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金屋娇   作者: 长明萧   文案:   本文将于12.28入v,请看过的朋友不要重复购买,谢谢大家的支持   专栏接档文《以身饲魔》,古言甜文《纵骄》木讷娇小娘x匪气大将军 欢迎收藏~   冯亦真是俞宸的表姐,亦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可一朝变故,他从高门骄子沦落到寄人篱下,只得在姨母的庇护下苟活,当初的婚约也无人再提。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他口中一样乖乖叫着阿姐,梦里却夜夜贪恋她的温柔。   而她却真的只把自己当作好姐姐,对他与亲弟一般悉心体贴,无微不至,殊不知她一声声亲昵的“宸儿”既是他的口中的蜜,也是心头的刀。   他以为亦真会陪他一辈子,谁知未等他金榜题名,她便身披嫁衣嫁给了别人。   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放手。   多年的苦心经营,他终于将当初摆布他的人都踩在脚下,将她也握在手中。   当初将她抢走的人匍匐在他脚下,拱手将她奉上,俞宸俯身将她抱起:   “阿姐,你该回来了。”   ……   又名《任劳任怨扶弟魔的变质姐弟情》   古早狗血避雷,两人性格都不完美,女主作(或许)男主狗,无血缘表姐弟,sc he 不是虐文   接档文《以身饲魔》文案 不正经仙侠美食文   云意穿成了书里的备胎女配,为了男主嫁给了书里的疯批魔尊巽泽。   女配怕什么,手撕剧本抱反派大腿,走上人生巅峰,这个套路如今还有谁不熟?   可当她一醒过来就身披嫁衣,手里的发着光戮魔刀还在滴血,她已经把巽泽杀了?   这是天要亡她……?!   来不及多想云意落荒而逃,却在逃跑的路上捡到了一个毛团,这毛团实在可怜她便收留在身边。   为了活下去云意积极修炼,却发现自己是个空有白莲花般美貌的废物吸人精,她只好一边在仙山上做目下无尘的真人,一边靠卖一些泡菜串串凉粉换灵力。   却不想把毛团儿养得威风凛凛,才发现他就是巽泽……   连夜跑路后,还是被他亲手抓住了,巽泽却不仅没杀她还要尽孝:“师尊养我这么多年,也到了我回报的时候了,以后不用赚灵力,有我就够了。”   ……   云意的大徒弟为了维持门派里的开销偷偷写《魔尊与我师尊二三事(相爱相杀虐恋情深)》赚钱,一不小心成了仙山知名作家。   已化成人形的巽泽尚未恢复记忆,看到话本子后醋到暗杀大师兄,几番试探失败后终于大彻大悟,改为贿赂大师兄写《我师尊与我师弟二三事(替身上位绝世甜文)》   美食有,感情戏有,剧情为主,he   【高亮】推荐好朋友李东东的《小猫咪它有那么能干哩!》,神奇小猫咪,轻松向,无限流,欢迎大家去康康~   立意:为实现理想而努力 第1章 .何日见   可好了?”一个老妇人在屋门外焦急问着。   这时一个侍女出来道:“老夫人放心,她已经把那放了迷药的茶吃下去了。”   冯亦真却没听见她们的密谋,周殷南的妹妹周茹儿在旁边殷勤道:“嫂嫂,救我哥哥的事,还要仰赖你了。”   她一身青衣端坐,打扮得如此朴素仍难掩清艳之姿,可听着这些话却面无波澜,捻了捻袖子,淡淡道:“我救不了你哥哥,我爹连我也不理,怎么会帮你哥哥。是以你们也不要再去栖云寺找我了,无能为力。”   周茹儿又赶忙道:“嫂嫂,虽你爹爹不肯出力,你出些钱总使得吧,我们家如今实在拿不出什么钱来了。虽然你自到我们家便一直在寺里寄居,可到底和我哥哥是有名分的夫妻,他不好你又哪里有好日子过?”   冯亦真淡淡一笑,抬起眼看着她道:“你们家人何尝让我有好日子过了?我知道你们是死是活也不会放过我,一定要将我拉在这泥潭里,横竖都是不好,我又何必在意?再说一次,我无能为力,日后不要再去扰我。”   她话毕起身便要离开,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阵花,随即便浑身都失了力气。   可她虽倒在了地上,人却没有完全晕过去,门外的周殷南母亲和那侍女也进了门来,对周茹儿道:“她可交出钱了?”   周茹儿道:“没有,她实在刻薄,不过先救我哥哥要紧。按我们之前说的,反正她也不好好和我哥哥过日子,等她被那人破了身,回来便只能任我们摆布拿捏,否则便告她一个通奸之罪,让她这辈子也抬不起头做人!”   迷迷糊糊被人拖到了里屋,她被周茹儿粗鲁将她外衣剥下换上了一身艳丽的纱衣,不一会儿外头人来道:“老夫人,大公子要回来了。”   一听此话周茹儿赶忙将冯亦真推在床上,从头到脚用薄被盖了起来,赶忙同周母出屋,周母看了她一眼道:“那个答应放了你哥哥的大官定是个糟老头子,他若看上你就糟了,你快躲起来去!”   周茹儿闻言赶忙躲到了另一间屋里去,一会儿院子里便来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周母和周茹儿赶忙迎上去,却见周殷南被从马车后头一辆破旧的板车上推了下来。   周母赶忙将周殷南扶起,周殷南满身乌糟托着条断了的腿,赶忙扑到马车前哀嚎:“官人,内人就在屋里了,你可要说话算话放了我。”   周母赶忙在旁悄悄问道:“儿,这是哪位官人?”   周殷南道:“以前没听过,我也不知是哪位,只知道他是我的主审,他下手可太狠了,审问时把我腿都打断了!”   正说着却见车里头伸出一直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车帘探出身来,似笑非笑看着他。   周殷南吓得一下跌到外地,话都说不出来指着他:“是,是你?”   周母赶忙问:“儿啊,他是谁?”   俞宸撩起衣摆从车上迈下,敛起衣袖道:“冯亦真呢?”   周殷南似还缓不过来,周母赶忙问他:“这是谁?”   周殷南结结巴巴道:“是,是,冯亦真的表弟……”   周母一听先是惊讶后又欢喜起来了,好歹是亲戚总是好说话,赶忙上前道:“你是亦真的表弟,哎呦,这可是你姐夫!”   周殷南却赶忙将母亲拉过来,一时不知所措,俞宸却再不愿等,急促问道:“冯亦真在哪儿?”   周母赶忙指了指里屋道:“在那屋里。”   俞宸迈步便往那屋里去,周殷南却觉不对也赶忙跟了进去。   冯亦真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进屋便赶忙想起,却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脚步声越靠越近,她急得落下泪来,察觉那人将床帐撩起,微凉的手指微微颤抖落在她脸上,可她恍然一顿,却顾不得细想这人身上的气息为何熟悉,使劲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睁开眼却惊得再没一点力气。   竟是?!   是俞宸?!   俞宸也低头看向她,感觉手背上柔软的手不住颤抖,眼泪愈发克制不住从眼角落下。他毫不留情将手从她的手下抽出,却转过身去一脚将周殷南踢翻,低声怒喝:“你们给她下药了?”   周母吓得扑上去哭,周茹儿听见动静赶忙跑进来,却并未见到什么老头子,只见一个年轻俊美的官人。   “这位官人请手下留情!”   俞宸抬起腿又一脚狠狠踢过去,周茹儿赶忙上前道:“大官人,只是,只是迷药而已,不伤身,只等药力过了便好了……”   俞宸强忍怒气转过身来,可看着冯亦真这幅任人摆布的模样,却冷笑了一下,俯身看着她道:“你可还认得我?”   冯亦真竟然有些恍然,轻轻张口,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俞宸却拉她的起手来,轻声道:“阿姐,你该回家了。”   他伸手将她抱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抬手轻轻在她额前蹭了蹭。   虽没再有什么过分之举,可这般亲昵怎么像姐弟?更何况还不是亲姐弟。   周家人也霎时都明白了什么,可要把冯亦真送人的时候周殷南都没半点犹豫,知道这人是俞宸,俞宸又对她怀着这样的心思,便觉像生吞了个□□一样,越想越膈应。   要知道俞宸从小便在冯家长大,同冯亦真朝夕相处十几年,冯亦真嫁人时他也近弱冠的人了,若他们真有什么,什么做不得?且为何冯亦真虽被他爹嫁给了她,却因一句话便心甘情愿去庙里住?他在家里纳妾生庶子,她从来没半分不乐意?   难不成他们俩早就有了什么首尾?   这么一想竟恶向胆边生,他一把拉住了俞宸道:“你要带你姐姐走?她可是我明媒正娶来的?”   俞宸冷冷看过去,嘲讽道:“那又如何?她可是你拱手奉上的。”   周殷南支吾:“可我不知道,你……”   俞宸骤然沉下脸来:“不知是我你可以把她送给别人?到了我你倒不愿了?周殷南,你当我还是几年前的我?”   周殷南被他吓得一抖:“不,不敢……”   他将冯亦真抱的更紧些,轻蔑瞥了他一样大摇大摆出去。   而后便有一侍卫过来道:“周殷南!把这和离书写了!”   这时周殷南却不愿了,周家的家底早给他折腾的差不多了,这回他又犯事几乎是倾家荡产,冯亦真嫁妆丰厚,本想着她被别人如何了再回来定然老实了,到时再花她的嫁妆,可若是和离了,他还能靠谁?   可那些侍卫一见他犹豫,上来就要动手,一个人踩着他的伤腿道:“我们俞寺卿说,你若是犹豫,便断你一条腿,再不应便断手。”   周殷南吓得赶忙爬起来拿起笔,将和离书写好按了手印,侍卫见活干妥帖了拿起和离书撤回,不一会儿又来了一大帮人,将冯亦真的东西都带了走,把周家所剩无几的东西充了公。   没有听到他们呼天抢地,她被俞宸抱到车上小心放下,口中被喂了一枚清凉的药丸,过了会儿觉得头脑清楚了许多,又睁开眼,便见俞宸正看着她。   “没想到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预收古言甜文《纵骄》,匪气少将军x娇讷小娘子,欢迎收藏~ 第2章 .南辕北辙   冯亦真想起方才的情形还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他……   她未答,却抬起眼静静打量俞宸,他明明应当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可许是太久未见,竟还如方才看他第一眼一样,觉得陌生。   两人在车中静坐,外头侍人在搬她的嫁妆。俞宸在她对面坐的挺直,背微微前倾,手轻搭在膝上,虽看得出年纪尚轻,却露出些与面容并不相符的不怒自威。   一身浅檀色锦袍,头上带着玄色交翅纱帽,帽窄长两翅交在后头,更显得他面容俊逸挺秀。长长的眼睛眼尾的睫羽微垂,与修长的眉在白净脸上共同画了两道明山秀水。脸不再似小时秀气柔和,多了几分利落。这衣裳虽故意穿的沉稳,可他身姿挺拔纤挑,倒衬得这衣裳别有一番雅致味道。   到底此去经年,他和她旧忆中的模样不一样了。   当年亦真与俞宸分别时,他不过十五六岁,还是少年初成模样,如今五年过去,他自然长大了许多。   可这几年,攸宁去湘洲看过亦真两次,虽也每次见攸宁又长高了,可依然是她熟悉的样子。如今俞宸却让她觉得,眼前的男子虽和那少年是八分模样相似,却竟好似不是一个人。   俞宸似乎看透她所想一般,略带不悦眼神扫了回来,冯亦真便觉有些不自在垂下眼去,却意外见到了那封和离书,不想他竟然替她要了这个来,心内更五味杂陈,轻声开口道:“宸儿……”   俞宸抬起眼不冷不热看着她:“不要这么叫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冯亦真却还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当他赌气一般,只好唤道:“好,俞寺卿……”   俞宸却更幽怨看过去,冯亦真有些无措,俞宸垂下眼落寞开口道:“子阑,我的表字。”   冯亦真点点头,又看他道:“子阑,今日多谢你,这个……”亦真指了指和离书,“我收起来吧。”   俞宸手指一动将其又塞进袖子里。   “我帮你保管。”   冯亦真有些不明白,这对他有什么用。   “子阑,你还是给我……”   俞宸却认真盯着她缓缓道:“阿姐就只在意这个,经年未见,却一句也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   冯亦真被他说的有些愧疚,不过觉得这时落泪却显得虚情假意一般,勉强咽下泪意勾了勾嘴角道:“少年得志,如愿以偿,还有什么不好呢。”   俞宸沉默片刻,似是疑惑又似讥讽一般低声道:“如愿以偿?”   亦真不明他为何如此神色,他少时便极用功,后来金榜题名可不就是如愿以偿。   俞宸却又反答了她上句话:“回家再给你。”   回家?亦真愣了一下。在她离京之前他还是住在冯府的,可如今他应当早搬出去了吧,这样说应该只是一时顺口,亦真点点头。   如今和周殷南再没瓜葛,亦真也不用再回城外寺里去了,她许久没见亲小弟攸宁,自也是十分想念,便想先回冯家住,至于日后,也只能日后再说。   俞宸见她不说话,往前更加靠近她一些,却带些笑的盯着问她:“我帮你离开了他,你拿什么谢我。”   冯亦真却不安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待他亲近些好,还是该按他如今的身份对他客气些。   冯亦真避开他目光,对他道:“子阑想要我怎么谢,只要我给的起自然舍得。”   俞宸却又追着她目光,认真却有些试探问道:“当真?”   冯亦真更觉说不出的不对劲,忽然马车一颠,亦真一时不防差点摔倒,俞宸赶紧扶住她,她坐起来手往旁边扶碰到车窗帘子,不经意往外一扫却看到外头东城的明月楼。   这不是去冯府的路,而且和去冯府南辕北辙。   别的倒还好说,这明月楼前的大树是再怎么不可能跟着换位置的,冯亦真实在觉得不对,赶紧问他:“怎么不是去冯府的路。”   俞宸却惊讶看她:“为何要去冯府。”   冯亦真更有些诧异他这样问。   “自然是要回冯府的,我刚回金陵还没有他处落脚。”   俞宸却与她道:“是我把你带出来,你自然要跟我回去,而且我早就……”   冯亦真觉得他这话十分不妥,可怕说的太直白伤了他面子,他自小心思细,便解释道:“如你所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真姐姐知你是好意,可我们也应当避嫌。”   俞宸却哂笑道:“有什么好避嫌的?你怕别人说什么?别人会说我们什么?”   他这么大岁数怎么可能不知道别人会说什么,亦真再支应不过,便干脆直接问他:“子阑,你究竟何意?”   俞宸愈发逼近看着她:“真姐姐,和我回家吧,我府邸里正屋一直都给你留着呢。”   冯亦真还是果断拒绝:“子阑若是不便送我回冯府,就将我在此放下吧。”   俞宸却仍对她道:“去我那里有什么不好,不比你回冯府更自在?而且真姐姐,你忘了我们早就说好了,以后我做了官有了自己的府邸,我们就离开冯府,一起搬出来,我以后再也不让人欺负人为难你。”   冯亦真听他这样说心中慌乱,也听出有些不对来,但不好明说便犹装镇定对他道:“子阑,虽我们姐弟亲厚,可别人又不知,自然还是不妥当……”   俞宸一把抓住她手腕质问:“有何不妥?若是作为姐姐不妥,那作为别的呢?”   他已把话说到这般地步,冯亦真想自欺欺人也不能了,一边欲要挣脱,一边勉强对他虚张声势道:“你我哪里还有别的。你长大了我也还是你阿姐,你不要没大没小,快放开我!”   俞宸却反更加靠近,低声道:“从前没有别的,但以后也可以有,我如今与从前不同了,你该重新看待我。”   就在这时车停下,俞宸放开了她,她赶忙下车,俞宸却也跟下来拉住她,眼中竟十分伤感的看着她道:“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家吗?可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冯亦真慌张落泪,可见他如此怎么敢和他回家,另一手握上他捏着自己那只手,慢慢将他手从自己手腕拿开,小心劝道:“今天我先回冯府,若是有话对我说,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俞宸竟真的松了手,她便一边说着,一边倒退着往门口小步磨蹭过去,反手摸到了门边扭头就要跑。   俞宸几步便追了上去,一把按住院门。   亦真含泪对他道:“子阑,你要做什么?我是你阿姐啊。”   俞宸怒声质问:“你自己说话自己都不能取信!若你真待我如同胞姐弟无二,为何要避嫌!”   亦真被问的无话,只得又软下来对他道:“子阑,你别胡闹,若你还因为以前的事生我的气,你先让我离开日后慢慢说好不好,你要我给你赔不是或者别的,怎么都行,都依你好不好。”   俞宸轻笑了笑,道:“都依我,这可是你说的。”   他再没给她辩解的机会似是要去拉她进屋,亦真抬手就想扇他,可看着他的脸却下不去手,可俞宸却是狼心狗肺,看亦真舍不得反而心里情意更盛。   亦真看着他含泪骂道:“你真是疯了!还知不知我是你姐姐!”   俞宸狠心道:“从今以后就不是了。”   亦真羞怒万分:“这岂是你不承认便有用的!你铁了心非要做这般禽兽不如的事?!”   俞宸却毫不动摇:“你又不是我亲姐姐,怎么就禽兽不如了。”   亦真只能又软语相劝:“子阑你别犯糊涂,纵然我们不是同父同母,可你母亲是我亲姨母,我们自小在一处,又与亲的有何分别。你住手阿姐只当你开玩笑好不好。”   俞宸却抓着她道:“事到如今,我怎么也不可能改的了。”   亦真一着急手胡乱一碰将一青瓷花盆打碎,俞宸怕砸到亦真赶忙抬手去挡,亦真却先他一步捏住碎瓷片,看着他道:“你若非要逼我,我也不怕。”   俞宸叹着气后退一步,将旁边落的瓷片踢的远些,站在旁边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却也没有再逼近,闭着眼对亦真道:“我也不想逼你。”   他睁开眼又慢慢靠近,亦真捏紧手里的瓷片,他却猛地上前抓住她的手,亦真赶忙要挣脱,他却并没有把那碎瓷片扔掉,反而捏着她的手,将锋利的断口抵在自己颈边。   可这般,冯亦真却又狠不下心来真一举置他于死地。   他越发靠近,亦真手抖得越厉害,可他却仍在向前逼近,亦真实在无法咬牙狠下心在他颈上收着力一划,锋利瓷片在他颈上划了一个薄薄的口子,血珠滚滚落下,亦真看见他真的受伤了心痛的几乎拿不住那凶器,可俞宸却毫不退让,仍捏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对她道:“可你该狠心一点的,你对我越好,我越不可能放下你。”   亦真抖着手崩溃落泪:“你到底要怎么样??”   俞宸手一翻将那瓷片捏出来扔了出去,问她:“你还是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亦真心中乱的毫无头绪,如此情景是她全然想不到的。可如今她无法逃脱也没法对他真的下狠手,绝望的看着他道:“宸儿,难道你也要像他们那样欺负我?” 第3章 .执迷不悟   俞宸闻言竟真离她远了一些,却是万分委屈的神色,红着眼睛狠狠瞪了她一会,恶狠狠扭头走了。   院门哐的一声紧紧合上,吓了冯亦真一跳,又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冯亦真使劲推了推门,竟被从外别上了,并不能推开。   她不知是气恼是心酸是惊诧,扶着门气的落泪,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好弟弟会生出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天已黑了,屋里两排烛架,女使拿着一支烛将蜡烛都一一点燃,屋内霎时亮起。   亦真静坐在榻左,俞宸端正的坐在右侧,二人中间摆一小几,上头放着茶水和蜜饯果子,和一盏极亮的羊角灯。   俞宸就着亮自在看书,却转过头来看着亦真温声问道:“真姐姐,你饿不饿,要不要让他们上晚饭来?”   亦真见他如此若无其事,轰的卷起怒意,没好气道:“不饿,你非把我留在此到底要如何,又能如何?”   俞宸语气和缓言辞强硬:“我的意图并没遮掩,真姐姐怎会不知。”   亦真气的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俞宸却自顾自起身来与她道:“我让人上晚饭来,真姐姐可有什么想吃的。”   亦真再一言不发,俞宸便当她默认了,站到窗边推开窗去看侍人有没有过来。   亦真见他没有看向自己这边,便也向窗外一看,大门大开,她便起身不紧不慢往外走,见他没注意便疾走着往外去。   可还未等她将门拉开,身后一把将门按回去。   “别急,晚饭马上就送过来了。”   他这般气定神闲,心虚也好,甚至凶恶也好,他一点都没有。   亦真闭眼暗恨,可也只好作罢,没再说话乖乖坐到了桌前,过了会儿几个婆子低头送了饭菜进来,俞宸看他们送完把门关上了便也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圆子放到亦真面前碟子里,道:“尝一尝厨子做的好不好,特意让他们按照你的喜欢放的馅儿。”   亦真不动也不搭理他。   俞宸还是放到了她碟子里,收回手又道:“不想尝这个,那要不要尝尝这个汤?做汤的厨子是岭南来的,听说汤水做的极好,你喜欢汤水我才把他留下的,可我自己倒尝不出,你来尝尝好不好。”   亦真虽说对他有了陌生惧意,可心里待他到底和两旁世的凶徒是不一样的,见他如此装模作样,含着怒意讽刺道:“我倒不知你对我如此上心,只是现下说起来真让人倒胃口。”   俞宸握着筷子的手指尖攥的发白,半晌放下筷子,看她缓和道:“若觉这些倒胃口,真姐姐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别的来。”   亦真毫不留情戳穿他:“我说的是你,你何必装不懂。”   “我有什么倒胃口?”俞宸放下筷子也气的一笑,“你想说我乱_伦还是怎么?”   亦真不想他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怒而质问他:“你自己有这般心思,还想要什么好听的不成?”   他却推开坐墩站起来盯着她道:“你是我哪门子姐姐你自己不知吗?我都不是你姨妈养的,按血脉算连你表弟都不是。   不就在你家住了几年,你又大我几岁,做什么一副好像你是把我养大的骨肉至亲模样?我同你一起怎么就大逆不道了?”   亦真心头一凉,竟落下泪来。   “原来在你眼里,你就只是同我和攸宁做了几年邻居……”   俞宸瞠目结舌,这句话岂是这意思?   “我并非此意,我只是想说,我又不是你的亲弟弟,无论从名分还血脉,我们原就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好,既你翻脸不认人,我们只作从来都没有关系。可陌生人你就能如此?你如今堂堂朝廷命官便是如此为所欲为?”亦真却听不进他解释,只是难过,原来自己一片真心关爱,在别人眼里是如此不值一提。   俞宸听闻此话却狠心道:“你说的没错,我在朝堂蝇营狗苟,就是为了欺压别人!你爹,还有那姓周的,当初不就是这样算计你欺压我?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带走,那时候我无能只能忍受,可如今我能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亦真哑然,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她:“可我不是为踩着他们,他们算什么东西,我是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   “真姐姐,这是你教我的。”   亦真恼怒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你这样做心里又把我当什么人?”   俞宸却理直气壮:“是你对我说,若我有一天能让你听我的话,你就不会离开我!   你可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句话!怎么如今我做到了你又不认账?   我自然珍爱你也不想强迫你。可我只是想让你认清,我是你阿弟,但我也是个和你没半点血缘的成年的男子。   我可以喜欢你可以娶你可以和你有肌肤之亲,我不碰你不是我不做不到,只是因为顾及你。”   亦真冷冷嗤笑:“你不过是狡辩,若你真有它意可以和我慢慢说清楚,难道你看上别人也要不顾人家意愿就让人家到你家来?你不承认,也还是你心中轻贱我才敢如此。”   俞宸却嘲讽道:“这话你自己可信?我若先同你敞开直言,你只会想都不想就躲我远远的。”   亦真辩他不过,也知他此人越是激越是倔,便缓了口气,岔开这话:“那你如今又当如何,难道要一直把我关在这,不见天日任你摆布?”   俞宸却走到她面前,认真看她道:“怎么可能,我当然是要娶你的。”   亦真大吃一惊,本想他不过冲动任性未必考虑到以后,趁他犹豫时让他松口,不管如何先脱离再说,谁知他竟作此打算。   “不行!”她立时否决。   俞宸见她满口决绝,心里也不痛快:“为何不行!我与你男未婚女未嫁,有何处不妥?”   亦真点头,又道:“好,就算你全然不在乎我,可你自己呢,你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吗?”   俞宸看着她一摊手,似她讲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别说我不在乎,便是在乎,娶你对我的名声又有什么妨碍?天下表亲之间成亲的不知凡几,我们是做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不成?”   亦真与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愈发不肯松口,亦真没办法,却也还绷着脸寸步不让:“任你如何说,我不愿就是不愿,难道你以为你对我如此逼迫……我就会屈从与你?你也太看轻我了!”   俞宸上前低头对她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那样想你呢?阿姐,虽然你可能觉得自己看不懂我了,但我却愈发觉得你与我想的别无二致。”   亦真伤心看着他:“你知道我不愿意还这样做?”   俞宸却又对她道:“我知你会介怀,可阿姐,我对你的情意绝不是一时昏头,而是夙兴夜寐朝思暮想。”   亦真羞恼的推开他,实在懒得和他再说,将泪水拭尽,拿起碗筷捡了些东西吃。   俞宸便也坐回去陪她,亦步亦趋不肯放松。   夜深了,两人和衣坐在榻上。   床帘只落下一层茶白的薄纱,远处烛光透过,光氤氲在亦真身上。   亦真的短暂妥协让屋内变的暖融融起来,将早春的料峭都驱在窗外。俞宸侧过头来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终于有机会细细品尝久别重逢的滋味。   五年来从妄想到筹谋,到无尽的期待,如今得偿所愿,他也想不到什么比她躺在自己身边更令他满足欢喜的事。   “真姐姐,其实你离开那天,我是去给你道歉的。”   他看着亦真的脸叹息,“可你没给我机会。”   “你不必道歉,我没怪你。”亦真语气平静,却并不看他。   俞宸眼中却突然泛起冷冷怒意,道:“我知道他对你动手,去渡口也是想什么都不管带你回家。”   “可我等了一天,却没等到你。”   亦真未睁眼,泪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俞宸轻轻用指尖抹去,靠过去对她道:“所以我亲自带人把他关了进去,打断了他的腿。他欠我们的,别人欠我们的,我都要讨回来。”   亦真虽仍未动,却有些心绪难平,她自也知他从小就是个执拗性子,却并不是事事如此,平时小事很少计较。可如今听他所言,便更觉他是过于偏激了些。   亦真心里思索着,也再没有力气和他闹,一应都由他不再理会。   他却又抬起头似在看什么珍宝一般,又道:“我终究还是等到你回来了。”   亦真扭过头去,不想和他分辨,他却又不依不饶提起来,“你就同我成亲吧,下月初六如何?”   亦真只得又劝道:“便是你心中不平,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俞宸反问道:“是我执迷不悟还是你不肯对我放下成见?”   亦真低声道:“反正已经落到你手里,我也逃不出你的掌心,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去成亲。”   俞宸反倒不高兴了,“什么叫多此一举?我要你在我身边,便要名正言顺,除了我别人也要知道,你是我的。”   “哪一个月我也不会同意。”亦真虽缓了语气,却半分不肯松口。   俞宸拉下脸气的捏着她脸道:“你不愿与我正经成亲决意与我偷情,我也不得不应允!”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往事难言   两人赌了一夜的气,第二日亦真醒来,见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他却趴在床边睡,心中思绪纷乱,却又暗暗骂他惯会装模作样!   她一动俞宸便也醒了,亦真赶紧闭眼,他以为亦真是翻身,便又替她掩了被角,理衣出门。   冯亦真听见他出门缓缓睁开眼,头脑中一片纷乱。   她怎么回想,也没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过去三人相处时日,却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说起来她和他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甚至可以算她看着他长大。   冯亦真的母亲小霍氏十八岁时,因家里和冯家有旧交,嫁给了二十过半丧妻的冯太元做续弦,小霍氏还有个大两岁的一母同胞姐姐大霍氏,后大霍氏嫁到了俞家。   霍家虽不算根基深,但霍家老爷是科举出身,夫人也是读过书的,教出的女儿也知书达礼,这对姐妹生的也很好,可却有个毛病,身体都不大好。   小霍氏成亲后有了冯亦真,便许多年没再有子嗣,大霍氏则一直没有一男半女。   小霍氏还好,想的开,守着女儿亦真也不在乎冯太元如何,反正半路的夫妻,冯太元也性本风流,和他也没什么情分。   大霍氏身边无一子女,可看着家里其他妾室有了孩子心里着急,她又不愿意帮旁人养孩子,便把自己的女使给了丈夫,隔年有了俞宸。   俞宸一生下大霍氏便十分喜爱,带在身边视如己出,因冯俞两家都在金陵,两姐妹又自小亲密,自然时常来往。所以孩子也算是自小一道长大,俞宸又打一生下来便同亦真亲近,姐妹俩便半玩笑半认真,约了个娃娃亲。   可那时候小的们什么也不懂,亦真比俞宸大五岁不到,从小乖巧懂事,也十分喜爱姨母家的弟弟,俞宸两岁多的时候,亦真又得了个亲弟弟攸宁。   霍氏姐妹虽与丈夫都算不得恩爱,但孩子们都聪慧可爱,也算安慰。   可这两姐妹身体越发不好,在俞宸五岁时,大霍氏便去了,俞宸的父亲马上续了个年轻貌美的新妻,可这新妻却是十分刁钻跋扈,将家里唯一的男孩俞宸视作眼中钉,半点容不下他,但到底不敢明面上打杀,便背地里下黑手折磨。   可俞宸毕竟不是大霍氏亲生,因大霍氏生病时俞宸父亲俞廷做出了些腌臜事,小霍氏便与他家断了来往,自然也不会再去看俞宸。   可俞宸年纪还小,哪知大人的官司,只是突然丧母又倍受虐待,以前疼爱自己的姨母表姐也再不见,心里惶恐至极。   一次他被折磨的实在狠了,想万一自己哪天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仅剩的表姐和姨母了,晚上趁人不注意从后门偷偷跑出来,凭着印象摸着一夜才找到冯府。   冯家的下人也认识他,天一亮看到俞家小郎君在后门坐着睡着了,便赶快去告诉小霍氏,小霍氏也病着,亦真正在屋里侍疾,听说后先跑了过来。   亦真以前也算和俞宸常在一处,大霍氏去了和俞家断了联系,亦真虽然也有些想表弟,却也知道大人之间有些龃龉,不好再见,可她绝没想到姨母死后俞宸竟然是如此度日。   亦真见他小小一个坐在门前,虽然衣裳还是以前的好衣裳,可形容狼狈脸色青白,一看就是过的惨极了。   亦真将他领回来,察觉他不仅过得不好,好像还受了虐待,因他还是稚童便也没避讳,把他衣裳一解,才见衣服盖着的地方小身板上没一块好皮,心疼落泪却不敢让母亲知道。   使人请了大夫来给他看了,又找了个借口将他留在这里,没多久小霍氏也还是知道了,又愧悔的痛哭一场,时间久了俞家人不来接她心里也有了数,便带在身边养着,还好冯太元虽势力不讲情面,但却不吝啬,小霍氏多养个孩子他也没计较。   霍氏带着三个过了几年安稳日子,身体也不行了。亦真十五这年,小霍氏察觉自己不大好,怕是活不到他们都长大,自己不在让冯太元把亦真送去巴结人,还是另给亦真寻了年岁相当韦三郎,尽早成亲才好,是以当初那娃娃亲自然不作数了。   谁知年前才口头说好,年后便起都起不来了,没出正月便病入膏肓,韦家三郎本比亦真大,韦家不愿等三年,派人问亦真愿不愿赶紧嫁过来,可亦真深知冯太元亦是无情,谁知继室是好是歹,她自己扔下两个嫁人,万一继室比俞宸继母还心狠手辣,怎么能容得下两个幼弟,便果断拒绝了韦家。   转眼亦真服丧结束,也已年逾一十八,冯太元前头有一庶女是亦真的姐姐,嫁给了他一个门生,这门生当初落魄,如今却得脸,可亦真的姐姐却没了,正好亦真出了孝,冯太元和继室便把她叫过去,让她嫁给那人。   亦真不愿去取姐姐代之做姐夫新妻,冯太元便要强逼着她嫁,亦真却毫不退让,继室怕亦真有个好歹别人倒说她不是,便劝冯太元,亦真去让旁家不也是与人结姻亲,何必非揽着这一家。   冯太元见亦真虽年纪不太小确实容貌品格都不差,便觉得继室说的有理,逼死她反倒亏了。   过了一段时间,冯亦真姑母嫁到周家的周母,突然说要请冯家人过去赴宴,酒过三巡将冯亦真的亲爹冯太元灌的神魂颠倒,便同意了将冯亦真嫁到周家。   周家日子本就不如冯家,周殷南还风流不上进,周母又敝帚自珍眼光高,瞧不上门第稍差的。   亦真却百般推脱不愿意嫁,可冯太元极好面子,周母又是他亲妹妹,同意的事怎么好改口,便不管不顾拿着冯亦真庚帖和周殷南定亲了。   冯亦真和表弟俞宸以及亲弟攸宁,他们三人一起长大,如今也算相依为命,情分自然是旁的兄弟姐妹不能比的。亦真虽大他们不算过多,却心中怜爱他们事事惦记周到,心里也将他们视为自己最亲近的人,其实哪怕一辈子不嫁人,也愿意陪着他们的,可冯太元不可能容忍,她作为女儿有何反抗余地。   可俞宸名分上是她表弟,怎么因定亲和她结了怨的呢。   他们婚期将至时,周家突然获了罪,可罪不大,只是被外调湘洲,亦真虽还没嫁过去可周母非要带她一起去湘洲,既有婚约,亦真自然躲不过去。   离开前半月,周母强把冯亦真接到周家说是提前安顿,准备好了便一起去湘洲,冯亦真抵抗不过,也只好同意。   俞宸从小聪慧,十二三便已过了童子试,他自己也有几分傲气,正要今年下场省试。可离开前却听说俞宸病了,亦真心疼又着急,赶忙过去瞧。可俞宸一见她却不肯放她走。   可亦真怎么可能留得下来,正在想法子安慰俞宸,周殷南却已经来接冯亦真先到周家安顿,见此便过来嘲讽:“你表姐又不是大夫,她留下有什么用。”   亦真不想让他来这放肆,便要随他一起走省的影响俞宸休息,俞宸却仍旧不放,非要亦真留下来。亦真自然做不到,与他好说歹说他也不依,周殷南也等烦了在外骂骂咧咧催促。   亦真没办法,又安慰了他几句就要离开,俞宸却问她:“你就那么听他的话吗?”   亦真一时心痛,也口不择言狠心道:“我不听他的又如何,等你有本事了,让我听你的话吧!”   亦真说完便扭头离去,没想到这成了两人分别前说的最后的话。   周殷南是个废物,本来家世尚可,可周老爷大肆受贿,被查处获罪,全家给贬到湘洲去了。这次之后,亦真连家都没来得及回,便匆匆和他们一家离开金陵,她是到了湘洲收了攸宁的信才知道,俞宸冒着大雪在渡口等了她一天也没见到一面,回去病的更重了,到了年底差点好不过来,亦真看的万分心痛,可她实是身不由己。   后攸宁信里又说,俞宸再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提她,也不许自己把他的事告诉她,亦真才知原来俞宸对她如此怨恨了。   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如今远隔千里,还不知这辈子能不能活着回金陵了,她痛哭一场,又想或许生分了也好,人的缘分总是有数的,或许他们姐弟缘分就此就应是尽了。   可后来她到了湘洲,路上又碰到了当年那老道士,老道士与她说,她如今正是流年不利,她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   周家人是图她攀附冯家,才无论如何要娶她,可其实她做不做周殷南的实际妻子并不重要。   如今她已和周殷南定亲,便已经让他们攀附上了。   周家人盼着周殷南考取功名重回金陵,这种大事自也看运气,冯亦真便让那老道士去周母面前说她走背运,和周殷南犯冲,会妨碍周殷南。   周母自不肯放她走,冯亦真便说自己愿意去道观带发修行,于是冯亦真便去了紫金观,一住就是五年。   可如今,冯亦真坐在床边边回忆起往事更是迷惘。   自俞宸来冯家,她知他性子别扭,怜他孤苦无依,珍重往日情分,事无巨细的照看他,一饮一食,无不关心,衣食住行,莫不在意。   自己也有亲弟攸宁,却时时怕偏心了攸宁去让俞宸心里难过,虽生活上还是劳力照顾小弟攸宁更多,却对他比攸宁还上心。   付出这么多年的真心,她也没图过将来他们对她有什么回报,可就算不回报她,也不能这么对她吧!   她这表姐做的尽心尽力,问心无愧,结果当着当着,弟没了!   她心痛不已,这算什么事。 第5章 .少年事   这一年,俞宸十六岁。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芍药已抽簪,正是春意浓时。   冯亦真站在玄天观大门前。今日晴的日头有些晃眼,俞宸下车后回头从车里取出把伞遮在那小娘子头上。   亦真今日一身棠色春衫,纤美动人。那时的俞宸却已比冯亦真高了半头,已瞧得出俊俏模样来。   两人一起向里来,俞宸似有心事压在心头,哪怕在冯亦真身边走路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冯亦真见前头一丛丛粉白芍药开的热闹,正要叫俞宸,却看到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并不大开怀。   冯亦真回过身站在他面前,从伞下向上看他,逗他道:“这是给我撑伞呢,不知罩在谁的头顶去了。”   俞宸赶紧站直把伞打在她头顶,她笑了笑拉他来到芍药丛前,道:“宸儿,背首诗来听听。”   这原是他们之间的由来已久的小把戏。   俞宸刚会背诗时还很小,又极聪慧,诗词文章读几遍就熟记于心。   小孩子自然喜欢被人关注夸奖,哪日他背了竹子的诗,进到小阿姐屋里看到榻上的竹夫人便要背一遍,哪日背了荷花的诗,就非要小阿姐同他去水塘边,他再假装忽然想起今天背了荷花诗,再给她背一遍。   冯亦真自然知是为何也不戳穿,以后看到什么便故意问他:“宸儿可背过这样的诗?”   俞宸便高兴的背来,还要引经据典的解释一番。   后来十几岁上长大了,终于懂了亦真是在哄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再逗他说,他也捡两首好听的来背与她。   现下她这样说,他便想了想道:   “锦帏初卷卫夫人,绣被犹堆越鄂君。   垂手乱翻雕玉佩,招腰争舞郁金裙。   石家蜡烛何曾剪,荀令香炉可待熏。   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注】   冯亦真却踱了几步,背手回头看他道:“宸儿有心事。”   他一时慌乱脸也烧了起来,道:“真姐姐为何这样说。”   冯亦真不答,却又问他:“因为担心考试?”   俞宸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失落,摇头道:“事在人为,我只需为此尽我所能就好,并没什么可担忧的。”   冯亦真却笑:“那你方才怎将芍药认成了牡丹,且那么多直切的吟咏牡丹国色天香的诗里,又挑了首喻相思的,难道宸儿竟已有了意中人不成?”   俞宸抬眼看她,睫羽在白净的脸上垂下淡淡两道影子,道:“我每天只与真姐姐,还有攸宁一起,哪里去喜欢别人。”   冯亦真却只打趣的冲他笑了笑并没多问,少年人嘛总是有很多小心思的,反正他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又何必追根究底。   两人又向大殿去,冯亦真边走边道:“我看你日日不是书院就是书房,怕你闷坏了特意带你出来透透气,既然出来散心就不要想其他的事了,只松快半日也好。”   俞宸上前几步与她并肩而行,将伞稳稳遮在她头顶,她眼睛扫到他的衣摆,闲话家常。   “这浅檀色不好,摆着看时倒没觉得,上身倒显得有些老气了,前几日才选了块新鲜料子,不知什么时候才做好,你穿上定是好看的。”   俞宸笑道:“一件衣服而已,能老气到哪里去,难道穿了别人能把我看做是你哥哥。那我倒要多做几件来。”   冯亦真佯嗔睨他一眼:“这个小崽子还敢打趣我了。”   俞宸手虚比在她头顶,不满道:“你不要乱叫,我哪里小崽子,你看我都比你高这么多了。”   “高又怎么样,你再高还不是我弟弟。”   俞宸没说话,过了半晌偷偷嘀咕了句:“那可不一定。”   两人来到大殿前,冯亦真提裙迈阶进到殿内,跪在蒲团认真祈愿,他却只在门口等她并未入内。代她出来时低头笑问:“阿姐是求什么?”   “求你高中啊。”她低头去拭指尖的香屑。   “这不用求神仙,这得靠我自己。”他虽口中这样说,眉目之间却笑意难藏。   冯亦真也点头却道:“说的有理,其实旁的求神仙也没用,都得靠自己,但拜一拜心里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俞宸若有所思点点头,两人从此殿出来径直向前,又路过了几处神殿,并未多停留从后门出来,等着玉雪把车叫过来的功夫,亦真看到观里请平安符的正在此处,对他道:“我们去求个平安符,来都来了不能空手回去。”   两人过来瞧平安符,“这些符怎么都长的差不多。”她取了三枚拿在手里。   他轻扶着她的手低头去看,笑道:“人家画的符咒不一样我们也瞧不出。”   冯亦真蜷指握住:“那也无妨,总不会是坏的。”   俞宸和她说了句拿出荷包去另一边付钱。   这边收钱的女道士见到方才俞宸的神色,对他笑道:“小郎君,看你年纪还不大,和那小娘子还没成亲吧。”   俞宸满眼笑的摇头,女道士指指旁边道:“这个是同心符,小郎君不求一对吗?”   俞宸接过来瞧了瞧,收在袖中。   片刻后回到她身边,对她道:“我再瞧瞧那平安符。”   冯亦真伸手递给他又去瞧别的,不大会儿他便还给了她,她又接过来时顺手取出一个塞到他衣襟里,另两个装在自己荷包里,便又在这站着等家里的车。   正在此时忽见走过来一个老道士,须发皆白瞄了一目穿着有些破旧,他晃晃悠悠过来打量亦真,俞宸正要上前挡住她呵斥那道士去,那老道士却稳当站下来:“小娘子可要算命,贫道算得可准的很。”   冯亦真取出些散钱递给他道:“多谢老人家,不必了。”   这老道士见她没什么兴致,便又晃悠悠走到了他身边,突然开口道:“小郎君红鸾星动啊。”   冯亦真差点笑出声来,怕俞宸羞恼便又忍住道:“你这老人家不要胡乱开口,他年纪还小呢。”   这老道士又捏着钱笑着看了他们几眼:“他难道不是你的小情郎?”   冯亦真没想到他竟说到自己头上,霎时脸红,倒不是害羞实是尴尬,可又不好对他一老人家如何,恼道:“老神仙出门讨生意怎的还如此没眼色,这是我弟弟!”   老道士哼了一声,道:“上一次也有个小伙子和我身边姑娘是他妹妹,后来孩子都生两个了。”   冯亦真再要驳斥,老道士却又转而拍拍那少年道:“小郎虽万事求强,可惜偏你姻缘不顺,为情所困,官禄运也行的并不稳,越强求越是一场空,想开点吧。”   那少年脸色煞白,那老道士叹了口气,又惦了惦手里的银子,便又晃晃悠悠唱着不知什么曲走了。   冯亦真赶忙回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原是为骗钱故意说难听话,看我们不上当才走的。”   可他脸色更加不好,因他自然知道那老头说的准不准。   冯亦真心下懊恼,本是来散心的,怎么让这老神棍把他搅的更心神不宁了,还不如不来了。   俞宸回到屋里坐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着急并不是为搏一个少年及第的盛名,而是她爹他的姨夫如此势力,他若在科举中金榜题名,再去求姨夫不要把她嫁出去,哪怕他现在年纪太小不好与她成亲,再等个三年五载又如何。   若是姨夫仍觉得不够,大不了……大不了他回自己家。   其实早在他去年中了乡试他爹就已经派人来劝他回家了,只不过他心里厌恶不肯回,也怕她看到多心,连说也没说。若是嫡长子这一身分能够为他增加一些身价和筹码,他为了她也什么都能忍耐,可关键还在于这一次他要一举夺魁。   可偏偏今年考试在五月下旬,她离开在三月下旬,如今已迈入三月,他没有时间了。   可哪一样都是他左右不了的。   俞宸苦思冥想却无头绪,谁叫他做什么他也不想理,忽又听外头敲门,他烦道:“不吃!别烦我!”   可却听门外道:“真的不吃吗?是鲜笋玉竹汤和炙羊肉,香的很,不吃我可走了。”   俞宸闻声马上跑过去打开门,看到亦真端着餐盘站在眼前,他一笑,又忽然想起什么赶忙回去把扔乱的纸张收拾好,又对她道:“进来吧。”   冯亦真嗔笑看他一眼,“在姐姐面前还装模作样起来了。”   俞宸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把椅子请她坐下,自己坐在她对面。她把盖子打开,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道:“都和你说了那老头胡说八道怎么还信了,他哪一句不是荒唐至极,我编的都比他靠谱些。”   俞宸喝了几口,心里却愈发难受,她如今还坐在他面前温声软语,可下个月就要离开他去别人家,他心里简直像被一刀一刀的切,切的比这炙羊肉还碎。   他喝了半碗,实在忍不住对冯亦真道:“你别离开行吗,我不想让你走。”   冯亦真叹了口气,无奈道:“阿姐哪里想走,便是一辈子陪着你和攸宁做老姑娘阿姐也是愿意的,可,这并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俞宸想了想,壮起胆子道:“那再拖一两个月行不行,再拖两个月我一定可以中前三名,到时候我去求姨夫,以后在朝中我对他唯命是从,只要他别让你走。”   冯亦真却认真看他道:“宸儿,我不是不信你能中,只是哪怕拖延一天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爹如何你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有些体会,平时我如何他可能并不太在意,可他也并不会体恤我。”   冯亦真又失落道:“况且你也不可以像你说的那么做,你不能为了这个就让别人摆布你。被人摆布的滋味并不好,为了阿姐或者是谁,都不值得。”   俞宸低着头默默吃着东西,冯亦真又软语安慰:“便是阿姐嫁了人还是你姐姐,这并不会变。”   “怎么可能不变,你现在是一直陪着我,以后就要陪着别人了。我不想让你去别人家和别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是我们在一起,他们凭什么说把你夺走就夺走。”她实在不懂他的煎熬。   冯亦真却笑了笑,“就算阿姐不走,你也不会一直都想让我陪的。”   “不是的!我就只想让你陪,永远都和我在一起。”俞宸却有些心急了。   冯亦真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可心里总当他是小的,并没往其他地方想,反而认真对他解释:“怎么可能呢,就算是父母兄弟也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的,我和攸宁是是亲姐弟和你也并没什么不同。”   俞宸越想越伤心,红着眼睛把她推出门去委屈道:“你什么都不懂!”   冯亦真被推到门外的时候还愣愣的,心想这小子怎么越来越奇怪了,不过他很少任性,偶尔有个小脾气也只对她不轻不重闹一闹,如此她也只笑一笑便离开了。   俞宸靠着门难过的掉眼泪,其也有点自责,他知道她比自己还为难多了,可一对着她,心里所有的好所有的不好在她面前都克制不住。   俞宸也想过直接和她说,自己心爱她,并不是把她当姐姐的爱,而是想把她当成恋人甚至妻子的爱。   可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她肯定不会信,只会觉得他昏了头发了病吃错药鬼上身,就算她信了他说的是真的,她应该不会笑话他,可也仅仅是不会笑话他,并不会相信他以后能照顾她庇护她,而且肯定会躲开他,就连现在的亲近都没有了。   而且他也真的没法子护住她。   第二天俞宸有点愧疚,早早起来坐在桌边等着她,她却并没有生气,过来低头悄悄对他道:“别告诉攸宁我们昨天出去了,不然他肯定要闹我。”   俞宸突然想起什么,对她道:“那你把另一个平安符也给我吧,不然岂不是露馅了,反正你给过他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冯亦真想这个虽是平安符却也不是特定求来的,便取出来给了他。俞宸认真看了看,确定她留下的是同心符的另一个,便把这个收了起来。又拉住她袖子道:“你自己那个你要保管好。”   冯亦真道:“那是自然这个岂有乱丢的。”   俞宸又抬头看着她,一会儿攸宁来了,冯亦真与他使了个眼色狡黠笑了下,他便心都乱了。   然而他筹谋算计,花言巧语,最终能和她一人各持了一枚同心符,神佛却明辨是非并不庇护他的诡计私心,她还是离开了,离得远远的,连见一面都成了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   注:锦帘一诗出自李商隐《牡丹》 第6章 .无理取闹   天蒙蒙亮,熹微晨光透过窗纸带着露水凉意洇进屋子。   他打五岁正经去念书起便有早起的习惯。可自她嫁人后,每日晨起便是要与梦里的她告别,起床竟成了他的苦楚。   可今日却不让他觉得冷,俞宸缓缓睁开眼将手探过去,摸到了她的被角。   隔着一层床帐光更幽暗,可也能看见她就睡在眼前,是从前做梦都不敢做的美梦。   不过见亦真还在沉睡,他轻轻帮她掩了被角,披起衣裳小心推开门。   阿德是俞宸在冯府时,亦真选来与他跑腿拎书的随侍,如今也跟了他十多年,他这么多年什么心思,阿德倒是知道。可细究起来,亦真才是阿德正经主子,如今这般他有些尴尬,不过他如今跟着俞宸,自然全以他为主。   见俞宸从屋里出来了,阿德上前道:“玉雪纤雨他们这些三姐儿身边伺候的,都安置在那边的院子。”   “过去看看。”   俞宸背手进来,玉雪和纤雨在最前,她们身边有几个小丫头,还有两个仆妇,有几个是俞宸不认识的,俞宸看着便不大高兴。   玉雪一见他进来,惊的脱口而出:“宸哥儿……”   纤雨赶紧拉住她,玉雪闭了嘴。纤雨小心道:“官人……亦真她……”   俞宸记得,这个纤雨心眼多,用不得,便使了个眼色,让人把玉雪单独带了出去。   俞宸对剩下的人道:“娘子以后住在这了,一时还不适应,先不用你们伺候,但你们要先熟悉,过几日再去娘子身边。”   俞宸说完要离开,纤雨赶忙上前道:“官人!我能不能去亦真身边伺候,我惯常伺候她,怕她离了我不惯。”   俞宸回头看她讽刺道:“尤其你不能。”   纤雨跌在地上心惊胆战,看来和她猜的是一样的。其实她早就看出些端倪了,可那时候亦真就要嫁人,嫁出去的表姐和表弟还能有几多来往,她何必说出来给亦真添堵,更何况日后还又去了湘洲,她更是没必要把这旧事与亦真说。可如今却……她怎么也没想到,估计亦真更没有。亦真向来待他一片赤诚关爱,如今不知心里多煎熬。   玉雪被带到院子里站在墙角不敢说话,俞宸却打量她几眼,道:“玉雪,许久没见了。”   玉雪小声道:“宸……官人,我们娘子呢。”   俞宸坦然道:“在我屋里,还睡着呢。还用我再继续说吗?你可明白了?”   玉雪傻愣愣吃惊不已:“你屋里!可亦真和你,你们……”   俞宸不耐烦道:“如果你想不明白,那也不必明白太多。但我要你去伺候亦真,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只如往常一样,何时我派人吩咐你做什么事你就照办,这总能听懂吧。”   玉雪犹豫道:“可我得听亦真的,她要是不让我听你的……”   俞宸理了理袖口,瞥了她一眼道:“你娘被我从冯府带出来安置在旁处了,你要听我的还是亦真的?”   玉雪憋屈哭道:“听你的……”   俞宸也没和她再多说,扔下两句:“明白了就好,午后过去伺候亦真,记住不会说话就闭嘴。”   俞宸回屋时亦真还没醒,他悄声撩开床帐坐在旁边,哪怕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心中也是欢喜。   亦真生的很好,从小就是,细长的眉毛,不太弯但像一带飘云一般,搭在一双含情杏眼上,眼角向下又微微挑起,目光总是清澈又温柔,可也总有熠熠波光。   匀净凝润的鹅蛋脸,红润的双唇轮廓并不尖锐,不笑的时候下巴小巧的圆润,笑起来便会尖巧些,任谁都不会不喜欢,他自然更是。   哪怕五年不见,在他的眼里心里她也不层半点暗淡过。   俞宸将手轻轻搭在她脸颊,指尖微温,亦真梦里并不记得什么,只是脸上有些痒便将手拂了上去,正好搭在俞宸的手上。   俞宸笑了笑蜷起手指握住她的手指,她却没有如醒时那般抗拒,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可这小小的动作便让他心头一酸。就这样过了许久亦真才醒,一醒来见自己竟握着他的手,赶忙甩开转过身去。   俞宸有些失落,面上便显不悦,不过也没说什么起身更衣去,亦真也赶忙披着衣裳坐起来,却看到俞宸指着衣橱让婢女取出了两套衣裙来,她一时疑惑,婢女把衣裳拿过来要服侍她,她觉得不自在接过来开自己穿,发现这衣裳不大不小正是她的尺寸,可并不是她的旧衣。   不过她懒得多想为何这里会有与她身量尺寸一般的新衣,只装做不知。   俞宸换好衣裳出门去,谁知晌午未到便回转。   亦真正坐在屋里赌气,婢女见她不吃饭害怕,见俞宸回来赶忙过去回禀,俞宸摆手让她们出去,蹲在她面前拉着她手道:“恼我也要有力气不是,不吃饭怎么行,若是嫌他们做的不好,我去找冯太元把原来的厨娘要来。”   他如此柔声威胁,确是奏效,亦真便只得又妥协道:“早前不饿,午间吃吧。”   俞宸这才心满意足,很快厨子将午膳上来,他便规规矩矩坐在亦真对面,也没多说什么。   他一规矩起来,倒是和当年模样对上了,亦真看着反而更气,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的荒唐。   俞宸小心的夹了一个小甜饼在她碟子里,亦真视而不见,反去夹了另一样,不过俞宸也不恼,看她多吃一口心里也高兴点。   吃完饭俞宸吩咐人撤了下去,亦真等着他离开,他却不走,两人都在屋里一时没有话说,俞宸不是没的说只是怕她生气。   过了会儿玉雪来了,闭着嘴一言不发站在亦真身边。   亦真绷着脸道:“其他人呢?”   俞宸道:“你别担心,在旁的院子里,没把他们怎么样。”   亦真知道他既然只让玉雪一个来了,便是不想让其他人来,所以也不多此一举再问了,转身进了里间去。   过了会儿到傍晚,俞宸又过来和她一起吃饭,她什么也没做,干坐了半天,现下也没什么胃口,可又懒得和他多说,勉强吃了些。   俞宸装老实装乖那也是信手拈来,这时候若是外人看见,就好像亦真无理取闹,俞宸百般迁就一样。   饭后俞宸亲自煮了茶递到亦真面前,用手指将茶杯推过去,道:“顾渚紫笋,今年新贡,这是才开的第一团。”   亦真看了一眼,没有动。   俞宸也没有再逼她,自己端起茶杯饮了两口,“其实去年的阳羡茶,前年的方山露芽,大前年的青凤髓,从我得的第一年开始,不管多少,每年全都留着的。可有些不易储存,想着你今年能不能回来,结果没回,第二年就放坏了。   第二年想再等一等,放到第三年,又是没有开封,就发霉了。往年我都是在别人家喝到当年的贡茶是什么味的,今年第一次在自己家喝,果然味道还不错。”   他说这话语气里没有抱怨和委屈,只是淡淡的如自言自语一般,但却比痛哭流涕还有用,亦真果然皱起眉头,眼里泛泪,但没说什么,只是把茶杯端起来放到嘴边。   俞宸见好就收,站起来道:“我去书房,如有事情使人去叫我。”说完便利落转身出了门。   他出来倒不是真的有事非做不可,而是他太了解亦真,了解的比亦真自己还了解。   他一直在眼前晃,亦真心里动容也会因恼他把旁的情绪都打消。可他离开不在眼前,亦真反而会反复的想这件事。   晚上天黑了才又回去,他也没多纠缠,只坐在桌前看书。   他俩以前也经常如此在一处,也并不一定一起做什么,可能各自看书,可能一个写字一个作画,有时候是在亦真屋里烤火,有时候是在院子里纳凉。有时他读书忘了时辰,亦真为催促他休息也会在他屋里坐一坐,看他真的收起纸笔才离开。   相对于亦真的亲弟弟攸宁来说,俞宸没有那么跳脱,而且十分上进,天资也是旁人所不及,这般模样本该在世家子里被捧着都怕摔了的,谁知道他有幸得了好家世没遇到好家人,虽然吃穿不愁却并没少吃苦……   亦真这么胡乱的想着,又有些心烦意乱。俞宸一边看书,一边看亦真困的直点头,心里暗笑不过还是主动放下书,起身道:“早点休息。”   亦真惊讶,他竟真的离开了,待他出去赶忙插上了门。不管怎么说躲过一遭是一遭。   结果第二天他早早的过来敲门,说是来取官服,亦真自然不能不开门了,却看他换上官服人模狗样的越发生气。他在屏风后换好衣裳,出来站在亦真旁边,边把革带掩在腰侧,边道:“亦真,有事就找他们,实在着急的叫他们去找我。”   亦真今天却理他了,不过却是嘲讽的说:“我能有什么事。”   俞宸也没生气,仍旧好言好语,“那我出去了,今天要晚些回。”   亦真侧身坐着低着头,虽不看他却问:“那是什么时候,可会太晚?”   俞宸几步站到她面前,欲要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他便站在那几分欢喜道:“未时过半就会下值,我立时就回家。”   亦真再就捂着额头不理他,他便拎着笏板出去了,却又突然回转,在她身前道:“就算我不在家,你也先别走,行不行?”   亦真点头道:“等你回来再说。”   俞宸似是有些高兴,点头笑了笑又离开。   见他出了门,亦真把玉雪叫过来,道:“你知不知纤雨他们在哪?”   玉雪点头道:“在西边的院子。”   亦真道:“你去试试看,就说我找纤雨有事,能不能把她叫过来。”   玉雪按亦真吩咐过去,结果两个婆子守在门口,听了玉雪的话道:“娘子有什么吩咐可以找我们,我们能做的自然都为娘子办到,办不到的还可以去寻官人解决。”   玉雪回来禀了,亦真叹了口气,一会儿又突然站起来穿好衣裳,带着玉雪道:“你跟我出来。”   亦真也只是试试看他防的有多死,便出了门来,结果才出卧房门,便看到两个年纪不太小的婢女道:“娘子有何吩咐,或者想在府里逛逛?北面是园子娘子可要去?”   亦真点头道:“好,去看看。”   她一路东张西望,看到了角门都在何处,这园子不算太大却修的曲折幽深,倒值得一观。   未免他们越发警惕,看了一会儿也便回了去,午间也乖乖吃了饭,还让人取了茶饼来煮了茶。   可看到这茶,突然又想起他昨天的话,觉得口中茶汤许是煮的过了,有些苦。   俞宸坐在案子前,听着人报:“午间吃的还好,碰了三道菜,还喝了一盅汤,吃了一角白乳糕,吃完许是觉得有些腻,还亲自煮了茶喝。心情不错,还给了婢女一盏。”   俞宸摆手让他下去,又伏案做事,早点处理完也许还能讨她一碗茶。   谁知俞宸才踩着暮色下马车,一个仆从便过来道:“娘子在西角门把跟着的婢女支开非要出门去,已经到了最外头的门,看守的都是小厮,没人敢碰娘子,正在交涉呢。”   俞宸脸色难看,抬脚过去。   亦真正要往出闯,小厮不敢碰她,便两个人在门边站着挡着,亦真往出走两步,他们往后退两步,眼看着迈出了门。   亦真只顾和他们对峙,没注意到身后过来人。两个小厮看见俞宸过来赶紧束手站在一边,俞宸摆摆手,他们俩便蹲在大门外靠墙站着去了。亦真也是急没看出异样提着裙子就要迈出来,却被俞宸从背后一把拦腰抱住。   亦真心一下子狠狠一颤,知道这回是真完了,再没有机会了。   俞宸揽着腰把她拖回院里,满脸压不住的阴云,问她:“你要去哪里?”   亦真闭眼不答,他声中已是压不住的恼怒却也难藏伤心:“你今早问我几时回来,就为这个?!”   亦真吐了口气,点头道:“是,就是如此。去哪里都行,离了你便可。” 第7章 .圈套   他们两个果然足够了解对方,只这两句话,俞宸便再克制不住,满身的怒意都散了出来,将她一扯抓着便往回带。   亦真不愿,俞宸一把松开她质问:“你都答应我了不走,竟然又说话不算!”   亦真理直气壮道:“我是为你胁迫才不得不答应。”   俞宸气的就要去抱她,亦真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给他打的一愣,他还穿着官服,宽袍大袖动起来十分不便,便又放开她,回身踢合大门挽着袖子便上前来。   亦真看他又过来吓得往后退,靠在墙边对他道:“我,我不是……”   俞宸怒极反笑,勾着嘴角问她:“你不是什么?现在反悔了?反悔想走,还是反悔说了心里话?”   亦真见他如此,忍不住落了泪,闭眼道:“好,就是心里话,你又能怎样?还能再把我怎样。”   俞宸上前按住她后颈,低头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顾及你可你是怎么对我?你就算从这里出去了又能如何?攸宁能庇护你还是冯太元会关照你?”   亦真气的流泪,“不能又如何?”   “不如何,可现下就是我放开你,你在哪里我都还是能让你回来,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亦真闭眼不语,却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吓唬她。如今她能接触到的人都治不了他,她自己……她自己若是有法子也不会在这了。   俞宸却又笑了笑,走到门边,抚着大门道:“真姐姐现在可以走了。”   亦真一怔看着他。   俞宸却又重复:“我绝不阻拦,说话算话。”   亦真还当他是被伤了面子便不再纠缠,提着裙子便要出门,却又听身后道:“我还可以送你回冯府,顺便向冯老爷提亲,不知如今我够不够格做他的三女婿。”   亦真气的直喘,站在那闭着眼,却也没有再往前走。她爹那么势利,若是知俞宸有此心,巴不得今天就把她嫁过来免得俞宸后悔。   在那站了好一会儿,又自嘲一笑,乖乖回了院里去。   日暮低垂,屋内也幽暗静悄悄。   俞宸和她并肩靠在榻上,突然问道:“天晚了,想吃什么我去吩咐。”   亦真闭着眼道:“我的喜好你不是很清楚?”   俞宸道:“我自然是清楚,但喜欢的也未必日日想吃,我擅自做主待会儿你不喜欢可不要怪我。”   亦真转过身去背对他,道:“这等小事擅自做主比起其他简直不值一提,我怎敢怪你?你便是直接拿一碗饮鸩酒给我,我又怎敢不咽下去。”   俞宸听了这话心里泛凉,“我怎么舍得,我巴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可惜你不稀罕。”   俞宸扳着她肩膀将她扳回来,看着她道:“若是我拆散你们一对有情人你恼我恨我也就罢了,可你本来就想离开他,为何就不能接受我?只是因为我做你几年弟弟?”   亦真淡淡道:“事到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我如何想对你来说也无所谓。”   俞宸将她拖着坐起来,又不依不饶:“怎么可能无所谓,我心爱你自然希望你也爱我。”   亦真低下头去难以回答,半晌道:“去吃饭吧。”   俞宸气恼不已,扔下她自己出了门。   亦真本以为他至少要气两日也冷她两日,谁知扭头他又来逼她答应与他成亲。可亦真怎能应允,虽如今也是逃脱不得,可有机会走了便是走了,若是嫁了岂不是真无处可逃。   可实话实说他又纠缠不休,亦真只好敷衍说自己想想。   他听出来亦真是糊弄,亦真只好与他道:“可我才从周家出来马上与你成亲,你还是我这样关系……这让人怎么说我。你只知逼迫我,却并不为我思虑分毫吗?”   俞宸道:“管别人怎么说,横竖不敢当面说我们。背后谁提起谁又有好话。”   亦真伤心道:“即便不管外人,难道亲近之人也不在乎?更何况还有一直与你我一起长大的攸宁,让他怎么接受,怎么看我这长姐!”   俞宸道:“我认真起来攸宁还是听我的话的,只要你也愿意,他即便一时惊讶也没道理拦着。”   亦真恨道:“你倒好意思说!攸宁自小对你亲近过那些亲哥哥,你却有脸说这样的话。这样看来我们姐弟是一对傻子,对你掏心掏肺,不想全是白费了。”   俞宸听她这般,再怎么也忍不住心生委屈,问她:“我哪里对不住他了。你走以后攸宁不都是在跟着我?他贪玩任性,我放下自己的事去管着他,他喜欢书画,我放下面子引他见了多少大家名作,就为了让他高兴。你以为他凭什么听我的话,难道是白来的!”   亦真在气头上口不择言道:“所以你竟早有预谋一直在哄骗他。”   俞宸冷笑道:“你又是什么好姐姐,不过是拿他做借口。那我便将攸宁带来问问,他会不会拦着你嫁给我。”   俞宸话毕便要出去,亦真怕他去找攸宁麻烦,赶忙跑过来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俞宸拉开她对她道:“就是你想的那般。”   他没再理会亦真扔下她便出了去。亦真心里慌张怕他和攸宁直说,攸宁会和他起冲突,想着不论如何都要出去拦住,可还没等她出的去门,便听外头喊:“阿姐!”   冯亦真打开门,正是攸宁。   攸宁一见她,笑着红了眼圈,两人也是有时候没见了,亦真赶紧拉过他左看右看,俞宸在旁道:“可看清楚了,没缺胳膊少腿吧。”   攸宁天真的笑道:“怎么会呢。”   亦真怕他和攸宁说什么,可他竟没多说,对他们道:“你们说话吧,我先去书房了。”   攸宁看着亦真,高兴问她:“阿姐你是和姓周的彻底分开了吗,为何住在哥这里,怎么不回我们家。”   亦真见攸宁一派天真,怎么敢和他说实情,他若知道一定会去和俞宸闹起来,可他怎会是俞宸对手,亦真只好道:“回家人多口杂,我嫌烦,所以在子阑这里暂住。”   攸宁笑道:“那我也过来住好不好,阿姐一走哥也搬出来了,我一个人在府里太无趣了。”   亦真心想攸宁虽不是他对手,可攸宁在或许他还收敛些,等他拗脾气过去或许就好了。   亦真便道:“那还要子阑同意。”   攸宁道:“哎呀,他怎么可能不同意,这可太好了,又是我们三个在一起了。”   攸宁拉着亦真去书房找到俞宸,对他道:“哥,我也过来和阿姐一起住行不行。”   俞宸笑道:“怎么会不行呢。之前没叫你过来一起住是因为我成天不在家,怕你自己在这没人照看,如今你姐姐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攸宁便高兴道:“太好了!我这就回家和父亲说一声,明天就搬过来。”   俞宸道:“随你高兴,让陈伯送你回冯府拾掇吧。”   攸宁高高兴兴与亦真告辞回了冯府。亦真等攸宁走了却想想又有些不妥,自己本来是想攸宁在他多少顾忌些不敢对她胡来,或是借着攸宁能离开,可攸宁在这她怎么敢轻举妄动,万一他狠心对付攸宁,可这是她自己把一个大把柄送到他手里,中了他的圈套,偏偏这圈套还是她自己放的又自己钻进去,他的一句不是也说不出来。   可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他应该不会对攸宁如何吧。   她这么想着,没发现身后的人。俞宸进来关上门,一把拉住她,得意笑问她:“好姐姐,这回你亲自盯着我对攸宁是如何,省的他吃亏。”   亦真挣扎道:“不如我们还是一起回冯府去住……”   俞宸却道:“那里怎如这里方便。况且我已有了自己的府邸,再住进去算是什么身份?若是算女婿我便同意。”   亦真按住他道:“你不要胡说,怎么可能。”   俞宸便道:“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行。”   亦真抬头看着他道:“那你放我走吧。”   俞宸看着她笑了笑,“可以,你想去哪里我跟你去。”   亦真被他说得丧气,便一副不拒绝不理睬模样,俞宸拽着她的手,将脸凑过去,可他认真去看她时才看到她在落泪。   “怎么又不高兴了。”   冯亦真讽刺道:“我高不高兴又如何,你还不是全随自己心意何曾在意过我。”   俞宸道:“你若说离开那种话我怎么听你的。”   亦真又问他:“你如今什么样的佳人得不到,做什么非要为难我。”   俞宸看她道:“我若是谁都可以何必费尽心机等你,可你只是你,别人比不了替不得。”   冯亦真又道:“听起来好像是真心相待,可你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强按头?”   俞宸无辜道:“你要是愿意我当然不会强按头。”   冯亦真觉得自己和他没法继续说了,摆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俞宸也没拦,看着她背影竟然觉得十分有趣。   以前她总是哄自己,虽然自己也喜欢,可她总是把他当小孩子。可如今她对他生气了,语气间倒是像夫妻拌嘴一般,这么想着竟觉得有些甜蜜。   亦真快出去才想起来自己差点被他说了几句把那件事忘了,只好又转身回来,与他道:“成亲的事,便是你想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急的。攸宁还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脸和他说什么,你若是还体恤我半分,就不要逼我了。”   俞宸起来拉住她道:“急不得也得快一点,太久的话我不想等了,到时若被他发现可怪不得我了。”   亦真虽心中不忿,可也只得先同意敷衍过去。 第8章 .满船清梦   攸宁考完试回来,亦真张罗了一桌尽是他喜欢的酒菜,俞宸在外与人吃过了,但回来见姐弟俩如此有兴致也坐在一边与他们说话。   攸宁取过一只小酒杯,斟了一杯与他道:“哥你是不是都没喝过。”   亦真看了看,也道:“以前是因你年纪小怕有人教你学坏,如今小酌是无妨的。”   俞宸捏着酒杯细细打量,道:“喝过,太苦了。我反不懂你们为何要自讨苦吃。”   亦真拿过酒杯,将酒泼在地上道:“既然不喜欢也不必勉强,又不是什么不可不为之事。”   攸宁又嘻嘻哈哈说笑几句,他虽能喝几杯酒量又不大好,好在他并不贪杯,发晕了就站起来道:“阿姐我醉了我回去睡了。”   亦真看着他回了屋,吩咐人将这里收拾好也要回去,俞宸却跟在了她身后。   亦真不悦的站在门边回头道:“有什么事?”   俞宸揽住她低头在她额上亲昵的蹭了一下,道:“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将亦真拉上马车,到了东城门,出了城他便下了车,把亦真也拉了下来,亦真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就一直和他向前走。   走着走着,二人停下步子。   眼前是秦淮河余脉,水面不算太宽阔,此处也无灯红酒绿,却是难得的静谧。   月亮高高悬在天上,映的地上一片凉凉水色,河里更是银屏软波,如河面铺了层亮雪薄纱。   河边却有些小船,几个老渔夫正在趁着月色拾掇东西,俞宸上前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其中一老汉,然后拉着亦真上了船。   亦真上了船来同俞宸扶好坐下,便也一时被这美景勾的忘了自己原是被他绑票来的。   俞宸拉她坐下也不说话,让渔夫顺流而下先走着。亦真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也不知他所为何事,是喜是悲。俞宸靠在船舷,指尖轻轻撩了下水面,轻声念道:“不知醉后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亦真心里突然一酸,自回来后心里防他厌他恼他,都快忘了之前二人也是极好的,虽然这好在两人心里未必是同样滋味。   如此忆起旧日,想起那小把戏,也不忍心句句刺他,放松下来与他闲话:“这么大的月亮,哪里来的星河。”   俞宸却收回手看她道:“真姐姐,其实你比我更执迷不悟。星河一直在,你往日也见过,是你自己避而不见,凭什么说没有。”   亦真垂下眼,但笑不语。俞宸又抬头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被月光照的发白,对亦真道:“那时是你离开金陵约一年了,那年圣上加开恩科。我独自去看榜,看到自己中了头名,可心里竟是觉荒唐。若是早两年,甚至早一年,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可没有若是,你已经走了。   我还没有走出街,便被众人拥簇来到明月楼,与他们寒暄至深夜才终于得以脱身。可出来后才发现自己在酒楼里坐了大半天,竟然一口东西也没吃上,其他店也关了门,那时便想假使你在,我无论多晚回去,你肯定都会等着我,准备好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我自己就在心里假想,如果你在你会怎么和我说呢,你会高兴的祝我金榜题名状元及第,还是会有些伤感,想起母亲和姨母,还是会心疼我往日的读书辛苦。”   俞宸笑着,向天上看了一眼,“可什么都没有,你不在,你也不知道,甚至你可能并不在乎了。”   “我一个人骑上马,沿着城边一直走来到了这里,你看,前面水面像弯月,是我那天发现的,是不是很好看。我以前不喜欢柳三变,觉得他腻歪,可那时突然想起他那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能和你说,无论几年我都等得起,我都能做得到。”   亦真偷偷将指尖眼泪蹭在袖子上,对他道:“子阑,恭喜你金榜题名状元及第,真姐姐早就知道你一定会中的,若是我姨母和我母亲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高兴。如此也总算没有辜负你夙兴夜寐的勤勉和过人的天资。”   俞宸一翻身手撑在她两侧船舷,垂眼看着她,“既然这个可以补偿给我,其他的为什么不能?”   亦真却也看着他道:“可你应当想既然过去的遗憾已经偿了,以后就不要再想着了。其他也是如此,该放下的便要放下。”   “我该放下什么。”   亦真道:“从前我们日日一处,我突然离开你便知道我是身不由己也总觉得是我抛下了你。你心里钻了牛角尖又无人与你开解让你愈发走不出来,越想越偏。   可如今你都说出来了,我也都知道了,你该放下了。假使我一直在或许你反而不会生出这样的痴心来,而是一直把我当做姐姐,如今尚来得及悔改,你放下我去看看外头那么多和你年貌相当门当户对的好女子……”   亦真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冷,被月色一笼看的她心头一寒,他一把将她翻过来压在船舷,他在她身后抓着她的手伸向水面,道:“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我都是在白费口舌自作多情!”   亦真赶忙道:“我自然知道你的意思只是……”   他打断她,一把将她手按进水里,问她:“凉不凉?”   亦真不知他何意,他又道:“可你比这还凉薄多了。与其与你怎么说你还终究有机会便要离开,不如我们跳下去吧,好不好。这样我们就能长长久久一直在一起,既容易又妥当。”   亦真还未说话,俞宸便又收手把她拉回来,哂笑道:“还以为你多有骨气,也不过如此,原来也是怕死的。”   他起身去对渔夫说了一声,又坐回到她身边,轻笑道:“其实我也怕死,方才只是在吓唬你而已,我们明明可以在人家白头偕老,为何要去做鬼鸳鸯。”   亦真气的不知说什么好,一把推开他自己坐到一边。   俞宸也拉着脸自顾自坐着,亦真无奈轻叹一声,又想他小时候虽不像攸宁那般外向,可也很正常,怎么就成了这个模样,不过静下来想起他方才的话,心里又不免触动,激起许多涟漪来。   俞宸带她回了家,推她进了屋,亦真看他架势也知他不会走了,又能把他怎么样,便视而不见拾掇好上了床,俞宸也和她赌气,不多说一句扭过去睡了。   亦真十分无语,要闹脾气就别来,这算什么本事。第二天天都大亮了,亦真早早起来穿戴好,他之前在这也是早早起来的,今日却迟迟不动,亦真着急怕攸宁过来,在床边对他道:“怎还不起,出门要迟了。”   他却转个身朝里又睡去了,亦真急得不行,不依不饶的道:“听见没有,我知道你醒了!”   外头阿德还在院里求爷爷告奶奶的对亦真道:“娘子,娘子,真的拖不得了。”   亦真赌气道:“你进来自己求他去,求我有什么用。”   阿德怎会不了解俞宸,今天进去了他是真不用干了,只得在外哀怨道:“娘子你就可怜可怜奴吧……”   亦真烦的要死,俞宸又是个极吃软不吃硬,气的在床边只能又央他,“子阑真的要迟了,快起来吧,跟我生气不能拿这个置气,等下朝回来怎么发脾气不都由着你吗?”   俞宸板着脸撩开被子,起来直接去了屏风后,可听他不紧不慢的,屋里女使外头侍从都只眼巴巴看着她,她如坐针毡,只好硬着头皮进里去,一边帮他系衣带,把穿在外袍里的衣衫一件件穿好。   终于把他穿戴好推出来按在椅子上,玉雪正好把粥端来了,问亦真:“亦真你是现在吃还是待会儿吃。”   亦真对她招招手道:“端过来。”   正好玉雪过来,亦真本来也有些烦,把粥接过放下拿梳子塞玉雪手里道:“给他梳头。”   玉雪哦了一声,就把他之前发髻解开,俞宸正吃东西,抬眼看了眼镜子不高兴道:“笨手笨脚,滚一边去。”   玉雪被他骂的不知所措,更不知道怎么下手了,亦真在旁道:“随便束起来就是了,今日又不等着在朝堂上脱帽去碰头,发髻好不好看有什么干系。”   玉雪被他们俩挤兑又哭哭啼啼,俞宸气道:“我还没获罪你就在这嚎丧呢。”   亦真抿嘴暗叹,过去接过来梳子,对玉雪道:“去吧。”   亦真过来帮他梳他也不挑了,几下利落的帮他用簪子别号,玉雪端了水过来,俞宸漱了口又进屏风里去穿最外头的朱袍。   亦真不得不又在旁催到:“快点,攸宁该来了!”   说攸宁攸宁便到,“阿姐!你看见哥没有,他平日起的挺早的,今天怎么还没见他。”   亦真赶忙走到门口来道:“哎呀,他……”   “真姐姐,你过来帮我系下带子。”   攸宁惊讶的看了看屋里,又看看亦真,走进屋里去,亦真气的咬牙切齿,赶忙进屋,俞宸扣着腰带,领口带子却还散着,靴子也还没换。   亦真一把拉过俞宸,让他弯着腰给系着他领口衣带,边对攸宁道:“没想到官服也不大结实,今早子阑穿衣时发现带子竟脱线了,他那边的丫头婆子手也不大灵巧,便过来找我补一补。”   攸宁点点头,又道:“是吗,我觉得挺结实的呀。可能哥脱的时候扯的劲儿太大了。”   亦真系好一把拉起他,可方才弯着腰系衣带,再站起来最外的革带和衣袍便有些不整,亦真顺手就按着他的腰帮他扯衣摆整理,忽然看到攸宁和俞宸都在看着她,她一激灵收回手,手不知所措的在自己裙摆蹭一蹭,尴尬道:“在这站着做什么,怎么还不出门。”   俞宸看了亦真一眼,穿好鞋拎着笏板不紧不慢出了门。   攸宁和亦真一起在厅里吃饭,看着亦真心里嘀咕:“我要是衣裳开线了,哪怕女使会补,也可能来找阿姐,虽然阿姐针线不怎么好,可能也会帮我补,我也可能虽然只坏了一件但把从头到脚一整套衣履都带来,在她屋里换上,领口的带子自己系的不好看,还是阿姐系的好。她系完看到我衣服没穿好也会顺手帮我扯一扯,没错,就是如此。我为什么要多想,真是不应该,哥和阿姐与我和阿姐本该是一样的。”   俞宸却也在路上想:“攸宁都这么大的人了,就算没成亲也不该什么都不懂。我都已经如此明显了他竟然一点也不怀疑?难道非要亲眼看到我和他姐姐睡到床上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怎么能蠢到如此地步。”   亦真低着头也想:“真是糟糕,攸宁如此单纯我却这样说谎,万一以后瞒不住被他发现,他会不会以为是我和俞宸早就暗通曲款却一直故意骗他。可又实在不能和他说,还是早点搬出去妥当些。” 第9章 .好姻缘   俞宸本没在意攸宁说什么考的好,谁知这次横生枝节。   之前有个叫于跃金的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勾了名不许参加科考,可如今他却出现在了殿试上。   别的贡生并不知他被除了名看到他也不意外,可在考场外临时巡察的谢指挥使却不知为何认识他,他考完以后一把拽住他,拎着他就去了检录试卷的地方,直接扣了他的试卷。   细查之下发现他顶替了一个同乡名为林彦的身份,同乡乡试第一,他直接顶了人家的,家里打点好了京里认出他知道他的也不多,其他同乡便有疑惑的却哪里敢问。   俞宸他们继续接手细查,发现他爹竟然不止这一桩作奸犯科的事。   但考试的人等不得,便先不管背后如何先把有问题的踢了出来,再考也未必公平,便由后向前补了三人,可巧攸宁正是这最后一人。   俞宸本并未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名单都已经报上去了,心里暗骂这小兔崽子有些运气。   俞宸不禁苦恼,本以为攸宁等几年才能混出个结果,谁知竟出了这等事,攸宁若真有了差事,怎好还住在这里,便不被冯太元叫回家,他也一定搬出去住,到时候他还需再费周折。   攸宁看到放榜高高兴兴回家,和亦真说了之后两人都很高兴。   亦真那日与俞宸出去回来以后更坚定自己得赶紧离开,他如此只是执迷不悟有了心结,也许再离开他,他就就会知道没什么大不了。便又和攸宁说搬出去的事。   晚上攸宁回来,坐下对亦真道:“哥怎么还不回来,没听说他今天有要紧事啊。”   亦真道:“许是与其他人有什么事吧。他在外头肯定有许多结交的友人和同僚,又不只是认识我们。”   攸宁点头,道:“阿姐说的是。可我还想让他给参谋参谋,咱们买哪处宅子呢,之前父亲虽然同意我搬到这来却不许我自己住,这回他可不能不同意了。”   亦真道:“你先别和子阑说,他最近公务繁忙,我们自己随意看看就是。”   攸宁点点头,打算任了职就搬走了。可等了许久却没消息,攸宁忍不住亲自去打听,晚上回来却垂头丧气,道:“阿姐,不知为什么,我还没有接到任命。”   亦真也不知如何,便安慰他道:“考试也只是圣上选人的方法之一,如果觉得别人更合适未必全按名次选择。许是觉得你还小,需要再历练两年。”   攸宁仍然闷闷不乐,可怕亦真担心,便强点点头。   过了两日俞宸休沐才终于得空,亦真极罕见的主动去找了俞宸,问他:“知不知攸宁为何一直未有任命?”   俞宸给她的解释却和她编的一样,说暂且没有攸宁合适的职位。   亦真有些失落道:“便是去做个誊抄官也算个说法。”   俞宸却仍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道:“每年也有这样的事,倒不是攸宁独一份。等上朝了我去问问,看哪处何时给攸宁安置一下。”   亦真听他这么说,又赶紧道:“可千万不要看哪个人无权无势便把人家挤下去。我心疼攸宁,不过看他不高兴。可人家穷苦出身的,举家供一人读书,全指望他一人成材。我们可不能仗着说得上话害了人家一辈子。”   俞宸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道:“嗯,你放心。”   连带查案,距考试也过了两个多月,这日俞宸对攸宁道:“攸宁,虽你考的是进士科,但你有作画的本事,翰林画院尚有余位,你愿不愿去。我知那处俸禄不高而且和正经官职不能比,可你心思单纯又爱好书画,对此又有天赋,我觉得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你若愿意,我便去回了王先生。”   亦真也道:“攸宁若是喜欢就去吧,阿姐倒觉得做这个并不比做官差。做好了兴许也有佳作可流芳百世呢。”   攸宁听姐姐这么说,也觉得不错,便道:“嗯,那就请哥替我说,我愿意去。”   亦真看了看攸宁,对他道:“子阑哥哥帮了你,你怎不致谢。”   俞宸站在那看着她,攸宁却笑道:“哥又不是外人,做那些虚的做什么。”   俞宸似笑非笑道:“攸宁是懂事的。”   攸宁啐道:“我说你真是,和我差的年纪明明比和我阿姐还小,做什么老是好像你和她都是大人,我自己是小孩一样。故作深沉,若按年纪算,你该和我是一起的。你都十岁还不敢自己睡觉和我抢阿姐呢,现在二十就涨辈分了。”   他这一通把两个人都说的不自在起来,第二天一大早攸宁穿着亦真给做的新衣,和俞宸一起去翰林画院先去见见人,俞宸一见他衣裳,突然想起这件事,问他:“你怎么穿了我的衣裳。”   攸宁低头看看,对他道:“这是阿姐给我做的不是你的呀。”   随即又道:“哦,是有些像你以前惯常爱穿的样子。”   俞宸沉着脸没说话,攸宁却没察觉,还笑嘻嘻道:“阿姐可真是,喜欢什么东西就不带变的。以前我们在冯家,你我的衣裳都是阿姐置办,那时我太小,穿的自然都是幼童花里胡哨的模样衣裳,你大一些,她给你挑的就都是这样的,看来她挑的很和你心意,你这么多年自己挑也还是这样子。”   俞宸听他说完,却发现原来如此,并不是亦真按着他的习惯给他做衣裳,更不是亦真故意按照他的喜好给攸宁做,而是他把亦真的喜好当成了自己的喜好。   攸宁去了翰林画院后,和许多前辈一处做喜欢的事,前朝有俞宸护着也没有内侍和小喽啰敢给他使绊子,过的倒是如鱼得水。   俞宸知他们背后打算搬走的事啾恃洸,他自然不会放任,找了两个牙行的人带着攸宁兜兜转转看着,故意拖延遮掩,就是哪里都买不成,攸宁也没多着急,想着慢慢来,反正俞宸也没有要成家的意思。   转眼入了冬,攸宁休沐,在家和亦真在一处待着便说要给亦真画像。亦真就当陪他凑趣,老实坐在榻上边和他聊天,攸宁说起自己在翰林画院的事。   “前几日院里有个前辈过来问我和哥是什么关系,我便道是我表哥。他又像我仔细打听,我就问他,你问这做什么,怎不直接去找他呢,你猜怎么着?”攸宁笑道。   亦真也笑了笑,攸宁便道:“哎姐姐你这样笑真好看,可惜一直笑太累了。”   亦真又忍不住笑,嗔道:“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攸宁道:“怎么会呢,我说的是真心话。话说回来,那前辈道:“是林大人托我来问的,说是林夫人偶然见过哥一次,觉得他品貌出众人也上进,想找他做女婿。可听说哥和家里断绝来往,在金陵也没什么亲人模样,怕他有什么隐情便来问一问。我便直话说了,说我哥人品学问都没的说,和家里不来往也并不怪他。他听了似乎很是满意,也许这是子阑哥哥的好姻缘呢。”   亦真淡淡笑了笑,道:“自然不错,不过他若是真有了好姻缘,我们还是提前搬出去的好,省的让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   亦真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攸宁急道:“阿姐你别动啊,还没画完呢。”   俞宸看似轻松的手指轻轻搭在她肩上,实际却使了力气,将她按回原来的姿势。   亦真僵着坐回去,俞宸坐在旁,皮笑肉不笑道:“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讲我的闲话。”   攸宁却毫不知遮掩,道:“我和姐姐替你开心,有人中意了你,要把女儿嫁你呢。”   俞宸看着亦真,道:“我也没有长辈做主,只有真姐姐亲近,姐姐怎么看。”   亦真当然知他话里有话,可还指望她拦着?她便笑道:“我也不是你的长辈,做不了你的主。但你若要问我,我自然觉得很好。”   俞宸绷不住沉下脸,攸宁只盯着画纸和亦真,没注意到俞宸不高兴,还道:“哥可能好事将近了,高不高兴,我和姐姐都张罗搬出去给你的新娘子腾地方了。”   俞宸却问他:“你将来成亲会把你阿姐赶出去?”   攸宁笑道:“那怎么可能,我就算成亲,阿姐也还是我阿姐啊。”   俞宸又道:“那我成亲你们就和我断绝关系了?”   攸宁还没来得及说话,俞宸又看着亦真道:“不知真姐姐占了新娘子什么要腾地方。”   亦真面上一僵,攸宁却对他们太过亲熟,竟一点不觉得这话有它意,笑道:“哥你可会开玩笑,我和阿姐说腾地方也是说笑的。我在翰林画院大半年也有了些积蓄,你成家了我们便是不打扰你和嫂嫂,也还是不大妥当。即便搬出去也和现在没什么差别呀,找个近的宅子仍做可邻居。”   俞宸站起来走到攸宁旁边,取过一只小狼毫,沾了胭脂红,在画像的唇边淡淡一勾,那唇便像是带了笑一般,和亦真方才一模一样。   攸宁赞叹道:“哥你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加了一笔就鲜活多了,你没去画画真是浪费了你的天赋。”   俞宸道:“那倒不敢当,我也不是画什么都好,画真姐姐是胸有成竹罢了。”   他又道:“你去了那没学着精进画艺,倒是去和人瞎扯。什么林家李家的,安心住着吧。”   攸宁又要和他解释,他却走了。   亦真见他离开了,又对攸宁道:“他是为情面客套,咱们该搬出去还是要搬。”   攸宁点头道:“嗯,我晓得,阿姐你觉得住哪里好。”   亦真有意无意道:“我觉得城西好,你去当差不远,还清净。”   攸宁又在画上落了几笔,在旁边勾了只蝴蝶,道:“阿姐,快来看看好不好看。”   亦真过来看了看笑道:“比我本来还好看,只是背景里有梅花,又怎么会有蝴蝶呢。”   攸宁哈哈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里画只蝴蝶好看,竟忘了这件事。”   亦真又笑道:“这也无妨,世上没有神仙,先人还能画出几百个来,无中生有也使得。阿姐收下了回头让人裱起来。待攸宁成了名家,我这画像也要值钱了。”   攸宁笑道:“哎姐姐,我这画师都供你差遣,一幅画又算什么。”   亦真收起画从攸宁屋里回了自己屋,正疑惑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忽然背后被人拉住,亦真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的手,低声道:“来做什么。”   俞宸低头要凑过去,亦真便气道:“放开!攸宁还在你就这样!”   俞宸道:“他在怎么了又没当着他的面。”   亦真道:“万一他来找我怎么办,之前我以为你想通了可今日又如此,难道非要闹得众叛亲离才干休!?”   俞宸一把放开她却道:“我哪有什么亲众,不就只有你。你也早就不要我了,可我就是卑贱,哪怕你几次三番抛弃我,我还是想在你身边。”   亦真无奈道:“子阑你怎会这样想,你若是说定亲的事,我如何拒绝的了父亲,你若是因此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俞宸低头叹道:“我怎么会恨你呢,我恨也只会恨旁人,永远也不会恨你的。” 第10章 .强人所难   亦真见他语气缓和,便又趁热打铁道:“子阑,你虽然学问好又做了官,但毕竟年纪不大,总有想岔的时候,你只是太习惯我在,我走的时候你年纪又还小,一时想拧了记到现在。等你以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动喜欢,就会忘记这荒唐的念头。我发誓我也会忘记,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以后还只是把你当原来的你。”   俞宸默不作声,亦真还以为他听进去了,谁知他却又道:“阿姐总是轻松的说忘了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你说我年纪小,你又比我大几岁?我不用你告诉我什么是喜欢,我自己喜欢谁心里清楚得很。”   他一下将她堵在门边低声道:“我十五岁起梦里就全都是你了,对你是什么想法你怎么能比我自己清楚。从你离开冯府那天起我就在想着怎么才能踩在他们头上,把你带回来,日日因你被嫉恨和思念折磨,你却说我只是想岔了?!”   亦真听的心惊,他却对她道:“真姐姐,怎么让你永远忘不了我,难道我该更进一些。”   亦真不理他,他却仍不消停,“你们今天打什么算计当我不知?可亦真你却错了主意。攸宁也十八了,我会成亲难道他就不会?你在我身边可以待一辈子,他才是真正的不能。我了解你的很,他成亲了你不可能还和他在一处,到时你一孤身女子去哪里好过?”   亦真流着泪看他道:“原来你把我关在这作贱竟然都是为我好,你在外学那些唆摆人心的好把戏都使到我身上来了。