位家长阴沉着脸说道。
　　“不是说工大是985排名第一的学校吗，为什么招的都是这种学生，该不会是骗人的吧！”另外一位家长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们家的孩子在高中成绩都不错，但因为生病、迟到、睡过头等种种原因，错过考试或发挥失常，导致成绩极不理想，没能达到重点大学的分数线。
　　但他们又不甘心去读普通大学，最后怀着侥幸心理选了中华工业大学。想着不在国内就不在国内，工大终归是排名第一的985大学，教学质量应该不差。
　　可是在火车上一番交谈，发现周围其他新生的成绩都只有三四百分，这些家长的脸色都变了。
　　一股懊悔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经过攀谈，这些有着同样想法的优等生家庭们，就自然而然聚到了一块，共同商量出路。
　　读，还是不读？
　　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这两个选择。
　　这年头没有复读的概念，高考成绩就决定了考生的未来，也就是俗称的“一考定终身”！
　　放弃录取，那就需要为接下来踏上社会紧张忙碌起来，找关系、托人情，为孩子找一份工作。
　　“这样的学校，我怕就算读了出来，也找不到好工作。”某位家长发愁道。
　　“要不放弃，现在才八月初，说不定还来得及重新填报一个专职院校。”有家长试探地说道。
　　“不！我不去读高职！”
　　和家长的瞻前顾后不同，孩子却非常坚决：“我就去读工大！这是中央台都大力赞扬的学校，肯定比其他学校好。我要读大学！”
　　其他的孩子们，也大都表达了同样的愿望。
　　他们的骄傲，不允许让自己接受失败，去高职院校随便混个文凭，然后在求职时，因为这份学历，而一次又一次遭受他人白眼。
　　工大寄托了他们全部的希望。
　　家长们犹豫了。
　　他们也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谁家的孩子不是用十几年时间辛辛苦苦拉扯大。他们的前途，不但关系着他们自己的未来，也寄托了父母的殷切期盼。
　　高考失利，对他们家庭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
　　做父亲的不知抽了多少烟，做母亲的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孩子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成天板着一张脸，躲在房间发呆、哭泣。
　　可是考试成绩已经定了，所有埋怨、懊恼、伤心，都于事无补。
　　如今之计，只能以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尽可能为孩子选一条更好的道路，让他们在接下来的人生中，走得稍微顺一点，就是父母最大的心愿了。
　　“要不就去看看吧，人家终究是985啊！”
　　讨论到最后，只有一家背后还有点关系的新生家长决定不去报道，决定立即返家，托人为他找份工作。其他人都只能将电视媒体宣传当做最后一根稻草，说服自己相信工大确实是最佳选择，带着沉重的心情，与孩子一道步出车站。
　　刚出车站，就看到了迎面的欢迎横幅，先出来的新生及家长们正围上去，向对方询问学校详情。
　　工大在这里设置了迎新接待点。
　　旁边一台三十四寸的超大屏幕电视上，播放着工大的宣传视频。
　　视频不同于新闻报道，从中华制造起源开始介绍。商机厂、航仪厂，再到后来的苏城总部、计算机工业园、彩电工业园、克隆研究中心、最近与国内共办的机床工业集群，苏城总部规模、现状等都有详尽的介绍。
　　兼容机全球销售网、驻英国欧洲北美日本的办事处，以及当初纯平显像管专利全球拍卖纪录，这些都是从未在电视中播出的画面。
　　全景、特写，家长们都安静地专注看着，焦虑的心情慢慢平和，孩子们脸上也多了几分神采。
　　介绍完中华制造的起源，然后是钢铁城的立项，与国内的贷款签约现场纪录，看到中行与白云天在合同上签字，交换合约的影视片段，不管是家长还是孩子们都张大了嘴，心脏嘭嘭跳动。
　　一千亿啊，这是他们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巨大金额。
　　看到这个场面，所有人都对工大重新拥有了信心，这绝不是一所骗子学校。
　　接着是德汶。
　　亲眼看到一个贫瘠的海边荒山，一步步变成漂亮的码头、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一座座现代化厂房、一条条充满科幻色彩的自动化生产线、一名名身穿连头防尘服的科研员。
　　“我们未来的主营业务，将以汽车、计算机、液晶为主要方向……”
　　视频中是白云天在高层会议中的发言片段。
　　伴随他的声音，电视上出现一炉炉钢水倾倒而下，在连铸生产线下，变成一块块厚薄不一的钢板、钢管、钢锭的视频画面。
　　全自动加工中心玻璃隔窗内，是转动的加工件，在机械臂的转动下，冷却液冲刷着钢屑簌簌而下，将其变成了一个个工艺品一般精美的工件。
　　全自动生产线上，各种加工完成的零部件，一点点被组装完成，变成了一台庞大的光刻机。
　　电视中，白云天正在向袁处长等国内干部，介绍光刻机的技术参数，与国外最新光刻机的对比。
　　芯片工厂内，一名名穿着全套防尘服的工作人员在一看就极其精密的仪器前工作，一片片完成光刻的未切割晶元，带着芯片电路的闪闪金光，进入到下一工序。
　　画面一闪，再次出现的是一块块制造完成的显示处理芯片、游戏机处理器、OUM存储卡。
　　在全自动组装线上，这些设备被机械臂安装到位，流水线出口，出现的是一块块3D显卡、游戏机。
　　家长和孩子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只要眼睛没瞎，心智正常，谁都能看的出这是一家欣欣向荣，发展迅速的现代化集团，它的未来必将更加光明。
　　随后出现的，是白云天召开高层干部会议的片段。
　　“……发动机研发顺利，预计很快就能完成，接下来就是汽车项目正式启动。
　　但在此之前，我们要提前考虑到销售网点的布设。我打算采用目前国外主流，集整车销售、零配件、售后服务、信息反馈为一体的4S销售模式，在全国各省会城市成立一家直营店。未来再以直营和联营加盟的方式，将网点扩大到市一级……
　　关于北美、欧洲、澳洲、东南亚等国，也需要提前布局。可以依托我们现有海外办事处，租赁场地，解决进出口关税问题，争取在05年前，正式建立起遍布各主要国家的销售维修渠道……
　　汽车产业链，涉及到上下游上千家企业，所以我们需要从现在起，就要招收合作厂家，签署协作合同，为其提供生产设备及技术。
　　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争取尽可能以国内厂家为主要合作伙伴……”
　　家长们看得热血沸腾，孩子们脸上全是兴奋之色，已经忍不住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火车站本就是人流密集场所，宣传视频吸引来了大量的旅客围观。见到电视上那一幕幕自动化生产场景，再看到外国巨头都来购买专利技术，游戏机、显卡等畅销全球的场景，围观的旅客们也是激动不已，不断叫好。
　　首此影响，家长们更加的激动。
　　听听，光是协作厂家就将达到上千家，还要建立遍布全国、全球的经销网络。
　　这得多少钱啊！
　　播放完了中华制造的宣传片，画面这才转到工大，以接受教育部考察团为视角，全程演示了工大广阔而美丽的校园环境。
　　画面再变，现出了一栋栋学生宿舍，五室两厅的套间，说明了每位学生都有属于自己的单间。家长和学生们都是惊喜不已，在场的群众又羡又妒，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再看到校园内随处可见的足球场、篮球场、网球场、室内排球场、羽毛球馆、游泳馆、健身房、图书馆、计算机场馆，所有在场的人都失去了声音。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壕，工大真壕！
　　这有钱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画面再由学生宿舍转到各个实验室、研究所，精密而且完整的教学设备、庞大的科研体系，并且以白云天向教育部考察团介绍的机会，说明了之前哪些产品、哪些技术是由这个研究所、实验室研发。
　　大家对这些不懂，但是看着那些一个个看起来就高大上的精密仪器，再听到这些科学家们作出的一个个成就，所有人都肃然起敬。
　　一名名身穿白大褂的科学家、科研人员的形象，先后在电视上展示出来，且着重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竟然是中科院院士！”
　　“这位也是工程院院士！”
　　“哇，刚才发言的那位领导，竟然也是科学家，而且还是中科院、工程院双院院士！”
　　现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惊叹，并不断响起一片片热烈的掌声。
　　家长、孩子们激动得脸上都充血了。
　　院士，院士，院士，电视中一个个介绍过来，竟然都是院士，不是院士也是预备院士！
　　最终出现的是统计划面，工大共有院士及预备院士九十六人，远超清华、北大，为国内高校之首！
　　画面一出，现场响起迄今为止最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不管是家长、学生，还是围观的旅客、车站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公安，都激动不已。
　　工大这么牛？
　　工大竟然这么牛！
　　不等他们有太多想法，画面继续变换，出现的是白云天等院士、科学家们为信息产业部培训学员的视频，并节选了十分钟的课堂实录。
　　白云天用浅显易懂的方式，将制造业的发展史做了一个回顾，在讲课中旁征博引，对每一个技术出现的意义、作用，都以实例的方式做了充分说明。
　　短短十分钟的课程，所有看到这段视频的人，都对制造史发展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
　　“这课讲得太好了！”
　　“是啊，就连我这啥都不懂的，都能听得津津有味，感觉学到了很多知识。”
　　“这就是大科学家的讲课啊！”
　　“真羡慕他们，能有这么多院士、科学家为他们亲自讲课。我小子上的还是重点大学呢，也就听没什么名气的教授讲讲课，听说基本是照本宣科，枯燥极了，好多学生课都不去上……”
　　来自四面八方的议论，让这些家长和学生们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又是骄傲，又是庆幸。
　　宣传片到了最后，出现了白云天的身影，他穿着干净整洁的白大褂，风度翩翩，对着观众面带微笑，开口道：“各位同学、各位家长们，你们好，我就是中华制造技术总监，同时也是中华工业大学名誉校长白云天。
　　我代表钢铁城、代表工大，热烈欢迎你们加入工大。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以及我的同事们……”
　　镜头迅速拉升，现出了他身后一排排同样身穿白大褂的院士、科学家们。在他们后面，是数量更多好几倍的科研人员，以及多达数千的教职工群体，黑压压人头充满了整个屏幕。
　　和刚才一个个亮相不同，陡然看到这样多的院士、科学家同时出现，所有人呼吸都为之停顿。
　　他们首次感受到，一种让人窒息的强悍科研实力！
　　在这片黑压压的人头中，白云天的声音还在响起：“……我们将竭尽全力，将我们所会的都教给你们。
　　但有句丑话要说在前头，我们要的，不是想来大学稀里糊涂四年的混子！工大不接受六十分万岁，不允许学生旷课、不做作业、不允许在校外住、不允许夜不归宿。
　　作为成年人，适当地玩玩游戏、谈个恋爱可以，但绝不能影响学习！
　　工大不像其他大学，会对你们放任自流。恰恰相反，我们的班主任、导师，只会比你们在高中时还要更加严厉地监督你们，用鞭子抽打你们，让你们不断上进！”
　　话音未落，家长们、围观的旅客们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这掌声竟然比之前还要热烈。
　　家长们最期望的是什么，就是孩子成材。最怕的是什么，是孩子不懂事，不好好学习，荒废学业，大学数年却没有学会一点真本事，被激烈的竞争所淘汰。
　　对于大学的管理松弛，强调学生自我管理，大多数家长其实是有些微词，认为是学校管理不严，导致了自己孩子没有学好。
　　听白云天说，工大的管理将比高中还严格，这些家长不但不以为忤，反而是喜形于色，纷纷鼓掌。
　　但是一群学生们却是苦了一张脸，突然后悔选择了这所学校。
　　电视中，白云天还在一脸严肃说道：“我知道大多数同学的基础不太好，这是不行的。大学的课程，需要用到很多高中的数学、物理、化学知识，基础都不牢，又怎么可能学习更加深奥的理论和知识。
　　所以，我们会为你们进行强化补课。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你们将没有多少休息时间，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将用来补课，从高中、甚至初中开始，一点一点夯实基础，能够跟上进度，成为一名真正配得上985这个称号的优秀学生……”
　　掌声如雷般响起。
　　家长们眼睛中都饱含了泪水，他们太感动了，工大对学生们的未来简直是做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这让他们能够放心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学校。
　　他们不心痛孩子吗，当然心痛。
　　他们深知，孩子们虽已成年，可心理上依然还是个孩子，自制力极差。
　　与让孩子放纵几年，出来后一事无成，在严苛的社会竞争中败下阵来，他们宁愿孩子再苦几年，学会一身终身受益的真本事。
　　把孩子交给这样的学校，他们放一百二十个心！
　　只有一群学生们，脸色已经变得蜡黄，想象中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此刻只剩下一片灰暗。
　　高考的结束，让他们欢呼终于逃离了高压学习生活，可以和其他千百万大学生那样，没有家长的唠叨，没有老师的训斥，可以享受美好的校园生活。
　　谁知道刚出狼穴，又入火坑，而且听校长所说，他们未来的大学生活比高中还惨。
　　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此刻，他们好想转身而逃，再也不去工大报道了。
　　那哪是什么大学，根本就是一所监狱啊，还是一座远隔数千公里外，无法逃脱的海上监狱！
　　白云天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们知道，你们来到工大学习，是希望能学有所成。我们也保证，当你们毕业时，你们每一位都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工程师、技术人员。
　　这一点我深信无疑！
　　同时，为了打消你们，以及各位家长的顾虑，我们承诺，对于每一位工大毕业生，我们都将为其分配工作，请注意，是分配工作、而不是推荐工作！
　　关于这一点，等你们入校报道时，我们将与你们签订正式的合同……”
　　轰！
　　车站广场前，先是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但随即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惊呼声。
　　分配工作啊！
　　从取消高校分配制度来，大家已经有好几年没听到这个词，都已经有些淡忘了，此刻却又再听到。
　　无数事不关己的围观群众，都激动得难以自制。
　　所有的家长们，此刻都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所包围，惊喜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些家长忽然就捂住嘴哭了起来。
　　选择了工大，可能是他们这一生中作出最正确的决定，所有对未来的担心、忧虑，在这一刻全都不翼而飞。


第五百五十九章 新力波
　　在站前广场上暴风雨一般的理论声中，有一群人也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这中华制造也太敢吹了，居然敢承诺包分配，这怎么做得到！还不是骗，到时候做不到，家长们难道还能找他们退钱？”
　　一名五十开外，一副领导派头的中年人不屑一顾道。
　　“不见得！之前他不是说了，在接下来，中华制造开展的汽车业务中，他们要再次招收上千合作工厂，签订战略合作协议。接下来，他们要帮助这些厂扩建厂房、更新生产线、扩大生产规模。到时候每个厂消化十个人，就足够将所有的大学生都吸收了。”
　　有人帮中华制造说话道，看样子也是个干部。
　　但也有人有不同意见：“没错，一千个合作工厂，每家消化十个毕业生是能解决问题。可是这也就能解决一批，难道后面的每批学生，他们都能这样解决？”
　　“可不是只有这上千合作厂商，他们自己还要建不少厂吧。”
　　“对对对，他们光是那个什么4S店，就要在各省会城市都建一个，然后还想推广到市一级。这怕不就有几千上万人了……”
　　“哪又怎么样？再多的岗位要求，也有满的时候。到那时，他总不能开了前面的员工，来吸纳新毕业生吧，说起来还是一个噱头，根本做不到的！”
　　这群干部模样的人之间，就中华制造能不能真正把包分配执行下去，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好了好了，他们能不能做到，跟我们没有关系。”争了一阵，有人出来打圆场，“刚才电视里，有一段是发动机生产画面，大家对此是怎么看的？”
