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科举福妻掌中娇》 第一回 穿了 “我的儿子啊,我苦命的儿子,你死了可让娘怎么活老天爷,求你要收就收我的命去,把我儿子的命还回来啊,他还这么小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也不活了啊啊啊” 昏暗的小屋里,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正撕心裂肺的痛哭着,还时不时的想以头去撞旁边的墙壁。 旁边一个明显比她年长几岁的妇人则正一边拼命拉她,一边哽声劝她,“妹妹,小巍他已经去了,你再难过他也回不来了啊。他从来都心痛你这个娘,现在也肯定还没走远,要是让他看见你这样作践自己,得多难过,肯定走都不能安心我听说人死了要是还有牵挂,是上不了奈何桥,投不了胎的,你难道就忍心让小巍他一直当个孤魂野鬼吗?” 年轻妇人闻言,总算不撞墙了。 却是抓着胸口,哭得更凄惨了,“嫂子,我这里痛啊,真的,就跟有人在拿刀剜我的心一样我才怀上他三个月,他爹就参军去了,整整半年才终于有消息送回来,却是人已经没了!我辛辛苦苦生下他,辛辛苦苦才把他养到七岁,孤儿寡母日子过得那么苦,结果、结果老天爷还把他也给带走了嫂子,活着真的太难了,我实在熬不下去了,你就让我死吧呜呜呜” 说得年长几岁的妇人也再忍不住,与年轻妇人抱头痛哭起来:“嫂子知道你心痛,嫂子的心又何尝不痛?小巍从小就那么乖,人见人爱,在我和你大哥心里,他从来就跟阿权兄妹几个是一样的等下个月你大哥回来知道了,还不定会难过成什么样儿” 姑嫂两个哭得投入,都没注意到床上躺着的小人儿动了好几下,俨然已经“死而复生”了。 陆薇薇头痛欲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通宵加班,眼前一黑后,再醒来便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鬼地方,她方才已经用力掐过自己好几下了,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消失,可见她真的不是在做梦。 问题是,为什么要是她啊,她从来不搞封建迷信,她也父母双全,家庭幸福,工作顺利,遵纪守法,凭什么偏偏要是她? 她如果现在一头撞死,能回去吗? 想归想,陆薇薇到底没敢真付诸于行动。 要是死了穿不回去,她不是白死了? 好不容易才捡了一条命,还是条才刚七岁的稚嫩小命,她还真有些下不了手。 不过,根据刚才听来的信息,她不但穿了,还直接性转了,现在是个男人不,男童了? 陆薇薇下意识伸手往下探去,同时木然的想着,穿越这么不可思议的事都已切切实实发生在她身上了,顺便再给她变个性,又算得了什么等等,她、她还是女儿身,根本没多出什么不该多出的东西啊,到底怎么一回事?! 陆薇薇头更痛了,不自觉呻吟出了声,“咝” 年轻妇人,也就是“她”娘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并没发觉,倒是年长几岁那个妇人一怔过后,忙往床上看去,正好就见陆薇薇在艰难的说:“喉咙好干,水” 年长妇人霎时狂喜起来,“妹妹,妹妹,小巍醒了,他活过来了,他真的活过来了,你先别哭了,快看啊小巍你等着,舅母马上给你端水来啊” 说话间,已快速奔到桌前,手忙脚乱的倒起水来。 年轻妇人这才忙往床上看去,见陆薇薇果然醒了,也是欣喜若狂,立马奔到了她床前,“我的儿,你真的醒了吗?你真是吓死娘了,大夫都说你、说你刚才你也已经断气了,没想到、没想到还能活过来,肯定是你爹在天有灵在保佑你,肯定是的” 年长妇人已端了温水回来,见自家小姑只顾着高兴,便自己喂起陆薇薇喝水来。 几小勺水下肚后,陆薇薇喉咙总算好受了些,却因身体实在太虚弱,什么话来不及问“她”娘和舅母,便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等陆薇薇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可惜临失去意识前许下的等她醒来,便已回去了的愿望并没能实现,她仍身处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她只能满心失望的打量起四周来。 屋子并不大,桌椅几柜倒是都有,看起来也很干净整洁,要命的是,地面直接就是一层土地面,墙看起来也都是土做的,房顶好像还是茅草盖的这也太穷了吧,就是她爷爷村里最穷的人家,十年前也都住上了楼房,这样的房子,只存在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吧? 陆薇薇心情更低落,也更难过了。 她想念她家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想念她的房间、她的手机电脑,想念爸爸妈妈了 冷不防外面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陆薇薇也听不清都有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了“她”娘和舅母的声音:“你们来干什么?从我家小巍落水起,你们都再没出现过,现在她终于醒了,你们还来干什么” “你们才没救了,我们家小巍福大命大,已经醒过来了,真是让你们失望了哈!” “你们都给我走,我不需要你们帮忙,快走啊,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要拿扫把赶人了啊” 很快,外面便恢复了安静。 然后“她”娘和舅母一前一后进来了,陆薇薇这才看清楚,原来“她”娘和妈妈年轻时竟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陆薇薇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方式再见到。 可,爸爸又该上哪儿再去见? “她”娘李氏见陆薇薇哭了,忙轻柔的给她擦起泪来,“小巍,怎么了?我们不哭,不哭啊,娘知道这次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你大哥二哥给你赔礼,还要让你二婶三婶赔我们医药费,绝不会便宜了他们的!” 李舅母也跟着道:“是啊小巍,你放心,你娘和舅母一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真是太坏了,怎么着都是自己的亲堂弟,居然哄你去那么急的水里,看见你溺了水,还掉头跑了,根本不管你死活。这样的亲人,还有什么好往来的,妹妹,往后你也再别让小巍跟他们玩儿了,没的白带得小巍都跟他们全家一样黑心烂肝!” 陆薇薇满肚子的疑问,犹豫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把那声“娘”给叫了出来,“娘,我、我为什么会溺水的?我头晕得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也明明、明明就是女孩儿,您却为什么口口声声我是您儿子,舅母方才也说什么亲堂弟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告诉你,你是女孩儿的!” 话没说完,已让李氏大惊失色的打断了,急归急,还没忘记压低声音,“小巍,是不是有人是不是有人看见过你的身体了?你快仔仔细细都告诉娘,快说呀!” 李舅母忙道:“妹妹,你别急,仔细吓着孩子,小巍刚捡回一条命来,本来身体就还很虚弱,要是万一再给他吓坏了,难过的还不是你自个儿?” 李氏闻言,这才稍稍放缓了声音,“小巍,刚才是娘太着急了,实在是这事儿太重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娘,好不好,娘待会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鸡蛋面。” 陆薇薇已经能肯定当中藏着秘密了,且原主自己应该都不知道,毕竟她年纪还小,当然是她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可却瞒不过她一个二十几岁的老阿姨。 陆薇薇想了想,才说道:“没谁看见过我的身体,我就是听说、听说男孩儿都有小雀雀,我却没有,而且看见过二堂哥三堂哥他们尿尿,发现跟我很不一样娘,我不是故意要听要看的,都是不小心,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李氏却仍白着脸,“真的?你没骗娘?” 陆薇薇乖巧点头:“真的,我没骗娘,我也谁都没告诉过,只刚才问了娘和舅母。” 李舅母忙低道:“妹妹,孩子大了,你们村儿里男孩子又多,小巍她迟早会发现自己和他们不一样,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就别怪她了妹妹你怎么又哭了,先别哭啊” 李氏抽泣道:“嫂子,我也不想哭,可这不是忍不住吗?我好好的女儿,就因为她爹没了,她都还没生下来,一个个不要脸的已经在算着我生的如果是女儿,要怎么逼我改嫁,好霸占我们家的田地和房子了。我除了谎称自己生的是男孩儿,也打小儿便把小巍当男孩儿养,还能怎么着?我当初要没这么做,我们娘儿怕是早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越哭越伤心,“她爹对我那么好,我凭什么要改嫁?又凭什么要把他辛辛苦苦才挣下的家业,便宜给那群黑心烂肝的东西?那都是我家小巍的,就算她是女孩儿,也该是她的,谁也休想抢走,休想!” ------题外话------ 开新坑了,等佳媳完结了就填坑哈,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瑜感激不尽,么么哒o ̄︶ ̄o 第二回 起因 在李氏含恨带屈的哭诉和李舅母含泪的劝解中,陆薇薇自己再连猜带推测,很快便大概弄清楚了原主的家庭情况。 原主的爹是陆家的长子,只不过她奶奶是当年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姐,因家里坏了事,被全家流放到了陆家所在的穷乡僻壤,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为了生存,这才不得不屈尊嫁给了原主的爷爷陆有成,生下了她爹陆迁。 可惜生下她爹不到两年,她奶奶娘家父兄便平了反,回了京去,她奶奶本就越来越与陆有成过不到一块儿,好容易能随父兄回京,做回以往的千金小姐了,当然不可能放弃。 遂扔下陆迁,一去不复返。 余下陆有成一个粗糙老爷儿们,拿不了针做不了饭,父子两个日子过得一团糟,只得又续娶了隔壁村的曹氏,除了没原主的亲奶奶漂亮斯,不会识断字,家里家外是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还一连为陆有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陆有成的心自然一步一步偏到没了边儿,陆迁的日子也是泡在了黄连里,经年累月的除了苦,还是苦。 直到他偶然一次去县城时,救下了不慎落水的李氏,因他长得好,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李氏难免芳心暗许,硬是不顾父兄家人的强烈反对,要下嫁给陆迁。 李氏娘家家境殷实,其时不但李姥爷在县里的酒楼做掌柜,家里还有几十亩田地,日子很是过得。 曹氏本就深恨陆迁这个继子,岂能甘心让他娶一房好媳妇,自此过上好日子? 便撺掇了陆有成,说早已为陆迁定下了她一个远房亲戚家的黑胖豁牙女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心搅黄了陆迁与李氏的亲事。 李氏却仍坚持要嫁给陆迁,陆迁也扬言非她不娶,不然就入赘李家,再不做陆家的人。 陆有成无法,陆迁可是长子,哪有让长子入赘的道理,光乡邻的口水,都能淹死他们全家了。 只得同意了陆迁娶李氏,却也同时放了话,陆迁既不听他的,那以后日子是好是歹都与他无关,等李氏与陆迁过了三朝回门,便一间破房子,两亩荒坡地,将陆迁和李氏分了出去。 陆迁与李氏也不在意,分家后便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加上有李氏娘家的帮扶,不到两年,便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 唯一的不足,便是李氏成亲几年,都没能怀上身孕。 陆迁却仍待她如珠似宝,无论陆有成与旁人怎么明嘲暗讽,都充耳不闻,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八年前,李氏终于诊出了身孕。 适逢官府征兵,陆迁虽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岳家的帮扶,日子比早先好过了太多,心里却并不满足,他还想将来一家人都搬去县里,想让自己的儿子念书进学,以后光宗耀祖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能有一个好前程,一代更比一代强呢! 因说服李氏,去报名参了军。 不想去的是人,回来的却是一纸讣告陆迁竟病死在了大军去平叛的路上,不但尸首只能就地掩埋,连落叶归根,葬回陆家的祖坟都做不到,还因是病死的,不是战死的,自然也没有官府应有的抚恤金之类。 李氏哭得死去活来,若不是已经快要临盆了,腹中的孩子也日日都会动上许多次,提醒她那已是一条完整的生命,她都要跟随陆迁去了。 李氏痛不欲生,曹氏母子婆媳却是暗中称愿不已。 一边流着鳄鱼的眼泪,一边放话,李氏还年轻,他们家肯定不能耽误了她,等她生下孩子后,无论是男是女,陆家都愿意放她改嫁;至于孩子,既是他们陆家的孙子孙女,他们当然会好生抚养长大的,让李氏只管放心便是。 