我去哪里与你何干,就算是出家甚至死了,又与你什么妨碍。”   俞宸只得又道:“亦真,我不是说你离开我就活不了,可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你为何非要和我做对呢。”   亦真看他正经道:“与你说了多少遍,你总是不替我想。如你所说我嫁给你,我父亲健在,你家人俱全,我弟弟就在眼前,你要如何同他们讲我们的关系。便是他们都听了你的花言巧语同意了,别人又会怎么说我当初不肯答应你,见你功成名就回来勾搭你。你不在乎那我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俞宸低头道:“我没有家人,我家人只有你。你爹你觉得他会不同意吗?我如今不比任何人得他拉拢?我让攸宁来就是想让他见到我与你在一起可以很好,只要我们与他说,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他是最能无理狡三分,亦真烦躁的躲开他,俞宸又非要再拦住她,笑道:“外人有什么好在乎的,他们横竖不敢当着面说什么,若是背后谁说让你不高兴的话了,我知道了亲自从大理寺出来把他们一家都请进去认真分辨分辨,我和你在一起犯了哪条国法,触了哪条家规。”   亦真听他又胡说八道气的不行,推开他道:“走开走开!每次和你认真说话你都胡搅蛮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讲理。”   俞宸追过去笑道:“以前我事事对你言听计从,你自然发现不了。你只要还回到我身边来,我以后自当还如此。”   夜里他还是来苦苦相逼,亦真也不搭理他,他自己就在旁稳当睡下。亦真看见他便气不打一出来,一头扎在枕头里哀叹,他这个磨人劲儿倒是从小到大不带变的,不想便罢,若是有个什么想头认定了怎么打岔怎么哄,绝对一刻也不动摇不能改主意。   说起来从前,那时候倒没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些琐碎小事。记得他小时候,亦真也常和母亲一起去他们家。   初夏时亦真穿着件鲜亮嫩黄的小裙子,如柳枝新芽一般娇嫩可人。母亲带她进了门,还没给姨妈行完礼,俞宸便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抱着她腿含含糊糊喊她:“真真,给你!”   亦真一低头,看他肥肥小手捏着一枝十分精致鲜活的簪花。   大霍氏赶忙把他抱过来哈哈大笑,与亦真和母亲坐下道:“今早管事从扬州回来,取了一盒子簪花,说是扬州出的新玩意,虽材质不十分名贵但手艺极好,手艺娘子也并不多做,正是稀罕物,与往禁中送的是一样的。我打开瞧瞧是不错,宸儿由奶娘抱着扒拉几下,忽就捏着这朵不放了,我寻思他看颜色新鲜拿着玩呢,原竟是要给真姐姐的。”   俞宸在母亲怀里还不老实,一直要往亦真那凑,亦真便笑一笑问他:“宸儿是要把这个送给我吗?”   俞宸点点头,把小胖手凑到她面前。   亦真从他手里接过来道:“多谢你了。”   他却仍不满意,指一指大霍氏头上的兰草,对她道:“这个花,带头上。”   小霍氏笑着掐掐他脸嗔怪道:“你这小人精,什么都知道,这么聪明怕不是要考状元的。”   亦真却只当他随口一说并没动,今日天有些热,她只梳了两个鬟用珍珠红绫子缠紧,并没有可戴的地方。况本来就是红发带了再带这花太热闹了些。   大人也没在意,他却不依不饶的拉着亦真:“姐姐,花,带这。”他又比了比自己的头顶。   亦真见他白净可爱,故意装听不懂,指着他头问他:“是戴在这吗?”   他以为亦真懂了自己的意思重重点点头,亦真却捏着花戴在了他头上。   两个霍夫人也逗的笑了起来,俞宸却一瘪嘴就气的掉眼泪,凶巴巴扯下来,把自己头发都扯掉几根,拉着亦真气道:“不是宸儿戴!给真姐姐!姐姐戴!”   亦真看把他逗哭了还有点不好意思,小霍氏赶忙道:“今天姐姐不好戴,让她拿回去明天戴好不好。”   俞宸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戴。”大霍氏假装凶道:“宸儿怎么这么大脾气,哪有强送人东西的。”   小霍氏想随手放亦真头上哄哄他便罢了,可亦真今天头发确实梳的齐整戴不上,俞宸见她犹豫又要急,小霍氏无奈笑道:“你这小娃娃这么小就这样拧,长大了可怎么好。”   说罢也拿他没辙,丫鬟取了妆奁来,当着他的面把亦真头发重新梳了一遍,除了头绳什么都没戴,就戴了他那朵花。   他这才满意,又笑嘻嘻拉着亦真去他屋里玩了。   两个姐妹也没想到他这脾气从小到大是真的一点不改。   后他去了冯家,十四五上在学堂里也认识许多同窗,有一个叫吴彻和他很好,家里做的大生意天南地北甚至外国都去,吃穿用度都是新鲜玩意。有一次吴彻拿了一小盒果子与俞宸分,说是从西边来的,虽然和葡萄很像,但口感和味道又有些区别,特别鲜甜。   俞宸尝了尝确实好吃,想了想又问:“你还有没有,算我买你的。”   吴彻看看他笑道:“又是想带回家给你姐姐吃吧。”   俞宸到底彼时还年纪小,红了脸颊笑了笑,吴彻拍拍他肩道:“放心,别人要没有,你开口怎么也给你弄来。下次帮我写几篇诗文应付应付我爹就是。”   俞宸拱手笑道:“多谢啦。”   晚上亦真吃完饭正坐在屋里窗边竹榻上纳凉,忽然觉得脸上一痒,向窗外看去,俞宸站在那背着一只手,另一手捏着朵栀子花,他把栀子花扔到亦真怀里,对亦真道:“你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亦真放下扇子从门绕出来,看他笑道:“这么神神秘秘什么好宝贝。”   俞宸拉她坐在台阶上,取出一盘晶莹果子来,对她道:“尝一尝,好吃极了。”   亦真却因晚饭吃的有些积食,又觉得不过是葡萄,并不算稀罕,约莫是俞宸来找她顺便拿来解闷的,并不知这是他搭人情卖苦力换来的,便对他道:“方才吃多了现在有些吃不下,用冰水镇起来明日再和攸宁我们一起吃吧。”   他急道:“我给攸宁分了这个就是给你的,不能再放了,放了就不好吃了。”   亦真拿起一个还是又放下,道:“那我睡前吃?”   俞宸不悦道:“你就尝几个,越新鲜才越好吃。”   亦真也没认真,站起来走到一边,与他玩笑似的道:“真的不吃了,待会儿吃。”   俞宸过去拦她:“不吃不许走。”   亦真躲开逗他:“就要走怎么样?”   俞宸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一时情急,拦腰就把她抱回来,亦真这才觉得不妥,可说出来又怕他这小少年尴尬,赶紧道:“不闹了快放开真姐姐,我尝一尝是有多好吃。”   她又坐回台阶上,捏起来尝了一个,果然与其他不同,是真的好吃很多,对他赞道:“真的好吃,宸儿哪里来的。”   俞宸哼了声,别扭道:“刚才和你说你还不信。”   亦真便笑:“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从厨房拿的普通葡萄呢,方才晚饭吃多了,便想不能再吃东西了。”   俞宸半推半就邀功:“这可是我托了同窗又答应帮他写三篇文章十首诗换来的。听他说这是他家快船从东夷运来的,整个金陵也没几个人吃的到。”   亦真拿起一个放到他手里笑道:“我的傻弟弟,这东西便是再金贵也不值这么多,你以后是要做状元的,你的文章诗词几车果子也换不来呀。”   俞宸虽知她开玩笑,心里也得意满足美滋滋,脸上却还装的十分沉稳,拿起一个放到她嘴边道:“真姐姐觉得好吃便不亏。”   亦真觉得有些不妥,拉着他袖子遮掩道:“真的吃不下了,你自己吃。”   俞宸却不动,对她道:“最后一个。”   亦真要接过来自己吃,他今日却十分任性,不肯让步,亦真想这少年人心思敏感,俞宸本身又比别人心思细,再推脱怕他多想,便张口吃了下去。   俞宸正说要亦真把剩下的收起来带回去吃,却看到攸宁一阵风的跑过来,抱住俞宸胳膊就闹:“你们俩干什么呢!”   俞宸赶紧把盘子藏到身后,攸宁怪声怪气道:“好啊!你们背着我吃好吃的!”   俞宸道:“哪有背着你,不是给你了吗?”   攸宁一跳,抓着他看到了他身后的盘子,嗷嗷就叫起来:“哥哥你太坏了!你和我说这个果子没有了的,说了半天才给了我八个!结果你给了阿姐一盘子!你偏心只喜欢阿姐!”   俞宸赶紧道:“本来就没有多少啊,我想让你先尝尝,给阿姐拿几个剩下再给你。”   攸宁气道:“那为什么不是我先吃再剩下给阿姐。”   俞宸问他:“你吃完了还能剩下吗?”   攸宁被他问住,低头不敢再闹。亦真把攸宁拉过来道:“哥哥给你好吃的你为什么说他坏,他要是不给你一个都没有。”   攸宁听亦真这么说,便对俞宸道:“哥哥我没说你坏。”   亦真拍拍他笑道:“行了那过来一起把剩下的吃了吧。”   攸宁有了好吃的就什么都忘了,亦真回去却发现,俞宸好像对她确实和攸宁并不完全一样,又想毕竟他没有亲人和长辈了,自己是唯一一个和他亲近还比他大的,他可能也多几分依赖,可她也只是对俞宸心里再多几分怜惜亲厚,并不做他想。 第11章 .倒霉   这日俞宸才从府衙出来正欲回家,忽见惠生过来,对他拱手道:“宸君,司马公请您去明月楼。”   俞宸拱手道:“请惠生带路。”   来到明月楼,进到三层临湖一间,司马文坐在正中,左边是司马施,司马文的幼子,右边是翰林学士林评。   俞宸在下端正行了个礼,道:“下官来迟,失礼。”   司马公道:“子阑多礼了,快入座。”   司马公看他坐下,笑道:“哎,子阑,今天找你来可是大大的喜事。”   俞宸拱手道:“不知林学士说的是何事,下官可一点也猜不透。”   林学士笑着开口道:“子阑确是好人材。前些时日我夫人在车上等我时,恰好看到子阑也从禁中出来,她一见你便觉得不错,让家下人打听知道是子阑,心里更是满意。回家与我说后,我想子阑是司马兄看中的,那更决计错不了,我记得子阑当年金榜题名不过十六岁,如今可有娶亲?”   俞宸站起来给林学士辑了一礼,道:“承蒙您抬爱。”   俞宸又坐下来笑了笑道:“晚辈不敢虚言,现下确实没有娶妻,但,晚辈心里有一个惦记了多年的人,心里再放不下别人,岂敢让其他人在我处委屈。”   他这么一说,再要劝就好像自己要委屈自己女儿了似的,可他又把姿态放的低,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林学士便笑道:“没想到子阑年纪不大竟然是个痴情人。”   俞宸略带些不好意思道:“让您见笑了。”   一旁的司马施和俞宸也还算熟,笑道:“子阑说的确是实话,年前他便大动干戈休整宅院,想来今年要抱得美人归了?”   俞宸拱手笑道:“婚期尚未定,到时还请诸位赏光。”   司马文举起酒杯笑了笑,道:“日后再说,今日只当闲谈耳,林大人和子阑都不必不自在。”   俞宸见司马文不悦,往日从不饮酒,今日也不得不举起酒杯道:“是下官失礼了,先自罚三杯。”   司马施笑道:“子阑以前从不喝酒的,今日怎么这么给面子,喝少了我可不依,非把你灌醉了不可。”   俞宸自知今日逃不过,只是喝酒对他来说如喝药受刑一般,本来就午后粒米还未沾,来了以后绞尽脑汁给人说好话,又被人灌了一顿酒,离去时站都有些打晃,站在楼下缓了半晌才骑马回去。   亦真本住的就是他的院子,他一时心里不舒坦脑袋也发晕,径直进了这里,亦真见他如此大喇喇过来心里十分恼怒。   本来门是开着的,他正被侍从扶着要进来,亦真却让人关了门,侍从拍门道:“娘子开开门,官人回来了。”   亦真低声道:“回来就去他的屋里,来这做什么。”   俞宸推开侍从,踢开门进来看见亦真就一把抱了过去。   玉雪见状赶紧放下东西就跑从外头带上了门。亦真挣道:“在外头还没消遣够,回来又作践我取乐。”   俞宸被她推开,只满脸委屈倔强看着她。   亦真骂道:“之前还装什么好人,我还当你真不近酒色,如今装都不装了。我嫌你恶心,离我远些,你若不愿走我走!”   俞宸站起来到桌前猛灌一杯冷茶,清醒了一些,看着亦真道:“嫌我恶心,那我作践自己是为了谁。”   亦真道:“你与人出去花天酒地难道是为了我?”   俞宸瞪着她气道:“我什么时候花天酒地了!你的好弟弟,在林学士面前把我卖了,今天直接去了我上头的人那里要让我娶他女儿。”   亦真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推了才来她这里作,瞥了他一眼道:“翰林家的姑娘你还有什么不满,这等好事还不当场应下来。”   俞宸上前一把按住她掐着她的脸,骂她:“你知道我没应还故意刺我,冯亦真,你可真的变了,没有一点良心。”   亦真推开他嫌弃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若放了我去寻好姻缘,我还要祝贺你呢。”   俞宸也是气极了,故意恶心她对她道:“你做梦,我就算真贪图那些娶了旁人,也要把你关在这,日日都来纠缠你,妻子也好,姬妾也好,姘头外室也好,反正不可能放过你。”   亦真羞恼的就要去打他,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亦真见他醉了怕他毫无顾忌胡来,只得逼自己软下来,道:“罢,不和你胡闹了,你去梳洗换了衣裳来,在那里可吃过东西?我让人再做些给你垫一垫解解酒。”   听她这样关心自己,俞宸却更委屈了,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道:“亦真,你只要稍稍对我好一点,我这里就不难受了。”   亦真无奈的抽回手,对他道:“快去换衣裳。”   俞宸去换了衣裳回来,下人把清粥小菜也送来了,他自己坐了过去拿起碗,见眼前的小菜虽是简单,可菜色味道尽是他喜欢的,心里又高兴起来。   吃完亦真推他道:“尽伺候你我自己还没梳洗,你先去睡。”   俞宸只得放开她,自己先去床上躺着,果然不出亦真所料,一刻钟就睡过去了。亦真披上衣裳对玉雪道:“我们去客房。”   第二天俞宸醒来往旁边一摸,没有人,他还以为记错了,自己其实回了自己院子,可又睁开眼看看帐子,不对呀,就是亦真的床。   他一琢磨就知道原来竟然冯亦真哄骗了他,把他扔在这自己走了,心里这个气,穿上外袍就往外走,一问知道亦真去了哪个院子直奔而入。   玉雪才端了水盆要去伺候亦真起床,看见俞宸怒气冲冲过来还不及说话,就被他赶到一边打翻了水盆。   玉雪委屈的瘪嘴就哭,心道你们俩闹腾怎么回回我倒霉。   亦真刚披起衣服要开门,便看俞宸已经到了门口还怒气冲冲,亦真要出门,他却将她推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亦真看他道:“你发什么疯!”   俞宸看她道:“你说呢,你昨天骗了我今天还想当做没事?”   亦真扭头道:“我骗你什么了,怕你睡的不舒服,想让你睡的宽敞些,才来的这屋。”   俞宸松开她,理了理衣裳站在地上,一派雅致姿态,道:“知错就好,再骗我可就没有这么轻松的了。”   亦真见他离去心想怎么才能今天就跑了去,可惜想了半天没有招数。   晚上三人在桌上吃饭,俞宸也并无其他,装的一副好哥哥好弟弟模样,任谁看都是个不能再好的正人君子。   俞宸对攸宁道:“后来没人再找你打听过我的事了吧。”   攸宁笑道:“怎么,哥急了?怕自己的姻缘没了?”   俞宸桌椅底下勾着亦真的腿,一边道:“是啊,听说林小娘子不仅文采卓然还十分貌美,我怎么能不急呢。”   攸宁哈哈笑道:“哥你也太直白了,你也喜欢她正好去提亲呐,林家人肯定会答应的。”   俞宸摸着亦真手指笑道:“真姐姐觉得如何?”   亦真强装镇定,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林小娘子。子阑若是都说好那定然是好的。”   俞宸使劲捏了捏她的手指,就往袖子里探,亦真赶忙又道:“许人因她是翰林之女故意夸赞也是有的,我觉得也不一定很好,也不必着急。”   攸宁看了看她,随即笑道:“说的也是,许多人评价别人也是看人下菜碟。我现在这般,人家都说我俊朗,我若是个皇子,别人岂不是说我是神仙。”   俞宸起身道:“今日有些困乏,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又道:“真姐姐也早点休息吧。”   俞宸向来对亦真细心体贴,攸宁也不疑有他,亦真气的咬牙切齿,可是还只得对攸宁道:“阿姐也累了,先走了。”   攸宁道:“好吧那我自己待着也没意思我也回去了。”   果然亦真小心的一推门,就被从后抱住。   亦真心里不是滋味,轻轻皱起眉头泪水便落了下来,又赶紧擦了去,给他看见又有什么用,他若对她有半分敬爱怜惜,也不会如此。   亦真一把挥开他,闭眼不语。俞宸也只当她作害羞,又搂着她道:“我推了林家时都和人说了要成亲,你何时才肯应。我这杯喜酒何时才能送出去。”   亦真扭头道:“你若听假话,就是我还要再想一想,你若听真话,就是我何时也不会应。”   俞宸气的闭上眼睛道:“我说了我心疼你你也得心疼我,你若真心这般想,我便不再有所顾忌了。”   亦真冷笑道:“你顾及或不顾及我有什么办法,你若要玩弄,我就等着受着,你若实在逼我,我丢不起这脸去死,又能如何。”   俞宸松开她没说一句话就走了,亦真在袖中抽出帕子抹眼泪,却看到素白一块没半点花,四周仟边的线是皂白色,可不就是俞宸的帕子,气的一把甩到地上。   亦真想他也恼了,本以为只是赌气他也要远着她几日,不想晚上又过了来,虽未对她如何,只自顾自去换了衣裳,回来在外边躺下,亦真本又想走,可想到之前,若是自己走了他恐又疯了。   亦真便只好绾起头发,从他脚下迈上来,谁知才两脚刚踩在床上,抬起一脚欲从他小腿上迈过去,他忽然抬腿一别,将亦真绊倒,亦真不防正摔到了他怀里。   他抱着亦真笑的得意,亦真却些羞恼,推开他坐到床头,却见他额头贴近发根一处淤青,一时也忘了在与他生气,摸着他额头道:“与人打架了?还是大理寺竟需要你亲自去抓犯人。”   俞宸竟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轻轻挡开她的手,道:“前天不小心磕在了柱子上。”   亦真收回手,道:“酒量差就不要喝,晕头转向掉河里可怎么好。”   俞宸垂下眼,轻轻笑了下,却实在有些笑不出来,每次说起成亲这个都是不欢而散。今日好不容易有几句好话,他有些舍不得让二人这可贵的温柔氛围又变的刺心。   他小心开口道:“你可能不信,我真的不会喝酒。因初入官场时年纪不大,我又坚拒,时间长了别人也都知道我不喝。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喝,酒量也确实不好,我也并不好此道,因拒了林大人驳了司马公的面子,才不得不为。”   他故作平静,语气里却暗含着三分委屈,一分抱怨,两分我都是因为你,亦真其实心里也信了他。   下床去从妆台前拿了药油来,上床才用手指蘸了一点,俞宸立马捂着额头嫌弃道:“我不要!这个味道也太冲了。”   亦真拉开他手道:“药怎么会有香的,这个很有用的,不然明天看着还更明显,若不是没成亲人家还得以为你是被娘子打了呢。”   亦真一说完才觉得这玩笑有些不妥,俞宸却因她玩笑开心,不再躲避,口中惹人厌的说道:“不是被她打的也差不多,反正都是她的错。”   亦真手指重重在他伤口揉了两下,俞宸嘶了一声,亦真见他吃痛心里高兴,故意按着他脸把手指残余的药油抹在他脸颊上,然后下了床去洗手,回来时拿了一个湿帕子,又按着他的脸把药油擦干净。   俞宸按住她的手指不让她离开,亦真直接把帕子糊在了他脸上上了床。   俞宸悄悄把她枕头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和她贴的更近,对她道:“这味道可不能只我一个人受。”   亦真嗔道:“我就多余理你,不识好人心。”   俞宸和她贴的实在近,是把脸一侧过身就能亲到她的近,他抬起手将她脸扭过来,却不敢靠近。   亦真不自在,俞宸故作调侃语气对她道:“得你半点关心,把头磕破也值了,被灌一遭酒又算什么。”   亦真却抚上他额头,看着他对他道:“你辛苦了。”   俞宸却立马扭过头去,好悬眼泪当着她的面掉下来。十六岁科举开始算半只脚踩在大殿里,如今他朱衣持笏站在朝堂上,他说是长在高门里,可同一个屋檐下并没有人能够提携他,哪怕他做了寺卿,还不是要因人一个眼色就把自己灌醉。   可他从来没怕过没抱怨过,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些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可她一句辛苦了就能让他的所有骄傲土崩瓦解。   亦真手肘撑在床上,向前探看了看他,对他道:“子阑,我虽然是个女子,没机会去考试做官,但我也知道这并不容易。哪怕你很聪明,也比很多人出身好有见识,但也还是很难。但如果你别这么执拗,就算不喜欢林小姐,还有其他……”   俞宸目光森然的突然转过头来,亦真住了口,俞宸道:“后半句就不能不要说。别人是打个巴掌给一个蜜饯,你却总是给点甜头就要抽我一耳光。以前并没觉得你如此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你真以为我得靠卖身才能把官坐稳,是不是还得比较比较哪个出价高,娘子死了还能再卖一次,若要出将入相,也得卖得三妻四妾了。”   亦真被他说的难堪之极,眼里含了泪但不好意思落,转了转视线,对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口一说,我自然知道你有本事不靠这个,是我僭越了。”   她说完便扭过头去,背着他远远躺下,俞宸看她闷头生气却嗔怪的笑了笑,过去依着她道:“知道自己说话多伤人了,每每说几句让人高兴的话,立马就开始自作聪明的劝我,你也不想我若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还用等到你回来才改。”   亦真道:“你若不招惹我,我也不必劝你。”   俞宸道:“可你劝我又没用,还不如省下力气做别的。”   亦真又往远挪了挪:“你离我远远的自然没难听的话给你听。”   俞宸无谓道:“可我就是放不下。”   亦真裹着被子嘀咕道:“那怪的了谁。”   俞宸低笑道:“自然是怪我自己。多情总为无情恼,以前我觉得你是最温柔善良的,如今才知你如此凉薄无情。”   亦真想与他理论,可一想提起以前,翻起旧帐,他更是没完没了,便只道:“我就是这般人。”   俞宸靠近她轻叹一声,明明只一声,却不知怎么在亦真的心里百转千回。   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近近的贴着她侧卧,亦真看不到他神色,却能隐隐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忽觉荒唐可笑,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刚来他家,才将将到她胸口的小男孩,长的这样高大了,那时候他胆子小的很,隔几天就抱着枕头站在她床前可怜巴巴看着她,让他上来了就很开心,躺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她觉得烦了就哄他,说他再说话别人就会把他带回去自己睡,他就闭嘴躲到一边安静睡了,早上他醒的很早,就开始作弄她,捏捏她的脸,扯扯她的头发,不过他从小就很有分寸,不会弄疼她。亦真醒了就去捏他腰,他是最怕痒,立刻就求饶。   亦真又抿嘴笑了笑,可想到如今这些腌臜事,笑也变的尴尬起来。可她又想,假若他真的和她见第一面就恭恭敬敬,说真姐姐我其实对你有了其他心思,对你有了男女之情,你能不能接受,那她一定完全不能接受立马离他远远的。   横竖左右都是为难,怪只怪他不该生出这般作孽的想法做出这过分的事。她想到此心里又气起来。   她在这胡思乱想,却听他呼吸平稳,轻轻抬头一看,是已经睡着了。 第12章 .百密一疏   次日起早俞宸又纠缠她让她给穿衣裳,亦真也只想赶快打发了他,忽然听外头攸宁噔噔跑进来道:“阿姐!”   冯亦真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把俞宸推出去,攸宁一进来看到俞宸在,纳闷道:“哥你怎么又在这。”   俞宸坦然看他,穿起另一只袖子,道:“我见你衣裳做得好,想求真姐姐也帮我做一件。”   攸宁听他这么说也没想到别出去,更没觉得两人有什么不妥。   亦真趁他和俞宸说旁的话悄悄向里两步拉起床帐回来时又悄悄把俞宸发冠塞到妆台匣子里。   攸宁过来搭着亦真肩膀道:“阿姐你不许给他做,他从小就嫉妒你对我好,什么都要吃味抢一抢。”   亦真听他这么说,却发现自己以前还真没注意到他是这样,以前自己印象里他是沉静聪慧又听话,虽然爱跟着自己,却并不烦人,他想要什么也不需多说,在她身边眼巴巴看一看她,她就知道了,她也从没发现他争抢过什么。   可她从没想过自己曾经觉得那样沉静乖巧的好弟弟背地里是那么想她的。   她思绪回来,对攸宁道:“那是自然,姐姐自然只给你做,子阑哥哥以后有妻子呢。”   俞宸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出去,攸宁笑道:“哎呦哥还不好意思了。”   俞宸走后攸宁道:“阿姐,我现在闲暇无事,想出去看宅子,你同我一起去吧。”   亦真怎敢,心道被他知道还不知又发什么疯,便道:“你就说出去和友人相聚,毕竟子阑哥哥留我们住也是好意,我们一副急着搬出去的样子虽也是好意,倒像拂了他的面子。姐姐就不去了,你看着挑,姐姐都喜欢,若有合适的就买下来,也不需太过挑剔。”   攸宁又央她一起去没得逞便自己出去了,听了亦真的话也不再在俞宸面前提。   说他运气好,还真是运气好。他认识那两个牙行的人都是俞宸派去的,他跟着看了许多也没成,这日正要去找他们,却看到一处贴了告示,正是今日才贴,因这主人告老还乡,手里有个宅院要兑,攸宁直接和这贴告示的仆人去看,见这小院雅致方正,收拾的好位置也不错,直接付钱买了,反正他也不缺钱,主人家看他不讲价,也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攸宁请了这家小子从外吃了饭才回来,进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图并各种契书,对亦真道:“阿姐你看,我买好了!”   亦真惊喜道:“这么利落。”   攸宁笑道:“今日运气好,一出门就看到宅院的主人要把这处兑出去,我进去看看觉得不错便也不想再看了,直接买下了。”   亦真打开图纸,见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三进宅院,规整精致,还带着一个精巧的小花园。   攸宁指着一个离花园近的道:“这是姐姐住的。”又指了指另一个道:“这是我住的。”又指了指另一边道:“这是给哥住的。他的府里都有我们住的地方,我也会想着他的。”   亦真心里有些酸涩,问道:“姐姐不在时,子阑一直在照顾你是吗。”   攸宁笑道:“嗯,你离开以后我就只有哥了,每次父亲要罚我都是他挡回去的,父亲看他书念的好,竟然比对我这亲儿子还关心,哎,父亲这人可真是……后来他搬出来也常常回去看我,什么好东西也都舍得给我,就是老逼我读书,每次偷跑总被他逮到,也不知他怎么那么神通广大。”   亦真听他说这些,心里更是为难,攸宁这般看重他,自己怎么忍心让他为难。   她点点头,对攸宁道:“你有功夫便去着人布置收拾,若是年前能搬进去就最好了。”   攸宁道:“好啊,到时候咱们可以在自己家请哥一起来我们家过年。”   攸宁走后亦真心里又忐忑起来,难道三人多年的情分就比不起他那点痴心,还是他从来做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若是和他目的相悖,他并不会顾及所谓情分。   俞宸近来查那于跃金家里背后的事,十分忙碌,不怎么露面,亦真自然也没有主动去寻他,眼看着进了腊月,亦真以前在家理事惯了,如今有攸宁在也多了份心,腊八这日打点了晚饭等攸宁回来,她才要把婢女手里两副碗筷接过来,便看到俞宸回来了。   亦真怕惹他不高兴过几日让他更为难她,便对婢女道:“这套素青瓷不好,太素净了些,冬天让人看着发冷,取三副骨瓷彩釉的来。”   俞宸见她如此,心里还想着她日渐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心里熨帖过去她身边笑道:“亦真最是细心。”   亦真稍稍退开一些,俞宸轻轻揽住她温声道:“这么久没回,你也不关心我做什么去了何处。”   亦真坐了下来道:“你自是有公干的,怎会只在后宅里打转。”   俞宸坐在她旁边,正要缠她说几句话,便见攸宁跑了进来,亦真为避开俞宸正好借此起身,来到攸宁身边待他把披风脱下,取过一杯热茶放在他手里道:“外头冷吧。”   俞宸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冯攸宁,坐在一旁吃醋,他也是从外头回来,亦真怎么对他就爱搭不理。   攸宁拉着亦真坐了下来,开心道:“这么多好吃的,还是阿姐最了解我,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   亦真确是了解,攸宁喜欢味道重的,浓油赤酱甜辣不忌,俞宸却喜欢清淡带咸鲜的,最讨厌黏糊糊甜腻腻。   如今桌上正是这两样,俞宸见好歹她也顾及了自己,正要拿碗,亦真却已经盛了一碗粥递给他,俞宸接过来心里有些高兴。   攸宁唠唠叨叨边吃边说话,俞宸见亦真高兴,心里也是快慰满足。   吃完了饭,亦真亲自泡了姜茶给他们一人一杯,攸宁挨着亦真坐,俞宸坐他们对面,攸宁却看着俞宸忽道:“哥,我们的新宅子拾掇好了,我和姐姐过几天就搬过去了。”   俞宸一下打翻茶杯,烫了一袖子。   亦真吓了一跳赶紧取过帕子递给他,俞宸却还想着攸宁的话,沉声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攸宁道:“你前些时候忙就没和你说。”   事已至此,虽不知他是如何办到,可他再对那宅子动手脚亦真定会更抗拒他,他站起来不冷不热道:“甚好,你们愿意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到底你们才是亲的,我是外人。”   攸宁知道他会留几句,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赶紧道:“哥你别这么说呀,我们搬出去并不是和你见外的意思,只是我也这么大年纪了,过两年也会成家,总不能一直在你这里是吧,况且那宅子里我也留了地方给你呢。”   俞宸道:“既是为了日后成家,那你走,真姐姐留下。”   攸宁看着他像看笑话一样,俞宸自知这话没道理但也不肯收回,攸宁道:“阿姐自然还是和我在一起。”   攸宁就是可以理所当然,他却不能。俞宸冷着脸不悦道:“那你们自便吧。”   他这就答应了,倒是比亦真想的简单,攸宁看着亦真道:“哥好像不大高兴。”   亦真却道:“客气罢了,无妨。”   第二日攸宁热火朝天的拾掇东西搬家,他们两个也不急着一日搬空,先拾掇随身之物,一辆马车就得了,攸宁在外头看着,亦真正要出去,俞宸对侍从道:“你去对攸宁说他姐姐让他进来。”   侍从领命下去,俞宸进了屋子,推开窗子,背着窗站在那看着亦真道:“真姐姐又要弃我而去了。”   亦真转过来看到他在,缓声道:“子阑,我和攸宁走是理所应当的,你愿意过来我们也欢迎之至。”   俞宸低头看她:“你真的愿意我去?”   亦真转过脸去:“我们本就是至亲厚的,我待你和攸宁待你,从来都不曾分过亲疏内外,可子阑是你自己……”   俞宸却忽看着窗外,叹道:“阿姐,前些年我年纪小没本事,留不住你,你走后常常都在恨自己无能,就想拼一口气他日不再被人压制,能够把你接回来永远和你在一起。可却没想到,原是阿姐自己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痴人说梦罢了。”   亦真听他这么说也难过,再强硬不起来,转过来对他道:“子阑,之前我确实在敷衍你,现下对你说真心话,之前的糊涂话阿姐只当你任性,看在多年情分还有我母亲和姨母的份上,都不再提了。以后我们和攸宁就还如以前一样,做亲人也能长长久久,有什么不好。”   俞宸似是被她说动又不肯轻易低头,拉起她的手道:“阿姐,你说的这么轻松,可我这么多年活的却并不轻松。我以为把你留在身边你总会接受我,却没想到你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不为难你了,你抱我一下,就当给我这么多年的痴念一个了断。你就当,是给当年一直没有等到你的人一个圆满。   我再也等不到你了,就假装他等到了你吧……从此再不去打扰你。”   亦真一则心软,二则怕惹怒他反悔不肯让她走,虽然知道不妥,也不得不为。   见四下无人亦真也没多想,俞宸却悄悄后退一步,正把侧身对着窗口,亦真上前几步轻轻搂了他一下,他却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亦真正觉不妥要挣脱,他却捧着她脸凑了上去。   亦真赶紧推他,可他却将她搂的死死地,若旁人看便如二人动情缠绵一般。   这个旁人就是攸宁。   攸宁本正在看着搬东西,阿德却过来对他道:“宁哥儿,三姐儿叫您去她院子里接她。”   攸宁也不疑有他,放下这里的事就去了。他自来和亦真亲近,除了早晚注意些,平时进她院里都不需通传来去自由的,更何况如今院里没人,他便大喇喇推开院门边走边道:“阿姐,你找我……!”   谁知一推开门便从窗子里看到他阿姐转身抱住了他哥,他哥又低头和他阿姐搂在了一起。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呢!!??!!” 第13章 .围魏救赵   攸宁怒不可遏冲了进去,亦真大惊失色推开俞宸,俞宸倒是气定神闲,当着攸宁的面还抹了抹嘴角。   攸宁上来就要去打俞宸,亦真急得哽咽拉住他道:“攸宁!你听我说……”   攸宁怒气冲冲回头看着亦真,“你说什么?!我看到是你先抱他的了!”   原来每一步都是他算计好的,亦真恨自己真是愚蠢至极,他做了这样的事自己竟然还能对他心软。   亦真忍不住委屈落泪对攸宁道:“攸宁不是这样的,我们走吧,我以后和你解释。”   攸宁气的将她推在身后道:“解释什么!我先打死他再说!”   俞宸见他如此无状赶快推开他扶起亦真,亦真却死活不让他再碰一下,攸宁赶忙上去推他气道:“你别碰我阿姐!”   亦真拉着攸宁袖子落泪:“阿姐求你,我们先离开这……”   攸宁方才不过是在气头上,现在见亦真如此,也不得不听她的话,搂住她恶狠狠瞪了俞宸一眼出了门。   亦真没想到还是被他算计了,又是恼怒又是羞耻,在马车上捂着脸流泪。   攸宁见她如此也没了什么脾气只剩下心疼,问她:“阿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亦真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说了你不许去找他。”   攸宁虽单纯,却也听出了话音,马上怒道:“是他强迫你的!不行,快停车!我一定去打死他。”   亦真见状怎敢再多说,赶紧拉住他道:“不是,是他,是他方才说了些糊涂话,又和我说让我抱他一下他就断了念想。我一时心软就……没想到他竟然故意把你叫来算计这种龌龊事。”   见攸宁愤懑难消,亦真只好道:“攸宁,算了,看着姨母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了。以后我们只当不认识他便是。”   攸宁却怎能如此就真消了气:“阿姐你被人欺负我怎么可能忍得了!”   亦真劝道:“就算去了也不过是打他一顿又能如何,你非要去觉得打他一顿出出气也好,可阿姐却担心你,你不仅不能替我出气反而让我担心,你还要让我为你再去找他吗。”   攸宁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忍下了,可一想到自己原来的好哥哥竟然如此,心里难过的紧。   亦真见他难过却要反过来劝他,攸宁心里不是滋味,委屈看着亦真道:“阿姐,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之前对我们又很好,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亦真也只得道:“罢了,他既然不顾情面,我们以后不来往了就是。”   攸宁虽心里仍然不平,可也知阿姐全心都为自己,自己真一时冲动去和俞宸闹了她还是要担心,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再去找那狗东西好了。   过了会儿二人下了车来到新宅院,进来兜兜转转看一看,一打岔攸宁便散了些苦恼,拉着亦真先去了她的院子,高兴道:“以后这里就是我和姐姐的家了。等我有了娘子,她肯定也会喜欢阿姐。如果姐姐再有了中意的人,这里也永远给姐姐留着。”   亦真瞧着他笑道:“嗯好的很,攸宁连娶亲都想到了,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攸宁笑道:“还没有,不过也是会有的嘛。”   两人说说笑笑,便也不再提之前的事了。第二天攸宁本都进了翰林画院,却想起什么一扭头便要出去,谁知还没等出了大门便见了他。   攸宁见俞宸走过来上去一把薅住他领子,将他扯到墙边,低声质问:“你还敢来?!”   俞宸扯开他的手,平静道:“为何不敢。”   攸宁怒不可遏,又想到姐姐嘱咐不要和他打架,便问:“你来做什么!”   俞宸问他:“你和亦真搬过去还习惯吗?”   攸宁又气的跳脚:“你不要脸!你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你不许叫她亦真!”   俞宸又道:“哦,好,你和真姐姐怎么样。”   攸宁气的锤墙,骂道:“你还有脸叫她姐姐?!你不许提她!”   俞宸轻笑道:“为什么不许提,我今天还打算登门拜访呢。还是亦真和你说,和我从此一刀两断了?”   攸宁气道:“不然你还想如何?谁让你你做了不要脸的事,我知道你之前对我们很好,可我没办法原谅你欺负我姐姐。以后便只做陌路人吧,不要再来找我更不许再招惹我阿姐。”   俞宸看他道:“亦真怎么和你说的,怎么说的我像强占她的恶霸一样。”   攸宁气恼瞪回去道:“难道不是你骗她然后又故意让我看见的?”   俞宸却道:“是我故意让你看见的,却不过是因为她总是不好意思和你说,我不得已为之。可我又没强迫她,你也看到是她先抱我……”   攸宁气道:“你闭嘴!不许污蔑她!她和我说了是你骗她,说只要她抱你一下你就断了念想。”   俞宸道:“是,这是我说的。但是你想若不是我们之前已经有了……额外的情分,又谈何断了念想。她说和我断了不过怕你接受不了,你若是能接受,我们三人就仍好好的岂不很好?”   攸宁被他说的心里乱七八糟,便打断他的话骂道:“你别花言巧语了,不行,不可能。你是我哥她是我姐,这怎么可能。”   俞宸无语道:“我又不是你亲哥,天下表亲又结缘的不知凡几,怎么你们姐弟口中和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一般。况且我生身母亲也不是你们姨母,和你们姐弟半点血脉不相连,怎么就不行了。”   攸宁被他说的认真想了想,不禁还是动摇了,俞宸也不逼他,对他道:“我今天不去了,贺礼却要奉上,晚上我派人送过去。”   俞宸转身离开画院,却对侍从道:“去和馆里梁先生说,我弟弟顽劣,需要吃些苦头回家受受教训,着人让他犯点小错,再请梁先生吓唬吓唬他。”   侍从问道:“那日后还让不让他回来。”俞宸道:“那要看他姐姐有多疼他了。”   侍从心里有了数,拿了钱找了馆里一个小内侍,与他吩咐好,又去找了梁先生,这种不费力不害人只需要说几句话就得好处的事吗梁先生自然愿意做。   这日梁先生将攸宁叫来,对他道:“官家上次看了你绘的松风入云,觉得颇有风骨。赞了两句,想让你再绘一副松竹犹存,你这两天可得空?”   攸宁高兴道:“下官自然荣幸之至。”   攸宁接了令便整日的观摩古画,下了朝还到处看竹林松树。回到家和亦真说起,亦真也为他高兴。   他看了三天开始落笔,旁边的小内侍在馆里伺候,虽意韵不及他们这些先生,技法却也能有个五六分。攸宁怎么画,他便依样画,待七日后攸宁完成,对他道:“劳烦你帮我给梁先生送去。”   小内侍却抱了两轴去了。   梁先生拿出一幅,道:“这是你画的?”   小内侍笑道:“看来小人与冯先生还差的很多。”   梁先生拿起茶杯,一下子泼了一画,画上颜料墨迹迅速晕开,整幅画面目全非。   梁先生道:“这般便可以假乱真了。”他又拿出冯攸宁画的那幅,对小内侍道:“去送给长明殿的周先生呈给圣上吧。”   小内侍领命下去,攸宁却还在得意,不知自己大祸临头。   第二日他才进去,小内侍便道:“冯先生,你可来了!梁先生着急找你呢!”   攸宁一进门便看到梁先生气的站在桌前,一见他便训斥道:“攸宁你怎如此糊涂啊!”   攸宁被骂的一脸茫然,道:“梁先生,怎么了?”   梁先生将画掷到地上,气道:“你把画染成这样自己竟不知?!还交给了内侍,还好长明殿的周先生先打开来看了看,不然圣上再仁德,你我还能安然无恙?”   攸宁吓得蹲下,细细的看,确实是他的画,拾起来颤抖道:“先生,我没有染,我交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呀!”   梁先生气道:“那你的意思是内侍疏忽赖给你?可他若也知,怎么敢递到福宁殿。画出问题你我大不了被惩罚,他却可能有性命之忧,他有何理由这样做!”   攸宁被梁先生说的怀疑自己,便道:“先生,那可能真的是我疏忽了。有什么责罚我愿一人承担。”   梁先生至此目的达成也不再续吓唬他,便道:“周先生令你再画过一副,想来你已经画过,再画便也不需要太久,画完呈上去便回家反省吧,至于有什么责罚我也说不准,你在家等信儿吧。”   这已经不算什么了,攸宁领了命,在这里画了两天便画完了,这次几番检查,才敢亲去交给梁先生。   攸宁走后,梁先生道:“把这给俞大人送去。”   俞宸接了画,卷起来带回家随手放在了书架顶上。   攸宁藏不住话,垂头丧气又自责的把一切和亦真说了,亦真心里急得不行。这事可大可小,万一这位周先生让他重画只为自己交差,却仍怪罪攸宁又如何是好。   馆阁里虽不比正经做官,可若是让上司不喜,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也未可知。   亦真思来想去,并没有一个能给攸宁说得上话的人,便对他道:“不然,你还是去问问子阑……”   攸宁气道:“阿姐你别提他,我就是死也不会去求他的。”   亦真不再说却仍替他担心,她也不敢去找冯太元,冯太元知道攸宁犯了错只会想着撇清关注怎么可能会帮他们。   一日日过去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亦真心里难安,对玉雪道:“你带着东西去堂哥家问问,便不能求情,若能有个确切结果也好啊。”   玉雪才出院门,便看到俞宸,俞宸问她:“亦真让你去找谁?”   玉雪道:“家里的堂兄冯源。”   俞宸对她道:“不必,你出去门口看着吧。”   玉雪点头离开,俞宸走进屋来,亦真还以为是女使,一转身却看到俞宸吓了一大跳。   沉着脸问他:“你来做什么?”   俞宸道:“听说攸宁出事,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亦真气道:“不用你管,请你出去。”   俞宸笑了笑,道:“亦真,你为了和我赌气就连攸宁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亦真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俞宸坦然道:“我和周先生也算说得上话,最终又没有另圣上怪罪,怎么处置在周先生意思。我要是拉下脸和他赔不是求情,攸宁便无事了。”   亦真看着他,道:“所以你来这里是何意?愿不愿意为攸宁说话?”   俞宸道:“我愿不愿意去做这要看阿姐你。” 第14章 .得寸进尺   亦真直直看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俞宸却半点不遮掩,似笑非笑:“你说呢?”   亦真怒不可遏,可心知如今也只能求他,可心下却又不愿痛快如他所愿,思量片刻忍下气对他道:“为了这个便要我卖身不成。”   俞宸道:“阿姐何必说的那么难听,我是世上最珍重你的人,你和我在一起怎么会算卖身。不过阿姐也不要把此事想的太简单,馆阁里也不是犯了错都只是罚俸这样简单,就在本朝贬官流放的也不是没有,上次有位刘先生犯了大错被流放辽北,还没到地方就死了。”   亦真气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攸宁又没有犯这样的大错。”   俞宸继续道:“是啊,攸宁这次至多也不过就是离开翰林院。”   “你们冯家又不缺钱,养他做一辈子闲散公子哥也不是养不起。”   他话虽说着不过如此,可分明句句说中要害,攸宁虽贪玩却不是毫无进取之心的人,真的因犯错被赶出来这辈子就完了。况且冯太元那样的人只会将攸宁扫地出门怎么可能养他。攸宁从小没吃过苦,真的如此将来怎么活,他才十七八岁还没有成家,立业也才刚刚开始,怎能因这几句话的事断送了一辈子?   冯亦真看着攸宁长大,怎么可能忍心见他如此。   她心中万般为难,试探的对俞宸抱怨道:“没有我,你便对攸宁半点情分也没有,哪怕能救一救他也要袖手旁观?”   俞宸却并不上道。   “当然有,但我既能救他又能让你到我身边,何乐不为。”   他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亦真想再与他求情也没余地了。   “可我若为此和你……攸宁怕是宁愿你不要帮他。”   俞宸步步紧逼,“那阿姐自愿不就好了,他还能有什么不愿的。”   亦真百般纠结,却不仅是为攸宁,既然都已说开,若自己拒不妥协,他只会愈加逼迫,不可能后退,还是暂且先稳住他再说。   “你去帮攸宁解决了此事,攸宁无事我便和你走。”   俞宸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不轻不重。   “阿姐可不要骗我,我会生气的。”   亦真推开他走开:“你不信便不要帮他,我又能把你如何。”   俞宸点点头道:“我信阿姐,今天先走了,三日后来接你。”   结果第二天梁先生便把攸宁叫了回去,不仅没有惩罚,还赏了东西给攸宁,说圣上觉得他那幅很好。   攸宁松了口气,高兴的回家来与亦真诉说,可亦真面上高兴心里却紧张起来,俞宸明后天一定会来,她怎么办,她不可能和攸宁说自己为了他依了俞宸,而且她也并不想去。   她想了想道:“攸宁,你没事阿姐就放心了。如今快到年底了,我去龙华寺给母亲上香,可能要多住几日,过年前回来陪你。”   攸宁点头道:“嗯,你放心去吧,不过青云观偏僻,你多带些人。”   亦真应下,第二天天没亮就急忙带人出了城,青云观在远郊,一直到下午太阳都有了西斜的意思才到,亦真胆战心惊就怕路上被人拦住,还好一路相安无事,直到安全进了山门亦真才松了口气。   亦真随师太和仆人来了客房门前,领路的师太对仆人道:“贫尼在此侍奉娘子,施主们若是侍奉娘子梳洗进食,水井和厨房在那边。”   一路风尘仆仆仆,妇们都依言离开去打水等,亦真先推门进去,玉雪正欲要跟进去,师太拦住她道:“施主,俞寺卿在里头。”   玉雪一惊,几番犹豫还是没敢跟进去,道姑利落从外带上了门。   亦真以为婢女和道姑说话会稍后进来,所以也没在意,进屋摘下帷帽往里走,谁知一抬眼便却见俞宸一身茶白的阔袖圆领袍端坐在屋里看书。   亦真转头就要跑,却发现门推不开。   她气的咬牙切齿,却还是流下泪来,回过头来怒声问他:“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俞宸放下书,一脸无辜看她道:“我还没说你言而无信,你倒先怪起我来了。”   亦真羞愤转过脸去,“我也是迫不得已。”   “哦,原来你骗我就是迫不得已,阿姐这话说的可真大义凛然让我汗颜。”俞宸虽笑却十足讽刺意味。   亦真无言,只好又道:“我来是给姨母和我母亲烧香的,他们若知道你如此待我和攸宁,不知多伤心。”   俞宸气道:“真姐姐好孝顺!拿离世之人来压我,你怎知她们不同意,也许她们在的话还乐见其成呢!不信你去问刘娘子,我母亲在时就和姨母说过要把你嫁我。”   “休要胡言,那时你才多大,便是说了也不过是句玩笑话哪里会作真。”她又辩驳。   俞宸当然也知,可不愿承认,仍道:“你怎知不做真,只是她们去的太早无从对证罢了。”   亦真只为了劝服他,一时口不择言对他道:“当然不做真,我母亲在时都已经要给我和韦家定亲了,若那句话作真怎么会把我许给旁人。”   俞宸本来都故意忽视那韦三郎,一听她提起,想起自己小时候不懂事看着她和那韦三郎郎情妾意,积年的妒火腾的烧了起来,“你竟还想着他!”   亦真只是想驳他,并没想牵累别人,见他如此赶忙道:“怎么可能,他家把庚帖退回来时就与他没有瓜葛了,我还想着什么。”   俞宸却被说中了什么一般恼羞成怒道:“关系上没有瓜葛未必心里也没有。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姓周的,可我却见过你和韦三郎那般……”   亦真气道:“什么那般,我和他清清白白,你不要胡言乱语污蔑人。”   俞宸上前抓着她质问:“你难道没喜欢过他?”   “我说了早就与他没关系了,你放开我。”亦真却没有斩钉截铁的否认。   俞宸气得一笑,挑眉看她:“我放开你又如何,你今天出的这屋去我便再不靠近你一步。”   亦真恼怒瞪着他,他却又霎时卸去强硬,慨然失落道:“我早该知你竟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若不是周殷南不堪,你同什么张三郎李三郎都是能成亲生子举案齐眉,放不下的只有我罢了。   可过去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过的,但你却能狠心抛下我,把我忘的干干净净,只当做从没有我这个人。”   他越说越委屈,“可你和谁都可以,我不是!我心中对你未完之憾,未竟之情,一辈子都会放在心里!你让我娶别人,我又怎么拿得出一个完整干净的真心给别人……”   亦真闭眼落泪:“我并不知,你早前有此痴心……如果我知道,就不会……”   俞宸冷笑道:“就如何?”   亦真狠下心来:“如果你把你受的苦都归罪于我,那我可能原本就不该留你。”   俞宸闭眼叹道:“没错,就是如此,你以为我这些年过的很好很快活?或许我一直吃苦,终于一朝金榜题名翻身了,便全是得意和快慰。   可得到过好的,再失去怎么受得了……你不该对我好,或许是我的错,或许是你的错。你的错已铸成,我的错我也此生难改。”   亦真无奈看着他苦口婆心:“所以呢,你就要将错就错?”   “既然改不了,只能一错到底。”   亦真听他这么说便知今天逃不脱了,他分明有备而来。一时心中绝望,泪从缓缓从下颌落下,她握上俞宸抓着她的那只手,哽咽道:“子阑。”   亦真带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垂眼与他道:“若你就是要这个?那又何难。”   亦真其实是在赌俞宸有最后一点良心或许就此放过她,可她是病急乱投医,她分明也知俞宸怎么会是打退堂鼓的人。   俞宸另一手一把箍住她的腰,握着她的手缓缓拉开她腰带,“你的什么我都要,这个自然也不例外。”   亦真本是以退为进,可见他并无半点退却便又要反悔,又反手按住他。   可都到这个地步俞宸怎么可能任她反悔。   他将她推到室内青纱帐里,她被逼的连连后退,他见她就要跌在床上,却一把搂住了她,手在她背后抓着后襟一扯,外衣便落了下来,亦真惊慌去阻止可无济于事,他将亦真搂着一推按在床上便俯身上去,亦真手抵在他胸前又要垂死挣扎劝说他,他却直截了当道:“你几次三番唬弄我今日还想反悔?”   她哑口无言,是她自己拉的他的手……她只好认命闭上了眼。   俞宸手捧在她细腻白净的腮边,他从小到大虽吃过许多心里的苦,生活中却一直养尊处优,除了学射御虎口和掌前有一层薄茧,手指比许多做活的女子还修长漂亮。   他闭着眼将脸凑近,在她唇边若即若离的贴过去,其实自己也紧张的心嘣嘣跳,亦真被他这样撩挑羞恼不已。   他终于低下头,捏住她的脸,切实用唇低头实实在在贴在她的唇上,这不是他第一次碰她,可仍让他心悸。   他探出舌舔在她的唇上,手指微一用力使她张开了口任他进入,亦真一急就要扭头躲避,可耳坠却硌在她柔软的脸颊,俞宸听见她细微吃痛声,赶忙抬起头放开她的唇,轻轻捏着她的脸帮她把耳坠取了下来。   他什么过分的事都对她做了,却还装模作样心疼她,亦真想到此更是万分羞恼气愤,抬手就朝他的手打去,耳坠疾飞出去,嗒一声砸在了地上。   俞宸愣了一下,却也没恼,又低下头去吻她。   他一边勾缠在她唇上吻着,手便也放肆起来,亦真惊慌按住他的手,羞得脸上一片通红。   俞宸也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在她胸前颈间连连亲吻,亦真紧紧闭眼落泪,他却突然扶着她脸停下来,问她:“阿姐觉得我会做什么?”   他这话把亦真问的一愣睁开眼看他,他却又把她衣襟理好,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她道:“可我什么都不做,好饭不怕晚,新婚之夜…再吃不迟……”   亦真气的一脚踢过去!他为什么不干脆进屋就这么说?他不过想告诉她,如果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不做是顾及你。   亦真扭过头去伏在枕上再不搭理他,他却紧贴在后抱着她,手轻轻抚在她腰上。   亦真也无心无力一应他去,他轻轻捏着她的手亲了下,心里美的不知天高地厚,心想我如此珍重她,亦真待我应如是。   亦真并不知他自作多情,心里烦乱干脆睡去。   醒来时屋里一片漆黑,她才爬起来,却忽觉眼前一亮,俞宸端着烛台进来,温柔道:“亦真,你醒了。”   亦真并不答话,将衣裳理好,俞宸忍不住过去俯身抱住她,亦真刚要推,便听外头当当响起敲门声,便听到:“官人,晚膳好了,可要送进来?”   应是观里的道姑,俞宸在亦真脸上啜了下起身去开门,玉雪低着头进来,一个着道服的姑子将餐食端进来,玉雪摆好碗筷,却一句话不敢说也不敢看亦真。   亦真坐在床沿,玉雪偷偷看了她一眼赶紧扭头跑了出去,尼姑也点头出去。   “她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亦真嘲讽道。   俞宸赶忙解释:“你别多想,我只是拿到了她妈拿了身契而已,其他没有半点关系。”   亦真冷笑:“你拿捏人的手段也就这般了。”   俞宸这般如了愿,亦真说什么他也不生气,也没有反驳辩解,反而道:“手段管用就是好手段,还分什么新旧。”   亦真懒得和他多说,自己坐到桌前,俞宸赶忙把筷子递过去,亦真却反手用手背重重一拨将筷子打到地上。   俞宸愣了下,见她神色不悦也没多说,将自己的筷子放在她手边。   亦真实在不想吃,可一天不吃饿的发晕,勉强拿起勺子吃了两口红豆粥,吃了半碗吃不下了,俞宸不敢再逼她,虽不满也不敢劝,怕他说话亦真更不愿吃。   俞宸用她的筷子吃了些便让人撤了下去,亦真如今和他没话可说,可俞宸是一肚子的话想说。   亦真坐在窗前椅子上闭目不语,俞宸站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道:“我们明日回家?”   亦真点点头仍不回话。   俞宸想了想,又捏着她指尖,蹲下来看着她道:“回去筹备筹备,年前还来得及成亲。”   亦真轻嘲道:“还成亲做什么?你不是想做什么都能做?”   俞宸冷下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难道你以为我就是图你这个?”   亦真嗤道:“你不图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俞宸气的放开她的手按着她后颈道:“没什么意思,我是图你这个,但也图你人,你要给就都得给。”   亦真羞愤推开他,他又不依不饶按着她:“我这样珍重待你,就想要个名分还过分不成?!”   亦真无奈瞥他一眼,嘲讽一笑又扭过头去。   俞宸却没完没了的纠缠,亦真也和他犟不下去,只好敷衍道:“日后再说,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俞宸叹了口气,只得认命道:“好,那年前我们不成亲年后说什么也要提起来了。”   亦真没答也没应,又对他道:“明日我不和你走,我回自己家。”   俞宸却道:“那怎么行,自然要回我们的家。”   亦真没再说话,俞宸便当她默认了,笑了笑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亦真烦的在脸上抹了下蹭在衣摆上。   第二日他骑着马和亦真一道回了城,美滋滋把人带回了自己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放纵,明天开始认真写预收新文存稿了>_< 第15章 .夜色   又和他回来,亦真虽当真安分下来,心里却更加恼恨他的摆布。   他是最会得寸进尺的,便是退也是以退为进,而进的便再不会退让了。   如今天冷了,俞宸进屋来回身关上门,走到床边见亦真靠着床头绾发。   亦真一见他又气恼的低下头,用发带将如丝长发结成鬟。   “你……”亦真开口,却又无法继续说下去。   俞宸蹲下拨了拨屋里的炭火,放下火钳起身走到床边。   他们没怎么样时,他都和她一起睡了,如今他能走才怪了,亦真见他没走的意思,便直接上了床躺下。   俞宸得逞自然满意,脱下外衣扣了烛架上的灯火,也摸到床上来。   亦真见他上来又往里挪了挪,俞宸按住她被子,嗔道:“还能躲哪里去。”   亦真回头瞪他一眼,也气恼松开手,俞宸却顺势按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亦真使劲推开他,俞宸干脆去扯她被子,将她搂到怀里,絮絮叨叨和她说话。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问你,佛经为什么要说让人断绝情爱,难道七情六欲也都不该存在?你和我说不能一概而论。爱自是好的。”   亦真恍然记起,好像是有这件事,却也想不起什么具体的来,他们日日一处住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每句话都记得。   俞宸又继续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所以贪嗔痴恨本不是众生的罪,而是苦,是劫,可我的苦都是你给的。”   亦真欲要反驳,他却又将她搂紧,蹭着她柔声道:“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苦味都尝不到。”   亦真闭着眼犹自轻叹,身边和心里都被他逼的毫无松懈余地。   屋里炭火的灰积了厚厚一层,俞宸又回到床上前低头拨了拨,撂下帐子挨着她睡下。   夜里俞宸半睡半醒之中,随手向身里侧探了一下,可却一下惊醒坐了起来,枕边人竟不在。   他将手向被子里探去,是凉的,说明人不在了好一会儿了。   他匆忙起身往外走,外厅和隔间都没有人,他心头一凉赶紧来寻,外间和隔间更衣的地方竟都没有,他又往前走,才在花厅看见她。   见她好好的,俞宸也松了口气,可又见她披着衣裳独自坐在那,又突然心中酸涩难言。   他轻轻走到她身后,却听见她手里拨着炭火,低声饮泣,泪水滴在火上,发出小声哔剥。   俞宸心里突然生出悔意,在门口停下步子。可这也不过是片刻的虚情假意罢了,仅剩的半点良心也不能让他改变什么,他不可能退回去放开她。   他继续悄声走到她身后,俯身顺势搂住了她,亦真吓了一跳。他却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回了屋。   他将亦真放在床沿,攥住她的手指低声道:“怎么这样吓我,我以为你又不在我身边了。”   亦真闭眼垂泪,欲要把手从他掌中挣脱,他却攥住她的手腕,蹲到她面前去,昏暗中两人皆是应该看不清什么的,可他们太熟悉彼此,几乎像能看得清对方的表情一般。   俞宸双手拢着她的手捧着,只是那样看着她,然后拽着她手贴在自己胸口,亦真一时又是气恼又是愤恨,可怎么想让自己狠心,只要他摆出姿态,她还是不能怎么样。   亦真叹了口气,冷冷道:“耍够了强横又要来装乖,年纪大了果然越发长进。”   他仰头搂着她便去寻她唇,亦真又被激起羞怒,推开他抬手便一巴掌抽过去。   他被打的一顿,可却握着亦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对她道:“之前总是想你的好,翻来覆去的我自己都要分不清真假了。被你打一下我倒清醒的知道你就在我身边,不是我做梦。”   亦真用力收回手,他也放开亦真又坐回她旁边,不疾不徐道:“你刚离开时,我特别怕天黑。睡着了不愿醒,醒了不敢睡。既怕梦到你,又怕梦不到你。”   他拉着亦真的手抚在床沿,低声道:“后来我一个人搬到这个你从没住过,连半点念想都捞不着的地方,就只剩下等,等天亮,等你回来。如今是第四年了,才总算等到你。我承认我说这些是想让你心疼我,可怜我。那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试一试别那么想离开行不行?”   他其实自小就很傲气,亦真比谁都清楚,所以他说出这番话,亦真再知道这是他的手段,也还是难免不心里难受。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蜿蜒到领口,亦真闭着眼不语,抽出手来躺回去。   俞宸也顺势俯身搂过她,触到她脸上湿痕,用手指抹掉放开了她自己躺到她外侧,帮她拉起被子盖好。   亦真心里烦乱,拽着被子转身背过去,他又从背后帮她掩了掩被角,他越是这样装模作样,亦真心里越气,抬手将他手推开,自己又向里裹了裹。   俞宸见她对自己生气发脾气反而觉得比她自己伤心还好些,瞧了她一会儿也又睡了。   昨晚上才装的可怜,白日里又人模狗样起来。   俞宸早上起来梳洗好去穿官服,亦真坐在一边也不理他,他自己凑过来没话找话唠叨几句才肯出门去。   就这么混着过,之后夜里他竟只是老老实实睡在一边,没再亲近过她,只是白日里他偶尔也会上来些脾气,同亦真说话时非要她嗯啊的应上一两声,他才肯罢休。   转眼过了半个月,这日快到腊八的旬假,亦真想到攸宁心情不大好,他和亦真说话亦真也懒得听,他一边系着革带一边道:“真姐姐你听见没有,我说我明日起要放腊八的三日假。”   亦真捧着茶杯心不在焉的敷衍:“好。”   俞宸也习以为常她的敷衍应对,没再说什么,拿起长翅的乌纱站在铜镜前戴,可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落寞神色,突然心里也有些难过,问她:“阿姐,我方才说了什么?”   亦真还在烦闷,也没察觉什么,不搭话他又要纠缠,便道:“你说要腊八了,腊八怎么?”   玉雪在旁都察觉不对味了吓得不敢抬头,亦真却毫无所觉。俞宸上前一把夺过茶盏,盯着她道:“我说,我明日起要放三天腊八的旬假。”   亦真抬起眼见他一脸怒气,又打量他几眼心下了然,便缓和神色目光也柔和些,道:“好啊,那今日也能早些回来。”   亦真只不过随便搭话说句他早些回来,他便一下子全消了怒气,笑了笑对她道:“那我早些回来,你等我。”   亦真瞧着他点点头,他便转身出门去。   腊八其实原南楚是没这节日的,但霍氏家祖原是北边的平阳搬到湖州,家中一直延续旧习,现在的皇家齐国萧氏也是北边来的,是以金陵也开始过此节,这日今上还会赏赐腊八粥给朝中有头脸的以示恩泽。   可亦真又怎么可能有心情在他府里把自己当主子似的安排什么,便也混做不知,侍人爱怎么样也不关她的事。   俞宸回来时,亦真坐在榻上逗一只杂毛小狗。   俞宸走进来笑着坐她旁边,道:“这只是原冯府那家的崽,我特意带来的。”   亦真突然想起他小时候乳名叫阿尨,是杂毛小狗的意思,小时候俞宸不懂事,问亦真阿尨是什么意思,亦真就带他去院子里看小狗,告诉他阿尨就是小狗狗,俞宸那时还颇为自得,觉得亦真是在夸他可爱。   她想到此便忍俊不禁看向他,俞宸便也知是何意,佯怒瞪她。   亦真忍着收回笑,又去逗那小狗,那小狗被亦真用一块肉干引的转圈,亦真将肉干一抛,它便寻不到了,追着自己尾巴边叫边转,叼住尾巴在那哼哼,亦真被逗的不行,取了一块就要放在它嘴边,俞宸赶忙捏过来扔在旁边,那小狗跑过去大嚼。   俞宸嗔道:“小心它咬你。”   亦真一笑:“我瞧着它脾气好的很,怎么会咬人。”   俞宸却还没听出她的讽刺之意,认真解释:“小狗不都长这样,平时逗瞧着脾气好,吃东西时逗它却急了会咬人。”   亦真轻哼一声,道:“说的有理,脾气好时不过都是装模作样,真格起来起来自然不装了。”   俞宸转过去盯着她,她若无其事好像真的只在说狗。   俞宸摘下帽子扔在一边一把将她按倒,亦真伸手去挡,他便将她手按在胸前,在她脸上亲了几下。   亦真皱眉嫌弃道:“快放开。”   俞宸舒展眉目笑了笑,对她道:“就不放,你骂了人还想没事?”   亦真假装听不懂,“我何时骂你了?”   俞宸转过眼去不瞧她,手却还按着她。   亦真又去推脱,他扭过头来瞧着亦真,道:“你心里在叫我什么,是不是阿尨。”   亦真见他自己说出来实在绷不住,笑着扭过头去。俞宸嗔道:“承认了吧。”   亦真狡辩道:“这又不是骂人。”   俞宸盯着她瞧了几眼,便又低下头去。   亦真转头去躲,被他腾出一只手来捏着脸颊,吻住双唇。   亦真羞恼闭上眼,不肯应他,他便轻轻含住辗转轻吮,舌在她唇边舔着,亦真欲要推开他,他反而在亦真脸颊揉了揉迫她开口,探到她口中与她唇齿纠缠。   过了好一晌,那小狗吃完肉干回来在他们身边汪汪两声,亦真猛地推他一下,他才抬起头,在上灼灼盯着她轻笑,抬手抹了抹唇上湿润,亦真瞧他这样隔应的脸红,他又笑着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下放开她坐起来。   亦真赶忙取出帕子扭过头去擦了擦嘴角,却忽听俞宸嘶了一声,她一回头却见他用手指在嘴角蹭了下,嘴角有一个小破口,他方才忘情时并没注意,如今才察觉。   亦真更加脸红,俞宸凑过来调侃道:“下嘴够狠的。”   亦真抬手要打过去,却又收了手,恼恨扭过头去。俞宸在她颊边亲了一下,这才起身去换衣裳。   外头人听见屋里有走动的声音,这才在外道:“大人,可要布晚膳。”   俞宸擦着手出来道:“送到这屋里来。”   一会儿仆妇们进来布好饭菜,玉雪也进来伺候,玉雪是同他们自小一处的,上次又知道了那件事,亦真便有些不自在。   到了节令,桌上有些腊鸭腊肉等,俞宸爱食咸鲜,看着倒是很顺眼。亦真也还算喜欢,尤其喜欢刚应季的春笋。俞宸口味古怪,吃东西不喜欢过于味淡,喝汤却要极淡,亦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没多想只是顺手便给他盛了一碗,哗啦倒了半杯白水进去才递给他,俞宸接过来心里十分熨帖,她就是再和他赌气,但对他好几乎是不用想便会做的。 第16章 .敷衍   吃完饭俞宸颇有兴致,拉着亦真来到书房榻上坐着,自己从柜子里找出惠生给的几团祁门茶在小炉子上煮,亦真见他这样兴致勃勃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如今真是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俞宸摆弄好便过来坐在她身边,拿起壶给她倒了一杯,亦真道:“我只喝这一杯吧,喝多了睡不着。”   俞宸笑道:“怕什么,明日睡到几时又没人管你。”   亦真道:“没人管也不能黑白颠倒吧。”   俞宸自己也只喝了一杯,便把炉子的火熄了,与她道:“听你的,现下可要回去睡?”   亦真点头便要回卧房去,俞宸也跟在她身后,一推门发现了下了雪,俞宸便转身回屋取了伞,搂着她往院子里去。正走着,俞宸突然扶着路边院的墙站住呼吸重了起来。   亦真赶忙回头道:“怎么了?”   俞宸却扭过头去又平复一下,片刻后道:“没事,方才灌了两口冷风嗓子有些不舒服。没事了,走吧。”亦真见他没什么事了,马上也快到了他们住的院子,便没再多问快步进了屋。   亦真抖抖身上落的雪搓了搓手,但见今年头场雪也有些心喜,便推开窗来瞧。俞宸扔了件披风在她身上道:“小心吹着凉了。”说完自己也坐了过来。亦真想起方才的事,便关上了窗户。   她起身去梳洗更衣,半晌一回床边,俞宸却从后抱住了她,意图十分明显,亦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着他手试探道:“我想睡了。”。   俞宸也犹豫了一下,低头吻在她颈侧,却把手放开,对她道:“总要讨回来。”   亦真无奈哼了声,他便抬手把厚帐子撂下,遮住烛光,他今日心中爱盛,还是不想撒手放她回自己那边安睡,将她翻过来搂着亲吻,亦真无心应对任由他去,他厮缠片刻见她真是不懂情,也只好放开,任由她睡去。   第二日亦真却从他怀里醒来,只觉浑身僵住一样难受,赶忙推开他去,俞宸被她一挣也醒了,又故意把她捞回来搂住。   亦真不耐道:“放开,难受死了。”   俞宸无奈笑着放开她,见她躲到一边去松散,他便也抬手在她腰上捏了捏,一时轻松,心里的旧话便又重提:“亦真,眼看快到年底了,我们年前不成亲,也还是先订个日子的好。”   其实亦真现在倒不还是完全抗拒身份,而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心里也是憋着口气,不想任他摆布。何况她从来没往那边想过,如今也并没足够使她转变心意的理由。   她缓了好一晌,“你按着我做什么我也反抗不了,但你非要我应,我是不会应的。”   俞宸又把她搂过来,看她道:“为何?你别再和我说什么身份那套,也不要说怕什么别人说。这种话糊弄不了我。”   亦真点头道:“好,那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我用什么理由你会打消念头。”   俞宸气的脸白,看她道:“我知道你还是气我自作主张逼迫你,可你若肯给我一点机会,我又何至如此。要么就要放开你,只能看着你离开我。要么你就要厌弃我恨我,你就不能,就不能给我留一条生路?”   亦真心头一窒,却仍冷着脸闭眼不语。   俞宸坐起来在床沿缓了好一会儿,穿上衣裳出了门。   可亦真本来也心软了,坐起来掉了眼泪,谁知他又气不过折了回来恶狠狠道:“你若是不应我们就这么混着,你就等着直接抱孩子去叫攸宁舅舅罢。”   亦真气的一个靠枕砸过去,他又大摇大摆出了门,亦真又暗骂自己,对他心软真是昏了头。   俞宸赌着气下马,正好瞧见攸宁,这姐弟俩一个比一个会气人,攸宁想过来和他说话,想了想又扭过头去,俞宸正生着亦真的气,心里也烦他,便也没理他转身要进去上朝,偏攸宁的上司梁大人在他身边,这个人也是有意思,画画确实有点能耐,人却半点不清高,瞧见俞宸便来打招呼,俞宸知他是攸宁上司,自然也给面子,客气与他打招呼,“梁先生。”   梁先生笑着拱手,攸宁见外人在也不好表现出来,便也与俞宸打招呼,叫道:“表哥。”   俞宸笑着应了,当初是他把攸宁送进翰林画院的,如今也少不得客套几句,便道:“小弟没给先生添麻烦吧,他性子顽劣了些,但还算是受教的,先生费心了。”   梁先生笑道:“俞寺卿哪里话,攸宁很有天赋,是我门生中最为出彩的。”   俞宸也笑了笑看攸宁,又对梁先生道:“那就好。”   攸宁其实也知道他对自己好,可因为和他亲近所以敢对他闹脾气,在旁故意绷着脸。   俞宸见他甩脸子心里嘲弄一笑,对梁先生道:“先生先请,我再和他嘱咐几句。”   梁先生拱手告辞离开,攸宁便也转身要走,俞宸道:“真姐姐还好吧?”   攸宁不敢说亦真不在家,怕他去纠缠,便停下来道:“好的很呐,看不见你饭都多吃一碗。”   俞宸认真点点头,道:“知道她过的好我就放心了。今日朝毕便是旬假,我能不能去瞧瞧她?”   攸宁气道:“谁用你瞧,你不是还要去陪官家布施。”   俞宸遗憾道:“罢,那我就不去打扰了。”   攸宁见他落寞,其实也并不那么痛快,他们三个之间除非谁把谁杀了,否则真难说的清对错来。   晚上俞宸还没回,圣上赐的腊八粥就到了,宫里的人拿着白瓷盏乘着送来,许妈妈把宫人迎进来坐下,刚好亦真进来,宫人道:“没听说俞寺卿成亲啊。”   亦真赶忙道:“先生误会,我是……”   许妈妈笑道:“还没成亲不过也快了,今日是节日娘子特意来与大人送些家里的吃食。”   亦真听着也没驳,与宫人行个礼进里院去了。   宫人走了一会儿俞宸才回来,天也已经黑了,他换了衣裳净了手就来吃饭,见仆人把御赐白瓷盏奉在高案上,便道:“拿过来啊,放那里做什么。”   仆人犹豫道:“奴以为要奉起来。”   俞宸揭开盖子道:“赐粥不就是吃的,供起来做什么。亦真尝尝宫里御厨手艺有没有家里的好。”   亦真看他道:“在家也不能这样口无遮拦。”   俞宸也只是抬眼瞧她一笑,盛了一碗给她。   他自己也盛了一碗,用勺子舀出一块核桃道:“也不过如此。”   亦真道:“御赐的你还敢挑剔。”   俞宸笑道:“便是玉帝赐的核桃,它只要是核桃也还是不好吃。”   亦真白他一眼低头尝了一口,也觉不过如此,不过粥也就这样,能难吃,但好吃也好吃不出花来。   两人吃过饭,亦真又想起攸宁,攸宁这么爱热闹,如今自己不能陪他,倒让他不能在冯家也不能来这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便去问俞宸:“什么时候让我回去看看攸宁。”   俞宸道:“他好的很,有什么可看的,今天他上司梁大人还和我夸他,说他天赋好也好学。”   亦真放下筷子,看他道:“要不你让我去几天我再回来?”   俞宸也收了轻松神色,擦了擦手看她:“正经和我在一起就那么难?我是低贱还是鄙陋,还是什么下九流,你就这样嫌弃我,不肯让你弟弟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也不肯与我成亲。”   亦真扭过头去:“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这样的话。”   俞宸气的冷笑,道:“我不明白,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   “那你也不必问缘由,知道我的主意就够了。”亦真见他不松口便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俞宸气道:“那你就老实在这待着吧,骗我还会回来,我知道你又会跑哪里去。反正攸宁也不知道你在这。”   他心里气上来,也故意去气亦真,笑着对她道:“今早碰见攸宁,我问他真姐姐可还好?他说好的很,看不见你胃口都好不少。”   亦真一听他这样戏弄人,气的要死,站起来就过去打他,他拉住亦真的手继续道:“我说我去看你,他还不同意,我请他来咱们家,他还不肯来。他若是来了便见到他姐姐确实好的很。”   亦真气的落泪,羞愤骂道:“你这混账!这样戏弄作贱我们还洋洋得意,你有没有良心!”   俞宸抓着她不依不饶道:“你若是肯应我,我们在他那何必遮掩,到时你想见谁想请谁来,我还不都依你。现下你若是肯让攸宁来,与他说清楚,我也立刻去请。”   亦真狠狠推开他气道:“你做梦!我嫁谁也不嫁你!”   俞宸听她这话气的一口气堵在口中,半晌说不出话,甩袖出了门。   亦真气得重重将门关上,让人把东西收拾出去把人都赶了出去插上了屋门。   俞宸从书房转了一圈,过了两个时辰也消了虚张声势的气,便又转头回来,不想门在里头锁死了,推门纹丝不动,可也不敢强开,在门口绕了两圈气冲冲背着手走了。 第17章 .旧疾   亦真躺在床上也是烦闷,这般被他摆布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胡思乱想着想起以前,他小时候不像攸宁一样上窜下跳,确实从小就很执拗,不过他很少真的任性,有那么点小脾气也没有让她为难过,在冯府时除了她和攸宁,好的坏的也不与冯家其他人多说,聪慧谨慎的不似真正那个年纪的人。   那日说的不欢而散,却并不全是故意惹她的玩闹,俞宸见她不肯退让心里是真的着急。   这是休沐最后一日,俞宸夜里与亦真在一处吃饭,他虽知开口定然又是不快,可还是忍不住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肯给个准话,只要你应允,日子你来定?”   亦真没听他说完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打断他道:“其实你心里想的是你肯娶我一个弃妇本就是恩典了是不是?我有什么理由要拒绝。”   俞宸道:“我何曾这样说,无论你是公主郡主还是高门贵女,甚至只是一个女使,在我都是一样的。我只是要你而已。”   亦真冷冷讽刺道:“若是公主怎容你如此。”   俞宸道:“难是难了些,可并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只不过法子不一样罢了。”   亦真倒没觉得他完全在说大话,反而更觉他心计深似海,衣冠禽兽。   见他实在执着,亦真只好敷衍几句,对他道:“容我再想想,过年你总要放我回去吧。”   俞宸一听有些不快,可如今他有什么不快的立场,只得道:“还早,不然就把攸宁叫过来。”   亦真拨着碗里的翠嫩鲜笋丝道:“把他叫过来让他看到我在你这,你让我怎么和他说,是说我是因他被你胁迫与你在此苟且,还是说我自愿在这和你厮混。”   俞宸把筷子捏的咯吱作响,闭眼忍了又忍,又睁开眼道:“那明天再陪我一天,后日早上我送你。”   其实亦真看的出他的为难,可是他自己不顾往日情分,她又何必再念。   此番说完,俞宸再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便干脆不吃放下离开了。   亦真自己坐在桌前却没离开,可拿起筷子便也不知为什么也吃不下了。   回去亦真却又想他并不是好说话的人,这样随口含糊一说万一反悔岂不是也没办法,还是得让他自己说清楚。于是第二天一早她若无其事坐在厅里,见他出来还殷勤上前递了杯水给他,问他:“今日什么时候回?”   俞宸连受宠若惊也不敢,没有接下茶盏,心知她如此定然是有话要说,便道:“应该不晚,不过若是有事现在说也来得及。”   亦真把茶盏放在桌上,对他道:“子阑,明日……”   俞宸就知道她不会想什么好事,道:“我答应送你回去,自然作数。”   亦真又道:“可我与攸宁这许多年没见,今年才能回来……”   俞宸再被她怎么恼怎么骂,也没有这样伤心过,还不等她说完便打断她道:“我知道!”   亦真抬眼看他,却见他眼睛有些红了,微垂的睫毛都湿的越发浓,一瞬心也抖了一下。   俞宸转过身去抬手用手心在脸上蹭了一下,又咽下难过,沉声问她:“可这许多年,只是他没见你吗?”   说完又马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去打扰你们。”   他撂下这句话便匆匆出了门去。   可他给了承诺亦真心里却并没有开怀。   本以为走之前他都不会有好脸色了,可他回来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夜里在床上搂着亦真胡闹,亦真怕他反悔也不敢太拗着他。   亦真被他搂着无奈掰着他手道:“我困了,不要闹了。”   他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声音轻缓却似有万分不舍:“和攸啾恃洸宁过完年早点回来。”   亦真闭着眼不出声,她根本就不想回来,不知道该怎么答应他。   他见亦真不回应,也没有逼她,放她回去却按着她让她面对着自己不许她转过去。   亦真闭目假寐,他又开始自作主张的和她说:“二月就开春了,那时不冷不热刚好办婚礼。”   亦真不理他,他又凑近些看着她,问道:“你觉得什么时候好?可不能让我等太久。”   他说完又极轻自言自语:“我已经等很久了。”   亦真始终没有再应他一句,连每次敷衍的“日后再说”都没有再给他一句。   他自然也知她并不是真睡,又这样静静看着她过了好半晌,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又不知多久,他捏了下眉头坐起下去熄了灯,回来又凑过去轻轻摸了下她的脸颊,在她腮边轻轻亲了一下才又躺了回来。   亦真扯起帕子遮在了眼睛上转身背过他去。半梦半醒听到他翻身,虽然很轻也并不频繁,却似乎一夜也没有断。   攸宁还不知亦真已经回了城里,来到俞宸府上是想着自己和姐姐给母亲姨母上香,虽心里恼他,可与他也不是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去时没理他,回来时便想着和他招呼一声。   第二日俞宸没有出去,亦真被他拉着在书房陪他,说晚上送她走,二人正坐着忽听攸宁声音,亦真吓得要死赶紧躲到桌后一个空的柜里,俞宸也没揭穿她,知道攸宁来意后,对他道:“我昨日派了人也去了龙华寺给母亲她们上香,知道真姐姐在已经吩咐他们今天把她一起接回了。”   攸宁不自在的点点头,道:“好吧,我还有些事,下午宫里还要去给四公主绘幅像,现下便先走了,阿姐若到了你不许胡来,天黑前我来接她走。”   俞宸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和你说的你又不信,以后你就知道了。”   攸宁气的瞪他一眼走了,亦真松了口气,要出来时却一不小心摸到两个画轴,想这画包裹的很严实,应不是不要的,可怎么又扔在这不方便的柜子里。听到俞宸过来她赶紧出来,便把这画忘了。   亦真出来后,俞宸在她背后搂着她不言语。   亦真挣开,转过来看着他道:“多谢你放我回去。”   俞宸勉强笑了笑:“这谢字从你口中说出怎么觉得言不由衷。”   亦真道:“是你自己这般觉得,我可是真心的。”   日暮时分亦真去门口等着攸宁,俞宸在旁边笑她:“攸宁那么傻,你不用装的这么周到他也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   亦真气道:“你才傻呢。”   俞宸笑道:“好好,我错了,他好的很。”   攸宁一来看到亦真背着他和俞宸说什么,俞宸笑着应对,突然觉得他俩关系可能真像俞宸说的那般……攸宁心里有些乱,几步跑上前,亦真看他过来也赶紧走开几步扭过头去不再看俞宸,攸宁将亦真拉到身后,道:“多谢你,我们先走了。”   亦真没敢多看他,扭头上了车。二人坐在车里,亦真和攸宁在一处松懈下来,一时不察便问攸宁:“去给公主画什么?”   攸宁震惊看她:“阿姐你怎么知道。”   亦真赶紧遮掩道:“就是方才我问别人你怎么没去接我,他们说你进宫去了。”   攸宁笑道:“哦,是皇后娘娘叫我进宫给四公主画幅她宫里的绿萼梅小品。”   亦真笑道:“攸宁出息的很了。”   攸宁不好意思笑道:“这也不算什么。阿姐给母亲上香可有替我说几句好话。”   亦真道:“那是自然,母亲知道你如今很好也会很开心的。”   傍晚,俞宸亲眼看着亦真上车与攸宁离开,他目不转睛盯着她,却见她连多一个回眸都没有施舍给他。   他在门口见他们车马已经没了踪影,这才转身回到院子,暮色从四方天上照下,撒了一院的寂寥。   他回了屋来,亦真怕他多想,只带着人离开,其他什么也没带走。他在床上翻出她的发带,挂在了床边银勾上,又转身去了书房。   夜里晚了,又不想回去触景生情,直接在书房休息了。到了年底,纵他一个人也免不了与人应酬,家里人物来来往往,一直到夜里才停,可一静下来他却又觉孤寂难言,索性去了吴彻府上拜会,顺便留了下来。   吴彻与他坐在暖阁里,他喝茶,吴彻喝酒,吴彻问他:“真姐姐前些日子不是都已经住到你府里了吗?怎么这么好耐性,还不见你们订婚期。”   俞宸自嘲叹道:“哪里是我好耐性,若是依我,现在都已经成亲了。”   吴彻笑道:“真姐姐对你那么好,性子又好,难道还不依你?”   俞宸听他这么说倒来了精神,气道:“她哪里性子好,她比我还拧呢。”   说完又认真道:“她只是心里爱关照人,可其实并不真是随波逐流全然任人摆布的人。”   “所以她怎么会轻易同意。”   吴彻还是有几分了解他的,他嘴上说着他阿姐拧,可他也不可能放手,劝道:“这样说的话……你若是用强硬手段,真姐姐怕对你再好,心中怕也与你有隔阂。”   俞宸苦笑道:“那我也只能受着。”   吴彻便不再劝,却见俞宸喝茶喝的比酒还难以入口一般,可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关系。   一转眼到了除夕夜,夜色沉沉铺在天上,几点星光散落,映着檐下花灯,小雪不急不缓的落着,轻轻打在灯罩上。   攸宁亲自把院里的灯点好,跳下来笑着对亦真道:“阿姐,好了。”   亦真笑着把帕子递给他,道:“快进屋。”   二人进屋才坐下正要开席,便听玉雪过来支吾道:“亦真,外头俞寺卿来了……”   亦真面色一滞,攸宁赶忙站起来道:“阿姐,我去打发他走。”   攸宁说着便跑了出去,亦真犹豫一下也赶忙跟了出来。   俞宸独自撑着伞站在大门外,也没有带仆人,只一人一马,攸宁看着他心里有些不落忍,因为往年他是如何过的,他怕是比谁都清楚。   但如今又不好留他,便对他道:“本来我们可以好好的一起过年,可谁让你自己……”   俞宸却不为他的话所动,攸宁又有些心软,不禁对他语气缓和了些道:“哥,你回去吧,我会和姐姐说你来过的。”   俞宸却忽然抬头视线看向他身后,攸宁一回头,看到亦真站在门口。   亦真扶着门框,看他连个斗篷也没有披,只穿着件深蓝色的阔袖长袍,更显得他冷峻,撑着顶伞站在雪地里伶仃寥落。   亦真闭上眼,还是想装作没看到他,对攸宁道:“天这么冷,怎么还不回屋。”   攸宁叹了口气,道:“哥,你走吧,我和姐姐你都看到了。”   俞宸淡淡点点头,拱手对那边行了一礼,从旁边取过一食盒,玉雪跑过来取了回去,他便转身牵着马往回走。   其实两个人都放不下他,却又都不好意思开口留他。   攸宁转身要进屋,亦真落后一步将食盒打开一看,是还在缓缓冒着热气的一碗汤圆,她闭了下眼又把盖子盖上,对玉雪道:“放在桌上去。”   玉雪应声先跑了,她又抬眼往那边一扫,却看他弯着腰,她正纳闷,便看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亦真急着喊道:“子阑!”   攸宁也猛地回头,顺着亦真视线看过去,马上就要跑过去,亦真却拉住他道:“他是不是装的……”   攸宁急道:“不是啊姐姐!是真的!”   攸宁来不及多说,赶忙跑了过去,亦真赶紧回头叫人,来了两个小厮和攸宁一起把他带回屋里。   攸宁把他撂在自己床上,在他袖子里探了探找到了药,赶紧给他吃下去,亦真这才心里深深愧疚起来,而且虽如今与他心生隔阂,可过去的情分也不是说没就没的,看他吃苦还是心疼,问攸宁道:“他小时候没有这个毛病,这是怎么回事。”   攸宁看着亦真支吾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你去湘洲之前,哥在生病。你走了以后他许久没好,一直拖到入冬,然后不又去送你,在渡口,冒着雪等了一天……回来后越发严重了,差点好不起来。后来逐渐康复也留了病根,到大冷的下雪天偶会犯病,容易出不上来气。可能我忘了和你说。”   亦真转过身去哽咽道:“是我没想到,这么严重……”   攸宁也没说话,道:“姐姐你不想留下的话去外头等我一会儿吧,大夫来了我就出来。”   亦真摇摇头,道:“无妨。”   一会儿大夫过来给他扎了几针,又开了几副药,叮嘱几句不要受寒云云便离开了,知根知底的病虽不能根除倒好应对,攸宁去送大夫,俞宸睁开眼看到亦真。   亦真有些不自在的问他:“觉得怎么样了?”   俞宸却转过身背对她躺着,道:“没事了。”   亦真道:“你这副模样我也不会赶你走,好好休息吧。”   俞宸却道:“抱歉,并非存心来扰你,也没想到会犯病。”   他如今竟偏执至此,亦真叹了口气,还是道:“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去,有什么好避讳的。可你明知自己身体如何还不知注意,我只会觉得你任性妄为,并无绝丝毫动容。”   俞宸没说话,过了片刻,声音竟带些哽咽,道:“今日真的就只是想看看你。自你离开以后,我就又成了丧家犬,我自己孤身也不愿见旁人合家团聚,先前独自留在书院,到了后来又一个人在那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可在那里我连往昔和你一道过年的记忆都没有,更觉百倍煎熬。   想到你或许还能再回来陪我,如此靠思念才能支撑。方才独自在府里又一个人看着天黑下来,才突然想到你不是远在天边了,虽然答应了不来打扰你,想着过来只远远看你一眼也好,可没想到让你看了笑话。”   亦真声音里带些湿意,对他道:“我有什么好笑话你的,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休息一会儿,若是好些了便来暖阁,我和攸宁等你。”   她转身出去,俞宸翻过身看她背影怅然,却又笑了笑。   俞宸过来坐在了亦真对面,攸宁扔了件衣裳给他,道:“还说我没心没肺,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俞宸披上衣裳,“之前都好好的最近便疏忽了。”   攸宁道:“算了不提了,赶快动筷子,再不吃都凉了。” 第18章 .解闷   本来攸宁是还气他的,可禁不住他花言巧语的诡辩,又见亦真和他,仿佛也并不是他单纯冒犯那般,便也狠不下心来了。   亦真和俞宸都不说话,攸宁自己说了几句也觉得怪没趣的,他是个周遭不热闹便不自在的,便对小厮道:“四儿来,你不是会唱几句吗,来解个闷,若是给我们逗笑了有赏钱。”   这叫四儿侍从上前来,长的也算清秀,却十分油滑俏皮,一会儿扮男一会儿扮女,唱了段太真记。太真在入宫前被李玄宗安排到了道观做了道人,来了以后自然不是真的修道,玄宗便在道观和她幽会。   初时亦真也觉得他怪模怪样的好笑,后来却听他唱了这么一段:“我怨郎君太多情,这神佛之地怎容真奴,将诸般心事,诉与郎听,我怨郎君太无情,五载春秋抛奴下,片刻柔情,怎解奴万千相思,辜负了春景。牵郎手,抚妾衣,层层锦罗轻沾地。半晌云,半晌雨,妾如云雨飘摇枝……”   牵郎手,抚妾衣……还,真奴……偏偏两个名字又都带个真字,亦真又曾常居道观,那日又……亦真啪的放下筷子,对攸宁道:“今日菜有些油腻,我去,煮了茶来。”   攸宁眼睛追着亦真道:“可你还没吃肉怎么油腻的。”   俞宸看着他,又挑眉瞥了眼四儿,攸宁这才恍然大悟赶忙不好意思道:“哎呦方才只觉得他怪腔怪调好笑了也没仔细听。”   攸宁赶紧道:“唱的什么俗词艳曲,换个有意思的来。”   俞宸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笑只有他知亦真为何。这词怎么能这么应景,一点不差。   一会儿亦真回来,四儿便开始讲笑话,讲了一会儿攸宁给了他些赏钱便吩咐他下去了。   方才热闹一通三人也不再尴尬,攸宁便又开始活分起来,有说有笑的吃完,攸宁非要亲自去放炮仗,叫上几个小子跑来跑去。亦真和俞宸站在廊下,亦真对他道:“你若乏了便回去休息。”   俞宸笑道:“倒也没有那般弱不禁风。”   亦真道:“不识好歹,愿意冻着就冻着吧。”   俞宸轻叹道:“只有生病你才肯再拿出半副柔肠给我。”   亦真无奈,他可真是能屈能伸,软的硬的信手拈来。亦真不接话,俞宸便道:“罢,不在这惹你不快了,我先回屋了。”   亦真道:“空的那屋子早前没有烧炭火,你去攸宁屋子里凑合一夜。”   俞宸笑道:“我才不去呢,怕他半夜把我掐死。”   亦真白他一眼随他去了,攸宁玩够了,回来对亦真道:“阿姐我们回屋吧。”   亦真点头和他回了各自院子,谁知才一到门口,玉雪便支支吾吾道:“那个谁……在。”   亦真心下了然,“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俞宸老老实实坐在桌前,亦真道:“你要非留下我就走。”   俞宸道:“那屋有点冷,只是来你这里坐坐。”   亦真气道:“说了让你去攸宁那你又不听。”   俞宸未置可否,起身道:“告辞。”   亦真没想到他还算痛快,对玉雪道:“进来关门吧。”   玉雪进来跪在地上,亦真道:“起来吧,他连我都任意摆布,你又如何抗拒。”   玉雪不再多说,哭哭啼啼关好门自己下去守在外头了。第二天一大早,攸宁问亦真:“阿姐,你同我一起回家吗?”   