　　他的话，让渐渐升高的火药味慢慢平息，众人离开了越来越拥挤的人群，来到外围，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
　　“非常不错！他们用的是多刀头加工中心，前面在初步成型，后面就在精细加工，完成以后只需要做一次热处理就能出成品，非常先进！”
　　一名干部公允地说道。
　　“也就那样吧，跟日本人的生产线没有本质区别。我们上汽去年从日本牧野公司引进的柔性生产线，也能达到同样效果，而且人家的工艺已经运用多年，比国内自己摸索的要成熟多了，我这次也就是过去看看……”一位穿着笔挺西服的中年人不以为然道。
　　他的话，赢得了大多数人赞同。
　　“没错，要说发动机技术，还是欧洲和日本更强。欧洲的热效率高，动力足；日本的技术成熟，节油，国内没法比。我们以前也想自己搞，可是关键专利都在人家手里，根本没法回避，搞来搞去还是人家的专利范围，索性就不折腾了，直接用人家的多好！”
　　“就是就是，合资嘛，技术人家都给了，我们只要会做就行了，何必费那个力气去搞什么自我研发，非常的没有效率！”
　　“就算研究出来了又怎么样？你各方面都比人家差那么多，整出来也卖不出去，纯熟浪费！”
　　十几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太赞成中华制造的做法。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浪费。
　　福特、通用、标志、丰田、本田、日产、三菱等都在国内设了合资厂，与一汽、上汽、东风等国内汽车厂家合作生产企业。
　　最新的生产线已经引进了，生产工艺也手把手地教了，该学的技术都学到了，那就完成了国家交给的任务，剩下就是盈利了。
　　只要欧日汽车厂家不断提供技术支持，拿出新的设计，国内厂家只要会造就行了，何必再投入巨资去搞什么研发，还不够浪费的！
　　对中华制造宣称要进军汽车领域，他们是嗤之以鼻的。
　　人家外国可是用了一百多年才走到今天，投入了不知道几千亿美元，才拥有这套成熟的研发、设计、制造技术。国内起步慢、底子薄，拍马也赶不上。
　　要知道，号称民族骄傲的红旗，说穿了还不是仿造的克莱斯勒C69，也就把车灯啥的改了一下，加了点中国元素，结果还不是学人家外国人的。
　　红旗都如此，其他车还有什么好说的。夏利、奥拓，都是用的人家给的资料，不过是在中国生产而已，就这，发动机、变速箱用的还是进口的……
　　哦，对了，奥拓已经用上与中华制造联合研发的手动变速箱了，但也只是手动变速箱，自动变速箱技术不还是没搞出来？
　　什么民族品牌，根本就是个噱头。
　　“对了，老尹、老李，你们好像打的也是民族品牌旗号哈，可能跟这位白总会有共同语言……”
　　听到这句话，不少人喷了。
　　夹杂在人群中的两名中年人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与一干有几十年历史、技术实力强大的国营汽车企业不同，他们二人可说是异类，都是民营企业。他们都是不忿于马路上跑的都是外国车，而发誓要造中国人自己的汽车，全凭一腔热血就一头扎入了汽车制造这个行业。
　　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制造汽车。对汽车的所有理解，就是四个轮子上放一张沙发。
　　所以，这条路走来格外艰难。
　　两家厂都用别的车底盘，自己拼凑出了第一款汽车，结果一辆都没卖出去。
　　因为，他们并没有汽车生产牌照！
　　国内可不像国外，只要你有钱就能创立汽车品牌。国内实行的是许可证制度，不在生产目录上的企业，你就是做出来了也不允许对外销售，卖出去了车管所也不给上牌。
　　他们为了解决资质也是想尽了办法，老尹的车厂属于和安徽联办，省里非常支持，也在通过各种关系帮他托人情、跑牌照。
　　老李则是彻彻底底的行外人，又是不受国家重视的民营企业，在汽车行业没有任何关系。谁也不想看到再进来一个抢食的，于是上下有意无意地打压，让他为了搞到生产资质，几乎是挠光了头发。
　　此次接到钢铁城邀请，前去力波考察对方研发的发动机项目，一众国营汽车厂干部都走在一块，就把他俩排斥在外，没人跟他们说话。
　　……还是有的。
　　在人群中，还有一个比他们更另类的，那位叫老王的，本是一家电池品牌厂商，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突然想造车了，拐弯抹角通过关系搞到了邀请，也混了进来。
　　由于共同的际遇，让三人越走越近，在众多国营汽车企业之中，自发地形成了一个三人小组，经常在一起就汽车技术、未来展开讨论。
　　在讨论中，三人各抒己见，也慢慢形成了自己对未来发展的看法。
　　老李认为品牌很重要，他坚持要依托大品牌、国外品牌，逐步拓展市场的认可度，走品牌销售道路；而老王和老尹则坚持认为技术是核心，应该以研发为主，酒香不怕巷子深，好东西一定会有人买。
　　但在老王和老尹之间，意见也有冲突。
　　老王认为未来的汽车应该是走电动汽车之路，所以应该大力研发高性能电池、电机技术。而老尹则认为内燃机仍将在很长时期内处于统治地位，没有必要太过超前，还是应该集中精力研发发动机技术。
　　三人时时探讨，不断争执，渐渐梳理了自己的想法，各自走上了风格鲜明的发展之路。
　　……
　　在接待处登记之后，所有的家长与新生都乘坐专车来到了码头，上了船，分配到了各自的房间。
　　国内与德汶暂时还没有开通空中航线，往来仍以海路为主。
　　为了接送这批学生，钢铁城特意临时租用了数艘游轮，与自有客船一道，将他们送达力波。
　　由于学生是分批抵达，船队特意停留了一周时间。此间的饮食住宿，都是由中华制造负担，并没让家长们破费，于是趁着这点闲暇，家长学生们组团，在鹭城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周，也算是弥补了一下提前开学的遗憾。
　　八月八号，一个吉利的数字，船队从鹭城港缓缓离开，驶向了德汶。
　　船上不只是有这批新生，还有应邀而去的国内汽车厂家代表。
　　经过十五天的海上颠簸，船只终于到达德汶。当看到力波码头的时候，纵然已经在电视中见到过它的样子，人们还是感到了一阵炫目。
　　和电视上比起来，力波码头更大更漂亮了，港口的船只也更多了。
　　船只靠岸，坐上前来迎接的大巴，家长们对力波的第一印象还算满意。虽说离国内远了点，可是看样子建设得很好，孩子们应该不会吃苦。
　　工大想得周到，每辆大巴上，都有一名陪同的老师，向车上众位家长学生介绍钢铁城的情况，活跃气氛，让家长们可以放心将孩子交给学校，安心返回国内。
　　“马老师，钢铁城发展很快啊，我看刚才经过的那片建筑工地，宣传片上还没有，这是新开发的吧？”车队经过一个规模巨大的建筑工地，有学生家长讨好地夸奖道。
　　“那不是我们公司开发的，那里是即将建设的力波县城。”虽然不是自己公司的开发项目，但马老师同样骄傲地说道，“我们接受德汶政府委托，帮他们设计了包括县政府办公大楼、各个部门、学校、道路、居民区、商业区在内的新县城。所有规划都由我们承建，预计要在三年内全部建成投入使用。未来，我们还要帮他们建造工厂、提供实习培训等，就算工厂建好，一些管理、技术岗位，暂时也只能由我们派人协助，钢铁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很缺人才。”
　　他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脸上却是笑意盎然。
　　“哇！”
　　听说县城都是委托给中华制造建设，车上家长学生们都哇地叫了起来。
　　一些家长看着足有数平方公里的巨大施工面积，高兴地笑了。缺人才好啊，这样工作机会才会多，而自己孩子的就业也就不成问题了。
　　当然，要是能回国工作，离家近一点就更好了。
　　学生们没有家长那么多想法，只是单纯为中华制造在本地的影响力而感到与有荣焉。
　　一些学生纷纷询问其中详情。
　　马老师也想趁机再宣传一下公司的强大，便将与德汶政府的协议说了出来。
　　“德汶政府委托我们代为找出一条适合当地的经济发展之路。
　　公司在认真研究了德汶现状、人民的受教育程度等情况之后，认为德汶应该先立足于初级原材料加工，从较简单的工业开始做起。
　　主要发展的是采矿、种植、渔业、初级农产品加工、渔业加工等工业。而他们采掘加工完成的矿石等原材料、农产品、渔业收获，由钢铁城全部收购消费掉，从而降低钢铁城在此类低技术含量岗位上的人力消耗。
　　这样一来，钢铁城与力波本地居民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消费链，双方形成互补共存的经济模式。
　　我们降低了在低技术含量工作上的人力耗费，同时又得到了当地的原材料、农渔产品供应，降低了从外部采购的成本。
　　而我们支付的原材料、农渔业产品收购价，又促进了本地经济繁荣，让当地有充分的就业岗位……”
　　他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让车上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感觉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哇！这是德汶的部队吗？看，还都拿着枪！”
　　“居然是女兵也……”
　　几个眼尖的男孩子，一眼看到一队身穿军装的女兵，表情严肃地端着枪，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在街头步行巡逻，他们立即高声叫了起来。
　　呼啦，几乎所有人都侧头向那队女兵望去，还有些胆大的学生探出窗外，向对方挥手。
　　见到他们这举动，那些女兵严肃的表情也缓和了，向他们笑着招手回应。
　　“她们不是德汶正规军，而是本地的警备部队。
　　这是刚成立的地方部队，大致相当于国内武警和民兵的融合吧，都是由当地人组成——你们在城里看到的警备部队只有女兵。
　　据说这是为了减轻对男性劳动力的负担，所以征召了数百名女兵。
　　这些女兵主要负责后勤、通讯、医疗救护等文职工作，也会有相当的武装部队。不过她们基本都会被分配到较为安全的县城、乡镇，负责维持治安巡逻等任务，而不会从事边境巡逻、哨卡驻防等危险性较大的作战任务。”
　　马老师对力波的情况非常了解，随口解释道。
　　这些新生们并不知道，在此之前，在德汶正规军配合下，警备队进行了一次拉网收缴武器的行动。所有民间的枪支砍刀，全都被收缴一空。
　　同时，原来的各个部族界限被人为拆除，按照地域被重新集中，组成了乡（镇）、村等行政机构。有村民自行推举，选出了村民自治小组，政府方面派出一名驻村干部，负责监察、向上和向下传达情况。
　　八千多山民来到平地，被分散安置到了各个村镇，也为力波增加了五千多劳动力。
　　力波县政府为他们建了房、分了地，然后调查了个人意愿之后，根据他们自愿，指导他们从事打猎、伐木、采矿、耕种、饲养、农产品加工、进城打工等各种力所能及的工作。为他们提供种子、化肥、种猪鸡仔在内的生产资料贷款，驻村技术员提供现场技术指导，彻底解决了他们的谋生需要，稳定了人心，不再留恋山中的艰难生活。
　　新的县乡村三级行政机构，顺利取代了原来粗疏的头人制，开始接管力波的治理工作。
　　而在原头人、首领们家庭，被强制迁到德汶城以后，本地的抵抗势力失去了领导者，很快就瓦解。而脱离了农奴地位的部民们，也很快在各级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在没有头人压迫的环境下，开始了新生活。
　　虽然还有人对过去的头人念念不忘，但是绝大多数人已经喜欢上了这种不需要战战兢兢、不用为头人首领提供无偿劳役、不用将大部分收入上缴给头人的自由体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流逝，力波对头人们最后这点点残余念想，也会渐渐消逝。
　　而一所所新建立的学校里，那些学习拼音的孩子们逐渐长大，将意味着新力波的到来。
　　而这些成长起来的新力波人，会进入到德汶各个管理岗位，带领更多的力波人，改造这个国家，迈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不过这些，他自然没必要对这些家长们说。
　　车队驶过这片未来的力波县城，很快来到钢铁城，众多家长学生，立即被这里繁华的一切、城里熙熙攘攘说普通话的国人、到处林立的中文招牌所震撼了，嘴巴越张越大。
　　他们不敢想象在这异国他乡，竟能看到这么多国内同胞，感觉完全就是置身在国内一座繁华的大都市之中，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就算是最为挑剔的家长，在亲自见到钢铁城的整洁美丽之后，也放下了对孩子的担心。
　　车队在漫河桥头，一辆大巴继续向城内驶去，而其他车辆则转左驶过大桥，直接去了学校。
　　属于他们的大学生活，即将开始。


第五百六十章 战略同盟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八月是德汶的冬季，日间最高气温二十一度，夜间最低气温七度，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出门穿件单衣即可，体感非常舒适，可是到了晚上，里面就要套上一件毛衣了，否则就会觉得冷。
　　八月不是传统的雨季，但海滨城市，昼夜温差又大，还是比较多雨。
　　好在这雨多是在夜里，对白天的生活、工作不致带来太多麻烦。
　　而且静夜之中，听着窗外如蚕啃食桑叶的簌簌声，看着细雨中朦朦胧胧的各色灯光，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老李，在看什么呢？”
　　前来找老李聊天的老尹，见他长久矗立在窗前向外凝望，好奇地问道。
　　“我在看这城市。这么一大座城市，竟然全都是归中华制造所有，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老李望着四下里被灯光照得通明的一栋栋建筑，满是羡慕。
　　富可敌国啊！
　　“是啊，我咋一听说，也是吃了一惊！”老尹也是颇有触动。
　　他最羡慕的，是中华制造在这里不需要看别人眼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他，为了一个汽车生产资质跑断了腿，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到现在都还没看到希望。
　　桌上放着一本小册子，是钢铁城的简介。
　　他打开来，读着上面的简介：“……到2000年5月，钢铁城主城区建成面积85.3平方公里，人口52.8万人……，乖乖，五十多万啊，而且全是中华制造的员工！”
　　照这个数据，钢铁城的人口密度达到了每平方公里六千人以上，比北京高得多，都快和香港相当了。
　　但就白日所见，他们觉得钢铁城繁华归繁华，却并没有一点拥挤的感觉。
　　仔细想想，他就明白了。
　　北京的人口密度看似不高，每平方公里仅两千六百多人，但这是包括了广大的农村。如果按照实际的城区面积，光是东、西城区，加上一个宣武区，总人口就达到了两百五十万以上，但以上三个区加起来的总面积，比钢铁城还略小几平方公里。
　　所以钢铁城的实际人口密度，只有北京的五分之一，自然不觉得拥挤，没有走在路上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人头的局促感。
　　不过也就只能容纳这么多人了。
　　毕竟力波就这么大，钢铁城不能无限向外扩张，基本到一百平方公里就达到了极限。
　　叮咚！
　　就在两人感慨中华制造的豪富之际，门口响起了门铃声。
　　“估计是老王来了！”老尹起身，前去开门。
　　他们三人都是民营企业，属于一行人中的异类，跟其他汽车厂商代表都格格不入。于是在其他人有意无意的排挤下聚在一起抱团取暖，吃饭、逛街、聊天、活动，三人都是共进退，组成了自己的小团体。
　　钢铁城的酒店和国内不同，每个房间都像普通家庭一样，装有门铃、猫眼、通话器。
　　住客可以通过猫眼观察来人，用通话器询问对方来意，避免放无关人士入内带来的麻烦。
　　而且酒店管理非常严格，进出都需要刷门卡，避免无关人员进出带来安全隐患，更不可能放小姐之类进来，也没人半夜打电话，影响客人休息。
　　老尹知道不会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看也没看，直接就打开了房门，却发现外面站着两名不认识的人。
　　他愣了一下：“两位是……”
　　“您是奇瑞汽车的尹总吧？很高兴认识您，我是钢铁城对外商务联络部的，我叫杜桢。我身边这位是中华制造汽车集团总经理广杰生广总……”
　　广洁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微微有些秃顶，标准的南方人脸型，笑呵呵地向他伸出手，用广东普通话说道：“尹总，很高兴能认识您！”
　　原来是中华制造的人！
　　尹总连忙热情地握住对方手：“您好您好，我是奇瑞汽车尹同跃！”
　　他也不管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就将两人请进房，然后将他们介绍给老李。听说是中华制造来人，老李也是一脸笑容，连忙给他们沏茶倒水，请他们坐下。
　　“还有位王总，没跟你们在一起？”对外商务联络部的杜桢笑嘻嘻地问道。
　　尹同跃明白是对方想跟他们三人一起谈，立即自告奋勇前去叫人，很快就跟王总一道返回，杜桢、广洁生又起身，一阵自我介绍、握手客套。
　　双方落座以后，随意闲谈了几句，聊了几句对钢铁城的印象，随后渐渐转向正题。
　　“听说三位以前不是从事汽车制造的？”杜桢仿似闲聊地随口问道。
　　老王性格比较直爽：“老李以前是做电冰箱的，后来改作组装摩托，老尹以前也是做摩托的，他们俩算是跟汽车沾了点边。我就差远了，以前是做电池的！”