李氏又痛又恨,她当家的还尸骨未寒,一个个的便已经在算计他们母子,要赶她走,要霸占他们家的房子田地了,简直就是狼心狗肺,她绝不会让他们如愿! 遂也放了话,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她都不会改嫁,要亲自抚养她的孩子长大,还要等到陆迁回来,因为她坚信她当家的还没死,肯定是弄错了,他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只是李氏心里也清楚,若她真生的是女儿,她们母女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样艰难,她从小到大,听过见过的那些因为没有儿子,一家人都在村里和左邻右舍间抬不起头来,人人都能嘲笑欺辱的例子,还少了么? 那还是家里有男人的,都那般的艰难,没有男人的,得艰难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尤其她还指望不上夫家的人分毫,他们能不背后捅她的刀子,她已经烧高香了。 李氏本就是个有主见的,仔细合计一番后,遂做了决定,无论她这一胎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只会是男孩儿! 她还说动了也一心让她回娘家去,往后再嫁个好人家,甚至连孩子都愿意她带回去,他们帮着养的娘家父母兄嫂,不然光她一个人,生产时已经去了半条命,哪还顾得上旁的? 如此等到李氏一朝分娩,她娘家母亲和嫂子都来帮忙,原主的身份便也顺利瞒天过海,由女孩儿成了男孩儿,由陆薇成了陆巍。 自然曹氏母子也不能再逼李氏改嫁了,陆巍就算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那也是男人,他爹留下的一切,便该是他的,等他长大,他们一房自然也有顶立门户的人了。 且寡妇自愿守节,是在哪里都要被人称颂的,陆家不但不能再逼李氏,还得待她更好才是,不然李氏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女儿和外孙被欺负? 李氏因此得以守着原主过了七年,前几年原主小时,她还能将她尽可能都拘在家里,不让她见人,可随着孩子越长越大,哪里还关得住。 只能日日告诉她,她是个男孩儿,让她自己都不怀疑自己,才不会说漏了嘴,或是引起别人怀疑;再就是无论天气多热,都要给她穿得严严实实,无论多么紧急的情况,都不许她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身体。 还当怎么也能再瞒几年,等孩子大了,懂事了,再慢慢儿的告诉她,母女俩一起慢慢儿想法子以后该怎么办。 谁知道昨儿女儿忽然就溺了水,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不说,还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儿了! 这下可要怎么办,女儿这么小,能知道什么,肯定是别人告诉她的,指不定,就这两日,自家的秘密就要给揭穿了这一次,连老天爷都不肯再站在她们母女这边了吗? 李氏想到这里,本已渐渐止了哭的,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呜呜哭起来,“嫂子,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题外话------ 开始填坑了哈,以后每天都是早上六点准时更新,请亲们千万多多支持,只有有了你们的支持,瑜才能有继续下去的动力,么么哒o ̄︶ ̄o 同时旺门佳媳的番外也会开更了,大家一样多多支持哦o ̄︶ ̄o 第三回 草芥 李舅母忙换了张帕子递给李氏,“妹妹可别再哭了,眼睛都要哭坏了。至少小巍醒了,你的命便算不得苦,要是她你才真是哭瞎了、哭死了都没用了,你说是不是?好了,看孩子都吓得不敢说话儿了小巍,你饿了没?舅母给你做鸡蛋面去,好不好?” 陆薇薇心里很是同情李氏,更多却是佩服她。 一个古代女人能在那样的关头,做出那样的决定,就为了能守护自己的孩子,守护自己的家,这些年也一直竭尽所能真守好了他们的家,真为自己的孩子撑起了头顶的一片天,实在够果敢坚毅、够难得了! 陆薇薇不愿看她再难过忐忑下去了,小声说道:“舅母,我还不饿,谢谢您。娘,我方才说的也是真的,谁都不知道我是女孩儿,我保证!是我自己怀疑了,才想起问娘和舅母的,是不能让人知道吗?您放心,那我谁都不告诉,一定会守好秘密的!” 李氏见女儿再三保证没人知道,脸色总算好看了两分。 放柔了声音道:“那你记住你的话,谁也不能告诉,连你阿昌表哥阿月表姐他们也不能告诉,好不好?这事儿只有你舅舅舅母和我,现在再加上你,我们四个人知道,要是你让第五个人知道了,娘以后都不理你了,记住了吗?” 陆薇薇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当然知道这事儿干系重大,乖乖点头道:“娘放心,我记住了,绝不让第五个人知道!” 李氏脸色越发好看了几分,摸了摸她的头,叹道:“娘也是没有办法,等过几年你大了,娘再慢慢儿跟你说吧。” 李舅母忙笑道:“妹妹,你有没有觉得小巍今儿更懂事,说话也更清楚了?就跟个小大人似的,也比以往胆子大了好些呢,要搁以往,她肯定吓坏了,话都说不利索,得养好久,才能恢复的。” 李氏也意识到了,点头道:“是哈,小巍以往说话都跟蚊子哼哼一样,今儿声音大多了,也不像以往一紧张一害怕就结巴了,话说得也真的好清楚哎,也是怪我,一年到头都把她拘在家里,门都不许出一步,人也见不了几个,能不说话蚊子哼哼,能不胆小吗?要是迁哥还在,肯定会跟当初爹疼我那样疼她,才刚查出我有孕呢,就已经舍得花五百买礼物,特意去求镇上的秀才老爷给她起名字,还男孩儿女孩儿的都备下了,那她又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都怪我” 陆薇薇见她说着又要哭了,忙笑道:“娘,您刚才不是说要给我做鸡蛋面吗,我这会儿有些饿了,您要不给我做去?” 李舅母忙也笑道:“妹妹,我帮你烧火吧,可不能饿着了孩子。你真别再难过了,小巍这次那么险都能活过来,肯定是妹夫在保佑着她,也肯定是妹夫让她变得胆大了起来的,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咱们小巍以后肯定有大福气,妹妹你的好日子也在后头呢!” 一边说,一边已拉着李氏在往灶房去,“小巍,很快就有面吃了哈,你歇一会儿妹妹,只要小巍好好儿的,只要她的秘密能再瞒几年,眼下就没什么可愁的了。我就不信整整几年,我们还想不到好法子了,实在不行,你们也搬去县里,往后我和你大哥就能就近照顾你们娘儿俩了,多好”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听不见。 陆薇薇这才躺回被窝里,无声叹起气来。 看来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她只能当陆巍也好,陆薇也罢,反正只能待着了。 问题是,她几时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又真的还能找到方法吗? 一时吃完鸡蛋面,又吃了药,陆薇薇困意上来,很快睡着了。 等她醒来,天已经快要黑了,李氏与李舅母坐在桌前正一边择菜,一边骂曹氏和陆家二房三房,不过这次骂他们的话换了,“我之前还当他们只是对小巍心黑,对我们娘儿俩心黑,没想到对他们自己的骨肉,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不是么,就算是女儿,也是自己的亲骨肉,请个大夫能花几个钱,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结果当爹的就真能为了几个小钱儿,不给女儿请大夫,当娘的哭上两声,见没有用,便也不哭了,说什么自己的女儿命硬,肯定能熬过来,熬过来就好了。听听这叫什么话儿,那俩孩子我本来因为她们也诓了小巍下水,很是厌恶的,这会儿都忍不住要可怜她们了。” 陆薇薇听得半懂不懂的,忍不住问道:“娘、舅母,你们说什么呢?” 李氏见她醒了,忙起身走了过来,笑道:“小巍醒了,头还晕吗?喉咙还痛不痛?待会儿就吃晚饭了哈。” 陆薇薇吃了睡睡了吃,能饿就怪了,道:“我好多了,也不饿,娘和舅母才说谁可怜呢?” 李氏道:“你大姐和三妹,听说前晚上两个就有些不对了,昨晚还发烧了,结果天亮后也没人带她们去镇上看大夫,到半下午时,更是两个都烧得满嘴胡话,打起摆子来。你二婶三婶就说要去请大夫,你二叔三叔怎么可能同意?你奶奶也把她们骂了一顿,说丫头片子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她们哭了一场后,居然就算了哎,虽然我讨厌那两个丫头得很,小小年纪就跟着你奶奶二婶三婶不学好,还是希望她们今晚能熬过去吧。” 连李氏都能因为恻隐之心不跟那两个小丫头计较了,陆薇薇连她们的面儿都没见过,当然更不会与她们一般见识了。 皱眉道:“不是说哄我下水的,还有大哥二哥,他们没病吗?” 李氏冷哼道:“他们两个大一些,心也黑得多,去年不还你一下我一下的,生生把才出生的小狗儿摔死了吗?又是男孩儿,阳气足一些,当然不会吓病。” 陆薇薇明白了。 她那所谓的大哥二哥既没吓出病来,家里长辈当然不会为两个丫头片子白白花钱,女孩儿在这个世道,还真是命如草芥呢! 第四回 贼喊捉贼 陆薇薇心里霎时不舒服至极,也越发理解李氏当年的决定了。 在这个女孩儿普遍连人都算不上的世道,李氏若不一开始就声称自己生的是男孩儿,一直把原主当男孩儿养,母女两个肯定早已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坟头的草都三米高了! 问题是,男女之间天生的差别是那么的大,现在是她年纪还小,可能还能掩人耳目,等过几年她开始发育后,又该怎么办,李氏的相貌身段便不差,陆迁当年更是因为生得好,才会收获了李氏的芳心,让李氏坚持下嫁的。 那她将来相貌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难道还能长年累月的躲在家里,不出门不成? 陆薇薇越想眉头就皱得越紧,若她真的回不去了,总不能真去死,不然李氏也只能去死了。 那么,这些问题都得她来面对解决了 李氏见女儿不说话了,以为她吓到了,忙笑道:“小巍,你也别多想了,这些事本来也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想的,要不要上茅房?不然娘抱你去院子里坐会儿?” 李舅母也笑道:“小巍,等过两日你身上好了,就跟你娘同了舅母一起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再回来,好不好?你表哥表姐还有表妹,都想你了呢。” 陆薇薇回过神来,想到李舅母之前说过,他们家好像是住在县里的,忙道:“好啊,过两日我好了,一定跟舅母回去,我也早就想舅舅和哥哥姐妹们了。” 正好去县城看一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朝代,生产力水平如何;再看看县城能不能有什么机会,让她们母女能养活自己,那往后她们便不用待在眼下处处都是隐藏恶意与危机的村儿里,总能慢慢想到其他法子了。 李氏见女儿注意力被转移了,正合心意,笑着与李舅母说了一句:“大嫂,你帮我看着小巍,我做饭去了啊。咱们早些吃了早些睡,明儿我还要去镇上,给小巍抓药呢。” 李舅母应了,“那你快去。” 吃过晚饭,陆薇薇还当自己已经睡得够多,晚上肯定要睡不着了,不想仍是没翻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临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便是变成小孩儿看来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又能体会秒睡的爽感了。 就是半夜里不知道哪里忽然传来一阵凄厉尖锐的哭声,把她吵醒了,但她实在太困,很快又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吃过早饭,由李氏抱着到院子里晒太阳时,陆薇薇才经李氏和李舅母之口,知道了半夜那阵哭声的由来她如今的三妹半夜里没熬过去,人没了。 李氏与李舅母都是当娘的人,难免带出几分同情与感叹来,“比我们小巍还小快一岁呢,也真是作孽!” “小巍之前那么凶险,看了大夫吃了药,如今也好起来了,那一个只是做了亏心事,心里害怕而已,肯定吃上两副药,也能好起来,结果就这样” “也不知道大妮儿现在怎么样了?就这样了,也没听说要去请大夫,说不定连大妮儿也一想到之前小巍要不是福大命大,我现在肯定只能去死了,我是真同情不起来他们那一家子,可孩子又还那么小,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李氏还没感叹完,余光忽然看见陆薇薇脸色难看至极,忙道:“小巍你怎么了,怎么脸青白黑的?人还在发抖,是不是冷了,还是头又痛了,娘马上抱你回屋去躺着啊” 陆薇薇吸了一口气,摇头小声道:“我没事,娘别担心,我就是有些冷了。” 为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因为是女性,便这样在所谓父母亲人的变相谋杀之下,悄无声息的没了而冷。 除了冷,还有庆幸,亏得她穿成了陆巍,她要是穿成了三妮儿或是大妮儿,岂不是已经死了,或是已在死的边缘了? 可就算她穿的是陆巍,她还是再次迫切的想要回去,再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好吗! 