亦真知道他说的是冯府,笑道:“我不去了,怕是父亲会将我扫地出门。”   攸宁道:“不去也罢,我也去去就回。”   俞宸却道:“冯大人虽不厚道些,可真姐姐先不去倒不好。”   亦真想了想,自己先不去倒是自己的不是了,便对攸宁道:“那我和你一起去,父亲赶我我再回来。”   俞宸道:“我每年也去给姨夫拜年,今日顺路一起吧。”   自俞宸入朝为官,冯太元对他倒是客客气气。攸宁也没拒绝三人一起去了。   到了冯府继室夫人身边婆子赶忙上来迎道:“三姐儿可有年头没回家了。”   亦真笑了笑与继室夫人见了礼,便也没多耽搁,直接去正屋给冯太元拜年。   冯太元见俞宸来才特意过来的,又得知攸宁如今在圣上心里有了名头,也慈爱不少。可看亦真那是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嫌弃的很。   亦真也不在乎,父亲什么样她又不是不知道。冯太元道:“亦真跟你母亲去后头坐着,我和宸儿攸宁说话。”   亦真自嘲笑了笑随继室夫人去了后头,她和继室夫人并无什么矛盾,也没什么话说,不过闲坐,几个府里姑娘见她落魄有无动于衷的也有酸几句的,她也没太在乎。   冯太元留下他们是为了表示亲近,攸宁却懒得看他装模作样,说了几句俞宸便道:“姨夫,我们也不久留打扰您了,让攸宁去找真姐姐我们便也回了。”   攸宁一听便跑走了,俞宸却忽然转身对冯太元道:“姨父,有件事要求您应允。”   冯太元一听他如此放低姿态说话还有些诧异,赶忙问:“何事?”   俞宸站起来辑了一辑,对冯太元道:“先母在时,和过世姨母最亲近,我也常随母亲前来,想来姨夫也知道。”   冯太元道:“是,自然知道。”   俞宸又道:“我和真姐姐虽差了几岁,姨母和我母亲见我二人亲厚,也曾许过婚约。只是想着是亲戚,一时半刻又不着急,便没再定下文书,这事姨母身边的刘娘子可以佐证。可不想真姐姐所托非人,幸而如今又成了自由身,我心中也一直敬爱姐姐。”   “当年我没家没业,照顾不了自己也照顾不了她,如今好歹有份俸禄,置片瓦与她遮顶,求姨夫成全了我们。”   冯太元虽高兴却微有些尴尬。   想起当年这小子在亦真婚前跑来和他说让他别把亦真嫁出去,他此番定能高中,以后愿意一辈子照顾亦真。   他当时只当这小子是说大话,就算他聪明书读的好,哪里他说中就中的,损了他几句,问他自己都没家没业寄人篱下,凭什么说自己能照顾亦真一辈子。他被灰头土脸骂了回去,谁知道后来不仅中了还直接中了状元。   冯太元不想亦真还有这本事,这么多年这小子还惦记着呢,高兴的吹胡子瞪眼,道:“子阑,以前姨夫只是为了你姐姐好,以为你是孩子话哪敢认真,说你也是为了勉励你,你别往心里去。   如你所说虽然你母亲和姨母不在了,但咱们仍是亲戚,说什么成全不成全,姨夫同意便是。”   俞宸又道:“多谢姨夫,可还有一桩,我与真姐姐一直姐弟相称,怕她不好意思……”   冯太元道:“你肯要她,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俞宸面前仍笑,心里却暗骂了句老杂碎,可兴许用得着他,也不得不忍着。   俞宸道:“如今还在年节,不敢劳烦姨夫,等过了年有合适的时候我再来提亲。”   冯太元笑道:“这有什么,你明日就来也使得。”   俞宸恭敬告退,攸宁问他:“你和他说什么了这么久才出来。”   俞宸道:“没什么,长辈总喜欢说教几句,我小时候住在这里也算承了他的恩,总不好太不给面子。”   攸宁没多想去找亦真,俞宸便也进去给继室行了个礼,然后自然的站到亦真身后去。屋里人在说话,他们也不好立刻走,攸宁拜见了继室拿了个橘子给亦真。   亦真接过来剥了,掰了一半递给攸宁,攸宁笑嘻嘻接了过来自己吃,亦真顺手把另一半给了俞宸,俞宸却又分成两半,把一半给了亦真,又取过身后丫头托盘里的巾子递给亦真,就着亦真接的功夫不经意捏了捏她指尖。亦真赶紧捏着巾子收回手。   亦真的姊妹也在,她六妹七妹正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六姐一见俞宸便红了脸,她姨娘推她道:“去拜见表哥呀。”七姐姨娘不甘示弱,也推七姐,七姐却不耐烦道:“姨娘推我做什么。”   姑娘们也见了礼,俞宸恭敬回了。   亦真尴尬笑了笑,道:“夫人,姨娘姊妹们,我不多叨扰,这便告辞了。”   六姐知道俞宸和她好,上前假意做作道:“三姐什么时候还回来,我一直思念你呢。”   亦真笑道:“我也如六姐想我一般想六姐,有空再回来拜见各位,告辞。”   俞宸抬手告辞,走在亦真身后,出了院子有一小台阶,亦真还没迈他便赶紧扶了亦真的腰一把,不过瞬间也就松开了,道:“真姐姐小心。”   亦真瞥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在此惺惺作态,以前他并不是这个德行。   背后众人脸色各异,尤以六姐最难看。七姐悄声对女使道:“三姐可以呀。”   女使看她道:“七姐说什么可以。”   七姐笑道:“这你都看不出来,蠢丫头。”   姨娘回来便骂:“你个死丫头平时话那么多让你说的时候屁也说不出来。”   七姐却十分无谓:“今日丢脸的是我?明明是六姐,在那扭捏勾搭别人汉子算什么本事。”   姨娘一巴掌拍过去:“胡说八道。”   七姐道:“姨娘怪不得你争不过她们,这都看不出来你也是白活了。你们盯着那金龟婿,明明是我三姐的了,还在那争丢不丢脸。”   姨娘一愣:“他们是亲近点可他们从小一处你又不是不知道。”   七姐笑道:“那也不等于他俩不能有一腿。”   姨娘骂道:“你这死丫头嘴里不干不净,这是你个未婚姑娘说的话吗?”   七姐也不大在乎,嘻嘻哈哈离开了。   继室的婆子回去和继室道:“夫人有没有觉得,那俞家小郎对三姐……”   继室夫人道:“他与那三姐从小一起长大,便和冯攸宁无异。”   婆子笑了笑道:“可夫人看攸宁对三姐可是那般。”   继室想了想,叹道:“不能吧,三姐可是比他大几岁呢,又成过亲。虽则也不算什么,可这俞小郎君年轻有为的,图她什么。”   婆子道:“这也是说不清的事。”   继室道:“横竖不与我们相干,我又没有女儿惦记人家。”   婆子笑道:“老奴是说,万一三姐回来,夫人别想不开给下她脸面。”   继室夫人道:“本来我也没苛待过他们。反正我又不给老头子生孩子了,他们哪个好哪个不好与我何干,反正我以后是主母,老头死了他们也不敢把我撵出去。”   婆子赶紧道:“夫人慎言,隔墙有耳。”   继室夫人瞧了瞧,闭上嘴,道:“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注意些就是。” 第19章 .讨好   三人从冯府出来,路上人不多,路边的小店却都插着各式各样的花枝纸灯,好是新鲜。   他们一起坐在车里,将车帘子挑开着,边看外头边说着闲话。   俞宸颇有兴致的对攸宁道:“昨日下午旁人送了两只鹿来,我自己吃也没什么趣儿,便没让人杀,还活蹦乱跳的,一并送来的还有两坛玉露酒,要不要尝尝。”   攸宁是个好新鲜的,这几日又打打岔,便没多想道:“好啊!这天正适合吃烤鹿肉!”   亦真不大想去,可也不想扫攸宁的兴,便道:“你和哥哥去,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   俞宸看着车外淡淡道:“我也只是想让你们开心,没有别的意图。”   一提起这话攸宁便也想起之前的不快来,便小心道:“那个,我还是陪阿姐回家吧。”   俞宸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好,那前头便不顺路了,我下去了,你们先回吧。”   攸宁对他并不是没感情的,其实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比亦真还多,吵闹归吵闹,可见他如此心里也不是痛快的。   攸宁一把拉住他:“别了,这里离你家还老远呢,我们送你回去。”   亦真自然不会连送他一程都不愿,便也道:“是了,反正天还早。”   俞宸便没再说话,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说着闲话。   亦真最了解他,他是真的高兴,还是装的没事,是真的生气,还是故意闹脾气,她都一眼就瞧得出来。   他若胡搅蛮缠的闹,亦真现下就把他扔下去了,他若又哄人装可怜,亦真也能狠的下心,可现下她看得出来,他分明是心里难过却装的没事。   亦真故意不去看他不理睬他,攸宁也颇为为难,说了两句见亦真低头不语,还以为她还在生俞宸的气。他自然无条件护着阿姐的,于是也讪讪闭了嘴。   俞宸便也住了话,手交握搭在膝上,静静看着车外。   他们以前也经常如此,攸宁又爱闹,俞宸对他们也话多,亦真也并不是木讷性子,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转角便到俞宸家所在的街上,俞宸道:“四儿,就停在此处吧。”   亦真突然晃过神来,道:“没关系,送你到门前吧。”   四儿闻言又让车夫继续赶车,俞宸却瞧出亦真并不那么坚决,便又道:“吴彻送了我两盆从外头弄来的山茶,我也瞧不出什么名堂。真姐姐在门口略等等,你们带回去罢。”   亦真道:“不用了,人家送你的,你怎么好再轻易送人。”   俞宸淡淡笑道:“无妨,其实吴彻本来就是以为我会交给你,我哪里会养这东西。”   攸宁在旁闭口不言,到了俞宸家门口,俞宸便吩咐人取来,侍人应下离开,阿德便也跟着过去。   侍人才搬过来,阿德便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放下。”   那小子道:“大人让我搬到外面车上去。”   阿德挤眉弄眼道:“我说让你放下你就放下。”   那小子犹犹豫豫放下,这边他们一起等了一小会儿,俞宸站在车边道:“他们兴许笨手笨脚没找见,真姐姐和攸宁进来喝杯热茶吧,我亲自去瞧瞧。”   俞宸又道:“攸宁把玉露酒也带回去,反正我也不喝。”   攸宁看着亦真没敢应,亦真心下了然,点头道:“好。”   两人下了车,攸宁便蹦哒着去看那两只鹿了。   俞宸也没有再纠缠亦真,反而和攸宁一起去了后院,亦真想一会儿要杀血淋淋看了倒胃口便没和他们一道去,又不愿去卧房,厅里自己坐着又无没意思,便溜达到了他的书房。   她坐在椅子上随手翻了翻,都是他的公文和书卷,也怪没意思的,便又起身想在书架上寻了本画册子看。走到书案后书柜旁,忽想起上次自己在橱子里摸到那两个画轴,一时按捺不住好奇心,蹲下打开了柜门。   那两个画轴还在,她取出来放在案子上,外头包的纸竟然是画院的。   亦真还以为是御赐之物,便要放回,突然又想御赐之物怎会这般随意放置,如此想着便更加好奇,一展开吓了一跳,怎么是攸宁的印章!   她屏息缓缓打开,一时愣住,这松这竹这仙鹤,和攸宁与她说的一模一样,可这画不是攸宁奉给圣上的吗,怎么会在他手里!方才又否定了是御赐之物,肯定不可能是圣上转赐给他。   亦真慌张无绪,赶忙打开另一轴,竟然,竟然是一副被泼了水污了的画,但依稀看得出来和这是同一幅。   她气的手抖,赶忙胡乱收起画对玉雪道:“你去悄悄把俞宸叫来!让他不要惊动攸宁。”   玉雪看她神色不对也不敢多问,便赶快跑过去叫了俞宸,俞宸一听便找个借口虽玉雪离开,高兴的来到书房,见亦真站在桌前高兴的走近,“亦真……”   亦真回头含着泪瞪着他,抬手便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俞宸被打的一愣,她却先落泪了。   亦真从桌上取过画轴重重掷到地上,厉声质问:“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俞宸只瞥了一眼便闭上眼睛。   亦真伤心道:“你如何算计我为难我,我都仍留了一分情面给你,可你竟然这样害攸宁!”   俞宸赶忙辩驳道:“可我也并没真的要害他,他第一次画的便被送到圣上那里去了。”   亦真听他说完却更觉伤痛,看他道:“原来真的是你一手策划的,一点意外都没有……”   俞宸不想自己竟然被套了话,后悔也晚了,上前拉着她道:“你别动气,我也只是让人吓唬他两句并不会真把他如何。”   亦真哽咽问他:“我只问你一遍,攸宁科举后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动的手脚。”   俞宸这次长了记性说什么也不承认,冯亦真更加心寒,“我真的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地步。”   俞宸强行挣扎找补:“攸宁如今在翰林画院不是很好?当初他应是被外放皖北,但那里是李建义的地盘,那人十分不好相与,攸宁如此单纯怎么混的下去。”   亦真讽刺道:“你总是有理由。如你说你做这些龌龊事倒都是为我们好了。”   俞宸百口莫辩,他自然也真的没有借口,“我确实都是为了留住你,可又何曾害了你们?”   亦真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推开他躲开道:“那你还想如何害!你逼迫我欺骗我到这种地步,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俞宸低头看她道:“我怎么会舍得杀你。”   亦真欲要挣脱,俞宸却不肯放开,亦真恨道:“你放开我!真的非要我死了你才能放过我?”   亦真看着他不由得心头阵阵发凉,俞宸将她乱发掩在耳后,摸着她脸对她道:“你别怪我,你若不逃避我,我做这些事干什么,只要你安安心心陪着我,从此我自然还会对你言听计从。”   亦真冷静下来,心想他如今如此冷心冷肺,攸宁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必然要闹,真把他惹急了还不知如何对攸宁,如此还不如让攸宁一直当他做好哥哥,他可能多少还留些情面。   亦真用指尖抹掉泪珠,点头道:“我不告诉攸宁,你也不要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俞宸点头,亦真捡起两幅画,蹲在炭盆面前将画塞进火炭中间,很快白净的画纸绫布衬便化成一片乌黑灰烬。   俞宸自然知道她瞒下来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攸宁。他从后搂住她,“亦真,你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对我用心,我死也无憾了。”   “我说几次你也不信,从前我对你和攸宁是一样的。”亦真语气虽平淡,却更让俞宸心凉。   俞宸道:“那还是不一样吧。”   亦真正要推开他出门,攸宁却找了过来,看见亦真高兴道:“阿姐,肉烤好了,你快来尝尝。”   亦真擦了擦眼睛跟着攸宁出去,过一会儿俞宸才过来,没事人一样和攸宁说话。   亦真虽没胃口却为了敷衍也随便吃了两口,攸宁高兴的吃吃喝喝,倒并不见外,俞宸一边和他说笑,虽然他自己没喝酒,却也陪着攸宁。   这一吃天也晚了,亦真看着攸宁又要举杯,便按下他的手道:“别喝了,天晚了我们该走了。”   俞宸也不再遮掩,又倒了一杯推到攸宁那,道:“这里也有地方住,既然天晚了就别走了。”   亦真不理他,又叫:“攸宁,走了。”   攸宁赶紧起来擦了擦手,点头道:“好啊阿姐,走吧。”   俞宸也跟着在后道:“阿姐等等,我去让人把花抬出来。”   亦真道:“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   俞宸束手无策,依然跟着他们,到了门口攸宁道:“马车准是被带到后门喂草料去了,阿姐你在这等等,我去让人赶过来。”   亦真点点头,攸宁便跑来去叫马车,亦真站在门前,转过来对俞宸道:“从此我和你再没有情分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你若再来我躲不起死的起。攸宁我不管,他愿意还当你做哥哥便做,你若还有几分良心再不要算计他。”   俞宸抓住她手腕,低声对她道:“这件事算我错了,以后不再动他就是,你别说这种话。”   亦真用力一挣,看他道:“我方才每个字都当真,你若不信便来试试。”   俞宸抿了抿唇,抬起眼道:“我利用攸宁是因为知道你在乎他,你凭什么觉得用自己的性命能威胁我。”   亦真讽刺勾了勾嘴角,道:“我没威胁你,只是你不让我好好活着,我也只能死了一了百了。”   俞宸气道:“你跟我在一起就生不如死?”   亦真决绝道:“是,你若宁愿看我死了也不放过我,我也不必回去了,你现下便杀了我还省事。”   俞宸手指狠狠捻了捻她的袖子,叹了口气对她道:“亦真,我本想让你心甘情愿在我身边,可你若执意如此便不要怪我了。”   亦真恨道:“你还有什么手段便使出来吧,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正好马车也赶了过来,攸宁在车上招了招手,亦真拂袖而去。   俞宸站在门口看他们走远,俞宸对阿德道:“你去通知许妈妈,准备聘礼。”   阿德还过来笑道:“真姐儿应了?”   俞宸在前背手道:“她应不应又有什么关系。”   阿德听这话便觉不对,又小心道:“要不你还是别急……”   俞宸抬手道:“明日去冯家拜访,明早记得先把拜帖送过去。”   如此阿德便知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   亦真虽说和他说了狠话,却知他倔强起来软硬不吃,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可过了两三天他自己没来,也没派人来,亦真琢磨他这回是真转性了还是好歹顾念些旧情,便不再纠缠了。   反正不来就好,她也不再想,攸宁出了门她正在着人拾掇屋子,玉雪忽然过来道:“冯府里的夫人派人来了。”   亦真和继室夫人不算亲近也没什么仇怨,便请她进到屋里来。婆子进来便道:“三姐儿,夫人请您回家一趟。”   她和这位继室夫人也没什么来往,她怎么会突然找她,亦真便问:“夫人找我何事?可是有什么难事想找我问问?”   那婆子支吾道:“这样说也是件难事,奴也说不清楚,还是劳烦娘子回去一趟吧,反正你从小在那里长大,回家一趟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亦真听她说的倒是有些怪,可又怕继室夫人找她有事不方便直说,当年她差点被嫁给死去姐姐丈夫做续弦,还是继室夫人帮她说了几句话,这么多年也没有为难过她,该给的面子也都给了,她想到此处,便答应了。   她被婆子引进正屋来,看到冯太元和继室夫人都坐在那。   继室夫人一见她来,便赶忙对她道:“是你父亲叫你回来的。”   亦真有些莫名其妙,行了个礼道:“请问父亲找我什么事。”   冯太元道:“快成亲了在外面住着像什么话,回家里安心待嫁吧。”   亦真一愣,看他道:“谁要成亲?”   冯太元道:“你不知道?怎么他竟还没和你说?子阑呐。”   亦真方才一瞬还以为冯太元把她卖给哪个死了老婆的大人做继室攀附人家,说是俞宸好歹还有转寰余地,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看俞宸竟然为逼她连冯太元都利用上了,又堵了口气。   亦真绷着脸道:“我不知情。”   冯太元道:“那现下知道了,在府里住下等着成亲吧。”   亦真倔强道:“我不嫁,我如今又不在府里靠父亲养,也不给父亲添麻烦,父亲何必要再逼我。”   冯太元气道:“逼你又如何!我是你爹你就永远得听我的。你不是和他很亲近,更何况他年轻有为,家世也不差,哪里配不上你了?!”   亦真闭眼道:“父亲图他势力就说为你自己,何必说的为我考虑了一样。我听了都替父亲害臊,若他没有如今地位,他敢和父亲说娶我,父亲便觉扔了我也不可惜,也还是会将他奚落一番赶出去吧。”   冯太元气的七窍生烟,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还好继室夫人身边的婆子给挡了一下没砸中。   冯太元大骂道:“孽障!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跟我说话?!为我自己又如何,你愿意也得嫁!不愿意也得嫁!来人,带下去关起来,给我看好了,不许磕了碰了,若是有一处不妥拿你们是问!” 第20章 .就擒   亦真坐在屋里觉得可笑,当初她要离开时,俞宸定然恨极了冯太元。如今为了逼迫她,竟然又和冯太元联起手来,做一对好翁婿,人长大了果然不比小时候单纯,喜欢一个人也可以逼迫她为难她,讨厌一个人也可以笑着和他把酒言欢,只要利益一致,并没什么不可以的。   倒是她和攸宁,一直是对傻子,被这两个人摆布来去,攸宁这样傻的彻底的还好些,什么都不知道,像她这样傻还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算计却又没本事反抗,真是可悲又可笑。   亦真趴在桌上流泪,刘娘子举着灯进来,拿着帕子把亦真扶起来擦眼泪,心疼道:“我的姐儿,怎么哭成这样了。”   亦真没有可以诉苦的亲长,看到刘娘子这个熟悉的人,心里更加难过,伏在她肩上痛哭。   刘娘子试探问道:“可是不愿意成亲?”   亦真点点头道:“而且我没想到他竟然忍心再用我父亲来逼我。”   刘娘子劝道:“宸哥儿也许不是逼你,想娶你便向你父亲提亲,这是心里敬着你。”   “娘子知你脸皮薄许是觉得和他以前是姐弟一般,再成了夫妻不好意思。可其实原你母亲和姨母也说过要结亲的,只是当时觉得不着急便没再提。”   亦真苦笑:“刘娘子,连你都被他收买了去。他当时那么小,我和他又差的多,母亲和姨母怎么可能会要结亲,便是真有这句话也不过是个玩笑。”   刘娘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刘娘子只是让你想开点,宸哥儿样貌本事哪里都是拔尖的好,又还念着旧情,照看你和攸宁,姐儿何故非要为难自己呢。”   亦真自嘲笑道:“刘娘子,你自然只看得到他好,他别的断不敢让别人知道的。你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和我说才来和我父亲说的吗?是他使尽了手段逼我,我没应他,他才又来找我父亲逼我的。”   刘娘子惊道:“他已和你说过了?!如何说的?”   亦真和刘娘子也不怕什么丢脸了的,只是心里憋闷太久,忍不住对她诉苦,说俞宸如何纠缠又利用攸宁。   亦真越说越觉得痛心,泣不成声:“你说他念旧情,念的是什么旧情。若心里对我还有半分敬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不过是痴心偏执罢了,他将他的本事都用来治我,知道我怕什么在乎什么,我不敢和攸宁说怕攸宁和他闹,他便一面纠缠我一面在攸宁面前装姐弟,后他不愿再瞒,便故意让攸宁看见……如今他不耐烦了,直接和我爹一起来迫我,他只想他自己遂心,何曾体恤我半分。”   刘娘子听完,搂着亦真叹道:“有话好好说,怎么能这么逼你。”又为难道:“可老爷都答应他了,姐儿,你也别和他较劲儿了,顺着他些,他也不会不顾情面。”   亦真摇摇头,道:“他不做这些事我尚会为难,更何况他对我如此算计,我怎能心甘情愿。”   刘娘子又劝道:“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法子,刘娘子不是偏向他,只是心疼你呀。”   亦真叹了口,道:“刘娘子说的是,如今他本事大,我除了任凭他摆布,还能如何。”   攸宁一回来便见亦真没在,扯过管家问道:“我阿姐呢?”   管家道:“三姐被家里的夫人请回去了。”   攸宁急道:“她请我姐姐做什么?”   管家道:“三姐没交代,但是三姐自己跟着走的。”   攸宁急忙去了冯府,下人看见他都闭口不言,攸宁赶紧去找冯太元,冯太元怕他跟着亦真胡闹,便道:“你祖母不是喜欢她吗?请她回来陪她待几天。”   攸宁赶紧又往祖母这来。这个祖母虽然对他和姐姐尚可但深居简出诸事不理,是父亲的继母,平时只自己过自己的,谁也不理,不知怎么会突然叫姐姐回来。   可他看见亦真确实陪在祖母身边,又一婆子过来道:“三姐陪老太太斋戒念经是为祈福不好打扰的,五哥过几天来接姐姐回去就是。”   攸宁见亦真确实好好的便又傻不拉几回去了。可睡了一宿却又担心亦真,坐立难安,从画院出来还是又去了冯府,谁知一进门正好看到聘礼送到了屋里。   攸宁怒气冲冲,抓着一个下人问清楚转身就杀到了俞宸府里,俞宸正在着人布置院子,攸宁进来就要打他,俞宸一把抓住他,“你怎么不替我和你姐姐想想,我知道我们一道长大,突然关系变了你觉得别扭。   可你想想你姐姐之前为什么离开的,你是能做你父亲的主还是能替你姐姐安排好终身,我娶了她好歹你还能时时见她。难道你要看着你父亲把她嫁给下一个姓周的那种狗东西也不愿意她和我在一起?”   攸宁收回手,垂头丧气道:“阿姐总是在照顾我,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她。我不能把她从父亲那救出来,也不能把她从你手里救出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从上次被我看到,到现在。”   俞宸道:“结果是好的不就够了。”   攸宁嘲讽道:“这结果只是你觉得好,你问过我和阿姐吗?”   俞宸道:“那你觉得什么结果好?你阿姐远嫁他人,我也娶了一个你们完全不认识的人,你也有了自己的家,从此的交往不过就是礼单上的名字,这样是你想要的吗?”   攸宁被他说的烦乱,便道:“我去问我姐姐,她若是实在不想,我会带她离开的。”   俞宸笑道:“攸宁,这不是你看的戏,你带她离开又能去哪里,离开金陵不做冯家的五郎不做翰林院的冯先生,你会做什么,你带她走后你们两个怎么活下来?”   攸宁气道:“不用你管!你别再花言巧语骗我了!”   攸宁说着就跑了出去,俞宸对身旁侍卫道:“跟着他,他要是胡来立刻去告诉他爹。”   侍卫领命出去,俞宸走进布置好的新房,这里已经挂上了红纱帐,摆上了一对红烛,什么东西都是成双成对,他走到床前抚了抚床上绣的一对交颈鸳鸯,不禁恨这夜太漫长。   攸宁一路横冲直撞来到亦真房门外,拍门叫道:“阿姐,我来救你了!”   亦真赶紧出来打开门,看着攸宁道:“你怎来了?”   攸宁拉着她问:“阿姐,你和我说心里话,你想不想嫁给他。”   亦真刚想开口,又想攸宁一人,怎么抵的过俞宸精心铺设的天罗地网。   他太了解她了,她不在乎冯太元,可她在乎攸宁,攸宁性子又耿直,如果她和攸宁说出真话,攸宁肯定死活要闹,到时攸宁除了和她一样被俞宸和冯太元一起押起来并没有其他用。   所以事到如今,她只能屈从或者去死,可俞宸也深知,死这种话不过说出来听着狠些,她不会作真。   亦真只好道:“攸宁,你回去吧。阿姐嫁谁都一样,没什么想不想的。”   攸宁委屈道:“阿姐,当年你和姑姑离开的时候,他们都和我说嫁人是平常事,我虽然也很舍不得你,可更怕你以后过的不好,并不知你心中有多为难。可现在我不能看着你再委曲求全,你若是不想嫁人我们两个离开这,无论去哪里都好,我能照顾好阿姐。”   亦真心中感动,虽然攸宁没有那么多心计,做事也不周全,可他这样的赤诚之心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了。   亦真拉着他哽咽道:“攸宁,你听我说,你有这份心阿姐很开心。阿姐这几天想了想,子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便不是他,父亲突然想起我把我塞给哪个老头子做继室我又有什么本事反抗呢。   他生是我父亲,便是去到公堂,别人只会指责我不听父母之命而不会体恤我难处,所以阿姐没什么不愿了。你回去吧,不要招惹他也不要去和父亲闹。”   攸宁听她这么说,几番犹豫又问她:“你是不是真的没那么讨厌子阑哥哥。如果不是,你就和我走吧。”   亦真摇摇头,“不讨厌,只是之前身份在那里我一时难以接受,其实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攸宁点点头,道:“阿姐,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亦真笑了笑,道:“嗯,好,若是我受了委屈一定让你为我撑腰。”   攸宁虽依依不舍到底被亦真劝服,心里五味杂陈回了家,第二天本想赌气不来,又舍不得姐姐,便穿了身鲜亮的衣裳去做新科小舅子。   他还是觉得别扭,怎么哥哥突然变成了姐夫,明明他和自己一样是姐姐的弟弟。他什么时候开始惦记姐姐的,姐姐嫁人时候他也不过十五六岁,怎么这么早就想这种事。   亦真既然没躲过去,婚礼上也不敢如何,至于别人如何说她,她也不在乎了,反正在乎也没用。   二日一早亦真被拉起来换上衣裳,家里的女眷对她和俞宸的关系不能更清楚了,她实在没脸见,关起门来让刘娘子都挡在了外头,冯太元也不在乎她去不去拜他,只要她老老实实嫁出去,他就得了俞宸这女婿,其他有什么要紧。   快到了晌午,外头鼓乐响起,喜婆在外敲门,刘娘子也顾不得她赶忙起来把人迎了进来。   毕竟是成亲,冷冷清清的不像样,继室夫人带着家里的姑娘进来,六姐儿低声嘀咕道:“哼,都嫁了一回还好意思这样张扬。”   玉雪恰好在旁打点东西,见亦真没听到,恶狠狠瞪回去,低声骂道:“嫁了一回怎么了,反正没人要你。”   六姑娘就要骂回去,可见旁边都是人,亦真又是护短,她便也只好忍下愤愤不平。   梳好装,亦真被穿上嫁衣。   嫁衣也是有品级之分,品级一看自身,二也要看夫婿,俞宸如今位列九卿,亦真自然也穿的比嫁没有功名时的周殷南等级更高。   暮色即临,便到了婚礼时候,外头鼓乐又起,亦真拿起扇子遮住脸,攸宁在门口等着。   攸宁扶着亦真,心里不是滋味,嘀嘀咕咕骂道:“上回他推开我替我送阿姐,原来竟还要使唤我一次!”   亦真扶着攸宁的手一紧,攸宁又赶紧看向亦真道:“阿姐,我……”   亦真看着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攸宁心中酸涩,眼睛一红,对她道:“阿姐,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走吧。”   亦真也红了眼圈,轻声道:“说什么傻话,现在还往哪里走。”   “我也没有不愿意。”   攸宁嘟着嘴点点头,这也便到了大门口,还不等亦真放开,俞宸便一步上前来,抓过亦真的手。   攸宁气的咬牙切齿,可也没办法,看着他把亦真扶上车离开。   攸宁气的在门口转了几圈,四儿在旁把马牵过来,道:“六哥儿,咱们还得去俞寺卿府上呢。”   攸宁气道:“去个屁,我才不去。”   四儿在旁劝道:“那怎么行,您生俞大人的气,可咱们三姐儿还在那呢。”   攸宁又气的拍拍脑袋,翻身上马往俞宸那去了。   冯家离俞府并不近,要穿过金陵最热闹的街,亦真一路捏着扇子,虽说不在乎,可也还是觉得不自在。   俞宸可没有那么多纠结,这就是他人生第一乐事。京里百姓还记得这位状元郎,当年中第可才十六,当真是个少年郎,而且还是百里无一的俊俏,如今见他竟比当年还瞧着高兴些,如今这年纪容貌更是惹眼。   有的人与那些官宦人家有些来往,便也在窃窃私语。   “你道这状元郎娶的谁,竟是他表姐。”   另一人道:“表姐怎得,表亲成亲的不多着呢。”   那人道:“这你就有所不知,这俞大人打小娘没了,有了后娘不受待见,在他表姐家长大的。”   那人道:“从小青梅竹马,成亲不是更理所当然了。”   这人笑道:“你还有所不知,他表姐大他几岁,前几年嫁过人的。这夫家才败了,她就回来嫁她表弟了。”   那人笑道:“那也得她表弟乐意娶呀。人家你情我愿有何不可,你看这俞大人可是挺高兴的。”   底下人说说笑笑,也不过当个笑话,转头就忘了。   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俞宸的府邸门前。   俞宸撩起衣摆下马,上前挑开车帘伸出手。   亦真隔着扇子看他一眼,见他喜上眉梢,满眼含笑望着她,突然也就心软了一下,轻轻将手搭过去。   他牵着亦真的手走近大门,脚步镇定面色沉稳,可心却难以平静,这一直是他心头的刺。   当年议亲没成的韦三郎,后来他喝了喜酒的周殷南,十年过去了,他终于从那个懦弱无能的他成为了可以把想要的东西攥在手里讨厌的东西踩在脚下的他。   今日亦真的吉服比那日更华丽,今日的亦真也比那日更美丽。今日的他不再逼自己将她送到别人手里,不必在客桌喝苦入肺腑的酒,而能够站在她身边。   他还特意请了当年国子监的老师来主婚,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含糊,他娶亦真必然要最认真最重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的珍重。   繁杂的礼罢,亦真被先送进了新房。   攸宁在旁看着心里五味杂陈,其实如今他也感受得到俞宸对他阿姐是有心的,可这份别扭也不是说没就没,看亦真离开了心里不是滋味,赌气坐到桌上喝酒,有相熟的人过来与他玩笑道:“攸宁,你这是嫁姐姐又不是嫁亲娘,这么不高兴做什么。”   攸宁气道:“你才嫁娘呢。我舍不得姐姐不行?”   那人笑道:“你再不舍你姐姐也不能一直不嫁人呐,新郎官不是还是你表哥吗,你还不乐意?”   攸宁叹了口气道:“也没不乐意,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人道:“傻兄弟,你这话以后可不要再和你表哥姐夫说了,不然他心里且骂你呢。”   攸宁啐道:“骂就骂呗能把我怎么样。”   攸宁喝着喝着,突然又难过,以前他们三个都是一家人,姐姐弟弟也没什么你我之分,可他俩成亲了,是夫妻两口子,他俩是一家人带不上他了。   攸宁越想越难过,他俩小时候也不是没争风吃醋过,这回他真的把阿姐抢走了。   攸宁这个难受,头脑一热想去找亦真,醉醺醺跑到后院来,到了新房门口就喊:“阿姐!阿姐!”   此时亦真正拿起酒杯要和俞宸喝合卺酒,便听外头攸宁在外头叫她。   亦真撂下人就要走,喜婆赶紧按住亦真道:“哎呦娘子,酒喝一半怎能离开。”   亦真赶紧一口喝了,放开俞宸便要出去,攸宁跑到门口看到亦真,拉着她袖子就哭,“阿姐,你跟我回家吧,你别抛下我一个人。”   亦真被他说的心酸,扶着他落泪道:“说什么傻话,阿姐怎么会抛下你呢,你要是不想回去就就在这吧,让纤雨带你……”   “哎呀。”亦真一把被拽住,回头一看是俞宸。俞宸气的够呛,对外头的人使了个眼色,侍从便赶紧去拉攸宁道:“攸宁少爷,咱回去吧,娘子可不能跟你走了。”   攸宁死活不撒手,瞪了俞宸一眼道:“你又要和我抢阿姐。不行,阿姐,你别信他,他是骗你的,他一点都不害怕,故意装的让你陪他。”   俞宸对四儿道:“你还不把你家少爷带回去!在这胡言乱语成何体统,不怕让人笑话。”   喜婆赶紧上来笑着说吉利话:“闹洞房热闹热闹,小郎君快放开你姐姐,可不好误了吉时。”   姐弟两个还在哭哭啼啼拉拉扯扯,俞宸气道:“你们姐俩差不多罢了!” 第21章 .事在人为   丝竹悠悠渐悄,筹光交错罢盏,俞宸将客人送出去,吴彻回头看他笑道:“这回真恭喜了,我知道这是你第一大喜事。”   俞宸也并不遮掩,笑着道:“既然知道,你送了什么厚礼,我还没瞧见呢。”   吴彻哈哈一笑,道:“那是我送真姐姐的。”   俞宸送客离开,便心急却步缓的往后院里来,门口有仆妇守着,纤雨和玉雪在外间大眼瞪小眼不敢出声。   俞宸迈进门,她们两个便赶紧低头出去,俞宸反手关上门,挑开纱帘绕过屏风走近里屋。   亦真还穿着嫁衣行头,支着头坐在榻上打盹。   他轻轻走到她面前蹲下,抓起她的手。   亦真被他一碰吓了一跳手一动,却被他攥紧没有放开。   他抬眼认真瞧她,亦真没好气的扭过脸去,他将她手轻轻抬起握紧,看她道:“我终于又将你迎回来了。”   虽然她穿嫁衣尤其是嫁给他时的嫁衣好看,可他也知穿着礼服是极累的,他又站起来抬手小心替她拆下珠冠,道:“累了吧,我让人来伺候你更衣。”   他说完便推开门出去,自己也去沐浴更衣,回来时亦真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他便也脱下披着的衣裳掀开被子躺在外侧。   亦真趴在枕头上没要搭理他,他却仍旧很高兴,也趴到亦真枕头上低声道:“我现下才终于有几分安心,天意你还是我的。”   亦真气道:“你倒是很谦虚,这哪里是天意,难道不都是你人为?”   俞宸也不生气:“客气话罢了,若只凭天意,我已经死了许多年了。”   亦真听他这么说想起他小时候的事,便也难以再捡什么难听的话说,有些心软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反正你现在活的好好的,谁也不能为难你了。”   亦真并不是是非不分,而是觉得一个人若是只为仇恨活着,是仇人给他的另一种伤害。   俞宸上去搂住她道:“前头说得对,他们哪配让我花心思去想。后头不对,你最能为难我。”   他倒是转的快,才撂下话又立刻来纠缠她动手动脚。   亦真有些倦怠,便按着他道:“困了。”   俞宸抬起头按着她的脸仔细瞧着,满眼含笑低头亲了下,亦真见他这样又硬不起心肠。   晨起梆子已敲了三声,亦真卷着被子仍在睡着。   反正俞家也没有长辈,也不需要他们去给谁磕头敬茶,这府里所有人还不都只听他们俩的。   俞宸自然也不会叫她,他是习惯早起,今日固然舍不得起来,可也不能真的不起,披起衣裳下床穿好,一推门,就看到攸宁蹲在院外。   俞宸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嘲讽道:“来这么早,看看我有没有把你姐姐吃了?”   攸宁气恼回头看着他,支吾道:“我怕她给你甩脸子,你不高兴欺负她。”   俞宸挑眉看他道:“怎么会呢,我怎么舍得欺负她,我爱她还来不及呢。”   攸宁站起来又上下打量俞宸,嘀咕道,“那你对我阿姐……”   俞宸嗤笑看着他:“你说呢,我是娶她是做我的妻子又不是把她接回来做神仙供着。”   攸宁脸上说不出的表情,五官都拧在一起,俞宸也懒得和他计较,隔着不远对他道:“一会儿过来吃饭,你饿着了你阿姐还要怪我。”   攸宁气的扭头出了院子边走边骂:“讨厌,不用你管。”   俞宸也不再管他,转身回了屋,回到床边压着被子亲了亲亦真的脸,低声道:“起来吧,攸宁来了。”   亦真一听一下子推开他坐起来,俞宸酸道:“那么大人了也不知道你天天那么操心做什么。”   亦真揉了把脸,边披起衣服下床边道:“我弟弟我不管还管谁,管你?”   俞宸走到她身后,对她道:“为何不能管我,以前他是亲弟弟我是外姓人,可以后我是你丈夫还会是你孩子的父亲,就永远也比不上他了?再说他以后也有自己妻儿,用得着你一直如此。”   亦真推开他道:“我愿意操心,他用不着我的时候我自然不管了。”   亦真取过衣架上的外衫穿上,便坐到妆台前,玉雪上前伺候她梳头,抬手掀起了妆奁蒙的绫子布。   俞宸一见这妆奁,觉得分外眼熟。   亦真是个念旧的人,这妆奁是母亲给她的,上好的金丝楠木打的一整套,连镜台带大小的匣子抽屉一应俱全,她从小用到大,去周家时没舍得带走,让刘妈妈给锁上收了起来,她这回又出嫁时刘妈妈又取出来给她做嫁妆来的。   她的衣裳首饰都是丫鬟整理,纤雨记得这妆奁,便让人又摆在了妆台来用,把亦真的妆具首饰也放了进去。   玉雪给亦真梳好了头正要再给她戴耳坠,俞宸从外间走过来瞥了玉雪一眼使了个眼色,玉雪犹豫的放开手,可又不敢走,亦真似是嗔又似讽刺笑了笑,玉雪心虚蔫蔫的出去了,亦真便从抽屉里取出一对耳坠自己带上。   俞宸走到她背后,伸手从妆奁最下层左边按了一下,咔哒一声,右边弹出来一个小夹层。   俞宸拉开,从中取出了一本发黄的诗经。   亦真惊讶看着他,他拿着书坐到亦真边上。亦真也没问,看着镜子把另一只耳坠戴好。   她收拾好站起身来,俞宸把书放到一边跟她一同来到门外。   两人来到前厅,看到攸宁站在那折磨一棵金桔。   “攸宁。”   攸宁赶紧回头,跑过去按着她肩膀上下打量,“阿姐,你还好吧。”   亦真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么早还没吃饭吧,过来陪阿姐。”   攸宁想起俞宸的话,故意边走边道:“阿姐,我好早就起来了,在这等了半天要饿死了,可我一进来这里一样能吃的都没有,要杯茶都没人理我。”   亦真一心疼起攸宁来十分没有底线,拉着他坐下气道:“他们家也太没规矩了些!”   俞宸在旁对亦真道:“没规矩以后靠你管了,这可怪不得我。”   亦真不自在扭过脸去,婢女上了早膳来,攸宁看俞宸坐在亦真身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拿起包子边吃边故意与他:“来的早呢。”   俞宸无语看他道:“我在自己家吃饭还不行了?”   攸宁一想,对啊,这是他家。   俞宸却并没真的生攸宁的气。   在他小时候寄居冯家时,不必说细心体贴如亦真,便是莽撞如攸宁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你家我家的话,小孩子很多时候是没有深浅轻重的,他也并不是没有和他俩拌过一句嘴,可再怎么闹时他俩也没有用这句话来戳他的心过。其实他虽不择手段算计他们,却也从未忘记他们对自己是如何真挚。   亦真看了他一眼,取了个鸡蛋认真剥,才要放攸宁碗里,俞宸便阻拦道:“他这么大了自己没长手?”   攸宁气的拿过来一口塞嘴里嘟囔道:“好啊你,我就知道你就是为了抢阿姐。”   他着急忙慌咽下去噎的不行,亦真赶紧盛了汤递给他,攸宁赶紧喝了两口,还噎的直打嗝。   “嗝,这才多久,你就见不得阿姐对我好了……以前,以前我拦着我阿姐对你好了吗?俞宸你真的太坏了,我看透你了。”   亦真怕他真伤心,赶紧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怕我把你惯坏了以后你去别处别人笑话你。”   攸宁更加震惊受伤,一脸悲愤的盯着亦真道:“阿姐,你竟然帮他说话?!”   亦真赶紧道:“我没有啊!”   攸宁气道:“不就剥个鸡蛋嘛!难道我自己不会!我就喜欢阿姐给我剥,又怎么样。”   攸宁气冲冲拿起一个鸡蛋,果然剥的乱七八糟,举到亦真嘴边道:“阿姐,你吃,你不吃他看不起我。”   亦真看着那面目全非的鸡蛋,虽知攸宁手也干净,却实在下不了口……   她看见攸宁挑衅的瞪着俞宸,她便也去看俞宸,俞宸却幸灾乐祸道:“你看我干什么,攸宁又不是剥给我吃的。”   亦真实在没办法,只好闭着眼咬了一口。   攸宁美滋滋得意道:“我就知道阿姐永远最疼我。”   亦真怕他再胡闹,也不敢再给他夹什么了。吃完饭他俩又要一起出门,亦真走在后头看着攸宁腰带蹭歪了,又忍不住操心,过去道:“等等,这腰带怎系的。”   攸宁嘻嘻哈哈由她给自己整理好,俞宸不高兴道:“你还走不走。”   攸宁冲亦真挥手,道:“阿姐我走了。”   路上攸宁因早上给了俞宸下马威一直美滋滋的,俞宸如今都娶了亦真怎还会真和他计较,况攸宁直来直去一团孩子气,有什么全在脸上,反倒让他放心,不会在亦真那耍心眼离间他们。   攸宁到了画院要和他分开走,刚要和他告辞,却不知怎么称呼他,叫哥,如今觉得不对,叫姐夫,他又还有点叫不出口,便道:“那个,我走了。”   俞宸也不与他计较,点点头便也离开。   天色渐晚,俞宸下了马将缰绳递给随侍,抬腿进院来。   这院子他早住了好些年月,可如今才觉得原来回家竟然是件让人这么高兴的事。   亦真用绸带挽着袖子,背着他拿着小剪刀给兰花修叶,他悄声走到她身后,在她腰上一抱。   亦真赶忙放下剪刀,挣开他的手回头问:“攸宁没来?”   俞宸讪讪道:“不是你们急不可耐要另置宅院搬出去,如今他有自己府邸当然回去了。”   亦真听他讽刺自己心里憋气走开几步,又拿起剪刀继续裁,俞宸道:“别人当娘也没你这么操心。”   亦真嘀咕道:“他那么爱热闹,家里突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待着多伤心。”   俞宸走过来,“你心疼他一个人,他到底还有个家,你就没想过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   亦真手停了一下,又打岔道:“你那么有本事,哪里要我操心什么。可他心思简单,顺心就高兴,不顺心就难过,不会想什么以前以后的,一时只剩自己自然会觉孤寂。”   俞宸笑了笑,却道:“可我又不是不会难过。他难过的事我也会,只不过你在意他而不在意我。”   亦真无奈嗔道:“酸唧唧的,我也就是有些惦记他。”   俞宸又上去搂着她道:“我当然不拦着你惦记他,但你惦记他的时候顺带也惦记我一点行不行。”   “还要我怎么惦记?”亦真撂下那兰花,擦干净手坐下来对他道:“说起来这么多年,俞老爷对你仍是不闻不问吗?”   俞宸也坐下来摘下纱帽放在一边小几上道:“当然不会,趋炎附势是人之常情,他们又怎会免俗。而且那老头子继室本以为自己生了孩子我就多余了,可她生了两儿一女都夭折了,妾室好不容易又生了个老来子还是个傻子,你还在冯府时他们就派人找过我,我怕你多心,所以没说过。”   亦真竟不知还有这事,问他:“那你怎么想?”   俞宸道:“我还能想什么,他们家如今不就还剩几个钱,我靠自己又不是养不起妻儿,谁稀罕他们的脏钱。拿了他的钱我还得管他叫爹管那毒妇叫娘,认那傻子叫弟弟,他们也配。”   亦真一直知他是有骨气有心数的人,可也不清楚他到底对俞家人是何态度,毕竟血浓于水,他亲爹和生身姨娘还在,他便是态度有所缓和也是人之常情。知道他这么想,自己以后万一和他们打交道也便有了分寸。   她又问:“可董氏……”   俞宸道:“她又怎么样,她虽生了我,却在我快死的时候她都没胆子救救我,她死活又与我何干。”   俞宸说完,又抬眼看亦真道:“你是不是觉得太狠绝了些。”   亦真再怎么和他较劲,也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故意戳他心窝子,便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先对你赶尽杀绝,你怎么样也不过分。”   俞宸又展颜笑道:“也只有你会心疼我了。若是别人一定会觉得我作为人子不该记恨父母。”   亦真却道:“子女不孝父母是有违人伦,可父母虐待子女也不是天经地义,别人不了解实情这样说也无可厚非,可我怎能不知他们如何待你。”   俞宸心里暖融融,看着亦真只觉之前所有筹谋都无比正确,世上除了亦真再不会有人如此对他。他也是转的快,突然又拉着亦真道:“如今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了,再没有什么顾及,早日生个孩子吧。”   亦真一愣,她还没有想过这件事。   俞宸见她不应声,酸道:“你不是怕攸宁不高兴吧,我们若有了孩子,咱们一家三口,他会觉得自己被挤在外头了。”   亦真道:“别胡说,和攸宁有什么关系。他也总要成亲。不过你还年轻,这着什么急。”   俞宸走到她身边缠着她道:“阿姐说的是,有了孩子你更顾不上我了。” 第22章 .应照离人妆镜台   却说亦真妆奁里的诗集,倒是有些来历。   俞宸刚到冯家时小霍氏已经身体不大好了,攸宁又还小,俞宸也很懂事不会常常去打扰姨母,可到底心里孤苦,他本就喜欢亦真,亦真又与他玩得好,他便时常和亦真在一起。他那时也才五六岁,如此二人天天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妥。   俗话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冯家虽不穷可小霍氏常抱病,亦真很早就学着能帮她做点什么便做点什么,小霍氏是当家大娘子,自然免不了大事小情,亦真为了帮母亲分忧,别人来回事情了她便先问清楚了写在纸上,自己再理一理,再去回给母亲,慢慢的也便知道什么样的事该怎么样处理,有些小事便可以自己处理了再去告诉母亲一声便是。   如此十三四上便能处理大事小情算账管事,俞宸被送到了冯家子弟去的书塾,冯家家族大人也多,一并来读书的也有其他外姓亲戚,俞宸在这倒也不算多稀奇。   俞宸进了学,有自己的小同窗小友人,比之之前开朗些,可在家便仍是爱和亦真在一起。   亦真算账时他就在一旁练字,亦真学学针线活,或是春日里去花园里提着篮子剪花插瓶,这样女孩子喜爱的事他陪伴在侧也从不觉不耐烦。   应还是他五六岁刚进学时,某清晨亦真正在妆台前由女使给梳头,俞宸吃过饭跑了过来,在门口笑着叫了句:“真姐姐。”   亦真也笑了笑招手叫他进来,对着镜子道:“今日宸儿起的好早。”   俞宸费力气搬了个凳子坐到了亦真旁边,看着亦真道:“真姐姐,你真好看。”   亦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好看。”   女使却在旁笑道:“三姐儿这话不对,小孩子说话才最做准,没得睁眼说瞎话,他们说好看便是真心的。”   俞宸在旁点点头,亦真又笑道:“宸儿可吃过饭了?今日可是还要去上学?”   俞宸道:“吃过了,是要去上学,不过还早,我特意来与真姐姐告辞。”   亦真觉他乖巧可爱,从手边拿了小碟子果子给他,随口与他说话,“宸儿在学堂里可学到了什么。”   俞宸却嘟着仍圆乎乎的脸道:“现在还在认字而已,可先生教那些我早都会写也会认了,但先生说还有许多人没会,还是没教我们念厉害的诗词文章。”   亦真自小并不去学堂,而是母亲给请的女先生教她,这女先生博古通今文采斐然,她也十分敬佩。话说回来她也不知是不是小孩子说话夸张,念会几个字便觉得自己把字认全了,正好看到妆台上的诗经,便把那书递给他,玩笑道:“这便是诗书,宸儿既然认字了,便念一首来听一听?”   俞宸随便翻了一页,脱口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亦真见他念的如此轻松,心里惊叹他还是真的认了许多字。   俞宸道:“我虽念的下来可不知什么意思。”   亦真道:“也没甚深刻意思,你再多读些书日后便懂了,总的便是说在桃花盛放之时一个小娘子出嫁,夸赞她美丽贤惠,会让新的家团圆美满。”   俞宸毕竟还是太小,知道出嫁什么意思却也难以具体知意味着什么,不过也没有追根究底,念着觉得还算上口,又念了一遍,便把书合起来一字不差的全背了下来。   亦真惊讶对女使道:“虽然这诗不难,可许多重复的词宸儿竟一处都没记错,也太聪明了些。”   俞宸听亦真夸他自然高兴,笑着放下书下来道:“我去上学了!明天再来背下一首。”   亦真并没太认真,可第二天还是梳妆的时候俞宸竟又真的来了,又搬着凳子坐到她旁边,念了首采薇,又是读了两遍便背了下来。   之后他几乎日日都来,有时亦真起的晚些了,他便跑到床头捏着小手掐亦真的脸和亦真闹一闹,这算他为数不多的调皮,亦真便笑着起来也捏他的脸,两人玩笑几句亦真去换衣裳,俞宸便又坐到一旁看她梳妆。   日子如流水而逝,那凳子从到他腰下那么高变到了到他膝上那样高,他从诗经念到楚辞汉乐府唐诗,本以为日子会一直如此。   可他十岁这年,他突然又听到了嫁人这个词。   那日俞宸在门口撞见亦真和一年轻男子说话,两人虽离得不近却言笑晏晏,他不知怎么觉得不大舒坦,刚要过去刘娘子和他说那人要将真姐姐娶回家,俞宸一听亦真竟要离开,心里难受极了,回来问身边跟着的侍从阿德:“阿德,女子是不是都要嫁人,嫁人就会去别人家再也不回来。”   阿德比他大几岁,在外听到的事也多,自然比他懂得多,对俞宸道:“小郎君的母亲和姨母不都是嫁到冯家和俞家的吗,除了走亲戚,你何时见她们回家长住的。”   俞宸杵着脸满面忧愁:“那真姐姐嫁人,也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阿德道:“那是自然,嫁人自然与夫君在一起。”   第二天他还是去了亦真那,亦真见他一脸不高兴,逗他道:“呦,谁惹你不高兴了?”   俞宸拿起书瞎翻,嘟囔道:“是阿姐你。”   亦真边在鬓边簪一支鲜花插的桃花簪,问他:“我怎么得罪了你?”   俞宸小心看她道:“他们,他们都说真姐姐要嫁人……嫁人就再也不回家了……”   他虽是个小孩子,亦真也还是羞涩,有些脸红道:“不要听人瞎说。”   俞宸年纪小也不知这是害羞,高兴道:“那真姐姐不会嫁人?”   亦真想他一个小孩子含糊几句也没什么,便没认真与他解释。   可谁知才过了年小霍氏便一病不起,没两个月就去了,婚事也黄了。   亦真心里悲伤却不能和年幼的攸宁说,更得不到冯太元只言片语的安慰。   俞宸放心不下仍过来瞧她,亦真对着镜子抹着眼泪道:“宸儿以后不用来了,真姐姐要服丧也不用点妆了。”   俞宸却对她道:“可我想在这和真姐姐待一会儿。”   亦真看着他又想他那么小便丧母,其实更可怜,如今他们同病相怜了。亦真点点头,他虽并不吵闹可有他在旁打打岔,亦真心情也宽慰了许多。   一年后冯太元续弦,好在新夫人对他们不太热络但也没有找麻烦,亦真不需要再打理那些琐碎事,多了很多闲暇时间陪攸宁和俞宸,三个人在一处或是写写字读读书,或是一起玩笑,或是刘妈妈给他们做些好吃的,年复年年,三个人便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寒来暑往三载过去,三月初七,是亦真除丧服的日子,俞宸起了个大早,从书院边的山上摘了开的最漂亮的一枝桃花,小心放在装了冷水的盒子里,来到亦真房门外等着。   终于等张妈妈开了门,他抬脚就要进去,张妈妈却笑着拦住他道:“宸哥儿去厅里等姑娘吧。”   俞宸等着送东西,有些急道:“我去屋里有东西给真姐姐。”   亦真已装扮好出来,想到昨天张妈妈对她说的话。   “真姐儿,老奴本不该僭越,可夫人不在了,奴不说也没别人说。姐儿明日除服,日后又该把亲事提起来了,攸宁倒还好说,一则是小,二则毕竟是同父同母亲兄弟。可宸哥儿到底姓俞,而且也十三四了,再在你屋里出来进去可不好。”   亦真道:“可我们自小一处长大,和亲的也无差。”   刘娘子劝道:“可毕竟还不是亲的,于你不好,于宸哥儿也不好啊,他长大后被人说他小时候成天在绣帷里钻着也不好听。”   亦真便点点头:“我知刘娘子为我们好,明日我与宸儿讲。”   亦真今日特意比他平日里来的还更早些梳妆,听到他声音已经收拾好,穿了件浅棠的裙子,头上簪了一对金钗,虽然除服也并没打扮的太华丽。   她从屋里走出来对俞宸道:“宸儿找我可是有事,我们去厅里说话。”   俞宸委屈的看她道:“为什么刘娘子不让我进去。”   亦真站在他面前,才恍然发现他都已经比自己高了,刘娘子提醒的确实有理,倒是自己太疏忽了。   亦真同他来到这院前厅坐下,俞宸拿出那个盒子对她道:“真姐姐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想把这个送给你。”   亦真取出来看到是一枝鲜嫩的桃花,还用凉水镇着,新鲜的还和在枝上一样娇嫩,亦真看着也觉得很欢喜,拿起来别在腰带笑道:“多谢宸儿了。”   俞宸见她高兴自己便也不委屈了,亦真却又对他道:“宸儿读书也知,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我是亲戚,自然不用太过生疏,可宸儿和真姐姐都长大了,便是感情深厚来往也要注意分寸,所以你别怪刘娘子,这是我的意思。”   俞宸虽然知道她说得对,可还是心里难过又委屈,他又向来对亦真言听计从,也只好听她的。   可他虽听话了,却发现攸宁与从前并没一点不同,他心里更加难过,并不为其他,只为自己似乎和亦真越来越疏远。   他虽不好再去亦真屋里,可还是想近着她。这日早晨他在亦真院里的几棵栀子花树下坐着看书,却无意中听到刘娘子和另一老婆婆闲谈。   刘娘子道:“哎,夫人去了,和韦家的亲事也没成,本来郎才女貌的一对小儿女,真是替真姐儿可惜。如今也不知老爷给她许到哪家,我日日为姐儿忧心呢。”   另一老婆婆道:“不是听说周家在除服前就来打听了吗?”   刘娘子道:“要是周家可不好了,听说周家那公子风流成性。”   老婆婆道:“咱们老爷会替姑娘想这个?他只看卖到哪里对他有用罢了。”   刘娘子心疼不已,唏嘘道:“没了娘哪有好日子过。这姐俩命不好孩子也都跟着遭罪,说起来咱们夫人和俞家夫人都在时,俞夫人就常带宸哥儿来玩,宸哥儿那时候就喜欢黏着真姐儿,俞夫人还道:宸儿这么喜欢姐姐,你去管姨妈把姐姐要来给你做娘子吧。咱们夫人逗宸哥儿问他要不要姐姐,他那时候才刚会说话,便道,要。逗的一屋人都笑的前仰后合。后来两家也真提过亲上加亲倒比别人强,虽说真姐儿大得比宸儿多些,可毕竟亲近可靠,谁知这才起个话头,俞夫人便没了。且说若咱们夫人身子好,能等到宸儿长大也使得,可惜天意弄人,夫人死前另外给真姐儿安排的韦家也没成。哎,也不知日后是何归宿。”   俞宸在那听的心乱了起来。   他日日不是在学堂就是在家,家里只和亦真攸宁一处,又没有兄姐婚嫁,又没有长辈教导,从书上也不过看到些章程礼仪,对这些事情并不十分了解,更没往自己身上想。可听刘娘子如此说,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前没想过的事,原来他是可以娶真姐姐的。阿德说女子嫁了人就可以一辈子与夫君在一起不回家,可如果他就是真姐姐夫君,真姐姐便再也不用离开他。   俞宸也算早慧,想到这茬好似心里对亦真的亲近突然找到了出路,骤然情窦初开,再看她与她一处时,心里比以前说不清的喜欢还多了层喜悦与羞涩。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在作话说废话了。   话说周五那天把存稿的硬盘带到了公司用一下,晚上忘了带回家了,周六纠结了一天,今天良心发现,周末两天都不发,说不过去了吧?!自我谴责过后取了硬盘回来,被我自己感动到……   又写到了回忆章节,闷头写的时候写的非常自我感觉良好,很喜欢写那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青涩的感觉,但回忆总是穿插在正文里是不是有点出戏?以后需要注意一下了。   这本的男主也和以前不大一样,虽然其实他是先写的。他是一个智商高但其实情商并不是很高的人,和他做敌人很危险,和他做朋友很可靠,但做亲近的人可能会很不舒服,太过于执拗爱钻牛角尖,还不爱说话。   所以就需要一个懂他的人来治他,他自己就很清楚谁能治的了自己了。 第23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上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随着年纪不同心境不同,再读同一本书,读出来的味道也不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俞宸拿着诗经看的出神,喝着亦真送来的清茶,却是满口的甜味。   自从心中忽然生出了隐秘的想法,俞宸除了和亦真一起时多了些欢喜,于读书上比以前还更十倍用功,只希望自己早点有功名有本事,以后能够庇护她。   可他已经很努力在长了,世事却总比他走的快。   不过半年,亦真就被冯太元许给了周家。   他如今自然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了。   她会离开他去和另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人不仅可以进她屋子,还可以和她同床共枕。她还会和那个人生孩子,他们是最亲近的一家人,他成了真姐姐疏远的亲戚,直到她再也不会想起他来。   他初尝嫉妒滋味,夜里翻来覆去的难过,可又没办法,白天愁的也吃不下饭。   亦真端着饭来到他屋里,坐在他旁边道:“宸儿又因为什么不高兴了?”   俞宸并不比攸宁那般乐观的没心没肺,亦真知他性子,每次见他不高兴了都耐着性子来哄他,引他说出来,他也每每和亦真一说,再得亦真几句关怀,便把什么烦恼也抛诸脑后了。   见亦真来,他对着亦真又有几分对旁人没有的任性,赌气道:“姐姐不让我进你的屋,怎么自己还进我的屋。”   亦真只当他闹脾气,假装道:“那我可走啦。”   他赶紧拉住亦真袖子道:“不许走!”   亦真坐回来,他别别扭扭的对亦真道:“你不是说了不嫁人,可我听他们说……”   亦真这次却没有否认,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道:“总要成亲的,不是这个人也会是别人。你长大了也要娶一个姑娘做你的妻子。所以你要好好读书能为自己做主,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俞宸转过来看着她道:“难道真姐姐不喜欢现在这个你要嫁的人。”   亦真苦笑道:“我喜不喜欢有什么用呢,我只能听我父亲的,他让我嫁我即便死了尸首都要埋到他选的人家去。”   她又觉自己说这种丧气话给俞宸这种少年听不大好,又笑笑道:“与你说笑的,离开这里还要两年呢,谁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把盘子推到俞宸面前道:“真姐姐特意看着人做的,你不吃可就白费我的心意了。”   俞宸暗暗开心,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亦真道:“这次是因为什么不高兴?文章没写好还是读书没读通。”   俞宸想了想,道:“都不是,是因为以为马上要和你分开了。”   亦真笑了笑,轻轻摇头道:“假如我不离开,如你之天资和勤奋必然会金榜题名,待你中了第做了大官,也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呀。”   俞宸想到这个,对她道:“我做了官也会有俸禄和府邸,真姐姐,哦还有攸宁,我们就可以一起搬出去住,姨夫和其他人谁也不能给你气受了。”   亦真心里暗笑,等长大了怎么还会想和他们这姐姐弟弟住在一起,自然是要娶个美娇娘的,不过他还不懂这些,自己也是未嫁姑娘怎好和他开这种玩笑,便笑了笑没说话。   俞宸还以为她也想如此,便心里又暗暗加了分读书的力气。   亦真又在家里过了两个年,过了年都二十了,婚期马上到了,她的年纪也是拖的不能再拖了。   今年上半年是省试和殿试,俞宸越发不眠不休的用功,亦真都看不下去,经常夜里披起衣裳去他院外瞧,别人劝他他一句也不听。   他寅时不到就起来读书,可如今都子时过半,他屋里还亮着,亦真披着衣裳在外敲门,道:“宸儿,你怎还不休息。”   俞宸赶忙过来打开门道:“真姐姐,没关系我心里有数,你快回去吧。”   亦真担忧道:“上进是好事我不该阻拦,可这也不是一日之功,你这样累坏了怎么办。”   俞宸打开门让她进来坐下,给她倒了杯茶,道:“真姐姐,我这次一定得中。”   亦真只当他天资聪颖所以也比别人格外傲气,便劝道:“你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又何差这一两年,便是再等两三年也还连十八都不到,急什么呢。”   俞宸说不出口,倔强道:“不行,我真的等不了了。”   亦真想他执拗,也不再劝他等明年,只他今天先休息了再说吧,便道:“即便今年要中,你这么熬下去两个月后身子吃不消考试都坚持不住,岂不是白用功了?”   俞宸点点头道:“可是我这篇写了一半,写不完明天就未必接的上了。”   亦真道:“好,那等你写完我再走。”   俞宸心里虽觉得让她陪自己熬着有些不忍,可又实在贪图她的关爱,便点点头去写。   亦真睡了一半起来的,他不与她说话,她便困的不行了,歪在书房的榻上就睡了过去。   俞宸写完站起来欲要与亦真告别,却看她靠在榻上睡了过去。   她许是已经睡下又出来的,衣着并不太正式,里头是嫣红色衣裙,外头是对襟素白纱衣,搭着极浅的桃色披帛在臂弯和肩上。满头的青丝本用一根长簪绾在头上,却因她歪在屏风边发髻也歪了,鬓角的发丝蜿蜒在颈侧胸前。   他悄悄走到她身边,本想轻轻叫醒她,可一凑近突然心嘣嘣跳了起来,像是中了蛊着了魔,越凑越近,手轻轻将她腮边碎发撩在她耳后,她的呼吸掠过他指尖,他便觉指尖像伸进了热水里一样。   烫的他一个激灵收回手,可他越发不清醒,凭着本能把脸凑近,就在嘴唇几乎要碰到她时,突然心狠狠一揪,马上站直跑远对着墙深深喘气,暗骂自己:“就算我喜欢她,也不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做龌龊事。”   他又平复了一会儿几乎不敢再靠近她,在两步远的地方大声道:“真姐姐,我写完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亦真被吓得一激灵,迷糊站起来,对他道:“好,我走了,你一定要早点休息,明日也晚起些,偶尔多睡一时辰耽误不了什么的。”   俞宸点点头,把她送回她的院子里又转身回来,他去书房熄灯,回来看到亦真竟然把披帛落在了他榻上,他捡起来认真折了折想明天还给亦真,可拿在手里却觉得那披帛发出暗暗幽香,缠的他头晕目眩。   他将那披帛卷起揣到袖子里,回去只睡了两个时辰却梦了亦真两个时辰。   第二天早上亦真让人把他叫道厅里来吃饭,打着哈欠问他:“睡的可好?”   他躲避亦真目光,低头拿过碗筷应道:“嗯。”   攸宁在旁笑道:“哥哥你用功把我阿姐也累坏了。”   亦真嗔道:“你要是那么用功我也操心你呢,可惜你只是会偷懒让我操心。”   攸宁调皮道:“哎呦你又唠叨我,我本来就没有哥哥聪明,用功也没他那么厉害,又何必累着自己呢。”   亦真认真剥了个鸡蛋,放到攸宁碗里道:“你还嫌我唠叨,怕是以后哥哥都做宰相了你还没做到贡生呢。”   攸宁笑道:“那怕什么,到时候有哥哥罩着我,便是考不上也比旁人风光。”   俞宸低头笑了笑,看亦真十指纤纤,几下就把鸡蛋剥的白白嫩嫩光光滑滑,白玉一般的手指指尖像桃花瓣一般晕着漂亮的粉红,将鸡蛋十分自然的放到他碗里,俞宸用筷子戳起来咬了一口,往日最讨厌这干巴巴又无味的东西突然也觉得香甜可口。   亦真边吃边随意问道:“宸儿看到我昨日有落东西在你书房吗?”   俞宸垂眼道:“没有,什么东西?”   亦真也没怀疑,道:“没什么,小物件罢了,许是不小心塞到别处去了,不过也不值什么找不到也无妨。”   俞宸面不改色道:“我也没太注意,若是回去看见了我让人给你送回来。”   亦真点点头便把这事忘了。   亦真的生辰在六月,俞宸早早准备起来,在诗经里挑了一百首,翻来覆去练了许多遍,打算誊抄在纸上再找人装订起来,送给亦真。   可他才抄到第八十九首,便到了日子。   亦真的生日他自然不会忘,而是亦真要走了。   他近日越发只顾闷头读书,这日来到厅里,看到许多大箱子上头贴着红色封条。   他心中大觉不好,马上跑出去到亦真屋里,这次没人顾得拦他,他一进屋便见亦真掩面而泣。   刘娘子看到他赶忙上去道:“宸哥儿怎么来了。”   俞宸道:“我看见厅里……”   刘娘子道:“那是周家人送来的礼,你姐姐八日后就要和姑姑走了。”   俞宸咬牙扭头便出去,回到屋里只觉那些书和纸都如此让人生厌。   他自这次之后便不出院子,谁来他也不见。他提起笔,那本诗经还剩最后一首桃夭没抄,既然做不了她的生辰贺礼了,那便做她的新婚贺礼吧。   可只要一想到他手抖得笔都拿不住,在案子前试了无数次,泪水总是比字还先落到纸上。 第24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下   到了亦真和姑姑离开这一晚,他等在亦真院外,亦真把攸宁送回去,看到俞宸站在门外。   亦真神色不好,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与他道:“宸儿可吃过饭了?再过不久就要考试,不要太疲惫了。”   他忽然一把拉住亦真袖子,玉雪要上前,亦真对她摇摇头,玉雪便站远些,俞宸央求她:“阿姐,你别和他走行不行。”   亦真淡淡勉强笑了笑,却落泪道:“自然不行。我走后不能常回来,你和攸宁,要好好的。”   俞宸松开手,亦真转头进屋,又驻足回头对他道:“宸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吃阿姐的送行酒。”   俞宸看着她进屋却没离开,在她院外站了一夜,流了一夜的眼泪,可他除了难过什么办法都没有。天亮了,他也想通了,以为自己可以忍耐可以接受,因为他不能不忍耐没有法子不接受。   一大早刘娘子瞧见他,塞了件浅雪青色的锦袍给他换上,他又来到亦真屋里送她。   虽只是离京的日子,但周家在金陵办不成婚礼了,便也非要把这送行做的热热闹闹。   亦真穿着织锦礼服,画着平时鲜少上的艳丽妆容,如此的娇美动人,却是要与他分别同别人在一起了。   俞宸平时极少穿这样鲜亮颜色,亦真瞧见他笑了笑道:“宸儿也长大了,已经是俊俏少年郎了。”   俞宸红着眼睛问亦真:“阿姐觉得好看吗?”   亦真含泪看看他又看看攸宁道:“自然是好看的。”   攸宁虽舍不得她,但不比他们俩各怀心思,就只是因为亦真离开而舍不得而已。   亦真弯起嘴角笑,却滚下一滴泪来,俞宸想要上前替她拭去,可他连这资格也没有。他在心里想了千万遍想拉着她什么也不管离开这里,可他终究不是这样不顾头尾的人,便是他不在乎名声一辈子不要功名,难道亦真要顶着私奔的名声?   外头的人再三催促,亦真不得不拿起扇子起身,送亲本该由哥哥来,可亦真虽有哥哥却都已成家且又不亲近,便早两日说好由攸宁来。   攸宁含着泪过去要抬手扶着亦真,亦真正要把手放上去,俞宸却一下拉开攸宁自己握住了亦真的手,亦真一顿,来隔着扇子看他一眼,可他并没有转过来,只是低声道:“我来送阿姐。”   亦真怕他多心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将手搭在他手上走出门去。   走到了门口姑姑家人来了,可俞宸却握着她的手不放。   亦真趁别人还没看见低声道:“宸儿?”   俞宸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泪顺着下巴一滴滴落下。   亦真虽不知他的真正的心思,可见他如此也是万分不舍,可事到如今什么也是无用,狠心抽出手转身上车,亦真放手之前的泪滴在他手上,烫的他四肢百骸都针扎一样疼。   他站在原地,攸宁过来伏在他肩上哭,他眼睁睁看着车帘落下,只这一层帘幕,他和她就近乎永别了。   可他或许还不知伤心并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从这一刻起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受。   两人是亦真的亲弟,便也到了姑姑家吃送行酒,俞宸便独自坐在客席来。   俞宸以前年纪小,亦真不许人引他喝酒,他也听亦真的话,虽好奇也不曾尝试,今日想起以前书上说一醉解千愁,便拿起酒杯闷了一口,却觉得一口下去酒顺着喉咙流进肠胃,灼的他五脏六腑都疼,苦的心都在颤。   可借着酒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苦,肆无忌惮的落泪,而不是把那些苦楚都吞在口中藏在心里。   周家还是有些故交,他们如今远去湘洲,来送行的也不算太少,桌上人越来越多,俞宸便顺手拿了一壶酒去了厅外。   他捏着酒杯不住颤抖,此时方知世上没有比嫉恨更折磨人的,没有比酒更苦的。   他又突然疯了似的,扔下酒杯要去找亦真带她回家,可他喝醉了酒路也认不清,在陌生的地方绕来绕去跌跌撞撞,跑不知何处,抬头四周的院子和墙,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茫茫一片,好像自己被孤零零扔到另一个世上。   他失魂落魄从这里出去,也没有等其他人,自己骑马回了家。   他回到家一边喝酒,一边蹲在院子里,把自己写了几箱字的纸都烧了。   突然想起那老道士的话,果然他再强求,还是一场空。他仰头又灌了一口,泪便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衣襟上,夜里冷风一吹,火苗忽的起来,在他眼里恍惚摇曳。   他顺势坐在地上,紧了紧衣襟,苦笑的想,他今日就算一夜不睡,也没有人来对他说:“宸儿怎么还不去休息。”   攸宁第二天见他倒在屋门前的石阶上,赶忙叫人把他抬进屋,可这夜过后他一病不起。   亦真这次是真正来告别了,可听说俞宸病了,马上来看他,俞宸一见她心里苦涩委屈一涌而至。   亦真进门来,他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对她叫了声“阿姐。”   亦真看着他一脸病容,坐在他床边忍不住落泪:“怎么说病就病了,是不是夜里又没有好好休息,宸儿也大了,该好好照顾自己……”   她心疼的数落,俞宸却什么也说不出啾恃洸口,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亦真一时伤心也有些忘了分寸,周殷南不耐烦和冯太元支应,便说来找亦真,他对这又不熟悉,知道亦真在这便也过来了,见亦真和一衣衫不整的半大小子说话便觉有些不高兴,进去便听那小子道:“阿姐,我都听你的,可你别走了陪陪我行不行?哪怕只留一天。”   周殷南进来便道:“她又不是大夫,你让她留下做什么。”   亦真心里不悦,可周殷南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她不愿当着俞宸的面与他争执起来,抹了抹眼泪解释道:“这是我弟弟。”   周殷南道:“不是亲的那个吧。”   亦真强忍下不快又解释:“和亲的也没什么差别。”   俞宸却看也不看周殷南,更不肯理会。   亦真不愿勉强他,对周殷南道:“宸儿自小内敛,出去吧。”   周殷南比俞宸大的多,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轻蔑的哼一声先出去了。   亦真便又安慰俞宸:“你定要好好休息,不许再任性。”   俞宸一把拉住她袖子,哭着哀求道:“阿姐,求你别走,就今天别走行不行。”   亦真落泪道:“宸儿,阿姐如今也是没办法。”   俞宸一时嫉恨上头口不择言:“你就那么听他的话吗!”   亦真心中本就苦涩,却不想平时懂事的俞宸对她这么说话,便也狠心道:“我不听他的话又能如何?你有本事就让我听你的话吧。”   周殷南在外大声催促,亦真只得出门离开。   这句话从此就像被亦真拿着匕首刻在了他心上,鲜血淋漓再也忘不掉。   考试那日他也没能起来,反正今年考不考对他也没意义了,在床上看了半天的书,只当做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过他并没一刻想要放弃,毕竟他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能赚到翻身机会。   亦真临行那日他冒着大雪去渡口等了她一天,可那么多人他连她人影都没看清,回来病越发的重,差点就此过去,攸宁吓得在他床边不眠不休的照顾,哭了好几天才见他好转起来。   身体好起来以后他又开始用功读书,几乎住到书院里,连中秋新年这种节日也自己在书院里读书过去。   他的老师也曾对他道:“子阑出身不俗,可对功名如何渴求到这种地步。”   俞宸道:“老师定会觉得我太世俗太功利,但我也就是如此才能得到想要的。”   今日听他背应照离人妆镜台,亦真晚上坐在妆台卸钗环时,还是忍不住问他,“上回从夹层拿出那诗经是?”   俞宸搬着凳子坐在她旁边,别扭道:“那是当年想送你的生辰贺礼,可等不到你就要走了,我就偷偷藏在你的妆奁,想着做你的新婚贺礼吧。原本想抄一百首,还差了十一首,我又抄了十首,最后一天还差一首桃夭。可又突然小心眼不愿意把这首送给你和别人,便没有抄。”   俞宸拿过那诗经递给亦真:“还好最后竟还是亲手送给你。”   亦真接过来竟不知说什么,一页页翻过去,纸页带起的微风吹的她心都有些乱了。   俞宸见她认真竟有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又从她手中抽出来,道:“那时年纪小字不好。”   亦真站起来照着镜子拆着耳坠,轻笑道:“如今你字好了,正好还欠着一首呢。”   俞宸回身将她抱起,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低声缠绵道:“那这首桃夭是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闲聊,可略过。   不知道大家看这一节有没有觉得无聊?我总是觉得我本来就没有梗,还总能把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梗写得很无聊…>_<不是抱怨讨宝们安慰的意思,在北极待久了已经很好适应了气候,只是有些无奈自己看自己的文有时候很难看出问题,可能因为生活中也总是喜欢看点子画面美但节奏慢的片子?顺便给大家推荐一波《老广的味道》,就是讲粤菜的嘿嘿,拍得很不错~ 第25章 .金屋藏娇   俞宸这宅邸虽位置不偏,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但不在最宽阔的当街正面,虽没有那般气派,其实却很合亦真心意,闹中取静。   白日里俞宸不在,她也并没得闲,既然还是嫁了过来,她自己也要吃睡在此,少不得安置打理,再加上新婚时众人送的贺礼,她的嫁妆,还杂七杂八的堆在库房,她吩咐人带了单据账本一一对了,又把往年账本随意核查翻看,这一忙也忙了许多天。   这日终于理出了头绪,她看这些字也看的腻了,便叫了玉雪纤雨和张娘子一道在宅子里闲来逛一逛,正好对着单子看看登记在册的东西对不对得上。   这宅邸不比大家族的齐整宽敞,院落重重,但也并不局促。   大门是门房,一进来是待客的外院,正中是正屋,左右是花厅和供客人暂歇的。   再往里正中是前院,东西还有两院,东是客房,西是书房,再往里来是一小花园,绕过花墙再往里,正中便到他们起居的院子,左右还有两院,本是该给长辈和儿女住的,他们如今既无亲长又没孩子,之前亦真在时是亦真住正院,俞宸和攸宁在两边住着,如今便空着了。   后园在最北,修的曲折幽深,虽没大片湖水,但角落有一小潭,潭虽不大也使人见之清爽。潭里没有像旁的那样摆太湖石,也没有植荷花浮萍等,也没有放金红鲤鱼,倒有两尾青鱼。   潭边只在边上砌了些青石,这些青石也是像河里直接搬出来的一样,没有打磨出什么形状,大小不一堆在旁边,围出尺寸空地,种了一棵桃树。   桃花如今早落了,亦真便在枝上系了些红缎带,倒是无花也招摇。园子的最北就是后罩房,侍人们居住之处,进出有单独的小门,出去就到了街上。东西是大厨房杂物间等等,各院都有独门,也有些有游廊相连,一应是乌木白墙青瓦,歇山卷檐,连景墙月门,亭台轩榭,俱是她喜欢的样子。   亦真摸着崭新粉墙心想,俞宸搬过来四年,不该这么新,因为若是他刚搬过来那年修整的,也不算旧本不必重修,可如今一看就是修整过。   他们起居的院子合起门来像能单独做一户似的,三面的房屋合一个院子,院子里种了高高低低花草树木,旁边石凳竹榻,倒没有修的太齐整,看着颇有些卷舒任天真的意思。   亦真突然想起,他之前说一直在等她回来,许是真的。   这一想起以前的事来,就没完没了,比这早的还有更早的,她摇摇头也便罢了。   亦真走的有些累,打发了旁人自己在后院一青石杵着脸坐着。如今虽然不得不如此,她也不能成天作天作地寻死觅活的闹,可真让她就对他千依百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她心里又不顺。   随手摘下朵芍药花,却见脚下爬来一只小花狸猫。   许是厨房的人养的,她见可爱逗了逗,那猫与人混熟了也并不怕人,与她喵喵叫几声,她提起裙子蹲下来,在那小猫背上肚子上揉了几把,猫也闭着眼舒服的让她呼撸,亦真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是会使唤人。”   忽觉额头被覆上一只手,眼睛看到衣摆,身后的人也捏了捏她的脸,道:“你也挺会使唤人的嘛。”   亦真躲开他站起来,“我怎么使唤人了。”   俞宸略笑着瞧着她:“自然是猫怎么使唤你,你怎么使唤我。”   亦真脸刷的红了,扭头便离了他去。   她在前走,俞宸便不紧不慢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她察觉到,便回头道:“跟着我做什么……”   俞宸问她:“你去哪里?”   亦真道:“回我的屋子。”   俞宸笑道:“我也回我的屋子,可巧是同路。”   亦真偏如今真拿他没办法,顺势坐在路边树下石凳上。   俞宸上前坐在一边对她道:“我与你玩笑的,只是归家见你在心中欢喜,想与你多待一会儿。”   他可他这般服软,步步退让,亦真又觉得心虚,只得又把心肠软下来。   吃完饭亦真着人撤下,又去厅里查问了一圈,下人一一与她回话,门该落锁人该退出去的,哪些该去何处当值的都清楚了,明日谁伺候早起伺候车架之类也都安排妥当了,也实在没什么再问的了,便回了屋去。   回了屋卸下钗环沐浴更衣,出来时还未来得及把头发挽起来,满头青丝披在身后,将绞半干,俞宸推门进来了。   俞宸见她这般模样便搂了上去,亦真赶忙嗔道:“快去换衣服再来。”   俞宸在她腮边亲了一口便利落的去沐浴更衣,出来撩起她长发在她颈侧亲吻,亦真脸一红,他便干脆把亦真抱了起来回到榻上。   早起时他与亦真一起坐在厅里吃饭,亦真剥了个鸡蛋放在他碗里,顺嘴说了句:“这松蕈很鲜。”他便去夹松蕈,亦真自己吃觉得胭脂菜爽口,说了一句,他便又去吃这小菜,亦真看他哭笑不得道:“我只是说一说又没一定要你吃。”   俞宸看她道:“可你说不就是为了让我尝一尝吗?”   亦真心里嗤笑,大事欺负人小事讨好人,他是聪明,聪明的面面俱到,吃准她废物又懦弱,摆布了她,她也不敢怎么样,过后一在这种小事上讨好一番,她又心软了,可笑就可笑在她知道自己如何,可还是抵抗不了。   亦真抬眼看他道:“刘娘子说你对我千依百顺,我以前竟没发现,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俞宸品她这话,不像坏话也不像好话。把碗里的鸡蛋吃了,道:“你总是为我好的,对你千依百顺有何不可。其实我从来不喜欢吃鸡蛋,这可能你都不知道,但是因为是你剥的,我每次才觉得能咽下去。”   亦真笑了笑,看他道:“我自然是为你好,只是你有时候不领情。”   俞宸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问她:“我何时敢不领情了。”   亦真笑了笑没说话,又剥了个鸡蛋给他,然后杵着脸看着他。俞宸看她神色略带嘲讽,便懂她想什么了,还是怪他算计摆布她。   他把鸡蛋夹了过来,道:“我不喜欢吃也领情,只要我们在一起,吃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若外人只听这句明明是好话是情话,可在两个人这,味道就变了。他的意思分明是,他没做错更不可能后悔,反正他想在一起便要在一起才能再提其他。   俞宸吃完漱了口站起来拍着亦真肩膀道:“我走了,亦真。”   亦真自己坐在饭桌前也吃不下了,摆手吩咐人撤了下去。   其实俞宸自己心里也不如表面这般轻松,可追根溯源,这得罪她的事他又是不得不做的,有什么办法,若要她不生气,做亲戚她最给面子,可他想想,算了还是不给面子的好。   叹了口气从府衙出来正牵着马往外走,俞宸还在琢磨怎么哄哄她,司马施却过来拉过他的马道:“子阑,走去鸣玉坊。”   其实俞宸以前也是偶去应酬的,可不曾胡来,一则他并不觉与那种歌女舞姬胡闹是多享乐之事,二来他被亦真约束惯了,总觉得自己敢做亦真会生气,虽然亦真远隔千里也根本不知道他做什么,可他就是打心里以她的喜怒为首。   俞宸拉回缰绳笑道:“你可别害我,我哪敢去。”   司马施这才想起他成亲了,哈哈笑道:“娶了妻也不至于如此啊,那弹琵琶的绿烟可还问我说俞寺卿好久没露面了呢。”   俞宸赶忙道:“我又不与她相好,她问我做什么。”   司马施边和他走边笑道:“子阑你这个模样,别说不用你付钱,你再肯使出本事说几句好话,她们都得倒贴你,我们都羡慕的紧呐。”   司马施掏出一嫩青的帕子塞在俞宸袖子里道:“人家都让我送信物来了,盛情邀请你再叙呢。”   俞宸赶忙一把扯出来扔在地上,惭愧拱手道:“五郎放过我吧,下次去何处要什么酒都随你,可这些地方,可不敢去了。”   司马施哈哈大笑,拍了拍他道:“得得,不为难你了,下次去明月楼再叫你。”   俞宸拱手与他告辞,上车回家来,亦真没在厅里,他便直接来到卧房,见亦真在往插花的瓶里注水,在她身后握住了她的手。   亦真本要回头与他说话,忽然看着他皱起眉。   俞宸看她神色忽变,也诧异,问她:“怎么了?”   亦真忽然冷下脸放下水壶,躲开他几步上下打量,俞宸被她看的脊背发凉,又问:“怎么了?”   亦真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心虚什么?”   俞宸难以置信无辜道:“我心虚什么了?”   亦真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一把抓住他衣袖,向里探了探,俞宸瞬间反应过来,不过仍强装镇定。   亦真没搜出什么来,可也没有气弱,一把放开他袖子,问:“这是哪个姑娘的帐中香啊,如此妩媚香甜,俞寺卿怎么舍得一亲芳泽便抛下她回来。”   俞宸被问的发蒙,简直不知从何解释起,一时解释不清决定死不承认,“哪有什么姑娘!我才下值就回来了,我上哪去什么姑娘帐子里。再说就算其他时候,我除了你帐子里也没去过其他人帐子里呀!”   亦真又拉过他袖子问道:“那这香味哪来的?你可别说是从我这蹭的,这么重的丁香和红麝味,我可从来没用过这两样。便是家里其他人也没有。”   俞宸没想到原来香味能分辨这么清楚,扯谎是没用了,便只得从实招来,道:“是司马公的小儿子司马施,非要拉我去鸣玉坊,我从他身上蹭来的,但是我可没同意和他去。”   亦真问他:“司马施是做什么的,可有当差?何处任职?”   俞宸只得一一答道:“在吏部,做侍中。”   亦真道:“既然他也是朝廷命官,难道他大白天去勾栏院当差?滚的一身香味,和你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蹭在你袖子上了?”   俞宸一时想不到借口怕编多错多,只得如实道:“他把一个别人的帕子非塞我袖子里让我和他去,这才沾上的。”   俞宸马上看亦真道:“可我真没去!和这帕子的主人也没半点关系,当下就扔了!他就是为了拉我去凑趣而已。”   亦真瞪着他,气道:“他怎么不找别人,自然与你志同道合才找你。你别掩饰,我只问你,去没去过,见没见过送你帕子那小姐。”   俞宸想她这审问的手段不去大理寺可惜了,可自己如今是一着不慎就要千刀万剐。   可这他不能认,一转眼又伤情道:“亦真,我若是贪图那些,若是和随便一个歌女舞女都能郎情妾意的人,又何必苦苦纠缠你,难道我就不珍惜我们旧日之情,哪怕让你和攸宁都恼我恨我,也非要和你在一起。我既然非你不可,自然眼里身边,都容不下别人。”   亦真十分动容的点了点头,问他:“所以你去了也认识是吧。”   俞宸再要狡辩,亦真便推开他扭头去穿外衣。   俞宸吓的在旁边扯着她衣袖不住解释道:“亦真我真的和她什么都没有,不仅是她,和别人也没有。”   亦真躲开他又去找披帛,俞宸正要拦她,亦真挪自己的衣服时,把他的那边一沓腰带巾帕之类的小物碰掉了,才一掉地上,两人都愣了,见一块白布里裹着一淡红绡纱,只露出一块看不出是什么。   亦真低下头去捡,抖开是一块披帛。   亦真拎着看他道:“你还想解释一下吗?”   俞宸呼了口气,十分诚恳认真的试探道:“我说这是你的你信吗?”   亦真一把扔在他肩上,转头就要走。   俞宸赶忙拉住她道:“我没说谎这真是你的!你看这不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颜色吗?”   亦真气的扶着柜子道:“我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衣服和你的混在一起,再说,我自己日常穿戴我自己能不认得吗?!”   俞宸看她道:“因为这不是你现在的衣物,是几年前的。”   亦真诧异看他道:“几年前?那为什么会在你这。”   俞宸有些尴尬,但还是道:“不是有一次晚上你去我屋里催我睡觉,然后你坐了一会儿走了落下了。”   亦真没想那么多,顺口问道:“那你留下做什么,你又不能穿戴,为什么没还我。”   俞宸不自在的看了看她,勾唇道:“没舍得还你。”   亦真霎时脸红起来,羞窘的把方才的事都忘了,转身坐到妆台去。   俞宸抓住机会趁热打铁,过去搂住她肩膀低头对她道:“我从头到尾,只喜欢过你,眼里从来没有别人。我承认我确实去过,但真的没有胡来,若骗你一句,让我明日便横尸街头下了阴曹地府也万劫不复。”   亦真扯开他回头,赌气道:“没有就没有,说这种话做什么。”   俞宸拉起她手道:“可我心怀坦荡,自然不怕发誓,哪怕说了也会好好的与你白头偕老。”   亦真又扭过头去,用指尖将泪拭掉,半是自嘲道:“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俞宸无辜道:“可我真的没有啊。”   亦真起来推开门出去,“我信了。”   俞宸跟在后头道:“真的?我不信。”   亦真嗔道:“那你就不要信。”   结果两人吵了两句,反而没那么别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动,她吃醋了!”   最近真冷,哆哆嗦嗦,宝们保温杯里记得放枸杞。 第26章 .自作自受   是夜,两人同榻而卧,俞宸就着帐外微亮烛光侧卧着看亦真,亦真昏昏欲睡翻了个身,觉得那边灯还是有些亮,便睁开眼想让他去熄了,却看到他正看着自己,迷糊问他:“你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俞宸抬手摸了摸她脸颊轻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总也看不够。”   亦真的手突然攥紧被子,忘了方才的话转过身去,俞宸问她:“方才是不是觉得灯有些亮?”   亦真含糊嗯了声,他便下床把灯熄了,回来又躺下,轻轻把手搭在她被子边上,他知道她睡觉不喜欢老实一处不动,怕压的她不舒服不敢把手搭在她身上。   亦真背着他躺着倒有些睡不着了,他若一直决绝强硬倒还好说,可他这样服软……真是让她为难。   二日一早,亦真坐在妆台前唉声叹气,可不得不打扮。回门的日子也拖不过了,便她如今已经对冯太元全无亲情,可样子也还是不得不做。   他们一进厅里看到攸宁来了,三人调侃几句吃了饭,一起去了冯府。   攸宁起的早还有些犯困,便和亦真一起挤在马车里,虽说是挤不过是因攸宁胡来,其实里头宽敞的很。俞宸见他得意也没有骑马坐进车里来,攸宁拉着亦真坐在一边,和俞宸对面。   他从小和亲人就顽皮,不在外人面前亦真也不大说他,俞宸白了他一眼,攸宁更加得意,看着亦真道:“阿姐,从冯府出来你和我回家住几天好不好,我一个人住在那里可无聊死了,冷冷清清,没人陪我吃饭,没人陪我说话,想你的很。”   亦真看了看俞宸,俞宸一脸不高兴看着旁边,自然不会主动应允。亦真便道:“那你过来找阿姐,愿意走就吃完饭回去,不愿意走就留下住几日。”   攸宁假装委屈道:“我们有自己家干嘛要去别人家住,别人还看我不顺眼。”   俞宸瞥他一眼道:“你少说我坏话,我何时看你不顺眼了,说你半个不字你阿姐都不乐意,我怎么敢看您不顺眼。”   他们一边斗嘴就到了地方,一同来到正厅,亦真想到上回来见冯太元还是拜年,这还没过半年,身边的人就换了另一种身份。   俞宸辑了一礼,端正道:“岳父大人。”   冯太元高兴道:“子阑无须多礼,快坐。”   旁边那对姐弟敷衍行了礼,冯太元更觉失望,叹道:“攸宁,你天天和子阑一处,怎么没学到他半分懂事上进。亦真也是,以前最是乖巧的,怎么年纪越大越没规矩了,承蒙子阑不嫌弃,你还不知拘束些好好侍奉他。”   攸宁要听呕了,虽心里知道他一直势利,但能这么说自己女儿也是有够不要脸。   攸宁便气道:“我阿姐好的很,什么子阑不嫌弃,是他来求我阿姐的!”   冯太元指着他骂:“你这泼皮,滚出去!”   攸宁正懒得看他,巴不得走,便拉着亦真要一起走,冯太元道:“拉着你阿姐做什么,让你自己滚。”   亦真对攸宁道:“你先出去我随后就来。”   攸宁撇撇嘴出了屋,亦真在旁道:“父亲有何教训。”   冯太元道:“坐下说话。”   亦真低头坐下,也不理他们,冯太元看她垂头丧气更是不顺眼,心想这个女儿虽容貌出挑但实在不讨人喜欢,也不知俞宸看上她什么了,不过这门亲事结了总比不结的好。   冯太元和颜悦色对俞宸道:“亦真没给你添麻烦吧。”   俞宸笑道:“岳父说哪里话,我和真姐姐再熟悉亲厚不过的,怎会有麻烦。”   冯太元抚掌笑道:“好就好,你也算在冯府长大,岳父看你并不任何一亲子疏远,如今亲上加亲更不须说了。”   俞宸道:“岳父恩情俞宸不敢忘。”   