　　杜桢笑眯眯的一团和气：“这么说我们也都算是同行了。我们起家的时候，也是做电池的。”
　　“没法比，和中华制造比起来，我就等于个体户。而且我最初搞电池，也是受你们启发，为电动自行车提供电池，最初的技术都是从你们那得到的。现在我们也在学你们搞研发，就是人少多了，只有十几个研究员，还要经常得到你们的技术支持。”王总客套道。
　　“哦？那我们可以说是一家人了！”杜桢惊喜道。
　　众人都笑，有着一番铺垫，渐渐拉近了彼此间的关系，大家说话也不再拘谨。
　　“那王总是怎么想到做汽车这行的？”广杰生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你们！你们说要搞汽车，我一想，也对啊，虽然发动机、变速箱我不在行，但电池是我的强项啊！用电池来替代汽油、电机替代发动机，不就是汽车了吗？这条路可行，于是我就准备也做做看了！”王总爽快地说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广杰生笑道：“搞汽车还是和电池、摩托不一样，应该很难吧？”
　　王总、尹总都是心中一动，彼此对了一下眼神。
　　“难！非常难！最难的，是拿到生产资质！”尹总叹了口气，说出了面临的最大难题。
　　王总、李总都收敛了笑容，默然地点点头。
　　“的确是这样，国内实行的是许可证制度，没有生产资质，就算是生产出来了也卖不出去。我记得李总之前就曾自己研发了一款吉利豪情，似乎就是因为没有销售许可证，所以没有卖出去。”广杰生同情地说道。
　　李总黯然地点点头：“虽说也有这个原因，但我们当时对汽车的制造难度估计得还是太乐观了。豪情采用了红旗的底盘和奔驰的外观，但结合得不好，坐起来并不舒服，价格也太贵了，所以没卖出去。”
　　“汽车确实比摩托要难得多。汽车的上万个零部件，比摩托车多得多，发动机、变速箱这些每一个生产难度都很大，光是一个挡风玻璃就不是普通玻璃厂能做的，我们为了寻找合适的零部件供应商费劲了力气，也没法解决。
　　这些倒还好说，我们有省里的支持，虽然经历了一番波折，还是从英国引进了一条发动机生产线。中间又碰到英国人不讲信用、拖延进度、甚至撤离等问题，最后还是我们的技术员全力吃透了生产线组装要求，成功将生产线组装完成，并下线点火，解决了汽车心脏问题。
　　另一方面，汽车不光是造，还有一个允不允许卖的问题。
　　我们厂是收购的原通宝汽车有限公司，它们只有轻型货车的生产资质。所以我们虽然花大价钱买来了发动机生产线、仿造捷达做出了自己的底盘、从西班牙引进了车型外观设计专利、从台湾购买了车身模具，最终做出了风云轿车，但是我们无权对外销售！
　　为了这张许可证，我天天跑省里、跑部里，求爹爹告奶奶，到处求人，但人家根本不正眼看我们一下。经省里介绍，我们找到了上汽，希望能挂到他们下面，结果他们提出了非常苛刻的要求，要我们无偿转让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等于还没开卖，就给他们三点五个亿，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老尹一谈到跑牌照的艰难，就是一把辛酸泪，说起国营厂的刁难，他更是气愤不已，可又满脸的无奈。
　　在国内，没有资质，啥事都干不了！
　　国营厂天然就拥有这些资格，像长安，以前还不是做轻型货车的。可是人家是军工单位，当他们想搞轿车了，只要跟铃木谈好合资条件，然后打个报告，就获得了奥拓的生产资格，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但民营企业做什么都缚手缚脚，这不准做、那不准做。按政策，民营企业是社会主义经济的有力补充——也就是补充而已，去做做轻工、搞搞商业流通可以，但重工基本不允许涉足！
　　你硬要涉足，做出来了也不准卖！
　　以中华制造在国内偌大影响力，也是前前后后用了好几年，才得到了国内批文，拿到了那一纸批文，其难度可见一斑。
　　由此可以想象，奇瑞、吉利等品牌，要想拿到轿车生产资质，更是难上加难。
　　要知道，奇瑞可还是安徽省的立项项目！
　　王总还没有实际涉足汽车制造，在一旁听他们说起牌照的难得，连连咂舌：“就一个生产资质而已，有没有这么难啊！”
　　听他说得轻巧，李总、尹总气不打一处来，都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比你想的，要难得多！等你真正开始造的时候，你就知道有多难了！到时候跑关系跑死你！”
　　“那怎么办？我可不习惯求人！”老王拧着眉，大感苦恼。
　　杜桢看了一眼广杰生，对方点点头，笑着道：“要是王总搞不下来牌照，可以挂到我们名下么！我们中华制造汽车有限公司，去年刚刚拿到部里颁发的，包括两厢、三厢轿车、豪华轿车、轻型货车、中型重型货车、特种车辆在内的全系列汽车生产资格。王总做出来了，只要经我们检测符合国家标准，可以挂到我们名下，作为一个子品牌对外销售，并且可以我们共享渠道……”
　　“可以挂到你们名下？这个子品牌是怎么回事？”王总和尹总，异口同声惊喜道。
　　“共享渠道？”
　　李总则和他们不同，更加关心如何共享渠道。
　　因为牌照他已经解决了大半。
　　他比老尹头脑要灵活得多，既然从正规渠道拿不到牌照，他就另辟蹊径：他查生产目录，发现四川有个监狱有轻型货车和两厢轿车的生产资质，于是就跑去以合资名义，跟对方办了一家汽车零部件生产厂。
　　后来，又以工厂在监狱内，进出不方便为由，买下了监狱的股份，将厂搬回了浙江。
　　通过借壳上市的手段，他拿到了轻型货车和两厢轿车的生产资格。虽说还存在一定限制，但已经不像奇瑞汽车生产出来了也不能往外卖那么急迫。
　　他更关心，这个所谓的渠道共享是怎么个共享法。
　　“不急不急，我们一个一个问题来……”广杰生笑眯眯摆摆手，让他们不要着急，先对李总歉意地点点头，然后对尹总和王总道，“这个挂靠和国内的挂靠是一回事，但鉴于汽车的特殊性，涉及到乘员生命安全，所以我们要求比一般的挂靠略严格一点，必须经过我们检测，符合国家乘用车检测标准，我们才允许挂挂我们的牌子对外销售。”
　　“只能挂你们的牌子么？”尹总和王总皱起了眉头。
　　能通过中华制造绕过牌照限制，对他们固然是意外之喜，可要挂中华制造牌子，却让他们颇感失落。
　　谁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连名字都得换成别人的出嫁？
　　“不，两位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把牌子挂在我们名下，比如尹总挂靠以后，我们就去工商局注册一个奇瑞的子品牌。然后您卖的车依然是叫奇瑞，挂奇瑞的牌子，生产厂家依然是奇瑞汽车股份有限公司。只是对外来说，奇瑞汽车名义上属于我们中华制造汽车有限公司。”广杰生耐心地解释道。
　　“这个好，这个好！”尹总一听就喜上眉梢，连声叫好。
　　这些日子，为了获得一个生产资质，他愁白了头发。眼看风云轿车已经生产出来大半年，结果因为资质问题，只能存在停车场，始终无法对外销售。
　　全厂上下，包括省政府，都为了解决这个资质跑断了腿，把上级部门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在走投无路之下，尹总已经打算接受上汽的要求，同意送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了，却突然听到这个好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绝处逢生一般，激动不已。
　　不只是他，就连已经有了两厢轿车资质的李总，都是眼睛一亮，大感意动。
　　他手段用尽，也只拿到了两厢轿车的资质。
　　但吉利不可能永远只造两厢车，在家用轿车市场，三厢车才是绝对主流。要想获得完整的轿车市场，三厢车的生产资格是个绕不过去的坎。
　　听到这个子品牌战略，他大为意动。
　　不过他不像尹总那么急迫，沉吟了一下，问道：“这个挂靠，中华制造有什么要求？”
　　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尹总也顿时脑中清明，反应到对方还没提条件。
　　万一对方也要求无偿获得奇瑞股份，那他还不如把股份给上汽。起码人家是老牌汽车厂，一说上海牌轿车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牌子比从未涉足过汽车行业的中华制造要响亮多了。
　　广杰生笑笑：“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彼此之间对等交换股份，实现交叉持股！”
　　“对等交换股份？”
　　“交叉持股？”
　　听到他的条件，李总、尹总、王总一起惊叫起来。
　　“对！对等交换股份，是指三位如果愿意挂靠中华制造，成为我们的子品牌，便需与对等我们交换部分股份，这个股份最低百分之五、最高百分之十。
　　然后是交叉持股。
　　就是指除了这部分与我们互换的股份，我们之间还相互交叉持有对方股份。比如我们再持有奇瑞的百分之五股份，奇瑞持有吉利的百分之五股份，吉利则持有……”
　　“比亚迪！我们公司注册名为比亚迪，是英文打造梦想的中译名！”王总插话道。
　　“……吉利持有比亚迪百分之五的股份，然后比亚迪再持有中华制造百分之五的股份，形成一个环链！”广杰生笑着点头，然后迟疑了下，继续往下说道，“通过一系列换股，我们可以结成战略合作伙伴，彼此放心交换技术、在市场开拓上互帮互助、通过品牌联动推动彼此共同发展，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推广效果！”
　　他之所以会迟疑，是因为白云天曾经跟他交代过，劝王总最好改改品牌名。因为中文博大精深，一些看起来很正常的名字，容易被某些心怀恶意的人故意扭曲，恶意引申，就例如比亚迪就很容易被竞争对手故意抹黑成一句骂人的话，不利于品牌形象的树立。
　　但这话说出来有些伤人，他决定私下里再跟王总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对于这个换股、交叉持股，因为事关重大，三人都非常谨慎，没有立刻表态。
　　广杰生笑道：“我这只是一个提议，三位如果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当然也就不会允许对方挂中华制造的牌子，获得生产资质了，“下面我来说说渠道共享……”
　　李总、尹总、王总赶忙集中注意力，暂时放下对股份交换的思考，关心听他解释。
　　“我们都知道，东西做出来是要卖出去。并且一个商品质量再好，也有坏的时候。
　　汽车不同于自行车、摩托车，随便找个商场就能卖。由于价格很贵，为了让顾客放心，它需要更值得信任的销售公司、较大的场所、更专业的销售人员。
　　同时由于单价较高，还存在一个销售商资金囤积、周转问题，不是一般的小店能玩得转的。
　　再来就是维修。
　　汽车的技术含量很高，坏了以后，不可能像自行车、摩托车一样靠路边摊就能修，它需要专用的维修工具、技术出色的维修技术人员。
　　由此可见，要建立一个完整的销售网络，资金投入会非常大，对相关场地、人员、设备的要求，更有极高要求。
　　因此，根据白总的意见，我们打算模仿欧洲，成立专业的4S店，也就是集销售、维修、零配件供应、信息传递于一体的销售模式。
　　如果三位同意成为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就可以共享这个销售、维修网络，从而免除自行组建网络的巨大投资，同时还能避免合作伙伴良莠不齐对品牌带来的负面影响……”
　　广杰生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什么是4S模式，欧洲是如何实行的，对汽车生产厂家、顾客有哪些好处等等，口若悬河，让刚刚涉足、准备涉足汽车制造行业的三人听得津津有味，眼中放光。
　　最令他们心动的，是中华制造等于一力承担起了整个网络的建设工作。
　　对于资金匮乏、还是个汽车行业新丁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帮他们探索了一条开拓市场的新思想，极大地降低了风险。
　　交叉持股，结为战略合作伙伴、共享渠道，或许是个好办法……


第五百六十一章 坚如磐石
　　“老李，你怎么看？”
　　众人一直谈到深夜，就各自关心的问题做了详细询问了解，开诚布公地交换了看法。等送走杜桢、广杰生，三人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忍着疲倦，又坐到了一起私下交流。
　　“我们吉利没什么损失。”老李沉吟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交换股份，最大的问题是划不划算。
　　他们三人作为民营企业家，敢于涉足汽车制造业，手里都有一定资本。奇瑞有省里支持，资本相对雄厚一点，达到了十七亿；老李次之，资本总额也达到了十个亿左右；老王做电池起家，资本最少，但也有五六个亿。
　　不过和中华制造比起来，他们的资本就微不足道了。
　　光是这座钢铁城，目前已建成部分，其价值就高达七八百亿。而中华制造汽车有限公司在国内的注册资本就达到三十亿，远远超过他们的自有资本。
　　如果是等比例交换股份，他们绝对没有吃亏，反而是略有小赚。
　　之所以中华制造愿意让利，杜桢也说得很直白，就是希望建立一个汽车制造联盟，共同面对外资、合资、国营汽车品牌的竞争，互帮互助，以壮声势。
　　这点老李等人也是极为赞成的。
　　面对着强大对手，单打独斗确实势单力孤，很容易遭到对手打压。若是联合起来，相互支援，哪怕是帮着吼两声，也能极大地缓解压力，提高企业生命力。
　　而且在这场股份互换中，他们又没吃亏，那就更合算了。
　　只有老尹还略有疑虑。
　　拿到准生证，能够解决奇瑞的资质问题，他固然高兴，但奇瑞的汽车已经制造出来大半年，紧迫需要解决面向市场推广销售，每延缓一天，都要承受极大的损失。
　　所以他最关心中华制造的销售渠道，何时能够建成，如果太晚，那对奇瑞来说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另外一个关心的重点，就是维修。
　　奇瑞汽车属于拼盘车，用的是捷达底盘、西班牙车身设计、英国生产线、福特发动机，中华制造的维修厂具不具备维修能力，也是他担忧的地方。
　　不独独是他，这也同样是老李和老王关心的重点。
　　他们刚刚涉足汽车制造业，在相关方面的技术储备几乎为零。所谓的造车，完全就是抄袭现成车型，发动机、变速箱、底盘等，根本没有自己的研发能力，只能跟奇瑞一样，能搞到什么就用什么。
　　既然是拼盘车，各种零部件来源就很杂，技术标准不可能统一。
　　出了问题，中华制造能不能维修，就成了关键。
　　广杰生再三保证，表示这都不是问题，中华制造培训的维修人员技术出色，绝对能维修各种车型，但老尹心中还是有些疑虑。
　　叮铃铃！
　　三人正在讨论，客房的电话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来？
　　老李走过去抓起电话：“喂，请问哪位？”
　　“老李吗？我是广杰生啊，你还没睡吧？刚才我打电话到老尹房间没人接，他是不是还在你房间啊？”电话中，响起了广杰生的声音。
　　“原来是广总，老尹在我这，您找老尹有什么事吗？”老李话音立即变得热情起来。
　　他招招手，老尹、老王也走了过来，凑近了听。
　　“是这样的，你们的顾虑我们也觉得很正常。所以我回去请示了一下我们汽车项目技术总监，他表示这好办，我们可以派出几名技术人员到贵厂去，然后由你们提供几台故障车，由我们的技术人员现场检测、维修。你们可以据此了解他们的维修能力，你们觉得怎么样？”广杰生说道。
　　“好，好，这个办法好！”老尹在旁边，凑到听筒旁听到广杰生的建议，连声叫好。
　　“去了老尹那，再顺便到我们吉利一趟吧！”老李也连忙对着话筒说道。
　　“没问题！那就说定了，等这次参观完，我们就派人跟两位一同回去。根据结果，我们再决定是否结成战略合作伙伴，几位觉得怎么样？”广杰生爽快道。
　　“谢谢广总！就这么说定了！”
　　放下电话，三人相对而笑，堵在他们胸口长久的难题，就这么轻松解决，让他们感觉畅快以极。
　　“老王，你真要做电动车？”卸掉了心头巨石，老李和老尹都大感轻松，这才有心关切老王的问题。
　　“那是当然！不过两位放心，我现在一点基础都没有，要做肯定也是从燃油车做起。”别看老王激进，可头脑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在汽车领域没有任何积累，在不把燃油车吃透的情况下，哪敢一步就跨入电动车领域。
　　“那就好！做事还是要一步一步来，走得才稳！”老李高兴地说道。
　　三人都是刚刚涉足汽车制造，共同面对强大敌人，希望盟友越多越好，并无任何对同行的嫉妒。见老王能听得人劝，脚踏实地，没有在没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就去搞电动车，很是喜悦。
　　他找来茶杯，以茶代酒，三人共同举杯，开怀畅饮，庆祝以后彼此的友谊。
　　……
　　经过两天的休息，待大家恢复了精力，便在中华制造商务联络部的安排下，由部长杜桢亲自陪同，在钢铁城开始了参观行程。
　　按照行程安排，众人先去参观了几个矿场。
　　参观团众人虽然是从事汽车制造的，属于机械制造行业，但也没见过上游的采矿冶炼，对此很感兴趣，欣然前往。
　　在他们印象中，矿场是非常脏乱的地方，但在酷木矿区，他们看到的却是平坦干净的水泥路面、办公楼、矿工宿舍、生活娱乐商业场所，就像是一处恬静的山区小镇。
　　只有当一辆辆三层楼高的重型特种运输车，载着满满的矿石在路上驶过，才能感受到一点矿区气氛。
　　破碎车间、洗矿车间、选矿车间都是全封闭的高大厂房，相互串联为一体，中间以传送带相连。
　　运输车送来的铁矿原石，开入破碎厂，停靠在一个巨大的喇叭口前，车斗升起，将原石从车上卸下。
　　上方喷水口喷出雾状水汽，将卸载时形成的细密颗粒带下来，避免扬尘。