李氏更急了,“真的只是冷吗,怎么还哭了,肯定是哪里不舒服了,别怕,娘这就带你去镇上看大夫啊,反正我也要去镇上给你抓药的。大嫂,我背小巍,你帮我拿一件厚衣裳把她包一下,再锁一下门哈。” “好”李舅母正答应着,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拍门声,“开门,李翠如你给我开门开门,你儿子害死了我的三妮儿,你给我开门” 李氏与李舅母听完,脸色都是难看至极。 什么玩意儿,怎么就成小巍害死三妮儿了? 李氏霎时满肚子的火,明明就是他们一群黑心烂肝的东西差点儿害死了她的小巍,她忙着照顾小巍还没去找他们算账呢,他们还敢贼喊捉贼,先打上门来,真当她好欺负是不是? 她一边捋袖子,一边沉声对李舅母道:“大嫂,你把小巍先抱进屋里去,不要吓着了她,我马上开门去,今儿定要好生跟他们算账!” “好,我把小巍抱进屋里,就来给你帮忙,真当我们李家是吃素的?我待会儿就带信回去,让你大哥把族里的兄弟们都叫上,赶过来让黑心烂肝的一家子好生瞧瞧,我们李家到底是不是他们惹得的!”李舅母也是满脸的冷笑,一把抱起陆薇薇就往屋里去。 陆薇薇忙道:“舅母,我不进屋,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和娘我不怕他们,真的,您快去给娘帮忙吧,可不能让娘吃了亏!” 外面一听就不少人,又正处于大悲之后的大不理智状态,等李氏开了门,双方打上照面儿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李氏吃亏。 “可是”李舅母还待再说,陆薇薇已又道:“舅母,我真不怕,也不会有事的,您快放下我吧。”一边说,一边已在往下滑。 李舅母只得由了她,把她放下,再把椅子搬过来让她坐了,方转身走向了大门口。 正好李氏拉开了大门,露出了门外的人群,就见打头的矮小妇人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儿,双眼又红又肿,张口便是嚎叫:“李翠如,让你儿子赔我三妮儿命来!” 第五回 想钱想疯了 陆薇薇不用问,也能猜到妇人定是她如今的二婶了,三妮儿正是她的小女儿。 据说她还曾有个大女儿二妮儿,不过前几年便夭折了,如今小女儿也夭折了,不怪当娘的受不了打击。 李氏已大声冷笑起来,“我还没去找你,让你陪我家小巍医药费,你倒先贼喊捉贼,找上了门来,倒是正好了!我家小巍这几日看大夫吃药一共花了一两三钱银子,当日是你们两家的孩子一起哄了我家小巍下水,害她淹水,差点儿没命的,那如今就你们两家平摊了这个银子,一家给我六钱五分银子吧!” 说前面的话时,只盯着陆家二婶王盼弟,说到后面时,便不止看王盼弟了,还冷笑着看了好几次陆家三婶孙兰花,还有后婆婆曹氏,一副休想占到她家便宜不说,她还要让她们都脱一层皮的架势。 王盼弟就嚎得更大声了,“我三妮儿都没了,你看不见呢?她才这么小,就没了,都是让你儿子害的,你还有脸让我赔他医药费,我赔你XX个XX的你儿子才该给我三妮儿赔命,要不是他吓着了我三妮儿,她怎么会、怎么会发烧,又怎么会就这样没了的,陆巍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小崽子,你还我三妮儿命来,还我三妮儿命来!” 一边哭骂,一边还把三妮儿的遗体就地一放,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拍大腿又拍地的,只差打滚儿了,看得一旁的陆薇薇是目瞪口呆。 这也太、太不顾脸面尊严了吧? 以往只会在电视剧或是新闻里,才能偶尔一见的画面,没想到就这样直接在眼前上演了。 陆薇薇目瞪口呆,李氏与李舅母对这样的画面却是司空见惯,甚至必要时候,姑嫂两个也能亲自演上一出,毕竟无论在哪里,都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 李氏自是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冷冷又道:“我家小巍怎么害你家三妮儿了?哦,我家小巍被她和她的哥哥姐姐哄下水,差点儿就死了,她眼看着竟然差点儿害死了人,到底年纪还小,脸皮还不够厚,心也还不够黑,所以就自己把自己给吓病了;结果她爹娘都不肯送她去看大夫,不肯给她抓药吃,让她这么小就活活病死了是这样的害吗?王盼弟,这事儿就算是到了天边,也只会是我有理,绝不会是你有理!” 李舅母也冷笑着给小姑子帮腔,“她二婶,三妮儿肯定还没走远呢,你是她娘,生她养她的人,关键时刻,却不肯护着她,让她能活下去,说到底,抓一副药也就百十的事儿,很难吗?你就不怕她半夜回来找你,说她死得好惨呢!” 王盼弟忽然不哭了,整个人也僵住了一般。 片刻才艰难的看向了地上三妮儿瘦小的遗体,目光最后落到了三妮儿乍一看除了灰败一些,与平常只是睡着了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小脸上。 的确是她当娘的没有护好自己的女儿,她都病成那样儿了,也不敢带她去看大夫,不敢为她拼死争一争,三妮儿半夜里真的会回来找她吗? 但很快,王盼弟又嚎了起来,“我三妮儿都没了,人都没了,你们还说这样的风凉话,你们还是人吗?她那么小,知道什么哄不哄的,反正就是你家小巍害死她的,你们必须赔,不赔我就把她留在你家院子里不管了!我自己也一根绳子吊死在你们家大门口,我死给你们看,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李氏满脸的嫌恶与恼怒,喝道:“你有本事就真死给我看,当我会怕?我又没做过亏心事,跟那些黑心烂肝的可不一样,我什么都不怕!可惜有些人想银子都快想疯了,连给女儿花个百十救命都舍不得不说,女儿才死,身上都还没凉透呢,就已经在想着要借女儿的死为自己捞钱了,也不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降下报应来?到时候不用你一根绳子吊死自己,老天爷自会打雷劈死你!” 王盼弟满心都是后悔与愧疚,又不敢恨婆婆和丈夫,不肯承认的确都是自己这个当娘的不好,满腔的恨意可不只能冲李氏和陆薇薇了? “谁想银子想疯了,谁又想借女儿的死捞钱了,反正就是你家小巍害死我三妮儿的,那你们就该赔,你们今儿要是不赔,我就跟你们拼了反正我女儿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一边哭骂,一边已自地上爬起来,猛地朝李氏撞去。 李氏眼明身快,立刻往旁边一闪,王盼弟便摔了个狗啃泥,索性赖在地上再次撒起泼来,“哎哟我动不了了,你们必须赔,不但要赔我三妮儿的命,还要赔我汤药费,不然我真死给你们看” 可惜李氏与李舅母仍是一脸的冷笑,半点因为死了人就害怕退缩,或是想着人都死了,就干脆赔点儿银子,把事情了了的样子都没有。 一旁曹氏看到这里,知道该她出场了,总算开了口:“老大媳妇,你也是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当娘的没了孩子,是多么痛苦难过的事?三妮儿也是你看着长这么大的,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你就多少赔你二弟妹一点银子,让她心里好过一点吧。不然她要真是一时想不开,真死在了你们这儿,以后你和小巍的名声还能听吗?肯定人人都要说你们的。” 孙兰花见婆婆开口了,也跟着道:“是啊大嫂,你就看着赔二嫂三五七两银子就是了,何必真弄得再出人命呢?反正几两银子对你来说,也是小钱儿,你就当是可怜二嫂和三妮儿嘛” 娘和二嫂可说好了,只要她能帮忙让大嫂掏钱,就分她一份,她正好用分来的钱给大妮儿看大夫,那她今儿当然说什么也要让大嫂掏了这个钱才是! 李氏不待孙兰花话音落下,已冷冷道:“婆婆既然知道当娘的没了孩子会痛苦难过,就该想得到要是这次小巍有个什么好歹,我才真只能去死了!结果那差点儿害死了我儿子的人还有脸上门贼喊捉贼,还有脸让我赔银子,我也懒得跟那些想银子想疯了的人废话了,我找里正和族长评理去!” ------题外话------ 很快就会换地图,从村里搬去县里哈o ̄︶ ̄o 第六回 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李氏说完,看了一眼李舅母,见李舅母立时明白过来,冲她点头,示意她一定会照顾好陆薇薇,便大步往大门外走去。 却是才走出几步,已让王盼弟猛地扑上前抱住了腿,“李翠如你不许走,你今儿不赔我三妮儿的命,不赔我汤药费,你哪里都别想去!” 李氏恶心至极,“王盼弟你放开我,不要拿你的脏手挨我,放开再不放开我踢你了啊,踢死踢残你都是自找的” 可惜一连挣了几次,李氏都挣不开王盼弟牛皮糖也似,粘上了便再甩不脱的双手,气得脸都黄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当真是人不要脸,鬼都害怕哈。可惜我不会怕你,今儿我们就这样耗着呗,看谁耗得过谁!” 说着转头与李舅母道:“大嫂,你先带了小巍回家去,再让大哥来接我。” 李舅母忙应了,“妹妹放心,我马上带小巍回去,一回去就让你大哥带了族里的兄弟们来接你,真当我们李家好欺负不成!小巍,我们走!” 一面疾行几步,抱起陆薇薇,就要往外去。 曹氏与孙兰花忙拦住了甥舅两个的去路,“他舅母,有话好好儿说嘛。” “是啊,小巍不是还病着吗,要是一路吹了风,又不好了,可该怎么办?” 曹氏又对李氏道:“老大媳妇,你二弟妹都伤心成这样了,三妮儿也躺在你面前的,就算这次小巍也病了,到底还好好的活着不是?三妮儿却是已经没了,人命关天,就算你把里正和族长请来了,也肯定会让你多少赔点儿钱的,跟现在结果一样,又何必还要惊动他们呢?本来也只是我们家的事,就别让外人看笑话了吧?你就意思意思的赔她五两银子,怎么样?” 李氏对这个嘴上向来说得好听,心却比谁都黑的婆婆从无好感,早猜到她们婆媳三个肯定事先就商量好谁唱红脸,谁唱白脸了。 嘴角一扯,道:“意思意思的赔她五两银子?婆婆说得可真是轻巧,五两银子,都快够买一亩上好的水田了,我凭什么给她,我不但不会给她,还要她赔我家小巍医药费!” 李舅母眼见一时走不了,已经把陆薇薇放下了,闻言接道:“亲家伯母说不想惊动里正和族长,那就请大家伙儿帮忙评评理吧。大家伙儿肯定都听说了我们家小巍这次是怎么淹水,差点儿丢了命的事吧?现在差点儿害死人的反倒有脸打上门来,就跟那贼娃子去别人家偷了人家的宝贝,结果回去后太心虚害怕,自己把自己吓死了,贼娃子的爹妈还有脸上门要被偷了的人家赔钱有什么分别?换了大家伙儿,咽得下这口气吗?肯定不但不会赔钱,还要把自己的损失讨回来呀,是不是?” 李舅母这么一说,曹氏婆媳三个才发现李氏家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围了一圈儿人。 毕竟陆家村拢共就那么点儿大,谁家动静稍微大一点,全村都能听见,如今又是农闲时候,大家成日吃饱喝足了闲得发慌,既有现成的热闹看,当然都要一窝蜂的涌过来。 曹氏脸色霎时难看至极,喝骂孙兰花,“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门关了?” “哦哦哦”孙兰花忙唯唯诺诺的应了,就要去关门。 李氏已大声道:“我家的门,我想开着就开着,与旁人何干?三弟妹要关门,关你自家的去,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就好欺负,连自己家大门是开是关的主都做不得了!” 随即转向围观众人,“各位叔伯婶娘兄嫂们,还请千万帮我们娘儿评评理。明明就是我家小巍差点儿丢了命,明明受欺负的就是我们,结果不但不赔我们医药费,还想我们赔钱,张口就是五两银子,想倒打一耙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各位叔伯婶娘兄嫂们可千万要帮我们说句公道话啊,不然我们娘儿就要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话没说完,已是“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李氏因自小家里日子便过得、父兄也常把“吃亏是福”挂在嘴边,这些年在族里村里与人交往时,便大多数时候极能礼让人,自然人缘比曹氏婆媳几个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且她没能力耕种自家的十几亩田地,每到农忙时,都会出钱请村里的人帮忙,钱给得跟镇上做工的人一样不算,还会好饭好菜的给帮工的人管饭,算是陆家村众人心目中的“财神”。 如今她哭得这般可怜,且的确是他们母子受了委屈,王盼弟根本就是想钱想疯了,人们当然都要为她说话。 立时纷纷道:“他有成婶儿,你们这也太不讲理了吧,三妮儿明明就是自己把自己吓病,你们又不肯带她看大夫,才会没了的,怎么能怪人小巍?别忘了当日小巍被哄淹水时,好些人都看见的,要不是他娘舍得花钱,他说不定也早没了,你们自己舍不得花钱,怨得了谁呢?” “就是,没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王盼弟,你这么想钱,怎么不去偷去抢啊?” “就算是丫头片子,好歹也是你亲生的,就花几个钱给三妮儿抓点儿药吃怎么了?这么想钱,怕是早就想好了,趁此机会害死三妮儿,好来敲小巍他娘的竹杠吧?” “别说这次都是你们的错,小巍纯粹就是受害人,就算小巍也有错,难道还想让他给一个丫头片子赔命不成?简直就是笑死人了,王盼弟,你不想养丫头片子,当初刚生下三妮儿时,就给摁死在血盆子里啊不过也是,当初就摁死在血盆子里,今儿还怎么敲竹杠呢?” 当然,也有素日与王盼弟和曹氏走得近,因而小声劝她们的,“她婶子,就一个丫头片子罢了,难道你们还真想把事情闹得上山下沟的都知道不成?” “这事儿本就是你们不占理,还是别闹了吧?