亦真懒得听两人在这虚情假意,站起来道:“父亲,我出去透透气。”   冯太元摆手道:“去后院拜见你母亲吧。”   亦真告辞离开,俞宸道:“我和亦真一起去拜见夫人吧。”   冯太元道:“那好,便一起过去吧,我也正要去。”   俞宸拱手请冯太元先行,冯太元心中感慨道:“这俞老头只有一个好儿子却不知珍惜,自己一堆儿女却没一个这般有出息的,若这是他亲儿子多好。”   攸宁和亦真先进了屋,给继室行了礼便坐在一边了,六姐见了亦真气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可又不能说什么,把帕子揉个稀烂,七姐埋头吃果子也不看他们,其他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在旁嘀咕几句。   继室夫人问道:“亦真还好吧。”   亦真只平淡的客气答道:“好,劳夫人惦记。”   夫人也是不加掩饰的敷衍,随口说道:“过的好就好,如此我和你父亲便放心了。记得日后要与夫君相敬如宾,勤俭持家,孝顺亲长,和睦姑嫂。”   九姐年纪还小,自以为小声的和姨娘道:“姨娘不是说三姐姐好的很没有亲长和姑嫂。”   姨娘尴尬捂住九姐的嘴,讪讪道:“夫人,我先带她下去了。”   亦真赶紧打岔道:“夫人说的是,我都记住了。”   一会儿俞宸过来,攸宁看着他有些讪讪,他站到亦真旁边给继室夫人行了个礼,低头问亦真:“攸宁说我什么坏话,这么看着我。”   亦真赶紧道:“没说你,他自己犯傻呢。”   冯太元进来坐到前头,看着儿女满堂都为他马首是瞻,心里满足的很,摆起派头说着虚空吹捧自己的废话。   攸宁无聊的去捏亦真耳坠,俞宸一把拍开他,小声斥道:“别胡闹,你爹看见又要骂你。”   亦真也对他道:“坐好”   那边也无聊的人看在眼里,有的看笑话有的吃心,攸宁低声道:“阿姐,咱们和六姐吵过架?我怎么觉得她在瞪你。”   亦真看了看对面,六姐赶紧低头,对攸宁玩笑道:“自然没有,我以前也和她没什么来往,我倒是觉得她在瞪子阑,可能子阑以前得罪了她吧,她恨屋及屋,也一并讨厌我们。”   攸宁想了想不对味,他是没心没肺了些,可俞宸在府里时十五六,那时候六姐才十来岁,他们俩能有什么磕绊,俞宸也不像那种闲的犯贱去欺负个十岁小女孩的人。   他这么想着,又去悄悄看六娘,见她看阿姐时气恼中带着一点嫉妒,又偷偷看俞宸,却是脸红咬唇,眼睛瞟来瞟去。   他突然恍然大悟,对亦真道:“阿姐你骗我,六姐喜欢他吧。”   亦真捂着帕子笑的不行,悄悄低头对攸宁道:“攸宁越发聪明了。”   攸宁却道:“切,她自己惦记别人丈夫还有脸瞪你,待会儿我去问问她。”   亦真却道:“是她喜欢在先,一时不能止住,心生嫉妒和不满,也是人之常情。她虽不该迁怒于我,可也没做什么,你又何必揭穿。”   攸宁道:“阿姐你也太心大了,要是有人惦记我的东西,管他是不是人之常情,我肯定要揍他。”   亦真笑了笑未回答,俞宸却心里气闷,宽容自然是因为不在意,如攸宁所说,不喜欢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才是人之常情。   冯太元终于说尽兴了,攸宁怕晚上又要被唠叨一顿,赶紧道:“父亲,我下午要进宫一趟,这便告辞了。”   冯太元听说进宫,赶紧叮嘱几句攸宁嗯啊应了便跑了,亦真更懒得敷衍他,便也趁机告辞,三人又上了车,攸宁靠在车上抱怨道:“老头子越来越能唠叨了,我下次可不回去了。”   他又靠在亦真旁边道:“阿姐,我和你说的怎么样,你去陪我住几天嘛。”   俞宸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行,哪有新婚不在自己家住的。”   亦真赶紧打圆场道:“你先随我来住几天再说。如今鲈鱼正好,阿姐让人给你烤了吃。”   攸宁高兴道:“那感情好。”他踢了踢俞宸道:“我是和我阿姐去的,可不是去找你。”   俞宸看了看他,忽而又笑道:“攸宁,我看你不是缺阿姐,是缺个娘子。”   攸宁顺口与他胡乱拌嘴道:“瞎说,我才十八岁,缺什么娘子。我这般单纯懵懂少年,还不知情为何物。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早熟……”   抬眼见亦真一脸尴尬,赶紧住了口道:“不是,我是说还早着呢,你不要耍心机离间我们姐弟亲情。”   俞宸酸酸道:“我怎么敢呢,我又不是不知你们姐弟情深。”   攸宁得意道:“知道就好。”   俞宸虽不再提,但却看着攸宁心道:“十七八哪里还小,人家十七八成亲生子了,便是他迟钝些,找几个美貌小丫头缠他一缠,不信他还不懂。”   他当然不过胡思乱想,不敢轻举妄动,可他在这看着攸宁,才发现亦真也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他赶紧收回目光,又恢复一派坦然。   进了院子亦真打发攸宁自己先去厅里,自己回来换衣裳,俞宸果然也跟了过来,亦真不悦的对俞宸道:“你又打什么主意在攸宁头上。”   俞宸道:“我哪有什么主意了。”   亦真便道:“攸宁说话是没忌讳些,可你也知,他心里对你是极好的,你不许算计他。”   俞宸一把拉过她,气道:“他怎么撒娇犯浑我哪次真的生气了,不敢说对他比你对他好,但除了你也没人排在我之前。”   亦真白了他一眼,俞宸便有些心虚狡辩道:“可我不还是没有真的害了他。”   亦真心中烦乱,对他道:“可我已经被你攥在手里,你就不要再对攸宁有任何一点算计,否则……”   “否则你会毫不犹豫为他舍弃我。”   亦真道:“你不伤害他,我舍弃做你什么。也是你先把事做出来了,怎能怪我不信你。”   两人正说着,攸宁大喇喇跑过来推开门道:“阿姐,鱼呢,说请我吃鱼连个鳞都没看见。”   亦真转过身拉着他出门,“别吵吵闹闹的,我们去问问张娘子,让她叫人给你烤。”   俞宸叹了口气,自作自受,可他不这么做,难道真要做她一辈子好弟弟?   攸宁吃了饭又喝了几口梅子酒,亦真担心他便让他留下了,俞宸从不饮酒,见他醉醺醺的嫌弃的把他拖到客房,他却拉着俞宸不撒手,道:“哥,你去哪儿,你也在客房睡吧。”   俞宸扔下他道:“你有病吧,我有自己卧房为什么睡客房。”   攸宁支支吾吾道:“偶尔睡睡客房也没什么嘛。”   俞宸笑了笑,低下头对他道:“那怎么行,真姐姐还等我呢。”   攸宁气道:“快滚!”   俞宸见他这样反而不急着走了,坐下来对他道:“我与你姐姐是夫妻,同床共枕是应当的,你做什么一副我在侵犯她的模样。”   攸宁含糊道:“可我一直把你当亲哥,谁知道你和我一起叫姐姐背地里早就谋划要做我姐夫。”   俞宸道:“可我已经是了,你想不开又有什么用。再说我对她好不就行了,难道你觉得那姓周的不别扭,宁愿让你阿姐做姑子也不愿她留在我身边。”   攸宁便叹道:“自然也不是,可我怕阿姐也难以接受你。”   俞宸道:“你还没看出来,亦真别扭最大缘由就是顾及你,因为你不接受,她更为难。攸宁,说到底我又不是你亲哥,你和亦真总是说把我当亲的一般,可我从来没有一天姓冯,又不是义子又不是养子,一直都清清楚楚不是吗?”   攸宁架不住他花言巧语,想了想道:“算了算了,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你对阿姐好就行了,若是我发现你对她有一点不好我都不会放过你。”   俞宸无谓道:“你舍得对她不好我都舍不得。” 第27章 .旧日手笔   攸宁在这住了两晚,今日一大早和俞宸一起去禁中,攸宁走在前头去牵马,回头瞥见俞宸腻腻歪歪亲了亦真一下才出来,隔应的他浑身鸡皮疙瘩。   路上攸宁忍不住问道:“哥,我阿姐也走那么久,你就没想过不等她,没喜欢过别人?”   俞宸道:“没有,别人和她怎么一样。”   攸宁道:“那怎么不一样,别人娶妻大多都是成亲前才认识,或仅仅见过,便是也有相识,也不过逢年过节多说几句话,哪有多少从小一起长大的。”   俞宸却认真对他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亦真便不做我的妻子,我也不会娶别人。”   攸宁啧啧笑了笑,虽然如今他瞧俞宸不顺眼,不过他心里最珍重的人除了亦真就是他,自然也是希望他好的。   俞宸便又继续道:“所以我哪还有心思想别人,哪怕真有所图什么娶了旁人,我对亦真也根本断不了放不下……那般不是更糟糕。”   攸宁转头气的便要拿马鞭抽他,俞宸赶忙笑道:“打个比方而已,不是你刚才问的嘛,我又没做。”   攸宁收回手道:“你敢我便宰了你。”   俞宸笑着摇摇头道:“开玩笑,我不可能让她受那种委屈。”   两人到了宫门口分开,俞宸走了几步看到司马文,上前拱手道:“司马公。”   司马文点点头,道:“子阑多礼。”   俞宸收回手,在司马文处稍后半步,道:“岐王上奏欲请回金陵,说是要为世祖百年诞辰祭拜。”   司马文笑道:“离诞辰还一年多,他怎么想这样无礼的借口。”   俞宸道:“知道会被拒,故意虚晃一枪。”   司马文点头道:“眼下他是回不来的。所以也不必给他什么面子,科举舞弊的案子,处置他的人也不必留情。”   俞宸拱手道:“是。”   到了朝堂之上,俞宸便向上奏禀,说于家是荆州刺史手下的人,与西域经商赚得大量家产,供奉给朝中官员帮他科举舞弊。   到此没再提其他人,也没提往西域贩售的是何等大逆不道之物。   但其实这件事被翻出来后,朝中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他们往边境贩的是武器粮米了。贩茶叶丝绸是普通经商,可这些年国朝和西边大小摩擦不断,他们却往敌人手里卖物资,往大了说便是通敌叛国。   可众人虽对俞宸避重就轻的奏报心有不满,只是李建义是宗室那边的人,俞宸是司马文的人,这两边自然不会指出疏漏之处,一般的小官员是不敢出声的。   旁人虽也有不满却没证据,只是奏请详查,可俞宸说正在查,他们也没有办法,若他们谁再跳脚,不消俞宸动手,李建义便要还手了。   武将们其实心里更愤怒,可他们更动不了这案子里任何人。   才一下朝,温涣这六十来岁的老翁拉住俞宸,气道:“俞寺卿,其实这案如何,不仅你我,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这般做是昧着良心不要脸面!纵是状元又如何,你可还认识圣贤二字,知道仁为何物?”   俞宸拱手道:“在下按证据查案,按律办事,没什么昧不昧良心的。若温相见下官差出的与您设想不同便是错,那下官也只能如此。”   俞宸便没再与他纠缠回到家来,可自此以后坊间多有风言风语,俞宸自然不许家里人把外头的坏话往亦真面前说。   这日俞宸回来已至深夜,他自觉好像不大对劲,便没有进里屋,赶忙从袖子里掏药,慌忙之中把药瓶掉在地上,又不小心碰倒茶杯,他之前也没敢点灯,如今也顾不上,一边喘着一边在地上摸。   亦真听见动静,赶紧问道:“谁在外面。”   俞宸自觉狼狈,不想让她看见,还好手指触到了药瓶,赶紧捡起来就往外去。   亦真还以为真的是什么歹人,不然跑什么,赶紧喊道:“玉雪!”   玉雪匆匆进来,亦真披起衣裳急道:“方才有贼!”   玉雪疑惑道:“可刚才只有官人进来又出去了呀。”   亦真犹不信,拿着烛台走到外间,看到打翻的茶杯,茶杯旁还有一个帕子,和一个浅琥珀色的荷包。   亦真捡起来一看,帕子倒没什么稀奇,一方素白帕子而已,荷包也不过是个素净的绢布面,没什么花纹,翻一个面,上头却绣着半片竹叶。   她刚纳闷,这荷包看起来是用了的,怎么会是绣了一半的呢,可她攥着荷包的手突然一紧,这半片竹叶竟是她的手笔。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收起荷包回了屋。可闭着眼却躺不下,提着灯笼去了院里厢房,这里不是正经书房,但原也不住人的,俞宸自己住时也放了不少闲书在此,只摆了桌椅和一张小榻。   亦真推门进来,俞宸果然在此。这屋里点着一个火盆可仍冷的很,俞宸披着件衣裳仰在椅子上闭目,桌上点着一盏微弱油灯。   亦真一推门他便惊醒了,赶紧坐起来抹了一把脸,道:“亦真,你怎来了。”   亦真道:“听见有动静,还是不放心,怕是什么歹人。”   俞宸笑道:“吵醒你了,下次我去旁的院子。”   亦真披着衣裳进来,问他:“方才听了屋里有动静是你进去过?”   俞宸道:“抱歉,本想去取些东西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   亦真追问道:“只是打翻了茶杯?”   俞宸心虚,以为她在说药,便否认道:“是。”   他又笑了笑道:“这屋里冷,我一会儿就要出门了,你快回去继续睡吧。”   亦真心里有些生气,心想到底是隔心了,他已然习惯了,哪怕在她面前也要装腔作势。   亦真道:“好,那我走了。既然你说没有,那我捡到的东西应该不是你的。”   俞宸赶忙道:“什么东西。”   亦真道:“你都不知是什么东西那便不是你的了。”   俞宸探了探袖子,心里一空,亦真拿出来摊开手问他:“你可认识?”   俞宸取过荷包,揣在袖子里道:“正是我的,多谢。”   亦真转身就要走,可一只脚都迈出屋门了,另一只脚却又觉得重如千金,咬了咬牙还是回来道:“那荷包……”   俞宸低头道:“原来你也还认得。”   亦真道:“我自己的针线怎会不认。”   俞宸没再说话,亦真想了想还是道:“既然我已经被吵醒了,你还在这冻着做什么。”   俞宸也不敢再拒绝,站起来跟在她身后回了屋,亦真放下斗篷,他却不动,亦真嗔道:“等我伺候你呢?”   俞宸看她轻轻笑了笑道:“回来没有换过衣裳,怕你嫌弃我。”   亦真道:“那你就在这站着吧。”   俞宸竟真的没有要上床去的意思,搂着亦真道:“我没事,一会儿就要走了不打扰你了。只是这么多天话都没和你说两句,过两天便能休一休了。”   亦真无奈一叹,把他按到床上去休息了一个时辰。   这日玉雪拿着一枝杏花递给亦真,笑道:“娘子看新不新鲜。”   亦真高兴道:“哪里来的?”   玉雪道:“门口有个卖花的老婆婆,她手里买的,篮子里还有桃花玉簪花,娘子要不要叫她进来看看。”   亦真瞧着新鲜,便也有了兴致,“好啊,请进来瞧一瞧。”   这婆子提着两个篮子装了满满的花,都不是什么娇贵品种,可花本不分贵贱,各有各的芬芳颜色。老婆婆要行礼,亦真赶忙道:“老人家不必,你这些花多少银子,连着篮子一起留下罢。”   老人家千恩万谢,道:“娘子只给五十钱便是。”   亦真对玉雪道:“去拿些钱来,再拿些糕饼与婆婆和小妮吃。”   老人家不好意思笑道:“娘子真是菩萨心肠,可那花不值钱不用这么多。”   纤雨过来笑道:“老人家只记娘子的好便是,不必不敢收,俞寺卿的夫人还给的起婆婆几个钱。”   老人家稍有些诧异道:“可是大理寺的俞寺卿?”   老人家的小孙女忽道:“是那坏人俞寺卿吗?”   老太太吓得要死,赶忙跪下求饶,道:“小孩子不懂事,娘子饶命。”   亦真却并未怪罪,俞宸在大理寺,是个抓人审人的地方,还都是有头有脸才进得大理寺,自然不会在这些人里得太好的名声,可原也没什么错处的,今日十分惊讶,怎么会说他是坏人?   亦真让人将他们扶起来道:“为何说俞寺卿是坏人?你们不要怕与我说清楚,我绝不怪罪。”   老太太其实也说不大清,就只是说坊间都在传俞寺卿收了钱包庇了恶人。   亦真想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应当听说旁的也记不住,便安抚几句放他们离开,想了想俞宸最近似是有些不对劲,不过也只是以为忙些罢了。   不过文臣党派不同互相攻讦什么也说得出,亦真也不会只凭别人一句话就认为他做什么坏事,更何况是为了钱,亦真倒不是替他说大话,俞家那般他都不放在眼里,怎会只为了钱而做恶。   今日他也是天黑了才回来,亦真还没睡,又想起白日里的事,便陪他在前厅吃饭。   他亦真又仔细看他,见他如常与自己言笑,不曾有什么不一样。亦真坐在他旁边,问他:“没什么话想说?”   俞宸放下碗,思忖一会儿问道:“谁告诉你的?”   亦真道:“怎么,你还要把人揪出来治罪?”   俞宸握住她的手,道:“我只是怕你担心我。”   亦真摇头道:“我知你有分寸,并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也不是想要插手你朝堂上的事。”   俞宸看她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想插手我倒乐意和你说。”   亦真摇头道:“我又不拿俸禄干什么操那个闲心。只是我也知道,你们一殿的人精凑在一起,做事也不会容易。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必放在心上,毕竟旁人不熟悉你,对你有所误解也是常情。”   俞宸知她这么说不过是安慰自己,可她总是三言两语便让他疏解一些。他纵告诉自己不必为一时的言论烦扰,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喜欢听人骂自己,他不和亦真说也是怕亦真担心他,更甚是怕展示自己的脆弱。   夜里他搂着亦真,将下巴抵在她颈窝,道:“你就那么相信我?”   亦真道:“我是对人不对事罢了。至于你怎么做事,做什么事,那我也管不得了。”   俞宸低头亲了亲她,道:“我确实,算不得什么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但我为了你,也不会去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俞宸又想,既然亦真知道,他也不必再隐瞒,便道:“其实温尚书说的本没错,我知道真相如何,还敢堂而皇之混做不知,确实不要脸面。可我一人之力,现下便要揪出真正的主谋,不过蚍蜉撼树。况我也不过一个俗人,贪生怕死,明知不可为为何要以命相抵。”   他又笑了笑道:“所以人家骂我原也没有骂错。”   亦真对他道:“你若不想和我说,我也不会多问。可也不必特意着人瞒我。”   俞宸将她扳过来,看着她道:“我不是不想和你说,我也想与你诉苦,还讨你多关心我几句。只是……”   俞宸将她搂在胸前,轻叹一声,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废物模样。”   亦真推开他看着他道:“你说什么?我何曾这样想你。”   俞宸看她道:“不是你这样想我,是我这样想自己。其实直至你离开金陵前,我都还想什么都不顾的将你带走,可是我不敢……”   俞宸眼眶有些泛红,声音却仍清朗,看着亦真道:“我每次为难你其实都是心虚,我知道错的是我,才故意对你说狠心的话。我不敢带你走,才逼你不要嫁过去,我不能把周殷南如何,才一直逼你留下,我不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才会先斥你无情。”   俞宸看着她,道:“亦真,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亦真无奈道:“如果你真和我说带我离开,我也不敢和你走。我不要名声,你也不要前途了?再则你当时虽年纪不大,可已是同龄人中翘楚,任何人都有自己不可为之事,也非独是你有。”   俞宸看着她,过了会儿叹道:“因爱故生忧。”   亦真也知他便是倔脾气,言尽于此便是。   俞宸得了她几句安慰,虽不能解了事情,却能解了烦忧心情。诉苦其实并非是为了请人帮自己把事解决了,不过是排解情绪,更不必说俞宸之事错综复杂,便是告诉皇上都未必能解决。   不过对着有的人说话使人解忧,有的却添堵,亦真一来本就善解人意,二来足够了解他,他的经历注定使他觉得这很重要,亦真对他来说自然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可如亦真所料,他这心思这一桩那一桩,只要与她相关尽是弯弯绕绕,也不知他到底还记恨着什么大事小事。 第28章 .蒲园 ·   俞宸穿着寝衣靠在床边看一封信, 信上说的是河东官员私卖铁矿的事。   其实盐铁虽为禁贩之物,但有利可图便会屡禁不止,也并没有什么稀奇。他将信收起随手放到桌上, 听到亦真在和外头人说话。   “明日告诉阿德不必如往日时候来侍奉,你们也晚半个时辰过来便可。”   侍人应下离开, 俞宸听见推门声赶忙坐回来, 亦真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吹了外间的灯,挑开纱帘进到内间,俞宸正靠在床头闭着眼。   “困了睡就是, 坐着做什么。”   她吹了灯来到床边, 俞宸坐起来收起腿, 亦真便从那里上到床上, 俞宸又靠回去,转过头去看她。   虽然现下昏暗,他也没说话, 亦真却也能察觉到他好像心情不错,虽然平时他并不怎么真的和她生气, 可现下似乎是格外不错。   不过亦真也懒得问,奇怪的小声嗤了下,躺下睡去。   俞宸便也跟着躺下,悄悄扯她的被子, 凑了过去支起上身小声道:“我们都成亲了, 你还自己睡。”   亦真无奈扭过头去看他:“你不是知道,我不惯和人一起睡。”   俞宸便又悻悻回来, 手枕在脑后看着床顶叹气。   亦真虽说曾对他十分关照,倒也不是万事都顺着他, 如今他更不必想这等好事了,不和他作对都是亦真懒得折腾了。   他自然也知道,叹了口气帮亦真拉起被子掩好被角,亦真背着他无奈道:“都三月了,不冷了,不必你这般殷勤。”   俞宸气的不出声的嘀咕几句,一把掀开她被子扭过头去睡觉。   亦真闭着眼忍不住翘起嘴角,回头看他一眼。   昨日亦真如此吩咐是因为今日是俞宸旬假,他不用上朝也不用去大理寺,近来又不算太清闲,便让他多休息一些。   俞宸在屋里听见她如此心里自然高兴,可见她无论如何面上恼他心里还是关心他的。   今早俞宸果然也没有辜负她一番苦心,难得赖了床。亦真也无所谓什么旬假不旬假的,每日不都是一样,天快亮了便要起来,俞宸闭着眼拉住她道:“你让我晚起又不陪我。”   亦真抽出手道:“让你不必早起为是让你好好睡觉,我陪不陪你有什么干系,又不能代你睡。”   俞宸勾唇睁开眼,道:“你不在我睡不着。”   亦真看他一本正经装腔作势惯了,见他又在这耍无赖也是十分无奈,“我不在时你都没睡?”   俞宸却不答话,反一把将她按倒要去捏她的脸,亦真躲着不依,他却更加觉得有兴致,坐起来将她两个手腕握在一起让她不得反抗,不得逞誓不罢休。   见亦真羞了俞宸也见好就收将她放开,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才满意。   两人闹了一会儿也睡不着了,俞宸便理了理衣裳要下床去换衣裳,亦真推开他先下了床,气呼呼的出了门去,才到院门,一女使过来道:“娘子,跟着大人在外跑腿的侍从说,后日便是戌日,今日要把春社节礼送到司马府上去,请娘子拿拜帖给他。”   亦真点点头,边走边问道:“礼单是俞寺卿看过的?可不要有甚错漏。”   女使道:“看过,没什么稀奇的,也并不贵重,都是四时八节循着例儿来的,不过东西比普通农家精巧些罢了。”   亦真点头,对她道:“你等会儿,应是写了拜帖的,我去书房找找。”   女使在门口等候,忽听人叫她,便跑开两步说话。   亦真在他桌上没见到,便去里间放东西的匣子里翻,却忽听俞宸边说话边进来了。和他说话的另一人竟是许娘子。   “大人很该带着娘子去司马府拜访才是。”许娘子道。   过了会儿俞宸道:“她性子扭捏不爱见人,登不了大雅之堂。”   亦真听着这话,站在里头没出声。   俞宸又道:“许娘子以为如何。”   许妈妈笑道:“俞寺卿既这么说,我自然这么回。可我猜司马大人未必信。”   俞宸笑着摇摇头道:“不信便不信,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这个人……亦真还是不见的好。”   许娘子笑道:“您既舍不得娘子上门去看人脸色,我再将说辞圆一圆,回了就是。”   俞宸道:“多谢费心。”   许娘子赶忙道:“奴不敢托大,这便下去了。”   俞宸又在书房留了一小会儿不知做什么,之后便也出了去,亦真便也赶忙出来。   刚好方才那女使也回来了,亦真把帖子给了她。   回来饭厅,俞宸有些期待的看着亦真道:“下旬假与我去与友人小聚如何?”   亦真拿着筷子犹豫了下,道:“我自然没什么要紧事,不过,也到时再说吧。”   俞宸微微笑着问她:“都说没要紧事了怎么还到时再说。并没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是与我真正熟悉,品性也不差的。有一个还去过我们家,便是给我东夷葡萄那个吴彻,你还记不记得。”   俞宸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本以为亦真不喜与乌七八糟人来往才不大愿意,哪知她不自在是因为他的至交好友多是与他一同读书也是小时候就相识,还来过家里也叫她真姐姐,那时候他们还是比她低一头的小孩子……   可其实俞宸这些年的心思,亲近之人也只有攸宁和她本人不知,他什么年纪也没隐瞒过对亦真的爱慕,也从不觉得他和亦真有何不妥,便一时没有想到那里,见亦真并没应允有些失落,不过还是道:“那便到时再说吧。”   亦真是看出他有些不高兴的,不过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便也只作不知。   俞宸也不想使她不高兴,便不再提这事,俞宸又夹了个汤包放在她碟子里,道:“今日总无事吧?我们去蒲园饮茶?”   亦真见他小心模样,垂眼笑了笑点点头。   亦真平时也不大喜招摇,换了件浅湖蓝色的长衣里头绀色裙衫,在两鬓簪了两排浅葡萄色水瑛石攒的发梳,便见精致又越发显得乌发如云。   亦真拿着口脂点在唇上,转过头看着俞宸道:“只我们两个?”   俞宸放下书一脸不高兴道:“你还想带谁?”   亦真便知他在说攸宁了,没忍住笑道:“我是问你有没有约了旁人。”   俞宸看她道:“我若要与你见别人自然先同你商量,你先应允了我才能应别人。”   亦真抿了一下嘴唇,便见唇上浓淡红色,若新开的虞美人。她点点头,又用指尖在唇下缘轻轻蹭了蹭将颜色匀开。   俞宸放下书站了起来,来到她身边,亦真仰头奇怪的着看他道:“站这做什么?”   俞宸轻压她发髻便低头吻了下去。 第29章 .攀龙附凤 ·   亦真猝不及防, 不过他也没想纠缠,亲了一下也便放开了,亦真瞬间脸上一片飞霞, 似是连胭脂也不必匀了。   俞宸出门也不必穿的太体统,只取了发冠带上, 便同亦真一起出了门。   两人乘车来到浦园, 在园里下了车。   这园虽叫园,自然不是只有一个园,园在河畔,紧临河是座足有五层高九间宽的飞檐四角楼。园里他处还有一二层的小房子。   因这里出名, 并不只男子来, 时有女子是与亲友姊妹同来的, 因此里头的歌女乐女也都只是唱曲弹琴。   俞宸直接与她上了五楼来, 找了一临窗隔间,窗外便是秦淮河。   堂中一青衣女子端坐抚琴,琴声淙淙, 旷达幽远,亦真驻足回头瞧了一眼才上楼。   过了会儿小童茶盘上了点好的茶汤, 还有各色果子糕点。   亦真道:“琴娘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本事。”   俞宸笑道:“说起这个倒想起太学里的闻先生。旁的先生都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他却和我们说,有一辈子雕不出的朽木,也有天生灵秀不需太费工夫雕琢便精美的璞玉, 你们若是不开窍倒也不必强求。”   亦真听的边笑边从荷包中取出两片金梅花, 放到小童的托盘里道:“请交与琴娘,不算赏赐, 只是闻她琴声好,略表赞意。”   又转头对俞宸道:“这位先生倒是难得肯说实话。”   小童应下出去, 过了会儿又回来道:“琴娘说娘子的赞赏比金子还可贵,想问娘子可有什么想听的,她奏来答谢。”   亦真便道:“听意非听音,请琴娘按自己喜欢来奏便是。”   小童又出去传话,方才那曲阳春白雪奏完,两人便端杯饮茶,可刚听了片刻,俞宸便沉下脸,重重把茶碗放下。   亦真抬眼看他才突然明白,原来那琴娘奏的是凤求凰。   亦真也有些哭笑不得,看他道:“你瞪我我做什么,人家不是弹的很好。”   俞宸看她道:“你若是个男子,人家可能便要以身相许了,只你是女子还凤求凰呢。”   亦真道:“可我就是女子,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俞宸低声道:“世上有男子有断袖,自然也有女子喜欢女子的……”   亦真瞪他道:“瞎说什么,见都没见过有什么好喜欢。”   俞宸看着窗外,半真半假叹道:“你倒是处处留情。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   俞宸又转过来看亦真,“感卿独采我。”   亦真无奈横了他一眼,原来窗外对着的便是桃叶渡。俞宸念的那句乃是原南朝才子写的《桃叶词》,桃叶渡也是因这桃叶词才闻名遐迩。   亦真打趣问他:“子敬有一双爱妾桃根和桃叶,方做桃叶词,子阑是欲仿之?”   俞宸笑着摇头道:“罢,倒也不必处处都学,倒是有一处与他一样。”   亦真一下便想到,这才子娶的也是他表姐。   可这才子与表姐二人少年夫妻尝甚恩爱,又曾同甘共苦,本是一对伉俪,却被公主以势压人逼他休妻,他为抗婚将自己双脚烧伤,也没能抵抗,最终表姐被休弃郁郁而终。   亦真笑道:“虽今上年轻,没有与你年貌相当的公主,郡主倒是有许多。”   俞宸淡淡笑着看她道:“便她们瞧得上我,我也与子敬一般不愿攀龙附凤。再说今上可不是南朝那昏君,我不必为此烦恼。”   俞宸又看看她酸酸道:“不过你或许还巴不得,如能趁早离了我你倒要谢谢她。”   亦真淡笑看着他,他这话装作是玩笑,其实也有真心,没影的事又何必捡气生,亦真便道:“这比你的桃根桃叶还远多着呢。”   “我这还没看半朵花你都已经敲打起来了,我怎么敢还惦记什么花叶的。”   亦真嗔道:“这便算不依不饶?你却是想差了,我才不管呢。”   俞宸嗤道:“装模作样,我才不上你的当。”   亦真撇撇嘴不再与他乱说,低头饮了一口,道:“这蒙顶雪芽不错。”   俞宸道:“是新到的,特意让人留的。”   亦真笑道:“怪不得攸宁说你有通天本事,这你怎什么都知?”   俞宸道:“这处的掌柜是我友人,我提前嘱咐过自然知道。”   两人正说着,忽一小侍女过来道:“俞君,家主现下在,见君与女君到访,派奴过来询问,不知是否方便相见。”   人家这样客气,亦真倒不好意思了。俞宸是懂她的,她自然不会拂人面子,便道:“他今日得空在此?是我们失礼,该我们先去拜会他。”   侍女恭敬退下,过了会儿亦真便见一着白细麻交领广袖长袍的男子从对面走了过来,透过从隔间的看不真切形容,却看的出雅致风流。   他缓步进来,亦真和俞宸也站了起来,那人抬起手走了过来,深深辑了一礼,开口道:“请女君安,招呼不周之处请不要怪罪。”   亦真还了一礼,道:“先生客气。”   那人站直笑了笑,便见他虽不算五官十分出众但白净细致,好是风流。   俞宸对他道:“惠生今日没在府里?”   惠生行过礼便也不那么拘谨了,笑了笑道:“今日替司马公出来看看,可巧正遇见子阑和娘子在此,二位赏光到访,我怎能不来拜见。”   俞宸抬手请他坐下,三人落座,俞宸笑道:“也是可巧,你留的蒙顶雪芽刚尝,果然是不错的。”   惠生也笑道:“哎,今年子阑的好茶不必糟蹋了。”   亦真一听便有些不好意思,俞宸却没有所谓,看了看亦真,笑道:“那是自然。”   侍人端上调好的茶膏与热水及茶筅来,惠生亲自冲茶,边对亦真道:“娘子应便是冯娘子吧。”   俞宸玩笑道:“若不是你这一问岂不糟糕?”   亦真笑着点点头,惠生又道:“我是知道子阑的,绝不能不是。”   俞宸得意,“那是自然。”   惠生捏着茶筅和茶碗搅着茶边与他们闲聊,“子阑多年苦心终得偿所愿,今一见娘子,方知他痴心原是有因。”   亦真有些不好意思:“先生见笑。”   惠生却摇头笑道:“我与子阑也算有些交情,那日婚礼本该去,却替司马公去了荆州,这两日才回。本想寻机会拜访,今日却有缘得见,便算拜会娘子了。”   亦真笑道:“先生多礼,还要多谢先生往日照抚才是。”   惠生笑道:“娘子的谢我便受了。”   惠生将茶点好向前略推,抬手道:“稍后还有他事,今日便不多打扰了,请子阑和娘子慢用。”   亦真起身行礼相送,惠生也行礼告辞,亦真坐回来看俞宸道:“这位先生就是你的友人?”   俞宸点头,道:“是,他是司马公身边的人,不仅这里,这秦淮两岸还有六成是司马家产业。惠生是我初到司马公门下时便结识的,与我还算熟悉。”   俞宸又解释道:“他知道你说起来还是那年他问我喜不喜欢青凤髓。盖因青凤髓稍带些酸味嘛,有的人不喜欢,他说我若是也不喜欢便拿给他放在浦园。我没给,后来问他如何存储可留更久,他得知我把茶放坏了大呼可惜,我才与他说起原由。”   亦真这才知他怎么上来便是那句话,心里绕了绕,却没说什么情话,反道:“暴殄天物。”   俞宸手按在桌子上挑眉看她道:“也不算,我一直把这笔账记在你头上的,只作你一人喝了从不给我。”   亦真放下茶杯正色道:“还有你这样算账的,你若花了银子也擅自按在我头上,我岂不是不知不觉便欠了你的债。”   俞宸叹道:“又何止是钱,你欠我的多着呢。”   亦真懒得听他胡搅蛮缠,俞宸又看她笑道:“不过许你慢慢还。”   俞宸站起来对她伸出手,“今日先还一顿,去八珍楼吃鳜鱼羹?”   亦真站起来先行离开坐席叹道:“俞寺卿都判了,我又怎敢舍不得花钱。”   俞宸一笑,便将她牵起向外走,才出隔间的屏扇门,便见那青衣琴娘站在堂中,琴娘见他们出来便上前一步行了礼,看着亦真道:“方才可是娘子慷慨相赠?”   亦真笑了笑点头道:“是,不过只是见琴娘虽年轻却指法纯熟,更甚是意境不似被拘于一室之内的伶人,闻之忘俗,略表敬意耳。”   这琴娘显得有些雀跃又不好太失礼,腼腆笑道:“三日后我还来,奏高山流水,不知娘子可有意前来?”   俞宸拉着亦真板起脸对她道:“那日有事,不会再来。”   琴娘见他们下了楼还追了几步道:“半月后也在,娘子若想听也可来。”   俞宸有些无言以对,但凡这琴娘是个琴师,他可能也忍不得了,可偏是一女子,他也说不出什么。亦真却只觉他可笑,还真的介意。   两人来到八珍楼吃了午膳,也没其他事便要回家。   俞宸在隔间更衣,亦真正要坐下先歇息,便见向来稳重的纤雨急匆匆跑过来道:“娘子!周家那个妹妹周茹儿来了!” 第30章 .不速之客 ·   攸宁从俞府门口下马, 却见门口徘徊一红色布衣女子,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像是民妇模样, 倒不是他势利,只是他们确实不应该认识她, 攸宁便上前问道:“姑娘是何人?”   周茹儿一见攸宁, 顿时声音都娇滴滴起来,道:“六哥儿不记得我了?我是周家大姐姐?”   攸宁与周家来往不多,还和周茹儿真不大熟,但听她这么说, 便问道:“来此可是有事?”   周茹儿泫然若泣道:“是, 我来, 来找亦真姐姐?有些要紧事, 求求你,我只是想见见真姐姐。”   攸宁也厌恶周家人,看着周茹儿皱眉道:“有什么事要说?现我姐姐与你们家也没半分瓜葛, 你走吧。”   说完攸宁便扔下她进了屋,谁知一转头这周茹儿竟和门子说攸宁让她进去, 不管不顾溜进来了。   一见攸宁,女使过来道:“郎君,娘子和官人不在家。”   攸宁诧异道:“去哪里了?”   女使道:“随官人一道去浦园了。”   攸宁听了便有些不高兴,自顾自坐下嘀咕道:“竟然不带我!他果然是能哄骗我阿姐的。”   又对这女使道:“去寻了你们家最最好的茶来煮给我。”   女使自然知娘子对他上心, 现下官人便也得让他三分, 便笑了笑退下了。   攸宁大大咧咧也没瞧见,纤雨一出来便见周茹儿在院子里, 便赶忙来与亦真说。   亦真和俞宸顺路是从东边侧门进门的,并没瞧见攸宁, 俞宸在隔间更衣,纤雨便急匆匆过来说来道周茹儿来了,亦真也疑惑道:“她怎来了?已经进来了?”   纤雨点点头,小声道:“不知,好像她在门口碰见六哥儿了。”   俞宸气冲冲出来道:“这蠢货!”   亦真一下子不高兴了回头瞪他,俞宸却道:“你不高兴他也是蠢。”   亦真站起来推门出去,气道:“只你聪明!”   俞宸便也赶紧跟了上去。   攸宁这喝着茶终于瞧见她了,立时喝道:“你怎么进来了你?”   周茹儿犹豫试探看着攸宁道:“我是来寻嫂嫂……”   谁知攸宁一听更气道:“谁是你嫂嫂!滚出去!”   周茹儿被骂的一愣,赶忙一副娇弱模样,弱不禁风似的道:“好疼,六哥儿请放开。”   攸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撒开手,仍很生气,刚要开口亦真便进来了,一进门便看到此情景,赶紧跑了过来。   周茹儿也不辩解,只是咬着帕子哭,亦真上前拉过攸宁道:“周大姑娘,我离开你家许久了,和周家也再没任何瓜葛,你上门来是什么意思?”   周茹儿哭道:“我想嫂嫂与我哥哥虽没了关系未必没有一点情分,我们好歹还是亲戚,嫂嫂向来心善定会顾惜我一二,这么想着就上门来了。”   亦真气的发笑,看她道:“我和你们家人有没有情分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我与你当初又有什么情分可言?”   周茹儿道:“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想来嫂嫂也不会和我计较,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嫂嫂好歹与我哥哥订过亲,怎么能一点旧情都没有呢?”   攸宁气的就要冲上去动手,忽然看到门口俞宸一脸阴云站在那。   攸宁想亦真所有事俞宸都很清楚,倒是不必解释遮掩。   俞宸不紧不慢走过来,轻蔑看着周茹儿道:“你是何人擅闯本官官邸,你可知这是触犯律法的?”   周茹儿一副风中娇花模样瑟瑟发抖道:“大人,大人恕罪,小女并不是擅闯,是认识亦真姐姐来找她的。”   俞宸看她道:“哦,你是她何人,来找她做什么。”   周茹儿道:“我是嫂嫂先前……”   俞宸立马打断她:“你叫她什么嫂嫂,我怎不知我有你这样一个姊妹,冒认朝廷命官家眷也是触犯律法的,你竟敢来大理寺卿家行骗。”   周茹儿立马哭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走投无路,想着还认识亦真姐姐,哪怕姐姐不愿周济一二,能收留我让我凭自己本事活下去也好。”   俞宸轻蔑一笑:“我还当干什么来,原来是讨饭。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你哥哥在我面前也是派头十足,没想到如今周家人都要在我和我妻子脚下讨饭了。”   周茹儿脸憋的通红,跪在地上却仍继续道:“小女命途多舛身似浮萍,如今也没有什么廉耻可顾及,若是大人肯留下我,为奴为婢要打要骂都没关系。”   俞宸低头看她道:“你倒是能屈能伸。不过我家的奴婢都是老老实实做活的,你这样心机叵测留下做什么?留你搅的我家宅不宁?   既然来讨饭就有个乞丐的样子,人家别的乞丐还知道说两句祝主人家百年好合子孙满堂的话,哪个去人家里挑拨离间了,我本来只想把你赶出去,但你一再提起周殷南,我怎么能不生气呢。   亦真和他如何我清清楚楚,并没什么介意的,但你哥哥可是得罪我至深呐,你说我还愿意给你们口饭吃吗?”   俞宸踢了一脚地上破碎的茶杯,道:“我便是有东西喂狗也不会给姓周的。”   周茹儿趴在地上只哭不语,俞宸道:“和你说这么多够给面子了,以后你们姓周的再敢靠近她半步,我便再请你们去大理寺的牢狱住住,你若也有兴趣回去问问你哥哥滋味如何。”   周茹儿想起周殷南狼狈模样爬起来就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攸宁凑过来道:“哥,别的不说,你羞辱人可真有一手。”   俞宸笑道:“谬赞,我夸人也有一手的不信问你姐姐。”   亦真没说话,转身坐下。   周茹儿走了攸宁才又想起这茬来,不高兴道:“阿姐你出门都不叫我。”   俞宸坐在亦真旁边,看他道:“为什么非要叫你?”   攸宁气哼哼不说话,亦真便有些不好意思,打趣他道:“吃茶而已,你又不是没去过。”   攸宁叹了口气道:“哼,阿姐你就是不疼我了。”   俞宸在旁无语道:“你不要胡搅蛮缠,你一把年纪疼你做什么。”   攸宁瞪他道:“我怎么就一把年纪了,那你比我还大呢,你也别让我阿姐疼你。”   俞宸道:“我跟你怎么一样,你也找你娘子去不要找我娘子。”   旁边的丫头婆子都给逗的抿着嘴笑,亦真在旁气的捂脸。   “我看你们俩一唱一和很好,你们两个一处过去吧。”   一旁纤雨过来笑道:“六哥儿可别说气话,娘子什么能不想着你,今日旬假便寻思你要来,早吩咐人把六哥儿喜爱的果子吃食都备上了,厨房的红焖羊排也煮上了。”   攸宁便笑嘻嘻坐过来道:“我就知道这世上最疼我是阿姐,我也是阿姐最疼的。”   俞宸只道他是挑衅,也懒得和他再吵,但瞧着不大高兴。   亦真拉开他手道:“省省吧,一边坐着去。被那位周大姐一闹衣裳还没换。”   亦真站起来回后院去换衣裳,俞宸也隔几步跟了上去,攸宁在背后撇了撇嘴。   周大姑娘哭哭啼啼回到家,看到残废的哥哥狭小的几间屋子,心里愈发羞恼。凭什么他们都如此落魄,她还能好好的。   人家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见这恼人的事讨厌的人也总是喜欢扎堆。   亦真正在拾掇东西,玉雪来道:“娘子,俞家人来了。”   亦真惊讶道:“是何人来了?”   玉雪道:“是他们家夫人。”   可俞家人亦真虽不喜他们,但俞宸在朝为官,一言一行哪处不当都可能被人做话柄,俞宸在冯家长大几乎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不回俞家也不和俞家来往,只要俞家人不跳出来旁人也不会多嘴。   可俞家人上门来,若真是闹起来也不好看,他们又是小辈,更容易被人指摘,亦真只好道:“把她请进来吧。”   继室夫人常氏是个粉光脂艳的富态妇人,一双吊梢眉涂着鲜红口脂,浑身珠光宝气。   亦真也只在俞宸跑到他们家之前见过她一两次,后来再没见过她,并不大熟悉,印象里只记得她十分歹毒。   亦真不冷不热道:“夫人过来有何贵干?”   常氏端着派头坐到上座,阴阳怪气笑道:“听说宸儿成亲了,也没见人来敬一杯茶,只好我没脸面的亲自来拜见新妇了。”   亦真道:“我家里没住着长辈,不知要去何处敬茶,待夫君回来我问一问。”   常氏立马变了脸,讽刺道:“你头一回成亲也是这么和婆母说话的?!怪不得让人休了回来。”   亦真道:“我和婆母如何说话又与夫人有何关系,夫君母亲已仙去,我并不知道自己还有其他婆母。”   常氏骂道:“放肆!你个小娼妇敢这么和我说话!张娘子去给我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知道规矩!”   张娘子犹犹豫豫不敢动手,家里的仆妇一听他们如此嚣张也都围了过来。   亦真正襟危坐毫无惧色,常氏气恨道:“老废物你怕她什么,便是她夫君在,我一个做婆母的还教训她不得了?” 第31章 .不请自来 ·   她说着竟不顾脸面要亲自来打亦真, 亦真身边的婆子们赶紧护住,常氏气道:“你们敢碰我?!反了你们了!你们都是我俞家的人,自然都是归我管, 识相的都给我滚开。”   亦真却道:“夫人,你今起来就是为了亲自来动手打我?想来您也不至于闲到如此地步吧。”   常氏被她一问还真冷静了些, 亦真又道:“我猜是老爷让夫人过来看看子阑过的如何, 关怀几句以示慈爱,夫人便觉得我打了也无妨,可我到底是夫君家妇,你不是也在打他吗?若你还觉得打了也无所谓, 回去便和俞老爷直说, 你今天亲自上门来把他儿子和新妇都打了?”   常氏气道:“你倒是会叭叭, 和那狗崽子一个德行。不和你多说了, 你和我回俞家。”   亦真没想到她竟是这个目的,赶忙道:“夫君回来我问过他再说,不然怎敢擅自离开。”   常氏不由分说便要去拉她, 道:“让你去你就去,吩咐人和他说一声就得了。自然也让他去, 不然谁稀罕让你去。”   亦真知道她跋扈却不想她如此莽撞,一时竟不知怎么应对了,赶紧往外躲,否则她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怕是要吃亏。   亦真匆忙往外跑, 扭看常氏有没有跟出来, 不防一下子撞在人身上,抬一看却是俞宸。   俞宸笑着扶起她道:“和谁玩闹这么跌跌撞撞的, 摔了怎么好。”   亦真正要解释,便看到常氏带着仆妇追了出来, 家里的在拦他们。   俞宸一看她瞬间怒不可遏,拉住亦真问:“方才她在追你?可有受伤?”   亦真摆手道:“没有,她没碰到我,可她非要让我和她回俞家,我也不知道是何意,不敢和她去。”   俞宸将她挡在身后,对常氏骂道:“哪里来的野妇在我家横冲直撞,来人,捆了送到衙门去!”   家丁听了信赶紧进来,可看到常氏就知并不真的是贼人,有些犹豫不敢动手。   常婆婆赶紧上前解释道:“官人说笑了,是老爷听说你新婚,虽然成亲时没在家里,可到底还是惦记你,老爷也想见见新妇,这才让夫人亲自来请。”   俞宸讽刺骂道:“你们俞家就是这么请人的。”   常氏气道:“我是和颜悦色来的,是这小娼妇和我叫嚣。”   俞宸瞬间怒意更盛,看着家里仆人道:“废物奴才!有人这么辱夫人你们就在这听着?”   常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膀大腰圆的仆妇上去啪就给了常氏两巴掌,打完利落退了回去。   常氏要气疯了,上去就要撕打,常婆婆虽气也赶忙拦住常氏对俞宸装腔作势道:“官人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您不认夫人是母亲,别人家夫人来做客你们就让仆妇打人?”   俞宸冷脸道:“别人家?别人家敢上门来张口辱骂我妻子?我已经给她留面子了,如若不然今日别想轻易出门。我劝你们赶快带这泼妇滚,不服气就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去御史台参我,晚了可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婆子见如此也不敢多说,怕常氏再闹更吃亏,赶紧拉她回了家。   常氏年纪小,对着俞老爷又会撒娇,泼是泼了点,俞老爷早年还是疼过她的,不然她也不敢对俞宸下狠手。   回去哭哭啼啼和俞老爷说自己去请新妇,被新妇嘲讽,她气不过骂了回去,被他们夫妻一起打了。   俞老爷也不傻,笑了笑说:“你以为谁都是你,不顾体面亲自动手打人。”   常氏住了声,俞老爷道:“罢了,是我糊涂,竟然让你去。你去把董氏叫来,让她和我一道去给儿媳赔不是。”   常氏气道:“老爷,他哪值得你这样。”   俞老爷道:“谁让你儿子死了呢,你儿子活着我还用去求他?”   常氏又哭闹起来道:“老爷知道我难过还又提,我愿意我儿子死的吗?”   俞老爷叹道:“罢,你我作孽亏待了俞宸,是霍氏在惩罚我们。如今我也还是得把家业都还给霍氏的儿子。”   常氏一走,俞宸把下人叫来喝道:“让外人闯进屋来欺负自家主子,你们都是死的?!”   亦真见他发脾气,不好当众驳他面子,趁他说话空挡低声劝道:“是我没想到常氏如此莽撞,又怕她在门外乱说话,这才让人请进来想打发她回去,并不是他们轻易放进来的。”   俞宸低看她道:“那他们放生人进来也不知看顾些。”   俞宸便又道:“夫人说了,让我网开一面不要责罚,这次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仆人应声下去,亦真回心道:他虽然还年轻,但御下颇有威严,在朝也能独当一面,拿捏自己时手段利落,和自己以前见熟悉的少年完全不一样。越和他接触越时常恍然,到底是他变了还是以前自己自以为了解他熟悉他,其实却一点都不懂他。   两人正在厅里吃饭,玉雪又匆忙跑进来:“娘子!俞家人又来了。”   亦真无奈放下筷子:“这次又是谁。”   玉雪道:“他们家老爷和一个妇人。”   亦真看了看俞宸,见他面色不善,赶紧对他道:“不想见不见就是了。”   俞宸却道:“让他们进来。”   玉雪跑出去回话,一会儿带了人进来,亦真赶紧站了起来,虽则她也不会去把俞老爷当什么公爹,可他一把年纪自己也坐不住。   俞宸却连筷子都不放,不紧不慢的继续吃。   俞老爷进来站在厅里,身边跟着低眉顺眼的董姨娘,亦真起身行了个礼,不过没法称呼,看了看俞宸,没有开口。   就这么一屋子尴尬的沉默了片刻,俞宸放下筷子,擦了擦手,问:“俞老爷前来有何指教,来之前也不下帖子,虽我年纪比你小,你这般倒也有些无礼。”   俞老爷道:“父亲听说你成亲了,想来看看你和儿媳。”   俞宸道:“与你何干,不劳你操心。”   俞老爷被怼的没话说,亦真在一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俞老爷却把话转向了她,对她道:“这是亦真?许多年没见都快不认得了。”   亦真不得不叫了声道:“姨夫。”   俞老爷却道:“亦真怎还叫姨夫,如今是家翁了。”   俞宸一把摔下筷子,“你的心思收一收吧!打量借她摆布我呢!”   俞老爷竟有些伤感,声音带些哽咽道:“宸儿,父亲只是看着亦真有些感怀罢了。想你母亲在时,亦真也时常来家里玩,那时候父亲也是很喜欢亦真的,如今看你们还有这个缘分,父亲也替你母亲高兴。”   亦真想了想,那时候姨母还在,俞老爷确实对她还算和善,可也说不上特别,普通亲戚而已。后来他有了新人,被哄几句,就连俞宸的命也不顾了,如今为了所谓继承香火,又可以如此做小伏低,声泪俱下,看着手段俞宸果然还是他儿子。   俞宸问他:“你来这是悼念我母亲?我母亲牌位还在你家,来我这里又作给谁看。”   俞老爷道:“宸儿,你母亲的牌子自然要放在家里,你若想拜祭,便回家来吧。家里的一切早晚不还都是你的。”   俞宸讽刺笑道:“老爷还是拿这话哄哄你的傻儿子吧,许你一说他开窍了呢。我自己的俸禄足以供养妻儿,不惦记你的家资。”   董氏本想着俞宸回了家她就熬出了呢,如今见他犯傻竟不要,赶紧道:“宸儿怎可这样说,你爹也是为你好。”   俞宸冷冷看向她道:“这位是?”   董氏便哭道:“宸儿,连我都不认得了吗,我是你娘啊。”   俞宸道:“我娘只霍氏夫人一个,你怎么敢说是我娘。”   董氏见亦真在,也不敢说什么当初是霍氏分离了我们母子这种话,憋着哭声住了口。   俞老爷又道:“宸儿,父亲知道你还在恨我,是父亲糊涂疏忽了你,可如今叫你回家也不是坑害你,是想补偿你。你纵然有俸禄,可家里产业是祖宗几辈子积蓄,你将来和亦真有了孩子,难道就不想让他活的更宽裕些?你看你现在这宅子,整个还不如咱们家后宅一半大,你就让你的孩子长在这?”   俞宸到底年轻,被他说了几句便挑起火来,站起来气道:“你又知我将来不会比你们几辈子加起来还赚的更多?之前我一个人自然哪里方便住哪里,你又知是我置办不起比你们俞府更大的府邸?”   亦真见他上了套,赶紧过去拉住他袖子,对俞老爷道:“姨夫,我还当您真的是幡然醒悟舐犊情深来看子阑,可您这一番话恕我不懂了。   我嫁他之前便知他底细,他有什么没有什么我都清楚的很,并没觉得有什么不满。俞府是更豪奢,可比俞府更加豪奢的还有的是,我们若挑一个羡慕尚还轮不到俞府呢。日后有了儿女更没觉得在此会受委屈,且敢问姨夫,若过的好不好只看宅院大小,子阑小时为何过不下去逃了出来。”   俞老爷被气的一梗,哑口无言,董氏赶紧扶他坐下,对亦真道:“新妇不劝劝子阑怎还和长辈顶撞。”   亦真道:“董娘子,我只是实话实说,如说实话便算顶撞,那是做事之人的错,不是我这个说话人的错。再则一边是我丈夫,一边是和我丈夫有干系的其他人,我有何道理舍近求远偏向别人。”   这董氏见他们是如此态度,便只好软下来道:“妾也是为你们好,妾不过是个下人不会说话,你们别和妾一般见识。可夫人在时如此爱宸儿,怎么忍心看着他有家不归,老爷让你们回家继承家业是一片爱子之心,你们不该和长辈置气。”   俞老爷见他们不松口,也知多说无益,不如让他们冷静想一想,就不信他们毫不动摇。   俞老爷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名帖压在茶杯下,道:“今日是父亲打搅你们了,罢,下次我再写帖子来,若你们不愿意我来,或是想拜祭母亲,便回家来看看,我也不能强留住你们,何时想来何时想走都随你们心意。”   亦真送走他们把帖子随手放在角落的花瓶旁边,又坐了回来,可哪还有什么心思吃什么饭,问俞宸:“你吃好了吗?没吃好让他们热一热。”   俞宸却看着她淡淡的笑,亦真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道:“问你话呢怎不答。”   俞宸道:“你方才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亦真知他也没心思吃了,便招呼人撤下去,不经意道:“什么话,与人拌嘴自然怎么让旁人不快怎么说,不知你问的是哪句。”   俞宸不高兴的扔掉她手里帕子,一边走一边气道:“不解风情!” 第32章 .嫉妒之心 ·   今日俞宸虽又半夜才回来, 却是心情不错,匆匆进来把灯笼扔给随从便进了屋来。   他还不等换了衣裳,只把帽子摘下扔在桌上, 便过来床边捏着亦真的脸亲了一下道:“亦真,我回来了。”   亦真被他吵醒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他匆匆去梳洗过来, 亦真知道他这是明天不用去了,今天便来闹她。   他上床来搂住亦真便要脱她衣裳,亦真本就在睡梦中,被他吵醒已然不耐烦, 他又要胡来更生气, 眼也不睁的抬手捂住他的嘴道:“别闹了, 这么晚回来早些休息。”   他拿开亦真的手在她脸上亲亲啃啃, 轻声道:“你就不想我?”   亦真皱眉拿开他的手,把他推开紧紧裹住被子趴在床上,道:“不想, 快睡。”   他见她这样可爱更加撂不开手,使劲扯开被子钻进去, 搂着她在她背上肩上细细亲吻。   亦真趴在枕上轻哼,他蒙着被子趴在亦真耳边道:“还困不困?”   亦真羞恼扭过脸去,他又追另一侧去吻在她嘴角,在她脸颊亲的濡湿一片。   翻来覆去折腾满意了, 他放开亦真收拾好回来搂着亦真睡下。   第二天天已大亮, 俞宸把帐子掩的严严实实,亦真还以为天还早继续好睡, 可阿德在外轻唤了两声,俞宸只好穿衣出去。   阿德见俞宸神色不悦, 小心道:“真是急事,那个舞弊的于跃金他爹于丰泰死了。”   俞宸面色一沉,低声道:“李建义也是够利落的。”   俞宸想了想又道:“去知会魏寺丞按畏罪自尽处置了,尸首让他家下人领回去,其他的涉罪的于家人另外关起来看好了,不许让他们知道于丰泰死了。”   阿德应下,俞宸才转身要推门回去,又回头对阿德道:“派人去告诉司马文,岐王近日应会派人来找他。”   俞宸回了屋也无心再睡,进屋拉开床前帐子,蹲下温声叫她道:“亦真,可睡醒了?”   亦真猛一见亮光把脸捂了起来,俞宸抓着她手笑道:“别睡了快起来。”   亦真闭着眼点点头,被他拉着坐了起来,可刚起来还有些睁不开眼,便拥着被子迷糊的坐在床上。他瞧着亦真便将她搂着满怀在她脸颊亲吻。   这时却忽听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他赶忙转过去看只看到一个人影出门去了。   俞宸见亦真还没察觉,便若无其事放开亦真,替她将衣裳放到床上,撂下帐子出来。   他面色不快来到院子里,果然是攸宁,攸宁嫌弃的瞪他一眼,骂道:“登徒子!”   俞宸皱眉不悦道:“这么大年纪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   攸宁气的说不出话,如今他还能拦着什么,可还是不高兴道:“我又不知道你们……你……你不要脸!要不是我阿姐在我还不来你家呢。”   俞宸无语,将他拉远些道:“别啰嗦了,去前厅待着,亦真若知道难免不自在。”   攸宁咬牙切齿哼了一声,“我去前厅了。”   俞宸又转身回屋,亦真正在穿衣,看到他吓了一跳赶紧背了过去系好衣带。又转身进屏风里整理,俞宸笑了笑,对她道:“攸宁来了,在前厅里等你呢。”   亦真马上道:“好,我就来。”   俞宸踱步进去站在她旁边只看着她,亦真微微脸红,又出来理了理头发,只绾个髻便出了门,俞宸跟她一起出来,突然想起有件事便道:“我等一下再来。”   亦真到了前厅女使都已经把饭菜陆续摆上,攸宁边用筷子戳着个丸子吃,边欢快叫道:“阿姐!”   亦真过去笑着坐下,攸宁随口问道:“哥呢?”   亦真转了下目光,道:“不知,许是在书房吧。”   攸宁笑嘻嘻道:“阿姐我们快吃,吃完就撤下去,让他白来一遭,你猜他会不会生气。”   亦真知他开玩笑,嗔笑看他一眼。亦真以为他一会儿就会过来,也没有特意等他,可好一会儿俞宸也不见人影,亦真便有些奇怪,对玉雪道:“你去问问子阑怎还没来。”   玉雪到了书房来问:“官人在不在?”   侍人道:“不在,方有事出去外院了。”可侍人说的是出了书房去外院,玉雪却听成了出了外院,便回来道:“侍从说官人出门去了。”   攸宁道:“可真是个大忙人,方才还闲着呢这就有事了?”   亦真道:“你方才就见他人了?”   攸宁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方才去你院里找你,他和我说你还没醒,让我来这等你。”   亦真低头放下筷子,心想其实如今这般,面对攸宁他已为自己思虑周到了。   攸宁问她:“阿姐怎么了?”   亦真摇摇头道:“没什么。”   攸宁不是细心的人,又对亦真总是小孩心性,只知和她嘻嘻哈哈,见她说没事便真当没事,吃完饭和她说自己见白鹭洲桃花开了,本想邀他们一起去,既然俞宸没空,便央亦真去。   亦真道:“我如今身份跑出去和你玩不像样,被人笑话的。”   攸宁不依软磨硬泡,亦真便只好和他一起去了,又怕人说闲话啰嗦,便只好穿作侍从模样。亦真本生的纤美秀致,世家公子的侍从也多有年少且清秀的,这般倒不大容易被看出来。   二人出了门,俞宸又回了内院的前厅,见姐弟俩都不在,便问道:“娘子呢?”   纤雨见他又回来吓了一跳,小心道:“官人,娘子以为官人出门去了,便和六哥儿也出去了,许是回家里坐坐……什么都没带,今日指定回来的。”   俞宸沉下脸对阿德道:“你去遣个人问问娘子到底去了哪里做什么。”   说罢便不悦的也出了门。   攸宁和亦真来到白鹭洲,见此处柳波新绿桃红初绽,却是春意动人。   两人一路说笑走着,忽看前头来了几个公子,那几个人叫道:“攸宁,你也在啊。”   亦真赶紧低下头,攸宁上前把亦真挡住,倒:“刘兄,你们也来踏青?”   亦真余光扫过去,并不都认识,可却看到了韦三郎。   亦真也不知他还认不认识自己,但自己这副打扮实在不成体统,便在后头偷偷拉了拉攸宁,攸宁赶紧道:“我还约了旁人,先告辞了。”   那几个拦住他笑道:“那一起认识认识最好不过,别客气呀,那头是我们租的画舫,一起上来吃一杯。”   他们还不等攸宁同意就把他们拉了上去,亦真无法也只得跟着了。   上了画舫,亦真便和攸宁说了一声躲开站到船舷,他们在里头说话,还有两个歌女唱词,亦真站在那吹风,一时有些走神。   忽然身边过来一个人,亦真抬头一看,竟然韦三郎。   韦三郎对她略一辑手,亦真便知他认出她来了,也轻轻行了个礼。   韦三郎道:“三娘如今还好?”   亦真点点头没有多说。韦三郎略沉吟片刻,道:“当初违诺,还没有当面与三娘道歉。”   亦真道:“无妨,姻缘是天定,不成即是无缘,并没什么对错之说。”   韦三郎轻笑了笑,道:“三娘豁达坦荡,我便也不介怀了。”   说起来这也不算韦家有什么错,当初又没有定下契约文书,韦家也是恭敬商议,问过亦真愿不愿赶快嫁过去,亦真自己舍不得离开,亲自同意退婚,韦三郎还来道歉不过是客气。   亦真方听他们说话,知道韦三郎之前外任苏州才回来,便随口客气搭话问了句,韦三郎道:“年前便应回金陵,但我夫人才又生了小女,不忍她劳碌,就拖到年后才回。”   亦真笑道:“恭喜了。”   韦三郎客气还了礼,在此多说怕旁人注意到露了身份,便和亦真告辞。   亦真回过头去看湖边景色,却看到另一艘船在附近,仔细一看有个人也站在船舷,亦真虽只瞧了个影便下意识觉眼熟,眯着眼细细打量,忽然一惊,这,看着像俞宸。   就在这时他们的船要转向了,离后头这艘越来越近,偏偏攸宁想起她,也来船舷,亦真心里欲哭无泪,攸宁也在她想否认都不可能了。   她也不知对面看没看清赶紧拉着攸宁进去躲在一边,她低声对攸宁道:“你同他们玩,一会儿靠了岸你就说让我去办事,我先走了。”   攸宁道:“我也烦了,和你一起走。”   到了一处可停靠的攸宁便和他们说下了船,攸宁为送亦真便和他一起回了俞宸那。   亦真一下车匆忙进了院子,赶紧问:“官人可回了?”   门口的女使一起摇了摇头。亦真对攸宁道:“你在这等我换了衣裳就出来,万一看见子阑回来拦他一拦。”   攸宁不知她是真着急,只当玩笑一般道:“好说,放心。”   谁知亦真还没进屋门,便见俞宸推门缓缓迈出来,站在那看着亦真道:“娘子这副打扮是做什么去了?”   攸宁赶忙上前道:“是我拉阿姐陪我出去玩,为了方便才穿的男装,可若穿作公子哥难免有人问是谁,穿成这样省事些。”   俞宸眼睛看着亦真却对攸宁道:“我没问你。”   亦真摘下纱帽,“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俞宸冷冷道:“只是出个门而已,换件衣裳图方便也没什么,何必道歉呢。”   亦真低头不语,攸宁上前道:“那不就得了,多大的事,我阿姐是和我在一起又不是外人,阿姐既然哥看见了也不急着换衣裳了,咱们先去吃方才买的凉果子。”   亦真见俞宸脸色不好,连忙推攸宁道:“你先回家去带回去自己慢慢吃,快回去吧改日再来。”   俞宸站在那似笑非笑道:“阿姐往日里怎舍得赶他走,今日怎么回事?”   攸宁那时年纪小并不记得什么韦三郎是何人,自然不知他们俩的暗流涌动,还当亦真开玩笑呢,与她玩笑道:“阿姐和我一起走吧,反正你也不愿意和他待在一处,咱们躲了他去。”   亦真正要训攸宁,便听俞宸一脸阴沉冷冷道:“慢走不送!”   说着啪的关上屋门。 第33章 .陈词滥调 ·   姐弟俩被他的关门声吓一跳, 攸宁不高兴道:“哥怎么生气了,我只是在开玩笑。”   亦真怎敢真的走,便对攸宁道:“攸宁下次不要这样和子阑说话, 便是亲熟之人,开玩笑也有令人不快之时。”   攸宁点点头, 道:“我进去和哥解释一下吧。”   亦真摇摇头道:“他也没真的生你的气, 你先回家,我去与他说一声就是了。”   攸宁小心看她道:“他也生你的气怎么办。”   亦真笑道:“那又能如何,他还能打我骂我不成。”   攸宁笑道:“那倒不会,子阑哥哥对你比我对你还关切细心。”   说到这, 亦真心里便更觉确实是自己不妥, 看着攸宁离开, 她提了口气敲了敲门。   俞宸手撑在桌边看着墙上一副春山淇水图背对屋门, 听到敲门声,沉着声问道:“夫人和表少爷走了?”   亦真向前走了几步,道:“攸宁只是开玩笑, 你别生气。”   俞宸听是亦真心里明明高兴的很,却忍着不肯回头, 只倔强道:“我没生气。”   亦真又向前几步,对他道:“子阑,我今天和韦植只是偶然碰到,他认出我来寒暄几句而已, 并没……”   俞宸听她口中再提他的名字都觉得刺耳, 马上打断她道:“不必解释,我没误会什么, 只是下次出门和我说一声就好。”   他若是疾言厉色,亦真倒还有法子应对, 可他却这般退让,亦真语气也强硬不起来,对他道:“你别怪攸宁,他也只是觉得自己出去没意思,本想叫我们一起去的,又以为你出去了才没有叫上你,也是我不好不该如此胡闹。”   俞宸更觉心凉,回头看她神色中藏不住的委屈,“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揽罪过,我何尝敢怪过他。”   俞宸又转回去,背对她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旬假我对你说过什么。”   亦真这才想起,他问她有没有空,愿不愿陪他去和熟悉的友人小聚。   亦真这倒真忘了,他这般问才想起来,只好勉强解释:“我以为你已经出门了所以才……”   俞宸失落道:“我出门去哪次没同你交代?可你也从不在意,所以才啾恃洸不记得。”   亦真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句句属实。   亦真心下有些愧疚,可不知怎么解释,便干脆不再提,上前几步也来到这案子边,背对靠着案子与他并排而立,两人面朝一里一外,亦真向后仰转头看向他。   “是不是还没吃饭?早上是我把你支开,可你一回来便见早膳也撤了,人也不在了。”   俞宸气的扭过脸去避开她目光。   亦真对他可谓是了若指掌,句句戳他的心。   亦真却又继续道:“想那画舫或有秀色可餐却没东西可吃。”   俞宸遮掩道:“什么秀色可餐。本来是要与你同去,怎会叫不三不四的人上来。”   亦真也不再深究,又问他:“那现在饿不饿?”   俞宸板脸道:“不饿。”   亦真没再说话,俞宸还等她再哄自己几句呢,她反推门出去,把俞宸气的够呛,坐在书桌生闷气。   亦真推门出来对玉雪道:“把许娘叫来。”   一会儿许娘来了,亦真对她道:“厨房应有备着吃食吧,请妈妈让人送些来。”   许娘打发一个婆子去问,自己留下陪亦真说话,道:“夫人等等奴去瞧瞧。”   婆子过了会儿来回道:“回夫人,厨房现下没什么……不过已经做上了,蟹粉豆腐,肉糜蛋羹,鱼片粥,半个时辰就得。”   亦真没说话,许娘过来道:“奴以前也不在此处侍奉,是司马府里的。大人与司马夫人说家里下人都不得力,怕夫人来了为难,特意打听想寻个有经验的人来伺候,司马夫人便把奴送来了。奴是想着,这府里以前大人事多也不曾体统归置,大人又是个稳重性子,什么事忍不得才发火,小事他自己也不看在眼里。   这群奴才一则是惫懒,二则也是没人与他们约束,便没规矩了些。夫人也是朱门绣户长大的,这里头的事想您也知,奴才刚来,没人发话奴也不敢托大,冷眼瞧着,有时大人不直接开口,有时连茶水都喝不上热乎的。”   亦真想她虽是司马府,但俞宸那般和她说话,应也是对司马府是表面功夫,便对她道:“奴婢们只是循规矩听吩咐,没人管自然能躲则躲,又不是积年的情分,怎么真的会知冷知热呢。”   婆子在旁笑道:“夫人是宽厚的人,也如您所说,奴才不过就是干活的,怎么会真的知冷知热。”   亦真听懂她的话,淡淡笑了笑,对她道:“这些日子是我疏忽了,以后请许娘多替我费心了。”   许娘笑道:“夫人肯使唤奴,那是奴福分。”   说着话,婢子先端上来一碗粥和蛋羹,亦真接了过来,对婢子道:“告诉厨房去下次蛋羹里不要放羊肉糜。”   婢子领命退下,亦真亲自端了进来,俞宸还在那心不在焉的翻书,看她竟然又回来了,竟有些高兴的不知所措。   亦真放下托盘在他桌上,对他道:“气都气饱了,不用吃饭了?”   俞宸放下书,却不看她也不动手。   亦真见他这样哭笑不得,对他道:“还要如何,喂你才肯吃?”   俞宸这才抬手把粥拉到自己面前,亦真也顺势取过蛋羹盅子的盖子,用勺子的面上一层羊肉舀了出来。   俞宸看她道:“你还记得我不喜欢?”   亦真道:“吃炙羊肉不吃蒸煮的羊肉,笋切成丝吃,切成条便不吃,菜一点不许放糖,汤粥却一定要放,诸如此这般挑嘴的刁钻古怪,想不记得也难。”   俞宸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还是又绷了回去。   亦真瞥他一眼,一会儿婢子又上了其他的来。俞宸也不是真的能气饱,有了合口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他虽然确是没矜着使手段,其实想要什么,不过就是想要亦真一点真心罢了,亦真只要略肯哄一哄他,他即便不敢认为亦真这就是爱他了,可他也忍不住去为此动心。   吃完饭他心情大悦了,也不假装去看书实则生闷气了,便去缠着亦真,抱着她低声道:“亦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会不会已经有孩子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若是没有,让大夫调养调养也好。”   她只得道:“不用,我自己自然知道的。”   俞宸垂眼看着她道:“我不是觉得用孩子就能把你多加一重绳索捆在身边,只是想要我们的孩子。”   亦真支应道:“那也要顺其自然,哪有想要就有的。”   俞宸笑道:“那自然也要想要才有。”   这些日子亦真待他缓和了些,他便也待亦真轻松不少。   两人正在书房闲坐,亦真坐在桌前煮茶,上回那四儿在门外道:“夫人,少爷说下月初七请您一定要回家去。”   亦真低头笑,问四儿:“你家少爷没说让我回去做什么?说我没空,不去。”   四儿知道她开玩笑,也笑道:“是嘞,小的回去便这么禀。”   俞宸在旁对亦真道:“那日我也有空,和你一起去。”   亦真便又对四儿交代道:“告诉少爷俞寺卿也一同去。”   四儿应下离开,亦真倒了杯茶递给俞宸,对他道:“攸宁虽爱贫嘴,其实他也除了我只有你算是亲近。”   俞宸接过来道:“你总是见缝插针的给他说好话,好像我要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亦真瞥他一眼笑道:“我只是随口说一句,你不说自己心虚。”   俞宸看她神色暧昧道:“我怎心虚了,除了那件吓唬他的事,我也就还想过塞几个美貌娇娘给他,他就没心思往我们家跑了。”   亦真气的瞪他:“你敢!”   俞宸笑道:“这有什么,他也十□□了,懂得这个有什么奇怪。”   亦真睨着他道:“哦?那你又是和哪几个美貌娇娘懂的?”   俞宸捏起她的手道:“那自然是你。”   亦真抽回手红着脸去喝茶,俞宸心里暗笑不过也不敢再提。   毕竟他们俩当初是那般开始,说起来也是难说,两人都闭口不再提,亦真又道:“你不要胡来,攸宁不是那种人。”   俞宸笑道:“我也只是随口玩笑,怎么敢贸然作真的。”   俞宸又问她:“攸宁不是那种人我就是?”   亦真不咸不淡道:“你是哪种人我却看不出。”   俞宸自讨没趣,故意与她酸道:“我是哪种人了?我可是为你矜持的很呢。”   他又笑了笑,与亦真道:“你知道那个很有些才名,与我同届科举,大我十来岁的魏颉,上回去了他一个什么宴会,他这人好交友,去赴宴的竟还有他那些僧友,宴会上他那些姬妾出来斟酒,我便见旁边那和尚悄悄和那姬人的拉手。”   亦真忍不住嗔笑瞪他一眼,问道:“听说魏大人乐善好施,常把姬人送人的,怎没送你?”   俞宸笑道:“我可不缺这个,况其实我和他来往也不算多,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34章 .弄巧成拙 ·   今日是攸宁的生辰, 亦真便早早起来与他祝寿。那日俞宸说好一起来,便也推了其他事与亦真一起来到了攸宁这里。   亦真一下车,刘娘子赶忙迎出来笑道:“姐儿来的早呢。”   亦真高兴道:“刘娘子来这照顾攸宁了?”   刘娘子笑道:“是, 奴在冯府也没什么正经活计,心里头也惦记你们, 姐儿从小能干我还省心些, 便央主子出来照看六哥儿了。”   亦真笑道:“有刘娘子在我也放心了。”   两人说着到了院里,亦真问道:“攸宁呢?”   亦真才问出口忽觉脸上一凉,亦真回头一看,见攸宁笑嘻嘻捧着个冰盆, 冰盆里是透白的荔枝肉。   攸宁举起来献宝, 道:“阿姐快尝尝, 今早才到码头的鲜荔, 我方才亲手剥的。”   攸宁直接用手捏起一块递到亦真嘴边,亦真也觉却是不错。   攸宁得意笑了笑,亦真看他又瞥瞥旁边, 攸宁会意,过去把手肘搭在俞宸肩上, 道:“托我姐姐的福,让你也尝尝。”   俞宸瞧不出喜怒,也不搭理他。亦真也走了过去,站到了攸宁对面, 亦真自然不比攸宁高, 只能手搭在俞宸肩上,另一手捏起一个荔枝, 对攸宁道:“方才尝了一个可太鲜甜了,看着都流口水, 攸宁自己可吃了?”   攸宁也笑道:“当然吃了,尤其用冰块镇一镇,这滋味真是……”   亦真捏着荔枝,故意放到俞宸眼前对攸宁道:“我记得有一个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吃甜的,却极爱荔枝的,攸宁,可是你?”   攸宁道:“阿姐,当然不是我了,我什么甜的都爱吃。不过肯定不是哥,不然他怎么看着无动于衷呢。”   亦真把手里的放到自己嘴里,又捏起一个道:“你说的有理,子阑一定是不喜欢吃的。”   俞宸憋不住,嗔笑瞪他们俩,捏住亦真的手叼住荔枝,道:“谁说我不喜欢吃了,看谁请我吃罢了。”   攸宁故意道:“哦我让你吃你就摆谱,我姐姐碰一碰就香了?你这见色忘义……不是,你这是,反正你就是看不起我。”   亦真看着攸宁道:“今日特意来给你祝寿,就只剥了几个荔枝招待我?”   攸宁一撇嘴:“嘿,我还没管阿姐要贺礼呢。”   俞宸看他们说笑,也笑着跟在后头。   攸宁除了会剥荔枝,旁的还会什么,是个真正五谷不分的公子哥,等着开席的功夫,家里也没旁人,便取了花牌来打发时间。   这东西虽然如今玩的也很多,但细究起来不算什么高雅之物,是民间传上来的,只有攸宁玩的熟,亦真和俞宸并不怎么会,他便认真教他们,教会了以后攸宁大方道:“你们俩都是初学,算你们俩一家。”   俞宸不咸不淡道:“这还用你算?”   亦真嗔他一眼,攸宁气道:“你再废话便你自己一伙。”   俞宸道:“你自己说的我们是初学让着我们怎能反悔。”   攸宁不多说便开始出牌,结果第一盘就输的一塌糊涂。攸宁尴尬笑道:“新学的手气好,再来。”   攸宁性子直,玩牌也是,顾前不顾后,有什么能压的也不留,俞宸摸的透他的套路又猜的到他的牌,便和他摊着打一样。前头亦真自然帮着俞宸,可赢了几轮,见攸宁不高兴了,又知这对俞宸来说实在是小儿把戏,便开始明着和俞宸一伙,实际和攸宁一伙。   俞宸一出,亦真知攸宁必然又要压,俞宸还有后手,攸宁必然赔了大牌还过不到小牌,便故意压了最大的上去,然后往攸宁手里放。   攸宁却傻不拉几问亦真:“阿姐你怎么能用大牌压自家呢!”   亦真无语,她这傻弟弟是真傻。俞宸自然早就察觉了,轻笑了声没说话。   亦真道:“哎,我忘了,只想着管了这个出其他的。出了就是出了,我也不能反悔了。”   攸宁高兴道:“真的不反悔?!那我可出了。”   底下的牌亦真算得出,攸宁管她以后,手里再一张便能赢,自己手里还有拦攸宁的,俞宸却没有了。   攸宁一把甩在桌上笑道:“嘿嘿终于要赢了,哥,这回你管不起了吧。”   俞宸道:“是啊。”   攸宁问亦真:“阿姐呢?”   亦真道:“我也管不起了。”   攸宁把最后一张扔下去高兴道:“那我可走了!”   亦真还假装道:“哎呀,怎么会出到你手里去了!真可惜!”   攸宁正得意,亦真想趁乱把手牌塞底下牌堆里,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攸宁低头就要去捡,亦真赶紧拦,却没有攸宁手快,攸宁低头一看,气的摔在桌上:“阿姐你骗我!”   亦真干笑道:“没有,我其他牌也出不掉的。”   攸宁气道:“你其他牌我都管不上了怎么会出不掉。”   俞宸在旁道:“攸宁气什么,你能让我的同伙放你的水也是你的本事啊。”   攸宁气道:“你们两个讨厌死了,都算计我,下回不和你们玩了。”   亦真拉住他道:“真生气啦。”   攸宁嘟囔道:“阿姐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哄,你是觉得我定赢不了。”   亦真一听赶紧道:“不是,玩牌不过取乐而已,阿姐就是想让你赢一把开心开心。”   攸宁还闹脾气:“我知道你骗我,更觉得自己笨。”   俞宸在旁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攸宁气道:“你别说风凉话,要是我阿姐觉得你笨故意放水呢?”   俞宸道:“那我会觉得她为了让我高兴煞费苦心,高兴还来不及呢。”   攸宁也不过耍小孩脾气并不是真觉得亦真多不好,说了几句脾气也过去了,又凑到亦真身边看着俞宸得意道:“你想得美。”   他也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有些过,又拉着亦真撒娇道:“阿姐方才我同你开玩笑的。”   俞宸搂过亦真到自己这边白他一眼道:“这么大一个人成天涎皮赖脸的。”   亦真拉开俞宸的手,笑道:“我知道,为了玩也能拌嘴,你们两个可真是。走了去瞧瞧刘娘子把宴摆好了没。”   正巧刘娘子正要去叫他们,见他们过来笑道:“可巧,正要去叫呢。”   攸宁拉亦真坐下,俞宸坐他们对面,刘娘子最是懂他们口味,一桌子谁吃的都合口。亦真道:“刘娘子可用过饭了?别矜着什么规矩,今日一起热闹热闹吧。”   刘娘子笑道:“你们尽兴吃吧,奴吃过了,在这陪你们就是。”   攸宁上前笑道:“刘娘子不肯坐下,我却要敬你一杯。”说着非给刘娘子塞了杯酒,刘娘子笑着喝了。他们正说着话,忽见门外跑进来一个圆乎乎的小姑娘,也就两岁模样,长的很是圆润讨喜,穿着件红色小衫子,扎两个小揪揪。   刘娘子上前抱起来:“喜儿怎来了?”   门外一个年轻腼腆的妇人低头赶紧行了礼,道:“婆母,方才抱她路过,她一见祖母在扭着要下来,一放下竟没追上,让她跑了来,扰了主子们了。”   亦真笑道:“无妨,留下玩吧。”   刘娘子便也道:“既然姐儿说了,芳儿先回家去吧,我一会儿得空回去带喜儿一起回。”   这叫芳儿的年轻媳妇退了下去,亦真问:“这是刘娘子的儿媳和孙女?”   刘娘子笑道:“正是,这是二儿媳和他们的头个孩子,喜儿这丫头和我亲,让姐儿见笑了。”   亦真笑道:“哪里,喜儿瞧着很是讨人喜欢呢。”   亦真拿起桌上的果子逗一逗,喜儿便小馋猫似的直勾勾跑过来了。亦真瞧着她可爱,便伸手抱了起来,俞宸平日看着是个冷清的人,见亦真抱着她便也逗一逗,外人看着倒像一家三口。   刘娘子瞧他俩喜欢孩子,也是高兴,攸宁却看着心里不得劲起来。   他心里道:“阿姐是最疼我,哥除了阿姐也最疼我,我和他们都亲近不分彼此。若是他们有了孩子,人家一家三口是正经一家人了,我倒像个外人了。”   想到这竟有些吃味。   亦真哄了哄又把她放回去,虽方才攸宁没有跟着凑趣儿也只是觉得攸宁不大亲近小娃,没有多想。吃完饭亦真觉得有些乏自己去休息,把他们赶了出去,他们俩便去了书房,刘娘子在屋里抱着喜儿陪亦真,亦真只是有些乏,躺下又睡不着,刘娘子便陪她说说闲话解闷。   刘娘子道:“虽两位夫人不在了,可你们还是这样好,她们天上若知也是满足了。”   亦真笑了笑,道:“天意难料,我也不想还有和攸宁团聚的一天。”   刘娘子又劝:“姐儿,刘娘子与你说心里话,你可别当刘娘子趋炎附势收了好处。   宸哥儿和你们姐弟都是刘娘子看着长大的,你虽比他俩大一些,可早前也不过是孩子,许多事未必体会清楚看的明白。若你以前看宸哥儿,许是觉得他聪慧乖巧,但其实他也只对你如此,对旁人哪有那么挺话的。   他原也是个小公子,脾气大着呢。后来了咱们家,也只是那么亲近你,便是待攸宁,也总是和你不一样的。我以前以为他只是当你做姐姐,后来你出嫁,我看攸宁虽也舍不得,可也知你定是要嫁人,倒没怎么闹腾,宸哥儿却一直耿耿于怀,直到他出府离开冯家,我从未见他再开怀。   这么多年,他也难,若你俩无缘,你又实在对他没心思刘娘子再不肯劝的,可如今既然又在一处了,你也别为难自己,拗着伤了情分。”   亦真瞧着扇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哪还有本事和他拗。”   刘娘子又道:“奴看在眼里头,你只要略和颜悦色些,他再没什么不应你的了。”   亦真自嘲笑了笑,“我也没有什么非要他唯命是从。”   刘娘子见她态度也不如之前一般坚决,便又道:“我瞧着姐儿也想开了些。好好过日子,宸哥儿不是混人,趁着现在身子利落也有精神头,早些要个孩子也好。”   亦真听刘娘子提起这个,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不想要……”   话才说一半,便听外头攸宁道:“哥,你在屋外站着做什么,怎么不进屋?”   亦真啪的把扇子掉在地上,赶忙推开窗,见俞宸面色阴沉站在外头,初夏竟让她看的一冷。   刘娘子吓坏了赶紧跑过去道:“哥儿什么时候来的,怎不进来,我与真姐儿说闲话呢,不过胡乱搭话……”   俞宸眼中愈发怒意沉沉,对亦真道:“才来,并没听见什么。可还困乏?不如回去睡。”   亦真也不知怎么解释,留下更怕攸宁看出不对与他胡闹,更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便对刘娘子道:“刘娘子,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   攸宁叼着个果子过来道:“阿姐住几天不行吗?正好上回游湖也没尽兴,明日我们再去瞧瞧,子阑哥哥可有空?”   俞宸看着他道:“有空也不去了,我去了岂不是碍着你们了。”   亦真不耐烦的懒得和他们掰扯,便想着赶紧回去:“我们有事,攸宁和友人去吧。”   俞宸转身便走,亦真也赶紧跟了上去,攸宁道:“不住也不必急着走啊吃了晚饭再走吧。”   刘娘子赶紧拉住攸宁道:“他们回去便回去吧,反正离得近时时能来,许是回去有事,他们如今是夫妻一家子,不比哥儿一个清清静静没什么可理会的。”   攸宁撇撇嘴道:“哼,就知道他成了亲就得一点点不让我阿姐再惦记我只看着他。”   刘娘子笑道:“哥儿这是傻话,你是弟弟,他是丈夫,这有什么好比的。难道你娶了妻就不认姐姐了?”   攸宁道:“那当然不会,不过阿姐对我这么好,以后我的妻子也得和阿姐好。”   刘娘子道:“那你还和宸哥儿拌嘴,难道宸哥儿待你还不好?”   攸宁笑道:“其实我也是开玩笑,一开始太不习惯了,现在时间长了,觉得这样也挺好的,除了我,他是世上待阿姐最好的人了,况且我还不如他聪明细心。”   刘娘子笑道:“哥儿懂就好。这样你阿姐心里也舒坦。” 第35章 .杯弓蛇影 ·   亦真赶忙追出去, 俞宸回头把她拉上马车,自己却上了马,亦真心里打鼓, 到了家门口,他拉着亦真手腕话也不说的拎去了卧房。   亦真心里有些害怕, 抓着他手腕道:“我想去前厅, 口渴去喝水。”   俞宸冷冷问她:“屋里便不能喝水?”   亦真被他推进屋,他啪的关上门,亦真拿起茶杯,问他:“你要不要……”   俞宸讽刺看她:“收起你的虚情假意!之前一点好颜色不肯给, 为了你的好情郎便什么都肯做了吗?”   亦真听他这样说也恼了, “你骂我便骂我, 不要凭白污他人清白!”   俞宸上前一把抓住她胳膊, 问:“什么清白?明知你嫁人还勾搭你的清白!”   亦真拗着手气道:“你别胡说,他之前又不在金陵怎知我如何。况且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   俞宸气道:“他自己都成亲了, 难道会以为你还未嫁!便不知嫁的是我,别人便可以了?”   亦真推开他:“你什么意思, 我嫁了人便再不能和任何男子说话了是吗?世上不是女子便是男子,你把我送到尼姑庵去好了,只有那里全是女子。”   俞宸气的扭头一笑:“我不让你和别人说话了吗?甚至那天你回来我有责怪你?”   亦真低下头,今天这话没想到被他听去, 可, 她也只是随口抱怨,也不全是百分真心, 况且后头也没说完,想着话的功夫, 俞宸却以为她心虚,狠狠瞪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亦真正要跟出去解释,却听他在外头啪的落了锁,亦真当下心凉,眼泪滴答落下,想起之前种种哪里还会想解释,委屈的不得了。   晚上玉雪来送饭,小心递到桌子上,看她哭的眼睛通红,便也哭了,“娘子,多少吃点吧,你若不吃,他肯定更生气。”   亦真更是委屈:“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连吃饭喝水都要看人脸色。”   玉雪赶紧道:“娘子可别这么说,你不和官人吵架,他还是顺着你的。”   亦真一听更难过:“不顺着他一个不高兴就要把我关起来,下次岂不是直接一根绳子吊死我。我还不如现下就死了痛快。”   玉雪哭着把饭端了出去,许娘看着问道:“没吃?不是让你劝劝吗?”   玉雪道:“我劝了,越劝娘子越生气。”   许娘问道:“你怎么劝的?”   玉雪便一五一十说了,给许娘气的直捶胸口,恨铁不成钢:“你这傻丫头,还不如不说!”   玉雪嘀咕道:“我也没说错呀。”   “本以为你和夫人亲近,你说话还管用些。还是我去吧,交给我。”   许娘夺过餐盘端进去,小心放在桌上,过去小心劝道:“娘子和人赌气,难为自己可就吃亏了。”   亦真听了更落泪,许娘上前把她拉过来,劝道:“官人虽则平日里稳重,可到底年轻,拌几句嘴生了气也是没轻重,可哪舍得把你怎么样,他虽落了锁,可钥匙都没拔,也没说不许人动。”   亦真扭着脸不说话仍掉眼泪。许娘继续道:“这不到了点自己不好意思来,特意吩咐人可别耽误了你吃饭,自己平时吃的都不讲究,特意嘱咐人把茶水汤水菜饭都给你备着送来,怕别人伺候不周到,特意让老奴来的。”   亦真捂着脸哭道:“表面是好,可实际上不就是他让我如何我就得如何的意思,听话便可以松一松,不听话便锁起来,只当做畜牲一般。”   许娘连忙递上帕子道:“娘子说哪里话,一样人百样脾气,世上有软弱的便有强硬的,有慢吞吞的也有急躁的,哪有事事处处没有一点不妥之处的人。   今日拌了嘴,大人也是一时生气,耍了个小脾气,也不过吓唬娘子玩,又没有真把娘子如何。娘子气不过正该吃饱饭中气十足与他理论,哪能自己哭着受委屈。”   亦真听许娘这么说,心里也换了想法,擦干眼泪吃了几口,也是真没胃口,许娘看好歹吃了点,便着人端了出去,自己也退了出去,对玉雪道:“你去和官人说,就说娘子一直哭不肯吃东西。”   玉雪看着饭道:“不是吃了吗?”   许娘气的哭笑不得:“你这蠢丫头,按我说的去便是。”   一会儿俞宸匆匆过来了,许娘上前小声道:“官人来了。”   俞宸便要进去,许娘道:“大人别急,我劝一劝娘子已经吃过了,只是心里还委屈。”   “她还委屈。”俞宸对许娘道,“你下去吧。”   俞宸推门进来,见亦真已经躺下了,他便也去梳洗,换了衣裳回来上床,亦真听他上来便赌气往里躲,不躲还好,见她如此俞宸又生起气来去摆布她。   亦真本就委屈,趴在床上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干什么留在这让他折辱,有本事就真的掐死她一了百了。自己也是自作孽,那些多余的关心放在他身上,就换来这个,便是养一个陌生人也未必会如此狼心狗肺。   她越想越委屈,边在旁哭的泣不成声。俞宸和她赌气,她一哭他更嫉妒,想着之前顺着自己都是装的,如今被戳穿了和他亲近就这么让她委屈吗?   亦真心凉躲到一边再不理他,第二天早早穿好衣裳就要出门,却还不等出大门便被拦了回来,亦真更是悲从中来。   昨日他们走了刘娘子不放心,拉着攸宁来瞧,刘娘子把攸宁打发到一边,自己拉着亦真进屋,亦真这委屈对旁的谁都不能诉,也只有对刘娘子哭一哭了,亦真虽不好说,刘娘子却也猜出几分,心里也怪俞宸,便对亦真道:“真姐儿和我们回去住几天,若是他不放奴就去求老爷。”   俞宸对刘娘子也是有些敬重的,况且刘娘子向着他,他也知道,既然刘娘子发话,他也不好再拦,便只得同意了。   亦真在那住了几天,刘娘子见她缓和些了,便托人给俞宸递话,说自己带亦真去外头,让他也去,便装作遇见顺便把亦真带回去,俞宸正怕亦真不肯和自己回家,如今有刘娘子的话自然乐意之至。   刘娘子也把亦真哄出来,一起到了一间茶水铺子。可巧是冤家路窄,出门来时又遇见了韦三郎,韦三郎是和夫人一起来的,这二人都是坦荡的人,他那日遇见亦真,与亦真说了什么,亦真如何说,他都告诉夫人,后来也知道了亦真如今和俞宸的事,他夫人也不介怀,今日碰上打招呼,韦三郎也大方介绍自己夫人。   亦真和他们说了几句,他们先离去,亦真等刘娘子付账的功夫便看到了俞宸,转身就想上车,俞宸上前去拉住她,刘娘子看到俞宸来了赶紧出来,俞宸道:“刘娘子,正好我带亦真回去了。”   刘娘子在外对亦真道:“那姐儿就和宸哥儿回去吧,有空再来。”   亦真一听,这分明是顺水推舟,不做言语也不挣扎,自己上了车。   到了家亦真自己乖乖回了屋也不和他说话,俞宸跟她进屋,只在她旁边做自己的事,她不说话他也不勉强,倒好像她在闹脾气他是什么好人似的。   这回他也不关她了,只是她去哪里他便跟着,亦真本来也不是个很强硬的人,生气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再道个歉,说自己不该生气就锁她,只是当时气过头一顺手,也并没拔钥匙云云,亦真虽还不给他好脸,到底也软和下来了。   他又亲自把攸宁请来,与他们一起去游了湖赔不是,亦真便想如果不提以前,虽然这回俞宸有错,但那天她自己说的话任谁听也是真的难听,这天回来便对他道:“子阑,其实我本来当时就想和你解释,只是你没有给我机会。我和刘娘子抱怨几句,只是一时气话,并非我全部真心。”   俞宸问她:“不止如此,那还有哪些?”   亦真上前道:“子阑,看一个人看他做什么比说什么更要紧。那日我并不知你在,与韦公子可有半分逾越?”   俞宸倔强道:“那我怎知你心里怎么想,你以前对他……我是看见过的。”   亦真拉住他手,转过去看他嗔道:“以前我又与他如何了?”   俞宸提起来仍耿耿于怀:“你对他笑了。”   亦真无奈问他:“我就没对你笑过?还是我平日里对谁都冷脸,只对他一人笑过。”   俞宸脸上竟有一丝薄红,道:“可和别人的不一样,你对我从来都没有那么笑过。”   亦真哭笑不得,拍了他一下嗔道:“小气鬼,有什么不一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回来去翻。”   俞宸气道:“休要狡辩,就是不一样,你现在也没把我当你爱的人。有时候怕我,有时候还把我当什么都不懂来哄骗。”   亦真无语:“我八个人也不比你一个心眼多,怎么哄骗你。”   俞宸也只好见好就收:“你说的,看一个人做什么比说什么要紧,看你怎么做使我相信了。”   俞宸拉住她,微俯下身去闭上眼,亦真认真的看看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抚上他的脸吻了上去。   俞宸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身前,哪怕之前那么多次的肌肤相亲,也没有今天的一个吻让他觉得和她这般亲密。   折腾了这许多天可算和好了,刘娘子也松了口气。可俞宸表面如此,心里却没有改主意,韦三郎总是他心头一个刺,或许这个刺却并不是韦三郎能除,而是亦真才能,可他却不管那么多,反正不顺眼的人杀不得也不能让他在眼前晃。 第36章 .作茧自缚 ·   俞宸在心里把亦真的错解了, 可韦三郎在他心里却是个比周殷南更介意的存在,原因也无其他,不过是看见过亦真和韦三郎见面。   说起来还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亦真十五岁, 小霍氏还在,但越发察觉自己身体不好了, 便想早点给亦真定下亲事, 着意留心。   这日正和小霍氏刘娘子说话,见亦真在院子里放风筝,俞宸在旁乖巧陪着,小霍氏便笑对刘娘子道:“早前姐姐还在, 那时宸儿才两三岁便见着亦真就不撒手, 姐姐开玩笑, 说宸儿长大了娶姐姐吧, 宸儿要不要真姐姐?宸儿竟说,好,我要。说起来哪怕亦真比宸儿大一些, 亲的总比旁人好,只是没想到姐姐去得那么早, 我也……等不得看着他们了。”   刘娘子在旁偷偷抹眼泪道:“早点把真姐儿的大事安排妥当,夫人放宽了心,身子兴许就好了。”   说着刘娘子拿出一名帖,与小霍氏道:“韦家这倒与小姐般配, 大真姐儿三岁, 定亲以后今年不急着成亲,一两年刚好。”   小霍氏接过来看看, 道:“韦家虽早前被打压,现在年头久了, 倒也没妨碍了,年纪合适,不知人品相貌如何。”   刘娘子道:“听说人也上进的。”   小霍氏便道:“那去韦家搭句话,若是他们家也有意,找机会见一见也是好的。”   刘娘子得了话出去,晚上回来道:“韦夫人也是见过咱们真姐儿,看样子很是满意,问咱们下个月他们家办赏花会,问咱们有意否。”   霍氏想了想,道:“好,我带亦真去,去回了韦夫人吧。”   九月初六这日,亦真来和小霍氏请安,小霍氏道:“亦真,去换件出门的衣裳来,咱们去韦夫人家赴宴。”   亦真也不疑有他,便去换了件正式些的衣裳和霍氏一起出去了。   韦氏将母女二人迎进来,在一旁陪着说话,见亦真温婉大方,听说在家里也是帮母亲理家,照看幼弟的,便更觉满意。   韦三郎下学回来拜见客人,霍氏见韦三郎生的端正又举止文雅,也是满意,韦三郎是被母亲通过气的,见亦真娇美可爱,心里也中意了。   韦夫人便在宴席罢后对韦三郎说:“三郎,母亲送些东西给冯夫人,你去帮母亲送一送。”   韦三郎应下,骑马带着人跟在冯家车后,小霍氏在车里问亦真:“你觉得三郎如何?”   亦真一听便知怎么回事了,虽然只见一面也不会如何情深似海,但见一个翩翩少年自然是娇羞,便红着脸低头不语。   小霍氏便笑道:“真姐儿别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母亲为你安排好,以后若有什么,也不再担心了。”   亦真听这话却伤感含泪:“母亲不要乱说话,你要一直陪着我和攸宁呢。”   小霍氏笑了笑不再多说,她其实是感觉到自己身子确实不大行了。