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妖女后我和正道少侠he了   作者:北雾盐   (-^〇^-)   沈宛被人捅死了……但她不知道那人是谁。   由于系统机制,重生后她只有找回自己的镯子才能恢复记忆。   在找凶手的路上她遇见了一个人。   那人经不起逗,死鸭子嘴硬,还爱脸红,但偏偏是她喜欢的那一挂。   所以沈宛决定谈恋爱,找凶手两不误。   听说正道少侠都爱弱不禁风的少女?   沈宛:计划通!   *   秦隽是天玄宗最出色的弟子,一直以冷静沉着自持。   最近他被人追了……那个女子失忆了,又有顽疾在身,他心生怜爱。   沈宛于他而言明明到处都透露着古怪,但他却还是一步步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他想,也许他完了。   *   秦隽得病了……是死鸭子嘴硬病。   沈宛邀他游玩——   秦隽内心:高兴得要死   秦隽嘴上:—_—不去   秦隽身体:偷偷跟在沈宛屁股后面。   沈宛说想入天玄宗——   秦隽内心:高兴得要死   秦隽嘴上:—_—不行   秦隽身体:求掌门邀女弟子入学。   ……   沈宛:少侠,你眼珠子黏我身上啦!   ———————预收文案———————   下一本:《白切黑夫君失忆后》,求收~   凉萱在人贩子那救了个奴隶回来,这人洗干净之后意外好看。   他失忆了,怕人,寡言。   起初她碰一下都要缩在角落里呆上好半天。   这小哑巴哪都好,就是太黏人。   每过一刻便要凑到凉萱跟前,眼巴巴地望着她,模样可怜极了。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在小哑巴额间落下一吻。   小哑巴含羞走了……   谁知半刻后他又蹲到她跟前,指着方才她亲过的额心,呆呆道:“还要。”   *   明明拳能打恶霸,脚能踢猛虎,可这小哑巴被扎了手都要在凉萱面前嘤嘤嘤老半天。   她心软了,为小哑巴吹气解痛。   多年好友见状直翻白眼,对她无语:瞧你给他惯的,就这,能有多痛?   凉萱受训,戳戳手指糯嗫:可是小哑巴好可怜的……   *   前世凉萱跳楼而亡,萧泽珩因悲恸过度只能靠吸食药石过活。   一朝重生,他回到了与凉萱初遇那年。   他动心了,想要凉萱更多的宠爱。   于是小哑巴get柔弱技能: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委屈吧啦生闷气。   乱吃飞醋揣手手。   需要凉萱亲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哄好。   听说她那个养兄把她当童养媳?   好像不行呢,凉萱只能是他的。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系统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宛,秦隽┃配角:预收:《白切黑夫君失忆后》┃其它:非典型穿书,非典型重生   一句话简介:那个嘴硬的少侠什么时候说爱我   立意:乐观生活,积极向上,自信即巅峰。 第1章 白日里你不是挺嚣张的么?……   铺满瓷砖的长廊里挤着不少面露愁容的人,就近的木椅上依偎着一对中年夫妇,女人用手绞着衣服,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   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锁着眉头,“谁是沈宛的家属?”   那对夫妇激动的站了起,望着那位医生,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屏着气,忐忑不安。   只听见医生说了几个如同五雷轰顶的字——   “抱歉,我们尽力了!”   沈宛,22岁,死于胃癌。   ————   沈宛收回了思绪,如梦初醒。她嘴里正咬着糖葫芦,藕臂露出了一截,一个镶着蓝宝石的镯子正闪着光,她心说:最近这是怎么了,总爱想起“以前”的事来。   她往前才迈了几步就被一个五六岁大的奶娃娃扯住了衣角。   “姐姐,给。”那孩子的小手捏着一封信,信已经有了皱痕,一角还被这娃娃手里黏糊糊的汗水给洇湿了。   沈宛捏过其中一角,略微诧异地打开了信。   奇怪,祈水镇这个地方对她而言人生地不熟的,会有谁给她送信?   沈宛粗略地扫了两眼,嘴角泛起了笑意,少女浑圆的眼睛闪着粼粼水光,黛眉舒展,尤为天真烂漫。   来信者邀她去赴个约,正好——她确实很久没出来活动了。   约定的地点在一处隐蔽的河岸旁,沈宛一路上问了好些人才悠哉悠哉地到场。   这地方其实离她方才所处的位置也不算太远,莫约是半个时辰的脚程,但却硬生生地被她走了两个时辰。   此刻日头正毒,她被日光晃的睁不开眼,隐约可见前方立着一个男人,手里牵着一个莫约四岁的男娃娃,就站在河畔便浮起的木板上,十分危险。   男人蒙着面,一见沈宛到此便激动起来,立刻将站在他身边的孩子掣制在自己身上,威胁道:“一百两,买你孩子的命。”   “他是我弟弟。”沈宛纠正道。   这说来也怪,这孩子被歹徒如此对待竟不哭也不闹,十分安静。   男人眉目一拧,“那岂不是更好,你穿戴如此富贵,想必家中有不少银子吧?既是你同胞兄弟,便拿两百两来换,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他横过身子,将孩子提溜着对准了河面,警告意味已十分浓郁。   男人身子一动,脚底下的木板也跟着挪动。   “等等。”沈宛出声制止道:“不过是两百两而已,但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去钱庄换给你。”   男人冷哼一声,“若你敢去报官,那你这弟弟的死活可由不得我了!”   “怎么会?两百两对我而言又不是什么大钱,就不必劳烦官爷替我费心了。”沈宛就近靠在了一颗树上,轻摇着宫绦腰玲,悠然自得,似乎一点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姑娘既然这样说了……”男人的眉眼锋利了不少,“一千两,换他一条命。”   他这次更变本加厉,只用一只手指勾住了孩子的衣领,将他晃荡在水面上,小孩子仿佛睡醒了一般,感知到了威胁,哇哇地就开始哭。   他越是这样,男人就越高兴。   “啧。”沈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身子正了起来,“我说,你这坐地起价也太离谱了吧?”   “换不换?”孩子的半个身子已经沉入了水中,他哭的更厉害了,拼命地蹬着脚挣扎,叫人于心不忍。   小孩子的哭闹声一股脑儿的涌入沈宛的耳朵里,她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道:“谁说我不换了?你快些将他拉上来。”   沈宛的语气急切了不少,她有些恼了……她一直在往前走,男人有些心惊,脚下的木板晃的更厉害了,他不得已往前走了几步。   “你做什么?”男人大声呵斥道。   沈宛下了岸,脚抵着木板的一端,轻微晃了一晃,男人立在木板上的身形便开始摇摆起来。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回道:“没什么,只是先想看看我弟弟可还在你这受了什么欺负,钱我等会自会给你。”   “那你先上去!”男人命令道。   沈宛顿了顿,脚还踏在木板上没有移动分毫。两人就这样焦灼着,她思索了片刻便颇为听话地转身,少顷,三人都已上岸到了安全处。   她扯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扔给了男人,“接着,你给阿宝去换身衣服,若再敢虐待他,我饶不了你。”   “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男人接过玉佩明显放轻松了许多,“今晚戊时,城南破庙见。”   “行!”沈宛答应得很爽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刚往前走了几步,又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问道:“欸,我说……你这是头一回干这档子事吧?”   男人吞咽着口水,狠厉道:“你放屁,老子干这活干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可不敢保证……”   “哦?我倒是好奇你不敢保证什么?”沈宛收起了那副嬉笑的面容,沉道:“我们这生意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不用我提醒吧?”   “那你还不快将银子换来!”男人连忙与沈宛拉开了距离,又将阿宝紧紧地箍在了自己怀中,只拿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沈宛,生怕她在上前一步。   “等着吧!”她无意多费口舌,只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   沈宛先是在钱庄取了两千两的银票,又换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拎在手里,还不忘掂掂它的重量。   接着她又去了镇上最大的香料铺子——粉蝶馆。   “掌柜的……你们这可有茉莉香粉啊?”   沈宛随手拿起了一个香囊,放在在鼻尖轻嗅。才刚闻着味就皱了眉毛,好俗的香……   “姑娘可是要这种的茉莉香粉?”掌柜的往里取了一点香粉出来捧在手里,让沈宛闻闻。   “就是它了,我全要了,给我包起来。”沈宛拍拍手,说了一句让掌柜的愣怔在原地的话。   “这……这……”掌柜的有些迟疑,可从来没人这么买香料的。   沈宛将那一袋银子扔给了掌柜的,“这些总绰绰有余了吧?剩下的那些向您打听个事?”   “姑娘,您只管问,老朽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日可还有人在您这买过茉莉香粉?”   掌柜便机灵地将账本给拿了出来,让沈宛仔细瞧瞧。   在茉莉花粉那一栏今日只有三人买过,沈宛恰好就相中了一个名字。   “这张柯是何人?”   掌柜略微思索了一翻,“似乎是安化街上卖切糕的。”   沈宛:“那您可知他家住哪?”   掌柜:“姑娘,这老朽便不得而知了,你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那街上问问?”   “多谢掌柜。”沈宛眸子里亮着光,提醒道:“哦,对了,香粉我明日再来取。”   张柯……沈宛心底默念这这个名字,这人眼神可不太好啊!   日头偏西,乌金坠地。沈宛坐在酒楼里才饱餐一顿,现下又得出发去城南破庙,真是一点小憩的时间都不留给她,她头一次觉得时间流逝地如此之快。   不过,她这次可不是一个人……   去破庙的路上,沈宛手里牵了个孩子,嘴里的糖葫芦吃得正欢,她蹲下来替孩子擦了嘴角,温柔道:“小张,我们去找你阿爹好不好?”   “嗯。”孩子奶里奶气地应了一声,又牵上了沈宛的手。   那个男人,可忒没有点眼力见了。   行至庙中,男人在供台上点了几只蜡烛照明。阿宝被他用麻绳绑着,嘴被布条封着,好在绳索系的松,阿宝也不至于很难受。   男人就站在阿宝的身旁,冷冷道:“钱带了吗?”   “喏,两千两够吗?”   男人接过银票,手都有些发颤,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够了够了,这孩子你带走吧!”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呢!”沈宛给阿宝松了绑道:“一千两是买我阿宝的命,那你猜猜剩下的一千两你觉得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什么意思?”男人弓起的身子挺的笔直,视线转向沈宛,目光里带了警觉。   少女轻笑一声,跳上了供台,晃着两条腿略做思索状,“嗯嗯~让我先想想,年纪大了,这记性不怎么好。”   男人自知被戏弄了一番,怒从心头起,正欲反悔,便将手又伸向了坐在地上的阿宝。   谁知人没抓到倒不知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从指尖红肿了大片,顿时撕心裂肺之感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臭丫头,你做了什么?”男人嘶吼的声音震耳欲聋,聒噪极了。   沈宛摊手,圆圆的眼睛半弯着,显得无辜极了,“少血口喷人,我可没动!”   “阿爹?”从庙门口跑进来了一个小孩,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门,正是沈宛之前带过来的那个。   “珲儿?”男人朝门口看了看,又惊恐地看向沈宛,“你……你……”   沈宛跳下供台,慢悠悠地来回踱步,“哦,我想起来了……张柯,家住祈水镇合丰坳,南巷倒数第二家,妻子是染坊的女工,家里还有一个孩子,五六岁叫张珲是吧?你平日里就在安华街上卖切糕,今日我还在你摊上买过糕点。”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沈宛重复了一句,此刻她腰间的铃铛正随着身体的扭动摇的正欢,她眼眸上抬了半分,语气冷冽了不少,“忘了告诉你,剩下那一千买你儿子的命!”   一语毕了,只见一道残风略影,小孩被人掐着脖子提溜了起来,那人正是沈宛。   “不……不要,姑娘求求你了,不要伤害我的儿子!”男人强忍着疼痛,跪在地上朝沈宛作揖,几乎是一把鼻滴一把泪道:“我就他这一个儿子,求您手下留情,钱我也不要了,全部的家财都可以给您,求你不要伤害他!”   沈宛掐住了小孩的经脉,叫他不能发声,只有两脚还蹬着空气,嘴里冒出呜咽之声,小手无力的拨弄这他脖子上的“凶器”。   “知道错了?”沈宛道。   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孩子,见沈宛发了话,连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忙道:“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求姑奶奶大发慈悲,放过我们一家。”   沈宛本就无意杀人,如今看了他这幅模样更是觉得好笑,手一松就将那孩子放了下来。   男人见此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挪到了沈宛脚边,将地上晕过去的孩子搂在了自己怀里。   沈宛有些嫌恶的挪了挪脚,不远处恰巧有根木棍,她便拾在了手里。   她转身蹲下来时,男人瑟缩着身子欲往后挪,沈宛不满的啧了一声:“我有那么可怕么?再者,白日里你不是挺嚣张的么?”   张柯如今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求姑娘饶命。”   木棍贴上了张柯的脸颊,沈宛拍了拍他脸上敦实的肉,即使是凑近了看,这易容术也好似天.衣无缝。   按理说照她过目不忘的记性张柯的身形的面容她不会忘记,可今日在河岸旁见到他时沈宛在脑内收刮了一番也没能想起他是谁,只是觉得莫名熟悉。   直到她根据他身上茉莉花香的味道查到了卖糕点的张柯时,她这才幡然醒悟。   这人可真是恩将仇报!   今晨,她在这人的摊上买糕点,不巧遇见了几人过来闹事,无非是些钱财之争,她嫌吵,碰巧又升起了她那百年难遇的热心肠,给了一些银子就将那些人给打发了。   不曾想,这人竟是个黑心肠的,卖的糕点以次充好,又强买强卖,所以那些人才过来闹事。   沈宛打听过这人曾经可不是这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卖的糕点颇颇生出事端,也就是她人生地不熟的,才傻乎乎地赶着上当。   “你这易容术不错,哪学的?”   “是小人自己琢磨出来的。”张柯回道。   “这样?”沈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留着还有点用。”   “多谢姑娘开恩!多谢姑娘开恩!”张柯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我几时说开恩了?”沈宛语调上扬了几分,好似在说一些不甘己的话,张柯的瞳仁一瞬间骤缩,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末了,沈宛拍了拍手,又觉得无趣。这人太怂了,处处是破绽,一点儿也不好玩。   她正欲走时,脑袋里仿佛是被硬生生插了根针一样疼,一些画面在她脑中闪现着,太熟悉的那种感觉。   ——叮——   【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获得主线提示——灵魂回溯。   【一位粉衣少女正伏在案上摆弄着一些药材,挨个拿在鼻尖嗅了一番,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触了她的眉头,她脸上抑制不住的浮起了躁气。   嘎吱——   门开了,只能瞧见一双绣着云纹的白靴子,简洁又大方。那双靴子离粉衣少女越来越近,只听见两三声悦耳的清音在屋中响起——但这交谈声总似隔了一层朦胧的屏障,听不明晰。   接着便是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暗红的液体慢慢地淌了一地,而粉衣少女就倒在那里。   白靴子的主人蹲了下来,她探了探少女的鼻息——已经感觉不到有任何的气息。随后她便取走了少女手腕上镶嵌着蓝宝石的手镯,可惜衣摆上沾了血污,沿着她的步伐落下了痕迹。   嘎吱——   门关了。   洁白的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那些血液逐渐凝固,夏夜蝉鸣不止。   待朝阳初升之时,这经历过“谋杀案”的屋子里沾了光亮,腥味散尽。   沈宛醒来时自己正躺在地上,她起身坐了起来,无意中便瞥见了另外一个“沈宛。”   那个“沈宛”已经死透了,脸上褪去了血色,浑身僵硬,光洁的手臂上露出了几条狰狞的疤痕。   沈宛只愣怔了片刻,随后立马娴熟地将另一个“沈宛”托入了暗处。   】   沈宛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让她头痛不已。   她撩开了衣袖,盯着左臂上留下的疤痕陷入了沉思,她略微数了一下,共有十六条。   这种疤痕平常应是淡淡地,贴在肌肤上,像是少时留下的印记,若不仔细看倒是很难以辨认。但现在却是像突兀地隆起的沟壑,丑陋不堪。   原来是混沌期,沈宛心道,看来得赶紧拿回她丢的东西,恐怕这混沌期无穷无尽。   那个人不仅杀了她,还拿走了她的记忆……   她到底是谁?   沈宛闭目养神了片刻,脑中丝毫没有头绪,她无意中瞥见了阿宝的眼睛,那里面闪着点点荧光。   “阿宝?”她唤了一句。   阿宝没有反应,眼皮一垂,从直直地供台上跌落下来。 第2章 姑娘,你这莫不是上当了吧……   次日,沈宛将一大袋香粉抱在胸前,浓郁的香味刺鼻极了,才走了一小段距离,她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粉蝶馆门前架着竹筏,五颜六色的灯笼高悬在上面,丝绦下垂,随风摇曳,甚为好看。   忽然,前方人群似乎躁动了起来,“前面的快让开!”有人喊道。阿昏   人们迅速地退到了两侧,将中间道路让开,只有沈宛在驻足观察,只见眼前闪过两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了竹架。   她头顶上得灯笼摇晃得厉害,三三两两地碰到了一起,竹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竹架显然承受不住那两人的重量,上下晃动着,随时都会有掉下来的风险。   竹架底下的人早跑了,现在只剩了沈宛一个,实在是太危险了,路边有不少声音呼喊这着让她快点离开,可沈宛的脚像是被粘在了地上,就是挪不动一步。   如此危机情势之下,只见一位身着蓝衣的束冠男子身形矫健地冲了上来,一把拉住沈宛的胳膊就往外跑,她身上有些脱力,一时使不上劲来,连手脚都软了,一袋香粉就这样洒在了地上,沾了尘土,成了无人问津的废品。   男子的臂膀强有力地架着沈宛的胳膊,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当下便将另一只手扣在了她的肩上,几乎是眨眼间,二人便到了安全的地方,与此同时那竹架被人用匕首给割断了绳索,一声惊响竹架重重的坠落在地上,扬起来不少地上的香粉。   待沈宛整理好神思看时,一位蓝衣少年擒制住了一个浑身脏污的人怒道:“东西呢?快交出来!”   那人见事情已然败露,无法,只好掏出来自己怀中沉甸甸的钱袋。   一位满面泪痕的妇人走了过来,少年将钱袋给了老妇,那老妇喜极而泣,连忙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口中喃喃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这救命钱可算回来了!"   众人连忙将那妇人扶起,适才在抓捕途中已有人报官去了,现如今官兵已到,正在收拾残局。   她抬头看了一眼救她的那人,只一眼耳尖便染上了薄粉。这人生的可真不错,她心道。   沈宛身上的力气仍旧是没有恢复,只好暂时将抓握在她胳膊上的手作为支撑点,依靠在上面。蓝衣公子似乎有所感触,别扭再三,终究没有松手,但却明显得偏过头去,呼吸稍稍有些紊乱。   他这反应也未免太青涩了些,沈宛心里暗自高兴,这个人可真是对她胃口。   蓝衣少年向官兵交代完一切走了过来,对着蓝衣公子道:“师兄,既然已经到了祁水镇,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暂时落脚吧!”   沈宛这才注意到他俩的衣服一式同样,估摸着是哪个门派的少侠游历至此。她得了些力气,便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对着蓝衣公子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公子相救。”   “方才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蓝衣公子说道。   这蓝衣公子生的端正,眉目浓郁地点缀在脸上,与人交谈的时候嘴角也没有弧度,人看着虽冷,却实打实是个古道热肠的君子。   他似乎是被沈宛的目光盯地无所适从,不自在的挪开了目光。一旁的蓝衣少年见状揶揄道:“姑娘你总盯着我师兄作甚,该不会是对他芳心暗许了吧?”   “陶策!”蓝衣公子蹙着眉头,对他这番玩笑之语显得尤为不满,“既然已经到了祁水镇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陶策识趣地闭嘴,对着沈宛道:“姑娘,我们先告辞了。”   待沈宛反应过来时那两人已经与她擦肩而过,情急之下她只好扯住了蓝衣公子的衣袖,苦哈哈道:“少侠,我所有的家当都用来买香粉了,现在你也看到了香粉全洒了,我一个弱女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无家可归了。”   秦隽盯着满地的香粉陷入了沉思,他们周围还弥漫着茉莉花香,经久不散。   末了,他道:“姑娘,你这香粉花费了多少银两,在下赔付给你便是。”   一旁的陶策也在旁边搭腔,沈宛盯着他二人看了一会,捏着自己粉嫩的耳垂低声嘟囔道:"也就一百来两。"   当然还算上了贿赂粉蝶馆老板的钱。   他二人一同陷入了沉默,这世道连香粉都如此昂贵了吗?且不说就算搜刮完他俩身上的所有银两连三十两能不能凑完都难说,再者他们天玄宗提倡节俭,若是传书给掌门讨要一百两银子,那不知得去戒律堂领多少鞭罚了。   这下陶策可坐不住,指着粉蝶馆直言道:“姑娘,你这莫不是上当了吧!就这一袋香粉能有一百两?我这就去为姑娘讨回公道!”   说着,他便急匆匆地迈过竹架子往粉蝶馆里走,沈宛赶快拉住了他,"这香粉都洒了,你再去那也于事无补啊!要不这样,我先跟着你们好不好?"   陶策这下嘘了声,早在他们下山前掌门就千叮咛万嘱咐过,见义勇为多多益善,惹是生非且不可行。既然这姑娘自己都不在意,那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不行!”秦隽笃定道,他们此次下山任务很危险,是万万不能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的。   沈宛就知道会被拒绝,她心中早已准备好了万般说辞,还不等她开口,心口抽搐一般便开始疼痛,额头后背不断胜出冷汗,连手脚也抑制不住地发抖。   她就好像被人给抽了力气,整个身子摇摇欲坠。戴在藕臂上那蓝宝石镯子又开始闪着微弱的光,外人不易察觉,可她自己心里却是万分清醒。混沌期是会偶尔脱力,可绝不会引起心悸,那分明是上一个她丢了的镯子与现在的镯子遥相呼应的结果!   沈宛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前迈了两步,她四处张望着,连他身旁那两人的喊声也一律忽视,她眼珠转的极快,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一丝微弱的联系。   “鞋!”沈宛她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眼中与往常不同地冒着一丝光彩,正欲往前走,可还是不堪负荷,倒了下去。   “快,去医馆。”好在秦隽及时接住了她,才不至于让沈宛直直地倒在地上。   她是闻着药味醒来的,这味道她太熟悉了,神思一阵恍惚,沈宛差点以为自己还没能离开那个鬼地方。   晃神间,一道清爽的男声传入沈宛的耳朵,“师兄,大夫来了。”   郎中行至榻前,伸出两指刚想替沈宛诊脉,只见她捂着衣袖收回了手臂,别在背后道:“大夫我这病是祖上传下来的,并未大碍,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秦隽一行人并未有别的表示,郎中眼观鼻鼻观心也没瞧出个是非所以然来,一时间气氛就凝固了下来,等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时,秦隽这才明了其中意思。   他眼前这位姑娘依然摆出了一副誓死不就医的架势,他一个旁人自然也不好左右姑娘的想法,只得先请退了大夫。   将大夫请出去后,三人也不说话,沈宛只好率先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少侠,此番多谢你一番美意了,只是我这隐疾却属难以医治。医者不能自医,连我自己都束手无策,遑论他人了。”   “真没看出来你还会医术”陶策惊道。   沈宛心说上下两辈子可都栽在医药学上了,那可不精通吗?她挑眉,“那是自然,我自六岁起便开始学习医术,如今逾十一年,我自己的病比谁都清楚。”   听沈宛如此说,陶策也忍不住向秦隽建议道:“师兄,这姑娘正好会些医术,我看要不然就带上她,正好还可以帮得上忙?”   “不行,太危险了。”秦隽义正辞严地拒绝了陶策的提议。偏不巧,可正是这“太危险”三个字让沈宛来了兴趣,在她软磨硬泡之下才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祁水镇西面有个观澜村,前不久闹了瘟疫,更有传言说道是魔教余孽在此作乱,此言一出搅得人心惶惶。   民众纷纷上书天玄宗请愿,希望能派下修者出山查明真相。于是天玄宗便派遣了宗内大师兄秦隽以及小师弟陶策下山先探明实情,再做下一步处理。他们今日刚到祁水镇,在路上便遇见了抢劫一事,而后的事情自不必多言。   “在你昏迷之前,你说‘鞋’是为何意?”秦隽问道,他们回答完了沈宛所有问题,礼尚往来,自然也得问她几个问题。   "说来话长了!"沈宛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好像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只记得一双绣着云纹的鞋子,我今日在街上好像看见了那双鞋子,可刚想去追就晕倒了。”   秦隽道:“忘记以前的事?也是这病所致吗?”   “嗯嗯。”沈宛点头回道。   “这病可还能治?”   “能,只是药难寻。”   “那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沈宛摇头。   “那你怎么到这来得?”   “不记得了,好像一醒来就在这了。”   “那可有遇见什么可疑的人?”   沈宛又摇摇头。陶策插话道:“姑娘你先好好休息,你要找的那双云纹鞋子我们会帮你留意的。”   沈宛点点头,见他二人要出去,便又扯上了秦隽的衣袖,“少侠,别丢下我。”话说到此,眼中又似有泪水打转,看着叫人怜惜。   “姑娘放心,我等不是见死不救之人。”秦隽给了她一句安心的话。   两人出了房门,陶策将秦隽拉到一旁,小声询问道:“师兄,我们真要带上她吗?”   “不是你提议的么?”秦隽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陶策难掩面上困窘之色,“我也是一时口快,她毕竟是个姑娘,哪能真让她去这般危险的地方?再者师叔来信了,说是给我们请了个懂医术帮手,莫约这两天就到祁水镇了,信上说是直接在观澜村碰头。”   秦隽点点头,只吩咐道:“师弟你先去找个好点的客栈,先住下再说。看样子现在是不能扔下她不管了,等她情况稍稍稳定些再说。”   “嗯嗯,再者我们也没钱赔她。”陶策附和道,已然是将自己很穷这件事说得理直气壮。   方才那女子身上带着病,又不肯让人医治。初见她时就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加之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若是丢下了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秦隽往房间内看了一眼,往前厅去寻郎中了,他得好好问问这观澜村的瘟疫现在如何了。   房内,沈宛躺在床上掀开了自己的衣袖,遍布在腕上的疤痕还没有消退,她是决计不能让人看见这些的。 第3章 师兄,救我……   晚间,沈宛一行人到了甘兰楼暂住,订在了三楼的天字号房间。三人房间都挨着,秦隽的房间在中间。   沈宛因着心悸之因,草草地吃了两口便上楼休息去了。今日耽误了一整天,秦隽二人商量着明日去观澜村瞧瞧。   从郎中的口中得知,这观澜村的瘟疫已有一月之久,也不知是何病因。   瘟疫来的突然,不过十余日,整个村子的人都染上了这种疾病,起初官府的人派了几个郎中去,可这郎中也束手无策,甚至有些人半路逃了回来。后来这病甚至传到城里来了,为了其他百姓的安全,只好将观澜村封锁起来,不许进,也不准出。   已是夜深人静,城里的灯灭了大半。沈宛睁眼从床上蹑手蹑脚地起了,换了一身夜行衣轻轻地带上房门,见其他人房内没什么动静这才安心的离开到了一处隐蔽的弃屋内。   月色皎洁,荒野的杂草生的快半人高,叶片上的小绒毛刮在人脸上引得一阵瘙痒。   沈宛推门进屋,见了昏睡中的阿宝,脸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他脸上已经浮起了尸斑,身体冰冷,幸好没有臭味。   他被人做成了药人……   喜欢干这种事情的沈宛思来想去也只有她师傅毒谷夭娘那个老妖婆,但她实打实的丢了一段记忆,既不能轻信自己的推断也的确不知她师傅老人家身在何方。   她身上还有最后一粒解尸丸,这药以她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做出来,药引也难寻,普天之下能做的也只有她师傅了。   解尸丸服下之后只能生效一月。若是后续没有解尸丸服用否则药人便会腐烂。腐烂后的药人若是没有立即火葬,只怕是会招致灾祸。   沈宛给阿宝服下了最后一粒解尸丸,这叫见效极快,入口之后阿宝身上的尸斑全然退去,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娃娃脸,胸腹见也有了起伏,身体还在回暖。   虽然暂时无忧可她还正在为后事发愁。   ——叮——   【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进入主角团,获得宝物提示:   天玄宗密宝——紫玉龙骨,可解世间一切疑难杂症,亦能叫人起死回生。   沈宛心中揣摩道:天玄宗还有这种好玩意?   紫玉龙骨……得找个机会揣进口袋研究研究。   虽然曾经的沈宛是个唯物主义者,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都能穿书起死回生,这东西肯定是有奇效了。只是她仍旧没有弄明白这所谓的主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起来沈宛不仅是丢了前一段时间的记忆,她还丢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是关于她小时候的也是她刚穿过来那时候的记忆。   “姐……姐。”阿宝醒了抓着沈宛的衣角开口唤道,一字一字地吐露出来,似乎很费劲。   沈宛坐在来,用食指刮在阿宝的脸蛋笑着道:“阿宝乖,姐姐不会让阿宝死的。”   ——————   清晨,沈宛扣响了秦隽的房门。   来人开门时早已收拾整洁,以冠束发,换了身清爽的白衣服,尤显得身形修长。   “何事?”秦隽问道。   沈宛偏着头,头上绾着的绿丝带顺势垂落在肩膀上,发间的铃铛轻响,身上的绿色罗裙将人衬的尤为娇俏。少女的眼睛像鹿儿一般清澈,似晨间的朝阳带着三分暖意。她将手背在身后轻笑,“师兄,早饭好了。”   秦隽还来不及纠正她那怪异的称呼,只见少女蹦蹦跳跳地下楼了,他惊讶于沈宛身体内似有无穷的活力,仿佛与昨日犯心悸难忍的姑娘不是同一人。   看来她这病确实诡秘莫测,秦隽望着她的背影跟了上去。   而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   两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朝阳暖暖的,也不刺眼。清晨的露水,花儿的芬芳都让人心情大好。   “师兄,感谢你昨天的救命之恩,我先干为敬。”沈宛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端起酒杯,还不等秦隽阻止就倒入了嘴中。   “姑娘,在下并不饮酒,失敬。”秦隽也站了起来,向沈宛赔礼,哪知却引得她笑意连连,“我就猜到师兄不喝酒,我这酒壶里装的可是茶,不信师兄闻闻?”   秦隽端起酒杯往鼻子跟前凑了凑,确实飘着一股茶香,他也不好拂了姑娘的好意,也将茶一饮而尽。   “天玄宗不收女弟子,姑娘这般称呼确实有欠妥当。”秦隽正起了脸色对沈宛解释道。   “可是没有别的称呼比这个更合适了。”沈宛托着腮,嘴里咬了一小块糕点含糊道:“叫你秦少侠未免也太生疏了,叫你隽哥哥也不太好吧?”   说道这里她还特地将“隽哥哥“三个字喊得娇气了些,直教人头皮发麻。   秦隽从小便生活在天玄宗,从来没接触过什么女子,更不知道这种局面该如何应对,顿觉坐立不安,比他修道习武还要难。   “还是叫师兄最好!”沈宛点点头,抛出了笑脸,似乎很是认同方才自己的那番话。   可秦隽仍旧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直言:“姑娘还是称我为秦少侠吧。”   “不要,师兄不要如此古板嘛!”沈宛摇摇头,“师兄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又不是一定规定了我是你师妹才能这么唤你。再说此次我们一同去观澜村解决瘟疫,你是领头人,又是年长我几岁,唤你师兄也不为过,对不对?而且我肯定不在你师长面前这么叫你,行不行?”   秦隽实在是说不过她,他无心作口舌之争,叹了口气没再做声。   沈宛倒是高兴,连连唤了他几声师兄,秦隽的手似乎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恰巧此时陶策下楼见他二人有说有笑的坐在窗前吃早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早间刚起,正欲叫他二人吃早饭,谁料两个房间人影子都没了,原来却在这里吃茶,也忒没良心了!   “师兄,你怎的不叫我?”陶策找了个地方坐下抱怨道。   这话倒把秦隽给问愣住了,他只得假装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轻飘飘地说一句:“忘了。”   陶策在他师兄这吃了瘪,只好那沈宛开涮,“沈宛,你都叫我师兄师兄了,那你准备叫我什么呀?”   “当然是陶策呀!”沈宛推了一碗糕点过去,朝他吐舌头,“我和你当然不讲什么亲疏的称谓了。”   “你这也太……太……”陶策气道。   沈宛:“太什么?”   “厚此薄彼!”陶策一时忘了词,拿手比划给她看,“好歹我也算你的半个救命恩人吧?”   “那陶策大恩人,请您用早点吧,今日我们还得去观澜村呢,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沈宛道。   秦隽看他二人你来我往的颇为无奈,“沈姑娘,你的身体不要紧么?”   “没事,没事。心悸也不常犯的,最多痛一痛也就过去了,不碍事。”沈宛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多谢师兄关心。”   秦隽大抵不能适应这种热烈的回应,心中倒还生出了一丝无地自容之感。   “哦,对了师兄,那人来信说约在观澜村见面。”陶策囫囵吞枣的咽了一口粥道。   几人用完早点之后便出了甘兰楼。   没走几步,迎头又撞上了昨日的一群衙役挡在路上。   “不知官差这是什么意思?”陶策心高气傲的,有要紧事在前无缘无故被人挡路自然心中不快,“我天玄宗弟子此番下山你们祁水镇的县官可是寄了不少文书去。”   “少侠英姿我等昨日便略窥一二,此来并非为了扰您行事。”打头的人赔笑道,招手命人端来了一盘物什,掀开红绸来看,底下赫然是一千两白银,“这是县官命我等亲自交到您二位手上的,也是我们祁水镇百姓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少侠不嫌弃。”   “救死扶伤原是我等之责,不在真金白银之贪图。我与师兄昨日到此,见此中虽然富足,沿街却有不少要饭的乞丐,这钱散给他们倒是救人一命。”陶策道。   “少侠风骨自与我等凡人不同,教训得是。”官差挥手禀退了那人,接着道:“我等无意拦住二位少侠的去路,倘若冒犯,在下在此赔罪,二位少侠可随意离去。”   说完,他便鞠躬让出了一条道来,还不等他们离开,官差又在身后接着说道:“但是她必须得留下来。”   陶策回头看去,那官差分明是指着沈宛在说话。   “来人将那女子铐起来!”   沈宛疑惑,“凭什么抓我?”   但衙役却不听人辩解,全凭命令行事,眼看那些人越靠越近,沈宛只好求助于秦隽,躲到人家身后,抓着他的衣袖牢牢不放,“师兄,救我……”   秦隽挡在了沈宛身前问道:“不知您因何抓人?这位姑娘她又犯了什么事?”   秦隽有礼,他们这边也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如实回答道:“我镇于两日前发生了一桩人口走失案,失踪的是一对父子,少侠请看这是状纸。有人看见了是这位姑娘与张柯有些口角,这才请她当堂对峙。”   秦隽接过状纸仔细看了一眼,并未说话,而是以眼神询问起沈宛,陶策从秦隽手中接过状纸也看了起来。   沈宛从秦隽身后出来解释道:“别血口喷人了,我可没与他有过口角。这人我压根不熟,非要算的话我不过就是去他的摊位上买过糕点而已,这难道也有嫌疑吗?”   “姑娘仅凭你一人之词,在下实难交差。来人,将证人带上来!”   从旁走来了一男一女,那女子估摸着就是张柯的妻子了,那男子年逾半百,可不就是粉蝶馆的老板,她的老熟人了吗?   沈宛微眯了眼睛。 第4章 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呐你!……   “官爷就是这个女子!”粉蝶馆的老板指认了她起来:“两日前就是她到我店里买茉莉香粉,还用钱买张柯的消息,只怪老朽一时鬼迷心窍才上了她的当,这闹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这一说到“人命”二字可不得了,张柯那位娇妻竟用帕子抹起泪来,看着好不可怜。   “胡说!”沈宛衣袖之下藏于指缝间的银针探出了口,很快又默默地缩了回去,“我在这祁水镇人生地不熟地怎比得上你老奸巨猾的,坑了我所有的家当不说,现在反过来还来污蔑我?”   “天可怜见,我吴某在这祁水镇住了三十余年了,我敢对天发誓,我吴某人这辈子就没做过亏心事,否则天打五雷劈!”粉蝶馆老板一边用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沈宛,说到激昂之处又用四指对天发誓,模样滑稽极了,也不嫌丢人。   沈宛心说干脆现在就来个惊雷劈死你个漏嘴瓶子算了,还省得日后她去找教训。   “得了吧你,场面话谁不会说?”沈宛不屑道:“我还说是你谋财害命才嫁祸给我的,说我杀人,你有证据吗?”   “你……你……伶牙俐齿,老朽说不过你。”老人摆摆手,无意再与她争吵,“但老朽敢说老朽与他无冤无仇,断然生不出害他之心!”   “我亦与他无冤无仇,我又害他作甚?”沈宛撇嘴。   前有这两人争吵不休,后有妇人啼哭不止。这一处闹剧吵得官差头昏脑胀,连忙插进来喊了停。   “各位,您几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这大街上也不是给你们撒泼的地儿,公堂对峙,请各位走吧!”官差干脆将人绑了上公堂,这县老爷交代他的事情也就完成了。   沈宛嫌恶地挣开了衙役要过来绑她的手脚,“放开,我自己会走,又不会跑了。我清者自清不怕上公堂,更不是什么嫌犯,绑什么绑?”   官差挥退了衙役,沈宛自觉地站在了他身后,面色不悦,余光一时瞟到了沉默的二人,气是消了大半,却显得有些委屈。   她还以为他们是一路人呢?结果却只有她一个人当真。   “师兄,你信我吗?”半响,沈宛才问道。   秦隽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理智,“这些证据断然是不能证明她杀人的,况且她为何杀人,用何杀人,尸体又在何处……这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官差不禁为这位天玄宗的少侠鼓起了掌,“说得好!那不知您二位打算何去何从呢?”   “我们也去公堂。”陶策将状纸交还给了官差,意有所指道:“总不能眼睁睁看她一届弱女子被欺负。”   这句话进了沈宛耳朵里颇为受用,嘴上也甜甜地回了一句:“陶策哥哥,你真好。”   陶策: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秦隽无意中又瞥向了沈宛所在的方向,心中感念:这个女子与昨日可真是大不相同。   祁水镇衙门,公堂之上刻着明镜高悬四个字的牌匾被擦得锃光瓦亮。   惊堂木一拍,倒把沈宛吓得激灵。   “堂下何人?”   “小女姓沈名宛,为证清白才来公堂对峙。”   “好,那便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细细讲来!”县官发话道。   “等等,民女有话要说。”沈宛举手道,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对,索性也无伤大雅便接着道:“在审判之前,我想在县老爷您这求个赌约。”   “哦,赌什么?”这县老爷生着一副慈祥模样,官威倒不大,此刻还能对着沈宛笑道实属难得。   “民女自认为自己清清白白,可陡然遭人污蔑,名声受损,心有不甘,所以想与粉蝶馆的吴老板立下赌约。”沈宛道:“若我真是凶手,要杀要剐我绝不多说一句话;倘若我真的清清白白,我便要吴老板向我下跪道歉,并且你粉蝶馆一年盈利所得皆归我所有,你敢不敢?”   这下吴老板沉默了,如此便正中了她的下怀。   按理说她不过就是花钱向这人打听张柯的消息,而且还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这老头都半只脚踏进土里了,怎么还来蹚这趟浑水?   这人要是不敢,那她的嫌疑便去了大半。   她才和秦隽认识两天,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可不要在意才好。念及此沈宛偏头去看了秦隽一眼,恰巧秦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沈宛一时竟心虚不少。   就在她以为这老头必不敢应时,谁知这吴老板一口应下了,并且还说若最后她真是凶手,则也得跪下来给他磕头道歉。   “那就看谁笑到最后。”沈宛嘴上虽这样说,可心里不由得警铃大作,这老头如此笃定,莫不是手中握着什么大牌?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作你们的公证人。”县官道:“张柯发妻姚琼,你速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姚琼:“大前天,我夫君上安化街买切糕,整日未归,往常他中午时分必定会回来小憩的。等我将晚饭做好之后,没曾想我家珲儿也不见了,他才六岁,我丈夫和我的孩儿至今未归。”   吴老板:“也是大前天,中午时分张柯来我店里买了一袋茉莉粉,后来下午的时候这位姑娘也来我店里买了一袋茉莉粉,向老朽打听了张柯的状况,家住何处云云。隔天张柯便失踪了,这怎叫人不生疑?”   “沈宛,你有何话要说?”   沈宛解释道:“民女是在买切糕时闻见了张柯身上的香粉味觉得好闻这才后面去买的。至于打听张柯家住何方一事,那是因为民女那日在他家糕点铺上买糕点顺便还花钱替他解围一事,本以为他是个好人,可谁知那人是个骗子,我心有不甘才想去找他理论的。”   话音刚落,只见吴老板激动地大喊起来,“县官大人,她撒谎,她撒谎!”   “你说你是买糕点的时候闻见了张柯身上茉莉花粉的香味,你又说买糕点的时候替他解了围,可分明一个是在早间,一个是在正午日头真毒的时候,你不是撒谎是什么?”   吴老板仿佛揪住了沈宛的小辫子一般,唾沫横飞,似乎必要置她与死地才罢休。   沈宛一时无话,没曾想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竟有如此大的漏洞,吴老板这人果然不简单。   她不说话,公堂上一时鸦雀无声,县官道:“沈宛你可有何辩解?”   “启禀老爷,我先天患有不足之症,经常容易忘事,方才也许是记错了。”沈宛知道自己的这番辩驳苍白无力,只好扯开了话题,“但说我杀人那本就是无稽之谈,连人都没找到便在这公堂审问实属本末倒置。”   “好好好,诸位先别急,这件事情我自有定夺。”县官安抚道:“沈宛本官还有一事问你。”   “您请问。”   “张柯失踪那日你是去钱庄取了两千一百两?”   “是。”沈宛答道。   这会该陶策惊掉下巴了,两千两?   他一辈子恐怕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吧!那怎么沈宛还同他们讲自己身无分文   “但那两千两丢了,我找了一路都没找到。”沈宛补充道。   “两千两?难道你就不着急?必定是你觉得那两千两不翼而飞实乃张柯所为,这才狠下心杀了他。”吴老板插了话,正中沈宛下怀。   此人可是给了她一个脱身的妙计啊,沈宛不由得暗中窃喜,“吴老板你这张口就来的本事小女子我可比不了,钱是正午取的,糕点是早间买的,我怎么可能怀疑是张柯所为?况且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并不在乎,否则也不会任由您骗去我一百两了,您说是吧?”   还不及吴老板辩驳,只见此刻秦隽上前道:“虽然我等与沈姑娘相识不过两日,但对姑娘的性情初有了解,她确实对财物不甚在乎。”   他能说出这番话主要是念及昨日的香粉一事,虽然两千两与一百两确实不能比,但秦隽却没来由的觉得她确实不看重这些。   “县老爷,在下认为根本没必要再审问下去了。”陶策也适时插话道:“张柯是乃一高大威猛的壮汉,而沈姑娘身材娇小,又患有先天隐疾,怎么看都不能是杀张柯的凶手。况且人是死是活都尚未有定论,不宜妄下断语。”   “二位少侠说的这些,本官心里也自有定论,是断然不会委屈了二位的好友的。”县官道。   吴老板:“二位少侠初次下山还是太年轻了,岂不闻美色当头,色令智昏?”   秦隽刹那间便冷了脸,沉声道:“公堂之上还望您慎言。”   本该辩解的沈宛此时却没有发言,只是低头绞着自己的衣摆,一个姑娘倘若被人如此侮辱心中断然是委屈的。   见堂下如此,县官也发话道:“凡事一切都要讲求证据,不得侮辱他人清白。”   沈宛低头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她只是在思考现在将那老头子毒哑的可行性。   这糟老头子简直是比狗屁膏药还要难缠,说话又难听,还是干脆让他闭嘴的好。   她手里便夹着毒针,只要轻微使点力气便能扎在他身上,不过片刻此人便能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简直大块人心!   可转念一想,秦隽他们还在,只得做罢。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名官差急匆匆地从前堂跑了进来禀报道:“启禀太老爷,整座城都找了,没见着人。”   县官“请”沈宛过来原本是想找点线索出来,他好交差,可没想这姑娘背后靠得是天玄宗的二位少侠,这案子破不了他可不好交差啊,上面可是派了人下来督查。   县官这头正一筹莫展之际,吴老板那来了个小厮,在他耳边低语几声却得了个好消息。   “县太爷,鄙人知道人在哪了。”吴老板高声道:“城南破庙!”   沈宛心中咯噔一下,看来人不简单。 第5章 秦隽,你混蛋,气死我了!……   “吴掌柜,你说的话可属实?”县官惊堂木一拍,顿时为这公堂平添了不少肃穆之气。   吴老板跪下拜道:“确有其事,如若不然老朽定当谢罪!”   他话说得如此之满,又是一条重大线索,县官思量再三觉得也只有这样一条路能走了,于是命令道:“来人,快去城南破庙给我搜!”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似乎是在征求沈宛的意见,“姑娘,本官这么做,并未有不妥吧?”   沈宛答:“那自然是并无任何不妥。”   人已经派出去了,就等着消息。这一番审问下来,耗心耗力,县官也自然善意地给他们赐了座。   沈宛倒无所谓,优哉游哉地在倚子上晃动着小腿,吃了一碗茶水之后掐着手指算了算,应该到时辰了。   果不其然,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县官府外可来了一个“大人物”。   日近正午,那人逆着光进来,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姚琼见了此人连忙掩面泣泪唤道:“夫君!”   来人可正不是那失踪的张柯   只见他上前拥住了姚琼,一派夫妻和睦之像。姚琼在他怀里低声问道:“珲儿呢?”   “在家睡觉呢。”他说话的声音很柔,全然不似当初勒索沈宛时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沈宛心中暗暗感叹,想不到这男人还有这样一幅面孔。   她当初在城南破庙里给他下的毒并不能置人于死地,只是会叫人倍感噬骨锥心之痛,且昏迷两三日便能痊愈。正好他如今苏醒,沈宛的嫌疑便不攻自破了。   吴老板见眼前这幅模样只得悻悻地拿了衣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目光四处闪躲,根本不敢直视沈宛的眼睛。   县官年纪大了,也受不得小夫妻那般如胶似漆的样子,干咳了几声,便道:“张柯,你妻子击鼓上状说你失踪两日有余,你来告诉本官这两日你去了哪里?”   “启禀太老爷,小人自那日卖完糕点之后,心情不悦,便去郊外散心,路径城南破庙时不知被何种毒物蛰了一口,便昏死了过去,直到今晨才转醒。回家时便听说夫人在衙门,我这才刚来,还望太老爷恕罪。”   “那你那六岁的小儿又因何失踪啊?”   张柯答:“近郊途中偶遇我儿,便将他一直带在身边,那时也被毒物给蛰了,索性也无大碍。”   县官又指了沈宛说道:“那这女子你可认识?”   “认识,是一位帮小人解围的大好人。”张柯只瞟了一眼沈宛便快速说道。   “后面没再见过?”县官紧追不舍的问道。   “没再……见过。”   县官又点了沈宛回答他的一个问题:“当初你找吴老板询问张柯的消息,便没再去找过他?”   沈宛从倚子上跳了下来,走到堂中行礼道:“去找过,但是没找到人,索性就算了。”   “既如此,这案子了了,退堂!”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这荒唐事可算是结束了。   沈宛却还有异议,“等等,先前我与吴老板还有一个赌约,不知可还作数?”   吴老板正欲开口,却被县官制止,“那这是自然,本官自会督促吴掌柜,叫他今日便将银子送到姑娘住处。”   “那民女在此多谢太老爷恩典了。”沈宛接着道:“也多谢吴老板慷慨解囊。”   吴老板腿有些发软,招了一名小厮将他扶了回去,沈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早已打起了算盘。   他们一行三人从衙门里出来,日光一时将沈宛的眼睛晃的有些睁不开,接踵而至的便是晕眩感,她有些困了。   两人见她如此只好将沈宛带回去休息,而他们自己则去观澜村勘察。期间陶策还笑话沈宛堂上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让人给吃了,堂下怎么又变成了弱不禁风的可怜女子?   沈宛着实是没什么力气再去他呈些口舌之争,握在榻上之后便立马闭着眼睛养起神来。   方才离开的时候,他在县官侧堂的帷幕后方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她总觉得这个人肯定与方才那些事情有所联系,不然凭区区一个粉蝶馆的老板,又怎么会知道张柯在城南破庙呢?   张柯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区区一个失踪了两天的失踪案也值得县官如此大费心力?   沈宛想不通,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另外又希望是自己多疑了,现在这种时候她可不希望有什么暗处的敌人。   去观澜村的路上,陶策与秦隽也讨论起这件事来。   “师兄,我总感觉这事情古怪。”陶策戳了戳秦隽的臂膀道。   秦隽:“怪在何处?”   “我也说不上来。”陶策摇了摇头,稍稍叹了一口气便用头枕着自己的双臂自接自话道:“反正,你我师兄弟下山也不是为了查案来的,还是先务务正业吧!”   末了秦隽才与陶策缓缓说道:“恐怕这个女子没这么简单。”   ————   晚间,他们二人刚进客栈门时便被小二的拦下了。小二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用手抚平了上面的褶皱对他二人说道:“这是沈姑娘打赌赢得银票,共是两千两。县太爷差人送来的,只是沈姑娘现在休息,我便将这银票交付于二位手中。”   陶策惊呼道:“两千两?”   秦隽给他使了个眼色,只是问道:“沈姑娘自从正午时分回来,便一直在昏睡未醒么?”   “小的敲过几次门,无人应门,小人也不敢推门闯进去,所以就等着二位少侠回来了。”小二答道。   秦隽没再说什么,吩咐了小二准备一些饭食,他便端着叩起了沈宛的房门。   “师兄?”沈宛开门看见眼前人稍有诧异,“你怎么来了?”   秦隽端了饭菜走进去,“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沈宛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对秦隽这随口一提的关心感到开心。   “师兄快坐!”沈宛给他倒了茶,清出一个圆木凳子示意他坐下。   “不了。”秦隽拒绝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是两千两银票,吴掌柜差人送来的。”   沈宛接过,嗤笑了起来,只说了一句活该!秦隽没多说话只交代她好好吃饭,沈宛颇为听他的话,较平时乖巧不少,一口一口地扒着饭吃。   饭菜都还冒着热气,这菜对她胃口极了,沈宛吃得不亦乐乎。   秦隽此时却还没走,沈宛看出了他似乎有话要说,“师兄,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现已钱财不愁,不如早日离开此地。”秦隽琢磨再三将这话说了出口,即便有些伤人。   “师兄这话什么意思?”沈宛嘴里还嚼着饭食,听了他这话立马放下了碗筷,站了起来,含糊道:“我昨日也不是因为身无分文才赖着你不走的!”   秦隽见她急了,赶忙与她赔礼道歉道:“沈姑娘误会,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沈宛抹掉了嘴上的残渣,眉目依旧拧着。   “祁水镇最近爆发瘟疫不甚太平,你一个姑娘又体弱多病,不适合呆在这里,还是赶紧离开吧。”秦隽劝道。   屋内烛火摇曳,红色的融蜡滴了一地,微小的风流从窗户缝透进来,火光跳地更欢快了。   “我会些医术,不打紧的,况且你们不是要查瘟疫吗?我能帮到你的。”沈宛眨着眼睛信誓旦旦道。   “医者不能自医。”秦隽淡淡开口,竟将沈宛给噎住了。   沈宛没再接他的话,后又见秦隽开口道:“我与师弟今日去观澜村勘察了一番,那里的情况非是你一个女儿家能承受的,况且世道混乱,此处藏着魔教余孽也未可知,倒时恐怕不能分出心思照看你。”   “说了这么多,我可算听明白了,你不过就是嫌我一副病弱身子会给你拖后腿罢了。”   沈宛抿着嘴,胸腔起伏地剧烈,这人可比那吴老板气人可恶多了。   他竟然敢嫌弃她!他竟然感嫌弃她!!!   沈宛心中无比抓狂,连话都不想同他说了。   秦隽还想说些什么,便被沈宛连人带饭一起给轰了出去。关门的声音很重,可见沈宛有多么生气。   陶策远远地就听见他二人的争吵声了,凑近了看他师兄愣在沈宛房门前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中甚是好笑。   “师兄,这好好地你让沈姑娘走做什么?”二人进了陶策屋内,陶策坐下问,“难不成你发现了什么?”   秦隽摇头。   “沈姑娘身上还带着病呢?她又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那你让她去哪?”陶策又问。   秦隽又摇摇头。   “那师兄我再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沈姑娘走呢?她也没犯着你什么事吧?”   秦隽还是摇了摇头。   他心里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但他可以明白这感觉因沈宛而起。   在他看来,这个沈宛对他们未免有些热烈过头了,加之这里的传闻,以及今日的公堂,这个人还是不适合带在身边。   这个沈宛对他来说太未知了,如今重担在肩,他不想在多生事端,让沈宛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我知道师兄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师弟我能也不多说什么。但人家毕竟是个姑娘……”陶策摊手道。   “她很怪。”秦隽只对陶策说了这样一句话。   “哪怪?”   秦隽说不上来,但这个人与他生平相处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今日在公堂之上的风采比之他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也并非昨日他所见那娇弱无力的女子,离开之后亦能自保,确实比更在他们身边强多了。   而且今日公堂之上沈宛的供词疑点颇多,他却仍然站出来替她说话,这很怪,不符合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   事后秦隽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依旧没得出没结果,他甚至不大想去追究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是瘟疫的担子太重,压得他分不出心。   要知道,秦隽可是在天玄宗以最为刨根问底,最为公正著称。   陶策见秦隽似乎陷入了深思,也没再多说什么。   “先睡吧!”秦隽发话道。   就在他走出房门的一刻,只听见最里间的那扇房门里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喊声。   “啊啊啊啊——秦隽,你混蛋,气死我了!” 第6章 这人简直有病,还是有大病……   沈宛趴在桌子上等了大半夜也没等到秦隽过来给她道歉,她拨动着烛火怎么想怎么生气,这个秦隽真是莫名其妙!   不等他了,走便走,瞧不起谁呢!   沈宛连夜收拾好了东西,换了一身夜行衣,跳窗离开了。那个秦隽倒真小瞧她了,还真以为她不会功夫的么?   沈宛去了一个老地方,如今她正气不打一处来,真好借此好好教训一下那个糟老头子给自己好好出一口恶气。   吴老板正在自家床榻之上酣睡,忽然心有所感,直直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直视前方却不敢偏离半粉。   “老头,醒了?”沈宛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巾,轻盈一越坐上了床前的圆桌上。   吴老板见此状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冲着房门外大声喊叫,似乎是想惊醒暂居他家中做工的小厮。   一根银针从沈宛手里飞了出去,这房间里瞬时鸦雀无声。   “吵死了。”沈宛抱怨道:“今日在公堂之上就想让你闭嘴了,老家伙,敢害我?”   沈宛想起今日种种也不由得火大,就这几个小喽啰也差点给它掀翻天了。她自知今天所言破绽甚多,秦隽赶她走说不定也发现什么马脚。   一提秦隽她就来气,心下更为火大,真是看着老头哪哪都不顺眼,恨不能让他就此消失!   不过沈宛的确还有事情要问他,便只能暂时让他多活一会了。   “小老头,你再怎么叫也是没用的。你府上那几个小厮早已经被我弄晕过去了,你若是识相一点本姑娘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沈宛道。   吴老板眼角都已流出了两行老泪,他手脚并用着万般虔诚地表示自己对于沈宛的吩咐一定照做。   沈宛食指一紧,一根银针便立马又飞回了她手里,仔细观察便可见银针与食指之间悬着一根四线,几乎是透明状,用手摸才能感知到。   大口大口的喘气声钻到了沈宛耳朵里,她倒了一杯茶,一不留神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沈宛也没多想,晃荡着茶水来到了吴老板跟前。   这杯茶,吴老板确不大敢接。一只手半伸在空中却怎么也碰不着杯壁。   “怎么,信不过我?”   此刻,在吴老板眼里这姑娘简直是被勾命的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不敢不喝。   一杯茶水下肚,吴老板可算是精神了些,沈宛看是时候了,便问了她第一个问题:“小老头,是谁让你害我的?”   她此话一出,吴老板双腿又打起颤来,支支吾吾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老朽一门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是受人指使。实乃是官爷找上门来我这才不得不说。”   “官爷找上门来你才不得不说?”沈宛将这句话重复道:“看来您是不吃点苦头就不肯说实话了?”   “啊啊啊啊啊姑娘饶命,您饶了老朽吧!老朽已是风年残烛之景,是万万经不起折腾得。”吴老板已跪在地上求饶了,“老朽不是已经赔付了姑娘两千两吗?这些钱就权当是买老朽一条贱命吧。”   看这老头声泪俱下的模样她心中却有不忍,于是便道:“那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告诉我这幕后黑手,我也不为难你。”   “老朽……老朽确实不知…!”   死鸭子嘴硬,又想她放过他,又不想说真话,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小老头,我可再提醒你一次,真不说?”沈宛威胁道。   无人作答。   沈宛叹了口气,这是又得逼她用那招是吧!   “不说算了,我自然还有别的办法,不过小老头你的命我可是没有办法了。”沈宛说着,恁是做出一副惋惜模样,不由得吊人胃口。   吴老板也被她这番话吓住了,忽然惊觉必是那番茶水有问题,强镇定住气,吞咽了一口口水问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方才给你喂的茶水里加了一剂吐真丸,要是说了谎话只怕是会五脏剧缩,穿肠烂肚而死。”   “小老头,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胃里翻涌,腹痛难忍?你要是再不说真话,再晚一刻怕是连神仙也救不回来咯。”   吴老板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早已是涕泗横流的模样,“求姑娘救我!”   “嗯哼,我可救不了你。”沈宛否驳了他的话,“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说吧,本姑娘洗耳恭听。”   “是……是昨晚有一个蒙面男人来找我,让我今日有人击鼓鸣冤时按照他的话术给衙门提供证据,不然,不然就要我小命啊!姑娘,老朽真不是诚心害你,你就饶了我吧!”   吴老板是再不敢有什么隐瞒了,一股脑将所言的事情全抖落了出来。   不等沈宛思索他话中真假,一片翎羽破窗而来,带着满满的杀气,直直指向吴老板。   看来这是要杀人灭口!   沈宛目光一凛,裙摆便在空中挽了朵花,再看时那白色的羽毛便被她踩在了脚下。   见此请景,吴老板早已吓得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窗外飘过一道黑影,沈宛的反应也很快,立马便推了门出去,在转角处还能捕捉到那人的一丝残影。   但她没在继续追了,反而进屋点起了蜡烛,在屋内寻起纸笔来了。   那人分明是想引她出去,那她就偏不如那人的愿。   她提笔在纸上写道:   小老头,吐真丸实乃泻药,不谢。   在这屋内溜达一圈之后,沈宛无聊又开了窗子。她向外看去,窗外的屋顶上立着一个人影,挡住了天上明月的一角,身上借了月色的光华,美得就像一副画似的。   沈宛便靠在窗外欣赏美景,两人谁也不说话。   男人也是一身黑衣,负手而立,转过身来对着沈宛道:“姑娘怎不出来相会?”   “你就是那个暗中陷害我的幕后黑手?”沈宛不再做出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手中的利刃随时准备出鞘。   “花前月下谈这些未免有失风雅,我倒想与姑娘谈些别的。”自男人掌心飞出了一片羽毛,被风吹了又吹,卷了又卷,这才慢悠悠地飘到沈宛眼前。   她伸出指间轻触了一下,是一片白色的翎羽,柔柔的没有力道。全然不似方才那要取人性命的暗器。   “就这?”沈宛有些不屑,单凭一片羽毛就想让她出门,门儿都没有!   男人爽朗的笑声散入风中,只见他大手一挥,这一方院子里便下起了羽毛雨,和落雪一样好看。   “没想到你这人还懂浪漫?”沈宛的脚可比她的嘴诚实多了,一见羽毛雨立马便跑了出来,接羽毛玩。   那柔软的触感在她指腹间跳起舞来,今晚天上悬着一轮明月,月色撩人,这男人更撩人。   “浪漫?”男人不解。   沈宛也不答他的话,揉搓着手中的羽毛自顾自说道:“这是鸽子的羽毛,你拔下这么多,家里是养了多少鸽子?”   “也不多,要是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两只。”   话音刚落,男人便出手用掉了他全身上下最后一根翎羽,这次可不是用来逗美人开心的了,是用来杀人的。   可他似乎又不想动真格的,翎羽故意偏了几分,被沈宛用手指轻轻夹住。   “最后一根,这回诚意该足够了吧?”男人笑着问她。   “叫你费这么大阵仗还真让我不好意思了。”沈宛笑着也回送了他一份回礼。   羽毛从男人眼前滑过,翎羽的尾部插着一根针,针尖呈现暗红色,显然是被淬满了毒药。   “借花献佛,不过分吧?”她这显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男人飞身下了屋檐,不再高高在上,来至院中还了一句话给沈宛道:“依我看是借花弑佛才对吧?”   “你是谁?”沈宛也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你为何找人害我?”   “沈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在下并未存心想害你,只是觉得你有趣。”男人回道。   沈宛:“所以你跟踪我?”   “跟踪算不上,只是恰巧与姑娘同路罢了。”   “……”   沈宛:可算是见着一个比我还能扯的了。   “那你想干什么?”沈宛琢磨不透这人,往后退了几步,保持着距离。   男人上了石阶,“吐真丸,可真是有趣,我此番前来只是想与姑娘交个朋友。”   “和一个想杀我的人做朋友?”沈宛反问,“你公然让人在公堂之上陷害我是想和我交朋友?”   “我殷某敢对天发誓,我可从未对沈姑娘动过杀心。”男人那信誓旦旦的模样,沈宛都差点要信了,“今日之事姑娘你心知肚明何来陷害之说?这不过只是对姑娘的一个考验。”   “考验?”沈宛都要被他这神经病的气质给气笑了。   “考验姑娘是否能做我殷某的朋友。”   沈宛:……   这人简直有病,还是有大病!   “我用这满天的翎羽给姑娘作见面礼也当是在下赔礼,不知姑娘用什么回礼好呢?”男人道。   沈宛:“回礼不是给你了吗?怎么,还想要?”   男人似乎丝毫听不出她话中的威胁,反而轻笑道:“是啊,在下正好看中了姑娘身上的吐真丸。”   沈宛那必然是不会给的,两人话不投机,片刻后便交起手来。   那男人的攻势总避开沈宛的面门,反而处处直指她腰间的荷包。   她给吴老板下的泻药便是从这荷包里取的。   一番缠斗下来,谁也没使出真家伙,这招式虽然凌厉却有情意绵绵之感,几招试探下来沈宛心里已有了分寸。   这人内力很强,武功更是在她之上。沈宛的武功比起她用毒的功力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同这人若是正面硬刚到话,她可打不过。   打不过,走为上策。   沈宛收了攻势,转身退开时,男人顺势将她的荷包取下。既得手之后他也不在多做逗留,离去时还不忘向沈宛介绍自己。   “多谢姑娘的吐真丸了,在下殷简,你以后会用的上我的!”   “殷简……变态。”沈宛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评价。   她原本还打算去找张柯通通气,可转念一想,都这个点了,万一打扰了人家夫妻好事那可尴尬了。于是便作罢,寻了一处能赏月的枝杈,在上面将就了一晚。 第7章 不会聊天的秦隽。   合丰坳南巷,张柯早早地起了,在家中劈柴。   他今日没去安化街上卖切糕,日渐低下的名声已让他的摊位少有人光顾,甚至是多了不少特意来寻麻烦的人,这门生意是做不成了。   听闻最近有人在买十年前积善门“肃清”之变的消息,他寻思着要不然再去走一趟天机阁,钱给的多这样张珲的病也有钱治了。   院中忽然多出了一人,张柯立马紧张起来,忙回头看里屋门,见门还好是紧闭,顿时心下松了一口气。又看见沈宛肩上的包袱不由得多想了起来,便支支吾吾道:“您来做什么?”   “昨天,天玄宗的那两位少侠没来找过你吧?”沈宛问。   张柯摇摇头,“没有,以后小人也决计不会再提此事。”   沈宛觉得奇怪,既然秦隽没有对她产生怀疑,那为何又要赶她走,难不成还真担心起她的安危来了?   思来想去也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此人也有大病!   秦隽此时可是算的上是沈宛的炸.药包,一想起他来就万分生气连带询问张柯的语气也冷了不少。   “你知道就好,若有人在提起此事你知道该怎么回答。”沈宛道。   “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杀你吗?你这易容术不错,哪天我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所以记着你体内的毒,别想跑。”   “小人明白!”张柯垂下头忍耐道。   沈宛出了张柯家却不知该往何方去,她迷茫着又心有不甘。   随即又想到了一个好去处——观澜村。秦隽不让她去的地方,她偏要闯闯,可万不能叫他小瞧了自己!   ————   赌气少女半夜破窗而逃,徒留两个大男人清早上面面相觑。   甘兰楼的小二被叫过来问话,却也是一问三不知的,倒叫陶策好笑。   秦隽没说话,提了自己的配剑便往外走。   陶策摇摇头,前天是菩萨心肠的大师兄,昨天是沉着冷静的大师兄,今天就变成了寡言冷淡的大师兄了。   两人穿行在林间小道上,不远处便是观澜村,陶策终究没能忍住,“师兄,我看那沈姑娘性子真烈得很,娇滴滴的姑娘昨夜便收拾行李走了,你这下可伤人不轻。”   秦隽停住了脚步,解释道:“我并非有意而为之,只是防患于未然。”   “怎说?”   “她恐是个变数。”秦隽给出了他的回答。   他下山前,他师傅也就是天玄宗掌门裴阳平替他算过一挂。   他自小便长在天玄宗内,从不不外人接触,刻苦努力,若一切顺利那必将是天玄宗的下一代掌门。   外面的世界总是新奇的,裴掌门免不了多嘱咐几句。临行前替他卜卦,只说若遇扰乱心性之变数,切记快刀斩乱麻。   他一直自诩清心寡欲,可面对沈宛这般女子他确实无从招架,长此以往怕是扰他修行。   “魔教余孽之谈未必空穴来风,你我肩担重任,还是小心为妙。若并非熟识之人,还须保持距离。”   “好吧,师兄说的在理。”陶策砸吧砸吧嘴,原来他的心结在这里。   不过依他来看,沈宛未必就是来路不明心怀鬼胎之人,他师兄未免小心过头了。   陶策忽然见得前方河岸边有一道人影,便立马兴奋地说:“师兄,羽衣姑娘在前面,咱们快走吧!”   谢羽衣便是信上说的那位帮手,这羽衣姑娘人生得漂亮,说话也温柔,巧手医万疾,是神医谷不世出的弟子。   如今也是见了这观澜村的疫病于心不忍才请命出山,只希望能早日结束这场瘟疫。   他们三人昨日粗略地了解了大致的病情,发病人数以及处理状况,情况不容乐观。   昨日陶策提议他们三人最好还是能住在一处,这样也便于相互间消息流通,省去不少时间。所以秦隽便建议她能搬到甘兰楼来,这样三人若有什么事情也好商量。   “羽衣姑娘?”陶策唤道,“肩上的可是包袱?我来帮你提吧?”   谢羽衣本想推卸,这包袱本来也不重,她又不是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姑娘,背一个包袱都要男子帮忙的话未免显得矫情。   但陶策实属是个行动派,说着便动起手来,往她肩上扯过包袱背在了自己肩上。   “姑娘,昨日走得匆忙,不知你有何发现,可清楚病因了?”陶策与谢羽衣并排走着,全然忘了他落在身后的师兄。   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想当初,陶策也曾是无人问津的那一个。   “暂时看不出来,还得要些时间才能确定。”谢羽衣道:“不知二位打算如何?”   陶策憨厚一笑,“这治病救人我与师兄自然帮不上忙,但打下手的事我在行,羽衣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一定竭尽所能帮助姑娘。我师兄便得去观澜村周围查看是否有魔教余孽活动的痕迹。”   谢羽衣点点头,面上似有悲悯之色,只叹道:“这瘟疫也不知何时才能了。”   几人行至观澜村中,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都各自躲在家中的茅草房里,隔得进了便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因着村民不能外出,谢羽衣只好挨家挨户的查访,整个村子上下莫约四百多口人,多半都染了病,已死了二三十人了,她昨日从早到晚也才看了不过五十户人家,可想而知这担子又多艰巨。   路上偶有几个乞丐,有些是逃难来避灾的,有些则是被巡逻的官差给赶进来的。碰上一些体弱的,染上这瘟疫,没两天就病死了。   各家都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管这些人的死活,只有等到尸体臭了这才来了几个好心人拖走埋了。   这景象实属惨不忍睹,气氛一到了观澜村中便凝固了下来,秦隽腰间悬着配剑,虽手持剑柄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一种无力之感。   这并非他修道之人力所能及的事,如此只能修书一封尽快通知掌门派遣些会医术的能人志士来,尽快救治他们才好。他心中打定了算盘,和那两人告辞之后便去了四周查探。   也不知这里有魔教余孽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搅得民众不得安宁。   魔教早在十年之前便早已覆灭,如今若是卷土重来,实属正道修者心头大患。   “谁!”秦隽突然警觉了起来,起身追了上去,行步如风。他撤下腰间的凌云剑,剑未出鞘便在空中割出了风刃,刹那间那剑横在了那人脖颈之前。   眼前的女子盘着头发,发绳末梢细小的珠翠点缀在耳后,一身遒劲飒爽的黑衣,蒙着一层面罩,行动好不可疑。   女孩出掌挥退了悬在她颈剑的剑,转头便跑。秦隽眼疾手快,三两下便按住了她的肩膀,手一勾女孩的面罩便扯落下来。   那张明艳的面庞便映入了秦隽的眼帘,他的心陡然跳得快了些。   “你……你不是走了吗?”   沈宛推开了他的手,离他隔了些距离,“哼,还不是你赶得。”   “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此地危险,你一个姑娘家不适合来这种地方。”秦隽解释道。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我跟着你罢了!”   沈宛被他这彬彬有礼的解释气到跺脚,“为什么呀?你昨天早上也不是这样的?师兄,我没得罪你吧?”   秦隽沉默了,半响只好岔开话题道:“你会功夫?”   一时鸦雀无声……   这回该沈宛腰背挺直头皮发麻了,昨天与那殷简交手了一番,她竟有些忘形,只好僵道:“就……只会一点点……小时候练过…防身用的。”   沈宛对上秦隽探究的目光,心里也没了底气,生怕这人会联想到昨日她漏洞百出的陈辞,索性闭嘴不说话,径直向村民屋内走去。   “沈姑娘,你昨晚赌气走后又在哪住下了?”他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昨晚之事本就是他一人之过。   那些话,与其是说与沈宛听得,倒不如是用来提点他自己的。   “树上。”沈宛闷闷地说了一句,“还挺硌人呢!”   “你体弱还能禁风?”秦隽又补了一句。   沈宛:……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应该是硌人嘛!   两人同时沉默了起来,秦隽不说话,沈宛也不想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一扭头干脆去看病人好了,也比在这被秦隽气死强。   她戴上了面罩,前脚刚进屋子,秦隽后脚便跟了进来。沈宛将他堵在门前,秦隽一时不知她这是何用意。   只见沈宛从怀中又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面罩,对他说道:“戴上,免得染病。”   隔着面罩的声音模糊了些,她一双杏眼圆圆的,眸中满是坚毅。额发随意的散着,在她眉间又描出娇憨洒脱之态。   秦隽不疑有他,接过面罩便戴上了。他还从未见人如此看病,心下好奇,跟紧了沈宛的步伐。   屋内住着一位老汉,看家里的陈设,估摸着是个遗孤。   所幸这县官看重此事,隔一段时间还差人送些吃食来,不然鳏寡孤独的老人还得饿死。   沈宛上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患病者面色浮肿,并有头痛,不间断地一直在咳,偶尔还能咳出血来,再有便是四肢无力,浑身发热,别的再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秦隽一直在他身后默不作声,也不打扰她,很是安静。   她脑海中又不由得浮起了“上辈子”的学知识,尽管已过去多年,但这些东西仍旧是刻在她脑海里的。   难不成是伤寒? 第8章 秦少侠,你又把人家姑娘给……   沈宛还在疑虑这病到底是什么,这个时代医学技术不发达,一场伤寒能致人于死地也并非什么稀奇之事。   她正思虑之时,房门被人给推开了,进来了一男一女,男人便是陶策,可她身边的女子沈宛显然不认识。   陶策进门抬眼,看见他二人这幅装束都快惊掉下巴了,这是什么情况?   “师兄,这……”陶策看向秦隽,秦隽又望着沈宛,一时气氛诡异。   “先出去再说。”沈宛提议道。   到了屋外空旷之地,两人摘下了面罩,陶策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唯有谢羽衣瞳孔骤缩。   陶策打量着沈宛出声道:“原来是沈姑娘啊,失礼失礼。”   方才屋内昏暗,他一时还以为又是他师伯派来的外援到了呢!没想到,兜兜转转,蓦然回首,却依旧是灯火阑珊处的那人。   谢羽衣自从见了这幅面罩下的容颜之后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起初还趁沈宛不注意盯了她一会,等到沈宛回过头来欲与她对视时她又撤开了视线。   “这位姑娘,我们认识么?”沈宛心直口快,直言道。   “沈姑娘,你这可说笑了,羽衣她是神医谷不世出的弟子,刚下山,怎么可能认识你?”陶策似乎对谢羽衣的事情十分上心,连别人的话也要接茬,“难不成你也是神医谷的弟子?”   他这话沈宛可不爱听,不屑道:“神医谷而已,噱头罢了,我的医术可未必比她差。”   神医谷她沈宛又不是没去过,不过是一群仗着自己医术高超便整天以鼻孔示人的老顽固罢了。   那时候她还年轻,觉得自己一介穿书人,当代知识分子在这种封建环境之下,必须得为这个社会改变点什么,然而凭借她的知识,能说上话的便只有医药这个领域。   于是,她便斗胆去了神医谷。洋洋洒洒地将她上辈子那些年的所见所闻所学全吐了出来,结果可想而知,她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离经叛道这四个字就差点刻她脑门子上了,最后还被人给轰了出去。   当然这个故事的最后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沈宛下意识便想绕过这段,她回去之后深感空谈不可行,便是便想效仿先人做出那些用于研究的仪器,可无一不都失败了。   技术是一步步发展的,她处在中间,无论如何都够不着两端,于是只得做罢。   空有一身理论知识,没有外力辅助实践却也难呐!   沈宛只得承认,她不过是一个穿书者,而不是逆着历史洪流的穿越者,好好跟着剧情走,这才是她的正道。   然而,失忆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这书真正的剧情全在她遗失那蓝宝石存着档,她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回她的记忆,可如今她毫无头绪,若是能解决这场瘟疫说不定能得到一些关键线索。   “在下确实缺乏历练,以后还望姑娘能多多指教。”她这番话谦卑有理,陶策又不免对她另眼相看,“这位姑娘,在下谢羽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沈宛。”她抱拳回道。   几人寒暄一番,又将话题扯回了瘟疫之上。谢羽衣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左右也看了能有数十人,瞧着症状大致看着像是伤寒。沈宛听着也没多说什么话,她得出的初步结论也是伤寒。   谢羽衣拿出一张药方递给了沈宛,“可有什么问题?”   她仔细地看了一下,上面写的药材全是一般治伤寒用的,沈宛没有异议。   “观澜村的人以前没用过药吗?”秦隽问道。   谢羽衣叹了口气,“这里的人大多穷苦,买不起什么药。官府的人对这件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对魔教余孽上心的很,最近这祁水镇里排查的很严。”   “那便是银子的问题了。”陶策皱眉道。   他们修道之人,竟也要为了柴米油盐而发愁。   秦隽道:“我先休书一封交与师傅,说明情况。当务之急若想解决燃眉之急,可能需要去募捐。”   沈宛一听他们提到银子的事情心中便暗自窃喜,银子,她手里不正好有的是吗?这下这不愁秦隽他不道歉赔礼了。   可听着听着这话越来越偏,他说了那么多办法,为什么唯独没有想到她身上?   沈宛无奈,只好挤眉弄眼,竭尽全力地暗示秦隽,甚至还用上了自己的手指,不断地指着自己,暗示自己身上有钱。   她如今真能明白秦隽有多对她视若无睹了,她都这样了,秦隽也不看她一眼。   “师兄,我这有钱呀!”沈宛最终妥协了,屈服道。   “不行。”秦隽义正辞严地拒绝道,“你的那些钱是你身上所有的家当,等此间事了,若无此钱财你一个姑娘家怕是寸步难行。”   他这是关心我?沈宛心说,不等她春心荡漾,秦隽有立马补了她一刀。   “今晨,听人在街上议论,说是昨日夜里粉蝶馆的老板得了失心疯了,这香粉馆也不再开了。”   他话里的意思在沈宛听来明显就是在嫌弃她这两千两取之不义,她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道:“是他应下赌约的,我又没有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   “那你也不该将人逼到如此境地,两千两,对一个老人家而言确实是不能负担得起的。”秦隽背过身去,依然坚持这自己的立场。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若是不强硬一点,这公堂之上指不定就被人屈打成招了!”   沈宛眼里闪着泪花,也不知戳到了她哪处伤心事,“那他当时那么诬陷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可怜呢?”   “我……”秦隽有些手足无措,沈宛的过激反应叫他自责无比。他也没想到这事会变成这样,慌乱不止。   姑娘家家的可受不了这平白无故的委屈,含着泪赌气又跑了。   一番相遇,几人又再次不欢而散。   三人气氛压抑,莫约过了半刻钟秦隽又向他二人告行,独自一人离开了。   谢羽衣倒是看不明白了,向陶策问道:“秦少侠同这沈姑娘是何关系?”   陶策直叹息,他也不懂这算是什么关系。接着谢羽衣又问起了沈宛,他便将他们相遇的经过以及沈宛的大致情况告知了谢羽衣。   听完后她频频点头,心中了然,原来她失忆了。   晚间三人一同回了客栈,又问店小二要了一个房间。   这小二将他们领到三楼天字号,指着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道:“姑娘,那间是整个天字号最好的房间,现如今空着没人住,姑娘你不如就住这间?”   谢羽衣正提着行李打算往里走,身后便传来秦隽的声音:“还是住那间吧。”   秦隽所说的屋子在陶策对面,也是空着的一间房。谢羽衣不明白这其中莫非是有何门道?正思索着便收到了陶策的眼神。   “也好,那就这间吧。”谢羽衣应下,走进了房间,陶策紧随其后。   秦隽说完那话后,又有些后悔,自觉失语,默默地回了房。   刚进屋,陶策便兴冲冲道:“那屋子是沈姑娘的。”   “原来是这样。”谢羽衣感叹道:“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挺复杂。”   陶策却不以为然:“复杂什么呀!我那师兄在山上呆惯了,一直恪守教条,现在怕是又默念起师伯交代他的话了。”   “什么教条?”谢羽衣好奇。   陶策咧开嘴冲她甜甜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自然是不近女色。”   “不近女色,那我算什么?”谢羽衣不禁好笑,“活菩萨么?”   “你和沈姑娘自然不一样。”陶策摆摆手,“说不准你在师兄心里真便是一尊活菩萨。”   谢羽衣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心下起了逗弄之心,于是追问道:“那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   “这个么……”陶策思量着,眼珠慢慢地在眼眶里打着转。他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一轮弯月不假思索道:“可能是月亮吧!”   “月亮?”谢羽衣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继而反问:“难道你就不守你们天玄宗的教条?”   “教条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对吧,羽衣姑娘?”   “有理。”   ————   有人对月谈私心,也有人对月发牢骚。   沈宛躺在树干上,夜间风大,经常将她的衣衫给掀起,她扯着风筝线在手里晃,天也黑,她都不知道这风筝飞哪去了。   这大晚上放风筝的古往今来可就她一人了吧,也不知会不会被突然落下的惊雷给劈死。   这个秦隽一点道理都不讲,难道她活该被欺负么?沈宛愈发生气,手一用力这风筝线便断开了,乌漆嘛黑的,断了线的风筝一眨眼就没了。   今晚的月亮是弯的,一点也不亮。   她本就心情不好,加之风筝没了,心下更觉得晦气。这树上也不想住了,她今晚可要睡床!   飞身下地,沈宛的手便碰着了腰间的小葫芦,心里有了主意,顿时便觉豁然开朗。   这个秦隽,如此欺负她,她可一定要让他好看!   沈宛取下葫芦在手里掂了掂,给吴老板吃的是假的吐真丸,被殷简抢走的荷包里也是假的吐真丸,其实里面装的全是泻药,而只有她手中拎着的葫芦里面才装着真正的吐真丸。   这东西是时候该入他秦隽的口了! 第9章 秦少侠真真是口是心非第一……   为了保险起见,沈宛给三楼的天字号房都吹了迷烟,待药效显现后她这才推开了秦隽的房门。   “师兄?”沈宛轻轻唤他,那人却不见有何反应。她随即拿手戳了戳秦隽的胳膊,他仍旧是平和地躺在床上没有反应。   沈宛拿出了一枚吐真丸,放入了秦隽口中,这东西入口即化,也不愁他咽不下去。   而后她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秦隽鼻前扇了扇味道,很快他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师兄?”沈宛又低低地唤了一声。   那眸子里萦绕着久睡的迷糊,浓密的睫羽下垂挡住了眼里的光彩,他这幅模样着实讨喜,瞧着软极了叫人忍不住想掐一手。   她扶他坐起,沈宛则蹲在了他床边,手肘撑着秦隽的大腿,凑近了去看他俊俏的容颜。   得亏这人天生招了一副好皮囊,不然他几次三番地以言语相激让她走,以她平日里的性子定是饶不了他的。   两人挨得极近,秦隽只穿了一件里衣,头发散着,弓着脊背,发丝垂下,发梢在沈宛手背上划过,稍纵即逝,却又让人心里痒的发慌。   “沈姑娘?”秦隽终于恢复了些清明,却被眼前人的娇态吓得发慌。一时还以为自己做梦,便又痛鄙自己心思卑劣。   这一吓倒叫他彻底清醒,赶忙起身与沈宛隔了几丈远,只道:“沈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沈宛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觉得有趣,顺势就盘腿坐上了他的床,撑着脸似憋屈道:“师兄,我没地方住,就来找你了。”   “你身上不是带着银两么?怎么也找不到客栈?”秦隽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穿好了衣衫,待将衣物整理好之后才开口与她说话。   “可是师兄,谁让你今日又气我,我只好又在树上过了半夜。方才似乎有些着凉,这才想着要来找客栈住,可这个点客栈已经打烊了,我就只好来找你了。”沈宛道。   秦隽听她这话,低垂着眉目,也不知在想什么,“那你便在我屋里先歇着,我出去走走。”   他这话可不得了,沈宛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扯住秦隽的衣袖,“不许走,我还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秦隽道。   “一些心里话。”沈宛笑眯眯地拉秦隽坐下,眼角眉梢都是期待之色。   她目光中揉进了不少期许,故意说了一句委屈话,“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秦隽给出了回答。   沈宛亢奋起来,“那就是喜欢喽!”   “也不是。”秦隽答道,回答时比第一个问题迟疑了须臾。   吃了吐真丸的人不会说谎,看来秦隽确实是“不喜欢”她,沈宛心里虽有些不爽,可转念一想却觉得更加刺激。   现在不喜欢又不代表今后不喜欢,追男人嘛,还是得找点高难度的人追,这才好玩不是吗?   沈宛心里打定了主意,又继续追问道:“那为什么要让我走?”   “怀疑你可能是魔教的人。”秦隽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叫他自己都愣住了,嘴巴好像不受控制似的一股脑儿地想把自己的心事往外倒。   “也怕你……扰我修行。”他这句话磕磕绊绊的,倒似极力忍耐不言,额头上为此已有了些汗珠。   沈宛倒多没在意他后头这句话,一心磕在了秦隽怀疑她是魔教妖女这件事上,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不愿她与之同行。   不过话说回来,沈宛倒也确实算半个魔教余孽。她师傅,毒谷夭娘当年可是魔教的大人物,后来魔教覆灭之后,她便一心待在毒谷里,不再过问世事了。沈宛因此也对魔教之事知之甚少。   既然他在意这些,那倒也好说。   沈宛回过神来时便见秦隽已运起了功,心下大惊。   “师兄,不可!”   服用了吐真丸的人是不能强行运功的,否者周身气息倒流,便会筋脉逆转而亡。   这吐真丸珍贵无比,她手里一共也才三颗,还是当初从那个老妖婆手里顺来的。   沈宛急忙点了秦隽的穴道,拿手帕擦去了他额头上的汗珠,嗔怪道:“师兄,练功也不急在今时今日啊,我话还没问完呢!”   “你做了什么?”秦隽锁着眉关,沉声问道。他怀疑沈宛对他动了手脚,如若不然,他怎么可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沈宛鼓了鼓腮帮子,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她分明只是想问师兄几个问题而已。   “师兄,赶我走,你后不后悔啊?”   秦隽闭上了眼睛,分明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眼虽闭,可心总要开。   “悔……”   “悔你怎么不将我劝回来?”沈宛嘟囔道:“师兄,这天下可没有比我更好哄的人了!”   “怕……”   沈宛:“怕什么?”   秦隽却不愿再答,以内力冲开了他被封住的筋脉,汗水已洇湿了里衣,目光沉郁地看着她,这回该是真的生气了。   然而最要命的当属沈宛还打不过他,早知如此在给他喂药前就应该先将他给绑了,沈宛腹诽。   吐真丸的药效只有一刻钟,算算时辰这药效也快过了,她得抓点紧,捡些要紧点的问。   沈宛猛然凑近,这可杀了秦隽个措手不及,他险些站不稳,靠在了桌子上。   两人鼻尖只隔了一指的距离,秦隽可以清楚的瞧见她根根分明的眉毛,宛若秋水的眼眸,精致的琼鼻……再往下他便不敢再看。   秦隽将眼睛又闭上,但他自己的心跳声却振聋发聩。   可即便是将眼睛闭上,他依然能感觉到沈宛的存在,他现下已然没了打坐静修时那般气定神闲,沈宛的呼吸,她的气味,她对秦隽而言简直是无孔不入。   “师兄,你想要我回来吗?”沈宛挪到了他耳边,朱唇轻启。   “……”   沈宛半天没等道回答,只好又重复了一句:“师兄,你想要我回来吗?”   “想。”秦隽似乎放弃了抵抗,轻声道。   “那就好。”沈宛心满意足了,可秦隽后颈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刀手,昏了过去。   她将人抗到床上躺下,又从怀里拿出了药膏均匀仔细得替秦隽涂在了后颈处。   刚刚为了确保他能晕过去,沈宛可是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他这一下怕是挨得不轻,沈宛心里有些愧疚,又替他吹了吹。   “唉,师兄,你说你要是和我解释清楚,我也不会出此下下策对不对?”沈宛望着昏睡的那人,自言自语道。   沈宛替他理了理头发,这才注意到了秦隽脸上烫的吓人,整张脸涨红涨红的,她寻思着这药效也没这么烈啊?   好在这吐真丸吃后,服用者日后不会记得当时所发生的的事情,不然秦隽可真得同她决裂了。   沈宛收拾好东西之后,便兴冲冲地离开了。走时还不忘了解掉谢羽衣与陶策所中的迷香。   临行前,她望了一眼甘兰楼的牌匾,手中的葫芦被她甩出了花。   师兄,明天见!沈宛心说。   秦隽是惊醒的,他昨日睡得及不安稳,梦中有了别样的人物,这使得他懊恼非常。   他们今日打算在甘兰楼开展募捐一事,昨日已同店家商议,并征得他二人的同意。   “师兄……师兄?”陶策喊道,“师兄,你今日怎么了?是有何烦心事?”   秦隽摇头不语,握着手中的茶品了起来,半响才和陶策道:“募捐的事准备的怎么样?”   陶策:“师兄放心,都已准备妥当。”   募捐一事,陶策负责演说鼓动群众,秦隽只管收钱便好。而谢羽衣则是在与祁水镇的药店老板商谈,看看这药是否能便宜点卖给他们。   他们选了个用早饭的时候,人正热闹着。陶策在台上苦口婆心地说着这疫病的危害,因着他们背后的天玄宗,这也使得百姓对他二人深信不疑,有不少豪商带头捐银两,接着便不少人蜂拥而至,将自己一些额外的钱也拿了出来。   募捐反响还不错,一个时辰便募集了不少银两,秦隽脸上也有了淡淡地笑容,无意中门外的一抹身影却让他挪不开目光。   “沈姑娘!”陶策见了她,高声喊道。   沈宛背着手,本来是迈着小碎步来的,可见着秦隽之后,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对着半蹲着在高台募捐箱旁的秦隽甜甜一笑,“师兄……嘻嘻嘻。”   秦隽见了她走下台对着她鞠躬行礼道:“沈姑娘,昨日之事,秦某话有不对,在此向你道歉。”   “师兄,不打紧的。”沈宛赶忙将他扶起,从背后拿出了那两千两放入了那募捐箱内,“我今日来呢,是来捐钱的。”   “我还怕你真生气,不来了呢……”陶策打趣道。   沈宛:“怎么会,师兄还在这呢!”   说话间,沈宛的眼睛就没从秦隽身上离开过,他只好干咳稍加掩饰,“沈姑娘,着凉了不碍事吧?”   …………   一时间陶策愣住,沈宛愣住,秦隽也愣住了。   寂静。   陶策:他这师兄真没眼看,昨日还理直气壮地赶人家走,今日又眼巴巴地关心人家姑娘的身体起来,他还是溜了算了。   沈宛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天呐!着凉了明明只是她昨晚随口诌的胡话,他怎么还记得?   难不成这吐真丸失效了么?完了完了,若是他还真的记得,那她可真的玩脱了。   秦隽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昨晚梦中,他第一次梦见了女人,是沈宛。   沈宛向他诉苦,说自己整晚睡在树上着了凉,一身病痛无人问,钱财尽失,无家可归,她质问他为什么还要赶她走。   他惊醒了,满脸愁苦。他这梦中的无稽之谈如今却脱口而出,岂不是教人浮想联翩,也叫自己难堪。   恰逢此时陶策偷偷溜走了,徒留秦沈二人在此面面相觑,各怀心事。 第10章 以后叫我陶策哥哥,懂了……   沈宛只得苦笑打哈哈糊弄过去,对于昨晚的事情,也不知他还记得多少。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杵,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事就好。”秦隽低叹了一声。   两人都有意无意避而不谈,这事很快便过去了。   期间沈宛留在了甘兰楼帮忙,中途谢羽衣回来了,对于置购药材一事,她已准备妥当,就差这募捐而来的白银了。   但沈宛又对这疫病是“伤寒”这种说法产生了疑虑,持有保留态度,伤寒的传染性真能有这么高么?   四人在二楼用餐,募捐一事可谓是圆满的完成。饭间陶策总有意无意的提及沈宛住处一事,她也正好顺水推舟,在秦隽面前稍作委屈了一下,这回她可顺理成章的又回来了。   楼下的一阵喧闹,引走了几人的注意。   原来是个粗布麻衣的少年被人挤兑,围观者将其围了一圈,只听见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什么“观澜村”“灾星”之类的话,那少年头上便挨了几个鸡蛋,挂了几片菜叶子。   陶策自栏杆上飞跃而下,拨开人群来到中央,皱眉道:“诸位,不知这人所犯何事?你们为何打他?”   其中一位围观者指着那脏污的布衣少年愤然道:“少侠,你不知道,这人可是观澜村的灾星,遇上他准没好事。少侠听我一句劝,您还是离他远点吧!”   旁边有人附和:“对啊,对啊!这个袁天恒身上还有病呢,仔细传染了您,少侠还是躲远点为好。”   此话一出,人群离袁天恒又隔远了一些,不少人用衣袖掩鼻觉得晦气,可又想在此地看热闹,于是踌躇着不走。   “你得病了?”陶策转过身对拿手挡着额头的袁天恒道。   “没,没有,我没得病!”袁天恒急于解释,可旁人根本就不信他,拿着手中的菜叶子又朝他扔了起来,更有甚者居然使出了棒槌,幸亏陶策眼疾手快抓住了这东西,不然这袁天恒的脑袋非得给人砸出个窟窿来不成。   “少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有病,这观澜村的疫病就是他带来的!他现在跑到我们镇上来说不定就是想将这疫病传染给我们!”   说话之人激奋愤不已,引来了不少附和。   “对啊,对啊,说不得,他就是这般想的。”   “对,对……”   说话间,他们三人也下了楼。陶策见了谢羽衣道:“羽衣姑娘,你不妨替他看看,这为小兄弟到底有病没病。”   谢羽衣点头,上前仔细替袁天恒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诸位,请听我一句,我是天玄宗请过来的医师,也是神医谷的弟子,请大家相信我的能力,观澜村的疫病我一定会治好的。方才那位兄弟,我已经检查过了,他没有得病,请各位放心。”   得到这样的结果,嘈杂的人群也逐渐平息了下来,陶策精于此道,见状便立马将围在路上的人群疏散,而秦隽则是将袁天恒请上了甘兰楼。   “你是观澜村的人?”秦隽道。   袁天恒连头都不敢抬,只闷声点头。   “他们为何说你是灾星?”秦隽又问。   此时袁天恒才泪眼涟涟地抬起头来,在四人的注视下,说出了他这些年来的遭遇。   莫约是他三岁那年,村子里闹起疫病来了。在大家束手无策准备等死之际,来了一个云游道人,指着三岁的袁天恒硬说他是祸根,是灾星,为观澜村带来灾难的人是他,要将他沉塘以示瘟神。   是他爹娘拼命阻止这才救下他一命。最后,为了平民怨,他娘只好代替他沉塘,观澜村的那些人这才放了他。   后来他便立志读书,想要离开这吃人的地方,等他进京赶考之时又收到了家中的来信,说他父亲重病,让他赶快回乡。   他二话不说便回去了,回去之后他不仅要面对重病在床的父亲,还得忍受村民的责骂。   他们说他父亲的病就是应了当年老天师的那句话,他就是个灾星。   可他自己却不信命,来来回回为他父亲治了两年的病,耗光了所有家财。后来他外出寻药,终于觅得良药,这才替他父亲续命。   可是两个月之前,这药突然断了,他父亲病逝。就连他自己也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了,整日整夜的发烧,咳嗽,怎么也不见好。   再后来,村里人渐渐地也都患上了这种病,成天堵在他家门前叫他滚出观澜村,朝他吐口水都是小事,更有甚者直接烧掉了他的屋子叫他无家可归。   他没办法,只能逃了出去。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可没想到他身上这病突然就好了,听闻天玄宗派了少侠出山相救,他这才来镇上寻人。   沈宛听完他的话,皱起了眉头,按照他这么说的话,那他可就是“传染源”了。   秦隽:“不知你寻我们作甚?”   袁天恒起身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决绝道:“请各位少侠救救我观澜村的村民!”   秦隽连忙将他扶起,陶策也上前搭了把手道:“这是我等分内之事,定当义不容辞。”   “方才袁公子你说你成天发热咳嗽,那时观澜村可只有你一人这样?”谢羽衣替袁天恒倒了杯茶,让他平息自己的气息再作答。   “应该是吧。”袁天恒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泛白,“虽然那时我足不出户,但想来村中应该没人再有此症状了。”   “足不出户?”沈宛适时插话道:“那你病时可有人来看你?”   袁天恒摇摇头,“他们也是在整个村子疫病严重时才想起我来,而后又发现我也有这病……”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也无须再说了。皆是些不堪回首的回忆,他尤记得奎叔是因为这场病第一个死的人。   整个观澜村只有奎叔一人真心对他好,在他父亲死的时候,也只有他过来帮忙,出钱替他爹买了一副棺材。那么好的人,居然会是在了这病手里,真是老天不开眼。   也是因为奎叔的死,众人也对他敌视了起来,从前还能容忍,现在一心只想将他赶走。   谢羽衣:“那你这病又是如何好的呢?”   “我也不知道……他自己就好了。”袁天恒支支吾吾道。   谢羽衣又仔仔细细地替他检查了一番,依然是一无所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这病是真的好了。   沈宛觉得奇怪,按理说他若是与观澜村的村民没有接触的话,这病也不应该传染的如此之快,这其中总透露着古怪。   “袁公子,你可能是我见过这天底下心地最为良善之人。”   沈宛感叹了一句,余光又往秦隽处瞟了三分,话里话间似乎带着一份阴阳怪气,“我要是被人说了一句,心中都得怨恨三天了呢!没想到公子你如此不计前嫌,这种危急关头竟能替他们说话。”   她话音刚落,引得众人侧目。   谢羽衣皱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秦隽停住了喝茶的动作,茶杯悬在了空中。陶策对她挤眉弄眼的,有些无奈,她这是在瞎说什么?   袁天恒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哦,对了,袁兄,我们去观澜村勘察过,怎么没听村里人提起过这回事?”陶策岔开了话题。   袁天恒手指不安地躁动着,又摇了摇头,没说话。   “哼,这还不简单,把人家屋子都给烧了,心里有鬼呗。说不定是怕我们知道了,就不想替他们治病了,正道少侠,可多嫉恶如仇啊!”沈宛替他打抱不平。   袁天恒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迟迟没有从她身上挪开。陶策不禁扶额,“沈姑娘,你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我师兄又惹你生气了?”   “你胡说八道是什么?”沈宛与秦隽对视一眼,“我只是看不惯而已……”   沈宛心里想着若是她是袁天恒,恐怕这整个观澜村的人都见了阎王了。   那些人,可不值得她救。   “沈姑娘,你可真是一天一个样啊!”陶策笑道,他初次见面时当真是将沈宛当做了弱不禁风的姑娘。   “切。”沈宛不屑,“那是你不了解我。”   眼看这几人没讨论正事,秦隽挥手招来了小二,让他带袁天恒去洗澡换身衣服,四人则继续在这里吃茶。   “沈姑娘?”陶策喊道。   沈宛:“别叫我沈姑娘。”   陶策:……   完了,沈姑娘她指定生气了。陶策又想到方才她口中所说得罪她一句话也要被记恨上三天,这怎么得了。   刚开口想道歉,又听见沈宛说道:“以后也别叫我沈姑娘。”   陶策:他这是死定了吗?可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叫沈姑娘多生疏啊,以后就直接叫我沈宛,你说是吧,师兄?”沈宛说着又看向了秦隽。   他还以为这姑娘又生气了呢,当初她那一声吼,可把陶策吓得不轻,现在听她这话心中舒了一口气,“那你以后也别叫我……叫我……”   他本来是想让沈宛也换个亲切点的叫法,可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这姑娘根本没叫过他陶公子一类的称呼。早在相识起,她便陶策陶策地直呼他的名讳了。   沈宛:“别在叫你什么?”   “以后叫我陶策哥哥,懂了吗,宛妹妹?”陶策被她一激,竟口不择言了起来。   “宛妹妹?哈哈哈哈……”沈宛笑得肚子疼,她这得又多少年没听见这么土掉渣的称呼了,用在名著上还行,用在她身上……那场面过于诡异。   陶策脸黑了大半,谁知沈宛扬眉指着他们三人一一叫起了称呼,“嗯呢,师兄,羽衣,陶策。”   “师兄,羽衣,沈宛!”陶策照葫芦画瓢地也来了一遍。   沈宛柳眉一挑,“哼,我才不和你计较。” 第11章 沈宛,你是真心喜欢我师……   几人这一天忙活下来也耗去了不少心力,直到戊时这才卸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得以休息。   沈宛一回房就看见窗棂上歇了一只白鸽,她上前准备关窗休息,这鸽子便趁机飞进了她屋中,在木桌子上停住,也不扑腾翅膀,也不咕咕乱叫。   还挺有礼貌,沈宛心道。   她索性关上窗,叫这鸽子再也飞不出去,正好她最近嘴馋的很,就不知道这鸽子肉怎么样了。   鸽子很好抓,沈宛摸它它也不跑,这鸽子很快便成了沈宛手里面的玩物。   她定睛一看,却发现这鸽子脚上还绑了东西,似乎是往来交换消息的常用之物。   她当下便以为自己走了大运,莫非是截获了某个宗派或是官员之间暗自往来的龌龊证据?   她满心欢喜的拆开了竹筒,纸上白纸黑字写的几个大字却让她傻了眼。   只见上书云:宛,泻药难用。   落笔处龙飞凤舞地书了一个落款,沈宛看不出来这字,但不用想便知道这肯定是个殷字。   要命,她怎么惹上了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物?   殷简,即沈宛对他所知的全部,而这个人却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她耍的那些小把戏,看来确实不好对付。   对方是敌是友还尚不明晰,他暗我明,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沈宛下楼时遇见了袁天恒,他向她打了招呼,见她手里还抓着鸽子忍不住问道:“沈姑娘,这么晚了你去哪?”   “哦,我有些饿了,正准备炖个鸽子汤喝来着。”沈宛提着手里的鸽子向袁天恒介绍道:“刚抓的,你要不要也来点?”   袁天恒笑着婉拒了,两人擦肩而过时沈宛在他身上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袁公子,不知道你用的什么香,还挺好闻的。”沈宛道。   “有吗?”袁天恒感觉奇怪,他沐浴时分明没有用香料啊,听她这样说袁天恒还揪起了自己的衣领仔细闻了闻,也没闻出个所以然来,“沈姑娘,我怎么没闻见?”   沈宛又凑近些在他肩上闻了闻,略微感觉这香气是散了些,但好像不是从他的衣服上发出来的,他身上没有带香囊,这味道反而像……沈宛又往他颈间嗅了嗅。   “沈宛……”   陶策觉得自己回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撞破如此尴尬的情景,他自己都免不了面红耳赤。   袁天恒被她这个动作吓得手慢脚乱,见有外人来连忙推开了沈宛,往楼上去,连招呼都顾不得和陶策打了,活像个被人调戏的姑娘。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陶策问道,他身后还跟着谢羽衣,两人手里提了大大小小的包袱。   “没什么,说话而已。”沈宛自己却不在意,“这么晚回来,记得好好休息。”   陶策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好问道:“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   他一时迷糊了,正想找沈宛再问个究竟,推门便看见了那一幕,他心里可要为他师兄打抱不平了。   “厨房。”沈宛道。   他没再多言,上楼替谢羽衣整理行装去了。   上次,她只是稍微带了点换洗的衣服过来,还有一些零碎的物件落在了曾经的客栈里,今天才将它们全搬了过来。   也是今日,陶策看见了一件令他有些诧异的东西——一双云纹白靴。   他及得沈宛曾经和他说过要她帮忙找一双绣着云纹的鞋子,后来他为了缩小范围还特地找沈宛确定了这云纹绣鞋的样式。   沈宛说大概是蓝线白靴,鞋尖处还绣着被云雾掩住的红日。她的这番描述,竟与羽衣的那双鞋别无二致。   可这几日的相处,他们两个分明是个陌生人!要说沈宛忘了还情有可原,但谢羽衣总不至于忘,况且她是不世出的弟子,又怎么会同沈宛认识?   陶策寻了空子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总而言之便是她之前与沈宛并不相识,更谈何交情了!   厨房,沈宛正在里面炖着鸽子汤,陶策提着两壶酒便来找她了。   “我不喝酒。”沈宛瞅了一眼他手上的酒壶,淡淡道。   “能喝,能喝!鸽子配酒,绝配!不喝那多浪费,是吧?”陶策此时表现的像是个无赖,他才不管这些,总之今日这酒她沈宛是一定要喝的。   沈宛觉着这家伙简直是流氓行径,哪有人逼着别人喝酒的,“别打它的注意,这鸽子汤是给师兄的,哪有你的份?”   她这么说,陶策可来了兴趣,她都和袁天恒那样了,怎么还惦记着他师兄,“沈宛,你是真心喜欢我师兄吗?”   “嗯……应该是吧!”沈宛答道,真心不真心她不知道,反正肯定喜欢。   “什么叫应该是?”   陶策给自己倒了杯酒,囫囵下肚,“那既然这样,你知道天玄宗的弟子是不能近女色动真情的吗?”   这个规定沈宛略有耳闻,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地对追秦隽这件事情感兴趣,毕竟冲破封建教条束缚的爱情,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   “知道啊,怎么了?”沈宛答道。   陶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顺手也替沈宛斟了一杯,“那你知不知道我师兄他将来是要接替掌门位置的人?”   沈宛略微思索了一会,觉着这人肯定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盖上锅盖便坐到对面听陶策发牢骚,“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天玄宗的掌门要绝情绝欲,这个她倒是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又何必处处撩拨我师兄。”又三五杯下肚,陶策可算是把这几日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外人毕竟不好说什么,本以为沈宛对她师兄一心一意,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袁天恒,他竟然有些看不透沈宛了。   沈宛也干了一口酒,她若是认定了要追秦隽,只怕是这种说教之词往后只多不少,她有些烦闷,没想到第一个对她说这种话的人竟然是陶策,“还说我呢,那你身为天玄宗的弟子,不也和谢羽衣暧昧不清嘛?” 第12章 秦隽的鬼迷心窍。   “这怎么能一样?”陶策反驳道:“我是可是真心的,你?怕不只是贪图我师兄的美色吧?”   “你真心?哼,还不是见色起意,有什么好比的。”沈宛无语。   “谁说的!”陶策抱着酒坛子上了桌,东倒西歪地坐在上面,“我喜欢谢羽衣,就只喜欢谢羽衣,应当与其余女子保持距离。”   “那你怎么不与我保持距离?这大晚上的都还来找我喝酒……”沈宛反问道。   他偏过头,一双醉醺醺的眼睛打量着她认真道:“沈宛,我当你是我兄弟。”   沈宛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有理,转头又想到他说的真心二字,但要说“真心”难不成她还不够真心?   确实真心喜欢他,也确实真心只想玩玩而已……   她顿时觉得用杯子盛酒喝得不过瘾,抱着坛子猛灌了一大口,喃喃道:“那怎么办呢?他确实长得好看啊!”   “那……那个袁天恒,你该不会也看中他的容貌了吧?”陶策脸上已有了醉意,泛着绯红,玩笑一般道。   沈宛这时才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她还觉得奇怪呢,这陶策突然找她来喝酒,不知道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谁说我看上他了?”   陶策一惊,反问道:“那你和他方才在做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沈宛翻了一个白眼,“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种香味,很熟悉,好像是以前在哪闻过,不大记得了。”   “哦……”陶策打了一个酒嗝,那味道熏死人了,听见沈宛说香味又指了指自己,“那我身上也有香味吗?”   “咦~全是酒味,臭死了。”沈宛做作的捏着鼻子,还用手扇了扇身边的气味,似乎她对面坐的人是个邋遢的酒鬼一般。   陶策可被这醉意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喝着酒,一边不停地抱怨他在天玄宗里不得意的苦闷生活,不多时还要拉着秦隽的话头说两句,叽叽喳喳的,简直是比窗外的蝉鸣都要烦人。   “我今天……看见你说的云纹绣鞋了……在羽衣那……怎么会在羽衣那?”陶策现下喝得不醒人事,四仰八叉地平躺在了座子上,口中呢喃着,一顿一顿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沈宛方才还觉得自己喝多了头晕,期间听见陶策的话后瞬间酒醒了大半。   难道谢羽衣会是她要找得人?   眼前的陶策渐渐地出现了重影,沈宛揉了揉太阳穴,脑中思索着是否要去找谢羽衣当面对峙。   这个想法尚未成型,她的脚便不听使唤地向外走去。   忽然,陶罐落地的声音将她从迷糊中拖了出来,原来是陶策怀中的酒坛落了下来,吓她一跳。   沈宛心想着不能打草惊蛇,于是半途又折回了厨房,在陶策身边站了一会,恍惚中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酒量真差。”沈宛晕乎乎地评价了一句,她酒量好,现在还能站的起来。   锅里还炖着鸽子汤,她还得给秦隽去送鸽子汤,沈宛在心里提醒自己。   奈何眼皮沉重得实在是抬不起来,她只好用一只手扒拉着下眼皮,另一只眼半眯着看着锅里黏吧啦叽的东西将其舀了起来,给秦隽盛了鸽子汤。   谁说我不是真心了,我不真心怎么会想着给他炖汤?沈宛心中嘀咕着,端着汤摇摇晃晃地上了二楼。   “师兄……”   秦隽开门时刺鼻的酒味让他皱了下眉头,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味道竟然来自于沈宛。   见门开了,沈宛用力眨了眨眼睛,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这才勉强抢回了点神识,跌跌撞撞地进了门,将汤放在了桌子上。   沈宛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裙,汤洒了大半,有些还洒在了她手上,烫得她赶忙将手缩回背后。   秦隽跟在她身后,一路心惊。   他不知道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是如何走的这么快,他离她始终在一丈之内,以至于沈宛一转身便扑倒在了他怀里。   她没来由的有些脚软,秦隽无法只得那手肘拖着她。   “师兄,我给你顿了鸽子汤……呃”沈宛话说了一半,打起了酒嗝,隐约有些快呕吐的征兆。   即便是秦隽抓着她的手腕,可姑娘好似身若无骨,娇软得不行,总要向下倒去,秦隽只好搂住了她的腰,眉毛拧成了个八字,端着声音道:“沈,沈宛……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手,手好烫。”沈宛仰头强撑着眼皮与他说话,眼中酸涩,已有了泪意。   秦隽看着沈宛眼角的泪划下,清澈晶莹无比,他一时鬼迷心窍,用手指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冰凉的触感在他指尖炸开。   他一个修道者的心里头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秦隽不自觉地收紧手上的力道,沈宛便与他紧贴在一起,怀中的姑娘靠在他的肩头,嘟囔着让他记得喝自己炖的汤,转眼便不省人事。   愣怔一瞬后,秦隽将人抱进了她的房间,让她睡下。   他又打了清水又仔细地为她擦拭手上被烫伤的那处,可那红的地方始终不见消散,秦隽蓦然想起了沈宛还有意识时喊得那声疼,他慢慢地弓下身子,鬼使神差的一点一点近乎虔诚地将脸颊贴在了她被烫伤的地方。   沈宛的手背是温热的,片刻之后他的脸颊却烫的吓人。   秦隽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实属僭越之举,他慌忙退开几步,注视着床上熟睡的沈宛又陷入了深思。   秦隽回到他自己房中时,沈宛为他炖的鸽子汤早已凉透,碗盖侧翻倒在托盘上,秦隽凑近了看这碗里黑乎乎的一团让他疑惑:这东西真是她炖的鸽子汤?   他素来爱干净,往日里滴酒不沾,这间被沈宛闯进的屋子里沾了酒味,他轻嗅了一下,脸上溢出笑意来。   今日的酒味,似乎是甜的。 第13章 师兄,你好像耳朵红了?……   翌日清晨,一行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前往观澜村,而是聚在了秦隽屋子里看戏。   只因昨晚有人贪杯,破了他们天玄宗的规矩,陶策现如今正跪在堂前,头顶着七十二教条主动请罚。   起初秦隽见昨晚沈宛喝得大醉便觉得不对劲,今早起了这才发现竟然还有一个罪魁祸首。   陶策是在厨房里被店小二发现的,一晚上了酒都还未醒,整个人挂在店小二身上,嘴里还喊着胡话,简直是给他们天玄宗丢人。   平日里陶策出去偷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又是在宗门之外,为了他们天玄宗的名声他不得不罚,况且谁叫他还带坏了沈宛。   沈宛在屋内瞧见了这般景象,低头悄悄地望了一眼秦隽,见他神色无常,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昨晚醉后断片了,脑子里只记得陶策对她说云纹绣鞋谢羽衣那有一双,其余的事情一概记不清了。   今晨酒醒,她生怕自己昨晚因酒壮怂人胆,便借机对他动手动脚的,反引来他的厌恶,现如今看来他昨晚应当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毕竟她也是共犯之一,自然不好意思看见陶策一人受罚,于是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在他身边坐着,美其名曰陪他一起受罚。   “沈姑娘,喝酒伤身,你以后还是别碰为好。”秦隽并没有阻止她的行径,反而在一旁提点道。   沈宛双腿并坐着,以手撑脸,嘟嘴不满道:“师兄,你怎么还叫我沈姑娘啊?”   “陶策都能和我一起喝酒了,只有师兄却还是把我当一个陌生人一般。”她又继续补充道。   陶策在一旁干着急,这个沈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见他现在正因喝酒受罚吗?她怎么还提昨天那档子事?   “陶策,你加罚抄写七十二教条一百遍。”   果不其然,他没猜错,师兄的确不会为难沈宛,可他自己就不一定了。   陶策觉得她就是故意的,肯定是为了报复他昨晚说她只是对自家师兄见色起意之类的话。   他正郁闷时,谢羽衣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瞧了瞧,她眉目动人,捂嘴轻笑道:“嗯呢,好像是酒味。”   陶策闻着味就知道来的是谁了,他扭头去看头顶的教条都差点落下,又引得女子笑意不止。   “羽衣,连你怎么也笑我?快替我向师兄求求情吧!”   谁知那谢羽衣道:“你们天玄宗的家事可不归我们神医谷管,想求情,你找别人去吧!”   陶策傻了眼,这唯一的救星也不来帮他了。   羽衣那也有一双云纹绣鞋——沈宛脑子里突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她记得杀她那人确实穿着一双云纹绣鞋,还取走了她的镯子。   在祈水镇时她也感应到过那镯子,可若那人真得是谢羽衣,那只能说明这人没将她的镯子带在身上。   而且她更想知道的事,这谢羽衣究竟认不认识自己。她唯一那点记忆中,自己对那女子应该是极好的,不料却被人反将了一军,此仇不报她就不是沈宛!   这人莫约是在演戏,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陶策的刑罚直到袁天恒来了之后才结束,他们今日要带他去观澜村。   几人迅速分配好了任务,谢羽衣分药,陶策帮着打下手,而她和秦隽则跟着袁天恒去他的故居瞧瞧,看能否找到这病的病根。   袁天恒的房子已被烧毁,他是在那场大火中逃生的。   这样的人,很难相信他没有报复心,但有一点沈宛想不明白,既然如此,他有为何来找他们自投罗网呢?   隐在山脚里有一处只剩下断壁残垣的竹屋,凑近了闻,仍能感觉到那股焦炭味。   “宛姑娘,这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袁天恒眼圈略微发红,他踩着干枯的焦炭向他二人介绍道。   烧成这样,只怕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沈宛在心底感叹。   那边,秦隽不多得地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沈宛便默默地绕着这屋子走了一遭。   别的倒没什么,她唯独对后院的那口井产生了兴趣。井口旁边还悬有木桶,沈宛思索一番便打起水来。   乒乓的响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接着又是汩汩的水声,秦隽放心不下她,径直向后院走去。   他一来到后院便看见了沈宛半卷着一边的衣袖,而另一边的衣袖则被打上来的井水溅湿,紧密的贴在了肌肤上。   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将女子的身前身后都围了个遍,她鬓边有些卷翘的碎发,在遍地是暑气的天里沾了点诗意的水珠。   “渴了么?”秦隽问道,言语之间已至沈宛身侧,似乎是想搭把手帮忙。   沈宛倒不用人帮,自己已经将一桶水给提了上来,只是落地时洒了大半,溅了她一身的水。   她听见秦隽这句关心话,心里不禁暗喜,余光瞟见了一旁的袁天恒只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有些热了,想打水洗个脸。”   “嗯。”秦隽听她说这些话转头背过身去,拉着袁天恒准备去前院。   “袁公子?”沈宛叫住了他,“这水能用吗?”   袁天恒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憨厚地点点头,沈宛被他逗笑了,舀着一捧水,往脸上浇了起来。   方才沈宛往这水里加了点药,是专门为那些无色无味的毒药所研制的,只要是毒,一滴便能让它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沈宛舀水闻时并没有发现异常的气味,这里的井水没问题,可以排除他在水里下毒的可能性。   这场瘟疫按照一般套路来讲,绝对不是天灾,但照目前来看唯一的嫌疑人便只有眼前的袁天恒了。   待她整理完时,两人已然在前院等她许久。   秦隽将她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语气中带了点柔意,颇为犹豫地说道:“沈……宛,你不如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沈宛点头,向他二人告辞。   袁天恒也向秦隽提到自己要为已故的父亲去上香,便在此先行一步,秦隽点头,正好他也有自己想去做的事情。   观澜村坟场,一位布衣正在一座坟前除草,往里丛林繁茂,天气主阴,坟堆遍布在树木旁,若是不及时清理,便容易杂草丛生。   不远处便是一处断谷,这断谷的前身是十年前战乱时活埋部分叛军之地,多年来一直被视为不详,应该算是观澜村的乱葬岗,在疫病中死去的人,有些举目无亲的便埋在那,连个碑铭都没有。   沈宛在口中嚼了一片薄荷叶,这里的味道实属有些难闻,空气中总有一股尸臭萦绕不散,她嫌恶地捏着鼻子屏气,蹲在草从里观察着袁天恒的一举一动。   看了半响也不见这人有特殊的举动,老老实实地替他爹上了柱香,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体己话。   其中对村民对他所做之事只字不提,仿佛真的不在意一般。   难不成是她多虑了?   沈宛心中正天人交战,不料袁天罡早已离去。她从暗处现了身,在方才他呆的地方驻足片刻。   身后传来细小的动静,沈宛绷紧了身子,心中警铃大作。   “沈宛。”来人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是她熟悉的声音。   “师兄!”   她拉着秦隽到了阴凉处,问话这才知道他也是暗中偷偷跟着袁天恒,沈宛没想到他也会与自己有同样的思量。   “他暂时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秦隽给出了他的结论,“从与他交谈,在见他行事作风实属不像是能背后暗中害人的伪君子。沈宛你怎么看?”   沈宛有些疑虑,万一这人也是装得呢?他若是提前预设好了自己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说不定也能骗过他的眼睛。   就像她一样。   但沈宛并不作答,只是打趣道:“没想到师兄你也会跟踪人呐!”   秦隽没理会她的戏谑,只同她讲现下自己要往村子中心走,问她跟不跟上。   这跟自然是要跟的,就算他不是沈宛自己也是得跟上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话会从秦隽的嘴里说出来,她心中大喜便迫不及待地跟上。   所谓得意忘形,在这用来形容沈宛最为贴切不过。   她迈步准备跑过去时,不慎踩住了自己的衣裙,眼看就要来了个脸着地,没想地没碰着,倒是窝在了秦隽的臂弯里。   他方才明明离她一丈远……   秦隽扶她起来,话一句都没说,可沈宛却从他眼里看出了紧张。   她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此时不妨来个顺水推舟,“师兄,我脚好像崴了。”   秦隽正欲松开的手又搀上了她的臂膀,声音柔了几分,“怎么这么不小心?”   “好像走不动路了。”沈宛在一旁提点道。   “……”   于是乎沈宛如愿的趴在了秦隽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忍不住窃喜。   “师兄,你好像耳朵红了?”   她感觉到秦隽脊背有一瞬间的僵直,“没有……别瞎说。”   “师兄,那这是什么?”沈宛捂嘴偷笑,用指尖亲触了他发红的耳廓,佯装一副诧异的样子。   静谧。   有心者唯闻心如擂鼓,振聋发聩。   路上秦隽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无论沈宛如何挑逗,他一律闭口不言。   久而久之,沈宛便不再乱动了,在秦隽背上打起哈欠来。   “师兄,我困了,背我回家吧……”   “嗯。”   沈宛是闻着花香醒的,她醒来时一只白鸽口衔栀子花落在她的床榻前,这次鸽子脚上换了东西,系着一根红绳。   这个殷简,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14章 这个谢羽衣果然有问题。……   谢羽衣回来时沈宛寻了个由头在她房间去坐了会,不仅言辞上总往衣服首饰鞋之类上引,连目光也总爱游荡在她脚上那双靴子上,可惜不是她要找的那个。   两人闲聊了没几句,谢羽衣起身替她倒了杯茶。   沈宛扣着茶盅细抿一口,口中只觉得茶香四溢,内里还夹着一种花香,她又闭着眼睛回味了一番,是玉兰的味道。   “玉兰?我记得羽衣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玉兰,怎么还会用玉兰泡茶?”沈宛放下了茶盅,直言道。   有次陶策为了讨谢羽衣的欢心特地买了一只香囊送给她,里面和着玉兰花的香气,谢羽衣似乎不太喜欢,便拒绝了陶策的好意,怎么这个时候倒用玉兰给她泡起茶来了?   谢羽衣凝视着沈宛,思绪又不知飞到了哪个天边外,最后只淡然一笑,“这茶是我出谷时一位故人赠与我的,她说玉兰花长得很符合她的心意,所以她便喜欢用这来泡茶。我想你性子与她接近,也喜欢玉兰,所以将这茶也泡与你吃。”   她怎么知道我喜欢玉兰,莫不是陶策那个大嘴巴说的?沈宛心中奇怪。   自打陶策被谢羽衣拒绝后,这陶策便恨不能将那香囊扔的远远地,碰巧这一幕被她看见了,她也就随口提了几句,不曾想这陶策最后竟死乞白赖地要将这玉兰香囊送给她!   别人不要的东西,她沈宛怎么可能看得上?   再者,又将她当什么人了?沈宛顿感无意,于是将陶策这傻小子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这才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两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沈宛这才从她房间里出来。回房后,她觉得自己心中憋闷,迈步到窗前开了窗通气。   不多时她便看见了甘兰楼的小二鬼鬼祟祟地从侧门溜了出去,手里似乎还提着一件物什,这大晚上的他出去做什么?   店小二的肩兀自被人拍了一下,在乌云蔽日的大晚上,沈宛这一下可把他吓得不轻。   他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却看见了一副嫣然巧笑的面容。   “原来是沈姑娘,可吓死我了。”店小二紧了紧手中的布袋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沈宛对他手里的布袋子非常感兴趣,目光里存着探究,“小崔,你这手里提的是什么。”   “哦,这个呀!”店小二掂着手里的袋子说道:“这是方才谢姑娘交给我扔掉的东西,看着似乎是一双鞋。”   “鞋?”沈宛心里有了答案,“能给我么?”   店小二踌躇着,沈宛心中明了,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抛给他,莞尔道:“别告诉她不就行了?”   毕竟收受了沈宛的贿赂,店小二低眉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布袋子送到了沈宛的手里,只见他展眉舒目,笑眯眯地将那银子揣在了自个的兜里。   二楼的一扇窗户被人推开了一个缝隙,侧着身子透过那缝去看恰巧能望见在侧门旁低声攀谈的两人,那人浅笑着,不多时又合上了那道缝隙。   沈宛提着布袋子回了房,在烛火之下看清了那算靴子的样子,果然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这个谢羽衣果然有问题。   ——————   张柯今日去天机阁拿消息换了些银两,终于为他的小儿子买了点好的药材过来治病。   张珲自从那日被沈宛掐住脖子受惊过度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大舒畅,较往常时候更甚之。   他用了一个时辰才为自己唯一的儿子煎好了药,他在给张珲喂药时姚琼却神色恹恹的,似乎是不大高兴地样子。   他与姚琼在一起将近生活了九年,这九年里她总是对他很冷淡,当那日他得知自己的妻子会因为他失踪两日而去官府报案时,心中不知有多欣喜。   本以为他们夫妻两的关系还会有转机,没想到倒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琼儿,我们孩子的病很快就要有救了。”张柯抚摸着张珲的头,眼里满是慈爱,张珲刚吃完药便沉沉睡下,小孩绵长的呼吸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十分心安。   姚琼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没有靠近,半响她才接话道:“回房吧,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他们夫妇之间的气氛一时冷到了冰点,直到姚琼开口才回了点温,“那些钱,你是怎么来的?”   “我说过了,钱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珲儿是我们的儿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张柯显然不太想谈论钱的事情,只敷衍道。   姚琼却不吃他这一套,“你也知道珲儿是我们的儿子?那你就别在做那些偷鸡摸狗,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张柯不解。   “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你当初发过的誓。正是因为珲儿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才不希望用来为他治病的钱是你得来的不义之财。”   姚琼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想起了阔别多少年的旧日记忆,脸色阴晴不辨,接着道:“珲儿的病,说不得是冥冥中注定的,保不齐他就是来替你还债的。”   “夫人,旧事勿重提,你可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张柯慢慢向她靠近,从旁搂住了姚琼的肩膀,可惜被她有些嫌恶地挣脱了。   也是,毕竟他二人在一起如此之久,也没见姚琼换他一声夫君。   “张柯,是你先旧事重提的。”姚琼道:“你已经破坏了当初我们的约定,你买消息给天机阁,难道就不考虑我们的处境?”   “你……你都已经知道了?”张柯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后退几步。   “我要走了,积善门的人很可能会找上门来。”姚琼沉声告诉了张柯她这个决定。   “不会的。”张柯急着解释道:“琼儿,你信我,不会的。要消息的人不是积善门的人,再者珲儿的病禁不起奔波,我们这个时候不能走。”   姚琼淡淡地看着他,沉默着。   十年前积善门肃清之变中老门主一派的人全部被斩草除根,而今十年过去了,还有谁会大张旗鼓的去天机阁收集消息?   她更宁愿相信这是个陷阱,而这只能说明她当初假死一事早已败露。   她的那种眼神让张柯不寒而栗,他仿佛看见了那年初遇时的姚琼,脏污的身体上偏偏嵌了一双狭长而又坚毅的眼睛,只一眼便让他弥足深陷。   也许当年他便是被这种眼神给征服,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早已改换名姓,在多年的讨好叫卖声中弯了腰,市井油气叫他损了心智,现在的他害怕看见这种眼神,因为他如今早已掌控不了姚琼。   “你可以留下,但我一定要离开。”姚琼道。   张柯的眼里充满了诧异,震惊,目光越来越幽暗,不可置信地对姚琼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要珲儿了?”   姚琼不做声的态度,在张柯眼里看来就算是默许了,他突然就笑了,目光变得狠厉起来,“姚琼,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呐!快十年了,我竟都不能捂暖你的心吗?”   “珲儿是怎么来的你应该清楚!”   旧事重提,不亚于将从前那愈合的伤口撕开,撒上盐末,看它是如何发脓溃烂,又是如何叫人有锥心刺骨之痛。   姚琼连包袱都早已备好,在与他争吵时她早已背上了包袱,两人言辞不合,她早已打算离开。而这在张柯看来无异于是在他心中扎刺。   “不许走!”张柯拦住了姚琼的去路,“你不许丢下我!”   “张柯,我不欠你的。”姚琼眯了眼,说话决绝。   她作势就要往外走去,不想被张柯拉住了手腕,他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扯着姚琼往里间走。   即便从来都是我欠你的,我也不会允许你离开;即便这九年来的平静生活都是假象,我也不予许有人打破。   张柯心中的不甘达到了顶点,他甩开姚琼身上的包袱,欺身而上……   屋外的槐树上,殷简可谓是在树杈上看了一场好戏。   他修长的手指上缠了一道棉线,往源头看去,线的尽头是一个风筝。   大晚上的放风筝,也是个怪胎。   他的指甲轻轻划过那道棉线,风筝便立马没了束缚,飘得无影无踪了。   殷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上,听着屋内的动静,他一转身腰间别的一把匕首闪过寒光。   指甲太长了,他在心中感叹。   不多时他周边响起了禽类扑腾翅膀的声音,越来越近。   殷简隐隐有了笑意,他伸手去接,一只鸽子便歇在了他的食指上。   他取下了鸽子身上的东西,点了个火折子定睛一看,是沈宛的回信。   她的信很简单,什么也没写,只是潦草的画了一个猪头上去。   他顾忌到屋内的人这才没有笑出声来,沈宛……沈宛……他只是在心中默念这这个名字,便觉得有趣。   被人威胁后反杀的是她,夜里放风筝的是她,之前将他的信鸽炖了的也是她,殷简枕着手臂回忆着,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他确实好久不曾见过如此对他胃口的人了。   这不过,这次他该送点什么东西过去呢?   殷简阖着双眼,夜里的晚风撩拨着他心中的思绪,没过多久他便有了主意。他吹着口哨,唤来了另一只白鸽。   一公一母两只,刚好成双成对,殷简欣赏着歇在自己身旁的两只鸽子,见他们并排交.颈亲密无间的样子一时心情大好。   就不知道这个礼物沈宛会不会喜欢。 第15章 殷简脑子有病,正好她可……   距离他们运送药材去观澜村已经过了七日有余,这些日子里患病村民们一直在服食这治风寒的药材,可这病却一直不见好,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沈宛盯了袁天恒好些日子,也没从他平日里的行为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他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可以称的上是滴水不漏。   她这几日正在为那疫病发愁,这病只怕是他们连治根之本都没有找到。   昨日她房间里挑了一夜的红烛,在昏黄的灯光下长时间看书让她眼睛酸涩不已。   打更人巡夜至此,木梆在铜锣上敲了五下,沈宛听着这几下响声便沉沉睡去。   她醒时身上披了一件湖蓝色的外衣,衣襟上有淡淡的竹香,沈宛还来不及欣喜便被突然闯进来的陶策打断了思绪。   “沈宛,不好了!”陶策慌慌张张的样子倒叫沈宛的心也悬上了。   “观澜村出事了!”   沈宛连凌乱都发髻也不打理,顶着半脸睡得红痕便随着陶策出门了。   “师兄呢?”沈宛见二楼已是空空如也,分出来了一点心神问道。   “师兄他们天微亮的时候就出发了,见你昨夜一夜没睡这才没叫你。”陶策腿长,步子也迈得快,不一会已将沈宛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他走到一半,似乎是嫌沈宛走得慢了,于是又折回来扯着沈宛的腕子就拉着她前行。   沈宛无奈小跑了起来,“到底出什么大事了?难不成是谢羽衣也染上病了?还是人都死了?”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陶策回头瞥了她一眼,“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赶到观澜村时袁天恒正在村口等着他们,好不容易等着见到了他们的人,眉眼里似乎都松了三分。   “终于来了,快,羽衣姑娘他们在里面等着你们。”袁天恒道。   沈宛就在门口匆匆看了秦隽一眼,便被他们推搡着进了屋。   看到病人时,她才明白了众人脸上为何挂着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   染上疫病的人服了药虽不在咳了,但仍旧是高烧不退,如今更是连话也说不利索,掀开他们的衣角一看,那些人的肚腹,脖颈,四肢上都长了不同程度的尸斑。   人明明没死,怎么会长尸斑?   沈宛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风驰电掣地跑遍了观澜村每一户人家,发现得病的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长了尸斑。   有的被尸斑侵蚀的甚至已经没有了人形。   怎么可能,明明这些人昨天还好好的?   见她急得焦头烂额,秦隽将她从那地狱般的屋子里给拉了出来。   “若是受不了,就先别看。”秦隽看着她道。   沈宛背后出了冷汗,一阵阵凉意侵袭入骨,她不是害怕,而是熟悉。   这种东西,她太熟悉了!   “羽衣,你看出什么了么?”陶策问。   谢羽衣犹豫再三,说话间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朝沈宛这个方向来看,“这东西,怕是毒娘子当年研制出的药人蛊。”   所谓药人,就是先将活人变为死人,再由死人便为药人。   药人会根据自身的特征,有不同程度的自我意识,而有的可能会完全丧失意识。   最重要的是,药人只会听命与身上带着药引的人。   “药人蛊?”陶策吃惊,“那岂不是没有解药?”   秦隽紧了紧自己手中的凌云剑,语气有些冷,“看来此事果然和魔教有关。”   “也并不是全无办法。”谢羽衣补充道:“若是找到药引,说不定能救他们一命。”   药引?她沈宛手里不就有药引吗?   “不对!”沈宛开口反驳了谢羽衣,“当年那个老妖婆做出药人蛊的时候并没有做解药,你说的药引只是药人与主人联系的关键,若是想要救人,还得需要解尸丸。”   “解尸丸?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这个东西?”谢羽衣喃喃道:“沈宛,你似乎对这个毒娘子很了解?”   在这个性命攸关的紧要时刻,沈宛没想到自己能被谢羽衣反将一军。   前些日子,她夜探过谢羽衣的屋子,连着她以前住的那间客栈她也走了一趟,硬是没发现她那镯子的踪迹。   想来也是,若是镯子真在谢羽衣身边藏着,那她早该感应到了,可与她在一起这么久,她竟连一丝心痛的感觉都没有,只能说明她将镯子藏在了别处。   沈宛大致可以确定杀她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谢羽衣无疑,只是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隽对于魔教这个词分外敏感,见谢羽衣话中提道了沈宛不禁将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带了探究的意味。   “曾经有幸在一本书上看过类似记载。解尸丸便是从那里看得,想必那毒娘子便也从这书里得了灵感。”沈宛道。   谢羽衣:“那既然这样,这解尸丸你能做么?”   “不能。”沈宛肯定道。   这解尸丸天下估计只有夭娘那个老妖婆能做出来,她若是能窥得其中法门,也不至于为了阿宝的事情发愁的。   更何况毒娘子不知所踪,就算她在这也未必会想要救人,这观澜村的人凶多吉少。   “况且解尸丸只能解除他们身上的尸斑,想要救他们起死回天单单靠一个解尸丸尸是没用的。”沈宛补充道。   谢羽衣:“我听闻多年前毒娘子收了一个徒弟,据说这人不仅继承了她所有的毒术,连狠辣之心也不在其下,既然毒娘子失踪多日,那不知这观澜村之祸是否与她有关?”   “看来你也对毒谷的事情所知甚多嘛!”沈宛笑着道,谢羽衣那厮早已将自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现在愈发肆无忌惮。   两人对话中□□味渐浓,陶策率先嗅出了不对劲,“先别扯什么毒谷不毒谷的了,还是说说这病到底怎么治吧!”   “治不了……”沈宛道,她心说这病估计只有等死的份了。   “你!”   谢羽衣见她态度敷衍了事,不由得心中憋了口闷气在里面,她思索再三提出了几条建议。   “第一,停止用治伤害的药,该用抑制尸毒的水仙蓝,胡腾草。第二,这里的人从今天开始,一个都不许出去。最后我只能查阅古籍看看是否有救治之法,并给神医谷寄书信一封,请求他们增派援手。”   几人都表示赞同,唯独沈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既然是足不出户的神医谷弟子,又怎么可能会杀了她?   “我也没意见。”她倒要看看谢羽衣要怎么将这谎话给圆回来。   秦隽道:“前几日三师叔来信,说不日便可到祈水镇,届时我们便可多了几个帮手。”   “三师叔要来?”陶策又喜又怕。   喜的是这观澜村或许在他师叔到来之际能有一线生机,惧的是他三师叔为人最为刻板。   他们天玄宗的七十二教条便是出自于此人之手,他若一来,只怕是这新生的情爱就要夭折在襁褓之中了。   几人的商讨还未结束,远处便听见了袁天恒的喊声,“沈姑娘,有人死了!”   ……   回到客栈时沈宛满脑子都是那人死后萎缩成干尸的模样,浑身散发着恶臭,早已是不能看到模样。   几人火葬了这死去的人,但回头想想沈宛又觉得奇怪。   按理说制这药人蛊的药材难以寻觅,况且据她所知夭娘那个老妖婆的药人蛊还在实验阶段,这唯一的成品估计就是她身边的阿宝,但观澜村这么大规模的中蛊,难不成她的药已经成功了么?   沈宛想不通,只觉得心中烦闷。窗台前又飞进来了两只鸽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十分刻意。   这次它们却没有带来殷简的任何字条,不过这两只鸽子倒是相互依偎着如胶似漆的模样。   沈宛看在眼里忍不住一顿恶寒。   她拆下了其中一只身上的绸缎与红线,回了一封信,将它从窗边放走。   殷简脑子有病,正好她可以治治。   秦隽与陶策回客栈时便看见的是这样一副景象:沈宛面色凝重的放了一只信鸽出去。   这种紧要关头,她放出信鸽岂不是徒惹人起疑?   况且她曾经说自己没有家人,又忘了些前尘往事,这个时候又会给谁送信呢?   他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去,待鸽子飞远后,他们找了个适合的位置,用石子将那鸽子打落下来。   陶策上前,取下了鸽子脚上的字条,看了一眼,随即眉头舒展,憋着笑将字条给了秦隽。   说实话,他还真怕从这字条里看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来,如今一见不过是些药材名,心中松了几分。   秦隽接过,只见着字条上写着银杏叶,人参,天麻,川穹,金钱草等几味中药,这其中的意思他实在是不解。   “师兄,我们不妨去问问羽衣?”陶策笑道。   秦隽点头。   “这些都是补脑的药。”谢羽衣捏着字条不解的问:“这是哪里来的东西?怎么看起来像沈宛的字迹?”   “噢,没什么,我和师兄也只是好奇。”陶策道。   秦隽则是琢磨着谢羽衣的话,她怎么知道这是沈宛的字迹?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根本不能确定这字条出自何人之手。   他想着思绪便歪了一半?   沈宛为何要补脑?莫不是连日劳累,病又犯了? 第16章 沈宛你现在还是一个活人……   沈宛在房间里捏着手中的紫金葫芦出神,吐真丸一共有三颗,先前她给秦隽用掉了一颗,如今这个局势虽然还不至于到了同谢羽衣撕破脸皮的地步,但挑明关系应已迫在眉睫。   在观澜村谢羽衣同她说的那些话,语锋处处指向她的身世背景,不可不防。   沈宛正在思考该如何做之时,有人敲响她的房门。   “沈姑娘在里面么?”   沈宛将手上的葫芦收了进去,应声道:“进来吧。”   只见店小二端了一碗浓稠的药汁进来,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沈宛问道。   店小二:“这是一些补脑的汤药,是……呃小的特地为沈姑娘端来。”   这人说话支支吾吾的,他的话沈宛是不大信的。   再者这种时候谁不是累日多劳,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谁会关心她是不是用脑过度?   沈宛端起汤药闻了闻,莫约还能辨认出一些药材的味道,这汤药中似乎有人参,银杏叶,金钱草的味道。   难不成是他?   她心中有了答案,抬眸时又见这店小二要急着出去,于是便叫住了他,“这药是是谁送来的?”   “这……”店小二似乎有些为难,只道:“沈姑娘,你就别再问了,那客官交代了不能说的。”   不能说?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说不说还有什么必要吗?   “算了,你先下去吧!”沈宛道。   桌上的汤药已变得温凉,是正适合服用的温度。   她开出这药原本是想好好骂骂殷简,谁叫他脑子有病,天天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迷惑她。不曾想骂来骂去最终还是得报应在了自己的身上。   补脑?   正好她需要,今晚也许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   小二下楼时偷偷地到了秦隽身边,低声道:“少侠,沈姑娘已经将汤药给喝了。”   “嗯,济世堂的人会每日送一副药过来,往后你每日煎一副药给她送过去。”秦隽声音低沉,眼睛注视着二楼的某个角落,别的话他一句没多说,转身走开。   这药是他去药店里顺道抓的,那些原本用来治风寒病的药也是时候该停了,这与药店交涉的任务一直是谢羽衣在做,今日交涉事宜也理应由她前去。   但最后去药店的人是秦隽。   秦隽在煎药时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不懂,不懂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更加不懂的是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为沈宛煎药。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修者不应被外物所困扰,可这手上煎药的动作偏生就是停不下来,最后他将药送到店小二手中时也是稀里糊涂的。   直到最后,伙计告诉他沈宛吃药后,他心里才有了一丝明朗的感觉,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欢愉。   他平常是不大有较激烈的情绪起伏的,即使是在剑术或者是在武功上有了精进,他虽然欣喜,但这种感觉任可控制,面上亦是不动声色。   可现在他心里的欢愉不像是往日里的那种,他心中渐渐生出了不可控之势,他甚至想走进沈宛的房门问她是否安好。   秦隽觉得自己最近修炼静心诀又懈怠了。   ————   烛火之下映着一张冷艳的脸,谢羽衣撑着额角,脑子里一团乱麻。   观澜村的疫病百分百是沈宛搞出来的没错,谢羽衣虽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她心中任有不解。   她怎么会复活呢?   突然破开的窗户给她这闷热的屋子里带来了一丝凉气,窗外迅速闪过一道黑影,接着便是一个冷白的光点破空而来。   谢羽衣接住了,不偏不倚,正好从她额心擦过。   这银针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东西是那年她送给沈宛讨她欢心的小玩意,可笑的是现在居然被她用来对付自己。   沈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她这显然是有话要说。   她略微收拾了一下,跟上了沈宛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城郊的竹林里,沈宛扯下面罩,讽刺道:“羽衣姑娘可真是好魄力,这么晚了一个人敢同我出来,就不怕我设埋伏么?”   “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对我你又何必用什么埋伏。”谢羽衣道。   “看来你很了解我嘛!”沈宛的语气突然变得高昂起来,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眼里止不住兴奋的光芒。   她找对人了!   “了解?”谢羽衣嗤笑起来,“恰恰相反,我对沈宛姑娘连皮毛都摸不到呢?谈何了解?”   她若是真的了解沈宛,那也不至于当初下此狠手。   沈宛:“既然你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和你卖关子了。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谢羽衣却不顺她的意,只答道:“不,我不知道。你沈宛玩的把戏,我谢羽衣从来都看不穿。”   沈宛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这人的面目也并非那么可憎。   当她第一次猜到杀人凶手就是谢羽衣时,她恨不得立刻将此人千刀万剐。   在记忆回溯里看见的那些记忆一下子都清晰了起来。看回忆里的样子,她曾经分明将她当做是最亲密无间的人,却没想到会死在她手里。   被人背刺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你说说,你看不穿我什么?”沈宛忽然就被她勾起了兴趣。   她原本是想将这人引到此处便喂她吃下吐真丸,等问出镯子的下落之后,她便可恢复记忆,而这一切似是而非的东西便可清晰起来。   但现在她想给谢羽衣一个机会,她们或许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聊聊她是怎么被杀的……   谢羽衣:“观澜村的疫病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你混进秦隽他们身边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   “你是怎么复生的?”   “可能是你下手太轻。”   沈宛找了一处地方坐下,谢羽衣问她的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她想听的。   “谢羽衣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要的。”沈宛叹息一声。   谢羽衣怒道;“机会?沈宛你口中可还有一句真话?”   见沈宛仍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她便忍不住想起了那些年在毒谷的日子,心中越发怒不可遏,一番劈头盖脸地连声质问,倒真叫沈宛半响无语。   “这药人蛊只有毒娘子有,毒娘子三月前便被你杀害,你转头窃取了她的药人蛊便喂阿宝吃下,沈宛不愧是你,如此蛇蝎心肠,倒真是让我瞠目结舌。观澜村的疫病从两个月之前开始,如今天下只有你有药人蛊,你还说这不是你的手笔?”   听着她这番话,沈宛皱了眉头,语气也凝重起来,不在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是站立起身与谢羽衣对视,“你说什么?”   那个老妖婆被她杀了?   阿宝是她做成药人的?   这么可能???   谢羽衣也不怕激怒她,自顾自地说道:“你明明被我丝毫不差的戳进了心脏,如今却还能活命,想必是你所修炼的那药人蛊之术已初见成效,若我猜到没错,沈宛你现在还是一个活人么?怕不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吧?”   不给沈宛应答的时间,她又继续道:“你接近秦隽陶策他们,又自导自演这样一出好戏,沈宛我真看不透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沈宛皱了眉头,重复着句话。   谢羽衣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心中鄙夷万分,“事到如今,你却还在装,我倒是忘了,你现在可是一位失忆无家可归的弱女子。沈宛你这一身戏骨不去登台唱戏,倒是正屈才了。”   从谢羽衣那日在观澜村见到沈宛第一眼心下便为大骇,直到陶策对她说沈宛失了记忆,她才稍稍宽下一点心来。   但沈宛天性狡诈异常,如今又是在秦隽的庇佑之下,谁知道她那隔着肚皮的人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谢羽衣一直偷偷地观察着她,那段时间她确实觉得沈宛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可直到那天,沈宛夜里用迷药将她迷晕,在她房间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她心里又不确定了。   听说她在找一双鞋子,谢羽衣便干脆露出马脚等着沈宛慢慢上勾,果不其然,她分明还记得以前的事情。   她若只是提从前的事情倒还好,可这谢羽衣总是个没眼力见的,在这种时候竟然提起秦隽来了!   “我装?谢羽衣,难道你就不是装的吗?”沈宛踱步至她跟前,甚至忍不住为她的精彩演说鼓掌喝彩,“好一个不世出的神医谷弟子,好一个悬壶济世的少侠风范。”   编织的谎言立马被沈宛撕得粉碎。   “不世出的神医谷的弟子学成于魔教的毒谷,悬壶济世的少侠手里还欠着一条人命,谢羽衣,你说陶策会怎么看?”   她大笑着,甚至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清丽而又尖锐的笑声在谢羽衣听来尤为刺耳。   “沈宛,你可真是个疯子!”谢羽衣咬牙道。   “疯子……死人?”沈宛站起来,全然没了方才的疯样,“谢羽衣,你可知道这全是拜你所赐。”   谢羽衣冷道:“那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再与她争这些东西已无太大意义,沈宛这次换了一个话题,“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还以为沈宛姑娘慧眼如炬,早早的便猜出了我的身份,看来是我高估了你。”谢羽衣傲然道。   沈宛的心沉了下来,谢羽衣今晚话中的东西实在太多,她摸索着也能猜出七八分从前的事情来,但她现在的根本问题却还没有解决。   “谢羽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的东西,你放哪儿了?” 第17章 同秦隽在一起你还真变良……   “什么东西?”谢羽衣问道。   “当然是你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话音刚落,沈宛便奇袭出手,杀得谢羽衣措手不及。   她反应极快,好似早已料到沈宛会出这么一招,电石火光之间只见她侧身躲过一劫,“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沈宛。”   两人已交起手来,但谁也占不了上风。   在谢羽衣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沈宛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谢羽衣分明对她出招的路数那么熟悉,她恰恰好能在紧要关头脱身而出。   这令沈宛头疼不已,因为她对谢羽衣的招数全然不识,只能见招拆招,隐隐便有了落下风之势。   谢羽衣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攻势愈发凌厉。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沈宛赤手空拳地引她过来,显然没想到谢羽衣竟然还有后招。   稳健的足尖踩着被压弯的翠竹借力而上,一瞬寒芒闪过,那冷厉的剑锋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要取人性命。   沈宛下腰左手的食指点在了地上,右手则顺势放出几只“暗箭”,等到长剑从她腰腹间平行穿过时,沈宛一个上踢,足尖发力点正好十成十的集中在谢羽衣手腕脆弱处,谢羽衣一声痛呼,她手中的软剑从手掌里飞了出去。   她起身时不慎被飞出的软剑割伤了手臂,幸好不是她戴镯子的那只,沈宛暗自松了口气。   等她定立着去看谢羽衣时,她已经被沈宛放出的银针刺中了麻穴,如今腿脚有些不稳,怒目圆睁地瞪着沈宛,很是不屑她的小人行径。   沈宛倒是不在乎这些,只要能赢,什么方法途径她都无所谓。   她同谢羽衣打斗时就想用这招了,只是这人身形异常灵活,若是从远处放出暗器,定然伤不到她,他只好另寻他法。   谢羽衣盯着沈宛,见她径直地从自己身侧走过,有些不解。   按照这妖女的一般习性,她此刻的正确做法应该是拿着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颈上,然后对她进行威逼利诱,再用她身上携带的毒物对她进行不断的折磨,逼她说出那镯子的下落。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沈宛用脚在累积的层层叠叠的枯叶中寻找着什么,不等谢羽衣继续思考,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再见时,沈宛已经拿了一捆麻绳在手里,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谢羽衣。   不出所料,谢羽衣被她就近绑在了三五根竹子上。   她就说这个沈宛怎么会赤手空拳的邀她到这里来,原来是早有准备,她心中更加不屑。   沈宛将这人绑好时心中顿感任务完成,不由得拍拍手,这一动就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扯动之间大片的血迹涌了出来。   她的痛觉神经一直很弱,尤其是在混沌期,对痛的感知一直不如从前,对笑,情爱之类亦然。   她捂住了伤口,皱眉惋惜,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件绿罗裙。   “谢羽衣,我再问你一遍,我的东西你放哪了?”   “想不到啊,沈宛,同秦隽在一起你还真变良善了?”   谢羽衣嘲讽的话不绝于耳,“你以前不是最会唬人了么?曾经的你可是拿刀子将人的皮肉一层一层割下来连眼都不眨的妖女,怎么如今到只能同我玩起来捆绑这些个小伎俩?”   她的话让沈宛陷入了深思,以前的事她确实忘了一段,可在她那些没忘的记忆中她怎么不记得还有这样一回事?   “把话说清楚,我割谁的皮肉了?”沈宛的语气陡然间降到了冰点,她虽然睚眦必报,但也不至于暴虐至此,顶多也就是拿些让人痛上几个时辰的药丸喂给他们当糖丸吃罢了。   谢羽衣收住了想要外泄的话,眼珠在泛着秋波的眼眶内转了几圈,这才缓缓道:“你还真忘了?”   “如你所见,你若是好好配合,我还可以留你一条小命。”沈宛背手道。   谢羽衣停顿了半响,开口时已然变成了另外一番风云,“沈宛,你不会以为你忘记了从前的事情就清清白白的能够同秦隽在一起了吧?你不过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魔教妖女,而他是风光霁月的正道少侠,就算你不记得,你也摆脱不了你魔教的身份。”   像这种话,沈宛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她最烦别人的说教之词,尤其是那人还同她玩什么顾左右而言他。   “少扯开话题了。再说了,你难道就不觉得你在我身上说出口的话次次都能回旋镖扎到你自己么?”沈宛道:“我和秦隽不可能,那你和你那打的火热的陶策就能在一起吗?”   