　　参观团在观测走廊，透过玻璃窗，观看到一块块拳头大的矿石从漏斗口落下去，经由鳄式破碎机初碎、中碎、精碎、成粉四道工序，变成了矿石粉末，落在传送带上，送入到洗矿车间。
　　洗矿车间内，经由喷水、浸泡等方式，矿石由于轻重不一，一些浮在表面的纯石头粉末被冲刷走，留下了富含铁矿的粉末，再由传送带送到筛选车间。
　　剩下不含铁的石粉，则被收集起来，送去用做矿坑填满、水泥、建筑原材料等用途。
　　通过冲洗选出的含铁粉末，还会进行磁选，在对其烘干以后，放入一个巨大的磁选窑，用强力鼓风机将粉末吹起。其中含铁的粉尘，会吸附在上方巨大的平板状电磁铁上。当电磁铁上吸附的含铁粉尘达到一定重量，便在程序控制下旋转，由另一块电磁体来替换它的位置。
　　而吸附满含铁粉尘的电磁铁，则会移动到一个巨大的铁箱上方，断开电流。断电消磁的平板下方，含铁粉尘落下，掉在铁箱之内。
　　通过三次复选，含铁粉尘被全部选出，送去进行烧结为一颗颗球体，用于冶炼。
　　整个过程全封闭，基本无扬尘，洗矿后富含重金属的废水也会经过过滤、沉淀之后，循环使用，对水资源的浪费、污染降低到了最低程度。
　　正是执行了严格的环保措施，矿山开采三年多来，酷木矿区依然保持着山青水绿的原貌。河水中，随处可见到一群群游动的鱼儿。
　　中华制造定期对水质、水生物进行抽检，也没发现明显的重金属污染现象。
　　为了加深参观团印象，一名技术人员甚至直接舀了一杯清澈的溪水，当众饮下，以示水质绝无污染，引来众人阵阵热烈掌声，感叹连连。
　　而随后的矿洞参观，更是颠覆了他们对于采矿的浅显认识。
　　中华制造并未采用效率低下、不安全的老式采矿方式，而是开动一个三层楼高的巨大钻机，通过前方圆盘状转盘上数以百计的高强度钻头，如同一张狰狞的磨盘。钻机在两条履带推动下，缓缓前进，钻盘贴在矿壁上，对矿石进行破碎，将坚固的矿壁破碎为一块块拳头大的石头，送到后方传送带，送去洗选。
　　矿机向前，在身后留下一个直径达十八米的巨大圆形坑洞。在众多高强度钻头的作用下，坑洞边缘显得非常光滑，就如同人工打磨而成一般。
　　力波都是石头山，开采后形成的矿坑，经过钢管、液压支撑装置加固，用水泥填补洞壁缺口，牵入电线，增加通风设备，就变成了一条条可用于其他用途的巨大坑道。
　　经过三年开采，如今酷木矿区，已有数十条采矿后留下的巨大坑道，纵横交错地分布在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数座大山腹中。
　　其总计长度达到上百公里，部分坑道经过强化加固、改造，已作为了重要物资储备仓库或其他用途。
　　参观团去了一条改造完成的坑道，发现这里地面经过了重新平整，足以让一辆重型卡车直接驶入。两侧的洞壁敷了水泥，头顶固定着一盏盏LED灯源，将坑道照得亮如白昼。
　　坑道内部四通八达，而且上下分层，以人工开掘的楼梯相连，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
　　每条坑道内，都有居住区、商店、燃油储备区、食水储备区、维修车间等各种功能区，自成一体。
　　参观团不知道，他们所看的坑道，只是力波繁复坑道系统的极小部分。
　　这种坑道不光是酷木有，在周边两百平方公里内的数十座大山中，这样的坑道比比皆是，远比酷木矿场的要高出数倍之多。
　　而且这些坑道的建设标准更高，其坑壁间，还用特种高强度纤维、合金网、合金骨架做了五层强化，再填补入特种高强度水泥，坑道极其坚固。
　　在这些特殊坑道上方及左右各十米距离，又用遥控采掘机，开掘出了一层厚一米的空洞，重新填入各种针对性的缓冲、动能吸收等材料。
　　连续三层填充层，如同复合装甲罩一般，将坑道保护在内，再加上大山本身厚达百米的石壁，就算是巨型钻地核弹，也无法穿破这诸多防护层，对坑道造成毁灭性打击。
　　在必要时刻，这就是钢铁城的人防工程，足以抵御敌人的狂轰滥炸而不受影响。
　　这样的坑道建设还在持续进行中。
　　按照白云天的规划，整个力波上千平方公里范围的数百座大山都会被改造。每座大山将形成上下各三十米的多层、多通道紧急防护区，设置有完善的工厂、生活、保障区。
　　一座三百米高的小山，就将拥有上下共七层的坑道层，每层将有十至数十条坑道，足以容纳十几座工厂、上万人员在内正常生活、工作。
　　每座山之间，又会通过深入地下一百五十米，经过多层特种防护的坑道相连。
　　坑道与坑道之间，每隔百米就会有一扇由高强度合金、铅层组成的复合大门。关键时刻可以立即封闭通道，抵御核辐射或侵入坑道的敌人。
　　待完成力波防御体系，坑道还会向德汶方向延伸，并随着德汶政府控制区的扩大而逐步蔓延。
　　最终的计划，是将整座德汶岛，近五万平方公里的山区、多达数千座大山全部变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群，以在紧急时刻应对最严峻的威胁。
　　这个巨大的堡垒群，可以容纳多达数百万人在内长期生产生活，通过在矿山内部采矿，实现从冶炼到原材料生产、初加工、成品生产的完整产业链。
　　哪怕就是数百颗核弹直接攻顶，他也有信心保存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员、物资，还能一边从内部开采矿山、冶炼，保持正常生产生活，一边组织还击。
　　目前已经建成的十几条坑道，已经被改造成了完善的生物实验室。
　　长达数公里的坑道内，数百名新人正在严格按照保养规定，维护着整齐排列的克隆培养罐。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地培养罐向远方延伸，其数量数以万计！
　　这些培养罐尚未启用。
　　但只要需要，白云天随时可以动员起数以万计的大军。靠着这些年暗中收集储备的原料储备，在极限状态下，他可以最高动员起多达上千万的大军，源源不断开赴战场，和入侵的敌人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除非对方铁了心要跟他同归于尽，将全世界的上万枚核弹都一股脑砸在德汶，花费极大心力，反复摧毁每一座大山、每一条坑道，才有可能将他彻底消灭。
　　否则，最后的胜利者必将是他！


第五百六十二章 国产汽车钢
　　看过了酷木矿场大规模开采，众位国内汽车厂家领导纷纷赞不绝口。
　　当天在矿场吃了顿山野风味的大餐，众人心满意足返回钢铁城。
　　第二天，他们又参观了钢铁厂。
　　远远站在安全距离外，身上穿着防热服，远远看见炽热的钢水从巨大钢包内倾泻而下，溅起一片火星，一些火星甚至落到二十米以内，众人脸上都显出惊惧之色，惊呼连连，赶忙后退。
　　钢铁厂日冶炼钢铁达五万余吨，各种高炉、冶炼设备体积均非常庞大。一个车间就如同一座巍峨的城堡，无法像特钢厂那样将整个冶炼环节全部用隔热材料包裹，安全防护远不如特钢厂那么完善。
　　现场参观视觉效果固然是非常壮观，可也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
　　滚滚热浪，逼得人不断后退，许多人额头的头发都被烤得焦枯卷曲，汗水像水一般往下流。
　　这里的环境连呼吸都变得不畅，不适宜慢慢解说，等大家略微看了一下，钢厂接待人员就带领大家离开了冶炼车间，来到隔壁的连铸车间。
　　这里的环境并不比冶炼车间好多少。
　　虽然不像冶炼车间那样热浪滚滚，可仍带着红色火焰的钢铁依然散发着高温，表面不时因空气中的氧而突然亮起点点刺目的刺目光芒，感觉很是不适。
　　钢胚从保温室拉出，送到连铸生产线。
　　趁着温度尚高，胚体还软，像流水一样在连铸机上进行辗轧。每一次辗轧，都伴随着无数的火星飞溅，将周边数米的水泥地面灼烧成一片焦黑。
　　经过初轧、中轧等多道工序，在不同模具的作用下，钢胚变成一块块厚薄不一的钢带、钢板、钢管等各种型钢。
　　“连铸优于传统模锻的地方在于可以通过结晶器、二次冷却等方式，有控制地促使其快速冷却，从而获得微观组织细密、均匀的钢材，极大地提高钢材的机械性能。
　　通过连铸，钢材的回收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三以上，极大地减少了浪费。
　　它另一个优势，是工厂占地面积小、生产效率高，国外已经普遍采用。
　　它的技术关键是控制，其中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非常精确地控制，稍有错误，就无法保证整批钢材的性质一致，降低钢材机械性能，甚至变成废钢。
　　因此，钢包内部监测设备、连铸线监控设备是连铸生产线上最关键的部件。如何保证这些检测设备，在极高温度下稳定的工作，是决定连铸线等级的核心技术。
　　我们这套连铸线，所有检测设备都是自制，可以耐受1800摄氏度高温，而能长期稳定工作，提供准确可靠的数据，才保证了连铸线的可靠运行……”
　　连铸车间内轰鸣声震耳欲聋，巨大的声响震得人心跳加快，所有人都不敢久待，匆匆看了一下就退到厂房外，听接待人员详细讲解这套连铸生产线的先进程度。
　　例如它的重要运动部件，都更换了钢铁城自制的高强度合金钢，其使用寿命不但比国内高出数倍，就是比国外同类型零部件，也要超出两三倍。
　　比如整套自动化检测仪器，也都是钢铁城自行研发，其检测精度、高效、可靠性、使用寿命等技术指标，也均大大高于国外同类产品。
　　而且检测设备与钢厂生产系统完美匹配，全中文界面方便了技术人员、工人操作。贴心的接口设计，可以让检修人员接入检测仪器，对其内部设置、参数进行检测调整。各项检测数据还能实时传送到各个控制部门、生产管理部门，为管理层调整生产提供及时有效的参考。
　　在接待人员充满自豪的解说中，这套连铸线的自动化程度、技术先进程度全球第一。
　　已经决定与中华制造结成战略合作伙伴的老李、老尹、老王听得眉飞色舞，笑逐颜开。
　　不过那些国营汽车主机厂的领导们，大概习惯了国内的高调，虽然也装出一副聚精会神的表情，笑容却显得有些公式化，似乎并不相信。
　　接待人员滔滔不绝，个别人干脆窃窃私语，面相不屑之色。
　　“听听就好了，别当真！”
　　“知道知道！国产设备是什么水平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么？”
　　“就是，要说先进啊，还得数美国、欧洲！”
　　“瞎说，日本的技术才是最好的，就是美国都要求他们，才能买到优质钢材、集成电路！”
　　老王听到他们小声议论，眉毛一竖，就要发火，老李赶忙拉住他：“老王，别管他们，他们现在只相信国外，觉得只有国外的月亮才更圆，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你何苦跟他们较真！”
　　老王很生气：“我们国内企业明明搞出了这么好的东西，这些家伙却只会说三道四。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支持，不用不买，怎么激励国内企业搞研发！”
　　“谁说不用了，只要上面一句话，你看他们用得比谁都快！他们又不是去搞企业，而是去当官的，企业效益不好大不了拍屁股走人。所以要推广国内自行研发技术，靠舆论和市场是没用的，要靠上面强力推动才有效果。”老李以看透世事的成熟，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尹吃吃笑道：“老李说得很对！我原来就是一汽的，要不是不喜欢国营厂的风气，哪会辞职出来单干。国内就是这样，民营靠市场、国营靠领导！民营企业生产出来的东西不被市场接受就会被淘汰，国营厂则是好的好得很、烂的烂到家！他们要想搞好，就必须得有一个好领导、要上级用鞭子抽，不然他们能一烂到底，还要半死不活地挂在国家身上继续烂下去。”
　　“还是需要有一套更好的管理机制啊，要不然国营厂只会越来越烂！”老王叹口气，无奈道。
　　三人小声交换意见，渐渐与国营厂干部们分开来，形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团。
　　看完了钢铁厂，众人又在商业联络部的带领下去了特钢厂。这边自动化程度高、安全防护到位，对参观者更加友好，能沉下心来慢慢看。
　　在看了各个车间以后，陪同人员带他们到了产品展示室，这里放置了特钢厂冶炼的各种钢品展示。
　　展台摆出的钢品非常多，数量多达两百多种。
　　从标牌上来看，这些钢材的各项技术指标都非常高，均比国外同等产品高出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相差一个等级以上。
　　三人又是一阵心动。
　　这些品种中，有不少是适合用于汽车制造的，比如热轧钢板，其标明的屈服强度达到450兆帕、抗拉强度达到600兆帕，延伸率大于百分之十二，是极好的大梁、横梁、传动轴用钢，比他们现用的200兆帕钢材翻了一番以上，就是比进口车300兆帕的指标也超过了百分之五十，指标高到令人不敢相信。
　　而且由于钢材纯净度极高，同样强度要求下，其钢材用量反而下降了百分之八左右，足足降低了上百公斤重量，大大降低了汽车油耗。
　　对于老李和老尹来说，这非常重要。
　　两人都是头次造车，没有自己的研发能力，各方面技术参数完全只能照抄国外汽车。
　　由于进口高强度钢价格极其昂贵，为了保证同样的技术指标，他们只能大量堆砌钢材，使用更多指标较低的国产钢材来制作大梁等部件，结果导致汽车重量大幅上升。
　　同样的紧凑型轿车，日本通常只有一点一吨左右，最多一点二吨，欧美车则多是在一点二吨左右，个别大排量豪华轿车可以达到一点三到一点五吨。
　　而老李他们造的车，总重最少都达到了一点三吨以上，否则就达不到需要的各种强度指标。
　　这就导致他们造的车，百公里油耗普遍要比欧美车高出一升以上，比日本车更是高出两到三升！
　　轿车不同于载重车辆，属于民用，因此用户对于油耗等使用成本非常敏感。老尹的第一辆车造出来，之所以卖不出去，油耗太高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也是抠破了脑皮，想方设法从座椅、内饰件、厢内零部件上动脑筋，减重量。
　　但这毕竟是歪门邪道。
　　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使用强度更高、重量更轻的先进钢材来制作这些关键部件，才是正道。
　　现在看到钢铁城冶炼的钢材技术指标这么高，他们顿时眼前一亮，立即拉着接待人员，询问这些钢材的指标是否属实、价格多少。
　　见到他们把中华制造吹的数据当了真，一个个见多识广的国营厂干部都笑了起来。
　　“我们生产的特种钢，比国内的要高百分之二十左右。像这种钢材，我们的批发价是每吨4200元，比国内同型号要高600多。”接待人员迅速在电脑上查了产品目录，给出了一个准确的价格。
　　4200！
　　老李和老尹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惊喜莫名，4200的价格，看似比国内要高百分之二十，但因为钢材品质更好，同样指标下，所用钢材重量可以减重百分之八。一出一入，实际涨幅只有百分之十二。
　　而进口钢材，光是关税就达到百分之十五，实际售价高达七千多一吨，比国内高出一倍！
　　“是所有的钢品，价格都只比国内高百分之二十吗？”老尹激动地问道。
　　“最高百分之二十！很多钢种只有百分之十二到百分之十五！”接待人员迅速给了他们一个更大的惊喜。
　　事实上，由于自动化程度高、用于冶炼的前期钢品质量好、生产过程中质量稳定，特钢厂所生产的各种钢材成本，比国内还低百分之三十。
　　只是考虑到国内技术落后、质量不高，中华制造才提高了钢材价格，以免冲击到国内钢材销售。
　　但这个价格，仍然比进口钢材低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国内将钢铁城生产的所有产品都视为国产货，只要确定是钢铁城出产，全部特许免除进口关税，与国内厂家一视同仁。
　　因此这个价格极具竞争力。
　　其实就算是与进口钢材同样征收关税，钢铁城产品仍然要比进口钢材低百分之六十多，且技术参数比进口钢材还要高一个数量级！
　　老李、老尹激动不已，就是还没有真正入门的老王，也是兴致勃勃地听着接待人员介绍，掏出一个小本本，认真记录对方的说明。
　　其他的国营厂干部，笑吟吟在旁围观，并没将其当回事。
　　样品么，什么指标，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就算展示的东西，指标真有那么高，谁知道是不是用成本更高的特种钢来充数。
　　这种做法，国营厂在应对上级视察时，用得不要太多！
　　要是上级信以为真，准备大规模推广了，要求厂家拿出与上报指标相等的产品时，他们再提一大堆困难，什么没有先进设备啊、产量不高啊等等，要求上级解决。
　　解决不了，他们就磨磨蹭蹭，时间一长，自然就将上级的热情给磨没了，他们也就解放了。
　　申报科技进步，跟实际生产，哪可能是一回事！
　　大家都是在国营厂混了大半辈子了，这点逼门，有谁不心知肚明。
　　所以特钢厂给他们看的东西再好，他们也就当开开眼界，没人当真。
　　“虽然我们的钢材品质比进口产品好，但有一点我也要提醒两位，由于这些钢种钢的强度远比普通钢高，所以配合使用的模具要求也很高。如果是使用一般模具，可能冲压几次，模具就坏了，需要使用专门的特种模具！”就在老李、老尹听得眉开眼笑，现场就准备下单时，接待员给他们泼了一头冷水。
　　一众在外围观的国营厂干部们，纷纷发出“果然如此”的笑声，彼此心领神会地交换着眼神，满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
　　“要换模具？”老尹沉默了。
　　他们请台湾厂家代为制造模具，光是设计费就花了一个亿，如果推倒重来，那势必大大增加成本开支，划不划算，他需要回去仔细核算一下。
　　“你们能提供配套模具吗？”老王在旁袖手听了半天，这时开口问道。
　　“当然可以！我们要涉足汽车制造，怎么可能没有专门的汽车模具厂，各种汽车零部件所需的模具我们都能自制，并完全匹配我们所用的钢品，使用次数保证比国内模具高一倍以上！”接待人员自豪地说道。
　　老尹本想回去，跟厂里干部们讨论以后再做决定，这时听他如此说，忍不住问道：“如果我们提供设计图纸，你们能代为制造模具吗？制造一套模具要多少钱？”