攸宁是男娃,再怎么只要自己上进,自有他的出路,可亦真若不安置好,她那个丈夫会把女儿随意塞哪里去做他仕途的垫脚石也未可知。   下了车,小霍氏带着亦真过去,对韦三郎道:“辛苦三郎了,请进来喝杯茶。”   韦三郎自然不敢唐突,笑着拱手道:“不必麻烦夫人,我这便回去了。”   霍氏对亦真道:“母亲先进去一步,你帮母亲送送三郎。”   俞宸从书院回来,刚一下车,便看到亦真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说话,他见过亦真许多模样,开心的难过的生气的,可从没见过她这样含羞带怯的笑,他虽年纪还不大,却也察觉到一些不同。   他要上前去找亦真,却被一旁的刘娘子笑着拦下来,因没外人,刘娘子一时也没太在意,玩笑道:“宸哥儿可不能去,那公子明年就是你的姐夫了。”   旁边的玉雪也捂着嘴偷笑,俞宸却见他们都任由那男子和亦真单独说话,心里说不出的怪。   他趁刘娘子不注意,一下子挣开她跑了过去,拉住亦真胳膊,盯着韦三郎,道:“真姐姐,你在这做什么。”   亦真不好意思的低头,韦三郎腼腆笑了笑,抬手道:“三娘,我先回去了。”   亦真点点头,便也羞的转身回了院里,俞宸跟在她身后,心里便更说不出的憋闷。   过了年韦夫人和霍氏商量定亲,谁道霍氏突然感了一场风寒,便一日不如一日,亦真成天以泪洗面哪里还想到其他,霍氏想撑着把女儿嫁出去,却实在打不起精神。   没过两月霍氏快不行了,韦家便派了人来商议要提前成亲,亦真虽拒了回来又哭了一场,不过她也没和韦三郎如何,这点小小的少女之思和她失去母亲的痛苦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俞宸当时的年纪有什么想法也只是怕亦真离开,可他却把这事记住了,长大后懂了事,再回想起来便觉出不一样的味儿来了,这味道实在又酸的他一想起这个人就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怎么可能不恼韦三郎,偏他还自己上赶着触霉头,俞宸更不愿让他留着碍眼。   可韦家虽和最早时几乎把控朝政时不能比,但根基犹在,对韦三郎他也不是说捏死就捏死,现下打压焉知他日又如何,还不如把他拉到自己这边,脚下踩着倒更稳妥。   况韦三郎是个有些才华又很端方的人,不算是雄才大略有治世之才,却也体恤百姓,如此之人把控起来也并不难。   俞宸心里合计好便携带私心与司马文说把他拉拢过来弄到剑南去替他们做事,司马文觉得俞宸提议不错,便上劄子把他弄到剑南去了。   走之前俞宸代司马文去一番真假说道,明明出金陵去偏远处,任何人都是不会高兴的,但俞宸深知,这些清高的人也有自己的弱点,并不是真的就全然高尚无一点人欲。   俞宸便去夸他知他在苏州时如何清正廉洁爱民如子,剑南虽偏却正好需要一个有本事的人,他花言巧语又端的一副令人信服模样,韦三郎还当他是什么好东西,差点把他当个知己至交。   剑南也算得天高皇帝远,他摆布了韦三郎,舒坦自在,神清气爽。哪知百密一疏,韦三郎走之前还写了封信给他,说多谢他如何如何。   俞宸没在家,往日跟着的一个侍从接了信,虽没拆信但韦家的侍从说了几句客气话,说是他们家官人是要谢俞寺卿云云。   这侍从跟着俞宸恰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又没有阿德机灵,嘴没把门,等人家走了就笑话韦三郎是个傻瓜,被俞寺卿摆了一道还写信来谢。别人也不知韦三郎是谁,其实这侍从也不知道,只以为是个俞宸不喜欢的对头,所以和人扯闲篇的时侯也没避讳。   所以这话传到亦真耳中倒也不算太稀奇。   亦真心头一阵发凉,自己那么和他解释,他却还是对韦三郎下手了。可转念又想,只听这么只言片语不清不楚,还是去向俞宸亲自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亦真等了会子俞宸却没回家,心里又有些担心,便亲自往他下朝的地方来了。   攸宁道:“画院后头有一处清幽僻静,我带阿姐过去,让侍从在这等哥。”   两人正等着,忽然俞宸的侍从跑了过来,却看见攸宁二话不说抱着个包袱跑过来塞到攸宁手里,只撂下一句别扔别打开就又跑了,两人一头雾水,马上几个穿官服的内庭司卫兵夺过包袱,打开包袱略看一眼,问攸宁:“这是冯先生的?”   冯攸宁摇头道:“不是不是我……”   本还在犹豫,内庭司见他否认一挥手:“抓起来押回宫!”   亦真吓得赶紧拦,内庭司问她:“你什么人?”   攸宁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却怕连累亦真便道:“不认识,让她走吧。”   内庭司也懒得多生事便一挥手只带攸宁走了。   俞宸急匆匆往内宫去,问:“办妥了?”   侍从道:“已看见他们往内庭司去了。”   俞宸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侍从正想说方才见到了亦真,可俞宸已经进了殿里,他不敢跟着留在外头。   屋里站了些臣子,都在官家周围,一会儿翰林画院的人送来一副與图,内侍把画展开放到桌上展开,圣上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众人吓得赶忙传了太医来,最后查到是與图的轴芯被人换了放了有害的东西,但是什么却没说。   但俞宸知道,这乃是宗室的一个不太算秘密的秘密,宗室天生代代不落的毛病,闻到榉木便会头疼,多了疯癫致死甚至都有可能,所以任何东西不可用榉木。   俞宸是去找攸宁时发现了與图卷轴很轻,仔细看被挖空还没塞东西,他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发现了有人塞了东西,他不敢轻举妄动继续留意,却在这天突然看到攸宁被调换了当值时间。   與图贵重,使画馆先生亲自送也不算什么。所以攸宁是要被算计去送與图的,至于为何是攸宁,应该是冲他。   俞宸在进宫前让侍从去买了副赝品名画,越像越贵重越好,一边派人交给攸宁一边去内庭司举报攸宁偷东西,内庭司不信但是举报的小内侍言之凿凿,便也去抓人了。   结果一来和举报人说的一模一样,他们把攸宁手里东西一打开,看着也不是很懂,但确是名品,便把攸宁带走了,这般一来攸宁便躲过了送画这差事,只剩下另一个人去了。   另一个人招供,他本来是想拉攸宁一起的,中途再溜,让攸宁一个人去,结果突然攸宁没来,他只好自己来了。   俞宸如此一来救了攸宁和自己,宗室的秘密自然宗室之人最懂,圣上当然第一怀疑宗室,如此可谓一举多得,可人说有得必有失,倒是不假。   圣上圣体欠安兹事体大,自然要认真小心查,这一查俞宸便两天没有出宫。   这早才一出宫,却见亦真没在家,许娘说去了俞家了。   俞宸上马就去了俞家,急匆匆就往里闯,却看到亦真好好的和他父亲俞廷坐在厅里。   他松了口气上前,却忽然出来十几个人按住他,不由分说把他关到了一小屋里。   到了傍晚,亦真推门进了屋,一进来便见俞宸被捆住手,一身狼狈坐在地上。 第37章 .作茧自缚二 ·   到了傍晚, 亦真推门进了屋。   这屋的窗都被厚厚的帘幕遮住,亦真进屋就着门口的光,一一都拉开, 屋内瞬间泄进暮光来。   亦真又踱步站回门口,背身关上了门, 见俞宸被捆住手, 狼狈跪在地上。   俞宸一见是她,急道:“亦真,他们可是为难你了。”   亦真看着他摇摇头,缓缓道:“不曾, 我是座上宾, 怎会被为难。”   俞宸脸色十分难看, 看她道:“你来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亦真从袖子里拿出和离书, 对他道:“你看这个你是亲自写上你的名字,还是我帮你按一个手印?”   俞宸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亦真, 你什么意思?!”   亦真平静对道:“这是俞老爷应允的。”   俞宸一怔,仍难以置信, 亦真看他道:“子阑,被人摆布的滋味如何?被人算计好不好受?”   俞宸脸霎时心头一凉,想要说什么,可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跪在地上泪水止不住落下。   过了半晌才终于道:“这滋味, 我早就尝过了。”   亦真看他这般也不是不心疼,可越是心疼越是更恨他, 怒道:“你尝过还要施加于我?!可见你对我哪有半分爱意。”   俞宸冷笑一声,道:“不然如何, 难道爱一个人不想她留在身边反而想她送到别人怀里吗?”   亦真看他这样毫不遮掩反倒气的不知说什么了。   俞宸又恨恨道:“不然我该一辈子远远看着你,不可能的,我不能摆布别人,便要被人摆布。这怎能怪我?”   亦真被他说的心里有些乱,可自己也不是因这些旧事才狠下心的,便质问他:“可我已经什么都依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因为过去的事牵连别人,韦公子,还有攸宁……是不是你……”   俞宸低头道:“是我,我一直视韦三郎如眼中钉肉中刺,怎会一直让他在我眼前扎眼,自然是要除之后快,待他一出京便会横死,一家子一个活口都不留。   攸宁一直缠着你,你和韦三郎再见面也是因他之故,本来我都忍了,上次又见你在茶楼和他见面,我怎么忍得了,于是便使人陷害了攸宁,禁中偷盗是大罪,又有我在后推波助澜,他不死也要流放,他便再没机会在你身边占你的心思。”   亦真一阵齿寒,刚要开口,俞宸却又突然问她:“我这样说,是不是和你对我的设想的一模一样。”   亦真气的发抖,想自己真是错看他了,总以为他任性之余尚有底线,可没想到竟是如此。   她冷冷开口道:“我收回之前的话,对人,对事,我都错信你了。你还敢怪我往不好了想你,你自己不做别人怎么想。”   俞宸笑道:“错信?你没错,因你根本没信过我。”   俞宸想再看她一眼,却都不敢抬头,缓了许久,闭眼对她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父亲我绑来又不能关一辈子,他接下来要如何?”   亦真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你父亲答应帮我救出攸宁,你在这也不能再对旁人下手,我便也不追究什么了。   你这个签了,我不再是你妻子,也不再是你姐姐,当初你从俞家离开我留下你,如今你送回俞家,也算有始有终。你便当做从来没有来过冯府,不曾认识我和攸宁,从此断绝了关系吧。”   俞宸气的急喘,咬牙切齿道:“……你想得美!我……”   他才要再说,亦真突然看到他袖口因挣扎露出了的荷包,目光一闪上前去。   俞宸这才真的急了,急切看着她道:“你要干什么!”   亦真左顾右盼看到旁边的烛台旁有一剪蜡烛的小剪刀,俞宸也看到了,立刻想要起身先去拿,却怎么也站起不来。   亦真拿过剪刀,站在不远处他道:“子阑,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帮你做个了断。”   俞宸急的红了眼睛,使出最卑微恳切的语气对她道:“亦真,你别动它!是我错了,但你听我说,我没害攸宁也没伤韦三郎,这次真的没有,我求你了,求你还给我!”   亦真被他气的湿了眼眶,但仍决绝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在反复扯谎,无药可救。”   亦真那有些旧了的荷包放在剪刀刃中间,然后就那么看着他,当着他的面,呲的一剪刀下去。   俞宸狠狠一抖,额角和脖颈的青筋都现了出来,好像那剪刀像剜的是他的心。   她却尤嫌不够,捏着荷包一下一下,半片竹叶都剪的丝丝缕缕,还没巴掌大的一块布剪的落了一地。   边剪边道:“我本还想要不要剩下的半片补上,现在只是觉得当初便半片也不该有。”   俞宸闭着眼止不住泪水落了一襟,却咬着牙再没说一个字,待亦真住了手,见他靠在床边面如死灰,浑身都被抽了筋骨一般,方才都还不曾如此颓败。   亦真却不知为何心里也没多少快意,反更加难受。   亦真放回剪刀,俞宸突然在她身后叹了口气道:“阿姐,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如果我早就死了,就没机会害攸宁,你还有很多机会和一个真正纯直君子在一起,而不是被我这样恶心纠缠。”   亦真站住看着旁边,对他道:“我没有。”   俞宸却真的松口了,颓然哽咽道:“你想要的,我会给你的,你再容我一天……”   亦真听他提起日子,回过头看他。   俞宸低着头失笑道:“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吧,今日是你当初离开的日子……”   亦真终究还是心软了,抬手抹了眼泪解释了一句:“如果不是你……”   俞宸凄楚道:“阿姐,你还没见他们如何就恨不得我死了,若是反过来是攸宁杀了我,你会心疼我一下,还是看都不看一眼就赶紧帮他我埋了呢?”   亦真心头一酸,抿了抿唇,道:“攸宁不会……”   亦真抹去眼泪,不想再和他多说,转身道:“我明日再来贵府,希望到时候你信守承诺。”   哐的门关上,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过了不知多久,天也黑了,过来一个小女使绳子解开,端了放了茶水在旁边。   俞宸被松开后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匆忙从袖子里掏出药放在嘴里,没多想顺手茶喝了。   喝完他觉得浑身无力,这时那个小丫鬟进来,小心走到他身边,就要去碰他腰带,他虽虚弱,但对付个小丫鬟还够,怒喝一声:“滚出去!”   小丫鬟道:“老爷……让我伺候少爷……”   俞宸一捏住她脖子,收紧手狠道:“你不出去便死在这。”   小丫鬟吓得推开他拔腿就跑,外头婆子在外破口大骂,俞宸听这声音熟悉的很,爬起来靠着门道:“那贼妇和老不死的只会这些下作手段了吗?”   婆子道:“少爷这是怎么话说,老爷和夫人也是为你好。”   俞宸笑道:“那替我多谢他们。他们对我这么关照,也不枉我送他们的三个孽种上路。”   婆子在外尖声道:“你什么意思!”   俞宸不再说话,婆子赶忙跑回屋,可见俞老爷在屋里,不敢说话。毕竟俞老爷如今只这一个儿子,便真是他杀了常氏三个孩子俞老爷也不可能他如何。   待到第二天一大早俞老爷离开,婆子话告诉了常氏,常氏立马哭叫:“这杀千刀的小杂种!竟然是他!!!我这就去活剐了他!”   昨夜亦真回了家,正想着去找人进内庭司探问攸宁情况,谁知今日一大早她人还没出门,便看攸宁活蹦乱跳回来了。   亦真急忙上前道:“你怎么出来的?”   攸宁道:“就走出来的呀。”   “不是说你偷盗,到底怎么回事?”亦真急得有些发晕。   攸宁道:“阿姐你听我说,我还得谢谢哥呢,哎,他没在家?我听说他告了假呀。”   亦真心里咯噔一下,愣怔看着他道:“你在说什么呢?为什么要谢他,不是他害的你吗?”   攸宁也疑惑道:“嗯?哥平白无故害我干嘛?你听我说,原来那天他派人塞给我那个确实是要让我被内庭司抓起来。   那天画院奉上的與图出了问题,一个人想让我去送栽赃对與图做了手脚,结果因为我被内庭司带走没去,他只能自己去,然后他就败露了。哥应该是消息灵通提前知道,又不能打草惊蛇,也来不及告诉我,所以使了法子让我避开。   他这样做我还有内庭司做证人,证明我没当值不是刻意躲避,所以我一点嫌疑也没有。   而且那个画也是假的,我去了内庭司与他们好好解释,他们又去库里核对了,真的确实还在,就我放出来了。”   亦真面色惨白,推开攸宁便要跑出去,攸宁跟在后头道:“阿姐大早上你去哪里?”   亦真顾不上他,边疾走边对许娘道:“你快去,帮我问书房的人,那封署名韦植的信找来。”   许妈妈赶紧去了,她又回过头问攸宁:“你记不记得上次船上碰到的韦三郎,听说他出京了,现在如何?”   攸宁看她道:“阿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你和韦三郎相识吗,为什么打听他?”   亦真急道:“你快说呀!”   攸宁道:“没什么呀就挺好的,今天出宫碰到我们的友人还接到信说他如今可能已经到了楚西……”   正好许娘也信取来了,亦真拆开一看,手止不住的抖,信里韦三郎说多亏俞宸开解,自己本来就不适合在金陵宦海沉浮,去了外任有事做更踏实,还说回来请他喝酒。   虽然事情未必如此简单,可俞宸没有害他性命也是事实。   亦真对许娘道:“快备车我去俞家。”   许妈妈道:“现在出门这也太早了吧”   亦真闭眼落泪:“已经迟了。” 第38章 .珍宝 ·   亦真不断催促, 下了车急匆匆往里跑,俞府的门房也见过她没有深拦,她急忙便往俞宸这来。   来到院子却看到屋门上落了锁, 亦真对旁边仆人道:“我来取东西,不会把他放走, 把门打开。”   婆子互相瞧了瞧, 见她一人应该也带不走人便把门打开让她进去了。   亦真才进屋,便听后头一阵急促脚步声,常氏喝道:“锁上院门!”   亦真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却看到俞宸坐在床边, 可还不等她张口俞宸便把她推到床里角落用帐子掩住。   常氏一进来, 便破马张飞咬牙切齿, 阴狠道:“好小子, 听说你有话想和我说。”   俞宸轻蔑道:“你也配和我说话。”   常氏怒目圆睁,喝道:“来人!”   一声令下便从屋外又进来几个家丁和婆子,常氏道:“你不说先给你点甜头尝尝。”   说着一个家丁便抽了他一藤条。   亦真听见急得要出来, 却被俞宸死死攥着手腕不让她动。   俞宸却愈发嚣张:“你想听什么,想听我承认那几个孽种是我弄死的, 还是想听我细说用什么手段让他们死的。”   常氏气的让人按住他,自己亲自上手狠狠抽了他几下,骂道:“你这小杂种!贱种!说你是用了什么手段!”   俞宸嘲弄笑道:“这么久了我哪记得,左不过就是下毒, 什么鹤顶红泡过的蜜饯, 断肠草做馅的饼子。抑或有的毒是慢性的,慢慢的吃, 到时候使什么常见的东西一引,死的干脆利落还不好查。听起来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只是我不记得你哪个孽种吃的是哪个了?”   常氏气的直抖,拿起一杯毒酒道:“既然你承认,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今天白绫子刀子毒药都给你备齐了,你敢害我儿子,我能让你活?”   常氏让婆子按住他就要灌,亦真在床底下正要喊出来,便听门哐的一声,“孽障!你真要让我俞家断子绝孙不成!”   常氏看见俞廷吓得啪的一声把杯子扔在地上,跪下哭道:“老爷,他自己亲口承认我们的孩子都是他杀的!”   俞老爷一脚踢过去骂道,“这话你也说的出口,你第一个孩子死时他多大?十岁!十岁的孩子有什么本事怎么害死你儿子,你自己说!”   常氏仍哭道:“谁知道呢,他天生就是坏种!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俞老爷顾不上理她对那些家丁婆子喝道:“你们也是活够了,还不放开公子!”   仆人们吓得赶紧松手,跪在地上求饶。俞老爷赶忙上去问:“宸儿,你还好吧?”   俞宸靠在床边冷笑道:“你们戏还没演够,一个唱好的一个唱坏的,怎么,今天在这不唱偷情的戏了?”   俞老爷心虚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俞宸冷笑开口道:“你真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当年我娘还没死,缠绵病榻,你便和这毒妇的爹商量好了我娘一死就娶她进门。   她假惺惺来看我娘,你们,当着她的面,就对面那桌子,你不记得了?你们在那行苟且之事,我娘死死按着我,可你们还发现我在了,所以她才一进门就要弄死我,如今你们都忘了?现在想凭这几间肮脏的破房子,手里那几个臭钱,就想让我再回这里?你舍得我嫌恶心!”   俞老爷脸涨的通红,常氏拿起匕首道:“老爷,他都这么说了你还留他干嘛!”   俞老爷回头狠狠抽了常氏一巴掌骂道:“贱人闭嘴!”   俞宸看他们如此,竟笑了笑,道:“罢,我也不过说句气话。我可以回俞家,你把她休了。”   常氏惊恐道:“老爷,不能啊!我这么多年……”   俞老爷干脆答应:“好,只要你回来都听你的。”   常氏气极,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道:“小孽障!想让我死你先死去吧!”   她不顾一切冲过来,亦真听见声音使劲一挣就搂住他要去替他挡。   可到底来不及,如此也只是让原该落在俞宸心口的刀,擦着亦真手臂扎到了俞宸肩上。   血霎时涌出,亦真吓得赶忙去捂:“子阑!”   俞老爷吓了一大跳,亦真顾不上解释赶忙来他伤势:“子阑,你怎么样,怎么样……”   俞老爷和下人匆匆忙忙出去请大夫,又让把常氏拖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俞宸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冲她伸出了手。   亦真慌张的握住他的手,痛哭着对他道:“子阑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都知道了,对不起……”   俞宸却握着她的手一紧,又一用力拉着她的手把刀递给她,亦真疑惑哭着问他:“你做什么?”   俞宸看着她绝望道:“我舍不得你跟我一起死了,那我死在你手里也好。”   亦真心痛的人都要支撑不住了,泣不成声抖着手去捂着伤口又吓得去摸他脸,却把血糊了他一脸,哽咽的说不出话:“我不要你死……”   俞宸却撑不住闭上眼靠在床上,亦真吓得慌忙往外跑去叫人,还好俞家有会医的仆人赶了过来。   他们虽不算精倒比普通人懂些,他们赶紧过来把俞宸放好,剪开他左侧衣裳,腰带一断,昨日那些荷包的碎布便从身上掉了出来。亦真在床边看到几乎瘫坐在地上。   这边才简单清理大夫便也来了,给他又清理一番上了药,止住些血也来不及敷麻药便缝上了伤口。   听着他昏迷也忍不住的痛哼。亦真在旁难过的也半死一般。   半晌御医终于停了手,叹了口气对俞老爷道:“俞老爷,俞寺卿没大碍了,只要好生养着便是。”   亦真这才抹着眼泪站了起来,虽说俞宸和他父亲势同水火并不认他,可如今到底在俞家,自己之前又和他说过那样的话,便也不得不过去解释道:“俞老爷……我之前误会了子阑,都是我的错……”   俞廷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并不蠢,看的出俞宸对冯亦真不是一般的上心,想来他醒来也不会厌弃冯亦真。   俞廷摆手道:“你们的事父亲不插手,只是见宸儿对你是这般上心,你又说是误会,之前的事都算了吧。”   亦真点点头,俞廷便转身出门去,亦真又回来坐在床边,见床沿还有来不及清理的血迹,一时又刺的心痛。   午后攸宁终于听说了这里的事,急忙跑了过来,一进屋看亦真失魂落魄趴在床边,赶紧扶起她,道:“阿姐,这是怎么回事?哥怎么了?你没事吧。”   亦真一时也说不清只是落泪,攸宁见亦真没事便放下她去看俞宸,俞老爷听说有人来也赶忙过了来,攸宁抬手算行了礼,便探进帐子去看俞宸。   见俞宸如此狼狈,面无血色身上都是伤,心疼的看着亦真问:“阿姐,哥他怎么受了伤?”   俞老爷闻言面色不虞咳了一声,亦真正要开口,俞宸却睁开了眼睛,看着攸宁道:“他们放你出宫了。”   攸宁蹲下来道:“哥,还没谢你呢。本来早就可以出宫,他们说上头那边有点乱他们没法上禀,让我在那躲一躲,我就晚出来一天。”   俞宸微不可查点点头,道:“那我便托付攸宁件事,你派人把我侍从叫来,我要回家。”   俞老爷赶忙道:“宸儿,你还要去哪里……”   俞宸不理他,攸宁见状道:“俞老爷,他都这样了,你就暂且放过他吧。”   俞廷叹了口气也不敢再留,攸宁出门去把阿德人叫来,又找了几个人抬他上了车回了家。   俞宸回了家却安置在了客房,安置好了便让攸宁走,攸宁想自己也帮不上忙,还省的让姐姐分心,便听话的走了。   攸宁走前又听俞宸的话把阿德叫进屋,阿德听俞宸吩咐了几句,叹了口气应下,又带着两个惯常跟着他的人在旁照料,晚上阿德又请了御医来,御医留下了个小医侍,负责煎药换药,亦真在旁看着却什么也插不上手。   第二日亦真自己的伤口料理好了,在外看屋里人端着换下来染血的绷带退了出来,便推门进去。   屋里除了俞宸并无一人,其他人都在门口候着。   亦真进来关上门,踌躇片刻,走到他床前哽咽道:“子阑,你怎么样了。”   俞宸听见她的声音动了一下,却并不理她。   亦真哭道:“对不起,我都知道了……”   俞宸却开口道:“你应该准备好了,我现下写字难些,与你按手印吧。”   亦真落泪道:“我,我不是来……子阑,是我错怪你了,是我错了。对不起,都是真姐姐不好……”   俞宸闭着眼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真姐姐,不是只有攸宁会难过,也不是只有你觉得那些善良的人会受伤害,我也是人,你看,我被捅刀子也是会流血的。”   亦真听他这么说更加愧悔,恍惚间又想起一桩旧事来。   攸宁小时候淘气,虽没有坏心但顽皮起来也时常没深没浅,七八岁扔飞镖玩,一不小心打到了俞宸的那边,俞宸用手一挡把手腕划了一道,亦真吓坏了赶紧去看。   可俞宸当时也是个孩子,她又不能一味说让俞宸原谅攸宁,一边去请大夫一边着急,俞宸却对她道:“真姐姐,别和姨母说了,姨母身体不好又心疼我,看见难免伤心生气,攸宁也不是故意的,也给我道歉了,便不要多此一举了。”   亦真虽心疼攸宁,可这般也太欺负人了,便道:“虽你不怪他但他还是伤了你,怎么能就这样过去呢。”   俞宸看着她笑了笑道:“那真姐姐给我一样东西,只有我有不要给他,他日后如果知道了一定很生气,就算做罚他了好不好。”   亦真心疼抬起他的手的吹了吹他的伤口,心疼道:“好,想要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呢?”   俞宸拉着她的手道:“真姐姐给的什么我都喜欢。”   亦真哄他去休息了,找了一堆吃的玩的第二日送去给俞宸,但俞宸性子古怪,一样也不喜欢。   亦真答应他再送其他的才作罢,回来看见块不大不小的琥珀色缎子布,拿起来看一看细腻软滑还不错,便绷起来打算绣些简单素雅纹样做个荷包给俞宸玩,虽不值什么,只当哄哄他,到底他受了委屈,心想他这么懂事又可怜以后自己多看顾他才是。   亦真做这样的活计也不算多纯熟,平日做的也不多不过是做着玩的,慢慢先把旁的细小图案认真绣好,绣到中间竹叶时她母亲却又生了病,她着急哪还顾得上这些,撂在一边便忘了。女使收拾东西时和其他针线零碎在一起收在柜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俞宸其实一直想着,可见亦真又要担心姨母的病,又要帮姨母操持家事他怎么好为这事张口。   直到亦真快离开,女使收拾东西时把这荷包翻出来,随手放在了柜子上,后来人多忙乱,也没人理会。   那日后来刘娘子告诉她,俞宸在她出嫁后想念她,经常一天天躲到她屋里去,不知在哪里看到这个荷包,他拿着来找刘娘子,对刘娘子道:“刘娘子,这是真姐姐说好送给我的,可她没做完就走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它做完。”   刘娘子看他这么可怜怎么忍心不答应,便由他看着,就要拿起针把剩下的半片竹叶绣好。   他却道:“刘娘子,不要继续绣竹叶,只要把它按旁边画的样子做成荷包就好。”   刘娘子看着他点点头,边做边安慰道:“宸哥儿,别太难过了,你真姐姐早晚也要嫁人,已经是不能再拖的了。不仅是她,你以后也要离开这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家,攸宁也是一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姐姐为了你们俩做的已经够了。”   俞宸难过道:“我知道,可我就是舍不得她,我也不要什么别的,就只想和她一直在一处而已。”   他突然对刘娘子道:“刘娘子,我听见过你和别人说,当年我母亲和姨母说过,要把真姐姐嫁给我的。”   刘娘子赶忙道:“哎,宸哥儿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刘娘子是说过这话,不过是句玩笑话,我也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说。你如今岁数也不太小了,出去可不要再提,让人听见了传出去对你姐姐不好。”   俞宸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刘娘子把荷包简单缝了起来,收起来和刘娘子告辞离开,刘娘子看这孩子孤零零也怪可怜的,轻轻叹了口气。   亦真回过神来,才想到那个荷包原就是要给他的。是自己对不起他,最后也没有完成守诺,便是个敷衍的未成品他也视若珍宝,可却被她毁了。 第39章 .释怀 ·   其实亦真本就是极疼他的, 亲情也有,青梅竹马之情也有,甚至如今, 哪一桩她都无法抛却。便与她无关,他伤成这样都够她心疼的了, 更何况还是她犯了错。   亦真忍不住流泪道:“子阑, 是我错了。”   俞宸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眼角滑过泪却没应。   亦真抚上他的手道:“以后你想要什么,阿姐都补给你,这次绝对不会忘记也不会失信。”   俞宸闭眼, 终于开口道:“你总是耿耿于怀, 恨我摆布你, 其实是你在摆布我。   我好像被你训过的狗一样, 哪怕被你几次三番扫地出门还是只觉得你脚下才是我的家。你说得对,我就是卑鄙恶毒,你是圣人, 哪怕被我纠缠令你恶心,你还是会因为自责和怜悯让自己来对我说这些违心的话。”   “我信你没有后悔救我, 但你一定后悔不该施舍给我那点温柔。”   亦真泣不成声,“子阑,我不后悔,哪一样我都没有后悔。是我明明对你诸多偏颇亏欠, 却以为自己对你足够好了。”   俞宸落寞道:“那本来就不是我应得的, 当年我可能也本不该活下来。所以被我纠缠是你救我的报应,痴心妄想落得一场空是我强求你的报应。”   “其实我从来没嫉妒攸宁, 也不在乎你对他好不好有多好,只是在乎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他自嘲道:“现在, 我还是通过攸宁知道了。”   他闭上眼,缓缓叹了口气,似是做了极难的决定下了极大的狠心。   “阿姐,我放过你了。”   亦真一愣,没想到自己等到了这句话,却是如此心情。   她想再解释些什么,却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她心里没有为俞宸开脱,觉得他之前做的都是对的,可也没办法否认,这次是她大错特错。   俞宸背身听到推门声像又被扎了一刀一样,她这次离开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刘娘子听说俞宸出了事正着急要过去,却见亦真竟过来了,急忙上前道:“姐儿怎么来了?”   亦真哭的泣不成声道:“刘娘子,我好像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刘娘子赶忙道:“什么事值当说的这么严重,可是和宸哥儿闹别扭了?便是使使小性子又如何,他那样哪舍得真生你的气,你给句软话回去,他便没脾气了。”   两人往里走,攸宁听说她来了也赶紧出来迎她,亦真心下愧疚又真的没了主意,实在忍不住,便把自己做的一五一十都和他们说了。   攸宁听完道:“阿姐虽然你是为了我,但是不得不说你这事做的可真够狠的。”   亦真委屈道:“其实以前还有件是他对你下过手,所以我才觉得这次……”   亦真又讲了之前的事,攸宁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也有些不自在,拉过亦真道:“阿姐对不起,这么说起来好像都是因为我。可这次的的确确是我们把哥伤透了。”   亦真摇头道:“他没有怪你。”   刘娘子也叹道:“真姐儿,你这回也太伤人了,当初他把那绣片捡来交给我,让我给他缝上,却都舍不得让我动上头绣的花,我都不知他存了这么些年。你便是想和他分开,又何必做的这样绝呢。”   亦真愧悔难言,攸宁又替她遮掩:“现下已经如此,再说姐姐又如何,我去和哥解释解释,兴许他能释怀些。”   刘娘子气道:“你们姐弟可别再说宸哥儿把你们如何了,你们俩拿捏他都挺会的。你们伤了他,互相讲情包庇,可他对你们如何时,你们可会把这宽容给过他一点儿?   别嫌奴说话难听,他要是外人,奴自然是向着你们的,可他如今是真姐儿的夫君,真姐儿这般伤人,他便是仍一辈子舍不得怪你,也难免寒心。”   攸宁嘟囔道:“那还能如何。”   刘嬷嬷气道:“赶紧回去吧!你就这么走了,心里定然难过呢。”   姐弟俩推门进来,攸宁开口道:“哥,我又来看你了,方才阿姐都和我说了。”   俞宸闭着眼看也不看他,道:“你是来替你阿姐讲情,说她都是为了你,让我体谅?”   攸宁笑道:“哎,哥,我可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是我阿姐,你是我哥,虽然她心里是为了我,但她错了就是实实在在错了,你生她的气那是应该的。她真是太过分了,要是我得更生气,能气死。”   俞宸却睁开眼靠在床头看他道:“你怎么好意思这样说,你阿姐一心只为你,你却在这说她的错处。”   亦真听他这么说更加愧疚,攸宁道:“那我给她讲情你不乐意,我说她不好你也不乐意,你觉得如何是好。”   俞宸扭过头去道:“这本与你无关。”   攸宁坐在床边道:“哥,虽然我阿姐有错,可她不信你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是你以前做的事让她不信你。你自己也说了,其实你们之间我并不算什么,我和阿姐之间没有你也是亲姐弟,你我之间即便没有姐姐,你也还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子阑哥。”   俞宸叹了口气,道:“我不怪你们,是我自作自受。你也不必再说,我知错了,从此放手再不打扰你们,你们走吧。”   攸宁赶忙道:“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骗她时她知道,你付出真心时她自然也知道。”   俞宸自嘲冷笑一声道:“我何曾有过真心。”   攸宁急得挠头,心想他怎么这么难缠,没理他还能搅三分,这回他占了这么大的理,别人哪还有说话的余地。   攸宁只得道:“哎你们的事我也不懂,其实我还是来给我阿姐求情的。你是最聪明的我也不多说了,也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亦真送走攸宁,回来道:“子阑,你是不是真的厌恶我了。如果是,那我也不会纠缠……”   俞宸气的脸色煞白,紧紧捏着床沿道:“冯亦真,你还在逼我!”   亦真含泪上前拉住他道:“我不是逼你,我只是讨你一句真心话,你若不想我走。我自然不会离开。”   俞宸没有应,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拒绝的话,躺下背着一言不发。   亦真坐在床边一时无言。   又想起以前也是,俞宸小时虽不像旁人那般讨人嫌,但再听话也有闹脾气的时候,他又是个倔强性子,又有些不爱说话,可无论因为什么,只要亦真开口,他便再不坚持,不吃饭也好生闷气也好,被她一说便都忘了。   俞宸倒没有夸大其实,他是真的拒绝不了她的温柔。   晚上大夫来换药,亦真见伤口那样狰狞又在旁忍不住落泪,大夫走了她去替俞宸更衣,一时还忍不住,哭的俞宸都强硬不下去了,绷不住对她道:“别哭了,不疼了。”   亦真点点头,心里却更加难过,可也改不了什么,只好细心照顾他,算作一点赎罪之意。   但俞宸并不是什么有良心的,待过了伤心劲心里盘算这回抓到机会要好好的为难她一番。   又过了三五日,大夫又来换药查看,亦真问道:“如何?”   大夫道:“幸而之前没伤脏器,恢复的很好,再继续将养便是。”   亦真出门送了几步,纤雨来回道:“娘子,前头俞府的人来探病,已经在前头等一会子了,方司马府的人也来了,娘子可亲自去照个面?”   亦真便点头道:“过去看看。”   亦真一进来,便一婆子过来道:“娘子,宸哥儿如何了?”   亦真便知这位应是俞府的,没有回答她先过来对另一位仆妇道:“您是司马公府里来的?”   这仆妇道:“是,司马公只知俞寺卿因病告了假,心中关切遣奴来探。”   亦真道:“那便请二位坐吧。”   亦真自己也坐下,“可巧方大夫来,耽搁了一会儿。俞寺卿暂无大碍了,不过毕竟是刀伤,还要卧床休息。大夫说幸而俞夫人手下留情,没扎在心肺上,不然便算神仙也救不了了。”   俞府闹这么大阵仗,丫头婆子的交口一传,也都知道是常氏做的了,司马府的人自然也听说了,如今又得了亦真的印证,便道:“如此奴不多叨扰了,这便回去禀报家主。”   亦真站起来把他们送出去,还有些其他遣人来或上帖子要来探病或送来探病礼的,亦真少不得要回复应对。   这一忙到了晌午了,纤雨在旁提醒道:“娘子还是先回屋去吧,不然……”   亦真便道:“吩咐厨房把午膳摆屋里来。”   纤雨下去,玉雪跟着她回了屋,到了屋门口,亦真看婢女都在屋外低头站着。   亦真道:“站这做什么?”   小丫头道:“官人让我们出来的。”   亦真便摆手道:“边上去玩一会儿吧,稍后帮厨房妈妈来布午膳。”   小丫头行个礼高兴跑了,亦真推开门进来,果然看他一脸不高兴靠在床头。   亦真端了杯水过来,“怎么不让人在屋里伺候,在外头叫人听不见,想喝水都没人理你。”   俞宸道:“不理就不理。”   亦真解释道:“我方才有事,又不是扔下你闲逛去了。”   俞宸道:“你怎么说便怎么是,反正我也不知你去做什么了。”   亦真也知道他不是不信她,不过故意使性子,便继续道:“司马公家里来问消息,我如实说了,无妨吧。”   俞宸道:“无妨,反正也瞒不住,有这个好借口我还能把麻烦事扔一扔,反正是实打实真受伤,他们怎么看也是如此。”   亦真见他这便打岔过去了,也是好笑,故意逗他:“不生气了?”   俞宸瞥她一眼抱臂不说话。   亦真便坐在一旁打趣:“又不高兴了,我得想想以前都是怎么哄的。若是以前,接下来我该和你说:宸儿怎么没吃饭,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你此时肯定还不说,我又要问:哎,真姐姐今天特意去告诉厨房做了宸儿喜欢吃的东西,宸儿竟然不想吃了,真姐姐是白想着了。   然后你才会说,你因为什么和哪个生气闹脾气,有时候倒不是和旁人,自己对自己也会生气,一个字写不好一句诗没记住也生闷气,哄你吃过饭开心了,回头字也写好了诗也记住了。”   俞宸听她提小时幼稚事,微微有些脸红,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讨厌的,一点都没有攸宁讨人喜欢。”   亦真笑道:“攸宁哪里讨人喜欢,我也还小时可烦死他了,经常问我娘,都是男娃,为什么宸儿稳当,攸宁像个泼猴一样,我娘和姨妈就笑,姨妈说,亦真喜欢宸儿,很该做我们家人的,若是我女儿就好了。”   俞宸绷不住也缓了神色,亦真看他问:“现下给高兴了?可愿意吃饭?”   俞宸没否认,亦真便知他同意了,去外头把汤羹端进来:“除了我娘还没伺候过旁人呢,这番诚意你可要领情。”   她端起碗,把勺子递到俞宸嘴唇,俞宸有些不自在,道:“你放下我自己吃。”   亦真想他可能确实不习惯,自己也不大习惯,便取了小几放在床上,把托盘放好,他倒也没虚弱到抬不起手,吃过东西又喝了药,亦真把小医官叫来给他换了药,与他收拾好躺下。   这么天天小心哄着,好歹伤好了不少,亦真心也终于落了地,可除了担心,自己心里也多了许多其他的滋味。   亦真又取了一块浅蜜色的绸布,与他正正经经绣了一丛精致竹子,然后一针一线都是自己经手,做了个荷包给他。   这日他吃过饭靠在床头看文书,亦真走到他旁边,对他道:“伸出手来。”   他问:“干什么?”   亦真道:“你别管。”   他把手伸出去,亦真将一个柔软的东西放在他掌心。他一看,一把扔回亦真怀里,文书也不看了,一并推在一边。   亦真拿着塞到他衣襟,靠在他背上道:“这个是我认认真真一针一线都亲手做的,你真的不要?”   他道:“就算是你敷衍我,可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只有看看它才能熬下去。”   亦真搂住他,对他道:“可如今你也不必再睹物思人。”   俞宸赌气道:“你连个不要的东西都不给我留,其他的我更不敢想了。”   亦真嗔道:“哄你几句,你倒得寸进尺起来,只是装的可怜巴巴,我现在说走,你会真的让我躲你远远的?”   俞宸便不再说话,他自然做不到,那时候在气头上,说是肯放她走,可等过了劲儿,他知道她哪怕真走了也一定还会把她弄回来。   又过几天俞宸伤口拆了线,便上朝去了。亦真有心阻拦,又想若不是自己他也没有这一遭,只好前一天晚上和他商量:“还没全好,在宫里要久站,去了府衙又要一直坐着,伤口又不好了怎么办。”   俞宸道:“无妨,我下朝便回。”   他说是这样说,回来时也快天黑了。亦真也不敢埋怨,亲自帮他解了衣裳看,还好并没如何。俞宸搂着她道:“如何?”   亦真道:“幸而没事,明日无朝,便去府衙点个卯就回吧。”   俞宸点头应下,亦真也不知他上没上心。 第40章 .不妥 ·   俞宸是顶记仇的, 虽然亦真怎么伺候讨好他也不拒绝,但若半点不顺心了便又摆起架子来,亦真见他这样心里气, 可谁让自己做错了也拿他没办法。   这日攸宁外头得了好东西,有一串剔透玛瑙, 一方砚, 攸宁便取了小盒子装了来亦真这,正好看看俞宸。   他一进堂屋便看到俞宸坐在圈椅上看文书,亦真坐在他旁边做针线。他手臂搭在亦真肩上,亲昵的十分自然坦荡。   亦真抱怨道:“你瞧我就说我做不来这么精细的物件你还不信, 绣个竹叶已经是我最大的能耐了。”   俞宸看着手里的文书不高兴道:“你给攸宁做衣服都做得, 怎么给我做个小物件就百般为难。”   亦真无奈道:“做衣服也不都是我亲自动手, 我也不过就选个料子和样式, 看着裁一裁,大段的针线还是嬷嬷们做的,你若喜欢这样的, 我也给你做一件。”   俞宸刁难道:“我才不要和别人一般。”   亦真只得又哄:“我记得你穿雪青色极好看的,怎么现在的衣裳颜色都这么朴素深沉, 一点也不像少年人,我给你做件那个颜色的衣裳如何?”   俞宸以前就不怎么穿鲜亮颜色,浅些的也都是象牙白茶白这些,自己一时也不记得了, 便问:“我什么时候有雪青色衣裳了, 无甚印象。”   亦真想了想,却马上闭口不提。俞宸见她不答, 移开眼看她:“什么时候?”   亦真只得支吾敷衍:“我也记不清了,许是把你和攸宁记混了……”   俞宸一看她神色便知她没说实话, 冷哼道:“你定记得,却不知有什么不好说的。”   亦真问他:“你真要听?生气了可别怪我。”   俞宸心里便已经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日子了,但仍倔强道:“说。”   “就是我成亲那天……”   可她成亲那天,他穿的不是吉服,自然是她和别人成亲。   俞宸马上撂下脸不再说话。   亦真无奈:“你非让我说的。”   俞宸又阴阳怪气:“我没气你,是气我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送进去和别人洞房花烛,我还得在外头喝喜酒呢。”   亦真嗔道:“这又不是我愿意的,你若想我也会喝你喜酒呢。”   俞宸气道:“你敢!你只能喝我的合卺酒。”   亦真忍不住一笑,嗔道:“好好和你说话又牵三挂四的,你不要我就不做了。”   俞宸便又顺坡下驴:“我何时说不要了,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亦真也只得认命:“好,你说如何便如何,都听你的。”   俞宸回头凑过去在她腮边亲一下,亦真不好意思理他,他按着亦真肩膀不依不饶,亦真无奈在他下巴上贴了一下。   亦真推开他,两人低声又在一处说话,忽听门外脚步声,攸宁便马上到眼前了。   攸宁一进来就看他俩凑在一起,嫌弃道:“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亦真红着脸有些尴尬,扔下他们道:“我去倒茶。”   攸宁道:“阿姐你家没女使啊,还要你亲自去倒茶。”   俞宸十分无语,“成天冒冒失失的没点眼色。”   攸宁不高兴的坐过来:“给你送礼来了不欢迎我还骂我。”   他一抬头,看到俞宸下巴有个不太深的红印,便与俞宸比划道:“你这蹭的什么。”   正巧亦真也回来,看到赶紧抽出帕子捂到他脸上。   俞宸忍笑,拿帕子擦了擦下巴又顺手抹了抹嘴道:“不知蹭的什么。许是印泥?”   攸宁却认真道:“不可能啊,印泥哪有这么浅。”   亦真赶忙打岔道:“攸宁方才说送礼,送什么礼。”   攸宁把小盒子拿出点道:“今天进宫,这是赏赐里的,我见好看可我又用不上便想送给阿姐。”   亦真打开看到一串剔透红玛瑙,又合上盖子笑道:“你现在用不上以后也用不上?也许明日便有用了。”   这是女子的首饰,攸宁自然知道亦真什么意思,笑道:“有人用了再说,现在人都不知道是哪个,留着也没意思,等有了人阿姐再还更好的来。”   亦真嗔笑收起来,攸宁又把砚台拿出来递给俞宸道:“哥我可也没忘了你。”   俞宸接过来看了看,笑道:“我可不跟你客气。”   攸宁哼了一声,靠在椅子上,斜眼看着俞宸装模作样道:“我真是亏大发了,人家都是姐夫讨好小舅子,我是享受不得喽。”   亦真自知他是开玩笑,瞪他一眼嗔笑道:“你想要什么他没给你?”   攸宁凑过去道:“阿姐你如今怎么也帮他说话。”   亦真与他玩笑道:“我这不是为你讨他的好处?”   攸宁笑嘻嘻道:“还是阿姐对我最好,上回我在他书房看到一卷虢国夫人游春图,能不能偷给我看看。”   俞宸咋舌道:“冯攸宁,你这年纪长了心眼也多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书房有这卷画了,且不与我说却先与你阿姐诉苦,好像我苛待了你似的。”   亦真道:“我可不判你们俩的官司,你们自行掰扯吧。”   攸宁忙道:“阿姐你答应我的!”   亦真看他道:“既然子阑说他未曾拒绝,你现下便自己问呐。”   攸宁只好道:“哥,画借我看看?”   俞宸坐直靠在椅背,看他道:“不借。”   攸宁气的直眉瞪眼,亦真忍不住捂脸笑,对俞宸道:“别逗他了,快应了他吧,我可是夸下海口了。”   俞宸仍道:“那是你答应的又不是我答应的,与我何干。你若帮他借,自然也要求我,求人哪有这般容易的张口就来?”   亦真嗔笑,问他:“那你还要如何?”   俞宸还未说话,玉雪匆忙跑进来哭丧脸道:“娘子,俞家人又来了。”   亦真一听提起俞家心里发虚,俞宸看她心虚模样,不禁又把前几天的事勾了起来,没好气道:“请进来。”   攸宁也知怎么回事,也不敢替亦真说情怕火上浇油。   亦真让玉雪把人招呼进来,自己站在一边,心里有些为难,可又猜不到他们此番何意。   俞老爷进来便道:“宸儿,你还不回家?”   俞宸嘲讽道:“您肯定不是无准备来的,这次有什么手段。”   俞老爷道:“碧儿有孕了。”   俞宸看他一笑:“你家女使有孕和我说什么?恭喜老爷当爹?那我便祝你这次生的聪明些吧。”   俞大人气道:“你这混小子!碧儿是上次你在俞家伺候你那个!”   俞宸站起来怒斥:“你别胡说!”   他看看亦真,又是生她气,又怕她误会,恼道:“我可没碰她!”   俞老爷道:“你便是怕亦真不高兴也不能连自己孩子都不认。”   俞宸冷冷道:“我说没碰就是没碰,你竟然为了逼我连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你愿意做便宜祖父我可不愿意做便宜爹!更可况我有妻子,怎么会捡你家的下贱奴才。”   俞大人以为他嘴硬,道:“把碧儿带上来。”   碧儿哭哭啼啼趴跪在地上,亦真上前看俞宸:“你真没碰?”   俞宸气的瞪她道:“那天你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还有闲情逸致在那屋里碰什么丫头?!”   亦真赶忙道:“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信你。”   亦真道:“姨夫别急,我去和碧儿问问清楚,若真是夫君孩子,我也不会嫉妒,定会把她迎进来做姐妹,这样俞家也有后了。”   俞老爷听她这样说,便点头道:“好,碧儿和小夫人去。”   亦真带她到了屏风后,小声道:“那天大郎君没碰你是不是?”   碧儿咬着嘴唇哭不肯说话。亦真给她擦擦眼泪,道:“那天你不是自己要进去伺候大郎君,而是别人安排你进去的。所以你出来和进去,肯定除了你还有旁人知道。若要一查问,什么也瞒不住,到时候你可更没有活路了。”   碧儿哭道:“我不是故意栽赃大郎君的,他确实没碰我,我一靠近他就把我赶出去了。”   亦真心想,这孩子定然不是俞宸的,俞老爷再要威胁他也不可能拿血脉之事作假,若是俞宸真稀里糊涂认下,这又是长子,难道还能把孩子换成俞家的?所以俞老爷应是当真以为孩子是俞宸的,作假的另有其人。   亦真便又对碧儿道:“我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被人逼迫的,我也知做女使有许多身不由己,你可能不听话便性命不保,但你若说实话,我和大郎君一定让人放过你好不好。”   碧儿看看她,也知她说的没错,反正也是没活路还不如试一试,便道:“奴原是常氏夫人院里的,和赶车的园哥是同乡,年后和家里人说好定了亲,一时就没有忍住越了规矩……后来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葵水没来,心里慌张,又因有孕时作呕被常婆婆发现了,我求常婆婆再帮我瞒两个月,我就到了身契上的日子,到时可以出府和园哥成亲,常婆婆也答应了。   谁知那天晚上常婆婆突然和我说,让我去屋里伺候大朗君,我都要嫁园哥了不敢攀扯大郎君,可常婆婆却威胁我,说我不同意她便把我和园哥的事捅出去,哪怕我们在家里定过亲,在府里也是不作数的,还是会被判作通奸打死。   我实在害怕,不得不去,可我才解开大郎君捆手的绳子靠近他,他就把我赶出来了,半点其他都没有。我出来以后常婆婆很生气,打骂了我一顿就把我扔到了柴房,后来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没顾得上我,我昔日的姐妹日日偷偷给我递水饭我才勉强活下来。   后来不知谁与管家的李婆婆说我有孕,她便不由分说把我带过来,说我怀了大郎君孩子,她送我来大郎君身边享福。我应该和她说实话的,可我不知如何说,奴并不是有意诬赖大郎君,实在是不想死啊……!”   碧儿一番哭诉,不仅亦真听到了,外头也听了个七八,俞老爷面如土色,俞宸看他道:“俞老爷不过做做样子,心里还是舍不得那毒妇吧。”   俞老爷气道:“宸儿,这次我一定休了她!”   俞宸却道:“好,我和你回俞府,你休了她我便留下,如何?”   俞老爷大喜过望,道:“这有何难!宸儿这就和我回去,我当你面治她罪。”   亦真让玉雪把碧儿也带出来,道:“姨夫,我方才答应碧儿为她求情了,能不能请姨夫成全了碧儿和她未婚夫。”   俞老爷这时候自然不会驳她,便道:“亦真同子阑一道回家,这些后宅之事自然由你处置。”   亦真没接话,她也不敢接这差事。   攸宁看他们一团乱和亦真说一声溜了,亦真嘱咐了他几句和俞宸一起上了马车去俞家。   俞宸和俞老爷来到正厅,亦真坐在他旁边,看到常氏被不情不愿押了上来。   她如今还是穿戴整齐气色新鲜,看来俞老爷还真是挺喜欢她的。   亦真暗叹,看俞老爷到底狠不狠的下心。   俞老爷让人把碧儿与常婆婆都带上来,道:“你这婆子可知罪?”   常婆婆一顿哭嚎也便认了。俞老爷又对常氏道:“你不守妇德谋害我亲子,我便不与你送官了,领二十板子,回常家去吧。”   常氏哀求道:“老爷你怎么忍心,我伺候老爷这么多年,便是老爷如今不喜欢我了难道一点怜惜也都不给了吗?   我若被休弃常家哪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哥哥肯定会把我赶出家门,到时候我还不是死路一条。我的孩子虽命不好都没长大,也曾叫过老爷父亲,老爷如今为了旁的孩子一句话,便把那三个孩子的娘命都夺了去吗?老爷!”   俞老爷闭着眼道:“难道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孽,你如今又装什么可怜。”   常氏哭道:“我也不过就是妇人嫉妒而已,哪里就真的狠毒了,他自己跑了与我何干,我若真有心杀他,他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能跑的了?”   俞老爷闭目不语,常氏又爬过来抱着俞老爷哀声哭泣,连哭声都是婉转姣怯,哪里看得出她平日里的泼辣歹毒。   亦真在旁看的咋舌,若不是见过她张牙舞爪模样,还真会被她这般形容打动。   俞老爷推开她道:“看在你也孕育过三个孩子份上,板子免了,但俞家不能留你,带着嫁妆离开吧。”   俞宸坐在旁边道:“俞老爷把我请来就是为了看你与这毒妇惺惺作态?那我不多打搅了,告辞。”   “子阑!”   俞宸站起来看着他,他道:“把常氏拉下去打四十板子再扔到常家大门口去,放下就回,无论如何都不许再管她!”   下人把常氏拖下去,隔着院墙听到板子噼啪声,常氏哭叫一半也便没了声音,被人拖到外头便再没见回来。   董氏在旁掩着帕子低头不语,亦真心道:“这董姨娘掩着帕子是怕笑出来被俞老爷骂吧。”   俞宸自然知道俞老爷退步了他也得做做样子,俞老爷道:“子阑今日就搬过来吧”   俞宸看他道:“那宅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俞家什么都有,我人来了不就够了。”   俞老爷道:“说的是,府里一切还不都是你的,你看看你和亦真住哪里好?”   俞宸道:“住我小时候住那院子吧。”   俞老爷有些汗颜,他的院子早不是他在时的模样了,但也依了他。姨娘凑上前哭哭啼啼,俞宸却连个眼神都没多给。   亦真和俞宸一起进了屋,亦真看着斩新帐子,摸了摸垂下来的香囊,对俞宸道:“真要住下?”   俞宸过去与她道:“我想了想这么大的府邸我不要不是白吃亏了。”   亦真看他笑了笑,却知他只是开玩笑。俞宸拉她到床榻边躺下道:“我们试试这床好不好睡。”   亦真笑着推了他一下道:“大白天胡说什么”   俞宸搂着她玩笑道:“白天如何……”亦真挣扎坐起来把一个软枕扔过去羞恼道:“你自己试吧!我才不和你同流合污。”   俞宸又把她捞回来两人正嬉闹,忽听外头道:“宸儿!”   亦真赶紧理了理头发衣襟站起来,董姨娘便带人进来了,俞宸不高兴了横了一眼,玉雪进来道:“娘子,我说让董姨娘等等我去通传了,她不听。”   亦真笑了笑给董姨娘行了个礼,其实她本不必给她行礼,不过还是顾及她是俞宸生母,给她个面子。   董姨娘却看着亦真有些端起派头来,道:“亦真虽是年轻,可也不能如此胡闹。”   俞宸站过来背着手,看她道:“她虽有不妥,可也还轮不到姨娘来教导。我这论姨娘还该称她句小夫人呢”   姨娘泫然若泣,掩着帕子哭道:“是奴僭越了,心里只把你们当我的孩子,一时说话乱了规矩……”   俞宸道:“无妨,下回记住就是了。玉雪送姨娘回吧。”   玉雪在旁道:“你看我就说了让你别闯进去,大人会生气啾恃洸,你还不信。”   董姨娘狠狠剜了玉雪一眼,玉雪闭了嘴也没觉得自己说错话。   俞宸看亦真道:“我以前怎么没发觉玉雪这么笨。”   亦真哼了声:“不笨能被你唆使。”   俞宸低头笑道:“聪明也没用。”   亦真瞪他一眼,气道:“你方才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虽有不妥,我哪里不妥了?”   俞宸得意笑道:“我怎么知你哪里不妥,是姨娘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第41章 .长相思 ·   晚饭时俞老爷三催四请, 他们也不得不去装模作样,姨娘又在一边低眉顺眼的伺候,俞老爷许是为了让俞宸以后照看照看弟妹, 便把几个孩子不分男女都叫了来,还有两个已嫁人的姐姐都回来了。   可巧这两个姐姐都比亦真还小一点, 亦真一时真是万分尴尬。   大姐过来笑了笑和亦真见了礼, 亦真硬着头皮叫了句大姐姐,二姐却有些没心没肺,从前亦真过来玩时她们也是见过,二姐上来就道:“真姐姐, 许多年没见过了。”   亦真一个笑僵在脸上点点头, 实在叫不出这个二姐姐, 只得道:“嬛妹妹。”   大姐在后头怼了她一下, 她才反应过来,低头下去。   姨娘领过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娘子,过来有意无意道:“妍儿, 这是你的亲嫂嫂和亲哥哥。”   这一说另两个姑娘和那傻小郎的娘都变了脸,亦真点头笑了笑, 也没和妍儿多说,妍儿也有些认生,而且看着俞宸有些怕,匆忙见个礼就跑了。   另两个姑娘一个十二三一个比妍儿还小些, 那傻小郎应是七八岁, 看着比实际还小些,不过以前她听俞宸和俞老爷说话时说他是傻子, 她还以为是俞宸说气话,只是愚钝些, 尤其又是和俞宸自己比,俞宸是百里挑一的天资自然大多数人都比不得他。   可如今见了才知俞宸所言非虚,说一句傻也不算夸大其词。   俞老爷看着这大儿子和小儿子站在一处叹了口气,大儿子生的芝兰玉树,学识心数尚在他之上,可关系势同水火,这个小儿子他本来极看重的,可却发现他不仅是迟钝,而根本是个痴儿,和俞宸一比,更让他心灰意冷。他年纪大了这几年也没有妻妾再生,只能又把眼睛放回俞宸那去。   毕竟他总不能指望这傻儿子把家业继承下去,怕是他死了这傻子连纸都不会烧,至于其他宗亲,说起来可笑,人家自有亲爹娘,和给两旁世人有什么区别,甚至两旁世人还多记他一分恩呢,更何况他又不是没后人,不仅有还是个出类拔萃的,自然无论如何也得把他弄回来。   俞老爷上前叹道:“子阑,以后再慢慢熟悉的,先入席。”   亦真看了看那小弟的娘,看起来比她也大不了多少,生的漂亮且看起来并不轻佻,心智瞧着也很正常,心里暗叹一声。   俞老爷除了俞宸姨娘和小弟姨娘,还有另两个妾室,只不过她们都没有座,俱站在俞老爷儿女身边,姨娘本想站俞宸这,可挪过来时被俞老爷瞪了一眼,就又回妍儿身边了,不过她到底还是自觉比旁人硬气许多。   俞老爷在别人也不敢出声,俞宸更懒得理会其他人,吃完便带着亦真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亦真正坐在妆台前梳妆,俞宸坐在旁边看书,姨娘领着妍儿过来道:“宸儿和亦真可还住的惯,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和姨娘说。”   说着指着后头跟着四个丫头,道:“怕你们一时不便也找不到人,让她们来伺候你们。”   亦真起身没应声,俞宸坐在一边道:“我们带来的都是用惯了的人,不惯让生人靠近,你带回去吧。”   姨娘笑道:“旧人不也是新人过来的,用一用便熟了,让亦真教导便是。”   俞宸拉下脸道:“你带来的人我又不知底细,万一他们有什么不妥,姨娘可担的了责?”   姨娘听他语气甚重赶紧道:“姨娘也是一片好意,不妥我带回去就是。”   姨娘走后,亦真叹道:“你姨娘这慢刀子比常氏那快刀子还要命,这要是外人见了准得狠狠的参你不孝。”   俞宸笑道:“随他们怎么说,我只一个母亲,旁人与我何干。”   他起身去换了官服,出来拍亦真背道:“我出去了,若觉得无聊就去园里逛逛,有人过来无论哪个也不用理,只当没看见就是,咱们谁也不用顾及。”   亦真道:“我自会小心,你不要惦记。”   俞宸便放开她出了门去。   亦真也不会闲的没事乱晃,可也实在没事做,屋里屋外走几圈,这里虽是俞宸小时住过的,可他走的时候又实在小,后来又不知换过多少人住,也没什么他住过的痕迹。   亦真便想随手从俞宸的箱子里拿本书看,抽出来一看是史记便觉有些无聊,又翻了翻其他,抽出一本诗集,她便取了出来,打开发现好多书页竟然有他夹的纸写的批注。   这页是一首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他在旁抄了一遍,批注道:若无好梦,醒来犹觉苦楚,若有好梦,醒来更添凄凉。她以前劝我不必早学饮酒,是以人人都道酒是好物我也不曾尝试,可她新婚那日我初尝一口便觉万分苦楚深入肺腑,怎会有人觉得酒好喝呢。正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亦真这才忽然想起,那日合卺酒过后,俞宸竟对她道:“原来酒真的不都是苦的,也有好喝的。”   又翻两页是首长相思: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他在后写道:深情浅情又如何,无人诉无处说,若我心愿得偿他日再度相见,也只了我一人相思而已,她又何曾思念我。   她翻着又掉出一张纸,是他单独抄的诗经的桃夭,这张纸展开比书本更大,一开始工工整整字也清楚,后来越来越乱,还有墨被水渍晕开的痕迹,亦真拿着几乎落泪,又折了几折夹回书里。把书放回他的箱子里。   亦真又忆起当初,一开始她只觉俞宸昏了头,后来即便发现他不只是任性冲动,也觉得他不过是性子内向,因为从小只和她熟便看不进别人,执拗而已。   甚至之前都还是那么想,如今看了这个她才不得不想,或许他真的就是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太多其他的牵绊,也可以只是男女之情。   晚上俞宸回来,见她低头打络子占手解闷,从后抱住她道:“白日里打发时间便算了,日头暗了不要再做这些。”   亦真撂下回头拉住他坐在对面,笑道:“怎么回这么早?”   俞宸摘下纱帽放到一边,理了理宽大袖袍的官服,道:“无事便回来了,怕有人不安分来找你麻烦。”   亦真故意逗他道:“我那么愚笨你离开一会儿我就要出岔子。”   俞宸佯怒笑道:“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回来。”   亦真走过去解开他领旁衣结,道:“便敢想也不敢说出来呀。”   俞宸搂住她腰气道:“你这不还是说出来了吗。”   亦真取过一件浅青色软绸窄袖衫子搭在臂弯,将他官服脱下挂在衣架上,俞宸接过绸衫自己穿上问她:“今天没人来?”   亦真道:“没人,我也没出去。”   俞宸叹道:“还挺沉得住气。”   亦真看他道:“你说董姨娘?”   俞宸笑了笑,亦真认真看他道:“你真是董姨娘生的?怎一点都不像她,若说俞老爷还能看出一二分来。”   俞宸道:“你若问我,我可能还没你清楚。”   亦真嗔道:“我怎清楚了。董姨娘又不是我家人,我就算记事了也没得见你哪里出生。”   俞宸笑了笑拉着她坐下,道:“应是吧,不然当时她连正式的妾都不是,凭什么让我母亲认她做我的生母呢。”   亦真想想也对,又看他道:“那你倒是天赋异禀了,你的兄弟姊妹没你聪明也便罢了相貌也没有出挑的。”   俞宸笑道:“可能冯府风水好,去你家才和他们不一样的。”   两人正说笑,外头女使来道:“郎君娘子,老爷请去前厅用饭。”   既然在这也不得不去,亦真和他一道才进来,妍儿便跑过来叫道:“哥哥嫂嫂。”   亦真淡淡点点头也没多热络,旁边的姨娘便有些不快。俞宸更是一句都没搭理,旁边的几个与他们见了礼,等俞老爷过来才开了席。   吃完回去亦真抱怨道:“我以前都不知吃饭还能吃的这么难受。”   俞宸道:“没吃饱?那让他们再做些送到屋里。”   亦真笑道:“不用,只是不自在并没少吃。”   第二日也如常,不过亦真才送走俞宸,还没回到屋里便见一婆子道:“小夫人,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亦真点点头,跟着丫鬟过去,俞老爷开门见山道:“常氏走了,府里不能无人打理,前头以后是宸儿的,后院自然该交给亦真,亦真,你去和董氏和瞧瞧,日后你来打理吧。”   亦真赶忙推脱:“俞家家大业大,我从没做过实在不好贸然而为,还是让董姨娘继续管着,我再好好熟悉。”   俞老爷道:“好,那你先熟悉,过些时日再正式接过来。”   亦真实在不能不应,便勉强同意了。   亦真也看得出董氏不待见她更不想交权,亦真本来也不想趟这混水,便打个照面就走,其他也不插嘴。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董氏似乎对她不仅仅是不喜欢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苏幕遮一首出自范仲淹《苏幕遮》,长相思一词出自晏几道《长相思》 自己重新看觉得摘抄这两首好像在凑字数哈哈,其实只是当时想起来就写了,删掉又不连剧情了(^_^) 第42章 .将计就计 ·   亦真在这住着倒也没觉得如何, 反正哪里她也都只当做是他们两个,和当初在冯府也没什么差别,不想见的视而不见就是。   俞府园子里种了大片荷花, 现下屋里还有些余热,亦真吃了半盏冰果子有些饱, 正好现在太阳也小了些, 便和玉雪带着两个小丫头出来吹吹凉风,来湖边走一走。   亦真正走着忽觉一阵小腹绞痛,牵着玉雪的手疼得脸发白,玉雪赶紧扶她坐下, 亦真便觉有些不好, 对她道:“好像小日子提前了, 快扶我回屋去。”   玉雪赶紧扶她回去, 一看果然是。玉雪便吩咐个小丫头去灶上炖红糖姜茶,回来拿个热手巾搭在她身上道:“以前都好好的,今儿怎么了。”   亦真搭了块帕子在脸上, 叹道:“许是我午后吃了冰果子着凉了。”   小丫鬟来到灶上指名要红糖姜茶,厨房的正忙着, 以为这小丫头自己要呢,便不耐烦道:“你这丫头还挺金贵,把自己当主子呢,来个葵水还要喝姜茶。”   小丫鬟气道:“哪里说我要喝了, 是小夫人要的。”   厨房妈妈笑道:“你这丫头话怎么不说明白, 小夫人可是小日子到了身上凉?等着我去给奶奶炖个燕窝。”   小丫鬟过了半晌才回来,捧着盏桂圆燕窝羹。亦真心想, 这俞府里的人都是挺会见风使舵的。   其实她倒不大爱喝这个东西,姜茶还好些, 只是眼下只有这个先暖和暖和。   刚吃完还好,可吃过晚饭躺下后肚子疼的更甚。   可不知为何以前都是胀痛,这次却有些绞痛坠痛,但又不可能有别的,俞宸挂好衣裳上床来见亦真脸色十分不好,一摸她额头一手的汗水,急的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心疼又生气的过去问她:“怎么不早说,疼成这样还忍着!”   亦真道:“可这种毛病大夫来了也没用,也不能立时看好的。”   俞宸坐在床边揽住她道:“可以前没至于如此,是不是有什么没注意,吃了什么东西还是受了凉?”   亦真想想道:“也没吃什么,晚饭是和你一起吃的,饭前吃了一盏燕窝羹,更早是午后吃了半盏果子。”   俞宸心想晚饭和燕窝羹也没什么不妥,便道:“你知道自己小日子来了还敢吃冰果子的!你身边的蠢东西也不知道拦着你。”   亦真委屈道:“吃的时候又不知道,我现在悔过也不能立时就好了。”   俞宸还能说什么,坐在床边抬手拿薄被把她裹起来,边帮她暖一暖边等着大夫来。   俞宸心里有些担忧,问她:“你没吃过别人送来的东西吧,那果子和燕窝羹是哪里的?”   亦真道:“屋里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己人经手的没有来路不明的,燕窝羹和果子是厨房直接端来的,董姨娘就算看我不顺眼,也不敢这样直接的毒死我吧。”   俞宸听她这样说,反而心惊起来,大怪自己疏忽。   他摸着亦真头发道:“那你可太小看她了。”   亦真听他这么说都有些顾不上肚子疼,问他:“什么意思?”   俞宸低头对她道:“其实有时候使诸般麻烦的手段反而容易出岔子,不如直接了当行之有效。比如当初常氏,她本来是想直接掐死我扔湖里的,是她身边嬷嬷怕人说闲话才说慢慢折磨死我,到时候便说生病,看这般一折腾我不就逃出来了吗?”   亦真看他道:“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   俞宸道:“事实而已。她仰仗的是我父亲宠爱她厌恶我和我母亲,其实我怎么死我父亲并不会太认真,反而是那嬷嬷误了她的事。   后来长大后董氏是有派人来找过我的,那时常氏可还没被休,我便发现她其实和我印象中那懦弱妇人并不一样。她带了她后来又生的女儿,就是那个妍儿来,我忽然发现妍儿出生那年好像刚好常氏一儿一女都死了。”   亦真震惊不已,趴在他腿上道:“可你爹如此重视香火忽视女儿,董氏为何要为妍儿冒险,又为何要将常氏女儿一起害死,反正俞老爷还有其他女儿。”   俞宸道:“董氏看似冒险其实稳妥的很。她是在怀胎时就下手的,家里除了我一直没有其他男孩,俞老爷心里早就急了,可他又深厌恶我,若有其他必不会愿意要我。   董氏当时就是赌妍儿是男孩,若妍儿是男孩,蠢如常氏也会怀疑到董氏,可常氏儿子已经死了,他再听常氏挑唆也不可能将这男孩如何。   若妍儿是女孩,所有人都会如你说的那么想,而且她杀常氏女儿,就为让旁人看起来这孩子是因常氏死,和男女是无干的。   后来她生下妍儿,还曾故意说是我母亲保佑她们母女平安,别人便都猜测常氏孩子是因常氏害了我和我母亲遭报应,虽然这说法玄而又玄,可常氏和俞老爷做过那么多恶心事怎能不心虚。”   亦真大吃一惊,没想到董氏是这般人物,俞宸又道:“之前没太防她是因她虽狠毒却不是常氏那种凭一己好恶行动的蠢人,如今她和她女儿都打算仰仗我,没必要对我和你做什么。可方才突然想到她的旧把戏,便怕她想了什么我猜不到的原因来害你。”   亦真想了想道:“应该不会,虽她不喜欢我,可她也知道你不是常氏那般愚蠢,她若这么直接害我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冒这个险是图什么。若是挑拨挑拨,或者给你送几个小美人勾搭勾搭还差不多。”   俞宸笑了笑摸摸她脸道:“送小美人你怕不怕。”   亦真故意唉声叹气道:“当然怕了,一听肚子都更疼了。”   俞宸一面笑她装腔作势又难免心疼。   还好大夫很快来了,仔细在帘外问了清楚,亦真自己又说是行经期贪凉,他把脉时就疑惑起来,像有又像没有,可正逢行经,按理是不能有的,况且又极微弱,便想应是没有。   俞宸又想起那燕窝羹和果子,便说让大夫看看有什么不妥,大夫让药童取了来验,也没验出毒来。   俞宸又追问道:“以前都不疼,便是贪嘴吃了凉的也不该这样,是什么缘由。”   大夫便道:“夫人是吃了什么凉药吧。”   亦真迟疑了片刻道:“前些日子觉得有些燥嗓子也热,喝了许多薄荷枇杷露。”   俞宸想了想没太见她喝,不过自己白日里大多不在,许是白天喝的。   大夫虽不确定亦真是有了身孕,可以防万一也避开了有妨碍的,边写药方边道:“是药三分毒,连瓜果菜肉都应当按时按季食用不可贪嘴,女子经期孕期更有诸多忌口,枇杷露性寒不能多喝,夫人以后要注意才是。敢问夫人可有生育?”   亦真道:“不曾。”   大夫走前又嘱咐道:“那夫人更该注意身体才是,凉的吃多了不好怀胎。”   亦真没敢再多言,默默爬回床上,俞宸当她难受不想说话,陪她坐了一会儿喝了药,看她好了很多才和她一起躺下。   这边大夫出来,小药童问道:“师父,妇女是行经不能吃桂圆还是有孕不能吃桂圆。”   大夫骂道:“蠢才,又记不清了,是都不能吃。”   小药童急道:“可是方才我验药,燕窝里是有桂圆的,我以为那小夫人只是经期腹痛,与桂圆无干,所以没说。”   大夫惊的站下,犹豫一番又道:“算了算了,出都出来了,内宅的事也不好说,偶尔吃一次也没大碍。”   第二日好了许多,厨房再送桂圆燕窝来,她得知董氏的事都不敢再吃了,虽然昨天查了没问题她都觉得看着慎人。不过肚子不疼了葵水也就没了,她也只当做这回不正常,并没太察觉不对。   董氏听说后,在背后和丫鬟叨咕:“昨听说半夜请了大夫来,说是肚子疼,不会是有了吧。”   旁边婆子道:“有了是好事,还能不大张旗鼓说出来,藏着做什么。”   旁边丫鬟道:“不能,昨日奴婢去厨房给小姐取燕窝,婆子却说没做,我看了一盅正在炖,她们却说那是小夫人的。   见我不高兴,旁边小丫鬟和我说,她们小夫人只是要姜茶的,并没有要抢别人燕窝。我当时还当他们得便宜卖乖,后又想应当是小日子才吃这些,平时谁大热天喝姜茶,小日子才来又怎么怀胎的呢。”   董氏并不知亦真之前并未同人实际成亲,便嘀咕道:“她以前不是听说许过人,也无一儿半女,她不是不会生吧。”   婆子道:“那还许真是如此。”   董氏忧心道:“老爷让他们回来就为是继承香火,若宸儿一直和这个不能生的混在一起,怎么继承的去。到时候怕是还不如那个傻子了。”   婆子道:“她要是一直不生,少爷还能一直守着她?我看现下也应该给少爷张罗屋里人了。”   董氏道:“你不知这宸儿待她与别个不同。她若要耐心哄,别说不沾旁的人,命都能让她哄了去。我要是敢塞人把她惹恼了,宸儿本来就不亲近我和妍儿,再被她挑唆,怕是还比不上旁人了。”   丫鬟叹道:“没看出来这少奶奶看着清清静静的还有这手段。”   董氏道:“她是从小就把宸儿哄住了的。不然她都出去五年了,她再回去勾搭宸儿,宸儿立马就把她接回来还和她成亲。常氏那么能撒娇弄痴我看都没有这位笼络人一半的本事。”   婆子道:“那可怎么好。”   董氏道:“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了。” 第43章 .受苦 ·   董氏进了俞老爷屋, 关上门低声道:“妾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俞老爷笑了声:“不当讲你做什么来。”   董氏便道:“奴觉得,亦真和宸儿并不大合适。老爷说让亦真管家,我日日早来想与她细说, 她却打个照面就走,实在懒惰些。   这倒也罢, 她和宸儿成亲这么久, 一点有孕的消息也没有,她若像她姨妈不能生,宸儿又被她霸占不许纳妾,以后可如何是好。”   俞老爷听到提起子嗣, 也叹道:“可宸儿对她心重你也知道, 上回在府里那般, 宸儿如今带她不也没有半分隔阂吗?”   董氏又道:“况且奴觉得宸儿不愿和家人亲近便是受她挑拨, 以前宸儿离开俞家就是在她家,如今她怕宸儿和家人和好就不看重她了,哄的宸儿只把她当好人, 宸儿才越发恨老爷。”   俞老爷一想,这倒有几分道理, 对董氏道:“你说的有理,可宸儿性子犟,我们若是下狠手他更得恨我们。”   董氏试探道:“可那便由着她”   俞老爷看她笑道:“他是你的儿子,你是亲娘为他着想做些什么自是应当。”   董氏得了这话, 自然敢动手了。   董氏倒是个心思细的。有俞宸在, 她确实不敢直接对亦真下毒手,且她也只是为离间二人, 不需担那么大的险。   而且他们俩也不是那么密不可分,上回闹的那样, 她虽不知细情,也只他二人是有嫌隙,若要挑拨还是从此下手。   董氏便派人回了他们原住的宅院,假装小贩和人闲谈弄鬼,可她不知,亦真早有防备。   府里人把她的鬼祟全都来报给了亦真和俞宸,亦真想了想道:“董氏是想离间我们,查出我有什么不妥让你休了我?”   俞宸道:“她并不是莽撞的人,可实际上也没聪明到哪里去,也就是常氏和她旗鼓相当。”   亦真道:“那她能查出什么不妥?无非就是我要害你或者背叛你。   她虽手段不高明可还是挺善体察人心的,若不是你对我了若指掌,我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你都知道,你敢说她做什么你都不动摇不成。   便是没有如她所愿立刻休了我,可也可能怀疑我疏远我。”   俞宸道:“这要怎么假设,可我就是了解你。若我不了解也不在乎,她也不用大费周章了,连害你也不用,直接送上几个美人让我收了就如愿了。”   亦真笑道:“你敢?”   俞宸看她道:“自然不敢,但也不想。”   亦真道:“不知接下来她要查出我些什么不妥呢。若是说我和周殷南藕断丝连,她倒也真不大聪明,若是……”   俞宸挑眉看她道:“若是查出韦三郎,算她有些本事,是不是。”   亦真赶忙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俞宸道:“我说的,我就是介意他。”   亦真无奈道:“我又没跟他怎么样,总共没说过两句话,也就见过那么几次,能有什么。”   俞宸道:“可你就是喜欢他。”   亦真这回也乖觉了,赶忙摘干净来:“我要是喜欢他当年还能退了亲事吗?再说他也没什么值得我念念不忘的,他又没有你容貌好,又没有你学问好,又没有你聪明,又没有你这么听真姐姐的话。”   俞宸绷不住笑还强忍着道:“从来都是这一套话,你就知道我好哄骗,连个新词都懒得想。”   亦真也笑了,逗他:“你还记着霍正畴表哥呢。”   俞宸道:“不记得,无关紧要的人记他做什么。”   亦真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记得。   霍氏姐妹祖家原是平阳的,霍老爷做官来了金陵,二姊妹也嫁到了金陵,后霍老爷告老还乡,举家也就回平阳去,他们的舅舅也没有再科举出头的,便在平阳靠祖业过日子。   霍老爷如今还在,只是霍氏姐妹去的早,亦真又嫁了人,这么多年没有来往,况且俞宸又不是霍氏亲生的,他只是亲近母亲,母亲的家人除了亦真姐弟也没人关照他,他又何必去认亲。   不过霍氏姐妹去世前他们还是有来往的。   那年霍老爷还不曾告老还乡,在金陵住着,亦真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回家给外祖父拜年。   霍老爷家里还有两儿两女,其中一个是霍氏姐妹的亲兄弟,比大霍氏小,比小霍氏大,是亦真他们的舅舅。   那时舅舅也成家了,有三儿两女,和亦真攸宁上下,最大儿子的比亦真大一岁,最小的儿子和俞宸一般大,两个女儿一个比俞宸大一岁,一个和攸宁相仿。   霍正畴是最小的儿子,平时在家里娇纵惯了,是个小霸王,攸宁只是淘气,其实还是很讨人喜欢的,他是真的有些无法无天。   往年互相见面时并没多交往,也没有过什么矛盾,这年亦真十三四左右,因外祖父说想念他们,便留下住了两天。   亦真从小乖巧可人,家里亲长喜欢,几个小孩也亲近她的。   亦真此时已经初有了清丽少女模样,眉毛细细长长眉尾稍弯,一双杏眼眼角稍稍挑起,秀气的瓜子脸,笑起来下巴尖尖的又很俏丽。   身量也抽的纤长,像新出的兰花一样。这时候俞宸还是个带着些婴儿肥的小屁孩。   大表哥也十四五,正是个少年了。一家大人坐在屋里说话,孩子们在厅里的大桌子围在一起玩笑。   亦真和大表哥下棋,旁边的人围在一起看,你一言我一语的。亦真其实并不善此道,不过凑个趣,没多久亦真就输了,便从荷包里掏出一些银铸的梅花片,推到大表哥那,假装伤心道:“我的家当可都输给表哥了。”   大表哥笑道:“这回便算了,再来一局你若赢了我拿双倍给你。”   亦真摆手笑:“不行再来几回我也赢不了表哥的。既然表哥大方不要,那就请兄弟姊妹们一起分了当我和表哥请大家买果子吃吧。”   亦真年纪小哪懂那么多,这时另一个姨妈过来搂着亦真哈哈笑道:“我们真儿现下请吃果子还早了点,过两年与我们匀哥儿请姊妹兄弟们吃喜饼还差不多。”   亦真羞的脸通红,她哪有这个意思,旁的姑嫂也跟着过来凑趣,大表哥也红着脸站着,亦真不好意思留又怕走了不好看,小霍氏听见了过来把亦真带回去笑道:“姐姐真是没个正经,自己一家的孩子也调侃。”   这个姨妈笑着和外祖父道:“爹看如何,是不是妥妥般配的一对儿。”   外祖父却道:“孩子大了不要什么都说。兄妹便是兄妹,哪有胡乱调侃让孩子不自在。”   此话一说便都讪讪的不敢说这玩笑了。   舅妈皮笑肉不笑哼了声,心想还不是因为冯家如今正好,他们家却后继无人,他们大舅舅也没出息,到现在也没个正经官职。不过是挂名的闲官,等老头退了这个也要没了。   可孩子们是不懂大人的机锋官司的,一会儿就又一起嘻嘻哈哈玩去了。   外头雪停了,一群人一道出去放烟花炮仗,那个霍正畴是个小胖子跑的慢,落到后边跟不上摔了就哭了。   亦真正和姊妹们一起走,看到他哭了赶紧过去拉起来,这小胖子也是娇纵惯了谁也哄不好,女使过去哄便打人,亦真见着便过去蹲下问他:“怎么哭了呢,不和哥哥们一起去玩。”   他倒恶人先告状,说:“他们欺负我不带我玩。”   亦真笑道:“是吗,那真姐姐待你过去问一问,他们愿不愿意和你一起玩。”   小胖子点点头,拉着亦真委屈道:“可是他们都讨厌我,嫌我笨。”   亦真笑道:“怎么会呢,畴儿很讨人喜欢呀。”   小胖子问她:“真的吗真姐姐,你不讨厌我吗?”   亦真笑道:“当然不讨厌,喜欢你呢。”   她才说完,便觉背上一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回头看俞宸站在那瞪着她,自己背后是细细几枝梅花。   俞宸直直瞪着她,瘪着嘴不说话,亦真看他不高兴,疑惑问他:“宸儿怎么了。”   俞宸过来一把扯开霍小胖子,霍小胖子笨笨的,被他一扯就一屁股敦地上了,哭闹够着打俞宸,俞宸也是下了狠手骑在他身上揍他。   亦真吓了一跳她可从没见过俞宸和人动手,赶紧把他拉开,生气的问他:“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俞宸看着她理直气壮道:“因为他讨厌!”   亦真更生气,拉着脸问他:“他怎么招惹你了你要讨厌他,更何况就算你不喜欢他,你凭什么打人家,那我讨厌你我也可以打你吗?”   俞宸震惊问她:“真姐姐你讨厌我?”   亦真还在生气,对他道:“你这么随便欺负人没做错吗不讨厌吗?”   俞宸气道:“没做错!我下回打死他!”说着就跑了。   亦真赶紧把霍小胖子送回去又替俞宸给舅妈道歉,舅妈虽然不高兴也说不出什么来,小孩子磕磕碰碰本就是常有的。   可到了晚饭时也没见着俞宸,亦真让人去找一时半刻竟然都没找到,后来天黑了好容易找到了,他自己坐在湖边一亭子里死活不出来。   亦真提着灯去找他,想他不仅不认错还闹脾气,也并未太温柔的问他:“为何自己在这?”   俞宸气道:“不用你管,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怎么样管你什么事。”   亦真过去道:“你犯错了真姐姐不能和你说吗?”   俞宸倔强道:“我没错,我就是想打他。”   亦真过去道:“就算你讨厌他,也有原因吧,为什么讨厌他。”   俞宸道:“因为你说喜欢他。”   亦真哭笑不得,道:“我喜欢他你就要讨厌他?”   俞宸道:“是,怎么样。”   亦真蹲下来看他笑道:“那我还喜欢你呢,你也要讨厌你自己吗?”   俞宸瘪嘴道:“你刚才还说讨厌我呢。”   亦真笑道:“因为你不认错说的气话,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俞宸看她道:“你就不能只喜欢我,不喜欢讨人厌的霍正畴?”   亦真心想,这屋里所有的小的都有爹有娘有亲的兄弟姐妹,俞宸什么都没有,他平时本来就很乖很细心,现在看自己原来和他也并不比别人更好,心里定然难过。便笑着看他道:“好,我只喜欢你,别人都不喜欢。”   俞宸委屈道:“我不信你骗我的。”   亦真又笑道:“宸儿又聪明又讨人喜欢又有学问书读得也好,最听真姐姐的话,世上没有比你最好的了,谁也比不上你,当然最喜欢你了。”   俞宸这才破涕为笑,拉着亦真道:“真姐姐你别骗我,而且你得永远都喜欢我。”   亦真笑道:“那当然啦,你听话我就一直喜欢你,你以后不能打他了,真姐姐不喜欢这么粗暴无礼的人。”   俞宸心道:“不打人那用别的办法就不算粗暴无礼了。”   后来霍小胖子也没再敢靠近过亦真了。   这日俞宸和司马文一起看今年入京的名录,忽然看到一个姓霍的从郴州回京述职,他仔细一看,是他舅舅霍正畴的爹。   过几日这舅舅果然进了京,俞宸才回家,请帖就到了手里。   亦真看着他有些犹豫道:“我能不能不去。”   俞宸笑道:“不想去就不去,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亦真小心道:“我不是因为看不起舅舅……是觉得有些……”   俞宸在后道:“觉得和我成亲不好意思见他们。”   亦真回头道:“你别不高兴,我不是觉得你不好,就是小时候都是见过的,如今又……”   俞宸却搂着她道:“那一定要去了。”   霍家在京城还是那一处旧宅,攸宁也过来和他们一道去。攸宁还兴高采烈的问亦真:“阿姐你还记得吧,正畴表哥小时候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不知道他现在瘦了没。”   亦真笑道:“记得,他也和舅舅一起来了吗?”   攸宁道:“应该来了吧,不仅小舅舅好像大舅舅都来了,他们再一道回平阳。”   亦真点点头,一会儿到了霍家。   俞宸今日穿了件惯常穿的浅琥珀色窄袖暗纹罗袍,黑色纱帽的长翅交在脑后,腰上是素板的玄色革带,上头连个金玉也无,可便是如此低调装扮,也自有锋芒。   攸宁先跳下车,俞宸下来后去接亦真,三人将名贴递上进了院里。   大舅舅在这迎接,见他们三一起过来,一时还有些忘了亦真和俞宸是成了亲的,上去便道:“你们姐弟三个倒是很好。”   大舅母赶紧碰了他一下,上前笑道:“快请进来。”   一进屋二舅舅赶紧过来拱手道:“俞寺卿。”   亦真尴尬无比,俞宸赶紧辑手:“舅舅客气了,家里不要如此。”   二舅舅又把正畴拉过来道:“见见真姐姐呀。”   正畴本是和俞宸一般大,生日还大一些,如今俞宸如此显赫他却无所事事,难免有些觉得没面子,攸宁看着场面尴尬,玩笑道:“正畴哥哥瘦了认不出来了。”   有攸宁先开口了,霍正畴也便拱手对亦真道:“真姐姐。”   又看了看俞宸,张口道:“姐夫。”   俞宸看亦真尴尬的恨不得躲起来反而大方拉住她的手对霍正畴道:“不必多礼。”   二舅母过来寒暄道:“怎让孩子们站着说话来请里面坐吧。”   亦真一直想抽出手他却不放,到了屋里,其他各位长辈同辈,成家的姊妹兄弟也都带着家眷过来见礼,亦真仿佛受刑一般。   这时还有个舅母的兄弟带着家眷一起来,这人在京城做小吏,还是大理寺下属的地方。他混了这么多年是个老油滑,一进屋看到俞宸,上去行了个大礼,“俞寺卿怎在此啊。”   俞宸起来抬手还个礼,道:“不知这位是?”   这时舅舅赶忙过来对这人道:“这是我姐家的孩子,我的亲外甥。”   小吏笑道:“我怎不知姐夫还有这样的亲戚。”   舅舅尴尬笑了笑,对俞宸道:“这是舅母弟弟。”   俞宸又与他点头致意,坐了下来,小吏看到亦真又夸张道:“这是夫人吧,与俞寺卿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又看到攸宁,道:“这是俞寺卿小弟?”   俞宸赶忙道:“内弟。”   这小吏有点愣,带夫人就算了,怎么还有带夫人弟弟来自己舅舅家的,这算怎么回事。   二舅舅看他在这闹笑话赶忙过来,攸宁也有些尴尬,叫了声:“二舅舅。”   小吏更蒙了,倒不是没见过表兄弟或表姐弟成亲,只是一时有些混乱。   攸宁看他有意思,故意笑嘻嘻道:“那是我舅舅,这是我姐,这是我表哥,官人明白了吗?”   这小吏这才知自己闹了笑话,赶紧笑道:“小人糊涂,小人糊涂。果然还是小夫人和公子长的更像些。”   俞宸倒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很会给自己解围。   亦真在旁一言不发,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别慌小场面。   过了会儿大表哥带着妻儿过来,给妻子介绍道:“这是亦真,姑姑的女儿。”   亦真起身道:“嫂嫂。”   表嫂亲切而自作聪明,过来对亦真笑道:“这两位可是表弟?”   亦真点点头,反正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之后便入了席,这大表嫂不比做官的,没什么眼力见,见那两个年轻利落身边也没带人,凑过去对亦真道:“不知两位表弟可娶亲了?我认识许多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呢。”   顿时间宴席上尴尬起来,亦真只得对她道:“一个娶了,一个没娶。”   大表嫂还恍然不觉,对她道:“不知娶的是哪家姑娘?生的好不好,怎么没见着带来呢。”   亦真破罐子破摔,对她强颜欢笑道:“来了啊。就是我,表嫂觉得我如何?”   大表嫂一时有些惊讶,干笑道:“你们不是……”   亦真笑道:“对,我是他表姐。另一个是我亲弟弟。”   众人一时不知是亦真比较尴尬还是大表嫂比较尴尬。   回去的路上亦真靠在车上拿帕子盖在脸上,攸宁坐在旁边一动不敢动,俞宸正襟危坐,若无其事。   攸宁看他装模作样,心生歹意,一把抓过亦真脸上帕子塞到俞宸手里。   亦真一个眼刀飞过去,俞宸淡淡对她道:“帕子掉了,还你。”   亦真扯过来转身趴到车壁独自回忆刚才的煎熬。攸宁见状赶紧道:“哎呦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先走了啊”   攸宁跑下了车,俞宸就察觉她更加暴躁,安慰她道:“都是亲戚有什么,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亦真扶着车壁哀伤道:“我当初要是再坚持一下,如今也不用受这种苦。”   俞宸搂着她笑的不行,对她道:“这次他们知道了下回就不会认错了。” 第44章 .丢脸 ·   自周殷南出了事, 周家便一败涂地,如今一家子挤在郊外一个破瓦房里,这日周茹儿正在家涂脂抹粉打算上街去, 忽听外头道:“周娘子,大姑娘可在家?”   那婆子是街里开酒馆的, 认识许多纨绔, 闻声周茹儿掐了朵花簪在头上,紧了紧腰带出来道:“您可是找我?”   这婆子见周茹儿出来,笑道:“今日带你见个贵人,这是陈妈妈。”   说着她身边出来一个衣着体面的妇人, 上下打量周茹儿一番, 道:“周大姑娘?倒是个好模样, 找你有几句话说, 可方便跟老婆子来?”   来到外院站到一个没人的墙角,陈妈妈这才与她道:“大姐儿认识冯亦真不曾?”   周茹儿瞧了瞧她,没瞧出她是正是反, 便也把话说到中间,道:“怎不认得, 曾经是我嫂嫂。”   陈妈妈笑道:“如今呢?”   周茹儿讪讪道:“您若不知如今她是如何,哪里会找到我。”   这陈妈妈却一笑:“就知道大姐儿和你哥哥不一样,你哥哥是个废物软脚虾,倒把你拖累了。”   周茹儿脸一白, 对陈妈妈道:“不知您是何处来的, 找芳芳是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   陈妈妈却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这模样,比你嫂嫂还强些, 怎么叫她改嫁还做了官夫人,你竟在此明珠蒙尘。”   一听这话周茹儿霎时拉下脸:“您有话就直说, 我到如今的地步,也再没什么顾及,不必和我绕圈子。”   “既姑娘明白,我再问问你,你可要实话实说。你嫂嫂原在你家是怀过掉了,还是一直没怀过?”   听话音这婆子可不像有什么好心,便故意没说亦真根本没同她哥哥如何,反而道:“早前是怀过的,因我哥哥好在外玩耍,她小心眼便又作又闹,没两个月就掉了。后来就坐下病了,怀过两三个,哪个都是不到五个月就没了。”   竟是如此?陈妈妈当下脸色就不好看,对周茹儿道:“这话你可敢跟我去回给我家主子?”   周茹儿疑惑道:“敢问妈妈主子是?”   婆子拿出一腰牌,上头背后一个俞字。   这下周茹儿就懂了,是俞家瞧不上冯亦真故意挑她毛病呢。当年哥哥妾室争风吃醋,又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身子也不好,孩子不知没过多少,自然也请大夫来瞧病开药,便是将这些事安到她冯亦真头上,她又怎么证明她没有,虽她丈夫知道可又怎么好同长辈说,这个哑巴亏她不吃也得吃。   周茹儿点头道:“我说的句句属实,连小月子后请大夫来,我们家原来的账本上都是有记录的,便是当着她的面说,我也敢。”   陈妈妈不虚此行,便道:“那姑娘请跟我来。”   周茹儿和陈妈妈上了车,停到了西边角门,玉雪看这她回来了,赶紧假装和旁人说话,却见她竟找了周茹儿来,赶紧扔下瓜子跑回了亦真屋里。   亦真正坐着看攸宁给她的画册,看玉雪进来,笑道:“看见什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玉雪凑过来道:“周茹儿。”   亦真点点头道:“没找周殷南,这姨娘还挺会看人,知道周殷南那种废物会坏事。”   这屋董氏气的一拍桌子,骂道:“这样的人也值得让宸儿这么宠着她!宸儿也是个糊涂鬼!”   陈妈妈道:“那看来咱们没猜错,真和她那死鬼姨妈一样是个不能生的。”   董氏瞪了她一眼,道:“那我可不能真不能姑息她了。”   