谢羽衣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谁说我对陶策就是真心的了?”   “那你凭什么断定我对秦隽是真心的呢?”沈宛眸子里闪着异动,嗤笑道。   谢羽衣冷哼一声,也对,像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心呢?   当初若不是她先下手为强,只怕如今的谢羽衣早就不会存在了。   “你不肯说也不要紧,我自有办法让你开口。”沈宛不愿再浪费时间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她从葫芦里取了一颗吐真丸,“这东西,你吃下去不说也得说,否则会爆体而亡。你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谢羽衣,我等着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说着,她便捏着谢羽衣的下颌骨,强迫她将这吐真丸给吃下去。   竹林里一些细小的响声分去了沈宛的一些注意,从暗处飞旋过来一只白色羽毛,眼瞅着就要扎上沈宛的手,她立即弹跳开来。   一袭黑影从她身边略过,沈宛一个晃神,手中的吐真丸便被那人给夺了去。   那人的一张脸从谢羽衣身前飘过时,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人对她笑了一下,给了她一个眼神,谢羽衣便立马回复平静,低下头颅,再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原来这就是真的吐真丸。”那人将棕黑的药丸拿在手里,在沈宛一丈之外的地方借着月色打量他手中的稀世珍宝。   “殷简!”沈宛咬牙道:“快把东西还我!”   男人见她脸上显露出如此凶狠的表情,便立马将这吐真丸收进了自己的怀里,扯着一张俊美的脸皮朝她笑呵呵道:“小宛同我生什么气,再说你本就差我一枚吐真丸,难不成你不记得了?”   沈宛见他又提起了两人初见的事,心中暗自思忖了一番,眼前这个殷简按照她现在的实力肯定打不过,况且也不知他在这里偷听了多久,又知道了她多少秘密,总之先别撕破脸皮为好。   虽然她提醒自己先别得罪这人,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脑子有病。   “我给你开的药方,去抓药吃了么?”沈宛换了一副语气同殷简讲话。   殷简略微吃惊,“什么药方?难不成小宛你给我回信了?我怎么没收到?定是那白鸽中途偷懒找媳妇去了,等它回来,看我怎么教训它。”   “你没收到我给你的回信?”沈宛狐疑道,那照这样说她今早喝得那碗药也不是这人的恶作剧了?   “确实没有收到啊!”殷简离她近了几分,热络地说道:“小宛这么关心我的身体,倒真是叫我受宠若惊。不知小宛为我开了什么药,我这就去抓几幅尝尝。”   沈宛无语:“你当吃药同吃零嘴一样?还抓几幅尝尝?”   殷简歪头飘到了她的眼前,“谁叫是小宛为我开的药呢?即便是毒药,我殷简又有何惧?”   “好!”沈宛一掌推开了他,她还不习惯与一个陌生男人隔得如此之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让你去死,把东西还我,你就可以滚了。”   “原来是为我开的毒药啊……”他作低沉状,不过一瞬这人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折扇,在手上轻摇着为沈宛去热解火。   “小宛,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者是你那日答应送给我的,你可不能反悔,否则我可生气了。”   沈宛注视着他的眼睛,殷简的眸子也转动几分,与沈宛对视。   他的眼眸里柔的只剩一汪春水,比天上的日月星辰都要有吸引力,只是偏不巧沈宛就是从他那深情无比的眼里看出来深藏于眼底的暗涌。   他表面功夫做得虽好,可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真那也真不了。   在装这一方面,沈宛可不甘落于人后,“东西可以给你,不过,你得欠我一个人情。”   “好说,好说。”殷简答应得很爽快。   沈宛:“我们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   殷简点头,丝毫不避讳。   “那你知道我是谁了?”   殷简:“魔教小仙女!”   沈宛:“……”   “那你是什么人?”   殷简:“我难道不是你的人么?”   ……   太油了,真的。   要不是殷简那张脸,沈宛早喂他吃穿肠散了。   她问了这么多,殷简早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主动保证,也好叫沈宛放宽心:“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人,你的身份我不会说出去的,绝对守口如瓶。”   “姑且信你。”沈宛指着谢羽衣没好气道:“你拿了我的东西,这下好了,我没法审问她了。”   殷简俯身,对沈宛接下来的指令洗耳恭听。   “你不是欠我一个人情么?现在可以还了,她拿走了我一样东西,你替我要回来我们就算两清。”   殷简眉眼里含笑,他是发自内心觉得这小姑娘可还真是机灵。   “还人情的机会有的是,不过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殷简俯身在沈宛耳边说道:“秦隽他们来了。”   沈宛身子一怔。 第18章 那是要背还是要抱?……   这时,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忽然远处有些嘈杂的脚步声传入,她似乎还听见了陶策的呼喊声。   沈宛当机立断,快步走到当初被她打落的软剑前,用脚勾起了地上的软剑握在手里,飞身斩断了困在谢羽衣身上的绳索。   “接着。”她用完剑后将这软剑抛给了殷简,殷简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扯上自己挂在颈脖出的面巾,俨然是一个蒙面人的打扮。   他这一套行头还挺符合沈宛的心意。   她仍在谢羽衣跟前,掌中暗自蓄力,谢羽衣一时不懂他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直到听见了陶策的呼喊声这才反应过来。   沈宛一掌拍在了谢羽衣的胸脯上,只见她人撞在竹上,嘴里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羽衣!”沈宛眼里没有半点波澜,嘴上却急道,她匆忙跑去谢羽衣跟前,好似真的担心她一般。   只不过沈宛接下来却是捏着她的下颌对她狠声道:“若是不想露馅,今天的事情就给我咽在肚子里。”   待到秦隽陶策二人前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谢羽衣远远地倒在地上,沈宛在奋力与一名黑衣人交手,空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沈宛渐渐力不从心。   “羽衣!”陶策惊呼,连忙上前查看。   秦隽则是飞身过来意图加入他们的打斗,他们二人眼神交汇,沈宛故意挨了他一记惊险的剑势,削掉了她半缕头发,在她颈脖间割除一道细小的口子来,而殷简则趁机逃跑。   他轻功极好,飞身点地,身影在竹林中穿梭两下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陶策将谢羽衣扶起,拿手指抹去她嘴角的血迹,疼惜道:“羽衣,还能走么?要不要我背你?”   谢羽衣摇头,她此刻的嘴唇已经变得乌紫,好在她只是受了沈宛一掌,按她自己的实力还能勉强维持身形。   沈宛打她那一掌用了五成的力,却使了十成的毒,她这般歹毒的心思,怎么能留在他们身边?   她思考着,目光一直锁定在沈宛身上,陶策还以为她是担心沈宛,于是道:“有师兄在,沈宛没事的。但是羽衣,你好像中毒了。”   那一番关心的话让谢羽衣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流,她只是看着陶策,久久没有说话。   秦隽追了殷简没两步便听见身后沈宛的痛呼声,他头偏了几分,迟疑之间殷简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沈宛的手指按进了自己割裂的伤口中,那种痛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猛烈,她有些撑不住,面色陡然刷白,摇摇欲坠。   “沈宛?”秦隽接住她,话语比飘散在空中的柳絮都要轻,可能稍微重一点,他怀里的人就要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师兄……”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比幼猫的爪子都要抓人心肝。   沈宛的眼里含着粼粼的水光,眉眼苦成了一个八字,她把脸往秦隽怀中埋了点,仿佛身上的疼痛不堪忍受。   秦隽搂着沈宛的那只手掌心里全是她粘稠的血液,他的呼吸紊乱,像是心中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   什么教条宗规他也不想管了,打横抱着沈宛就往镇上狂奔而去。   见状,陶策也搀扶着谢羽衣离开了此地。   路上,沈宛在他怀里只觉得无比的安心,月色下他脸上的轮廓更为立体,深邃。   他脸上所生的每一寸血肉,都是那么完美。沈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便觉得满足。   “师兄。”沈宛攥紧了他的衣袖,往下扯了扯,示意他停下。   但秦隽的脚步不曾停歇,“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沈宛思索一番,在秦隽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他终于停下了,将沈宛放了下来靠在一颗粗木上,手不曾离开沈宛的肩周半分,“是我赶路太快,让你心里不舒服吗?”   “师兄,你会累的。”沈宛摇摇头,她看见秦隽唇周泛起了一层薄汗,拿手指轻触了一下,一种酥麻的感觉流经她的全身,她方觉腿好像有些软了。   秦隽呆愣在原地,沈宛的手指又软又柔,冰凉的触感让他喉头上下滚动,脑子里一团乱麻,早已忘记了自己要对她说些什么。   “无……妨。”秦隽半天才找回自己要说的话,“你真的不碍事?不如你再此处等我,我去找医师来为你看伤?”   “师兄,你忘了,我也是医者。”沈宛虚弱地扯出一抹笑意,“再说,这么晚了,还有谁家医馆开着门呀?”   “是我欠考虑了。”秦隽低头,接受了她的教育,只是秦隽暗夜里的眸子似乎不放心,总往她的伤处看去,“留了这么多血,你身体弱,真的不碍事么?”   “好像是有一点点头晕。”沈宛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话见效很快,秦隽护在她身上的手又收紧几分。   “不然先回客栈,我那里还有一些伤药,今晚先用着,我明日在请医师替你瞧瞧。”秦隽道。   “嗯。”沈宛点头。   其实沈宛身上的伤口倒不是秦隽最担心的地方,主要是沈宛先天患有不足之症,他怕会引起别的病来。   她虽然身上有些功夫在,可秦隽仔细瞧过了,只是一些很简单的拳脚功夫,他都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在来晚几分,沈宛会不会就……   “自己能走么?”秦隽道。   沈宛摇头。   “那是要背还是要抱?”秦隽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将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惊觉自己失言正想找补,慌乱之间就对上了沈宛的眼眸。   她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染上了女儿家的娇态,靠近小声对他道:“要背。”   秦隽背上了沈宛,步子不敢迈太开,但移动速度确实很快,再不上药,他怕沈宛疼得受不了。   沈宛环住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付在他背上,秦隽身上淡淡的竹香就像她的安神药一般,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觉得安全。   她可以收起身上所有的锐刺,变成一副乖乖的邻家姑娘模样,什么杀身之仇,什么遗失的记忆再也勾不起她的愤怒,她终于不是被过去支配的魔女,她可以向前看,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回到客栈,秦隽有史以来在屋子里点了十几根蜡烛,他将屋子里弄得异常明亮,为了便于他查看沈宛的伤口。   好在只有手臂上的剑伤深了一点,脖颈那处只是擦伤不碍事。   只是这上药,须得将手臂上的衣服剪开,他手里握着剪刀稍有犹豫。   “师兄,没关系的,你剪吧。”沈宛看他踌躇的模样,心中觉得甜甜的,开口道。   纱绸布料被剪开,底下全然是她白皙的肌肤。   秦隽打了一盆水进来,仔细地为她擦拭伤口处,蜻蜓点水般地挨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一件珍宝。   为她伤口上撒上药粉时,沈宛闷哼出声,秦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安抚道:“忍一忍,忍一忍。”   沈宛的手握住了秦隽那只有力的臂膀,此刻的她在烛火映照下看着泪眼朦脓,欲语还休之态尽然呈现在脸上,看得秦隽揪心不已。   “很疼?”秦隽忍不住抚上她的头发,像是情人间的喃语,“我尽量轻点。”   沈宛也不再矜持了,顺势靠在了他怀里,哽咽道:“不疼。”   “不疼怎么还快哭了,嗯?”秦隽揽着她,此情此景,他有些情不自禁。   “哪有?”沈宛嘴硬,“我只是觉得,这个世上好像只有师兄一人真心对我好。”   沈宛这话对秦隽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不敢再继续和她接话,只是哄着她上好了药。   接着他又抹了点上药在沈宛脖子上,所有的事情这才结束了,只不过这就苦了我们天玄宗的少侠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早已是面红耳赤的模样。   秦隽将沈宛送回自己的房间,扶她睡下。他临走时沈宛拽住了他的衣角,“师兄……”   “嗯,怎么了?”秦隽应道。   “没事。”沈宛盯着他瞧了一会,在脑中细细雕刻着他的眉眼,“我就喊喊你。”   秦隽沉默半响,而后找了一件薄衣服盖在她身上,“担心着凉。”   “师兄,你真好。”沈宛握住替她盖衣服的手,言语之间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意识到他今晚不止做出了一件出格的事情,甚至于到了让沈宛误会的地步。   秦隽慌忙抽开手,整理了下情绪,此时的他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将自己的担忧全挂着脸上,反而将其深藏了起来,所幸历来与她说话时的语气还未变,“你好好休息,明天就好了。”   他若再在此逗留,只怕又会被困住手脚,心一横,便不再与沈宛言语,转身出门。   他将门带上时关的很轻,恰巧陶策此时也从谢羽衣房里出来。   “沈宛怎么样了?”陶策问。   秦隽:“并无大碍,羽衣姑娘呢?”   陶策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若是愁苦有形,他恐怕此时早已被围的密不透风。   “出事了?”   “还是等沈宛明天醒了之后再说吧。”陶策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子。 第19章 若是没有解药,她以后也……   次日。   沈宛醒了之后先是去看了谢羽衣,她手臂上还缠着纱布,正在用右手替她把脉。   床榻之上的谢羽衣紧闭着眉目,她额间的薄汗层出不穷,即便是用手帕擦去了,很快便会浮起一层新的汗珠来。   “怎么样了?”陶策在一旁有些着急,两只手紧握着。   他昨天扶谢羽衣回来时本想去为她找一位大夫,但被她回绝了。   谢羽衣告诉他这毒一般都大夫可瞧不出来,她对陶策说沈宛在这一方面颇为研究,等回去之后可以叫她帮忙看看。   奈何他俩脚程慢,等回到客栈之后沈宛早已睡下,谢羽衣还要在毒发之时安慰他,只说按照自己的医术能暂时压制住毒性。   他将信将疑地退了出去,一晚上没睡好。今日一大早地便去敲谢羽衣的房门,可这敲了半响也没有人应答。   陶策心中紧张,索性将房门踹开,进屋一看才发现谢羽衣早已躺在榻上不省人事。   沈宛就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的,她刚开门,就被屋外面如土色的陶策给拉进了谢羽衣的房间。   “应该是毒谷的噬魂。”沈宛下了定论。   “噬魂?”陶策连着名字都没听说过,但只要带上这毒谷的名字,可见其祸害不是一般的大。   沈宛解释道:“噬魂是毒谷夭娘倾尽毕生心血所研制出来的毒药,中毒者第一日高烧虚汗不止,会有阵阵噬心之痛,第二日五脏溃烂,七窍流脓,五感尽失,第三日变回毙命,魂归西天。”   “那有解药吗?”陶策追问道。   榻上的谢羽衣似乎感受到了锥心之痛,捂着胸口,整个身子蜷缩起来。   陶策连忙坐在她旁边安抚,恨不能将谢羽衣的痛转移到他身上。   “沈宛,说话呀!”陶策见她不说话,声音都高了几分。   沈宛不高兴地撇撇嘴,“你凶我做什么,这毒又不是我下的。”   “算我求你了,姑奶奶。   即使你和羽衣有什么小矛盾,可这人命关天的时候,你可不能见死不救。”陶策语气软了下来,抓着她的肩好言好语地求道。   “你求我也没用,我又不是毒谷的人,可拿不来解药。”沈宛拍开了陶策的手,在一旁正襟危坐了起来。   “可羽衣说只有你能治好她,想来也是她高估沈姑娘了。”陶策耷拉着一副身子,双手撑着额头,在谢羽衣床边坐下。   这既然是毒谷的毒药,那解药必然是在毒娘子手里,可毒娘子已消失三月有余,先不说解药能不能找到,可谢羽衣的时间却只有三天了,只有三天时间,他又能做什么呢?   陶策更加沮丧了。   一旁的沈宛看不下去,提点道:“这毒虽然是毒娘子所制,可使毒的人确是昨日那个蒙面人,想必他手里应该有解药。”   “祈水镇怎么大,若是他狠下心来要藏三天,那我们有什么办法?”陶策思虑了一番,听到这个消息后面色依旧没有好转,不过语气中多了一份坚毅,“有希望,有线索那还是好的。”   沈宛抿了一口茶,心说:这毒是她下的,她还能让谢羽衣死不成?不过是想让她吃点苦头,也好解她心头之恨。   再者她那镯子的下落她还没从谢羽衣的嘴里探出来,可不能就这么让她白白死了。   陶策正想就这昨日她们遇袭一事,好好地问问沈宛。这时秦隽推门进屋,“怎么样,有办法了吗?”   他们四人中的两位医者都受了伤,尤其是负责观澜村疫病的谢羽衣如今中了毒卧床不起,这观澜村诸多大小事宜便全落在了秦隽头上。   他从鸡鸣时分便起了,一直忙到现在才勉强挤出点时间来看望谢羽衣。   陶策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停顿半响,他又长叹一口气,“办法是有了,只不过……哎。”   秦隽见他如此神色只好将目光投向了沈宛,沈宛将大致情况说与他听后,秦隽遥遥地望了一眼病榻上地女子,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陶策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你的身体还要紧吗?”秦隽问道。   沈宛站了起来,望着秦隽摇摇头。   “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打伤你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秦隽扶他坐下,又招手叫了陶策过来商议事宜。   想要解谢羽衣所中的毒,还要弄清源头才是。   “昨日打伤我们的人应该是毒谷的人。”沈宛道。   “毒谷的人?毒谷不是只有毒娘子一人么?”秦隽疑道。   据他所知这毒娘子生平极其看中后辈天赋,这数十年来也不曾有一人如她的眼,江湖上更是从未穿出过她收徒的消息,毒谷除了她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弟子?   沈宛:“师兄,你们天玄宗的人久不下山可能不知道,毒娘子她早在十多年前就收了一位徒弟了。”   “就是打伤你和羽衣的那个蒙面人?”陶策接话。   “看羽衣心口所受的掌伤应该不错,这就是毒谷贯用的手法,用内力将毒素逼至人的心脉,然后这毒素便可接住人心口处的血液迅速扩散至全身。”沈宛解释道。   “用内力?”陶策听完这番话后心中有了宁外的思忖,“既然是用内力将毒素逼入人的身体,我可否再用内力将这毒素给逼出来?”   沈宛摇摇头,“太晚了……现在毒素已经蔓延至全身,就算是将你的内力耗到油尽灯枯,也将这毒素逼不全,她还是会死。”   清亮的敲击声在他三人中间炸开,原来是陶策心有不甘地捶打着桌面。   他要是早点……若是昨晚便运用内力将羽衣身体里的毒素逼出来,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般境地。   越是这般想,陶策越发自责,连头也垂得更低。   “你不必自责,就算你昨日将谢羽衣身体里的毒逼出来,那也于事无补。”沈宛看出他心中所想,话虽然听着像补刀,但那却也是事实,“若是没有解药,她以后也只会是一个残废。”   “可恶,毒谷里的人怎么有这般歹毒的心思,若是让我抓到……”陶策咬牙,发劲了心中的狠意。   “若是让你抓到,那你想怎样?”沈宛面不改色地问了一句。   “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沈宛听着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心中不由得冷笑:毒谷的人?他身边可全是毒谷的人……碎尸万段只怕他还下不去手吧?   “昨日你与那人交手,可看清了他的身材样貌?”秦隽问道,昨日他赶来时,那黑衣人便着急忙慌的逃了,又是在夜色中,他完全没看清那人的样子。   沈宛思考半响,“应该是个男子,身量很高,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那你们是怎么被他带到那里去的?”秦隽又问。   沈宛:“昨日,我去找羽衣同她商量观澜村的事情,没想到从窗外射来了一只冷箭,然后一道黑影飘过,我便同羽衣去追,追着追着就到了那个地方了。”   秦隽又问了他一些更详细的事宜,沈宛一一“如实”回答了,她那一套话术简直是天衣无缝,丝毫没有疑点。   他仔细的听着沈宛的话,这便映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这件事情果然同魔教的人有关。   看来观澜村的幕后主使是毒谷的人无疑。   “师叔来信,说是还有两日便可到达祈水镇,倒时便可解我们眼前的难题。”秦隽拍了拍陶策的肩膀,安慰道。   “可羽衣等不了怎么久了。”陶策低声道。   沈宛插话:“既然这人的目标是观澜村,那他必然密切地监视着观澜村的一举一动,说不定我们在村子附近能找到这人的踪迹。”   “这人昨晚才打伤你和羽衣,他既然是为了阻止你们去医治观澜村的病人,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相必短时间内不会在出现。”   秦隽倒不这么认为,这人既然能把算盘打到她们两个的头上,应该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如果这个时候再去观澜村岂不是暴露了自己?   陶策也颇为赞同秦隽的观点。   沈宛扶额,在他们两人看来,她也是为了这事而头疼,可沈宛却在心里默默腹诽:忽悠失败了,看来一个谎言,确实得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也许我们可以引蛇出洞呢?”沈宛提出了一个新的办法。   “引蛇出洞?”陶策等着她的下文。   “既然那人盯着我们是怕打乱他在观澜村散播疫病的计划,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引他出来?”   沈宛照着秦隽的推测继续讲道:“他那么怕观澜村的人被治好,那我们就对外宣称找到了医治之法,这样不愁不能逼他现身。”   “这个主意好。”她说的办法让陶策眼前一亮,激动地站了起来,若不是秦隽眼神制止,他恐怕此刻就要抱着沈宛高兴地欢呼。   “不过,这做戏嘛,我们还得作全套。”沈宛又道:“师兄,你过会再陪我去一趟济世堂吧!”   秦隽点头,这一次若是抓到真凶,找他要到药人蛊的解药,说不定他们能从根本上解决观澜村的疫病。 第20章 昨晚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   他们三人将事情商量得告一段落,房外就出现了规律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店小二的声音:“沈姑娘是在里面吗?你的药好了。”   药?   沈宛疑惑,她可没煎什么药啊?   “进来吧。”   店小二进屋,将药放在了沈宛跟前,而后就默默地退下。   她闻着药味,像是昨日她要的那些补脑的药材,既然昨晚殷简说他没有收到她这份“惊喜”的回信,那不知道这东西又是谁为她做的恶作剧。   秦隽在场心中难免不好意思,好在沈宛不知道这是他做的,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仍旧是如同方才一样正色。   他见沈宛不喝,于是按捺不住地问道:“这药为什么不喝,再放都要凉了。”   “师兄,不瞒你说,我从未点过这药,我担心……”沈宛疑虑道。   “沈宛,你快闻你闻这药什么成分?”陶策亦是为沈宛担心,昨日的前车之鉴在前,他们可不能再损失一名医者了。   “应该是金钱草,人参一类补脑的药材。”沈宛如实回答。   秦隽这时的目光慢慢上挪,端详着沈宛的脸像是在思考什么。   陶策有些愕然,这些药材名字他怎么那么熟悉呢?   “沈宛,这不是你飞鸽传书去买的药材吗?”陶策脑中灵光一现,拍案而起。   原来是这样,沈宛心下了然,就说这殷简的信鸽为什么没有接到她的回信,原来是被他们二人给打去了。   难不成他们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沈宛脑子思绪混乱,这件事情再深究下去恐怕吃亏的还是她,于是只好打哈哈道“哼,我就说我的鸽子怎么还没有回来,原来是被你们抓走了!”   她的一番质问让陶策哑口无言,仔细想来这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早知这样他就不嘴皮子快,克制点,别什么东西都往外倒。   秦隽那余光瞥了一眼陶策,他就知道他师弟嘴巴上没个禁制,什么都往外说。   “不过沈宛,你这也太懒了,连去药房抓个药也得用信鸽?跑腿的事,你大可以找我啊!你这也太拿我当外人了吧?”陶策还在为她俩脆弱的友情而惋惜,沈宛此时又突然发出一问,叫他愣了半晌。   “那这药是你替我抓的啰?”   “没有啊!”陶策答道。   他记得那天将纸条上的药材名给谢羽衣看过确认无误后便将这个东西交由他师兄了,他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日还会有后续。   陶策的目光缓缓挪向他师兄,只见秦隽此刻正不徐不疾地小啜一口手里的热茶,仿佛这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一时间,秦隽便成了在场的焦点,他对上沈宛投来的探究目光,眸中有些闪烁。   “师兄……”沈宛嚅嗫道。   “我想起来了。”陶策一拍脑门,“我说师兄这么早那天突然要替羽衣去抓药,原来是为了这事。”   秦隽干咳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着陶策眉目郁结。   他这个师弟,平日里修习不好好用心,在做红娘这件事情上倒是异常热衷。   “我也只是顺手。”秦隽随口道。   沈宛与陶策对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的浮起一抹笑意。   “笑什么,你家羽衣还躺在床上呢,这种时候也就你还笑得出来。”沈宛高兴的时候爱怼人,不高兴了也爱对人,她见陶策笑话秦隽,不由得编排了一句。   陶策深深呼出一口气,“你懂什么,这叫苦中作乐。”   “若没有别的事,我们便按计划行动。”秦隽扯开了话题。   他们二人都没有异议,于是几人便分开行动。   陶策负责将这个消息传扬出去,越大越好,而沈宛和秦隽,便到了济世堂抓药。   济世堂的少当家是一位儒雅的读书人,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初见他不由得让沈宛想到了一词:皎如玉树临风。   “秦少侠,沈姑娘。”沈慕时抱拳躬身,邀他们二人进去。   “不了。”秦隽婉拒,“我们来是想问济世堂有没有如下的一些药材。”   秦隽将手中的纸递给他,那上面写着沈宛要找的一些药材。   “这些有的是驱虫的香料,还有一些是驱障气的药材,不知二位要这些做什么?”沈慕时看了一眼药材单,皱眉道。   “有什么问题吗?”沈宛道。   沈慕时:“没什么问题,但是济世堂里这些药材的储备不是很多,若是姑娘要的多,只怕周转不开。”   “不多,不多。”沈宛笑道。   话间她便拉着沈慕时到了一旁,刻意避开了所有人包括秦隽在内,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   秦隽刻意地避过目光,背在身后的手不安的动了一下,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沈慕时!”   隔了几丈外便能听见一名女子恼怒的呼喊声。   几人都回过头去看,沈慕时的眼里忽然亮了,“瑶儿?你怎么来了?”   洛瑶扯过沈慕时的衣袖便往外拉,气鼓鼓道:“你方才这是在做什么?”   “瑶儿,你误会了,我与这位姑娘只是在商量一些事情。”沈慕时慌忙解释道。   洛瑶不信,“商量事情,需要隔的那么近么?”   这名叫洛瑶的女子一副大户人家小姐的打扮,与沈慕时举止亲密,想来应该是一对恋人。   “小姐,误会了。我同沈公子真的只是在谈论药材方面的事情。”沈宛开口解释道:“再说我亦有心上人。”   说着,沈宛不忘看向秦隽,可那人有意要回避她的目光,这让沈宛心有不甘。   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场,她恨不能捧着秦隽的脸叫他好好看看自己,昨晚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秦隽去哪了?   事情已经办完,他们也不好在此多做逗留,于是便告别离开。   临走前,秦隽又问沈慕时要了一副能确保沈宛手臂上伤口赶快愈合的药材,沈慕时心有所感,他似乎稍稍明白了其中一些弯弯绕绕。   路上,沈宛的心情颇好,她看着秦隽手里提的那副药,连自己身上的伤痛也顾不得了,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着,“多谢师兄的关心。”   “昨日害你受伤,也是我的疏忽。”秦隽停下脚步,正色道。   他昨日也是回房途中看见了谢羽衣房中破开的窗户这才起了疑心。   他推开沈宛的房门发现空无一人后,立即叫上了陶策,沿着路途中的线索一路找人,幸运的是他们的方向是对的。   “师兄,你不用自责,你如此挂心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沈宛轻盈的移到他身前,秦隽顿时收住了脚步。   她离得太近了……   秦隽后退一步,沈宛便前进一步,作势是要逼他至退不无可退的地步。   “沈宛。”他淡淡开口道,听不出话里的喜乐。   沈宛仰着头去看他,一双眼睛比那身上穿的,手里戴着珍珠都要圆润,她这幅模样看着无辜极了。   “师兄想同我说什么?”沈宛佯装不知,唇边微微泛起一抹弧度,天真道。   她只闻得秦隽的一声叹息,而后听见他说:“罢了。”   罢了……秦隽心想,这原本也是他道心不坚的缘故。   ————   循着夜色飞回来的鸽子不仅为她衔回来一只娇艳欲滴的花,也为她带回来一个人。   那人趴在她的窗棂边,因着烛火的映照,在窗户纸上印下一片黑影来。   嘎吱——   窗户被人开了一角,透出殷简的一只眼睛来。   磨磨唧唧的,沈宛有些不耐烦了。   她出手直接甩了一根银针出去,险些让挂着窗户边的殷简掉落下去。   “小宛,你想谋害……”殷简直接破窗进来,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宛捂住了嘴巴。   她用掌风灭了屋内的烛光,咬着牙低声对殷简说道:“你要死啊,那么大声……”   沈宛身量在同龄人中不算太高,甚至看着身材娇小,发育贫瘠。   她若是站着便只能到殷简的下颌出,而此时她为了捂住他的嘴,已踮起脚来,手肘抵在他的胸口出作为借力点。   两人这幅亲密的样子,殷简自然受用,他还甚为享受的搂起了沈宛的腰,立马就得到了眼前美人的白眼。   屋外敲门声响起,“沈宛,是发生了什么事?”   “师兄,我没事。”沈宛纤长的睫羽随眼睛的眨动而扑腾着,好在她的声音镇定,“就是心口闷,开了窗户,一时用力过猛,吵着你了么?”   “你睡下了?”屋外人的关切问候响起。   “嗯。”沈宛软软地应了一声。   “那……我走了?”屋外人停顿道。   “嗯。”   下一瞬秦隽又问:“那身体可不碍事?”   “不碍事的。”沈宛答道。   秦隽没在说话,可屋外映出的人影却没有离开,半响才道:“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事,便来找我。”   沈宛甜甜地道了一句谢。   待到秦隽走了,沈宛这才松开了手。可缠在她腰间的手却不曾挪到半分,沈宛用力朝那手拍了一下,殷简顿时感到针扎一般疼。   “小宛,也就只有你对我才下得去手。”殷简伏在她耳边低声道。   沈宛推开了他,示意他从窗户跳下去。   殷简眉角抽了抽,不是吧,他也就搂了一下腰而已,沈宛居然对他这么狠心。   他发誓,他再也不敢随意调戏沈宛了! 第21章 可像秦隽这样的正经人是……   两人来到一处静谧的河道旁,水上偶有几盏河灯飘过,不知道是在祭奠何处的亡魂。   “金创药。”殷简塞了一瓶药在沈宛手里,盯着她脖颈出的那道口子开口道:“真是可惜了这白皙秀颀的脖颈。”   他那一剑,沈宛明明可以躲过去的,确偏要往他剑上撞,害他收剑都来不及。   沈宛接过药,盯着平静的河面发呆,而后又似欣赏美景一般在岸边慢慢踱步起来。   她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身旁的外物连同殷简一并忽略了,连殷简叫她好几声,沈宛都没听见。   “你大半夜的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让我在这吹晚风?”殷简手提着灯笼,看向身旁的人说道。   “啰嗦。”沈宛止住了脚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了陶策。   她方才看着河灯似乎想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脑海中只一瞬地闪过片段,并不明晰。   殷简接过这白玉瓷瓶,捏在手里仔细端详着,“想不到毒谷这么有钱,连这种东西也用白玉装。”   “别贫嘴了。”沈宛正色道:“找你来是有正事要说。”   “想不到小宛在危急关头想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我,此番情意,我……”   殷简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沈宛狠狠地踹了一脚。   “闭嘴!”   殷简:怎么今天的沈宛格外的凶残?莫不是葵水将近?   刚被人吃了豆腐的沈宛心情能好到哪去,从来都只有她吃别人豆腐的道理,这便宜可不能让殷简白占。   “看见手中的瓶子了吗?”沈宛问。   殷简识趣般地点点头。   他这个表现沈宛很满意,于是接着道:“那你猜猜,里面是什么东西?”   殷简横眉一挑,那脸似乎在说:这也用猜?   “是谢羽衣的解药吧?”   “嗯。”沈宛点头,“我已将观澜村疫情有救的消息散播出去,明日就会将解药发给他们,届时你只需出现,与我们缠斗一番,最后将解药交出,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有必要这么麻烦?”殷简反问道,明明她只需说谢羽衣的毒她能解就好了,这样也不必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沈宛语气不善:“你不愿意?”   “小宛,这话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殷简将那瓷瓶放入怀中,悄悄地向沈宛凑近。   “这还差不多。”沈宛脸色终于有了松动,她心说: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修养,像殷简这种的工具人,忒麻烦了点。   “不过,我有一点很好奇。”殷简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支珠钗,插在了沈宛的发髻上。   “你和观澜村的疫病到底有关系么?”   沈宛的眸子缓缓往上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无悲无喜,丝毫也看不出她对观澜村疫病的一点关心。   “你觉得呢?再者,我的一举一动不都是在你殷简的监视下吗?”   殷简为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小宛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是监视呢?你我这分明是互通有无。”   他面前的这个女子行为古怪异常但偏偏对上了他的胃口,每每听见沈宛的消息他便觉得有趣。   有趣到想把这人绑起来彻头彻尾地好好研究研究。   沈宛嘴角一撇,“那我得到了什么?”   “我啊!”殷简吃惊,“不然这个时候站在你面前还答应帮你干坏事背锅的是谁?”   确实,这个殷简对她来说是个背锅的不二人选。   沈宛顶开了殷简爱作妖的右手,与他翻起旧账来:“那你还不是抢走了我一颗吐真丸?”   那东西,就三颗,沈宛肉痛。   “我们之间的事情怎么能叫抢呢。”殷简辩解道:“我只是不愿看见小宛你暴殄天物。”   沈宛:“……”   “那你想给谁吃?”她问。   一道玩味的目光时不时地游走在她身上,这让沈宛顿感不适。   难不成这人还想给她吃?   说来也巧,她手中还有最后一枚吐真丸,正纠结这东西到底是要放入谢羽衣嘴里,还是殷简嘴里,毕竟他除了这人的姓名其余一概不知。   她可不喜欢脱离自己掌控的东西……   不过现在,沈宛心里有了答案。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乌云掩去了天上唯一的光华,只有殷简手里的灯笼还闪烁着烛火。   最后殷简仿佛是憋不住一般,大笑出声,“不亏是我的小宛,英雄所见略同。”   沈宛倒是想摆脱这个神经病,殷简在她身边就像是一颗炸.弹一样,她也不知道这东西会什么时候爆炸,又有着怎样的威力。   “秦隽身手很好,你明日行动小心一点。”沈宛硬生生将话题又搬了回来,“倒时你要是打不过,丢下解药直接跑就行,再不济你便挟持我……”   殷简无语:“好歹我们也交过两次手,你就那么不相信我的实力?”   见沈宛不回答,他又问道:“那个秦隽,你真的喜欢他?”   “不过是玩玩而已。”沈宛嘲讽道。   殷简向她投去一个颇为赞赏的眼神,点头称是:“你和的确他不是一路人……不过,小宛,你看我这么样,我们是一路人啊?”   “谁跟你是一路人?”沈宛拍开他,独自上前走了,眉眼间有些愠怒。   都说她和秦隽不能在一起是吧?   那她偏要追到手给他们好好瞧瞧!   “怎么又生气了?”殷简打着灯笼跟在沈宛身后赶,“我也没说你那情郎哥哥的坏话呀!”   “都怪你,差点坏事……”沈宛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身后踩着碎步跟上她脚步的殷简道:“明日你去找一趟张柯,那家伙会易容,可以为你省去很多麻烦。”   “你这生气怎么还一阵一阵的?”殷简一副要与她打情骂俏的模样,搞得他们有多熟似的,“难不成你们女人都是这样?”   这人竟还吐槽她脾气不好了……   沈宛不耐烦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殷简将他身上的玩世不恭之气收敛了三分,绷紧着身体,大声道:“回姑娘的话,鄙人听见了!”   ……   翌日。   沈宛将从济世堂买回来的药熬成了一大锅汤药,招了些小厮来,一碗一碗的派送给躺着病床上的那些人。   秦隽原本想去四周巡视,但被沈宛制止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打草惊蛇。   “沈宛,你这锅里熬的什么东西?”陶策捏着鼻子,接过盛着汤药的碗一步三回头,看来是对她的医术不大信任,“这也太臭了!”   “你懂什么,臭就对了。”沈宛早就封住了自己的嗅觉,从容淡定地熬着药。   这东西对抑制尸毒作用不小,就是太臭了点且药性太强,稍不小心便会被反噬。   他们现下对这疫情束手无策,因着这病源还未查清,沈宛不好对症下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陶策走后,秦隽来接他的班,沈宛扣住了他欲端上汤药的手,“师兄,这活有陶策,袁天恒他们呢,你要不要……”   话说了一半,沈宛嘘声了。   “要什么?”秦隽定定地看着她。   沈宛斟酌一番,随即摆手,“算了,给我打下手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秦隽几乎是压着她的话音道:“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风吹过境,树叶漱漱作响。   “那晚上睡不着觉也可以找师兄吗?”沈宛的眼眸亮了三分,两腮被这锅里的热气蒸起了一层薄粉,嘴里的说着不正经的话。   可像秦隽这样的正经人是不能听这种话的。   见秦隽良久沉默,沈宛扯开了话题,将木勺交给他道:“师兄,我都搅了一上午了,手有点麻,就麻烦师兄帮帮我的忙。”   “你身上带着伤,本就不适合做这些。”秦隽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活干了起来。   而沈宛则是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托腮看着秦隽挺拔的身形发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秦隽讲话,收起那副平日里外放的灵动狡黠,显得呆憨,“师兄,你觉得这药臭吗?”   “尚可忍受。”秦隽答道。   “那什么是不能忍受的?”沈宛忽然有了兴趣,整个人仿佛又“活”了过来。   这个问题倒叫秦隽深思,他长这么大,无论人与物都没有叫他不能忍受的。   “大概是没有。你呢?有什么不能忍受的?”秦隽破天荒的第一次开口询问她除了身体以外的事情。   “我不能忍的东西?那可多了。”沈宛不假思索道:“若是事事不能顺意,一概是忍不了的。”   陶策折回来时便看见他二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甚为惬意的样子,只是苦了他这个跑腿的。   那东家的徐翁受不了这种臭味,竟将碗里的药不慎洒了,好巧不巧,全溅在了他衣服上。   索性他今日穿的是便服,否则若是宗门的衣服上沾了污损,那可是要挨骂的。   “沈宛,你真的确定他会来吗?”陶策道。   是她安排的人,能不出现吗?   沈宛接话道:“你就放心吧,他要是不来,这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羽衣姑娘如何了?”秦隽见他愁眉苦脸又心急如焚的,想必是谢羽衣的情况不容乐观。   陶策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已经开始七窍流血了。”   他陶策说什么今晚也要从那贼人手里将解药夺过来。 第22章 你若是能给我回去当媳妇……   沈宛一行人已经埋伏在观澜村周围莫约两个时辰了,那日打伤他们二人的贼人竟还没有出现,这不禁让陶策有些焦急。   他等不到第三天了!   按照原计划,殷简这个时候早该易容后出现了,他若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就是有意要放她鸽子,沈宛想到这不禁皱了眉头,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应该来个二手准备。   正晃神间,她周围的草丛传来一阵响动,沈宛偏头看去,正是陶策藏身的那一垛。   她刚想开口提醒,却不知秦隽早已站在了她的身后,按住她的肩,让她朝前看。   他们三人守住的地方是一处要塞,这里流动的永益河是观澜村唯一的水源,现在能进村的各个路口都有官差把手,这有这里因为有着河流的缘故,所以一直无人问津。   她往前看时,却见一个黑衣人动作古怪地驻留在永益河旁,看样子似乎再往河里倾倒什么东西。   这边的草丛簌簌作响,引得黑衣人侧目。   沈宛刚想开口提醒陶策不要打草惊蛇时,一阵黑影已从她眼前闪过,快如疾风。   转眼,河岸边便有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前方危险,你留在此处,暂时不要出去。”秦隽叮嘱她道。   沈宛点点头,又从旁寻了根枝杈挡在自己面前,欲做掩耳盗铃之状。   “若有危险,就喊我。”秦隽无奈,只好摇头又嘱咐了她一句。   “嗯。”沈宛的眼眸此刻亮得异常,她蹲着望着眼前人心里怎么也止不住高兴,她师兄待她可真好。   秦隽交代完这些之后,也很快加入他们二人的缠斗。   剑与剑的交锋在暗夜中划出几道零星的火花,剑拔弩张之感扑面而来。   黑衣人与秦隽人僵持间只见陶策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向那人的下盘攻去,黑衣人不得以收回了自己的软剑,借这秦隽沉而有力的剑刃一个翻身飞跃而上,踩在了不远处的枝丫上,而那树枝只是稍稍弯了一下,可见此人轻功绝妙。   “把解药交出来!”陶策怒道。   “什么解药?”那人不解的模样演的实在是太真,却也更叫人可恨,“这位公子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去鄙人的性命,这可让鄙人受宠若惊。”   沈宛细细地听着他的声音,与平时殷简的腔调却有区别,但叫她仔细区分,还是能从里面听出些熟悉之感,就那人说话贱兮兮找打的模样,简直是同殷简如出一辙。   “别装了,你腰间的软剑不正是昨日刺伤沈宛的那一把么?”陶策无情的戳穿了殷简的谎话,却引得他哈哈大笑,得来他一句赞赏,“少侠好眼力。”   “废话多!”陶策不欲与他多言,提剑而上。   与他交手时,秦隽大致摸清了此人的功底。   他真正的功夫应在陶策之上,与他不相上下。   但这人对着陶策进攻的招式只退不进,并没有动真格,对于陶策来说这或许是一次很好的历练机会,继而秦隽也没有上前帮忙,反而观察起这人的招式来。   他自幼饱览各类书籍,对一些门派的招式也略有了解,但这人出招手法杂乱无章,似乎是刻意隐瞒他真正的实力。   秦隽皱眉,这人的来历或许没那么简单,毒谷一向擅长毒.蛊之术,对武功招式一类应当不甚精进,又怎么会培养出实力如此强的人?   殷简与陶策交手倒生出一种别样的闲情逸致,他打了半天也没见那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出来,不禁兴致索然。   他四处观望的神情叫秦隽紧了心神,莫不是此人还有埋在暗处的同伙?   沈宛在旁边举了半天的树枝,手都酸了。   她不禁从草丛里探出半个头来,关注着前方几人的战况。   这个殷简也真是,她昨天明明叮嘱了他要速战速决,怎么今天磨磨蹭蹭的还没有将解药交出去?   她这边一丝微弱的响动被殷简捕捉到,他完全不顾陶策的进攻偏头向那边看,这个举动叫秦隽心头一紧。   那分明是沈宛所在的地方!   秦隽忙回头看,却见那处立着一个身影,原来是沈宛爬出来了。   前方的进展一动不动,她有必要出来早点结束这磨人的谎言了。   殷简看见故人自是喜不自胜,摆脱了陶策便要往沈宛那处去。秦隽凌云剑出鞘,蓄足了力切断了殷简的路。   他那一剑,激起的剑意将殷简脸上的面巾都撕的粉碎,露出了一张其貌不扬的脸。   殷简反应极快,幸好出了暴露相貌之后他并没有受到额外的伤,秦隽那一剑看似来势汹汹但他的剑意却不霸道,而这人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他的行动。   秦隽执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剑,倒叫殷简正视起眼前人来,沈宛难怪沈宛会喜欢他……他确实是个值得的人。   那剑意带起的罡风吹到沈宛这里只剩下了柔和,若风过境,轻抚过沈宛的面颊。   她有些愣怔了,转而又只觉得欣喜若狂,这个秦隽就是嘴硬,还说不喜欢她!   早晚有一天她一定要撬开秦隽的嘴巴,看看这个少侠什么时候承认自己的小心思。   “师兄!”沈宛高高地喊了他一声,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秦隽心头一紧,“危险,快回去!”   她倒是想回去,但这个殷简却迟迟让人找不到破绽,这叫她如何能安心?   “前面的人你听着,你在观澜村下的药人蛊已经被我们研制出解药了,你若是再往永益河的下毒也于事无补。我师兄可厉害了,若是不想被擒就赶快交出解药,今时今日还能饶你一命!”   她说这话的小心思殷简他如何能不知,于是顺着她的话道:“要我交出解药也不是不行,我见小娘子容貌甚美,你若是能给我回去当媳妇我倒是能放她一马。”   沈宛:……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殷简这话极尽风流,不堪入耳,还不等沈宛做出回应,秦隽便率先出招,他这回使出了全部的实力,叫殷简自顾不暇。   陶策见状也上前帮忙,纵使殷简他再厉害,对上一个不相上下的秦隽已让他足够吃力,如今在加上一个陶策,在加之他有意隐瞒自己的招数,殷简渐渐落了下风。   双拳难敌四手,半个时辰之后,殷简已然落败。凌云剑指在他的颈间,不偏不倚,恰好是喉头处。   “解药,拿来。”秦隽道。   殷简笑笑:“那可不行,这东西是我最后的倚仗,怎么能说给就给?”   秦隽:“你以为你有和我们谈条件的机会?”   “我是没有,不过那姑娘的死活倒是可以。”他好似毫不在乎一般,微笑着,露出凶恶的獠牙。   “去他身上搜搜。”秦隽以眼神示意陶策,他这辈子最痛恨魔教之人用如此可恶的手段。   陶策从他衣服内总共搜出大大小小五个瓷瓶,模样不一,于是冷声问道:“到底哪个是解药?”   “你猜?”殷简玩笑道。   “你!”陶策气急,他真想抡拳挥在这人脸上泄气。   远处,沈宛见殷简被捕,眼里有些担忧,索性快步过去查看。   陶策见她来了,言语中不乏期许之意,“沈宛,你快看看,这几瓶那种是解药?”   她接过陶策递过来的瓷瓶,一瓶瓶挨着闻个遍,余光倒是一直停留在殷简身上。   “我不知道。”沈宛摇摇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种毒我也只是听说过,并不知道它的解药。”   陶策身上顿显颓然,反观殷简倒是悠然自得。   “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们哪瓶是解药,我等便放了你如何?”秦隽道。   “师兄……”陶策看向秦隽,眼中尽是不甘,但除了这个法子已别无他法,只能咬牙认命。   殷简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宛身上,配上他这张易容过后的脸,可真叫人高兴不起来,她索性躲在了秦隽身后,反正她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即便是沈宛走后,他也没收回自己的目光,“天玄宗的少侠说话可算数?”   秦隽左手动了动,似有意将深宛护在他身后,这人的眼神他看着甚为扎眼,“算数。”   “那好,你便将你的剑拿开,我在把这药给你。”殷简道。   “不行。”陶策驳斥了他的提议,“我们的确说话算数,可你们魔教的人又有几个讲信用的?”   殷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自然是你先将解药告知给我们,我们再将你放开。”陶策道。   “也行。”殷简思索片刻坦然回道:“那白玉瓷瓶里装的便是解药。”   陶策挑出解药后放入怀中,可秦隽的剑去迟迟没有收回。   “少侠这是想反悔了?”殷简嘲笑道。   秦隽义正辞严道:“不,在放了你之前,你要向我身后的这位姑娘道歉。”   方才殷简冒犯她的话,至今让他不舒服。   从秦隽身后缓缓探出一颗头颅,看着身旁高大伟岸的少侠,眼里尽是爱慕之情。   “咳咳。”沈宛从他身后走出来,也狐假虎威了一番,“师兄说的对,道完歉才能放你离开。”   “好!我道歉。”殷简复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姑娘开心就好。”   沈宛:……   “方才是我冒犯在先,我不应该说要掳你回去做我娘子,还望姑娘海涵,莫要介意才好。”   秦隽这才收回了刀,殷简已然脱险,这溜得可比兔子还快。   “姑娘,日后在下必将明媒正娶,娶你回家做娘子。”   沈宛黑了脸,这人的戏可真够足的。 第23章 师兄可真禁不起逗,一逗……   陶策拿到解药后先他二人一步回了客栈,他们则留下来收拾残局。   先前殷简往这河水里不知是倒了什么东西,虽然逼问他时他只是笑呵呵说道无非是一些普通的面粉罢了,沈宛去验了一遍,确实他只是做做样子唬唬他们而已。   但秦隽不放心,仍在周围视察,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留什么后手。   “师兄,我叫你那么多遍你怎么不理我?”沈宛跟在他的背后,这人自从方才为她出头之后,如今似乎不大想理她,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这个秦隽总喜欢对她忽冷忽热的。   秦隽仍旧是沉默着,沈宛绕到他身前,目似点漆,逼着秦隽直视她。   “为什么生气?”沈宛盯着他,轻声地问着,就仿佛这是他们两人间的秘密般,“还是生闷气……”   “没有,你多虑了。”秦隽别过脸去,不愿看她。   “是吃醋了?”沈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眸中满是流淌着的热情与喜悦。   “还是他说要娶我,你不高兴?”   秦隽见她越说越离谱,再不解释怕是真要引人误会,立刻反驳道:“不是。”   “那是什么?”   “你真要听?”秦隽握着剑柄,风吹枝颤,借着月华在他脸上投下斑斑树影来。   沈宛点头。   “方才我叫你躲好,你为何要出来?”秦隽故作厉色,方才他第一次撒谎,手心都出来薄汗。   什么故意凶狠的话,都是用来堵她嘴的。   他的心思太明显,总是能轻而易举就被她看穿。   听他这话,沈宛悬着的心全放回了肚子里,扯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担心你还不行么?”   “你知不知道那人武功高强……危险……”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搜肠刮肚来的一些大道理全被咽了回去,斟酌着只能捡些关切的字眼出来,他想若是违心的话她听了又得生气。   沈宛放开了他的衣袖,只留一个落寞的颅顶给他瞧,“你凶我。”   “我没有。”秦隽否认,他怎么敢……   重蹈覆辙。   忽闻得一声轻笑,沈宛抬头眼里浮着笑意,原来方才的委屈也不过是她撒娇的把戏罢了。   “没有就好。”   嗖嗖的凉风灌进她的衣袖里,沈宛圈住他的手臂箍在怀中取暖,“师兄,我害怕。”   “那个人说他要将我掳回去做小娘子,我害怕。”沈宛靠在他的臂膀上,打着和他商量的语气喃喃道:“不然师兄你先娶了我吧,嗯?”   秦隽本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给摄住了心魂,身体崩的僵直,被她紧箍住的那只臂膀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言语的轻慢挑逗是那么的不经意,但秦隽却恰恰相反,他做不到视而不见,置若罔闻,每每都只能用沉重的心思去揣摩她的用意,哪怕她只是逗他好玩。   “师兄可真禁不起逗,一逗就会脸红。”沈宛松开了手,调笑道。   秦隽在这事上尤显得木讷与迟钝,他心中明白这只有清冷月光的晚上,她大抵应是看不出他发烫的耳廓与面庞的。   他可以否认……   然而除了风声,水声,听不到一句人语。   沈宛不知从哪抽了跟树枝握在手里,扫着周围的草丛,对秦隽道:“这里都检查过了,那人没有设置陷阱,想来他心中也不至于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嗯。”秦隽低低应了一声。   “我们回去看羽衣?”沈宛问。   “好。”   他答应了却不见脚步挪动几分,沈宛先行了两步见身后没有人跟上来,于是又往回折。   “师兄,走啦!”她准备牵着秦隽的手拉他一起走,被他灵巧地躲开。   “走吧。”秦隽道。   沈宛看着他前行的背影哀叹了一声,早知如此便不逗他了,这下好了,叫人对她更冷淡。   “欸,师兄,你等等我!”   沈宛一只脚踏进甘兰楼便被陶策叫住,“沈宛,羽衣想见你。”   她侧面瞄了秦隽一眼,见他点头于是上了楼。   陶策这会才向他师兄打招呼,见他面色怪异,好奇道:“师兄,你和沈宛怎么了?气氛怪怪的?”   秦隽只给了他一个眼神,那意思很明显——话多。   “羽衣姑娘醒了?”   “嗯嗯。”陶策点头,一扫从前的阴霾,身上多了股轻快之气。   两人也一行上了楼,打算去看望卧床的谢羽衣。   “此番能够化险为夷,还要多谢沈宛姑娘深明大义,肯舍身救我一条薄命。”   “言重。”   他二人行至屋外时便听见里面客气的交谈声。   陶策扣了门,轻声问道:“羽衣,方便进来么?”   沈宛替她应了一声,两人推门而进。   “羽衣姑娘,你身上的毒可全解了?”秦隽客气地慰问了一句。   谢羽衣半卧在榻上,面容苍白,但没了原先死气,“毒已解了,并无大碍。”   “那就好。”秦隽又道:“只可惜打伤姑娘的贼人我们还没抓到,以后还望姑娘多加小心。”   谢羽衣听着他的话,心底不免可怜起这人来,他们费尽心力为她寻来的解药不过是沈宛自导自演的一处戏……   “嗯,羽衣记下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秦隽,颇有些忧心,他如此优秀的人实不应该被如此蒙在鼓里,并在沈宛的死缠烂打中摇曳了坚定的道心。   沈宛干咳了一声,她这才收回了目光。   她大抵能猜到谢羽衣心里想对秦隽说什么,只是她不敢,归根结底,她们也是一样的人。   “我们走吧,她才刚刚痊愈,我们别打扰羽衣休息了。”沈宛说着,就要离开,她实在是不喜欢谢羽衣看他的眼神。   谢羽衣也没做多的挽留,秦隽则是紧跟着沈宛的脚步离开的   陶策反复叮嘱了几句也为她灭队回房了。   一桩事了,四人则是各怀心思。   其中,转辗反侧,彻夜难眠的当属沈宛和刚醒不久的谢羽衣。   有一件事情,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人,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认识沈宛,况且看那时他们亲密的样子……   谢羽衣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晚那个黑衣男子看她那一眼。   那眼神,同她家主人一模一样。   次日清晨,这甘兰楼的里间中只有沈宛一人扒着闷饭。   秦隽他们去观澜村了,谢羽衣去药铺了,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吃饭,无所事事。   谢羽衣从药铺往回的路上见着了一道熟悉的标记,于是她便跟着这到标记一路往前,到了一方人迹罕之处。   “谢羽衣。”   身后有人喊她,谢羽衣听闻后连忙转身单膝跪下,见到来人对那人拱手道:“属下参见少门主。”   “何必行此大礼,起来吧。”那人狭长的眼眸波澜未惊,他生着一双狐狸眼,怎么看都有三分邪气在。   “不知少主为何到了祈水镇来,可是门主有什么新的指令?”谢羽衣起身,恭敬道。   “你多虑了,我来此也不过只是好玩而已。”那人手中把玩着一把未开的折扇,随口道:“门主派你来此调查疫病,可有什么发现?”   “属下认为,此次疫病便是由那沈宛引起的。”谢羽衣道。   她直视着少门主的眼睛,即便是那晚见她与沈宛交好,也直言不讳。   “我义父派你去的上一个任务可是刺杀毒谷夭娘?”殷简的眼神晦暗不明,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牙白袍,较他往常穿的黑衣逊色了些。   “这……”谢羽衣似乎有些为难,只因这任务是门主秘密交代给她的,那时不知他在暗处跟踪,暴露实乃无心之举。   他的语气陡然冷了三分,将少门主的威严耍了个十成十,“连我你也不信任?”   “属下不敢。”   “不敢就直说。”   “是。”   谢羽衣这才娓娓道来。   折扇一开,将殷简含笑的面容半掩,“你是说她将她师傅一刀一刀地活剐了?”   “是。”   这可给他一个大惊喜,那晚他隔的有些远,加之这两人反唇相讥,他听得也不真切,总是云里雾里的感觉。   “属下还有事禀报。”谢羽衣道。   殷简侧面看向她,示意她直说。   “属下曾经接受到门主指令,已将沈宛杀了,取了她身上的信物,只是不知她如今为何复生。”   殷简眉峰半挑,来了兴趣,“你是说,你杀了她,她又复活了?”   “却有此事。”谢羽衣又道:“属下猜错她的复生与药人蛊有关,沈宛必定是在弥留之际服用了药人蛊,将自己做成了活死人。而这观澜村的疫病,若是属下没猜错的话也是出自于她的手笔。下一步属下该如何做,还请少门主指示。”   她一口一句“活死人”“药人蛊”,可将殷简这一颗心搅得万分激动,对于沈宛的故事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晓。   “先静观其变。”殷简道:“你说你拿了她的东西?”   “是,是她一直戴着身上是一只镯子,属下仔细观察过了,沈宛的手上如今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谢羽衣将她所知全如实说了出来。   “将那镯子给我。”殷简发话道,复又补充一句:“对了,此事先不要禀报门主知晓。”   谢羽衣有些犹豫。   “信不过我?”殷简冷声道。   “属下不敢。”   “不敢就按我说的去做。”   “是……” 第24章 我都不在乎,你紧张什么……   再看甘兰楼这边,沈宛一顿饭吃得百无聊赖,忽然闻得远方一阵暴.乱,她还来不及起身去查看,整个甘兰楼便被一群带着鬼面具的玄衣人给包围了起来。   魔教的人?   沈宛放下了筷子,没想到这祁水镇中还当真是有魔教的人,只不过他们来做什么呢?   那领头的人朝里看了一眼,角落里坐着的那位少女尤为显眼,那头儿便指着里间的沈宛道:“就是这个女人,抓起来!”   得到了指令,一群人便鱼贯而入,将甘兰楼围了个水泄不通,沈宛更是被那群人紧紧地包围着,那群人手中的刀半出鞘,丝毫不收敛那刀刃上的寒气,看着便叫人胆颤。   一时间吃饭的食客,客栈的老板能躲的都躲了起来,其余反应慢些的人如今也只能抱头瑟缩在桌边一角,见那刀刃没朝向自己,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喂,我说,我同你们无冤无仇的,抓我做什么?”沈宛站了起来,拍拍手,理了理方才被她揉皱的衣衫。   她本想和这头儿再聊聊天,能拖延一些时间也好,却不想这领头的还是个暴脾气,根本就不与她废话。   “少扯些有的没的,快将这女人抓起来!”   这些人一拥而上,沈宛免不了有些吃力,刚解决了迎面而上的几个小喽啰,背后的暗剑却难防,她索性空翻上桌,以内力震起瓷盘,扫腿而过,菜汁飞溅。   横飞过来的菜盘将那些魔教的鬼面人逼得后退几步,他们人多势众,沈宛自然是打不过,现下看来她只能耍些小手段才好。   袖中的暗器飞甩出去,直直地扎在了那些人的脖颈处,银针往里没入三分,她的针头上淬了毒,见效很快,前面应声倒下去一大片人,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只是她这暗器的数量也算是有限,外围不断涌出乌压压的人头,三十六计走为上。   沈宛踩着倒下去的鬼面人的尸首,从他们的包围圈内撕开了一道口子,她不擅进攻,若是不加紧脚步离开,只怕得被这些人请回去当“座上宾”。   那领头的见形势不妙,也不在一旁旁观了,他身侧别着的钢刀比他手下那些虾兵蟹将不知是重了多少,沈宛堪堪躲过他的一招,身形不稳。   只见那被钢刀劈过的地方,地面上都裂开了几处深深的缝隙,沈宛看着心有余悸。   那刀若是落在她身上,她便是难逃一死。   她别无武器傍身,只好抽了地上死尸的兵刃,接下那罡风遒劲的一刀。   沈宛膝盖微屈,那人显然是对她下了死手,她即便是再如何奋力抵抗也顿感自己犹如是做困兽之斗,徒劳无功。   身后的寒芒渐渐逼近,这时只要任何一个人,握紧他手中的那把刀,往她动弹不得的身体里捅去,她便又会死了一次。   只是这一次,她若是死在了混沌期,再醒来怕是连秦隽都要忘得彻底了……   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陡然轻了下去,听闻兵刃摩擦的铮然之声,那力道渐渐从兵刃交接处传到她的手腕处,激起一阵麻意。   沈宛吃痛,弹开了双手,刀刃跌落在地上。   一道身影顺势便横亘在了她面前,身上淡淡的竹香让人无比心安,秦隽替沈宛接下了那一刀,即便这样他也仍旧不放心身后之人,分出了一丝心神用余光向后看去,见沈宛呆立在原地不动,出声提醒道:“沈宛,后面!”   她这才找回了一点心神,于是拾起地上的刀刃,与秦隽背靠背警觉起来。   见她防护好自己,他这才用心发力,聚息凝神,将剑身从那股力道里抽出,挥剑斩断了那领头人的钢刀。   接着这股力道,他将沈宛的手腕抓住,顺势将人带到了自己的身后,那凌厉的剑锋斥退了围在他身后的鬼面人。   “到时我给你开出一条路,你就从赶紧离开这,去找陶策。”秦隽只看了沈宛一眼,便盯着这虎视眈眈的鬼面人,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嗯。”沈宛乖乖地点头,这些人应该不是秦隽的对手,她也不必过于担心。   交代完这些,秦隽拉着她将她送出了重围,沈宛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使着轻功迅速离开了此处。   送走了她,秦隽这厢才彻底能放开手脚。   沈宛跑去观澜村的路上,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奇异的香味……   太过于熟悉的味道,于是她便又折返回来,细细地嗅着这香味的来源,直到她看见了从人群中穿过的阿宝。   “阿宝?”她急急地唤了一声,沈宛很早之前便交代过他,若是以后她不在可千万不能出来,他怎么会不听她的话了呢?   阿宝听见沈宛的声音,向她跑过来,抱住了沈宛的小腿,亲昵地喊着她:“姐姐……”   沈宛蹲下,摸着他的头轻轻地安抚着他,“怎么跑出来了?”   小孩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将袖子挽起,对她低声道:“姐姐,我疼。”   他身上那一块大大小小的尸斑叫沈宛触目惊心,可这毕竟是大街上,她连忙将阿宝的袖子放了下来,“姐姐来想办法,你先回去好么?”   “好。”小孩的一双眼睛总是水润的,惹人怜爱。   一月之期将近,他身上的那股萦绕不去的死人气越来越重了,寻常人可能感觉不到,可沈宛的鼻子异常灵敏,闻多了这种味道总叫她心中不适。   说起来,这股香味……她在袁天恒身上闻到过!   果然是他么?那个真正的幕后凶手?可他又怎么会同夭娘扯上关系?   才将阿宝送走,她左腕上的那只手镯又开始闪烁起来,心悸的钝痛感使她寸步不能行。   沈宛脑中开始混乱,一些从未有之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闪过,全都隔着一层朦脓的薄雾,叫她看不明白,只依稀能辨认出一些身形。   被谢羽衣拿走的那个镯子就在附近!   沈宛强撑着站起,她的双腿抑制不住的发抖,那一颗心仿佛被人用力的掐着,使她喘不过气。   她四周张望着,也没能看见谢羽衣的身影,倒是眼前的重影越来越多,她头痛欲裂,一时不查,软着腿摔倒在了地上。   “沈宛……沈宛?”   她是在秦隽怀里醒来的,彼时她正抱着她往医馆里赶,远离了那处,她的心自然也就不疼了,于是招呼着秦隽将她放下。   她得去找谢羽衣,她终于肯将她的东西拿出来了,这个大好的机会她怎么能不把握?   “先别乱动,医馆很快就到了。”秦隽按着她不安分的身体,末了又关切道:“可是身体还有什么地方不舒适,你先忍忍……”   沈宛重重地叹了口气,“师兄,你怎么来了?”   适才她走后,秦隽只与那人过了三招,后面只听得一声警报响起,那领头的人便带着一众鬼面人迅速撤离。   他原本抓了几个小喽啰在手里,可没过多久这些人便服毒自绝于人世。他担心那群魔教余孽会往观澜村里去,只好转头加快脚步,去寻沈宛,可是没想到却在人群里看见了旧疾复发的她。   秦隽瞥了一眼怀里的沈宛,“怎么会突然又发病了?”   沈宛摇头,见秦隽今天这架势,他是非要带她去看医者了。   到了医馆门前秦隽才将她放下,搀扶着她进了医馆的大门。   沈宛突然有些庆幸自己醒的早,不然若是在迷糊中被人看见了手臂上的伤疤,又是一件麻烦事。   她伸出了右手,叫那医者替她把脉。   途中医者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一并“如实”回答了,最后那医官只告诉秦隽她这是怔仲之症,许是祖上传下来的不治之症,他也无能无力,只能开了几幅药方缓和这种症状。   沈宛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见秦隽眉头紧锁,于是又调笑道:“师兄,我都不在乎,你紧张什么?”   秦隽垂眸不语,也对,他紧张个什么?沈宛是他什么人,他又为何要替她紧张?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抿唇不言,沈宛还以为是自己的那句话又让他不快了,只好开口提了些别的,反正秦隽也不至于不理她吧?   “师兄,你今日不是去观澜村了吗?怎么会中途回来了?”   秦隽赶来得未免也太及时了,说他们不是心有灵犀她都不信?   “今早接到师叔的来信,说是已经赶到了祁水镇,我这才来甘兰楼迎他。”秦隽平声道。   “哦,这样。”沈宛低头踩着砖缝走着,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秦隽停下脚步,对着垂头的沈宛道:“我师叔精通药理,他此次前来你这病不妨叫他瞧瞧?”   她抬头,对上了秦隽那双清润的眸子,两人一时无话。   撒了一个谎,便要用千千万万个来圆,沈宛心里倒有些后悔,她当初也没有料到,秦隽会如此对她上心。   “观澜村的疫病棘手,你师叔也不好为我分去了心神,再者我的病谁还能比我更了解?”沈宛道。   “沈宛……”秦隽低低地唤了她一声,“你的病就算你治不好,但你不能觉得旁人也治不好,明白么?”   “嗯,知道了。”沈宛绞着衣角,她这一番表现落在秦隽眼中,他便觉得她似乎有些不高兴。   秦隽别过头去,心里不是滋味,方才他不是有意要说教她的,只是……真的关心她而已。   沈宛这可犯了愁,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25章 这么晚了,你怎么从他的……   玄真赶到甘兰楼时并没有看见在楼外迎接他的师侄,反而是见着了一地的魔教鬼面人的尸首,他不由得眉峰紧蹙,想来这里也发生了一场恶战。   他方才在来的路上时也遇见了这样一群人要拦住他的去路,两三招过后便被他解决,这些鬼面人倒是不足为患,令他担心的是这背后是否藏有阴谋。   沈宛同秦隽并排走着,她还在想自己的心事,但见身旁的秦隽快步上前,抱拳躬身喊了一声师叔,她也忙跟上行了一个躬身礼。   玄真看向沈宛,“这位便是神医谷派出的弟子吧?”   “不是。”沈宛回道:“神医谷的弟子另有其人,我……我是……”   话说道一半,她都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吞吞吐吐地接着话,一时偏头向秦隽求助。   “师叔,这位是沈宛沈姑娘,她会些医术,是弟子请过来帮忙的。”秦隽开口介绍道:“沈宛,这位是我师叔,天玄宗三真人玄真长老。”   “原来如此,想必沈姑娘也是位深明大义的女子。”玄真夸赞道,随后他又看着这满地的尸首,招了身后几个新下山的弟子来清理,而后又询问着观澜村的近况。   秦隽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将玄真迎进屋内,两人详细地攀谈起来。   “我在路上的时候听人说起,大抵是说这观澜村的疫病已找到了对应之法,不知可是谣言?”玄真也是见秦隽的脸色才有此猜测。   秦隽将事情的经过如实禀告,玄真听后探究地望了沈宛一眼,目光中带着深意,随后说道:“沈姑娘真是好谋算。”   “不敢不敢。”沈宛干笑一声,被玄真盯得头皮发麻。   “适才我见死去的鬼面人中有不少嘴唇乌紫,似乎是中毒而死,不知是出自何人的手笔啊?”玄真笑盈盈地看着沈宛,面上虽然和蔼,但他的话沈宛却不敢接。   这位天玄宗的长老,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竟然会在意这些问题么?   难不成是见不得她杀人的手段不光彩?   她心里寻思着要不要扯些别的来避开这个尖锐的问题,撒谎必定是不能了,那时只有她和秦隽在场,天玄宗的人自然是不会使毒……若是以往她便早承认了别人又能奈她何?   只是如今身边多了一个秦隽,她做事竟也有些掣肘。   秦隽此时岔话道:“师叔,不如弟子带您去观澜村瞧瞧,得知病症也好对症下药,况且陶策他们也在。”   玄真理了理他宽大的袖袍,刚呈上来的热茶才小嘬了一口,“隽儿,你怎么也不心疼你师叔赶了大半月的脚程,凳子还没坐热就要拉着师叔走了?”   “弟子不敢。”秦隽解释道:“想来师叔以挽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前往观澜村之行应当是迫不及待。”   “没想到出山两月有余,隽儿也通了些人情世故了。”   玄真摆手起身,欲同秦隽一块出去,他自己先迈出了几步,回头看时这小子却没跟上,反而是同座上那女子磨蹭了起来。   “我要跟着去么?”沈宛望着他,小声道。   秦隽婉言不让她去,“好好养病,观澜村的事你不用担心。”   “嗯。”沈宛乖乖点头,目送他二人离开。   出了门,玄真随口问起沈宛的来历,秦隽便说是他们在路上遇见的姑娘,当时犯了病这才被他们救下。   提到沈宛的病,秦隽又不由得多言了几句,“师叔,弟子知晓您精通药理,她的病您能不能找个机会替她瞧瞧?”   “什么病?”玄真问。   “心悸之症。”   “心悸吗?”玄真低眉思索一番,这病可难治,患有此病的人自古多红颜薄命,“那我便找个时间替这位沈姑娘瞧瞧。”   “多谢师叔!”秦隽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你我师叔侄谢什么,一点小事,不足挂齿。”玄真笑道。   他一辈子都未曾收过徒弟,秦隽是他大哥最出色的弟子,也是他一直以来给予厚望的人,同时也是整个天玄宗最有天分的人,未来的掌门之位,大家一致默认是为他而留的。   此番派遣他出山,也是希望多磨炼磨练他的意志,玄真看着眼前越来越出色的弟子,心中欣慰不少。   ————   夜幕时分,袁天恒的房门被人扣响。   他开门却发现是沈宛站在门外,“沈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沈宛特地端了一碗迷魂汤过来帮助行事,面对他的疑问只道:“哦,我见你们白日里忙得辛苦,特地煮了一些养神的汤药,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敢,不敢。”袁天恒见她这样说,他可担不起这个大任,要说辛苦,她沈宛理应排在他前面才对,因此沈宛手中的汤药她并不敢接,“再者,我看这汤药沈姑娘你不如送往秦少侠那里,他这几日属实操劳过度。”   “他那里我已经送过去了,这一份是给你的。再不济你好歹帮我接一下,我手都有些酸了。”沈宛说得诚恳,袁天恒便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木盘。   他屋中还亮着火光,袁天恒转身将木盘置于圆桌之上,便听见沈宛从背后同他说道:“你难道不请我进来坐坐么?”   这夜已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大好的,他刚想拒绝,回头看时只见沈宛已然大大方方的走进了他的房间。   沈宛见他面露难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于是浑然不在意道:“我们清清白白,有什么好怕的?我来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袁天恒见她这样说,心中释然,少了几分别扭之态,他心中感叹,自己竟然不如一位女子来的坦荡。   “只是有什么事白日里沈姑娘不同我讲,偏选这大晚上的来?”他终究是没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   沈宛顿了半响,而后解释道:“你们每日早出晚归的,我白日里也总见不到你的身影。”   “是在下唐突了。”袁天恒抬眸偷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与她道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呀,坐吧。”   沈宛率先坐下,她身上有几根懒骨在,不爱做些费力的事,所以能坐着便不爱站着。她同袁天恒说这话说得自然,倒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在。   “适才听闻姑娘病犯了,沈姑娘,你不好好休息,又何必亲自劳神费心做这些事呢?”袁天恒看着他眼前冒着热气的汤药感叹道。   “先不说这些了。”沈宛笑笑,没接他这话,“袁公子,你可否将当日你的经历再说一遍?”   她也不是有意要揭袁天恒的伤疤,实在是他身上的味道过于可疑。沈宛此时离他有些远,这股香味似有若无,她心中还估摸不准。   她想着,这人若是撒谎,那供词中必有蛛丝马迹可循。   自那日跟踪过他之后,沈宛并不想怀疑他,这人跟着他们半月有余,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袁天恒又将他曾经过往的经历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很平淡的语气,那些他从小所受的屈辱竟也激不起他心中的半点恨意。   这一次沈宛倒是抓住了一些她曾经忽略的东西,她打断了袁天恒的回忆,“等等,你说你为你父亲去求药,你父亲吃完药后便痊愈了,那你父亲患得是什么病症,又吃得是什么药?”   “曾经为我父亲诊病的大夫都说我父亲所患得是绝症,治不好了。”他提到往日的伤心事,语气也低落起来。   “世上真有能包治百病的药?”沈宛狐疑道。   袁天恒摇摇头,“这我的确不清楚,可那位仙姑给我的药,我父亲吃了病的确是好了,只是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这药得每月服用一次,若是断了,命也便续不上了。”   “那令尊是药断了才离世的么?”沈宛问。   袁天恒点头。   她又问:“那这仙姑你是从何处寻得的,又可知她的来历?”   袁天恒一口干了那碗已是温凉的迷魂汤,神色颓唐,“来历确是不知,我那是是在南边的一座荒山附近遇见这位仙姑的,好像是叫迷雾岭。”   迷雾岭?   沈宛心里咯噔一声,这地方不是夭娘那个老妖婆经常去捣鼓丹药的地方么?   她记得药人蛊也是从那个地方诞生的,而且迷雾岭离毒谷极近,她师傅也从来不许她接近那个地方。   迷雾岭……迷雾岭……   这个袁天恒该不是上了那个老妖婆的当了吧?   “那你所说的仙姑长什么样子?”沈宛试探道。   药效已渐渐上来,袁天恒便觉头有些晕,沈宛问他的话他要重复听几遍这才能听得清。   “莫约是一副道姑打扮……”   他说完这话后便晕了过去,沈宛将人抗上床,安顿好后心中不由得感慨。   他这人也太好骗了,竟然将毒谷的老妖婆当成了仙姑,日后不吃亏才怪呢!   若是她所料没错的话,夭娘给他的救命仙丹应该便是药人蛊无疑,可惜了他一个读书人,还以为这便是救命的仙丹。   沈宛凑近了昏睡的袁天恒,一靠近那个中蛊之人的死人气便进入她的鼻腔,果然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拉开袁天恒的衣袖,手臂一片光洁,沈宛有些错愕,他的身上按理说应当有尸斑才对,但为什么没有?   沈宛不信,又扒掉了他的上衣检查他的胸膛,后背,双腿……但这些地方别说尸斑,连一颗痣也没有。   怎么回事?   沈宛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只好先从袁天恒的房间里离开,她进来的时间太长了也不大好。   她才将门戴上,迎面却撞上了不知要到哪去的秦隽。   “沈宛。”   秦隽叫她的名字。   “这么晚了,你怎么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   沈宛挠头,一时语塞。   她之前明明见这人房间里熄了灯火,这才放心大胆的行动,只是他怎么还不睡? 第26章 她这是要转行去做土夫子……   沈宛对上他的眼睛,他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沉郁叫她也不知如何言语,只好瞎找了一个理由搪塞他,“先前袁公子说他身体不适,我这才熬了汤药端给他。”   “嗯。”秦隽应了一声,有些刻意地对她疏离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站着,沈宛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离他凑近两步,关切道:“那师兄你是来做什么的?”   “找人。”   “谁啊?”   沈宛话接得很顺,但见秦隽意味不明的看向自己时,她这才明白这人口中说得找人是找谁。   “找我做什么?”她抬头问道。   秦隽沉默半响,这才缓缓说道:“师叔已答应我为你看病,我希望……”   “嗯,可以。”秦隽话还没说完,沈宛便抢声先答道。   她明白秦隽的心思,心中不由得暗自高兴,可算对这人的好没有白费,他倒是一心记挂自己,“时候不早了,师兄快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她率先从秦隽身旁擦肩而过,一丈之内又被秦隽叫住了名字。   “沈宛。”他喊道。   “怎么了,秦少侠?”沈宛偏头笑道。   在这灯火照耀的回廊中,她的笑是如此的明媚。   秦隽收回了视线,摇头,一字未说。   “哦,对了师兄,你师叔既然来了,那我也不便在这样唤你,你们天玄宗又不收女弟子,我以后还是叫你秦少侠好了,这样也不会引人误会。”沈宛道。   秦隽闻言又重新抬头,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脸上,一如既往地不出声,只是点头。   沈宛交代完这些事便大手大脚地离开了,秦隽还留在原地,久久地出神,心中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末了,他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偏头盯着袁天恒紧闭的房门,片刻之后他便提步走了。   也许是他自作多情,秦隽心里想着,脚步愈发地快。   时间一晃,已是夜半时分,月黑风高夜,正是她沈宛行动的好时机。   据袁天恒的说法,这药人蛊是给他爹吃的,而他爹是在两月前安葬,往后不久也便是观澜村疫病爆发之期,而这袁天恒身上也不知不觉染了病,只是他后来自愈了。但观澜村的其他人却没有自愈能力,是以这病越发严重了起来。   