　　“跟钢材的定价一样，比国内高百分之二十！”接待人员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
　　只高百分之二十！
　　老尹意动了，老李更是直接开口问道：“那我让厂里立即把图纸给你们发过来，你们什么时候能制造出来？”
　　“如果你们的设计没问题，光是模具制造的话，一周就能做出来！”接待人员特意打电话给汽车模具厂，咨询了对方技术人员以后，给了一个邮件信箱。
　　老李喜出望外，当即现场用电话，打回浙江，要求技术人员将图纸整理出来，扫描为电子文档，传到钢铁城汽车模具厂邮箱，请对方立即代为制造模具。
　　来真的？
　　一众国营汽车厂干部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配合演戏，还是玩真的。
　　钢铁城总不会真的搞出了，比进口产品更好的钢品了吧……
　　老李在下单以后，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孟浪了，立即再三追问钢品的质量，是否真的如标明的指标一样。
　　“李总，我现在说什么，您也有怀疑，不如我们现场抽样检测好了！”接待人员笑着提议道。
　　“好！”
　　老李当即答应下来，这个提议正和他意。
　　一众将信将疑的国营厂干部，这时也来了兴趣，跟他们一起来到库房，由老李、老尹、老王在库房内逛了一圈，随意点了几个完成了热处理的成品，然后众人亲自用电动车将样本送到了检测实验室。
　　在众目睽睽下，样品被固定在测试台，首先进行拉升极限测试。
　　众人退出到加固防护的测试室外，一边通过高强度防弹玻璃观测测试室内的情况，一边关注着仪器显示的数字。
　　随着测试台开始工作，大功率电机开始工作，拉伸着样品，仪器上的数字飞快跳跃，迅速上升。
　　通过监听器，可以听到测试室内钢件与牵拉台摩擦发出的嘎嘎声响，所有人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200兆帕！”
　　“220兆帕！”
　　“250兆帕！”
　　牵引力不断提高，虽然摩擦声愈加刺耳，但钢件纹丝不动，从监控镜头中没看到任何裂纹。
　　“300兆帕！”
　　当测试人员报出这个数字时，老尹已经激动地鼓起了掌来，老李、老王也是满脸通红，笑得合不拢嘴。
　　一众国营汽车厂干部，此时也终于开始正视事实，眼中惊疑不定，慢了一拍之后，也迅速鼓掌相贺。
　　拉力还在加强，很快上升到400兆帕。
　　“450兆帕！”
　　“500兆帕！”
　　在如此巨大的拉力下，钢件终于出现变化，尤其是中端受力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形。
　　但它仍未出现裂痕！
　　“520兆帕！”
　　当拉力达到520兆帕的时候，钢件变形愈加明显，边缘都扭曲了，受力中心点开始逐渐变长。
　　但在监视镜头中，依然没有裂痕！
　　“550兆帕！”
　　中心受力点已经完全变形，向内收缩，被拉长了足有半厘米。
　　“580兆帕！”
　　即将达到标注的抗拉强度临界点，钢件中心部位完全被拉得变细了一圈，距离中心受力点数厘米外的边缘位置，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些细密的裂纹，听音器中传来噼里啪啦钢铁纤维断裂的声响。
　　旁观的国营厂干部们长出了一口气。
　　随即，他们就是一愣。
　　为什么要长出一口气，难道他们是在担心抽查样品的抗拉强度，比标准的指标还要好不成？
　　“600兆帕！”
　　测试员的声音突然变高，所有人都立即抛开了其他杂念，集中注意力观察钢件变化。
　　钢件明显变长了，在受力点边缘，出现了一圈密密麻麻的裂纹。
　　但是，它仍然未断！
　　咝！
　　众多围观者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有些人甚至在仪器上下左右看来看去，怀疑它是不是坏了。
　　老尹和老李已经咧开了嘴，开怀大笑。
　　这比他们预计的最好情况，还要好出太多了！
　　“610兆帕！”
　　“620兆帕！”
　　“630兆帕！”
　　钢件已经完全变形，就连受力点远端，钢件也被拉伸成了麻花状。裂纹从中心点延伸到了整个钢件，形似蛛网，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640兆帕！”
　　测试员紧盯着仪表，嘴里刚刚报出新的数据，就听到监听器里发出一声“啪”的脆响，钢件彻底被拉成了两段。
　　老李、老尹、老王猛力地拍着巴掌，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次，所有的人都猛烈鼓起掌来，几名懂行的干部立即提出要进去，实际观察一下断裂口。
　　当他们从检测室出来，所有人都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惊喜。他们刚踏出检测室门，就立即表示要借用特钢厂电话，向领导汇报测试情况。
　　比进口钢材好，还要便宜百分之八十，傻子才不用！
　　他们只是懒得进步，但不是愚蠢，这次参与的厂家那么多，总有人会将情况透露出去。要是上级知道他们明知国产汽车钢达到了如此高度，还坚持说这是假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他们了。
　　就算厂领导依然不信，还是一意孤行要用进口钢，那也是领导的责任，跟他们无关了。
　　而且等回厂后，他们还会提交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请领导签字，以确实将自己的责任从中摘出去。事后要追究责任，当然有个高的去扛，反正他们是尽职尽责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将钢铁城的情况如实、详实地做了汇报。
　　谁签字，谁负责！
　　如果问他们的意见，那就是一定用，必须用，谁不用谁就是官僚主义。
　　而且是完全替换！


第五百六十三章 碾压
　　在商务联络部的安排下，国内汽车厂商代表用了一周时间，完整地参观了整个钢铁城的各个工厂。
　　这些工厂漂亮整洁的厂房，各种高科技的测量定位辅助设备，自动化的流水线，都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感觉仿佛置身未来世界。
　　那些口中动辄外国怎样怎样的干部，也终于闭上了嘴巴，震惊于钢铁城的先进。
　　他们眼中只看到这些工厂的先进，并未深刻意识到，这是一条完整的制造业产业链。
　　产业链只是名词。
　　古代种桑树、养蚕、抽丝、织成绸缎、做成丝绸成衣，就是一个产业链，只是它的产业链比较短，涉足的行业不太多，并且种桑树和养蚕、抽丝与织锦做成成衣可以进一步合并，将产业链变得更短。
　　甚至从种桑到出品成衣，都可以由一家来做，完整包含整个上下游制造过程。
　　但这样的做法，多数会因为管理臃肿、专业度有限，而存在生产效率不高的缺陷。
　　老国企就是这种类型。
　　所以现代企业，则是将各个生产环节尽可能分解，交由给专门的企业来做。就像某些企业，可以靠专门为其他企业提供螺丝钉而生存下来，还能活得不错。
　　这就是产业链的扩大。
　　它的好处是专门工厂做专业的事，使用专用设备可以大批量供应所需零部件产品，在市场逼迫下不断提高技术、产品质量，减少大型集团自己生产效率过低产生的浪费，降低生产成本。
　　欧美各国多是采用这种生产方式，国企改革后，也在向这个方向改变。
　　现代企业的发展趋势，就是产业链不断延长，让更多的企业加入进来，形成一个巨大的产业体系。
　　如果梳理一个囊括了现代人类社会全部制造行业、完整的产业链，其所有配套支持工厂加起来，数量将达到数十万家企业之多，非拥有足够工业人口的大国无力支撑。
　　这样的全门类工业体系，以前仅有美、苏、中三国能够建立，如今随着苏联解体，全世界也就仅剩美国和中国还有这个能力。
　　其他各国，拥有的都是一个较小的，偏向机电（德国）、电子（日本）等，某一方向的生产门类。
　　那些比他们更小的国家，连这种规模的产业链也无力独立支持，只能通过全球采购的方式，来维系一个更加具体的行业。
　　比如荷兰，就是靠着飞利浦来维持在电子方面的局部优势；芬兰靠着诺基亚，来维持在通讯电子上的优势地位。
　　随着技术进步，对研发、资金、成本的要求不断提高，这两国已经渐渐无力研发推广新技术，产业优势一步步丧失。全球采购则更是让他们的相关配套产业规模不断压缩，被迫转移方向，扩大第三产业以吸纳更多就业人群。
　　钢铁城的人口规模、工厂数量比这些小国还要小很多，自然更无力维系一个庞大的产业链。
　　所以在白云天的规划中，钢铁城用五十多个工厂，完成了原材料采掘、冶炼、设备制造等主要生产环节，组建了一个延伸到设备制造阶段的短产业链。
　　再用热电厂、水电站、风力电站、模具厂、刀具刃具厂、机床厂、垫圈厂、阀门厂、电机厂、电子元器件厂、集成电路厂、合成塑料厂、化工厂等另外七十多个工厂，为以上产业链提供配套辅助支持。
　　这个产业链中，采掘与冶炼做到了专业化和规模化，可以为钢铁城满足高品质、高效率的矿石、各种钢材、合金材料的需求。
　　机械制造中，也尽量保证了模具、刀具刃具、电机、传动部件、控制系统、测试定位仪器制造的专业化和规模化，可以为钢铁城设备制造提供满足要求的关键零部件生产。
　　其他的七十多个辅助工厂，也是出于同一目的。
　　但这个不长的产业链中，目前的短板是各种专业设备制造厂家。
　　电子、机械、半导体等各行业生产设备，却还是在采用传统国营企业大而全的方式，由粗粗划分的半导体设备厂、化工设备厂、机械设备厂、动力设备制造厂、电力设备制造厂、通讯设备制造厂、重型设备制造厂等十几个综合性工厂来生产。
　　这些设备制造企业或说是主机工厂，则承担着为上述所有工厂，提供各种维修零部件、设备、生产线的任务。
　　产业链至此，钢铁城总算是打造出一个可以自我循环、自我升级的产业链闭环。
　　只是由于缺乏足够多的专业配套厂，这些主机厂都不得不建设了多个分厂或车间，来专门为主机生产配套零部件。故而企业规模非常庞大，每个厂都有几千到上万工人，是名副其实的大型企业。
　　若是在国内，这样的主机厂绝对是效率低下、生产浪费严重。
　　一个主机厂就应对一整个行业的需求啊！
　　每个厂要生产的本行业设备、生产线以千计，根本不可能为每一款型号都配备一条专用生产线，只能在少量专用设备的辅助下，大量使用通用设备制造，其效率可想而知。
　　分厂的任务更加繁重，数以千计的设备，所需的零部件多达数万、数十万。工人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机器永不停机，也加工不了多少。
　　否则，国企又何必全面放弃大而全的加工模式。
　　但在参观团眼中，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幕整洁高效的生产场景。
　　每一个分厂、车间都展现出了让他们不敢置信的高度自动化，各种地面、空中的物料通道、天桥，犹如一根根血管，大量的无人驾驶物料小车在其上穿梭往来，将各种物料送到所需的车间，直达每一个工位。
　　车间内，用鲜明的颜色将各种不同功能区规划出来，各区之间都有宽阔的道路连接，方便物料车辆、人员通行。
　　车间内不是一台台机床设备，而是一个个独立的小房间。
　　每个小房间，都有独立的空气调节、净化装置，用于保证工作环境的防尘、防震动、噪音光影干扰、恒定的温度湿度，以达到最佳的工作环境。
　　工人们也不是埋头操控着机床，靠肉眼判断工件的加工是否符合要求。
　　每组工人，都控制着一台全自动的加工中心、自动磨床、铣床等自动化设备，他们关注的对象是一台台显示屏。
　　总厂把所需生产的零部件，通过生产管理系统，直接发送到各个分厂。而分厂则根据所需的设备、闲置繁忙状态，将不同的订单分解传送到不同工位。
　　工位上的计算机在接到生产任务后，便会将其排队，并根据加工时间，向物料部门提出物料供应要求。
　　物料部门接受订单，调拨物料运输车辆，系统便会自动将空置的车辆派送过来，并将所需工位编号直接传到无人车辆控制系统。
　　当定制规格尺寸的物料放上车，固定好，按下启动键，无人物料车便沿着固定的路线，从物料仓库开到车间，直接送到工位。
　　工人检查物料配送无误，在系统中确认接收，将待加工物料在加工设备固定台，完成固定。随后在系统上选择了确认加工零件编号，计算机便从数据库自动调入相关加工数据，将加工程序输入加工设备。
　　等确认无误，工人点击执行命令，加工设备就开始在大量精密测量探头、仪器的帮助下，自动定位，按照程序开始加工。
　　待加工完成，工人便将加工完的零部件放回到物料小车，确认进入下一工序，小车便会按照程序设定，将其送到所需的下一加工环节，进行铣、磨、镗等其他加工，或是送去进行热处理、入库等部门。
　　全部加工流程，工人都不需要往来奔走，只需要待在工位，在系统上接受任务、领取待加工物料、调用正确的零部件加工程序、将加工完的零部件放入物料小车就算完成。
　　随后，就可以再承接下一个加工任务。
　　在这样超高的自动化程度下，不管所需的加工要求如何千变万化，只要操作的设备能够加工、调用的加工程序没问题，就能顺利加工出符合要求的零部件。
　　而且整个加工过程中，工人都不需要消耗多少体力精力，只需要监控好设备运行、提前预约好物料运送、零部件分送工作即可，这中间他们基本就是坐在皮椅上舒舒服服地吹空调、喝茶，甚是悠闲。
　　明明每个工位一天要加工少则几十上百、多则数百个零部件，且每一种都各不相同，但是工人们却丝毫不感到劳累，反而是因为太闲而感到无聊。
　　这样超未来的车间场景，让参观团的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感觉大开眼界。
　　看过了钢铁城的自动化工厂，就算是对外国最为崇拜的人，都无言以对。
　　先进？
　　全世界有哪个地方，能比钢铁城更加先进！
　　作为在企业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他们深深知道这难度有多大。
　　要打造这样的自动化加工体系，高精密的自动化加工中心、设备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它最难的，是如何统筹规划这样庞大繁复的加工环节，为了保证加工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分配的每一道工序都需要进行极其精密和科学的拆分，达成完美衔接。
　　同时，为了适应物料小车的转载空间，物料的规格必须统一，这是要从上游的原材料厂家就开始统一的。
　　而且，物料小车的自动化行驶、路线规划、在车间的定位、无线接受主机指令等等，任何一项单独挑出来，都是一个极大的课题，足以让相关研究单位、程序员忙好几年。
　　将如此复杂的系统捏合为一个完美的体系，顺畅地运行起来，其整合能力更是强大到让人震撼！
　　此外，数据库中多达几千上万种零部件的加工程序，更是一项让所有工程师大把大把掉头发的庞大工程，这说明中华制造拥有何等可怕的机械加工和编程能力。
　　和钢铁城的全自动加工体系比起来，国外炒得沸沸扬扬的所谓柔性加工系统，完全就是小儿科而已！
　　受到了这番强烈冲击，所有人在最后参观钢铁城发动机制造厂时，看到同样如同未来世界一样的车间时，他们已不像初次见到那般呆若木鸡，以为身在梦中。
　　发动机厂是钢铁城继集成电路厂以后，第二个纯粹的终端产品制造厂。
　　因为人力资源达到了极限，发动机厂也是高度集中的超自动化复合工厂，其下有多个零部件车间，提供发动机所需曲轴、铝合金缸体、传动件、火花塞在内的一百多个零部件，总厂其实就是一个组装厂。
　　在本厂的配套车间之外，它还需要元器件厂提供控制系统所需的PCB板、特殊制造的耐高温元器件，需要由集成电路厂提供控制所需的专用芯片、需要垫圈厂提供的专用垫圈等几十种外协零配件。
　　参观完整个加工流程，众人来到了产品展示室，这里展示了多达十余种发动机成品，品种之多，零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国内连一种发动机都没搞好，钢铁城就已经研发出了十几种，他们的研发实力竟然强悍如斯！
　　“诸位请看，这就是我们拥有全部专利的燃油发动机系列，包括了从1.0升、1.2升到3.6升的缸内直喷自然吸气发动机、涡轮发动机，分为汽油和柴油两个系列。”
　　一开篇，发动机厂的接待人员就强调了所有发动机拥有全套知识产权，以打消众人顾虑。
　　“缸内直喷？”
　　出于对发动机技术的敏感，老尹立即从接待人员口中检索到了关键词，马上开口问道。
　　“对！缸内直喷！”
　　接待人员对他的敏锐非常高兴，立即接着说了下去：“诸位都是汽车制造行业的前辈，自然知道，目前全球的汽车发动机大都采用了电喷技术。
　　它的优势，是通过控制芯片，将燃油注入缸内，可以精确控制注入量的效果，以减少空燃、降低油耗和废气排放量，保护环境，这一点在环保要求更高的欧洲尤其突出。
　　视制造技术和成本考虑，电喷发动机有单电喷、双电喷，和多点电喷等几种。
　　但是电喷也有缺点，就是因为构造问题，喷嘴只能放置在气门旁。当气门开启，动作传到控制系统，控制芯片发出指令，喷嘴才会喷油，从而导致延迟，无法达到所需的理想喷油量。
　　因此解决的办法就是直接在缸内直喷。
　　只是因为技术复杂，国外的研究才刚刚起步，暂时无法实用。而我们通过多年潜心研究，终于攻克了这一技术难关，研发出了成熟、可靠的缸内直喷技术，并在包括欧美日本在内的全世界上百个国家注册了专利。
　　大家请看，采用了缸内直喷的发动机，其燃烧效率更高，空燃比达到了40：1，比传统的电喷14：1高出了三倍！
　　并且直喷发动机的压缩比也远比传统电喷高得多，在采用了我们自行研发的发动机专用铝合金材料以后，发动机的压缩比达到了15：1，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它意味着您只需要用传统电喷百分之六十的燃油，就能获得更大的发动机功率和扭力，燃油节约效果相当优异，且完全可以满足哪怕最苛刻的环保要求……”