没的又不是小子,没了就没了吧” 说得曹氏还好些,只是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王盼弟却是快疯了,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我们家的事,关你们一个个的屁事,要你们在这里鸡叫鹅叫的,谁再叫,我就抱了我三妮儿到谁家去,我们娘儿俩都死在谁家门口,做了鬼都不放过他全家!” 骂得众人一时都停住了,又尖声哭道:“我三妮儿死了,这么小就死了!反正死的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一个个的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李翠如,我不管,你今儿必须赔我银子,还要陆巍给三妮儿磕头赔罪,然后你再出钱把她好好埋了,不然我真会死给你看!等我们娘儿俩都死了,你和你黑心烂肝的儿子就等着夜夜晚晚都恶鬼缠身,不得好死吧,不信我们就走着瞧!” 李氏也要气疯了,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挣不脱被王盼弟死死抱住的腿。 一旁李舅母也是气得浑身直哆嗦,“还有没有天理了,贼喊捉贼还有脸咒人,还有脸骂苦主黑心烂肝,我告诉你姓王的,你就是马上死在这里,我们也绝不会给你一钱” 冷不防一个童声却打断了她:“二婶,给你菜刀,你不是说要死给我们看吗?那现在就死吧,放心,等你真死了,我一定会让我娘赔你五两,不,十两银子的,所以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第七回 果然吓唬人的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循声看去。 就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个子还不到成人肩膀的陆薇薇,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小小的人儿满脸都是冷漠,让人乍然之间竟忘记她不过才七岁,还是个真正的孩子。 但也就是一瞬间,人们便已相继反应过来她才只有七岁,长得也是那般的玉雪可爱,乖巧无害,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时间都是满心的微妙与复杂。 李氏爱女心切,却是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惟恐陆薇薇不小心伤了自己,已先急道:“小巍,你几时去拿的菜刀,我前儿给你炖鸡汤时才磨过这刀的,快得很,你快放下王盼弟你个不要脸的还不松手?大嫂,你快把刀给小巍拿走” 李舅母想到小姑子可特意交代了自己看管照顾陆薇薇的,结果她却连孩子几时跑开了,还去灶房拿了菜刀来都不知道,羞愧不已,忙“哎”了一声,“我马上把刀给小巍拿走,妹妹放心。” 随即转向陆薇薇,“小巍,把刀给舅母,好不好?” 陆薇薇却没把菜刀给李舅母,仍是一脸的冷然,道:“娘、舅母,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到自己的。既然二婶一直说要死给我们看,我就想着我们不如成全了她吧?” 讥诮的看向王盼弟,“二婶,你也听见了,我娘才磨过刀的,快得很,保证你一刀下去就能死成,不会弄个半死不活的。我刚才说的,只要你真死了,我娘一定赔十两银子,也是真的,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所以你真的可以安心去死了。对了,记得割这里” 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只要把这里割断了,神仙也救不了二婶怎么还不接刀啊,我手都举软了。难道,二婶只是嘴上说着吓唬人的,根本就不敢死啊?” 王盼弟一张脸已是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宛如开了个染料铺。 一直牛皮糖一样抱着李氏腿的双手也不知不觉松开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崽子果然、果然黑心烂肝哈,竟然对自己的婶娘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陆薇薇惊讶无辜脸,“可不是二婶自己说要死给我们看的吗,我这是在帮二婶,怎么就黑心烂肝了?还是二婶不喜欢菜刀,想换一种死法?娘,我们家有绳子吧,要不您马上去找一根来给二婶呗?” 李氏已经明白过来女儿的用意了,立刻配合:“我们家绳子多的是,我马上找去。王盼弟,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根最结实的,保管你死得利利索索哈。” 王盼弟气疯了,“李翠如,你你别太过分!我三妮儿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竟然还这么黑的心,想连我一起弄死,就不怕遭报应吗?” 李氏气极反笑,“谁想弄死你了,我才懒得脏了自己的手,不是你自己一直在嚷嚷你要死给我们看吗?我们当然要成全你啊。我家小巍方才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只要你真死了,我一定赔十两银子,你怕小巍小孩子家家的说话不管用,现在我亲口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等着,我这就给你找绳子去啊,三妮儿这会儿肯定还没走远,黄泉路上,你们娘儿正好作伴了。” 说着真要往猪圈那边寻绳子去。 王盼弟这下彻底急了,“李翠如你给我回来,我、我” 李氏笑得讥诮,“你怎么着,你果然是在吓唬人,想敲我竹杠,其实根本就不敢死是不是?” 李舅母哼笑着接道:“当然不敢死了,就算敲来了银子,也得有命花才成啊,命都没了,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才真是亏大发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呀?” 围观众人虽都因陆薇薇方才的言行心情复杂怪异,却也不乏看戏不怕台高的,立刻应道:“肯定啊,敲竹杠就是为了受用的,傻子才会真把命赔上呢,王盼弟想钱都快想疯了,怎么可能这么傻?” “明摆着就是吓唬人的啊,真要死,早就死了,还废话这么多?” “王盼弟,你不是要死给我们看吗,那你倒是快死啊,你要真敢死,我就服了你!” 王盼弟气得生吞了围观众人的心都有了,色厉内荏的破口大骂起来:“关你们什么事,一个个嘴里长疔,生儿子没P眼儿的,惹毛了老娘,老娘真死给你们看,做了鬼都不放过你们!”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曹氏也没好气嚷道:“且都少说两句,积点儿口德吧,真闹出人命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围观众人却仍是纷纷讥笑:“王盼弟,那你倒是真死给我们看啊,说了无数次要死了,也没见你真死,不是吓唬人,不是想敲小巍他娘的竹杠是什么?” “真是想钱想疯了,连自己女儿才死都能利用,真当你大嫂和小巍孤儿寡母的,就只能由得你们欺负呢?大家都是一个族里的,想平白欺负孤儿寡母,我们可不答应!” 偏陆薇薇还火上浇油,“二婶,听说吊死鬼都难看怕人得很,舌头也要伸出这么老长,再也收不回去,咦这也太吓人了,要不,你还是就用菜刀吧,只要割对了地方,保证不会流太多血,也会死得很快,你要不试试?给你” 一边说,一边再次把手里的菜刀递给王盼弟。 众人见状,也跟着撺掇,“王盼弟,你就试试呗。” 李氏与李舅母也冷笑,“王盼弟,你倒是接刀啊,你真敢接,真敢割,我们今儿就服了你!” 王盼弟骑虎难下,越发抖得秋风里的落叶一般。 半晌才在曹氏的没好气中:“你们都别逼人太过了,老二媳妇,你把刀接了,割给他们看,你放心,你要真有个什么好歹,在场所有人我们家一个都不会让他好过!”,颤巍巍伸出了手。 她今儿说什么也要让陆巍这小崽子和李氏认了是他们害死她三妮儿的,还必须要他们赔银子。 不然她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纵三妮儿不会半夜回来找她,她将来死了也没脸见三妮儿去! 可,那小崽子手里的菜刀一看就利得很,让太阳一照,便寒光四射,要是真用来割她的脖子,肯定轻轻一割脖子就要断了,她才不会那么蠢,她还没活够呢 十两银子虽多,她要是死了,可是一都花不到,她的孩子也肯定花不到的,反而没良心的丈夫和公婆转眼就会用那银子,给她的孩子迎一个后娘进门 “哐当”一声脆响,王盼弟才一挨上,陆薇薇便松了手的菜刀应声落到了地上。 第八回 舅舅 菜刀“哐当”落到地上的同时,王盼弟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再次软到了地上,惨白着脸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甚至陆薇薇毫不掩饰的讥讽她:“二婶怎么连个刀都接不住啊,是接不住,还是不想接、不敢接呢?这么怂,还敢贼喊捉贼的打上门来敲竹杠,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还不离了我们家,别再脏我们家的地儿呢!” 王盼弟也没再吱一声。 曹氏见她如此没用,要不是碍于众目睽睽之下,都想骂她一顿,甚至给她一巴掌了。 割脖子要死人,她不知道割其他死不了人的地方呢?只要她真割了,只要真见了血,立马就能唬住所有人,把眼前的局势扭转了,李氏也只能乖乖儿掏银子了。 结果她连刀都不敢接,样子都不敢做,难道她真接了刀,摆出一副真要割下去的架势来,她和老三媳妇不会劝她、拉她不成?到时候不就有梯子下,至少不会弄得现在银子没捞到,脸也丢光了的下场了? 真是除了吃饭,什么用都不顶的废物! 曹氏不好直接骂陆薇薇,毕竟陆薇薇还病着,怕再惹人说嘴,只能强撑着先说围观众人,“都是一个族里村里的人,你们至于这样逼人呢,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戏不怕台高吗?你们最好发愿这辈子家里都不死孩子,不遇上一样的事,不然才真是现了我的眼!” 说得众人小声讪讪的讪讪,“谁逼人了,到底是我们在逼人,还是你们在逼人?我们瞧见不公的事,还不能说话了?” 冷笑的冷笑,“你咒谁家死孩子呢,我们都行得正坐得端,才不会跟那些黑心烂肝的人一样,平白遭报应!” “自来孤儿寡母连旁人都要多关照,结果反倒是自己家的人,可劲儿的欺负,巴不得把人家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难怪会遭报应,报应还在后头呢!” “老天爷什么不知道,所以才会让小巍活得好好儿的,那害了人的却已经死了啊!” 曹氏一张嘴难敌这么多张嘴,只得又没好气的看向了李氏,“老大媳妇,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看小巍让你教成了什么样儿,对长辈一点都不尊敬,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既不会教孩子,那就把小巍接到我们那边,让你公爹和老二老三来教,省得我们陆家好好的孙子,都让你给教坏了,本来这妇人家就教不了男孩儿,还得他爷爷和二叔三叔来教!” 本以为自己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威胁要把陆薇薇带走,李氏立马就得露怯,不敢再说。 那她便再提出让陆薇薇给三妮儿赔礼、李氏再好歹出了三妮儿的丧葬费,想来李氏也只有听从的份儿了,虽结果还是不如预期,但至少也能挽回面子,还能多少弄到一点银钱,也算是可以了。 不想李氏平日一般不与她正面对上的,毕竟曹氏是婆婆,她就算赢了,名声也不好听。 但此刻攸关自己的命根子,却是毫不示弱:“小巍说的都是实话,他也是这次的苦主,怎么说不得了?小巍他爹虽不是婆婆亲生的,也叫了婆婆多年娘,小巍也叫了婆婆这么多年奶奶,您怎么就忍心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就不怕小巍他爹半夜回来找你们吗!” “你!” 这下曹氏气得彻底装不下去好人了,“谁欺负你们了,死的可是三妮儿,真正被欺负的可是三妮儿和你二弟二弟妹!难怪小巍现在牙尖嘴利,黑心烂肝的,全是你这个当娘的教的!你这样克夫还牙尖心黑的妇人,我们陆家是不能再留了,今儿就休了你,省得你再跳上跳下” 话没说完,已是李舅母怒不可遏的打断了:“我家小姑是为丈夫守满了三年孝,还为丈夫留下了香火,守节至今的,谁敢休她?亲家伯母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了,不然别怪我们李家” 却是她的话也没说完,已同样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方才好像听谁说,要休了我妹妹?我倒要看看,今儿谁敢休我李成栋的妹妹!” 人群已自发让出了一条道来,随即走近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与李氏生得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子。 李氏与李舅母立时都是满脸的惊喜,“大哥,你怎么来了?” “他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当你要下个月才回来呢亏得你回来了,还及时赶到了,你不知道,妹妹和小巍被欺负得好惨啊,小巍更是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李成栋见妻子与妹妹说着都要哭了,又见一旁陆薇薇脸色苍白,比自己上次见到时还要瘦,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更难看了。 