既然找到了病根,她自然是要前去亲自验查,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得找个帮手。   今晚无月,沈宛举着火把向着观澜村的乱葬岗前行,清风一拂,火舌便乱跳起来。   借着光,她便看清了远处修长的一道黑影,没想到这人还挺准时。   沈宛刚想开口叫他,突如其来的心悸便让她手脚脱力,火把跌落在地上,沈宛颤颤巍巍的掀开左手的袖口,她的镯子竟然跳动着蓝色的光!   殷简听到响动时,沈宛正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他心下一惊,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瞬间便移到了沈宛边上,将人从地上扶起,靠在了自己怀里。   此刻殷简也许还不知道,他的怀里正有东西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而这点光恰恰落入了沈宛的眼底,激起了心中的波澜。   好你个殷简,居然和谢羽衣是一伙的!沈宛心中暗恨,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有些楚楚可怜。   “沈宛?沈宛?”   “放心,我没事。”她的语气稍有些虚弱,先前急促的呼吸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殷简稍稍松了一口气,“你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沈宛反问,她还以为这人对她无所不知,不所不晓呢。   他笑了,话里满是玩笑之意,“你不曾同我说起,难道我应该知道?”   “也对。”沈宛微叹一声,“只是头稍微有点疼,我靠会就好了。”   殷简调整了一个姿势,让沈宛靠得更舒服些。   他的指尖有些冰凉,按上了沈宛的太阳穴,“活该你头疼,大晚上的不睡觉,夜会我这情郎可是要遭报应的。不过不打紧,本……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按按好了。”   “切。”沈宛不屑,“有本事你别随叫随到啊!”   “……”殷简吃瘪,只得岔开话题道:“别生气,别生气……头疼还想不想好了?”   沈宛拍开了殷简放在他额头上的手,自己有模有样地按了起来,她顺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枕在了殷简肩头。   她现在身上没带什么锐器,唯一傍身的银针今早也用完了,她今日还没来得及重新做一副新的。纵观她全身上下,唯一可以用得便只有当初殷简送她的那只银簪。   殷简只觉怀中的人一阵乱动,沈宛便从靠着转变成了勾在他身上,她一手攀上了他的脖颈,下巴便垫在他肩上,稍微动动两人的脸颊便会升起一阵摩挲之感。   这个沈宛,还真当他是正人君子?   面对她如此的投怀送抱,殷简也淡然处之,将她的整个身子都圈在了自己的臂膀之内。   “小宛,你是不是开窍了,放下了你那木疙瘩一般的秦少侠,跑来稀罕我了?”殷简双手抚上沈宛垂下的柔软发丝,沁入口鼻的满是她身上的女香,一时心中摇曳。   “殷简。”她软糯的唤了他一声,殷简这家伙可颇为受用。   “别动。”沈宛的语气陡然降到了冰点,就在方才,她趁着殷简放松之时拔下了头上的银簪,抵在他的脖颈处。   她银簪所抵之处是人的大动脉,只要这东西插/进去三分,她在以蛮力往下拉开一道口子,这人必死无疑,而沈宛她自己也有这个实力。   “手。”沈宛收敛了自己特意表露出来的娇弱与怯意,露出她皮囊底下的本面来,“拿开。”   殷简闻言松了手,举在一旁,好叫沈宛看看他当真是毫无防备。   “这还差不多。”沈宛赞扬了他的自觉,便将手探进他的怀里寻找起东西来。   先前他还真得是被这丫头唬住了,还以为沈宛要杀他灭口呢!可转眼这姑娘又在她怀里摸索起来,他一时又没了正形。   殷简干咳一声,憋笑道:“小宛你这是干什么……你若是想要,我也没说不愿意献身,何必弄得如此剑拔弩张?”   沈宛半天在他怀里没摸到东西,他这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谁知道这不靠谱的家伙放哪里去了?加之殷简那聒噪异常的话语,她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小宛,褪去男子的衣衫是要先解腰带的。”他当下以为沈宛不得法门,提醒了一句。   原本他是想更近一步伏在沈宛耳边提醒她的,只是他这脖颈处的凶器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直着身子同沈宛讲话,多了几分戏谑之意,少了他刻意营造的旖旎之感。   她这么就没再动手前先把这人的嘴巴给毒烂了?沈宛腹诽,报之以白眼,怒道:“少废话,我问你,你同谢羽衣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殷简同她打哈哈,“还能有什么关系。”   殷简说话的一瞬间,沈宛就摸到了他怀里的镯子,身上的沉重之感一下便消去了大半,她也不必像方才那般咬牙哭撑。   “你还真把我当傻子?”沈宛手里的力道紧了三分,“说,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她才用力,殷简就着急喊了停,“诶,别别别……”   “小宛,你好歹下手轻一点,留疤那就难看了,到时候你不要我,我找谁说理去?”   “行,那你说吧,我听着,不对你下死手。”疼痛之感骤然消失,她也松了几分心思。   这人他还不打算杀,毕竟前头还有一个坟头等着他挖呢!   殷简言简意赅地表明了事情的经过,唯独隐去了谢羽衣对他说的沈宛复活一事,顺道在沈宛面前表了一下忠心。   “这么说,你还是积善门的少门主了?”沈宛笑道。   “当然。”他眼珠子向下转动几分,眉毛上挑,“怎么样,不比那个秦隽差吧?”   沈宛无语,“你老提他做什么?”   “还不是你脚踏两条船?不然你以为我想提他?”殷简摸清了沈宛的意思,愈发肆无忌惮。   “别瞎说。”沈宛打量他一眼,“你?你可不是我的船。”   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个工具人罢了。   “行,随你怎么说。倒是小宛,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我这个少门主手举累了。”殷简道。   沈宛闻言将银簪撤下,重新插在了发间。   “你毕竟帮了我不少忙,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不杀你。”   殷简静静地听着,目光一直在她脸上与发间流连。   “你看什么?”她问。   殷简感叹一句,“这样才对,我送你的簪子,可不是让你用来杀人的。”   “行了。”沈宛瞥他一眼,“哪有那么多矫情,不就刺了你一下么?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说完她拾起地上的火把,转身交给了殷简。   “说起来,你都不带什么东西照明么?”   “没关系,我看得清。”殷简回道。   无形之中还叫他有空装了一把,算了,当她没说。   走了两步,沈宛又怀疑起这人来,他方才不会是故意让着她的吧?   沈宛停下,“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么?”   殷简点头,“不过话说回来,你让我带洛阳铲和铁锹做什么?”   晚间他收到了沈宛的消息,说是让他子时带着洛阳铲和铁锹来观澜村乱葬岗找她,他一时也不明白沈宛的意思。   她这是要转行去做土夫子了?   沈宛指了一处,对殷简道:“那,挖开。”   他眉角一抽,不是吧?还真让他一个堂堂积善门少门主做这些?   殷简早该明白他今日拿的身份牌是沈宛的苦力。 第27章 这群人难道是来送死的吗……   沈宛站着腿酸,于是便找了一处树杈卧躺在上面,看着底下的殷简苦力劳作。   夏日里,尸体腐烂的快,恶臭熏天,殷简挖了一半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好在沈宛提前便封住了自己的嗅觉,夏夜经常刮起小风,她躺着躺着便要入眠。   “沈宛!”   殷简褪了一层外衣,中衣松松垮垮的耷拉着,内里已然湿透,他额角满是汗珠,活脱脱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怨鬼”。   沈宛被他这么一叫,睡意消散了大半。   “你就这么忍心看我一个人挖?”殷简将那铁锹往旁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闹起了罢工。   沈宛:“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一个姑娘家干这种事情?”   说着她从树上跳下来,蹲在他身边捏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啧啧称奇。   “俗话讲得好,这打一个棍子都得给一颗甜枣呢,你不能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啊!”殷简目光灼灼,他的要求已经提了,就看沈宛怎么理会。   她也是个爽快人,直言道:“那你想要的什么?”   “哎呀,我这脖子到现在还疼呢!”殷简说着手不自觉地抚上被沈宛簪子抵过的那处,“嘶,这不紫也得青了。”   “你少装!”沈宛郁结,“谁让你先骗我的?你怎么不好好反思反思你自己,反倒先怪起我来了?”   “我哪敢啊?”殷简同她说话没个正形,指着自己布满汗珠的脸庞与脖颈,“就看在我没个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我擦擦汗。”   沈宛松下整个身子,她还担心这人会提什么无理的要求来呢,既然他要擦汗,那她勉为其难帮他也不是不可。   她从衣袖里掏出帕子,胡乱往他脸上抹了几把,动作粗鲁万分,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柔情蜜意,反而让殷简嫌弃万分,一把从她手里夺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此时此刻,若是秦隽站在这里,你也这样替他擦汗?”殷简无意提了一嘴。   “不然呢?”沈宛回他。   殷简盯着她的眼睛,兀自笑了,“我可不信。”   “随你。”   她撂下这句话,便独自拾起铁锹挖起土来。殷简见状,赶忙从地上起来,叫停了沈宛手上的动作,“这种活计还是我来干吧。”   “切,少来。你不会是觉得我不敢吧?”沈宛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停,她做得卖力,只是这一头乌发确实让她烦躁不少,太过碍事,早知道她便将头发给盘起来,省的麻烦。   殷简见状有些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他也不知是哪里惹着这姑娘了,他按住她的肩膀,将铁锹从沈宛手中接过,“关心关心我,有那么难吗?”   沈宛的靴子上沾了松软的湿泥,黏在鞋底,她有些洁癖,只想好好找个地方将这泥刮干净才好,见殷简如此问她,她又只得按捺下心里的冲动,留在了殷简身边。   “你一个少门主,还缺人关心?”沈宛道,很明显她嘴上并没有放过他。   “缺。”殷简斩钉截铁地回答,手上干得卖力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有一茬没一茬地挖着。   “殷简,我可以把你当做是朋友,只是你以后别再开那样的玩笑了。”沈宛正色道。   她见殷简说自己缺人关心,不免也生出同病相连之感,缺这种东西的又何止是他一人呢?   “行啊!”殷简爽朗道,“不过,你当我是你什么朋友?”   君子之交?患难之交?亦或是市道之交?   沈宛难得发自内心一笑,“你觉得我们像什么?”   殷简与她对视一眼,不觉也勾起了嘴角。   他们两个的相遇就没有好事情发生,上次便是让他装罪魁祸首,这次又带着他挖坟掘墓,这造得孽障连称作是狐朋狗友都算是抬举他们。   “狼狈为奸。”殷简憋笑道。   “呵。”沈宛清了清嗓子才道,“你们积善门不是名门正派么?你一个少门主不自诩除魔卫正道,反而和我这个妖女混在一起干缺德事,难不成是叛逆期到了?”   殷简疑惑,“什么叛逆期?小宛,我是觉得你与旁人与众不同才……才愿意帮你的。”   “行了,我知道。不过你一直说我,我倒真觉得你不同凡响。若不是你说自己是积善门的人,凭你那亦正亦邪的样子,我倒觉得你是魔教的人。”   铁锹入土,再没了动作,殷简停下里,静候沈宛下文。   “不过,话说回来。你义父要我死,要夭娘死,要毒谷灭亡,你这个做儿子的不顺他的意,反倒帮起我来,真是可疑。”   殷简抱臂看着她,打趣道:“你这是又要我表忠心了?”   “别血口喷人,我可不敢,积善门的少主,多威风啊!”沈宛拍拍他的胸脯,“都说了我们是朋友了,我信你。”   “再怎么威风还不是替你干起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对于她后面那句话,殷简颇为赞赏的点头,在火光的照射下,那副表情仿佛在说:这话说得不错,颇符合本少门主的心意,当赏。   于是乎,这位少门主大人便更加卖力地挖起土来。   只不过,他们在闲聊中倒是忽略了远处的一点异动。   *   王三经常患有梦游之症,他今日睡梦之中只觉得有尿意袭来,他下意识便想去起夜,结果当他悠悠转醒时自己已然到了乱葬岗旁的芦苇从之中,往外是永谊河,潺潺的水声拍打着他的心灵,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不远处似乎燃着火光,他心下大疑,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到这乱葬岗来?   于是他又揉着眼睛,复看了两三下,那火光凝成一点在不远处闪烁着,许是这几日死的人太多了,村子里的人正摸着黑给人埋尸。   王三心里如此想着,权当是安慰自己。   可没过一瞬,她便听见了一阵男女的攀谈声,她们说的话他不甚明白,可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们村子里可没这么年轻充满活力的女子,同样,也不曾有那般男子。   他心里咯噔一声,平复了半响的心情。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该是他肩上的担子,他在心里默念这佛经,一股脑的便想着离开。   大晚上的来乱葬岗的,除了埋尸荒野,还能有什么别的勾当。   他哆哆嗦嗦地迈着腿,声音微乎其微,就当他自己庆幸自己就要逃离这个地方时,他在男女的对话中清楚地捕捉到了两个字——魔教!   魔教,他一个小村民也许并不知道什么,但唯有一件事情是他心中认定的,也是那群少侠盖棺定论的事,那边是他们这个观澜村的疫病的确是由于魔教而起。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趁着月色悄悄地离开了。   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能救他们全村人的地方。   今日,陶策与谢羽衣留宿在了观澜村。他们甘兰楼都遭受到了魔教的袭击,秦隽担心这些余孽会有下一步动作,便让他们两个连同玄真师叔带下来的一些新弟子留在观澜村以备不时之需。   “救命啊,救命!”王三捶打着木门,搅扰了一众正在休息的弟子。   其中一人率先惊醒,给王三开了门,邀他进屋。   “不……不好了!”   那人给王三端了一杯茶水,让他慢慢说。王三将他的所见所闻细细道来,那人眉峰一拧,指了两人道:“你快去请陶师兄和谢姑娘过来,你则赶快去甘兰楼将师叔同大师兄他们全叫过来,重大线索,我们这一次可要好好把握,说不定能一举解决这里的疫病。”   一众人等点头称是。   *   他两人挖着坟土,终于将袁天恒他父亲的棺木完完整整地挖了出来。   殷简手掌抚着棺木,正欲用内力震开钉死的棺盖,却被沈宛阻止了。   “怎么了?”殷简望向她。   “先别着急,你有闻到什么吗?”沈宛问。   殷简摸了自己的鼻头,解释道自己方才挖坟时封住了自己的嗅觉,现在闻不到任何味道。   想不到他两在这件事情上倒达成一致,沈宛解开了自己的穴道,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便冲进她的鼻腔之中,她几欲作呕。   “真有这么难闻?”殷简好奇,也随之解开了自己的穴道,片刻之后他又自己默默封上。   “我说小宛,你没事干这缺德事干嘛?”即便是闻不到味道,他也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有些嫌恶。   沈宛拉着他退到了一旁,坚定道:“你不是想知道观澜村的疫病吗?答案就在这棺木里。”   殷简仔细消化着她说的话,狐疑道;“你不是说着疫病和你无关么?”   “和我无关又不代表我不知晓。”沈宛语塞,她自认清清白白,可不想受这平白无故的冤屈,“不是我吹嘘,要是这疫病没有我,就凭他们那一群人,恐怕这辈子都搞不明白这病因何而起。”   沈宛从她腰间的葫芦里找出一枚药丸喂殷简吃下,末了还要被他调侃这是不是她手里最后一枚吐真丸。   还真当她的吐真丸是什么烂大街随处都可以买到的东西吗?老珍贵了,她可舍不得给殷简用。   她方才喂给他吃的是避虫避毒的药,能防住棺材里的东西。   沈宛是在毒谷里千锤百炼用药炼出来的,她自然不怕这些东西,但殷简不同,毕竟还是要为他的安全着想。   两人眼神交汇,殷简便用内力震开了棺木,一阵乌压压的黑团便飞了出来,直直地奔向他二人而来,看得他二人一阵心惊。   沈宛拉着他快退了几步,往空中不知道撒了什么,那嗡嗡地震翅声远去了不少。   “就是他们,就是那!”远处有人举着火把高呼着。   沈宛一时也顾不得细想,这些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只能扯着嗓子卖力喊道:“危险,快跑!”   可这群人似乎是像没听见似的,一个劲地往这边冲过来。   沈宛眉毛死死地锁着,心中郁结。   这群人难道是来送死的吗? 第28章 是他自己要跳的…………   甘兰楼接到消息时,一群人便顾不得正什么衣冠,只披了一件外袍急匆匆地提着配剑往观澜村赶。   自玄真到来后他们一切自然听从他的安排,重担没压在他身上,秦隽较以往清闲了不少。   他首先去得是沈宛的房间,敲门半天不见有人应答,只好擅自推门进屋,但见偌大的房中空无一人,他下意识的有些心慌,担心起沈宛的安危来。   他快步走到袁天恒房前时,见门窗禁闭,不由得驻足片刻,他心中疑虑,随即扣响了房门。   “袁兄,你还在么?”   一开门他入眼的便是披着外袍将内里大片的肉色掩住的袁天恒。   他拖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对秦隽道:“秦少侠,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知道沈宛去哪了么?”秦隽问道。   毕竟她最后是从袁天恒房间里出来的,有什么话即使对他憋着,说不得会对袁天恒讲去。   袁天恒脑袋还晕着,见他问起沈宛一个劲得直摇头。   秦隽见他这身衣服,面色上略有不自然,而后平声告诉了他方才发生的一切,问他要不要跟着去。   袁天恒忙点头,跟着秦隽跑出来两步之后这次惊觉自己衣冠不整,中途便折回去理了理衣冠。   他醒时浑身上下便只剩下一条里裤,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平日里他是万万不敢如此放浪形骸的。   只是当下,他却顾不得深思。   *   沈宛这头可是忙的焦头烂额,袁天恒他父亲的尸首不能留,早在他服用下夭娘丹药的那刻起,他便沦为了这些蛊虫的温床。   飞出去的那些是子蛊,母蛊应当还在尸体内,沈宛二话不说,夺过殷简手中的火把便扔进了棺木里,大火瞬间燃了起来。   那人群冲进来时一些修为低下的弟子便被聚集的那群乌压压的蛊虫拦住了去路,能从中逃出来并来拦截沈宛的只有陶策谢羽衣还有另外三人。   “沈宛!”谢羽衣悲愤道。   彼时沈宛正准备拉着殷简走,并不是逃跑,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观澜村染病的人应该是子蛊飞进了他们的体内,这般才导致了他们得病。   而袁天恒应当是最早染病的那个,不过他体内的子蛊应当消亡殆尽,许是傻人有傻福,连阎王爷都不在生死簿勾了他的姓名。   但染病死了的那波人,他们的尸体必须焚毁,也就是说整个乱葬岗她都得一把火烧了!   “真的是你!”谢羽衣二话不说,冲上来挥着剑便是对沈宛一阵乱砍。   陶策还来不及阻止,谢羽衣便从他眼前一溜烟的没了人影。   形式异常复杂,他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的人会是沈宛,陶策只得怀疑是不是来报信的那人听错了。   棺内的火势越燃越大,空中渐渐多了一股灼热之感。   另外三名弟子想去帮谢羽衣的忙,却被陶策拦住了,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误伤。   “羽衣,快回来。”陶策冲谢羽衣大喊,可她仿佛听不见一般,一心只想再一次取沈宛的性命。   殷简原本不想出手,可见谢羽衣那深地固根深蒂固的偏见模样,也没忍住替沈宛接了一招。   “你先走,这里有我。”殷简以两指之力抗衡着谢羽衣的整个剑锋。   沈宛点头,却是跑向了陶策那处。   “啊啊啊啊啊——”   陶策身后不断有弟子的惨叫声,另外那三人看不下去了,便转身又冲进了蛊群里。   陶策可谓是进退两难,思量再三他决定跑向谢羽衣那处,结果迎面而来的便是气息紊乱的沈宛。   “先别问。”他正欲开口,便被沈宛制止,“跟我来。”   她手里还有最后一包褪虫粉,她一股脑得全往空中蛊虫聚集那处撒了,乌压压的蛊虫去了大半。   沈宛靠近那地方时,每踏上一步,脚底便嘎吱嘎吱作响,这虫子尸体的味道可真不好闻。   得救之后的那些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个助他们脱困的沈宛。   “大家听我说,这些虫子是药人蛊的子蛊,我有办法解决,但是需要大家都帮助!”   “可是姑娘,我们这好多人已经受伤了,怎么办?”   “是啊,是啊。”   “他们已经中蛊了,还能救吗?”   “对,还有办法救吗……”   嘈杂的,焦急的声音伴着远处燃火烧棺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涌入她的耳朵里,激得她一阵头晕。   这儿原本就热,她如今已是大汗淋漓的模样,“先别吵,相信我,会没事的。”   沈宛接着道:“我要火烧乱葬岗,需要你们的帮助。到时候火势蔓延,后山与乱葬岗接壤,很有可能会引起山火,我需要你们去切断火势,伐木取水,保证观澜村的安全。”   “可是……”   有一人犹豫,其余人等便动也不动,沈宛看得气急,大声呵斥道:“难不成你们想死吗?”   “她说得对,这些虫子怕火,只有用火烧我们才能安全,大家就按照沈姑娘说得去做!”陶策在一旁帮腔。   天玄宗的弟子都这样说了,他们也只好赶紧行动起来。那些没受伤的全去了后山,留下来的全是负伤在身的。   而这些人也只能让他们委屈一下,暂时先躺在这里。   她猜想,秦隽他们一行人必然不久便倒,届时便交由他们处理。虽然不知道陶策他们是如何得知这乱葬岗的消息的,但这无疑是帮了她大忙。   沈宛有些感激地看向他,从人群中接过火把,扔了两个给陶策,“放火这种事情,就免为其难让你同我一道去做了。”   “那快走吧!”陶策说道,目光却看向了谢羽衣那处,“只是羽衣那……”   “放心,她肯定没事的,我那朋友有分寸。”沈宛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快走,有一句话她还没说呢,他俩认识,又怎么会下死手。   说到这,殷简这处可头痛,偏偏是这个谢羽衣不依不饶,搅得他心烦。   “少门主,你为何帮着她?”谢羽衣情绪上头,连尊卑都抛在了脑后。   殷简最不喜旁人对他的行动有所置喙,冷道:“我说了,凶手不是她,眼见不一定为实,别像个蠢货一样在暴露身份。”   他们积善门,不养蠢物。   “即便凶手不是她,可门主下了死令,毒谷的人一个也不能留,少门主是想抗命么?”谢羽衣不服气   “谢羽衣我警告你,别义气用事。”殷简发怒,折断了谢羽衣的剑刃,“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要杀人那就是杀了观澜村所有人,包括现在在这里的所有天玄宗弟子。”   殷简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沈宛以那焚毁的棺木为中心,寻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点了一把火,只要这火烧起来,就能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观澜存隐藏的危机毁于一旦。   她点完火后,拉着陶策到了火势外围,此处的恶臭弥久不散,弄得沈宛胃里一阵犯恶心。   到了清风干爽处,便抑制不住胃里的翻滚,干呕起来。   “没事吧?”   有人替她顺了顺背脊,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殷简。   沈宛吐了一会,心里总算好受些,殷简递给她一张帕子让她擦嘴。   她才将着帕子靠近鼻端,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她有些恼怒地看着殷简,这分明是她给他擦汗的那方帕子,他这是蓄意报复!   只见这人端着一副无辜样,有理有据地对她说道:“没别的了。”   沈宛又转头望向陶策。   “我又不带这种东西……”   沈宛狠下心,闭着眼睛也不能将就,她无意中瞥见了永谊河,于是便行疾如飞一般地冲向了河岸边,洗漱起来。   殷简倒是真担心她现在这个状态一不留神给掉河里了,不久之前才犯过病,谁知道这傻丫头的病什么时候再犯?   沈宛清洗完毕,也累瘫了,顾不得干净脏污就地躺倒在地上,看着走过来的殷简,精疲力尽道:“火势里没人了吧?”   殷简看向她,一字一句道:“别的人是没有,唯独一个谢羽衣还在里面。”   “你说什么?”陶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带她出来。”   火势越来越大,理想的是这把火的走势并没有超出沈宛的计划范围,因此她还能悠哉悠哉地闭着眼感受一下片刻的宁静。   “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带她出来?再者她有手有脚的,上来便要去沈宛的命,我又凭什么带她出来?”   “你!”陶策被他一连串的反驳问得哑口无言。   多说无益,他在此处多停留一分,谢羽衣就多了一分威胁,他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便跳进了火势中。   “陶策!”沈宛直直坐起,未等他阻止,这人便没了身影。   她有些嗔怪地看向殷简,殷简却不甚在意道:“是他自己要跳的……”   “祖宗,您嘴里就没一句好话吗?”沈宛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她越怕手越脏。   灰尘是没有了,倒是这衣服上沾了水全是泥巴。   “你要进去救他?”殷简问。   “不然呢?看着他送死吗?”沈宛反问道。   殷简不说话,沈宛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进去的是你,我也会救的,不过你功夫比我厉害,到时候谁救谁那就难说了。”   “我可没那么废,只会给你找麻烦。”殷简崩不住笑了,对沈宛道:“等着。”   说完他跳入了永谊河中,而后拖着一副湿漉漉的身子上岸,冲进了火势之中。   “小心!”沈宛道。   殷简勾着嘴角,语气爽朗道:“放心,我一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第29章 沈宛她并不是一个好人。……   她在外围守着殷简,等他回来,星星点点的火光便映入了她的眼帘,她估摸着是秦隽他们的人过来了,高兴地大喊道:“秦隽,秦隽!”   夜色中也不知他能不能看见自己,沈宛索性靠近烈火旁,灼热的空气让她的脸有些疼,借着火光,秦隽一定能看见她!   “沈宛……”秦隽听着她的声音,眯着眼睛往前看,他们一路前行,路上连半个天玄宗弟子也没有瞧见,反而在村外就升起的浓烟与滔天火光叫他心慌。   “我在这。”离得太远,沈宛似乎瞧见了那火光离得越来越近,一时忘了对秦隽的称呼,“师兄,我在这。”   搜寻半天,他终于看见了那道身影,心下大喜,连忙冲了过去,移动的太快,举着的火把上都掉落下不少火星子,被紧随着他身后的弟子们踩灭。   玄真则是看见秦隽这副失态的样子不由得皱眉,再者,方才那女子唤他什么……师兄?   “师兄……”沈宛看见眼前人,一瞬间有些失态,想上前拥住她,但随后赶到的人群又只能让她止步于此。   秦隽看着她,被这热浪熏得迷了眼,只得先拉了沈宛到别处,看着她被熏红的脸蛋一阵心疼,“要不要紧?”   沈宛摇头,走到岸边用凉水冲了把脸这才又返回与他说话。   “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秦隽问。   她按着自己的脸,舒缓着疼痛,“师兄放心,他们都不要紧的,只是有一些弟子受伤了,在西南角。”   “受伤?”玄真走上前道,“怎么受伤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起火?”   沈宛一时语塞,只好先避而不言,“一言难尽,总之您先带人去救治他们,其余弟子在后山,他们很安全。还有,这火先别救,烧的越大越好。”   “你这小辈是什么意思?”玄真听着沈宛的话,只觉得这小辈派遣起他来了。   他不爱做些云里雾里的事情,尤其是沈宛与他说的这番话,便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对她说话更是没什么好气。   沈宛不满他的磨磨蹭蹭,当下认为秦隽这师叔真觉得自己的面子比天都还大,于是说完那番话之后缄口不言。   反正他不去,有危险的也是他们天玄宗的弟子,同她有什么关系?   秦隽转身,站在了沈宛前面,同玄真真人道:“师叔,你先按照沈宛说的做罢,弟子来与她交涉。”   “哼。”玄真带着一干人等拂袖离去,只有袁天恒还留在此处,他还有一个疑问想问沈宛。   “沈宛,发生了什么事?你在这里做什么?”秦隽看着她,“据说魔教的人在此处,你有没有受伤?”   “你像审犯人一般一下问我那么多问题,到底要我回答哪一个?”沈宛心中不爽,无端同他置起气来。   “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秦隽拿她没办法,叹气道:“算了,你捡想说的说吧。”   他没有跟着他师叔离开,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危,但沈宛似乎不怎么领他的情。他偏头看着这灼灼的火光,心里担忧万分。   “对不起。”沈宛同他道歉,连同见面的喜悦也一扫而空,“我在等人。”   “等什么人?”秦隽问。   沈宛没答,只是望着火光出神,那个殷简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   “有人还在里面?”秦隽急忙向沈宛确认,只见她点头颔首,满面愁容。   秦隽毫不犹豫就要冲进去,幸好沈宛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危险,别去。”   “可是人还没有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那……”   沈宛几乎是抢在他的前面对他喝道:“不会的,他很厉害,不会的,反正你不能进去。”   两人正僵持间,有什么东西好像从火墙里跳了出来,沈宛松开了他的手,大喜过望,“殷简!”   沈宛靠近他,他身上还蒸着热气,她一碰便被烫得收回了手,“你怎么样啊?”   殷简背上还背着陶策,袁天恒见状将外袍从河水里浸湿后,过来从殷简肩膀上接住了陶策。   身上的重物卸干净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水里,给自己降了降温。沈宛跟随者他的脚步走到岸边,在他上岸时大发慈悲拉了他一把。   “还算你有良心。”殷简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春风得意。   沈宛见他行动灵活,跟个没事人一样,“关切”地问了一句:“没烤熟吧?”   她看向了旁边那三人,秦隽正蹲着为陶策检查伤势,她左看右看横竖少了一个人,于是便问道:“谢羽衣人呢?你没救她?”   “脸怎么烧红了?”殷简不放开她的手,另一只爪子也没闲着,蹭了蹭沈宛的脸。   沈宛被他一碰就喊疼,拍掉了他的手没好气道:“拿开。”   “真疼?”殷简道。   “骗你做什么?”靠近秦隽,沈宛与他拉开了距离,复又问道:“我是问你谢羽衣呢?”   殷简扶额笑笑,“你还真当人家没长脑子,这么大的火,谁不知道往外跑,谢羽衣早跑没影了。”   “那你还说她在里面?”沈宛瞪大了眼睛,这一番话直接给她气笑了。   “骗他的。”殷简指着昏迷不醒的陶策道:“谁知道他那么傻。”   沈宛简直无语,“那活该你受这罪。”   秦隽听着他们远处的动静一直没有言语,为陶策检查伤势的手也是磕磕绊绊,总是停顿一瞬而后又继续为他看伤。   “陶兄弟没事吧?”袁天恒道。   “没事。”秦隽低低地说了一句,他收回了外放的情绪,眼里便没了波澜。   殷简走过来,插话道:“放心,他没事,只是被浓烟熏的晕过去了。”   秦隽起身,朝殷简道谢,“多谢少侠救我师弟,不知该如何称呼?”   “哦,在下殷简,是这位沈姑娘的兄长。”殷简说着又扯起沈宛来,她拿手肘抵了抵他两下,示意他闭嘴。   “什么兄长,师兄你别听他乱说,他就是我朋友。”沈宛向秦隽解释道。   秦隽就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也没过多的在意,背上陶策就往前走。   “诶,你去哪?”沈宛叫住了秦隽,她不是已经为那番冒犯他的话道歉了吗?他怎么还生气?   “找师叔。”秦隽脚步也不停歇,走了两步才回答她。袁天恒见沈宛身边还立着殷简,看来他的问题还得另找时间再问了,于是便跟紧了秦隽的脚步,帮着他照看他背上的陶策。   沈宛自然是也要跟上的,但殷简可不好处理,只好先询问起这位大爷的意见来,“你呢?打算怎么办?”   殷简:“自然是你去哪,我去哪?”   “我要跟着秦隽,你也一起吗?”沈宛道。   “不然呢,难不成过会看着他们一群人欺负你?有我在还能给你撑撑腰。”殷简他有自己的考量,虽不知是何人将他们引过来的,但那时在这乱葬岗里就他们二人无疑。   事情又牵连甚广,一旦被人按上了魔教的名头,沈宛一个人可是百口莫辩,且不说那里还有一个谢羽衣,就算是她要继续留在秦隽身边,也不能叫人给她按上魔教的名头,虽然这姑娘归根结底算是个半个魔教妖女。   沈宛对他甜甜一笑,“我还是真没白交你这么个朋友。”   殷简扬了下巴,“知道就好,我可比你讲义气多了!”   “是是是。”沈宛顺着他的话道,“那这位讲义气的朋友,我们可以走了吗?”   殷简:“行,可以走了。”   *   玄真赶到西南角时,只有谢羽衣一人在照顾那些受伤的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受了什么伤?”   谢羽衣的态度比之沈宛谦卑了不少,“禀真人,这些弟子都是中了药人蛊。”   “药人蛊?”玄真皱眉。   “是。”谢羽衣继续道:“我等赶到此处时便见沈宛放出了药人蛊,不仅如此她还一心要稍毁乱葬岗,毁尸灭迹。”   玄真扫视了一眼受伤的弟子,见他们个个低眉□□,面如土色,由不得狠道:“你此话当真?”   “是弟子亲眼所见,彼时村民敲门说在乱葬岗发现了魔教之人的踪迹,弟子赶来时便见沈宛放出药人蛊,那些受伤的弟子都可以作证。”谢羽衣咬定了真凶是沈宛,越说越激动。   秦隽背着陶策来时听见了谢羽衣的说辞,当即打断了她的话语,“不可能,不可能是沈宛,谢姑娘凡事讲究证据,你不能平白无故诬陷她,况且她还救过你的命。”   他将陶策放下,转交到袁天恒怀中,直了身板对谢羽衣道。   救了她的命?这句话进了谢羽衣的耳朵里,简直是不失为一句冷嘲热讽。   “秦少侠,也许我早该提醒你,沈宛她并不是一个好人。”谢羽衣轻笑道,“你这般越陷越深,羽衣在这也有一份过错。”   “恕在下失礼,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秦隽道。   谢羽衣的一番话倒引得玄真侧目,她的意思难不成是秦隽对那没教养的姑娘还生了感情了?   “真凶尚未抓捕归案,我们一行人实在是不应当内讧。况且陶策为救你险些葬身火海,多亏了沈宛救她出来。”秦隽对谢羽衣道。   他竟不知从何时起,她对沈宛的怨气这么大了?   玄真琢磨这他话里的意思,下山历练一场,这是没放过他宗门内的任何一位弟子? 第30章 你难道想穿我的裙子吗?……   “小宛,看来你的真心倒还真是没有付诸东流啊!”殷简抱臂,看着眼前维护沈宛的秦隽感叹道。   她偏过头瞥他一眼,本想为秦隽辩驳一句,但见眼前这人顶着半干的头发,浑身一股浊水之味,下摆上还沾着淤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了别的句子出来,“你不要先回去吧?当心着凉。”   这里的火势那么大,这衣服过不了多久就能干了,沈宛的关心倒显得多余了起来。   殷简盯着她眼里浮着笑意,“这个不用担心,不过就湿了一次衣服,我还能染上风寒不成?”   “那随你。”沈宛劝说不成,将思绪正了回来。秦隽早已听见身后的响声,转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沈宛快步走到他身边大声道:“我不是凶手。”   两方人站在对立面,泾渭分明。   但她这一句我不是凶手可远远不够,沈宛心里明白,于是接着道:“我可以解释,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让他们停下来,乱葬岗的火你们不能救,但可以切断火势蔓延,我只烧这一块地方。”   玄真思量再三,这火势吞天,单单凭借着他们几个人的力量自然是不够,这便犹如螳臂当车,索性停下来,听听这前因后果。   他摆了摆手,底下的弟子们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随后被沈宛分配到后山与第一波人换岗去了。   “这下你总可以说了吧?”玄真道。   “我说我不是凶手,那是因为我知道罪魁祸首在哪里。”沈宛扬声,目光如炬。   在场除却殷简之外都有些哗然,就连秦隽望向她的眼神之中也充满了不解。   沈宛道:“它就在乱葬岗里,已经被我烧了。”   谢羽衣抢道:“沈宛你少卖关子,有话直说。”   “好,那我直说了。”沈宛转身看向袁天恒,“对不住,袁兄,火是我放的,你父亲的尸首被我烧了。”   袁天恒一时反应不过来,磕绊道:“你……你说什么?”   “袁兄,你可知你当初在迷雾岭找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姑,而是毒谷的夭娘,她给你的也并不是什么救命的仙丹,而是药人蛊的母蛊。”   沈宛哀叹一声,袁天恒心地善良单纯,她着实不想当着他的面将事实公之于众,“你可知这药为何要每月服用一次?那是因为那药的一次用量只能让你父亲体内的母蛊沉睡一月,若是这药断了,母蛊觉醒后它寄居的人体便会尸化,然后成为它孵化子蛊的温床。”   “怎么可能……”袁天恒堪堪后退几步,手上卸了力气,怀中昏迷不醒的陶策险些要摔在地上,秦隽眼疾手快地将他托住,看着濒临崩溃的袁天恒思前想后也只能告诉他,“节哀。”   “怪不得,怪不得……呵,怪不得都说我是灾星呢,原来我真是个给村子带来不详的人,一如预言……”沈宛的这番话彻底击碎了他从小建立起的脊梁骨,别人说他是灾星但他从未觉得自己便是了,他只是想好好读书,能去更远的地方,做出一番功绩来,好洗刷掉安在了他身上几十年的罪名。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功名没建成,倒是把灾星的名头先落实。   他的脊背塌了下去,失魂落魄地走着,他想走,走的越远越好。   “不是你的错!”沈宛朝袁天恒大喊着,见他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没什么反应,又道:“难道你就不想救救他们吗?能救他们的只有你,袁天恒!”   闻言,他身形陡然一怔,转过身惊愕地看着她,不觉已是红了整个眼眶泪流满面哽咽着同沈宛道:“你此话当真?”   沈宛用力点头,给了他一丝希望。   “等等,你可知毒谷夭娘是什么人?”玄真是个多疑的人,他并不会像袁天恒他们那般对沈宛的话深信不疑。   “知道。”沈宛干脆地答道。   “那你又可曾知道自从十年之前肃清魔教之后,她便足不出谷,就连我这个她曾经的老对手都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你又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玄真趁他毫无防备,已将剑架在了沈宛的脖子上,“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师叔!”秦隽再一次在玄真面前失态,引得他更加愤恨。   那可是他们天玄宗未来的希望!   “魔教之人一贯爱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你同魔教有什么关系?”玄真脑中浮现了今早甘兰楼外那些中毒惨死的鬼面人,这女子手段毒辣,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即便这女子出身清白也绝不能再叫她待在秦隽身边。   秦隽察觉自己的失态,整理好自己的言辞,平声对玄真道:“师叔,你误会沈宛了,弟子已经查过她不是魔教之人。”   玄真看着秦隽那着急为她辩解的样子,阖眼摇摇头。   就是现在!   殷简抓住时机,指尖石子弹出,玄真毫无准备,剑刃被震偏三分,“沈宛!”   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错身从她剑刃之下脱身,殷简见秦隽失神,趁机拔出他的凌云剑快步瞬移到了沈宛身边。   殷简手执凌云剑将沈宛护在了身后。   她看着殷简手中所执之剑,不由得皱眉,“你怎么把……把他的剑给拔了?”   那可是秦隽最宝贝的东西,她每每空闲时去秦隽房间里寻他,大多时候都见这人在擦拭凌云剑的剑身。   “事急从权嘛。”殷简挑眉道,余光瞟向一旁的秦隽,他大抵是故意的。   “隽儿!”玄真看着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不由得气急,狠狠的剜了秦隽一眼,着实是恨铁不成钢,他们天玄宗第一教条便是无论何时,手中所执之剑绝不能丢,他如今……况且这凌云剑是他掌门师兄所赐,怎么能让这剑落到外人手里。   玄真拂袖,收起了他手中的佩剑,阴沉着脸对殷简道:“我已收剑,你赶快将凌云剑给我还回去。”   “我若不还那又怎样?”殷简拿着凌云剑在空中挥舞两下,沈宛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收着点,毕竟是秦隽的师叔,还是不能过于狂放张扬。   殷简便觉扫兴,恹恹地停了手上的动作,就地便将这剑扔给了秦隽,“接着。”   沈宛从他身后走出,挡住了殷简的半个肩头,对玄真直言道:“反正这里能救人的也只有我,就算是有神医谷的弟子在,再算上你一个那也于事无补。你要是想这里的人全部死的一个都不剩下的话,大可继续在这里编排我。”   她特地将神医谷弟子这两个字咬得极重,极力地挑衅着谢羽衣,她失去的镯子已经拿到手了,虽然现在记忆还没有恢复,但她们之间总得有个结果。   说完她便拉着殷简走,也不管她这大逆不道的话听起来有多么刺耳。   路经秦隽身旁时,沈宛驻足停顿,“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我。”   原本沈宛不想用这么生疏的语气同他讲话,但方才她已经将秦隽的师叔给得罪的彻底,也不知他会不会受什么影响。   “嗯,你说。”   “我想请你帮我看着这火势,这把火大抵明日便能烧完,最重要的是火灭后千万不能让人踏足这里的焦土,不然就功亏一篑了。”沈宛恳求道:“我只相信你,秦隽。”   秦隽看着她的眼睛,呼吸绵长,轻声道:“好。”   交代完这些事后,沈宛便带着殷简离去,走得干净利落。   “小宛,那我们现在去哪?”殷简跟在她身后走着。   沈宛目不斜视,“自然是去换衣服,不过你怕是得先洗个澡。”   殷简确实觉得身上黏腻,浑身难受。   自他们来后,便在观澜村内设有专门休息的地方,从前他们经常忙到深夜也回不去,索性就放了些衣物在这,以备不时之需。   她将殷简带到一处庭院,翻翻找找才寻出来一套衣衫,丢给了殷简。   “这是谁的衣服?”殷简问道。   沈宛思索一阵,“估计是陶策的便衣。”   “那你怎么不将秦隽的便衣寻给我?”殷简玩笑道。   沈宛啧了一声,嫌他事多,谁的衣服穿不是穿,偏赶上要秦隽的,“他有洁癖,不过陶策没有,你暂时就将就将就,大不了等这件事情了了,我给你买几套衣裳,反正还欠你个人情。”   “切,就秦隽一人有洁癖,那我就没有吗?”殷简小声嘀咕着。   他找个地方坐下,脱了靴袜,地上被洇湿了大片,“那你有洁癖没有啊?”   “我倒是没有,不过……你难道想穿我的裙子吗?”沈宛调侃一句,轻笑道。   “也不是不行。”殷简笑道。   他甚至想了想,沈宛那么小一只,她的裙子自己穿起来估计勒的要命,裙摆大抵就在他膝盖往下,若真穿上,那模样才叫滑稽。   沈宛闻言一怔,“你想穿那也没有了,我可就这么一身衣服。”   殷简犹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地与她聊天,沈宛无奈只好推他出门,“再磨蹭一会,真得得风寒了,水都烧好了,你快去。”   说完话,沈宛就将他关在了门外,殷简朝门内道:“我鞋!”   门开了一个缝,从里面扔出一双干净的鞋子。   “快去!”沈宛嗔道。 第31章 沈宛,我想信你。   沈宛换好衣裙之后便又往乱葬岗那处去,浓烟呛人,也不知秦隽在哪里如何了。   她走近看去,玄真连同谢羽衣都没了人影,广袤的土地之上只有他一人挺拔伟岸地矗立在那。   “师兄。”她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你师叔他们走了么?”   他点头,沈宛瞧了他一眼,见他不甚开心的样子,低头语气惆怅,“我冲撞了你师叔,他……不会牵连你吧?”   秦隽看看她,又看看火势,平声道:“不会,我师叔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若是对的,他自然不会责怪我。”   “那你相信我吗?”沈宛又问。   “嗯。”秦隽垂眸,“这里有我,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   “可是我想来陪你。”   两人原本就是断断续续地接着话,直至沈宛这话一出口,秦隽再没了言语,又是一阵沉默。   沈宛心里琢磨着,肚子里装着的满是想对他说的话,可真到了他身边,她倒不知如何开口,连说话都显得多余起来。   这里的火势莫约要烧到天大亮,现东方已泛着鱼肚白,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生了些困倦之意,随手寻了一处靠背的粗木,坐下合眼将就起来。   没过多久,均匀的呼吸声就传入了秦隽的耳朵,火快灭了,原本葱郁的土地只剩下一片焦黑,被焚烧垂倒的乔木还垂死挣扎一般地冒着一股黑烟,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秦隽走近,在她身边蹲下,细细观摩起她来,他心里存了好多疑问,可每每遇见她时一个都问不出口,他对她说得从来都是关切之语。   他那些心事若是当真要捋明白的话,他们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   半响,沈宛睫羽轻颤,悠悠转醒,偏头就对上那双眼眸,他眼里复杂极了,她一时没明白。   转瞬间秦隽就撤回了视线,不再看她,但她唯一能读懂的便是他似乎不大高兴。   “沈宛。”秦隽起身背对她,话里听不出悲喜,“有件事我想问你。”   到底是一场火烧得他们所有人心思沉重,眼下哪怕是他们二人独处,沈宛也难与他嬉皮笑脸地讲话。   “你说事情的起因是袁天恒的父亲误服了药人蛊,这是无意之举。可那日我们明明抓到了所谓的毒谷亲传弟子,可那又是一场阴谋。”   他冷静地分析着这两件事的矛盾与冲突,沈宛被他问的心神一滞,她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也许,也许他做这件事情就是为了得到母蛊,所以才……可惜了,当初若是没让他跑了,真相说不定早就水落石出了。”她眼珠转得极快,立马得了搪塞他的话语。   她没说真话,也决计不会说真话。   “……”他哀叹一声,“罢了。”   秦隽心里想问的又何止这些,譬如她是从何得知这些细节,袁天恒又为何衣冠不整的从房间里出来,他们发生了什么?殷简又是什么身份?明明是在他身边的人,他却从未听她说过她还有一位武功高强的蓝颜知己。她同谢羽衣因何决裂?她明明是谢羽衣的救命恩人……沈宛为何不肯让他师叔帮她看病,是她在说谎吗?   “什么罢了?怎么罢了?”沈宛急道:“你不相信我?”   “沈宛,我想信你。”不同于沈宛的急躁,他说的话则是郑重的。   可是,你没有说真话……   秦隽定定地看着她,沈宛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她知道他嘴上说着信她,但他心里确是不信的,她垂头死犟了一句:“这里的病真的和我没关系,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到时候把人救了,我想你也没话说。”   “哟,聊什么呢?”殷简提盆过来时,就见气氛不对,尤其是沈宛,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这可叫他心里不爽。   明明同他在一起是一副呼天喝地的嚣张样,怎么到了秦隽身边就怂了?   殷简顺势勾上了沈宛的肩,哄道:“他欺负你了?”   秦隽干咳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放在沈宛肩上的那只手上,几次撤回视线,末了又黏了回来。   扎眼极了。   沈宛推开他,没好气道:“东西呢,带了么?”   这个殷简也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乱来。   “带了,带了。”殷简左手拎着盆在她眼前晃悠一圈后随手丢在了地上,而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笛,朝她炫耀道:“我才刻的,厉害吧?”   沈宛从他手中接过竹笛,整理了一番心情,这才轻声慢语地同他讲话,“谢了。”   方才是她不对,她不该迁怒于殷简的。   沈宛往他身后看去,“袁天恒他们呢?”   “在路上了,还有他师叔,谢羽衣他们一并来了。”殷简道。说实话,他还真想不通沈宛要干什么。   “那好,再等等。”沈宛道,她现在还差一样东西。   药人蛊虽怕火,但母蛊却烧不死,高热的温度只能让它呆在原地动弹不得,也就是说那个母蛊到现在依旧是在袁天恒父亲被焚毁的尸灰里。   她虽然习得以音律驭蛊之术,但她毕竟不精于此道,若是笛音召不来这母蛊,她便只能等焦黑的土地灼气散去,然后去草木灰与骨灰中翻找。   “沈姑娘。”袁天恒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考,他怀中抱着一摞新鲜的藤叶,一些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显然这叶子是刚摘的,“你要的东西。”   沈宛冲他颔首,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在地上摆弄起来。   她将藤叶铺满整个木盆,取下自己的镯子在中间扣出一个圆环来,“匕首。”   她冲殷简讨要这东西,谁知那不靠谱的家伙挠挠脑袋,“我给忘了……不过你要匕首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过来砍虫子?”   “没有就算了。”沈宛懒怠理他,他们在场之中只有秦隽配剑,沈宛只好向他求助,“秦少侠,借你凌云剑一用行么?”   “这剑很快,你小心伤手。”秦隽将剑递给沈宛。   小心伤手?她偏偏是用这剑来取血的。   沈宛走至那木盆前,抽出凌云剑,握住剑身轻轻一划,鲜红的血迹便顺着剑身蔓延,直至滴落在那木盆之中。   “沈宛……”秦隽不自觉上前两步,最终止步于此,她要做的事情,他不太明白。   她将剑撤下,左手豁然割开了两处口子,外渗的血液直往她衣袖里倾淌,流过她手臂上的疤痕时,升起了轻微的痒意。   沈宛不禁皱了眉头,幸好只是弄脏了衣服,没将她手臂上的伤疤露出。   等到血液在那镯子所围成的闭环内盛满时,她又零星的洒了点血在外围的藤叶上,这才收回了手。   裂帛之声在她耳边响起,殷简眼急手快地扯下他衣袍的一角,替她包扎起来。   “你要血可以用我的,瞧你这小身板到时候可别撑不住晕了。”关心人这活计,殷简可得好好学学,不然她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呢?   “你的血连蚊子都不叮吧?更别说要引来母蛊了。”沈宛怼了他一句。   自她十二岁那年被夭娘捡回去之后,药食药浴日日必有之,在加上那毒妖婆还时不时拿她试毒,年岁一长她这幅身体已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她虽然不会中这药人蛊,但她的血确实这类异变蛊虫最爱吸食的养料,这番话还是那个老毒物告诉她的,夭娘在炼制这个药人蛊的时候也没少取过她的血。   往事不堪回首,沈宛也没继续沉浸在她那些年悲催的生活之中,她既然已拿到了镯子,那谢羽衣诬陷她乱她心性的那些话自然也有真相大白的日子。   沈宛将凌云剑交换给秦隽,“对不起,把你的剑弄脏了。”   秦隽闻言,心口骤缩,这种杀人诛心的话,她怎么能说出口的?   他默默接过,一字未讲,反而用余光看起殷简来。   沈宛身边跟着的人是他……   一阵悠扬的笛声打断了秦隽的思绪,他看着眼前合眼吹笛之人,甚感自己对她所知甚少,少到她究竟是谁她都不知道。   沈宛的左手有伤,指法变换间容易扯道伤口以至于她的左手手指较平时迟钝不少,半首曲子下来已错了不少音节。   但愿能将母蛊引来,沈宛蹙眉继续吹着横笛。她换衣时盘起了自己的头发,用那根银簪别着,一袭白衣,远而观之倒有几分出世之感。   一曲毕了,一个黑点般的活物便掉入了沈宛的“陷阱”之中,在她的圆环中心汲取着血液。   她从脚边寻了一跟枝杈,往木盆里戳去,将那个徜徉在她血液里的黑色虫豸翻过肚皮来,细细地观察着。   殷简同她一道俯下身,另外那两人去沈宛的呵斥下止住了脚步,殷简指着那黑色的甲虫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母蛊?”   沈宛戳了戳它圆润的肚子,这虫豸尾部膨大,鼓鼓囊囊地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她提醒殷简收回自己伸出去的爪子,“小心这东西咬你,到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中子蛊的那些村民她尚有法子可以一试,但是若身体内寄居者母蛊,如同阿宝那样,她也束手无策,甚至很有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诶,你看,它尾巴尖那点白色的东西是什么?”殷简拿手肘戳她,疑问道。   沈宛闻言拿枝杈戳破了那白色的东西,要是她猜到没错的话,这母蛊应当是在产卵。   完了!   沈宛心中警铃大作,这难怪她觉得这蛊虫攻击性怎么这么低,原来是在产卵!   若是在它产卵完成之前不能将这东西杀死,那它产完卵之后便会重新寻找下一个宿主……   可她还要同母蛊来牵引昨日散去的子蛊与村民体内的子蛊,这么断的时间她还来得及吗? 第32章 在他背上,还提别的男人……   玄真一行人走在路上时便见低垂的天空上聚集着一群黑色虫子,它们沿着蜿蜒的路径飞得忽高忽低,掠过他们头顶时玄真以掌风打落下几只,捏在手里打量。   “真人,这就是药人蛊的子蛊。”谢羽衣从旁解释,“这群子蛊若是弟子没有猜错,理应昨晚放出的那一批。”   可昨日乱葬岗起火之时这些虫子已被他们打得四散,况且昨晚的数量远不及方才那批多,这些虫子如此有秩序的往一个方向赶,难不成是有人在御蛊?   玄真以眼神示意谢羽衣,两人互通了意见,带着手下一众弟子跟着虫子的方向追去。   沈宛吹着曲子,额头有了不少薄汗,她心中着急,乐曲也跟着越走越急,隐隐有了变调之势。   “沈宛……”秦隽在一旁喊道,他着实有些担忧她的状态。   他走到沈宛身后,往她体内输送起内力来,气息在她丹田游走,逐渐僵麻的四肢有了一丝暖意。   血从绑着的布条中渗出,蹭上了光洁的竹面,血污在竹笛上留下斑斑点点。   连日的不休不眠加之她割手放血,沈宛的脸上已失了红润之色,此时唯有闭着眼,置身外之物为虚无,她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一刻也不停歇地吹着引蛊之曲。   殷简蹲着木盆旁,盯着那母蛊吸食沈宛的血液,它尾后产出的卵也由乳白色转化为暗红,那里面全是她的血!   他心里一阵犯恶心,恨不能立刻将着害人的东西化为齑粉,强忍着心中的不爽,他只能数着这东西产下的卵。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了五十枚虫卵。   沈宛告诉他,这东西一般会产两百左右的虫卵,届时她若不能将子蛊全部召回,殷简便只能先杀了这母蛊。   她已取好了袁天恒的血,他曾经虽中了药人子蛊,但不知为何他体内的蛊虫已死,想来这人的血里有东西能克制子蛊,倒时便可将子母蛊一网打尽。   观澜村,中蛊村民屋内。   一蛊腥臭之前在个门个户蔓延开来,那些昏迷着的村民不约而同的睁开眼睛,一轮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左右打转。   眼睛虽然睁开了,但人的意识并没有清醒,接着张开的便是他们的嘴巴。   屋外虫子的震翅声不绝于耳,人体内的蛊虫似乎感觉到了这种异地,在病患的皮肉内乱窜,一阵一阵地在皮肉轻薄出鼓起凸起,似乎是想挣脱皮囊的束缚,重获自由。   一股浊气从他们口中溢出,接着是淡黄的内液在他们口中反刍,而后一只黑色的虫子便慢慢爬出,震了震翅膀,从窗缝飞出,跟上了屋外的“主力军”。   “来了。”殷简听着声音对沈宛道。   沈宛这才睁了眼,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这蛊虫比她想象中要来的快。   第一只子蛊停在了木盆的桑叶之上,接着便是第二只,第三张……直到黑色的蛊虫溢满整个木盆。   “火。”沈宛道。   袁天恒依言点了跟火折子扔在木盆外,刹那间便爬起火圈,将蛊虫圈在里面。   “沈宛,不对啊,那是什么?”殷简指着盆外掉落的虫豸尸体皱眉道。   照她的构想,等虫子聚集之后他们便要用袁天恒的血杀灭一部分,其余的子蛊便用烈火焚烧至死,最后秦隽则用凌云剑一刀劈了那母蛊。   火势越烧越旺,那盆外堆积的子蛊的尸体越累越高,盆内的情况她稍稍能隔着火幕看清一点。   那盆内的蛊虫分明是在自相残杀!   那母蛊所产的卵已被子蛊蚕食干净,更有一只健硕的子蛊由母蛊尾部钻进了它体内,而后将母蛊穿膛破肚,成为新的母蛊。   “袁天恒,血!”沈宛惊道。   他赶忙拿了葫芦,将血全部倒灌在木盆里,殷简顺势点了一只火折子连同那血一起进了木盆,将子蛊全部销毁。   千钧一发之际,从火光里冲出一个黑点来,沈宛顿时心惊不已,连忙大喊道:“师兄!”   秦隽出剑很快,他远比沈宛想得还要迅速,剑身上还惨残留着沈宛的血,新生的母蛊闻着血味便朝秦隽飞去,在凌厉的剑势下被砍成了两半。   “呼。”沈宛见状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等玄真他们到场时正赶上沈宛他们的收尾工作,秦隽将当时的情况悉数说与他知晓,但玄真脸上可没什么笑容。   “你是说那些作乱的蛊虫都被她烧了?”玄真道:“可有遗漏?”   沈宛在一旁帮腔,“大部分应该是从病人体内钻出来了,不过也免不了有些冥顽不灵的子蛊,不听召唤赖着不出来的,那样没有办法。”   她继续补充说:“这些人死了,尸体一并火烧,这才能安全无患。”   话里无情,哪里有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样?   谢羽衣一直沉默不语,看向沈宛时神情复杂,难不成真是她猜错了?这一切也许同她真的没有关系?   玄真对这些细枝末节并不在意,反倒是沈宛的笛音御蛊之术他倒十分感兴趣,这姑娘也许是“故人”之后,“这位姑娘,你能救治观澜村的众多百姓,我甚感欣慰,只是你这笛音御蛊之术不知是从何习得?”   “大抵是家传吧。”沈宛顿道,这术法自然是同她师傅学的无疑,但外界对夭娘这门功夫所知者甚少,倒是南疆一直以来以蛊术闻名。   她这么说,也有混淆视听之念。   玄真眯眼,“这么你是南疆的后人?”   话里有话,空中瞬间爆起一股杀意。   秦隽回过神来,出剑挡住了玄真的一击,“师叔,你怎可不分是非黑白?”   沈宛没料想到这老头竟然暗袭她,嘴上又刻薄不少,“你这臭老头,亏我还当你是秦隽的师叔尊重你呢!”   秦隽回头,冲沈宛摇摇头,示意她闭嘴。   “秦隽!”玄真怒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叔,你如今竟然帮着一个外人行事?”   “师叔,对不起。”秦隽狠了心,对殷简道:“你赶快带她走。”   沈宛见眼前行事不对,恰逢此时殷简取回了她的镯子,她就拉着殷简一同跑了。   玄真气急,冲着手下的弟子怒吼道:“还不块追!”   “不行!”秦隽持剑挡在了他们的去路上,有理有据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挽救了这场疫病的侠义医者,我们天玄宗绝不能做恩将仇报之事,况且师叔,您不能为了一己私怨而迁怒他人。”   “你……好啊!”玄真甩袖,这小子竟然会用天玄宗来压他了。   他见手下的弟子大多也踌躇在原地,这番也只能作罢。考虑到沈宛确有功绩在身,他便放过她一时。   不过,南疆的后人,他迟早要取他们的性命!   沈宛有伤在身,逃命半途就脱力走不动了,殷简只好“勉为其难”背着她走了一段路程。   二人见身后没有人追来,悠哉悠哉地聊起天来。   沈宛戳戳他的脸蛋,好一会儿才同他道:“殷简,我觉得秦隽他好像认出你了。”   “认出我什么?”殷简不以为意,“我同他又没有见过。”   “不是那晚你同他打过架吗?是不是身法暴露了?”沈宛一拍他的肩膀,豁然道。   殷简顿了一会,“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虽然刻意隐去了自己功夫的形,但骨还在,就不知道以秦隽的修为能看到第几层。   “那怎么办?他好像怀疑我了。”沈宛有些颓唐,脑袋耷拉在殷简肩上。   殷简啧了一声道:“你说这话合适吗?现在可是我在背你!”   在他背上,还提别的男人,说他没眼力见,真是笑死人了。   “哦。”沈宛应一声,表示她知道了,她天生爱动,便用手指卷着他的头发玩。   “诶,要不你再帮帮我,再扮一回吧?”沈宛提议说。   “我是没问题,但张柯死了。”殷简停下步子,将沈宛放了下来。   “什么?”沈宛起初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   殷简重复道:“张柯死了。”   他即便是想帮她这个忙那也是束手无策,更何况他不想。   张柯是被她的妻子姚琼给一刀捅死的。   就在几日前,他们的孩子病死了,那夜玉盘高悬,繁星满空,两人又起了争执,殷简依旧在他们屋外吹风,听到动静时,人已经死了。   张柯身上被匕首捅出了好几个大窟窿,大股大股地往外冒着血。   这个女人杀红了眼,竟把匕首朝向了他,可惜三两招之内便被他制服了。   姚琼看着他,决绝道:“你是积善门的人?在我家门前监视多日作甚。”   “不做什么,只是想看看戏。”殷简将地上的匕首踢到床底,没了隐患后他便松散起来,靠着桌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看戏?”姚琼冷哼一声,“我这只有杀人的戏可看,你觉得我刚才做的好吗?”   殷简也依言当起了评判家,“刀法差了点,不过勇气可嘉。”   姚琼也不与他卖关子,“你是为了十年前的事情来?”   殷简点头。   复听见她道:“十年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掺和下去,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你想要知道的事。你若是为了灭口而来,大可杀了我。”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殷简缓缓道。这女人怕是早看出了他的心思才会这样说。   他要是有心杀人,早下手走人了,说不准连沈宛这么个有趣的人的面都见不着。   “我只是要你身上一样东西,前任门主姚列的掌门印。”殷简笑笑,那双狐狸眼内似有幽光闪过,开价道:“姚琼,一个掌门印换你一条命,这笔买卖很划算。”   ……   室内寂然,只剩良久的沉默。 第33章 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同你道……   沈宛这几日都安安分分地待着客栈里连门都没出过,甘兰楼既然秦隽师叔在那她自然是待不下去的,好在殷简重新给她寻了一处隐蔽之地,她由此一直蜗居在房内画着图纸。   殷简不时过来看她,她便一直向殷简打听观澜村的情况。   这日,殷简上楼便见沈宛鬼鬼祟祟地揣着什么东西进了怀里,他开口揶揄道:“你同我还偷摸做什么?背着我藏什么东西了?”   “少来,说得我俩多熟似的。”沈宛瘪嘴道,毕竟在这种小地方,她做什么事情还能瞒过这位大人的眼睛呢?   治蛊虫那事她欠了殷简不少人情,当然送他衣服这种俗套的方式这人肯定不会接受,沈宛想来想去也只有送他一件趁手的暗器。   想来他们初遇时这人以翎羽做暗器,还为她下了一场“雨”。不过翎羽光有美感,但是却力道不足,杀伤力也由此受到掣肘,他那么强的一个人自然是要一件能配的上他功力的暗器。   她这几天闭门不出,就是为了还他这个人情,她在为他做一款暗器。   沈宛改来改去出了不少废稿,殷简来得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地上成堆的纸团,就被他拾起。   殷简将揉皱的纸摊开,展眉看着沈宛在白纸上添墨的那几笔,笑道:“前些天还说你要转行去做土夫子倒是我浅薄了,看你如今这架势定是要以书画谋生了?”   沈宛才懒得与他争辩,届时成品出来,有他吃惊的时候。   “玄真那边怎么样,他没打算追捕我杀我灭口吧?”沈宛问道,她要出门,事先还是得探清当下的局势。   “你放心,有你的好师兄在那挡着,你能出什么事?”殷简施施然道:“况且人是你救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如今你还在祁水镇的地界,他能拿你怎么样?”   沈宛听着他的话,频频点头,“此话有理。”   “你终于肯出门了?”殷简眉眼含笑,望着她道。   “那当然,最近憋在客栈里我都感觉自己快发霉了。”沈宛说着脚步不停地下了楼,见殷简跟在她身后,俏皮道:“不许跟着我!”   “呵,你以为我当真那么闲?”殷简驳道,而后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问沈宛的意愿,“疫病结束了,镇上这几日正在准备祈福的庙会,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庙会?”沈宛琢磨着,她心里有了好主意,忙对殷简道:“去啊……不过你可得找旁人和你一起同去了,本姑娘我心里可有了人选。”   殷简也没想过她会同自己一道,这答案早在预料之中,他敛了眉目,看着沈宛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沈宛在大街小巷转悠许久才找到一间铁匠铺,她唤了老板出来,拿出图纸给他瞧,“这东西,能做吗?要多久?”   上门的生意老板又怎会拒绝,腆着笑脸对沈宛道:“能做能做,我看这东西小巧精致,做起来可能会慢点。”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沈宛可不想在祁水镇多浪费时间,等庙会一过,她就得走,“三天,三天的时间能做出来么?”   “这……”店家面色似乎有些为难。   沈宛心中叹息一声,真是老套路了,“加钱,三天能做出来不?”   店家与她商议完价钱之后,爽快地答应了。   解决了手头一件大事,她还得去约个人。   永谊河的溪水源起抚望山,经留山间洼地,集雨露朝气晨雾从而汇聚成一条溪流,自山腰蜿蜒而下,更在山脚融汇一汪地下泉眼,从而水流潺潺不止。   河水流经到观澜村附近时已有四丈宽,炎热的夏季只有溪水还剩些许凉意。   沈宛在秦隽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她脱了鞋坐在河岸边一颗垂修朽的柳树上,脚丫子浸在河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戏水。   迟暮时分,她看着陆陆续续回去了不少天玄宗弟子,可迟迟就是不见秦隽的身影,她都有些兴致缺缺。   蛊虫虽然是没了,但村子里的村民还需后续的调养,玄真连同谢羽衣还停留在此处,况且日前又出了鬼面人一事,他们天玄宗的人也需尽力调查,所以秦隽一行人也没急着回宗。   沈宛歪着头看,头都有些酸了,干脆侧身躺在了柳树上,水汽上蒸,她倒也凉快。   “师兄,那不是沈宛吗?”陶策远远地就望见了一道身影,这种怪诞不经的做法也只有她沈宛一人能干的出来。   秦隽闻言望去,止住了脚步。陶策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师兄铁定在担心那姑娘,那幽幽的永谊河不知道多深呢,沈宛也是胆子大。   恰巧沈宛心有所感,揪起身子来继续张望秦隽的人影,这一不小心就让她给逮到了,这可让她忘乎其境,摆着手冲秦隽大喊道:“喂,师兄,这里!”   陶策眼瞅她这幅架势就知道自己呆在这里铁定又是多余的那个,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卷便默默走开,他师兄前几日才因她受罚起誓来着……   秦隽走近几步,皱眉道:“你在那里做什么,危险,快上来。”   “几日不见,你有没有想我?”沈宛从葱郁的柳条后面探了头出来,满怀期待地问着他。   “没有。”秦隽淡然道。   这个人怎么这幅样子,又开始对她冷淡起来了?   “我这几天没有来找你是有原因的。”沈宛眨巴眨巴眼道,软软地同秦隽说着话。   “嗯。”秦隽回。   沈宛急了,“你就不问我为什么?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的去向么?”   “萍水相逢,即是有缘。你若要走,我也无权过问。”秦隽直视她,嘴里说着无情的话。   他不对劲……   “是你师叔责备你了么?”沈宛颇为忧切地问道。   秦隽不说话,他几日前确实在他师叔面前做了承诺,恪守天玄宗的教规本就是他一个弟子应当做的,违背宗训受罚也是理所当然。   他不说沈宛也猜到了七七八八,若是他心里没什么自然也不会对她忽冷忽热,反复无常,想到这她心里的委屈消了七七八八,转而换上了笑容。   她刻意往柳木细地那端坐去,挪到一半时枝干便颤颤巍巍的耸动起来,眼看就要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而从中折断。   “你做什么,快回来。”秦隽提醒她,但沈宛偏不听,她就是要看看这个秦隽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我不。”她赌气道:“谁让你冷淡我……”   “……”如此秦隽已知她的心思,他深知自己与沈宛的纠缠已是背誓逾矩之举,若是在纵着她,日后恐怕难以抽身,于是便不理会沈宛的举动。   “你真不理我呀?”沈宛可怜兮兮地说着自己所困的危险局势,“可是我快要掉下去了……你不来救我吗?”   秦隽不为所动,反倒是为她指了一条明路,“那你快顺着枝干爬上来。”   “我不,我要你来救我!”沈宛打定了主意,她不信秦隽真的会对她不管不顾。   “那恕在下告辞。”秦隽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步子虽然迈了几步,但他的心神留在沈宛那。   他余光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但闻一声噗通的落水声,他一时心慌,回头看时沈宛已掉落入水,嘴里唤着他的名字,挣扎几下就快呛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随心而动,扔下手中的剑便大步冲进水中欲捞她上来。   情急之下,他倒是忘记了一件事——他自小在山里长大,他不会水。   最后还是沈宛将他给捞上来的,她一面沾沾自喜,一面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过了。   秦隽自上岸后便一直阴沉着一张脸,不接沈宛的话也不许她的触碰。   谁能想到沈宛是装的呢?   她明明会水……   毕竟他连凌云剑都扔了就为了救她,最后发现这只不过是她沈宛的把戏罢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的气。”沈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诚恳道。   显然秦隽并不打算接受她的歉意,提着凌云剑就往回走。他身材修长,步子也迈的开,沈宛便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她拦住秦隽的去路,有些委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你不会水……”   她要是知道,也不会拿这种办法来逼他。说不得此刻在秦隽眼中她就是来戏耍他的跳梁小丑。   被人戳破心思总是难堪的,尤其是像秦隽这种爱闷着的少侠,若沈宛方才是真有危险还好,偏偏她又是装的,此番直叫他压抑的心思无处遁形,怎么能不恼?   秦隽从她身旁绕过,对她的话根本就不做理会。   “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同你道别的,秦隽……”沈宛将话憋了出来,这次她真没骗他,她确实要走了。   秦隽加急的脚步陡然慢了些,背对着她,关切的话也能说得冷冰冰,“那你路上小心。”   “可……我还有话对你说。”沈宛也不顾得他的感受,小跑上前托住他的手臂,“三日后的庙会,我想和你一起看。”   “不去。”秦隽挣开她的钳制,直接道。末了,他又添一句,“秦某还有要事在身。”   “我等你,我在安化街的河道旁等你。”沈宛才不听他的气话,他都能舍身救她,最后一面总不至于不见吧?   “也许以后都没机会相见了……”   她站在原地低声叹道,秦隽仍是往前走着,但她知道,他一定听见了! 第34章 秦隽我喜欢你,是见第一……   庙会当日,沈宛打扮了一个时辰有余,点朱唇,扫香腮。身着一袭水绿罗衫,配宫绦,系银铃。抹了点香膏在身上,她今日又同来时那样,是个水灵的邻家小姑娘。   她在赌,她赌秦隽一定会来的。   安化街的河道旁还不算是庙会热闹的地方,要走过正街一直到了尽头那里才可谓是人山人海,热络非凡。   此处稍偏僻些,却也张灯结彩,静谧的河面上从上游不时飘过几盏莲花河灯,盛载着人们的美好夙愿飘向远方。   身后一阵动响,她听见了男人沉稳的呼气声,沈宛心下一喜,表露出一个自以为恰到好处的笑容,可等看清来人后却傻了眼,“怎么是你?”   “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殷简收了笑容,沈宛这个表情让他觉得无趣,于是他寻了一处石阶坐下,整理那颗被沈宛伤透的心。   “没有,没有。”沈宛忙道:“我只是没想到大人您也能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瞅我一眼呢?”   殷简收回的笑容又坦露出来,沈宛这话颇有奉承他的意味,他很受用,指了一旁的空地,示意沈宛同他一起坐下。   沈宛却摇了摇头,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可不能弄脏了,万一秦隽来了那怎么办?   “这样呢?”殷简将他衣袍一角在地上铺开,为她做垫子。   “那好吧!”沈宛不紧不慢地坐下,确保自己的衣服没掉落在地上。   “噗……”殷简见她如此端着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沈宛皱眉,不悦道:“你笑什么?”   “你知道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到了一个词。”殷简替她正了正头上的发钗,吐出来的字眼都是溢满笑意的,“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切,你爱说说,不说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词。”沈宛托腮道,她这朵娇花都要在漫长的等待中蔫了。   “也是,矫揉造作确实不是什么好词。”殷简故意逗她,惹她恼怒。   “你!”   沈宛一如他预料之中的模样,炸了毛,从石阶上起身同他拉开了距离。   “不是吧?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啊?”他那贱兮兮地语气简直是想叫沈宛揍他。   “那你闭嘴!”沈宛无语,冲殷简没好气道;“你不是说要去找花姑娘喝酒吗?干嘛跑我这来找没趣?”   “再好的花姑娘哪比得上你花容月貌呢?”闭嘴那是不可能的了,殷简就爱扯沈宛的猫尾巴,“我见你对着你那情郎也没这么大脾气啊?还等他呢,那日他都叫你湿着身子回来了,你不如……”   他这人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宛不想多费口舌,忽的她摸到了袖中为殷简定做的银质翎羽,心下有了主意。   正好先叫它主人感受一番这翎羽的威力。   她连着朝殷简扔了六枚翎羽,一一都被他躲过,这人边闪着身形边同她道:“怎么又如此暴躁?”   “谁让你骂我!”沈宛不服气道,她见殷简没中招,又使出了她的后手,“我刚刚使的翎羽呢,是我送你的回礼,权当是你在观澜村帮我的谢礼。不过你方才一枚都没接到,这黑灯瞎火的你自个慢慢找吧,本姑娘就不奉陪了。”   沈宛拍拍手,在殷简错愕的视线中飘飘离去,秦隽不来就不来,那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看灯会!   殷简此刻简直是欲哭无泪,他没想到回礼竟然也能这样送?今日算是涨见识了……   庙会那一条街道上车水马龙,繁星点缀的黑夜也不能掩去灯火通明的光华。   她活像个跳脱的兔子,左看看右瞧瞧,蹦跶在各个摊位之前。东家买个香囊,西处买张胡饼,就是闲不下来。   只是……她怎么觉得有人跟在她身后?   逃跑下毒她倒是在行,但侦查她可不太行。   沈宛走在街上,脑中浮现的确是那日去甘兰楼围截她的鬼面人的身影。   她可从来没有雇佣过别人做戏,那这就只能说明这祁水镇内真的聚集了魔教的残众。   想到此处,她又不由得想起了夭娘曾经在魔教的身份,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圣姑。   如今夭娘已死,为了复兴魔教他们该不是是想绑自己去做夭娘的继承人吧?   思绪到这,沈宛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阵恶寒……她才不要去做什么劳什子的圣姑。   沈宛盯着前面挂着面具的架子,心中有了主意。她挑挑拣拣的选了一张恶鬼面,青面獠牙的模样指不定得吓哭好几家的孩童。   “哇哇哇哇哇呜呜……”婴孩的啼哭之声在人群中炸开,接着又是陆陆续续的叫喊声,这纯粹是沈宛扮鬼吓唬了几个孩子,而他们又跑着回到了自己大人身边寻求起安慰来。   孩童的乱叫声连着混乱的轨迹让人群乱了一阵,接着沈宛便钻入了乌泱泱的人头中没了踪迹。   摆脱掉了可疑的跟踪,她心里轻松不少。大摇大摆地将整条街都逛了个遍,看着旁人成双成对的模样不由得惆怅起来。   那个秦隽,还当真是放她鸽子了?   不等沈宛在心中将秦隽编排一遍,她猛地一拍额头,渐渐回过味来……   完了,刚刚跟在她身后的该不会就是秦隽吧?   她啧了一声,懊恼非常,要真是那可怎么办?   没办法,沈宛只好又逆着人潮去寻他,人们摩肩接踵,她连个缝也难以挤出来。   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中,却因为逆行被向前的人潮给推着往后倒,好几次她都踩着了自己的衣裙险些摔倒。   “秦隽……师兄?”沈宛无奈,她也只能出此下下策,但照他们上次不欢而散的程度来看,秦隽指不定听见她的声音就跑了。   终于等到人群疏散一点,她才往前走了不过两个摊位,就让身后戏耍的孩童给撞了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地往前栽去。   可真是因果报应,她前脚刚把人家孩子吓哭,后脚又被人家孩子给撞倒。   幸亏有人扶了她一把,沈宛屈膝正欲起身道谢,陡一见那人的面容心跳都仿佛止了一瞬。   她也不顾什么礼义廉耻,当众就环住秦隽的腰身撒起娇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秦隽今日难得没有佩剑,只是他依旧对沈宛的这种热烈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先扒开了黏在他身上的沈宛。   “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沈宛愁眉道。   秦隽盯着她,半响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来,“好。”   沈宛窃喜,迈着小碎步挪到他身旁并肩站着,其实有句话她更想问,她想问问方才跟在她身后的人是不是他,鉴于有前车之鉴在先,她只得做罢,遂换了话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刚刚。”秦隽道。   刚刚?她才不信秦隽的鬼话。若是刚刚才来,他能那么巧就能接住摔倒的她?分明是蓄谋已久!   沈宛表面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拉着秦隽去买了一串糖葫芦,等付钱的时候沈宛没想到这人竟也开窍了一分,替她给了两个铜板。   她上扬的嘴角就没下去过,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但秦隽却从不与她对视。   沈宛视线游离两分,不远处她似乎看见了几个天玄宗的弟子。秦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下一瞬他就拉着沈宛急匆匆地走了,到了一方隐蔽处。   他难道是偷跑出来的么?   沈宛盯着他看,心里如此想到。秦隽虽说不生她的气了,但自他们见面以来他也一直都端着没笑过,谈不上什么高兴。   她将手里的糖葫芦送到他嘴边,想逗他开心,“喏,第一口给你吃。”   秦隽鼻尖动动,摇头,将糖葫芦又推回去,“我不吃。”   “真不要?”沈宛再三向他确认。   “嗯。”秦隽低语。   沈宛也不同他客气,轻咬了一口,嘴里含糊道:“师兄,你方才是在躲什么人吗?”   “没有。”   这般对她少言少语,他还是在生气……可是他气什么呢?   气她纠缠不清吗?显然不是。气她肆意妄为吗?那倒也不至于。   沈宛终究不能钻进秦隽的脑子,弄起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心意,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传达给他。   她将嘴里的那股酸涩咽下去,正色道:“秦隽我喜欢你,是见第一眼就喜欢的那种。”   沈宛感觉眼前人立刻紧绷住了,还以为是自己这番大胆的言辞吓到了他,又补充道:“你不必为此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仅此而已。”   喜欢是不能憋着的,这是她以前所受的教育教她的东西。   ……   她渐渐感到秦隽的胸腔起伏越发明显,他的手也紧握着,像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说话,只拿一双眸子瞧她,他如今的眼里已不像初下山时那般坚毅,先如今里面多了些暗涌的东西。   沈宛不明白,她看不懂。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得不到回应她已经习惯,沈宛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境对秦隽道:“明日我就走了,多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   突然被人拥入怀中,沈宛整个人怔在原地。   秦隽闭眼环住她,几乎没使什么力道,如若不是他倾下来的身躯,沈宛都不觉她此时被人抱着。   “路上小心。”秦隽没给她多过的时间去贪恋这份温暖,他很快送开了手,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沈宛没追上去,反倒是咬了一口剩下的糖葫芦,嘶……真涩口。   秦隽第一次心境如此难以平复,以至于陶策找到他时都看出了他的失态。   “师兄,怎么了?”陶策问。   “没怎么,出什么事了?”秦隽摇头,复而问道。   “见到沈宛了?”陶策不答反问,这一问有些八卦的意思在里面。   秦隽没答他,陶策便自顾自道:“肯定是见到了吧?不然也太亏了吧?回去师叔指不定又是一顿臭骂。”   今日庙会,玄真是给他下了禁令的。   所有弟子都可前去观赏庙会,但除他之外。   那日秦隽落水回去,即便他随口搪塞过去,玄真也从里面看出了门道来。   玄真亦是过来人,他曾经在感情上吃了亏,受了罪,因此他更不能让他的后辈重蹈覆辙,由此对秦隽的管束更加严厉。   “师叔找你。”殷简叹气道,“师兄……”   他这次回去,估计得受一顿棍责。   秦隽知道他想说什么,“无事,你不必担忧。”   他是天玄宗的大师兄,却不能为人表率,更是屡屡违背自己的承诺,私下去见她。   这顿责罚,他是认的。   “沈宛呢?”陶策没忍住问道。   秦隽只悠悠对他说:“她要走了。”   她去哪他也不知道,她从哪来他亦不知晓,正好应了她三日前那句: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方才他是故意没让沈宛说完那半句话的,这是第一次,分别的话他不想听。   他从安化街的河道旁就看着她,他只是想看一眼,但看了一眼他又想再多贪念一眼。   也许以后都没机会相见了…… 第35章 秦隽动了凡心。   次日清早沈宛便驭马出城往毒谷迷雾岭那个方向奔去,她今日的装扮十分朴素,一身窄袖劲装,将所有的头发都辫做一股麻花辫垂在脑后,只发梢处系了一只精致小巧的铃铛。   沈宛夹紧了马腹,马蹄飞扬,从坦途大道中穿行。   好像有人在喊她?   她减下速度来,从旁瞥了一眼那个踩着轻功追上她的黑衣男子,当即收紧缰绳,让飞驰的马停下。   她高坐于马背之上,朝殷简爽言道:“怎么,你这是也要走了?”   殷简盯着她沉声,“你要走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我不是同你道过别了么?”沈宛道。   “那也叫道别?”   殷简想起他今早收到的沈宛的信件便觉得好笑,她这分明是想要背着他跑,“既然你要走了,那我也理应来送送你。”   “送我一程就送我一程,做什么摆张臭脸给我看?我险些还以为你想跟着我家去呢!”沈宛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真情实感起来,她眼眸一转,说了些轻松的话调节气氛。   殷简那双狐狸眼眼柔和下来,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宠溺,“也就是你能在我面前将黑的说成白的。”   “此一别,日后有缘还会在见的。”沈宛道。   “有缘有缘……缘分由你我定还是由天定?”殷简抛了个难题给她。   他的意思沈宛听出了七七八八,于是接话道:“这世上恐怕没您少门主牵不来的缘分吧!”   沈宛话锋一转,又道:“况且谢羽衣是你门下的人,她曾经在我身边潜伏多日,毒谷的位置她再清楚不过。你难道就不会从她口中探听?再者你我之间就无须整那些个酸溜溜的话了。”   她这一道直球打下来,偏将殷简刻意营造的分离时分的那种缠绵缱绻给毁得一干二净。   他们两个之间,比起风花雪月还是一针见血更合适。   “小宛真是不懂情趣。”殷简故作叹息道:“我可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肺腑之言……”   “打住打住,有话快说,我还着急赶路。”沈宛道。   “没什么话,就想着再见你一面,同你告个别。顺便你昨日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谢字我就不说了,你欠我的。”殷简表明了他的来意。   沈宛扬扬马鞭,调整马头,与殷简做了最后的道别,“行了,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嗯。”殷简应一声。   棕马嘶鸣,飞扬的尘土阻了他的视线,沈宛的身影渐渐骤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了天际线。   *   这日,陶策收到了一封请柬,准确的来说应当是一封喜帖。   这喜帖是济世堂派人送过来的,他们药堂的少爷沈慕时要同他幼时的青梅竹马洛瑶成亲了,特派此贴请他们去吃喜酒。   两人自小两情相悦,这次成婚更是收到了不少祝愿。   他们送来的邀请函上写了五个人的名字——秦隽,沈宛,谢羽衣,陶策以及袁天恒。曾经孤勇奋战一同抵御观澜村疫病的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两个天玄宗的弟子。   沈宛走了,谢羽衣也告辞离去,袁天恒心里有愧,自然是在此处多待不得。   秦隽曾在他离去前去找过他,大有安抚宽慰之意在里面,同袁天恒聊了一番之后才发现这人并非他所想的那般脆弱,他身上披着一套无形的甲。   他又拿了些银子想赠与袁天恒作为路费,被他笑着婉拒。事后袁天恒告诉他,这些事情沈宛都帮过他了,她给了她一笔钱,让他进京赶考,美其名曰资助。她说他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毕竟以后她还要找他收利息来着。   秦隽听着袁天恒的描述,微抿了唇,沈宛对他的心思远比看上去细腻。   他又问了袁天恒是否还需要些什么东西,袁天恒都摇头回绝了,他说比起那些身外之物,他现在更想要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他很能理解袁天恒的处境,没在多言。只是寒暄几句,便送他登船离去。   故人又少了一位。   他们前两日搜寻到了魔教余孽的老巢,清缴干净之后,过不了两天他们也要离去。   “师兄,要去么?”陶策问道。   五个人少一个都残缺一角,更何况是少了三个人……   陶策是个喜聚不喜散的性子,自沈宛她们走后,他身边清冷不少,都没人同他斗嘴。他师叔又是个严苛古板的尊者,这种情况下他少不得得压着自己的性子。   “去罢。”这两个字的尾音被他拉的冗长,秦隽不假思索道。   济世堂曾经帮过他们不少忙,再者又是成亲这样的大喜事,他们不能推脱。   “嗯。”   ……   “师兄,沈宛她都走了那么久了,你想她吗?”陶策看着他寡言的师兄随口问了一句。   下一瞬他便接下秦隽投过来的眼神,陶策自知失言,闭了嘴不谈沈宛了,倒将自己的心事毫无保留的吐露出来,“我倒是挺想羽衣的。”   他上次奋不顾身跳入火海中去寻她,事后也得到了谢羽衣的不少照拂。他卧床那几天,谢羽衣可谓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玄真对这件事秉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他同秦隽不一样,秦隽是他们天玄宗未来的顶梁柱,而他不是。谢羽衣又同沈宛不一样,她医术高明,又是神医谷的人,按理玄真自然礼遇她三分。   前头有秦隽扛着玄真的压力,他这边轻松不少。   念及此处,他又开始心疼起这个大师兄来。   很快便到了沈慕时成亲的日子,新郎官打马从安化街经过,红袍惹眼,身后跟着八台大轿,笑得春风拂面。   秦隽此时理应在沈府坐着吃酒才对,但他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想出来看一眼。   他躲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拱手向周边百姓道贺的沈慕时,心中浮起一丝钦羡。   秦隽动了凡心,身上就剥离不下那种世俗的烟火与欲望。   能迎娶自己此生心爱之人是何等的幸运。   锣鼓喧天中,他目送着花轿远去,思恋如藤蔓疯长。   “秦隽我喜欢你,是见第一眼就喜欢的那种。”   他无端想起了沈宛那晚对他说的话,封闭的心里钻进了一丝酸涩。   秦家阖眼,呼吸放得绵长。   他在想一个人…… 第36章 好久不见,我的沈宛。……   迷雾岭这地方,如其名,常年雾气不散,时有鸦雀嘶啼,坐落在岭南之中,四处都透露着一股森然之气,因此人迹罕至。   她也不知道袁天恒那家伙是怎么找到这块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的。   到了迷雾岭在往南便是毒谷,夭娘的老巢少有人知晓它的确切位置,况且毒谷外围有一层毒障防护,寻常人难以入内。   沈宛紧赶慢赶也在路上花去了半月时间,先如今已是孟秋七月。她往“家”去时在路上顺手折了两只含苞待放的荷花,意欲为这久无人气的房屋装点一二。   这里,可就只剩下她一个活人了。   阿宝站在门外等她,见她回来那双宛如黑葡萄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光亮,挪着肉墩憨实的小身体嘟嘟地朝她跑来,嘴上甜甜地叫着她姐姐,从她手里接过荷花。   “以后不用等我,去玩吧!”沈宛蹲下身子,抚摸着他的脑袋。   阿宝童真地望着她,眼里闪着困惑。   沈宛掩去了笑意,他如今已听不大懂她说话了。   她身上已没有解尸丸,阿宝如今没有腐化还能行动全靠着她从袁天恒那里讨过来的血液,可这终究不是破解之道。   血再多,也有用完的那一天,况且他的血只能压制母蛊的行动,治根不治本。   若真到了穷途末路那一天,届时为了避免观澜村那样的悲剧,她便只能剖心取蛊……   沈宛低叹一声,不敢再想下去,阿宝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她所住的地方是毒谷里唯一的房舍,她记忆里夭娘并不在此常住,所以她自然也不知道沈宛在这四方的屋子中还建造了一处密室。   她将腕上的镯子取下,这镯子少了不行,多了戴着也欠美观,适中最好。   密室的门开了,沈宛缓慢走近,身上的轻快之气一扫而空,步子更是难以迈开。她眸子里沉着暗色,微蹙眉头,这地方死人气太重,她来一次心便要痛一次。   她在这里堆了一座尸山。   镯子上的蓝宝石倏然幽光大盛,室内是一片死寂。   沈宛踩着脚底下的尸体上前,将顶端的一俱女尸给拖了下来。   那个女人一身粉衣,是被匕首穿透心脏而死,伤口处的血迹早已干枯,被血污附着的纱衣硬挺成了一片。身体僵硬,她死了很久了,只是尸体还没有腐烂。   她生着与沈宛一样的眉眼,有着同样的身形,无二的打扮,连脖颈处的那颗小痣都一模一样,只是她唯独没有呼吸。   沈宛将她抱在怀里,看向她的目光怜惜不已,她用手摩挲着少女惨白的脸颊,像是无声的述说。   她死的很冤……   沈宛揭开少女的衣袖,她左臂上盘亘着十五道丑陋的疤痕,像是从皮肉里长出了一条蜈蚣,看着叫人作呕。   “好久不见,我的沈宛。”   沈宛笑着,将镯子穿进少女的腕间,脑子里生起熟悉的钝痛感。   【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找回记忆,现在开启灵魂回溯,回溯时间为天启二十八年三月辰时至天启三十年五月初亥时三刻。   ……   ————————   积善门。   幽旷的大堂,高台的掌门之位上端坐着一位雍容的中年男人。   殷简在堂下半跪待命,与他一起的还有破案有功的谢羽衣。   两人在离开积善门之前都各自领了任务在身,这番回来也是“述职”。   “简儿,为父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高坐之人的声音浑厚,有着上位者独一无二的压迫感。   此人是积善门的门主张宵,亦殷简的义父。   “回义父,查是查到了,但人已经死了。”殷简答道。   几月前有人在天机阁里买卖十年前被驱逐的前任门主姚列所执掌门印的消息,如此重大之事他们积善门自然闻风而动。   前任门主因为勾结魔教余孽,在十年前的正魔大战中被张宵斩首示众。随他一同赴死的还有他的余党曾经的二长老夏侯寻。   自这两人落马后,其家眷被受累迁往天祭岭受罚。其中便有姚列的夫人同她两个女儿,以及夏侯寻的幼女。   天祭岭是自古以来他们名门正派的刑罚之地,用来关押被生擒的魔教残众,生平有大过的叛徒,残杀无辜的邪修,走火入魔的弟子……   为了镇压犯人的邪气,里面的狱卒比起囚犯来,其暴虐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总而言之,里面云集着不少可恶可恨可悲可叹之人,亦是人间炼狱,张宵将几个老弱妇孺关在里面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但十年前,天祭岭的一场山火,数以百千计的人火海葬身,被姚列后人所带走的那块掌门印也不翼而飞。   他足足找了十余年,直到前不久才在天机阁探听到了消息,于是便派殷简前去探查。   “那东西呢?”张宵可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他唯一想要的就是那一方掌门印。   掌门印一天流落在外就意味着他的这个掌门之位多一分危险。十年前他凭借着铁血的手段荣登极位,因残杀了同门中人,一直以来他都饱受诟病,门下弟子有的虽碍于他的强威闭口不言,但他们看他的眼神却是怨毒的。   殷简将掌门印呈给张宵,张宵接过,拿在手里端详起来。   “确定人都处理干净了?一个活口没留?”张宵道。   “是。”殷简垂眸,“都已死了,斩草要除根,您教我的,孩儿一直铭记在心。”   殷简话音刚落,一道锐利的视线便游走在他身上,随后只听见坐上之人发出一阵笑声,“不亏是我教出来的孩子,简儿,你很有当年为父的风范。”   当年他便是没能除掉姚列的后人,以至于现在给他留了不少隐患。如今人已死,掌门印也物归原主,十年了,他终于得以安眠。   “义父盛誉,孩儿不敢当。”   张宵连着又对殷简嘘寒问暖一番,两人闲聊片刻,张宵这才挥手,示意殷简退下。   殷简路过谢羽衣身边时,步子特意踩慢了一步,便是希望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差你办的事情呢?怎么样了?”   谢羽衣抬首,郑重道:“不负门主所托,夭娘已死,但……”   “但什么……”   “但夭娘生前造了药人蛊,如今已在祈水镇为祸一方,属下担心,还会有其他的……”   她话未说完便被张宵给打断,“这你不必担心,此次让你扮作神医谷的弟子混入天玄宗,怎么样……一切可还顺利?”   “顺利。”谢羽衣无端想起了陶策的那张脸,一切顺利除了沈宛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也得感谢陶策从中和了不少稀泥。   “那便好。”张宵道。   这一步棋他可谓走得顺风顺水,下一步的胜算便多了一倍不止。   “哦,对了,夭娘曾经收了个小徒弟,她人呢?”张宵复问了一句。   他曾经和夭娘往来的书信中听过她提起这个小弟子,能被夭娘赞叹的人必定不是凡品。   斩草除根,是他一贯的作风。   “这……”谢羽衣有些犹豫,她停顿一下才道:“夭娘被她的徒弟所杀,而那人已死于属下之手,请门主放心,绝无后患。”   “好,你做的很好。”张宵看着他眼前培养了五年的卧底笑道:“要什么尽管提,本座自当赏你。”   “回禀门主,属下为积善门尽忠多年,属下心无大志,只想从此江湖逍遥,望门下恩允。”谢羽衣向张宵叩了三个响头,以答他这些年的收留教养之恩。   方才她说出口的话也是为了自己的考量,若她禀明沈宛仍活于世,不仅解释不通,更是徒为自己增添哀愁。   何况沈宛……她,罢了,不提也罢,就当她死了。   被困七八余载,她很向往外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谢羽衣望着座上不言语的张宵,心中忐忑。门主的为人她是有些清楚的,恐怕这次又得以失败告终。   “羽衣啊,本座也想应承你的要求,只不过近来我积善门人才短缺,你走了,本座身后再无可依之人。”张宵走高座上下来,将跪地的谢羽衣扶起,安抚了一番。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放人。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此时的谢羽衣仍旧显得颓丧。   张宵又道:“你为本座的大计耕耘多年,本座也不为难你。不若这样,你再帮本座做完一件事,本座便放你离开,绝无二话,你看怎么样?”   谢羽衣扯扯嘴角,硬挤出一个笑容,再无二话,“是。”   ……   屏风内,袅袅热气盘旋而上,内里是殷简在沐浴。   有一件事困扰了他十多年,一直也无法得到答案。   他腰间有一道特殊的印记,是类似狼一般的图腾,他在古书上查过,但一无所获。他不知道这印记从何而来,又代表什么。   他义父张宵殷简自是不会去问的,不仅张宵十年前的旧事时他在暗中也密切关注着十年前的旧案。   张宵同他小时候记忆里的那个义父相距甚远,殷简想不通一个人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再者还有一件事情等着他解决,沈宛的那个镯子,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第37章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完成祁水镇副本任务,获得奖励——人物卡片。   请宿主从以下人物中选择其一查看:   秦隽   殷简   谢羽衣   陶策   玄真   ……   沈宛毫不犹豫地选了谢羽衣,秦隽是她要自己去慢慢了解的人,至于殷简嘛,一颗吐真丸倒是还怕他不交代?唯有谢羽衣,她倒是很想知道这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竹林那晚谢羽衣指责她心狠手辣,说她将夭娘活生生地剐了,但谢羽衣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出自于她的本心。   她虽然是想杀了夭娘,可却从未想过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说到底,此事与她谢羽衣脱不了干系。   农夫与蛇的故事在她们身上真体现得淋漓尽致。   谢羽衣是沈宛那年从神医谷打道回府半途捡回来的“蛇”,那时她是被野痞泥腿子欺负的孤弱乞儿,她身上没有什么功夫,被人打了也只一脸倔强地不认错,不服输,然后被人接着打骂。   沈宛原本没有那么足的怜悯心,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她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但她从旁过时,谢羽衣发了疯似地抱住她的腿,苦声哀求着沈宛带她离去,脏污的脸上满是对生的渴望,那双眼里的坚毅与决心让沈宛产生了些许动摇。   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渴望生存……   此情此景,不禁令沈宛回忆起往昔来,她曾经也是这般低贱污浊,多亏夭娘救她回去,可没想到竟是从一个深渊掉入另一方炼狱中。   最终,沈宛将她从炼狱中带离,途中,她又捡了个弃童回去。谢羽衣回去之后待她极好,少有人会如此待她,因此沈宛一度将她当做知己好友,对她几近掏心掏肺。   恰逢那时夭娘在炼制药人蛊,她需要优质的生人血,谢羽衣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沈宛没让夭娘动他们俩,当她被夭娘带回去取血时,一个人的量变为两个人的量,以至于她失血过多奄奄一息,差点将命也丢在那了。   沈宛回来之后,便下定决心不再受夭娘的桎梏,她开始筹划,以待时机准备杀了她。   虽说曾经的夭娘捡她回来救了她一条命,但多年的折磨,她对夭娘心中早已不复存在什么感激之情。   沈宛取夭娘性命的那个晚上,她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系统提示】   因宿主执意带回人物谢羽衣,导致生命垂危,触发系统惩罚机制,宿主将强制进入狂暴状态。   倒计时……三……二……一   ……   等沈宛意识清醒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   暴虐至极,泯灭人性。   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的手忽然就脱了力,森森的白骨还袒露在前,地上大片的血液粘稠地汇成了一摊,浸满鲜血的匕首从她手里滑下,溅起的血珠落入进她的瞳孔内。   “啊!”沈宛忙捂了眼睛,眼眶内顿时生出一种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要将她的眼睛活生生给熔掉一般。   水,她需要水……   沈宛跌跌撞撞地起身,拔腿就跑,屋外有一方浅塘,她捂着右眼跳了进去,眼内那种灼烧之感叫她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都给抠挖出来。   沈宛闭气,往潜入塘底沉去,在水底睁了眼睛,妄图用冰凉的池水冲刷掉眼底的痛感。   她出门跑得急,全然没有注意到潜伏在回廊以外的谢羽衣。方才她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在有心人眼中可谓是落荒而逃。   趁着沈宛出门的间隙,谢羽衣进了那间充斥着血腥味的屋子。   她出来时,整个人脸色都已铁青,目光投向沈宛所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沈宛从池边趟水上岸,挖了池底的淤泥涂在身上,她衣服上的血印掉了七七八八,周身那股令人作呕的肉与血腥味也一同消弭。   淤泥的腐臭味总比杀人的腥味让人来得舒服。   接下来,她该回去收拾残局了。   次日,她再见谢羽衣时脸上挂了一副笑容,沈宛踮起脚尖勾在她肩上,语气甚为轻快,“羽衣,你以后可以安心住在这里了。”   “嗯。”谢羽衣顿了半天,才勉强应道。   沈宛没多想,谢羽衣自住进毒谷来隔三差五便要颓丧一番,她权当她这“病”又犯了。   见她心情不好,沈宛也没多留在此处烦她,摇着腰间垂下的宫绦大步阔斧地走了,嘴里竟不自觉哼起了小调。   穿过一片竹林,她在回药房的路上见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阿宝,那双肉嘟嘟的小手里捏着一枚黑色的药丸。   “阿宝,你手里拿的什么?”沈宛叫住了他。   “宛姐姐,你眼睛怎么是红的?”阿宝回头见是沈宛,便做贼心虚一般将手背在了身后,软糯道:“阿宝没有随便拿你的东西。”   “哦,只是昨日没有睡好而已。”沈宛靠近蹲下,呵呵笑着掩饰,末了又带着疑虑的语气问道:“姐姐这副样子是很吓人吗?”   阿宝头摇得厉害,急忙否认。   “那就好。”沈宛安下心,瞥见他背过身的手,“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阿宝眼珠子转了两圈,咬唇似忍痛割爱一般将手伸出来,在沈宛面前摊开,“这是昨日那个姑奶奶给我吃的,她还给了我一粒呢,姐姐要吃,那就给你吧!”   沈宛将拿黑色药丸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端详半天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便又还给了阿宝。   她心中奇怪,这老妖婆还能送什么好东西给他?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夭娘给阿宝吃的便是她刚刚练成的药人蛊。   系统的提示将沈宛从回忆中给带了出来。   【谢羽衣人物详情】   性别:女   年龄:25   身份:积善门暗探   背景经历:十岁时惨遭魔教灭门,后被张宵带回暗中培养,十三岁便潜入魔教卧底,积善门肃清之变立大功。现今为张宵暗探之首,后为爱叛变入天玄宗,死于第二次正道肃清之战。   忠心指数:☆☆   仇恨指数:☆☆☆☆☆   武力指数:☆☆☆   死了?   沈宛没想到对她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也会为情所困,最后死了那也是活该,省得她在多费心力去报仇。   祈水镇时她打谢羽衣那一掌,便当是她讨回了一条命吧!   比起谢羽衣的死活,沈宛更加感兴趣的是第二次正道肃清之战。   她知道第一次是在十年前,那时她莫约是七岁,但七岁之前的记忆她已丢失,镯子更是无从寻起。那这个第二次会同她要完成的主线任务有关吗?   屋外重物坠地的响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沈宛匆匆过去看时原来是阿宝倒在了地上。   沈宛将他扶起,才捏住他的手腕心中不觉一怔。   孩童的身体已经冰凉硬化。   她回屋,取了玉葫芦里的血来喂阿宝服下,他的身体这才有回暖之势。   沈宛摩挲着阿宝的脸,眉目沉郁。   阿宝,姐姐会救你的…… 第38章 她身边是不缺男人的。……   说起来,秦隽回宗已有月余,这段时日他一直在自己的竹苑内清修,日夜不辍,掌门见此连他每日的晨修都一并免去。   宗内弟子在感叹他们大师兄修道愈发勤勉的同时也免不了钦羡应在他身上的特权。   练功期间他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便是他初回宗门时求过他师傅的一个允诺。   祈水镇与沈宛初遇之时,那姑娘听说他是天玄宗的弟子眼里尽是赞叹,更是妄言她也想一脚迈进天玄宗的门。   但天玄宗建宗百年来一直不曾接受过女弟子入学,那时沈宛也许是无稽之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隽却细细思忖起这个问题来。   他曾恳求师父收女弟子入学,做出这一番举动时秦隽只知道他是凭心而动,如此全他一番赤忱心意。   他师父玄徽只是笑呵呵地扶他起身,并婉言拒绝了他的请求。   他师父问他,你此求缘何?   秦隽答道说只为女子在此处也能有一袭容身之地,也能修道济世救人。   玄徽微摇头,他不认同秦隽的话术,只说他的话虽好听,但仍旧没有考虑清楚他自己口出此言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秦隽晃了心神,此为不可言说之情,他又怎敢在师父面前提起。   玄徽真人的话还时常萦绕在秦隽耳边,“你此番下山定想必是应验了为师卦象的情劫,那个扰乱你心性的女子,你这番恳请是为她而求吧?”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   那时他矢口否认。   玄徽那双眼睛已见过太多世间俗事,秦隽的心思又岂能瞒的过他?   他最后只留了几个问题给他,让他想清楚了再来找他。   其一问:你所修何道?其二问:修道求何?其三:所弃何物?   秦隽闭眼,他盘腿静坐于山巅之上,虽受天地灵气的洗礼,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早年他在接受师父教化时,玄徽便告诉他入他天玄宗者修道必有所弃。   玄徽修无情道,弃情弃爱。将来秦隽若是要继承他的衣钵,理应修无情道无疑。   但无情者……为何只弃男女情爱之欢,分明师徒之情,同门之情,手足之情也是情爱之属。   天玄宗正统功门心法划为五等,正心道,法门道,悟己道,苦厄道,无情道。   他现下修至悟己道,而他师父已是一脚迈入无情道的修者。   大道无情,以除魔卫道,挽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天玄宗修道至臻无情,真的是对的么?   眼眸微抬,吐纳之间秦隽的清修已然结束,晚间他还要去竹苑练剑。   远远地跑过来一个人影,那风急火燎的样子必是陶策无疑。   “师兄!”陶策手里拿了封信笺,朝他招手。   秦隽走近,问他这幅模样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这样的师兄,羽衣来信了。”陶策眉眼间尽是喜色,“她说要不了几日便要来天玄宗,承她师父之命与我们宗门内弟子互相切磋医术,也有求学之意。”   “嗯,是件好事。”秦隽展眉对他道。   “欸,我说师兄,你这一个多月了除了这泉丘峰和你那竹苑就没往别的地方挪过一步,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说到底陶策也是真为秦隽担心,自从祈水镇回来之后他师兄周身总能让人嗅到一丝哀愁的气息,何况他那三师叔回来之后也往掌门耳边吹了不少风……   “是师父的决定,我如今道心动摇,理应受罚,师父已经算罚轻了。”秦隽平声道。   “师兄,你去找沈宛吧,找她说清楚!”陶策鼓足了勇气,将憋了多时的话全吐了出来。   秦隽闻言一顿,随后苦笑道:“找人谈何容易,况且我又上哪去找呢?”   沈宛只告诉他要走,却没告诉他要走去哪。庙会一别匆忙,他除了一个拥抱不敢再多问一句话。   “哎。”陶策微叹口气,话锋一转,又给秦隽出起了馊主意,“师兄,你要不忘了她也好。”   反正沈宛也找不到人,况且那丫头走了也不说传封信来问问好,实属没心没肺,他师兄忘了也好。   此刻,正往天玄宗赶来的沈完在马上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酸涩鼻尖:谁骂我?   秦隽闻言偏头,正色道:“你不是同她很要好么?”   “是呀!”陶策点头。   正是因为同沈宛十分要好,了解她他才出此妄言。   沈宛太像一阵风了,猛地吹来,不到片刻又卷得无影无踪。风一般的女子,这可要让他师兄受苦了。   陶策支吾道:“师兄,你也看到了,沈宛她身边……”   她身边是不缺男人的。   陶策怕伤他师兄的心,说话点到为止。   两人由此开始了长久的沉默,秦隽垂眸,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然,“我知道。”   他又如何不知道,沈宛身边还有一个男子。   那晚他远远地看着河岸旁的沈宛,其实是动了见面的心思的。只不过有人先他一步,靠了上去。   两人一同挨靠在邻水的石阶上,举止甚为亲密。   他已不忍再看,随后便转身离去,只是在路上时又遇见了单独出行的沈宛,这才跟了她一路。   沈宛说喜欢他,但没说喜欢他几分。比之她身边男子如何,能重几分?   陶策看着自家师兄落寞的样子就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如果能重来,他决计不在他面前提起沈宛二字。   “哦,对了,师兄你前些天让去藏书阁我找得心经功法我找到了,晚些时候再给你送过去。”陶策甫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他来得真正目的,顺便也找个借口趁机溜之大吉,“那师兄,你要是还没什么事都话那我先走了。”   他点头,陶策在他的注视下忙捂了自己的嘴巴飞奔离去。   而秦隽则是独自回了竹苑,他今日悟道得了些感悟,端坐于案边提笔便想将其记录于纸上。   笔落出,字骨刀头燕尾,起承转合处遒劲隽永,可收笔时白纸上却只有两个字——沈宛。   沈宛……秦隽盯着这个名字沉思良久,他提笔无意识便将沈宛的名字给写了出来,力透纸背。   执笔之人深呼一口气,将笔置于笔搁之上,用镇尺将纸压好。   他不说,可不代表他不想……甚至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清修也在想,练剑也在想……   “师兄!”陶策报了一摞书进门,那书累得快到了他的下颌处。他将这些书放于案上,还来不及于他师兄说话,便见到了书案正中的那两个大字。   “师兄……”   秦隽感受到陶策的视线,忙将纸揉皱了捏在手心,斟酌片刻也只对他道:“辛苦。”   陶策也懒得劝了,一是劝不动,二是他自己也是一个情网中的俗人,可以说既是旁观者也是当局者。   只是他比他师兄要幸运得多,至少谢羽衣不会像沈宛那样说走了之后便从此杳无音信,销声匿迹。   *   沈宛赶到离天玄宗最近的那个城镇时已是季秋之初,她曾经向陶策打听过秦隽的生辰,是九月十二。   数数日子,还有七日便要到了。   沈宛想给他一个惊喜,到他生辰之日偷摸摸上山去找他,不怕这人不感动,看他到时候还是不是紧咬牙关不松口,不承认对她的感情。   只是她要送秦隽些什么呢?他那么正经一个人会喜欢可可爱爱的小玩意么,还是只有些功法秘籍能入他的眼?   沈宛挠了挠脑袋,实在是想不通要送他些什么东西好。为此她已在这个镇上逗留了五日有余。从这往天玄宗的脚程还有五天,况且他们宗门又是悬于青云山之上,青云山高耸入云,难爬得很,找他还得费些心思。   万一途中被他们宗门弟子给逮到,那可丢脸丢大发了。   她今天必须得把东西敲定了,要经得起搁,又要他喜欢,还得她能随身携带。   镇上东市那条街她都转悠大半天了,也没看见个合适的。   “欸,老板,糖葫芦给我来一份。”沈宛嘴馋,她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叫秦隽咬的那一口糖葫芦他还不吃,给拒绝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定是没尝过才拒绝的。   “老板,再来一份!”   路过一个卖刺绣的摊位时,沈宛驻足片刻。秦隽那么宝贝他的凌云剑,但他剑上却无任何装扮之物,她不如就送他一个剑穗好了。   沈宛挑挑拣拣,选中了一个与凌云剑剑身相得映彰的蓝色穗子。   “姑娘,劳烦问一句要是香我这般没做过针线活的人要做成这样的穗子要多久啊?”沈宛朝那卖主问道。   “嗯……若是要从头开始的话,最快也要三天呢!”那姑娘答道。   原本沈宛是想这么个小玩意她自己做的那更显得真诚点,可算算时日三天她怕是来不及。   “这样吧,我买你一个,你再教教我,就教一天行么?钱我另付。”沈宛打着商量的语气同那姑娘道。   一天,能学多少便是多少,大不了她以后再补回来便是。   那姑娘眉眼弯弯,朝她笑道:“好啊!”   沈宛立刻便盘腿坐下,靠在那姑娘的身旁仔细观摩她是如何穿针引线的,自己则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   时日飞逝,转眼便是秦隽生辰之日。 第39章 秦隽,生辰快乐!……   这日,秦隽被玄徽叫去了玄灵峰正殿。   “师父。”秦隽拱手问礼。   玄徽摸了一把蓄的山羊胡,轻声道:“隽儿,今日叫你来不是来考究你功课的。”   秦隽:“是。”   “你在竹苑清修俩月可有所得?”玄徽转身往藏书架上走去,秦隽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弟子有所得,但……仍旧心中困惑。”他如实禀告。   “有困惑便是好的。”玄徽取了一本书,走过来递与秦隽,“这本是苦厄道的入门心法,你回去之后务必勤加练习。”   秦隽接过,口中喃喃道:“苦厄道,弟子如今便可修习苦厄道么?”   他记得他师父也是年逾三十才修习的苦厄道,他如今才二十又一,习此道是否为时尚早?   玄徽见他良久不语,心中便知他的困惑,于是开解道:“你如今心中郁结,习苦厄道能渡苦避难,何况今日是你的生辰,便当是为师送你的生辰礼。”   “多谢师父。”   若不是他师父提点,秦隽都快忘了,今日是他的生辰。   他自小便不在乎这些身外之事,更何况他亦是修道之人,更应当克已所欲,由此自他记事起便不在庆过生辰。   “为师虽赠与你苦厄道修习心经,但你所思所考的那三个问题却依旧没有答案,由此悟己道亦不可荒废,你可知晓?”玄徽道。   “弟子明白,多谢师父赐教。”   交代完这些,玄徽便让秦隽回了竹苑继续清修。   *   沈宛背了包袱,望着耸入云霄的青云山出神,这高度令人望而生畏。   她紧赶慢赶终于在秦隽生辰当日抵达青云山山脚,但……怎么说这山爬上去也得费去大半天的脚程吧?   何况她骑马赶了一路,已是两股战战,脚酸腿软了。   沈宛寻了一处坐下,捶打着腿思考对策。   “姑娘,你在这作甚?”从旁来了一位披蓑衣的老者,见她如此模样好心问道。   “哦,是这样的老伯,我正准备上山寻人呢!”沈宛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不过这天又没有下雨,您披一身蓑衣做什么?”   “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老婆子看天象最准,她说今日要有雨,我老头子就披了一身蓑衣出来。”老者笑呵呵道。   沈宛听着他的话,抬头望天,她多日赶路日头都还是毒辣的,天晴万里无云。但今日赶巧是个阴天,烦闷不已,但见天边云似龙尾,山岭迎风坡上点缀着大量的云团,似乎真有下雨的预兆。   “姑娘,听老朽一句劝,赶快家去吧,过会雨来了就不好了。这山脚下又没个避雨的地方,沾了雨水的湿气,那可是要染风寒的。”老者劝道。   沈宛踌躇在地,“可是,那个人对我很重要,今日他生辰我必须去找他。”   老者望了望这山,叹道:“山路陡险,大雨若是真的来了你怕是连路都要看不清,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好,即便那人对你再重要,还是自个的命更值钱呀!”   沈宛受着老者的劝导,没有言语。   “听口音姑娘估摸着是外地来的吧?你可能不知道那里面的规矩,你走到山腰时会有弟子守着山门,他们见你是一个姑娘是不会放你进去的。”老者又补充说。   沈宛不解,“为什么?”   “那宗门不收女弟子,自然就不会放你进去。”老者笑道。   他在这青云山山脚耕耘多年,对里面宗门的事情自然是了解一些的。   “老朽看姑娘你没地方去,不如先跟着我家去,等到大雨稍停你再离去?”   老者好心提议,沈宛不假思索摇头拒绝了。   迟了的生辰礼就不算生辰礼了,况且一别多日,她对秦隽也甚为想念。   老者见劝不动沈宛,便脱下了自己的蓑衣交于她,他家离着近,说不得能在大雨到来之前赶回家。   他的这番好意沈宛心领了,但她确实受不起这善意。万一这老者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她可是要愧疚一辈子的。   “老人家,多谢了。这件蓑衣您还是自个留着吧!您身子骨弱走得慢,不像我我还年轻,腿脚好跑得快,说不得就在下雨前赶到了。”沈宛拍拍胸脯保证,心里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哎,那行。”老者叹道:“姑娘你若是被赶出来了,就从这往南走二十里路,老朽在那有一座茅屋,下雨了就进来躲躲。”   沈宛乖巧点头,“老伯,您路上慢点,老人家最怕摔了。”   老者手里还拄着拐,一手背过身去,摇头道:“老了老了,现在这些年轻娃儿,老朽是弄不明白了。”   沈宛一直目送着老者走远这才整装待发踩着石阶登起山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却不是由于时辰已至黑夜,而是天边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   秦隽这生日可没选对黄历呀,她怕是得淋一场大雨了。   沈宛加紧了攀登速度,等到山腰时果见两根石柱擎天,门楣上雕刻天玄宗三个大字,四名天玄宗弟子守其外。   那老者告诉她天玄宗不许女子入内……可若要从旁绕道不仅危险且费时费力,她到不如上前先碰碰运气。   “什么人,站住。”   沈宛才走近一步,便被人呵斥停下。   “姑娘,宗门规定,女子不能入内,你请回吧!”一守门弟子正色道。   “这样啊?”沈宛略做思索妆,心下得了主意,“可是我是受你们天玄宗三长老之邀才过来的。”   几人对视一眼,继续道:“姑娘可有凭证,是否随带信物在身上。”   “呃……但是匆促,还没来得及给信物呢!不若你们先让我进去。”沈宛道。   几人使剑架成倒十字状挡住她的去路,“若没有信物,恕我等不能放行。”   沈宛狡黠,从剑底空隙下穿行闯过时,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瞬便被制住了肩膀。   沈宛:……   高兴早了。   “姑娘硬闯意欲何为?”其中有人对她的这番举动十分不满,语气也强硬起来。   “哎呀,你们看那乌云这么吓人,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也这不是想找个地方躲雨吗……你们行行好就让我进去吧!我保证不乱跑,不乱动,只是躲一下雨。”沈宛卖起惨来。   四人中有人犹豫不决,但那领头的可不受沈宛迷惑,坚决道:“不行,姑娘不若下山去找一家客栈稳妥。”   沈宛:……   “你们青云山脚下没有客栈……”   四人:……   “再者,我也打不过你们,你们这样架着我一个弱女子也不太好吧?”沈宛道。   架着沈宛的那两人松开了手,告诉她,她若是不赶快走,便要架着她下山离去。   沈宛可受不起他们这一份大礼,只能先佯装下山,而后再思考对策。   半路时分,豆大的雨滴便砸落下来,不一会沈宛整个人便淋得湿漉漉的,雨幕模糊了视线,来路连同去路都不甚明晰。   沈宛估摸着,这么大雨那几人这么着也得回去打把伞撑着,于是她转身又往山门出走去。   雨下的大,石阶上的雨水好似瀑布一般冲刷下来,这使得她前进得愈发困难,每踩一步都格外小心。   这若是一脚打滑摔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宛抹去了糊在脸上的雨水,凑进一看,那四人竟还在原地守着。   “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沈宛将包袱揣着怀里,纤长的睫羽上尽是水珠,“真的下雨了,山路危险,我就上来了。”   沈宛说的是实话,几人也没办法反驳,便让她一同待在原地。   若是遇上暴雨时分,宗门里会派弟子下山换岗,顺道给他们送衣物连同油纸伞。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便是要让她在这等着,换上干净的衣物之后撑伞待到雨停之后再离开。   只不过她可等不及了,趁着这些人对她毫无防备之际,沈宛捏着银针出手,封住弟子们的穴道,冒着雨便堂而皇之的进了宗门内府。   沈宛艰难前行了一大段路程,方才她的绣鞋都险些脱脚掉落下去。好在她反应快,只不过也因此将脚上的筋给伤到了,一阵一阵地泛着疼。   “快,快……”   难不成是他们的援兵到了?   沈宛趁机躲进了一旁的树丛中,那些人经过时听见动响偏头看了一眼。   “没事,应该是一些野畜生。咱们快些吧,恭胜他们估计这会都成落汤鸡了。”一人道。   余下人便觉有理,不再理会一旁的响动,撑伞往下行去。   见他们走远了,沈宛才从一旁的丛林中出来,心中侥幸,还好只是下了场暴雨,没有打雷。她得赶快走了,越快越好,否则被人抓到就不好了。   看来这雨下的大,也并非全然是坏事,至少能将她留下的痕迹冲刷待尽。   等那几人赶过去换岗时,见到动弹不得的几人心下大惊。   “出什么事了?”   “快,有个女子闯入了宗门,不知是好是坏,块去将她擒住。”   彼时沈宛到了天玄宗内部才真正傻了眼,据她观察这天玄宗内的大小峰便有十来个,谁知道秦隽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何况如今这局面也不允许她掘地三尺地将人给找出来呀?   “沈宛?”   “陶策?”沈宛转头,眯了眼睛才看清来人。   “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陶策赶忙给沈宛打伞。   “先别问那么多,秦隽住哪?快带我去。”   ……   秦隽在屋中看书,是玄徽赠与他的苦厄道第一卷 ,屋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秦隽放下书掌着烛台前去开门。   这么晚了,还有谁回来他这僻静的竹苑?   他门开一角,但见来人之后连呼吸都停滞了。   屋外是狼狈不堪的少女,她怀里还死攥着一个包袱,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明亮的,见了他甜甜的坦露出一个笑容来。   “秦隽,生辰快乐!”   灯灭了……顺道也一并掩去了男子微微发红的眼眶。 第40章 诱吻   陶策从竹苑往回走时,纵然被淋透了半个身子,那心情也是好的。再者他也为自己从前的言论感到懊悔,索性他师兄没听他的乱编排,不然那可完了。   “欸,你们这么匆匆忙忙地做什么去?”他抓过从身侧穿行之人的臂膀,好奇道。   那人没时间多与他解释,只捡了些重要地讲:“先前闯进来了一个女子,我们现下正搜人呢!对了,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物?”   他们口中的女子定是沈宛无疑,陶策机灵道;“这么说我倒真看见了一个,身形有些娇小,不过当时我没太在意。”   他指了一个方向,“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多谢。”那些人得了消息便往那处赶。   他特意指了一处与竹苑相反的方向让那些人去搜寻,这样也能为沈宛多争取点时间,他师兄今日应当是高兴的吧!陶策见着远去的人影心道。   *   竹苑,内里门扉紧掩,秦隽撑伞立身于外侧。   房内是沈宛在换衣裳,为了避嫌,他退了出来。   他盯着雨幕发呆,半天才调整好自己的心绪。这里发生的一切这么看都让他生出一种如梦似幻之感,太过于不切实际。   但落雨敲地,鸟雀啼鸣的声音又是那么真实,雨润泛凉意,洗去了往常时候的燥热,正是消暑褪烦的好时候,但他的心却悸动不已。   木门轻开一角,从里面探出一颗头来,湿发被拧成一股别在耳后,“师兄,你可以进来了。”   秦隽闻言,缓缓地将头扭过去,只见沈宛用手护着烛火,对他展了笑颜。   “好。”秦隽不自觉也挽了嘴角。   秦隽进屋陆陆续续点了七八盏蜡烛,将窄小的屋子里弄得异常明亮。   “师兄,你点这么多蜡烛做什么?”沈宛奇道,想来秦隽也不是一个如此铺张浪费的人。   “我有些看不清。”他也不怕沈宛耻笑,直言不讳。   若是能在亮些,他也能将她看得更清楚。   沈宛身上镀了光晕,在秦隽眼里显现得异常鲜活。   她是真的。   他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沈宛穿得是他的素白袍子,衣衫宽大,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下摆拖在地上,甚为可爱。   沈宛见他一直在看自己的衣服,于是将衣角提上来一截,皱眉道:“师兄,你衣服太大了……我又撑不起来,弄脏了我就帮你洗,你不要在意。”   “我没有在意衣服。”秦隽解释道,余下的话他没有多说,便招呼着让沈宛坐在了方榻上,“我去给你倒水。”   沈宛一贯坐没坐相,她脱鞋上榻,等到她准备盘腿靠坐时这才发现了她那脚腕出浮肿起大片的淤青。   见秦隽来了,沈宛不动声色地用衣袍遮盖住伤处。   “茶是热的,你淋了雨,招呼受凉。”秦隽将茶置于方桌之上,再就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能走了,也不敢与她有什么亲近之举。   沈宛将茶杯捧在手心,小嘬了一口。   “哦,对了,师兄,我包袱呢?我还给你带了东西呢!”沈宛言辞轻快,秦隽却迟钝不少,缓缓动身才寻了包袱出来给她。   他犹记得沈宛站在门外的模样,人都被雨淋得瑟缩不已,怀中却还死攥着一个包袱。   那包袱里竟然是给他的东西么?   沈宛将包袱摊开,里面除了几件衣物便就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小玩意。   竹蜻蜓,泥塑小人,糖葫芦,雕有凤凰的塤,居然还有拨浪鼓……   “这些是什么?”秦隽问道。   沈宛将这些全抖落出来,“这些全都是给你的,是我给你买的生辰礼。”   秦隽缓缓伸手,将矮桌上的拨浪鼓拿在手里,转动几下便听“咚咚咚”的响声,“这也是给我的?”   沈宛送他小孩子玩的玩意,是什么意思呢?   “啊……原来你果然不喜欢。”沈宛趴在桌子上,郁闷了。她废脑子挑了好久呢?   秦隽却是轻轻一笑,“谁说我不喜欢了?”   “师兄,你真的喜欢?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还打算在江湖上淘本秘籍送你呢!”沈宛听他这样说,又支起身子,说起她的构想来。   “胡闹。”秦隽眉眼含笑,宠溺道。   “哪有……”   “可惜了。”沈宛将糖葫芦捡出来,糖面碎得七七八八了,有些果子都被挤得汁水横流,变形开裂,看样子是不能再吃了。   “啧。”沈宛心里不如意,又想到秦隽可能也不大爱吃甜食,心里好受一点,“师兄,本来是给你的,但是……它碎了。”   “不过,你好像也不爱吃这个东西,那就算了。”沈宛拿着糖葫芦在他眼前晃晃,扔了怪可惜的,他若是不吃,那看看也好,全当是全了她一份心意。   忽然,秦隽握住她的腕骨,沈宛心下一惊,抬眸看向秦隽,“师兄,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手上怎么会有划痕?”秦隽神色复杂地盯着沈宛手背上的一条血印,看着像是被枝条割出来的印迹。   “沈宛,你是怎么上山的。”   秦隽先前光顾着高兴,他倒是忘了一个实际的问题——沈宛是怎么来找他的。   青云山直耸云霄,防守更是严苛。   “爬上来的。”   “外面还在下雨……”   “那就是冒雨爬上来的呗。”   “沈宛!”秦隽正色起来,一度让她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你知不知道很危险?青云山的石阶那么陡,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可是今日是你的生辰……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沈宛将他噎得哑口无言。   “不重要。”秦隽道:“只是一个生辰而已,你不必如此为我劳神劳心,你知不知道我……”   “你别凶我了,我知道错了。”沈宛转过身不再看他,心中憋了不少委屈,路上奔波多日,她还以为秦隽会高兴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秦隽起身到沈宛身前,但见那姑娘眼中湿润,他心里也不好受。并将以往的克己自持一律抛诸脑后,俯身将人圈在怀里。   “我说不重要,是我的生辰不重要,但你很重要。我想你,担心你,怕你出事。沈宛,我没有凶你,你别生我的气。”   秦隽耐心地向她解释,声比水柔,落了一地的赤忱心肠。   沈宛搂住他的腰身,闷在秦隽怀里鼻音隆重地哼出一个嗯字。   四下静谧,外头的落雨声也小了不少,秦隽没有松手,他还想再多抱一会。   他目光游走在怀中人的身上,无意中瞥见了她脖颈出也有几道相同的划痕。   秦隽手轻触过这划痕的边缘,被他触摸过的肌肤格外的痒,沈宛扒开了秦隽的手,脸上很不自在。   “这些伤是怎么弄的?”秦隽松了手,若不是男女大防,他真想好好替沈宛检查一下她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处这样的伤口。   沈宛简略地描述了一下当时的状况,“应该是我躲在丛林里的时候不小心被枝叶给划了,不碍事的,又不疼。”   秦隽去寻了些药膏过来,他知道沈宛也就要撒娇的时候才喊疼,好歹也是道血痕,女儿家一般都是爱美的,日后若是留疤那可不好。   他指腹沾了乳白的膏药,点涂在沈宛四道显眼的伤处,他的力道很轻,不经意的触碰便可让她心猿意马。   “还有没有?”秦隽问。   沈宛摇头,生怕秦隽不信更是拉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给他瞧。   “另一只呢?”   “啊?”   沈宛扯的是右臂,没想到秦隽他还要看左臂,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她师兄不应该害起羞来么?   她遂扯了左臂与他瞧,手臂上光洁如初,一点印记也没有。连从前她左臂上那恶心的疤痕也一并消失。   “腿脚上呢,可有伤痕,我看看。”   沈宛拉了衣袍,将右足从衣物的遮盖下露出,她不敢看秦隽,只软下声道:“这里好像伤到了。”   “你……”秦隽深吸一口气,心疼不已,“这也是在爬山的时候弄得?”   “嗯。”那脚腕处一碰就疼,沈宛鼓着腮帮子埋怨道:“你们天玄宗也忒会选地方了,在这么险峻的地方也敢建门立派,不麻烦么?”   秦隽闷声不答她的话,专心为她上药。   可明明伤在她的身上,他到生起闷气来了。   “没了,身上没伤了。”沈宛赶在秦隽询问之前开口,“师兄,你看我还是挺厉害的,冒雨上山也只受了点小伤而已。”   秦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一眼足以让沈宛闭嘴。   他一直不曾挪开视线,平静的目光下藏着汹涌的波涛,犹如狂浪拍岸,也能搅出个天翻地覆来。   沈宛与他对视,内心泛起情潮来,情动间捧起秦隽的脸,凑过去轻触了一下他的唇瓣。   一念便止。   矮桌上的烛火摇曳得愈发张狂,此情此景,那一点微热的火光仿佛也蕴着暧昧。   秦隽在震惊之中还未醒神,就见沈宛笑吟吟地盯着他,浑圆的眼睛眨了又眨,懵懂天真的做派叫他看了心痒。   分明是她挑逗在先……   秦隽凝神,屏了一口气,一手扣住她的腰身,一手撑在榻上,慢慢俯身朝着他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容凑去,一点一点,近乎虔诚。   他并非蓄意“报复”,只是心海情潮翻涌得过于激烈,心里开了一道口子,他捂得再严实也于事无补。   他想吻她。   两人鼻尖微触,秦隽闭了眼,睫羽颤动,心口起伏不止。   快吻上时,沈宛有意往后躲了一下,侧过头唇峰扫过秦隽的嘴角,一阵酥麻之意在两人心头荡漾开来。   他被拒绝了。   忍着心口的躁动,秦隽将她压倒下的身子扶正后便后退了五步有余,眉间一点寂寥“沈姑娘,是我唐突了。”   沈宛撑着脸,眸中一丝玩味,方才确是她故意之举,秦隽他动情了……   “唐突什么,是我先亲你的,你要亲回来也是理所当然之举。”沈宛故意耍了滑头,干咳两声,煞有其事道。   秦隽抿唇不语,尽显窘迫之态。   沈宛刚要说什么时,便被秦隽以嘘声状制止,他灭了屋中所有的烛火,示意她暂时不要出声。   不一会,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秦隽前去开门,将屋子里挡的严严实实的。   底下的弟子见了他还算恭敬,但仍改不了飞速急躁的语气:“大师兄,今日山门前闯进来一位女子,不知好坏,你这儿是否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秦隽摇头。   雨早已停了,他们见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便打着灯笼往下一处探去。 第41章 偷亲抓包现场   屋内的烛光又燃起,秦隽回身看向沈宛,迟疑道:“你是硬闯进来的?”   “算……是吧。”沈宛将尾调拉得极长,咬唇朝秦隽嗫嚅道:“我也想智取,但取不过,他们人多,还欺负我。”   她眼瞅着秦隽又要开口,立马堵住他的嘴道:“不许说我,一个字也不许说教!”   “沈宛,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为了我做傻事。”秦隽道。   沈宛说:“不是傻事,是我心甘情愿的事。”   “你……”秦隽哽住了,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好了,先不说这些。”沈宛从跛着脚从她换下的衣物中翻出一条穗子,“这个给你。”   “脚伤很严重么?”秦隽不接,盯着她的脚眉头微皱。   沈宛赶忙将那只受伤的脚缩回去,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哈哈哈哈,骗你的啦,我是装的。”   “你……”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着,又怕秦隽不信,愣是踩着正常的步子走回方榻上做好。   “你看,真没事。”沈宛晃着脚丫,招手叫他过来,“拿着嘛,这个。”   秦隽上前接过,细细打量着这蓝穗子,言辞中有些惊喜,“这是你自己做的?”   “啊,不……不是啊!”沈宛汗颜,结巴道:“我在路边买的,但是我挑选了好久。”   其实她也学了一天,但做出来的东西都极其吓人,根本没法看。那些残次品就不拿出来污他的眼了。   “不是我亲手做的,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啊?”沈宛问道。   秦隽握紧了剑穗,“我没有这个意思,你送我这些东西,我很开心。”   沈宛:“师兄,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亲手做一个。”   “我何德何能……”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那颗糖葫芦给咬了起来,沈宛还来不及阻止,便见他神情松动,对她柔声道:“好吃,甜。”   可是那个糖葫芦都渗水了,碎掉的糖面上说不定被湿透的布料浸过水,哪里还甜了。   “师兄,我下次买个更好的给你。”沈宛从秦隽手中抽走了那根糖葫芦,叹道。   “你在,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秦隽将心肺之语都掏了出来。   沈宛周身一怔,微微发愣。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   屋外暴雨才停不久,便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沈宛躺在床上闭眼浅眠,秦隽则靠窗夜读。   所谓晚聆竹窗细雨声,安然入睡一幽梦,一个聆雨一个入梦,惬意非常。   屋子里还余一盏蜡烛,以供秦隽看书之用。他正襟危坐于榻上,同沈宛只有一丈的距离,他们挨得很近,以至于沈宛稍稍抬头就能观赏到秦隽看书时的儒雅样子。   只不过,正道少侠看书都喜欢倒着看吗?   该入梦的不入梦,该读书的心不在焉。   秦隽头微偏一分,视线便同沈宛撞在了一处,他喉结上下滚动,颇有些做贼心虚之意。遂又强制自己沉下心来看书,字倒是一个没看进去,精力全放在沈宛那处。   “师兄,我睡了。”沈宛揉着眼睛,对秦隽道。   “嗯,你先睡,我再看会书。”秦隽将那册子又拿近几分,煞有其事地说道。   沈宛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这个傻子,就没发现自己的书都拿反了么?   室内归于寂然,不多时,床榻上之人的呼吸渐渐平稳,秦隽这才将书从手边撤下,搁置在一旁。   他缓慢踱步靠近,伏于沈宛的床边见她酣睡的模样,脑子里细细的描摹这她昳丽的容貌,不禁生了许多别样的遐思。   她先前那样郑重地吻他的唇,又不顾自己危险拼命上山为他庆贺生辰,沈宛对他肯定不止浅浅的喜欢。   那这是不是说明他也可以这般吻她呢?想到此处,秦隽耳根红了大片,他似乎忘了,就在不久之前他回吻未遂的那件事。   秦隽用直接指节蹭了蹭她红润的脸颊,又为她理清两鬓的碎发。屏着呼吸,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头低伏,缓缓挪向沈宛唇间。   ……   最终他还是没有吻下去,这般宵小的行为是见不得光的,实非他这种正人君子所应为之事。可他又想……心中天人交战间,他似认命一般在沈宛额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做了坏事的人要是在原地逗留过久的话,是会被抓包的,一如此刻的秦隽。   他想抽身离去时被一双玉手给环住了脖颈,秦隽好一阵心虚,但见沈宛笑逐颜开地盯着他,脸上烫得发红。   “你,你不是……”   不是睡着了么?   沈宛将他垂落的发丝挽到了一处,不答他的话,“师兄,姑娘家不是这么亲的,我教你。”   沈宛仰头覆上他的唇瓣,两人气息交缠,好一番温情缱绻。   起初磕磕绊绊的,而后便渐入佳境,情至浓时,水到渠成。   吻罢,几缕缠绵丝横亘在两人间藕断丝连,秦隽温柔地用指腹替她抹去,含情眸里只留一人。   秦隽见她似乎有话要说,托着她的腰身将她从床榻上勾起。   “师兄,我喜欢你,特别喜欢。”沈宛的脸上染着薄粉,又将她的心意再一次传达给了秦隽。   “宛宛,我亦甚喜欢你。”   喜欢这种东西,是看多少眼都不能满足的。   秦隽从前爱盯着沈宛看,是偷偷地看,现在更甚,只不过成了光明正大地看。   坦露自己心迹后,他心里轻松之余又觉得甜蜜,沈宛喜欢他,他也喜欢沈宛。   他曾经不说喜欢,但他对沈宛动心这件事情也会从眼里,行动上,神情中,耳闻处表露出来。他已忍不住,也无须再忍。   秦隽嘴上不说喜欢,但身上无一处不在说喜欢。   “宛宛……”沈宛惊讶于秦隽对她的新称谓,嘴里念了好几遍,愈发让秦隽羞怯,脸红得不行。   生气时叫她沈姑娘,这下表明心迹了就开始唤她宛宛……   “你如此聪慧,祈水镇里我的心思你早就知晓了吧?”秦隽不再藏着掖着,只是耳根发烫。   方才那吻,他心下还在回味,沈宛的唇很软,津液交融,她的味道是甜的。   “只是猜到了一点。”沈宛圈住他的臂膀,靠在他肩上同他并排坐着。   “是那次你涉水救我,我才知道一点的。”沈宛又道。   为了救她,连自身危险都不顾了。她也是那时才得以窥探到秦隽内心的一角,至少对他而言,她还是很重要的。   提起她那次故意落水,秦隽心有所感,转身扣住她的肩膀,用着极其庄重的语气对她道:“宛宛,以后不要为我做危险的事,好么?”   “好,我以后不会再叫你担心的。”沈宛道。   “为了别的男人也不行。”秦隽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谁家的陈年老醋翻了,放出来满屋子的酸味。   “哪里还有别的男人啊?”沈宛笑看他。   她破天荒地从秦隽眼里看出一点嗔怪来,“我就喜欢你一个,怎么还会对别的男人好了?”   “在观澜村那次,你身边不是有一个相貌出众,功夫不凡的男子么?”秦隽的一颗酸心收不住了,吐出来的字眼直叫沈宛哭笑不得,“你们关系看着很不一般……”   “吃醋了?”沈宛盈盈一笑,扯过他的衣袖试问道。   秦隽闷闷应了一声,“嗯。”   “别吃他的醋了,我们就是朋友而已。”沈宛笑出了声,复在他脸上小啄一口,“我只对你做过这样的事。”   “宛宛,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秦隽附她耳,又将心事剖出,“因为我也只喜欢你一个。”   “嗯,只喜欢你一个。”沈宛钻进他的怀中,应承他的话。   “师兄,我明日不想走了……”沈宛道:“我舍不得你。”   “宛宛。”秦隽道:“你先前说的话是认真的么?你是真的想入天玄宗吗?”   “我的确是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你们天玄宗不是不准女子入内吗?更不要说在这里当弟子了。”沈宛略微抱怨。   “不要走了好不好?”秦隽话说得认真,“我明日便去我师父商议,先前他答应我若是能答出他问出的三个问题,我便有机会重提让女子入天玄宗的事宜。我想此刻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信我吗?”秦隽道。   “我信。”   “那你明日便在竹苑里等我,等我的好消息,切记注意安全。若是有弟子前来抓你,不要与人起挣执。宛宛,我会保护好你的。”   “师兄,你几时变得这么啰嗦了?”沈宛调笑道。   秦隽在她脑门上轻敲一下,没使什么力道,“这便开始嫌我了?”   “才没有。”沈宛拿手指戳了他的脸颊,“师兄,你多笑笑,好看。”   秦隽得了她的赞扬,垂眸轻笑,将他的承诺又重复一遍,“宛宛,我会保护好你的。”   “时候不早了,睡吧。”秦隽扶沈宛躺下,寻了一席薄褥盖在她身上,忙活完这些他又挑了灯油将烛火蓄上。   “点灯你能睡着么?”秦隽问。   沈宛点头。   “那师兄,你睡哪?”   “我看着你便好。”秦隽替她捏了捏被角,“等你睡着了我再去方榻歇息。”   “秦隽。”   “嗯?”沈宛突然唤他的名字,秦隽还以为自己又有地方惹她生气了,心似上提一分,等着她的下文。   “晚安……”沈宛扯着甜腻的嗓音冲他嘟囔一句。   他一时没听清,“什么?”   沈宛甫一闭眼,故意道:“我睡了,不讲小话了。”   ……   秦隽这厢才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那,宛安。”   宛安宛安,只愿他的沈宛能一生平安。 第42章 秦隽,你这是在质问你师……   次日,秦隽早早地起了,雨后清晨雾气不散,空中还萦绕着些许凉意。临行前,他将被沈宛踢作一团的被褥重新理好,再为她盖上。   他昨日看了半宿,沈宛的夜眠的时候尤为喜欢踢被褥,他夜里起了好几次重新为她盖上,免得着凉。   昨晚片刻温存时光太过于梦幻,他甚至舍不得就如此放手,适逢沈宛对他提起她的入宗之心,秦隽这才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把沈宛留在自己身边。   秦隽进入真清殿时玄徽正在同玄真商议事宜,玄徽见了他心下大悦,只道:“为师让你想的三个问题你可想明白了?”   “是,弟子心已了然,特来向师父禀告。”他先是向两位长辈敬了礼,这才回他师父的话。   “那你不妨说说看,为师和你师叔听听你悟得如何了?”玄徽说这话时,玄真亦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   秦隽最近的用功全宗上下有目共睹,他们两位天玄宗的长老也是对他给予厚望。   “弟子随师父修无情道,无情道讲求摒弃个人小爱,追求帮扶苍生的大爱,是以修行之人需得斩情丝,断欢爱,将身心俱交付给天下。”   话还未断,只见一旁的玄真便向秦隽投来赞许的目光,他不禁遥想若是当年的自己也有秦隽的如此悟性,也不至于后半生落得个如此下场。   这情爱乃是天下至毒之物,他们天玄宗的弟子任何一个都不能耽于此道。可秦隽随后的话不禁让玄真怒火中烧。   “但弟子近来有了新的感悟,修无情道者正是因当有情,高堂和睦,兄友弟恭,贤妻相伴,儿孙绕膝并非是我等修此道者所应摒弃的世俗贪恋。弟子认为首先爱身侧之人才能爱世人,所……”   “你给我住嘴!”玄真呵斥道,他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教导他,“秦隽,你糊涂啊!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秦隽挺直了腰板,语气郑重,“弟子明白,这亦是弟子多日来的心之所想。”   “秦隽!”玄真整个人都染上了暴怒之色,“这般大逆不道,有违宗门规矩的话怎可出自你口?你可还记得在祁水镇你向师叔发过的誓?”   殿内刹那寂静,他曾对玄真许过的誓言他怎会不记得?他还因此压抑自己的内心,规避沈宛。只是……如此种种是非他心中所愿。   那时的他无法认清自己的心,也对沈宛待他之心不甚明晰,但今时不同往日,沈宛既冒险上山来寻他,又将心肺之语给掏了个遍,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放手。   “弟子记得,只是违心之誓亦可不作数,第五十四条宗规,弟子铭记于心。”秦隽道,“何况师叔亦是从世间情爱脱身,弟子……”   “放肆,你给我跪下!”玄真被他这一番话气得胸腔起伏剧烈,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拿他的陈年往迹为自己开脱么?   秦隽仍旧站立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直教玄真看了心中郁结,“不知弟子因何要跪?”   “因何要跪?”玄真气息不稳,“你身为天玄宗的首席弟子,不以身作则维护宗规,反而质疑门内无上功法,你说你因何而跪?”   “若是师叔觉得弟子方才的言语有些许冒犯,弟子愿为自己的失言道歉。”秦隽向玄真施施然落下一拜,随后又道:“若师叔要弟子为对无情道的见解而跪,那便恕弟子难以从命,弟子并未觉得自己所言有任何不妥。”   “你!”玄真语塞,只好望向了他师兄这个掌门人,期寄他能出面掌言,看了那么久也是时候主持公道了。   谁知玄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消消气,并对他徒儿方才的表现十分欣赏。毕竟畏于强威的人将来又如何能做他们天玄宗的掌权人?   只是,秦隽的所悟所得并非他想听之语,他想贤妻相伴,儿孙绕膝,他这是明显动了凡心呐!   玄徽一针见血,“隽儿,你今日如此匆匆而来,昨日闯进山门的那女子是让你在祁水镇失了心的那位吧?”   “是。”秦隽身子一怔,随后也大方承认了,毕竟这种事情也瞒不住,他今日所求,亦是大胆。   “你此来是为了她?”玄徽道。   “是,也不是。”   秦隽略微思索,“弟子是为了自己的心,早先徒儿曾恳请师父的诺言,不知……”   玄徽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那位姑娘昨日可是歇于你的竹苑中?”   秦隽沉默半响,即便是他和沈宛清清白白,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尤其这话还是出自他师父之口,更让他有些难为情,也更难以启齿,“是。”   “你既然想要同她在一起,那为师自然要问过她的意见。”玄徽负手,秦隽闻言皱了眉头,他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玄徽见秦隽似有困惑之色,补充道:“在你来之前,为师已经派你去请她了。”   “师父!”秦隽听闻沈宛的动向便免不了失态,她脚上还有伤,且不说那些弟子是不是真的去“请”她来了,单单是从竹苑到真清殿一段崎岖的路程也够她受了,万一脚上加重了那可怎么好?   秦隽的担忧显然不是多余的,沈宛是被天玄宗的弟子给架过来的,虽说他们宗主下达的命令是“请”,但这话过了他们的脑子便自动变成了“绑”。   原本沈宛也不想与天玄宗的弟子再起什么冲突,毕竟她也要为他们的未来谋划,只是这群人二话不说便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时,那架势活脱脱是像来找茬的,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沈宛便同他们缠斗起来,寡不敌众,她又不能真的对秦隽的同门师兄弟下死手,于是渐渐落了下风,直至被架着到了真清殿。   “秦隽。”沈宛一见他心底的那股娇气劲便在浑身上下乱窜,昨晚脚下的旧伤,今时打斗时添得新伤,哪哪都在叫嚣着疼。   “放开她!”秦隽的心疼是写在脸上的,他也顾不得向自己师父禀告就擅自为沈宛松了绑,拉着她退到一边,将人护在身后,“师父,您不是说请人过来的么?”   “秦隽,你这是在质问你师父吗?”玄真见不得眼前这幅景象,他们天玄宗未来的顶梁柱都快被这妖女给勾去心魂了,连养育他多年的师父也敢大声违抗!   “弟子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沈宛她身上有伤,我只是担心……”秦隽握紧了她的手,便觉心中蓄着无限的力量。   “好了,这件事情是我天玄宗做的不对,我代宗门弟子向这位沈姑娘致歉。”玄徽道。   “师父!”   沈宛自然不敢受真人的致歉,遂从秦隽身后出来,率先对玄徽真人施下盈盈一拜,“真人多礼,追根溯源也是沈宛有错在先,沈宛怎敢受真人如此大礼?”   玄徽虽受了沈宛的礼,但也没有从心底接受眼前这位乱了他徒弟心性的女子,反倒是开门见山,“这位姑娘,听说是你想入天玄宗的门?”   沈宛被猝不及防地问话,心中一时没有思虑好话术,只能干巴巴道:“是。”   “那你可知我天玄宗修至臻无情道,宗门内只收男子,且要求断情绝爱,姑娘此举意欲何为啊?”玄徽的话暗藏机峰,他话里并没将沈宛当做是一个心思纯洁的好人,听他的话倒像是沈宛故意勾引秦隽,意图不轨。   谁能想到,她当初也是一句玩笑之语呢?   “师父,沈宛她不是。是弟子有错在先,若师父要罚便罚我吧!”秦隽眼见气氛不对,上前半跪请罚。   他师父怎么能说出如此刁难沈宛的话?   “真人误会,沈宛并非您口中的那种处心积虑的女子。”沈宛同秦隽一同跪下,并无惧色,镇定解释道:“入不入天玄宗我并不在乎,只是情之所起,沈宛便无法遏制自己的本心。若天玄宗讲求绝人欲,那也应当尊重门内弟子自己的意愿,何况秦隽他并未作出什么逾矩之举,不当受罚。”   玄徽看着眼前并跪的两人,陷入了深思。他修无情道多年,一直不得突破法门,秦隽方才所言也并非无不可取之处。舍小爱为大爱,但若无小爱,大爱又因何而生?   堵不如疏,也许他该换种办法,只不过身为他的弟子是决不可生出贪恋世俗红尘之恋的。   秦隽看了一眼沈宛,恰巧她此时也偏头望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他心有所感,寻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师父,弟子有话想说。”   “讲。”   “神医谷派了一位女弟子前来我宗切磋修习药道,既然宗门内都同意,那我们何不以此为试?观澜村的疫病得以解决,沈宛功不可没,她亦可留在此处修习药道。”秦隽想着,这只是他暂时的计划,若有朝一日他能按照自己的无情道见解修成此道,那便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届时在广纳想来此修习的女弟子亦非难事。   “不可!”没等玄徽回话,玄真便率先拒绝了秦隽的请求。   一个南疆的后人,怎么配在她的门下修习药道?   昔年他曾耽于声色犬马之中,与一位南疆女子相恋,不想那女子却是另有目的,趁他不备时废去了他一身功力,只是为了夺走他身上至宝——龙骨,为她心上人治病。   最后,龙骨自然没被这女子夺去,玄真也因爱生恨,立下毒誓从此但见南疆之人便要屠戮殆尽,当年他险些入了魔,好在被他师兄玄徽给救了回来。   现如今,恨意虽消弥部分,但他还没有大方到如此地步。   玄徽见此,心下有了考量,“玄真,你心中郁结多年,以至于重修功法停滞十余年,也许这是个时机让你放下过往的好时机。”   “掌门师兄这是什么意思?”玄真反问。   “你明白。”玄徽叹道。   玄真挥袖,沉默半响,在秦隽的殷切注视下,他终于松了口:“若要这女子在我门下切磋药道,可以,但隽儿,师叔要你重新起誓!” 第43章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师叔要弟子起什么誓言?”秦隽搀着沈宛从地上起身,正视玄真。   玄真一双鹰眼深藏乖张与狠厉,眼见他这个师侄这是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了,那么便让他来做秦隽的引渡人!   “既是誓言,亦是赌约。”玄真狠声道:“师叔要你立誓即便是你动了凡思也绝不会弃本门宗法如敝履,毕生守护天玄宗。师叔还要与你赌,赌你这段情缘究竟会是怎么一个结局!届时若你们惨淡收场,那便是我胜,反之则是我输,你可愿?”   沈宛蹙眉,她只不过是想暂时待在天玄宗而已,何须引来这么大阵仗?况且她身上还有未解的任务没有完成,这天玄宗她是决计不会久待的。   她刚想拉住秦隽,便见他往殿中央的剑池走去,立剑起誓。   “天玄宗第三代弟子秦隽在此立剑为誓,弟子虽生凡思,但生平绝不会做有害于宗门之事。弟子虽违背天地祖宗之命,动己私心,但犹记所受之教。若凡思不破则弟子便力求寻新之路以振宗门,若情绝于污,则弟子自当请命退出宗门!”   言罢,凌云剑便彻空而出,铿锵有力的没入起誓石之上,剑柄之上还系着一条蓝色的丝穗,在余震的震颤之中摇曳不止。   起誓石上共有四道剑痕,两柄宝剑。算上秦隽共有四人在此立过誓言,但只有一人至今还未破誓,这便是秦隽的师父玄徽真人。   玄真亦在此立过誓言,当初也是为了那一丝情爱,只可惜最后破誓时心亡人损,惨烈非常。他如今让秦隽在此立誓亦或许也有轻蔑报复之意。   他不信这世间的情爱,尤其是像他们这般的,一眼便能望知结局。   他一个过来人的劝阻,小辈怎可不听?   “不知师叔这下可满意?”秦隽道。   玄真点头,神情之中显然是对自己的判断胸有成竹,他不信他师侄当真会与这妖女地久天长。他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便没再此有过多地停留。   玄徽遣散众人,对着余留的二人好一番耳提面令,譬如什么不可行逾矩之事,不可过分亲密坏宗门之风,不可因思废修……诸如此类的话他这个掌门人可没少提。   提点完毕后,玄徽便觉倦怠,回他的雅林清修去了,整个真清殿上还剩下沈宛秦隽两人。   秦隽见沈宛目光涣散,轻声唤道:“宛宛,宛宛?”   “嗯,在呢。”沈宛盯着起誓石上的凌云剑好一会出神,秦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中大概知晓她的愁绪,出声安慰,“宛宛,想什么呢?”   沈宛对上他那双温柔的眼眸,便将那些丧气话给咽回了肚子里,只摇摇头。   “我师叔他虽然严厉了些,但本性是好的,只是早年间受过情伤,宛宛将来你要多包涵一些,记得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会护着你的。”   “嗯,知道了。”沈宛握着他的手,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师兄对我最好了!”   秦隽回握住她,宠溺道:“以后在人前也可以喊师兄了。”   只因沈宛每每唤他本名,大部分时间都在生气,他无意识中便觉得还是师兄这个称呼更好,亲昵些,他受用。   才走出殿外,秦隽深深地望了一眼沈宛的脚,方才她走路时他留心观察过,沈宛走路似乎是有些别扭,只怕他的担忧是真的。   “脚伤可是加重了?”他问。   沈宛摇摇头,目光飘忽,“没有,只是有一点点疼。”   “真的只有一点点疼?”秦隽追问。   “嗯呢。”   “鞋脱了我看看。”秦隽松开与她交握的手,作势便要去脱她的鞋,沈宛忙完后退,不愿让他动手。   “师兄,别,没什么的。”   今日天玄宗人看他们俩的眼神都透露着古怪,可以说是不善,也可以说是戏谑。沈宛身上还穿着秦隽的衣裳,脚上踩着的也是他的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怪不得叫人多想。   “宛宛,你怎么了?”秦隽觉得好似自从他立誓之后沈宛的情绪便不大对劲,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没怎么,师兄我自己来。”沈宛躲开了秦隽探过来的手,倚着墙壁自己将鞋脱了。她昨日脚踝上红肿那处,今日更是肿胀异常,有些地方还磨破了皮。   他的靴子沈宛穿着很大,尤为不便,被人架着行路时有好几处都在靴壁擦磨着,她硬是忍着一路没吭声。   秦隽见她的脚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将沈宛独自一人留在竹苑里,“把鞋脱了,我背你走。”   沈宛依言照做,秦隽背着她,手里还拎着一双靴子,只是他腰间突然少了一件傍身的东西,突然还有些不习惯。沈宛圈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颈背处,半路无话。   走了很久,她这才憋不住了,咬唇向秦隽探寻道:“师兄,那把剑还能拿的回来么?”   “拿回来作甚?”秦隽被沈宛的话语给逗笑了,“我既然立剑起誓,除非破誓,不然凌云剑是不能拿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她的话里不乏可惜之意,秦隽偏头擦过沈宛的脸颊,心上飘过片刻喧嚣,这才道:“宛宛,很喜欢那把凌云剑?”   “师兄不是也很宝贝那把剑么,所以我也很喜欢,只是可惜了,师兄以后都用不了了。”沈宛解释道。   “不可惜。”秦隽这话并非全然是用来安慰沈宛的,“正因我重视凌云剑才会用它起誓,宛宛,剑在,我心亦然,别为此难过。若是哪天我真重启了凌云剑,那才叫我真正心绝难过。”   “嗯,我知道了。”沈宛软软地递上一句,“但是师兄你起得誓言也太决绝了,万一……”   天玄宗是他自小生长的地方,于他而言就像家一样,若有一天真的破誓,那秦隽岂不是要成了无家可归的漂泊孤人?   “宛宛,别说胡话。”秦隽低声,他才刚刚起誓,被自己心上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任谁心里也不好过。   沈宛忙搂紧了他,郑重道:“师兄,我不会让你破誓的,你信我。沈宛绝对绝对是真心爱你的。”   她那一副着急表态的样子倒叫秦隽忍俊不禁,一扫方才的阴霾,与她调笑道:“宛宛,你说的话我可全记下了,若有一日你对我起了厌倦烦闷之心,我也定然不会让你走的。”   “怎么可能,我才没有那么不知好歹呢!师兄对我那么好,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厌你,倦你?若真有,那也应当是你嫌我吵闹,嫌我烦闷才对。”沈宛说到此处顿时戏瘾大发,好像秦隽真真是如同她口中所说的薄情郎一般,甚为可爱。   秦隽按紧了她胡乱摆动的双腿,笑道:“回去再闹,现在担心摔了。”   “好嘞,师兄说得都对!”   两人又胡闹了一阵,这才慢悠悠地回了竹苑。   秦隽为她上药时手法很轻,但沈宛故意逗他似的还是在喊疼,他随即又想到方才沈宛在他背上活泼乱动的模样不由得嗔怪起,“胡闹的时候脚便不疼了?”   哪知沈宛目光炯炯地对他道:“师兄,我真没骗你,方才和你说话的时候伤处真没有疼。”   “好了,身上可还添了新伤?”秦隽一时不知道如何答她,换了个话题关切问,路上时沈宛对他提及来时经过了一番打斗,他那些师弟也不知下手重不重。   沈宛不甚在意道:“就只是受了他们几掌,不碍事的,过几日自己便可痊愈。”   “当真不碍事?”   秦隽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沈宛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将自己捂得牢牢实实地,将秦隽活生生得给衬成了登徒子一般的人物。   “这是做什么?”秦隽被她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挠得心痒,故意凑近了几分。   沈宛便并这腿往后缩,压着他的话头又起撩拨,“怕你要看啊。”   “看什么?”秦隽一脸无辜地问。   沈宛脸上浮起了一成燥热,“自然是……自然是脱衣服要看伤处。”   秦隽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被沈宛这话给镇住后退几步,立马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有些手足无措。   天玄宗是没有女子的,她若受了伤,旁人碰不得,理应由他查看……   “宛宛,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有别样的遐思,师兄不会乱占你便宜的。”   若他真的为沈宛检查伤势,那不该看的不该想的他是绝不会多看多想哪怕一刹的。   陶策推门进时,瞅了一眼,又默默退了出去。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脑中正神思飞转时屋内传来了一道清丽的女声,“陶策,你进来吧!”   陶策进屋时眉眼是下垂的,眼尖瞅见了他俩并列起的脚这才直视起他们来。   “哦,是师叔说给你收拾好房间了,在梅舍第二间,让我带你过去。”   “可沈宛她脚受伤了,不良于行,你告诉师叔一声,沈宛这几日日就住在我这里。”秦隽搀着沈宛的手臂认真地说。   “师兄,这……不太好吧。”陶策沉默一阵,“师叔他们毕竟看着呢!”   他这话越说越歪,沈宛及时叫停,“你想什么呢!”   陶策高声道:“不是我想什么,是门内师叔师兄弟们会怎么想?你俩闹出那么大动静,如今又要黏在一起,同处一室,怎么不叫人非议?沈宛,我也是为了你好,况且羽衣现在来了,你俩也可以做个伴。”   “你说什么,谢羽衣也来了?”沈宛语气不善,原来秦隽口中说的那个神医谷的弟子就是谢羽衣,“那她住哪?”   陶策:“自然是梅舍第一间。”   “哼,你告诉你那师伯,那我就在竹苑住下了。”沈宛没好气道。   陶策有些为难,“这是怎么了,你同羽衣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两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谁同她好好的了?我告诉你我同她愁大怨大多了去了,总之她住梅舍我就不去!”