　　接待人员用略带夸张的语气，向众人介绍着这两个系列的发动机种种优点。
　　中华制造请这些国内汽车制造厂家来钢铁城，为的就是推广自己的发动机，他当然不遗余力，努力夸耀这两个系列发动机的优越之处。
　　“可是也更贵吧！”
　　蓦然间，一名国内汽车厂干部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开口质疑道。
　　参观团的众人笑了笑，都没说话。
　　这不是废话吗？
　　国内用的发动机，如果不是从国外直接进口，那就全都是铸铁发动机。就算是老尹引进的那条二手英国发动机生产线，限于技术比较老旧，也只能生产铸铁发动机。
　　好处是因为材料、工艺难度都比铝合金发动机要低百分之三十，所以成本低廉，正适合他们推出的廉价款风云轿车所用。
　　那人这么问，显然是鸡蛋里挑骨头。
　　然而，听到他的质疑，接待人员却一脸微笑，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字：“抱歉！我们生产的这两个系列全铝合金直喷发动机，价格完全与进口的同级别发动机一样！”
　　“怎么可能？”
　　众人大惊失色，一起叫了起来。
　　老王还没真正入行不懂，老尹和老李却是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
　　他们当然会大惊失色，因为无论是缸内直喷，还是全铝合金、更高的压缩比，都比目前国内进口的发动机要起码高出一筹。
　　如果价格完全相当，那进口发动机还有什么优势！
　　难道全靠情怀？
　　接待人员呵呵一笑，再次坚决地点头，毫不犹豫地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幻想。
　　因为钢铁城，就是要抢进口发动机的市场！
　　不同于其他初低级产品，还需要顾虑到打破国内厂家带来的负面效果，对于欧美日本的发动机厂家，白云天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和同情。
　　他就是要用技术上的代差，迅速抢占市场。
　　而且因为采用了成熟工艺技术，这两个系列的发动机生产成本不但不比进口发动机高，就算是和国产的铸铁发动机比起来，都还要低百分之十七！
　　这就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
　　只要制造能力达到，解决了上游配套零部件供应，轻轻松松就能做出超出当前技术的成熟产品，用技术代差，彻底碾压所有竞争对手！


第五百六十四章 座谈
　　钢铁城千里迢迢将众多国产汽车制造厂商从国内请来，当然不只是给他们展示自己研发的发动机。
　　在接下来的第二天，众人又来到了汽车工业研究所，实地参观了控制面板系统、安全气囊系统、刹车系统、转向系统、悬挂系统、底盘、天线等一系列，已经完全研发成熟的汽车平台子系统。
　　这些子系统早在苏城时期就开始了研发工作，除了购买的底层专利，其他改进全都是由中华制造自行研发，并在欧美日都申请了相关专利。
　　相关技术，在上次申报科技进步奖时，也向国内转交了大部分，但是作为完整的产品呈现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在一个个展台上，见到一个个让人眼花缭乱的、疑似未来科技的各项子系统，参观团成员全都感到眼睛不够用了，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和这个时代的轿车比起来，钢铁城研发的这些子系统，真的就跟黑科技一样。
　　就说驾驶面板，现在用的还都是机械仪表，而钢铁城展示出来的却是全液晶屏仪表盘。
　　那可以随着速度变化而改变的背景色、各种丰富的数据提示、多种可选界面，让所有人第一感受就是科技感爆棚，简直就是只有电影中才有的未来汽车。
　　其次就是采用了GPS的导航地图，更是让所有人直流口水。
　　就是众人习以为常的安全气囊系统，钢铁城也玩出了花。
　　在这时代，安全气囊已经基本普及，在美国更是强制要求，新车必须为主驾、副驾配备安全气囊。但在汽车工业薄弱的国内，对安全气囊的要求还不高，国外汽车厂商也利用这一点，大量减配，在国内生产销售的轿车，通常只有主驾才配有安全气囊，甚至全车一个安全气囊也没配备的也比比皆是。
　　而钢铁城展示的安全气囊，不但有主副驾气囊，还有侧面气囊、全车贯通侧面气帘、后座气囊、头部气囊、膝部气囊、气囊式安全带等多种气囊，可以对乘客提供从头部到膝盖的全方位保护，最大程度保护成员安全。
　　看着一个展位上，车内上下前后弹出的气囊模型，众人眼中均异彩连连，赞叹不已。
　　由于交通法规和国内汽车安全的不完善，据公安部统计，每年因交通事故死亡的人数高达十万。但由卫生部门统计的数据，却比这个数字还要高两倍以上！
　　可见车祸之可怕。
　　如何大幅度提高车辆安全性能，降低车祸死亡人数，是所有有车一族最关心的问题。
　　“这样一整套安全气囊配下来，一共要多少钱？”长安厂的某位干部有些心动地问了一句。
　　“经过计算，我们的生产成本大约是侧气囊四百、主气囊七百、整车侧气帘一千二。”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推了推眼镜，认真地回答道。
　　“这么便宜？”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这个价太便宜了。
　　目前国内并没有自己生产安全气囊的能力，所有的安全气囊全都是进口。像这种主驾安全气囊，外资方开口就是两千一个！
　　双方的价格，相差三分之二！
　　当然，人家也说了这是生产成本价，实际销售肯定要更贵一些，但多半也要比进口气囊便宜百分之五十。
　　在场众人心中都为之意动，老尹更是围着展台转来转去，爱不释手。
　　只可惜还没经过国家质量部门检测，没有拿到生产合格证，还不能对外销售。钢铁城展示出来，也只是让大家看看，了解一下钢铁城雄厚的技术实力而已。
　　要想买，大概要等到明年以后了。
　　在汽车研究所，众人除了参观安全气囊、控制面板等看着酷炫的子系统，以及之前就参观过的汽车钢、发动机，其他的好东西也非常之多，例如车身稳定系统、空气悬挂系统、可扩展车型底盘平台等等，每一样都看得他们目眩神离，大开眼界。
　　通过这一系列子系统展示，所有厂家都非常清醒地明白，在汽车项目上，钢铁城已经解决了所有的技术问题。如今挡在它之前的阻碍，只剩下组建配套工厂了。
　　看完了所有展品，参观团众人忽然诡异地沉默下来。
　　对于这些国内汽车厂商来说，来钢铁城只是因为领导发了话，给中华制造一个面子，过来应付应付，最初并没有跟他们深度合作的想法。
　　毕竟他们现在跟外资合作，由对方提供技术、设备，他们不需要考虑技术研发吗，只管生产，既轻松又有大量利润，完全没有动力去改变现状。
　　但是在看过了钢铁城万全的准备后，他们沉默了。
　　以钢铁城提前研发的这些技术，他们不需要求助于任何外资企业，就能够独立研发制造各型车辆。由于不存在专利问题，他们的成本必然低于合资汽车，一旦推出绝对会对合资汽车造成巨大冲击。
　　唯一有可能影响其销量的，就是用户对中华制造品牌是否认可。
　　中华制造如今在国内有极大的号召力，产品早已从初期的变速车、电动车等低级产品，进化到了显卡、计算机、游戏机、网络搜索等先进电子电器设备行业。
　　影响力也通过推出的各种专业期刊、千所万瓦计划，从普通市民，扩展到了校园、科研制造领域，对大批热血的高校学生、专业技术人员，具有相当大号召力。
　　有这样大的市场号召力，再加上大量的广告投入，销量绝不会太差。
　　面对即将来的竞争，他们完全没有准备。
　　按理说，他们是应该支持国内自主汽车品牌的，可是这几年合资下来，面对来得轻松的高额利润，许多厂商都习惯了这种操作模式，没有改变的意愿。
　　另一方面，作为合资企业，也不是他们说了就算数，还需要听取合资方的意见。
　　问都不用问，他们就知道，随便哪一家外资都不愿看到一个新的竞争对手出现，更何况还是中国自己的品牌，必然会激烈反对。
　　如果坚持跟钢铁城合作，会不会影响到与外资的关系，让对方在关键技术、设备上卡脖子，这也是需要各个汽车厂领导层慎重考虑的问题。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由钢铁城商务联络部主持，国内各汽车制造厂代表与中华制造汽车制造有限公司，在向日葵大厦举行了座谈会。
　　座谈会的主题，自然是国内汽车厂商如何展开紧密的合作，共同促进国产汽车发展。
　　这种会议，国内各厂商代表可是老手了。
　　会议开得非常热烈，每个厂商代表都做了热情洋溢的发言，对中华制造的技术实力表示了钦佩，对各种新技术的运用做了展望，对国产汽车的未来表示了极大的信心。
　　会议开了一整天，话说了一箩筐，其实什么实际的东西都没有。
　　也不能说是一点成果都没有。
　　事实上，对于钢铁城研发的众多技术，很多厂家都是感兴趣的，也询问了许多细节，索取了大量资料。只是他们没有权力现场做决定，需要将这些资料带回去，由厂里讨论以后再做决定。
　　哪怕是最急切的老尹，也只是索要了各种汽车钢、发动机、变速箱、安全气囊的全套资料，准备带回去研究。
　　毕竟他的风云汽车已经定型，总不能将原方案全部推翻重来吧。
　　就算要用中华制造的技术，也要等到这批风云车上市，资金回笼以后，再根据反馈，决定是否引进新的模具、生产线，对原设计作改进，然后缓慢展开。
　　至于各个合资的国营厂代表，他们就更没权力做决定了。
　　合资汽车的全套技术工艺、设备都是由外资提供，任何一点改动都需要征得合作方同意。就算中华制造现在把技术给了他们，回去以后也不可能马上就用。
　　这次参观的最大意义，就是让国内厂家看到了中华制造强大的技术储备，和涉足汽车行业的坚定决心。
　　各厂家回去以后，都要重新调整对中华制造的认识，确定自己的应对措施。
　　接下来的时间，无事一身轻的厂商代表们，便在商务联络部的陪同下，参观了钢铁城的建设，游览了已经开发完成的各个旅游景点，领略了一下热带风情。
　　在冬日的海边晒晒太阳、喝着冰啤酒吃吃海鲜、享受一下冲浪的乐趣以后，便拎着大包小包在钢铁城购买的各种土特产，登上了回国的游轮。
　　与他们一同返回的，还有十几名中华制造派出的维修技术人员。
　　游轮在鹭城入港，各厂商代表便各分东西。
　　维修技术人员则跟着老尹，来到了芜城，稍事歇息了一晚，婉却了对方安排游玩的邀请，便请对方提供了十几台故障车辆，在奇瑞技术人员面前，展开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靠着耳听、手摸，每台车他们都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立即判断出了故障所在。随后利用现场的各种常见设备，轻车熟路地快速完成了零部件更换，还借助厂里的维修设备，对可维修的零部件进行了翻新。
　　测试现场不断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只利用一场表演，这些维修人员就用精湛的技术、准确的判断、快捷高效的维修技巧，征服了奇瑞厂所有人，全票赞成与中华制造结成深度合作。
　　随后的临城之行，这些维修人员同样轻轻松松就让吉利厂上上下下心服口服。
　　据厂里老技工表示，就算是长期从事吉利车维修工作的他，也自承远远不如他们更熟练。
　　而全程实地观看的老王，也更加坚定了与中华制造合作，从事汽车制造的决心。
　　由于没有任何基础，一切技术都要从中华制造获得，他的合作，还要比其他厂商更加紧密。从厂房建设、设备提供，到发动机、底盘、变速箱、车身外观设计等等全套技术，他都完全委托给了中华制造，并当即前往苏城总部，与中华制造签订了正式的合作协议。
　　协议中承诺，将以销售利润的百分之五，来支付相关技术引进费用。


第五百六十五章 全面合作
　　白云天站在他那超大的办公室内。
　　在他面前墙壁上，是一排排犹如指挥大厅一样的大型液晶屏。
　　每个屏幕上，都有不断变化的图表和影像，还有一排排跳动的列表。
　　这便是钢铁城城市管理系统。
　　通过遍布每个工厂、每个车间、每台设备、每个实验室，数以万计的传感器、摄像头，以及自动化处理芯片传输的数据，他可以在办公室感知到钢铁城任何一个工作岗位的实时情况。
　　若是出现异常，该处情况就会被系统感知，然后出现在列表中。
　　根据不同的优先级别，从高到低一项项排列出来，让白云天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所在。
　　一般性的问题，由于排序过于靠后，他基本都不会去查看，而是等待本部门管理人员进行处理，从列表中自动消失。
　　只有那些超过了正常处理时间的异常，在列表中排序不断提升，标题也会渐渐变色，才会吸引他的注意，从而越过正常处理流程，主动出手干涉。
　　但这样一来，事后必然会处理相关管理人员。
　　在这套城市管理系统的帮助下，他对钢铁城事无巨细都有着准确地了解，不会被任何人所蒙蔽。
　　并且这套系统并非只为他服务，同时也是各级管理层的工作系统，可以通过它，了解本部门下属各个机构的实时工作状态，及时发现问题，迅速给予解决。
　　有了这套系统，钢铁城的工作变得极为高效，毫无其他巨型机构的臃肿和迟缓。
　　大多数问题在一出现便得到了解决。
　　只有极个别现场技术人员、管理人员难以解决的难题，才会提交到上一级部门，请求派出更高级别的专家和管理人员协助解决。
　　它还带来另外一个收获，那就是管理层再也无法推诿塞责。
　　问题出在哪一层，哪一层就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解决，若是迟迟未得到解决，问题被系统自动提交到上一层，那该项目管理人员便会在事后受到追责。
　　在系统的鞭策下，每一个层级的管理人员都只能打起精神，兢兢业业，在自己的管理范围内尽职尽责，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也是白云天所熟悉的环境。
　　经过了长达八年的努力，他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利用二十一世纪的科技，终于在一定程度上，少许创造出了一个带有星际时代印记的管理体系。
　　不过他此刻所面对的这块屏幕，显现的并非某个部门工作岗位的实时影像，而是一副逼真的德汶三维地图。
　　他目光的焦点，是距离力波八十公里外的德汶主岛。
　　崇山之外的德汶主岛，除了北面的帕西尔主峰所在山脉，部分余脉向南略有延伸，包裹着六千余平方公里的帕西尔平原。
　　在这处全德汶最大的平原地区，首都德汶市就在最北端两条帕西尔主峰余脉相夹的小平原中。
　　而在其东西滨海地带，被数条小山脉包围，又各有一座小城，分别为苏纳、莫东。
　　继续向南，是错落分布的九个大小城市。
　　其中有六个城市靠海，位于内陆的城市仅有三个，呈品字形坐落在约五千平方公里的平原上。
　　北格是三座城市中，最靠北的一座，所处位置在平原中部略靠西一点，距离首都德汶市仅有二十三公里。
　　这里也是叛军面对德汶的最前线，从标注的数字来看，这里聚集了约两千叛军。
　　北格以南，另外两座城镇，当前分别聚集了一千、三千多叛军。
　　靠近东南的城市兵力达到三千多人，应该是为了压制原来支持逻濡鲁的那两座沿海城市。
　　从这幅动态形势图可以看出，政府军实际控制的区域，只有两条主峰余脉相夹的小平原，包括一座城市、上百个村庄，面积不过两百六十平方公里。
　　政府军控制区仅占德汶平原二十二分之一的土地，加上原逻濡鲁部族控制的两座东南沿海城市，控制区总共也不到八百平方公里，远不如叛军势大。
　　而且从动态图上所展示的内容，一条大型运输船正停靠在西南沿海城市乌恰外海。
　　大量独木舟围在运输船周围，将一个个木箱从运输船吊下，装上独木舟，再运送回岸上，显然是在运送大批武器。
　　同时，情报显示，大批人员正在从相邻各部落赶来，汇聚到这一乌恰。
　　一批人数在两百以上西方雇佣军，正在帮叛军整编人员，分发武器弹药，训练他们如何使用。
　　由此可见，叛军背后的势力并未接受失败，而是打算加大支持力度，帮助他们整合力量、训练更多战斗人员。
　　并且不排除在必要时，赤膊上阵的可能性。
　　白云天不担心政府军会失败。
　　虽然德汶总计只有一千八百正规军，且抽调了两百正规军，与力波收编的地方武装混编为力波警备队，德汶市内仅剩一千六百人，比之可能多达万人的叛军显得势单力孤，但双方的战斗力远不在同一水平线。
　　努威手下的部队名称没变，人却早不是逻濡鲁时代的那些部落兵，全都是重新征召的“山民武装”。
　　这些“山民”，熟悉各种班排连营级战术，能够熟练运用各种当前现代化武器，战术动作娴熟、射击精准、执行命令坚决果断。
　　其战斗力之强，就算面对号称全球最强的米军，也可以一战，并在特定地形下有一定胜算，应对这些乌合之众更是不在话下。
　　它的缺陷，在于人数太少，总共不到两千人，防守有余而进攻不足。
　　这也是有意控制的结果。
　　毕竟在德汶这个举世知名的落后国家，出现少量精锐士兵，虽然也有些让人狐疑，但由于控制的地盘小，且始终表现出被动挨打的姿态，还不足以引起周边强国太过激烈的反应。
　　可要是突然出现一支多达几千上万的强大武装，横扫全德汶，恐怕近在咫尺的南方大陆首先就会做出激烈反应，直接出兵干预。
　　光是周边国家也就罢了，现在米国还处于独孤不败的境界，正在满世界寻找敌人，来满足军方和军火商的利益。
　　要是动作太大，把它的目光吸引过来，那就将陷入极大的危境之中。
　　根据制造史回顾中本时代各种武器研发的背景介绍，明年下半年，米军即将发起阿富汗战争。
　　等到它全力关注阿富汗，无暇他顾的时候，才是彻底动手解决德汶全岛的最佳时机！在此之前，还需要继续伪装，表现越弱小，越能让周边势力放心。
　　不过在此之前，也不能完全无所作为。
　　白云天的目光，从德汶市向西看过去，是连绵的崇山。
　　山区重山叠嶂、处处悬崖峭壁，交通十分困难。
　　从力波到德汶市，直线八十公里的距离，前两次力波之战都用时一周。