却仍先低声安抚了李氏一回,“妹妹别急,大哥来了,谁也别想再欺负你们母子!” 才看向曹氏,冷笑道:“方才我听着好像是亲家伯母的声音说要休了我妹妹,不知道我妹妹犯了什么错,亲家伯母要这样说?亲家伯母今儿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怪我当晚辈的不客气了!” 李家自李姥爷起,便家境殷实,李姥爷在生时,又给县里的酒楼做了多年的掌柜,累积出了一身的经验。 等到李成栋长大娶亲后,李姥爷便用毕生的积蓄,在县里给儿子开了个香料铺子。 李成栋也是个争气的,几年时间便把生意做了起来,去年更是把铺子扩大了一倍,如今县里的人提起“李记香料铺”,十个人里至少也有三四个人知道了。 自然李成栋在县里,如今也大小算个体面人儿了,在乡下人眼里,就更是了。 这会儿他虽是急匆匆赶来,却也一身体面的绵绸对襟长袍,腰间还缀着荷包和银三事,瞧着比曹氏等人这辈子见过的最体面的贵人镇上的里长老爷还要体面几分。 所谓钱是人的胆,曹氏对这个比上次见到时,又更体面了的亲家舅爷不自觉已露了怯,讪笑道:“亲家舅舅刚到,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我当婆婆的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啊” 李成栋冷冷一笑,“什么原因?就因为我妹妹不肯乖乖儿的任那贼喊捉贼的人敲竹杠,不肯乖乖儿的让给多少银子,就给多少银子吗?” 第九回 一个巴掌拍得响 李成栋这话一出,曹氏便知道他虽才到,但显然已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脸上的笑就更勉强了,“亲家舅舅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巍他二叔家的三妮儿这会儿都还在那儿躺着呢,喏,亲家舅舅自己看呗,这好好儿的孩子忽然说没就没了,哪家大人受得了的?肯定要讨个说法的呀。是,可能三妮儿先不对,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小巍也有不对呀,现在的结果也是三妮儿没了,小巍却还活着,那” 话没说完,李成栋已叫了一声:“陈三。” 就见人群里一个显然不是陆家村人的男子满脸堆笑走了上前,“东家,有何吩咐?” 李成栋低声说了一句:“回头再与你赔不是,补偿你。”,便一巴掌扇在了男子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在场所有人都是心里一紧,这是干什么呢? 李成栋立马给大家解了惑,“亲家伯母方才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吗,我怎么拍响了?大家伙儿也都听到了吧?”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忙纷纷道:“听到了,都听到了,原来一个巴掌是拍得响的。” “某些人根本就是胡搅蛮缠,整件事小巍都是受害者,他有什么错?不就是看他们娘儿俩日子过得,又无依无靠的,以为他们好欺负,就想狠狠敲他们一笔吗?” “他们娘儿俩怎么无依无靠了,人舅舅不是来给他们撑腰了吗?还真当人家好欺负呢,也不看看这么体面的舅舅,是随便欺负得的吗?” 曹氏扁平刻薄的脸上彻底挂不住笑容了。 又见孙兰花也好,王盼弟也好,都跟死人一样一个都不知道给自己帮腔,气得在心里将二人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才冷哼道:“亲家舅舅这是什么意思,特地来我们家耍威风的吗?知道您是贵人、有钱人,我们惹不起,可这是我们陆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话,亲家舅舅要耍威风,回你自个儿家耍去!” 李成栋冷冷道:“我不跟亲家伯母多说,毕竟你也知道这是陆家,不是曹家,我只跟陆家的当家人说。陈三,你去把陆家的男人都请来,我与他们说,不知道地方就打听一下,务必尽快把人请来,躲在女人背后当缩头乌龟,能敲来竹杠就跟着享受,敲不来就撇得干干净净,说都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干的破事儿,算什么男人!” 顿了顿,“对了,你让他们最好动作快一点儿,里长老爷还在镇上等着我中午去吃酒呢,可没那么多时间来耽搁。” 陈三忙应了一声:“东家放心,马上就把人请到。”,小跑着去了,虽脸上还留着清晰的五指印,却一点委屈愤怒都没有,他家东家厚道着呢,既说了要补偿他的,肯定便亏不了他,他这一巴掌挨得千值万值好吗? 余下众人听得李成栋中午竟要与里长老爷吃酒,都是又惊讶又艳羡。 里长老爷那可是他们竹溪镇数得着的大人物,这李家舅舅也太有面儿了吧,也是,能在县里开铺子挣大钱的人,当然不是他们这些除了在地里辛辛苦苦刨食,便啥本事都没有了的人能比的。 曹氏却是脸色大变。 姓李的什么时候连里长老爷都搭上了? 里长老爷跺一跺脚,整个竹溪镇都要抖三抖的,要是待会儿姓李的在里长老爷面前混说一通,以后还能有他们家的好日子过吗?光每年在交赋税服徭役时卡他们一下,就够为难他们了 曹氏这才真正后悔起今儿不该来找李氏和陆薇薇的麻烦来。 谁能想到会大的不好惹,小的也忽然疯了一样,这会儿还来了个最不好惹的呢? 陈三动作极快,当然,应当主要还是里长老爷的震慑力足够大,不一时便带着陆薇薇如今的祖父陆有成和两个儿子陆平和陆安回来了。 父子三人脸上都讪讪的有些不自然,显然李成栋说中了,他们什么都知道,只不过躲在家里的女人背后当缩头乌龟而已。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死了个没用的丫头片子,连陆平当亲爹的都觉得无所谓了,当爷爷和三叔的,自然更觉得无所谓。 但如果能借此为家里弄几两银子花,他们当然也高兴,谁让老大媳妇大嫂分明有的是钱,却一点光不肯让他们沾呢?那就怪不得他们了! 可惜现在狐狸没打着,反惹了一身骚,里长老爷他们可万万惹不起陆有成是一家之主,只得先笑着与李成栋打招呼,“亲家舅舅什么时候来的,好久不见你了,家里都好,生意也好吧?” 李成栋也扯出笑容,给他行了个礼:“多谢亲家伯父记挂,一切都好。才去府城贩了货回来,不放心妹妹和外甥,所以一回来便特地赶来看他们,没想到一来就听见亲家伯母说要休了我妹妹,所以只能请了亲家伯父过来,问一问到底是谁的意思,我妹妹又犯了什么错,亲家伯母张口就要休她?” 陆有成还是刚听说曹氏要休了李氏,忙骂道:“你这老婆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大媳妇为老大生了小巍,还为老大守节这么多年,不但是我们家,更是整个族里都夸的好媳妇,你再敢混说,看我饶不饶你!” 见三妮儿还躺在一旁,王盼弟与孙兰花都鹌鹑一样缩着,不用问也知道婆媳三人肯定没讨到任何便宜,现下更讨不到了,索性又骂王盼弟,“你把三妮儿抱你大嫂这儿来干嘛,不是跟你说了,孩子既没了,就尽快埋了呢?你是伤心糊涂了,连方向都清不到了不成?老二,还愣着干什么,带了你媳妇儿和三妮儿先走!” 陆有成这个一家之主在外头还是很有威严的,陆平立马应了一声:“是,爹。”,一把拽起王盼弟,再去抱了三妞儿的尸体,很快便走远了。 陆有成又骂了曹氏一回:“一天天的净干些没名堂的事儿,等家去了我再好生与你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呢,打算杵在这里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骂得曹氏满心火气的带着孙兰花也灰溜溜的走了后,这才笑着看向李成栋,“难得亲家舅舅今儿过来,中午你要跟里长老爷吃酒,我不敢耽搁你,那晚上我让你伯母做几个菜,好生与亲家舅舅喝几盅,怎么样?” 整个陆家李成栋最讨厌的就是虚伪奸猾的陆有成了,比曹氏尤甚,怎么可能跟他一起吃酒? 皮笑肉不笑应道:“下午还要赶回县里去,怕是只能下次再陪亲家伯父喝酒了。” 陆有成倒也不强求,笑道:“那就下次吧,你们兄妹亲人难得见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大家伙儿也散了都散了吧,啊,都是一场误会,三妮儿她娘乍然没了孩子,受不得打击,怕是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都是同族同村儿的人,就可怜可怜她,把今儿的事忘了吧,啊都散了,散了” 待把围观的人们都驱散了,又与李成栋寒暄了几句,才带着陆安也回去了。 ------题外话------ 每天都定时定量更新,亲们真的值得拥有哦o ̄︶ ̄o 第十回 变化 待陆有成父子一走,自李成栋出现后,便自发站到了他身后,由他说话主事的李氏与李舅母立刻道:“大哥,你才来怎么就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已经来有一会儿了?” “他爹,你啥时候回的县里,路上都还顺利吧?你是先回过家,知道小巍病了,我来了妹妹这儿帮着照顾,才赶来的吗?那孩子们都好吧?” 李成栋沉声道:“我前日回的县里,本来也要来看妹妹和小巍的,听说小巍病了,索性卸了货安排好,就直接赶了来。谁知道小巍竟不是病了,而是被人哄得淹了水,命都差点儿没了,还被贼喊捉贼的人打上门来欺负,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越说越气,“都是一家子什么人,一个好的都没有,当初妹妹要是听了爹和我的,没有嫁过来,如今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又怎么会有这些个恶心人的破事儿” 话没说完,听得一旁李舅母咳嗽起来,才猛地意识到陆薇薇还在,忙打住了,看向陆薇薇,笑道:“小巍,你这次受委屈了,看小脸儿都瘦成什么样儿了,下午就跟舅舅一起去县里,你要什么,舅舅就给你买什么,好不好?” 陆薇薇心情糟透了,却也能感觉到便宜舅舅是真的疼她,跟李氏一样毫无保留,便也笑道:“好啊,本来我们也跟舅母说好了,要跟她回去住一段时间的。舅舅渴不渴,我去给您倒水吧?” 说着就要往屋里倒水去,买买买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下午就能离开这个眼下让她窒息的村子,真是太好了! 李氏却叫住了她,“小巍别去了,仔细烫了手,还是娘去吧。大哥,不如我们屋里去吧,外面风大,我怕小巍吹了风又不好了。” 李成栋忙道:“那还等什么,快进屋吧。陈三,你去把车上的东西都搬过来算了,别搬了,妹妹和小巍这次回去,索性住上三五个月的再回来,那还搬什么东西搬。那你先去车上等着我吧。” “是,东家。”陈三忙笑嘻嘻的答应着去了。 李舅母这才问丈夫,“他爹,你们坐什么车来的马车啊,是在隔壁清溪雇的吗?我之前来时,也是先坐船到清溪,再从清溪雇车过来的没事儿,正好后巷口的许娘子带了儿子回娘家,你知道她娘家就是竹溪的撒,我们便搭伴坐的船和车。” 李成栋“嗯”了一声,“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着急,也别忘了去铺子上抽个伙计送你。” 说话间大家进了屋里,李氏忙给李成栋倒了热水,想拿点心却发现只剩点儿碎渣了,因道:“大哥,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做碗糖水鸡蛋去啊。” 一面探手摸了摸陆薇薇的额头和手,“还好,不是很凉,娘也给小巍做一碗,热热的吃了,下午我们再去看大夫,好不好?” 李成栋忙道:“妹妹别忙了,我不饿,待会儿还要去里长老爷家吃酒,现在吃了糖水鸡蛋,待会儿就吃不下了。” 李舅母道:“他爹,你竟真要去里长老爷家吃酒呢,方才还以为你是随口说的,隔这么远,你啥时候与这竹溪的里长老爷都套上了交情的?” “这种事也是能随口说的?要是假的,一问可就露馅儿了。” 李成栋失笑,“是里长有个外甥在府城做生意,我之前去府城贩货时打过几次交道,这次刚好说起我妹妹嫁到了竹溪,他说他舅舅也在竹溪,听说我回来后就要来竹溪看妹妹,就托我帮他带了些礼品孝敬里长。我想着县官不如现管,要是能得里长照应,往后妹妹和小巍日子也能更好过,便自己也备了一份礼,里长见了一高兴,便请了我中午吃酒。” 李舅母听得笑容满面,“原来是这样,那你是不能耽搁了,等再坐会儿你就先去镇上吧,下午再来接我和妹妹小巍便是了,妹妹也给自己和小巍收拾一下衣裳什么的。不过下午走的话,晚上肯定只能歇在清溪了,妹妹,要不到了清溪,再带小巍看大夫吧?他们那儿有个吴大夫,都说看孩子最在行了。” 李氏道:“我也听说过那个吴大夫,就是不知道小巍身体撑不撑得到晚上小巍,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瞧着你脸色和精神倒是都比之前还好些似的。” 李成栋闻言,也看向陆薇薇,“小巍除了比上次瘦些,这精神瞧着倒是不像还病着的样子。刚才还知道拿菜刀来吓唬那群又烦又贪的泼妇,说话也比以前大声了,胆子也大了,都像个大人了,不怪都说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呢,我也就才我算算啊,就两个多月没见小巍吧,竟然已经变了个人似的,妹妹你教得好。” 又夸陆薇薇,“就是要这样据理力争,该胆大的时候要胆大才是,你自己都立不起来,别人当然要欺负你。咱们轻易不惹事,不欺负人,但也不能怕事,不能白白被人欺负。” 陆薇薇笑着应了:“多谢舅舅教诲,我都记住了。” 心里对这舅舅的印象更好了,虽然彼此相处的时间才只这么点儿,但她已经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好丈夫、好哥哥、好长辈了! 李氏已道:“大哥,不是我教得好,是小巍这次病了来,一下子就懂事了,也胆大了,大嫂也这么说。