沈宛抱臂气道。   “那你也好歹告诉我缘由吧,莫不是有什么误会?”陶策扶额,还真叫他遇上一个活菩萨了。   “问我做什么,你怎么不去问你那个亲亲羽衣?看看她是怎么对我的!”沈宛话里好大一股哀怨之气,直叫陶策摸头不知脑。   “好吧,好吧,你先别生气,我去问问再过来。”他也不好多言,匆忙地告辞了。   气头上的女子比那老虎都还凶呢,可不是好惹的。   “说着怎么还生气了?”秦隽从中调解,“宛宛你同羽衣姑娘到底是何怨,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沈宛气道:“师兄,咋们不提她了,好不好?”   “好,依你。” 第44章 宛宛,我想吻你,可以么……   对于沈宛是否要入住梅舍这件事情,几人争来吵去,最终她还是搬进了梅舍,并且就住在谢羽衣的旁边。   但秦隽和陶策始终没能弄明白她俩到底因何起得嫌隙,问这个也不说,问那个也不答,最后只得做罢。   这也叫陶策对于姑娘家有了新的认识。   离秦隽立誓已经过去了多日,沈宛的脚伤早已痊愈。她留在玄真门下学习,这人嘴上虽没说什么,但自教习起也没给沈宛什么好脸色看,从不以正眼视她,甚至于为了区别对待,对谢羽衣倒是异常地和眉善目。   她一直被玄真严苛训斥去,只让她看一些医术,也不同她讲习要义,沈宛懒怠去管,反正她也没真打算在他这学到什么东西。   这日,沈宛结束早间修习之后,才出门呼一口新鲜空气便看见了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秦隽。   “师兄,这么早就来了!”沈宛跑过去圈住秦隽的胳膊,整个人仿佛攀附在他手臂之上,圆眼眨眨,一瞬间有些幼态,“去吃饭么?”   “对。”秦隽顺势牵住她,带着她往食舍走去。   这厢才走了一个,玄真殿前又来了一位。   不同于沈宛的随意,谢羽衣毕竟是打着神医谷相互磋磨医术的旗号来的,自然要比沈宛用功许多。每每她人都走了,谢羽衣至少还要在殿内多待上半个时辰才出来。陶策也不便去打扰她,因此一直就在殿外候着。   “来了。”陶策见谢羽衣从殿内出来,忙迎了上去。   谢羽衣与他并肩而行,“陶策,你往后可以晚些再来找我,也不必在殿外等候多时,况且……”她顿了一下,转头回望玄真殿内,接着道:“真人近来脾气不好,你知道他心中郁结之症,更应少来此处。”   陶策听了谢羽衣的叮嘱,连番点头,“是是是,我往后少来便是了。”   为了避他师伯的霉头,他已是克制至极,每每隔三差五才过来寻谢羽衣一同去用饭,哪像他那个师兄,日日都要来,还每日两趟从不停歇,仿佛少见一面都要掉块肉似的。   玄真自然是说不动秦隽的,偏偏沈宛又同玄真不对付,愈显得这两人猖狂起来,整日里除清修以外的时日便形影不离的,这可让他和羽衣这对苦命鸳鸯遭了难。   原本陶策以为他师伯掌门的精力全放在沈宛秦隽身上了,他便能少顶些压力,哪曾想他这师兄油盐不进,掌门和师伯都似放弃了对他的教导,反倒是三天两头地喊他去教习谈话。   他这下可郁闷坏了,宗门之内既然一有一对秦隽沈宛,那为何又不能再多一对陶策谢羽衣呢?难不成是他没有在真清殿的剑池之中立剑起誓?   “想什么呢?”谢羽衣出声提醒道:“路上石子多,你应当多注意些。”   陶策收了心神,笑道:“没什么,羽衣,我们快些走吧,不然食舍的饭菜都冷了。”   “也好,往后我尽量快些,不再让你久等。”谢羽衣稍觉不好意思,每每陶策都得站得腿都酸麻没了她才缓缓出来。   “没关系,我愿意。”   *   沈宛在天玄宗吃了多日的清淡素菜,日日都重样,时间一长,她看着这菜都没胃口,扒拉几筷子便不再动。   秦隽坐在她对面,见沈宛这恹恹的模样也放下了碗筷,“宛宛,吃不下么?”   沈宛撑着脸,在面前的第一盘菜中夹起一片菜叶子,换了一盘又是菜叶子,再换一盘还是只有菜叶子……   “师兄,你们天玄宗的人是要求吃素么?”沈宛皱眉郁闷道,她当初在祁水镇为了讨他开心可是为他炖过鸽子的人,不会从那时候起就拍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   “自然不是。”秦隽解释道:“只是宗门内有规矩要稍油腻少荤腥,往日里便是以素食为主,荤菜为辅。”   她心道也是,若这天玄宗只以素菜养人又怎么会出了秦隽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不是瘦骨嶙峋都要道一声谢天谢地了。   “那我怎么就没在这食舍里见过荤腥?”沈宛无聊地又往碗里捣鼓几下。   秦隽瞧她那吃不到肉就脸皱成一团的样眸中又浮起笑意,“宛宛,你来的不是时候,往年这个时节宗门内都要戒荤戒腥一月的。”   “啊?”   这一声引的众人侧目,她一时没注意,音调高了些,如今只想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每每都想低调的她只要一进入除了玄真殿,竹苑梅舍以外的地方总是所有人视线汇集处的焦点,想低调行事都没办法。   她与秦隽的谈资在这天玄宗传得都可以写个不同版本的话本了。   更有甚者过分点的,更是拿秦隽那日与玄真的赌约做注,赌他们的结局,实在是可恶。其中更是没有什么好话,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名声这东西她可抛却,就是连着秦隽同她一起受累。   她心里如此想,秦隽心中有何尝不是这般思虑。他们天玄宗的弟子一向以清心寡欲,超脱世俗自傲,有些人心中不说,但观其言行便知其鄙视世俗一切情爱,像秦隽这般由道入情的人更是为他们所不齿。   他沦为众弟子的笑柄无所谓,只是害得沈宛的清誉也跟着一落千丈。   曾有一日,他们二人走在路上,迎面而来走过一群弟子,远远地便高声阔论情爱之俗,女子之妖,更是妄言他们二人之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闻此脸上虽不动声色,可那双隐于袖中的双手却是紧握成拳,又那么一瞬他真的很想不顾着从小的修养给那些满嘴污言秽语的人一拳,好叫他们闭上那张聒噪的嘴。   那些人见了挡在路中的秦隽识趣的住嘴,虽行同门之礼,却不用正眼示人,傲气的很。实力上虽不敌秦隽,但自认品格上高他一等。等远去之后,又拎着他那二两事在口中编排起来。   秦隽捂了沈宛的耳朵,平复着自己的心境,连呼吸都放得很慢,“我听就好,你不要听。”   那些谣言秦隽不想让她也听见。   沈宛蹭着他的手掌绽开笑容,也有模有样地踮起脚捂住了秦隽的耳朵。   那些伤人的话她也不愿让秦隽听。   秦隽拉着沈宛出了食舍,那些人落在沈宛身上的目光让他觉得刺眼。他近日来已选了人最少的时候带沈宛来食舍吃饭,但终究还是避不开那些人审视的目光。   “师兄。”   “嗯,怎么了?”秦隽还以为沈宛要喊饿了,他正想着要不要带着她偷摸摸下山去吃点好的,脑中正飞速闪过各种方法的可行性时,只见沈宛含笑地盯着他,心中似乎起了什么好主意。   *   秦隽手里拎了一口锅,里面装这一应的餐具,沈宛拉着他到了一方山涧处。   丛林繁茂,又有溪水流淌而过,藤条盘踞,鸟鸣不止。   “宛宛,这?”他拉着沈宛,复又看着自己手中的锅一时摸不清沈宛的意图,哭笑不得。   沈宛寻了一处空旷地方,从怀里掏出各色的瓶瓶罐罐摆着地上,逐一向秦隽介绍:“盐,油,醋,酱。”   “嗯。”秦隽照着沈宛说的将这些一一认了一遍,引得沈宛轻笑不止。   “师兄,这些呢不是让你认的,我今日是带你来开小灶的!”   “开小灶?宛宛还有这手艺?”秦隽见她认真的模样不由得想到了那时她炖得一锅粘稠泛黑的鸽子汤,连心驰神往的畅想都停止了,同她玩笑道:“别又炖出一锅师兄不敢下筷的东西。”   沈宛“啧”一声,自然知道他说得是什么,连忙甩锅给陶策,“诶呀,那当日要不是你师弟拉我喝酒我能醉成那样吗?师兄,你不能怪我,要怪怪陶策!”   “你呀……”秦隽指尖从沈宛脸颊扫过,心中被沈宛的娇气撩拨地荡漾。   “好了,不闹了,不闹了。”沈宛理了理四周的藤枝,圈出一块地对秦隽道:“师兄,你在这架起一口锅来,我去抓鱼,我们今日炖鱼汤!这山里还有一些野菜蘑菇,到时候一并下在锅里,可丰盛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秦隽笑得开怀,他只觉得他眼前的姑娘甚为可爱,以至于他很想凑上前咬一口。极力按捺住心中的遐思,秦隽开始细心完成沈宛交代给他的事情。   在沈宛挽好裤袖准备上阵的时候,一旁生火的秦隽不厌其烦地啰嗦了一句:“溪涧里的石头有苔藓,担心滑。”   沈宛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这种事情她做得熟练并不放在心上。一会功夫,秦隽才将锅烧热,沈宛就捧着一条鱼回来了。   “我厉害吧!”沈宛冲他扬眉,异常嘚瑟。   “是是是,这天下再没有比我的宛宛更厉害的人了!”秦隽哄她应道。   “就是嘛,也只有师兄这般的人物和我最配了。”所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沈宛脸皮厚,更是不吝言辞地夸赞自己。   “师兄,你去捡点蘑菇回来,好不好?”   秦隽呆怔了片刻,似乎有些为难,不等沈宛开口询问他的难处,便见秦隽收着心神离去。   等秦隽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沈宛便知道先前他为何感觉为难了。   这花花绿绿的,感情他师兄全捡的是毒蘑菇。   “笑什么?”秦隽不知她为何憋笑,神色困惑。   沈宛拿了一个蘑菇在他眼前晃悠,爽声笑道:“师兄,这种蘑菇是不能吃的。”   秦隽又捡了怀中的另外一株,皱眉问道:“那这个呢?”   沈宛摇头。   “这个呢?”   沈宛又摇头。   “这个呢?”秦隽语速快了些。   沈宛还是摇头。   秦隽手一松将自己采的那些蘑菇尽数扔在了地上,他捡的,竟没一个能吃的……   “怎么还生气?”沈宛拉他坐下,秦隽闭口不言的样子也好看,她又忍不住逗弄他,“师兄,别生我气了,宛宛不是故意的。”   秦隽虽没回她的话,嘴角的那抹笑意却藏不住,他盯着沈宛看了好一会,眼前人乃是是他的心上人。   如此良辰美景,情海又泛起波澜来。他喉头上下滚动,这才慢慢吐露出心中所想:“宛宛,我想吻你,可以么?”   沈宛腹诽道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她巴不得呢!只是他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很纯情啊!   她闭了眼睛,等待着他的靠近。   然而锅里的水都烧开了,往外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动静虽响,但无人在意。 第45章 师兄,你下次能不能换个……   秦隽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沈宛睫羽微颤,将他的一片衣角揉进手心,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只是美人等了良久也没能等到她师兄落在她唇上的吻。   沈宛索性睁了眼,捧着秦隽近在咫尺的脸认真地同他讲,“师兄,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亲呀?”   一想到上次他师兄夜里起身偷亲她的模样,沈宛便忍不住窃喜,只是她明明都已经教过他了,他师兄怎么还只会亲她的额头,难不成是还没学会?   沈宛心中念叨着,嘴上也不觉喃喃出声:“明明都教过了的。”   “宛宛,我……”秦隽的耳尖染上了殷红,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始终囿于心中的那一方坚守,他若迈出这一步,以后只怕得沉沦于万丈情潮欲海。   “师兄,我再教你一次,好不好?”不给秦隽思索回应的时间,沈宛扣住他的脖颈便往上凑,只听得远处一阵咳嗽,没等沈宛亲上,她便迅速松开了手脚。   陶策:来得又不是时候……   那处的暧昧缠绵直教他挡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连着谢羽衣的眼睛他也一并捂上。   这两人这么快就亲上了?怎么偏生就他这边不动如山?甚至于连谢羽衣的手都不敢拉一下。   秦隽沈宛两人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仪表,正襟危坐于枯木之上。秦隽原本是想找些话说以缓解被撞见亲密行事的尴尬,只是这话出口就变了味。   他道:“陶策,你怎么又来了?”   陶策:行吧……又是被嫌弃的一天。   沈宛扯扯秦隽的衣袖,清了清嗓子,“师兄,是我叫他来的。”   她在来之前就叫了陶策,告诉他约定的地点与时间,让他带上谢羽衣一起来开开胃口。顺道让陶策打些野味带来,再者她也需要一个打下手的,像杀鱼这种麻烦事情,自然是得交于陶策干了!   而后她便把这事给忘了,然后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沈宛说着,郁闷地瞥了陶策一眼,他这来得也忒不是时候了。   “东西呢?带了么?”沈宛问。   “我办事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都在这呢!说把让我做什么?”陶策带着谢羽衣靠近,来此她一直闭口不言,只是盯着沈宛架起来的锅出神。   曾经她还是做卧底潜伏于毒谷的时候,沈宛也带她做过这样的事情。往事历历在目,但人已不复当年。   “那这条鱼就交给你们俩了,我同师兄去捡点野菜回来。”沈宛指着在地上扑腾的鱼,顺便又提醒了一句,“地上的蘑菇是有毒的,别下锅。”   说完她便拉着秦隽跑了,毕竟第一次被人撞见这种事情,她也需要时间来消化,来遗忘。   脸皮这种东西,时薄时厚,不巧今日刚好是脸皮薄的沈宛。   陶策看着这狼藉的地面,深吸一口气,便着手处理。他早该知道沈宛那丫头喊他能有什么好事?敢情到这他就是个打下手的……   只是看今日沈宛对谢羽衣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虽不知是什么缘由,但此时也许是冰释前嫌的好时机。   “羽衣?”   “嗯?”谢羽衣偏头看向他。   “也许沈宛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此,谢羽衣垂头没有答话。她不愿与人谈及她与沈宛间的关系,因为没人能理解,而她自己也理解不了,诸多疑云在前,她释怀不了,譬如沈宛她到底是如何复生的。   那边沈宛拉着秦隽穿梭在茂密的从林中,先前他在这探了一条道出来,他们再来前行也落得轻松。   沈宛见了一株毒蕈,指给秦隽瞧:“师兄,这种蘑菇就是有毒的,吃了以后会产生幻觉的。”   “好,我记下了。”秦隽抬手为她拂掉粘在头上的枯叶,虚心受教,“下次就不会采错了。”   “师兄真厉害!”沈宛随口道了一句。   秦隽低笑一声,“宛宛怎么拿我当小孩子哄?”   沈宛反问一句:“那师兄要怎么哄?”   “往后我哄你便好。”   沈宛没说话。   秦隽起身到了前方,握着沈宛的手为她开路,再往前便是他先前未涉足之地。   “师兄!”沈宛拉住他,不让他前行,“再往前瘴气多,蛇虫估计也不少,我们都已经有了这么多蘑菇了,可以回去了。”   “好。”秦隽说着,转身欲走时被沈宛环住了腰身。   “师兄,你待我之意,我很喜欢。但我待你之意,你也不要拒绝,好么?”   秦隽对她好,她便想对秦隽更好。   “宛宛也很厉害的,能与师兄并肩。”沈宛说着哽咽一瞬,“我不要你挡住我前面。”   每每这人都爱留背影给她瞧,沈宛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种感觉。   秦隽抓着她的手转身反将沈宛搂在怀里,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冲在人前,尤其身后还是他所珍重之人。只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能从身后之人的嘴里听到如此关切之语,这已足够。   “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眼睛都弄红了?”秦隽笑看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师兄说过,会保护好你的。”   护着她,事无巨细。   “刚刚风沙迷了眼。”沈宛胡乱抹了眼睛,秦隽也不挑破她,只是贴耳将一句话她耳边重复了几遍。   “宛宛,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才不要,好像我多弱不禁风似的。”沈宛嗔道:“没遇见师兄之前,我也能打十个呢!”   说着生怕秦隽不信,便要向他展示那一身遒劲的筋骨。   “胡闹。”秦隽在她额前轻敲一下,落时连丝毫力道都感受不到。   “还说我呢!师兄还不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她嘟喃着。   “那不一样。”秦隽柔声道:“你是女子,自然是我宠你,哄你,爱你,护你。”   “哦。”   沈宛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秦隽琢磨不透她的意思便又问:“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宛宛知道了,多谢师兄关心,宛宛很喜欢的意思。”沈宛狡黠一笑,明艳动人。   “调皮。”秦隽落下一句评语。   “算算时候,是该回去了,当心你的鱼汤都让陶策熬老了。”   秦隽才抬脚,沈宛便跨步跟上。   “一起走!”沈宛勾着秦隽的臂弯与他并肩同行。   *   一顿饱餐下来沈宛只觉得身心舒畅,中途陶策对她说了不少赞颂之词,直叫她心花怒放。   而后沈宛便将洗碗这个光荣的任务交又转交给了陶策。   才拍完沈宛马屁的某人顿时失语,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怎么这次干苦力的又是他?   “沈宛,你偏心。”陶策摇起了反抗的小旗帜,“你怎么不叫我师兄去洗碗?”   “好歹你也是他师弟呢,尊老爱幼,你得让着他!”沈宛诡辩。   陶策目光幽幽,哀怨道:“那也先爱幼才对……”   两人一来一回地拉扯着,若不是秦隽主动请缨拉着陶策去洗碗,两个幼稚鬼恐怕得争到日暮。   等秦隽他们走远后,沈宛便收了笑容,打量起一侧的谢羽衣来,方才开小灶时据她不完全统计,谢羽衣偷瞄她至少二十一次,光明正大地少说也看了四次有余……   “谢羽衣,你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沈宛扒着将熄的炭火,余热与星零的火光像极了她如今同谢羽衣关系。   谢羽衣沉默半响,终于是开了金口,“沈宛,我看见阿宝了,在天玄宗。”   沈宛闻言一愣,随后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你想说什么?”   “你此来的目的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谢羽衣正色道。   还是头一回她能以如此平静的语气询问沈宛问题。观澜村之后,沈宛的一系列作为,将她所有的猜想都给打翻了。   “又来了,就不能说点我爱听的吗?”沈宛绞着自己的头发,玩笑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复生的吧?”   谢羽衣警觉起来,身板都挺得笔直。   “曾经的一切,有关你的所有,我都想起来了。”沈宛的眼神中糅进了些许的恨意,“谢羽衣,是你背叛了我!”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谈何背叛?”谢羽衣自嘲笑笑。   “说得也对,不过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说我来此目的不纯,你一个积善门培养了十多年的暗探又想来此捞点什么走呢?”   谢羽衣拧眉:“是少……殷简告诉你的?”   “真不知你说这话是觉得你家少主是个蠢货,还是我脑子不行查不到你的底细。”沈宛冷哼道。   “所以,你想如何?”谢羽衣问。   沈宛起身,“我这次找你来不是为了来吵架的,只是想与你敞开天窗说亮话。”   “我没你想的那么狠毒,阿宝不是我害得,观澜村的事情也与我无关。”她继续道:“所以你再敢污蔑我,我一定拔了你的舌头。”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谢羽衣道。   那俩人洗碗回来了,待他们快到近处时沈宛卸下了她那满是阴霾的表情,换上了一副纯稚的模样。   “师兄。”她上前去迎他,将秦隽手中的餐具接过,一并放入了陶策怀中,做了个鬼脸朝他道:“那就劳烦我们的陶少侠将这些东西带回食舍了!”   陶策:“姑奶奶,怎么又是我呀?你就不能帮我分担点?”   “啧,瞅你那气性,好像有多大事似的。”沈宛指了一旁的谢羽衣道:“再说,她也同意让你带这些回去的。”   “嗯。”谢羽衣罕见地开口应道,陶策立马便没了怨言。   “行啊,早说不就得了!”见这幅模样,他当下便以为二人冰释前嫌,心中大喜,哼着小曲同谢羽衣一道回了。   “师兄,我们也走吧!” 第46章 师兄看得什么禁书?……   休沐日,沈宛歇在竹苑的榻上小憩,屋内窗子开了一角,时而有风拂过,很是惬意。   竹苑外翠竹成林,泥土蓄水,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有透凉之气。初秋的天余热犹在,沈宛怕热,便常往这走动。   屋内一角摆着张书案,秦隽在此抄写妙义经文。此前他师傅检查他连日来的功课,觉他倦怠不少。加之宗门之内又起了不少恶语,玄徽虽做未闻不语,但心已然不悦,千叮咛万嘱咐让秦隽趁此休沐将他落下的功课补上。   苦厄道,他才入了门,切不可荒废修习。   笔上沾了朱砂,秦隽俯身在纸上批下注释讲义,完后他展了展身子,视线又飘到了沈宛身上。   姑娘睡得正熟,侧躺着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瞧。他有一瞬间恍惚,如此宁静祥和的时光,心之所向也不过如此。   想到此处,秦隽脸上又泛起了笑意,只是狼毫在手,墨珠沿笔尖低落,在纸上洇湿大片,污损了他原先誉写好的纸张。   他愣怔片刻,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又得重写一份。   沈宛打着哈欠醒了,她这一觉睡了得有半个多时辰,起身时只见秦隽还坐于案边抄誉经文,抬脚连步子都放得慢了些。   不想打扰他。   才靠近案边,秦隽眼眸上抬,对她笑道:“醒了?”   沈宛揉着眼睛,趴在他对面,“我明明都没弄出什么声响,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秦隽心说便是她翻翻身自己都能注意到,更不要说是人醒了。   他的一颗心全牵在她身上了,能不知晓么?   既然沈宛都醒了,他须得快些完成才是,念及此,秦隽手上愈发奋笔疾书起来。   沈宛盯久了那走势龙蛇的墨痕,当下又生了困意。心里想着,手不自觉就往那笔尖处探去,秦隽笔一顿,她手上就沾了不少墨点。   秦隽收笔,看向对面撑着脸蛋的姑娘,那左半边脸殷红着,被碎发压出的细痕还未消。   “宛宛,先去擦把脸,手上的墨留久了可难洗。”秦隽轻笑,而后将笔在砚池中又染了墨,继续书写。   可沈宛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杵在那纹丝不动,见秦隽笔动她又将纤细的手指伸了过去,这次她勾上了秦隽的笔斗。   毛笔停滞,墨沿四周往外扩,才重写一半又得就此作废。   “宛宛,乖一点。”   沈宛先是“哦”了一声,后又揣着迷糊的嗓音问他:“什么才叫乖一点?”   秦隽见状挑开她的食指,将狼毫置于笔搁上,招手叫她过来。沈宛懵懂着上前,倚头看他,他一见那双眼眸就知沈宛还没清醒。   他将人圈在怀里,收了正务,压了一张干净的宣纸在案上,将沈宛在脸上乱搓的手拿下。   “都快成小花猫了。”   他拿袖子轻轻擦拭了沈宛脸上的墨迹,结果越弄越花,秦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师兄你又笑我……”沈宛转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脸,她的眼睛又涩又痒,刚想揉弄又被秦隽抓住了手。   秦隽握着她的手拿起了笔,沾墨后在纸上游走起来。   渐渐地,沈宛困意似乎消散了大半,她扬起脸同秦隽认真说道:“师兄,我会写字的。”   “嗯,我知道。”秦隽点头,用左手将沈宛的头轻轻扭正,“先别分心。”   “哦。”闻言沈宛便不再乱动,待字写完时,她才开口念出声,“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愿为星,望卿似皎月。”   秦隽伏在沈宛耳边微语,一字一句很是郑重,细小的气息弄得她耳尖痒痒的。   莫名还有点酸麻……   他何时学会这些东西了?   沈宛转身,抓着他的衣袖,眸中流光溢彩,将语调拉长故意逗他道:“师兄,你的情诗念得真酸。”   “酸?”秦隽结巴道:“真的……酸么?”   霎时被她杀得措手不及,秦隽一句话就让人给打回了原形,致使整个脖颈都涨红了大片。   那可是他准备了好久的……难不成是真的很酸?   沈宛眼角瞥见了手上的墨迹,摩挲着手指将墨痕匀了点在他脸上,下手重了些,诱哄的语气对他道:“师兄啊,宛宛喜欢直球的。”   “什么是直球?”秦隽皱眉不解问。   “就是很直的那种球啊!”见秦隽的神色更加困惑,沈宛捂嘴偷笑。   “胡闹。”秦隽在她脸上微捏一把。   两人正闹着,屋外有了动静。   “师兄,你要的书我给你找过来了!”陶策这厢学乖了,只将门推开一角,从中的缝隙里探出一只手来,手里捏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   沈宛闻言扭头,心中奇道:秦隽需要什么书不自己去藏书阁找,怎么会叫陶策帮他带?   “我现在可以进来吗?”他又探了只脚进屋。   他师兄成日里同沈宛黏在一块,为了避免上次撞见不雅之事的尴尬,他特地为他俩留了时间整理仪容。   上次他师兄托他带的书,陶策也一直没有机会递与他,如今各院都在检查弟子是否有私藏的不雅之物,他这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着急物归原主。   秦隽退了两步,离沈宛稍远了些,只是脸上有些古怪。   沈宛看他,“师兄,什么书啊?”   秦隽的神色更加古怪。   只听陶策轻咳一声,人已经到了屋子中央,“师兄,书我给你扔过去!”   沈宛被他们俩这番动作弄得云里雾里,实在不知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陶策将书隔空扔了过来,然后一溜烟儿人跑没影了。   沈宛头偏一分,秦隽抬手刚好将书接在手中,然后往身后藏去。   这两个人在心虚什么?   “师兄,我也要看。”沈宛笑嘻嘻地拉过他的左手,靠近几分贴在他胸前,本想趁机将那书抢过来看看,哪知秦隽的反应速度比往常快了不少。   这是美人计都没什么用了么?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师兄,你到底是藏了什么东西?”沈宛使起了她最擅长的无理取闹之术,用手指戳着秦隽的胸口,那双浑圆的眼睛里演绎着楚楚动人,“就一眼,就一眼,宛宛就看一眼,好不好?”   “只是一些旁门左道的功法书,没什么好看的。”秦隽清清嗓子道,背后手中又将书捏得更紧了些。   沈宛才不信他那套糊弄,既然是功法书那有什么不能让她瞧的,难不成是什么禁书?   像陶策那种不靠谱的人,该不会给他师兄带得是……什么阴阳交合之类的……   沈宛此刻天马行空地胡乱猜测着,真是什么都敢妄猜,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   他师兄是连亲吻都要红透半边身子的人,那种书他是决计不会看得。   思来想去沈宛都猜不到,这使她更加来了兴趣,她今日便是要瞅瞅这书的庐山真面目!   软的不行那她就来硬的,沈宛趁其不备便直接跳起来动手抢,几回下来都被秦隽迅速躲过,她竟是连书的皮毛都没摸到。   然后……她不出意外地生气了!   沈宛插着手,将丰唇给咬得严实,睫羽低垂隐去了眸中的不悦,眉梢都似带着蕴怒。   “宛宛?”秦隽试探着唤她,沈宛只哼了一声,连眼神都懒怠分他一丝半点。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秦隽看着手里泛黄的册子只犹豫了一瞬,心中立马便有了决断。宛宛可以往后在哄,但这东西确实绝不能给她瞧的。   否则,往后他哪还有什脸面……   “宛宛先别生气,师兄待会带你去鹤峰看松,嗯?”秦隽说着离沈宛又远了些,似乎是想寻个地方将这棘手的东西给收起。   “师兄,你!”沈宛看着走远的人,气得跺脚,语气陡然拔高几分,但秦隽似乎铁定心了不让她看,别过头去不再理会这是炸毛的小猫。   身后碰地的声响分去了秦隽的注意力。   “心……心口疼……”   沈宛忽然蹲下,用手揪着自己的衣服,靠在了案角,呼吸声渐渐加重,这可将秦隽吓坏了。   诸多事宜皆抛之余脑后,他慌不择路的跑过来照看她,“是心病又犯了么?”   “谁让你气我!”沈宛满是委屈,连泪水都挤出三分来。   “宛宛,我错了。”秦隽将她从地上拉起,正准备将人打横抱着去找他师叔看病,“师兄,这就带你去看——”   话突然中止,原来是沈宛从秦隽手中抢过了那书。他回过神来时姑娘脸上还淌这泪水,只是眼角眉梢上扬,人又生龙活虎了回来。   原来是装的,秦隽才送一口气,只见沈宛对着那书捣鼓起来,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铸剑策论。”沈宛看着书封上的几个大字皱了眉。   就这?   那秦隽有什么好躲的?   除非这书驴唇及不对马嘴。   紧接着她翻开了第一页,上书几个大字云:追妻谋略第二卷 。   沈宛手指捻动着书页,这书往后续云——第一式:对症下药。   “小娘子若爱财,则择金银珠玉赠之;小娘子若爱美,则择胭脂钗裙赠之,小娘子若爱才,则择琴棋书画赠之。”   “第二式:英雄救美。女子性本柔,走路易折,遇歹则惧,择时救人于水火,必当以身相许。”沈宛饶有兴味地念着,愈发想笑,莫不是他师兄方才那酸掉牙的诗句也是从这上面学来得?   她手里拿得是第二卷 ,就不知他家师兄有没有将第一卷融会贯通。   这书页底还有一行小字,若男色俊美,则稳操胜券矣。   沈宛见书中内容有趣,又往后翻了几页,“嗯,苦肉计。”   “欲得其心,必先牵其情,唔……”   秦隽被人当面戳破小心思,臊得面红耳赤,再往后的内容实在是……他遂上前捂住沈宛的眼睛,蹭着她额上的秀发,将册子从她手中抽离,弃于案上,言辞不乏哀求之意,“宛宛,别念了……行么?”   沈宛将他微汗的手从眼睛上扒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师兄怎么紧张成这样?   原本想开口安慰他几句,放松身心时她腰上便环上了一只有力的臂膀,转瞬就直直地将她抱上了案。   沈宛看了看腰间的手,又转眸望向越凑越近的秦隽,她往后仰一寸,又被那人的手撑着脊背给扶正回来。   她刚张嘴想说些什么,便被欺身而上的秦隽封住了唇。秦隽一手扣住她的腰身,一手按住她的后额,将人禁锢得死死的,不让沈宛有抽身的机会,连故技重施的把戏也不给她施展。   辗转厮磨,津液交融。   沈宛睁着眼,指尖按上秦隽的耳垂,鲜红欲滴,热得发烫。   难不成这招也是他师兄从书上习来得?   秦隽箍在她腰上的手愈发用力,又重了两分力气,似乎是不满于她的三心二意。   沈宛索性将手撤了,攀住他的肩,闭了眼。 第47章 师叔他,也是个可怜人………   “病怎么样了?”秦隽吻罢,抵着她的额头问,末了又添一句,“往后可不许拿你的病骗我。”   “好,师兄我日后再不吓你了。”   沈宛绞尽脑汁地想着圆谎之词,她的心痛全因丢失了承载着记忆的手镯而起,如今东西已找到,她的病不会再犯了。   “我这病好了大半,往后不会轻易再犯的。”沈宛怕他不信,解释了一番,“与你分别的那两个月,我找到了一种药方,往后或许可以根治这病。你看这么多天我也不是没犯过怔忡嘛!”   “不碍事就好。”秦隽似乎是想对她扯出一个笑容来,但眉间依旧昭示着忧心忡忡。   他犹记得那时医者说得话,这心悸之症难以根治,患此病着一般不是久寿之人。   “别骗我。”秦隽捏了她的脸蛋,略带训意。   沈宛蓦地从案上跳下,秦隽身子一偏,下意识便像用臂弯去接她。她在秦隽身边打着转,“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秦隽牵了她的手到木架前取了盆,从院外打了一盆清水来。木盆置于高凳上,他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沾湿后为沈宛擦着脸。   “那你说说看,你什么时候叫我放心了。”秦隽专注道:“连脸都要师兄帮你擦。”   明明就是你自己要擦的……沈宛心说,他师兄如此细致地对她,若哪天她要是在床上躺上一回,怕不是连饭他都得要亲自喂食?   “谁让师兄待我好呢!这世上也只有师兄一人真心待宛宛了。”沈宛任由着他擦脸,神色飞扬地拍着他的马屁。   秦隽摇摇头,“不许胡乱说话。”   “哦,那现在我脸上干净了吗?”沈宛指着自己的脸问。   秦隽点头,沈宛又笑说,“可是师兄脸上还有墨痕呢!”   “还不是你闹得。”秦隽又将她的猫爪子拿起,敷了湿帕子仔细用力地揉搓擦拭。   “那师兄是要我擦吗?”沈宛笑嘻嘻问,秦隽没作声,检查着她的指腹是否还有墨痕,余墨渗进了细微的纹路中,留下点点灰污。   “擦不掉了。”秦隽道,说着他俯身将脸凑到沈宛跟前,意图自自不必多说。   沈宛重新洗了那白帕子,用指尖按着,在他脸上擦起来。   “师兄,凌云剑没了,你不再去藏剑阁寻一把么?”她知道那把剑是玄徽真人送的,定然是珍贵无比,再要寻一趁手的剑把不是什么容易事。   “暂时还未曾找到合适的。”他眉眼柔和,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   “你们天玄宗密宝那么多,怎么连个代替品都找不到。”沈宛玩笑道。   说罢她将手帕拿开,对着秦隽的脸仔细瞧了瞧。   嗯,干净了,但她手痒,她还要擦。   “什么你们天玄宗,现在是我们天玄宗了。”秦隽直了身子,纠正了沈宛拿自己当外人的发言。   “嗯,我们天玄宗。”   “还未另寻剑是因为它很特别,和你一样。”秦隽揉着她的头发,凝眸道。   凌云剑是没有代替品的。   沈宛踮脚为秦隽擦脸的手一顿,“那我以后再未你寻一把更好的。”   秦隽退开一步,躬了身子,无奈道:“师兄的意思你没听明白?”   “不就是说你那把剑宝贝得很么?”沈宛抿唇,眼神微闪。   “剑是死物,你比那把剑宝贵。”秦隽道:“誓是师兄自己立的,与你无关,宛宛不必自责。”   “唉,不提这些了!”沈宛复抹了两把,就停了手,随后兴致盎然地问:“你们……不对,我们天玄宗是不是还有一个叫龙骨的东西啊?”   秦隽笑说:“这你都知道了?”   “那可不!”沈宛扬了脸,一副高傲的模样,“我与师兄同在的天玄宗,宛宛自然要多了解一点。”   “你可知我师叔为何痛恨你们南疆的后人?”秦隽不正面答她的问题,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正色道。   沈宛摇头,秦隽与她说了一个故事——   南疆曾有一对夫妻,那个丈夫患病就快死了,他的妻子带着他走遍千山万水寻觅良方,可男人的病一直不见好,反而愈演愈重。   那年江湖起了传说,说是有密宝龙骨现世,能治时间百病,还能使人起死回生。妻子听闻此药,苦苦寻觅,终于有一日叫她遇见了带着“神药”的一位青年男子。   “那个人是玄真?”   “嗯,但是宛宛,你现在得尊称一声师父。”秦隽道。   沈宛哼一声,“要我把他当师父,他可未必把我当徒弟。”   秦隽一阵沉默,他师叔和沈宛都是性子要强之人,想要冰释前嫌不易,索性日子还长,他们还有很充裕的时间。   “也罢,还继续听吗?”   “嗯。”   玄真第一次下山,在那女子故意使计的引诱下动了凡心,只是她意在龙骨,却不在他。   “然后那个妻子取到龙骨了吗?”沈宛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秦隽:“没有,我师叔年轻时功法了得,即便被人下了药也能抵死顽抗。”   “这样啊。”沈宛垂眸思索,那就说明这龙骨应该还在天玄宗里,并且很有可能在玄真手上。   玄真殿!这是沈宛脑子第一个浮现的地点,她是时候得去探上一探。   “宛宛?”   “嗯。”沈宛回神,秦隽问她,“怎么还走神了,不想知道结局吗?”   “肯定不是什么好结局,不想听了。”沈宛摆手,意兴阑珊。   “其实……师叔很怕我走他的老路。”秦隽眼中的怅然一闪而逝,他音量放得低,沈宛心中念着她的龙骨,没听见。   他心里期许着沈宛的回音,久久也没等到她宽慰的一句话,他侧目去瞧沈宛,“宛宛,又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我还能想谁?肯定是你啊,师兄!”   明显是一句搪塞之语,他明明就在沈宛眼前,又何须再想?   见她不想听了,秦隽识趣地没再言语。幼时他初听这个故事时被震撼了好久,如今他沈身边有了沈宛,秦隽偶尔会想起这惨烈的故事来。   “师叔他,也是个可怜人……”秦隽感叹道。 第48章 偷天换日   今夜无月,夜幕低垂。   沈宛换了一身夜行衣,隐在了静谧浓稠的夜色中。她轻轻推开殿门,身形灵活地钻了进去,而后又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   玄真殿两侧耳室分别是炼药房,储物房还有药经房,与另外一间“特别”地屋子。   那屋子沈宛只远远地望过一眼,玄真下了死命令,不许她们靠近。沈宛后来问过秦隽,那里面具体有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对她说那里是他师叔给自己设下的禁地,叫她不要有过多地好奇心。   玄真给自己设下的禁地么?除了他早年间突生大变的那件事,那还能有什么叫他如此忌讳?   沈宛掀了帘幕闪身步入内里。她今日敢壮着胆子来完全是因为休沐这日玄真被委以重任前往天玄宗的恶灵峰除瘴去了。   若说青云山集天地灵气之大成,助于清修。那么这里气纯的很大一部分缘由则是整个山峦的一切污乱则都收归于恶灵峰。   恶灵峰易进难出,只是在丛林外围除瘴气都需耗费极大的心力,玄真此一去,没有个两三日定然回不来。   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艰难万分,沈宛摸了怀中的火折子,思索再三又将其放回在了怀中。   点火招摇,忌。   忽而她耳侧起了一阵罡风,那人真气暗凝,招式行云流水,直朝着她的太阳穴打击去。   沈宛慌乱中接了这人几招,踉跄倒退,暗伏在天玄宗的除了她还会有谁?   又过几招,那人出手的身法让沈宛渐渐生出了熟悉之感。   谢羽衣,原来是。   沈宛脚下云步一旋,翻手银针脱落,那人避之不及,堪堪躲过。她便借此机会脱身抽离了这打斗的范围。   火折子骤燃亮起,对面的人蒙得严实,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她惊于沈宛这种出格的行为,若是暴露,这对于她们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那人身形一晃,似乎是想逃走,她离时带动的微风将微弱地火光吹得摇曳,沈宛将竹盖套上,室内又陷入了无边暗色中。   “谢羽衣,我知道是你。”沈宛轻声说,室内落针可闻,由此她的嗓音愈发显得清晰。   “跟我来。”她发话道。   沈宛自顾自地出去了,身后紧跟地脚步让她扯了嘴角。两人谨慎地出了玄真殿,到了外头的一片林子中。   隐蔽,好谈话。   谢羽衣自然没想到沈宛会自爆,沈宛来天玄宗的动机她也一直在猜想,如果不是她偶然间看见了阿宝,她也不会怀疑沈宛别有用心,毕竟奔赴千里为求一面这种事情她觉得是沈宛能干出来的。   但若阿宝在,则这件事情又大有不同。阿宝身中药人蛊,而药人蛊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死尸,沈宛又死而复生……   在谢羽衣的认知中,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天玄宗的龙骨能使死人复生……她是一个死人。   “想不到啊,这次我们取的东西又是一样的。”沈宛将面罩扯下,点了火折子笑道。   谢羽衣皱眉,这种时候她可笑不出来,“有什么好笑的?”   沈宛摇头,吹了一声口哨,不多时阿宝便从密林深处出显现。   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跑到沈宛脚边,动作并不流畅,卡着嗓子唤道:“姐姐,姐姐!”   沈宛应了一声“欸”。   谢羽衣见此嗤之以鼻,“沈宛,你还有脸。”   “我怎么就没脸了?”沈宛想起祈水镇时谢羽衣对她说的话,她的误导让失忆的沈宛一度怀疑自己,“阿宝变成这样又不是我害得。”   “还不是你,我亲眼看见是你将那药喂入了阿宝口中。”谢羽衣气愤。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沈宛幽幽道,这次她可不是来找她吵架的,说完她道明了自己的来意,“谢羽衣,我们合作吧!”   “合作盗出龙骨,瞒天过海。”   “我是不会同你这种人合作的。”谢羽衣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坚持,沈宛这种小人她不屑与之为伍。   沈宛轻哼一声,“你以为我偷这东西是为了什么?你也不想见死不救吧?”   谢羽衣皱眉:“你什么意思。”   “阿宝所中的母蛊无药可解,如今唯一的救他的只有龙骨。”沈宛道。   谢羽衣上下打量着她,还是摇头拒绝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借他的名义在利用我?”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或者应该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沈宛将阿宝的衣衫解开,露出布满尸斑的胸膛。   从袁天恒那得的血,她已经用完了,而且这血的效用时限越来越短,彻底失效只是早晚的事情。   谢羽衣仍旧固执己见,她挑明:“是你时日无多了吧,沈宛?依靠蛊虫才得以存活的你,才是真正迫不及待想要龙骨死而复生的那个吧?”   沈宛闻言一愣,思索老半天,才从她的句缝中读出意思来。   难怪……难怪!难怪谢羽衣说她是个死人,原来竟是一直以为她是靠着蛊虫才延续了这具尸体的生命。   “你也太笨了!”沈宛捧腹大笑,“不对,应该说羽衣姑娘天马行空的想象真令在下佩服!”   “蛊虫寄生于活人身上则这人会逐渐消弭意识,寄生于死人身上,这人就成了行尸走肉,那么我想请问羽衣姑娘,你以为我是符合哪一条呢?”   谢羽衣没理她,沈宛又撸起自己的袖口,露出光洁的手臂,故作似炫耀又似惊叹的语气说道:“天哪,真干净呢!连个尸斑也没有……唔,羽衣姑娘要不要再检查检查我的胸口啊!”   “你……如若不是蛊虫作祟,那你究竟是如何复生的?”沈宛的话,她此刻信了八分,只是她仍旧想不通,人死怎么会复生?   “早说了,我是天上的神仙,是你不信的。”沈宛背过身,故弄玄虚,“你害我枉死,可惜生死簿上早勾了我的姓名,我心有不甘,于是又还魂回来了。”   “我有什么错?夭娘莫非不是你虐杀的?你嗜杀成性,奸诈狡猾,我自然不能留你这个祸害。”谢羽衣质问她,冠冕堂皇的话说得顺溜。   “除了夭娘,我还杀谁了?”沈宛反问,“再者,你不也是奉了积善门门主的命令前来除掉她么?这么说我还帮了你,谢羽衣你得感谢我。”   谢羽衣哑然,在她的印象中沈宛除了夭娘确实没在杀过无辜之人。   “我不计前嫌地想与你合作是因为仅凭我一人做不到天衣无缝。”沈宛道:“难道你不想阿宝恢复正常么?你也不想伤了陶策的心吧?”   谢羽衣被她说动了,旧恩怨既然沈宛都能放下,她有何不可?   “你有什么好主意?”   “偷天换日。” 第49章 宛宛,别怕。   玄真回来的时间比她们预料之中的要早,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披着一身晨露回了玄真殿。   彼时沈宛正同谢羽衣藏在大殿里,索性他步履匆忙,没有看见。玄真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那间禁屋,急匆匆地进去,不久后又神色平静地出来。   沈宛昨晚同这谢羽衣再次进去了一趟,两人合作果然轻松不少。谢羽衣告诉她这间屋子里玄真摆着一座神龛,供奉的却不是什么开宗祖辈,也不是什么道佛,而是用土捏成的一个泥人。   她们昨晚在这处果然发现了蹊跷,那神龛下有一个暗格,四周设有机关。   谢羽衣曾经在积善门学习过一些奇淫技巧,两三下就破开了机关。暗格抽开,内里是一块骨头。她伸手去碰,被沈宛制止。   沈宛用手护着那一点微弱的火光,往暗格里照去,那骨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的龙骨,很圆钝的一块,表面上盖着细小的窟窿。   “你确定这东西就是我们要找的龙骨?”沈宛疑惑,她们此行未免顺利过头了。   “自然,积善门的消息不会有错。别想那么复杂,你我潜伏此处一月有余,好不容易等到一次机会,已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谢羽衣见她神色仍有困惑,于是便道:“当年玄真入魔后被救回,玄徽为了保他的求生欲交给了他一个任务,所以守护龙骨就成了他毕生的使命,天玄宗的密宝他自然时时刻刻都要守着。”   “你倒是清楚。”沈宛感叹一句。   谢羽衣:“我可不比你,我不曾与人恩爱到忘了自己的使命。”   沈宛:……   “可是放在这里未免显眼。”沈宛还是觉得其中有诈,这一步她若迈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你以为玄真殿是谁人都可以进的么?”谢羽衣瞥她一眼,整个天玄宗除了掌门,玄真便只有她们二人能在玄真殿里久待。   “那他不防你也得防我,我总觉得事易生变。”沈宛皱眉。   “那时因为他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谢羽衣补充道:“你以为天玄宗养的那帮弟子是做什么的?天玄宗难进难出。”   沈宛听着谢羽衣的话,点头称是,她方才的确思虑过重。   暗格里的那块骨头吸引了沈宛的注意,指着那块骨头道:“这个骨头好像不是天生形成的,你看它尾部的连接处骨缝里面渗着黑。”   “我们还有时间吗?”谢羽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沈宛摇摇头,她们确实没有时间了,“看来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你做出一个仿制品大概需要多久?”沈宛道。   “最多三日一定能做好。”谢羽衣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若不做暗探卧底,倒是一个出色的人才。   沈宛说得偷天换日就是想在不知不觉中将真的龙骨偷出,她在换一个假的上去。反正天玄宗有着这东西说来说去也最多算个是充门面的,起不到龙骨真正的作用。   那就让她来试试。   至于玄真,考虑到他对各种药材的敏感程度,沈宛打算用生生相克之道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碍事的人物。物有相协相克性,她可是为玄真准备了一份大礼。   万一东窗事发,她还有机会逃离天玄宗,只是秦隽该怎么办呢?她应承过不会让他破誓的。   沈宛盯着龙骨,脑中却是再想另外一件事情——或许她需要一个替罪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今日早课,玄真破天荒的没让她们再修习药经上的知识,而是真正开始实操。   他今日给她们下达的任务是炼制一种香,沈宛接过药方,看着纸上书写的炼制材料陷入了沉思,这几种东西融合在一起,她竟然想不出这香有什么功效。   “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沈宛偏头问玄真,自观澜村始她一向不带敬语地问玄真话,由此玄真对她甚为不喜,也根本懒得搭理她。   玄真只投了一个眼神过来,仿佛是在说沈宛事多。   她气性也上来了,当即就想撂挑子不干,给玄真糊里糊涂地打下手,她才不要。   “真人,羽衣也有此疑惑。”谢羽衣适时舒缓了他们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玄真甩袖哼道,“这香是用来除瘴气的。”   这是他昨日才研究出来的药方,沈宛知道天玄宗一直受恶灵峰瘴气的侵扰,这香看来还是挺有用的,她由此没再多说一句话。   她与谢羽衣在练药时出了一点小问题,丹炉炸了,从炉鼎里冲出一股青烟,沈宛还来不及捂鼻子,烟气侵入口鼻,她一下就没了知觉。   *   沈宛走在路上,伸手不见五指。   她在无尽的黑暗中瞥见了一束光,她沿着光点一直走,终于在一座燃灯的凉亭旁停住。   亭内有一方石桌,中央点着的白蜡烛是这里唯一的光。石桌旁围了人,与她正对面的是秦隽,而后依次是殷简,陶策,谢羽衣。   秦隽身旁空出了一人位,他似乎是看见了她,勾着淡淡的嘴角对她笑,眉眼柔和,“宛宛,过来坐。”   四周那种诡异的静谧忽然就散了去,围桌的人听了秦隽的话也纷纷偏头朝沈宛看去,一齐招手叫她过去。   沈宛往前走时,在黑雾里她忽然听见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有男人,女人,还有小孩的声音。   “在看什么?”秦隽握住她的手,抬头望着她,那双眼睛里映着火光,异常好看。   沈宛摇头,在他身边坐下,右耳只听静谧,左耳独辩嘈杂。她皱着眉又往左边看去,凉亭之外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可她越是看则越是觉得不对劲,那外面的黑雾好像是在流动着,外面似乎有东西想要冲进来一般。   “宛宛,别看了。”秦隽伸手将她的头扭正,“要专心。”   “师兄,那外面有什么?”沈宛扯着他的衣袖问。   秦隽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大抵是有人在抄家吧!”   “你不去管管么?”沈宛问。   秦隽像是没听见一般,“宛宛,我们要开始了。”   沈宛不解:“开始什么?”   秦隽让她看向桌子,白蜡烛旁边凭空就多出了一个骰子。   殷简指着那骰子对她说道:“小宛,你忘了吗?我们在玩掷骰子的游戏啊!”   沈宛没听懂他说什么,左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搅得她头疼。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秦隽见状关切一问:“宛宛,怎么不舒服吗?”   她被那响声分去了心神,再三望向了左边,除了黑幕,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她无意中往地下一撇,在她的左脚边,又多出一个矮脚石凳来。   这个位置,这个高度又是留给谁的呢?   沈宛指着凳子让秦隽看,“这个给谁的位置啊?”   “这是阿宝的位置。”秦隽摸着她的脸,沈宛听着他的话心确是一惊。   他什么时候认识阿宝了?   秦隽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沈宛一阵恍惚,方才她在想什么来着?   说着秦隽又吻向她的唇,沈宛推搡着想要拒绝,这么多人都在,她师兄不应该怕羞吗?   沈宛收回心神,将那骰子拿起,问:“这个怎么玩?”   “比大小。”谢羽衣沉声解释,“上一轮阿宝掷得最大,我们已经把他投出去了。”   谢羽衣说这话时沈宛瞥了一眼那矮脚石凳,阿宝似乎在那始出现了一瞬,沈宛揉着眼睛再看时,阿宝又连同那凳子也一并消失了。   桌上人好似对此并不在意,脸上神色各异,似乎是很看重这比大小的游戏。   “那阿宝他去哪儿呢?”沈宛心底到底挂念他。   “喏,那呢!”沈宛顺着陶策指得方向望去,在她左侧多出了一张长凳,阿宝就坐在上面摆着脚丫子,见了沈宛还冲她笑笑,欢乐地叫着她姐姐。   沈宛见到了人,心里有了着落,也对着阿宝绽出一个笑容。只是当她视线稍稍下移时,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桌上的白蜡烛能将这凉亭的任何一角照得透亮,但自从这长凳出现后,凳下似乎是被黑雾侵蚀了一般,她完全看不清。   每每阿宝摆动着他的小腿没入暗中,再抬上来时腿上就多了些抓痕,像是人的指甲划出的印记,而后那划伤的地方又生出了尸斑,漆黑的凳底露出了一截白色的衣角。   沈宛心里咯噔一声,眨眼间长凳上的阿宝没了踪影,烛光眷顾一般地将长凳底下照得透亮,哪里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小宛,小宛!”殷简提醒道:“该你了。”   骰子自动滚到她眼前,沈宛拿起骰子随手一扔,出了一个六点。刹那间桌上一众人等的视线汇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除了秦隽个个的嘴角都咧得老开,沈宛汗毛倒竖,背后出了冷汗。   她抓了秦隽的袖子,心下有些害怕,桌上其余人的目光好像要吃了她似的。   “宛宛别怕。”温润的声音传来,沈宛心安大半,她望向秦隽,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惧地抽回了手。   他的脸没了……笼入了黑雾之中。   “该你了!”殷简的话音刚落,骰子滚落到秦隽眼前,而后黑雾渐渐散去,他的脸在沈宛眼中又清晰起来。   秦隽扔了个一。   众人沉默,周围是连心跳声都没有的死寂,   而后他又在众人的注视下又扔了一个五,秦隽于是又掷了一次……终于他丢了一个六出来。   他这次停了手,搭过沈宛的腰,温柔哄道:“宛宛别怕。”   “秦隽出局。”殷简庄严地说。   他送了手,站起身。对殷简的判决没有异议。   沈宛忙拉住了他,“等等!”   “我也是六,再怎么也是我出局。”沈宛站起身。   殷简复又重复了一遍,“秦隽出局!”   “不行。”沈宛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她又往那长凳上看了一眼,心慌乱不止。   她是绝不可能让秦隽坐上那个地方的。说着她拿起骰子也准备在掷一次,只要这一次她能掷出一个六来,秦隽就可以不用走了。   沈宛伸手去拿骰子,但这东西就仿佛长了脚似的,怎么也落不到她手里。   “沈宛你不能这样,!”谢羽衣话音一落,桌上的骰子消失了。   “秦隽出局!”其余人一并道。   秦隽越走越远,沈宛拉不住他。   为什么师兄他能掷那么多次?又为什么他们不制止呢?   “不要去。”秦隽的指尖从她手心滑落,从那张长凳上她能感受到漫无边际的恐惧,比血更红,比冰更寒。   石桌上跳动的火光变成了红色,白蜡转红,犹如泣血。在红光下她终于看见了长凳底下令她恐惧的东西。   透过黑雾,那凳底下绕着一圈又一圈的乌黑发丝,只剩白骨的指节从密集的发帘中挑开一角,渐渐冲出了黑雾,在红光下覆盖上了一层血肉,却没有皮。   一截手臂已经伸了出来,沈宛大声喊着秦隽叫她停下来,秦隽恍若未闻,他直直地朝长凳的方向走去。   沈宛想追,却迈步动步子。脚下宛如粘粘在了地上,她使不上劲。   “别……别去!”   那东西从凳底爬出来了半截身子,脸被头发挡着,它那溢着鲜血的手指两旁的将两旁的头发挑开——赫然是阿宝的脸!   那张脸就好像是贴在了人的头骨上,孩童脸皮薄嫩,在里面硬生生套了张头进去,将皮相上的五官扯得四散,被拉扯到极致的皮相下骸骨尽显。   沈宛下意识闭了眼睛,脑海中闪过阿宝被挖心掏肺的情景,她又被吓得睁开了眼。   “别坐上去!”   沈宛用力地拔着自己的脚,偏偏就是动不了,而秦隽却已坐上了长凳。   “宛宛,别怕。”秦隽脸上的笑容未变,那东西彻底地爬了出来,攀附在了秦隽脚边。   沈宛连呼吸都停滞了。   “沈宛,我要你心上人的皮为我作陪!”   狰狞,惊惧,恐怖……那是夭娘的声音。   沈宛的双腿开始发抖,血好像又染上了她的手,记忆中血越洗越多,越洗越多……   人不是她虐杀得,不是!   “宛宛……别怕。”   沈宛最后一次听见了秦隽的声音,那样的虚弱,那样的无力。她不敢睁眼,不敢去看,只有手上的触觉还在。   手里多了两样东西,她左手里拿着的是匕首,右手里拿着的是人皮。 第50章 师兄,我不想呆在这里。……   “啊——”   沈宛从梦中惊醒,虚汗遍额,她好久都不曾做过噩梦了。   “宛宛,可是哪里不舒服?”秦隽担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沈宛坐起报膝,梦中余惊犹在,她连唤他的语气都哽咽了半分,“师兄,看见你真好。”   秦隽坐到她床边,“炉鼎爆炸可是把你吓到了?”   当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隽好一阵心慌,直到看见她安然无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沈宛睡梦中一直盗汗,眉目拧着,像是陷入了梦魇中。   沈宛拉着他的手,顺势钻进秦隽的怀里,“嗯,我有点害怕。师兄,我这几日都跟你睡好不好?”   她不是故意撒娇,也没有说谎话,方才那梦即便是她醒着也心有余悸,她一闭眼就是那血腥的情景。   而秦隽便在思索一个问题,跟他睡是什么意思?   她愣怔片刻,拂背为她顺着气,柔声宽慰,“晚上我守着你,等你睡了我再走。”   “不是。”沈宛在他怀中扭动起来,似乎是不高兴,语气都急了,“不是那个意思!”   “师兄,我不想呆在这里。”沈宛在他怀中呜咽。   “那宛宛是想同我回竹苑?”秦隽又将她抱紧了些。   “嗯。”   “好,师兄带你走。”   沈宛将闷在他怀中的头探出,“师兄,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自然。”   “谢羽衣怎么样了?”炉鼎爆炸时不知道她是否也吸入了那气体,这一次实操可想而知是失败了,但那毒气……她不知吸入的那一点可会对身体还有别的危害。   “她醒的比你早,现在已没有什么大碍了。”秦隽扶她起身,“陶策在那守着,你不必为她担心。”   沈宛嘴硬,“我才没有担心她。”   “好好好。”秦隽又问,他要带她回竹苑,想着沈宛受了惊,只怕懒得走路,“这次又要背还是要抱?”   “我又没有受伤。”沈宛淡淡回了一句,每每受伤秦隽才会背她,而这一次她只是心里害怕,但是身体却并无大碍。   她偏头,瞧见了秦隽的反应,似乎是有些意料之外的怅然若失。沈宛似乎懂了,咬着手指试探道:“师兄,那我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要背要抱吗?”   秦隽回避了她灼热的视线,算是默认。   “那师兄万一在路上遇见了别人怎么办?”沈宛移到他眼前,“师兄不害臊啊?”   “欸——”   猝不及防间,她已经被秦隽打横抱起,“师兄带你走条僻静的路回去。”   沈宛在竹苑静坐了半日,耗了大半心神。等到日薄西山,夜色降临时她却迟迟不肯入睡。   秦隽收拾了方榻,看样子是又打算睡在那里。他在床头为沈宛挑了灯,寻了一张矮凳放在床边,作势是要守着她睡了。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沈宛拉住他忙碌的身形,有些不解。   不是说好了要陪她睡的吗?   “宛宛放心,我在这,不会走的。”秦隽握着她的手,声音温柔。   “不是睡在你这里,是和你睡。”沈宛说着往里挪出一个位置留给他,用手拍过她方才躺的地方,示意道:“师兄睡这里。”   秦隽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沈宛真的知道她在说什么么?   “我们又不做什么,我就是一个人害怕。师兄,宛宛想靠着你,不可以吗?”   沈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秦隽没办法,他说不出拒绝沈宛的话,更不想见到她失落的模样。   “好。”秦隽和衣而卧,手脚怎么放也不是,直挺挺地躺在床边,僵硬不已。   他只占了一点点位置,两人中间隔了一道缝隙,足足有沈宛两个手掌那么宽。   “师兄,你要掉下去了。”沈宛“善意”地提醒,秦隽这才往里微乎其微地挪了一点。   见此,沈宛侧着身子撑起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师兄,那个什么策论上没教你这些吗?”   “教什么?”秦隽侧头看她。   沈宛犹豫一瞬,决定将话逗他到底,“嗯……就是那种男女之事啊,书上没写吗?”   闻言,秦隽脸上神色莫变,只见他从床上直直坐起,掀了被褥准备下床。   他似乎有些难堪,急于解释:“宛宛,我没有那种意思。”   他不敢想,除了亲吻之外更过分的事情即便是只有一丝他也会强迫自己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他不能做亵渎沈宛的事。   沈宛嫣然一笑,“我知道师兄不是那种人,宛宛也不是随便的人。”   她声音小了些,“只是得为日后作打算。”   沈宛最后一句话他并没有听清,她的小心思秦隽也不得而知。最后她又费了好些时间才将秦隽劝说上榻到她身边来。   “这次不许随便说……胡言乱语了。”秦隽替她盖好被褥,他本想对沈宛说些严肃的话,好叫她知晓点错处,只是他见了那种略带病态的面容心肠又软了下去。   同一张榻上,两人分别盖了两床被褥。   “好,宛宛不是说话就是了。”   *   夜深时起了大风,将枝杈吹得嘎吱作响,沈宛又入了梦。   只是这一次她没在梦见恐怖的夭娘,而是她隐蔽无人知晓的过去和秘密——踩着一具具尸首才能成长的过去。   沈宛睁了眼,许是这次的梦境没有那些恶意加持,她从梦中脱身得很快,只是湿了眼角。   她的曾经是苦涩的。   她醒时蜷在了秦隽怀中,两人身上同盖着一条被子,床头的烛火还在跳跃,屋外雷声大作,沈宛将秦隽的衣角在手里捏得紧。   “又吓醒了?”秦隽搂紧了她,将下巴抵在她的颅顶,哑着声音,“只是打雷,不要紧的。”   不知这回她梦见了什么,竟然在梦里流泪了,他为她擦了好几次的眼泪,看着心疼。   由此,身心皆不好受。   “师兄,一夜没睡?”沈宛本以为他睡了,这才敢在如此情境下与他亲近许多。   “只是过去了半夜,还能入眠吗?”秦隽问,见沈宛摇摇头,他微叹一声,“白日里有件事情忘记同你讲了,我师父派了我下山为他办几件事,可能需要三五日才能回来。”   “这样啊。”沈宛咬唇,“明日便出发?”   “并不是什么急事,我想再缓一日。”   缓那一日定然是为了陪她,秦隽无微不至的关怀叫沈宛心有所动,一想到接来下要做的事情她心里忽然就起了退缩之意,但现实偏偏又驱策着她前行。   若是合盘拖出……   “师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沈宛忽然严肃几分。   “嗯?”   ……   “没什么。”   沈宛顿了半响才说道:“就是想问问万一我有一天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你骗我什么?”秦隽敛目笑问。   “哎呀,这是假设而已啦!”沈宛缩着脖子,蹭着他的下颌,开玩笑的语气道:“我要是骗了你,会在怎么样?”   “那师兄就把你这个大骗子关起来。” 第51章 你一点都不担心隽儿会为……   玄真殿中燃着香炉,缭绕的云雾蒸腾而上,风一吹散了满屋子的香。   今日是秦隽下山的第二日,跪坐于木案旁的沈宛与谢羽衣对了一下眼神,她们决定今日行动。室内熏的香与玄真近日来品的茶,屋内用作装饰的竹节海棠,他食用的饭蔬毒性相克,用不了多时整个人便会犯头晕,她们便趁此机会进入禁室内偷梁换柱。即便是玄真醒来之后,她们也可解释说是他连日操劳过甚。   沈宛心中倒数着数,当默念的第三声落下时,玄真倒在了桌上。她起身,在玄真的身上搜寻钥匙,暗格之内的龙骨不易挪动,若动一下便会触发盒底的机关,唯有玄真身上的钥匙才能破解此道。   “走吧!”沈宛领着谢羽衣进了禁室,一切都很顺利,就当她们以为大功告成之时玄真的身影却出现在了禁室的门口。   他盯了沈宛手里的东西,唯一一次脸上挂了笑容对沈宛讲话:“偷了我天玄宗的东西可是大罪。”   沈宛将龙骨藏在了身后,按理说玄真不应当醒得这么早才对,难不成……她又偏头去看谢羽衣,若不是玄真心细察觉的早,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谢羽衣告密了?   她心里真飞快的思索着对策,若是想逃出去唯一的出口就只有眼前被玄真堵住的门,而她则可趁天玄宗内弟子还未反应过来时趁机下山。   只是若想如此逃跑,眼前的玄真便只能由谢羽衣一人来对付。沈宛探了右手出去,准备帮她一把。   “沈宛,你带着这东西先走,我来殿后!”谢羽衣说完这话便与玄真扭打在一处,沈宛虽惊讶于她此时的仗义,但她仍旧机灵地寻了个空隙钻了出去,对于在后面苦苦与玄真纠缠的谢羽衣沈宛只回头望了一眼便出了玄真殿的大门。   她必须得赶快离开天玄宗!   沈宛脚步很快,这一路上似乎过于顺利,她走在坦途大道上也没见到几个天玄宗的弟子,总门内似乎比往常清冷不少。待到她跑到山门前她才知道为何路上人少了,原来都是在山门前等着她呢!   她与谢羽衣又在天玄宗的清真殿上重逢了。   她们俩双双被人架着跪在了地上,几番挣扎之间沈宛怀中的龙骨掉落在地上,滚落在玄真脚下。   他将那骨头拾起,不屑与嘲讽全然堆积在了脸上,“我就说你没安什么好心,不想如今却揪出了两个叛徒。”   “龙骨,能医百病令人起死回生的龙骨……呵呵。”玄真将这东西在手里碾碎,目光扫过剑池的誓石,与秦隽的赌约他赢了,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在他的几番叮咛之下,那小子却还是走了他的老路。所以当他察觉到这两女子的用意时便让他掌门师兄将秦隽支开。   有外人闯入玄真殿的密室他又怎么能不知晓呢?   前两日他让沈宛谢羽衣制得香便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这香可不是什么驱瘴气的香,而是会无限放大人心中恐惧的香。吸入了这种香料一是会产生幻觉,二是会放大人心中的欲望,再就是会扰乱人的决策。   原本精密的计划也会变得破绽百出。   “假的?”沈宛的手腕被身上的麻绳勒得发红,她越是挣扎,这绳索缠得就愈发得紧。   玄真冷哼一声:“龙骨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你以为你偷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   十多年前江湖上还是一片太平,魔教想入侵中原,但苦于正教势多心齐,教中一人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以龙骨做引,诱天下众人争斗不止。   那年玄真作为天玄宗的佼佼者,夺取龙骨自然有他的一份,只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龙骨竟害他至此。江湖上流传的龙骨可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良方而是一味毒药。那个诱哄他的女子从他这骗取到龙骨之后喂她丈夫服下,最后同她丈夫双双殒命。   而因江湖中人对这功效传的神乎其神的东西充满了崇拜与狂热,即便是他出面澄清但也甚少有人能信。更有甚者,再痴迷点的人便往他身上泼脏水,污蔑他是因为想独吞龙骨才编出了谎话来忽悠众人,至使,他的话没几人信。   江湖上对于龙骨的寻觅愈加疯狂,为了制止这种乱相,他只好伪造了一个假的,并将其带回了天玄宗。天玄宗实力强悍,能来偷盗者少之又少,风平浪静地过了十多年没想到又有人故技重施,只是这一次目标换成了他天玄宗未来的脊梁。   沈宛心怀鬼胎他倒是没有什么惊讶,只是这谢羽衣……如今细细想来她神医谷弟子的身份还得存疑,“说,你是什么人?”   谢羽衣不答,随后玄真又多问了几个问题,她们俩人俱是闭口不言。   “也罢,哼。”玄真见她二人如此犟,他也不多说废话,直接请示了玄徽,“掌门师兄,您看她们这两人应当这么处理?”   玄徽抚着发白的胡须,沉吟片刻,“既如此便将她们发去天祭岭。”   沈宛听到这个地名时脑中忽然一痛,心中莫名有些抗拒,甚至于只是一个名字就叫她毛骨悚然,这个地方她一点也不想去!   “那何时出发?”玄真又问。   “就这几日吧,在隽儿回来之前将她们送走。”玄徽道。他不想给秦隽带过来太大的冲击,将事后的结果告诉他才是最好的选择,经过这件事玄徽也希望他能摒弃自己世俗的沉念,回到正途上来。   “等等。”谢羽衣将背挺直,“禀真人,羽衣有话想说。”   谢羽衣自积善门接到此任务就没有报着能重回积善门的心,她已经厌倦了从前心惊胆战,疑东疑西的生活,这次对她而言说不定是个转机,只是她恐怕得拿生命去赌。   天玄宗创派之始便有一个规定,犯过弟子如有大罪,若是往恶灵峰中走一遭活着出来便将他的罪全部赦免,只不过开派至今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你是说你想去恶灵峰?”玄真奇道,谢羽衣只怕是未进入深处那外围的瘴气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是。”谢羽衣笃定,“只是若我能活着从恶灵峰出来,我便想求一个愿望。”   玄真:“说。”   “我与陶策之事,至此之后你们再无权干预,并且须得承认我天玄宗弟子的身份。”   “这……”玄真犯难,若说放她一条命倒是没问题,只是她如今提出的要求却是让他难以接受。玄真望向玄徽,期待着他的定夺。   玄徽摇头:“女子万万不可能再成为我天玄宗的弟子。”这一次的失败值得他们整个门派警醒,世俗的情爱中掺杂着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是污浊的,哪里又比得上他们清修来得纯粹?   他续言:“但你若真能从恶灵峰出来,你与陶策之情我可以不多加管束。”   “谢掌门。”谢羽衣落下轻轻一语。   屋外真有人闹腾,原是陶策闻讯而来,吵着要见人。玄徽未作理会,看向谢羽衣,“不知姑娘想何时出发?”   “就就今日吧。”谢羽衣道。   玄徽命人将她带了下去,出殿外后途中陶策拦住谢羽衣的去路,情急中又添几分胆怯,他不相信那些人说的话。   “羽衣你……”陶策哽住了,他心中生怯,害怕听见答案。   谢羽衣叫住他,“等我回来。”说着她便被弟子架着往恶灵峰的方向去。   “等等,你们这是要带她去哪?”陶策急道。   一名弟子答他,“恶灵峰。”   陶策闻言愣怔片刻,恶灵峰?掌门师伯怎么可能将她发配去恶灵峰?他不可置信,先是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接着又准备去向掌门问个究竟。   不想此时玄真出了殿门,来到他身前呵斥道:“陶策你这是再做什么?”   “师伯,我……”   “你不必多言,这是她自己的决定。”玄真罢手,“你识人不清,包庇别有用心之人祸乱我天玄宗已是大过,自今日起思过崖面壁三月,这不仅是我,也是掌门的意思。”   不等陶策多言,他也被人“遣送”去了思过崖。   殿内,鉴于谢羽衣方才的行径,玄徽破天荒地加问了沈宛一句:“你为何不想去恶灵峰?”   沈宛第一次只听见一个地方的名字便对其产生了惧意,她细细思量总觉得这是一个契机。她遗忘了七岁前的记忆,说不得这种害怕便是从小的经历带给她的。天祭岭,她得去瞧一瞧。   “我去恶灵峰必死无疑,往天祭岭还可求得一条活路。”沈宛道。   “是么?”玄徽背过身子,望着凌云剑笑而不语,他此生唯一的弟子竟会栽在如此薄情的女子身上,简直可笑。   “你一点都不担心隽儿会为此伤心?”那日秦隽对他说的话,玄徽还记得,秦隽想由情入道,却不想他的心爱之人已然背叛了他。   沈宛避而不言,“这不是恰好迎了你们的心意?”   她做一个寡情凉薄的女人岂不是更好?   “有理。”玄徽道:“带下去,明日送往天祭岭。” 第52章 原来,这也是骗我   陶策被关进思过崖后给秦隽传了一份简字书信,彼时秦隽还在村子里除恶刚刚归来。十月下旬成熟了许多果子,他心里想着也许沈宛爱吃,回到村子来不及歇下便央着村民带他去采些新鲜的青枣。   这村子受山匪盗贼的骚.扰,他今日已将部分驱逐,莫约明日便能完成任务回宗。   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分别两日,他已经很想他的宛宛了。   秦隽去得匆忙,连装枣的包袱也没有带,于是便将衣袍的下摆打了个结,将果子放置其中,满满地盛装了不少,他想着沈宛,眉目愈发柔和。   引他前来的阿娘见了秦隽这模样生得端正的后生,加之他又是武功高强的青年男子,采摘过程中一直在问秦隽可成家了,有心上人没有,没有的话阿娘想着给他介绍村里模样娇俏的姑娘。   若是从前秦隽肯定端着身子义正辞严地告知他们天玄宗的宗规,只是如今他心里有了中意的姑娘,脸上笑容可见多了,不再是从前一直内敛着的大师兄,他心底暗藏的情绪也叫旁人能感知两三分。   阿娘盛情难却,秦隽手上摘青枣的动作未停,他背上负剑,怀中捧枣,语气轻快柔和,整个人似乎都裹在幸福中,他对那阿娘说他已有心上人,是全天下最美的姑娘。   阿娘听闻此事,嘴里直叹气,心中觉得可惜,她们村里的村花,可是老漂亮了呢,正好配他这少侠!   回住处的途中,一只信鸽停落在他的肩上。秦隽腾出手将白鸽脚上的纸条取下,快速扫了一眼,脸色大变。   青枣滚落了一路,秦隽犹在震颤之中,他顾不了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连自己身上的任务也不管了,直冲冲地就往回赶。他身形极快,几乎是一闪而过,在阿娘的叫唤声中没了人影。   夜色中,他冒险攀山入门,众弟子见他火急火燎地赶回,都劝他先回竹苑睡一觉。   秦隽置若罔闻,匆匆见他见了玄徽一面,他师父也是同样的话术,让他回去。可他却不依不饶地跪在了清真殿的大门前向他师父请命。   “师父,求您让弟子见她一面!”   无人理会。   “师父!”   更晚些时候玄真从缓缓殿内出来,皱眉招呼秦隽入内,“隽儿,是谁叫你回来的?天玄宗派付给你的任务你都不管了?”   秦隽对玄真的指责避而不答,只是说:“弟子只想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宛宛她不是那样的人,或许她有自己的苦衷呢?”   “她的病……”   那时沈宛对他说自己的病已经找到了药方医治,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出不对劲,任何医者都说她这病没办法治,可沈宛却是笃定了她的病可以痊愈,从那时起她便是在打着龙骨的主意吧?   可是她为什么不同自己商量?他们不是相爱吗?为何不能坦白呢?   玄徽看着他如此痛苦的模样,摇头道:“隽儿,你将此女子想简单了。你以为她盗取龙骨是为了治病么?非也。”   说着他指了一处给秦隽瞧,“那里,才是她真的的目的。”   秦隽走近,只见一个案台之上放置着一个小儿的尸体,那是他在天玄宗从未见过的人。   那孩子的身体已被尸斑侵蚀,心口处开了一刀口子,血已不再流淌,旁边赫然是那时在观澜村见的药人蛊。那蛊虫已死,只剩些许残骸留在案上。   他也是中了药人蛊而死?   “这……是什么?”   玄真替他解惑道:“你所钟爱的沈宛并不是什么南疆的后人,这蛊虫只有毒谷夭娘会做。日前积善门传来消息,说是夭娘已于毒谷中暴毙。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   秦隽垂眸。   “她是为了盗取龙骨继续研制那害人的东西,你不应该受她蒙蔽啊,隽儿。此前观澜村的种种皆是她为了骗取我们信任而营造出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我们天玄宗的龙骨。就连那谢羽衣也同她沆瀣一气,是帮凶!隽儿,回头是岸。”   他师叔说得话秦隽到底没落在心上,他看着剑池中那柄蓝色的剑刃,陷入了沉思。   他曾在此起誓,可才不到两月的时间……秦隽深吸一口气,半跪求道:“师叔教诲,弟子铭记于心,只是我想再求一面。”   再见一面,他要亲口听沈宛说,说她的种种罪行,说她的真正目的,别人说的话他一概都不信。   “你!”玄真被他的倔脾气得不轻,明明他已经解释的那么清楚了,为什么这孩子硬是要在见一面呢?   有什么好见的?那魔教妖女凉薄至此,贪生怕死,又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那沈宛甚至不敢为了秦隽去恶灵峰闯一闯,更是连谢羽衣的那点气节也没有。   “但求一面!”秦隽咬定了自己的想法,再不松口。   “隽儿,你会后悔的。”玄真定言。   玄徽无奈,见他如此坚持只得松了口让他去见,既然已成事实,那这一面也改变不了什么。   *   沈宛被关在天玄宗的地牢里,看守她的弟子见她不肯吃饭便告诉她,她明日便要被送去天祭岭,若是此刻不吃,到时候路上一定吃不消。   “没想到你们这里的人竟还会对我这个‘妖女’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稀奇。”沈宛听着那人劝诫地语气笑了,她曾经以为整个天玄宗除了秦隽与陶策个个都看不惯她,巴不得她赶紧露出狐狸尾巴呢!   竟然也有人会这么别扭地给她雪中送炭。   “你还笑得出来?”那弟子看着同她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稚气,也禁不起挑衅,“我只是给你一句忠告,你不听也罢,只是可怜了我那师兄受你蒙蔽至此。”   “确实你师兄真可怜,受我蒙蔽至此。”见他提到秦隽沈宛又与他多聊了几句,“你觉得你师兄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   “哼。”那人显然不想与她讨论这件事情,只是含着斥责的语气对她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师兄如此真心待你,你却欺诈于他?”   “秦隽他说我要是骗他的话,他就我把关起来。”沈宛感叹道,与他的对话驴唇不对马嘴。   “那就证明我师兄还是清楚的。”   沈宛点头,“是啊,他没有那么喜欢我就好。”   这样她的负罪感也能少些,秦隽估计不会原谅她了吧!   他不喜欢魔教的人,也不喜欢被人欺,更讨厌遭人利用,而这三样全叫她给占了,即便利用他并非沈宛的本意。   她在狱中无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看守她的那弟子聊天,她不知是怎么了,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会出现一些“可怕”的事情。   门嘎吱开了一半,从屋外走进一人,他掩在浓浓的夜色中叫沈宛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想来想去此时此刻能来的也只有对她冷嘲热讽的玄真了。   她为了夺取龙骨曾经给他下过药,莫不是趁着她留在天玄宗的最后一晚来报复她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小肚鸡肠。”沈宛靠着铁笼上,人也随意,话也随意,俨然是死生看淡的模样。   听到她声音的那刻秦隽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一分,没有用刑就好。   “是我。”秦隽步入光亮之中,沈宛看着他的模样,止住了呼吸,他是来问罪的吗?   他的发髻有些疏散了,鬓角的碎发叫风吹得炸起,他来时沈宛似乎都能从他身上看出他赶路时的艰辛。   天玄宗派他去的地方不算是远,但就一般而言脚程也需要两日,秦隽去时为了早点完成任务回来同沈宛团聚加紧了步子,路上只用了一天,而他如今赶回来却只用了半日,一刻都不曾停歇。   他鞋履旁沾着污泥,衣摆处全洇着不知名的汁水。沈宛知道秦隽尤为爱干净,除了那次她有意逗他,他从来都是一尘不染的模样。   沈宛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她有些不敢看他,往里缩了缩。   守门的弟子识趣地出去了,还特地细心地为他们关了门。他出门前秦隽本想让他师弟为沈宛开锁,但却被告知钥匙在他师叔身上,他只得做罢。   “沈宛,他们说的可是真的?”秦隽似乎再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感情。   他眼前这人嘴上说着喜欢他,但终究是欺他,瞒他,弃他。沈宛背着他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又怎么能不怨?   秦隽没再叫她宛宛了,沈宛心沉一瞬,也对,今非昔比,他没提剑来已是全了两人往日的情义,是该来质问她找她讨要说法。   “我又如何得知他们说了什么?”沈宛报腿坐在地上,低着头似乎不愿见他,心是痛的,但话却显得敷衍。   秦隽到了铁笼跟前,这笼子原本是用来关押一些穷凶恶急的猛兽的,如今里面锁着的却是他心爱之人。   “他们说你偷了龙骨,是真的么?”秦隽沉着声音问。   “你师父师叔又不会冤枉了我,他们说是那自然就是。”即便沈宛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也许对于秦隽而言还是那种不可原谅的错,但是她仍旧卑鄙地想得到他的关心而不是质问。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确实是被他宠坏了。无法无天道连承认个错误也拉不下自己的娇气。   秦隽深吸一口气,语气柔和了点,郑重问道:“那你是……是为了治病么?”   只要她说是,那他便可不顾什么宗法礼仪,在真清殿跪求一月他也愿意,只要能保下沈宛。   由此他害怕从她嘴里听出别的答案来。   “不是。”   姑娘淡淡的语气浇灭了他燃着的希望,而她后面紧跟着的一句则叫他肝胆俱裂,无地自容,羞愤不已。   “我骗你的秦隽,我根本就没有心疾。”   屋内一刹那的死寂,沈宛这时终于敢抬头看他,既然已经到了破罐子破摔的地步,那他们之间还是无须隐瞒的好。   “原来,这也是骗我。”   这一句充斥着绝望的话,死水也能起波澜。   牢笼内只有一丝微若的烛火,沈宛见不到秦隽红了眼,他亦看不见笼内的姑娘眼眶早已续满了眼泪,只是强忍着没有落下。   沈宛心里想着也许他再温柔些就好了,她是愿意认错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炼药人蛊吗?”秦隽声音弱了一些,若是在重点他就藏不住要露馅了。   “不是。”沈宛语气坚决,随后她又有些失落,“你信吗?我会炼制药人蛊?”   她们才一起破除了观澜村的疫病,这蛊她怎么可能去炼制?   只是……秦隽他怎么知道药人蛊?   沈宛站起,离秦隽凑近了些焦急地问道:“是阿宝么……你们把阿宝怎么样了?”   阿宝?秦隽闻言思索半响,沈宛说得是方才那个死了的男童么?   “他死了。” 第53章 与我坦白,与我长长久久……   “怎么死的?”她终究没有忍住,泪如落珠。沈宛抬手抹泪,几个吐纳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比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   也许真应验了那句话,生死有命,她已经尽力了,她无愧于心,只是唯独对不起他。   秦隽见不得她哭,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他不能再往前了,他在心底如此提醒自己,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越是如此他的心就撕扯的越厉害,她怎么会哭呢,若只是练蛊她又怎么会哭呢,那眼泪里也会为他留一分情义吗?   只是沈宛后退的动作叫他停住了心思。   “师叔说他被母蛊寄生,死了也不得安生,只能取了身上的蛊,或许下辈子还能投胎转世许个好人家。”秦隽哑声,这话是他现编的,那个男童的死状惨烈,如实相告他担心……   如此境地,他们之间的关系又算什么?   “我回答了你那么多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取龙骨做什么呢,宛宛?”他抱着一颗侥幸的心前来,但血淋淋的事实却叫他无处遁形。沈宛骗他良多,他仍旧不想对她恶语相向。   “我不是想炼药人蛊的,阿宝身上的蛊虫也不是我种下的。”秦隽的一句宛宛直接让沈宛为自己裹上的外壳分崩离析,故作冷淡的模样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其实很害怕,害怕见他羞怒的模样;害怕听他的决绝之语;害怕他的斥责;害怕他说后悔。   为了不被人伤,她只好先做了那个伤人的人。   “师兄,你信我,我想取龙骨不是想害人的。”   ……   室内又寂静半刹,沈宛泪眼模糊,连身前人都看不清,只一个劲地摸着眼泪。他久久不答话,是不信她了吗?那为什么还要来问她呢?   沈宛自嘲笑笑,“不信就算了,反正你如今知道了我是魔教的人,肯定以为我接近你是心怀不轨,其实我……”   是很喜欢你的。   