说罢看着那站着的周茹儿问:“你哥哥还活着?”   周茹儿一笑,道:“有口气在喘,他那般活着死了有什么分别。和俞寺卿是比不了的,我若是嫂嫂也知道该巴着谁的。”   董氏哼了声:“可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冯亦真便是为着攀高枝抛弃了你哥哥,也未尝没有一点旧情。”   周茹儿顿了顿,看她道:“夫人说的是。”   董氏见她还算懂话,便把她叫过来低声道:“我让你把你哥哥带到一个地方去,你能不能做到?”   周茹儿想了想,却道:“夫人,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您到底没见过我哥哥如今模样,让他去怕是还不如让我去。”   “可你也至多能赖她和你家有来往,她一口咬死是因心软照顾你,我儿肯定信她。”董氏不悦道。   周茹儿又解释:“若我能证明别的就不一样了。听这位妈妈今天问的意思,夫人应当是因为她迟迟未孕才心生不满,方才知道她已经不能生了。   可您的公子不知也不会信,若是让他知道她确实能生,还怀了别人的,要打掉,您说他再珍爱她,这还能忍吗?”   董氏赶忙道:“你再细说。”   “以前家里姬妾争风吃醋,听说过有的药吃了能让人脉象和有孕一样。您给她吃了,我再去把落胎的药塞给她,您的公子不信我,可以随意找大夫来看,谁来查也是有孕的。   可是有孕了,冯亦真不告诉他,反而取落胎药,您说他还会觉得这孩子是他的?冯亦真再怎么辩驳,实实在在婚后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也不可能一点不介意吧。”   听完董氏看她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好算计。”   周茹儿赶忙低头:“我只是愿为夫人解忧。夫人有钱有人手,想来这药不难取。”   “自然,”董氏抬起眼,“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想要多少钱。”   却见周茹儿跪了下来:“我并不是为贪财,能为夫人效劳是我的福气,若是还能为您解了另一桩忧愁,那更是我的福气。”   董姨娘沉吟:“你说的是什么?”   周茹儿低头羞涩道:“您不是正愁公子没有子嗣……”   董氏撩开手拿起茶杯,摇头笑道:“我也觉得你不错,若冯亦真走了宸儿身边也需要人侍奉,你来正好。”   虽只是董氏一句话,周茹儿也满意了,对她来说名不名份一时也不急,若真生了一男半女,什么也不愁了。   董氏下手倒是利落,与周茹儿算计好了第二天就把药找了来,下在了燕窝里。亦真知道她和周茹儿勾搭肯定没有好事,但不能打草惊蛇,便把燕窝收下,再悄悄让纤雨拿去给可靠的人看,回来果然是有加了东西的。   晚上俞宸回来,亦真便与他道:“大夫说这药倒是没有什么害处,就是让人脉摸起来像有孕,任谁也辩不出来。我猜姨娘不是要让你发现我有孕,再说我假怀孕,我又不和谁争,何必做回假。   她应是想让你觉得这个孩子是别人的。玉雪又告诉我周茹儿来过,她也许就是想让你看我和周茹儿有来往,误会这孩子是姓周?”   “应就是你说的这出。亲自给自己儿子扣绿帽子戴,她这狠心劲儿可一点都没变。”俞宸冷笑。   亦真又道:“可我和周茹儿没有来往,我这院她又进不来,周茹儿又没有我和她暗中勾搭的证据,她要如何使你相信呢?”   俞宸道:“偷东西时被抓到尚可辩驳,若是销赃,那就无可辩驳了。”   亦真道:“你是说周茹儿想污蔑我落胎。”   俞宸看她道:“她这样污蔑你,怎不见你生气。”   亦真笑道:“她这把戏就算我全然不知你也不会信,我连怕都不怕,有什么可生气的。况且她歹毒我早就知道,她背地里对我做好事我才怕呢。”   俞宸笑了笑看她道:“你就那么信我。”   亦真打量他几眼,道:“是信你信自己。你若是信我能和周殷南偷情,那不是你瞎就是你我瞎。”   俞宸笑着瞪她一眼,道:“那日后也要注意些不知她还有没有后手,若你不愿在这和她来往,咱们就搬回去,谁耐烦和她唱戏。”   亦真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我们要是不来这一遭,他们得变着法子三天两头过去,时间长了,他们想在那里打歪主意,也是防不胜防的,还不如在这,让他们尽情把坏心眼使尽了,以后消停一些。”   俞宸打趣她道:“以前还觉得你和攸宁一般,都是没心机的人呢。”   亦真不高兴道:“你想的本来也没错,我们俩要是不傻,能被你摆布。怎么折腾,如今不还都在你手心里,还心甘情愿的让你捏着。”   俞宸笑了笑捏着她脸道:“生气了?哪是我摆布你了,是你哄我还差不多,你说什么我敢不依的。”   亦真哼道:“我也没什么可让你依我的。我又不是我爹,图你在朝堂里相助,就是攸宁还能借你点光呢,我使唤你能做什么。”   俞宸笑道:“那你就好好想想,不然岂不是亏了。”   亦真站起来道:“那我让你别烦我,自己待着去。”   俞宸站起来抱住她笑道:“不行,这个办不到,换一个。”   亦真佯怒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遑论别的?”   俞宸道:“这哪是小事了,这是大事。”   亦真撇撇嘴推开他坐到一边,他坐到她身边随手拿起卷书看,看着看着就凑到她身边去,亦真正腻歪他呢,玉雪忽然推门进来道:“娘子,那个……”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一声喊:“阿姐我来了!”   亦真赶紧推开他,站起来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攸宁道:“今日没什么事,自己待着怪无聊的,就想来看你。”   亦真笑道:“正好我也想好些日子没看你了呢。”   俞宸在旁边道:“哪里好些日子,半个月前他不才来。”   攸宁看他道:“半个月还不久吗?不久你让我阿姐和我回家住半个月。”   俞宸看他道:“我们怎么一样。”   攸宁瞥他一眼,臊道:“是不一样,你是烦人精。”   亦真瞪攸宁一眼笑道:“你都在外任职了,说话还这么小孩子似的。”   攸宁笑嘻嘻道:“阿姐我是不是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你别不好意思承认。”   亦真顾左右而言他,拿起那画册对他道:“这白鹭画的极好。但你原画不止三张吧。”   攸宁道:“嗯,我一共画了九幅这么大的,放在一块比,取出六幅好的送人了。”   俞宸看他道:“怎么听你这意思像送了心上人似的那么高兴。”   攸宁嘿嘿一笑,指着他:“这回你还真说对了。”   亦真过去打趣道:“呦,哪家姑娘。”   攸宁笑道:“我现在先不告诉你们,等我问一问她喜不喜欢我,我再说,不然我单相思多丢脸。”   俞宸挑眉道:“单相思有什么丢脸的,单相思最后没思到才丢脸。”   攸宁挑衅看他道:“那你怎么知道思到思不到。”   俞宸得意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亦真懒得听他们俩斗嘴,拿过来一盘果子,对俞宸道:“状元郎,尝尝这值几篇文章和春帖。”   俞宸捏起来一个笑道:“如今几车也不写,写多就不值钱了。我写的春帖只能贴在禁中和你的屋里。”   攸宁边吃边讽刺他道:“你说话比这青葡萄还酸唧唧的,也就我阿姐受得了你。” 第45章 .收场 ·   晚上吃过饭, 俞宸和亦真把攸宁送上马车,两人便趁着月色在园里走一走。   俞宸提着灯,手里牵着亦真, 边走边道:“小时我母亲也常带我走这条路,是从她的卧房回我的卧房。   可其实她又经常留在我那里, 因为她回去我父亲也不在, 我印象里他们似乎从没有恩爱过。最后我母亲弥留,我父亲也未曾有半点伤心,所以他们最后在我母亲那里做那种丑事,我想我母亲也没有多少伤心, 不过是对他人品失望至极, 还有心疼我。   他因此厌恶我至深, 我以前还以为他放任常氏害我, 是因太宠爱常氏,如今才明白他只是讨厌我又不愿自己动手,对常氏他哪怕百般容她放肆, 也是没有什么真情的,他是真正的冷血, 谁也不放在眼里,只不过我母亲和我不愿屈就讨好,在他眼里是挑衅,格外讨厌我们。”   亦真道:“我小时候还觉得姨夫看着比我父亲慈爱多了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母亲和姨母竟一个嫁的如意的也没有。”   两人回到屋里, 亦真问他:“你哪天休沐,我猜董姨娘要带你看戏了。”   俞宸道:“后天。你一说这个,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亦真散下头发,问他:“什么事?”   俞宸道:“董氏害你, 和他肯定是通过气的,他同意的话便是败露也不会被他怎么样,可他绝不至于看想法和董氏一样浅薄,他却并不替她纠正,是为何呢。”   亦真叹道:“若俞老爷有个其他儿子,娶了媳妇也会一起这么算计人家吗?做他家的媳妇可是够倒霉的,若不是你与他关系和其他父子不同,他们这样算计,哪个媳妇禁的住。”   俞宸拉着她道:“也不是都有这般排场,如果是从小长在他身边如普通父子一般,他会直接把不喜欢的扔出去,把自己儿子捆起来和他满意的人拜堂的人。”   亦真想到这,不禁又想起来俞老爷还真下得去手捆人,又有些心虚,赶紧岔开话去。   俞宸吃过早饭,被俞老爷叫到书房,可俞老爷没露面,是由董氏出面的。   一会儿亦真那就有人来报道:“官人突然出门说去同僚家拜访,让娘子装扮好一同前去,他先走一步。”   亦真笑了笑,道:“好。”   亦真打扮妥当出了门,却看到东西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董氏准备,送她去“捉奸”的,一辆是俞宸平时用的,亦真正要上俞宸那辆,突然觉得不对。她和俞宸都知董氏把戏,知道此行所为何事,她坐董氏马车是顺水推舟的一步,俞宸为何不告诉她的情况下再派一辆马车给她,是要送她去哪里?   她便问车夫:“官人让你送我去哪里?”   车夫道:“清溪街吴府。”   亦真心里一惊,竟然和董氏的谎话也对的上,果然不是俞宸派来的。她和俞宸已经知道董氏要带她去旧宅,车夫如果是自己人没必要和她说假地方。   亦真又思忖,如果这个人还是俞宸的人,只不过收到的消息是假的,那这个传消息的才是背叛俞宸的人,所以车夫还是会听她的话,她便对车夫道:“我忽然觉得身子不适,你去吴府和官人说一声,一定要立刻就过去。”   车夫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这是亦真吩咐他也只听命令就是,便驾车往吴府去了。   亦真上了董氏马车,果然兜兜转转来到了她和俞宸之前住的宅院。   亦真心想,董氏确实很会刺人。若不是她和俞宸从头到尾知道她的计划,互相也没有半点隐瞒,真的能有人受得了自己妻子在自己买的宅子里和前夫家的小姑子讨论打胎之事?再理智也会气的失去理智吧。   亦真下了车,对车夫道:“这不是我自己家吗,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车夫道:“官人说找您有些事情说,您进去说话就是。”   亦真点点头进去,才到院里,周茹儿一下子扑出来,抱着亦真道:“嫂嫂你可来了,落胎药我给你拿来了,你可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俞官人发现,不然我们和我哥都完了。”   董氏大喝一声道:“不要发现什么!我们都听到了!”   周茹儿立马跪在地上道:“这都是我的主意不要怪嫂嫂。”   董氏等着俞老爷发话,可俞老爷却看着亦真神色不明,董氏只得继续道:“亦真!你和宸儿成婚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为何要落胎!”   周茹儿赶忙道:“这不怪嫂嫂!是我哥哥,都是我哥哥的错,不该在嫂嫂和俞官人成亲后继续纠缠,嫂嫂也是一时心软,不怪她的。”   亦真一把扯开袖子,对她道:“大姑娘,我都许久没见过你们周家人了,你这番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董氏步步紧逼道:“亦真,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再狡辩了,你为何有孕不告诉宸儿反而私取落胎药。”   亦真看着董氏道:“不管你们有没有污蔑我与人私通,但我都没有身孕,要落胎药做何。”   董氏道:“有没有一验便知,你若觉得我会做手脚,便让宸儿去找可靠的人来验。”   俞宸正想看她把戏,便道:“我信得过董氏,董氏去请吧。”   董氏为显示自己公正,去了金陵知名的药房请了两个老大夫来,俞宸和亦真等着看董氏吃惊,董氏等着看亦真慌神俞宸伤心,谁知道吃惊的是亦真和俞宸。   老大夫都道:“却是有身孕了。两月有余。”   她和俞宸都惊讶了,可他们都知是不可能的大半月前才肚子疼闹的半天。   如此也只能应是不小心还是吃到了董氏的药?   俞宸顿了片刻,便道:“董氏还不收手?你看看这人你可认识。”   俞宸把他带过来,董氏吓了一跳,这人正是给董氏假孕药和毒死常氏孩子药的人。   董氏吓得腿软,亦真想还好俞宸找到了这个人能立时证明她清白,不然还要等两个月。   谁知忽然身后玉雪哭了起来,亦真回头看她:“你哭什么,你帮董氏给我下药了?”   玉雪立马哭的忍不住,道:“不可能,怎么会,小姐,可是我们之前的避子药和落胎药是从这个人那里取的呀。你见的是大夫,没见过他,他是药房配药的,见过我几次。”   亦真心里一惊。   这人是个贪财的,而且有些本事,只要给钱什么毒药好药坏药都给配,但是却贪生怕死胆子小,俞宸让人把他一撂下,他就把自己给董氏配的药说了,这药吃完什么样,也和那些孩子一模一样,俞老爷气的发晕,上去就打。   因他只招供两个,可常氏是死了三个,其实第三个真是意外,但俞老爷一时气昏头也不想他何必瞒一个,这人却看到了玉雪,以为俞老爷打他是为了逼供这桩事,便闭着眼道:“我还给那个姑娘配过避子药和落胎药,就在今年。”   亦真白着一张脸站在那不吭声,俞宸便心下了然了。对他道:“胡乱攀扯,罪加一等。”   那人不敢再说话,俞宸道:“带下去吧。”   这时有个人过来在俞宸耳边说了几句话,俞宸点头让他下去。   俞老爷上去就给了董氏狠狠一巴掌,恨不得吃了她,骂道:“毒妇!你就为了你这个儿子!害我其他孩子!可你算错了,他永远是霍氏的孩子。你是死是活与他无关,他也并不在乎你。”   董氏自知性命难保,对俞老爷道:“老爷说得对。他不是我儿子,可他不是霍氏儿子,更不是你儿子,他是官妓生的,霍氏从她那抱回来装作我养的。因为她是大夫人不好藏,我在小院里躲七八个月也没有人理会我。”   俞老爷问她:“什么官妓?”   董氏道:“就是那个出名的玉仙。”   俞老爷闭上眼,道:“可宸儿出生那一年,她正是做了我的外室。后来霍氏发现,我也腻了她,便让霍氏处置了去,没想到霍氏竟然帮我留了子嗣。”   亦真赶忙去看俞宸,还好他似乎并没有太触动,可能对于他来说,做一个官妓的儿子也没有比做这种不顾他生死的母亲的孩子差吧。   董氏颓然,俞老爷对俞宸道:“是父亲对不起你,可你不要计较这些,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你母亲的孩子。”   俞宸轻笑道:“我知道,我从来都只有一个母亲。可你不配做我父亲。朱雀街的人是你的吧,你要把亦真送到剑南去?果然,你还是比董氏高明的,知道怎么伤我更中要害。”   亦真才想到原来那辆车是俞老爷派去的,说起来他们这些父母也真是够狠的,俞宸对她如何,他们就是知道才需要耍这么多花样离间,可耍花招的时候却一点都不顾及他伤心难过。   俞宸对他道:“俞老爷,你的手段使尽了不曾?”   俞老爷颓然道:“你愿意回来,家里的一切还是你的,你不愿意,父亲便等死后直接都划给你。”   俞宸道:“随你,反正我永远也不会认你,你没资格做我父亲。”   他们从这里把他们带回俞府,今天又把他们送了回来。   亦真赶忙上去拉他的手,道:“子阑,我……”   俞宸回头看她道:“你想说你没吃?”   亦真摇摇头道:“这你怎能怪我,我是怕你胡来,难道你要让我未婚便有孕吗?”   俞宸脸色难看的对她道:“好,你说的对。那你买落胎药,是要落什么?和另一些避子药一起,是婚后买的。”   亦真还是解释道:“那是婚前买的,只是以防万一,但当时差了两味药,就说以后再来取。可之后有其他事把此事混忘了,后来玉雪去取枇杷露,那人才又把药交给她……”   俞宸冷冷看她道:“以防万一,是万一有了,你也深恶痛绝到哪怕落了他也不愿把他生下来?冯亦真,我是没有想到,你对我厌恶到这样的地步。”   “可也只是取回来并没……。”   俞宸甩开手,冷冷道:“随你吧。” 第46章 .悔不当初 ·   亦真独自坐在屋里, 深深的夜色中只有桌前一盏烛火幽幽亮着,四周静的让人发冷。   俞宸还没有回来。   她坐的耐不住,披起衣裳对玉雪道:“取灯来。”   玉雪没心没肺的问她:“这么晚娘子去哪里?”   她瞪玉雪道:“你说呢, 要不是你不小心!罢了……”   玉雪又哭哭啼啼,提着灯跟着她出来。   亦真来到书房院外, 对她道:“你回去吧。”   玉雪嘀咕道:“可是这么晚, 待会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亦真只得又耐心对她道:“我有事会找别人的,不必惦记。”   玉雪这才抹着眼泪离开,亦真见此处没旁人了,走上台阶站在书房门前敲了敲门。   可明明方才还是亮的, 她一敲门屋里光便灭了。   亦真一愣, 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她想到他会让她回去或者和她闹, 没想到他会这样冷漠的招数对她。   她虽然知道这次是自己不对,可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在他这吃过这么难堪的闭门羹。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如何都是难堪。   踌躇片刻还是拉不下脸再说什么,低声叹了口气便打算回去,却忽见眼前房门大开,俞宸站在了她眼前, 他身后屋子里一片沉寂黑色, 看的人浑身发冷。   她柔声开口,鲜少有的求饶语气:“子阑,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去。”   俞宸转身进屋,又重新点起灯来, 道:“不回不是正合你意,省的让你厌恶。”   亦真进屋关上门,上前抱住他解释道:“我没有。”   俞宸拉开她严厉道:“没有吗?你又去拿药是在常氏伤了我之后,你一面和我道歉哄着我,一面还在打心里抗拒与我同床共枕生儿育女是吗?所以哪怕直到现在,你对我都只是因愧疚才逼自己在我身边?”   亦真落泪看他:“就算那次是我误会你,可真正伤你的还是常氏和俞老爷,我是有愧疚,可若是只有愧疚的话,也不至于搭上终身去补偿。”   俞宸气的摇头,冷笑问她:“那你是为什么,你别告诉我是因为那个药太贵,你已经付过钱了不吃白不吃。”   亦真只觉百口莫辩,可还是只得又解释:“后来我真的没吃了……虽你不信,但真的是因为先前付过钱,玉雪去为我拿枇杷露那人就把药给了玉雪,玉雪顺手拿回来而已……玉雪当时都不记得是什么了,顺手放了起来。”   俞宸虽然知道玉雪不是做不出这种蠢事,但亦真有此行径本是就足够让他恼火,并不只是因为什么之前之后,如今非抓着时间说不过是得理不饶人。   “你怎么想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必与我说。”   亦真抱住他的腰,在他背后道:“我之前是心里别扭,可后来我没有骗你。”   俞宸低头看了一眼又马上扭过头去,竟是不为所动,亦真实在承受不住这种羞耻,狼狈仓皇的便要离开。   俞宸突然拉住她,却看也不看她,用衣服将她裹起来抱回卧房,可将她放到床上一言未发便离开了。   亦真从来没在他这丢过这么大的脸,受过这么大的难堪,脸埋在枕头里边哭边想管他什么对错,明天便直接搬出去再也不见他了。   她这一边生气一边哭,哭着哭着突然又觉得腹中难受,可大晚上也不想惊动人,觉得不严重便想先忍一忍。可身上不舒坦心里便更难受了。   她忽然想起那天那两个大夫竟然同时说她有孕,她心想可能是误服姨娘下的药才会腹痛,不过都是自己瞎猜并不确定,明天还是再找大夫来问问。   可第二天起来不疼了就把这件事忘了。之前许久不回家,家里也有没完的事等着她料理,忙到了天擦黑,许娘瞧她脸色不大好,在旁问道:“娘子可是有什么不舒坦的?”   亦真想了想,道:“是有些,不过现下还好,明日再说吧。”   晚上俞宸更是面都没露,比昨天更晚的时候,亦真只得又端着茶在他门口道:“子阑,你可吃过饭了?我给你泡了茶来,让我进去好不好?”   里面的人不应声,亦真绞尽脑汁想以前怎么哄他最有用,可如今他软硬不吃她也没办法,想了想又对他道:“你不要我可走了,茶放在这,你若是想要,自己来取。”   亦真放下茶盘,在门边站着,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脚步声,门吱呀打开,亦真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问他:“你是不想喝茶还是不想见我,若是不想喝茶,下次我换别的来。若是不想见我,我下次让别人送茶来。”   俞宸拉开她手道:“都不想。”   说完转身回屋关起了门。亦真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一般,可心想再拖着也没完,又上前去拍门道:“你不想见我,我以后都不来了。”   果然俞宸又打开门,只扔了句:“随你。”   亦真点点头,收起眼泪转身离开,对他道:“茶还没凉,不要因我白费了。”   俞宸看她这样就走了,心里想留,可又赌气想,她每次哄他都只是需要哄他,因为她理亏,不哄她心里内疚,是做错事要道歉,而不是心里怕失去他而挽留。   又过了一夜,亦真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也不想再去讨他的嫌。从床上起来坐在梳妆时忽然又肚子有些疼,才想起来说要请大夫还没去,便叫道:“玉雪,你来。”   玉雪匆匆进来道:“娘子……”可话还没问完便见亦真在妆台旁身子一歪就要倒。   玉雪吓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还好她脑袋不灵光手还挺快,一把抱住了亦真。纤雨和许妈妈也匆忙跑进来把她扶在榻上,纤雨便又跑出去请大夫。   玉雪听许妈妈的话赶忙跑去找俞宸。   俞宸正才穿好官服,玉雪急匆匆跑过来哭道:“官人,娘子不好了!”   俞宸气的差点抬手就要抽她,骂道:“大早上满口胡言什么!还不自己掌嘴!”   玉雪也顾不上,对他道:“待会儿再罚我,娘子真生病!晕倒了。”   俞宸吓得脸色煞白急匆匆就往外走,到了院子里却忽然住了脚,回头问玉雪:“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她耍花招故意让你这么说,想让我去看她。”   玉雪急道:“什么招啊是真的晕了!已经去请大夫了!你再不去大夫都要看完了。”   俞宸边跑过去边还气的骂她,可一进屋便见亦真脸色十分不好的躺在榻上,心里像塌了似的。   亦真虽也是个姑娘家,可并不常生病,他头回见亦真这样。还好人还醒着,他赶忙上前握住亦真的手,坐在床边见屋里一屋子人围着气的骂道:“她不舒服你们都看不见!要等晕倒才知道请大夫!”   许娘赶忙过去道:“奴的错,昨看娘子脸色不好,和娘子提了句,娘子说今日瞧一瞧的,哪知还不等大夫来就……”   俞宸小心回头摸一摸她的脸,却被亦真扭脸躲开了,可他又不是大夫,哪里能看出什么毛病,再心急也没办法。   直到一会儿大夫来,他松开亦真的手站在一旁,见大夫闭目把脉把他在旁边紧张的直喘气。   见大夫面色深沉他忽然想到,他虽不是大霍氏生的,可亦真实打实是姨母的女儿母亲的外甥女,她们姊妹身体都不好,那亦真……?   一想到此他立时心揪成一团,赶忙过去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大夫收回手,道:“夫人没有大碍,只是因有孕有些气血不足,留意补一补就是。”   俞宸瞪大眼问道:“有孕?”   亦真也惊的坐了起来。   大夫也惊讶道:“原来大人竟还不知吗?”   俞宸实在疑惑担忧,对大夫道:“有没有可能是误服了什么药,所以脉象如有孕一般?”   大夫尴尬的小心道:“可这不是您的正室夫人吗,何以要用这种手段……”   俞宸赶忙解释道:“您不要误会,怕的是是偶然误服。”   大夫一头雾水,谁没事放那个在身边,不过后宅里也有些人有莫名的手段,他也不好多问,便道:“请问可能误服是在何时。”   俞宸道:“大半月前。”   大夫笑道:“官人,就是有那种药服下最多也就一两天的药效,大半月前便是真误食,怎么可能现在还有作用。如此娘子绝对是真真有孕,且都两个多月了。”   俞宸一听,两个多月,那岂不是很久以前就怀的……   他想了想又追问:“可上个月我夫人还因行经时贪凉而致腹痛,怎会有孕这么久。”   大夫想了想道:“官人,看样子您和夫人成亲没多久,之前并无子女?便是有孕,因贪凉或其他,都可能导致有此症状,若是日子相仿,便可能认作行经有异。官人若还不信,尽可找其他大夫来看,抑或再等两月,夫人便可见显怀,这总是假不了的。”   俞宸赶忙道:“不是不信,只是怕有其他不妥,耽误了诊治。请大夫再仔细看看?”   大夫心想,这是和夫人多不好,有了孩子把这大人愁成这样,几次三番还不想承认。   大夫又认真把脉,道:“没有不妥,官人放心吧,夫人身体也没有太大问题,好好将养就是。”   俞宸好歹松一口气,既然不是病就好得多。可送走大夫才突然恍悟,刚才尽担心了,他们竟有了孩子了!   他赶紧回到床前,却看亦真背对他翻过身去,他赶忙上去坐在她床边道:“亦真,可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亦真摆开他的手把被子拉了起来。   他赶忙将亦真搂过来,见亦真委屈模样,心想这回完蛋了。   亦真闷声道:“你别碰我,说好的随我,你放开。”   俞宸小心翼翼在旁问她:“还有没有哪处不舒服?”   “有没有与你何干,你若是关心你的孩子,去问大夫不就知道他好不好了。”   俞宸心想在朝堂上他都从来没这样理屈词穷过,可一对着亦真就没办法了。   亦真推开他披起外衣坐起,对玉雪道:“去把马车叫来。”   又转头对纤雨道:“带上些随手用的东西先装起来放车上去,其他等我离开后你慢慢打点。”   俞宸赶忙去瞪纤雨让她出去,纤雨却不是玉雪,心里有主意,不理他真去帮亦真收拾东西。   俞宸拦都不敢拦,在旁道:“亦真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敢和你发脾气,不该和你执拗,你先别走,方才还头晕了,一会儿颠簸了怎么办?”   亦真下床来恼道:“伤不着你的孩子就是了,其他不用你管。更何况伤也就伤了,自有的是人愿意给俞寺卿生孩子。”   俞宸追过去道:“我不是担心孩子是担心你。”   亦真看他冷笑道:“那昨日还那般对我,大夫说完就又这般,这话实在不能让人信服。”   俞宸忍不住道:“那你昨天还对我服软,今天就要走呢。”   亦真气道:“因为我证明了我的清白!”   俞宸道:“什么清白?”   亦真道:“后来我没……没骗你。”   俞宸抱住她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但我并不是在乎什么药,也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就只是觉得你瞒着我吃是又厌恶我又怕我才不得不为。”   “我就只在乎你心里到底对我如何。”   亦真气的又推开他:“不如何,你放开我。”   现下俞宸不敢和她来硬的怕她动气,只好真的放开她。   纤雨过来道:“娘子,都收拾妥当了。”   亦真满意道:“好纤雨,剩下的你找几个人慢慢收拾,过两天派人来取。”   亦真穿上披风扶着纤雨就出门,上了马车,车夫却看着俞宸不敢动,俞宸比比划划对车夫小声道:“和娘子说车坏了。”   却正好看到亦真拉开帘子看向这边,俞宸赶忙道:“亦真,你要去何处,有什么话在家里说岂不更好。”   亦真对车夫道:“阿伯,去白石街冯府。”   车夫虽点头,却还是不敢动,为难的看着俞宸,俞宸只得闭眼扶额,对车夫做了个去的手势。   车夫得了他的首肯赶车离开,侍从站在旁边一声不敢出。   俞宸回头看见他缩头缩脑,气道:“牵马来呀!”   侍从在旁道:“官人,您今天还去不去大理寺。”   俞宸气道:“去什么去,再去我就不用回来了。”   侍从道:“可今天有要事,谢指挥使送来那几个探子还没审呢。”   俞宸烦的头晕,得,都怪他自己,他昨天要是让她进屋,或者更早就在她服软时顺水推舟,哪里还有今天的事。果然,他就是自作自受。   “把官服收拾起来去大理寺。你去派人和娘子说我今天不去大理寺就要革职杀头,说的越严重越好,去吧。”俞宸上马道。   想了想又嘱咐:“找个稳妥的人去那里看顾些,要是有什么事便立刻来回我。” 第47章 .柳暗花明 ·   攸宁早上正要出门, 忽然看见一辆马车过来,攸宁上前一看惊喜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亦真道:“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攸宁上前接下亦真, 高兴的不得了:“真的吗,哥竟然能同意!”   亦真尴尬笑了笑, 道:“他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攸宁听这话不对味, 拉着她手道:“他和你吵架了?!”   亦真赶忙拉住他道:“没,不用管他,我想来就来了,管他什么事。”   攸宁自己有了心上人, 也知道了他们的事不必插手太多, 便笑了笑道:“那太好了, 阿姐安心在这住, 住多久都没关系。”   亦真进了屋对他道:“好,你快去翰林院吧,我去找刘娘子过来。”   攸宁高兴道:“好那我先走了!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刘娘子一听说亦真来也是赶紧过了来, 上来就问:“和宸哥儿闹别扭了?”   亦真气道:“妈妈别提了,让我在这就清净清净吧。”   玉雪在旁不敢说话, 纤雨道:“我去给娘子把东西归置好。”   刘娘子也道:“姐儿先坐,妈妈给你张罗茶点来。”   刘娘子拉着纤雨来到廊下,纤雨回头看了看,便转过来对刘娘子道:“娘子有孕了。”   刘娘子惊道:“哎呦!那宸哥儿怎么还大早上让自己她这么忙不迭的跑这来了。”   纤雨在旁道:“这不和官人拌嘴了吗。之前有点小事娘子把官人给得罪了, 娘子做小伏低的哄了好几天, 官人摆架子不肯应,让娘子吃不好睡不好的。   今早一起来就晕了过去, 把我们几个吓死了,玉雪去叫官人, 官人还说娘子装的呢。结果大夫一来一查是有孕了,娘子心里委屈,就过来了。”   刘娘子气道:“这死崽子!以前大事小情哪件事不依她,偏偏这时候和她闹,要有个好歹他悔死也没用了。”   纤雨道:“妈妈那我先去归置了。”   刘娘子道:“去吧。”   刘娘子端了杯蜂蜜红枣茶进来,过来拉着亦真手道:“你也沉得住气,这么大事不和人说。”   亦真微微脸红道:“我也是刚才知道。”   刘娘子道:“几个月了?”   亦真道:“三月还不到。”   刘娘子急道:“之前怎么不看大夫。”   亦真低头道:“之前没往这上面想。”   刘娘子气的点了下亦真额头,道:“你这丫头!怎么不多注意!还好你和这孩子都硬朗,这么久不知道都没事。早知道我就跟着伺候你去了,你们年轻不懂事,什么都一味胡来。”   刘娘子看她害羞抿嘴笑了笑,对她道:“羞什么。过来也好,前头正要小心,分开住还更稳妥,在这妈妈也好照顾你。”   亦真低头道:“我自己来妈妈就别提别人了,你再唠叨我我可去别处了。”   刘娘子笑道:“不提不提,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张罗去。如今什么都依你。”   亦真笑道:“那我以前要吃什么妈妈就不依我。”   刘娘子打趣瞪她一眼笑道:“正经的时候是正经,撒起娇哄起人来哪个也比不上你。你什么时候说话老太婆敢有一句不依的。便是宸儿也……”   亦真马上扭过脸去,刘娘子笑道:“不提不提,你小心些,奴去去就来。”   晚上亦真正穿着披风在院子里踩雪逗女使养的小狗,攸宁和她也是亲近玩闹惯了,看她没看见自己,上去就是一拉,把亦真拉了一个趔趄又扶住。   刘娘子急匆匆跑过来抓着攸宁就假装拍了几下,攸宁边躲边笑道:“我和阿姐开玩笑呢。”   刘娘子骂道:“你阿姐有孕了且得小心着呢,哪能让你这么扯来扯去的!”   攸宁惊讶道:“啊?真的吗?”   亦真有些不自在的扭过脸去。攸宁有些无措的搓了搓手,想了想笑道:“阿姐竟然要做娘了,不过我也可以做舅舅了。”   刘娘子推他道:“外头冷,姐俩屋里说话去。”   到了屋里,攸宁坐在亦真身边有些小心翼翼,问亦真:“阿姐,你开不开心?”   亦真想了想,端起茶杯道:“我也不知道,也没有不开心。”   攸宁看她道:“那你可不能有了孩子就不疼我了,我们永远都是最亲的。”   亦真笑了笑掐了掐他脸道:“你傻不傻,他怎么能和你比呢,你永远是和阿姐一起长大的弟弟啊。而且攸宁不是也有心上人了吗,再过些时候和人家成亲,也会有你们自己的孩子。”   攸宁低头笑道:“嗯,我明白。其实我就是突然有点不适应,一直都是我们三个人,哪怕你和哥后来在一起也是我们三个。哪怕关系不一样了,心里也还是没有变过来。”   亦真看他笑道:“可是你想你和你娘子在一起,一开始也是你们两个人,你们再有了孩子,你们中间就多了一个人,你和娘子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而不再像以前那么亲密。”   攸宁看着亦真笑道:“阿姐,每次你和我说完什么,我就都能想开了。怪不得哥要死要活非和你在一起,他那种死心眼爱钻牛角尖的离开你他就活不了。”   亦真杵着脸道:“没了我他且好着呢。”   攸宁笑道:“好不容易他没跟来不提他了。”   还没等他说完,玉雪急匆匆跑过来道:“官人来了。”   攸宁故意拿腔拿调道:“什么官人哪家官人,在我家里又不是外头,什么官人不官人的。”   玉雪低头掰着手,又怕攸宁听不懂,又怕俞宸在外头等烦了骂她,只好道:“你姐夫啊。”   攸宁气道:“阿姐,你这丫头连我都觉得太蠢了。”看了看亦真又对玉雪道:“今天不见客,不管是哪个官人,让他回去。”   亦真也不管,玉雪蔫头耷脑的出去了,过了会儿刘娘子在外故意道:“哎呦宸哥儿来了怎么不进屋外头怪冷的。”   俞宸还穿着官服没来得及换,一进屋攸宁打趣道:“上我家有何公干啊俞寺卿。”   俞宸狠狠瞪了他一眼,攸宁赶忙对亦真道:“阿姐你看他,他跟我这摆架子耍威风来了。”   亦真扭过头去不理,刘娘子赶紧道:“宸哥儿快往里坐呀门口坐着干什么,来坐这边,暖和。你瞅瞅这官服还没换呢,风尘仆仆就来了。”   俞宸往里走了两步,刘娘子拎着攸宁领子道:“奴找你有点事出来说话。”   攸宁道:“刘娘子有话就在这说。”   刘娘子道:“在这说不清。”说着就把攸宁拉了出来。   亦真见状,撂下手里东西也要出去,俞宸一把搂住她道:“亦真。”   亦真推开他,道:“有什么事找我就说吧,不要拉拉扯扯的。”   俞宸松手转身在她屋里翻了翻,找了件自己的衣裳,进里换了出来道:“你高兴在这住也无妨,但别动气。”   亦真看了看他,道:“我动什么气,再说我就算动气也好,难过也好,你也从来都不在乎,我再怎么样还不都是什么都得与你摆布的一样,稍有不合你意就是我的错了。”   俞宸过去揽住她道:“我之前也只是和你赌气任性,就等你哄哄我罢了,算我过分了好不好?也是我疏忽了,这么久也没察觉你身体不舒服,让你吃苦了。”   亦真推开他道:“我没怪你,我自己都没察觉,又怎么能是你的错。”   俞宸看着她忽然笑了,对她道:“前两天你哄我,我还故意忍着不应,这风水转的太快些。果然我不该太过分的,若是早点下这个台阶,也没有如今的苦头吃了。”   亦真推开他道:“你现在也可以不吃,是你自讨苦吃。”   俞宸低头亲了她脸一下,道:“对,都是我自讨苦吃,但我能甘之如饴。今天去你屋里看到你脸色苍白躺在那,一下子想到了我母亲和姨母,我虽和母亲无血缘,可你却和她们血脉相连,我真怕,真怕你也……亦真。还好大夫说你好得很,和她们不一样。”   亦真还有些赌气,便道:“那也是没准的事。不过你这样年轻有为,便是没了一个我,还有许多好的等着你。”   俞宸却按着她道:“以后不许说这种话,除了你我再也不会有别人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你要永远的陪着我才行。”   亦真看他有些认真,便拍拍他脸道:“不是你先提的吗?惯会倒打一耙,我信你就是了。不过别以为你说几句好话我就原谅你了。”   俞宸搂着她亲了一口笑了笑,道:“那真姐姐还想让我怎么赔罪认错才肯消气。”   亦真推开他道:“我慢慢想,想好之前你不许烦我。”   俞宸跟过去道:“那你什么时候想好。”   亦真扭脸道:“不知道,你等着吧。”   俞宸将她抵在床柱搂着她,笑道:“等不起了,先欠着,想好的时候再重新提起来。”   亦真推他道:“别胡闹,一会儿要去吃饭了。”   俞宸这才又亲了亲放开她,亦真对他道:“你吃完了就回家去。”   俞宸手撑着柱子道:“来都来了,不回。”   亦真低头道:“你不回刘娘子也得把你扔别的院里,你留在这做什么,还不如回家里方便。”   俞宸低头笑了笑,看她道:“我来是为看你啊,怎么会不方便。”   亦真羞恼瞪了他一眼道:“你爱走不走,反正又不是我做事不方便!”   亦真推开他就要出门,俞宸赶紧拿上披风在她背后将她裹住,和她一起来到前厅又向东进了暖阁。   攸宁上下打量俞宸几眼笑道:“呦,这花言巧语的本事又见长,这么快就把人骗住啦。什么时候去为国为民去边境骗骗胡人去呀?”   刘娘子过来笑骂道:“没大没小跟你姐夫这么说话。”   攸宁笑道:“刘娘子你怎么总偏心他。”   俞宸看他道:“刘娘子不过主持公道罢了。”   亦真推开他坐到一边,攸宁赶紧凑到她手边坐着,俞宸看了看,故意坐的远些,坐到他们对面去。   俞宸问他:“什么时候和你小未婚妻成亲啊,姐夫得给你备份厚礼。”   攸宁嗔道:“什么姐夫,你别蹬鼻子上脸啊,小心以后叫你宸儿。”   俞宸不屑笑道:“你什么身份这名字也没你叫的份啊。”   攸宁看了看亦真,笑道:“阿姐,要不你叫?”   亦真瞥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俞宸一杯酒就要泼过去,攸宁躲开嘻嘻哈哈道:“以前不都这么叫吗,怎么现在叫就戳你心了。是不是一提这个就想起以前我姐姐是少女你还是个小孩。”   攸宁不愧是和他一起长大,对他痛处还是很知晓的,俞宸拉着脸瞪他道:“你不要得寸进尺,小心我让钦天监和你那谢姑娘家里人说她近两年不宜成婚。”   攸宁讪讪闭了嘴,还不服气道:“哼,你就会整这些坏主意。”   亦真也不管他俩斗嘴,自己吃自己的。   桌上一道蟹粉豆腐,因他们都喜欢吃,还放了足足的蟹黄。   亦真正要舀,俞宸一筷子按住她勺子,道:“不能吃这个,太凉了。”   攸宁一时反应不过来,道:“还冒着气呢怎么凉了。”   亦真知他什么意思,收回手不悦的放下勺子,俞宸赶紧换了一个勺子盛了一碗鸡汤煨的蛋羹放到她面前,亦真不情不愿接了过来,攸宁啧啧叹气,埋头苦吃。   然后抬头看俞宸道:“姐夫,你问问钦天监能不能和她家人说宜年前成亲。”   亦真笑的不行,抬手拍了他一下。三人又说笑起来把饭吃完。 第48章 .桃李春风 ·   俞宸靠在亦真身边,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一手搂着她一手搭在脑后,想了想对亦真道:“我不逼你回去了,那宅子里的人以前我也没上心管过, 伺候你不能妥帖不说还要你来操心,还是刘娘子可靠些。   年关将至我也有些积压的事要处理, 不知早晚, 日日让你自己在家也放心不下,在这里还有攸宁陪陪你,省的你一个人在家怪没意思的。”   亦真嗔笑道:“我本来也没想回。”   俞宸低头道:“那我也过来住。”   亦真白了他一眼道:“趁我不在你还不留在家里享受,养几个美人我都不知道啊。”   俞宸叹道:“那我更得过来以证清白了。”   攸宁虽时常和俞宸斗嘴玩笑, 但心里是喜欢亲近他的, 他过来自然也是乐意之至, 还特意开了坛酒。   饭桌上拍着酒壶道:“这可是我珍藏三个月的千日春。”   俞宸道:“我又不喝, 你拿我做借口给自己解馋,我可不领你的情。”   攸宁笑道:“尝尝嘛这酒不烈。”   亦真道:“不喝就不喝,又不是药不喜欢非喝它做什么, 好宝贝自己留着喝吧不必惦记他。”   攸宁笑嘻嘻道:“那阿姐你尝尝,味道真的不错的。”   攸宁正要斟酒, 刘娘子赶忙道:“哎哎这可不行,有孕怎么能喝酒呢。”   攸宁不解道:“有孕怎么不能喝酒了,怕肚子里的娃娃醉了,还是怕他生出来是个酒鬼。”   刘娘子笑骂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外甥的吗?”   俞宸笑着瞪了他一眼, 却不想让亦真有了身孕就这不能做那不能做, 久了难免不开心,便对亦真道:“味道好偶尔尝一尝也无妨, 不要酩酊大醉也不会有什么事。”   刘娘子在旁嗔笑道:“你就惯着她吧,什么都只依她高兴。”   这酒不烈, 但亦真听俞宸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任性了,只抿了一小口尝个味道,只当凑个趣。   几人吃完又说了会儿话,刘娘子便催促他们回屋歇息,亦真才站起来,坐久了却觉得有些晕,一站起来晃了一步,给俞宸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走到屋外拦腰抱了起来,攸宁看他俩腻歪又在背后撇嘴笑了笑,自己回屋去了。   亦真搂着他肩,问他:“我重不重?”   俞宸低头笑道:“便是重又能有多重。”   亦真拍拍他胸口道:“不是他们都骂你们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吗?”   俞宸紧了紧手,把她抱的离自己更近,问她:“那你觉得呢。”   亦真嗤笑一声,道:“我哪知道,又没见过你做什么力气活。”   俞宸忍不住笑出声来,亦真赶忙道:“我说的是你做官又不要去搬砖扛袋子,不是别的……”   俞宸问她:“别的是什么?”   亦真靠在他胸口,道:“我不说,你知道。”   俞宸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道:“我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玉雪在后头隐约听见几句,心想这两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傻的,还每次骂她蠢。   进了屋俞宸把她撂在床上,亦真微醺似醉,勉强去更衣梳洗亦真再回到床上真是一个手指也抬不起来了,靠在床头闭着眼,俞宸对她道:“困了吧,我去熄灯。”   亦真点点头,俞宸吹了几根近处的蜡烛,远处留了一盏微弱油灯,怕万一有什么事要起来不及点灯。   亦真早上醒来时尚有些疲惫后的松弛,翻了个身,看俞宸已醒了正看着她,可却有些不高兴,她抬手拍拍他脸,问道:“一大早上瞪着我做什么?”   俞宸抓着她两手的手腕,装作生气的看着她道:“你昨天是不是太过分。”   亦真想昨天没和他吵架拌嘴有什么过分的,便摇头道:“我怎么得罪你了?”   俞宸看她道:“昨日送你回来,话都不说一句就将我撂在一边,当真无情。”   亦真笑了笑看他道:“你要说什么现在说。”   俞宸坐起来逗她道:“罢,过了时候就不想说了。”   亦真自然也知他只是玩笑,也没再理他。   午后亦真靠在榻上拿着卷书,一边和玉雪纤雨闲聊。   一会儿刘娘子擦手进来坐到榻边,对亦真道:“宸哥儿放不下你搬过来住也好,我让人把西院收拾出来了,让他去那院住,看个书写个字的还清净。”   亦真道:“您自是妥帖,都听您的。”   刘娘子瞪她一眼也不深说了,拿了些吃的放在她旁边的小几上。   玉雪蠢倒罢了,还从来不自知,对刘娘子道:“那官人肯定不愿意去呀。”   纤雨在旁怼了她一下,刘娘子嗔笑道:“那也由不得他。”   亦真把书盖在脸上,对刘娘子道:“妈妈你还有没有未婚的子侄了,玉雪送你做媳妇了。”   玉雪立马哭道:“我又怎么了,小姐要赶我走。”   亦真哭笑不得,旁人也都笑了,纤雨拉玉雪坐下,亦真道:“怎么叫赶你走,你虽然比我小两岁实际也不小了,本就该嫁人的了。刘娘子子侄都很稳妥的人,这是为你好。难道你想着像有的人家那样,给主子做侍妾的?”   亦真知道她虽笨些但很单纯,不过打趣她开玩笑,俞宸也并不是那样的人,她的丫鬟他自然也从小认识,并没有其他心思。   玉雪却吓得道:“不行不行,我可没有,我还是去刘娘子家吧。”   纤雨虽心思比玉雪多,但知亦真绝没有让她们做妾拿捏的心思,更何况俞宸如何她们也知,她们敢动歪心思俞宸怕是要先动手,虽不知他以后变不变,但变了也是别人的,她绝不会在这上自寻死路。   亦真笑道:“逗你玩的,刘娘子小儿子的女儿都会走路了。我们玉雪这呆瓜,可得寻个聪明人嫁了才行,不然夫妻俩都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主。”   玉雪抹抹眼泪道:“那亦真和官人,这么说来也是挺般配的。”   亦真一开始还没纳过闷来,一转眼笑着假装打玉雪道:“原来你是跟我装憨呢!竟敢说我傻!”   玉雪躲在纤雨后头道:“娘子你别生气呀,官人书读的那么好,天底下大多都比他傻,这也没什么。”   亦真收回手笑道:“好啊你,早就知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玉雪看纤雨道:“娘子什么意思。”   刘娘子笑道:“就是说嫁了张家的汉,惦记李家的饭。”   玉雪道:“那怎么可能呢。那李家能给吃吗?”   亦真笑的直抖,道:“不逗你了。你有没有中意的,家里外头,见过哪个顺眼的,我与你做主。”   玉雪看她道:“娘子你真要把我嫁出去呀,就因为我笨呀,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亦真看她道:“与你开玩笑的,我们有时候不也与纤雨玩笑吗,是真的觉得你到了嫁人的时候,你若有意中人,便放你出去成亲,若是真的不愿出去,不愿嫁人,我身边自然还有你的地方。”   玉雪坐下来对亦真笑道:“你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有哪个汉子比你好的。”   亦真笑着摆摆手道:“那不一样,你又不是嫁给我,与你再嫁个丈夫有什么冲突,你若嫁人后不愿在家中相夫教子,再来做些事自然也是有的。”   亦真又看看纤雨道:“你是有主意的,我更不用操心,若是有了意中人也不要不好意思,虽然你们在我身边我也是习惯了的,但还是希望你们自己也过的好。”   纤雨过去拉住亦真手道:“我自然知道娘子好。”   刘娘子笑道:“你就是爱操心,等她们有了心思自然会和你说。”   亦真点点头笑道:“也是方才说笑忽然想起来说几句。”   晚上俞宸回来与亦真一起吃了饭,攸宁去了谢家还没回,亦真说乏了回屋歇息,俞宸正要和她一起,玉雪忽然站过来道:“官人,刘娘子给你收拾了西院让你过去住。”   俞宸脸上一滞,对玉雪低声道:“我没听见,你也没对我说过。”   亦真过来嗔道:“你别吓唬她了,是刘娘子说的。”   俞宸不高兴道:“我都跟你成亲了,刘娘子怎么还拦我。”   亦真对他道:“不过就是个睡觉的功夫,哪里睡不一样,要不然你就回家去,上朝还近一啾恃洸些。”   俞宸收回手道:“西院就西院吧!”   亦真看他赌气也是好笑,扶着纤雨回了屋。   忽想起白日里随从把俞宸一个大书箱搬了过来,如今他在西院,也不知里面有没有要用的东西,便吩咐婆子给他抬了过去。   俞宸让放在地上,吩咐侍从整理放在屋里书架上,他正旁边拿着一卷书看侍从整理,忽然侍从拿的一册掉了一页纸出来,他捡起来,看是他抄的那页诗经。   他便道:“这本递给我。”   侍从把那本诗集递给他,他把纸拾起折了几折又要放回去,一打开书发现这一页被夹了个桃花花笺。   他拿开花笺,发现这页除了他的字旁边多了行小字。   你不在时,桃李妩媚杨柳温柔,也无甚意趣。可我不在时,不知你眼中春色好不好。   他却又看到旁边多了一行娟秀小字,写道:春日怎能无意趣,是子阑无有赏春情致,或从今后再看,便觉桃李春风处处温柔。   他看着便笑了起来。   侍从看他笑,不敢打搅也不敢看,低头码书。   过了会儿俞宸把书收起来放在书桌上,在桌上找了张信纸低头写了几个字,又装在了信封里,信封上倒是什么都没写,递给侍从道:“给夫人送去。”   侍从接过来点点头,心想在家里还写信,还是你们这些达官贵人不缺纸。   亦真正无聊,忽然玉雪拿了封信进来,放在桌上道:“娘子,给你的。”   亦真接过来,纳闷道:“谁给的。”   玉雪见封面没字,便道:“不知道啊,许写在里头了吧。”   亦真心里咯噔一声,想了是不是有人歹人,又想是不是哪个看上了俞宸来与她挑衅,又想是不是周芳芳使坏,可打开一看,上头却写:明日寅时二刻,速至晴芳台。   亦真一看字就知道是谁了,只是邀请人还用这样绑票的语气,她抿嘴垂眼笑了笑,把纸叠回去,又放回信封,交给玉雪道:“你明早去西院外头晃,假装做点什么,子阑肯定会问你我有没有起,你就说我睡的正熟。   到时他就会问:亦真昨天没看到一封信吗?你就把信掏出来,假装恍然大悟:是这个吗,我忘记了,到时候他生气也不必怕,马上跑回来就是了。”   玉雪点头道:“我记住了,万一我装的不像怎么办。”   亦真拍她道:“没关系,这件事别人做他会想想,你做他完全相信。”   玉雪嘟囔道:“这回我听懂了你又说我傻。”   亦真憋笑道:“能听出来说明玉雪很聪明啊。”   玉雪和纤雨有时和亦真玩笑,亦真都不生气,玉雪自然不会上心,拿着信退了出去。   第二天玉雪拿了把瓜子站在西院外的树下和小丫头扯闲,俞宸一出来,看她道:“你怎么在这?”   玉雪道:“官人,今天是纤雨在伺候,我来和红儿说几句话。”   俞宸便问道:“你家小姐可起了?昨天有没有什么不舒坦?”   玉雪道:“没有挺好的,昨天和我还要纤雨一起抽花牌,还挺有精神的,所以现在还睡着呢。”   俞宸看她道:“她昨天没收到什么东西?”   玉雪道:“官人说的是什么东西。”   俞宸道:“书信。”   玉雪突然把瓜子扔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信来,惊慌道:“完了完了我忘了给娘子了,也不知重不重要。”   俞宸气的正要发作,她揣着信就跑了。   俞宸在背后心想下个月就得把这蠢丫头打发了才是。   他顿时被扰了兴致,不高兴的往亦真院子里去,正低头走着,忽然见前头亦真穿戴整齐站在面前,问他:“这么一大早,俞寺卿是要往哪里去呀,是不是要去晴芳台赏雪呀。”   俞宸忍笑看着她,道:“见这位娘子有兴致,可否赏光同去?”   亦真摇头道:“那可不行,你这样唐突我怎么能答应,怎么也要提前一天晚上下帖子请我,我才肯来。”   俞宸一把搂住她道:“敬酒不吃只能吃罚酒了。”   玉雪被纤雨拉着来到前厅,玉雪嘀咕道:“我们不在跟前侍奉,刘娘子不会骂吧。”   纤雨怜爱看着她道:“我的傻姐姐,你再跟着,我怕是明天就要给你出贺礼钱了。”   玉雪讪讪闭了嘴,又从捏了一把瓜子分给纤雨,道:“官人太难伺候了,还好我是跟着亦真的。” 第49章 .石榴 ·   亦真站在墙边, 踩了踩脚底的雪,问他:“俞寺卿有何贵干?”   俞宸道:“无甚要事,只是来告诉燕子一声, 多谢它替我传话。”   亦真低头笑了笑,打趣道:“这大冬天哪里谢燕子?”   俞宸走到她身边, 道:“哪里是冬天, 我怎么觉得这风分明寸寸温柔。”   亦真裹着披风,仰头看他道:“我看你是被吹傻了。”   俞宸一抬手将她拦住,拽着她披风的毛领子却怅然道:“我现在能与你玩笑,你不知那时我心里有多少苦楚。”   亦真勾起嘴角摸着他脸故意道:“你是自讨苦吃。”   俞宸没话说了, 叹了一声凄凄道:“只你再肯多把我放一分在心上, 再吃多少无凭苦楚也都是值得。”   亦真无奈:“说着又来装可怜, 我心里不放你该放哪个了?”   冬日里还是凉, 玩笑两句俞宸便搂着亦真回去,边走还不依不饶问:“真的只有我?”   “那你说还有谁?”亦真无语。   “我不知,你告诉我。”   “没有我怎么告诉你?”   路边抱着手炉的纤雨心里叹, 还好玉雪没听见,不然又得回去念叨这两个人犯傻了。   ……   今日俞宸和攸宁都休沐, 难得俞宸清闲,几个人坐在厅里说话闲聊。   攸宁说干坐无趣,又要和他们俩一起玩花牌,这回学聪明了, 拉着亦真对俞宸道:“你一肚子坏水不让你和我阿姐一处, 我得和我姐姐一伙。”   俞宸无谓:“呵,随你。”   这回和亦真一伙, 果然俞宸得掂量着不敢耍心眼子了,倒是上来就赢了几把, 赢得满面红光,可几圈下来却发现亦真把自己牌拆的乱七八糟给他放牌,便不乐意了:“哎呀阿姐你别这样。”   亦真便解释道:“可咱们俩是一伙啊,反正谁先走都一样赢。”   攸宁不满道:“不一样,你不许拆牌了,我们各自出各自的,该互相帮助的时候再帮助就好。”   亦真若有所思点头道:“好,那你一会儿输了可别哭。”   攸宁志得意满:“那可不一定。”   结果几圈下来他发现亦真什么牌都能赢,只要不是手里剩一个最小的。   攸宁看了看俞宸,气得把牌都要揉烂了:“我再和你们夫妻俩玩牌我就是狗。”   亦真无辜道:“你这也不能怪我呀,我就是该出什么出什么。”   攸宁气道:“没错,怪我,不和你俩玩了。烦人!”   亦真要笑死了,三人闹着从里屋来到厅里坐一会儿,如今是大太阳倒也不太冷。攸宁跳出来和刘娘子撒娇,道:“刘娘子!他们俩合伙欺负我!”   刘娘子笑道:“是你欺负他俩还差不多。你就让着他们俩一点嘛,他们俩比你大不是?”   攸宁简直要气得扑倒:“刘娘子你也欺负我!你们都被他哄骗去了!”   刘娘子拉着他坐下道:“刘娘子疼你,一会儿给你煮羊肉吃。”   攸宁又坐回去和他俩逗闷子,一会儿四儿过来道:“俞寺卿,方才有人去府上送春礼,见三姐儿和俞寺卿都不在,便打发人找到这来了。”   俞宸道:“问好是哪家的,把来的人招待好,贺礼抬进来就是了。”   四儿接了话叫上阿德一起出去,一会儿进来几个小子把四个箱子搬了进来,除了四个箱子,还有一对一人高的石榴树盆栽。   侍从道:“是御史台柳御史,只是贺新,没交代什么事,我也打开看了,是一般春礼物件,没有过于贵重之物。”   俞宸点头道:“先搬下去,这对石榴树留下吧。”   攸宁道:“看着倒是很新鲜,柳官人有意思。”   俞宸笑道:“那便送你了。”   亦真也觉得挺新鲜,下人看了便先搬到了她身后屏风旁,现在还正结着一个硕大圆润的石榴,亦真顺手就给摘了下来,正好刘娘子送完人回来,一看赶紧过来骂道:“你这馋丫头,怎么能摘呢!这又不是留着吃的,这是意头好,多子多福!”   亦真拿着把小刀剥皮,道:“摘都摘了,不吃更白费,来给刘娘子一瓣,祝您来年再得一个孙女孙儿。”   刘娘子嗔笑点了点亦真额头,取了个更热乎的汤婆子放到她怀里。道:“你把这小祖宗好好的生下来,刘娘子比得个亲孙还高兴。”   亦真低头笑了笑,把石榴又递给攸宁一半,攸宁接过来剥,亦真又把手里的递给了俞宸,道:“哎呦我不吃了,尝了一个好酸。”   俞宸去接,她却又收回手笑着看他:“宸儿,背首诗来。”   俞宸笑着狠狠瞪她一眼,刘娘子拧了她脸一把坐到她旁边笑骂道:“你就会欺负人。”   俞宸一边剥了放在小碟子里,并不理她,她用脚尖踢了下俞宸的靴子,俞宸无笑道: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苔落绛英。”(注)   攸宁在旁笑道:“你这状元郎怎么尽背别人的诗,只见过你每年写几篇富丽无趣的春帖子,不见你写过几首缠绵悱恻的情诗来。”   俞宸叹道:“若是按格律堆砌辞藻谁不能,只是写来没意思。漂亮好写,动人却难,以前没功夫,如今没心思。”   攸宁立马道:“哦……姐姐你听听,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俞宸白他一眼:“你少在那煽风点火,你看,这感人肺腑的情诗都是伤情之作。哪有名作是人月两团圆的。我如今还有什么可伤情的,自然写不出。”   亦真在旁嗔道:“诗你写不出来,唬人的话是信手拈来。”   攸宁道:“你就得瑟吧,不是你为了我阿姐要死要活……”   亦真一块石榴皮砸了过去,攸宁讪讪闭上了嘴,俞宸得意得不得了,从身后婢女托盘里取过方才吩咐要的热茶,又放了两个蜜饯梅子和方才剥的石榴进去,递给了亦真。   攸宁捂脸叹道:“这个家里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一会儿刘娘子给煮羊肉汤,不给他们俩吃。”刘娘子笑着哄他,说着真端了火盆架了个汤锅,在厅里端了煮好的羊肉汤来继续在火上煨着。   亦真虽不大想吃,但她以前也是吃羊肉的,并没在意,俞宸虽不大爱吃,但也不是不能吃,刘娘子就先盛了一碗给了攸宁,谁知还没再盛,亦真一闻见攸宁碗里的味,突然反胃起来,马上捂着帕子走远几步干呕起来。   俞宸赶紧追过去,问:“怎么了?”   攸宁也担心,端着碗过去道:“阿姐你怎么了?”   亦真看他一眼扭头就吐在了角落盛剩茶水的盂里。刘娘子反应过来赶紧对攸宁道:“快拿走,怪我怪我,把这茬给忘了,看姐儿胃口好给疏忽了。”   攸宁拿着碗放回去道:“可阿姐是吃羊汤的呀。”   刘娘子赶紧吩咐人端下去,把亦真扶回来,亦真道:“不怪刘娘子,之前我也没觉得不对,倒是扰了你们兴致了。”   攸宁道:“这倒没什么,你没事吧。”   亦真摆摆手道:“没事,闻不见就好了。”   俞宸赶紧端了杯茶,可亦真现在嘴里放什么都想吐,还没下口就又反胃起来。   攸宁便道:“阿姐她都吐了你就别让她喝了。”   俞宸有些烦躁道:“你要是不喝羊肉汤她也不会吐。”   亦真不高兴道:“你若这么说,我平时还好好的自己吃羊肉汤也不会吐呢。”   俞宸摇头道:“好吧,怪我。”   亦真捂着帕子坐了回去,再看见攸宁都有些反胃,不过她自然不敢说出来,不然怕是能把攸宁气哭。   不过害口也是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如此,只是有轻重之分,亦真除了浓烈腥膻其他倒还好。   缓了一晌吃了些甜橘子好些,三人又一道下棋,还是亦真和攸宁两人一起看,俞宸自己下,饶是他们两个一伙,还又是悔棋又是偷子,纵如此下了半天也没赢两盘,倒把铜钱输了一大把,最后要吃饭了,两个人按着俞宸把他赢来的和本金都抢来瓜分了。   俞宸假装生气,到了饭桌前还绷着脸,亦真去更衣,攸宁便逗他,踢他一脚:“至于吗?”   俞宸抬眼问他:“你要脸吗,你抢了别人钱问别人至不至于?”   攸宁拿着碗笑道:“哎,要不俞寺卿把我抓大理寺好好审一审?”   俞宸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这倒不急,只是不知你和冯亦真哪个是主犯,哪个是从犯?”   攸宁道:“那自然冯亦真是主犯,都是冯亦真逼我的,你去拿她吧。”   俞宸看亦真进屋了,故意问他:“如你所说冯亦真是主犯,那我先抓了她去?”   攸宁还笑:“那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了。”   攸宁正得意,突然被人一巴掌按在桌子上,俞宸笑的仰倒,攸宁回头气道:“阿姐你变了!”   亦真提着他后领子问故意柔声问:“谁要抓我?”   攸宁指着俞宸:“他要抓你。”   俞宸赶忙道:“你可都听见了,是他非说你是主犯,他是受你胁迫,让我去抓你。”   亦真坐在攸宁旁边笑道:“俞寺卿真是好手段,这反间计用的真顺手,只是我可不信你的话。”   攸宁又哈哈一笑,捏个果子递给亦真道:“姐姐还是你英明。”   亦真气鼓鼓接过来:“他不是好瓜你也不是好枣。”   作者有话要说:   注:韩愈《题张十一旅社三咏榴花》 第50章 .新春 ·   三十的早晨亦真起的有些晚, 裹着件翻毛的大衣裳来到前厅,见他们都还在做别的在等她吃饭,她便有些不好意思, 过来看他们,原来俞宸在写春帖子, 她便在旁说风凉话道:“做官也不容易, 就这些个词翻过来倒过去,一个人写几十年,一群人写上百年,还不能重样, 可太难了。”   攸宁听见更乐得不行, 俞宸道:“攸宁的春景图奉上去了?”   攸宁得意道:“那是自然。皇后娘娘和小公主还赏了我两匣番邦进宫的酥糖呢, 不过我出宫顺手给阿云送去了。”   谢云是攸宁的意中人, 亦真自然不会吃醋,看弟弟知道疼人她还颇为欣慰,瞧着他抿嘴笑道:“明年就不用阿姐陪你过年, 攸宁也有人陪喽。   “如此说来我得催攸宁早些成亲了。”俞宸把东西写好交给侍从,被攸宁瞪了两眼又没敢动手, 侍从过来将纸收好送去给禁中内侍,正要收笔墨,攸宁过来道:“哥且慢,顺手再把家里的帖子也写了, 省的再摆一回了。”   俞宸捏着笔抬眼道:“使唤我写春帖, 你给多少润笔。”   攸宁哼了声:“你的字也不值钱嘛,一盘果子就能换一堆, 一副春帖也就值这几个金桔吧。回头等我搬到新宅子哥还得给我写个匾题个字什么的,回头等我有了儿子看多了也考个状元什么的。”   俞宸看他摇摇头, 但还是提笔写了,攸宁笑道:“不占你便宜,我还给你画了门神呢,郁垒神荼一对,一共画了三对,大门一对,你们的卧房一对,还有我的小外甥外甥女,特意把他的画的看起来既威严又可爱些。翰林画师亲自画的门神,天下独一份吧。”   亦真懒得理他们斗嘴先过去吃饭,俞宸便也收了笔擦了手,却拿了张纸过来递给亦真,道:“这是只送你的,回屋贴在床前。”   亦真一看,只是抄了一遍桃夭,攸宁笑道:“你也是够敷衍的,哪怕无趣吧,都懒得自己想。”   俞宸对他得意道:“不用你懂,你阿姐懂就行。”   结果攸宁一看,他阿姐笑着收了起来,果然懂,这两个人,真没劲。   吃完饭攸宁闲不住,亲自去把桃符春帖贴挂起来,亦真也无事,跟着他院里院外的一起看着,又把素纱灯换上了暖和的琥珀色和蜜色纱灯,待天黑下来一点,整个院子暖意融融。   天黑下来刘娘子张罗了宴席就开始摆上了,亦真便让刘娘子回家去和家人团圆去了。   亦真本坐在那好好的,忽看见四儿一阵不自在,俞宸也看见他了,又看看亦真,忍笑扭过头去,怕让她看见恼了,可不逗她又觉得忍不住,抬腿蹭了蹭亦真的腿,问她:“这是攸宁随侍吗?你觉不觉得看着有些眼熟?”   亦真翻个白眼道:“攸宁在外与你相处时比与我相处时更多,你何故问我。”   俞宸故意道:“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去年唱太真记的。”   四儿已经退了出去,屋里也没什么人了,亦真便恼羞成怒去打他,俞宸逗她玩便握住了她手腕,低声对她道要她叫好郎君才肯放开,亦真正羞红脸扭着手,俞宸又不放反把她拉近,攸宁一进来就看他俩腻歪,假装抬起袖子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啊,什么都没看见。”   亦真恨恨推开他,俞宸便也坐好,攸宁坐到了亦真另一边,俞宸道:“记得四儿会唱戏,叫他再来逗个趣。”   攸宁笑道:“哎好说好说,四儿!俞大人请你来唱戏呢!”   四儿马上跑过来道:“大人小的在。”   俞宸道:“记得你去年唱了太真记,今年可曾学新的?”   四儿道:“旁的也有,就是不大新,大人若是不嫌弃也唱得。”   俞宸道:“有什么,唱来听听。”   四儿也乖绝,后来也想明白太真和亦真犯了忌讳,今日自然要避开。   于是先唱了段长坂坡,学刘备假装扔阿斗,唱的极滑稽,三人都逗笑了。   唱了段又开始唱昭君出塞,学那个收钱的画师市侩,又模仿昭君做绝世美人状,也好笑的很。   唱了昭君又开始往下,唱金屋藏娇。本来谁也没想到,直到唱到这一曲烛影摇红:   烛影摇红酒未消,将整手,鼓声悄,樽前谁为唱新曲,长门月又高。犹忆君尚岁少,问阿弟,姊可好?声声阿姊,金屋犹在,不储阿娇。   阿弟已将旧恩忘,何处长乐未央,恨只恨,不该妄付痴心,信好梦长。   亦真看了看手边的茶,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看着攸宁来了句:“阿弟。”   结果两人同时应声:“啊?”   俞宸又赶忙对攸宁道:“阿姊,不是,你阿姐叫你。”   亦真道:“我看他也唱累了,让他下去歇歇吧。”   攸宁反应过来笑的直打抖,道:“四儿唱戏功夫见长,下去领赏吧,明年再来啊。”   俞宸和亦真都陷入种奇怪的沉默,攸宁却笑个没完,一会儿刘娘子过来了,亦真道:“妈妈怎又过来了。”   刘娘子道:“我惦记姐儿呢,在家也待不住。怕他们与你胡闹。”   亦真笑道:“妈妈既来了便坐下陪我们再吃几杯吧。”   刘娘子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着攸宁道:“哥儿这是什么事这样开心。”   攸宁凑过来道:“没什么,过年开心,是不是阿姊。”   刘娘子笑道:“又和你阿姐怪腔怪调的。”   攸宁摇摇头道:“妈妈,你不懂,但阿姊懂。”   亦真忍俊不禁去瞪他,攸宁涎皮赖脸的走开,跑着去搬了小箱子炮仗来,刘娘子赶忙道:“可不能在这放。”   攸宁道:“为什么,阿姐不怕的。”   刘娘子道:“大的不怕小的怕呢。”   亦真无奈道:“妈妈,哪有那么娇气,他高兴就让他玩吧,让他自己去外头他该没意思了。”   攸宁笑道:“没关系,那我就不放太响的了,放几个带火花的给阿姐看。”   刘娘子只得妥协道:“哥儿自己也得加小心才是。”   待与他闹腾完了天也晚了,刘娘子便催亦真去休息,亦真才起身,俞宸便起来把披风给她搭上搂着她一起走。   俞宸抬手离开,紧了几步跟上亦真,亦真回头看他笑道:“刘妈妈放你来了?”   俞宸抿嘴看着旁边笑道:“岁数不是白长的,还当我是小孩子哄呢说什么都没办法不成。”   亦真憋笑抬头看他,他低头搂住亦真,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另一手提着灯笼和她回了院子。   一进屋亦真还没抬手,俞宸就先帮她把披风解开要取下来,亦真躲开他笑道:“怀个孩子而已又不是残废了,哪里要你们这样大惊小怪。”   俞宸还是帮她把披风拿了下来,打趣道:“伺候你还不愿意。”   亦真笑道:“这算什么,这也算伺候?”   她坐在凳子上抬起脚来,晃了晃脚尖,玩笑道:“怎么也得这样才算吧。”   俞宸过去一把拦腰抱起,另一手帮她脱了鞋袜,道:“这自然也伺候得。”   亦真不防吓了一跳,看他笑道:“和你玩笑的,不要你伺候。”   俞宸把她放在床上坐下亲了一口道:“这也不算什么,外面冷快去里头。”   一会儿玉雪和纤雨服侍她梳洗妥当,俞宸也坐到床边脱了鞋上来,亦真裹着被子道:“夜深了还真是有些冷。”   俞宸问她:“让她们再加个炭盆来?”   亦真道:“不必了,太热了也不舒服,过一会儿就好了,刚脱掉衣裳有些不适应。”   因新年不好熄灯,俞宸便让人把蜡烛拿远一些,把层层的帐子都落了下来,搂着她睡了。   第二天俞宸早早起来给各处写了拜年帖让侍从送去,忙完也不知亦真醒没醒,回到前厅正要走,攸宁蹦蹦哒哒过来道:“哥,新春大吉。”   俞宸从腰上解下荷包,从里拿出两枚古币扔给了他。攸宁笑道:“谢谢姐夫!”   俞宸白了他一眼笑着要去找亦真,却看亦真已经过来了,亦真平素不喜穿的过艳,今天穿了件红底暗金纹的收袖口的上衣,下头是白底金挑线裙,裙摆散落几枚海棠,看着比平素清丽带了些娇艳。   攸宁看亦真来了,又故技重施,蹦到亦真面前道:“阿姊新春大吉。”   亦真听他又叫阿姊,嗔笑瞪他一眼,从袖子里取了一包新制的金压胜钱给了他,道:“阿弟也新春大吉。”   俞宸上前道:“阿姐,我的呢。”   攸宁怼他一下笑道:“你要不要脸。”   亦真便又从袖子里取了两枚梅花小金锭放到他手里道:“阿弟自然也有。”   攸宁翻了个白眼走到桌前去喝茶,俞宸却没动,拉着她道:“阿姐的给了,娘子的还没给。”   亦真看他道:“得寸进尺,娘子值几个金梅花?”   俞宸捏着金子故作深沉玩笑道:“娘子自然情比金坚。”   亦真嗔笑推开他坐到桌前,一会儿刘娘子过来,因敬她,也给她拜了年。吃过饭后,他们自己家里的管事和嬷嬷也过来拜年,再加上这里的上上下下,还有刘娘子的家人自然也与别个不同,受礼时要搭几句话。   刘娘子是有体面的,家里头不是奴籍,大孙子十来岁,特意给俞宸单独拜年说他是状元郎拜拜他能读好书,把亦真逗的不行。   俞宸还十分给面子的从书房取了支笔给他,祝他日后也能金榜题名。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一章,明天勤快更 第51章 .三姨父 ·   这一遭拜完, 天也不太早了,攸宁有些为难看着他们道:“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冯府里?”   亦真虽不愿,可到底是她爹, 不去于礼不合,让人知道了自没有好听的话, 便道:“去吧, 不去总是不大好,不过就是听他唠叨几句。”   三人上了马车,俞宸便取了垫子放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身边, 攸宁和俞宸叨咕几句前朝的事, 亦真虽不大知细情, 听着也凑个趣。   快到冯府, 攸宁与俞宸道:“他若托你做什么,你千万别顾及面子松一点口,我觉得他路子不大对。”   俞宸点点头心领神会, 扶着亦真下了车。   因下人说老爷在正厅,他们便没去书房单独见他直接来了后院的正厅, 家里老少都在,人倒是很齐全。   如今这回大家看亦真的眼神可和她从周家离开时不一样了。亦真心想,她是冯家人,俞宸是因她的母亲才和冯家有关系, 结果他们看待她竟然会因她与俞宸的关系不同而不同, 倒都不愧是冯太元的好妻儿。   这边打了照面,便去正屋给冯太元和继室夫人见礼, 亦真身孕四个多月,她平素身量窈窕, 如今虽冬日衣裳宽大倒也能看出些端倪,但因素不喜与冯家人来往,并没特意来报过。   还是继室夫人身边的婆子眼尖看出了些,在旁笑道:“三姐儿有身子了?”   亦真点点头,冯太元高兴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和家里说。”   亦真道:“没多久,一时疏漏了。”   攸宁在一边撇嘴,小声嘀咕:“瞧他这高兴劲还以为你姓俞是俞宸他亲爹呢,我可不信你是因为有外孙开心。”   俞宸对付起人来得心应手,在旁拱手道:“岳父,都是我疏漏没有让人来报喜。”   冯太元赶忙道:“哪里哪里,无妨,你怎么管得这些琐事。”   继室夫人身边那婆子赶忙道:“那三姐儿快去坐下吧别累着了。”   亦真便从善如流点头到旁边坐下去了。   他们才坐下,其他姐姐妹妹和姐夫妹夫们也都陆续见礼来,冯太元对这些个女儿倒不偏不倚都不大上心,只是脸色也根据女婿官职身份变一变。亲戚之间自然也要见面,亦真上头两个姐姐,一个病故了,还有一个,孩子都已经十多岁了,大姐夫比大姐还大,长得又有点成熟稳重,还续了须,看着几乎是俞宸年轻的父亲。   这也便罢,好歹是姐夫。亦真是三姐,后头的四姐五姐年纪都比俞宸还大,四还是继室,五姐儿的丈夫也比五姐儿大,是以这么一称呼起来,亦真便站在旁边看一堆比俞宸大的叫三姐夫。   每每到了此时亦真心里都说不出的煎熬,可脸上还丝毫不能露出来,俞宸倒是受得很坦然,五姐儿的孩子都已经四五岁了,拉着她爹娘的手看着亦真和俞宸,又看了看其他姨夫惊讶道:“三姨夫长的好年轻。”   四姐夫道:“三姨夫是真年轻。”   俞宸听见亦真咬牙心里笑得不行,可也不敢造次,十分有长辈模样给了这女娃一把压岁钱。   不过这话自然只能小孩子说,他们姐妹肯定也和自己家里人说过亦真和俞宸的关系,所以这些姐夫妹夫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神色来。   亲戚虽不熟好歹还是比旁人熟一些,连襟之间也要客套几句,于是众人一道坐在屋里闲叙,大姐夫想起当年,突然感慨道:“我刚和夫人成亲时见过三姨,那时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娘了,子阑倒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哈哈哈。”   大姐夫这就是稳稳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姐赶忙上来打圆场:“小孩子自然长的快些。”   俞宸这回心里笑不出来了,攸宁却最知他怕人说这个,高兴得不得了,去看俞宸果然是快绷不住的模样,不过人家这说的这是事实。   午膳过后冯太元也终于摆完派头心满意足,让各自都散了,却独独对俞宸道:“子阑,你跟我来一下。”   亦真忽想起攸宁的话,冯太元虽是个势利眼却实在没有什么头脑,跟着他就不是站哪里对的事,而且跟着他站肯定不对。   俞宸刚进朝堂时,他这个人肯定只会卖个好话拉拢,不会认真提携,俞宸跟他定也不是一边的,虽说不和他扯上关系是好事,但俞宸若拒绝狠了,他恼羞成怒做些蠢事也未可知,还不如让他当俞宸并不是完全拒绝他,只是自己不让俞宸理他,他恨自己又能如何,总不能像俞宸他爹那样把她弄走,把她弄走了,俞宸跟他更没关系了。   如此亦真便一把拉着俞宸道:“还要说什么话,我不舒坦,我想回家。”   冯太元瞪眼道:“不舒坦去屋里休息,非回家做什么,不行让你母亲请大夫来。”   亦真仍不放手:“在外头自然不比家里自在。”   冯太元气得骂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这长了十几二十年,再让你回来一天都待不了了?更何况你夫婿还也是在我的屋檐底下长大的呢,现在你们敢给我脸色看了?!”   他这般吵吵嚷嚷亦真便顺势捂着脸哭了起来,继室夫人赶忙过来看,那婆子上来劝道:“老爷息怒,三姐有身子自然不大自在,您别和自己女儿置气呀,嫁出去也还是您的小辈不是,小辈年轻自有不周到之处。”   亦真也不说话就是哭,婆子又顺势劝道:“哎呦三姐儿快别哭了,父亲说你几句对不对也是应该的,有孕的人可不能这么哭,哭坏了可怎么好。”   冯太元听她这么说,也不敢再骂,万一真有个好歹更不值当了,便摆手道:“不愿留就赶快走!以后也不必再来。”   亦真站起来道:“我也知道父亲不喜欢见我,日后父亲不诏,我也不会再来讨父亲厌烦。”   说着利索起身出去,俞宸和攸宁赶忙跟上来,一路出门,等车时亦真才擦擦眼泪对攸宁道:“阿姐得先回家,待会儿要请太医来,去你那不好说。”   攸宁点头,小心问道:“阿姐你可是装的,不是真不舒坦吧。”   亦真笑着点点头,攸宁松了口气:“好,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和攸宁告别后亦真和俞宸上了车,俞宸轻按着她脸轻轻擦了擦,心知她这番不顾体面的哭闹都是为了自己,柔声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亦真拿过帕子点点头道:“他不是灵光的人,还是少与他接触的好。便是不与他是一道,但别人眼里总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俞宸摸着她脸笑道:“我可要谢谢他。”   亦真嗔道:“你不提便罢!提起来倒是我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不是你和他勾结压着我泼的,惺惺作态,离我远点。”   俞宸赶忙道:“我当时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吗?”   亦真扭头不看他坐的远远的,俞宸过去道:“你还说我翻旧账,你不也是。”   亦真道:“那怎一样,你翻的是已经了的帐,我翻的是还没结清的帐。”   俞宸看她道:“怎么没结清,你不是和俞老爷一道报复回来了吗。”   亦真突然想起这茬,好像是这么回事,便闭了嘴不说话了。俞宸自然不是真和她算账,只是不想和她闹别扭。   亦真下了车叹道:“竟然是我自己又主动回来了,真是没出息。”   俞宸道:“那不是更说明你在当家做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还总得跟着。”   亦真一想他说的在理,便抬脚进去了,走到二门,亦真对他道:“你让人请个医官来。”   俞宸知她意思,便让人去了,又对她道:“真让大夫瞧一瞧也好。”   亦真来到卧室,听到说医官来了便躺了下来,假装哭了几声,俞宸便也配合她,对医官道:“大人,我夫人身体可还好?”   医官道:“没什么大碍,不知夫人是何处不舒服?”   俞宸道:“也没什么,回娘家受了点委屈动了气,怕万一动了胎气。”   医官道:“尚无大碍,但夫人可千万不要再动气了,对腹中胎儿也不好。”   医官又交代几句开了点安神静气的药,俞宸便送他离开,回来摸着亦真肚子笑道:“医官说娃娃好的很。”   亦真虽已显怀,但还时常有些不习惯,拨开了俞宸的手。俞宸却非又摸回去,突然道:“也不知是个女娃还是男娃。”   亦真坐起来问他:“你觉得什么好。”   俞宸道:“都是我们的孩子,自然是一样的。”   亦真道:“我也是这么想,但取名字可怎么办。”   俞宸笑道:“都取出来不就好了。”   亦真往后靠了靠,道:“你来取我来选,凭白我自己想不出。”   俞宸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大会,但闲暇时也想过,觉得太过华丽反而没意思,简单上口,清新质朴最好。”   亦真躺下来靠他腿上,忽然从荷包里掉出一个东西,原来是他抄的桃夭,亦真便展开来,贴在了床头。   俞宸看着那个,便道:“其叶蓁蓁,就叫蓁蓁如何?如果是男孩就只叫一个字,女孩就叫两个字。”   亦真看他道:“状元郎取名还没有我母亲取的认真。”   俞宸笑道:“你不喜欢便作乳名就是。”   亦真却想起什么:“那岂不是和我重名,你很小的时候就叫我真真姐姐的。”   俞宸打趣道:“现在也可以叫,真真姐姐。”   亦真又瞧他捂着脸笑,想起他小时候模样,摇头对他道:“其实你小时候脾气大的很,稍有半分不听你的就气的嘟着脸,姨母都怕你长大成个纨绔,不过还不算混账,也喜欢去讨亲近人的宠,姨母也是真的爱煞了你,怕是别人亲生也比不过。”   俞宸抱着她在她脸颊边亲了下,问她:“那你呢,你喜爱我还是厌烦我?”   亦真撇嘴道:“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是有时喜爱有时厌烦。”   俞宸便不高兴道:“可我又不一直是小孩子。”   亦真哭笑不得:“又来啰啰嗦嗦,你问几遍,你十三四我也不可能对你有什么情意。”   俞宸又不依不饶:“那十五六呢,我十五六时都比你高了,看着全不像小孩子了。”   亦真无奈撩开手去,俞宸又追过去:“现下又如何?”   现下讨人嫌。 第52章 .白鹭 ·   他们俩暂搬回了家, 攸宁又孤单寂寞了,可没想着去他们家闹,只算计着往谢家去。谢家是武将之家, 并不太理那些琐碎规矩,谢云偶尔跑出来和攸宁一起玩也并不太拘束。   一对小儿女虽然心里都有数, 知道有些事不必心急但也总有情意绵绵的时候。   初三这日攸宁来谢府拜会, 见了长辈攸宁单独和谢云在白梅林子说话,攸宁在这给谢云捉麻雀。   两人初相识时是谢云男装带小侄子出去玩,小侄子淘气用弹弓打白鹭,攸宁为了作画生动正在看, 便把他们两个拦了下来, 谢云不仅没有恼怒, 还道歉是自己没有想到教导不周, 两人便说上了话。此番谢云便问他:“麻雀的命就比白鹭贱?你为什么不劝我放过它反而替我捉。”   攸宁却道:“你开心就行了,麻雀若要怪罪就请怪罪我吧。”   谢云在旁笑着看他,道:“算了算了, 我捉了它也没什么用,不捉了。”   攸宁放下绳子道:“等会去我给你画一幅。保证和真的一样。”   谢云嘀咕道:“每次都是送画, 我屋里都挂不下了。”   攸宁这才想还真是,便道:“是怪没意思的,那你喜欢什么?”   谢云却看他道:“那我自己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要你看到什么就想起我, 你又觉得它适合我, 送我才是你的心意。”   攸宁倒为难了:“可我有时候画山水去看山水的时候也会想起你,我怎么送你。”   谢云见他这模样倒很高兴, 坐在他旁边道:“那你说出来告诉我,我就已经知道了, 这也算你送我的。”   攸宁便道:“那等我们成亲以后我去哪里都与你一起,我看到什么想到你的时候,你都就在我身边。”   谢云红着脸点点头,攸宁看她这样娇羞动人,也是心潮澎湃,轻轻抚上她脸颊,谢云紧张的闭上眼睛,攸宁虽然迟钝一些但也不完全傻,低头亲了上去。   两人虽不敢太过但心里情意正浓舍不得分开,攸宁搂着她正欲低头再吻她时,忽听脚下嗷的一声猫叫,吓了两人一跳。   谢云不好意思推开攸宁,攸宁见天也快黑了,亲了谢云脸颊一下低声道:“再过些日子白鹭洲的桃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谢云红着脸点点头送他出了门,攸宁一路美滋滋觉得看什么都多了几分顺眼,自己回家没意思,又转道去了姐姐那。   攸宁进到屋里来亦真没在,俞宸在屋里看书,攸宁进去嚷嚷道:“好冷,快倒杯热茶来。”   外间的小丫鬟应声下去,俞宸道:“这是才从老丈人家回来呀。”   攸宁讪讪笑了下道:“正是,出来觉得自己回家有些冷清,便来这找我姐姐。”   俞宸放下书挑眉看他一眼,递了块白巾子给他,故意道:“这嘴角哪里蹭的。”   攸宁用手一楷,指尖油润油润红红的,还有一点玫瑰香气,瞬间想起来是什么了,捡起白巾子擦掉,低头傻笑。   俞宸横他一眼,笑着低头看书。   攸宁忽然把白巾子啪的朝俞宸撇过去,骂道:“你还说是印泥!”   俞宸一把接住,扔到一边,头也不抬继续看书,“那我怎么说?说是你姐姐的口脂。”   攸宁气道:“你快闭嘴吧不要脸。”   俞宸抬眼道:“我亲自己妻子怎么不要脸了,我们成了亲的天经地义名正言顺呐。”   攸宁道:“我才不信成亲前你没……”   俞宸轻咳一声,心道成亲前你姐夫我岂止只是亲了下这么简单,要不然我也做不了你姐夫。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不然亦真要杀了他。   俞宸便装模作样道:“别瞎说一会儿你姐姐过来听见。”   攸宁白他一眼,又抱臂趴在桌上,看他小声道:“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姐姐的,我姐走之前你才十五六哎。”   俞宸拿着书头也不太却理直气壮道:“十五六怎么了,我生下来就喜欢她,一直都喜欢她。”   攸宁咋舌道:“那你也太早熟了吧,你刚来我家还是个小屁孩呢。”   俞宸道:“小孩子时候是小孩子的喜欢,少年时是少年的喜欢,成年了是成年的喜欢,虽有差别但殊途同归。就像你刚认识你小未婚妻的时候你还不是把她当小公子呢吗?那你现在喜欢她难道算断袖?”   攸宁骂道:“你别胡说,她是个女子什么断袖。”   俞宸摇头道:“所以我刚认识亦真时候,我是小孩子她是我姐姐,长大了我不把她当姐姐时候她就不是了。”   攸宁在旁倒了杯茶,哼了声:“下次去和胡人谈判你一定要去,我看你可以直接把他们说的投降。”   俞宸轻笑骂道:“兔崽子。”   攸宁站起来一把抢过他的书,嗔怒道:“你说谁兔崽子呢又给我装长辈!”   俞宸还是比他高些,一把掐住他后颈按住道:“怎么就装长辈了,长姐如母,我是你姐夫还不算个长辈?”   攸宁正欲反抗却见亦真过来了,便赶紧故意求饶道:“哥,哥,我错了,快放开我。”   俞宸一时不察,掐着他威胁:“叫姐夫,叫姐夫我就松开。”   亦真越走越近,攸宁故意哀嚎:“阿姐你看他呀!你不在他就欺负我!”   俞宸一回头见亦真站在身后,吓得一把松开攸宁,赶忙道:“我和他开玩笑呢,他看你过来故意装可怜。”   攸宁拉住亦真躲在她背后怪声怪气道:“阿姐,你可得帮我报仇,他专门趁你不在欺负我。”   亦真无奈笑了笑,自然知道实情如何,问攸宁:“那我怎么帮你报仇。”   攸宁笑道:“你让他一个月别进门。”   亦真刷的脸红回头骂道:“你这混蛋!”   攸宁赶忙嘻嘻哈哈往外跑:“阿姐我先去前厅吃饭我饿死了。”   亦真也转身往前厅去,俞宸在后叹道:“攸宁终于长大了。”   亦真回头白他一眼,俞宸上去环住她肩低声道:“不会真的一个月不让我进门吧,我怕你孤寂。”   亦真羞恼推他:“你试试一年别进门看我孤寂不孤寂。”   俞宸在她腮边亲了一下笑道:“那怎么行。”   攸宁在厅里大喊大叫的:“你们俩有完没完,再不出来菜都凉了。”   亦真扯开他自己坐下,俞宸接过亦真擦手的布巾也擦了擦手扔在一边道:“今天假客气什么,我们不在你又不是不敢吃。”   攸宁笑道:“不是你们说的吗,我在家没规矩去岳父家被人笑话。”   亦真递了碗汤给他,问他:“那谢老爷笑话你了吗?”   攸宁笑道:“才没呢。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好紧张,想谢老爷比那两个老头官还大爵位还高,阿云的两个哥哥也都很厉害,会不喜欢我这个小画师吧,没想到他们一家都很平易近人,并没觉得我身份不好,还说我不错。”   亦真道:“人家真正的高门反而不用像父亲那样趋炎附势。”   俞宸也道:“虽和他们这些勋贵武将不怎么对付,但谢家确实是清正门庭。”   攸宁吃过饭去客房睡了,亦真回到屋里梳洗后来到床边,看着俞宸问:“你说和他们不对付,朝堂上是不是有什么龃龉。”   俞宸将她拉到身边,道:“没什么,官家就一个人,朝堂就那么大,争权夺势文武相斗也不是本朝本代才有的,和我们两家直接也没关系。虽说争权该争还是要争,可对武将不该下的手不能下,倒不是为着什么仁义道德,而是杀了武将,诺大国朝岂不成了番邦的肥肉。   南楚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当年楚哀帝先关了当朝战功赫赫大司马,才被齐国人生擒,占领整个中原,这才多少年,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就算如谢安自己不冲锋陷阵亦能用兵如神,也要有兵有将,不然我们这些人难道去阵前和人家之乎者也使人投降不成。”   亦真叹道:“哎,如此说来你还算有点良心。哦,不对,还算有点远见。”   俞宸笑得搂着她道:“读书人也还是有许多真正忧国忧民天下为公的,只是人便是有善有恶,一个人也有善时有恶时,有时善良却愚蠢,那善良也无用,有时并不是发自纯善之本,可做出的事也能于他人有益。”   亦真看他道:“那你呢?”   俞宸笑道:“你觉得呢?”   亦真拉起被子嫌弃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   俞宸倒也不遮掩:“自小如此,不过你现在要度我也不迟,就是需要你牺牲下自己了。”   亦真推开他道:“我才不度你,我又不是菩萨。”   俞宸装做想什么的样子,道:“不是菩萨可是太真仙,牵郎手,抚妾衣,层层锦罗轻沾地。粉面微红,翠峦轻皱,莺儿怯怯枝上啼。半晌云,半晌雨,妾如云雨飘摇枝。”   亦真恼羞成怒不再理他,俞宸得意抬手落下帷帐,挡住帐外冷冷月光和融融烛火。 第53章 .归宿 ·   谢家人倒是利落, 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八,出了年攸宁要开始张罗搬家和迎亲了,亦真虽有身孕, 可他们都不愿再和冯太元过多牵扯,少不得亦真来操持。说起在哪里迎亲, 倒没了主意。   攸宁毕竟还是冯府的嫡子, 冯太元又是如此势力,迎娶谢侯爷唯一嫡千金,自然要攸宁把婚礼设在家里。   攸宁本不愿意,亦真劝他, 别人又不知我们家的底细, 在你的小院里冷冷清清也不好, 如果不喜欢可以成亲后和阿云商量好搬出来住。   亦真倒不是为冯太元说话, 只是为谢云考虑,俞宸却道:“一直含含糊糊做什么,干脆直接分家便罢。”   攸宁一听有道理, 回去就说要分家,他也不要什么过多的, 只要该得的和母亲的东西。   小霍氏虽身子不好但好时是挺会操持的,嫁妆并不薄,她怜惜亦真是女子身不由己,正要多些钱财傍身, 便给了亦真一大半, 但剩的也还不少。   攸宁一提别人也跃跃欲试,冯太元气的要死, 自然不同意都散了,可攸宁他管不住, 且攸宁虽嫡非长,冯太元拿他没办法许他正式分府出去。   攸宁便在亦真他们不远处置办了更宽敞精致的府邸,还亲自带着未婚妻谢云去挑的,挑完直接带着谢云来了亦真这,谢云是个极大方率真的女孩儿,来了以后也没有太扭捏,穿着件嫩青男式圆领袍,带着黑纱垂脚幞头,大大方方像个小公子似的拱手对亦真道:“真姐姐。”   亦真也很欢喜,迎他们进来坐下,张罗了许多茶点蜜饯,谢云边吃边道:“真姐姐家里东西也好吃,和我嫂嫂做的差不多。”   攸宁在旁解释道:“阿云最喜欢她嫂嫂,就像我对阿姐一样,她说和嫂嫂的差不多便是极大的夸奖了。”亦真在旁打着扇子笑道:“阿云喜欢就好。你喜欢以后真姐姐让厨子去你和攸宁那。”   阿云略脸红的笑了笑,攸宁道:“我阿姐也是最疼我。”   几人说了会话,亦真想虽然阿云是来见自己,但两人也应有话说,便道:“姐姐有些事去后院,攸宁好好招待阿云,坐腻了便四处随意瞧瞧。”   两人起来送走亦真,阿云对攸宁道:“你姐姐真温柔,她对你很好吧。”   攸宁道:“是啊,我不记得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是姐姐很小就照顾我和哥,我哥也一直关照我,我们一起长大的。”   阿云问他:“上回你说你哥哥和你阿姐的,我匆匆听几句也没听明白,你哥是你什么哥。”   攸宁叹了口气道:“我哥是我亲姨母的儿子,但我亲姨母身体不好,我哥是妾室生的但我姨母抱过来养。虽然不是亲生但看重并不比任何亲生的差。   那时候我娘也还在,两家时常来往,我哥打会说话走路就很黏我姐姐,当然这都是老婆婆说的。后来我姨母去了,姨夫续弦是个恶妇,差点把我哥打死,我哥跑出来到我家,我阿姐和我娘就舍不得让他回去,他们家也不管不问了,就这样住在我家了。   没几年我娘也去了,就剩我阿姐照顾我俩,不过不知道我哥这坏胚什么时候起了异心,瞧上我阿姐了。后来我阿姐被我爹逼着嫁给一个家世不错的风流鬼,我姐也不想去可我爹逼她她也没办法,谁知道我爹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周家没多久犯了事完蛋了,我姐被连累去了好远的地方,再回来时候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和那人渣和离了。”   攸宁又凑到谢云耳边低声道:“我猜是我哥做的手脚。   然后我哥就逼我姐嫁他,一开始我阿姐从没想过我哥哥对她有那般想法,以为他只是一时糊涂死心眼,但我哥要死要活不肯放手。”   谢云却杵着脸看他瞪大眼睛道:“听着倒有些意思,像听戏似的,不过你哥哥像个戏文里写的阴险狡诈欺男霸女的坏人。”   攸宁嗔笑拍了她脑门一下道,谢云摸了摸额头,笑道:“可是阿姐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攸宁又叹道:“其实我哥挺好的,但是我和我姐一开始有点难以接受。后来我细想其实我哥对我姐是真的毫不动摇不死不休,阿我姐也不是不喜欢他,就是一开始觉得别扭,时间长了换个身份与他相处便也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其实我也一样,后来细想他可能对我阿姐早就和我不一样了。”   谢云一脸好奇问他:“怎么不一样,你再说说。”   攸宁四处看了看,对谢云道:“我哥虽然脑子好使但读书也特别用功,但也尚还算正常,偶尔晚一些我阿姐听下人提起随口嘱咐他一句,他也听劝。   有一天他可能真忘了时辰,特别晚了,那天我突然生病我阿姐去看着我喝药,很晚才回去,正好看到一个院子里的我哥书房灯还亮着,就去敲门问他,说你怎么还不睡?我哥就出来和我阿姐说了几句,我阿姐就离开了。后来我发现他有时候明明都在书房趴着睡着了也不回屋,就在书房点着灯,过几天我阿姐知道了就又来看他,他就灯越点越晚,我有一次起来如厕看他趴在书房睡觉,问他为什么不回屋睡,他说忘了,我问他随从阿德怎么不叫他,阿德偷偷和我说是我哥自己不让他叫的。我当时小不明白,还以为这是他什么怪癖,这两年才懂他竟然这么有心机。”   阿云捂嘴偷笑,看他道:“哎,他们就是喜欢装神弄鬼。有一年我小时候过生日,我嫂嫂还没嫁过来,我哥还让我下帖子请我嫂子呢。