刚才我也没想到,小巍会去拿菜刀,还会那样说,小巍,你当时怎么想的?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那刀多快呀,万一伤了你哪里,可如何是好?那些话,尤其是什么别脏了我们家地的话,也不是你一个当小辈的该说的。这次就算了,你还小,又才受了苦,往后要再这样,对你名声可就不好听了,都知道王盼弟是个赖皮,人人都笑都啐的,我们可不能跟她一样。” 陆薇薇想了想,得让李氏和李成栋夫妇慢慢儿适应自己的变化才是,因道:“我当时想的是,明明差点儿没了命的就是我,凭什么还要被她们敲竹杠,被那样欺负恶心?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所以忽然就有了胆子。娘既这么说,我以后再不这样了便是。” 不这样了才怪,她是绝不会以德报怨的,谁敢惹她,她绝对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第十一回 险恶用心 陆薇薇这话一出,李成栋和李氏、李舅母都是一呆。 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哪像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说得出来的? 片刻,还是李成栋先回过神来,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就这么老气横秋了,知道你才七岁的就算了,不知道的,还当你多大了呢。不过也是,才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谁能没有一点变化一点感悟的。但你还小,也别想太多,你还有娘,还有舅舅舅母呢,我们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陆薇薇应了,“我记住了舅舅,我刚才就是太气了,怕娘和舅母吃亏,幸好舅舅及时赶到,把他们赶走了,不然这会儿肯定还乱糟糟的,吵得人头都痛了。” 李氏听她说头痛,心里那点儿怪异立刻不见了,关切道:“小巍你是不是刚才吹了风才头痛的,要不要去床上躺会儿,娘把那药再熬一遍你趁热吃了,发发汗吧?本来身体就还没好,偏又遇上这样的事,一群黑心烂肝的东西,我等着看你们遭报应!” 陆薇薇的确有些累了,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远不符合七岁孩子年纪的、令人惊疑的话来,毕竟她从之前到方才的言行的确都经不起细想,若她是李氏或是李成栋夫妇,只怕还要细思极恐。 遂乖巧点头:“我听娘的。” 李氏便忙带了她进屋去,待安顿她躺下,盖好被子后,又忙去了灶房给她熬药,等药熬上了,才到堂屋里继续与李成栋和李舅母说话儿。 正好就听李舅母道:“他们到底死了孩子,又个个儿没脸没皮的,这医药费怕是不好讨吧?依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了吧,当那银子是给他们买药吃的,反正我们小巍也没事儿,还胆大懂事了,已经算是万幸了。” 李成栋却是一脸的冷然,“不好讨也要讨,敢欺负我妹妹和外甥,我没欺负回去,只是让他们赔该赔的医药费,已经够大度了,还想怎么样?再说不让他们出点儿血,怎么能记住这次教训,下次肯定就还敢欺负妹妹和小巍。” 冷哼一声,“小巍可是妹妹和妹夫唯一的儿子,一旦小巍有个什么好歹,妹夫留下的一切,不都是他们的了?这次虽是几个孩子哄的小巍下水,但到底是不是大人教的,可就只有他们才知道了。我反正是任何时候都不怕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的,那这次没成,谁敢保证不会有下次?总得让他们痛一痛,下次要是再想使坏,也得先想一想,万一又没成,他们付不付得起代价才是!” 李氏本来也跟李舅母一样的想法,不想再跟曹氏和王盼弟等人歪缠的,就当是看在小小年纪便没了命的三妮儿份上。 听得李成栋的话,却是立时变了脸色,改了主意:“要是小巍这次真,我肯定也活不成了,我们家的一切,可不都便宜他们了?真是太坏,太黑心了,他们就不怕报应吗!” 李成栋冷笑道:“只要能有银子和房子田地,报应算什么?所以不但要讨医药费,还要讨小巍的压惊费和补身费!这事儿妹妹就别操心了,交给我来办,等我下午从镇上回来,我就找你公爹去,他要是敢不给,就别怪我不客气!” 李舅母也会过了意来,气道:“他爹,那你打算一共讨多少银子?他们这么黑心,我觉得怎么着也得五两才够。要是妹妹他公爹敢不给,咱们就叫上族中的兄弟们,好生为妹妹和小巍出一回头!” 李成栋道:“我也想的是五两。等我待会儿席间好生敬里长几杯,与他说一说这事儿,只要他肯搭把手,谅姓陆的也不敢不给银子。若这样他们还敢不给,咱们再来硬的也不迟。” 看向李氏,“妹妹,你就安心照顾小巍便是了。我瞧她这次是真变化挺大,一般只有遭了大难的人才会忽然性情大变,要么就吓得呆呆的,好久都恢复不了;要么就一下子长大了,灵醒了。小巍看来是后者,咱们等过了这阵子,小巍身体大好了,再好生想一想往后要怎么办,小巍能大难不死,我相信肯定有大福气在后头。” 随着陆薇薇一天天长大,李成栋早已在暗暗替妹妹和外甥女打算,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了,本来还觉着有的是时间慢慢儿来,可如今看来,显然不敢再慢了。 就说这次,要是有人看到了小巍的身体,妹妹这么多年的苦心可就都白费了,纵有他这个哥哥做靠山,往后的日子也肯定别想好过必须得尽快打算了! 李氏当娘的自然更能感知到陆薇薇的变化,叹道:“小巍的确灵醒了好多。以往总盼着她能快点儿懂事,现在看她忽然就这么懂事灵醒了,还是因为差点儿没了命才变的,我又巴不得她别变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李舅母见她要哭了,忙道:“小巍懂事还不好呢,妹妹该高兴才是,怎么还难过上了?妹夫虽不在了,但肯定是妹夫在天有灵保佑着小巍,她这次才能逢凶化吉,还变灵醒了的。” 李成栋也道:“妹妹,你嫂子说得对,妹夫那么心疼你们娘儿俩,肯定是他在天上保佑着你们,也跟他还活着没差了。哎,妹夫本人实在没的挑,可惜就是太短命了,又摊上那样一个爹,那样一家子狗屁亲人,当初要是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得去镇上了,你们早些吃了饭,就收拾东西,再把家里该锁好的锁好,该托付给邻居的托付一下吧,下午我们就走,省得晦气。便是过些日子妹妹和小巍回来之前,都得先找人做场法事,驱驱邪,才好住进来。” 李氏与李舅母都应了,又起身一道把李成栋送到了大门外,看着他走远了,才折回了屋子里。 第十二回 恶意 教训 家里并不算大,又是土墙,隔音效果可想而知,自然李氏兄妹夫妻在堂屋说的话儿,陆薇薇躺在床上也听了个大概。 本就糟糕的心情,不由更糟了。 怎么偏就让她穿了,还穿到了这么个破地方,摊上了那样一群不要脸又心黑的所谓亲人? 她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摊上了这样一个夫家! 舅舅说他任何时候都不怕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陆家众人,她也一样。 就为了百十钱,便连自己的亲女儿、亲孙女都能任其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家人;孩子都已经没了,还让她不得安生,还要利用她的死来敲竹杠的一家人,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所以原主之前被骗淹水,不说十成十,陆薇薇敢说至少也十有八九,是陆家的大人教给家里孩子们的。 关键要不是她凑巧穿了来,原主已经没了,那李氏自然也活不下去了,他们的目的可就达成了,如今只是让他们赔五两银子算什么,也就是陆薇薇如今没有那个能力,不然一定要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 这也是陆薇薇之前会忽然去拿了菜刀,要递给王盼弟,成全她的主要原因。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很清楚原来的陆巍已经没了的。 也就是说,陆家众人已害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却还敢贼喊捉贼,半点心虚后怕愧疚都没有,那别说王盼弟一看就是色厉内荏,根本不敢真死了;就算她真敢死在自己面前,陆薇薇也绝不会阻拦她,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亏得舅舅及时赶到,把一家子极品都赶走了,还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也亏得娘还有这么好一个哥哥,她还有这么好一个舅舅,不然真的都想一头撞死,哪怕穿不回去,也懒得再活着,一了百了了。 可就算娘这么好,舅舅舅母也这么好,陆薇薇还是满心的低沉与悲观。 那些挤兑讥讽王盼弟,给自家母女帮腔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是女人,毕竟李氏是个寡妇,正经男人们为避嫌,等闲都不登门的,这也是乡间约定俗成的规矩;而少数二流子们倒是想登门占李氏便宜,毕竟李氏年轻又漂亮,还单门独户,有夫家等同于没有。 奈何李氏有个强有力的娘家,有个有大本事的大哥,二流子们也只能作罢。 所以今儿来看热闹的,几乎都是女人。 可就算她们自己也是女人,依然一口一个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别说小巍没错,就算小巍也有错,难道还想他给一个丫头片子赔命。 三妮儿更是就为了百十的医药费,便小小年纪,连命都没了,就因为她是女孩儿,是丫头片子,便命如草芥。 这世道对女孩儿、对女人怎么就这么苛刻这么恶意? 偏偏那些苛刻与恶意,甚至就是来自同类的,她们连基本的唇亡齿寒、物伤其类都没有老天爷既然要让她穿,为什么就不让她真穿成一个男人! 陆薇薇越想便越觉呼吸困难。 还是想着下午便能离开这个地方,好歹能去看看外面的、更大一点的世界了,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李氏给陆薇薇吃过熬得已经快没药味儿了的药,又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的,让她发汗后,便与李舅母一道做饭去了。 等吃完饭,又开始收拾起行李,归置起家里来。 亏得家里的围墙又高又坚固,乃当年陆迁投军前,特意费钱费力修的。 等到李氏生下女儿后,其时李姥爷还在生,又让李成栋带人来把女儿家的房屋和围墙都好生加固了一番,如今只消把值钱的东西带走的带走,锁好的锁好,再把家里的大门一锁,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一时忙得差不多了,李氏便让李舅母陪着陆薇薇,自己则带着二十个鸡蛋,去了隔壁邻居、也是陆迁隔房的堂兄堂嫂家,托他们在她不在期间,帮着照看一下自己的门户,再就是自家的菜地田地什么的。 陆堂兄早年便与陆迁颇要好,等李氏进了门,也与其妻段氏处得好,把家里托付给他们,李氏再放心不过了。 果然段氏听得李氏的来意,一口就应了,还不肯要李氏送来的鸡蛋,还是李氏再三坚持要送,她才接了,却又回了一小包糖,“给小巍吃,他这次真是受苦了。那王盼弟真是想钱想疯了,家里两个老的也是,要不是长辈,我说不出好话来” 还与李氏低声说了陆家众人半晌,才送了李氏出门。 等李氏回到家里,李成栋也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包点心,“妹妹,收拾好了没?我马上去你公婆家,里长派了他的常随跟我一起回来,所以我应该很快就能讨到银子回来,等我一回来,我们就出发啊。” 李氏与李舅母都惊喜道:“里长老爷肯搭手呢,真是太好了!” 李成栋笑道:“我与里长喝得高兴,谈得也高兴,这事儿于里长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然愿意搭手。我去了啊。” 至于他额外又给了里长五两银子,就不必告诉妹妹和老婆了,反正他要的只是给妹妹和外甥女出一口气,只是教训一下陆家的人,让他们后悔害怕,银子反倒是次要的。 李成栋遂提着点心,出了妹妹家的大门,到外面去与里长的常随回合后,便径自去了陆有成家。 半个时辰后,李成栋回来了。 李氏与李舅母忙都问道:“大哥他爹,怎么样,银子讨到了吗?” 陆薇薇却是笑道:“看舅舅面带笑容,脚步轻快,结果肯定是好的呀。” 李成栋听得笑起来,“看把你小东西能的,嗯,讨到了,整整五两,一不少。喏,给你,妹妹。” 李氏见哥哥手里碎银子也有,铜板也有,不称不点也能看出不少钱,满脸都是笑,“大哥,你可真能干,说到就真做到了。不过就我那公婆的德行,让他们出一钱,都跟要他们命似的,没跟你胡搅蛮缠,要死要活吗?” 第十三回 出发 李成栋嗤笑道:“他们倒是想胡搅蛮缠,要死要活,可里长的常随在一旁坐着呢,他们哪敢闹得太过火?先是打哈哈,说我就是会开玩笑;后来见我不松口,便卖起惨来,说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不然也不会让孩子病死了,求我看在都是亲戚、一家人的份儿上,放他们一马。再后来,见我不吃软的,索性耍起横来,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正还挺精彩的。” “不过都没用,这开了春又要服徭役了,等到下半年又得交赋税,他们要是想多服徭役多交税,就只管给里长老爷作对呗。