　　即便是第二次力波之战，努威手下“山民”如此精锐，也用了五天才走完这段八十公里的山路，可见道路之难行。
　　与德汶政府签订协议后，他曾考虑修建一条从力波到德汶市的道路，但实际考察下来，发现难度极大。
　　由于通行条件极度糟糕，各种重型筑路设备无法运入，不能像平路上一样，多个路段同时开工。
　　只能采取从两边的入口起步，一边爆破改变地形、架设桥梁，一边修路的方式，逐步深入山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接受委托，负责由力波向德汶输送电力任务的工程队，进度非常缓慢。
　　为了架设托起高压线路的钢塔，工程队只能将预制的各种钢管、角钢等部件，一点点艰难地运送到位，然后现场焊接。
　　工程开始已经快两个月，可是才架好了两个山头的高压输电钢塔。
　　照这个进度，起码要到明年中，才能完成整个输电线路架设工程，将力波的电力，输送到德汶市。
　　输电工程如此，其他生产、生活物资运输同样艰难。
　　缺乏力波的物资供给，德汶市一边要打仗，一边还要种地养活自己，会非常吃力，更没有能力积攒武器装备，用于明年底的全面反攻。
　　白云天看着连绵崇山，目光向下移，盯着苏纳这座海滨小城。
　　从地图上看，苏纳在德汶市东边五十六公里，但与力波更近。
　　两者同处一个海湾，陆上距离比海上距离略短。
　　走陆路，需要穿越二十余公里的群山，其困难程度，并不比力波到德汶市好多少。
　　而走海路就容易多了。
　　以地图显示，力波到苏纳的海上航程仅有二十一海里，运输船只需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即可到达。
　　并且海湾风平浪静，即便是内河船只也能安然航行。
　　如果夺取这里，力波就能用船只，将大量德汶市急缺的各种物资，方便地大量运送过去……白云天沉思良久，下定了决心。
　　叮铃铃！这时，办公桌上，电话铃声响起。
　　一道红光从办公室顶部照射下来，扫描了一圈，定位了他所站位置、面对方向。
　　电话铃声响了两下以后，就转为一个电子音女声，经由距离他位置最近的喇叭传送出来：“总指挥，是秘书处打来的电话！”
　　白云天站在屏幕前没有动，开口道：“接听！”
　　他正面的收音器启动，接收到指令，喇叭随即传出嘟一声响，提醒他电话已经接通，紧跟着传来秘书的声音：“白总，您约好下午两点半与劳务公司袁总见面。
　　现在对方通知，袁总已经乘车出发，预计还有五分钟就能到达。”
　　“知道了！”
　　白云天口中回答，听到喇叭中传来“电话已挂断”的提示，伸出手，在屏幕上画了个圈，将苏纳框了进去，又从德汶市方向画了一个指向苏纳的箭头。
　　想了想，又画了一个从德汶市出发，指向叛军聚集的南部重镇北格的箭头，写了一个“佯攻，牵制对方兵力”字样。
　　他思考了一下，便点击了发送。
　　随后，他用声音发出指令：“关闭作战指挥模块！”
　　六十四英寸的超大液晶屏画面一闪，德汶三维地图迅速隐去，变成了普通的监控画面，一排排各工作岗位发生的异常情况不断跳动，又很快消失。
　　办公室科技气息依旧，却完全没了刚才那种作战室的感觉。
　　白云天松弛了面皮，整了整衣服，口中发出指令：“开门！”
　　办公室正中地板缓缓向两旁退去，露出下方的阶梯。
　　他脚步轻快地顺着楼梯来到秘书处，在一片“白总”的问候声中，向上百名正在忙碌处理事务的秘书们微微点头示意，便快步出去。
　　两名秘书处门口的武装保卫，迅速跟了上来，与他一道乘坐电梯直达一楼。
　　袁处长的车还没到。
　　白云天漫步走到广场入口，静静地等了两分钟，才看到袁处长乘坐的奥迪a8急速驶来。
　　奥迪a8车速很快，即将来到近前时没有如正常般在近处平稳停下，而是一个甩尾，就在距离他十几米外匆忙停了下来。
　　紧跟着，袁处长没等秘书赵亮，就自己打开车门，以超过五十岁老年人的灵活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脸兴奋，连走带跑地大跨步向他奔来。
　　来到面前，他没有握住白云天伸出的手，而是情绪失控地一把抱住了他，用力地拍着他的背，连声感谢道：“白总，谢谢你们！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刚才我收到国内来电，你们提交的成果，已经通过审核了，这对国家太重要了，一号首长亲自委托我向你们表示诚挚感谢！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谢谢，非常感谢！”
　　“都是一家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说什么感谢。”
　　白云天一愣，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情绪平缓下来。
　　对方口中审核的成果，自然不是前段时间提交的那几千项技术，而是半年前，国内委托钢铁城代为协助研发的那些尖端课题中的一项。
　　这些项目涉及到自动化控制、发动机、冶金、集成电路、生物工程、通讯等数十个门类，每一个都是国内尚未突破的尖端技术。
　　在其中，有一个委托研究课题叫做“10马赫以上超高速度移动物体通讯”。
　　白云天肯定，对方说的就是这个。


第五百六十六章 德汶统一
　　当物体以超音速移动时，其表面与空气摩擦会产生高温。
　　当移动速度达到10马赫以上时，表面摩擦温度将达到数千摄氏度以上。
　　而高温将空气分子电离为等离子体，这层等离子层会如同黑洞一样，吸收电波，导致内外通讯中断。
　　这就是黑障现象。
　　所谓“10马赫以上超高速度移动物体通讯”，指的就是如何解决在黑障状态下，与外界的正常通讯。
　　这在军事上具有极大意义。
　　有了这项技术，十倍音速以上超高速导弹就变得可控，从而在地面指挥下实施机动。
　　在当前只能针对亚音速以下目标实施拦截的技术条件下，拥有可控通讯手段的超高速导弹可以轻松突破对方防御体系，准确击中目标。
　　对于长期致力于经济发展，只保有少量核武器的国内来说，这项技术的军事战略意义无可估量！对提供了该项技术的中华制造，国内更是感激不尽。
　　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内对中华制造的采购需求进一步提高了支持力度，各种委托国内制造的设备、物资，都加班加点生产，再海运到德汶安装。
　　德汶建设再一次提速。
　　而德汶的旺盛需求，又反过来刺激了国内的生产，让更多的企业有了活干，进一步促进了就业。
　　短短的一年时间，白云天当初的规划就完成了百分之七十以上，新建工厂四百余个，初步实现了金属采掘、精炼、加工生产链，可以不依托外部而自我循环。
　　精密加工环节，也以通用工厂方式，实现了小批量精密零部件供给。
　　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统一德汶的条件已经具备。
　　……2001年9月11日，911事件爆发。
　　米国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为了维护超级大国的尊严，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报复目标，要求阿富汗塔利班政权交出其庇护的拉登，塔利班方面表示拒绝。
　　随后半月时间，米军紧急调动了四个航母战斗群、三个战略值班师、三个特种部队，共计十八万大军云集阿富汗周围，做好了进攻准备。
　　英、德、南方大陆等北约盟国，也纷纷派兵，出动战机、军舰等予以支持。
　　10月7日凌晨12点刚过，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离开发射架，阿富汗战争爆发。
　　就在同时，两万德汶政府军从德汶出发，兵分三路：东西各四千兵力分取苏纳、莫东两座滨海小城，中路一万两千兵力直奔德汶平原战略重镇北格。
　　夜袭达成了战略突然性，政府军兵力之多也超出了叛军预期。
　　并且政府军方面不光兵力上占优，更有武器上的巨大优势，动用了120毫米榴弹炮、80毫米重型迫击炮等多种重型火力。
　　此外，政府军方面还出动了两辆老式谢尔曼坦克、五辆车身低矮的步兵战车、十五辆轮式装甲车，拥有压倒性火力优势。
　　地面之外，空中尚有四架无人机负责空中侦查，提供精确制导。
　　政府军的强大完全出乎叛军意料之外。
　　尽管叛军经过背后支持势力一年多时间的训练、武装，但在战斗力强大的政府军面前依然是毫无还手之力，一触即溃，迅速败下阵来。
　　经过一夜激战，东西两座滨海小城、德汶平原中部重镇北格均宣告易手。
　　占领北格之后，政府军只花了半天时间来收容溃兵、清理残敌，随后就趁叛军立足未稳，即刻挥师南下，将另外两座平原上的城镇一一攻克。
　　继而，政府军携大胜之余威，沿着海岸线一座座收复叛军所占领的城镇。
　　每一座城镇的战斗都极其顺利，叛军没有丝毫抵抗力，只能不断放弃城镇后逃。
　　然而以德汶平原总计不过六千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域，叛军又能逃到哪里去。
　　几次奔逃之后，就被围困到了最后的南部沿海城镇，残余兵力不到五千人。
　　但就在政府军即将对叛军最后盘踞城镇展开攻击前，南方大陆突然插手，要求政府军立即就地停火，表示愿意派出人员调查双方冲突原因，调解双方矛盾。
　　政府军拒绝了南方大陆的无理要求，为防夜长梦多，立即展开了最后攻势。
　　经过数小时激战，无人机消灭了几个由雇佣军把守的坚固防御点，顺利攻占了叛军的最后一个城镇，德汶主岛彻底回到了政府军掌控之下。
　　政府军并未就此止步。
　　在阿富汗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德汶政府也开始了对全德汶岛的控制行动。
　　10月下旬，德汶政府出动三万政府军，大部陆路行军，穿山越岭，分别向东西南北四面进发，收缴各部落武装。
　　小部分兵力乘坐运输船走海路，配合陆上兵力，耗时一个多月时间，于12月初，各个部落武装纷纷放下武器，归顺政府军。
　　两个月时间，政府军在每个部落实现驻军，成功恢复对整个德汶岛的完全控制。
　　德汶的局势变化如迅雷不及掩耳，借着阿富汗战争分散了西方强国注意力的有利时机，抢在外部势力干涉之前，顺利完成了整座岛屿的政权归一。
　　大批管理人员从德汶、力波出发，分赴各个部落，在军队协助下登记户口、统计土地，将原来的头人首领等全部迁移至德汶市安置。
　　改土归流、建设地方机构、吸收当地贫民组建地方护卫队一系列措施，迅速巩固了胜利成果。
　　数月的深耕，各个地方部落彻底瓦解，再也不复对地方的控制。
　　从主岛到偏远山区，德汶内部再无第二个声音，归于政府管理之下。
　　德汶终于由一个部落国家，转变为现代共和国家。
　　在政府的强力推动下，德汶大力建设沿海城市，修建现代化码头，依托漫长平稳的内海优势，以内海运输沟通一个个原本闭塞的平原带、盆地、山区。
　　一艘艘近海自装卸运输船，将外部的生活物资、生产设备运到这些闭塞的地方，改善人民的生活、提高生产力的发展。
　　同时船只又将当地出产的特色产品、矿产运出来，对外销售，极大地促进了岛内经济的发展。
　　肉眼可见的好处，让原来各个部落的贫民再也不怀念过去的部落头人，真心实意投到政府麾下，为自己的美好未来而辛勤工作。
　　德汶人心稳定，进入到高速发展期。
　　政府还向中华制造求助，在其帮助下在全岛大力兴建学校、水利设施、建设电力通讯线路、桥梁隧道公路，改善陆上交通条件。
　　两年来，力波钢铁城也得到了充分发展。
　　由国内过来的研究人员、技术人员、工人极其家属，总计达一百一十万人之多。
　　整个德汶岛上，华人的数量高达一百八十万，已基本与当地人相当。
　　在德汶政府对各个部落实施改造的过程中，中华制造与德汶政府通力合作，在岛内几个主要盆地内，派出大量管理人员、技术人员，组建了矿产基地、机械制造基地、化工基地、火电风电等能源基地、造船工业基地等多个工业基地。
　　主岛平原地区，则大力兴建了电子工业基地、汽车工业基地两个核心工业基地，与力波钢铁城一道，成为中华制造重点工业基地。
　　部分不需要太高技术含量的初级加工业，也由中华制造外派的管理人员、技术人员，积极吸纳当地劳动力，组建了数千个配套工厂。
　　这一举措，在完善中华制造产业链的同时，也将数十万当地人纳入了生产管理体系，逐步消化吸收，让过半数的当地人直接或间接依赖中华制造的工作而谋生，有力地稳定了德汶政府对全岛的控制。
　　德汶的发展就像风一样，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又是两年的发展，到2003年底，德汶的总人口首次超过五百万，其中百分之六十七为国内过来的华人。
　　德汶岛四条蜿蜒平缓的内海，行驶着数以千计的近海运输船，如同流通的血液，将岛内各处生产的物资运往各个工厂，让整个德汶岛充满了勃勃生机。
　　一座座新城镇拔地而起，大多矗立在沿海平原带，少量位于近海盆地。
　　大批山民响应政府号召，从山区搬出，汇聚到一个个新城市之内，接受劳动技能培训之后奔赴一个个岗位，为其繁荣、建设挥洒汗水。
　　四年时间的钻山开辟隧道，让内陆交通建设初见成效。
　　一条贯通东西的主干铁路及几条南北向的支线铁路，将德汶岛紧密结合为一个整体。
　　尽管如此，在铁路旅客看不到的地方，遍布全岛的山洞隧道建设步伐依然仍然在疯狂进行着。
　　在德汶岛中心一万多平方公里的群山内，一座座大山被钻穿，掏出上下左右纵横的隧道、宽广的洞室，甚至内部还有能行驶重型卡车的多车道公路、铁轨等交通系统。
　　一盏盏le灯将山洞内照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一条条通讯线路、网络线路、电力线路，一个个无线通讯基站遍布每一个洞窟，让人在任何一座山腹都能接收到稳定的通讯信号，畅通交流。
　　一个个精密电子厂、芯片厂、制造厂、研究所、生活区、商业区、娱乐区，分散在不同的山腹地底。
　　数十万新人在此生活、工作，为中华制造重现核心科技、制造关键设备。
　　在德汶明面上的五万政府军之外，山腹内还隐藏着十五万全部由新人类组建的部队。
　　与公开只配备少量老旧坦克、战车等重武器，其他均为轻步兵装备的正规军不同，山腹内的部队全部是以外骨骼为支撑、由强化合金装甲全身防护的动力步兵。
　　这些动力步兵依靠头盔前后左右的数十个观瞄设备捕捉外界影像，由瞳孔捕捉装置，直接向视网膜投射全景影像。
　　后世成熟的视网膜投影光线，会根据头部转动来提供观察者所需了解的方向全景，并根据瞳孔收缩来判断观察距离、影像清晰模糊化，保证视力不会退化。
　　中心计算机，为动力装甲士兵提供了诸如风向、目标识别、标注、锁定、射击辅助控制在内的计算。
　　外骨骼表面的装甲采用了超高强度复合纤维与合金丝网多层编制而成，内嵌两毫米超高强度陶瓷内衬，全套动力装甲仅重四十公斤。
　　正面五毫米厚的装甲，足以抵御百米内三十毫米机炮钢芯穿甲弹直射，防护力超群。
　　由于有稳定的支撑，士兵们无需担心后坐力，可使用二十毫米机炮，在背后携带一百五十发炮弹作战。
　　通过枪身观瞄设备，向计算机提供数据，由主控计算机提供目标捕捉、射击目标威胁程度标注、射击辅助在内的一系列运算，协助士兵听从上级指令，快速清除敌军。
　　在每个班组内，还有一名士兵会在肩头安装一部微型导弹发射装置，身后背负二十枚一尺长微型导弹、云爆弹、微型防空导弹等武器，对五公里内的地面、车辆、空中目标展开远程打击，为所在班组提供地面战术攻击、近程空中防护在内的作战要求。
　　另一方面，采用了新型超高功率电机的动力装甲部队，机动力也超强。
　　穿戴动力装甲的士兵，可以以二十公里时速正常行军，也可以保证半功率三十公里快速步奔跑。
　　极限时，还可以以满功率四十公里极速突击。
　　其机动力，远胜普通部队，近似于机械化部队。
　　且动力装甲部队可在地形复杂的山区、丛林等地带自如行动，既有步兵活动范围不受限制的优点，又有机械化部队机动范围广的优点既能对小目标突击、又有对固定堡垒群强行攻坚能力，可谓是一个适用范围极广的新型军种。
　　每个动力装甲背后，都有一个小书包大小的电池包，足以为动力装甲提供四个小时全功率作战、六小时半功率作战，及百分之三十功率普通行军警戒动力支持。
　　动力电池可以通过快速更换电池，实现长时间作战。
　　战后由随行的柴油发电车充电舱，为半个连的士兵提供战场充电，只需三小时即可全部充满。
　　紧急情况下，可在损害电池使用寿命的前提下，对电池进行急速充电，十分钟即可充满百分之九十的电力，满足部队持续作战需要。
　　为了保证士兵安全，电池包位于较少会受到攻击的背部，由多层超高强度合金盒防护。
　　同时合金防护盒底部侧下方，有一个较为薄弱的泄能窗口。
　　当防护盒被意外击穿，电池有可能爆炸时，泄能窗会首先被膨胀的气体击穿，让能量通过泄能窗口快速排出，降低对士兵的伤害。
　　根据后世实战检验，这个时代的军队轻武器完全无法击穿动力装甲，就算是重机枪也很难击穿表面装甲，倒是有可能破坏外部观瞄仪器。
　　这个只需要做好战场快速检修更换即可避免。
　　在士兵注重自身防护的正常战术动作下，动力装甲部队完全可以无损消灭数倍于己的普通军队。
　　在必要的时候，德汶可以迅速组建起数以千万计的动力装甲部队。
　　如此庞大的部队，在不考虑敌人狗急跳墙动用核武器的情况下，便是横扫全球也不在话下！动力装甲部队的建成，让德汶终于有了基本的安全。


第五百六十七章 走出摇篮（终章）
　　到2004年，中华制造在德汶的几大制造中心城市全部建设完成，科技发展再一次进入到狂飙阶段。
　　当年底，遍布全岛的雷达警戒体系全面建成。
　　这一警戒体系由总计上万台无人值守型米波、微波、毫米波、激光等遥控雷达车组成，采用模块化制造，在维修的时候，只需要更换损坏模块即可，相当方便。
　　雷达车平时隐藏在山头、高地的隐蔽洞窟之内，处于待机状态。
　　一旦需要，指挥部便可通过光纤，打开大门，遥控雷达车驶出隐蔽洞窟，在预设阵地展开。
　　雷达数据通过光纤与骨干通讯网相连，将数据实时传送至数据中心进行实时处理。
　　利用光纤的高速特性，通过对遍布全岛类型完备、数量众多的雷达数据进行实时分析，可以对极其细微的雷达信号作出精确探测。