她顿住,又觉得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他那么久不说话许是根本就不想听,亦或者在天玄宗铁证如山前,他根本就不信自己苍白的辩解。   不听就算了……反正她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包括他的。   “我没什么话好说,你走吧,罪我都认。”沈宛别过身子,指甲陷入掌心,她一点也没觉得疼。   “宛宛,别说胡话,过来让我看看好不好?”秦隽将手探进牢笼内,意图与她的手交握,他温声:“怎么不继续说了,我都听着。”   “师兄,我……”若是没有这一牢之隔,沈宛定要飞扑到秦隽怀里。   秦隽为她擦了眼泪,“别哭,我心疼。”   “谁让你不说话的,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沈宛哽咽着,又掉了好些眼泪,“你……你不怕我是魔教的人,要害你吗?”   “只要你不说气话就好。”秦隽不想将手从沈宛脸上拿开,“傻瓜,你真当你师兄是傻子吗?”   他从观澜村便知道沈宛的身份也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只是他一直不敢深想。能对毒谷的事情那么了如指掌,除了传说中夭娘的那个徒弟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人选。   他心中有猜测,也就到猜测为止了。他很早就喜欢她,喜欢沈宛绕到他身前同他说话的样子;喜欢沈宛追在他身后气鼓鼓的模样;他更喜欢自己被她需要着。   他想,只要沈宛没有在他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害人之心,他便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宛宛,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秦隽敛眸,卑微至极:“你曾经说喜欢我,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只想利用我偷取龙骨?”   说来惭愧,秦隽最在乎的不是沈宛到底有没有偷天玄宗的宝贝,而是她是否是真心喜欢自己。那晚她冒雨上山的模样他还历历在目,沈宛对他所说的表露心肠的话,他也还记得。   沈宛那时说很喜欢他,是第一眼就喜欢的那种。真好,他亦甚喜欢她,也许不是第一眼,但此后千千万万眼里,他只说喜欢。   “我没有骗你!”沈宛急忙抓住了他的手,又布满泪痕的脸蛋往他手上蹭了蹭,万分留恋,“喜欢你是真的,但是我想要偷龙骨也是真的。师兄,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宛宛也不想再骗你了。”   “没有就好。”秦隽当真觉得自己卑鄙极了,他被眼前的情爱所困,只求真心。只要沈宛还对他是真心的,那就意味着他没有破誓,沈宛依旧需要他的保护。   “师兄,对不起。”沈宛终于鼓足了勇气抬眼去看他,只一眼她便深陷于秦隽那双情深湿润的漆眸中。   “心疾那事我有苦衷,我……”她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宛宛,不要紧。师兄救你出去好不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等得起往后沈宛留给他的解释,但她却等不起。   “可是……可是我现在是天玄宗的要犯,你若是要救我,就要做天玄宗的罪人。”沈宛皱眉,她的确想出去,但她不想再让秦隽涉险,他为了她做得已经够多了。   秦隽:“可是宛宛,天祭岭若是进去,便绝无可能再出来。我去求师父,道明原委,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师父会放了你的。”   沈宛却觉得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玄徽对她的敌意隐藏的很深。   他们可能不知道玄徽其实是想借着这次的契机让秦隽认清现实,从而放弃人世间的情爱,一心扑在正途上。   “那要是你师父不肯呢?”沈宛问。   “宛宛,你信我吗?”秦隽目光灼灼,“若是师父他老人家不能应允,你等我,去天祭岭的路上我救你出去。”   他这是要劫狱吗?沈宛心猛然一窒。   秦隽待她之意,使得沈宛受之有愧,她承不起如此深厚的情谊,半开玩笑问道:“师兄,若是我现在对你说的话只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那你还会救我吗?”   “宛宛你没得选了。要么与我坦白,与我长长久久;要么,就骗我一辈子。”   何等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无端叫人听出些悲怆的意思来。   “魔教妖女也好,南疆后人也罢,我说了你要是骗我,师兄就把你关起来,一辈子关在我身边。你若想作恶,我便时时看着你,叫你除了我身边哪也不能去。”   沈宛破涕为笑:“师兄可真霸道。”   秦隽心意已决,他既然打定了主意想要救沈宛,那么天玄宗大师兄这个身份他定然是没有资格在做了,只是师父这二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此生无缘,他只下辈子结草衔环相报。   “就这样说好了,你一定要等我。”秦隽再三嘱咐:“千万别伤了其他人,嗯?”   他知道沈宛会用毒,为了避免她做出些难以开解的举动,秦隽又反复叮咛,他夹在中间,谁也不想伤害。   “师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室内一扫怅然颓沉,犹如云开雨霁,得见七分光明。   “我走了,千万等我!”   沈宛眉眼弯弯,用力点头,她一定会听秦隽的话,不叫他为难。他说东,她便绝不往西。   秦隽走后,那个年轻的小师弟进来守着她,沈宛得了好心情同他调笑道:“你没听墙角吧?”   “切,我们天玄宗的弟子可不屑如此行径!”   沈宛又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仿佛在说,没有就好!   *   秦隽从牢狱之中出来后,又在清真殿外跪求了半夜,这一次他求得东西过了,无人理会。   次日清晨,玄徽打他身边经过,目不斜视。他也是是倔性子,硬是挺直了腰板一声不吭。   等到掌门走远后,底下才有弟子偷溜过来提醒他:“师兄,今日那位沈姑娘就要被送去天祭岭了,你不去看看么?”   ……   沈宛端坐在囚车之上,手上戴了镣铐,囚车之外围了好些人,大都是来为玄真送行的,当然也有不少看她笑话的。   送她去天祭岭的人是玄真,沈宛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最多少了些乐趣。   她往人群中张望,久久也没看见秦隽的身影,她不禁去想,她师兄现在在做什么呢?   车轮碾过松软的泥土,压出浅浅的车辙,沈宛回望一瞬,终于在熙攘的人群中望见了那一抹青色。   沈宛抿着唇,不敢将笑意表露得太明显,真好,又见了一面真好。   他说会来救她的,她等着。   沈宛想起昨日种种,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等到这件事了,她就将一切都同他和盘拖出,包括她那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她再不会瞒他,欺他。   *   秦隽忍耐了两日才有所行动,他趁着夜深的时候到藏剑阁挑了一柄趁手的利剑。   在失了凌云剑之后,他虽手中无剑,但好在道心坚定。只是经此一事,他的道心丢了大半,所以唯有手中执剑,他才能护住他想护之人。   秦隽负剑,步履匆匆地往外赶。   “站住!”   威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秦隽犹豫一刹,转身恭敬行礼,“师父。”   玄徽:“你这是要去哪?”   秦隽:“弟子……”   “陶策因偷取龙骨一事在思过崖面壁,沈宛乃是主谋,你自然也不能幸免,罚你静思一年。”   秦隽半响才决然道:“恕弟子不能从命。”   “你这是要去救她?”玄徽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摇头叹息。   “是!”   “糊涂啊,隽儿,你这是自毁前程!”玄徽拂袖,俨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秦隽跪地朝玄徽谢恩三拜:“弟子心意已决,往师父成全。”   说罢,他起身欲走。但见前路上冲进了好些同门师兄弟,将他的去路拦得死死的。   “秦隽有违天玄宗宗规,罚三年思过。” 第54章 沈宛她还能活么?   囚车走得很快,沈宛在路途中枯坐了七日,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敢回头张望,秦隽说要来救她,她就一直等着,晚上从不敢闭眼,生怕错过了秦隽带她离去的好时机。   只是他们已经到了天祭岭的山路上,要不了一天她就会被交付给岭中的狱卒,沈宛想他师兄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么?怎么还不来?   她思索着,心下寻思起别的主意来。天祭岭的牢狱她不能去,进去了神仙也难救出来,可她又不能动手,万一伤着了他的同门师兄弟,又只怕秦隽会难做。两厢挣扎间,沈宛终是狠下心从袖中摸索了银针出来。   待到夜深众人休息时她便用这针撬开手脚上的镣铐,悄悄地逃出去。她进囚车之前,玄真已将她身上的药囊全部没收,迷药什么的她也用不到,只能听天由命。   篝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沈宛在众人的鼾声中睁了眼,她蹑手蹑脚地起身靠在了囚车的锁,手脚上的镣铐她已全部解开,下一步只要解开囚车上的锁就算是大功告成。   “做什么?”来人敲打着囚笼,他方才在这里听见了细碎的响声,想着是否出了什么问题便前来查看。   “呃……只是头晕。”沈宛故作镇定,将身子又瑟缩成了一团取暖。迈入十一月,天气将冷,尤其是在天祭岭这样的高山上,夜间的温度更低。   “冷?”那人似乎是看出了沈宛的局促,开口询问。   囚车离篝火远,她又没有别的衣物傍身,沈宛垂着眼颔首。   那弟子见她可怜,回身拿了件斗篷给她,“我也是看在大师兄的情面上才破格拿了件衣物给你,马上要到天祭岭了,你最好别出什么幺蛾子。”   他看着蜷缩在一角的沈宛,所有的指责她都受着,一点辩解的意思也没有,见状他重重叹口气,“何必呢!”   “我不会想跑,让你难做的,你放心。”良久她才对来人承诺道。   只是沈宛说完这句话,袖中的银针飞落,没入他周身的麻穴中,而后他整个人便倒在了囚车旁。沈宛没存心思害他,他也只是昏过去了。还好他们这的一番动静没将守在周围的别的弟子弄醒,只是偶有几人翻身。   沈宛解决了这人后,继续开锁。她乖乖了这么些日子,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她兔子一般地从囚车上溜下,动作放得很轻柔。沈宛想着用斗篷取暖,亦或是做个掩护也好,就将这衣袍从车上一并带了下来,偏偏就是这一番动作,叫这衣摆扫上了囚车周围遍布的铃铛。   完了。   沈宛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这铃铛原本是玄真为了预防她逃跑所布下的,弟子们闻铃声转醒,她加紧了步子逃跑。   刚离开囚车没几步,她面前闪过剑的寒芒,凌厉的剑锋朝着她的要害袭来。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刚从梦中转醒的弟子举了火把出来,将她的出路围得水泄不通。   沈宛堪堪躲闪着玄真的攻击,她手中唯一有的武器却使不出手。秦隽告诉她不能伤他的师兄弟,沈宛屏了气艰难地做出抉择。   秦隽说会来救她的,还有一天……沈宛打算束手就擒。   “等等。”沈宛脚下生花,撤步闪身,隔玄真离了些距离,“别打了,我再进去就是。”   “可以。”玄真收手,见她如此乖乖听话心下起疑,“只是为了防止你再次逃跑,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吃了我便放了你。”   玄真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火光之下四周泛着金色。   “这是什么东西?”沈宛迟疑,玄真给她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是无解的毒药那怎么办?   “只是令人手脚无力的药,就看你敢不敢吃。”玄真冷语。   沈宛靠近,指尖捻上那药丸,犹豫间只听得暗器破空的声音,玄真翼身闪过,她心下一喜连忙转身冲那漆黑的夜色中喊了一声师兄。   玄真闻言皱眉,掌中蓄了内力,望向沈宛的眼神中藏着狠厉。既然这个女子能让秦隽不惜劫囚,那他倒不如一掌打死她算了。   “谁是你师兄?”爽朗的男声冲进沈宛的耳朵,她一时说不上是惊奇还是失望,来的人不是秦隽而是殷简。   也对,毕竟秦隽可不会使暗器。   “小心!”殷简啧一声,踩着轻功瞬移到她身旁,替她接下了玄真那一掌,“想什么呢,不要命了!”   沈宛与他背对背靠着,提防着周围蓄势待发的众人,“你怎么会来?”   “我不来,你还指望着谁来救你?”殷简笑言。沈宛心知肚明才不想与他争辩,“别说废话了,先走再说。”   四周持剑的弟子渐渐缩笼,形成一个包围圈。   “你有把握能逃出去么?”沈宛调侃。   殷简:“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说些丧气话,我能来,就能带你出去。”   沈宛一笑。   玄真见势与殷简打斗了起来,一招接着一招,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昔年他功夫全废,如今的傍身的功夫是重新修习得来的,他主修药,也难怪殷简这个小辈能与他打成平手。   沈宛记着秦隽的叮嘱,一直没朝着那帮人的要害下手,渐渐她已落了下风。殷简与玄真缠斗之时还要分出一点心神关照这她。   他吸引了主要的火力,他原以为沈宛对付这些人不会很吃力,“沈宛你在做什么?还想不想走了?”   她若是在此时有妇人之仁,那只会害了她自己。   “殷简,你下手轻点。”沈宛才见他一脚踹飞了一个天玄宗的弟子,心有不忍。   “真是麻烦!”   他活生生撕开了一道豁口,拉着沈宛就往外跑去,只是他没想到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倒霉遇上了瘟神,能遇上这么背的运气,他和沈宛走得那条路,是条绝路。   往前是山崖,往后是敌人。   “你还笑得出来。”殷简瞥她一眼,沈宛反问他:“不然呢,我该哭吗?”   殷简:……   “说不过你。”   “拼一把?”殷简视线落在沈宛身上。   她点头,“但是下手轻点,别把人家打死了。”   她答应过秦隽的,她不能再违誓,也不能再让他难做。她若失手再杀了人,他们之间恐怕是没有退路了。   火星翻处,剑犹长啸。玄真不愿对付这么难缠的一个人,运气奋力一击,将殷简逼退两步。他抽身,将目标锁定在沈宛身上。   “沈宛,你快跑,我来断后。”殷简被鱼贯而入的年轻弟子绊住了手脚,朝着她大喊。   沈宛回望一眼,狠下心往前跑去,玄真从她背后偷袭,她硬生生受了一掌,撑着身子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一招未满,一招又至。   前方是一处断崖,玄真眯了眼,将身形迟钝的她一掌打下山崖。   为了得知这崖底的深度,玄真踢了一块碎石下去,久久没有回响。   他嘴边噙起一笑,受了他两掌,又从这么高的悬崖上坠落,沈宛必死无疑。   也不枉他费尽心机制造了那场炉鼎爆炸事故,他的药确实好用。   她的身体在急速下降,沈宛来不及开口求救,大量的空气涌入喉头,叫她喘不过气,更说不了话。耳中鼓进了喧嚣的风声,她连身上的痛,好像也感觉不到了。   落地时似乎五脏六腑都给震碎了,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根,沈宛眼前一黑,喉头顿感腥甜。她急剧地咳嗽着,溅出点点血沫,她动弹不得,无法偏身将口中的鲜血吐出,那脏污的东西又只能倒灌进她的喉咙里,喘不上气沈宛便咳得更厉害了。   痛觉渐渐复苏,头是最疼的,叫她生出了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脑中闪过一幕幕的回忆,走马观花一般映着她的过往。   她这是要死了吗?   沈宛闭眼,好可惜,她还没能等到秦隽来救她。   *   “沈宛!”看着眼前小人得志的玄真他便恨得牙痒痒,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也要叫这人尝尝被人打下山崖的滋味!   殷简离了此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玄真师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师门还是……”   玄真摆手,“将她的尸首找出。”   沈宛不服管教,私自出逃,而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她“失足”落下山崖,这可不关他们的事。   *   殷简在丛林中穿梭了一日,他无法判断沈宛掉落在了哪个地方,只能毫无头绪的乱找。枯枝扫过他的脸庞,殷简便觉心中烦闷,抬手将他面前的障碍全部斩断。   他寻了一夜,直到东方鱼肚吐白殷,别说个人影,殷简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瞧见,他从山上下来时这山崖少说也有白丈,他只期冀沈宛命大。   愈找,他心中愈发烦闷,沈宛她还能活么?   对面来了一位樵夫,殷简停住,仔细地观察着她,只见这人面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一直蜿蜒到唇边,他颌下瘪一下一块,周围的凹陷像是野兽的抓痕,这人气质肃杀中带着冷冽。   这里怎么会有樵夫?   如此奇怪?   殷简上前问道:“请问,您有没有看见有位女子从上面落下。”   披蓑衣的樵夫顿了顿,他后背负着背篓,里面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看着殷简指着的山崖,摇摇头,“有人坠崖?”   殷简沉声道:“是,是我朋友。”   “从这么高摔下来,必死无疑。”   ……   殷简要往前,被他着拦住了去路,“年轻人,劝你别在往前去了,密林深处危险,尤其是这个时节。”   “为何?”   “这片林子里有狼群,你最好小心一点。”樵夫道。   殷简从旁扫视几眼,他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看错了,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樵夫,而是猎户。   能在这天祭岭中打猎看来不是一般人。   他又将自己的言语放得更谦卑了些:“望前辈指点一二。”   猎户摇头,“若想保命就别往前去,你的朋友八成没命了,更有甚者尸骨无存,别往前送死。”   说罢,他不在多言,背着竹篓走了。   殷简这才从竹条的缝隙中看出原来那猎户是杀了头狼回来。   狼么?殷简嗤笑一声,他虽是惜命的,但若独留沈宛一人便难了。他要是不去救她,这丫头死定了。   天玄宗内有他们的眼线,得知消息后她便马不停蹄地往这处赶,虽是叫他遇上了,但他没想到会因此害了沈宛的性命。   殷简收了心思,往前走去。   *   往天祭岭的山路山,马蹄震震。   秦隽被关在竹苑中两日,他费劲了心机才逃出来。他路上换了几匹好马,日夜不休。   宛宛,你等我! 第55章 她死了,秦隽   第一缕晨曦照常升起,枯黄的草叶上结了白霜,有风掠过,吹着冷气,散了满地的腥味。   沈宛悠悠转醒,入眼的是灰暗的天空,四周还被密集的树枝点缀着,她陡然觉得冷。   沈宛坐起,捂着头闷哼,莫约一刻钟的时间后她才缓过来,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身侧躺着同她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虽有较好的面容,但脸上点着血沫,唇角挂着鲜血,衣服上开了不少口子,不用想也知道她背后应当全沾染着淤泥,很脏。   沈宛皱眉,拿自己的衣服替她擦了擦,等干净后她又拉开了那具尸首的衣袖,她左臂上有着十七道疤,很丑,仿佛是被人刻上去的。   她又死了一次,死得还很惨烈。   沈宛仔细回忆着,脑子有些刺痛,她刚刚重生,意识还是混沌的。   一般而言,她死后第二天才会重塑身体,第三天才能想起往事来这还是要在她尸身完好,镯子没有丢失的情况下。   沈宛检查着那具尸体,脑袋也破了,背后受了两掌,鼻腔里结有血块,应当是重伤后摔死的。   她下了定论,背过死去的自己,随意地选了一个方向离去。   她得选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明日的到来,这样她就能想起前因后果。   只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血腥味引来了一头狼,这对于刚重生后的混沌期的她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那头狼隐在灌木丛后,冲着沈宛露出獠牙,沈宛佝偻着身躯后退两步,背后的那具死尸,歪头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   狼爪点地,那头野兽渐渐从灌木丛后露出完整的,健硕的身躯来。   沈宛转身就逃,那狼朝她飞扑过来,前爪够上了她背上的尸首,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若是想生,为今之计只有弃车保帅。沈宛当即立断,取下那尸首手上的镯子就将尸体抛下。   她脑子影影绰绰地一些回忆至此在她脑中消弥得一干二净。死了十七次,这已是她最后一条命了。   尸首若是没了,她可以做任务重塑一具尸体,但若是镯子没了,她就会长久地失去记忆,只要是有一环欠缺,她就永远也无法想起来自己的任务。   沈宛向北跑去,与过来寻她的殷简失之交臂。   殷简在远处听见了狼嚎,他找到了沈宛坠崖时掉落的地方,树杈上方挂着她的衣角,地上好大一滩血迹,人已经不再了。   他略微松一口气,这就意味着沈宛还没死,他顺着地上低落的血迹往前寻去。   “沈宛,沈宛!”   按理说她受伤走不了多远,殷简喊了一路也没听见回应,倒是狼嚎声越发的清晰了,他落下的心又悬在了喉咙口,那丫头不会是往狼窝里去了吧?   *   秦隽往山上赶时恰巧碰见了一部分打道回府的天玄宗弟子,他们驾着空无一人的囚车,脸上的神情不大好看。   他心提到了嗓子眼,翻身下马,语气焦急:“你们怎么回来了,沈宛人呢?”   难不成已经送入天祭岭的牢狱之中了?   “师兄你怎么在这?”   别人问他话,他也不理,只是死盯着囚车重复他的问话。   他师弟对上秦隽的目光有些闪躲,秦隽见他支支吾吾地又翻身上马准备去探个究竟。   “师兄,你用去了,沈宛那姑娘她已经坠崖了。”   “你说什么?”   ……   “她已经坠崖了,师叔派了人人去寻,一些同门还守在那等消息。”   马蹄扬起灰尘,等到飞舞的尘沙落下时人早已没有踪影。   他来到那一处断崖前,风尘仆仆地,顾不上礼仪,急声:“沈宛人呢?找回来了吗?”   “隽儿,她昨夜私自逃跑,路上不幸掉落山崖,师叔已经派人去寻了。”玄真在原地打坐,见了他也不稀奇,语调慢悠悠地,像是在通知秦隽一件平常小事。   “从哪掉下去得?”他沉声问道,玄真随手指了一处,秦隽屏气从这往下望去——深不见底。   “你不必担心,师叔已经派人去找了,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玄真起身,到了秦隽身旁。   “生死自有天注定,她若不幸殒命,你不也无须为此难过。”玄真搭上他的肩,连声安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秦隽扒开玄真放在他肩上的手,死盯着那处无垠崖底,飞身一跃,跳了下去。   “隽儿!”玄真皱眉,对着剩余的弟子吩咐道:“下山,把你们大师兄给我找回来!”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沈宛掉下去一晚,这是能找到她最快的办法。   他落下时扯着了攀附在山壁藤条,少了冲击力,掉下来时没受伤什么伤,只是掌心处被带着倒刺的藤条划伤,腿也微跛。   “宛宛!宛宛!”秦隽到了崖底,望着眼前广阔的密林鼻尖有了酸涩之意。   她会在哪呢?千万千万别出事才好,他既然能活着下来,那么沈宛活下来的机会也许很大。   但前提是她没受伤……为什么不在等他……明明只有一晚,他就赶上了。   他找了大半日,唯一的收获就是找到了沈宛的镯子。找到这东西的时候,他的心就如同被细绳绑着,旁边还有一双手再不断地拉扯。   镯子上染了血,四周留着打斗的痕迹,地上落下些许动物的毛发。   他只能强迫自己将其视为好消息看待,这说明他已经离她很近了。   他的宛宛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的。   秦隽没找到沈宛,但是他找到了殷简,彼时这人正在与狼群殊死搏斗。他的视线望过去,见到了靠在树干上的沈宛,她合着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喜极而泣,不顾一切地飞越过去。哪知殷简眼睛中闪过狠厉,他杀红了眼,几乎是一下就拧断了一头狼的脖子,“别碰她!”   殷简的斥责声叫他抽身回神到了现实中,地上躺着三头狼的尸体,他们周围还有虎视眈眈的四头狼。   他还未能靠近,而他的宛宛,就睡在那里,被狼群注视着。   秦隽头一次地杀伐果决用在了猛兽身上,危机解除,他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冲过去看她,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宛宛?宛宛?”   怎么回事?他的宛宛怎么睡得怎么沉?   他的手上沾了血污,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她不想用这么肮脏的手去碰她的脸。   秦隽拿衣袍裹了手,温情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污泥,“宛宛,是我,别睡了,和师兄走好么?”   “把你的脏手拿开!”殷简处理完最后一头狼,走过来冲他喝道,“你不配碰她!”   秦隽置若罔闻,他依旧是温声地哄着沈宛:“宛宛,你再不醒师兄就抱你走了?”   “她死了,秦隽。”殷简冷哼一声,“你看不出来么,她是被你们天玄宗的人害死的。”   ……   恍惚。   秦隽的手不可控的开始抖起来,猛喘了几口气,看向殷简的眼神固执又倔拗,闷声道:“她还在等我。”   “她不会再等你了。”殷简蹲下身子,手指点在了沈宛的脖颈处。   秦隽觉得刺眼,刺眼得不是殷简的手,而是那獠牙没入血肉留下的伤口。   “她连气都没了……”   “没有……”他死不承认。   秦隽迷了眼,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沈宛的胸腔没有了起伏但他却不敢去探沈宛的鼻息。   “你师叔打了她两掌,她从山崖上摔下来就死了,尸体被狼叼着拖了好几里路。”殷简推开他抱起沈宛,语气比冬日里的冰霜还冷,“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要真想救她,她也不会死。”   若不是殷简及时赶到,沈宛此刻就怕是连尸骨也没了。   说着,他似乎不甘心一般朝着怀中阖眼的人愤愤不平道:“你说你,喜欢我多好。”   “站住!”秦隽沉声,“把她还给我!”   “哼,有本事你来抢啊!”殷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秦隽当真与他动起手来,只是碍于殷简怀中的沈宛,他一直下不去手,每每都落了下风。   殷简深知他的弱点,与狼搏斗时他就看见了秦隽微跛的右腿,为了早点摆脱他,殷简下了死手,初腿狠狠地踢在他的伤处。   “嘶。”秦隽忍痛抽气,抬手扯住了沈宛的一片衣角,“宛宛……你看看我……我——”   他腿伤更重,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嘶啦一声,沈宛的衣角被他扯下。   “还是好好治治你的伤吧,天玄宗的大弟子若是个跛子可要遭人笑话。”   “把她还给我!”秦隽挣扎起身,这句话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在同老天讲。殷简懒待理会,踏着轻功离去。   秦隽瘸着腿,亦步亦趋地跟在殷简身后,没走两步他就跟丢了。心下愈发着急,托着他那失了知觉的右腿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到了傍晚时分,玄真等人才找到他。   “隽儿你……快快快,将你们师兄背走。”玄真被他狼狈地模样给吓到了,连声唤了几名弟子上来帮忙。   秦隽避开那些欲触碰他的人,一个劲地跛着腿往前,不知疲倦。   “隽儿!”玄真再三叫他。   秦隽终于停下了,他抬着眼,仔细地辨认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脑子闪过殷简说的话。   “你师叔打了她两掌,她从山崖上摔下来就死了,尸体被狼叼着拖了好几里路。”   “你师叔打了她两掌,她从山崖上摔下来就死了……”   “你师叔打了她两掌……”   “你师叔……”   他好恨……他好恨……   为什么当初明知道沈宛与玄真不对付还要将她留在玄真门下;为什么他不力争换一个人送她前来;为什么他不能早点……哪怕是一天……   秦隽脑子绷着得那跟弦紧到了极致,黑眸缓缓地转过一点,玄真看了一瞬心惊,他想杀了他!   他竟然从秦隽眼中读到了杀意!   不知秦隽想到了什么,那时眸子空洞了,喜怒哀乐一并消散殆尽。   “宛宛还在等我,宛宛还在等我……”他说着,又拖起了右腿,步履蹒跚。   “宛宛还在等我……” 第56章 宛宛还在等我……   天祭岭外围有一个由各色贩夫走卒为围成的热闹小镇,名叫流镇。   沈宛从那逃出来后就到了这镇上,她抛下尸首后,路上又遇上一只落单的灰狼,打斗时将镯子遗落在了那片密林中。   她到这镇上的时候检查身上的物件时才反应过来。她孤身一人再前往那处去是不大可能的了,流镇这里的雇佣工特别出名,她早有耳闻。   这些雇佣工什么事都接,花些银子的事她倒是好解决。   她找了间客栈住下,夜已深,她叫了热水换下了那声脏污的衣服,又吩咐老板娘为她寻件干净利落的男装。   次日沈宛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身着一件墨绿色的紧身男装,披着斗篷,将散下的发髻梳上,用发绳扎好,远远看去活脱脱一个模样清秀的后生。   接连几日,这流镇涌入了不少新鲜面孔。这一带的人往往夹缝求生,靠着天祭岭,做的事情大都不干净。镇上来了一批天玄宗的弟子不说,又多了一些见之不忘的大人物,那瘸腿的疯子便是其中之一。   显而易见,这人说得是秦隽。   他瘸着腿走来,已有好几日未曾合眼,眸中布满血丝,那双眼睛眨都不眨,僵硬地睁着,骇人不已。   血味不散,又夹着泥土的腥气,他身上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蓬头垢面,口中还喃喃自语,活脱脱就是一个疯子。   “又疯了一个。”   他过街时有人如此评价,天祭岭往年都要疯魔不少人,因为各种原因,有从山上牢狱中逃出来疯掉的;也有经历大喜大悲之后疯掉的;更有窥见不可告人之事被逼疯的……   实在是太多,数不胜数。   这里的人见得太多,习惯了,也麻木了。自身都难保,谈何保他人?   “宛宛还在等我。”秦隽不断地提醒自己,因为腿伤,他走得慢,脸上青色的胡茬冒了尖。   他走到一处停下,见这个摊上有一匹青色的布料,他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询问道:“有没有见过我的宛宛?”   “没有,没有。”他身上很臭,摊主嫌恶地挥手,示意他走开,别挡了他做生意的路,真是晦气。   “多谢。”他沉声道了一句谢,又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有位姑娘在地上摆了些小玩意,全是手工做的一些荷包,手帕,剑穗之类的东西,他颤颤巍巍地过去,哑声,“劳烦一声,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宛宛?”   那姑娘叫小蝶,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心善人,见他如此狼狈落魄也没嫌他,只是顺着他的话回道:“宛宛是谁?是你的心上人吗?”   秦隽点头,对她郑重说道:“宛宛还在等我。”   “那你的宛宛长什么样子,我想想我见过没有。”小蝶索性站起同他讲话。   秦隽回忆了一下,才对她说:“十七岁的姑娘,穿着一身绿色的衣服,腰间系着铃铛,头发盘在一起,系着几根碎辫子……特别好看。”   说着他还朝那姑娘比划两下,他的宛宛应当比眼前这姑娘高一点。   “是这样的绿色。”他将拳头递与那姑娘看,这才发现自己握拳紧撰着那一丝衣角的手已松不开了。   小蝶抬眸打量了他几眼,他手里的衣料污了,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她有些为难道:“脏了。”   脏了,她看不出来。   秦隽摇头反驳:“不脏,不脏。”   那是宛宛的东西,怎么可能脏呢!   “不好意思啊,你说的姑娘我没看见。”小蝶照着他的描述仔细在脑中搜寻片刻,他口中说的人物,她确实没见过。   秦隽不知道,他其实说错了,他方才说得那套行装是沈宛在祈水镇时的打扮。自从入了天玄宗之后,她便换上了改小的宗门统一的衫衣。   “多谢。”秦隽跛着脚又走了,小蝶见他可怜,于心不忍,“这位……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医官吧?”   秦隽似乎没有听见,复又自语:“宛宛还在等我。”   走了两步,他又到了卖糖葫芦的那处,“劳驾,你有看见我的宛宛吗?”   “去去去……哪来的疯子!”   他几乎是被人怒着给轰走了。   “宛宛还在等我……”   ……   沈宛下楼准备去找雇佣工商量事宜,出于自保之故,她将自己捂得很严实,路上的时候她见着了一个跛着腿的疯子,多看了他两眼,随后收回了目光。   那人唤起了她不多得的怜悯心,但也就止于此了,沈宛没打算出手相助,可这天下疯得人多了,说不得她才是需要被怜悯的那个。   两人擦肩而过。   “宛宛还在等我。”   ……   沈宛闻言一顿,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怪异之感,她回头又望了那疯子两眼……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沈宛收回了心神,加快脚步到了佣工市,将这里的请了老板出来。   “有一笔买卖,不知道您这里愿不愿意接。”沈宛刻意压低了声音。   “姑娘不妨直说。”老板接了沈宛的递过来的钱袋,点了点里面的银子,随后诌着一脸的笑意同她讲话,“我们这什么脏活累活都接,姑娘尽管直言,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沈宛:“天祭岭南面的那片密林能去么?”   “能去,能去。”老板忙点头,“就不知姑娘想让我等做些什么?”   在此处劫囚的买卖做的最多,还有些杀人的,寻宝的,抢劫他们也可以干,全是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越黑,这价钱也就开得越高。   “只是丢了一样东西,还希望您能够帮忙找回。”沈宛将自己手上的镯子取下,递给他细细观摩:“就是这样一个手镯。”   “行,三日之内,必定给姑娘答复。”老板爽朗笑道,不过是找个东西而已,简单!   “不知姑娘可知具体些的位置?”   “大致记得一些,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沈宛如有所思:“不过密林中有狼群,各位出入须得小心些。”   老板笑言:“多谢姑娘提醒,我等自然知道。”   他见沈宛眉目间还有些愁绪,连忙细声问,好似要为她解忧一般,“姑娘可是还有些别的心事?”   挣钱的好机会他可不能错过。   沈宛哑然失笑:“只是有些疑惑,不知道您是否能解答一二。”   “姑娘请讲。”   “我妹妹……让密林中的野狼咬死了,不知我可还能寻到她的尸骨?”她说这话时意外的冷静,眉目见不见一点失去了亲人的悲痛。   “剖狼腹取残骸也行。”沈宛后幽幽补充一句。   老板见状便知晓其中的要害,过多的细节他便不再追问,揪着他最关心的问题开口道:“可以,只是……”   “另外的价钱,我不会亏了你的。”   *   从这望去,远处古木参天,重峦叠嶂。山色好景,皆可收揽在眼中。   秦隽像是一只无头蚊蝇四处乱撞,他不知归路,也不记得来途。心中唯一惦念的一件事情,他不眠不休好几日,最终撑不住倒在了路上,被一个行医老者捡了回去。   那个老者是小蝶叫来的,他早年做了不少十恶不赦的勾搭,怕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近十年来一直行善积德,为自己攒阴福。   想这种事情,在整个流镇愿意管得就只有他了。   秦隽昏迷了一个时辰不到,便醒了,他挣扎着想要下床,被端药前来的老者连声呵斥。   “你若还惦记着你这双腿,就给我乖乖坐下。”   秦隽对他扯出一个笑容来,比哭都还难看,“请问,您见过我的宛宛吗?”   见他不答,秦隽起身就要走,嘴里不厌其烦地说着:“宛宛还在等我。”   “见过。”老者皱眉,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他拦下。   秦隽眼里闪着期待,嘶哑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宛宛在哪?”   “你先把这碗药喝了,我再告诉你。”老者将滚烫的药汁拿给他,秦隽眼中露出狐疑之色,摇着头拒绝了,只一个劲地问他:“宛宛在哪?”   老者瞧着他的样子,这人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成了这样,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只能往那一味药引上靠。   “她说了,你得把药喝了她才见你。”   “骗我……你骗我。”秦隽怒目而视,他没病根本就不需要吃药!   见老者端药靠近,他惊慌失措地作势就要走,“你根本没见过宛宛。”   秦隽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被老者的话吸引住,“你不信那便算了,这个镇子上只有我一人见过你口中的那姑娘,你执意要走,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秦隽思忖一瞬,返回乖乖坐下,嘴巴一开一合:“宛宛在哪?”   老者见他还能听得懂人话,心知他还没完全疯,他所残存的那一丝理智也许就是将他拉回正途的关键。   “你先告诉我,你和你口中的宛宛之间发生了什么?”老者问。   “嘶。”秦隽按着头,眉心拧成了八字,他有些想不起来,记忆缠做了一团乱麻,他捋不清楚。   老者换了一个问法:“你说她在等你,那她为何等你?”   秦隽抬眸看他,那老者将戏做得足了,故意道:“万一你是同那姑娘有仇,我将你引去岂不是害了她?”   “你胡说!”秦隽突然的狂躁暴言叫老者眉头皱得更深,“我不会害宛宛的。”   老者顺着他的话道:“好,那你说说,你找她做什么?”   “宛宛说她会等我。”秦隽陷入了回忆。   “等你做什么?”   “等我去救她。”秦隽这话说得磕磕绊绊。   “然后呢?”   秦隽锤头,他想不起……他想不起来了。   “好,那先不说这个,你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秦隽将自己紧握的拳头放在桌上,拳头无法松开,他连自己的手都控制不了。最后还是这老者找了一个竹竿硬生生地将他的手给撬开了。   他的掌心何止是血肉模糊,那只手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被划烂的手未被经过处理,血肉外翻,有些地方还生了脓疮。   “宛宛的衣服。”他指着桌上脏得宛如抹布的东西对老者道。   ……   老者起身端了一盆清水为了清理着手心,哼道:“宛宛,宛宛,你就知道宛宛是不是?”   “宛宛不见了……”秦隽那双眼中蓄了泪水,异常委屈。   老者为他上了药,将那碗温着的药汁递到他嘴边,“喝光了就带你去找宛宛。”   秦隽眼中闪过一丝迷蒙,感情泻了堤,他身上的痛觉也愈发强烈,浑身都叫嚣着疼。   这便让老者逮到了机会,趁机将药全部灌入秦隽的嘴里,随后将他打晕托到了床榻之上。   他的身体将要到极限了,若要是再执拗不肯就医,明日得见的就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   棺材铺。   “老板,要一副棺材。”   是男人低哑沉重的声音。 第57章 把她还给我!   秦隽醒时眼角湿润了大片,他一睁眼就望见了瓦屋上的横梁,脑中闪过零碎的片段,原来他是被人救了。   衣服也叫人换下,身上少了臭味,他穿着老者破旧的布衣从床榻上起身,伤的那只右腿被夹板固定绑上了绷带,床头放了一只拐杖,看得出那救他的老者十分贴心。   他在屋内巡视一圈,也没见老者的身影,暗自思忖后他决定立刻就走。不告而别不是他以往的作风,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沈宛的尸首,他不会交给别人。   他的腿伤……着实拖累了他的脚程。   秦隽拄着拐,步履维艰,好不容易到了屋外,迎面便撞上了采药回来的老者。   “你这是要走?”老者见他端起的架势问道。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往后自当报答您的恩情。”秦隽低声,与老者错开道路,愁眉不展。   老者抚须,冲他摇头,“我救你,并不是想求你报答。”   他垂头,似是受教。须臾后,他又撑着拐要往前走,老者拦住了秦隽的去路,半带调侃地问:“疯病好了?”   “……”   秦隽嘘声,他现在脑子异常清醒,从前种种他都记得十分明晰,尤其是沈宛死前的模样。   他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那噩梦般的画面。   老者对他道:“既然疯病都好了,那你就应该明白你如今的身体吃不消长途跋涉,留在这里养病才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宛宛还在等我。”秦隽冷不防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老者当下便以为他的失心疯又犯了,仔细观察又见眼前的青年男子神色并无异常。   “那你就给老朽好好说道说道这宛宛到底是何人,竟诱使你至此?”   良久的沉默。   “她死了,是我害了她。”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灰败若死。   ……   “既是伤心事,那不提也罢。”老者眸色一沉,“过去忘了也好,人总归得向前看得。”   “不,我不会忘。”秦隽敛眸,冷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无比偏狂的心,他口中说得话更是骇人,“宛宛与我就算是生不能在一起,那死也须得躺在一块。”   天祭岭周边只有这一个小镇,想来殷简也应当在此落脚,只是他如今腿脚不便,不知脚程落下多少,茫茫天地间,人亦是难找。   他在誓石前发过誓的,就算是找十年他也会不知疲倦地找下去,即便将来找到得是一具枯骨……   “告辞。”   *   沈宛从密林中绕了一圈回来,他们找了一路连个线索也没有。她又失忆了,记忆只到谢羽衣捅死她那晚便戛然而止,别的东西一概记不清。   沈宛心中烦闷,夜晚出门散步。   夜凉,石板路上潮气更盛,她寻了一处僻静地地方坐下,撑脸望月。   柔和的月光洒在水面,水波粼粼。她脑子空空的,有些迷惘,心中仿佛少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   沈宛正惆怅着,身后一人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老板,来间客房。”   那个男人背上的女子,沈宛莫名觉得眼熟,或许眼熟这一词不足以形容她心里的感觉,倒不如说是一种莫名的联系。   那女子的身形背影真的同她好像!   沈宛放轻了呼吸,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得低些。她身前的一颗梧桐树正好做了她的掩护。   男人背上的女子软如无骨,似乎没有什么攀附力,整个人受那男子的辖制,耷拉在他身上。   男人身子一动,女子的身体就失了力,顺势一歪,往后仰去。   沈宛见了那张脸,凳大了眼。   那明明就是她!   她丢弃的尸体怎么会在这个男人身上?他又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迷雾般的问题涌入了她的脑子,沈宛一瞬间头疼不已,撕扯感似潮水一般袭来。   等那男人进屋后,沈宛才赶沿着阶梯下河,捧了清澈泛凉的河水浇在自己脸上,试图冷静。   等风吹干了脸,她也沉下了心。   不管方才这个男人是谁,总之她的尸首绝不能落在旁人手上。况且那个人既然已经知道她死了,那她就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她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   沈宛扯了面巾蒙脸,身上的那套男装她还换下,她收拾好后上楼,躲在男人的屋外寻找时机。   她见的那个男人自然是叫秦隽苦苦寻觅的殷简。   他将沈宛的尸体带走后,到了流镇为她买办了一副棺木。木匠告诉他棺木的工期要三天,他便在流镇待了两日,明日就是交货的最后期限。   这期间,殷简每过一日都要换一家客栈住下,他天生敏锐——他身后有人盯着。   看样子,还是他义父派来的人。   殷简将沈宛放在榻上,他坐在床沿与没了气息的她说话。   “沈宛……”   奔波这两日他该骂的也骂了,叹惋的事情也在沈宛耳边给念叨了个遍。如今人已死,再说多少也是无济于事。   “你说这世上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药么?你再等我些时日,要不我替你寻来?”   “沈宛,你眼光怎么这么差,我殷简这么大一个翩翩公子接二连三的到你身边献殷勤,你怎么就只把我当朋友,嗯?”   “你见过哪个朋友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的……”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想到哪说到哪,毫无章法。   “你放心,有朝一日,我一定替你报仇。”   “怕你臭了,我给你定了棺木……”   “哼,你要真臭了,等我寻到起死回生的药,你也用不上了吧?”   ……   “人家打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还手呢?”   沈宛在外面听了个大概,将两人的关系大致捋了一下。   这个男人她以前应该认识,看起来关系还不错,比普通朋友重要了点。既然只是朋友……沈宛心里的想法成了形。   那她下手可不客气了!   沈宛离去得匆忙,从窗棂边闪过时,叫屋内的殷简听见了稀碎的声响。   “谁!”   他竖起耳朵,反应十分迅速,出了屋外,就见到转角处闪过一道黑影。   他正欲上去追,才迈了两步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调虎离山!   万一是秦隽使得掉虎离山之计就遭了!   殷简飞奔回了房,见沈宛还好好地躺在榻上,他松了一口气。   “沈宛,你便是死了也不让我省心。”   他鼻腔中重重哼出一股憋屈气,拉开她的袖子,神色添了严肃,“手臂上的疤是这么来的?天玄宗的人莫不是虐待你了?”   “你说我哪里比不上秦隽了,你去找他……怎么不来积善门找我呢?”   “我可不会让你受委屈。”   得不到回应,他一人的独角戏他也演累了。   “……”   “等我回去……想办法保你尸身不腐。”   *   深夜,沈宛扣响了佣工坊的门。   “姑娘,可是遗落了什么东西在这?”老板见是熟人,语气十分客气。   “先前拜托你的事情暂时先缓一缓。”沈宛斩钉截铁道。   “愿闻其详。”   沈宛续言:“我妹妹的尸首,我找到了,只是她落入了歹人之手,还望您能替我找回。”   “好说,好说。”老板笑眯眯道:“姑娘放心,您这一来二去也成我们这的常客,再找我等做事这自然价钱从优。”   “好说,好说。”沈宛笑道,她最不在乎地就是钱。   “不过那人武功高强,不选些能干的,你们只怕是打不过。”沈宛低声,伏在那老板耳边窃窃私语:“我有一个计策,只需……”   *   次日,殷简从棺材铺那取了棺木,将沈宛放在里面。拖车上绑着棺木,殷简牵了马走在街上,准备回积善门。   他特意选了一条人少的路,只是一刻之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正前方来了一个车夫打扮的壮汉,同他一样牵着马,身后拖着一副棺木。   那人脚步稳当,头戴斗笠一直没有抬头,天早已冷了,这人却光着膀子,肌肉线条流畅,实非善类。   殷简扯紧了手中的缰绳,心中警觉。这人与他迎面相撞,并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前路的障碍未除,殷简身后又响起了马嘶。他眼眸流转,瞥见了身后的景象。   同前面的壮汉马夫一样,他一手牵棺,一手扶笠。只怕这人也是来拦路的,拦得是他的退路。   “不知阁下何意?”   那两人并不答他,皆牵着马同他离近几分。一条窄路上,并列这三副棺木,一模一样的样式,连马匹的颜色,车架,甚至是绑绳的样式都别无二致……竟是有备而来!   殷简敲着棺盖,无奈叹道:“祖宗,您闯荡江湖这几年到底结了多少仇怨,连死了他们也叫你不得安生。”   说完这话,他抢在两人之前率先动手,凝力起身,飞腿扫过一个马夫的肩周,借力下压,一个蹬腿将挨着沈宛的那副棺材踢出老远。   只是他离身的这短时间内,另一个壮汉便趁机混淆了另外两副棺木。   殷简皱眉,这才摸出他们的目的。原来不是为了摆场子给他们收尸,而是要来抢尸的。   殷简脑中瞬间闪过一人的名字,这会是秦隽那人安排的么?那昨晚在他屋外,也是他?   他反应迅速,作势就要去掀棺盖,左右受到那两人的夹击,叫他束手束脚,动弹不得。   与一人纠缠间,其中一壮汉拉了那被他踢开的棺木来,抬掌快速地洗牌一般将其搅在一起。   棺木横飞扫来,殷简闪身规避。眨眼间那两人已一人牵了一副车架将棺木拖走。   原地空留了一副棺木,殷简出掌将那棺盖掀飞,里面空无一物。   “该死!”他低声咒骂,那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那两人分别朝着南北两个方向走去,他回望,两人皆已闪到了街道转角处!   来不及了,殷简跨着步子,往南追了去。   秦隽拄着拐,身侧飞闪而过的棺木叫他顿足停望。   晃神间,他身侧又闪过一道黑影。   “殷简!”秦隽咬牙狠声。   殷简似乎也看见了秦隽,步子一璇转身皱眉,这人似乎对驶过的棺木毫不知情,看样子他并非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把她还给我!” 第58章 去死吧你……   两人最终没能打上一架,一是殷简见他拄拐不良于行十分可怜,心生了怜悯。毕竟秦隽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也有他殷简的一份功劳在。   二是沈宛的尸首被人所夺,同他在这白耗着只会浪费时间,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沈宛要紧。   他们的账,可以以后再慢慢算!   虽是如此,但他总少不了要在嘴上占两句便宜。   “还给你?”殷简轻笑,嘲讽的话不绝于耳,“只可惜你没那个能力保护她!”   秦隽被他戳住了痛处,不曾反驳。   说完殷简转身欲走,想着秦隽他或许可以去追往北的那口棺木,毕竟是沈宛生前的情郎,总比她的尸首落在旁地不知名的人手上好。   “秦隽,往北。沈宛的尸首或许你还可以找到,到时我们就各凭本事……不,也许是各凭运气。”殷简说道。   “什么意思?宛宛的尸首你弄丢了?”秦隽怒目责问。   “你不必如此看我,再者我是丢了沈宛的尸首,但你不要忘了是谁害死她的。往北,你爱信不信。”说完,他便闪身离去。   秦隽跟不上殷简的速度,追了大半段路后,他停下来仔细思索着殷简的话,叫他往北,他自己却向南追……   这里只有一条直道……他又想起了方才从他身侧飞驰过的棺木,难不成这些人是兵分了两路?   他沉了心,往南追去。   秦隽拼尽全力才能与一般人行路的速度平齐,他额间出了薄汗,右腿因为卖力地大步拉扯而生出呕心抽肠之痛。   如此,他亦不曾停下。   ……   等两方人马都散去,沈宛这才从暗处现身,殷简那家伙追错了方向,沈宛暗喜。   她便乘此机会顺手牵羊,拉了那口没人要的棺木准备去约定的地点汇合。   秦隽绕过转角,便见一黑袍人拉棺往北走,同殷简口中的夺尸之人不谋而合。   他强忍着痛意,飞扑去擒拿住那人的肩胛。他才握住,心中顿感奇怪——这人的骨架倒不像是一个男人。   原是沈宛衣袍穿得宽大,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中等身形的青年。   她被秦隽的突袭打得猝不及防,秦隽的手紧抓着她的肩周的黑斗篷。沈宛无奈,使了一出金蝉脱壳,整个身子灵活地从斗篷内脱出。   她虽蒙着面,但经此一番,面巾有些松垮,垂落至她鼻梁中央。她玉足轻点,飞身如燕,在八尺外停住,猛然回身,投以秦隽一个不悦的眼神。   沈宛细细地打量这人,眉心蹙起,怎么又是一个瘸子?况且昨日她见那男子分明就是孤身一人前来,哪能来的什么帮手?   秦隽甫一见她半遮的面容,心中诧然。单看这人的眉目与他的宛宛似有八分相似。   他哑然苦笑,心中明晓:也只是像罢了,他的宛宛早已香消玉殒。   他亲眼所见。   “我和阁下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同我动手?”沈宛沉声问。   她一出声倒叫秦隽生出了一股不切实际感觉,如梦似幻。那刻他连呼吸都停住,灰死沉寂的眸中亮起一抹光来,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盈盈热泪涌上眼眶,那根支撑着他的拐杖早不知被扔到了哪里,秦隽几乎是颤抖着,拖着他那条僵直的右腿颤颤巍巍地向眼前这穿绿袍的人走去,他要掀开这人的面巾,仔细瞧瞧深藏于底的容颜。   他甚至不敢出声,生怕将这梦幻般的景象打碎。做梦也好,真的也罢,他就想着看一眼。   他的宛宛,应当是怨他的……连个梦也吝啬托与他。   沈宛见他过来,心下起了戒备。这人身上负伤,她估摸着此人应当不是她的对手。   她理了思绪,起势只待一击。   秦隽被森森的掌风拉回现实,与眼前的蒙面人出起招来,但他招招都只用了三分力气。   沈宛不懂他的意思,一时轻敌,叫秦隽扯下了她的面巾。   “宛——”   沈宛忙用手臂遮了脸,她见着眼前人似乎有靠近的不轨之意,手中凝聚掌力,往这人心脉上奋力一击。她下了死手,那人受她一掌直呕出一大口鲜血来,眼中弥漫着浓郁地不可置信。   时间紧促,她可没时间在此处瞎耗,沈宛瞧着这人似命不久矣的模样,“好心地”没上去补刀,施展轻功转身离去。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瞬……连她的名字也念得残损。   秦隽久久地不能从方才发生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方才那人真的是他的宛宛么?打他的这掌是因为恨他,恨他没能守约去救她么?   不对,他的宛宛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也许只是旁人同他的宛宛生了一副一模一样的面容。   秦隽抹去了自己嘴角的鲜血,摇摇晃晃地起身,立脚不稳。他拖着自己的右腿朝沈宛离去的方向走去。   他要问清楚,他也要解释。   *   沈宛的计划很顺利,在她接手自己的尸首后,去了镖局遣人将这一口棺木送去了迷雾岭。   而她自己则是在流镇多待了几日,不久后雇佣工将她的手镯也给寻了回来。沈宛拿了东西就往迷雾岭的方向去。   到了毒谷时已经下起了雪,镖局的人将棺木送到山林外围便不在往里深入。再往里是毒瘴,没有解毒的草药很难活着出来。而这偏毒瘴亦是保卫毒谷的重要天堑,她自然不会将如此关系性命的事情告知他人。   沈宛将那具尸首从棺内背了出来,穿过重重叠的树木,轻车熟路地选了一条捷径往毒谷里去。   她将那尸体搬进密室,拿出雇佣工替她寻回的手镯,将其戴在那具尸体手腕之后,并没有恢复记忆。   沈宛皱眉,不应该啊!   她将那镯子取下,当即查看是否丢失了什么重要的零件,亦或是有什么地方有缺损,但她这一检查倒叫她寒了心。   那些人给她的分明就是一个假货!那时她将自己的镯子取下给那雇佣工的老板细细观摩了一番,没想到也是给了那些人以可乘之机。   沈宛气急将那假的镯子摔在地上,嘭的一声,镯子碎成了两半。   密室门前有些不正常的响动,这里除了她自己,别的任何一个超过一丈长的活物都没有,沈宛敛了心思,生了警觉之心。   “你是谁?”她迅速挪动到门外,瞧着眼前这个穿黑衫身材修长的男人皱眉问道。   “我是殷简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殷简扯了一副笑脸回答她的问题。   他眼前这个沈宛很不对劲。   自从他去追那副棺木之后,便遭到了围攻。那些人似乎只想拖住他的脚步,并没有对他做出一些实质性的伤害。殷简了事之后,回头又去寻了秦隽,就一个流镇大小的地方,这人竟然再也没出现过。   他只好在此处调查了些时日,才探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被人抢走的棺木送去了迷雾岭。   殷简得知这个消息后狐疑了片刻,迷雾岭离毒谷很近,送她的尸首去迷雾岭估计是想让沈宛安息,所以抢尸的不是她的敌人,反而应当是关系密切之人。   但据他对沈宛的了解,她在江湖上能称的上是朋友的人不多。   那这个幕后主使会是谁呢?   殷简带着疑问一路跟到了迷雾岭,破解毒瘴的办法谢羽衣教过他,因而他这一路走来都十分之轻松,只是在路上的时候,他差点被吓死。   地上蚊虫多,走出这片毒瘴,一般需要两三日,他便歇息在树上。晚间,底下窸窸窣窣的响声将他从浅眠中吵醒。   他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在背尸……惨淡的月光下,树影婆娑,映照在那人身上,她脚底下枯枝轻响,飘逸的长发挡了半边脸,殷简半梦半醒间差点以为是地府的鬼差来勾尸了!   不对,胡思乱想完毕后,殷简这才瞬间清醒。   迷雾岭少有人来,这人身上背的尸体分明就是沈宛!他欲抢尸,但又不好打草惊蛇,殷简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地靠近。   等到了宽阔处他才将那人的面容看清楚,这么可能会有两个沈宛?   殷简乍一瞬被吓到了,随后镇定下来。   难不成是双生姐妹?   怎么他从未听沈宛提起过,殷简决心默默地跟在这人身后,准备一探究竟,可没想到却让他看见了更为骇人的一幕。   毒谷里,那一间密室中,他看见了好多沈宛,而且全部是死去的沈宛……   “殷简是谁?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沈宛袖中的银针探了尖,毒谷可不允许外人进呢!   殷简瞧着她的模样倒像是失忆了,只道:“沈宛,我们是朋友,你想不起来了么?进毒谷的方法还是你告诉我的。”   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他只能这样说。   “哦,是吗?”沈宛将殷简至上而下看了一遭,脑子转了半刻才想起原来这人是她在流镇里从他手中夺过尸首的人。   沈宛啧了一声,原本看在是朋友的面上,她还想饶这人一命的,看来他却是个不惜命的。   “你看见什么了?”沈宛直言道,视线飘过密室,转而又看向他,眼中浮着笑意。   “什么?”殷简装傻,他可受不起沈宛这笑面虎的情谊,“沈宛,我才刚来。”   “是么?”沈宛可不信,拉着他走进密室,指着地上的十几具尸首问:“你不奇怪?”   殷简忙捂住了眼睛,“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趁他放松之际,沈宛奇袭过去,被殷简堪堪躲开。她抽了悬挂在密室墙壁上的长剑,招招凌厉至极,意在取人性命。   “沈宛……你这……。”殷简躲闪着,他没想到沈宛动起手来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只好将懒散之势收起,几招下来他便卸去了沈宛手中的长剑,将她抵在墙上,以手制肘,将沈宛的一双玉手反剪锁在胸前。   “你……登徒子……快松开!”沈宛气急,她没想到这人这么难对付,打不过就只好智取。   这人显然不吃她那一套,沈宛换了法子,陪笑:“殷简……只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干嘛?”   殷简疑道:“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他怎么觉得,沈宛方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呢?   沈宛眨眨眼,被他这样锁着显得无辜极了。   “那我要是不还手,岂不是要被你捅成筛子?”殷简那双狐狸眼精光乍现,他可没那么容易被美色所诱惑。   “……”   “你放开,你看看,手都被你捏红了。”沈宛抱怨道,殷简闻言果真就松了手。   他见沈宛没有别的动作,玩笑道:“这次不杀我了?”   沈宛绽开笑容,眸子在眼眶中快速地转悠:“这你就错了,我方才只是小小地考验了你一下。”   殷简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然后呢?”   “你通过考验了,是我选中的可信之人。”沈宛侧过身去,语气陡然沉了下来,她问殷简:“你想知道她们的秘密吗?”   殷简垂眸:“你愿说我就愿听。”   “那好,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毒谷地处偏南,雪只薄薄地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沈宛带他绕过幽径密林,七弯八绕终于到了一处石窟前。   深不见底。   “我的秘密就在那里面。”   殷简上前查看,沈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见她飞快出掌,将殷简推了下去。   “去死吧你……” 第59章 是啊,有求于你   慌忙间殷简胳膊往回一扯,手上如同生了钩子,紧抓着沈宛的衣角。他踩了空隙,全身的重量都牵在沈宛身上,用力一拽将她一同拉下。   石窟直通地底,内里锁着一条巨蟒,数十年来不曾有人喂食,她料想中这人掉下去后将巨蟒从冬眠中吵醒,进而被吞吃入腹……   这里是毒谷的禁地,沈宛带殷简来这样一个地方便是想将这人葬身蛇口。   石窟四周爬满了枯藤,他们两个的身体正在急速下降,沈宛没料想道转折来的这么快,她紧急中扯住了一根藤蔓,两人就这样吊在了洞口,身形在晃悠。   “你无耻!”沈宛怒道,她真想找把刀来将这人拉着她一只手给剁了。   殷简此刻尤显的玩味,“小宛,这话就不对了,是你先推我的。”   说完,他似乎是为了营造紧张的气氛,往下望了一眼,对沈宛笑道:“这地下深不见底的,里面有什么?”   沈宛被他那副好奇的语调给整无语了,心中觉得这人还真是个奇葩。   “没什么,就是一些花啊草啊的,很适合你下去养老。”沈宛皮笑肉不笑,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此人当真不简单。   “要说养老,那怎么着你也得陪我对吧?咱们俩这就一道下去见识方外仙境。”殷简身子又往下坠落一点,沈宛被他拉扯得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你疯了,要死别带我!”沈宛挣扎着想摆脱这人的桎梏,奈何他偏就像那扎入人血肉的蜱虫,越挣扎咬得越紧。   “那你怎么不同我说真话?下面到底是什么?”   “蛇。”沈宛没好气道。   殷简顺着衣角抱住了沈宛的大腿,毫不在意:“蛇不都是要冬眠吗?这样也好,咱们一起掉下去,我也好长长见识。”   “你不要命了?”沈宛一阵无语,这人胆子大,他玩得起,但沈宛可就最后一条命了,她可得惜命。   从前,她是无所谓,这才导致她死了十七次。   殷简笑说:“不是小宛你把我推下来的吗?怎么如今还怪气我来了?你想要我下去,我自然也得带你这个东道主去引路不是?”   “……”   祖宗,我推你下来没让你拉着我一块啊!沈宛心中腹诽。   “你要是不想上去,就继续耍嘴皮子吧!”沈宛冷哼。   殷简见她真的生气了,这才收了那幅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恼了,你能上去吗?”   沈宛:“没你倒是还能上去。”   “那好,我就先走一步!”殷简扯着沈宛的腿,将其作为一个着力点,他一脚蹬上了周围的石壁,飞身而上。而沈宛则在她的拉扯下,身子又往下掉了一截。   她心中正悄悄地问候着他的祖上,没想到关键时刻殷简拉住她的手,玩笑道:“小宛,你这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   “就一句话,到底救不救人?”沈宛都没想到如今她的身家性命落在旁人手里,她是如何做到这么硬气的。   殷简低笑,将沈宛拉上了。   沈宛拍拍手,垂头不语。这人还真是难搞,使阴招不成,阳谋也用不得,她根本就想不到如何将这人除掉,看来只能另觅良机。   “你为什么想杀我?”殷简盯着她问道:“怕我泄密?”   随后他承诺:“你放心,我殷简绝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想告诉我的东西,我一句都不会多问,你不想让我查的事情我也绝不会去查。”   “沈宛,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为什么?”沈宛犹豫一瞬,看见眼前这人有些心软,先不说武力值上她打不打得过这人,单说这人所做的事情,似乎的确不会害她。   沈宛思考着,将殷简的名字从必杀名单挪到了有待观察。   “因为,你说我们是朋友。”   “切,我才不相信什么朋友。”沈宛此刻的记忆点到了谢羽衣捅死她那晚,在此之前她也将谢羽衣当朋友,还是唯一的朋友。   “我和别的人不一样,沈宛。”   “哪里不一样?”沈宛反问。   “因为我喜欢你。”   “……”   见她良久不答话,殷简故弄玄虚道:“小宛,我送你一个东西好不好?”   “呵,我才没那么傻,万一你趁此时机又把我推下去怎么办?”沈宛抱臂,这人对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殷简扶额反问:“那我方才费劲把你拉上来做什么?”   “……”   “闭眼。”殷简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这便激起了沈宛的叛逆心,她开口道:“我才不……唔。”   一颗黑色的药丸被推入她的咽喉,沈宛只觉口中泛着苦涩的味道。   她拧眉:“你喂了我什么东西?”   “好东西。”殷简眉峰上挑,狐狸眼中泛起奸诈的笑意,“吐真丸……”   “你怎么会有吐真丸?”沈宛记得吐真丸这天下只有她一个人才有,还是从夭娘那拿来的,这人怎么会有?   殷简笑笑:“你失忆了,自然不记得。都说了,我们关系不一般,你怎么就不信呢?这吐真丸可是你送我的礼物,还有这银羽。”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暗器也拿出来递给沈宛瞧。   殷简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是一绝,那颗吐真丸分明就是那时他从沈宛手中抢过来的。   “好了,现在你只能同我说实话。”殷简竖起一根手指头问:“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沈宛,还是说你是她的同胞姐妹?”   毕竟殷简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真正的沈宛会想要了他的命。   “我是沈宛,如假包换。”沈宛冰冷的声音传来,浇灭了他的幻想。   “那第二个问题,你是如何复生的?”殷简对这个问题可谓百思不得其解。   “这很难解释,按照你如今的思维根本理解不了。”沈宛说出这话之后简直是想封住自己的嘴巴:“总之,我超出了你的理解之外。”   “那密室的那些,都是你?”   “是。”   “所以你能无限复生?”   “不是,我只有十八条命。”   “那现在是你第几条命?”殷简问道。   “十八。”   “……”   殷简想了想沈宛的话,她方才说她超出了他的理解之外,但他却十分能想得通沈宛的来历。   猫都有几条命,狐狸断尾便是一条命,沈宛说不得是哪里的精怪修成了人形。   他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接着问道:“为什么会失忆,是复生后就会失忆吗?”   “不,是丢了我手上的镯子就会失忆。”说完沈宛将自己的衣袖扒开,将手镯给他看。   他见沈宛这一番话说得吃力,连动作都是那么不流畅,细声安慰道:“小宛,看开点吧,我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你这样可难为自己了。”   沈宛瞥了他一眼,却止不住揭开真相的那只手。   殷简的目光却没落在沈宛的手镯上,而是出手将她的衣袖拉的更高,皱眉道:“这些疤痕时怎么来的?”   他数了数,这些疤痕一共有十七条。   “每死一次,手上就会多一条疤痕。若是从前死去的尸体上少了镯子,那么复生后这疤痕就会显露出来。”   “那你对秦隽说过这种事情吗?”   “秦隽是谁?”沈宛唯一一次没答话,而是反问。   殷简眼神飘忽,随口搪塞了一句。他倒是忘了,沈宛现在处于失忆的阶段。   他将话问完,一刻钟转瞬便过,沈宛的底细几乎是被他掏了个遍。   “小宛,你不要怎么看着我,我很害怕的。”殷简见沈宛板着的那张脸,故作委屈。   沈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现在不仅杀不了这人,更是有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   她露出了一张阴森森笑脸,“殷简,你知道了我这么多的事情,我也正好有件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   沈宛趁其不备也将一颗吐真丸塞入了他的口中,没想到这殷简不仅不惊奇,反而慢慢悠悠地咀嚼起来,“这东西苦了点,以后再想喂我的话,得加点糖。”   见沈宛狐疑不解,他解释道:“你的性子,我是最了解的了。”   “我投你以‘桃’,你必当报之以‘李’。看样子就知道小宛你要喂我吃吐真丸,不过不要紧。其实我对你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考虑到你当心我欺你,我就只有当面吃下了。”   见他如此坦然沈宛便觉得自己没什么东西好问。她随口查了殷简的来历,还有他们是如何相识的,等等……殷简都一一如实告知。   等到吐真丸的药效过了,沈宛才想起来问一件事。她方才摸自己的口袋,原本是三颗的吐真丸,已经只剩下一颗,最后的一颗她喂了殷简。   现在她知道被殷简拿走了一颗,那还有一颗呢,去哪里了?   她问殷简,殷简无奈,“我怎么知道。”   沈宛心说也对,这毕竟是件隐蔽的事情,而后她又想到了方才殷简问她的那个人名,沈宛莫名觉得好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   她索性直接问了殷简:“秦隽是谁?”   殷简语塞半日,才支支吾吾的给她一个回答,从他口中沈宛大致听出了这个秦隽是何许人,天玄宗的大师兄,但他们两个不熟,甚至于还是处于正魔对立的阶段。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沈宛问。   “知道。”殷简说起这事,他少见地严肃起来:“是被天玄宗的人给打下山崖给摔死的。”   “……”   这种死法听起来也太笨了吧!沈宛不屑,叹道:“怎么过去了十几年,还是那么笨一点记性也不长。”   先是叫谢羽衣给一刀捅了,后又是叫天玄宗的人给打下来山崖。   殷简见她懊恼的模样承诺道:“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替你报。”   “不必,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不管是谢羽衣还是殷简口中的天玄宗众人她的仇她自己来报。至于眼前这人……沈宛倒是觉得他最难处理,杀又杀不掉,只能往后另寻时机。   两人一同回了毒谷中的密林小筑,殷简替她收拾着密室中的尸首,其间絮絮叨叨地,让沈宛很是不耐烦。   他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按照年龄大小挨个摆好,又打了清水替她们擦拭着死前的脏污,说话不乏对沈宛的责怪之意:“好歹这也算是你的遗体,你怎么不好好对她们,就这样随意的丢弃在地上,可真没良心。”   “你有良心,你收拾,我确实没良心。”沈宛瞥了他一眼,她见殷简这么用心的样子开口逗:“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   殷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沈宛却闭嘴不说话。   这里的尸体从小孩到十七岁的少女都有,一共十七具。殷简恰好擦拭到了手腕上刻着三条疤痕的孩童身上,莫约十岁左右,他问道:“这个,怎么死的?”   沈宛稍稍回忆了一下:“大抵是被人打死的吧。”   殷简沉默着,指了一旁同这具孩童尸体差不多大的孩子,“那这个呢?”   “病死的。”沈宛抱怨道:“我说,你难道不觉得逼人回忆以前不好的事情很过分吗?”   殷简垂头:“我没有逼你,你可以像方才那样不回答我的。”   况且较起真来,是沈宛先诱他的。   “……”   最小的那个孩子身上最脏,一身宛如抹布的衣服挂在身上,裸露出来的腿上紫青交加。   “这个手上怎么没有镯子?”殷简问。   沈宛皱眉:“丢了……”   而且丢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见过。”殷简笃定。   “你说什么?”沈宛惊讶,这个镯子世间独一无二,“你该不是看错了吧?”   “想知道么?”殷简洗了帕子,语气分外郑重,“而且我现在异常笃定你是谁,沈宛你可不是魔教的人。”   “什么意思?”   “想知道?那就帮我做一件事情。”殷简侧目望她。   “我说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好,原来是有求于我啊!”沈宛撑脸恍然大悟,亏她方才还感动了一番。   “是啊,有求于你。”殷简坦然,“你帮我解毒,待我身体好转之后我带你去找你遗失的镯子还有记忆,顺便帮你复仇。”   “也好,相互利用。”沈宛脸上没了笑容,语调冷了几分。   她总是这样不长记性,明明遭人背叛过一次,却仍旧渴望着别人的情宜,把别有用心之人当朋友。   “什么相互利用,我们这叫互利共生。”殷简纠正了她的话。   沈宛翻了一个白眼,不在理会这人。也好,他们两个这种关系才更让她心安,彼此制衡,比那用感情堆砌起的关系稳定多了。   她早有教训。   这人她用完再杀……也不迟。 第60章 宛宛最喜欢师兄了!   冬日已过,迎来了春季,枯木抽条,迷雾岭中迎来了一位新客。   在林木间穿梭的是个男人,背上负剑,两鬓夹杂着几根白发,腿微跛,一身白衣微微泛黄。   秦隽从流镇到迷雾岭足足走了四个月,天下之大,他不知道沈宛会去哪。   但他想人总是恋家的,他便往沈宛的家——毒谷中寻去。这也是他知道沈宛唯一能栖身的地方。   进了迷雾岭,秦隽不知方向,在其中穿行了整整一日,方才停下来休息。   他脑子觉得昏昏沉沉的,于是他将背上的剑取下,在怀中抱着,靠在一颗粗木下闭眼浅眠。   …   殷简被沈宛派出去采买一些用品,他身上的毒十分难解,若想彻底根治恐怕需要三年。   殷简身上这毒是他义父种在他身上的。他出去了七日还没回来,沈宛算着他的速度想来这人办事应当不至于如此慢吞吞,于是便借着月色出了门,想要看看他回来没有。   …   秦隽从睡梦中睁了眼睛,他头一偏,见着了身侧穿绿衣的女子,起初是震惊,而后便心酸不已。   沈宛在他身侧蹲着,似乎是好奇的模样。他心中念着当初在流镇时沈宛打他的那一掌,不敢贸然靠近,就静静地望着她。   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两手成拳抵在下颌处,浑圆的眼睛里透着稚气。   “宛宛?”秦隽看了半响,终究是没有忍住,他屯了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   “师兄,怎么了?”沈宛见他开口,嘴角噙着的笑意更甚。   秦隽见状半年来第一次会心一笑,“是你么?”   他探出一双手,在靠近她脸颊边便又停止。随后撤回了手,搭在自己膝盖上,语气低落:“你恨师兄吗?”   沈宛凑到他跟前,“怎么会呢!宛宛最喜欢师兄了!”   秦隽听了这话心动不已,他揽身欲抱住沈宛,却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刹那,整个手臂直直地从她身体里穿过。   而后秦隽眼见他面前的沈宛消散殆尽,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秦隽定了眼,这才看清他眼前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幻觉……也是,沈宛如今会恨他吧……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天上繁星密布,星月皎洁,他又想起了当初他伏再沈宛耳边说的话。   “愿我为星,望卿似皎月。”身后响起一道清丽的女音,秦隽身子微怔。   “师兄,你怎么不敢看我?”闻言,秦隽许久后才敢转身去看。   沈宛从他身后款款而来,与他并肩而立,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师兄,你怎么不等等我呢?”   他眼中,这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下一人。   秦隽沉默地看着眼前对他笑吟吟的女子,又是幻觉么?   “宛宛,你恨我吗?”秦隽抿唇低声问。   “怎么会呢!宛宛最喜欢师兄了!”沈宛高声答到。   一模一样的话……果然又是幻觉。   秦隽心沉了下去,在来此之前他便听路上的行人说过,这迷雾岭中有毒瘴,他接二连三地看见沈宛,想必早就吸入了毒气。   “宛宛,能陪师兄走一段路么?”秦隽紧握着手中的剑,指尖发白。   一会就好,他再贪恋一会。   “当然可以呀!”   两人并肩走了一路,秦隽搜肠刮肚却说不出话来。   “师兄,你腿上的伤?”沈宛看着他腿脚微抱恙,皱眉道,语气里有一丝心疼。   “宛宛,没事的。”即便秦隽知道眼前这人是他出现的幻觉,但能从她口中听出关切之语,秦隽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他的腿,就快好了。   秦隽当初腿伤发作连路都走不好的时候去问了一个医官,那人告诉秦隽,他受伤之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加之受伤后没有好生修养,硬是要拖着伤的腿行路,日后即便是好了,也可能会落下隐疾。   他继续往前走着,身后的绿衣姑娘却停留在了远处,秦隽回头,柔声问道:“宛宛怎么不走了?”   这个幻像,当真是将他记忆中的沈宛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宛跑过去,牵住他的手,鼓气道:“师兄,你都受伤了,不要再往前走了,好不好?”   秦隽喉结上下滚动,幻像中沈宛触摸着他布茧的手,可秦隽心中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将手抬起,空无一物。连与他说话的那个幻觉也消失了。随后秦隽又将手放下,沈宛又灵动地出现在他眼前,眸中全然是担忧的模样,她一遍又一遍地对秦隽说道:“师兄,停下来吧!”   “师兄,停下来吧!”   ……   “好,我听你的。”秦隽作势要与沈宛的手交握,掌心内只有微风灌过,他仍旧微蜷着手,就好像沈宛的那只手就在他的掌心包裹内。   他在一处空地上生了火,木柴噼里啪啦的燃烧,沈宛坐在他的身侧,秦隽看着玩枯枝的沈宛,温声道:“宛宛,你是在这里吗?”   “嗯?”沈宛似乎对他这个问题感到不解,偏头去看他。   “你藏到哪里去了?师兄怎么都找不到你?”秦隽哽咽着,提到伤心处,他眼中泛着泪光。   “师兄,我一直都在啊。”沈宛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随后对秦隽道:“师兄,宛宛一直都在你身边。”   “你不在我身边。”秦隽微微摇头,沉吟片刻:“师兄只是想看你,想听你说话,想你好好的。”   “师兄,你别哭。”沈宛见了秦隽失落沉郁的模样有些急了,忙从地上起身,往他身上凑,似乎是想要为他擦眼泪,秦隽心有所动,一时没忍住,抬手抚上她的肩,想将沈宛圈在他的怀里。   幻像再一次消散了……   秦隽的手在空中顿住,他深叹了一口气,闭眼浅眠。   …   殷简打道回府的路中,见到了秦隽。彼时这人正靠在树下,眉头深蹙,嘴唇乌紫,好像是要中毒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他这么找到这里来了?殷简心疑道。   他本打算见死不救,但下意识觉得他同沈宛家门前死了一个人十分晦气,于是便从旁寻了一株解毒瘴的草药,挪到了醒目的位置。   他想找沈宛,殷简偏偏不让他如意。人他虽能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想让他们相见,沈宛好不容易才忘了他,这么伤心的事忘了也好?   殷简掏出她从沈宛那里顺来的铃铛,心中有了思量。   “师兄,师兄?”   梦中好像有人在叫他。   秦隽眼眸微睁,抬眸就见着了面满愁容的沈宛。   “师兄,你怎么了?”她声音中都带了哭腔,好似秦隽下一秒便会死去一样。   “宛宛,别为了我哭,师兄没事。”秦隽强撑着站起身,摇摇欲坠。   “师兄,你中毒了。”沈宛抿唇,脸上染了愁绪。   秦隽摇摇头,他脸色浮白,对着虚幻的假象勉强扯出一抹笑,柔声:“宛宛……我好想你。”   若是中毒才能见到她,那他不怕死。   “师兄,那个是解瘴气的草药。”沈宛扶他来到一处,指了地上的草药同他讲,“吃了就没事了。”   沈宛将那株草药扒了,塞在了秦隽手中。他凝眸望着沈宛,迟迟没有下手。   “师兄,快吃了,不然会很危险的。”   ……   他没有动手,看她良久秦隽才问了她一个问题,“宛宛,我还能见到你吗?”   “……”   “师兄,宛宛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秦隽笑了,两人间一阵沉默。也许他不应该沉沦在这种假象里。   “我吃……宛宛,你等我,等我来找你。”   秦隽服用了解毒的那株草药,因着药性太烈,他一瞬便晕了过去。   殷简拍拍手,救人还真是麻烦。   方才这人将他看做了沈宛,他说什么秦隽都答得驴唇不对马嘴。他让秦隽做的事情他也不肯照做,本想就此简单粗暴地将草药塞进他的嘴里,没想到他自己倒是想通给咽下去了。   最后殷简留了一个指向错误方向的记号便走了。   沈宛才进了迷雾岭,就看见了往回走的殷简,她开口揶揄道:“还知道回来啊?”   “路上出了点事情。”殷简敷衍。   沈宛正欲再问,就被殷简按着肩膀给拖回了密林小筑。   他可不愿意沈宛在迷雾岭见到那人。   “欸欸欸……你做什么,我自己会走。”沈宛拍开他的手,大声抗议。   