末了还是只能乖乖儿答应,你公爹一声怒骂后,老的小的都只有一起凑钱的份儿,哼,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起黑心了!” 说完再次催李氏把钱收好,“全部用来给小巍补身子。” 心里则想着,看来往后的确得与里长常来常往了,才好就近照顾妹妹母女,那位萍水相逢的邱老板,往后也得走动得更勤才是。 李氏便依言把银钱都收了起来,一面与陆薇薇道:“小巍,舅舅对你这么好,可要记住舅舅的恩情,以后长大了,好生报答舅舅才是。还有舅母也是一样。” 陆薇薇当然是乖巧的点头,“我记住了。” 李舅母忙嗔道:“妹妹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当舅舅舅母的难道不该呢?我们可就小巍这一个外甥,又没多的,不疼她倒要疼谁去?不说这些了。他爹,你再仔细跟我说说那家子方才是怎么气得要死,还是只能乖乖儿凑银子的呗?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不然不知道得多解气,多痛快!” 李成栋好笑道:“我才不是都说过了吗,没更仔细的了。不然你们自己想呗,别说妹妹了,连你这个一年只来几次的舅母,都对他们家每个人是什么嘴脸很了解了,想也想得到。” 曹氏自不用说,又是打鸡又是骂狗的,还要去死,说反正也被逼得活不下去了,我们家一钱都没有,有本事就拿了我的命去! 还把王盼弟打骂了一回,说祸事都是她惹出来的,要让陆平休了她;孙兰花自然也没能幸免,一样被骂得狗血喷头,只不过没说要休她。 亦连她的宝贝儿子宝贝孙子们都跟着挨了骂。 但最让李成栋解气的,还是陆有成那副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和血吞、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家里所有人都唱黑脸,陆有成当然只能唱红脸了,毕竟他也是陆薇薇的爷爷,就算平日再偏心再不公,至少当着李成栋的面儿,该做的面子活儿还是要做的。 见赔银子已是不可避免,便求李成栋宽限一些日子,容他们慢慢儿还云云。 可惜李成栋怎么说都不松口,还有里长的常随在一旁时不时的插言几句:“这该赔银子就得赔啊,到了哪里都是这个理儿,不然不是要乱套了?亲兄弟都得明算账呢” 陆有成没法,终究只能忍气勒令曹氏去取了银子来,又让二房三房各凑了些,才总算送走了李成栋和里长的常随这两尊瘟神。 李舅母已笑道:“这想跟看怎么能一样?不过今儿让他们偷鸡不成倒蚀米,总算还是解了气,看他们一个个的往后还敢不敢再欺负妹妹和小巍!” 李成栋道:“那可未必,有了今儿的事,他们肯定只有更恨妹妹和小巍的,尤其妹妹那个公公,一家子里最坏最虚伪的就是他了。他又不是管不了曹氏,当年却任由曹氏虐待妹夫,摆出一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也很为难的样子;这些年也是任由曹氏婆媳明里暗里的欺负妹妹和小巍,弄得坏名声都是曹氏婆媳的,好处却是他得,妹夫当初有这样的爹,还能歹竹出好笋,也真是不容易。” 李氏当然更知道自己的公公是什么样的人,沉声道:“大哥的意思,他们往后只会更加报复我和小巍吗?我不会让他们得逞,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和小巍,守好我们的家的!” 李成栋皱眉道:“就怕你防得住明的,防不住暗的,毕竟不是一天两天,是长年累月。你公公那个人也是本事没多少,心眼儿却不少,不然当年也哄不到京城的千金小姐了算了,先不说这些了,等到了县里,我们再慢慢儿商量。现在先锁了门,出发吧,天黑之前赶不到清溪镇上,可就得睡荒郊野外了。” 李氏还待再说,想到这些事的确急也急不来,遂打住了,与陆薇薇道:“娘背小巍好不好?大哥大嫂,行李就是这些了,只能劳大哥大嫂帮着拿一下了。” 李成栋却是伸手架住陆薇薇的腋下,再稍稍用力一甩,陆薇薇便已趴到他宽阔的背上了,“妹妹拿行李吧,小巍我来背。果然轻了好些,等到了家,得让你舅母好生给你补补才是,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要白白胖胖的才好看呢。” 陆薇薇猝不及防的让李成栋这么一架一甩,差点儿尖叫出声,好悬才忍住了,忙道:“舅舅,我还是自己走吧,我都这么大了,哪还能再让您受累” 李成栋笑呵呵的打断了她,“就你这点儿重量,累什么累,舅舅再背二十年都背得动。抱好舅舅的脖子啊,不然摔了怎么办这孩子难不成还跟舅舅害羞了,以往你不是最喜欢舅舅背吗?快抱好了,舅舅要飞了啊。” 说完真作势快跑了几步,陆薇薇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只得抱住了李成栋的脖子。 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适不自在,反而莫名的安心,就像身前挡了一座大山般,无论狂风还是暴雨来袭,都不用担心。 遂不自觉放松了下来,嘴角也翘了起来。 李氏与李舅母见甥舅两个走远了,忙拿好行李,再锁好里外的门,跟了上去。 一家人很快便到了村口,李成栋停放雇来的马车的地方,远远的便能看见陈三满脸是笑的迎了上来。 ------题外话------ 马上换地图了,男主也很快会出现了哈,亲们走过路过的,收藏个呗?真的好凉凉啊,嘤嘤嘤 第十四回 吃惊 一家人上了车,陈三也坐到车辕上后,车夫便一甩鞭子:“驾” 赶着车,很快离了陆家村,上了大路。 当然,是李成栋和李氏、李舅母认为的大路,于陆薇薇来说,却是生平都难得一见的土路,窄小弯多不说,坑坑洼洼的也不说,更要命的,还是如今的马车,减震设备神马的,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自然陆薇薇才坐了不多一会儿,便不出所料的晕车了,头晕眼花不说,还恶心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来,憋得脸都白了。 李氏看得大是心疼,忙把她抱进了怀里,“小巍忍一忍啊,一会儿进了清溪就好了把眼睛闭上,靠着娘眯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李成栋也忙吩咐车夫,“慢点儿,慢点儿这竹溪的路可真是有够烂的,亏得近来还没下雨,不然更难走。要是竹溪也能跟清溪一样,出一个沈大人那样的大官儿,就太好了,旁的不说,至少路肯定都会修得又宽又平,小巍也不用这么难受了。” 李氏一边拍着陆薇薇,一边道:“大哥说得轻巧,都说沈大人是天上的曲星,岂是哪哪儿都能有的?这么多年,满天泉满会宁府,不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亏得是出在咱们天泉的,我们多少还是沾了光,要是出在其他县,可连眼下这么难走的路,都未必能有。大哥自己不也说,之前出去贩货时,好些地方连镇上都去不了马车牛车,全靠走吗?” 李成栋道:“这倒也是,竹溪这路虽烂,好歹几乎每个村儿车都能到,已经比好多地方都强了。他娘,我才想起我给小巍买了姜丝糖的,你找一找,找出来让小巍含一块儿在嘴里,应该就能好些了。” 李舅母忙“哎”了一声,在李成栋原本带给李氏和陆薇薇那堆大包小包里翻找起来,很快便找到了姜丝糖,捡了一块送到陆薇薇嘴边,“小巍,快含了吧。” 昏头昏脑的陆薇薇下意识含了,让姜丝糖那股浓烈的味道一冲,还真好受了不少。 李氏与李成栋夫妇方都松了一口气。 马车继续前行,不多一会儿便到了竹溪镇上。 陆薇薇一开始还对这竹溪镇有几分好奇,毕竟县城万一暂时找不到机会,她和李氏短时间内怕是还得待在陆家村,毕竟她们的房子田产都在陆家村,她们也始终是陆家的人,离了陆家村,去旁的地方重新安家立户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届时少不得要就近生财,就近找机会,她肯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自力更生的。 可几眼过后,陆薇薇便再无兴趣了。 实在镇上太破太穷了,不过一条土路,偶尔经过一辆马车牛车,立马尘土飞扬;两旁的店铺房子也是又矮小又破旧,纵比陆家村的房子要好些,也好得有限。 能找到机会就怪了。 陆薇薇决定还是去县里找机会算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就不信真找不到! 胡思乱想着,李氏怀里又暖暖软软的,陆薇薇连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马车也还在行驶着,只不过平稳了许多。 陆薇薇下意识活动身体的同时,心里也是一动。 难道他们已经进了舅舅舅母和娘都提到过许多次的那个清溪镇了? 她才一动,靠在车壁上打盹儿的李氏立马惊醒了,“小巍,你醒了?还难受吗?” 随即也靠着打盹儿的李成栋夫妇也都醒了,待听得陆薇薇应了,“我好受多了,娘,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怎么还没到?” 李成栋便撩了车帘,四下看起来,看完后笑着与陆薇薇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了,正好赶在天黑前。到了后今晚我们在客栈住一晚,明儿上午妹妹不是要带小巍看那位吴大夫吗,看完了我们再带了小巍四处逛逛,散散心,下午再坐船去县里,肯定能赶在天黑前到家。” 李氏笑道:“大哥看着安排就是。” 李成栋笑着点头,“好,那就我来安排。明儿中午我们索性就在清溪的飘香酒楼吃饭,县里的生意太好,不提前个三五日的预订,是吃不上的,清溪镇上的应当要容易些不过,还是等明儿小巍看了大夫后再说吧,飘香酒楼的菜都偏辛香麻辣,未必适宜小巍吃。” “知道不适宜小巍吃你还说?依我说,我们明儿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我打算到家后,杀一只鸡,炖了汤好生给小巍补补,后日再去买些鲜鱼和羊肉回来可怜这次我们小巍瘦了这么多,舅母定要尽快给你补回来才是。” “多谢舅母” 如此说着话儿,一家人果然赶在天黑前,到了清溪镇上。 本以为也不过就是个比竹溪镇上纵好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地方,就跟清溪是要比竹溪好上不少,但依然颠簸得陆薇薇难受的路一样。 不想入目所及的,却是又宽敞又平整的街道,栉比鳞次的房子,阔朗显眼的店铺,街道两侧一眼根本望不到头的大红灯笼比竹溪镇上强了何止数倍! 陆薇薇狠狠吃了一惊。 固然有她事先没抱任何希望,结果却远远出乎她意料的原因,但更多还是这清溪镇以她后世人的眼光来看,都颇能看了的原因。 陆薇薇好容易忍到进了客栈,客栈条件也比她预期的要好处不少,立时问起李成栋来,“舅舅,这清溪镇怎么比咱们竹溪好了这么多?明明两镇隔得并不远,照理差距不该这么大才是啊。难不成,都是因为下午舅舅和娘说的那位什么,什么大人来着?那位大人到底当了多大的官儿啊,才能整整一个镇,乃至一个县都惠及都受他的恩惠?” 李成栋见问,怔了一下,才笑道:“了不得,我们小巍真是长大了,竟会思考这些问题了。那位沈大人当年在生时,可是做到了朝廷的首辅大人的,你说官儿大不大?用那些读书人的话来说,就叫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上,就数他最大了,当然能让整个清溪,甚至咱们整个天泉都受他老人家的恩惠了。” 第十五回 萌志(上) 这清溪镇竟然出过一个首辅? 陆薇薇大学修的是汉语言学,又因对历史向来感兴趣,还修了历史的双学位,大学毕业后从事的也是与所学专业相关的工作,自然一听就知道首辅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她本来还以为,李成栋和李氏等人心目中的大官儿,撑死也就是个四五品、五六品的官员,那也已能执政一方,说句直白的,已算是一方生杀予夺的“土皇帝”了。 却不想,竟直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那的确是个大官儿,真正的大官儿了! 不怪清溪方方面面都比竹溪好了那么多,堂堂一国首辅的家乡,便那沈大人不特意照顾开后门,光他的名号,已足以惠及整个清溪镇了。 只是据她这几日的观察,如今人们的穿着打扮都挺像明朝的,明朝的话,貌似只有万历年间,出过一个姓沈的首辅沈一贯,难道,现如今是万历年间? 陆薇薇心知若自己表现得知道太多,少不得会引起李成栋和李氏的怀疑,想了想,才故作天真又问道:“舅舅,真除了皇上,就首辅最大吗?那沈大人可真是太厉害了!不过皇上更厉害,皇上就姓皇吗?” 李成栋让她的“童言童语”逗得笑起来,“皇上怎么可能就姓皇,那是全天下人对天子的尊称,皇上姓赵,赵也是国姓嗐,我与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些说什么,这些话也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说的,万一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祸事来呢,不说了,不说了。” 一面催李舅母,“去看看热水怎么还没来,满头满脸都是土,一点都不舒服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李舅母嗔道:“你就只会点那些油腻腻的硬菜,小巍如今可吃不得,还是我去吧,催了热水就直接去点菜,早些吃了早些睡,你陪着妹妹和小巍就是。” 说完便径自转身出去了。 李成栋遂坐到桌前,与李氏说起话儿来,“妹妹,如今正好是农闲时候,你和小巍这次索性住到过了年,再回来也不迟,你说呢?省得过年就你们两个,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 李氏皱眉道:“我也想多住些日子,让小巍好好散散心,可年肯定还是要回来过的,别的不说,总得给小巍他爹烧纸吧,族里和家里也要祭祖,到时候再说吧” 陆薇薇面上似在专心听二人说话,心却早已飞远了。 