　　纵然是号称无法发现的隐形飞机，在这张严密的雷达网面前，也无所遁形。
　　分批开机，大大增强了雷达的生存几率。
　　而庞大的雷达数量，易于维修更换的模块化设计，更是让敌人几乎无法将其彻底摧毁。
　　警戒体系的建成，大大地提升了德汶对海空的掌控力度。
　　当世界各国还在对德汶发展反应迟钝之时，中华制造受德汶军方委托，代为研发四代隐形战机，以保卫领空。
　　中华制造与国内接洽，用从秘密渠道获取的f119发动机完整设计图纸及工程制造图纸，连同全套的制造设备图纸，向国内换取到了进展缓慢的s15发动机的全套资料。
　　根据这些不完整的资料，中华制造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成功研制出代号为“推动力”的大功率涡轮风扇航空发动机。
　　该发动机，其实就是历史上最终研发成熟的国产s15，其加力推力达到了18吨，远大于这时才14吨的117s和f119。
　　并且成熟版的s15，还具备了三元矢量技术，在兼顾了隐身性能同时，极大地提升了战机的机动性。
　　国内用中华制造提供的样机进行测试后，对其优越的性能为之震惊，毫不犹豫答应了德汶方面提出，用全部歼20前期研发资料，换取s15全套技术的要求。
　　拿到歼20前期研发资料以后，中华制造研究人员以其为蓝图，仅过了一年半，就再次刷新了国内方面的认知，制造出了代号为“守卫者”的四代隐身战机。
　　该战机基本采用了国内的外观设计，只是因为有动力更出色的s15，取消了原设计中的鸭翼。
　　在保证飞机升力的同时，极大地提高了战机的隐身特性。
　　这一设计，后来也被国内所采用，原本历史上争议颇大的鸭翼款歼20，在这个时空再无踪影。
　　2006年中，守卫者原型机秘密海运至国内，送到阎良试飞基地进行试飞。
　　国内试飞员在试飞过改型飞机之后，对其性能赞不绝口，极为推崇，甚至认为就算是美国的f22，也绝不是这款战机的对手。
　　在征得了德汶军方的同意后，两国飞行员举行了一次隐形战机与三代机之间的对抗演习。
　　演习的结果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在不依靠地面防空体系提供支持、也不考虑携弹量的条件下，隐形战机对歼11、歼10，竟然打出了击落180架次敌机，自身无一损失的惊人战绩！这次演习，彻底颠覆了国内对隐形战机的认知，明白到拥有四代机迫在眉睫的必要性，和巨大战略价值。
　　守卫者研发成功之后，中华制造根据德汶军方要求，契合德汶地形条件，再接再厉，以守卫者为原型，用时半年，研发出了短途滑跑垂直降落版守卫者2型隐形战机。
　　守卫者2换装了采用变频技术的“推动力”2型发动机，其最大推力达到了不可思议的25吨。
　　不同于f35用速度换推力的妥协，采用变频技术的推动力2型发动机，可以在起飞阶段采用大涵道增加推力，在起飞后则收缩涵道，以达到超巡需要。
　　守卫者2型的出现，彻底弥补了德汶缺乏纵深的致命缺点。
　　其可以隐藏在山谷之内，通过较短的跑道滑行起飞，对敌作战。
　　当机场暴露，跑道被敌方摧毁后，又能利用垂直降落能力，返回机场降落，大大地提高了战机的出勤、生存几率。
　　必要时，它甚至可以隐藏在山体洞窟内，利用山洞内的隐蔽跑道，悄然起飞执行战斗任务。
　　这对于毫无战略纵深的德汶来说，可谓是至关重要。
　　德汶军方喜出望外，一口气采购了两百架守卫者2型，短距起飞垂直降落隐形战机，又采购了五十架守卫者1型，两者相辅相成，共同执行着保卫德汶领空的使命。
　　雷达警戒网络、隐形战机的装备，让德汶安全得到了充足的保证，白云天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开始考虑如何移民太空的问题了。
　　星际移民，最重要的一项关键技术，就是如何低成本地脱离星球引力，进入到外太空。
　　按照现在的宇航技术，火箭是唯一手段。
　　但是火箭高昂的发射成本、准备周期，都严重制约了人类迈出地球的步伐。
　　要满足大量、无需太多准备的宇航需求，还需要一种极为便捷、成本低廉的飞天技术。
　　2008年，德汶在岛屿中心山区，选择一座海拔4251米的高山，对山头进行整形，修建了一条长度为三公里的电磁轨道。
　　当年底，该轨道进行了首次测试。
　　当程序启动，轨道以此通电形成电磁斥力，推动轨道间的三角形飞行器飞速向前。
　　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飞行器的加速度即达到了6马赫，根据监视器的镜头，和身上连接的检测仪器显示，被固定在座舱中的猴子虽然表情有些难受，却并无生命危险。
　　60秒之后，飞行器即从轨道脱离，以六马赫的速度，向着天空急速飞去。
　　由于大气层阻力，飞行器在高速脱离地球引力的同时，飞行速度也在迅速衰减。
　　当飞行器抵达地球上方65公里时，速度已不足以推动飞行器继续脱离地球引力，即将掉落回地面。
　　不过此时，大气层中的空气，也稀薄到微不足道的地步，不会再对飞行速度造成较大阻力。
　　“火箭点火！”
　　在指挥部命令下，控制中心操作员按下了开关，向高空中的飞行器发出点火指令。
　　不需要抗拒脱离地面的巨大阻力，飞行器省去了庞大的一级火箭，仅仅依靠两支小型助推火箭，就将飞行器再次加速到十马赫的高速，超出第一宇宙速度，飞快脱离地球引力，向更高空飞去。
　　当氢燃料消耗殆尽时，飞行器已经顺利抵达200公里近地轨道。
　　近地轨道虽然大气稀薄，但终究还是会对卫星有一定阻力。
　　因此如果卫星处于低轨近地轨道，如果不采用火箭进行轨道保持，通常几天就会掉下来。
　　但是在这个高度，地球的引力已经变得很小。
　　当小型助推火箭关机后，地面指挥部再次下达指令，启动了电推火箭。
　　电推火箭采用的是电离推动，不需要燃料介质。
　　只是它的推力较小，如果在地面就启动电推，根本无法推动飞行器。
　　然而在这个引力微弱的太空，电推却能发挥大作用，推动着飞行器绕地球飞行同时，对轨道进行微调，经多次变轨，逐步抵达远地轨道。
　　经过半月的调整，测试飞行器成功抵达预定轨道，开始绕着地球运行。
　　成功了！虽然还没达到三万六千公里的远地轨道，但这也意味着采用电磁轨道以替代一级火箭，采用小型助推火箭到达近地轨道，再用电推升上更高轨道的设想是正确的。
　　这一实验，为降低发射成本，频繁发射奠定了基础！指挥大厅中华制造与国内的专家们都站了起来，用力地鼓着掌，脸上喜悦无限，兴奋不已。
　　这次实验的成功，为未来航天普及化，打开了一扇大门。
　　中华制造与国内专家再接再厉，在对这条实验电磁轨道进行分析总结之后，选择了海拔六千米的青藏高原，重新修建了一条长达十公里的大功率电磁轨道。
　　新的大功率电磁轨道，最大弹射载荷达到了五吨，确确实实具备了实用价值。
　　而且新的逐级加速方案，让重力加速度增加变得更加缓和，飞行器内精密仪器因冲击受损的情况降到了最低。
　　更重要的，是更长的加速，让未接受专门训练的普通人，也足以承受。
　　这一点至关重要！经过一年的建设，青藏高原电磁轨道建设完成。
　　在随后的测试中，成功将一枚五吨重的空心铁球，发射到了八十公里的近地空间，验证了这套设备的可靠性。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内，这条电磁轨道先后将七艘圆柱形太空舱发射到了近地空间，再利用其自带的电推火箭，成功到达345公里的预定高度。
　　通过地面遥控，七艘太空舱顺利完成对接，组成了一个重达35吨的试验型小型空间站。
　　空间站的发射成功，震惊了全世界。
　　连续多日，不断有不明国籍的飞机试图侵入德汶领空进行侦查，试探德汶防空薄弱点，均被天眼系统及时发现，在其侵入领空前即发出警告，予以驱逐。
　　2011年3月起，对方开始改变策略，派出ea6b咆哮者、p3等电子战机、侦查机靠近德汶外海，迅速进入又快速离开，逼迫雷达开机，以收集雷达特征。
　　并多次实施大功率信号干扰、释放假信号等，以确认德汶电子设备信号，验证攻击效果。
　　针对对方的做法，德汶空军根据雷达探测的信号，出动了两架守卫者1型隐身战机，预先埋伏在p3飞行线路上。
　　当其侵入领空的一瞬间，立即发动了导弹攻击，将其击落。
　　此举引起了国际大哗。
　　南方澳洲站出来，强烈指责德汶击落其在国际空域正常飞行的侦察机，威胁要实施报复。
　　而德汶方面则拿出监听的侦察机与指挥部通话讯息，以及其坠海的位置，强烈抗议澳洲悍然入侵领空。
　　双方就此展开了激烈的口水战。
　　这一做法，虽是突发状况，却是德汶方面有意为之。
　　毕竟要想全面开展太空探索及移民，必然触动西方敏感的神经。
　　而要想打造一个和平环境，就必须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强大实力，放弃敌对姿态。
　　要让外人承认己方强大，光靠嘴说是没用的，只能亮剑。
　　只有双方摆开架势，真枪实弹地打上一场，才能用真实战绩，说服他人认可其强国地位。
　　选择澳洲作为对手，一是对方就在身边，二来则是对方实力较弱，三来更是因为不需要直接对上米国，事态规模容易控制，导致不断升级，为事后和平留下较大缓和空间。
　　5月，阿拉弗拉海空战爆发。
　　空战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貌似强大一方的澳洲空军在战斗中没有获得一点机会，其在e3预警机支援下出动的f18f超级大黄蜂战机，尚未靠近德汶岛，便在阿拉弗拉海上被彻底打爆了六架超级大黄蜂在没看到对手的情况下，就全部被远程重型空空导弹击落，坠入大海。
　　战斗结果让全球震惊，第一次正视了德汶这个小小国家的战斗力，并对隐形战机的强大实力所震撼。
　　空战的失利并未让澳洲认输。
　　恼羞成怒的澳洲，歇斯底里地宣布要报复，虽然不敢再派出空军突袭，却从本土发射了数十枚战斧式巡航导弹，对德汶首都进行打击。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德汶的实力。
　　当巡航导弹刚一升空，即被德汶发现，随即十余架执行空中警戒任务的保卫者1型隐形战机立即出动，主动上前，在德汶与澳洲中线的海上与巡航导弹碰面。
　　之后，隐形战机利用速度优势，折过身，以紧随攻击的方式，用机载航炮轻松将巡航导弹一一击落。
　　本轮攻击，未对德汶造成丝毫损伤。
　　翌日，德汶出动了三十架守卫者，在五架大型预警机的支援下，从澳洲防空区外发射重型空射导弹、反辐射导弹，将两座海岸雷达、数个导弹发射基地摧毁。
　　德汶的反击精准而凶悍，彻底打消了澳洲的嚣张气焰。
　　此后双方不断出招，但德汶都沉着应对，将对方的攻击随手化解。
　　而己方的每一次反击，都打到了对方的七寸之上，使对方的防空、雷达体系遭到了重大损失，不断削弱。
　　在这一战斗中，德汶利用严密的天眼警戒系统，和强大的战机，始终牢牢控制了两国之间的空域，导致澳洲的战机、导弹无法升空，战舰无法出海。
　　战争持续了两个月，澳洲先后损失了二十余架战机、两架轰炸机、五座北部海岸雷达站、数个导弹发射基地、三辆移动导弹发射车、两艘海岸巡逻艇、一艘柯林斯级潜艇，士兵伤亡超过三位数，武器设施损失达数十亿美元。
　　尤其是战争的失利，导致澳洲经济恐慌性出逃，直接或间接损失更是高达上千亿美元。
　　战争持续至此，澳洲靠自己已经打不下去了。
　　而米方出于要应对全球危机的平衡，也不愿直接与德汶开战。
　　于是在多方斡旋下，德汶与澳洲开始谈判解决双方争端，就战后双方的海域划分、经济交往、外交、人员往来等一系列问题，展开了全面谈判。
　　谈判进行了八个月，期间多次出现反复。
　　在米国支援下，出巨资购买了大批新锐武器的澳洲，多次在谈判中发出武力威胁，表示将让战争长期下去。
　　但是德汶方面谈判代表不为所动，直接表示：不服我们就再打，你们想打到什么时候，我们都奉陪到底！眼见吓不倒德汶方面，加上米国不想在远离其势力范围，同时将德汶作为压迫周边各国向米国靠拢的工具，极力压制了澳洲与德汶全面开战的企图。
　　最终在国际社会关注下，经过漫长的谈判之后，德汶与澳洲双方终于达成和平协议。
　　德汶终于靠自己的强大，赢得了想要的和平环境。
　　虽然这导致周边各国对德汶加大了警惕，在相当时期内都加强了军备武装，对德汶对外关系造成了相当负面影响。
　　但经此一战，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个国家，敢将德汶视作弱者，轻易侵犯其利益。
　　战后的德汶，又一次迎来了发展的战略机遇期。
　　德汶与国内的经济往来愈发密切、规模不断扩大、交往不断深入，经济建设再次进入高峰期。
　　来自国内的生活物资、电子产品、影视文化娱乐消费品全面占领了德汶市场，而德汶研发制造的高端精密产品，也同样弥补了国内的欠缺，帮助国内在机械、集成电路、电子、冶金、动力、通讯等诸多领域，都取得了飞速进步，快速赶上达到、甚至超过了国际先进水平。
　　到15年，德汶的总人口已经达七百万，其中华人占总数的百分之七十一点四，成为国内主要民族。
　　而经济规模，达到了六千八百亿美元，超越瑞士两百多亿美元，位居全球第十九名！更恐怖的是，10万美元的人均gp，竟然与卢森堡并列，位于世界第一！并且由于德汶与国内密切的物资往来，始终严格控制物价，人民生活水平比国内仅略高一点。
　　极高的人均收入，较低的物价水平，让德汶成为全球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
　　经济大发展的这几年间，德汶的科技发展并未停歇。
　　在德汶共同参与之下，国内的大型飞机、航空发动机、精密机床、集成电路、航空母舰、战略潜艇、洲际导弹、雷达等诸多军事民用工程，均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巨大成绩。
　　借助这一时期相对和平的环境，德汶也完善了自己的海军建设，委托国内造船厂，建造并拥有了一艘三万吨级核动力轻型航母、一艘两万吨级直升机航母、六艘055型大型驱逐舰，以及十五艘常规动力攻击潜艇、多艘综合保障舰、医疗船在内的海军舰队。
　　海军拥有各型海军舰只46艘，总吨位19万吨。
　　单从吨位来说，德汶海军规模已经达到全球第九位！而在德汶的强势项目航空上面，进步更加突出。
　　德汶与国内在青藏高原共同建造的电磁轨道已经到了第七条，最长的轨道长度达到三十公里，可以将重达十五吨的物体，抛射到六十公里的近地空间。
　　通过多年建设，国内与德汶联手，已经向近地空间发射了数十枚卫星，成功完成了北斗导航卫星的组网工程。
　　顺带发射的其他观测、信号中转、科学探测等卫星，更数以百计，完善了双方在这方面的不足，拉平了与米国的差距。
　　并且就性能而言，还远胜米国。
　　同时，在逐步发射增加之下，由二十一个太空舱组成，重达上百吨的天宫二号太空站，也顺利建造完成，让中国人在太空中，也拥有了第一座永久性太空站。
　　另一方面，借助电磁轨道的巨大推动力，地月探索也顺利进展。
　　2020年，中德联合发射的太空船，成功在月球着陆，实现了中国人在月球上的突破性成就。
　　2025年，中德联合月球基地正式建成投入使用，十名精挑细选的宇航员入驻月球基地，展开了相关科学实验、考察、封闭生态环境循环研究等相关科研工作。
　　为世人所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基地下方，还有一个自动工程车。
　　以月球基地为掩护，工程车深入到地下，开凿出秘密地下空间，利用后续发射来的设备组建了无人自动化加工车间。
　　基地用时三年，完成了月球采矿、就地冶炼、制造零部件的循环保障工程，为下一步殖民月球提供了必要的技术保障。
　　2030年，月球的地下无人自动化工厂已经达到数十座之多，自行组装完成的遥控工程机器人数量更多达数千台。
　　通过地月间通讯中转星，地球上的操作人员可以激光信号为信息传递载体，实现低延迟的遥控作业，操纵工程机器人从事挖掘、采矿、操作设备等相关动作，甚至能完成极为复杂的精密制造、实验等工作。
　　2033年，月球工厂已经达到数千座，工程机器人数量更是达到空前的数十万之多。
　　为了控制如此之多的工程机器人，全国各地征召的专业遥控人员已经达到六十万人，中国人已经在月球建立了规模惊人的自我循环基地的消息，终于无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至此，全世界才赫然发现，中国人已经几乎在事实上，占领了月球。
　　但这时再来制止，已为时过晚。
　　消息传开以后，月球基地索性公开，在数千座工厂、数十万工程机器人的高速建造下，仅仅耗时数月，就在月球背面建造了三座足以供十万人居住、生活、工作的大型城市，拥有完备的生存设备。
　　欧美各国情急之下，纷纷开始了奋起直追的步伐。
　　可是没有中国多年前的前置科技研究，此时再要想迅速开展月球探索、殖民，谈何容易。
　　十年之后，双方的差距不但没有拉近，反而原来越大。
　　中国在月球上的移民城市已经达到十座，抢先占据了资源最为丰沛的地方，并且建造了上百座电磁轨道炮以摧毁太空陨石，保护月球安全。
　　甚至于，在其他国家还在试图登上月球时，中国人已经开始了火星移民的步伐。
　　到2043年，火星、土卫六的移民全面展开，而对金星大气层的改造工程也拉开了大幕。
　　十余艘载着白云天等中华制造核心高层及技术人员的巨型星舰，也在此时缓缓驶离了火星太空港，向着太空飞去。
　　他们的目标，是太阳系外。
　　那里有白云天前世，探索出来的多个资源丰富、比太阳系内更加适宜人类移民的几个暗行星。
　　那里缺的只是光照，但是对拥有核聚变技术的他们来说，人造光源根本不是问题。
　　白云天有信心，在接下来的一百年内，带领人类跨越数百年的时间差距，达到他穿越前的星际科技水平。
　　站在舰桥上，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火星，他露出了留念但又喜悦的笑容。
　　数十年奋斗，他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星际时代，我来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