殷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天黑了,林子里可有虎豹豺狼呢,危险!”   沈宛:“……”   *   秦隽毒解了,他仍记得在幻觉里听沈宛说的话,她说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念及此,他拿了那只镯子出来,手指在上细细地摩挲着,感受着她残留在手镯上的最后一丝气息。   沈宛说一直陪在他身边,意指的便是她的这只镯子吧。   他缅怀片刻,而后又往前走去。   秦隽眼前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当他思量着该走那一条时,他上前探路,在往北的那条小道上,他发现了一个小银铃铛,顿时激动不已,便直往这条路上狂奔而去。   这是宛宛的东西,铃铛落在这条路上,说明沈宛平日里便是走的这条路,他选得是对的!   秦隽在这林中又穿梭三日,终于寻到了一处屋子,只是荒废了,久无人住。里面东西很全,药杵,药柜,铡刀……就是里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外围的荒草也长了有一人高。   莫不是沈宛没有回来?   秦隽想着,回忆起往昔,沈宛似乎不大愿意提起她的往事,她曾经对他说家中有位待她不好的长辈,因而她不喜欢回家。   他这才想明白,后默默离去。   总会找到的,他想。 第61章 你还在找沈宛吗?   三年后,毒谷。   殷简这病,沈宛给他治了三年,他所中的毒能扭曲人的记忆,与其说是毒倒不如说是另外一种的蛊虫,而沈恰恰好对这种蛊虫十分熟悉——这是夭娘所研制出来的蛊虫。   看来他义父张宵在十余年前便早已与魔教之人勾结,反而将此嫁祸给前掌门姚列。   啧,真是心思歹毒之人。   她答应为殷简治病后,殷简说出了自己所有知道的线索。   那个镯子,他查过,是上一任积善门二长老夏侯寻的祖传之物,后来他夫人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这个镯子便传到了他女儿夏侯溪手中。   只是十年前正魔大战中,门主姚列被误认为是与魔教勾结的叛贼,因此与他所在同一阵线的夏侯寻一家也遭受到了牵连。夏侯寻死后,他的妻女则是被发配去了天祭岭。   他所说的这一切都能与沈宛的时间线对得上,这也恰恰应证了沈宛当初为何那么怕去天祭岭,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   沈宛听完这一切后若有所思,随即理了一副轻松的面容,调侃道:“你当初说见过我的镯子,该不会是从书上所见吧?”   殷简摇头替她添了杯茶,将小时的那段经历说了出来。   似乎是肃清之战刚过不久,他那时才被他“义父”张宵给下了蛊虫,导致他记忆混乱,认贼做父。   一次阴差阳错,他进入了一处密室,在那里他便看见了同沈宛手上戴得一模一样的一个手镯。殷简那时胆子大,又往里走了一段路,而然后他义父突然从密室中闪现来到他面前,勒令他离开,他见张宵发怒,便在也未踏足此地。   现在毒已解,殷简终于想起了他的真实身份。他从前是个魔教遗孤,后来被姚列收做了义子,后被张宵害死。殷简了解事实之后,便向想着要去为他真正的义父讨回公道。   “那当初张宵为什么不杀了你,省得麻烦呢?”沈宛道出了她的疑惑。   毕竟从殷简口子得知,张宵此人一直信奉斩草除根之道。在祈水镇里姚琼一家,按照他下的指令原本也应当斩杀殆尽。   “你就那么希望我死?”殷简瞥了她一眼,语气里是浓浓的不满。   “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沈宛耸肩,将杯中的余茶一饮而尽。   “张宵他杀了门主和二长老,又将他们的妻女全部都送去了天祭岭,手段凌厉非常,但名门正派都讲求仁德二字,他于是便将我留了下来。”殷简淡淡地说:“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沈宛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若殷简没有骗她,那她便是二长老夏侯寻的女儿夏侯溪。   “听你怎么说看来我们是有共同的仇人了?”   “你不信我说的话?”殷简反问道。   沈宛没有做声。   “没关系,等到时候你将镯子寻回来恢复记忆之后便好了。你就会知道,我没有说错。”   沈宛不可否置,“那这么说我就是得同你去一趟积善门了?”   “不然呢?”殷简笑道:“只不过你得伪装一下,沈宛这个身份你不能用。”   沈宛:“那你又什么办法。”   殷简一笑。   两人几乎是三年多没过问江湖之事,等真正出了门这才发现江湖之外早已改换了一片天地。   积善门的少主失踪了三年,门主不仅没有派人来寻,反而是重新提拔了一位名叫萧陆的新少门主。   这操作,沈宛看了啧啧称奇。   殷简不以为意:“我早就料到了,再者我与这人并没有深厚的父子情谊,这十年来他却一直在骗我。”   ……   沈宛嘘声,好歹也是别人的伤心事,她也不好多言。   殷简给她伪造了一个身份——南疆后人。为了将这个身份作实,他还特地寻了一套南疆女子的衣服,让她做那打扮。并且让沈宛留在积善门下行医救人,等攒一番名气之后,他再将沈宛邀进积善门。   不仅是身份,沈宛连名字都换了,如今的她名唤奚瑕,一身医术,治病救人,妙手回春。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很快沈宛就成了积善门的座上宾,而殷简也恢复了积善门少门主的身份。   沈宛在积善门待了多日,她见先前取缔了殷简位置的萧陆看殷简的眼神中充斥着愤恨,她不由得提醒了殷简一句。   却被他调侃道:“哟,没看出来啊,你这块石头终于被我焐热了?都三年了,才知道关心我了……”   沈宛:“……”   合着她给他解了三年的蛊都是在轻慢他是吧?   她岔开了话题,“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殷简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这第一步,想替你把仇报了再说。”   沈宛早在帮助殷简完全解蛊毒那日就收到了系统的提示,是记忆回溯。   她在记忆回溯中看见了被打下山崖的自己,而出手的那个人是一个老头。想来这便是殷简口中的玄真,害她的仇人。   一听这话,沈宛来了劲,兴致勃勃地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殷简道:“这个简单,我们先找个名义将天玄宗的人邀请至积善门来做客,到时候见机行事。”   既然要杀了张宵,单凭他一人的本事还不够。玄真死在了积善门,他张宵难逃干系。若有必要,他早已准备好了鱼死网破。   “好,我听你的。”沈宛难得这么乖乖听话。   “不过,以什么名义呢?”   殷简笑笑:“那自然是得看我的薄面。”   *   这三年,出来积善门,天玄宗也发生了不少大事。   天玄宗派人来找过秦隽,让他回宗门,但秦隽拒绝,他在玄真面前立誓此生不再是天玄宗的弟子,这可将他气的不轻。   但除了生气之外,他们也无可奈何,因为整个天玄宗的弟子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沈宛是在了他们师叔手上。   秦隽找她找了三年,这三年来他时常怀疑自己当初在流镇是不是因为太过思念沈宛而眼花了,他这一路完全得不到沈宛的任何消息。   江湖上盛在传天玄宗的掌门人玄徽病危,秦隽这几日坐立难安,毕竟玄徽不仅对他有师徒之情,更是有养育之恩。   他心中纠结,但步子却是一刻也未曾停歇,不觉已经到了青云山脚下。适逢陶策下山办事,在山脚见了秦隽不由得心下大喜,连忙将他邀入了宗门。   两人走到山门旁时,谢羽衣已经在旁等候,她见了秦隽,颔首低眉,曾经神医谷弟子的傲气在她身上消散殆尽,她如今更加沉默,更加内敛。   秦隽见了她一时感慨万分。   谢羽衣三年前进了恶灵峰,三个月后才从那里面出来。彼时她已奄奄一息,全靠着玄真的救治才活了回来,因此她也就留在了天玄宗,但身份异常尴尬。   陶策对秦隽道:“师兄,你还在找沈宛吗?”   秦隽点头,陶策微叹一声。人死不能复生,他倒是希望秦隽能看开点,至少不要沉溺于过去。   “师兄,回来吧,无论如何天玄宗永远都是你的家。”   秦隽摇头拒绝,早在玄真背着他将沈宛打下山崖的那刻他便不再是天玄宗的弟子,或者追溯到更早的时候,他答应要将沈宛救出去的那一刻起,天玄宗便在也留不住他的心了。   “我此来,是想着看看师……玄徽道长,并无别的意思。”   陶策哑然,索性闭了嘴。   路途上他遇见了玄真,秦隽目不斜视,只当做没看见,连声招呼也不同他打。   玄真当下便觉得他这个师侄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昔年他本想帮秦隽破了这个心魔,没想到秦隽竟然用情至此,连他也想杀。   到底是他有错在先,这一次他偃旗息鼓了。   秦隽推门,探望卧病在榻的玄徽。   玄徽同他说了好些体己的话,他病重,命不久矣。秦隽仍旧是他心中掌门之位的第一人选。   那时他将苦厄道传授给他,便是想他的徒儿能早日勘破苦难,进修无情。   只是这一见面,他才发觉秦隽在苦厄道中沉溺得更深。   秦隽受了他一番教导后,又往清真殿去取了凌云剑,他破了誓,没将沈宛保护好,理应将剑从誓石上拔下。   做完这些他便要下山,被陶策拦住了去路。   “师兄,你先等等。”陶策气喘吁吁道。   秦隽毁望:“我已脱离了天玄宗,今后不再是你的师兄,你不用再以师兄弟相称。”   “不,师兄就是师兄,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陶策执拗。   秦隽说不过他,没再言语,只问:“你现在来是有什么事吗?”   “掌门师伯卧病在床,积善门来了请帖,说是他们的少主将要成亲,邀请我等前去祝贺,并且借此机会商议五年一届的试剑大会的事宜。”   试剑大会上一届便是积善门筹办,这一次理应将权力转交到他们天玄宗的手上。   “那与我何干。”秦隽垂首轻笑,他这轻飘飘地几个词倒真是叫陶策寒了心。   “江湖上的事情,我已不想再过问。”他正拒绝,陶策接下来的一句话便让他顿住了身形。   “你知道天玄宗的少主,是是谁吗?”陶策道:“是殷简。”   殷简……   那个抢走了沈宛尸首的殷简么…… 第62章 少侠是在找我么?   积善门正殿内高堂满座,初天玄宗来了贺喜的人外,神医谷,凉秧关,方乐林都来了不少人。   张宵在外带着萧陆迎客,而这场宴席的主角殷简却迟迟没有到场。   “师兄,听说殷简消失了三年才回来……他一回门便要成亲,却不知娶的是哪里的姑娘。”陶策剥了木案上的水果递给谢羽衣,口子喋喋不休。   秦隽没理他,他正襟危坐,脑中只在想一件事情:三年前他到底把沈宛的尸首带到哪里去了?他在流镇看见的那个人真的是他的宛宛吗?   他们在正殿内等候良久,张宵才迎客完毕,缓缓上了正席之位。他眸子向下巡视,座上诸位他却没见到积善门的少主殷简。   张宵甫一皱眉,萧陆便明了了他的意思,他压了声音在张宵耳畔,“义父,是否让孩儿去找殷简。”   “哼,这孩子真连轻重缓急也不分,如此怠慢我积善门座上贵客,实在是有失少主脸面。”   张宵皱眉,小声评判着。话毕,他看向一旁的萧陆,便觉这孩子顺眼不少,机敏懂事,唯一的缺陷便是跟他的时间少了些,不敌殷简。   这也是殷简回门后,他又让萧陆将少主之位交出的原由。   回廊上,两道身影款款而来。沈宛还打着哈欠,便被殷简从床榻上托下,说是让她参加宴会。   沈宛初始是不大愿意的,一来是请了天玄宗的人,她曾死于玄真之手,不好现身吓唬他们。二来,这殷简告诉她说他要成亲,沈宛想着自己也不好抢了新娘子的风头,更是懒怠动手。   自她入了积善门,除殷简之外,从不曾于外人打交道。如此一来也省去了许多麻烦事,沈宛乐在其中。   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衣,从鬓角两侧垂着系小铜铃的辫子,头上盘了彩绳。殷简心中亦有顾虑,扯了一方面纱将沈宛的脸给遮上,朦胧间只有那一双圆眼还袒露在外,分外灵动。   他迈入殿中第一步便向着张宵赔罪,“义父,孩儿来迟了,万望您恕罪。”   “简儿,你不该给我赔罪,应当同座上的宾客赔罪才是。”张宵道。   殷简闻言照做,赔礼后从身后牵了沈宛的手入席。沈宛被他如此亲昵的触碰,心中略感异样,不自在地想要将手抽回,却反被殷简握得更牢。   有人瞪了他一样,殷简不怒反笑,压了声音,“做戏呢,认真点。”   “做什么戏?”沈宛不解,难不成殷简这是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待会就知道了。”殷简俯身,将她遮了个严实。   落在沈宛身上有一道视线,他十分不喜。殿中来了位不速之客,还是被他除名在请帖上的人——秦隽。   “简少主要成亲,老朽见他身侧的姑娘绰约多姿,不知是何许人也?”   他们才落座,宾客中便有人拍起了马屁。   殷简闻言一笑,向众人介绍道:“我身侧的这位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奚瑕,我多年前不幸重伤,承蒙她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我们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殷某曾对天地起誓要许她一身幸福……”   沈宛给自己倒了杯茶,幸好没喝不然便得在众人面前出丑了。她往殷简手臂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眉间蕴着怒意。   这人再说什么?怎么越说越离谱?   殷简此前可从没对她提起过让她扮新娘的……   “你要死啊!”沈宛从喉咙中挤出声响来,她下了狠手,殷简被掐得眉毛乱飞。   谁知这人不按套路出牌,沈宛愣怔片刻,可算是被他占尽了便宜。   殷简一手揽过沈宛,将她按在怀中,笑着接受道:“对不住各位,奚瑕她认生。”   ……   沈宛又踩了他一脚,殷简脸上笑意更甚,蹭着她的额心低声:“先别生气,我也是无奈之举。谁让我身得丑,没人肯做我的娘子,就劳烦你委屈一阵,先装装样子再者,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大计。”   沈宛这才收了脚,不悦地从他怀中脱身,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他们如此亲密之举,自然成了整个殿上的焦点。有人觉得有伤风化,也有人觉得这对新人情浓密意,说了不少赞颂之词。   从头至尾,只有秦隽一人眉头紧锁,他死盯着殷简身旁那人,手上不觉发力将白玉的茶盏也捏出了碎痕。   那个女子……会是他的宛宛么?   秦隽的注视太过于直白猛烈,沈宛皱眉,指了对面一身白衣的人问殷简:“他是谁,老看我做什么?”   “觊觎我们阿奚美貌的人罢了,不用管他。”   “认真点。”沈宛藏在桌子底下的手给了殷简一拳,“我在问你正事,他是谁。”   殷简无奈,只好收起了他那不正形打哈哈的笑脸,换了肃穆的语气,“之前同你讲过的,秦隽,就是那个在祈水镇调查疫病的天玄宗弟子。”   “哦。”沈宛垂眼思索,这人她听殷简之前说过几次,后来便没在提了,“原来是他。”   她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与秦隽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沈宛心中陡然咯噔一声,对殷简喃喃道:“他为何那么看我?”   那炙热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给烧掉。   “只是觊觎我们阿奚的美貌罢了。”   沈宛:“……”   可为何那人的眼睛里还有哀愁呢?   “师兄,师兄?”陶策出声提醒秦隽,好歹是别人的未婚妻,他师兄的这目光未免太□□放肆了些。   秦隽侧目看他,仿佛在问怎么了?   “师兄,你在看什么?”陶策道:“不会是觉得那姑娘是沈宛吧?”   秦隽不可否置。   “师兄,其实我觉得那个奚瑕姑娘和沈宛一点都不像。沈宛她哪是这么温柔恬静的人,况且……”   人死不能复生,陶策到底还是想劝秦隽放下。   秦隽没答他的话,只是不在看着奚瑕。   陶策说得也对,秦隽心想他的宛宛若是还活着,无论是恨他还是爱他,都不应该是这个陌生生疏的态度。   他从怀中摸出沈宛遗落的手镯,借以睹物思人。   宴席过半,沈宛因带着面纱面前的东西一口没动,除了殷简之外连个攀谈的人都没有,无聊至极,因而沈宛有些恹恹的,连殷简搭在她肩膀上的小动作都忽略了。   忽地,沈宛一阵心悸,浑身卸了力气,难受不已。   殷简率先发现了沈宛的异状,焦急道:“怎么了?”   沈宛只摇头,倚在他身上手紧攥着心口的衣服,目光在客座上的众人身上扫视。   这里竟然会有人手里有她的镯子!   不待沈宛细细看查一遍,她的心痛之症较以往更甚,粗喘着气,口子泄出闷哼。   “奚瑕这是怎么了?”张宵皱眉道。   “奚瑕身子不适,孩儿这便带她下去休息。”殷简将沈宛打横抱起,急步离开了正殿。   秦隽这时遍直直地从席位上站起,他因动作激烈将身后的矮木凳掀翻在地。   众人的目光这是又汇聚在他身上,似乎对他的举动感动不解,更有甚者生出了一连句遐思之语。   秦隽忙追了出去,方才殷简从殿中经过时她分明看见了那姑娘手上戴着与沈宛一模一样的手镯!   只是那时沈宛分明对他说有心疾是骗他的,怎么如今又犯起了病来?   他顾不得许多,径直追了出去,但殷简脚步更快,一溜烟没了影。   *   “怎么回事?”殷简将沈宛放在床榻上,颇为担忧。他正欲为沈宛去寻医者,被她拦下。   “我没事了。”沈宛道,声音也恢复了正常,方才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殷简坐在床沿,用手探了她额心的温度,“三年都没见你发过病,这是怎么了?”   沈宛挪开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面对殷简的疑问,她将自己为何会心悸接受了一下。   “你是说,满座宾客中有人身上有你的镯子?”   沈宛点头,并且她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殷简,你不曾骗我?”沈宛盯着他的眼睛狐疑道。   室内一瞬寂然,殷简继而接话笑言:“怎么可能,我骗你做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沈宛不答他的话,心中暗自思量起,她总觉得那个秦隽不大对劲呢!   尤其是那人看她的眼神,着实不像是一般朋友……   心中有了主意,沈宛收敛了心神,一句话便将殷简赶了出去。   这个秦隽她要亲自探探!   此时的秦隽仍旧在积善门的正院之中打转,这里他不大熟悉,在错落有致的瓦屋中来回寻觅,从其他门内弟子口中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是想知道他们口中的奚瑕姑娘住在哪而已。   那些人告诉他,奚瑕姑娘的一应事宜皆是由他们少主殷简安排处理,他们并不知情。即便是奚瑕姑娘到积善门两月有余,她与门内弟子也甚少打交道,只是见过寥寥几面。   “少侠是在找我么?”沈宛看着前方焦急行路找人的秦隽问道。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秦隽几乎可以确定或者说是肯定奚瑕就是他的沈宛,他找了三年的心上人。   秦隽倏然转身,看着蒙面的紫衣女子哑声:“是……”   是我在找你。   整整三年,秦隽头一次觉得自己窥见了天光。 第63章 你不喜欢他的,你喜欢我……   沈宛基于她对秦隽的认知——认识但不熟,思来想去也只觉得这人找她的唯一缘由便只可能是还她的镯子,因而她自然而然得伸出一只手来向秦隽讨要东西:“东西可以还我了。”   “什么东西?”秦隽心中隐隐作痛,与沈宛相逢的场景他幻想过很多次,他想沈宛也许会恨他怨她,却没有想到她会是如今这幅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说呢?”沈宛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将自己左腕上的镯子露出给他瞧,言明:“我的!”   秦隽顾左右而言他,“宛宛,你先将面纱摘了,好么?”   宛宛?   沈宛皱眉,这个宛宛是在叫她么?   还给东西而已,哪来这么多要求?沈宛心中腹诽,闻言照做,薄纱之下,是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这下总可以了吧,东西还我!”   “宛宛,我有很多事想问你。”秦隽扯开了话题,他心中还揣着许多疑问。   见这人多次唤自己宛宛,沈宛考虑到自己同殷简的计划还要执行,她不便过多暴露,于是纠正:“不知道你口中的宛宛是谁,我叫奚瑕。”   “奚瑕?”秦隽离她走近两步,目光紧锁在那张脸上,什么奚瑕,那分明就是他的宛宛。   “宛宛,你不记得我了么?”   “你是秦隽,我知道。”沈宛给出了她的标准答案:“不就是天玄宗的大弟子吗,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秦隽急切道:“还有呢?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沈宛见这人不依不饶,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只道:“一句话,东西还不还?”   不还她可是要动手了!   “呵,奚瑕?”秦隽冲上来将她抱住,心中踏实不少,顿觉有了归宿。他柔声道:“你不是奚瑕,你是我的宛宛。”   “不是!”沈宛矢口否认,在他的怀中挣扎着,却被秦隽圈得更紧。   这人口中念叨的宛字是她的那个宛么?   “怎么不是?”秦隽亲昵地蹭着她的脸,失而复得的喜悦从他鼻腔中泻出,连抱她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不要生师兄的气了,好不好,嗯?”   秦隽阖眼,此时此刻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幸运的人了。   “放开!”   “不放……死也不放。”   这人禁锢她的力道如此霸道,但与她亲昵的动作又分外温柔。沈宛方才发觉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她竟然没有心痛!   每每当她与遗失的镯子产生感应的时候都有心悸。而在殿上,她分明看见了这人手中拿的就是她的镯子,现在怎么会没有心痛之症呢?   沈宛思考得投入,全然没注意到秦隽细碎的吻擦过她的鬓角,脸颊。待她回过神来时,酥麻之感在她全身上下流窜。   沈宛有些腿软。   “放开她!”   两人间陡然插入一道陌生的声音,秦隽闻言眼眸微抬,见了来人将沈宛箍得更紧,他丝毫不理会殷简的话,温声哄着沈宛:“宛宛,和我回去吧?”   今日殿中,他们俩的亲密之举,可叫他伤心了,只有他的宛宛才能治好。   “奚瑕!”殷简的一声怒喝叫沈宛清醒不少,复又在秦隽怀中推桑起。   “放开我!”   怀中人满是怒气的声音刺入他的耳中,秦隽后知后觉地松了手,“宛宛我——”   只是思念过浓,他情不自禁。   不等秦隽解释,殷简赶忙将沈宛从他怀中拉出,冷笑道:“秦少侠,她可不是你的沈宛。”   秦隽并不理会殷简,仍旧是掏心掏肺地对沈宛说:“宛宛……我很想你。”   “秦少侠慎言,说了她叫奚瑕,是我的未婚妻。再者秦少侠此来应当是来贺喜的吧?我和奚瑕七日后便要成亲了。”说着殷简看向沈宛,意图叫她为此佐证。   “宛宛不会同你成亲的。”秦隽笃定道,说着他又拉了沈宛的手,“宛宛,跟我走。”   沈宛挣开他的手,扬眉道:“可以啊,但是你先将拿了我的东西还我。”   殷简用手肘碰了沈宛的胳膊,提点她注意些,若是还想报仇,那么这奚瑕的身份还是得继续用下去。   沈宛意会,改口:“我已解释多次,少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口中的宛宛。”   “宛宛,你是怨我才故意这么说来气我的么?”秦隽指了殷简,喉头滚动,磕磕绊绊道:“你要与他成亲,当是真心的吗?”   “你说你不是沈宛,可为什么你身上戴着沈宛的镯子,为什么你与她生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你会找我讨回你的东西?”   “你若是生我的气,师兄任你打任你骂,但是宛宛,你不要胡闹来激我。”   从前明明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她不能违约,不能嫁给别的男人。   他才将一颗心给缝好,禁不住再一次撕扯。   沈宛见着眼前男人的模样,无端有些心疼,殷简从前分明是在骗她,她与这个秦隽似乎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秦隽叹了口气,声音微颤,接着道:“宛宛,答应师兄,不要做后悔的事情好吗?”   沈宛头有些痛,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盯着秦隽问道:“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别听他的。”   不等秦隽回答,殷简便拉着人往回走,秦隽踏步去拦,两人就在回廊上交起手来。   *   晚间。   沈宛白日里没将她的镯子拿到手,他俩的交锋最终因为张宵的到来无疾而终,她也因此也被殷简正大光明地给拉走了。   回房后,沈宛又追问了殷简许多事情,这人沉默不语,徐久才喃喃吐出几个字眼:   “我是为你好。”   ……   还是找到镯子恢复记忆来得实在。   月色下,沈宛用手戳破了窗户纸,吹了迷烟进去,她又在窗外等候片刻,觉得时机成熟之后,她才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   夏日的夜晚还有一丝闷热,秦隽脱了外衣挂着床榻旁的长杆上,他身上只留了件内衬,平躺在床上进入了深眠。   沈宛在他屋中好一番搜寻也没找到她的镯子,现在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便是秦隽的身体。她挑了帘幔钻进,掀开了秦隽身上唯一一件蔽体的衣衫。   除了裸色的肌肤,什么也没有。   她又默默将衣服给秦隽盖上,不在身上,难不成在床上?   秦隽睡在外侧,沈宛只好脱了鞋从他身上爬过去,在他的被褥底下翻找,搜了一圈她都没找到,沈宛心下甚为不耐烦。   就这么小点的地方,这人还能将她的镯子藏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不成?   匕首出鞘。   沈宛将刀尖指向了秦隽喉颈处,接着她用药将秦隽唤醒。   “宛宛?”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叫秦隽分外激动,他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哪知女子只对他冷冷道:“别动。”   秦隽这才发觉自己喉间的匕首,笑容荡然无存,叹出一口消沉气,“你终究是恨我的。”   也罢,总比对他视而不见好。   “我为什么好恨你?”沈宛追问道,直觉告诉她,她与眼前这人的羁绊肯定很深。   “是我害你丢了性命。”秦隽声音低下去,眼睛红着,低微道:“宛宛,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我——”   话至半截,秦隽哽咽一瞬,续不上声。沈宛见状收回了她的匕首,疑道:“将我打下山崖的不是你们天玄宗的玄真么?同你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宛宛。”秦隽起身抱她,无比自责,“师兄没能及时赶去救你,没能履行自己的承诺,你不要恨我。”   沈宛心有所恸,蹙眉问:“我是不是曾经喜欢过你?”   我曾经喜欢过你……   曾经……喜欢过?   秦隽松开怀抱,眼神不停地飘忽目光闪烁,整个人颓败下来,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雾。   所以,这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了么?   “那你现在是喜欢上别人了,是吗?”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   “也对,殷简那时将你带走了,是他把你救活的?”   “是。”为了掩盖她的秘密,沈宛顺着眼前人的说法接道。   “那你是因为救命之恩才想嫁给他,还是你已经喜欢上了他?”秦隽问出这话时甚至不敢去看沈宛的眼睛。   ……   “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无情的回答。   “改名换姓是想同过去告别么?”秦隽道;“我们的曾经……也。”   他哑了声,不再唤她的名字。   沈宛开门见山道:“我来只想找回我的东西,别的废话我不想多说。”   “你若是真喜欢上别人,师兄不会拦你,你幸福就好……”   秦隽难掩自己的失态,垂首遮泪,“那个镯子能不能……让我做个留念?”   那是他三年来唯一的支柱,是他所有感情爱恋的寄托。   “不可以。”   ……   “好,我还给你。”秦隽屏息,避开沈宛的视线下了榻,弓着身子穿靴,慌忙抹去了从眼眶内溢出的泪。   心碎了一般疼……比以往时候更为强烈。   “嗯哼…”沈宛盯着秦隽离去的背影,捂了自己的心口,左腕上的镯子闪着微弱的光芒。   “宛宛?”秦隽闻声回头,见她似犯了心悸,心猛然骤缩,扶住她焦急道:“怎么会突然犯了心疾?”   沈宛失力,靠在他的怀中,恰好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神医谷的人在这,师兄带你去找他们。”秦隽欲将她抱起去看医,被沈宛止住了动作。   “我这几年记性不太好,总是忘人,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她好像想起了这张脸,她曾在流镇时打伤过一个跛足之人。   “你是不是根本就忘了我?”秦隽忽地想起他初见沈宛时她犯了失忆症。   “我的确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秦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方才一直以为沈宛是因为怨他从而放弃他,选择同殷简在一起。   “宛宛,你不能嫁给他。”   “你不喜欢他的,你喜欢我。” 第64章 他的宛宛,喜欢好看的男……   她的心忽然又没那么疼了,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她第一次感觉到温暖而不是排斥,沈宛微仰头看着他,秦隽脸上残留的泪痕叫她不自觉伸手抹去,很异样的感觉。   秦隽握着她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将抱怨的话也说得十分温柔:“我找了你三年,你怎么把我都给忘了?”   见沈宛不答,秦隽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孩子气,喃喃道:“连我都给忘了……那你怎么还记得他?”   醋意横生。   “还疼吗?”秦隽见沈宛脸色不再苍白,额头上的薄汗也都褪去,将人扶正了问。   沈宛摇头,秦隽想起她曾经在狱中对他说的话,不由得问:“宛宛,你到底有没有心疾?”   这病治不好,总是一阵一阵的疼,他见沈宛每每发作都是硬生生挨过去的,脸上多了愁绪。她曾经对他说自己没有心疾,他倒真宁愿是如此。   “本来没有,一见你就有了。”沈宛凝神看他,这话在秦隽听来俨然是胡说八道。   “别闹,我再问你正事。”秦隽软下心肠,“到底有没有心疾?”   “很重要么?”沈宛反问。   秦隽道:“你的安危怎么能不重要?”   “那好,那你把东西还我,我这病就好了。”沈宛又伸手向他讨要,秦隽点的灯火与从窗边透进的月光交相辉映。   见他无动于衷,沈宛又只好拾起匕首抵在他颈间,威胁道:“快把东西还我!”   哪知这人偏偏同她反着来,秦隽身子往前倾眼见就要朝匕刃上撞去,沈宛忙将这利刃往后撤,急道:“你做什么?”   “你果然舍不得。”秦隽笑了,轻松就将沈宛手中的匕首卸下,扔出床外,“宛宛,你舍不得我是么?”   “才没有的事,你死了上哪我找人要镯子去?”沈宛嘴硬,概不承认。   方才秦隽撞过来那下,她的手都在抖,心下意识也跟着慌乱。   她以前对这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骗人,你就是舍不得我。”秦隽揽了她的腰将人按倒在床榻上,目光灼灼,丝毫压不住眼底的那抹痴狂,“你说过,你喜欢我,见第一眼就喜欢。”   他的身子越凑越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沈宛脸上,她心底又了别样的感觉,连忙抬手推阻。   秦隽将她的手拿下,嘴唇轻触过沈宛的掌心,与她十指交扣。   “宛宛,你说你喜欢我是不是就到喜欢为止了?”   “可是我喜欢你,却不止于此,我很想你。”   两人鼻尖相抵,沈宛这才惊觉自己似乎拒绝不了他。   绵柔的触感覆上她的嘴角,沈宛抠紧了秦隽的衣衫,娇妍的面颊上盖了一层粉,目光飘忽不定。   他只穿了一件里衣,先前还被沈宛的“例行检查”给扯得更松,领口大开,烛光透过青色的纱幔,男人若隐若现的胸膛起伏着……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某人咽了口水而已。   沈宛深刻地反思自己,她明明都已经看过了……只是这耳朵怎么愈发烫得厉害?   “宛宛?”   秦隽松开她,就见沈宛忙抱着枕头退至床榻边,像是扬起了猫爪子一般警惕地看着他。   其实他只是在沈宛唇边亲了一下而已。   “我冒犯你了么?”秦隽哑声,一时身随心动,他竟忘了克制。   “嗯。”沈宛清了清嗓子,哼道。   “宛宛,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不愿意被沈宛认做是登徒子一般的人物,急于开口解释,却不想被屋外适时响起的敲门声给打断。   “师兄,你睡了么?”   陶策也是听闻了白天的事情才夜间辗转反侧,不得安眠。他想着比他更寝食难安的当数他的师兄,陶策因而夜游至此瞥了一眼,秦隽的屋内果然还亮着灯火。   秦隽接话道:“有事么?”   “师兄,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秦隽沉默一瞬,对沈宛轻声道了一句等我,比鹅毛还轻的话语落入沈宛的耳中,她将脸埋在枕絮内没有说话。   他穿了鞋履,随手拿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只将门轻轻推开一角,而后又将其关上。   可不能叫宛宛跑了,他心想。   屋外的回廊上挂着四角方灯,几颗葱郁的梧桐将天上的月圆遮住,只余清辉。   团圆日,他也求得了重聚。   陶策有些担忧地望向秦隽,“师兄,你真的确定那人是沈宛么?”   见秦隽颔首,陶策又问道:“那沈宛她如今改头换面,师兄你……”   还有一句话陶策没说出口,这来积善门的人都知道门内少主要与奚瑕也便是是沈宛成亲,那他师兄怎么办呢?   “她将我忘了。”秦隽言语间有些怅然,随即他又想到了方才唇间软糯的触感,眉目松驰变得柔和,“我会让她记起我的。”   他再也不会说出将沈宛拱手让与别人这种违心的话。对于情爱他异常小气,甚至想将沈宛藏起,给他一人看便好。   “师兄,祝你成功。”陶策装得像个长辈一样拍了秦隽的肩,他师兄对沈宛的执念那么深,来之前他生怕秦隽会深陷与痛苦之中,没曾想他师兄还看得挺开的。   秦隽扫了一眼陶策搭在他肩上的手,陶策悻悻地松开,临走之前还不完给他打气:   “师兄别灰心,沈宛曾经和我说过,她就喜欢好看的。师兄,你机会还是蛮大的。”   “你比那个殷简俊逸多了。”而后陶策又幽幽补充了一句。   *   被亲吻过后的沈宛格外的乖,秦隽回屋时掀开帘幔一瞧,她仍旧是那副样子,抱着长枕坐在床角。   秦隽想起陶策之言,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宛宛,我好看么?”   沈宛才回神一时没听清,疑惑着嗯了一声。   “我好看么?”秦隽再次重复,心中多了紧张。   纵然他知道陶策所言不过一句戏谑,但他仍想从沈宛口中听到肯定的夸赞。如今她已不记得从前种种,除了爱之外,他所剩寥寥,唯有这皮肉的色.相。   沈宛循声看去,将他的面容在脑海里勾勒着,秦隽他生得端正,不笑时会看着有些严肃,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那双瞧她眼睛却格外柔情。   不得不承认,秦隽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   “也就一般吧。”沈宛还念着他方才的轻薄之举,自然不能遂了秦隽的心意。   “……”   “也是。”秦隽手触上自己的脸,这三年他着实憔悴了许多,时常丧气颓沉,有时抑郁不能自解,他便会酗酒,染上了不少恶习,自然比不得当年。   风霜雕刻了他的两鬓,灰青的胡茬总爱冒角。沈宛被他用下颌抵住时,被这东西蹭得酥痒。   “宛宛,别骗我。”秦隽轻叹口气,落寞之意可见一斑。沉顿半响,他似不甘心一般,黑漆的眸子中存了期许,“那比之殷简如何呢?”   你会更喜欢我一点么?   秦隽深深地望着她,沈宛受不住这种灼热滚烫的视线,偏了头支支吾吾道:“也就好看一点吧……”   她可没说是谁,但秦隽默认了沈宛是在赞他。   他垂首灿然一笑,口中低喃着她的名字,其中蕴含着无限的喜悦。   沈宛见自己将人哄得开心了,又伸手向秦隽讨要东西:“那我的镯子可以还给我了吗?你说过的。”   硬的不吃,那她就来软的。   “不还。”   沈宛气急,将枕头完床尾一扔,嘟嘴无理取闹:“你要是不还给我,那我今天就赖在这不走了!”   “好,那我去锁门。”   她能留在这,他求之不得。   “那我睡哪?”沈宛被噎住,眨着眼疑道,况且他锁门是想做什么?   秦隽指了床。   “那你睡哪?”   秦隽又指了床。   “那我走了。”沈宛风一般地扒开秦隽的身子,下床踩着鞋就准备开溜。   没迈出几步,秦隽便从后方抱住她锁在自己怀里,“宛宛,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等你想起从前的事情,我便将你的手镯还与你。”   这东西是他与沈宛唯一的羁绊,可不能还,还了她人跑了怎么办?   “你不还,我怎么想得起来?”沈宛气道。   秦隽一惊:“那还了你,你便能想得起来么?”   “也不是。”沈宛思索片刻,毒谷她暂时回不去,在积善门她还有些事情没办,等所有事了之后才能回去,“我还需要些时日。”   她与秦隽交谈的语气明显松软。   秦隽自然也感受到了,可这还不够,他要的不是松软妥协,而是爱,“宛宛,我等你。”   他不会违背沈宛意愿将她扣在此处,待沈宛走后秦隽打了一盆清水放在烛火下。   水面上倒映着他的影子,秦隽仔细地瞧着,当下对这副面容感到不满,他掬了一捧水洗脸,收了笑意。   他的宛宛,喜欢好看的男子。   沈宛半路上遇见了殷简,这人似乎在找她,见了她便问:“你去哪了?”   “我去找了秦隽。”沈宛如实回答,她沉吟着,“你有瞒于我,关于秦隽的事,对不对?”   “是,我对你提起往事时是特意隐去了他。”殷简大方承认,“所以,你是来问罪了?”   “没有。”沈宛摇头,用极为严肃的语气问他:“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祖宗,才看出来?”殷简挑眉。   “可是我不会喜欢你。”   “早知道了。”殷简搭着她的肩,爽朗道:“别把我想的那么死板,我可不是像某人那样要死要活的人。”   “本少主事业未竞,没把感情看得很重。”   沈宛笑出了声,这家伙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那明日的计划准备的怎么样?”   “你尽管放心。” 第65章 这人哪里是在吻她,分明……   长风猎猎。   积善门后山有一处断谷,玄真伫立在边上赏风。   昨日他收到了一封信,内容关于试剑大会的具体事由,说是约在此处商定,他虽心怀疑虑,但又怕错过,便早早地到了此处。   崖上风景绝色,他看了一会才等到来人。   “怎么样真人,这悔过崖上风景好看吗?”   玄真闻言回头,见一紫衣少女款款而来,看这人的装扮应当是积善门少主的未婚妻,“是你把我约来的?”   昨日秦隽冲出殿外实乃无礼放肆之举,他见之便心生怒意。听说这人生得同那个死去的沈宛一模一样,他到底来了两分兴趣。   人死不能复生,他倒要瞧瞧这位奚瑕是人是鬼!   “是我。”沈宛只身一人前来,炎炎烈日下崖边的尘沙被吹起,连她的嗓音也带了燥气,“难道您就不好奇我是谁?”   说完,她将面纱摘下,玄真皱眉道:“果然是你。”   那时他明明将这女子给打下了山崖,她到底是如何复生的?   “是我,今日来我是来向您赔罪的。”沈宛笑吟吟道。   “赔罪?”玄真可不信她的鬼话,这丫头不日便要成为积善门的少夫人,到时候权势滔天,又怎会向他赔罪?   “我将你打下上崖,你不恨我,却反倒要向我赔罪,这又是什么道理。”   沈宛走到崖边,往下望便是一望无际的深渊,她叹了一口气,给人老气横秋之感,“经过这三年我明白了许多事情,仇恨并不能让我过的更自在,所以我决心放下过去。”   “我知道,您曾经因为秦隽的事情怨我坏了你们天玄宗的好苗子,这厢沈宛已经知道错了。日后定然不会在纠缠他,希望这番诚挚的歉意您能接受。从今往后我便是积善门的人,早已洗心革面,只是想对过去的事情做一个了结。”   玄真狐疑地看着她,很显然沈宛的话他并不能相信。秦隽昨日便不顾廉耻地去找她,这事传到众人耳中,已成笑料。   纵然她有心悔过,但秦隽未必能看清事实。   良久,见玄真迟迟不作应答,沈宛在玄真身前跪下,“我改名换姓也是为此,只希望今后沈宛与天玄宗的恩怨不在,两派之间能和谐相处。”   “你当真不会在纠缠隽儿?”玄真问道。   “是,奚瑕非沈宛,只爱殷简一人。”   从旁的树林中走出一人。   秦隽看着跪地的沈宛又想起她方才说得话不知是心疼多一点还是自嘲多一点。   他是来找玄真的,自昨日与沈宛相认后,秦隽便想告诉他曾经的师叔,以后沈宛他会寸步不离的护着,希望他不要再对沈宛打什么歪主意。   只是昨晚沈宛同他说得话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蓝衣,将往日里穿的泛黄的白袍褪下,扯去了他鬓边的白发,刮去了初冒胡茬。   他想沈宛喜欢好看的男子,他便将自己收拾得整洁一些,或许她会多看他一眼。   “你说得可是真的?”秦隽喉头梗塞。   “自然。”沈宛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她淡声道:“真人在此,我自然不会说假话。”   “那你说让我给你些时日是——”   “呵,缓兵之计而已。”   “你喜欢我——”   “假的。”   “你……”   沈宛偏头看他,就着不咸不淡地语气:“秦少侠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好了,我们当着真人的面一并说清楚。”   他哪里敢再开口,一双眼眸死盯着沈宛,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破绽来,半响他开口沉声:“宛宛起来,别跪他。”   她垂首没作声,脸上戴得那张无形面具都有了碎痕,她心一软,对此番情景甚为懊恼。   她没想到秦隽会来,原本的计划全然被搅得乱做一团,但半途而废不是她的作风,这场戏她得演下去。   玄真怒道:“隽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隽上前,也不顾沈宛的挣扎作势便要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沈宛跪谁都可以,偏偏不能跪他!   两人目光交汇,沈宛被他的眼神摄住,从地上起身。秦隽拍了她沾灰的膝盖,不容置疑道:“跟我走。”   “不走,你这样是在挑起两个门派间的冲突。”沈宛甩开他的手,与他错开视线。   见秦隽张嘴要说什么,沈宛赶在他之前率先开口:“我骗你的,秦少侠。”   昨日说得话都是假的。   “你走吧,我是不会抛下殷简跟你离去的。”   ……   “你此话当真?”   被烈日炙烤的不仅有身体,还有一个跳动的心。   “当真,我两日后便要大婚,届时我不希望看见秦少侠的身影。”沈宛下了逐客令,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狠。   ……   “好,我走……”秦隽转身不再看她,一身灰丧之气,颓败若死。   “希望真人您能看见我的诚意。”沈宛见秦隽走了,侧面对玄真道,说着她悄悄靠近几步,给玄真递了一封信。   还未走远的秦隽听闻此话,几乎是逃离一般快步跑开,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他只能捂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落荒而逃。   “好。”玄真笑接过她的信,他想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秦隽重回天玄宗了,他们宗门又有了希望。   江湖上的历练,足以让他长记性。   沈宛低垂着眉目,显得异常柔顺。   “只是,我依旧有一个疑问,不知你是如何复生的?”玄真放松了对沈宛的警惕。   “呃——”   匕首入腹,玄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指着沈宛,“你……你……”   “你什么?”沈宛将匕首抽出,又往伤口处深捅了进去。血流得迅速,他年纪大了,这伤足以让他身形不稳。   “你竟敢骗我。”   沈宛嗤笑一声:“这可不是什么悔过崖,它本名原是叫绝命崖,便是要你今日命绝于此。”   匕首这才没入心脏,风光的长老已奄奄一息。她一掌将玄真拍入崖底,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她与殷简还筹划着更大的计划,对付一个面目可憎的旧仇人而已,还是不要废一兵一卒,打草惊蛇的好。   “老东西,想知道我是如何复生的,下去问阎王爷吧!”   沈宛掏出帕子,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这个玄真自傲,看不起她,那她便遂了这人的心愿,摆出一副悔过的模样好了,反正他也活不过明日。   了事,她便将这帕子也丢入了崖底。   碍眼的家伙终于没了,沈宛心情好了一点。   倏然,她脑子里又浮现了一人的身影——秦隽。   玄真说到底也是秦隽的师叔,她虽然知道秦隽喜欢自己,却不知他喜欢到了何种境地。   她要杀他的师叔,他会阻拦么?   所有的未知都摆在眼前,她冒不起这个险。计划一环扣着一环,不能出一丝半点的差错。   沈宛找到秦隽时,他正靠在一颗树旁偷偷抹泪,旁地是一处湖泊,好巧不巧,正是她的去处,沈宛心里有了注意。   “秦少侠。”沈宛叫住他,男人身子猛然一怔,察觉来人后立马头也不回地跨步往前。   她没跟上去,只是叫住了他,“秦隽你等等,我方才说得是假话,你莫往心上去。”   “呵。”秦隽回头,哀怨地看着她,话里还夹杂着浓浓的鼻音,“沈宛,是我看错你了。”   他的情义,他待沈宛的情义本就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怨不得他人。   “你大婚我不会在此处碍沈姑娘的眼。”   好像认真了……   沈宛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解释道:“是不得已而为之,我那样做是有自己的苦衷。”   “沈姑娘,秦某愚钝,你口中的话我已辨不清真假。”秦隽捂着自己的心口,幽幽道。   沈宛她记得殷简,记得玄真……似乎独将他一个人忘了,还是说根本就是想甩开了呢?   “那些话是诓骗你师叔的,我没想到你会来。”见秦隽不语,沈宛对他报以歉意的一笑,“秦隽,对不起。”   “你师叔他,已经被我杀了。”   “你说什么?”秦隽皱眉。   沈宛笑得更加天真纯稚,一双浑圆的眼睛里满是无辜,她咬唇对秦隽小声说,像是做错事而不自知的稚童。   “你师叔他,已经被我杀了。”   “秦少侠,你要为你师叔报仇么?”沈宛说着,身子离秦隽越来越远,渐渐走到了湖畔的木桥上面,还有一脚便要踏空。   “沈宛,你做什么?”秦隽急道:“快回来!”   “我不回。”沈宛用手指绞了衣摆,委屈对他道:“我捅死了你师叔,还将他推下山崖,怎么办呢?你肯定不会原谅我了,你也不会相信方才我说的是假话,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你。为了叫你相信,我只好以身试险,证明自己的清白。”   “没有,你先回来。”秦隽每靠近一步,沈宛的脚便空悬得更厉害。   不等他将沈宛拉回,只听扑通一声,她掉入了湖中,紧接着秦隽也跳了下去。   在湖水灌入他口鼻的那刻他方才想起一件事:沈宛会水,而他不会。   同一招,他在沈宛身上栽了两次。   秦隽溺水,沈宛捞他上岸。这湖底便是张宵的密室所在,也是她要去找寻的地方。   杀了玄真后,纸包不住火,她便早有了一出脱身计——她同玄真一同消失便好。   张宵近来忙于积善门琐事,这里密室他甚少来此观望,这给了沈宛可趁之机。她拿到镯子后离开,便算与玄真一同消失。   倒是两门派必然混乱不堪,而殷简则趁机斩杀张宵。   此湖从山洞中穿流而过,她便将秦隽托进山洞内急救。   秦隽醒时,沈宛正在为他渡气。   “你醒啦?”沈宛笑看他,心中满是喜悦,见秦隽愠怒的模样,她便知自己又玩脱了。   秦隽起身,将沈宛推开,冷冷地看着她。   “对不起嘛,要不你打打我,骂骂我消消气?”沈宛撒娇一般地去摸他的手,被秦隽拍开。   秦隽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恐怖,她就知这人她哄不好了,沈宛索性将主动权交于他:   “那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只要你不要生——唔……”   秦隽将她抵在岩壁上,封住了她的唇,沈宛稍稍吃痛。   这人哪里是在吻她,分明是在咬她!   还发了狠劲…… 第66章 宛宛我真的很喜欢你。……   如此霸道的吻叫她承受不住,沈宛被抵在坚硬的石壁上,身子被蹭的难受。好在秦隽惜她,拿手掌与她垫在脑后。   她失了重心,想勾住秦隽的脖颈寻个安处,但他还在生她的气,只准自己吻她,沈宛却碰他不得。   她攀附的手被秦隽扯下反剪到身后,这个姿.势真叫她难受不自在,沈宛呜咽出声。   良久,秦隽才放开她,潮.红着脸视线黏在她身上。沈宛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丰厚的下唇叫他咬出了血,沈宛接着他的目光都不敢动手去擦。   待两人皆平复下心境,秦隽头也不回地便往洞穴深处走去,似要与她隔开距离一般。   沈宛赶忙起身,拽住他的衣角,讨好道:“秦隽,秦少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亲也叫你亲了,咬也让你咬了,你能不能理理我?”   秦隽不答话,默默地甩开沈宛的手。她舔了舔下唇渗出的血液,目光扫过他的手,发出一道惊呼:“你的手!”   那手背被石壁的凸起在皮肉上刻出凹痕,沈宛这才想起他方才枕着秦隽的手……   “我吹吹。”沈宛捧起了他的手,指尖扫过那密密麻麻的凹痕,吸了一口气朝那上面轻轻地吹气。   流动的气流抚过秦隽的手背,沈宛认真的样子叫他有些心软。转念一想,她方才对着玄真信誓旦旦地剜他心时,也如此刻一般信手拈来。   他的心又硬.了回去。   秦隽抽回手,规避着她的触碰,自顾自找了一个角落闭眼盘腿打坐,口中默念着静心决,势要心无旁骛。   他们二人身上还挂着湖水,身立之处湿漉漉地滴了一片。   “秦少侠?”   沈宛戳着他的手心,原本鼓着卖乖的两腮被秦隽的一个抬眼给吓回了原形。她又只好罢手,改了微扯他的衣袖。   “我们暂时回不去,我先去外面寻些柴木生火,你等我。”   这山洞分两侧,中间被湖水贯穿,沿着前路走去便能出洞,外围与山林连接。   他们若想回去,只能横跨整个湖泊。她倒是没问题,但……沈宛看了一眼秦隽收了心思。   她抬脚走了两步,秦隽闻声睁眼,冷道:“等等。”   沈宛回身绽了一个笑容给他瞧,迈着小碎步凑到他跟前,偏头问:“怎么啦?”   “没什么,我去拾柴。”秦隽话语依旧冷淡,站起身也不管沈宛如何就往外走。   他才不会承认他是怕沈宛再一次消失他眼前……也许以后就找不到了。   “我同你一道。”沈宛兴冲冲地跟在他身后,转瞬被他回绝。   秦隽:“不必。”   “为什么呀?”沈宛嘻嘻一笑,“我给你打下手也可以,连书上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呢!”   “怕你下毒害我,这样总——”秦隽回望她一眼,话顿住。   “我真的没有,我害谁都不可能害你的!”沈宛吸了下鼻子,眼睛有点涩,“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那些狠话真的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解释解释啊?”   说错了话,秦隽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外面危险,我去拾柴。”他语气稍软,但依旧对她十分疏远。   “那我更要跟着你。”沈宛笃定道。   最后秦隽懒得赶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沈宛跟在他身后。拾柴途中沈宛一直絮絮叨叨同他讲话,秦隽一句话未接,她自己也不嫌聒噪,叽叽喳喳地念叨了一路。   秦隽在洞中架好篝火,沈宛便开始褪自己的衣衫,只留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里衬。   沾了水的衣料紧贴在她肌肤上,将身形勾勒得更为玲珑。   秦隽皱眉,“你做什么?”   “这湿衣服得晾干了才能穿,还有秦少侠你离我近点一起烤烤火,不然容易感染风寒。”   秦隽挪开眼,沉郁下脸。   秦少侠,秦少侠……她叫那个殷简倒是亲热。   “快点,不然真的容易得病的。”沈宛见他岿然不动,便想着上手帮他,他应激一般地拢紧了自己的衣衫,见沈宛丝毫没有男女之防的心思,心中不觉郁闷。   她失忆了都能如此对他,在他面前丝毫不避讳宽衣解带,殷简救了她的命……   她今日那句“我两日后便要大婚,届时我不希望看见秦少侠的身影。”简直叫他心碎,这个女子怎么就爱对他说这种诛心的话。   嫉妒泛滥,醋意决堤。   沈宛上前,秦隽用手肘将她挡开,淡漠中夹杂着不可忽视的阴阳怪气:“秦某不比沈姑娘,不会在外人面前宽衣解带。”   “可是我没有把你当外人。”沈宛怔住,而后喃喃道:“是你说喜欢我不止一点点的,所以我才……”   她这句话恰好戳在秦隽痛处,他苦苦坚持了三年,全靠着她那句喜欢,可到头来呢?   她却是要成亲了,和别人成亲……   他醋意更盛,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直视她冷哼道:“沈姑娘忘了,是你先说喜欢我的。”   喜欢他,又对他说些诛心的话,还勾搭别的男人。   “沈姑娘两日后便要成亲,你既会水自己回去便好,又何必来管我?”秦隽话语半噎,喉头梗塞,“既然奚瑕姑娘只爱殷简一人,快走便好,免得耽误了姑娘的良辰吉日。”   “我早已不是天玄宗的人,你弃了我也不会引起两个门派的冲突。”   一句酸甚一句的话,沈宛渐渐从中品出了味道。   “你吃醋了?”沈宛圈着他的胳膊,任他怎么甩也甩不掉。秦隽甩不脱,又怕大力伤了她,只得作罢。   他傲气地偏过头,不答话。   “你既已是别人的未婚妻,又来缠我做甚?”   “明明是你先缠我的。”沈宛毫不犹豫说,分明是他在积善门中先抱住她,先吻她的。   “……”   “是秦某的错,我在此向姑娘赔罪,你既然不喜欢我,秦某也不是不知廉耻死缠烂打的人。”   方才还板着脸不同她讲话,如今秦隽倒是将肚子里的苦水全倒出来了。   沈宛故意激他,“那我去同殷简成亲你真的不生气?”   “你大可同他成亲便是,与我何干,秦某死了也与沈姑娘没有关系。”秦隽一听她提到成亲连甩了胳膊远离沈宛,独自坐到一边,冷漠道。   这怕是连船都翻了吧!   沈宛捂嘴偷笑,秦隽再逗不得了,她正色解释道:“秦少侠,别生气了,成亲是假的,再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怎么可能同他成亲?”   “你成不成亲,我根本不在乎。”秦隽垂眸狡辩。   “不在乎就不在乎吧,但是你的身体我在乎。”沈宛又同他凑近,拧着愁眉,“容易着凉的……”   见他不为所动,沈宛又道:“要不我亲你一口吧?亲完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心平气和地听我解释。你啃我那下,我总得讨要点利息回来吧?”   秦隽没说话,沈宛就当他默认了,绕到他身前将秦隽的脸捧起,在眉间落下一吻。   见他不反抗,沈宛还以为自己成功了,莞尔一笑,下一瞬便被秦隽无情推开。   他慌忙立起身,胸膛起伏不定,借着火光沈宛看见了他泛红的眼眶,秦隽往回硬憋着泪水,哀怨地看着她,冷声道:“沈宛,你当真无情。”   “你既不喜欢我,又何必来撩拨纠缠于我?”   “祈水镇你说喜欢我,我生辰那日你又来天玄宗寻我,至此我便耽于世间情爱,在剑池中立誓护你爱你一生一世,此外别无他求。可是沈宛,你呢?你可曾对我掏心掏肺?你盗取我宗门密宝,我不惜弃了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宗门。师父看管严苛,我连同门之谊也舍了,打伤了门内一众师弟,也要去救你。更与曾经最疼爱我的师叔反目成仇。”   “宛宛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似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泪水一直在往下淌。   “我不求你对我死生不弃,但求你对我坦诚相待,可是沈宛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连一句真话都不愿意施舍给我。”   “你知道我找你的那三年,我每日又惊又惧,又喜又忧。你被玄真打下山崖,我迟来一步,我怕你恨我,我又怕那时在流镇见的你只是我幻想出的假象,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每多走过一座城池,我便想着也许等我走到下一座的时候便可以找到你。”   “你分明允诺过我要同我永远在一起的……”   沈宛被撼住了,好似有一口气堵在心口,闷得难受,面对秦隽的剖解她只能垂眸弱弱道:“对不起,秦隽,我把我们的过去给忘了。”   秦隽阖眼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不再看她,半响才释怀道:“你忘了也好,本就是我贪求。”   “没有,没有贪求。”沈宛忙接他的话解释:“我初见你时就很喜欢你的。”   沈宛靠近一步,秦隽便往后退一步,始终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不知怎么地鼻子一酸,也滚下泪来,两手抹泪喘着粗气,很是委屈:“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我的东西丢了,我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你要是怪我,那我便随你处置,绝无怨言。”   她也不想的……她也不想忘的。   “沈宛,我不没有怪你。”秦隽沉声,“殷简救你,你们之间多了那三年,你喜欢上他,要嫁给他我亦无怨,你不必考虑我。”   “更何况我也并无资格过问你的事。”   “哎呀,都说了是假的!”沈宛见他一直揪着成亲那事,被他气得直跺脚,“我不喜欢他,不会嫁给他!”   “说不喜欢你是假的;说缓兵之计也是假的;说不想跟你走也是假的;说要嫁给他也是假的!”   沈宛猛扑过来抱住他不撒手,气急了隔着浸湿的衣料在秦隽肩胛处狠狠咬上一口。   她松口,捧着秦隽的脸质问道:“你方才强吻我那劲呢?你分明就是吃醋;分明就是不想我走;分明就是喜欢我;分明就是不想放手,那你还说什么混账话?”   “是你先说的……”秦隽别过头,赌气道。 第67章 他们早该这样。   秦隽最终妥协,在沈宛的注视下褪去衣衫,与她并排坐着,一道借着篝火的热气吹烤衣衫。   洞内长年不得见光,又有湖水的拍打冲洗,格外湿冷。   沈宛抱住秦隽的胳膊,将头靠在上面。而他则拿着一根木棍扒拉着篝火中的余烬。   各怀心事。   “秦隽?”沈宛喊他一声,见他不答话又唤了一种称呼,势要勾来他的目光,“秦少侠?”   她叫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沈宛将头抬起,晃着他的腿撒娇道:“你怎么不理我啊?”   “叫师兄。”秦隽受不得她的娇气,心软了。   “师兄。”   她甜甜地唤了一句,秦隽侧目注视她半响才缓缓问:“你真的杀了……玄真么?”   沈宛观察着他的神色,本想着照他的意思,说出让他顺耳的话来,但看了半天她也没从秦隽眼里看出一丝半点的怒气。   他似乎对这件事情不甚在意。   “对啊。”沈宛说得太直接,随后又为自己找了一个正当的由头,“谁让他先杀了我?”   她点到为止,却刚好落在了秦隽的痛处,往昔痛苦的回忆又在他脑子闪现,秦隽半日没言语。   他终是平声问:“那你是怎么杀他的?”   沈宛将事情的经过悉数告知给秦隽听,以至于他听到最后眉心紧蹙,沈宛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她深吸一口气不确定问:“你会为你师叔报仇吗?”   秦隽摇摇头,说出了沈宛意料之外的话,“以后不许再做这样又折于自尊的事情。”   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也不能折了自身的气骨。何况沈宛用的手段并不光明,秦隽想教她,教她走上正途。   “可是,我又打不过他,没人帮我我只好使些计谋,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沈宛松开他的臂膀,诚挚发问。   “宛宛,我会帮你。”   沈宛愣住了,他这是在说会帮她杀人么?   她眼睛此刻格外的明亮,找了一座靠山心情都舒畅了些,“那是不是只要有人欺负我,你就会帮我杀了他?”   “嘶——”沈宛腰臀间挨了一巴掌,她瞪眼看向秦隽,“你打我做什么?”   “人要分是非善恶,不可因口舌之争乱杀无辜。你若与他人起了争执,我会帮你前去调解,定不然别人欺负了你。”秦隽正色道:“但是不许胡乱杀人。宛宛,我以后会看着你的,不会让你误入歧途。”   “什么嘛,你到底觉得我是魔教的人。”沈宛抱膝,冷哼一声,离秦隽挪远了一点,“再说我也没有乱杀无辜啊,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我没有那个意思,师兄只是希望你遇事不要率性而为,凡事要讲道理。”   率性而为,讲道理?沈宛当下还以为他再说玄真那件事情,顿时气血上涌:“分明是玄真他先害我的”   见秦隽不言语,沈宛有些急了,“况且那时我又不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所以才说了那些狠话气你走得。”   “秦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沈宛直起身子,可怜巴巴地望向他。   哪知没等到他的安慰之语,她臀上又挨了一巴掌,只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她都能感受到秦隽手心的温热。   “你干嘛又打我?”沈宛嘴角下弯,看着很是不服气。   秦隽幽幽道:“不许叫秦隽,只能喊师兄。”   “哦。”沈宛苦哈哈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打我?”   秦隽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那一次发泄完之后他似乎又将自己关了起来,虽然不再对她冷言冷语,但始终隔着一层疏离与严肃。   “不是你说打骂都随我么?”秦隽反问。   沈宛瞥他一眼,将手背覆上了方才被他打过的那处,“我也没想到你会真打啊,可疼了。”   这话叫他的假面上有了碎痕,泻出一丝柔情来,“真……真的疼么?”   他分明没使劲,便是知道这是沈宛的把戏也忍不住去关心她。   “那师兄,你打也打了,训也训了,该不生气了吧!”沈宛拿出四个指头发誓,“我以后一定听你的,好不好?”   秦隽神色松动,抬眸对她道:“那你先挪过来。”   沈宛又乖乖地挪过去,靠在他身上,“师兄,宛宛知道错了。”   秦隽没理她,自顾自说道:“宛宛,你知道么,我其实很羡慕陶策。谢羽衣肯为了她拼死闯恶灵峰,又肯为了他思过三年。一切算是苦尽甘来,他们如今很幸福。”   而他却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迎来他们之间的甜。   “有时我便在想,若是你有对我的一份心,我为了你死了也是值得的。”   “师兄,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沈宛闪躲地看着他,秦隽摇摇头,为她顺了额上半干的头发,对她苦涩一笑,“其实,无论你怎么对我,为了你死,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师兄。”   “嗯。”秦隽眉眼全然柔和,他指腹轻扫过沈宛唇下结痂的细小伤口,温声道:“还疼么?”   沈宛摇摇头,笑问:“师兄,你不生气了?”   “嗯,我不生气了。”   他早就不生气了,她的一点点爱意都足以让他甘之如饴。   秦隽注视她,视线往下,不经意扫过某处,似触电一般又迅速挪开目光。   遐思乱飞。   他寻了件烘干的外衣将沈宛裹住,“把衣服穿好。”   “宛宛,你对殷简可曾如此?”秦隽坦然道,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很在乎,换句话便当是嫉妒。   “什么?”沈宛没懂他的意思,秦隽稍稍摇头,低叹:“也罢。”   “师兄,我以后都听你的,一定好好和别人讲道理,不会在惹你生气的。”沈宛见他低落,顺着他的意思讲自己裹好,嘴里说着十分乖顺的话来哄他。   秦隽抱住她,“宛宛,再也不许离开我了。”   沈宛将头闷在他怀中,低低道了一声嗯。   男人的怀中异常温暖,火焰在此投射出来的温度也恰到好处,沈宛盯着他削瘦的下颌,一时心猿意马,有了别样的想法。   “师兄,其实你吻我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一点点。”沈宛看向他,“你要不要再试试?”   唇舌交缠的感觉,她有一丝丝熟悉。   沈宛原本侧靠在秦隽怀中,话出口后改了仰卧在他臂弯里,巧笑倩兮。   他还剩一件里衣,沈宛拉了他的领口,指尖划过他的胸.膛,笑道:“师兄,试试嘛,好不好?”   秦隽无奈,捏住了她乱动的爪子,见沈宛兴致正浓,只好低头去吻她,极尽温柔。   “想起来什么没?”   秦隽蹭着她的脖颈,闷声道。   “唔,好像只想起来了一点点。”   一次好像不够呢,还差了点意思。   “师兄,我们再来一次吧!”沈宛如是道。   *   沈宛枕在秦隽的腿上,微微起了困意,“师兄,要不你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情吧?”   “那你要听什么?”秦隽从旁拿了件干外袍盖在她身上,心中赫然生起了归宿感。   他们本该如此,他们早该如此。   “师兄,我能当睡前故事听么?”沈宛打着哈欠,声音越来越小。   “好,我与宛宛相识在祈水镇,你那时……”   秦隽陷入了回忆,而沈宛也跌入梦境,呼吸平稳。   暖黄色的火焰映在他脸上,秦隽想着沈宛记不起来过去也无事,他们重新开始也好。   “宛宛,你这次要再敢骗我,我就……”他顿声,一时无言。   他又能将沈宛如何呢?到底是舍不得,怎样都舍不得,割不下,倒不如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宛宛,你对师兄要守诺言。”   *   凉风入洞,木柴烧得只剩下黑炭。   秦隽感觉怀中少了什么,他睁眼见便见自己靠在石壁上,身上搭着一件外袍,怀中的人已经不知踪迹。   “宛宛?”秦隽起身,在洞内寻人,空旷的山洞内只有他一人的回音。   他朝着洞外走去,言语已有些失控。   “沈宛!”   洞内的湖泊中响起水声,秦隽忙跑回去看,便见沈宛游至岸边勾着岩壁准备上岸。   秦隽拉她上来,松了一口气,若是沈宛再晚点出现他恐怕是要被她折磨疯了。   “你去哪了?”他道。   沈宛醒的早,见秦隽还在酣睡,便不忍心打搅他,为他披了衣服独自入水探路去了。   她原本想着按照自己的速度能赶在秦隽醒时回来,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沈宛昨日倒忘记同他说她的打算,真是失策,“师兄,我在找一个地方,方才在湖底见着了,我得去里面拿个东西。”   “嗯。”秦隽道。   “师兄,你是不是怕我丢下你啊?”沈宛脸上还挂着水珠,信誓旦旦道:“我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秦隽笑道:“好,我信你。但你日后去什么地方事先告诉师兄好不好?”   沈宛点头,打着商量的语气问他:“师兄,我可能还要下水一趟,你就在这等我。放心,我很快的。”   “我要与你同去。”秦隽固执道。   “可是师兄,你不会水,会很危险的。”沈宛思索着这个可能性,然后否决了。   “宛宛,你去哪,我便去哪里你别想甩开我。”秦隽沉声说。   两人商量半天,他不知从哪寻来一根中空的木植茎杆,对沈宛道:“我用这个下水。” 第68章 谁要跟你生孩子?   最终秦少侠因为植茎杆长度不够而呛水,好在沈宛拉着他,便给他渡气。   密室内无人把手,内置的机关她在积善门的这些日子大致摸清了些,而后沈宛成功的找回了她十年前丢失的镯子。   她打算回毒谷,与秦隽一道。   路上的时候,她看见两旁的狗尾巴草长得正茂盛,便拔了几株便了编成一只毛茸茸的兔子送给他。   秦隽接过这东西的时候还有些惊奇,抿唇笑问:“宛宛,这般手艺是从何学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琢磨的呗,宛宛聪明吧?”沈宛挽了秦隽的手乞求夸赞,他自是毫不吝惜对沈宛的溢美之词。   其实不然,这手艺是她从前儿时的玩伴教她的,因着无聊学了不少东西,编兔子自然不在话下,编狗她也会。   “走吧,毒谷马上要到了。”两人手掌交握,秦隽在一处岔路喊停,怎么沈宛带他走得这条路与他三年前选得不一样?   他指了一处,皱眉疑惑道:“毒谷的方向不是往这边么?”   “不是啊,那边是迷雾岭的西侧,是夭娘制毒的住所,我不去的。”   “那这样我三年前岂不是去错了地方?”秦隽垂眸自嘲,少不了几句   沈宛惊讶:“你来这里找过我?”   秦隽点头,只是那时他没有找到沈宛,便又去别处漂泊了三年。   她亦是噙着失落的口气对秦隽道:“那真是可惜了,师兄,这三年宛宛可是从未出过毒谷呢?你若是在那时找到我,我们也不用受如今这苦了。”   秦隽笑得坦然,“没关系,宛宛,现在你在我身边便已经足够了。”   很快两人到了密林小筑。   沈宛再三向秦隽要着她那手镯,“师兄,这下你该把东西给我了吧?我们都到家了。”   先前秦隽一直不愿将这手镯交给沈宛,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怕沈宛跑了。但如今他们已知根知底,这下他放心,便从怀中掏出那只镯子交给了沈宛。   “你先在这里等我。”沈宛对他道。   秦隽闻言照做。   沈宛进入密室之后将两只遗失的手镯待到那两具尸首身上,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已找回全部记忆。】   【任务一:找出夏侯溪的身世之谜并复仇完成。   任务二:获得一份至死不渝的感情。】   【恭喜您已完成二维世界全部任务,重获新生。】   眨眼间,密室中的尸首已全然不见,沈宛将自己的袖子拉开,胳膊上的伤疤也消失了,手臂光洁如初。那只承载着她所在这个世界中的记忆手镯也没了。   所有的禁锢都已消失,她现在自由了。   这次没了手镯,她没有失忆。诚如系统提示的那样,她已经完成了来此的所有任务。积善门那边看来殷简已大功告成。   她如今不再是受系统限制的穿越人,而是已彻底成为这个二维世界中活生生的人物。   沈宛自从在现实世界中死后便穿越到此处,系统允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便是成为了二维世界中夏侯奚这个人物。若将所有任务都完成,她便能在此获得一次新的生命。   任务已完成她失去了能重生的能力,她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沈宛从沉湎的过去中抽身,她想着自己不能让秦隽等得久了,便踏着轻松的脚步向秦隽跑过去。   “师兄。”她猛地扑上去抱住他,缠在他的腰上在秦隽脸上小嘬一口,“师兄,我想起来了,我们的过去。”   秦隽一刹那的愣怔,“你是如何想起来的?”   沈宛将自己的全部事迹和盘托出,秦隽一时不太明白,沈宛又寻了一个好理解的法子对他说道:“师兄,你就把我看做是方外之境来外客,现在已经走不掉了,要同你一辈子相好。”   许我一世,与你做夫妻。   *   两人将这屋子收拾一番住下,一日沈宛在秦隽耳边吹风,“师兄,要不然我们成亲吧?”   “在这?”   “对啊。”   秦隽一时无言,毒谷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但若是要在此处举办婚礼的话到底会冷淡了些。   “可是师兄,你的考虑实际一点的事情。”沈宛掰着手指头同他分析情况,“我没什么朋友,唯一算得上要好的人就只有殷简,你肯定不希望他来,对吧?”   “再者,你已脱离天玄宗,我们皆无长辈,就算是想要将婚事办大,但是没有宾客朋友啊。再说了,别人我无所谓,我就只要你。师兄你也不要在意,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幸福了。”   “也对。”   秦隽被她说服,两人以天地为证,结了婚缘。   晚间,沈宛坐在床榻上,秦隽挑开她头上的大红盖头。   他坐在她身侧,嘴角上扬,今日的宛宛他觉着甚为好看。   朱唇粉面,一身大红的喜服,额间的花钿更是将人称得俏丽。   沈宛莞尔,看向他问道:“师兄,我以后怎么是该叫你夫君还是什么。”   “随你,你喜欢就好。”秦隽握住她的手,“宛宛,我只要知道你唤的人是我就好。”   他搂过沈宛的肩,她嗔怪了他一眼,新婚之夜与新郎官翻起旧账来。   “胡说,那在那个洞里,我喊你秦隽你还打我呢?”沈宛糯嗫着,她明明都这么大了,秦隽还往那个地方拍,真是……把她当小孩似的。   “师兄没有打你。”秦隽唇边扫过她的脸颊,理直气壮道:“宛宛,谁让你忘了我来着。”   他只是在教导她。   沈宛正欲跟他争个高下,便被秦隽吻住。   他说:“宛宛,我们今夜要做夫妻间的事情。”   沈宛耳尖一热,失了气势。   秦隽探出手去,扯了她腰间的绦带。   纱幔放下,秦隽细密的吻落在她身上。   忽地他动作却停住,沈宛眼眸往下,脸上殷红一片。   她倒是忘了,她师兄可不曾看过什么夫妻间秘事的图鉴,要与她行夫妻之事……就嘴上说的好听。   “师兄,宛宛帮你。”   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沈宛由浅眠转醒,神思一刻迷蒙。   好像有人在摸她?   沈宛微眯了眼睛,转头凑上一双异常明亮的双眼,原来是她夫君。   沈宛往秦隽怀中钻去,嘟囔道:“师兄,快睡吧,宛宛好困。”   秦隽咬住她的耳垂,呼吸喷洒,沈宛痒得很,裹着薄被往里侧翻身。   他勾着沈宛的腰身将她带回他的怀中,温声细语地在沈宛耳边叫她的名字,“宛宛?”   沈宛揉了揉眼睛,侧目看他,“师兄,怎么了?”   “宛宛是不会拒绝师兄的对不对?”   天光熹微,屋外蝉鸣甚嚣。   沈宛好像懂了几分他的意思,迟疑道:“可是,师兄现在天才亮。”   “是你说要再来一次的。”秦隽将她拢在自己身下,啃着她的脸煞有其事。   “我什么时候说过?”沈宛问。   “在洞里。”   “……”   沈宛扯了被褥坐起,缩到床角,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警惕。   “宛宛,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他的眼中是期许。   好吧,沈宛在心中低叹一声。   她扯了被褥坐到秦隽身上,见他脸上神色有趣,心下起了逗弄之心,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荤话,而后报应来了,她的臀上又挨了一巴掌。   “师兄,你怎么又打我。”沈宛不服气。   “不可说如此淫.乱之语。”秦隽虽红着脸,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训着沈宛。   哪有这样的?这种时候她都要挨批评……   她在他肩头泄愤一般地咬出一道压印,往日就算了,此刻往那里打,饶是沈宛也觉得脸上发烫,分外羞耻。   她抽身欲退,被秦隽卡着腰身又狠狠按下,沈宛闷哼一声,不等她反应便被秦隽压在床.榻上。   “你……”   “宛宛,师兄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   正午时分,沈宛仍旧没有起,脸上红晕未消,一袭薄褥掩盖玉体。   秦隽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粥,回房时人已经醒了,一双眸子悠悠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幽怨”。他干咳两声,自然知道沈宛为何这样看他,只好扬了手中的粥,柔声问她:“宛宛,饿了么?”   “哼,不饿。”沈宛撑起身子,发丝散落,下搭在她的肩头,“但是,我渴。”   秦隽取了一杯水,后给她一勺一勺地喂粥,承诺道:“宛宛,以后不会了。”   沈宛轻哼一声。   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鬼话?   *   过了几月,两人从毒谷中搬出。   沈宛不喜欢这个地方,所以他们也并无意愿将此作为定居之所。她说想去秦隽走过的地方再与他重游一次,弥补缺憾,两人就此踏上征程。   积善门如今换了门主,由殷简掌任,他那时在天下中豪杰面前揭露出张宵的丑恶行径,由此获得不少赞誉。而秦隽他师父也在几月前仙逝,他们出谷后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天玄宗,祭拜了玄徽道长。   又一年过去,沈宛与秦隽在天地山水间游历。   适逢中秋团圆节,各家各户都携幼关赏灯会。   秦隽被眼前的景象触了心神,他将沈宛抱着,附耳,“宛宛,我们也生一个孩子吧?”   沈宛傲娇;“谁要跟你生孩子?”   “宛宛?”   “……”   “宛宛?”秦隽盯着她,又使出了那含情目。   沈宛脸上一红,她师兄怎么在这种地方说事,“好了,宛宛知道了。”   她嗓音压得极低,秦隽从风中捕捉到了沈宛的话,意气风发地将她打横抱起,温声:   “那我们回家。” 第69章 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曲径通幽,江南的小镇刚下过雨,泥土湿润,乡间小道中便多了不少泥印。   秦隽背着沈宛走在微泞的小道,鞋底沾了一圈的黄泥。一个粉雕玉琢地奶娃娃牵着他的衣摆,亦步亦趋地更在他身后。   “师兄,你真好。”沈宛圈住他的脖颈,靠在他的肩上,手里拎着一些小玩意,看样子是给秦隽身后那个小女孩买的。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一路,那个穿绿裙子的奶娃娃松开秦隽的衣角,嘟着嘴看着还在前行的二人,心中生起了小性子。   见他二人还不停下,她哇哇地便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悬在眼睛小,模样可怜极了。   “爹爹!”   秦隽背着沈宛转身,温声对那个女娃娃道:“阿萝,怎么了?”   “我也要爹爹抱!”女娃娃用手抹着眼泪,冲秦隽撒娇。   “小萝卜,你要学会自己走路了!”沈宛将秦隽搂紧,故意做样子给她看。   孩子的哭声更大了些,“我不,我就要爹爹背!”   沈宛拿她没办法,只好从秦隽身上下来,对秦隽道:“你女儿哭了,你快去哄哄。”   秦隽捏了沈宛的鼻子,“还不是你逗的。”   “师兄,痛。”沈宛捂脸,秦隽回身将哭得正伤心的小孩抱起,连声安抚道:“好了,爹爹抱着你,你不哭了。”   秦萝将吸着鼻子,将泪眼和鼻涕都往秦隽身上揩,倒叫沈宛十分无奈。   这个女娃娃是她和秦隽的女儿,算来也有三岁了。那一张脸生得同秦隽有七八分像,眼睛眉毛倒是没有一处像她的。   她孕中总吃不下东西,唯独对萝卜排骨汤情有独钟,所以他们的女儿出生后便取名为秦萝。   说来也怪,她这个女儿爹爹,爹爹叫得欢,却从来不肯叫她娘亲,初会说话时见了她就叫宛宛。   沈宛都怀疑是不是秦隽教得,而他师兄也在他前面再三保证过自己没有乱教秦萝喊人,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宛宛,爹爹抱着我呢!”秦萝高兴了就在沈宛面前显摆,肉嘟嘟的手拍过沈宛的肩,吸引着她的注意。   “行行行,我知道了。”沈宛摆摆手,转过身去,从布袋中寻出糖葫芦独自吃了起来。   见她敷衍秦萝轻哼一声,转头不看她。   须臾,她葡萄一般的眼睛又老实地盯着沈宛看,小手捏着自己的衣角,兴冲冲地对沈宛说:“宛宛,你要不要抱我?”   能抱她,是宛宛的幸运。   秦萝对沈宛讨好一笑,张着胳膊就要沈宛抱。   “我才不要,叫你爹爹抱着。”沈宛又啃了一口糖葫芦,将剩余的递到秦隽面前,“师兄,吃糖葫芦。”   秦隽咬下一个,笑意更甚。   “宛宛,你为什么不抱我?”小秦萝眨着眼,问她。   沈宛分神看她一眼,略带嫌弃,“小萝卜你看看你,眼泪鼻涕糊做一团,咦。”   言下之意便是小孩身上脏,她爱干净,她才不抱。   秦萝:“才没有,我都在爹爹衣服了擦干净了。”   秦隽:……   沈宛:……   这丫头的鬼机灵劲倒是像她。   “宛宛,抱!”   到底是自个亲生的,沈宛从秦隽怀中接过秦萝,将她沾泥的鞋脱了让秦隽拎着。   “都说了,不能叫宛宛,要喊娘亲。”沈宛在秦萝脸上捏了一把,教导道。   秦萝趴在沈宛胸口,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那宛宛你怎么不喊我爹爹夫君?我看邻居的小茺娘亲就这么喊他爹爹的。”   宛宛叫他爹爹师兄,她爹爹叫她宛宛,怎么都和书上写得不一样?   而且旁人都说她和宛宛长得不一样,有人说她是捡来的,宛宛才不是她娘亲。   秦萝信了,她想找自己的娘亲,但是她又可喜欢宛宛了,舍不得她。   要是找到娘亲她就不能和宛宛在一起了,于是秦萝离家出走寻亲娘的计划便一直搁置着。   “谁让你爹爹喜欢我这么叫他!”沈宛看向秦隽,挑眉道。   “那宛宛,你知道我亲娘在哪吗?”秦萝奶声奶气道。   亏得沈宛没喝茶,不然真要喷出开。   她磕磕绊绊道:“死丫头说什么呢?我就是你娘亲知道不?”   秦萝吮这手指,“可是为什么阿萝和宛宛长得不像?”   “去问你爹。”沈宛没好气道,怎奈她师兄基因太强大,她愣是一星半点没抢到先。   回到家中,沈宛将秦萝放在木凳上,转身准备去忙别的事情。   “宛宛,给我穿鞋。”秦萝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在跟沈宛说话。   沈宛没理她,“鞋你爹给你放地下了,自己捡起来自己穿。”   “不要,宛宛给我穿鞋。”   “你这臭毛病跟谁学的?”   “那爹爹为什么每天早上都给你穿鞋?”   沈宛:“……”   “去找你爹。”   “不要,就要宛宛穿。”   这孩子还得寸进尺了是吧?   沈宛寻了一双干净的鞋子给秦萝穿好,拍拍她的头,“好了,你先去玩吧,宛宛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哦。”秦萝从凳子爬下来,仰着头问沈宛:“宛宛,我以后能和你一起睡吗?”   秦隽恰好路过,笑道:“宛宛要和爹爹睡,你就自己一个人好好睡啊。”   “哼,臭爹爹。”秦萝哼道,“不理你们了,我去找阿茺玩。”   小家伙嘟嘟地跑开了,秦隽无奈摇头,“这脾气还是真是像你。”   沈宛回噎他一句,“哪有,这分明和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秦隽搂住她,在沈宛额间落下一吻。   一家三口,他们如今很幸福。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