不过后来他拿了一匣子琉璃球给我。”   阿云又道:“哎说起来你哥身世怎么有点像我嫂嫂,我嫂嫂也是母亲去逝被寄养到姨母家,她爹不仅不要她,见她长大过的好还想害她。不是亲人倒像是仇人。”   攸宁道:“哎,父母双全还都慈爱的竟是很难得了。”   阿云看着他稍稍脸红道:“那你想做什么样的父亲。”   攸宁看着她认真笑道:“会做对你和孩子都很好的父亲。”   阿云转过脸去,又轻轻回头,道:“只对我好,还是也会对别人好?”   攸宁道:“当然只对你好,就算有别人也是不一样的嘛。”   阿云一把掐住他的脸惊道:“你还想有别人?!”   攸宁赶忙求饶:“我说的是我哥哥姐姐啊,你说的是谁。”   阿云松开手笑了笑:“哥哥姐姐当然可以,我也会对我父母哥哥嫂嫂小侄子好。”   攸宁才想明白,道:“哦,你说的是除了你我还会不会喜欢别人,那当然不会。”   阿云看他笑道:“真的?你别骗我。”   攸宁笑道:“怎么会骗你呢,每个字都比金子还真。”   两人在这嘀嘀咕咕,俞宸一进门,看到两个小公子凑在一起说话,还以为是攸宁的同僚,随意道:“攸宁带友人回来了,你阿姐呢。”   两人赶紧站起来,攸宁笑道:“这是阿云。”   谢云便做男子一般拱手见了礼,俞宸略有尴尬笑了笑也还了一礼,对攸宁道:“你们慢坐,我去找亦真。”   阿云有些不自在道:“你哥哥姐姐都回来了我回家吧。”   攸宁道:“回来就回来呗,吃过晚饭再回,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嘛,总要相识。”   阿云笑了笑道:“也好,我记得你说你家厨子做羊肉羹好吃的。”   攸宁道:“是啊,但是我哥不吃,家里就做的少了,我带你去吩咐一声不然今天不一定做。顺便带你转转,虽然不比谢府气派,但还是很精致的。”   俞宸一进后院,见亦真在亭子里边看着什么边和玉雪说话。   玉雪道:“少爷身边的小公子是谢府的小娘子?”   亦真笑道:“正是,下次见了可别认错了。”   玉雪点点头道:“是。”   亦真又轻叹一声,自顾自道:“阿云性子也是难得的爽朗可爱,本来以为有两个弟媳呢,世事无常啊。”   玉雪一抬头看到俞宸一脸寒气站在亦真身后,吓得话都没说一句就悄声跑了,亦真摇头笑了笑,又低头看手里的东西,忽然肩上一紧,俞宸把她拎起来,在背后捏着她脸气道:“你现在还在说这种话!”   亦真无奈道:“真是背后不能说人,怎么每次说点什么都被你听见。”   俞宸气道:“这是不能说吗?你是不能这么想!有什么好假设的。。”   亦真掰他手道:“你又犯轴了,我闲来无事瞎说了几句而已又不是认真的。”   俞宸一手搂着她腰,另一手将她脸捏着靠向自己问:“以后不许说了,我真的不喜欢听这种话。”   亦真只好道:“好不说了,你快放开又胡闹。”   俞宸一把松开她笑了笑,抱着她低头亲了一口。   攸宁拉着阿云转了转,便想去正院找亦真,谁知才进院门就看到俞宸侧身在背后搂着亦真捏着她脸,攸宁赶紧拉谢云退了出来,谢云还嘀咕:“还真像那个欺男霸女的坏人。”   因都是同辈,家里也没外人,便也没那么多规矩,几人坐在一起吃过饭攸宁把谢云送回了家,没多久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他们的新家虽不比谢府豪奢,但攸宁一个人清清静静,人也率真,谢夫人觉得也还不错,反正她也只图女儿过的舒心,旁的他们谢家又不缺。   双方亲长见了面回来,亦真边拆繁重首饰边道:“阿云的嫂嫂还真是容貌出众,以前竟没怎么听说过。”   俞宸在旁道:“当初本来就在盯着那姓周的蠢货,谁知他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许就是因得罪了谢家这小夫人被谢指挥使扔到我手里。”   亦真摇头道:“他这种人早晚都差不多,肯定要出事的。”   俞宸搂着她道:“这回你的攸宁有别人操心了,你能只惦记我一个了吧。”   亦真瞥了他一眼脱下外袍钻进被子里,俞宸便顺势抱过去,轻轻摸着她头发道:“人生如逆旅,忽如远行客。我从不缺衣少食到哪里都有高床软枕,可哪里也不是我的家,俞家是生我父母之家,可我母亲已故,父亲又不在乎我生死。我在冯家长大,可冯家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又和我有何关系,和我有关系的只有你而已。”   虽然世上人都说女子嫁给男子,称为找到归宿,但俞宸却在心里觉得,反而亦真是他的归宿,他那时病的快死了,攸宁在他身边一边哭一边唠叨,提起亦真他才又多了几分挣扎的力气,他想他就算死也得死在她身边,不然便算客死他乡。   ……   攸宁和阿云成亲后来往倒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蹭饭的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渐渐亦真月份大了,俞宸反而开始有些淡淡忧虑   攸宁在那幸灾乐祸:“嘿嘿没想到吧,打发可我还有别人来和你争宠。”   俞宸无语的看着他,道:“我自己孩子我有什么可嫉妒的。”   攸宁哼道:“这话别人说我信,你说我可不信。”   俞宸终于吃了回鳖,不耐烦道:“快闭嘴吧你。”   阿云在旁道:“姐夫你别怕嘛,娃娃还是讨人喜欢的,我嫂嫂刚生完我侄子也被吵得心烦,我哥哥还怕她烦出毛病来天天开解,然后没两个月我嫂嫂就看娃娃顺眼了,又觉得自己前两个月不该冷落娃娃,天天一刻不落的和他待在一起,还嫌我哥起的太早会把娃娃吵醒直接把他赶走了。”   攸宁看着谢云道:“阿云,你真是会说话,一针见血哈哈哈。”   谢云看了看攸宁一脸高兴,俞宸一脸不高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啊?我只是如实说的,阿姐这样性情,定会对娃娃更好。”   亦真从外喝了大碗热汤进来,看三人陷入沉默,笑道:“方才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阿云道:“说阿姐会不会喜欢娃娃。”   攸宁在旁赶忙接话道:“怎么可能不喜欢呢,阿姐是最细心温柔的了,等宝宝生下来一定更上心,也是一刻不落的待在一起才放心。”   俞宸本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总能占据上风,这次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惨败。   攸宁当值的空当去找俞宸吃饭,对他道:“好歹你和我阿姐二十多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娃?”   俞宸看他道:“我以前也比你多两年不是也比不上你吗?”   不过说笑归说笑,他们俩都不是什么不靠谱的人,都有了娃娃又怎么会不欢喜的。 第54章 .老板娘 ·   前头给攸宁打起精神操持了婚礼, 终于让攸宁如愿把谢云娶回家了,这一松懈下来,便着实有些乏累。   可最近俞宸似是有些忙, 这晚月上中天他才回来,本想来卧房看一眼便去书房, 可玉雪在门口道:“娘子在屋里等官人。”   俞宸心里自然还是欢喜, 赶紧推门进屋,看到亦真撑着腰坐在床上。   他紧几步走到旁边坐过去道:“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亦真却看他淡笑扯他衣袖嫌弃道:“捉奸呐,又去哪里喝酒了。”   俞宸也笑了,起身去把衣服换了, 道:“我没喝, 是蹭的酒气。”   他又坐回来, 亦真抬手摸上他的脸道:“子阑, 如果太辛苦,也不用太为难自己。”   俞宸握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抱起来,只笑笑道:“别担心, 我心里除了有数,还有你和娃儿呢。”   亦真也不再劝, 和他说话有个好处便是不用费力气,他该懂的都懂。   一会儿纤雨把亦真吩咐好的吃食送过来,亦真道:“去吧。就是热久了估计没有早些时候好吃。”   俞宸便起身坐过去,亦真也坐在他对面。俞宸见了她, 心里什么阴云密布也可暂时抛诸脑后, 夹起一块豆腐,问:“你今天吃的什么。”   亦真靠在椅背发笑, 道:“和你现在吃的一样,这是我吃剩下的。”   俞宸也笑着去瞪她:“这是抱怨我俸禄太少, 还是怪我回家太晚。”   亦真嗔道:“都有,你看如何呢。”   俞宸笑了笑,和亦真三言两语的吃完,去梳洗回来把亦真抱上床,叹了声道:“两个人果然比一个人重。”   亦真不高兴问:“这是抱怨我太胖还是抱怨我儿太胖。”   俞宸把她放下塞进被子里,杵在她枕边道:“都没有,我怎么敢。”   亦真靠在里侧躺下,俞宸吹了灯烛凑到她枕边在她脸上亲了亲,亦真抚着他下巴道:“今日收了份喜帖,你猜是谁?”   俞宸却一点不迟疑便道:“你家七姑娘?”   亦真惊讶道:“我爹亲自去找你了?”   俞宸摇摇头,嘲讽道:“不曾,但我也听说了。冯太元这女儿卖的越发顺手了。”   “可这姓李的从未听说过,也并不居什么高官要职,还以为是七妹妹自己愿意的。”亦真有些疑惑。   俞宸却道:“不仅不居高官要职,而且连个正经的差事都没有。按冯太元的性子这般反而不正常,这个七姑爷怕是有些见不得人的来历。”   这么说,亦真担忧了起来:“如此七妹妹应也是被迫……她才十六岁。”   俞宸闭着眼在她背上拍了拍:“可你爹舍得卖女儿,一个出嫁的姐姐哪有权去拦?况且你那七妹妹不同常人,她也未必全然不愿。”   亦真想了想还是道:“我还是去瞧瞧放心些。”   俞宸语气有几分无奈,可还是顺着她:“无关紧要的人也要惦记,想去便去吧,只是小心着些。”   亦真道:“也不仅是去操闲心,七妹妹婚礼是在一月后,那时我实在不方便,便不去了。况这个七姑爷来历不明,也算是避嫌了。”   俞宸手圈在她肩上,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点点头,亦真说了几句便又困乏睡去,俞宸把她被子掩了掩,却皱起眉头又在琢磨这位七姑爷,许久才睡。   早上亦真又陪他一道早起,抱怨道:“天天这么早出晚归,什么时候才能歇歇,就那么多事都要你来做,大理寺是你自己家的买卖不成。”   俞宸由着亦真给他理发髻,束好了回头道:“我瞧瞧明天能不能关张,陪陪老板娘。”   亦真帮他扯了扯衣襟,又对他道:“给哪个干活,也不至于如此夙兴夜寐。”   俞宸拿上笏板别在腰上,揽着她道:“一会儿我去让人把刘娘子接来,等她来了陪你一起回冯府,午后不要急着回来颠簸,我下朝去接你。”   亦真点点头,道:“只是回家而已,不会有什么事。”   俞宸出了门去坐在马车上,阿德对他道:“大人猜的半点不错,之前那姓李的频繁出入冯府咱们开始从他身上查,果然查到了些东西。冯太元,还有之前和冯家定亲的赵公子的父亲赵炳,确认牵涉到李建义往西边走私之事,正是通过那七姑爷和那边搭上的线。   至于做的是什么买卖,还得细查,帐面上不过就是丝绸布帛,茶叶瓷器这些往西域通商最常卖的东西,可国朝和回纥近些年不太平,往西域更远处经商的商人都绕开那里,他们却把东西稳稳当当卖过去。   普通棉布低等茶叶便罢,那么些丝绸,卖到本就不大富裕的回纥给谁穿呢。所以这应该和大人推测的一样,他们应该是两套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俞宸闭眼道:“背地里必然是见不得人的东西,甚至是要掉脑袋的东西。先按下不要再查,免得打草惊蛇,面上便假装不知按帐面上来,但也不要放松,盯一盯那位七姑爷。”   阿德道:“那冯太元……”   俞宸道:“他算什么东西,不必顾及。”   亦真正扶着纤雨在院里走动,刘娘子便到了,赶忙上前到:“哎呦近来忙着攸宁的事把姐儿给疏忽了,一转眼不见身子这样重了。”   亦真站住笑道:“我们都仰仗你,可是辛苦你了。”   刘娘子扶着她腰笑道:“看你们各个都好,累死我这老太婆也高兴。”   亦真拉着她笑道:“那我怎么舍得,妈妈随我先进屋坐一坐,我也在外头走累了。”   亦真进屋坐下,问刘娘子:“攸宁和阿云还好吧。”   刘娘子道:“好的很,云娘子性子也很好。”   亦真靠在榻上道:“我也瞧着阿云不错,攸宁也是有福气的。”   刘娘子笑道:“人家也有家有业,你就别总操心了。好好惦记你家里的和肚子里这个就是了。”   亦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惦记攸宁也没耽误惦记他呀。他自己一天到晚不见人我想操心也没时候。”   刘娘子拉着她手道:“他是怕你担心。虽然奴也不懂什么,但也猜的出来宸哥儿那官做的不比攸宁,让写个什么画个什么就成,指定复杂多着,和你说了也是让你白惦记。”   亦真笑道:“嗯,妈妈放心我懂的,我也没怪他。”   刘娘子坐在一旁道:“玉雪去接我时说你要回冯家?”   亦真点头道:“听说七娘要成亲,他们成亲时我身子也去不得婚礼了,便趁还能动弹去瞧瞧她。”   刘娘子午后便拾掇好陪亦真去了冯府,到了冯府亦真也是这套说辞和继室夫人说,说了几句亦真便去了七娘屋里,见她懒洋洋坐在一边,丫鬟在替她做针线,并没见多抗拒的模样。   一见亦真来倒还给面子起身来,看着亦真道:“什么风把三姐吹来了。”   亦真便也坐下道:“三姐听说你要成亲了,可一月后我实在不便出门,去不成你的婚礼,所以今日来看看你。”   七娘无谓的摇了摇头道:“没事,去不了便罢。我也不知道冯老爷还给你送了喜帖。”   亦真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可见过,你的未婚夫?”   七娘摇头道:“没见过,管他是圆是扁,我也无所谓。”   亦真无奈道:“怎么可能无所谓,你现在或许是想哪怕他不好,你只要不理他也能相安无事,可实际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七娘笑了笑道:“三姐你还是这么无事忙,你就别操心我了,当初你不也一样,你连你自己也管不了。”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拍拍手道:“我知道你是真好心,不是别人那样看我笑话,我都声名狼藉了你还肯来见我。不过我想的开,嫁谁不都如此,我自己去挑不也挑不到什么好东西,罢了。”   她都这么说了,亦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取出一个小盒子,里头装了几张银票,对七娘道:“既然你这样想,日后自己好好过吧。这你放在自己身上,不要露出来,万一有个什么事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七娘拿过去看了一眼,又扔了回去道:“我不要,我不缺钱。”   亦真叹了口气,道:“何必犯傻,你姨娘本不富裕,你还有个弟弟,她哪里舍得把攒的钱给你?你那未婚夫是没有功名的,爹怎么会做赔本买卖给你贴大笔嫁妆。至于你那个夫婿,他就算真是个好人,也不会轻易把家当都交给你,可万一他不好,你要怎么过日子。”   七娘哼了声掉了眼泪,收了起来,幽怨瞪着她道:“你对谁都这么好,真把自己当活菩萨。”   亦真摇头笑道:“我哪里对谁都这么好了?除了我亲弟弟,也就你收了我这么多钱。”   七娘虽还倔,但掉了眼泪,道:“你不要替我操心,我方才说的是真心话,嫁谁不是都一样。你母亲,我娘,你自己不都是这样,只是你被人惦记上了,还有机会离开那个姓周的。你也别担心我,那人若是敢欺负我,大不了一起死了又能怎么样。”   两人正说着,却听外头有人说六娘来了,两人坐好,便见六娘已款款进屋。   六娘也才许了人家,是先前那赵公子,就是和七娘退婚那个,本来她是不高兴的,但因七姑娘如今声名狼藉又嫁了更声名不显的,她便反而得意起来。   她一进来见亦真在此,便面色不快起来,勉强行了个礼。   亦真本来觉得她年纪小不爱和她计较,便也没给她脸色看,还搭了句话,问道:“听说六娘也定亲了?婚期在何时?”   六娘笑道:“劳三姐惦记,婚期在明年呢,毕竟赵家和父亲重视,不会仓促。”   这话就会说了,不仅在说七娘,亦真的婚期按日子看也算仓促了,从来冯府过礼到成亲两个月都不到。   亦真自然听出来了,也只是了然笑了笑没多说,七娘却是不饶人的,嗤道:“你是不仓促,再等一年你约莫能还没过门又做一回娘。”   六娘气得不行,那赵公子是个道貌岸然的,听说竟然让一个教坊的姑娘有孕了还不肯承认。   六娘气道:“那不过是旁人污蔑!当初是你自己不检点,如今却反而恨他可是没有道理。”   亦真抬手道:“罢了,说闲话而已怎么还恼了。你们说话吧,我去和夫人辞行,也该回去了。”   七娘突然想起之前六娘喜欢俞宸,有意气她,便拉着亦真道:“你自己回去?俞表哥不来接你?”   亦真却没听出这茬,只当家常话,便答道:“来,正是时候也差不多了。”   六娘果然脸色更难看一些,七娘瞥她笑道:“我就说表哥那么爱缠着你,怎么会放你大着肚子不来接。他现在是不是还和小时候那样,你走到哪他跟到哪,是不是烦人的很。”   她这话多的不像她,而且亦真也没和她说过这样的私房话,便察觉她是故意为之,旁边六娘气的走到前头,亦真才想起来,无奈回头瞪了七娘一眼,松开她出了门去。   才出来到继室夫人的院门,正好俞宸也过来了,俞宸下了朝直接来的,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见到亦真便笑着迎上来,问道:“说完话了?回家吧?”   亦真点点头,看他道:“父亲没一道回来?”   俞宸勾唇笑了笑低头在她耳边道:“他不知道你来了,我见他往妙云坊去了。”   一听名字亦真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一把年纪还不消停。 第55章 .其叶蓁蓁 ·   到了家门口下了车却突然有人来找俞宸, 那人道:“俞寺卿,京郊查了一处铁匠行,那些人关在牢里了, 您可要去瞧瞧。”   俞宸看了亦真一眼,亦真摆手道:“去吧, 我回去了。”   俞宸便连门也没进又上了马离开。   他回来时亦真靠在榻上打盹, 刘娘子见他进来赶忙起身,俞宸和刘娘子抬手问好,刘娘子便悄声出去了。   俞宸悄声换了衣裳,回来坐在她旁边, 搂着她轻轻亲了一下, 亦真迷糊睁眼, 看到他便笑了, 问他:“我还以为今天不回来了呢,竟关张这么早。”   俞宸撑在她躺椅边上笑道:“回来陪老板娘,生意哪有老板娘重要。”   亦真也搂着他亲了一下, 他便把亦真抱起来,两人一起坐到窗边的小榻上, 俞宸摸着她肚子道:“大夫不是说端午前后要生,现在也快了,有没有感觉。”   亦真揉了揉眼睛笑道:“没什么感觉,倒是有力气的很, 动来动去。”   俞宸笑着搂着她摸了摸肚子, 想了想,还是对她道:“冯太元犯事了, 不过还在查,所以按下未声张, 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   亦真看他道:“不会牵连你和攸宁吧。”   俞宸摇摇头,道:“没事,离查清楚还早着呢,大理寺是我经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最后给他定罪时我退出去便是。”   亦真低头道:“年轻时候都没折腾什么来,老了倒闲不住。一把年纪还不知道安分一些,他又不缺钱。”   俞宸拉起她手道:“他是不缺钱但是缺德,前头兵将还在作战,他们这头与人掺和在一起高价往边境卖粮草兵器,被处置了着实不冤。”   亦真叹了口气,道:“他自己作孽获罪了也是活该,我不替他操心。”   俞宸笑道:“他和那俞廷一样,唯利是图薄情寡义。罢了不提他了,与你知会一声,省的他落罪那天吃惊就好。”   转眼便来到了端午节日,俞宸这回不错,休沐也能正经闲下来,得了几天空,不过他在家倒比外头还紧张,亦步亦趋跟着亦真,晚上躺在床上还嘀咕:“不是说这两日,怎么还没动静。”   亦真哭笑不得:“哪有那样准的,前后差个十几二十天都算差不多了。”   俞宸却有些担忧道:“那我要是没在家怎么好。”   亦真闭眼道:“不在就不在嘛,你也帮不上忙,回来直接做爹了岂不痛快。”   俞宸笑道:“那痛快什么,我自然还是不必省这个心的。”   两人说几句亦真便睡了,俞宸拉下帐子给她腰后放了个软枕便也睡了。   谁知早上天还没亮,俞宸便听亦真痛呼起来,吓得他一个激灵醒来,赶忙问:“亦真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   亦真抓着他点点头,俞宸披起衣裳就往外跑,过了会呼啦啦进来一堆婆子来了个大夫,俞宸赶忙抓紧穿好衣服又派人请了太医来,吩咐完又要进来,刘娘子道:“哥儿别进去了产房男子可不能进。”   俞宸道:“我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进的。”   刘娘子道:“家里人也不行,是讲究。”   俞宸躲开刘娘子道:“我没那么些讲究,我进去看看她。”   一会儿太医也来了,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只是等着生就是了,俞宸坐在床头握着亦真手道:“那什么时候才能生,这都半个时辰了。”   亦真都被他给气笑了,对他道:“早着呢你出去吧,我没事。”   丫鬟端上吃的来,亦真忍着不适打起精神吃了下去,俞宸看她遭罪坐立不安,亦真对他道:“你别在这了我看着你紧张更紧张,你去吃了饭平复一下再来。”   天渐渐黑下来,产婆道:“夫人快生了,屋里的人都无干的人都去一去,不然夫人一会儿透不上来气。”   丫鬟们纷纷出去准备其他,留下几个产婆,纤雨和刘娘子在旁伺候。   俞宸被亦真和刘娘子好说歹说赶到外间去,听见亦真痛呼更是心惊肉跳。好在亦真身体还好,他再忍不住进来时,孩子不多时便生下来了,亦真是累的不行了直接半睡了过去。   丫鬟们赶紧进来料理,产婆把孩子洗干净抱到俞宸面前道:“恭喜俞寺卿,喜得娇女。”   俞宸一时还有些愣,随即笑了笑赶忙抱着进去看亦真,可见她已经睡着了,便把孩子交给婆子们去拾掇。   亦真醒来时便看到他坐在床边,拿着张纸不知看什么,亦真把手轻轻搭在他腿上,俞宸赶忙回过头来握住她的手,道:“亦真,你醒了。”   俞宸把凳子挪一挪坐在她面前,满心欢喜满眼含笑看着她道:“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好。”   亦真闭着眼道:“你不是想过了,还是叫蓁蓁。”   仆人见亦真醒来便把蓁蓁抱了过来,俞宸小心的接过放在亦真身边,亦真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脸,只觉满心的怜爱与柔情。其实当初刚知道倒没有太过欢喜到哪里去,可如今见到她,倒是说不出的喜欢。   俞宸也就欢喜了这两三天,就又要去给人卖命了,不过前头忙的紧,如今可以稍缓一缓,倒不比前头日日不着家了。   亦真休息了十几天也能正常起居走动了,如今天不凉不热,亦真倒还不算太难过,穿着件白绸大袖衫,里头是淡胭脂色的衣裙,外头披了件桃红色的宽披帛。窗户关的严严实实,靠着软枕坐在窗边榻上。   俞宸今日回的早,抱着蓁蓁坐在她对面,看着蓁蓁道:“仔细一瞧,又胖了些。”   亦真嗔道:“小孩子长的快嘛,不胖才糟糕。”   俞宸道:“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白胖白胖,真是可惜,我记事起你就是美丽小娘子了,竟没见过你这样小的时候,我下辈子得生的比你早才行。”   亦真瞪他道:“哪有人非得看见自己心上人小时候长什么样的。”   俞宸抬眼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反正又没差出辈分去。”   亦真摇头不语,拿起一件小衣裳来看,比巴掌大一些,甚是可爱。   俞宸把茶杯放到榻上的小桌底下,把蓁蓁放在了桌子上逗她,虽如今还不会如何,可看着便是满心的欢喜。   一会儿刘娘子进来看见笑道:“你们两个没正形,怎么能把娃放桌子上。”   亦真也笑:“他看着没掉下去就是了。”   过了会儿听见外头吵吵嚷嚷:“阿姐,我来了!”   攸宁提着大包小包的吃的跳进来,道:“来看我们家蓁蓁!”   亦真笑道:“来看你们家蓁蓁还这么客气,买这么多吃的,可惜你们家蓁蓁吃不下。”   攸宁涎皮赖脸道:“我们家小蓁蓁吃不得,只能给大真真吃了。”   俞宸拿起茶杯就要泼过去,骂道:“没大没小,我看你是欠揍。”   攸宁啧啧道:“哎呦,论没大没小谁比得过你。”   俞宸瞪着他笑骂道:“滚蛋,我和你能一样吗?”   攸宁也不再招他,也到榻边坐着,看着蓁蓁道:“几日没见怎么又更胖了。”   亦真气的发笑:“你们怎么回事,都说我们蓁蓁胖,小孩子不都这样。”   攸宁笑道:“是吗,许是我小孩子见的太少。多瞧瞧蓁蓁以后就不会对我的孩子大惊小怪了。”   亦真笑了笑,问道:“阿云呢?”   攸宁道:“在她家呢,本来说要明天一起来,但我没意思自己今天先过来瞧瞧,待会儿走了去谢府接她回家。”   攸宁看着蓁蓁觉得可爱,便要伸手,俞宸一把抱起来道:“你毛手毛脚的,我可不放心。”   亦真一把抢过来道:“你就稳妥了?”   攸宁凑到亦真身边把蓁蓁接过来小心抱了一下,得意道:“哎还是舅舅好。”   攸宁也不过凑个趣儿,便把蓁蓁还给了亦真,坐在亦真身边得意道:“有的人就是爱争风吃醋,可惜我阿姐还是最疼我呦。”   俞宸自然也只是和他开玩笑,笑着瞪他一眼。   攸宁蹭了顿饭才离开,第二天又带着谢云来看蓁蓁,一群大人围着小孩便总有话题,说笑一番晚上才离开。   俞宸心疼亦真不愿让她折腾,满月才下了帖子请了人来吃喜酒,不过他们俩都几乎孤家寡人一般,俞宸也不愿意拿至亲的事来与朝中人交际,只有个真亲人攸宁,旁的亲戚也不多。 第56章 .旧友 ·   一转眼蓁蓁都五个月了, 金陵也又入了冬。   近日事忙,俞宸还要在早起上朝前先去做些别的事,可今早一坐起来便觉有些不好, 急忙去床头盒子里找药,亦真听见动静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把药拿出来给他吃下, 又赶紧下去端了杯水给他。   他吃了药顺过气便好多了, 竟坐起来还是要下去。亦真一把拉住他道:“还要去哪儿。”   他拉住亦真手道:“无妨了,我得在上朝前先去趟牢狱。”   亦真不悦道:“你都这样还上什么朝,倒在那怎么好?”   俞宸握着她手道:“没事,没那么严重。只是有些风寒又勾起来了, 吃了药就好了。今日之事我必得亲自去一趟。”   亦真也知道朝堂的事不是说的那么简单, 稍错一步也可能引来大祸, 只好皱着眉头给他取来官服穿好, 又盯着他喝了药,给他找了件厚厚的披风看着他出去。   天还没亮,俞宸已经到了秘牢里, 看着眼前的番商,拿着供词问他:“和你联络的可是叫李承?右脸有一道不大显眼的疤。”   这番商点点头, 汉话也十分流利,道:“是,钱货交割都是和他。我只是拿钱办事,他给的是什么货我不清楚, 我只是做生意, 也不知犯了什么法,官人可不要杀我的头。”   俞宸看着手里下属调查的密信, 上写他确实只是个商人,并不是李建义他们手底下的人, 可也并不是什么正经老实人,只要给钱什么都做,走私更是驾轻就熟,为人也很狡猾,经常换打扮换身份姓名。   可他不过是个顺藤摸瓜的藤,俞宸手揣在袖子里对他道:“不知者不罪,你是被人利用,也不算你的错。可我们若是抓不到你的雇主只能拿你顶罪,所以你得好好听我的话,拿了那李承我就放了你,如何?”   番商道:“那我要怎么做?”   俞宸看了眼身边的侍卫章微道:“你和他细说,说明白了,下次再到时间你和他一起去和李承联络。不过先不要抓李承,顺着他一直往上探。李承此人奸诈,你要小心行事。”   章微点头应下,把番商牢门打开和他回了他住的客栈。   俞宸一出来又觉得有些气闷,赶忙又拿出药来吃,上了马来到司马府,等司马文出来上了司马文的车,与他道:“司马公,番商交代了上家李承,乃是冯太元七女之夫,如此冯太元便脱不了干系了,以我对冯太元的了解,并不会难查。   他和李建义的来往也一定能查出来,上次科举舞弊的事再数罪并揭,李建义罪名不轻,他就一定会去找岐王保他,岐王帮他会暴露,不帮他李建义也不可能认栽,此番宗室那边必要栽了。”   司马文一身裘皮大氅端坐,花白胡子也修的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意思,虽年俞耳顺,却仍一派庄重风雅之姿。   他拨了拨车里的炭火,看俞宸笑道:“子阑,我记得你夫人也是冯太元之女,你这般不留情面,不怕你夫人哭闹?”   俞宸笑道:“不会,况她便是哭闹我也不可能为了她误了正事。”   冯太元哈哈笑了两声,放下火钳,道:“子阑做事就是妥帖。不过,这些全都先按下,切记不要声张也不要对任何人再透露。李建义也先不要动,我们看看岐王是什么意思。”   俞宸看着司马文道:“司马公,依我愚见岐王怕不是争权和敛财这么简单。倒卖物资兵马虽赚钱,可旁的也不是不赚钱,他铤而走险为的应该是更重要的东西。”   司马文道:“你说的没错,所以咱们才要和他谈。若是他没有那个心,又何必大费周章。”   俞宸手在袖子里紧了一下,面上却未显露任何异色。   司马文看他道:“子阑气色不大好。”   俞宸轻笑道:“劳司马公操心,前几日偶感风寒。”   司马文捋捋胡子道:“子阑辛苦了,今日下了朝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身体要紧。”   俞宸拱手道:“是,多谢您体恤。”   司马文微微颔首,和俞宸一起下了车来到殿前。   上朝之后俞宸也没有把今天的事透露一个字,还和冯太元打了个照面。冯太元毫无所觉,俞宸为了不使人察觉,还不得不和他装作好翁婿寒暄,又倒霉碰到了俞廷,俞宸便拉下脸来匆匆离去,冯太元和俞廷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都不大是滋味。   其实本来他们俩都别做缺德事,俞宸这人儿子做女婿都不会差,可惜他们如今知道讨好又有什么用。   俞宸没再回大理寺直接让阿德去告假,和另一个侍从去牵马,还没到那边那侍从便指着宫门外路边的车道:“寺卿那不是咱们家的车吗?”   俞宸一看果是,便以为是亦真派人来接他的,心里有几分熨帖,一拉开帘子却见亦真竟在车里,立马高兴的跳上车。   “这么冷的天怎么亲自来了?”   亦真把手炉塞他怀里道:“怕你不听话,亲自来捉你的。”   俞宸握着她的手一起放在手炉上,往她身边靠过去道:“那我自束手就擒。”   亦真白了他一眼把手抽出来在他手背拍了一下又握住,一会儿便到了家。   亦真是最心软,本来就是个爱操心的脾气,见他生病更是无微不至,看他换了衣裳,又端了药来,俞宸以前身子骨是着实不错的,如今平时也还很好,可那年那次外病加心病,病得实在不轻,之后一到冬天若感了风寒便症状稍重些,往常每年生病了,能挺过去就挺过去了,挺不过去在家闷头喝药睡觉也就是了,他本来就觉轻,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睡觉屋里也不放人,有时候病的没力气喝口水都为难。   这时候他就想起以前自己不怎么生病,有一次吴彻给他们分几个古怪长的圆圆扁扁的青黄色果子,他想着先尝尝好不好吃,结果虽味道还行,吃完回家却浑身发痒,连手脸都起了红疹子,亦真急得不行,大夫来看了说没什么大碍,但是难受没法子,也只能用些清凉的药油缓解。   本来他年纪也不小了,亦真不该夜里进他卧房,可如今在家里也没有外人,攸宁又也还在,亦真也顾不得许多,和攸宁一起在屋里陪着他。   亦真拉开帘子看他一眼,见他白净脸颊上红肿一片心疼的不得了,攸宁直接跳上床去叫唤:“哎呀怎么这样严重。”说着就去扯他衣裳,亦真赶紧扭过头去,俞宸也有些不好意思按住他的手,亦真道:“别乱碰哥哥,他才涂了药的。”   攸宁收回手坐在他旁边叽叽喳喳,亦真坐在床边,隔着一层纱帐。没多会儿攸宁就靠在另一侧睡着了。亦真拉开帐子悄悄看一眼,笑着嘀咕道:“我说这个烦人精怎么消停了,原来是睡着了。”   亦真正要放下帘子,却见俞宸脸上药都在枕上蹭没了。   她起身去把药膏拿来,拧开盖子用指尖沾了一块,对他道:“这回别乱动,不脸可要花了。”   俞宸笑着看着她道:“我又不是女孩子,花了也没什么。”   亦真认真在他脸上抹药,打趣笑道:“男孩子生的好也比生的丑强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俞宸看着头顶的帐子,问她:“那真姐姐看我是美还是丑。”   亦真忍不住笑道:“都红的一片一片花猫了,哪里还看出来美丑。”   俞宸听她这样近乎逗小孩的话十分不高兴,闭上眼气道:“你还笑话我,我本来还留了两个给你们吃的。我自己以身试毒中了招就没给你,早知道该骗真姐姐也吃了,让你也成个花猫,嫁不出去只能留在家和我…还有攸宁在一起。”   亦真笑了笑也不敢再逗他,笑道:“好我们领情呢,宸儿是神农尝百草,我们才知道原来果子还能吃出毛病来的。”   亦真笑归笑,见他病着也是心疼的紧,给他涂完药怕他枕的这枕头方才蹭上药太脏污了伤口,大晚上也不好翻箱倒柜找新的,而且旧的在柜子里放着怕是还更不舒服,便把自己一条新的丝帕铺在他枕边,拿着扇子给他轻轻扇了两下道:“你也快睡吧,明日真姐姐帮你告假了。”   俞宸点点头,对她道:“我没事了,真姐姐也回去睡吧。”   亦真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俞宸摸着那滑滑还带着幽香的帕子胡思乱想,身上又难受,有些难以入眠。   攸宁在一旁歪七扭八倒是睡的很香,俞宸嫌弃的瞪他一眼,心想真姐姐就不会这样,好多年没和她一起睡过了。   可如今自不比小时候,一想到这个突脸红起来,再看攸宁都觉得有些心虚。可有些事一开个头越是让自己不要想,就越是控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疹子便消的七七八八,不过不肿了还有一片片红印,俞宸没去上学,难得在家清闲,攸宁便也早早溜回来了。   回到他们常在一处的院子屋里,亦真正在俞宸的手背涂药,攸宁看见俞宸装书的小箱子在旁便翻开道:“哥你可写过咏蝉的五言绝句,给我抄抄呗。”   俞宸道:“我写的多了,可你现在的先生就是我进太学前教我的,他看一眼就知道是我写了。”   攸宁笑道:“那要不你帮我新写两首,写的差一些?”   亦真在旁笑话他道:“那你还念什么书,直接让哥哥替你考状元就是了。”   攸宁在旁撇撇嘴,却从箱子里摸出两个果子,俞宸一看见赶忙躲远,道:“你还是别碰了,我就是吃这个才长疹子的。”   攸宁好奇道:“可是它有毒为什么还会有人买。”   俞宸道:“也不是有毒,有的人吃了没事,我周围只有我吃了这样子了。”   攸宁笑道:“那我肯定没事,我试一试。”   亦真道:“万一有事呢,为了口吃的找罪受。”   攸宁就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找个小刀切开吃了半个,小个时辰过去,攸宁舔舔嘴唇,什么事都没有。   攸宁笑的拍桌子道:“哎呦,哥,你别污蔑果子了,不是果子有毒,是你有毒吧。”   攸宁又把另外半个皮剥了给亦真道:“阿姐你尝一口,很好吃的。”   亦真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尝了一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他们便又把另外一个也切了,吃完只是觉得很甜软,没有一点毛病。   俞宸觉得身上更难受了,他们两个还在一旁笑话他,气的他又请了一天假。 第57章 .听话 ·   若是以前生病时想到这些, 身上的难受就会雪上加霜,想她想的心比身上得什么病还更难受。   可如今不同了,俞宸忆起旧事还有些心有余悸的酸甜交织。   亦真帮他换了衣裳推到床上去, 自己坐在床边看着他喝药,俞宸皱着眉喝完了亦真把药碗接过来放在旁边柜上, 顺手塞了块杏干在他嘴里。   俞宸甜的眉开眼笑, “以前没体会到,原来生病是这么好的事。”   亦真推开他嗔道:“生病怎么能乱说话。”   俞宸一松懈下来,便忍不住和她撒娇诉苦,坐在她身后搂着她, 脸贴在她肩上道:“你知道我以前不怎么生病的。后来每年冬天, 总是要病一场。不过也没什么大毛病, 左不过就是风寒。可虽然死不了也是难受, 你不在也没人管我,我难受极了的时候,就想要是你在, 你肯定不会让我这样难受。”   亦真听的有些心酸,回头眼里还泛着泪, 口里却道:“得便宜卖乖”,说着拍了拍他的背,道:“去躺一会儿。”   俞宸在她脸颊亲了一下听话的躺到里头,亦真理了理衣摆就要下床, 俞宸一把拉住她问:“你去哪儿?”   亦真道:“蓁蓁该睡醒了我去瞧瞧。”   俞宸道:“那你快点回来。”   亦真无奈道:“蓁蓁也没你缠人。”   说着便出了屋, 一会儿亦真抱着蓁蓁回来,俞宸上前接了过来, 蓁蓁裹得和个小粽一样,俞宸把她放在身边打开小被, 亦真便也坐到床上来。蓁蓁如今虽还不会讲话却十分活泼,亦真捏着她小手逗她,她就瞧着亦真咿咿呀呀的笑。   俞宸侧卧着笑着轻轻捏了捏她小脚,小娃娃小脚也圆滚滚肉乎乎,蹬来蹬去很有力气。亦真端来一小碗放温的羊奶,用小勺一点点喂,蓁蓁吃的小嘴一圈白,俞宸用指尖轻轻蹭了下,嫌弃道:“这奇怪的味道她还吃的挺高兴。”   亦真收起碗用帕轻轻给蓁蓁擦了小脸,嗔道:“我们蓁蓁才不像你那么难伺候。”   俞宸挑眉笑道:“那你不一样要伺候。”   亦真白他一眼,坐在床边道:“好,日后不伺候你了,俞寺卿另寻他处吧。”   俞宸一把将她拉上床,笑道:“那怎么行,你女儿可以另寻他处,我可不行。”   两人胡乱玩笑几句,又逗了逗蓁蓁,没多久她又累了张着小嘴打个哈欠睡了过去。   亦真轻轻将她小手往里收了收,拿小薄被将她盖好轻轻拍了拍,蓁蓁渐渐睡熟了,亦真小声对俞宸道:“你也睡一会儿吧。”   俞宸也是有些困乏,点点头躺好,亦真却不大困,便坐在床边看书陪着他们。   俞宸一醒来便觉得身上舒坦多了,一转头见蓁蓁也醒了,小手揪着他衣袖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什么。可亦真却不在身边,俞宸便叫道:“亦真,亦真?真姐姐?”   叫了两声没人应,女使才进来要回话,俞宸就已经自己出来了。   俞宸起来见暖阁花厅更衣间没人,便回来扯起那小薄被把蓁蓁一裹抱着她出门来寻,来到前厅听见亦真好像在和谁说话,便以为是她身边女使,直接抱着蓁蓁走进来道:“真姐姐自己在这做什么,把我和蓁蓁丢在屋里。”   亦真尴尬不已,回头去看他,见他穿的实在不体统赶忙打岔道:“怎不多穿点就出来了。”   俞宸这才看见屋里还有其他人,霎时间清醒了,屋里竟是他的下属魏尧。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夫人。   说起来其实魏尧还大他不少,不过官场上只有官大才有资格比年龄,所以平日里他们也按官职论处,俞宸虽然并不拿腔拿调刁难人,但也并不是很爱和下属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人,还是有几分气度和威严的。   如今魏尧抬头看,见俞寺卿发髻只用发带松松绑着,还不大齐整,身上穿着件茶白细棉的宽松袍,腰带也只是随便系的布带,神色还尚带些惺忪,不过如今才瞧得出他像个才过了弱冠的小公。   魏尧起身拱手道:“俞寺卿。”   俞宸抱着蓁蓁也没法还礼,赶忙侧身去道:“不在府衙,魏官人不要客气。”   亦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那年轻夫人道:“羽盈是见过他的。”   俞宸也瞧过去啾恃洸笑着点点头。   羽盈赶忙起来向孩看过去,俞宸便把蓁蓁放到亦真怀里,羽盈凑过来摸着蓁蓁小脸笑道:“来姨母瞧瞧,长这么大了,怎么生的这样可人。”   俞宸睡眼惺忪坐在亦真身边,亦真回头小声问他:“还热不热?”   俞宸摇摇头,见那羽盈打趣笑着看他们,便也笑了笑对亦真道:“我去换件衣裳过来。”说着对羽盈和魏尧拱手致意转身出去。   亦真便又对魏尧道:“魏官人不要客气,在家里便不要论外头的关系了。我以前和羽盈是最好的了。”   一会儿俞宸换了件齐整的家常绸衫出来,头发却也没绑利落,过来正式客气叫道:“程姐姐,方才失礼了。”   羽盈比亦真还大两岁,被他叫句姐姐着实不亏。羽盈笑着摇摇头道:“和程姐姐还如此多礼。”   羽盈又转头对魏尧道:“我在金陵住时和亦真最好,常常来往,那时也是常见俞寺卿的。”   她又对亦真道:“当年和他成亲没多久,就随公婆去了绥宁,那地方偏远的信不好寄,后来终于回了近处,到了苏州,听说你又去湘洲了。他去年才回金陵调去了大理寺,我今年才来,来了以后忙些整理家世,也不大管外头,今天他和我说起寺卿姓俞,我才想到金陵姓俞的倒不多,不是你家的宸儿许也是亲戚,便多问了几句,结果竟然真的是。如此便直接上门来了。”   亦真道:“我也不大爱出门,之前也不大方便,也不知羽盈已经回金陵了,还好羽盈心细多问了一句,不然哪天要撞在对面了才知道。”   俞宸坐在亦真身边已经把蓁蓁接了过来,听他们说话他也没不耐烦,羽盈瞧着他们俩打量,亦真便有些不好意思,捧着茶杯抿唇低头笑了笑。   俞宸倒是很大方,见亦真不说话,对程羽盈道:“怪不得许久不见程姐姐。”   羽盈掩帕笑道:“可不是,上次见程姐姐才二十岁,俞寺卿那时候还是小少年呢。”   魏尧在旁听的直挠头,想拦着她又怕说出来更不好。   俞宸从小炉上取下茶壶,倒在魏尧杯里道:“魏官人请。”   魏尧赶忙道:“多谢寺卿。”   俞宸便又给亦真和羽盈倒上,然后给自己倒上放了回去,亦真与羽盈曾是真要好的,如今便没太见外,对俞宸道:“下午睡多了便不要喝茶了,不然晚上要睡不着。”   俞宸听她这么说便把茶杯推到一边,乖乖拿过女使奉的杯白水。   魏尧看着他,心里绝没想到俞寺卿在家里是这个样的。他虽年纪不大,但做事颇为妥帖果断,所以鲜少有人拿他当小的。可他夫人看着温温柔柔并不凶悍,他竟是这么听话。   羽盈便打趣笑道:“还是这么听你的话呢。”   俞宸听她这么说倒愈发得意起来,亦真却颇为无奈。   羽盈见亦真不好意思反而更来了兴致,笑对魏尧道:“以前偶尔邀亦真来家里玩,天晚了留她在我家里住,第二天你们俞寺卿准会上门来,问他真姐姐怎么还不回家。”   亦真嗔笑瞪她,俞宸在旁抿嘴笑倒没见不好意思,亦真无奈轻叹一声笑了笑,岔开话题去,问羽盈:“如今家里搬回金陵了?”   羽盈摇头道:“公婆还在苏州,不肯过来,所以我们逢年过节还要回去的。”   她们俩是熟人,谈的是家事,可俞宸和魏尧之间只有公事,在这说可就太奇怪了。于是两个人听着她们俩拉家常。   蓁蓁在俞宸怀里小手在他脸上比比划划,俞宸皱眉瞪她把她小手拿下来,蓁蓁却觉得好玩,又把小手抓在他衣领。一会儿看到了亦真在旁,便又哼哼唧唧去够着找阿娘。   俞宸又小声逗她两句才把她引回来。   亦真和羽盈两人许久不见,一说话快说到了天黑,羽盈赶忙道:“你瞧我一和你说话便不记得时辰了。”   亦真便道:“不如留下来不要走了。”   羽盈摇头笑道:“罢了罢了,日后再见就是。”   亦真也没有和她客套,和俞宸一起送她们出了门。回来女使说晚饭也做好了要不要摆饭,亦真点头让摆到后院屋里来。   本来俞宸下午精神不错,谁知吃完饭又发起热来,可风寒左不过也就是吃药,有用没用也是得扛着。   亦真让他休息,自己坐在他身边拧了个凉帕放在他头上,他穿着寝衣攥着亦真的手,亦真觉得他手热的烫人,便翻出夏天的扇来给他扇风,多少能舒坦些。   他闭着眼半梦半醒,难得有些迷糊,看着亦真恍惚落泪:“你别走。”   亦真见他落泪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我去哪里?”   俞宸紧紧拽着她的手搂在怀里:“你不要嫁人,你是我的,我不要把你给别人。”   亦真这才发觉他是睡迷了,赶忙放下扇俯身搂着他肩哄道:“我不走,我陪着你呢。”   俞宸这才松开眉头止住了泪,一晌迷糊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一脸湿湿的泪痕。   他因比亦真年纪小而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有了心结,便不愿在她面前示弱让她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流泪自然是脆弱的,他不大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却仍陷在情绪里,见亦真背着他坐着便悄悄转过身去。   心里暗叹这回如此丢脸不知她方才有没有看见。 第58章 .噩梦 ·   亦真洗了帕子回过头却见他翻过去了, 也不知他醒没醒,便探过去看他。   俞宸发现亦真过来便又赶紧闭眼装睡,亦真抬手想给他擦擦脸, 可还没碰到他便见他长而垂的睫毛抖动,亦真含着笑压在他上拿着帕子轻轻在他脸上拭了拭, 笑道:“方才梦见什么了?听见你在说梦话嘀嘀咕咕又听不清。”   俞宸轻轻清了清嗓子, 仍闭着眼道:“没什么,不记得了。”   他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鼻音,亦真忍笑仍那个姿势看着他:“怎么听着像哭了,梦见丢钱了?”   她这样打趣的语气分明就是看见也听到了, 俞宸恼羞成怒推开她的手气道:“你真没良心!”   亦真又趴回他肩上笑道:“我怎么没良心了, 难道是我偷了你的钱?”   俞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翻将她压在下, 气道:“你说你怎么没良心。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一点都不在乎。”   亦真仍带着浅笑看着他道:“我哪里什么都知道了, 你方才到底梦见什么了那样伤心。”   俞宸低下头额头抵在她枕边,捏着她的手道:“又梦见你要成亲,我去送你。我亲手把你送到了别人手里。”   亦真搂着他笑道:“又翻腾那些事自找不痛快, 我不是回来了吗。”   俞宸按着她亲了一下放开她,亦真理了理衣襟坐起来, 俞宸也跟着坐起来搂着她,手圈在她腰上,脸颊贴着她,在她嘴角亲了亲。   亦真摸着他脸问道:“上还难不难受, 没力气就回去躺着吧, 要不要喝水?”   俞宸点点头,亦真便坐起来把用温酒壶装着加了一点蜂蜜的水倒了一杯给他。   他喝完又递回去, 听话躺下,亦真也躺在他边, 隔一会儿摸一摸他的额头,热了就再给他换块帕子,快到半夜了觉得没那么烫了才安心吹了灯睡下。俞宸扭过头去借着深浅夜色看着她,心想,原来失而复得并不是一瞬的事,而是很久都能体会到这般欣喜。   睡了一觉第二天便好的差不多了,俞宸睡得早醒的也早,醒了没忍心打扰亦真,就在旁边躺着,躺到天大亮了,亦真翻了个迷迷糊糊便把手放到他头上,俞宸瞧着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亦真也清醒了,问他:“可还热?”   俞宸握着她手放在脸上道:“不热,好的很了。”   亦真这才放心,俞宸拽着她把她搂过来,腻腻歪歪缠她,亦真便也搂着他亲了亲,问他:“今天真不去了吧?”   俞宸笑道:“是,昨天上司瞧我太辛苦,准了我的假。”   亦真听他的语气,也知他说的上司不是今上,应该是那位司马公,便打趣道:“呦,真是难得。”   俞宸笑的不行,搂着她道:“看来我得换个宽松些的上司了,不然我们亦真可要闺怨了。”   亦真狠狠瞪他一眼扭过头去,他却不依不饶,凑过去道:“是不是悔教夫婿觅封侯。”   亦真嗔笑推开他道:“我可不敢,你若不去外头烦别人,在家我更不得好了。”   俞宸笑着把她扳过来,将她压下亲吻,边问她:“怎么不得好,给我说清楚。”   一晌后,亦真懒懒躺了一会儿,突然抵着他胸口道:“快放开我得起了。”   俞宸反倒紧了紧手,道:“不行,不许走。”   亦真无奈道:“没和你说笑,真要起了,着实不早了。”   俞宸搂着她笑道:“不早就不早,你又没有婆母来骂你。若我娘在肯定比谁都疼你呢。”   亦真听他提起姨母,也有些怅然,抚着他衣领笑道:“若是姨母在,你也不会去冯家了。我对你来说也不过就和其他舅舅姨母家的兄弟姊妹一样。”   俞宸翻了下侧卧看着她道:“我什么也没把你看做和他们一样,我娘在的时候我虽然年纪还小,可我也最稀罕你啊。我记得我娘也最喜欢你,经常留你在我家住。”   他瞧着亦真轻叹一声,笑了笑道:“我娘极喜欢女孩的,若是她在,不定多喜欢蓁蓁。”   亦真道:“那哪里还会有蓁蓁,姨母怎么可能纵你胡来,我也有处告状有人做主了。”   俞宸却笑道:“我是她儿子,她又是最宠我,你说她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亦真突然看着他道:“我想起一件事来。”   俞宸看她道:“什么?”   亦真与他道:“你记不记得董姨娘那次和俞老爷说,生你的是原来京里教坊的玉仙。上次我去旁人家里,隐约听说她好像在岐王府,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俞宸若有所思轻轻皱起眉头,亦真与他道:“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她对你来说见也没见过,也没有母子的名分,甚至都有可能是董氏顺口胡诌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俞宸攥住她的手道:“她也好董氏也好,是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反正我心里也只认我娘,只是投错胎由别人生出来罢了。”   说着话又耽搁了一会儿,亦真道:“我可真要起了,不然蓁蓁要来拍门了。”   说着推开他起来下去更衣,俞宸便也不再睡起更衣。   两人出来时见刘娘子来了,正抱着蓁蓁吃蛋羹,亦真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刘娘子倒是体恤他们,道:“听说宸哥儿病了,奴来看看。风寒倒是该多休息。”   亦真坐在一边道:“攸宁没来?”   刘妈妈道:“他说午后和云娘子一道来。云娘子也有孕了,正不舒坦呢。”   亦真拉着俞宸坐在一边,道:“那我派人去告诉他们一声不要过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可客气的。”   刘妈妈笑道:“来就来吧,他们俩也闲不住。”   一会儿仆人上了饭食来,吃过便一起坐在前屋暖阁说话,俞宸也是刘娘子看着长大,待她和家里长辈一样。   刘娘子抱着蓁蓁,他们俩坐在对面,纤雨和玉雪也凑在刘娘子旁边伺候茶水。   阿德和他们都是老熟人,和旁的小厮自不一样,刘娘子在,他便也进屋里远些地方凑趣说了几句话才出去。   屋里的人都是俞宸旧年相熟的,可他们都是因亦真才和他熟悉,亦真不在,他就什么都没有,就像她没回来时,他总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那时候连阿德都与他更生疏些,因他那时候性子不好,阿德待他总是更小心。   蓁蓁在刘娘子怀里待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够着要往亦真那里去,亦真把她接过来笑道:“这小祖宗只要看我在就一定要先来折腾我的。”   刘娘子笑道:“小娃儿自然黏亲娘的。”   蓁蓁到了她怀里果然就是不老实,扭来扭去扯她衣襟,俞宸赶忙把她手捏开瞪了一眼,蓁蓁也不怕他,反以为爹爹在逗她,咯咯笑了起来。   俞宸便直接把她提溜起来放自己腿上,然而在别人那都比在亦真边更乖些,亦真嗔笑道:“你瞧她就是只会欺负我。”   俞宸抱着蓁蓁笑道:“我们喜欢你才欺负你的,是不是蓁蓁。”   亦真白他一眼,刘娘子手空了倒想起别的茬来,问亦真:“蓁蓁也利落了,早点生个弟妹,一起玩还有伴。”   亦真捂脸道:“刘娘子可饶了我吧,一个都这么能闹了。”   刘娘子道:“那还不是早晚的事,一起顺手就都带大了。”   亦真正招架不住,还好攸宁来了,在门外就喊道:“阿姐!”   攸宁带着谢云走进来,刘妈妈赶忙起来去倒茶,直接拉谢云坐在他们对面,攸宁看着俞宸道:“听说你病了,可瞧着还挺好啊。”   俞宸瞪他笑道:“有你这么探病的?我女儿都比你会说话。”   攸宁道:“反正我也不是来瞧你的,我是来瞧我们家蓁蓁的,来舅舅抱抱。”   俞宸看亦真在边也痛快把蓁蓁递了过去,蓁蓁也不认生,攸宁和阿云逗一逗便小的小嘴张的圆圆的笑出声来。   亦真把俞宸赶到一边去道:“你们俩一边聒噪去。”   俞宸转的功夫在她脸上捏一下坐到攸宁旁边去,亦真让阿云坐到自己里侧,倒了杯果子蜜茶给她笑道:“喝茶怕睡不好,这个倒好些。”   阿云拉着她笑道:“阿姐是最会疼人的。”   攸宁又坐在他旁边道:“哥你是真病还是假病?你一天没去,李建义就把他儿子塞大理寺去了。”   俞宸看着蓁蓁笑道:“傻小子,就算我在大理寺进出也不是我做主,看我不在时候做,倒算是给我面子了。”   他又皱了皱眉道:“不过他进的是时候倒是太巧合了些。”   攸宁看他道:“什么巧合。”   俞宸摇头笑道:“现下我也还不太确定。对了你们家七妹妹有没有找过你?”   攸宁摇摇头道:“我和阿云成亲后没回去过了,和他们也没什么来往,他们成亲我们也只是敷衍面子送了贺礼。”   俞宸对他道:“记得她或者她夫婿来找你或者阿云,都千万别理,也不必给面子应对,直接拒之门,这人碰了就是一腥,沾不得。”   攸宁点点头却叹了口气,道:“我爹真是作孽,逼我阿姐去周家……又逼七娘嫁给那种人……”   他又有些担忧的看着俞宸道:“大理寺也不是你一个人家的,你也用不着这么劳心劳力,司马文也没给你多发一份俸禄。”   俞宸点点头笑道:“你说的有理,旁的还好就是事情多,你阿姐总是抱怨我不着家。”   亦真在旁瞪他一眼,攸宁也笑着啐道:“呸,不要脸。”   亦真起去张罗晚饭,阿云便去哄着蓁蓁,攸宁便也凑了过去,阿云在俞宸也不好凑过去,便坐的远些在一旁看着,蓁蓁这傻娃也不分远近,有人陪她玩就开心。   俞宸这人闲着就容易胡思乱想,看着他们在一旁就寻思,若是亦真不回来也不和他在一起,兴许以后他就是这样,看着别人合家团聚,他自己像个丧家犬一样在一边看着。   万一亦真先头有了与她情投意合的人,以亦真的性子,他若是还如这般使手段逼迫,她真会宁死不从的,他终究还是不可能逼死她,到那时就是人家两家人和和美美,他还是个丧家犬。   一会儿亦真进来见他在这皱着眉头不大开心的模样,道:“想什么呢,像是要找谁讨债似的。”   他见亦真在眼前便笑了,手搭在她腰上道:“除了找你还能找谁。”   亦真握住他的手拿开,道:“你又心里编排我什么帐了?”   俞宸挑眉看她笑而不语,亦真瞥他一眼,坐到攸宁他们那边去哄蓁蓁。   这边还是他一个人,可是只要亦真在,他就一点没有方才的寥落,世上永远还有他的归属。 第59章 .满月 ·   蓁蓁满月时家里简单摆了满月酒, 他们两个不大张扬,俞宸那边又不和俞家人来往,朝中交心之人也不多, 是以当日并无什么闲杂客人。   不过冯家的几个兄弟姊妹倒是都来了。亦真在冯家女子中行三,不过有个姐姐病故了, 便只有一个姐姐, 还有两个不同母的哥哥,除了攸宁还有两个弟弟和四个妹妹。   他们之间虽感情不深厚,也没什么冲突,便当做一般亲戚往来, 俞宸在朝中有头脸, 他们自然也有此考量, 亦真虽知, 不过人情礼往都是这般,也不必计较什么真情假意。   既然设宴,亦真也得穿的端庄些, 难得穿了华丽些的衣袍带了头冠,瞧着是好看, 人却难受的紧。   客人陆续进来,和六娘同母的四娘对亦真道:“六娘同婆母回苏州祭祖去了,今日来不了,托我带了贺礼来。”   亦真笑了笑让人收下:“劳烦四娘, 也多谢六娘了。”   闲叙几句亦真也没多说让侍女领她们一家入座, 少顷,客人到的差不多, 如此只剩七娘没来,亦真想七娘自来和旁人性子不同, 不与她客气来往倒也可能,想着正要离开,却突然听见门外又有动静,只听门外叫:“三姐姐。”   亦真回头,竟是七娘,她正从马车上下来,旁边站着一个瞧着比七娘年长不少的高瘦白净男子,应就是她丈夫。   那个人丑倒是不算丑,瞧着还像是有些书卷气,可青白的肤色深眼窝,瞧着郁气森森。   之前七娘成亲时,她正怀着蓁蓁八九个月,不好走动便没去,只是让人送了贺礼,没有见过这个妹夫,后来也没有往来,匆匆打量几眼七娘便到了门口,亦真便笑了笑道:“还以为你嫌烦不来了。”   七娘却没有贫嘴,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叫道:“三姐姐。”她又垂眼看了眼旁边,低声道:“这是我夫君李承。”   李承也拱手叫了三姐,亦真总觉得一看他便说不出的不自在,俞宸见这边有男客便也走了过来,亦真对他道:“是七妹妹和妹夫。”   李承也并不介意俞宸尚比他年轻似的,十分主动与俞宸拱手行礼,俞宸却赶忙让开道:“上门即是客,不必多礼。”   李承笑道:“虽我痴长几岁,按辈分算某总是俞寺卿小半辈,这礼俞寺卿自然受得起。”   说着话攸宁也和阿云也才来,把阿云接下来,攸宁跑过来在俞宸肩上一拍:“恭喜俞寺卿。”   李承见他们熟稔没有搭上话,便轻轻咳了一声,七娘赶忙低声答道:“这是我三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李承又垂眼看了七娘一眼,七娘便赶忙上前叫便:“五哥哥,这是我夫君。”   攸宁一见李承也有些惊讶,但也没怎么表露,笑着与他们见了礼,又牵过谢云道:“这是我娘子谢云。”   冯七便又叫道:“五嫂嫂。”   李承自然还不认识他们,冯七叫什么他便跟着叫,攸宁和他们说完话,谢云亲自拿着个小盒子递给亦真道:“阿姐这是我亲自挑了送蓁蓁的。”   亦真收起来笑道:“还是我们阿云有心,比攸宁这个做舅舅的强多了。”   攸宁一笑,在旁拉着阿云嘻嘻哈哈的和他们说话,见又有人来也就自己进去了。   这边冯七和李承也点头进去,李承问她:“你三姐夫俞寺卿和那位五哥看着不像一般郎舅。”   冯七低声乖乖答道:“他是三姐和五哥亲娘那边的表亲,从小一起长大,比和我们这些一个爹的还亲。”   李承点点头,又问:“你五嫂嫂是谢家的女儿?”   冯七点点头。   李承笑道:“那我娶你还真娶对了啊,虽然冯太元不大灵光,你这样亲戚倒还有些用处。”   七娘闻言便忿忿看了他一眼,李承轻蔑看回去,冯七立马又软了下来,道:“他们和我不好,你利用不到他们。”   李承冷笑道:“利用又不一定他们肯我才能,他们不肯,但只要关系在,我就能。”   冯七吓得瑟缩在一旁,李承拉着她坐下,又悄悄打量他们。   宴席也不过便是一起热闹一番说说话,没有太晚便散了,和那个李承也没再有什么话说。   半月后某日司马施在家里小宴,他好交际,经常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往,俞宸又见到了李承,没想到他却和李建义的人在一起。他一见俞宸,便上来状似亲热的和他说话,还和旁人说他们是亲戚如何如何,俞宸并不搭话也不回应,他也并不觉难堪,司马施瞧出些端倪,便把俞宸拉到一边问他:“那真是你亲戚?”   俞宸淡淡道:“冯老头子除了我娘子和亲小舅子,还有一堆有名字没名字的儿女,是亲戚我也不熟。”   司马施笑着拍了拍他,自然懂大户人家哪家没有些不熟的亲戚,拉他躲开了李承。之后也是在私下宴席偶然见过他两次,他还是一如既往脸皮厚攀扯,俞宸也只是躲开不理,私下里却在查他到底为李建义做什么事,会让冯太元把女儿嫁给他。   后来果然让俞宸通过盯他查到了他下头的番商和上头的李建义。   可司马文却并没有借机打压李建义和岐王,而是要以此要挟岐王和岐王谈判,司马文要什么,他开始不懂了。   直到他发现那些物资并不是四散卖给西域的部族,而是只卖给了乌达。他才突然发现自己从前没敢想,他们是要造反。   俞宸这便坐不住了,他可以帮助司马文争权夺利,可造反他绝不能,一来如今的官家虽不是千古圣君,却也不算有什么大毛病,也不算昏庸,造反不管成不成,必然会天下大乱,这样除了篡位的本人,谁也得不到好处。   二来造反可是诛九族的罪,他给谁都是做官,如今已经位列九卿,他还有什么必要去造反,不说他帮助司马文最后也许会落得兔死狗烹,就算司马文愿意让他位极人臣,可他怎么可能拿妻女的命去冒险。   可司马文不可能放过他的,他只有先下手。 第60章 .自知之明 ·   一晃日子也快, 小孩子更是几日不便便学了新本事,冬去春来便又到了端午,俞宸下朝回家来, 亦真坐在榻上看账本,蓁蓁坐在一边和玉雪玩, 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 用红头绳绑着,瞧见俞宸便奶声奶气叫道:“爹爹!”   俞宸摘下帽子笑着过去抱起她,坐在亦真身边,亦真问他:“过几日蓁蓁就周岁了, 可要宴客?”   俞宸捏捏蓁蓁小脸道:“还如之前一般简单些就好。”   俞宸又去看亦真:“阿姐觉得呢?”   亦真合上账本笑道:“我自然也愿意如此, 若要摆排场累的可是我。”   亦真笑着看蓁蓁道:“她又不知道什么, 只知道吃。”   蓁蓁听他们说话也听不懂, 自己没意思在俞宸怀里扭了扭,一不小心把脚蹬在他革带的扣上了,她又只穿了软薄的袜子, 这一下硌的不轻,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亦真赶忙把她接过来柔声哄道:“蓁蓁怎么了?”   蓁蓁嚎啕着指指自己的肉乎乎小胖脚,亦真赶忙把她袜子脱了瞧,见是硌红了一块,捏着她小脚边揉边吹了吹, 知蓁蓁也听不大懂, 不过说来玩笑道:“记得下回爹爹穿官服别去他身边。”   俞宸哭笑不得去换衣裳,蓁蓁趴在亦真怀里瘪嘴哼唧了一会儿也就停了, 俞宸回来逗她招手要抱蓁蓁,蓁蓁吓得死死搂着亦真扭过头去不看他。   亦真笑的不行, 拍拍蓁蓁的小屁股:“这回可记住了。”   俞宸坐在一边道:“不愧是我女儿,记仇的很。”   亦真瞥他:“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过几日到了蓁蓁生日,也正逢旬假,便又在家里简单摆摆只作与亲友相聚罢,请的人比满月还少,可如今蓁蓁会说会笑,让叫什么也都学的快,很会耍宝,他们正一处说笑时,侍人匆匆过来在亦真和俞宸近处低声说,司马府上派下人送来了贺礼,亦真亲自过去瞧,却见实在贵重了些,整整一小箱的珍宝。   亦真觉得这实在不大寻常,司马府是世家,不是没有眼力见的暴发户,送礼是极规矩讲究的,若是真正好意,绝不会在正式的场合逾矩,哪怕私下再赠,况且司马家如何她也能从俞宸的态度中感觉到,他们家对俞宸绝对不是真亲厚,所以今天这出虽是给了好处却是并不是好意。   亦真正为难不知要不要收,俞宸过来对那人道:“先不要放下,我同你一道去给司马公送喜饼。”   说着又回头对亦真道:“我出去一趟,晚上不要等我。”   亦真心领神会点点头,俞宸便让阿德取了一小箱蓁蓁的寿辰喜饼带走,把司马家那一箱东西也又带回去了。   ……   到了一处深深院落,司马府还是比现在时兴的卷翘飞檐更早的厚重直檐样式的房子,书房里两排烛架比人还高,不过并未点全,烛火在寂静中轻轻摇影。   “子阑,你可不要犯糊涂。”司马施翘着二郎腿在旁道。   俞宸站在那答道:“我自然没糊涂。”   司马文气的转过来,把一沓东西砸到俞宸脚下道:“我说不要查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俞宸弯腰捡起来,道:“没什么,只是想知道李建义他们在做什么。”   司马文闭眼道:“子阑,我知道你聪明,可年轻人不吃些亏总不知天高地厚。我说不要查,这事在你这里便到此为止了,你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俞宸双手交握挺直腰板站着不说话,司马文道:“你打十几岁就在我手下,我比你父亲还了解你。这些年我也待你不薄,我相信你心里也有数。这次我便只当你年轻自负,不疑其他,只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可不要怪我这老翁无情。”   俞宸恭敬拱手道:“知道了。”   司马文缓缓走到他面前,面上仍十分和蔼,却抬手啪的扇了他一巴掌。   俞宸被扇的脸一偏,却什么都没说,又给司马文辑了一礼,告退出去。   司马施赶紧起身道:“父亲,这会不会激怒他,他可是很有些傲气的。”   司马文笑道:“在我这里他便不能有傲气,就算激怒他又如何。宗室那边他断然无法投靠,温涣当初也被他得罪了,如今他除了在我手下又能去哪里。他虽这回不听话了,到底比那些个蠢钝之人强百倍,日后只要还归顺我们,他会是你的好帮手。”   眼看着夜已深了。   虽俞宸说了不要等他,可亦真又怎么能真毫不牵挂,哄蓁蓁睡下了他还没回来,亦真便着急了,打发人去问,可回来却又说确实没去旁处。   亦真又等了半个时辰越发坐立难安,便想亲自出门去看看,可才换好衣裳没到大门,却看到他带着人进了门但匆匆往书房去了,她赶忙追过去问道:“怎么不回屋?”   俞宸侧身站着,道:“有些事,你先回去睡,我稍后过去。”   亦真见他神色有些躲闪,便拉了他一下,却就着光看到他右边脸上一个红红的印,像是被人打的。   她心里瞬间惊怒起来,转身就要出门,俞宸赶忙拦住她让其他人下去,对她道:“别生气,我没事。”   亦真回头搂着他便忍不住委屈道:“子阑我们不给他们做事了,不做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俞宸抱着她笑道:“别怕,没事的,他还要用我,不敢把我怎么样,就是因为拿我没办法才会恼羞成怒。”   亦真拉着他回了屋,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滴滴答答落泪,俞宸看她又心疼,摸着她脸道:“别哭了,就是怕你伤心才躲着你的。一个大男人挨一巴掌算什么,人家打仗的还要挨刀子呢。”   亦真气道:“那怎么一样,挨刀子是疼,但是是安家卫国。他们打你不过是在欺负你侮辱你。”   俞宸笑道:“你想,他们如此生气自然是因为在我这吃了亏。不过我也不是白挨打的,我不会一辈子都在他手底下受他的气,很快就不会了。”   亦真担心看着他道:“不管怎么说,你自己最重要,吃亏受气都没什么,不要冒进逞强,只要我们在一起,便是去种田我也愿意,但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才真没办法了。”   俞宸笑道:“你放心,我哪里舍得让你做寡妇。”   亦真气道:“你还乱说话!”   俞宸道:“不气了,我真没事。你就当我和人打架,只不过我的伤在明面上。”   亦真把药收起来,又放回妆台下,回来抹了抹眼泪,俞宸拉着她道:“我女儿周岁的喜饼我自己还没吃呢,饭也没吃,有没有给我剩饭。”   亦真实在拿他没办法,对他道:“等着,我让人把蓁蓁吃剩的拿来。”   不过当然是说笑亦真还不至于让他大晚上回来吃剩饭,陪他吃了饭,两人躺在一起亦真看到他脸又伤心起来,她原本就是最护食的,如今他在外头做了这么些年还被人欺负成这样心里实在难过,可她又不敢撕破脸去闹,不怕别的是怕给俞宸坏事。   俞宸搂着她,与她相依看着她对她道:“别难过,世上哪有人真能不受欺负不吃亏的,我当初想,只要我把你接回来以后让你在我身边再也没什么不顺心的,可其实我也不能真正让你没有任何烦忧。便是攸宁,除了姨母去的早这件事,算他幸运又顺风顺水了吧,还不是在我手底下吃过苦头。”   亦真嗔怒瞪他:“你还好意思说……”   亦真却又看着他道:“早先是我恨你摆布我和你赌气,其实我知道你为他也做了很多。一个小画师,哪里就那么多人都给面子,我知道人家是给你面子。攸宁也是你弟弟,你护着他也是真心的,但我心里都知道。”   俞宸故意逗她道:“他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为了巴结你。”   亦真笑了笑靠在他怀里去,俞宸又对她道:“其实和早些年比,这一巴掌又算什么。好歹现在我能和人有较量的余地。说起这个,想起一件事。   攸宁娘子的哥哥,谢指挥使,是侯爷的嫡子,还是官家的亲信,而且谢家从不参与党争,他自己也不太在意权势这些东西,按理说够自在了吧。可前几年谢家北境有个边将被收买叛国了,这事早不报晚不报,只等谢指挥使回金陵的时候,报上来说逆贼已伏诛。”   亦真道:“是谢指挥使杀的?”   俞宸笑了笑道:“可报上来的是他袭爵的兄长谢遥。谢指挥使回了金陵告了一个多月的假,说是风寒。”   亦真轻叹道:“一家的孩子竟然能偏心至此。”   俞宸闭眼笑道:“不过我可不愿谢家倒了,不然北边可有的烦了。我跟那群老骨头不一样,我贪生怕死,和与武将争权比,我还是希望过太平日子。不然我这争来的金银财宝良田屋舍爱妻娇儿都怎么办。”   两人这般说着话,先前的事也便散了些,相依睡了去,第二天日子还不是要过。   可世上的事也确如他所说,平民也好皇帝也好,哪个能随心所欲不受束缚,一直顺风顺水。 第61章 .诛心 ·   上次俞宸吃了个教训后, 司马家也没有别的动作,亦真便稍松了口气。   这日攸宁下值早,从同僚那得了些南海来的新鲜瓜果便带着人送了亦真这来。   才进院子蓁蓁便倒腾小腿扑过去, 攸宁把小蓁蓁一拎抱起来,拿个释迦果一丢乐得蓁蓁咯咯笑。   抱着蓁蓁进了屋, 攸宁问:“那谁呢, 又忙着呢。”   亦真一笑点头,攸宁同亦真一起坐下来,又问:“今年中秋陛下要回圣都祭祖,哥他可我伴架?上回他就去了。”   亦真道:“不去了, 司马文如今防着他呢, 怎么会放他跟着去。”   “哥他怎么还跟着司马文, 这老东西不安分, 越来越不把陛下放在眼里,陛下也几次当堂训斥他,我看他再嚣张下去都要造反了。” 说完攸宁赶忙往旁边看了看, 闭上了嘴。   亦真垂眼道:“他承了人家的好处,做了人家的心腹, 哪里那么容易说走就走?与虎谋皮,他自找的。”   攸宁干干笑了笑,剥了个果子递给亦真道:“罢了不说他了,阿姐, 正巧有件事想告诉你呢。那个七妹夫李承, 还真不是个好东西。自从上次见了他,七妹那便一直往我家里递帖子要见阿云, 也怪我忘了和阿云嘱咐,阿云便觉毕竟是妹妹不给面子怕我为难, 便见了,刚巧那天阿云嫂嫂来看她,不过打个照面的功夫便没避嫌,谁知一见才知那李承竟是阿云嫂嫂远亲,还闹过些不快,被阿云哥哥知道便在礼部那把他的名字给划了,本以为他会就此安分,没想到他竟然又钻营了出来。阿云哥哥不放心,又使人去查他,发现他好像在做李建义的走狗,李建义是岐王的人,我们家里那老糊涂也不知在和岐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把七妹嫁给了李承。”   亦真没想到竟是如此,轻叹道:“横竖我们都和那老糊涂疏远了,有什么也碍不着。可上回子阑被司马文教训,竟是因为他查李建义。表面上司马文和岐王可是向来不和,我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攸宁也紧皱眉头,随即又笑道:“朝中之事就是这样,你斗我,我都你,没有消停的时候,他们总不敢造反吧。我们这些闲人不跟着他们掺和费心了。”   说的也是,在家想有什么用,亦真便也笑了笑问道:“阿云可在家?不如让人把阿云也接来一道吃了饭再回。”   攸宁哈哈一笑:“阿姐我可就等你这句话呢,我先去接阿云。”   把蓁蓁递给亦真,两人便往屋外走,突然纤雨带着个人匆匆跑进来,亦真认得,那是个大理寺的小吏,心里便觉不好,那小吏扑通一下跪倒:“夫人不好了,俞寺卿他出事了!”   亦真心里一晃,攸宁赶忙提起小吏问:“出什么事了??”   小吏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道:“俞寺卿他自己没有危险,只是要做错了事,现在城外一院中,夫人现在去看兴许还来得及。”   亦真自然只以为是他和司马文的人起了什么冲突,虽知他向来持重周全,可凡事都有万一,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如此光天化日便也没怕什么,赶忙和攸宁一起上了车随那小吏往城外去。   这么颠簸到了一处不大显眼却还精致的院子,亦真在最前提着裙子匆匆往里跑,攸宁紧跟着她,两人直奔一处院落,步子骤却然停了下来。   院子门口落了一只绣鞋,那鞋却是谢云的。   攸宁一见便几乎跌倒,赶忙捡了起来脸色更是一片惨白,人都几乎站不住了,之后一把揪起那小吏的衣领,那小吏被憋得红着脸道:“小的也是见云娘子求饶才敢去请夫人,公子一定保小的性命啊。”   攸宁脸色铁青抖着手一把推开小吏便往屋里跑,亦真也没了魂儿一般进了屋,可一到屋门前,两人更惊住了。   眼前屋里床榻上,一男一女被褥凌乱,男的侧趴将女子搂在身下,床上和地上的衣裳,正是俞宸和谢云的。   亦真扶着门框腿都软了,指尖都一阵阵发麻,攸宁却拿起架子上的剑,抽出来就往床上砍。亦真上去一把搂住他哽咽道:“攸宁!不要!”   攸宁怒不可遏盯着亦真:“你昏头了?!这样的畜牲你还护着他?!”   亦真却使劲忍着眼泪与他解释道:“不是的攸宁。我不信他会做这件事,你把他翻过来看看,如果真的是他,阿姐亲手杀了他好不好。但如今还没确认,你杀了旁人怎么办。”   攸宁握着剑手不住颤抖落泪,亦真对他道:“你信阿姐一回,如果真是他,也不用你担杀人的罪名,阿姐亲手杀了他给你和阿云交代。”   攸宁拽着亦真袖子不住颤抖落泪,道:“阿姐,真是他怎么办,那该怎么办。”   亦真却仍坚持:“如果是他,哪怕他有千万逼不得已的理由,阿姐也一定说到做到,哪怕我和他一起死,也不会容他苟活。”   攸宁抹了抹眼泪,深喘几下,上去抖着手一把将那男子推的翻了个身,一时心沉下去,可又被急急吊了起来,那男子并不是俞宸。他又赶忙把那女子翻过来,也不是谢云。   亦真这才靠在门边松了口气,反而眼泪更克制不住滚滚落下。   闹这么大动静床上那对醉死的男女也没有醒来,只是呓语几声。   这时屏风却突然被推开,俞宸就在那背后,攸宁赶忙跑过去拉着他问:“你没事吧,阿云呢?”   旁边的一个看起来作侍卫打扮的人道:“俞寺卿,夫人很好,那么信你还深明大义,我若是你也心疼,所以下次做事前想想,不要自作聪明,否则你娘子就不是虚惊一场了。”   那人说完便背手走了出去,俞宸拍了拍攸宁道:“吓坏了吧,抱歉,这回是哥连累你了,阿云好好在你家里呢,你快回去看她吧。”   攸宁抹着眼泪看了亦真一眼便跑了,俞宸这才上去一把抱起亦真,出了门径直去了外面车上。   虽说是虚惊一场,可这样歹毒的招数实在是让人恶心,俞宸一边替她轻轻擦着脸道:“其实方才并不一定是虚惊一场,床上那个是武王的儿子,若你没信我拦着攸宁把他杀了,那就只有攸宁去抵命,或者我从中作梗包庇攸宁,那样我便和死了也没两样了。”   “是李建义?”亦真看着他。   俞宸点点头:“司马文和他的牵扯比我知道的还多,所以我查李建义的事司马文没有替我拦住,李建义的便让手下设了这一出敲打我。如此歹毒又直切要害,必然对我们的关系很清楚,知道我与你和攸宁的关系比旁人更亲近,发生那种龌龊事必然比旁人更难接受百倍。我猜是出自那七妹夫的手笔。”   了解他们的关系又和李建义有关,可不就是他了?难道之前一直要去见阿云,就是为了偷了阿云的衣裳出来做这计?   亦真回想便都想通了,俞宸见她皱眉,又赶忙握着她手解释:“可他不知我手里到底有他多少罪证,不敢直接伤我和你们。这回确是我鲁莽了,下回绝不让你为我担心。”   亦真听他这么说,却挣开他靠在车壁道:“子阑,你在外面如何我从来没管过,我不在你的位置,不清楚你的处境,是以也并不多嘴。可阿姐早就和你说过,无论为了什么,受制于人被人摆布,都不值得。我知道你不会甘于庸碌,可你如今这样真的值得吗?”   俞宸抿嘴不说话,亦真又忍不住道:“我知道你心里又会觉得,今天是因为连累了攸宁,所以我才对你说这番话。可就算和攸宁无关,难道你出事了我会无动于衷?你读书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不必急于求成,你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好太多了,总是想走捷径,难免要摔跟头。”   俞宸也不解释,只是听着,亦真说完了心里还是难受,晚上回去了直接抱着蓁蓁睡了把他丢在门外,他敲了几遍门找借口与她说话,亦真也没理他。   第二天亦真还在生气,俞宸抱着蓁蓁怎么逗亦真,亦真也还是没好气,吃完了饭俞宸把蓁蓁放到亦真怀里,穿好官服出来站在她背后,手指轻轻在她脸颊摸了摸道:“我出去了,有什么事派人去找我。”   能有什么事,亦真敷衍应了一声,他便转身出去了,才到了院门口,亦真突然心软,背着他道:“你自己小心些。”   却只听见他笑道:“好。就算永远回不来了,也没有遗憾了。”   亦真才要回过头去骂他乱说话,却见他已经离开了。   亦真心里烦死他,可又放不下,昨日的事也还没有了结,他们是都好好的,可阿云毕竟是无辜受累,还是去亲自说一说的好。   到了攸宁家里见两人都在,攸宁赶忙把亦真迎进屋,却见屋里跪着个女使,攸宁便解释:“就是她被李承收买将阿云的衣裳偷出去的。”   谢云看着她又是后怕又是窝火,对管家道:“把她送回我家让我哥处置了,是死是活我都不过问。”   女使还在哭求,管家骂道:“背主忘恩的贱丫头还有脸求饶!带下去!”   人被带了出去,谢云拉着亦真进屋道:“阿姐怎没把蓁蓁带来。”   亦真看着她笑了笑道:“今日阿姐来找你们有事说,便没有带她来。攸宁都和阿云说了吧。”   谢云也赶忙点点头,道:“知道,阿姐。可我当然不会怪阿姐,我又没有如何。”   亦真轻叹一声道:“到底还是他连累你们担惊受怕了。阿姐也不是来替他道歉,那是他的事,犯不着我出头,我只是作为攸宁和阿云的姐姐来瞧瞧你们。”   谢云赶忙摇头道:“阿姐我自然懂,不过其实这也说不上谁累谁,本就是李建义那狗贼下作。其实他和我们家也是素有过节,他曾经还害过我二哥。虽我哥机警才逃了过去,不过他下手狠辣没留下证据,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还好阿云豁达不扭捏,不然人家要死要活觉得被污了清白也是俞宸理亏。亦真见此心里也松快些,回头道:“你们都好阿姐也不久留了,过两天闲了再来看你们。”   阿云想她这几天也不会有心情玩笑,便也没多留。攸宁点头去送她,两人走在院子里,攸宁突然开口道:“阿姐,你是不是还在怪他,其实细究起来了,哥他也算是有些原由。”   攸宁又继续道:“自你们成亲后,我再想以前的事,也发现其实是我原来没在意,他早就对你有额外的念头了。你嫁人之前他去和爹说,他一定能中,中了以后什么都听他的,只要他让你别嫁人,他说自己可以照顾你。爹虽然平时看他读书好还算装的慈爱,可他当时也没法和周家比,爹敷衍几句把他赶出来了。当时我真傻,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就是不想让你离开呢。”   “后来你嫁出去以后,他不是就生病了,考试也没去成,也不知他和你说什么闹了别扭,一天天也不理人。有一天刘娘子去周家看你,回来就哭,说是玉雪和她说,你在周家拦着姓周的轻薄纤雨,被姓周的打了。   我和他就要去周家接你回家,被刘妈妈拦了回来,说我们去了也没用,周家就算放人,爹也不可能留你。他就又去求爹,爹就骂他,说他自己都是寄人篱下,凭什么敢说照顾你,说我们把你带回来滚出家去只能去讨饭,还不如在周家挨打。之后还不等他再如何,你就离开金陵去湘洲了。”   攸宁又道:“我以前并不知他对你有什么想法,这些事便全未放在心上。当初他中了状元后,本该是去了翰林院的,如今的三司使温涣很喜欢他,留了他去翰林院,可他竟然没去,反而只是去大理寺做了一个小监事。我虽然对那些弯弯绕绕的不大灵光,可这两个摆在一起还知道哪个好,便去问他。   他对我说攸宁,你现在不懂,但你以后会懂的。其实他说完我也就忘了,如今我又想起来才懂,他去大理寺才能直接对周家对周殷南下手,温涣是个古板正经的老头,万不会允许他为了报私仇动手整周殷南,虽然周家不是好东西,可朝堂上关系盘根错节,若真是等着周家自己垮台,谁知要到哪年。所以阿姐,昨天的事,我和阿云没怪他,你也别因为这件事心里别扭,说句玩笑话,虽然你们大我的不多,但你们俩照顾我周到,别人爹和娘也就不过如此。   虽然我老是和他斗嘴,他在我们面前也没正经,但我心里也是拿他当我最亲的人。   阿姐,你也别总是拿我当小孩子,以前你照顾我,现在我也可以照顾你的,无论是他还是谁,欺负你了你都能来找我撑腰。”   若攸宁不说,亦真确没想到过这些,也没想到攸宁会对她说出这些话,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触动,指尖在眼角蹭了蹭。   两人正说着,这个他便到了门口。   俞宸走过来坐在亦真旁边正要说话,才见她眼睛红红的腮边还有泪痕,认真看着她柔声笑道:“怎么了?攸宁做什么把你气哭了?”   攸宁佯怒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你真不要脸还怪我头上。”   俞宸道:“听你这语气是因为我了?”   攸宁挑眉瞪他:“想得美,跟你没关系。”   俞宸倒没还嘴将帕子塞在亦真手里,又对攸宁道:“没有要紧事便在家再待几天吧,虽然他们忌惮谢家也没必要动你,可还是躲远些的好。”   攸宁点点头,又对他道:“你自己也谨慎些吧。”   俞宸笑道:“放心,没事。他们要是能把我如何也不会大动干戈只是吓唬人,直接砍了我岂不省事。他们不做便是不能。”   天也不早了,攸宁也没客套笑着摆摆手送他们出了门。   二人上了车,俞宸逗她:“真是攸宁气哭的?”   亦真却越发委屈,没心情和他玩笑,只用帕子擦了擦脸,道:“没什么。”   俞宸这才察觉不对劲,低下头看着她道:“真的是因为我?”   亦真便支吾问他:“昨天你为什么不解释。”   俞宸道:“解释什么?”   亦真道:“我说你急功近利。”   俞宸笑了下,道:“攸宁和你说的?倒是难得替我说句好话。不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说的也没错。你和我说为了什么都不值得,可对于我来说只要能让你回来做什么都值得,关于这个我们永远也不会一致的,没有说的必要。”   亦真却瞧着他嘲弄哼了声,昨天他明明也生气了,好面子才不肯说,亦真懒得揭穿他,便又又道:“攸宁和我说了,他和阿云都没怪你,让你不要放在心上。”   俞宸自然也知道亦真都是为了他才去见谢云,应了声又凑近些摸了摸她的鬓发,低声道:“我手里有些李建义的罪证司马文也不知道,今日给了谢云二哥,他去交给人暗中呈给陛下,李建义有岐王保着一时不会如何,但定会断尾舍下李承和冯太元。可此事不会到此为止,我觉岐王和司马文的野心也不会到此为止,尤其陛下过些日子还要北上圣都祭祖,这里怕是要不消停,圣上出宫前,我送你和蓁蓁去苏州,吴彻家在那有人能照应你们,我也在那买好了房屋田产,若风头过去了,我去接你们回来。”   若过不去,他没敢说。   亦真看着他道:“你早都安置好了,我有什么可说的。”   俞宸笑了笑,目光愈发温润,眷恋看着她道:“以前我也没想到司马文有这么大的野心,就算我在他手底下被摆布着,他一把年纪还有几年可活,谁知他人老贼心不死。”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好怕大家看到一半就弃掉了,这个歹毒的计策确实好恶心 第62章 .妥协 ·   一晃日子便过去了, 明日便到了亦真离开去苏州的日子,一切也都已筹备好。   夜里烛火噼啪作响,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扰人。俞宸却尤嫌不够亮, 又取了一枝蜡烛来点上。   忽听门外有人敲门,他赶忙把手头的册子收起来, 便听门外道:“要不要喝茶。”   俞宸轻叹口气, 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一些,赶忙起身打开门,看到亦真抱着蓁蓁,身后的小丫头端着茶。   俞宸一把接过蓁蓁, 走进屋来, 亦真接过茶转身进来, 把茶放在俞宸书桌上。   蓁蓁搂着俞宸道:“爹爹, 蓁蓁想你。”   俞宸满眼笑意,亲了亲蓁蓁,道:“爹爹也想你和阿娘, 等爹爹忙完了,带你和阿娘去白鹭洲看仙鹤。”   蓁蓁点点头, 问俞宸:“那要什么时候。”   亦真笑着瞪俞宸,道:“让你糊弄人,骗不过去了吧。”   俞宸笑道:“哎呦长大了不好糊弄了。”   亦真把蓁蓁接过来抱在怀里,突然对俞宸道:“我爹……”   俞宸也突然没了笑, 道:“今上对他们的怒气也是忍不住了, 将能整治的人都严加发落,估计最少是流刑, 但旁人还没查处完,他也只能先从牢里等着。”   亦真抿了抿唇, 还是道:“你之前和我说对你没影响,还是被停职了,可会落罪?”   俞宸道:“我是司马文的手下,陛下自然看我不顺眼,这回冯太元有牵扯有了治罪的名头,便气撒在我头上了。”   亦真又道:“其实对你我来说,有些世俗上的事情,并不那么重要。”   俞宸脸色明明更凝重,却故意与她玩笑说道:“那我们成亲前,与你说先个生孩子,你还气得要杀我。”   亦真却没理他的玩笑,直接了当道:“子阑,不过一纸休书而已。”   俞宸显得有些烦躁随即是深深的伤心和失落,对她道:“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亦真笑道:“信不过你便另谋高就,另觅新欢,我不拦着你。”   俞宸不悦道:“我知道你是说反话,可事有万一,你一点都不怕?万一我是被迫的呢?”   亦真看他道:“不与你玩笑,连大姐夫这种闲职都被冯太元牵连了,你这般风口浪尖,避嫌总是好的。写了这个他们便没借口惩治你了。”   俞宸轻叹一声,捏着手里的笔转了一圈,起身进了内室,过了一会儿,当着亦真的面,把一张折起来的和离书放在了信封里,递给她却又捏住,凑近威胁道:“不许改嫁。”   亦真拿过和离书看着蓁蓁道:“那可说不准。”   俞宸狠狠瞪她一眼,开门将蓁蓁交给奶娘,便抱着亦真回了屋。   一晌月色缱绻云散风清,俞宸趴在她枕边闷着声抱怨:“都怪那老东西,本来我就不放心,这回你再找个小郎君都不必只会我了。”   亦真笑得,看着他道:“使不得,再找也要请你吃酒的。”   俞宸气得把她一顿揉搓,闹够了又搂着她正经嘱咐起来:“别惦记我,我对他们早有防备,只你和蓁蓁无事我便再没什么后顾之忧。”   亦真摸着他脸点点头,他一笑又低头吻了过去。   第二天亦真如往常一般抱着蓁蓁和他一起吃饭,他出门前,手搭在亦真肩上对蓁蓁道:“蓁蓁和阿娘在一起要听话,不许惹阿娘生气,等着爹爹来接你们回家。”   蓁蓁还不知道要和爹爹分开多久,乖乖和他挥挥小手道:“爹爹来接。”   俞宸笑着在蓁蓁脸上亲了一下,又在亦真脸上亲了一下,亦真佯怒瞪了他一眼,他勾唇看亦真笑了笑,把笏板别在腰后出了门。   蓁蓁正在玩手,突然哎呀一声,回头道:“下雨了?”   蓁蓁抬头,把小手摸在亦真脸上道:“阿娘,你怎么哭了。爹爹很快就回来,你别哭。”   亦真摇头笑了笑,也在蓁蓁的小脸蛋上亲了亲,便利落收拾上了马车。   她们离开得低调,旁人看起来只是去郊外游玩一般,便也根本没人拦着,走得很顺利。   看起来不过一如往日,可俞宸再回来时,明明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动,他却觉得这里冷寂空荡,好似冰窖一般。   独自站在院子里,忽觉这几年好似都是他一场周庄梦,亦真从没回来,他们更没什么孩子,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只这么一想都觉得这冷寂夜色要将他淹没,闭了闭眼提着灯进了屋来,可一推开门,蓁蓁的拨浪鼓在桌上,亦真天天伺候的茶花在墙角,被褥锦帐还有她身上的香气,这才使他缓过气来。   他坐在床边在枕头底下摸到亦真用帕子包着簪发的长簪,拿起来瞧着笑了笑,又有些不舍得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另一边的亦真也在次日到了苏州,这小宅院就在河边的街巷,虽不引人注目却也很方便,里头也早都布置上,她能穿的四季衣裙和蓁蓁的玩具俱备好,侍女厨娘花匠都请齐了,就算她和蓁蓁在这过一辈子也可。   他总是这样善于谋划布置,又让人心甘情愿待在他的天罗地网里。   白日里在这陌生的地方蓁蓁还新鲜,一到晚上才觉出不对来,搂着亦真道:“阿娘,爹爹不来。”   亦真抱起小东西来哄道:“爹爹要好些日子才来。”   蓁蓁也听不大懂,可还是嘟着小脸点点头,没一会儿便在亦真怀里睡了。亦真才把她放下去插门,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轻轻敲了几下,亦真赶忙抵住门警惕起来,问:“是谁?”   门外人道:“小的是谢家的,俞寺卿去同我家长官说派了小的们暗中保护夫人和小娘子。白日里不敢现身,故而夜里惊扰夫人了。”   可他筹备得越周全,说明他自身处境越危险,亦真应了声将门插好,回来时看到了妆匣里那封和离书,便取了出来,捻了捻将信封打开,一看却是周殷南写的那封。   他还是没有写和离书。   料理了冯太元和李承一干人等,俞宸也被革了职,今上总算出了口气带着人离开出发北上。   本来在家悠闲替亦真浇花,惠生却从屋外进来,拱手道:“俞寺卿,请跟我来吧。”   俞宸也便笑道:“请惠生带路。”   惠生边走边笑道:“按理说子阑比我熟悉,大理寺的牢狱子阑走过千百回,却是第一次以另一个身份进去吧。”   俞宸笑道:“惠生说笑,这还是一次也不要有的好。”   惠生道:“我都念着与子阑的旧情,更何况司马公,您去了与他好好说,他自然不会让您久留。若是说的好,出来我请您去明月楼算赔罪,若是说不好,我亲自去明月楼买了澧川来。”   俞宸笑道:“送我上路。多谢惠生的深情厚谊,不过说来惭愧,我至今除了新婚那杯交杯酒,从来没喝过不苦的。”   惠生笑道:“那还是不喝的好。”   俞宸不疾不徐进了牢狱的门,狱卒落了最重的锁,司马文站在外面道:“子阑的风姿是我喜欢的,外界纷扰巍然不动,是我们南楚仕人之风。”   俞宸拱手道:“和司马谢指挥使比起不敢自称名门,家祖是江陵俞氏。”   司马文道:“既是我南楚世家,如何不助我复兴南楚。你看如今,尽是粗鲁无知的北人当政,礼崩乐坏,不忍视之。”   俞宸道:“如今哪里还能分的清,若追根溯源,圣人萧氏也曾是正经的高门士族,并不比司马氏浅薄。”   司马文冷笑一声,道:“他们在北地和胡人混在一起,早就乱了血统。”   俞宸道:“圣祖母亲高姬,虽是鲜卑贵女,却是归化的汉人鲜卑,圣祖皇后元氏,乃是汉人元咺之后而非拓跋氏之后,至于世祖皇后,原乃是金紫林氏,何来的胡人血统。”   司马文绷不住,拉下脸来,怒道:“子阑果然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既然还没想明白,便在此好好想一想,等你想清楚了我再来。”   他若转变太快,立马答应一起造反,司马文不会信,还是要假装抗拒一番。是以听了他这番话俞宸还是不肯低头,淡然拱手相送,然后便撩起衣摆坐下,只如坐在平时的府衙一般。   一个月后,司马施带着酒来到狱中,坐在牢门外道:“子阑,你都形容这般狼狈了,气度却还如此悠然,怪不得我爹说你有名士风流。”   俞宸伸了伸手理了理袖子,从牢门外拿过茶杯,道:“还是五郎了解我。”   司马施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我了解你的多着呢。你说我们也这么多年交情,一直都好好的,你何必突然生了反骨呢,我们家做大了还能亏得着你吗?当年李氏做皇帝,我们司马家虽然只是臣,但可是让他们如何他们便如何,比做皇帝还自在,后来换了周氏做皇帝,我们家还是如此。若此举事成,我们司马家掌了实权,你不比现在做一小小寺卿来的痛快。我知你志绝不止于一个寺的长官,便是封侯拜相,不也得是你的。”   俞宸道:“我知司马公和五郎待我不薄。”   司马施嗤笑道:“你是说的好听,却不听话呀。”   司马施从袖子里取出一对耳坠来,用手指提着道:“这个认识吧。”   俞宸突然上前来抓住牢门,狠狠捏了捏手里的栏杆,又坐了回去。   司马施道:“你夫人果然温柔貌美,怪不得子阑那么喜欢她。娃儿也很可人,子阑放心,谢家侍卫将她们看的很牢。”   俞宸闭着眼不语,司马施又道:“就是夫人又有了身孕,听大夫说身子有些虚弱呢。”   俞宸这才睁开眼看着他,司马施笑了笑道:“谢逸要是在这,我们还真动不了她,可你知道的,谢逸带着家眷去圣都了呀。”   俞宸道:“那又如何。”   司马施将那对耳坠扔到了俞宸身上,道:“如何?你以为谢家几个侍卫拦得住我?我这次是来好好和子阑说话的,子阑若是听不进去,下次就不是来与你饮茶,而是与你共享你娘子腹中小儿炖的汤了。”   俞宸瞬间像被人在脊上敲了一棍,整个人颓然下去,闭上眼手杵在地上,哽咽道:“你们要我如何?”   司马施知道,他只要松口便是全部妥协了,笑了笑站起来道:“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们也不必动他们母女,毕竟我们也不想把你逼急了,放风筝自然不会轻易把线剪断的。”   俞宸颓然杵在地上心里却知,这步算是按他的计划来了,司马施的话也是真的,他们以亦真为质,不会轻易动她,且也有吹嘘之意,谢家的人也还是可靠的。   可他不知的是,亦真竟然又有了他们的孩子,如果有幸他能把她们都接回家,如果上天不肯眷顾他,他便或许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可亦真又要怎么办呢。   现下有再多的担忧也是无用,狱卒将牢门打开,惠生过来拱手笑道:“我就知道子阑会出来的,这边请吧。”   俞宸被领进一间屋子,被推进去沐浴更衣,拿着把刀把脸也清理的和之前一样干干净净,换上一件茶白阔袖圆领袍,深红色的革带在腰上系了一圈半,将一端掩在腰侧,插上一根乌木发簪,出门对惠生道:“请惠生带路。”   惠生笑道:“我和寺卿总是这几句话。”   俞宸也笑道:“劳烦惠生了,明日我请你去明月楼。”   惠生笑道:“却之不恭。”   到了一处,惠生道:“司马公,子阑到了。”   司马施亲自来开门,笑道:“子阑,快请进。”   俞宸拱手同他进屋,忽觉耳边嗖一声,他身一侧,一支利箭咚的一声扎在柱子上。   俞宸回头,见一做男子武人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生得十分惹眼,倒不是多貌美,而是不同,她并不柔媚秀美,也不丰满多情,而是有一双寒潭般冷冽的眼睛,可惜不够沉静,有几分浮躁。个子高挑梳着高马尾,头发也不像其他女子那般长。   皮肤倒是很白,四肢纤长看起来有力,应当是身手不错。   那女子笑道:“我还以为我的夫婿会是个弱不禁风的小鸡仔,看来也不算太废物嘛。”   她手将一细长竹棍作剑的招式甩过来,俞宸抬手抓住,道:“科举虽不靠武艺,六艺却要学射御,我自是不会什么功夫,但也不至于弱不禁风。但我猜郡主连六艺是什么都说不全。”   司马文见她要生气赶忙笑道:“子阑无礼。”   俞宸拱手道:“参见郡主。”   岐王家有个不温顺的郡主,这许多人都有所耳闻,岐王也觉她丢脸,来金陵从不带来。   那女子收回手,打量了俞宸几眼,笑道:“萧鸾。鸾凤的鸾,可不是世祖的萧栾。”   俞宸行礼未动,仍辑着手,萧鸾道:“请起吧,读书人就是磨磨唧唧。”   这时岐王过来道:“鸾儿,退下。”   萧鸾看了岐王一眼,转身离开。   岐王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俞宸猜应是随岐王进京的大公子和三公子,便拱手行了礼。   司马施过来拍了拍俞宸笑道:“今日岐王到了,我们替岐王接风洗尘。”   俞宸笑了笑应下,夜里入宴,与司马施陪岐王家的公子饮酒,酒过三巡客套话说了一遍,有意无意问道:“不知那边准备得如何,陛下还要多久到圣都宫城。”   司马施有些醺醺然,直接去问大公子:“大公子,李建义那边可传回消息说还有几日到皇宫?”   大公子道:“也就三日。”   俞宸笑了笑捧起酒杯,他可不在乎几日,他在乎的是司马施竟不能直接得到北边的消息,而是要先回到岐王这再传回,他们之间并不信任。 第63章 .长门金屋 ·   屋内的灯树光火通明,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在这一派祥和中,岐王道:“三日后那人便可到圣都, 那边布置还要五日,鸾儿和子阑的婚期便定在八日后, 介时婚礼便在紧临宫城的公主府内举办, 天一黑便借着送亲动手。”   萧鸾不能与他们坐在一处,一个人在不远处的屏风后,闻声便道:“儿臣遵旨。”   岐王哈哈一笑,指着屏风后道:“从前让你嫁人你谁也看不上, 这次便依了, 原是没有瞧上那些庸才。”   俞宸拱手道:“臣遵从岐王与司马公的安排。”   司马文含笑点了点头, 宴罢又将那日的事细细商议了一番。   到了后半夜, 俞宸才从那屋里出来,惠生却悄悄跟在了俞宸身后,提着灯不紧不慢道:“子阑不要忧心, 司马公让我与子阑讲,与那位郡主的婚事不过全为行事做幌子而已, 待事成之后,你若喜欢,她便给你留下,你若不喜欢, 便一并处置了。你的妻儿定会平安回到你身边。”   俞宸笑了笑, 回头道:“多谢惠生。”   惠生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过是个传话之人,这恩惠都是司马公给的。纵然同那位郡主成亲只是个幌子, 可也并不能用信不过之人或废物,可见司马公还是看重子阑的。”   俞宸嗤了声, 道:“你不如说他没旁人可用,这种事他舍不得用亲儿子,而我的本事他了解,又有命脉在他手里捏着,然是最好用的。”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俞宸暂住的地方,惠生帮他推开了门,俞宸从袖中取出一个纸条偷偷塞在惠生手里,道:“多谢惠生相送。”   惠生躬身退下,俞宸一笑合上了门。   还要几日便成亲了,司马文放他来萧鸾这,让他带萧鸾游览金陵,可萧鸾对游山玩水并没什么兴致,俞宸便也没客气,道:“既然郡主无心游玩,便在府内休息吧,某回家了。”   萧鸾却突然道:“你和你妻子的家?我去瞧瞧。”   俞宸看了看她,点头道:“可以。”   不过三个多月没回,亦真不在他也不在,仆人们也都不在了,院里无人打理,草都长了起来。   俞宸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觉有些荒凉。   萧鸾却毫不拿己作外人,进来便在宅中闲庭信步,看到一个院里一棵合欢开得茂如红云,便推门进去,手放在门上时,却看到门上贴的门神倒是与别个不同,门神面容没有那么狰狞,威严却又有些可爱。院中合欢树下有一石凳,上头还放着一斗针线,里头是做一半的小孩子的衣物,旁边放着玩具,可惜被雨水打的不成样子了。   又推门进到卧房,卧房整洁而温馨,内室贴的帖子词还留在端午时,屋内倒是没受什么风雨的侵扰,就像主人马上回来一样,俞宸也走了进来,萧鸾看着他道:“你之前和妻子很恩爱?”   俞宸拿起妆台旁的一支发簪笑了笑,道:“那是然。我俩相识二十三年,相守十八年,成亲以来,虽然也总是玩闹拌嘴,但没分开过。   成亲前的五年,她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没一日能真心开怀。后来她终于又回到我身边,我便日日都是失而复得的珍惜。说起来我们也很多年不曾分开这么久了。”   萧鸾看他讽刺笑道:“男人就是会说好听的话,尤其是你,更是里头最会说话的,任谁听了不动容。可再看看,你现在却为了加官进爵休了她,转头便要与我成亲。”   俞宸淡淡道:“无论我偏走多远,她都会等我,无论我做错什么,她都会原谅我。”   萧鸾嗤笑一声,看他道:“你也是够不要脸的。”   俞宸也并不生气,问萧鸾:“这样你还要嫁给我?我若是对她忠贞,便对你不是真心。我若是对她不忠贞,说明我是个三心二意狼心狗肺的人,你愿意嫁这样的人?”   萧鸾轻蔑看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真想嫁你,不过是搭个台子唱个戏罢了,还在乎你是是好是歹?”   “不过嘛,等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你这小白脸愿意跟着我,我也可以考虑一下。”   俞宸听她这话有意思了,她爹做了皇帝,她至多是公主,如今她也是郡主了,郡主和公主的差别,可比王和皇帝的差别小太多了。   她是个公主她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俞宸便笑道:“郡主若做了公主,我也不过是个驸马都尉,还不如我如今做大理寺卿呢。驸马都尉虽然可以白白领俸禄,可又没有实际职权。你是女人,你不懂我们男人对权势的渴望比对金钱大的多。”   萧鸾突然冷下脸来瞪着他道:“放屁,什么你们男人才懂争权夺势,女人就天生该做羔羊吗,国朝早前不也出过垂帘听政的太后,大齐也没亡啊。再之前还有女帝呢,最后是在她手里亡国了吗,是亡在了她不肖子孙手里。哼,若是我生在世祖的时候有他的身份,绝不会比他差。”   她说这么离经叛道的话,俞宸却仍平静道:“所以名字是你己取的?”   萧鸾见他竟然没有像别的男子那般对她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她荒唐,悠然道:“早前我叫萧莺,就是那种关在笼子里唱歌的莺,听了家里人说世祖南征北战的事,我说我要叫萧鸾,鸾凤的鸾。我父亲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犯了忌讳,我说又不是同一个字,有什么关系而且这么多代,根本没有那么严格了。   后来我又有了个弟弟,我爹竟然让他叫萧鸾。我才知道原来不是鸾不能叫,是我不配叫。可凭什么我不配他配?就因为他是男的?天上凤凰雌雄都是一般样,凭什么人间的好东西都只能男的要。我就趁我弟弟睡着把他捂死了,反正那时候我才四五岁,谁也不会想到我。他死后我就和我父王说,我做梦梦到弟弟和我说他不配叫萧鸾。”   萧鸾说着越发得意起来:“你知道怎么样,我父王竟然信了,找了算命的来说这名字我弟弟压不住,我是女的反而没什么压不压得住的。于是这名字就归我了。”   俞宸听她说完,笑道:“你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胆识,又有这样的心思,可是比你哥哥强,我看你哥哥都普通的很。”   萧鸾神色倨傲,笑道:“他俩算个屁,废物罢了。”   俞宸摇摇头道:“可惜呀,你要是个男的,还怕不能建立比肩世祖的功业?”   萧鸾捏了捏拳头,冷冷看着他道:“可惜什么,你看着吧,我是女的也不会认命。”   萧鸾说完这句便不再说她的事,俞宸也不再问了,怕她对他起疑心。   俞宸站在床头,看到床头贴的纸翘起了一个角,用手指抚了抚,萧鸾过去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俞宸笑道:“原来郡主还是识字的。”   萧鸾不屑瞪他一眼道:“只是没像你们读那么多废话的之乎者也罢了。”   萧鸾又道:“你们贴在床头,定然很喜欢了?”   俞宸点头道:“这是我会念的第一首诗,是她教我的。”   萧鸾疑惑看他道:“你们什么关系?”   俞宸道:“她是我阿姐。我小时候每天早上来她屋里,她在妆台梳妆,我坐在她旁边背诗,前朝的诗赋本朝的小词,我都是在她妆台旁念会的。”   萧鸾有些难以置信道:“你阿姐?”   俞宸见她神色不悦道:“是我表姐,若是按血脉算,连表姐都不是,她亲姨母是我嫡母而已。”   萧鸾哼了声:“原来如此。既然你喜欢,我们大婚便用这一首奏礼乐,让你和你娘子好好听听。”   俞宸点头道:“我是不介意,我估计她也不介意,不过我女儿叫蓁蓁,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萧鸾无谓道:“我然也不介意。”   俞宸叹了口气,在屋里坐下,饶有兴致的问萧鸾:“你听没听过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   萧鸾笑道:“你说旁的便罢,汉武帝我倒知道。”   俞宸起身在亦真妆台里拿出一枝绢花来,缓缓开口道:“我打出生她就在我身边了。她大我几岁,是我的姐姐。我小时候被继母虐待,她心疼我就把我留在她家长大。后来进学读书,认字却也还是有很多不懂,她大我一些然比我懂得多。   八九岁时读书,看到金屋藏娇的典故,便去问她,阿姐,金屋藏娇是说用金子的屋子把阿娇藏起来吗?刘彘为什么要把他阿娇姐姐藏起来。她就和我说,不是真的藏起来不见人,这是表示喜欢和珍视的意思。我当时就说,那我以后也要给真姐姐造一个金屋子。她当时没说什么,估计是心里笑话我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后来长大才知道原来那阿娇又被抛弃了,我当时心想我可不会这么对我阿姐。”   他嘲一笑,摊手道:“可你看男人就是如此。”   萧鸾嘲讽道:“你那阿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   俞宸也不生气:“可能上辈子她欠我。或者下辈子我再还她。”   萧鸾瞥了他一眼推门出去,回去路上两人骑着马,俞宸状似随意问道:“你们从外地调来的人马可快到金陵了?”   萧鸾道:“兴许快了,没听见他们说。”   俞宸看萧鸾,十分遗憾一般轻叹了口气:“如果不能说,也不必告诉我,或许他们也没告诉你。”   萧鸾果然有些羞恼,瞪他一眼先行离去。   俞宸在后笑了笑,虽然她有胆识有手段有野心,到底沉不住气,不过也怪岐王压她压的太狠,如果顺势教导,那还是个挺可怕的对手。   不过如今,他只能庆幸岐王忽视了她,就像鹰隼也可以驯养,但若当做黄莺养,那只能是两败俱伤了。   回来后俞宸和司马文试探道:“今天和郡主一道出去了,谈了几句大婚的事。”   司马文果然道:“有消息了?若是婚期将近,那说明他的人马也已经准备好,即将抵京了。”   俞宸摇头道:“没说出什么实际有用的,那郡主看着好像受宠,其实根本没被岐王放在眼里,估计岐王也是不得不用她来与我成亲,所以才带她来,但什么都不告诉她。”   司马文摆摆手道:“那就算了不必在她身上费心了,有机会结交结交那两个公子吧。”   这么久过去,俞宸为了防备司马文连一封书信也不敢给亦真写,只能偶尔从谢家的人那知道亦真是否平安,亦真然也是如此,幸而是在苏州,没人认识她们,只作普通人家,还能带着蓁蓁在街上转一转,可蓁蓁又总是牵着她问:“哎呀,阿娘,爹爹什么时候来。”   这日她要拿钥匙开门,把蓁蓁递给奶娘,却突然被人拉住袖子,回头一看竟是攸宁。   攸宁红着眼圈看着她道:“阿姐,我来接你回金陵,阿云哥哥回来了,他说这里也不算太安全,让我接你去我家。之前他不在金陵,金陵便不会有大动作,在这比在我家里还低调清净些。可马上要有事了,我家会有谢家的卫兵护着更安全些。”   亦真点点头,看攸宁道:“子阑他?”   攸宁偏过头去,半晌才道:“阿姐,他要成亲了。”   亦真只是点了点头,推开门进了屋,道:“反正也和离了,他怎样也同我们无干了。”   攸宁看她这身边一个肚子里一个,还说这种话,更要掉眼泪,怒气冲冲把东西收拾好便带亦真回了金陵。   次日到了攸宁家,亦真带着蓁蓁去休息,攸宁回屋和谢云抱怨道:“他刚和我阿姐分开时还知道托付你哥把她安置好,如今就把她抛到脑后和别人成亲去了。我虽然劝我阿姐他是被迫和别人成亲的,可是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谢云气道:“哪那么多被迫,娶了别人抛弃阿姐,哪怕他有千般苦衷,他也是做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骂了俞宸半宿,白日里又小心翼翼不敢和亦真提起半个字,可没多久就传来了俞宸明日大婚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后知后觉解释下男主和这个郡主现在及将来都没有任何关系,单纯互相利用。 第64章 .花非花 ·   鼓乐声声, 响彻十里朱雀街,十六人抬的辇舆在前后百十宫人百十乐人簇拥中浩浩荡荡从岐王府向公主府去。   京中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都来瞧热闹。可隔着重重金帐和羽扇,没人看得清车内人是何等风姿, 但前头的郡马郎, 已经足够让人驻足。   只见他着宽袍大袖朱色朝服,戴着长长帽翅的乌纱帽,坐在高头大马上,让人又想起了他当年高中状元打马游街时的风流。   街上的热闹使街边的商户可高兴了, 人来人往自是生意好, 连金陵第一的酒楼明月楼里都是白天没有的热闹。   一边看热闹自然也耽误不了吃喝取乐, 一楼厅堂里的小琴娘还在弹唱。   尽入了窗边一人耳中。   烛影摇红酒未消, 将整手,鼓声悄。樽前为谁唱新曲,长门月又高。   犹忆君尚岁少, 问阿弟,姊可好。声声姊姊, 金屋犹在,不储阿娇。   “金屋犹在,不储阿娇。”街边窗外的人发出一声嗤笑,怀里的小女娃搂着他脖子叫道:“舅舅。”   这年轻公子看着女娃失笑道:“舅舅和你娘都是傻子。”   小女娃哪里听得懂, 嘻嘻笑了两声又转头去瞧热闹, 忽见郡马与郡主的车马过来,小女娃瞪着眼睛有些吃惊, 大声喊道:“小舅舅!那是我爹爹!爹爹!爹爹!”   屋里众人都瞧了瞧那小女娃,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但也并没有人敢大声议论。   这公子立刻捂住小女娃的嘴,有些哽咽道:“蓁蓁,他以后不是你爹爹了。”   小女娃看他道:“那他是谁?”   公子道:“他以后,只是你舅舅。”   小女娃糊涂了,可哪里分辨的轻,见爹爹就在远处,可那马好高她够不着,急得哭着喊:“爹爹!爹爹!”   这时旁边过来一女子就要将女娃抱起来回屋,可这时车架里的郡主突然出声道:“停。”   前头鼓乐还在奏,近处的人却纷纷停下来。   车里的郡主娘娘道:“都尉,不停下来与她们母女说几句吗?”   俞宸坐在马上,只是轻轻扫一眼,身后却传来声音道:“纵然阿姊父亲获罪又被你抛弃,可也与都尉有自小的情谊呀。”   俞宸回头轻笑,道:“自然听郡主的。”   俞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蓁蓁,似笑非笑,对她道:“阿姐别怪我。连汉武都能舍弃阿娇,我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亦真摇摇头道:“阿娇终身锁长门,我到底比她好,我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俞宸淡淡道:“随你。你来与不来其实对我也无甚差别。”   亦真点头道:“我自不会纠缠,就此别过。”   女娃看着这番架势,并不敢再出声,更不敢叫爹爹。   俞宸居高临下看着她,点点头,本欲就此离开,可看到蓁蓁时,眼中还是忍不住多片刻流连。   蓁蓁看着他瘪着小嘴就要哭,可方才小舅舅说了,他不是爹爹了,现下他又这样冷淡,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便怯怯开口看着他叫道:“舅舅。”   方才还十分坦荡的郡马却突然愣在那,淡然神色僵在脸上,一时哽在了那,过了好一晌,才道:“阿姐以后自然还是我阿姐,你女儿叫我舅舅也没错。只是花非花雾非雾,物是人非,就此别过。”   说罢他便打马离开。   待车架过去,众人啧啧叹道:“人说痴情女子薄情郎果然没错。这位郡马郎的娘子生了一个,腹中还怀着一个,都能如此利落抛弃。”   “这娘子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姐。”   “还不都是为了功名利禄那点事,天底下谁能逃过去,他表姐父亲犯了事,前一天还恩恩爱爱,后一天就翻脸不认人喽。”   亦真抱着蓁蓁回到攸宁家,赶忙对攸宁道:“攸宁,阿云的车架在不在,快带我去谢府。”   攸宁也没多问,带着亦真去了谢府,见了谢云的哥哥谢逸。   亦真对他道:“谢指挥使,他们今夜应是要宫变。”   谢逸看她道:“夫人何以得知。”   亦真道:“是子阑告诉我的,今夜夜半时分。”   谢逸虽犹疑,却也相信,便道:“我信夫人,若是真的京中定会动乱,夫人留在府里暂避吧。”   亦真点头应下,谢逸在亥时出了门,谢家人也都难以入眠,坐在一处等消息,谢云问亦真:“他们应该不会给你机会和他单独相见吧,阿姐是怎么知道的。”   亦真道:“我猜今日大婚不会只是真的成亲这么简单,只是不能确定,便去街上,想无论如何和他说句话。他和我说,花非花雾非雾,物是人非,让我早点放下。”   阿云疑惑道:“阿姐,物是人非不是他劝你不要纠缠的意思吗?”   亦真却摇头道:“可花非花雾非雾和物是人非并不是一个意思,子阑便是再怎样也不会把这记错,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周围的卫兵也听不懂,他同我这样说,是因为后半句是夜半来天明去。他们今天夜半肯定会动手,预计天明就能占领宫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翻了下存稿,这篇也要接近尾声啦,接档新文在专栏《饲魔》仙侠背景的美食欢快甜文,同类型古代言情《纵骄》落难娇小娘x土匪少将军(古言甜文,本人写文男主必须是男德班优秀毕业生,男主洁癖可放心食用) 第65章 .禁夜 ·   金陵鲜少有这样大的风, 日头一落,便倏的呼啸起来,行人纷纷归家而去, 可有人有家归不得,有人并不受寒风惊扰。   美轮美奂的公主府内, 鼓乐照响, 饮宴照开,一对新人正在宽阔厅堂行沃盥礼。   侍人举着匜缓缓注水,清净的水倒在俞宸修长白净的手上,落在下头承接的盤里。   俞宸取过白布巾将手上的水拭干, 见萧鸾早不耐烦的站在一边把手在深青色的吉服上蹭干了, 吉服上还有水印。   俞宸淡淡笑了笑, 又取过刀在眼前烹好的小羔羊上切下一块肉, 放到萧鸾面前盘子里,又在自己盘子里也切下一小块,喜婆在萧鸾身边低声道:“郡主, 这是夫妻同心的寓意,要吃一口。”   萧鸾嘲笑瞥了俞宸一眼, 直接用手捏起来放到嘴里,俞宸倒拿起筷子来,又去取饮合卺酒的匏瓜酒器,趁人不注意把羊肉扔在桌下。   侍人在两个半匏瓜酒器中倒上酒, 分别双手奉到他们面前, 俞宸低头瞟了一眼,又将它双手拿起放到萧鸾面前, 把萧鸾的拿回来,这便算交杯礼。   俞宸突然想起自己和亦真成亲时, 亦真敷衍喝了便去瞧攸宁,如今想起来还有些生她的气,可如今连和她生气想起来也是甜蜜。   萧鸾这回倒先喝了,不过才一入口便吐了出来骂道:“什么玩意儿这么苦!”   喜婆忙道:“郡主莫气,匏瓜酒器都是有些苦的,这便是夫妻二人要同甘共苦的意思。”   虽然如此说萧鸾也不会再喝了,又扭脸呸了一声,岐王见她如此无状又有些气,不过今天本来也不是为了她才让她成亲,便也懒得说她。   俞宸只是比划比划,他本来就喝不下酒,又连萧鸾这样的人都说苦那定然难喝极了,他才不自讨苦吃呢。   这般礼毕,岐王倒是真的高兴,但肯定不是因为嫁女儿就是了,不过还是装模作样笑着对他们道:“我的鸾儿不比其他女子,怕是霸道强硬些,好在子阑是沉稳有心胸的,与鸾儿正是天作之合,如今既有此缘分,日后要琴瑟相和,举案齐眉。”   俞宸拱手道:“自会对郡主珍之重之。”   岐王又哈哈大笑,摆了摆手,礼官便将他们引到了后宅,两人前后进了新房,后头喜娘礼官婢女还没进,萧鸾便撇下扇子,回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外头的人面面相觑,萧鸾的侍女在门外道:“郡主这里不用人伺候了,各位请回吧。”   旁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说,便各自离去了。   萧鸾一把扯下扔下那繁琐的凤冠金钗,把头发梳了一个利落的发髻,也不避讳直接便去拆腰带,俞宸就站在一边,看她把吉服扯掉,露出里头轻便戎装。   俞宸也把帽子摘下来放到一边,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不疾不徐道:“郡主太心急,时候还早。”   萧鸾来到床榻前,将那重重红帐幔扯下来扔在一边,弯腰在床底下取出她的长剑,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将床上绣着一对鸾凤的枕巾拿起来,一脚踩在床边,满眼精光擦拭长剑,道:“我的机会要来了,无论是谁挡在我面前,都要给那个死了的萧鸾做伴去。”   她将长剑扔在床上,又在床底下取出一个小匣子,里头全是吹毛立断的匕首。   她捡了一把扔给俞宸,“拿着防身,今天你若立了功,那什么宰相便给你做。”   俞宸接住笑道:“先谢过郡主了。”   她又藏了两把在自己小腿和腰间,走到门边抱臂道:“如今酉时了,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俞宸道:“金陵有三道卫军,最外是整个金陵的禁军,守卫整个金陵内城的是京畿营,最里是守卫皇城的内禁军,司马公在京中经营多年,内外禁军都有不少他的人,可恰中间的京畿营是谢家手里的,实在是铁板一块安插不进去,纵然他们谢家本事最大的谢指挥使不在金陵,京畿营也并不好拿下,还是智取为上。”   萧鸾不屑道:“内外都是我们的人还怕他们什么,我就不信里外夹击还治不住他们。”   俞宸笑道:“既然如此,郡主去让你父亲的人立即进城,一个时辰便可将金陵内城围住,将京畿营杀个片甲不留,郡主介时只消提着这长剑,出门来到朱雀街,一直向前,迈过汴水桥,踩着九龙壁,直捣东宫,一刀斩了你太子小堂弟的脑袋便是了。”   俞宸本故意说的这样轻松,乃是嘲讽萧鸾鲁莽,萧鸾却没生气,反拿起剑,看着上头倒映的烛火道:“我才没那么傻,造反的事我来做,我爹再把我砍了算诛杀乱臣贼子,他好名正言顺当皇帝。今天是我成亲,他们却要让我为他人做嫁衣,可惜,我的嫁衣当然我自己穿。”   俞宸心想这位郡主虽莽撞心急了些,可想的倒是很明白,岐王今日怕是要栽在自己人手里。   俞宸心里也有了计较,看着萧鸾道:“我若肯襄助郡主,除了郡主许的宰执之位,郡主也要帮我把妻女从司马文手里救出来。”   萧鸾惊讶看他:“你不是司马文的人,他竟如此信不过你?”   俞宸自嘲道:“走狗自然要栓绳,不然怎么放心。”   萧鸾得意道:“若我得成,这些小事算什么。自然可以。不过如你所说,司马文那老贼怕是有些难缠。”   俞宸道:“所以乱麻要快刀斩,以绝后患,我敢说如果他与郡主讨一杯羹,最后郡主会一口也喝不着。”   萧鸾点头道:“我晓得了,趁乱砍了老贼就是。”   俞宸不再多说,其实萧鸾此法虽莽撞,但有时候其实是越简单越行之有效。   外头萧鸾的人也不时在奏报消息,如此到了戌时,便听府里礼乐声更盛,外人只听得到鼓琴丝竹,但府里的人只听的到兵器锵锵。   萧鸾按捺不住提着刀来到前厅,看到岐王和哥哥们也都换上轻甲,司马文却仍一身绸袍,坐在桌前不紧不慢的喝茶。   岐王道:“司马公,如何?”   司马文拿出一信符交给岐王,笑道:“京畿营的这一班的小首领已打点好,陛下请入宫吧。”   岐王满脸压不住的亢奋神色,道:“走!”   岐王几人提着刀剑出了门,俞宸道:“我同他们一起去。”   司马文点头,把信符交给他道:“太子已经被惠生带出来了,等他们进去把这谋逆的罪坐实了,我便把入金陵内城的城门关了,他们城外的人虽多却进不来,城内的那些人不足为惧,待他们的人被我们内禁军拿了,你也去寻惠生将太子带回宫,我们不仅不做乱臣贼子,还要捧着萧家人继续坐皇位呢。”   俞宸拱手告辞,跟上了岐王的人。   他们带着兵马从府中出来在朱雀街呼啸而过,径直来到南宫门承天门,这里守卫的便是京畿营的人,岐王的长子萧鸷将印信给了那人,那人心领神会,装作没看见他们继续巡视,岐王直接让人撞开宫门扬长进宫。   待他们全都进了去,京畿营这班首领又若无其事将宫门紧闭加了锁。   皇城外到皇城存放玉玺的承天殿还要进三道门,岐王自己去承天殿,派了萧鸷去把小太子捉来。这般待明日天一亮,圣都那边那位也崩了,这位小太子直接把皇位禅让给他这皇叔,一切就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前两道宫门都近乎不堪一击,又有司马文的内禁军相助,他进来犹如探囊取物,可第三道门却似无人把守。   岐王停了下来,对侍卫道:“去推开门。”   五六个人分到两边将厚重的宫门缓缓推开,却见一黑衣高挑的身影立在当中。   谢逸杵着刀站在那,岐王喝到:“什么人深夜持兵刃在禁宫乱闯。”   谢逸提起刀,岐王这边的火光照过来,刀光一凛,晃得岐王赶紧用手挡住眼睛,谢逸笑道:“岐王是说的你自己吧。你如今是束手就擒呢,还是死前再挣扎挣扎?我劝你还是投降的好,这样还能多活几天,进了大理寺你的好女婿还能照看照看。”   俞宸在旁道:“谢指挥使,我们敢来禁中,自然整个金陵都捏在了手里,如今不过是提前来和太子叙叙宗族之情,谢指挥使何不识时务些,岐王是惜才的人,不会亏待你。”   谢逸道:“你这话说的有趣,我现在干的好好的,何必多此一举。”   俞宸道:“可如今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能不能。”   谢逸收起刀,对俞宸道:“你们萧家人的官司不关我事,我只效忠陛下,但谁是陛下我无所谓,我走了。”   谢逸这就真提着刀走了,这时候萧鸷却匆忙跑过来道:“父王,东宫人不在了。”   岐王怒道:“怎么会不在?”   俞宸在旁道:“陛下,如今他是死是活都不重要,离了宫谁还知道他是皇太子,他可以不是,别人也可以是。”   岐王轻哼一声,对萧鸷道:“去寻个差不多大的小内侍穿上太子的衣裳带过来。”   萧鸷这便又离去,岐王便直接往承天殿去拿玉玺,可谁知本以为谢逸都走了再没人拦他,他们却没有推开承天殿的门。   岐王一气之下便要下令强攻,可还不等他们下手突然内禁军气势汹汹赶了过来,不由分说对着他们的人就砍。   俞宸在旁道:“不好,陛下,是司马文的人要来抢食了。”   岐王瞪着他:“你不是司马文的人?”   俞宸拱手道:“我是陛下的女婿,于他不过是走狗,亲疏远近我还分的清。”   岐王气道:“这老狗贼就知道他没这么靠谱。无妨,金陵城外我的人现在应也进内城了,不肖片刻便能进宫与我会和,司马文的几个人也敢算计我,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有去无回。”   岐王又要强攻承天殿,侍卫却突然过来急道:“主上!大公子被内禁军抓了!”   岐王气的一窒,便要亲自带人去看,萧鸾却抬手拦住岐王,“父王!玉玺就在里头,你还没拿到要离开?!万一这是司马文老贼的陷阱呢?”   岐王听萧鸾如此说,便也狠下心又回来,可还是派了副将去救长子。   萧鸾气的咬牙切齿,可就在此时内禁军首领竟亲自压着萧鸷来到了这里。   萧鸷吓得腿都软了,哭喊让岐王救他,萧鸾骂道:“你个废物还有脸哭!”   岐王犹豫几番,如今和内禁军对峙也顾不上去取玉玺。   内禁军首领道:“乱臣还不速速伏诛?!”   岐王骂道:“司马文这两面三刀的老狗贼,还有脸说旁人乱臣。”   内禁军首领也笑道:“岐王也有资格说司马公?司马公若不防备你,助你夺位之后你又肯兑现承诺?岐王,成王败寇罢了,你若现下投降,司马公向来仁厚,留你们性命还是容易的。”   萧鸾面色一沉抬手从身后取过两支羽箭只听嗖嗖两声,一箭正中萧鸷心口,另一箭是奔着内禁军首领去的,可惜只中了他肩膀。   萧鸾见内禁军首啾恃洸领没死提刀又冲过去,内禁军首领到底受伤手慢,与萧鸾对支几下落了下风,萧鸾步步紧逼一刀横劈,将他一击致命。   他一死,内禁军便也乱了,一时没主意慌忙退了出去。   岐王虽心疼长子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便又回转要进承天殿。   萧鸾看了俞宸一眼,俞宸默不作声便上前利落把匕首抵在岐王咽喉。   萧鸾笑道:“父王老了,在门口等着吧。”   萧鸾对身后人大喊:“攻进去!”   岐王却气急败坏,道:“先给我诛杀萧鸾。”   他们这般士兵也不知听谁的都不敢动。   萧鸾怒不可遏上前道:“你宁愿败了也不愿让我得?”   岐王气道:“萧鸾!你是个女人,你要这王位有什么用!我登基了你就是公主,要什么还没有。”   萧鸾道:“我就是想要皇位又如何,你肯应允我做太子,我就让他放了你。”   岐王却是打压她惯了,哪怕此时被她辖制也仍不肯松口。   这时萧鸾狠狠嗤笑一声对士兵道:“跟我来的人日后大大封赏,攻门!”   岐王已经被萧鸾控制,在绝对的成败和权利面前并没有人去在意男女了,便有一大半的人听萧鸾的话跟着她去了。   俞宸这时却放开了岐王跪下道:“陛下,我是想让陛下看清萧鸾不是安分之人,若要留她日后必是大患,方才才冒犯陛下。臣死罪,可臣不愿见天下落在一没有见识的女流之辈手里。”   岐王此时也并不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他放了他那就是好的,他道:“子阑的功劳我记住了,随我去诛杀逆子攻下承天殿。”   俞宸起身跟了过去,方才一直默默没出声的岐王次子萧鹜此时也上前来,深深看了俞宸一眼,俞宸恭敬抬手行了个礼便又看向前去。   萧鸾果然勇猛,岐王来时已经攻下殿门取到玉玺,岐王见事已成,剩下的只需要等待他的人进宫接应和清理门户。   岐王怒道:“逆子!还不上前认罪。看在你是我亲生女儿的份上,我会留你一命。”   萧鸾狠狠瞪了俞宸一眼,却也不算太过意外,俞宸能背叛司马文,背叛她又算什么,大家不过互相利用,谁有更好的选择自然会反水。   萧鸾抱着玉玺站在大殿内最高处道:“这是我的,你让我交出去就算了还要让我跪着交?父王怪我背叛你,可你若是对我有对大哥二哥那般一半的栽培之心,我又何必和你动手。”   岐王见她执迷不悟,在殿门口道:“你如此大逆不道不知悔改也不算我狠心。来人,诛杀萧鸾!”   萧鸾也再对他没有半分情分,提起长剑就要上前杀他,可还不等她过去,便见他轰然倒地,背后一支羽箭将他当胸穿透。   可近处哪里有放冷箭的地方,这箭这么远射过来还有如此力度,惊得她一身冷汗。   忽又听外头吵吵嚷嚷,他们的人过来道:“郡主!不好了,谢家的人把宫城包围了,我们城外的人也没进来。”   萧鸾心知不妙,抱着玉玺带着人匆匆从还没被严防死守的西门跑。就在这时忽听耳后嗖的一声,她赶忙躲避却还是一箭正中她背上左肩,她忍着疼反手拔下,回头看见谢逸站在宫墙望火楼,对她道:“萧鸾,这一箭之仇我算报了。”   萧鸾左思右想不知何时得罪的他,更不用说一箭之仇,可此时也顾不上想,慌忙出了宫往西郊江边去,金陵估计是留不得了,可回了封地她好歹还有人可用。   好容易逃上了船,她见俞宸也被人押了过来,正要过去杀了他解气,却被人一剑从背后斜刺进肋下。   萧鸾咬牙脱出转身一脚将她二哥踢翻,萧鹜又拾起长剑欲要再杀她,俞宸此时从袖中取出匕首递到她手里,她还不等萧鹜反应过来便将匕首一刀横插到他颈侧,萧鹜一下子咽了气,却往船下坠去,萧鸾也再没力气挣脱,俞宸一把将萧鸾抓住。   萧鸾看了他一眼,俞宸取下她抢走的玉玺,又拿了另一把匕首塞在她手里,然后松开了手。   头领死光了,岐王的人也再没什么可挣扎的了,俞宸让船调转回去上了岸马上去了明月楼。赶忙带着玉玺去寻惠生,果然惠生在这带着太子悠然喝茶。   俞宸把玉玺放在桌上,坐在惠生身边道:“这回算我请你。”   惠生叹道:“他还是败了。”   俞宸道:“他本就没有胜算。”   岐王覆灭,司马文这打算捞好处的自然也没有捞到,已被谢家人制住。   俞宸和惠生告辞亲自把太子和玉玺送回宫,太子看他道:“俞寺卿到底是谁的人?”   俞宸辑手道:“臣为官是陛下之臣子,可陛下用臣是为治理天下和百姓。臣是天下和百姓的臣子。”   太子点点头,也与他行了礼便进了东宫。   如此,这场闹剧终于算收场了,方才刀光剑影,俞宸也受了些不防的刀剑,此时只觉得筋疲力尽,撑着一口气往宫外去,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可才走出二道宫门,便见乱燃火光中,他心上的人站在眼前盈盈笑着看着他。   他几乎不敢相信,可也立马就知道是她。   俞宸看着她又是酸涩又是欣喜,站在她面前竟一时语塞,半晌才一把抱住亦真:“你还要不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再有一章就完结啦,番外还能收拾出几章来,还是大家如果有什么想看的可以提哦~   接下来是惯例的多话环节,没有一句正经的哈哈可以不看。   这一本就像我一开始说的,写的比较早,那时候没什么概念,在笔记里随心所欲瞎写,所以可能情节内容都偏于平淡一些,虽然现在仍没有什么进步,但回头看可以看出不足,多谢大家捧场愿意看下来,特别是一直支持我的宝们,下一本是那个《饲魔》,可能也不会隔太久开,如果倦怠了把可以我丢角落放一放,还能再想起我就行了>_<   关于本文内容,一开始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狗血趣味写个青梅竹马姐弟恋,后来写多了有想很多关于他们三个关系和性格方面,我自己写的时候调侃冯亦真是扶弟魔,其实她只是从母亲那得到了很多,弟弟们也给她回报了很多爱,所以个性温柔爱照顾人,并不是那种愚蠢式付出,攸宁就是一个简单又幸运的人,爱恨分明不会隐藏,很适合做朋友做亲人。俞宸就经历比较复杂,心思比较复杂个性更复杂,如果不被他喜欢,他会是个很难相处很讨厌的人,但他又很不容易轻易喜欢别人,又相对早熟,会喜欢亦真有一定必然性。而亦真其实也是个很重情很念旧的人,如果俞宸他娘活着,俞宸没有和她们姐弟一起长大,大概他们之间就没什么波折(写到这发现让他们遭受苦难的竟是我自己!) 第66章 .舅舅 ·   更漏点滴, 红烛幽幽,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夜。   俞宸坐在床上扶着亦真,亦真靠着他在给他上药。   虽没大伤, 脸上身上却也有被碰了的地方。   亦真一边低头认真涂着,俞宸便故意呼痛逗她。   亦真也瞧出他装模作样的, 涂好了把药瓶一收就要下去。俞宸却搂着她不肯放, 将脸埋在她肩上蹭了蹭:“不许走。”   亦真无奈的扶着他肩道:“快放开,你不是嫌药味道不好?小心撒在床上了。”   俞宸却把药夺过来往外头一丢,抱着她一骨碌按在床上,手杵在她枕边便俯身吻下去。   按着她缠够了才肯放开, 亦真窝在他怀里故意嗔道:“你这新郎官这样小器, 喜酒都没有给我留一杯。”   “难喝的很, 又酸又苦。”俞宸看她心软更是得寸进尺。   如此浩荡一场宫变这样仓皇便收尾了, 司马家全都进了大理寺的牢狱,岐王一家得力的几乎死光,李建义在圣都已伏诛, 剩下参与的小喽啰或先或后,都或死或捉了。   宫里人收拾了一夜都还没把死尸全料理干净, 小太子在去承天殿的路上看到一个小内侍死在台阶侧面一个角落,可能是有些隐蔽所以还没人发现,太子又看了一眼,发现他穿的是自己的衣裳, 他回头对身后人道:“你们去把他安葬了了, 这衣裳不要脱,只当给他陪葬了。”   侍卫将他抬了出来用草席卷上抬出殿外, 太子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了承天殿把玉玺放回原处。   亦真醒来时发觉身边有人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全清醒了才又想起他回来了。   见他还是睡的沉也知他是身心俱疲,好不容易能休息了便没舍得叫他,便轻手轻脚穿好衣裳出来。   蓁蓁被嬷嬷打理好正在找亦真,亦真出来抱起女儿道:“蓁蓁别吵,爹爹还在睡觉,阿娘带你去吃饭。”   亦真要等俞宸起来一起吃,便先让人做了吃的来喂了蓁蓁,蓁蓁听说爹爹终于回来非要去看他,亦真嘱咐好她不许吵闹便把她抱到屋里,蓁蓁就要扑过去,亦真赶忙低声道:“忘了阿娘和你说的了,爹爹在睡觉,蓁蓁先不要出声,等他醒了再和他说话。”   蓁蓁认真点点头,亦真把她放到床榻里坐在俞宸身边,拿了个小布老虎给她,自己又出去嘱咐厨房不要做受伤的人忌口的吃食。   谁知多说几句,回来便见俞宸醒了,醒了就算了,看着还在生气,可这屋里只有蓁蓁,他在和谁生气。   蓁蓁一见她来委屈巴巴扑到她怀里,亦真便纳闷看他道:“这是怎么?”   俞宸指着蓁蓁,竟是真的气的上头:“她叫我舅舅!”   亦真一愣,又是哭笑不得,赶忙问蓁蓁:“这不是你爹爹吗?你不认识他了?你方才不是还说想他要来看他。”   蓁蓁点点头,掰着小手道:“是爹爹,可不能叫爹爹,要叫舅舅。”   俞宸气的脸都白了,亦真赶忙哄道:“小孩子不知哪里学的也值得你生气。”   亦真又问她:“爹爹就是爹爹,谁与你说要叫舅舅了。”   蓁蓁撅着小嘴道:“小舅舅说的。”   这个攸宁……   亦真赶忙坐在俞宸旁边笑:“这怪我,我怕攸宁性子太直藏不住话没和他说,他以为你真是为了攀附岐王休了我娶了郡主,他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俞宸冷笑道:“你不必往自己身上揽,是我始乱终弃,活该被我女儿叫舅舅。”   亦真无奈道:“谁说你活该了,是他错了,等他来了我教训他让他给你赔不是。”   亦真怕蓁蓁在这他更过去不便让人抱了出去,回来又哄了不知多少句才让他转过来。   不过其实亦真也没怪他,这确实算戳他痛处了,那天在街上亦真就看出来他差点绷不住。   一会儿大夫来瞧了瞧也说没有大碍,不过就是换药休养。他正好有了借口直接告了假,太子是知道他情状的,便应允了。   回来他还摆脸色,亦真也懒得理他,让人把蓁蓁抱出去自己拿着盛药的盒子坐在床上给他脸上手上的伤口涂药。   果然不理他,他自己一会儿也就好了,看着亦真认真的盯着他的脸忙活,他便忍不住笑了。   亦真嗔笑瞥他一眼继续动作,待涂好他一把抓住亦真的手央求道:“别走。”   亦真未置可否,要起身离开,他却不撒手,亦真便无奈道:“让我把东西放过去。”   俞宸这才笑着撒开手,亦真放好东西回来,才到床边俞宸一把拉住她一拽滚到了自己怀里,亦真赶忙扶住他胸口道:“没有重伤也不能闹。”   俞宸扔掉她的鞋抱起她的腿,将她搂到里头,低头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下,笑道:“不妨事。”   他将手放在亦真肚子上,轻轻摸着笑道:“这个小东西也是会赶时候。那半个月我忙的不着家,离家前最后一回就怀上了。”   亦真白他一眼笑着低下头,握着他的手嗔道:“这算什么本事?”   俞宸低头在她耳边道:“真姐姐说怎么样才算本事。”   亦真捂脸道:“你自己慢慢参悟去吧。”   俞宸笑了笑又搂住她不着力的半趴在她身上,过了会儿却有些怅然道:“我头回觉得上天待我不薄,还能好好活着回来和你说话,便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亦真打趣他道:“这话不敢说太早,日后日子长着呢。”   俞宸正觉熨帖,她却又道:“也许日后有了旁人,这话也要和人不知说几遍。”   俞宸哼了声没好气道:“不用想了,除了你我也不好折腾旁人。”   他抬头在她脸上轻轻咬了下,笑道:“想甩开我自己过清静日子是不成。”   亦真扬着脸笑道:“我可记住了,以后小心着过日子,不然我瞧见一点端倪也不饶你。”   两人一直腻腻歪歪待到吃了午饭,午后一起坐在暖阁说话,阿德过来道:“司马施死在牢里了,用腰带自缢的。”   俞宸闭着眼靠在床前,问:“司马文知道了?”   阿德道:“分开关押的,现下应该还不知道。”   俞宸道:“你去托认识的人把他弄出来收殓安葬了吧。”   阿德领命下去,俞宸笑了笑道:“半年前你一走他们逼我和萧鸾成亲,我没应他们把我关进大理寺的牢房里,司马施过来劝我,还不知从哪里偷了你一副耳坠,用你们性命威胁我。如今他自己倒先死了。”   亦真却在旁道:“你还是操心自己吧,怕是也告老还乡了俞寺卿。”   俞宸笑着睁眼看她,道:“无妨,大不了咱们回俞府继承万贯家财。”   亦真摇头笑了笑,见他耳后到下颌的地方上还有一道不知哪里误伤的口子,之前竟没注意,赶忙下去拿了要来,让他侧着脸靠近自己给他涂药。   边涂边埋怨道:“受伤了不知道疼?梳洗时还敢在这里沾水。”   亦真边唠叨也就替他料理好了,俞宸却仍没有坐好回去,反而杵在小几上凑的更近,亦真却没和他腻歪瞧他一眼又下榻去把东西收了起来,俞宸便也下来跟过去,放下小厅和床榻这边的纱帘,抱起亦真放在床上。   亦真看他道:“睡了这么久还没睡醒?”   俞宸将她推到里头自己靠在她身边,道:“这么久没睡好一半天怎补的回来。”   亦真本是与他玩笑,听他这么说却真的有些心疼了,侧过来看他笑了笑,伸手将他发冠拆下,发尾便蜷曲散落在他肩上,亦真又把他绑着头发的发带也拆下来叼住,将他头发卷了几卷,绑的松快些,又用发带系上。   俞宸由她摆弄,待她弄好了却扭头顺势将脸凑在她颈侧,寻着她唇吻了上去。   亦真也抬手搂住他闭上眼睛,他便搂着亦真的腰将她撂在床上。亦真也才回来没得安稳,肚子里那个也重了,俞宸虽然是极想她,却也不敢怎么样,手揽在她颈后唇齿交缠耳鬓厮磨。   闹了一会儿亦真逼他睡了便轻轻将他手拿开自己起来了,来到院里见玉雪哄着蓁蓁在暖阁里玩,过去把蓁蓁抱了起来,蓁蓁见她也高兴,搂着她扭来扭去的撒娇,如此亦真便一直在这和蓁蓁玩和丫头嬷嬷说话,忘了屋里那位。   说起来那么大一个人自己睡觉有什么问题,可他便是小毛病极多,表面看上去除了不算太亲和旁的都是挺正常一个人,细相处下来才知他难缠,但难缠并不只是他让别人不痛快,他自己也不痛快,也就亦真这样知道他各种各样怪脾气的人遭得住。   亦真正搂着蓁蓁玩,许妈妈在旁说今年春节的事,没太注意时辰,玉雪忽道:“天都黑了,我去让厨子把蛋羹做上,蓁蓁午间说想吃的。”   亦真嗔笑:“你对她倒是灵光。”却突然似想起什么赶忙下床来:“去找玉雪姑姑玩一会儿。”   亦真推开屋门,这屋果然黑漆漆不见一点亮光,他在屋里旁人也不敢进来打扰,亦真用手里烛台赶忙把烛架上灯都点亮,进屋来把桌上和墙角的灯罩取下引亮,把手里的放在床头,坐过床边伸手摸着他脸轻声道:“可醒了?”   他没出声却抓住了亦真的手。   亦真心道果然还是长进了些没闹脾气了。   他从小有个毛病就是白天里不爱睡觉,其实这也不算是毛病,他从小就精神头比旁的小孩子足,所以白天里哄不睡也就不睡了。可万一哪天前一天休息的不好或者白日里玩的太累,午间睡了再醒了就哪里都不自在,看什么都生气,闹到晚上才能好,不过这都算好的了。   若是哪天傍晚睡了天黑才醒,这几天都不用好过了。所以后来哄着他的人都不敢让他白日里睡,见他困了也赶紧打岔,过了困意哪怕晚上早些睡。   后来来到冯家,他是不会再闹,但其实心里也不舒坦,蔫蔫的生闷气许久才能好。亦真也是知道他的,偶尔见他因此不快了过去逗他几句,他才勉强给面子笑一笑。   他十几岁时有一次暑夏读书读的实在烦躁,到了后院一角落的亭子里石凳上看,这里倒是阴凉,可一舒坦下来倒困了,他一迷糊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睡了过去。   一睁开眼天都黑了,眼前只有交错树影和露下来的微熹天光,四下茫茫一时间都不知自己在哪里,此时的寂寥落寞简直无法言说。正在这时忽见身边亮起光,亦真将灯点起,打趣问他:“睡醒了?”   他赶忙抬头,见亦真笑着站在他面前,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赶忙揉揉眼睛问亦真:“真姐姐你怎么在这?”   亦真旁边跟着后院养的那只黄白相间毛色的小狗,如今也长的很大了,不过还是和亦真很亲,亦真也时常逗一逗。   亦真笑着看他却摸着那只小狗打趣他道:“来园子里看到角落里睡着一只小狗,见他睡得香没有打扰,可怕他睡醒了天黑找不到家,只好在这等他睡醒了带他回家,不然这小狗脾气大的很,且要不高兴呢。”   亦真不过逗他玩以为拿小狗打趣他他要驳呢,结果却见他看着她不说话。   亦真赶忙道:“生气了?阿姐和你开玩笑的,你不喜欢下次不说了,快起来吧。”   俞宸却突然拉住她的袖子道:“我没生气。你叫我什么我都喜欢。真姐姐,你下次不用等我醒来,但是要记得叫醒我,少睡一会儿没什么,但我醒过来只有自己总觉得空落落的。”   亦真抿嘴笑了笑认真点点头,道:“好,真姐姐记住了。快起来吧,天黑地上凉了。”   俞宸站起来和她起身回屋,攸宁已经坐在饭桌上,看着他们道:“哥哥你去做什么了,半天不见你。”   亦真道:“自然是用功去了,你以为都像你躲起来睡觉偷懒?”   俞宸佯怒去瞪亦真,亦真打趣到了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攸宁见他俩你来我往的,捧着碗嘀咕道:“你们笑什么,我怎么没听出来好笑,你们有小秘密不告诉我。”   亦真净了手坐下来,笑道:“什么小秘密没告诉你了,我却知道有个人在书院里丢沙包砸到了先生脸上,被先生请家长,可我怎么没见爹罚这个人呢。”   俞宸也净了手过来坐下,攸宁气的瞪他道:“哥哥你都答应我不和别人说了。”   俞宸笑道:“真姐姐又不是别人。”   攸宁被他说的没词,便胡搅蛮缠道:“哼,下次先生请家长我不找你了。”   俞宸道:“之前可是你求我去的,难道我去还有什么好处不成。你先生还骂我说你这做哥哥的怎么只知道顾自己也不管管弟弟。我说攸宁虽调皮了些却还是很用功的,先生沉吟半晌,便道:既然用功却还背不出来书,怕是脑袋笨了些。”   先生自然不会这么说话,俞宸半真半假顺口编来打趣攸宁,攸宁便跳起来要上手和俞宸闹,亦真笑着拉住他道:“别胡闹,快吃饭,自己做错事瞒着我还不许人说。”   攸宁捧着碗气呼呼道:“哼阿姐不疼我了竟然不向着我。”   亦真笑得对他道:“你下回真用功背出来先生就知道你聪明了。”   吃完饭三人到院子里乘凉,攸宁坐不住点着灯和跟着的小子掷骰子,亦真倒是不大管他玩这些,想着他见过了反倒不会太好奇被人说几句或者哪里看见就去赌钱,骰子若是做玩具便也只是玩具而已。   俞宸只坐在她身边拿着她的扇子轻轻扇着。两人有一无一的说几句闲话,俞宸说些学堂里听来的趣事。亦真也习惯他不爱掺和那些幼稚吵闹的游戏,他自小便和旁的小孩不一样。   想起他来时亦真便进了屋,才用外头的烛台引燃屋里的灯,便被一把从后头抱住。   “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俞宸搂着她道。   亦真没好气嗔道:“醒了便不能自己出来?”   俞宸笑一笑下巴抵在她颈窝:“其实刚刚醒,梦到我在一个荒凉的地方四处一片漆黑,你便来寻我了,为我引燃了灯。”   他想,他所求也不过就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最后一章,谢谢大家的厚爱 第67章 .报国 ·   在岐王入京后, 因大部分肱骨随今上去了圣都,剩下的大部分闭门不出或出逃避祸,而俞宸, 则是众所周知的乱党司马文的人,岐王来后, 他也一直在为岐王做事, 甚至要迎娶岐王之女。   可在岐王倒台之前,没有一个人说过俞宸一句不是,反而在岐王造反失败后,俞宸成了为天下所不耻的二臣。   朝堂上各种名目参奏他的劄子纷纷扬扬, 就连民间文人也纷纷写诗文讽刺辱骂他, 甚至翻出以前的事来。   本来他也知自己定然会引来非议, 所以也都视而不见, 直到他们说到自己家里来,说他拆散表姐姻缘强占人妻,又说亦真和俞宸一样, 是三心二意之人,俞宸才真的恼怒了。   攻击他为首的叫做吕禄, 不过是个屡第不中,在秦淮河厮混,到处攀附结交,混出半分无耻才名的所谓读书人, 他因着一起厮混的人多, 便洋洋洒洒辱骂俞宸,想让自己爱国和不畏强权之名远播。   秦淮江畔古桃叶渡, 原本是个风雅之所,如今也被这群盘桓此处的所谓读书人弄得乌烟瘴气。   俞宸一身质朴茶白色布衣, 身未着一件珠玉,头上也只插一乌木簪,骑着一匹玄马立在巷前。   阿德骑马在他后侧,替俞宸大声道:“请问吕禄先生是哪位,俞某前来讨教高论。”   这时吕禄慌忙从香楼里跑出来,脸上还留着美人的胭脂痕,俞宸瞧了他一眼,在马上对他拱了拱手。   这人却反而摆起架子,站在那里收了礼却当之无愧的模样。对俞宸骂道:“乱臣贼子怎么还有脸出门?难道是来求饶不成。”   俞宸并不怒,只是淡淡笑道:“吕公子,打扰您香梦了,不好意思。”   旁处人越聚越多,吕禄更加得意起来,装模作样对俞宸骂道:“不必多说,你这样的人,天下人都为你不齿。”   俞宸道:“好,既然吕公子言之凿凿,又著有多篇文章批判我,赞扬你们诸位,哦,与你们的红粉知己是爱国之士,正好我如今也有空闲,便与吕公子好好论上一论。”   “首先,公子说我是二臣,我七年前是今上钦点一甲头名,之后入大理寺,从寺丞到寺卿,如今还身兼龙图阁学士,一直是萧齐之臣,从无二主别无二心,请问吕公子如何批我是二臣。”   吕禄不屑道:“你同司马文狼狈为奸,差点做了人家女婿,如今还敢矢口否认?”   俞宸又道:“吕公子我劝你慎言,司马文与岐王皆不过一介乱党,他们又未敢称帝,我最多算乱党党羽,如何算二臣?难不成在吕公子心里他们已经是天子了?”   吕禄吓得赶忙道:“你别胡说!我没那意思!”   俞宸也不与他纠缠,又道:“好,既说完了我,那我再问问吕公子是如何为国为民的?”   吕禄支吾道:“我虽没有报国之门,却有一颗宁死不屈的气节,也为救国奔走。”   俞宸却突然笑了。   吕禄羞恼道:“你笑什么?”   俞宸道:“我笑你大言不惭脸皮够厚。”   “吕公子所谓爱国,既不是战场上诛杀乱党,也不是朝堂上不畏强权。而是关起香闺的门来写诗写文章?可恕我愚钝,你这诗不敢拿到乱党面前去看,专门给你的同道中人,哦,还有香闺里的红粉知己看是什么道理?   结果吕公子自己都不信的东西,把人家姑娘忽悠信了,岐王造反那日,人家拉着你去城门血溅三尺阻拦乱党,吕公子说今日天冷不宜出门,请问吕公子,何时是出门的好时候啊,您说说,到时候我们也好去送您一程。”   吕禄憋的脸色通红,俞宸突然沉下脸,对他道:“本来你们说我,我纵然问心无愧,也并不想辩驳什么,可你们胆敢为了辱我牵扯我妻儿,我若不出一声,枉为人夫为人父。”   那吕禄跃跃欲试却实在没词,俞宸神色愈发严肃道:“我与妻子自小相识,中虽有波折但我们从未有半分逾矩悖德,她嫁我也是与周某人解脱彻底之后。本来婚姻不睦分开各自嫁娶乃是常理,我妻子遇人不淑与我重拾旧缘,有何不妥?   她亦自由身,我与岐王之女虽是被迫为他造反遮掩,却也不曾一日真与她为夫妻。而吕公子你将妻儿抛弃家中,借乱贼之财收拢妓子,在此处盖香楼寻欢作乐,这就是你的大义?”   “我为何,自有今上评判。我对错,任由百姓凭说。但你等假公济私寡廉鲜耻之徒,不配说我一个字!若再敢辱我家人,我便亲自去告你诽谤。”   说罢俞宸便提着缰绳打马返回,俞宸这一番话说完,旁人看着吕禄纷纷笑了起来,吕禄不堪嘲笑,灰溜溜跑回了香楼。   谁知俞宸本是去吵架,倒引出一段风流债来。   俞宸那日在巷前奚落吕禄,倒引得许多风尘女子来瞧他,这一瞧,还瞧出事来了。   俞宸以前也不是全然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但也左不过是允歌妓来的酒楼茶肆,不曾进过真正做什么的烟花之地更不用说佳人的香闺。   而且他心里有的怕,也并不好此道,并没在这里打滚过。   这日俞宸与亦真一同来惠生茶园饮茶,正巧吴彻说与他说话,便也来到此处,亦真与惠生讨几团茶的功夫,回来便见一男装女子坐在了俞宸对面,亦真不动声色坐到了旁边的桌去并没出声。   这女子倒是很直接,对俞宸道:“那日巷口,妾听君一席话,便觉往日才华满腹之人都成了糟糠了。妾慕大人气度和才华,愿追随左右,不求名分,若君垂怜妾愿侍奉左右,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我知大人对夫人情深,妾因此对君更加仰慕,妾侍奉夫人也一定视作双亲一般尽心尽力。”   俞宸抬眼看她一眼,确实长的不错,能混出名堂是有缘故,若是旁人,可能心里会觉这个便宜自然不占白不占,可他和亦真,并不能以此论处。   俞宸正襟危坐与她道:“你觉得我如何是你的事,我又不会因为你仰慕我,我就要喜欢你。我不喜欢你还留你做什么?我家里虽富裕,却也不是有钱没处花。   且你说仰慕我与夫人情深,你也是识文断字的,自古以来人家都赞颂一世一双人,娶妻送双雁。你听说过送一双雌雄雁旁边搭一只麻雀不成?   你呢,身处欢场,见多了虚情假意,便以为世上男子都是一边与家里夫人过日子,一边和你们谈情说爱,可事实上会去那种地方的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能从他们嘴角听到什么好话不成。   你说你才觉他们都是糟糠,其实你自己想也知道,亘古至今,哪个名臣心系社稷是去教坊妓院想天下大事和歌姬探讨天下兴亡的?你自己听了觉得荒不荒唐?   我知你自诩有才名,若肯做小伏低不要名分,虽然不一定进得高门里,却也容易与人有段露水姻缘,甚至进门去随侍左右,他们妻子也被教导女子便要贤惠大度,无才有德便是佳。   可我妻子并不如此,她虽温和,却不愚蠢也不软弱,不可能容任何人在我二人身边,我亦如她所想。是以就请你该回哪里回哪里吧。”   俞宸说完,扭头去看亦真道:“这位娘子,你觉得我说的如何?”   那女子看过去,却见面前年轻的夫人秀致美丽,端庄温婉,神态从容笑道:“话是没错,就是太多了,啰嗦了一些。”   那女子也甚是明白,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跪下道:“夫人怜惜妾,妾愿伺候大人和夫人”   亦真摇头道:“你没说实话,你来我家难道真的只愿如其他奴仆一般做活领月钱?若你可以,我帮你赎身,去我家铺子,月钱定够你过普通生活吃穿不愁。可你若惦记我丈夫,我是有多愚蠢,把你放在他身边去。”   那女子仍坚持道:“夫人是夫人,我不过最多是侍妾。”   亦真道:“什么也不行,我丈夫怎么允许别人靠近。你不要觉得我这般是看不起你,我恰恰是看得起你。真的允许你进门却只把你当做玩物任意使唤伺候其他男客甚至送人,那才是看不起你。我说了,你愿意,我可以为你赎身帮你找营生做一个不能锦衣玉食可能还要辛苦些的普通人,你可愿意?”   那女子低头不语,片刻后黯然离去。 第68章 .广陵旧主 ·   俞宸伤早好了, 只是他虽立了功,却背叛了司马文,孰是孰非难免为人议论, 此时朝中任何事都不便再插手,便借着受伤一直告假。   亦真腹中这个也有六七个月了, 俞宸天天陪着亦真, 会会旧友,倒是从没有过的舒心自在。   攸宁新家的大宅院就在他们家的不远处,若要走正门,需得走个半刻钟, 若要翻墙, 只需翻个四五道。   这日吴彻来找他, 一进门手里还提着个盒子, 指着盒子道:“真姐姐,这可是西州最好的葡萄干。”   亦真让人接了过来,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亦真着人端上茶来, 才刚煮好还热着,放了一茶匙烤熟碾碎的白果和晾干又用枣花蜜腌过的山楂片在里头。   吴彻直接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 放下茶碗道:“真姐姐是最巧的,我今天有口福。”   俞宸嘲讽道:“你也是怪不客气的。”   亦真笑了笑,便道:“你们说话吧,我去后头瞧瞧蓁蓁。”   吴彻虽书没读的大好, 但人是万里挑一的机灵有眼色, 赶忙道:“我和他说话哪有真姐姐不能听的。”   恰巧蓁蓁也被奶娘抱了来,奶娘见有客人正要回转, 俞宸道:“让蓁蓁进来吧。”   蓁蓁今日穿了身鹅黄的小裙衫,梳着两个小环髻, 额头还被玉雪贴了个花钿,可爱的紧。   方才俞宸叫了蓁蓁,蓁蓁便直扑过来,扭扭的跑过来抱着俞宸的腿高兴道:“爹爹!”   俞宸一笑把小妞妞抱起来搂在腿上,问蓁蓁:“蓁蓁瞧这个是谁?”   蓁蓁搂着俞宸脖子,扭头笑着看吴彻,道:“是彻叔叔,柰果果。”   俞宸哈哈一笑,道:“你这馋嘴的小丫头,还记得是他给你带的柰果。”   吴彻又从袖中取了个细腻无暇的和田玉小老虎递给蓁蓁:“这个不能吃,蓁蓁要不要?”   蓁蓁接过来看一看,小手指头捏了捏发现硬的很真的不能吃,便又递回去道:“不要。”   几人都被她逗笑,吴彻便又收了回去,亦真取过一碟子葡萄干递给蓁蓁道:“这是彻叔叔给蓁蓁的,蓁蓁要说什么。”   蓁蓁瞪着大眼睛,两个肉乎乎的小手作揖:“多谢多谢。”   给吴彻笑的不行,捏了捏蓁蓁脸笑道:“俞宸这可真是你女儿,聪明的要成精了。”   说笑几句,吴彻对他道:“听说圣上要回了,明日启程,这回估计半月便可回金陵。”   俞宸捏起一枚白果细细剥着,道:“看来身体无大碍了?”   吴彻道:“肯定是不凶险,但是不是安然无恙可不一定。毕竟对于当今来说,圣都其实是个陌生之地,能回来,还是金陵最好的。”   俞宸点点头,问道:“元家可有什么动作?”   吴彻道:“元家人也是有趣,出了两宫皇后,尝到了甜头,竟然还敢肖想,听说往皇后身边塞了个侄女让随着一起进宫。”   俞宸笑道:“富贵险中求嘛,他们一回来,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吴彻道:“玩笑虽是玩笑,但真格也要小心。如今局势大不相同此一番岐王为首的宗室大挫,司马文党羽已如覆巢,温涣那帮子人本来就看你不顺眼,这次定要给你使绊子。”   俞宸无谓道:“随他们说去。他们若敢太得意,倒霉的怕并不是我。”   吴彻想了想对他道:“旁人不知,但圣上不会不知,你此番和谢逸一起救了太子。太子原先的老师已没了,这对你是个好机会。”   俞宸捏着白果皮,不紧不慢笑道:“我不是什么好人,让我去教太子岂不是误国误民。”   吴彻大笑,俞宸抬眼看他道:“我给你说一个合适的人。翰林院的林学士。你让你姐夫告诉他爹温涣,不要去向圣上举荐,要去给皇后娘娘举荐林学士。林学士此番在圣都,处置了迷惑陛下的奸妃,卖了皇后娘娘人情,皇后娘娘定会对他比旁人多几分看重。”   吴彻道:“这林学士是陆家女婿,你知道温老头向来和陆家不对付。”   俞宸道:“林学士入翰林院前还没有娶他陆家孙女,如今成了姻亲,他们陆家也没见能和他捆在一起,你只去与温涣说,他会明白的。”   吴彻道:“温涣不是得罪过你,你怎么还帮他?”   俞宸道:“我不是帮他,但这对你姐夫家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便是了。如你所说的局势岂不尽让那群酸儒沆瀣到了一处,我是借这位林学士来将这看似平静的水搅上一搅,不然水底要养多少王八。”   吴彻笑道:“你骂他们倒是不矜着,好像你不是读书人。你不仅是读书人,还是个中翘楚。”   俞宸笑道:“正因我是才更懂他们。”   吴彻起身道:“我去我姐姐家了,不在这蹭饭了。”   蓁蓁方才懒得听他们俩说话,拉着亦真去旁处玩了,见吴彻要走,亦真抱着蓁蓁和吴彻行礼,吴彻也回身拱手给亦真回了礼。   俞宸本以为自己赋闲的日子还有的是,突然腊月二十八这日被叫进宫,圣上也没说旁的,竟然就说让他向往年一样,奉上春帖来,不过是让他送到太子的毓林阁去交给太子便是。   俞宸没了官职,只穿着一身茶白的绸袍,带着交翅的黑纱帽,外头一件玄色的披风。   由着小宫人领到毓林阁殿里,侍人来道:“俞官人请稍等,太子今日课还没上完。”   俞宸道:“无妨,我在此恭候殿下。”   宫人道:“请俞官人来偏殿稍坐。”   俞宸道:“多谢,但也不必了,园中景致很好,我在此站一站。”   宫人侯在一旁,却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响,俞宸看过去,见一十来岁的小内侍搂着琴在地上哭,俞宸过去一看,只是琴弦断了,便问:“你的琴囊可有备琴弦?”   小内侍道:“这不是奴的琴,奴是替太子取琴,可不小心将琴掉出来,琴没有摔坏,但奴不小心把琴弦勾断了,奴不会换。”   俞宸道:“你在琴囊里看一看有没有琴弦,我帮你换。”   小内侍赶忙寻,发现真的有,赶紧取出来,俞宸将琴放在桌上,把琴弦换了上去,换好后为了试琴是不是已经好了,便顺手在琴上一拨,铮的一声,便听正殿那边道:“俞官人怎在此?”   太子和林学士立在廊下,俞宸拱手道:“臣惊扰太子殿下了,请殿下恕罪。”   太子道:“无妨,课已经上完了,俞官人来这里做什么?”   俞宸便道:“是圣上让臣把春帖奉到殿下这里来。”   太子笑道:“辛苦官人,请交给侍人便是。”   俞宸将东西奉上,太子又道:“官人会弹琴?”   俞宸道:“方才只是见这小宫人苦恼,帮忙换了根琴弦。”   太子道:“官人既会修,也当会弹吧。”   俞宸拱手道:“微末之技,不堪入耳。若太子殿下有兴致,臣便献丑了。”   太子笑道:“朝堂上见俞官人总是疏离严肃,没想到其实是个如此热心又有才华之人。”   俞宸淡淡笑着行了个礼,却捡起一枯了的大片芭蕉叶放在庭院石桌上,然后回到水榭撩起衣摆坐下,抬手在琴上轻按勾挑,琴声淙淙而出,是一曲广陵散。   此时微风挟雪,又卷着白梅落蕊,纷纷扬扬洒下,路过的宫人都纷纷驻足偷看俞宸。   琴声一终,俞宸十指压弦,太子赞道:“俞官人指间似有神兵利器一般。可奏琴时模样却无丝毫戾气,如今见了俞官人才知名士风流是这般。”   俞宸在亭中拱手道:“殿下抬爱。”   太子看着那芭蕉叶道:“俞官人放这芭蕉叶做什么?”   俞宸道:“臣的夫人在孕中不便出门,臣见院中雪下的好,便想将这雪带回去与夫人,便算与她一同赏雪了。”   太子一笑:“俞官人与夫人当真伉俪情深。”   俞宸道:“谈不上情深,只是天长日久已经习惯了做什么都想着她。”   太子道:“那不耽搁官人了,请官人替我问夫人安。”   俞宸深深辑手道:“多谢殿下。”   俞宸还未到,他那捧雪先到了,亦真一看,捏了片花瓣出来,吩咐人搁到院子里别让他这酸劲儿化了,侍人才出去俞宸便进了屋,抱起蓁蓁亲了一下让奶娘带出去,过来搂着亦真道:“瞧见了不曾?”   亦真捻着花瓣道:“可领情了。”   俞宸瞥她一笑,去换衣裳回来坐在她身边,俞宸搂着她摸摸她的肚子道:“我上回取名写的又能拿出来用了。”   亦真嗔笑:“你倒是省事。”   俞宸道:“哪里省事,只不过是一劳永逸,但那些都是我认真想的,你来挑个好的。”   俞宸兴致勃勃的拿来,亦真却道:“生了再说,现在取了未必合适,连男女都不知。”   俞宸满心柔情抱住她,脸抵在她肩上颈侧道:“什么我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   亦真听这话觉得好笑,差点问他那若不是你生的呢,可赶紧憋回去没说,说出来怕是要气死他。   亦真逗他道:“我生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和离书可还在我手上呢,你是我什么人?”   俞宸果然恼起来,揽住她道:“你不是说烧了?”   亦真笑道:“你猜呢?”   俞宸一把松开她,气的坐在一旁,道:“你们娘俩是要气死我。”   亦真又笑的不行,他说娘俩,另一个自然是蓁蓁。   话说回来,亦真也不敢再惹他,打岔道:“天晚了,去吃饭吧。”   说完拉着他要下床,俞宸小心扶着她,和她来到暖阁,蓁蓁坐在一旁由许娘子哄着吃,亦真见她吃的高兴,剥了只虾捏着放到她嘴边,蓁蓁故意把小嘴张的圆圆的,啊呜一口吃了下去。   亦真笑着轻轻摸摸她的小脸,蓁蓁捏着小手在碗里捏出一个小肉丸递给亦真道:“阿娘吃。”   亦真就着她的小手吃下,又看了看俞宸,蓁蓁十分聪明,也知道去给爹爹,可却捏了一块骨头递给俞宸道:“爹爹吃。”   亦真笑的不行赶忙剥了只虾把骨头换出来,道:“这个给爹爹。”   俞宸也失笑,拿下来放在嘴里。   蓁蓁笑眯眯点头又低头自己吃饭,亦真十分顺手的把一份白灼肉挑了过肥和过瘦的出去,放上姜汁和一点醋,递到俞宸手边,俞宸倒不是贪图亦真伺候,只是见她这样了解自己关爱自己,便觉得高兴。   亦真道:“还没问你,今天进宫就只是送春帖?”   俞宸道:“今天是没说旁的,估计开春前还有的闲。不过正合我意,以前有蓁蓁时我也没功夫陪你,这个小东西更是,有了他这么久我才见你。巴不得生之前都别想起我来才好。”   亦真喝了一口汤,笑道:“想的美,一直想扔着你何必要叫你进宫。难道真是只喜欢你写春帖?”   俞宸也笑:“万一真是呢。”   两人不过开玩笑,自然知道不可能是。不过如今想也没用,何必自寻烦恼。   往年他们都是一起过年,今年攸宁知道得罪了俞宸,小心翼翼的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道:“哥,我来了。”   俞宸虽没赶他,却扭脸进屋了。   亦真赶忙追进去:“多少给点面子,阿云还在呢。”   俞宸不情不愿和亦真一起出了来,亦真赶紧把他们迎进屋,蓁蓁极喜欢活泼的攸宁,赶忙跑过去叫道:“小舅舅!”   可舅舅这两个字就让俞宸扎心,听的他直皱眉,亦真无奈看了他一眼,道:“那让蓁蓁叫攸宁表叔?”   俞宸没好气道:“舅舅就舅舅,我又没不让叫。”   阿云也有了身孕,虽然高兴却也和亦真诉苦,说是哪里哪里都不舒服,不过她就是和攸宁一样直率纯真的个性,对着亦真只作亲人一般。   亦真坐在一旁笑着与她说话,俞宸和攸宁坐在另一边,怀里抱着蓁蓁,攸宁拿蓁蓁的玩具和她玩,逗的蓁蓁不亦乐乎。   攸宁虽与俞宸时常玩笑胡闹,却也真的将他视作至亲,对俞宸道:“你的伤没事了吧。”   俞宸摇头道:“没大碍,不过是不想回去趟浑水,找个借口待在家。”   攸宁道:“年后你还回大理寺?”   俞宸道:“大理寺是回不去了,以前大理寺是司马文手底下的,如今他倒了,今上必然要将他手里的东西都洗的干干净净,纵然知道我不是真心跟随司马文,可哪怕做给别人看,也会让我离得远远的。”   攸宁有些担忧道:“那会让你去哪里,不会放外任吧,金陵附近还好,若是太偏远,可不大好。要不然我去和皇后娘娘提几句?”   俞宸摇头笑道:“不用,你是画师,朝堂的事要不闻不问才是好画师。”   攸宁叹道:“我懂,可我也想帮你。”   俞宸笑道:“你放心,我用得上你的时候不会客气的。”   攸宁点点头一笑:“你这心眼这么多,我就不操心了。” 第69章 .朝云暮雨 ·   俞宸如今还没有官复原职, 也没有旁的任命,可朝堂上他的名字可没少被提及。   前两天参他在太子宫里弹广陵散是在怀念司马文这乱臣贼子。   今天倒是有意思,说他表面道貌岸然洁身自好, 其实十五岁就和家里女使秽乱,还有人说他是在外和歌妓相好。当然这样做的大有人在, 不过因平里都知他从不流连花丛, 家中不蓄婢妾,所以这群真做的要骂他伪君子。   这证据呢,是翻出来他还十几岁时写的一首艳词。   不过这事倒也真是有凭有据的。   那年俞宸十五岁,还在苦读的年纪, 熬夜把文章写好, 第二让阿德送到了老师案子上。   这老师看的正连连点头, 再一翻页面色却凝重起来, 竟是夹着一页别的纸,是一首词。   桃花小轩睡浓,曳春风, 乱舞瑟瑟飞红,梦惺忪。   落眉鬓, 惊睡眼,懒展容,满池春水乍乱,觅无踪。   俞宸家里如何, 这老师是很清楚的, 又因他天资过人,所以格外留心, 平时见他上进,性子虽说不上乖巧但端正有主意, 很看好他。   看到这个老师吓了一跳,如今可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哪里见人家旁的女子睡觉,莫不是家里的女使?   他年纪还小,家里又没有可靠的长辈,万一被人使手段勾搭,引他小小年纪做下混事,后耽于此,岂不前途尽毁?   直接说又怕他不认,想了想见他侍从年纪大一些应该还算稳妥,便把阿德叫过来道:“阿德你来,我有几句话想让你往你家里说,不要告诉你家小郎君。”   阿德恭敬过来,这老师却没把这词给他,只是给他看了看,对他道:“你跟着小郎君读书,多少也懂一些,你可看得懂这个?”   阿德笑道:“其他只看得懂字面,但这春水都乱了却是懂。”   这老师有些尴尬点点头,对他道:“这是你家小郎君写的,被我瞧见了。你回去和你家长辈说一声,他年纪还不大,可不要被家里轻浮女使引的做下不体面的事。”   阿德反应了一下,随即有些心领神会的笑了,深深辑手道:“多谢先生苦心,奴跟着小郎君,他应当并没有,不过奴还是会和家里人说的。”   先生点点头道:“我也当如此想,不过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阿德其实也看不大懂,但凑合能写字,便把那抄了一遍带回家,可却不知和谁说,想了想把老师原话和刘娘子说了,可刘娘子更不懂啊,实在不好瞒下,只得拿去给亦真看。   亦真看见,又听刘娘子转述先生的话,又是尴尬又是好笑,趴在桌上笑的脸红。   刘娘子坐在旁道:“姐儿你笑什么。”   亦真不好意思道:“先生自是好意,可我们不必大惊小怪,自古抒情诗词不过就花月美人,我猜他不过是模仿这辞藻写着玩,并没有其他意思。”   亦真喝了口茶笑道:“还是小孩子呢,哪里懂那些。”   刘娘子也是把俞宸当自家孩子,便也没问太避讳,对亦真道:“也不小了,有的乡下这个年纪都能成亲了。”   亦真也不过是个未婚的小娘子,心里一直把他们都还当做小孩,红着脸道:“那悄悄看看有没有和哪个女使亲近。”   这么说完刘娘子和亦真便留意了起来。   俞宸每天不亮便起,端茶送水的婢女也只是把东西送进屋就出来,而且其中还有个嬷嬷一直在,梳洗也都是自己来,然后读一会儿书,读书时旁边也没留人,之后过来和亦真攸宁他们一起吃饭。   吃完饭和亦真打招呼便去书院,书院回来后又和亦真他们一起吃晚饭,晚饭后三人在一起走几步或是坐着说说话,天快黑了他回了院子继续读书。晚上读书也仍不留人,说是看见人嫌烦,磨墨倒茶都是自己动手,看完书就睡了,哪里有什么机会做什么,见没事各人也都放心了。   俞宸自己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这样关注了几天,亦真想了想觉得实在不好,便道:“他是极懂事的,我们不该这样,后不要再留意。”   刘娘子也讪讪笑了笑点头应下。   后来也不知这原稿怎么辗转被那些人得到了,拿出来指摘他,还是魏尧看不过,不得不出来说道:“俞大人他写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如今的夫人,当年还是他表姐,他从小思慕他表姐,这词写的也只是单纯的少年心绪,又不是什么淫秽的东西,怎么就至于把他说的如此不堪。”   太子虽年纪小,却也明事理,笑道:“俞寺卿确与夫人恩爱甚笃,上次在我宫里弹琴,还捧了一芭蕉叶的雪回去与夫人,我信魏监事的话。”   这事传回他们耳中时金陵都当闲话说起来了,亦真实在哭笑不得。   他们在窗边榻上坐着,亦真靠在俞宸的肩上才刚醒,阿德在门外隔着帘子学宫里传出来的话。   俞宸道:“也是难为他们,八百年前的东西我自己都找不到原稿了。你去问问,他们是哪里看到的多谢帮我找回来,再问一问什么时候还给我。”   亦真倚在他肩上哭笑不得:“这词我看过你信不信?”   俞宸惊讶道:“你怎么会看过,后来我那本书都不见了。”   亦真笑道:“你那本书被你先生拾去了,他瞧见你填那首相见欢,以为你和什么人有了情意,思忖你年纪小怕你是被人有意引着学坏误了前程,所以让阿德回来告诉家里长辈,阿德无处说便告诉了刘娘子,可刘娘子不识字,便拿给我看。”   亦真抬眼道:“我看了也只以为你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心思还单纯,当你是小孩子……”   俞宸不满道:“你竟说我是强说愁,是你不知这单相思的滋味。”   俞宸不高兴,写了老长一篇文章讼冤诉苦,圣上也亲自发话道:“你们不提他还罢,提起来我倒瞧着他也是在家太闲。”   于是俞宸这就回了朝,去将作监看着人给宫里修房子。   晚上亦真笑话他道:“不饶人结果把自己饶进去了吧。”   俞宸也假装叹道:“悔之晚矣!”   亦真盛了碗汤给他道:“盖房子可累的很,多吃点才有力气。”   俞宸笑着瞪她一眼,蓁蓁在旁道:“爹爹要盖房子?”   亦真笑道:“是,不过是去宫里给圣上盖房子。”   蓁蓁仰头道:“是大宫殿。”   亦真用手指抹了抹她小嘴边上的酱汁笑道:“你还知道是大宫殿。”   俞宸笑问她:“我们蓁蓁后怕不是要进宫去。”   亦真使劲瞪他一眼嗔道:“别胡说!蓁蓁怎么可能进宫。”   俞宸笑道:“我女儿长大定也聪慧貌美,进宫也不是进不得。”   亦真嗔怒抬手打他,俞宸捏住她手腕笑道:“别恼,我也舍不得我女儿啊。”   傻蓁蓁也不懂,还在拿着排骨吃,吃的一脸的油,她爹娘却在旁边笑话她。   亦真瞥他一眼推开他出去抱起蓁蓁,俞宸也跟了出来,从亦真怀里抱起蓁蓁道:“蓁蓁可困了?回你的屋去和嬷嬷睡觉。”   蓁蓁搂着他脖子道:“我今天想和阿娘爹爹在这屋睡。”   俞宸道:“不行,今天阿娘只想和爹爹一个人睡。”   如此便又回去当官,在家里腻歪的子也尽了。   之后冯太元被流放,俞廷也得了场病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哭着闹着把俞宸叫回去让他回家,俞宸同意了,却把家里的东西分了分直接让各个姨娘领着自己的孩子过子去了,那个害亦真的直接扔乡下去了。   他在自己家住惯了也不想回来看着那老头,便仍没搬回来,可亦真却在看岐王家家眷的名单时,发现了俞宸生身母亲同名的人,过去一看还真是她。   俞宸不嫌她出身,只是没有被她养育过,同她也没什么母子之情,玉仙其实也是如此,是以不想留在俞家,亦真便把她安顿到了北地的小城,改回了本名姚娘,远离伤心旧地,让她富足自在度过余生。   没多久亦真肚子里的也又出生了,取了名叫朝云,“欲书花叶寄朝云。”   俞宸的生母听说后还寄了一双亲手做的小虎头鞋来,亦真十分喜欢,写信问她可要回金陵小住,没想到姚娘跟她说她又找了个铁匠嫁掉了,不方便自己回去。   俞宸自然也不会不高兴,也算她有个伴吧,不然她一辈子颠沛,突然自己过也未必适应。 第70章 .旧年小事 ·   过日子也不过就是如此, 家长里短得有,雪月风花也少不得。   两个都性子好,整天互相拜来拜去也未必就是好, 更不用两个别扭的在一起,能过下去才怪了。所以俞宸总觉得他和亦真就是命定的缘分, 只是因他比亦真小一些便受那么多波折耿耿于怀。   亦真倒不觉得如何, 她记事早,其实当年俞宸出生的事她还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那年姨母大霍氏嫁到了俞家有四年了,和姨夫俞廷不冷不热的,俞廷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霍家又今时不同往日, 家里姬妾没断的来往, 若说头两年大霍氏还介怀, 后两年几乎就无所谓了。   可霍家自称规矩大的官宦人家,家里的父兄断不会允许他们姐妹因这种事闹,她们母亲又去的早, 也只得这样过下去。   可看着妾室连生了三个孩子,大霍氏也坐不住了。可她和俞廷本来关系就不算太和美, 她自己身子又不算太健朗,和奶娘一合计,便说从身边选个可靠的她自己也有意的丫头给俞廷做妾,俞廷此人定不会拒绝。   谁知才选好了董氏香儿, 大霍氏便听外头人来告诉她, 说俞廷在外头包了个外室,还是名妓。   朝堂命官去个教坊纳个婢妾是小事, 可官中教坊女子是不许随意买卖的,虽说他的身份也不至于治罪, 可到底不好听,以后传出去大霍氏也难看,大霍氏心里一气,盘算现在俞廷应该没在那处便带了人上门去看,谁知一进去看到那样一个可怜的小姑娘。   她顿时灰了心,暗骂作孽,也没有半分嫉妒心了,她才要细问,便听俞廷来了。   大霍氏也心一提,想着俞廷见她在定会生气,吵起来实在难看,可俞廷见她在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对她道:“正要与你说,可巧你来了。她的身份不好接进府,你做主打发了吧。”   他说完便走了,大霍氏气的咬牙切齿,可也没办法,还是得替他收拾,便叫嬷嬷来要把这姑娘送回教坊去。   这姑娘却看着她便哭着跪下道:“夫人您发发善心,赐我痛快些死吧,我有了孩子,如果回教坊妈妈会直接他踩下来。”   大霍氏也气的落泪,却听她说有孩子突然有了主意,问她:“你说的可作真?”   那姑娘趴在地上哭道:“奴不敢乱说话,来这里之前也没有跟过别人。”   大霍氏哼了声道:“便是别人的……他也活该。”   那姑娘一愣抬头看着大霍氏,大霍氏扶起她道:“想你也不敢扯谎,那这样,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你想回家抑或嫁人都随你。”   那姑娘劫后余生一般又要跪下磕头,大霍氏扶住她让人把她带到了庄子上。   之前选好的董氏也照样做了姨娘,只是伺候了两回大霍氏便让人说她生病不让她继续伺候了,董氏姿色平平,俞廷也没再想起她来,不过两个月后大霍氏说她有孕了,和俞廷说给她个名分做正式的妾,俞廷也没什么异议,也没再去看过她。   玉仙快生的时候大霍氏把玉仙接到了俞府后院仆妇们住的院子,住了三天生下了孩子,大霍氏赶忙连夜亲自去把孩子抱到了董姨娘的屋里,连着一个产婆一起过来,产婆也是周密,把血水和脐带都带了来,过了两个时辰产婆告诉俞廷董氏生了个男孩。玉仙休息了一晚被送到了一个城外的小宅子,之后就依她送她回了家。   大霍氏抱着孩子紧张不已,还好一切顺利,俞廷一听说是男孩也赶忙过来看,见孩子有些小却不大高兴,不过毕竟是男孩,还是赏了董姨娘。   大霍氏却莫名的喜欢,反正孩子亲娘不在,她自己也不想生了,这孩子便和她亲生的也没什么差。   不过毕竟她自己是大夫人不好藏起来作假,便安到了董姨娘头上便就还是算在董姨娘那里,不过她也当日便说了她要抱过来养,不算庶出算嫡子。   俞廷年迈的老父亲给孙子选了个宸字,大名便叫作俞宸。   俞宸周岁时抓周,前头有书有笔有宝剑有金银,他瞧了一圈,抓了一串剔透的玛瑙串子,众人正要笑,嬷嬷正要想个好说辞,便见他直直往前爬,抓着小表姐的衣襟流着口水道:“给。”   这会儿俞家的姑奶奶打趣道:“这样稀罕小表姐,便让表姐做我们俞家人如何。”   众人皆笑,两个小傻瓜也听不懂,不过也只是句随意的玩笑话一听就过没人当真。   宴席过了大霍氏去送客,小霍氏帮忙看着俞宸,带着亦真坐着和他玩,旁边还有女使奶娘的陪着,一会儿大霍氏回来说着礼单的事,小霍氏也跟着凑过去看,忽听亦真哇的一声哭了,两人赶紧回头,却看见那小的站起来搂着小表姐啃了她一脸的口水。   大霍氏赶紧笑着把娃抱开,小霍氏也笑着拿帕子给亦真擦,见脸上也没被抓也没被咬,便问:“真儿哭什么?”   亦真委屈道:“他啃的我脸好痒,可是我不敢推他怕他摔了,我躲开他又不松手。”   姐俩笑的不行,小霍氏哄道:“这小傻瓜,没事了啊弟弟喜欢你呢,小孩子喜欢什么都往嘴里放。”   亦真小手捂着脸委屈巴巴道:“那阿娘让弟弟不要喜欢我了。”   正说着那小的还要往过爬,逗的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亦真从小又乖,可虽不记仇也不想再被他啃,可他每次捞着亦真都要凑过去,被大霍氏打了一回才不再啃亦真。   慢慢小东西长大了会说话会走路,看见亦真奶声奶气,眼睛亮亮的,每次老远看见亦真就松开旁人跑过去:“真真姐姐!”   亦真自然也喜欢他,可其实还是会觉得他有些黏人,毕竟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两三岁的奶娃娃没话说,可又不像十多岁二十岁会带孩子了,可他每次见了亦真都要拉着她走来走去,她一错身他就呼天抢地的叫唤,亦真也只好耐着性子陪他玩。有时候亦真被留下来在俞家玩,白日里和俞家的姑娘凑个趣一起玩一会儿他也要把她带回去才肯罢休。   晚上亦真和姨妈睡,俞宸就哭的死去活来不肯和奶娘走,大霍氏便也只得带着他们俩一起睡,可俞宸淘气的很,早上醒了就又去闹亦真,悄悄在她脸上啃一个浅浅的小牙印。亦真大些也知道让着他了,摸到脸上一小块湿,便知他又偷偷咬人了,轻轻捏着他白软的小脸道:“阿尨你又咬人!你是小狗狗!”   俞宸被她捏了也不生气,反而嘻嘻的笑,大霍氏看两个小孩子闹,摸摸亦真的脑袋叹道:“亦真要是姨妈的亲女儿多好。”   其实本来,或许应该,日子就这样下去,他们最好也不过就是亲如亲姐弟,可大霍氏一去,俞宸的世间便翻天覆地了,可能这也算作是命运,他命该如此。   从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少爷到真如丧家犬一般被人打骂虐待也不过半年都不到。因知道俞廷和常氏早有首尾,且俞廷不到一年虽不曾大兴操办婚礼就把常氏接回家,霍家人上门理论却被俞廷堵了回去,霍家便和俞家断绝了来往,小霍氏气不过更不再往俞家去一步。   亦真担心俞宸,抹着眼泪问小霍氏:“阿娘,你说宸儿怎么样了,他肯定很想姨母天天都在哭。”   小霍氏也掉了眼泪,道:“反正他是俞家人,俞家人还能亏待他不成,以后凡是姓俞的都和咱们无关。”   亦真抿嘴点点头,其实心里还是惦记,那黏人的小狗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可小狗子没有和她就此分开,反而差点被人打死还是她把他捡了回来,从此再也甩不掉了。   小狗一天天长大,长的比她高比她聪明,只是每次再叫他阿尨就羞得脸红露出牙来吓唬人。可依然很黏人很烦人。   小霍氏去逝三年,亦真除服后的第一个新年,几个小姊妹邀她一起去逛元宵夜市。   她也是闷了太久,如今刚好也松快些,穿着一身嫣红的白毛翻边的衣裙带着一对红宝石的头面装扮一新,打算出去。   出门前她低声对玉雪道:“要是他们俩来问我你就说我好像风寒累了睡了。”   玉雪应下,亦真便带着纤雨偷偷出了门。   俞宸拿着选了好久的小狐狸面具来找亦真,要邀她一起去逛夜市,还特意避开了攸宁,把攸宁骗出去和其他小子一起去乘花灯船了。   一路想着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心里美的开花,谁知一过来玉雪堵着门不让他进。   俞宸不耐烦道:“你躲开我找真姐姐。”   玉雪道:“她生病了睡下了,睡前说了不让人打扰她。”   俞宸急道:“怎么突然病了我去瞧瞧。”   玉雪死死堵着门大声道:“不行不能看!”   俞宸停下步子,玉雪这么吵嚷哪里像亦真不能被打扰,反而是不想让他进屋,他故意在外大声叫了两句:“真姐姐!真姐姐!”   屋里也没动静,俞宸气的站在那,便知亦真根本没在屋里。他抬手就要把面具扔在地上,可举起来又舍不得,只好攥紧跑出门去。   他才回来找到攸宁,故意和攸宁说亦真病了,想让攸宁同他一起去找亦真,闹得亦真不能和别人一起玩,却突然在岸边看到了亦真,她和几个姑娘还有两个男子在一起。   俞宸酸的心肝难受,口中却不经意对攸宁道:“你看真姐姐怎么在那里,她不是生病了吗?”   攸宁哼了声道:“她骗我们!我们去瞧瞧她在做什么。”   亦真和几个姑娘出来遇见了其中一位的哥哥,那哥哥也在和友人同游,便说干脆一道逛一逛,这么多人亦真也没多想,而且说是一同也不过他们在前几个姑娘在后,了不起偶尔搭上只言片语。   一行人正在街上走,攸宁却突然跳出来道:“阿姐!”   亦真赶忙停下来,对着身边人笑道:“这是家中小弟。”   攸宁笑嘻嘻给各位哥哥姐姐行了礼,亦真便道:“你不是去坐船了吗?”   攸宁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赶忙问:“你不是答应一起去坐船稍后就来,哥哥方才来说你病了,我们却见你在街上,奇怪的很。”   亦真不好意思拉过他小声道:“之前有点头疼,可他们邀我,我坐了会儿觉得又不头疼了就又出来了,你去和哥哥玩,阿姐和她们再走一走。”   攸宁好糊弄,主要他也不太在乎亦真和谁在一起,点点头又跑了。亦真又走了回来,旁人打趣她笑道:“你家的小表弟怎么没跟来,他不是比你亲弟弟还黏你。”   亦真低声笑着道:“我把他们打发去坐船了。”   俞宸在船舷看着亦真和旁边的姑娘说笑,过一会儿前头一个公子竟回过头来和她说话,他们又往前走,竟然没有一直在河岸这条街走转弯进了横的巷子。俞宸急得拉着攸宁道:“阿姐不见了。”   攸宁被他拽的一愣,道:“啊?阿姐在哪里?”   俞宸道:“方才还在这条路,转眼就进那条街去了。”   攸宁舔着糖葫芦道:“去就去呗,你不看灯看阿姐做什么。”   俞宸恨恨在心里骂了句傻瓜,对他循循善诱道:“那条街人多贼也多,阿姐一个人掉了金钗钱袋的去哪里找,万一和女使走散了自己又找不到路怎么回家。”   攸宁无语道:“别人还能不把她送回家?”   俞宸道:“可万一她和别人分别了才发现自己找不到了呢。”   攸宁懒得听他唠叨,便道:“别嘀嘀咕咕了我们去找她一起回家算了,反正船也快靠岸了。”   到了前头那个渡口,攸宁个俞宸下了车,俞宸拉着攸宁左转右转找到了亦真,却见她接过一个男子递过来的小狐狸的面具戴在头上,俞宸觉得心里不仅不是滋味,实在是太难受的滋味。   失魂落魄对攸宁道:“你去找阿姐和她回家吧,我先走了。”   攸宁正要问他就已经走没影了,攸宁自己溜溜哒哒玩了一会儿,亦真也正要和他们告辞,见攸宁也来了就和攸宁一起回家了。   亦真听攸宁说完还以为俞宸玩累了自己先回家了便也没在意,回了家进了院子,却见俞宸自己坐在她屋门口。   亦真上前道:“宸儿怎么在这?”   俞宸站起来没说话,看了亦真一会儿道:“本来想送东西给真姐姐,可真姐姐好像有人送了,我的你应该就不要了。”   亦真看了看他手里的狐狸面具,又抬手看看自己的,笑道:“你说这个?”   俞宸委屈的都要掉眼泪了,像臊眉耷眼哼哼唧唧的小狗,可哭了太丢脸,便使劲忍住道:“我看见是一个公子……”   亦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不是,这是我自己买的,架子太高温姐姐的哥哥帮我取下来而已。”   俞宸立刻又打起了精神,道:“真的?”   亦真看他笑道:“自然是真的。”   虽然亦真也不知为何要向俞宸这么认真解释,不过本来没有的事,便还是说清楚的好。   俞宸又拿起那小狐狸面具:“那这个还送你。”   亦真摇头笑道:“就算是我自己买的,我也已经有一个了,你自己拿着玩吧。”   俞宸却一抬手将她手里的拿过来,把自己手里的塞到她手里,高兴的戴在头上,笑道:“这样真姐姐的就是我送的,我的是真姐姐送的。”   说完心里雀跃,可他知道也不会从亦真那得到更多,便笑着又看她一眼扭头跑出院子,一时不防咚的撞在墙上跌跌撞撞跑出门去。   亦真在背后笑的不行,低头看了看面具,笑着进了屋。   一进屋玉雪却道:“你可回来了。”   亦真玩笑道:“就知你骗不过去。”   玉雪道:“宸哥儿听说你病了非要进来看你,我不让他就在门口叫了两声,我以为他还要进来呢,可叫两声就走了。”   亦真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我是看着他们出门,说是有事晚些去,他们才走的。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折返了?是不是只有他回来找我了?”   玉雪点头道:“是,确实只有他。”   亦真越想越觉得有点怪便去问了攸宁,还真是如她所想,俞宸故意支开攸宁,又唆使攸宁来找她,自己却没露面。   亦真倒是没怪他,只是越发觉得说不通,便把俞宸叫了过来,问他:“那天你为什么突然回来?怎么没和攸宁一起?”   俞宸低头支吾道:“只是有些担心真姐姐回来看看。”   他竟在撒谎,亦真便有些不悦道:“可攸宁说你让他自己先去,你有其他事不去了。   如果你只是来看我,你也不能提前知道我生病,为何没有打算再回去?   可如果你约了同窗,所以真的没打算回去找攸宁,又为什么回家?”   俞宸紧张的脸通红,看了看亦真,还是怕她从此对他生分。   他只好又道:“约了吴彻,可出门前突然想把早就买好的面具拿给真姐姐玩。”   有些话能道理解释的通,但根本一听就勉强。   不过亦真也不想再多深究,毕竟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怕他心里藏着什么事。   俞宸见她并不如往日温柔,便问:“你生气了吗,我对你说谎。”   亦真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他却道:“真姐姐也对我说谎了,你早就计划好是玉莹姐姐他们一起。可其实真姐姐不喜欢我跟着也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   亦真一时无言,有些尴尬内疚道:“不是这样的宸儿,那日温姐姐的哥哥是偶然遇到的,当时想我们一行人都是女子,和你们俩一起的话你们俩觉得无聊,我也没法顾及你们。”   俞宸摇了摇头,道:“真姐姐不讨厌我就好,如果你不喜欢我跟着你,我以后会少来找你。”   亦真赶忙道:“宸儿怎么会这样想呢,真姐姐怎么会讨厌你?”   俞宸抬起头看她笑了笑,亦真却觉得这笑让人看着心里十分酸涩,柔声道:“真姐姐永远也不会讨厌你的。”   俞宸心里难受,可无法说出口,想让她知道又怕让她知道,一时着急竟低头便抱住了她。   他虽比她小可都已经高她大半头了,亦真吓了一跳,可空着手却不好意思推开他,俞宸也不敢过分,如今也真的是极其单纯的少年心,不过将将碰到便立时放开了亦真扭头跑了。   亦真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又觉有些好笑:这脾气比个娇娇姑娘还难缠。   可俞宸少年时单相思吃的苦喝的醋,也都不是白受的,一门心思把亦真缠回家捆在身边一辈子,才有处安放他的狗脾气。   或许两个陌生人的人,某年某月蓦然相逢,会有别样的心动。   但如果可以把一生所有的悸动依赖痴心甜蜜全都交给一个人,何尝不是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期待新文再相会~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