方才舅舅说,如今赵是国姓,难不成现在竟是宋朝?可宋朝时首辅还不叫首辅,叫宰相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她竟穿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朝代,是所谓的“架空穿”了? 等回头她再多方留意,多方打探一下吧 正好小二满脸堆笑的送了热水来,“几位客官要的热水来了” 李成栋忙起身到门口接了,李氏也叫起陆薇薇来:“小巍,准备洗脸洗手吧。” 陆薇薇遂敛了神,起身走向墙角放盆子的架子。 一时梳洗完,吃过晚饭,李氏与李舅母便带着陆薇薇睡下了,李成栋则和陈三住了隔壁的房间,正好如今陆薇薇还病着,李氏放心不下,要让她跟自己一起睡,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不怕陈三怀疑。 一夜无话。 次日早起吃过饭,李成栋使了陈三去码头打听下午去县里的船几时出发后,便带着李氏、陆薇薇和李舅母,先去了那位吴大夫的药铺。 吴大夫家世代行医,在清溪镇上人人称赞,医术人品都没的说,给陆薇薇诊过脉后,笑道:“身体已经大好了,只这阵子还是要多注意一下添减衣裳和清淡饮食,不用开方子了。” 李氏犹不放心,“吴大夫,我儿子是淹了水,才会病的,之前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昨儿也是一阵一阵的发冷,真的不用开方子吗,您要不再看看?” 李成栋忙道:“吴大夫既说小巍好了,那肯定是真好了,妹妹你就别多说了。吴大夫,我妹妹是爱子心切,您别放在心上啊。” 吴大人却是好脾气的笑道:“当爹娘的都是这样,无妨的。这位娘子放心吧,您儿子真的不用开方子,往后让他多吃一些就是了,他这也太瘦了。” 李成栋笑道:“这不是才大病了一场吗,会给他好生补补的,多谢吴大夫了。” 谢过吴大夫,付了诊金,带着娘儿几个到了街上,才又笑道:“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到处逛逛吧。” 陆薇薇忙牵了他的手,“好啊舅舅,一边逛,您再一边给我讲讲昨儿说的那位沈大人的故事呗,我就爱听故事。” 李成栋笑呵呵的,“小巍什么时候开始爱听故事的,可惜舅舅没多少故事讲给你听啊行行行,就给你讲沈大人。听说沈大人打小儿就是个神童,看什么都是过目不忘,才二十出头,就已经中了案首,案首小巍没听说过吧?就是考秀才老爷时,考了咱们全会宁府的头名,好像听说还中的是什么小三元?总之很厉害!之后沈大人又一次就考中了举人老爷、进士老爷,还让当时的皇上给点了探花郎,如今沈大人中举人老爷和进士老爷的牌坊都还立在他们沈家村村口呢,要不我们待会儿去看看?” 陆薇薇想到看牌坊肯定就能看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朝代了,忙应道:“好啊,那舅舅带我们去看吧。不过舅舅才说沈大人中秀才老爷时,已经二十几岁了,那也不算年轻了呀。” 当然也不算老,毕竟“五十少进士”,可也算不得神童吧,正史野史上的那些神童,不都是几岁十几岁时,便已才名远扬了吗? 但能中探花,能做一国首辅,也够厉害了! 李成栋失笑,“你这孩子,好大的口气!好吧,你如今才七岁,二十几岁对你来说,的确老了些。可二十几岁的秀才老爷已经算是很年轻很能干的了,当年沈大人还中的是案首,也没有二十几岁,就二十出头而已,就更能干了!” 陆薇薇吐了吐舌头,“我乱说的,舅舅别笑我了,继续讲吧。我听说念书可是很苦,也很费钱的事儿,沈大人家肯定本来也是读书人家,家里也富裕,才能一直供他念书,直到高中吧?” ------题外话------ 善善和沈恒之后也会时不时的以这样的方式侧面出场一下,他们虽已不在江湖了,但江湖却始终会有他们的传说哈o ̄︶ ̄o 第十六回 萌志(下) 李成栋听陆薇薇问完,正好见李氏和李舅母进了旁边一间布庄,知道女人家一逛起街,一买起东西来,没个把时辰是轻易完不了事儿的。 遂牵着陆薇薇到街边站定,才笑道:“沈大人家如今已经传了五六代,虽不若沈大人还在时那般风光了,也是咱们整个会宁府都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只如今沈家本家住在清溪的已没有,听说都搬去了县城和府城,清溪就只剩一些旁支族人罢了。” “但听说早年沈大人家也是很清贫的,也没出过什么叫得响的人物,直到沈大人中了秀才老爷,随后又中了举人老爷,才渐渐开始发了家。如今不但沈家村家家都富得很,族里子弟都念书进学,上头的官老爷们有好事都会先想着清溪,清溪镇的人但凡家里日子过得去的,也都爱送了孩子念书。所以才会连你一个小家伙儿都看出来,清溪比你们竹溪好太多呢,都是沾的沈大人的光啊!” 陆薇薇听完,笑应道:“那沈大人岂不是全靠自己一个人,不但改变了自己和家人子孙的命运,还改变了整个清溪镇好些人的命运?真是太厉害了!” 心里却在想着,果然那位沈大人是寒门贵子,毕竟他都做到首辅,又过了多年了,清溪其实也还就这样,在他高中、能惠及家乡之前,清溪到底是什么样儿,可想而知,只怕比如今的竹溪还不如。 那打小儿生在清溪长在清溪的沈大人在发达前,会有个什么样的家庭,也是可想而知。 但也正因为此,他才更厉害,更了不起。 出身如此寒微的一个人,竟能做到一国首辅,他付出了多少艰辛与努力自不必说,但更重要的还是一点,知识真的能改变命运,还不止自己的命运,而是无数人的命运! 陆薇薇心里隐隐有了主意。 李氏与李舅母果然直到陆薇薇与李成栋腿都快站麻了,还没有从布庄出来的迹象。 李成栋不耐烦了,上前几步扬声朝里道:“还走不走了,你们姑嫂是要把布庄给人老板买空不成?” 总算把李氏和李舅母催了出来,就见只李舅母手里拿了块头巾,李氏手里却是空空如也,李舅母还一出来便抱怨,“他爹,你催什么催,我和妹妹才刚进去呢!” 李成栋一脸的无语,“才刚进去?起码半个时辰了好吗?挑这么久,我还当你们要买多少,结果就买了块儿头巾,我要是老板,不说把你们赶出来,也早懒得理你们了。” 李舅母气笑道:“不怪咱们家店里生意不如人袁记和蔡记呢,敢情是老板不稀得做小生意。不知道小生意做得多了,利润也可观呢?何况你就敢保证十个小客官里,没有一个下次的大客官呢,惹毛了我,真进去把布庄给老板买空了,你别哭着喊着,死活不给银子啊!” 说得李成栋讪笑,“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就招来你这么大一片篇话,我不说就是了嘛我还不是怕小巍等累了,她腿都站麻了,是不是啊小巍?” 陆薇薇当然不能拆自家舅舅的台,笑道:“我和舅舅是都站得有些腿麻了。不过舅母和娘难得逛街,多逛一会儿也是该的,也未必就要买,逛的过程可比真买有趣多了,是不是?” 她可是陆端水大师薇薇,当然既要给舅舅撑起,也要哄舅母和娘开心了。 果然李舅母霎时眉开眼笑,“还是我们小巍会说话儿,舅母给你买冰糖葫芦吃好不好?” 李氏也笑起来,“这孩子,真是一下就长大了的感觉。大哥,你要是觉得累,要不就先带了小巍回客栈去歇着吧,我和大嫂再逛一会儿就回去。” 李成栋摆手道:“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再说我还答应了要带小巍去看沈大人和孟大人的牌坊呢,你们再逛一会儿我们就去吧,看了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吃了午饭我们就走。” 李氏这才不再多说,因见李舅母又看起旁边小摊儿上的簪子珠花来,也凑了上去,“大嫂,这个好看这花儿也好看,我买了拿回去给阿月戴吧。” “阿月还小呢,戴什么花儿,妹妹别破费了,倒是这簪子挺适合妹妹的,我买给妹妹吧” 陆薇薇见她们一时半会儿肯定仍完不了事儿,因趁机问李成栋,“舅舅,你才说还要带我去看孟大人的牌坊,孟大人又是谁?也是跟沈大人一样厉害的人物,也是清溪的吗?” 那这清溪镇也太得天独厚了吧? 李成栋已笑道:“对,孟大人也是清溪的,听说当年跟沈大人是至交好友,后来还结了儿女亲家的。孟大人也跟沈大人一样,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老爷和进士老爷,后来也留在京城听说是当了二品的大官儿,女儿还做了亲王妃。只不过他身体不好,好像四十出头就去了,都说不然指不定我们天泉还能再出一位首辅大人呢,真是可惜了。” 二品?亲王妃? 陆薇薇确信自己听到什么都不会再吃惊了。 所以稍后终于看到了沈大人和孟大人的举人、进士牌坊,还有周围大大小小的一圈其他牌坊,她也能很淡定的问李成栋,“舅舅,这清溪镇到底出了多少大人物?不会有比沈大人孟大人还要厉害的吧?” 李成栋失笑,“怎么可能,沈大人和孟大人已经是最厉害的了。这些牌坊都是后来沈大人的子侄儿孙们和族人里中了举人老爷进士老爷后,他们沈家族里给立的,当然也有他姓的举人老爷们的牌坊。可惜孟大人家人丁单薄,好像也就三代后,便没落了,不然这里肯定还能再多出几座牌坊来。” 顿了顿,感叹道:“这么多的牌坊,啧啧,便是再过个几十上百年,人们也肯定会特地来看,也肯定会跟我现在一样,满心都是羡慕与佩服。要是你阿昌表哥将来能给我们家立起这样一座牌坊,不,别说举人老爷进士老爷了,他就是能中个秀才,我们李家祖坟都要冒青烟,我都要高兴得昏过去了。那将来我的孙子、曾孙子们,肯定就能给我们家也立这么多牌坊了!” 陆薇薇没有说话。 心里那个方才还只是隐隐约约的念头,却越发的清晰了。 既然知识能改变那位沈大人和那位孟大人,乃至与他们相关的不说全部,至少也是大部分人的命运,那自然也能改变她和她亲人们的! ------题外话------ 薇薇肯定不是一来就会想到要考科举,肯定是需要契机,需要原因的o ̄︶ ̄o 第十七回 县里 陆薇薇心里虽有了主意,但并未现在就说出来。 她得好生想想要什么时候、怎么与李氏和李成栋说,她当然觉得男女平等,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都能做,可娘和舅舅却未必会这样想,未必会赞同她。 除此之外,陆薇薇还有一个收获。 她在那些牌坊上,看到了如今的国号是“大周”,且据李成栋说来,这大周朝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而她确信,国号为周国姓为赵的朝代,历史上是真没有。 那她穿到一个架得这么空的朝代,真的还有回去的希望吗?她真的不死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也不想放弃 因着心里有事,之后陆薇薇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再不复之前的活泼话多。 好在李成栋夫妇与李氏都没起疑,都只当她是大病初愈累了,李舅舅还不由分说背起了她,“飘香酒楼的菜都麻辣,我们就不去了,直接去另一家吃羊蝎子吧,他们家的卤羊羔肉又鲜又嫩,小巍你一定会喜欢的!” 李氏与李舅母则在后面老母鸡护小鸡一般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恐她磕了碰了哪里,或是哪里不舒服。 陆薇薇看在眼里,心里渐渐好受了些。 若真回不去了,她也还有这么好的娘和舅舅舅母,其实也算得幸运了,不是吗? 等到进了李成栋说的那家吃羊蝎子的饭馆,先喝了半碗滚烫香浓的羊肉汤下肚后,陆薇薇更是恢复了之前的话多,赶着李成栋问这问那的,“舅舅,为什么叫羊蝎子,我们今儿到底是吃羊,还是吃蝎子?舅舅,真的吃完饭,就要走了吗,您不是说我们才逛了清溪镇的一半,就不能把剩下一半也逛了再走吗?舅舅,我们待会儿要坐的船大不大,有外面那船大吗以前每次去舅舅家,就坐的那种船?呵呵,我忘了” 李成栋方松了一口气,笑着一一回答她。 李氏与李舅母也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许多。 陆薇薇余光见了,心里又酸又软的,娘和舅舅舅母都是真拿她当心尖子,见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不开心,她也该尽可能对他们毫无保留才是。 这般一想,陆薇薇便越发的活泼话多了,又给李氏和李成栋李舅母夹菜,任三人都劝,“好了好了,知道你的孝心了,仔细烫着了”、“我们自己来就好,小巍你吃你的吧。”、“这肉嫩,小巍多吃点儿,待会儿再喝一碗汤” 依然不停的给他们夹菜,手还一直都稳稳当当的,没出过任何岔子。 渐渐李氏和李成栋李舅母都放下心来,又改为夸她长大了、懂事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饭,便回到客栈,收拾一番,再到码头上了去往县城的船。 县城并不远,河道据说也是早年本地的大户们出钱,再加上县衙又出钱又出力疏浚过的,自然一路行船都很平稳安全。 如此到得傍晚时分,李家到了。 李舅母的娘家母亲吴姥姥正在大门口看家里雇来的老妈子王妈杀鱼,一抬头瞧得女儿女婿回来了,一张与李舅母极为相似,但皱纹满布的脸立时笑成了一朵花儿,“春香和姑爷回来了!算着时间今儿你们该回来了,我一早就特地去买了鱼回来,等你们到家后好吃,没想到我鱼还没下锅呢,你们已经回来了。” 见李氏和陆薇薇也来了,又笑着给李氏打招呼,“姑奶奶也来了哥儿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就是怎么瘦了好些呢?你表哥表姐这几日念了你不知道多少次,这次定要多住一些日子才回去。” 李氏在路上已经知道李舅母不放心家里,这几日特地请了吴姥姥过来帮忙照看之事。 忙也笑着给吴姥姥问好:“您老这一向可好?亲家伯父和家里也都好吧?因着小巍生病,大嫂不能回家,连日真是辛苦您老了。” 李成栋也笑着给吴姥姥道谢,“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正是因为知道有您老在,我和阿昌他娘才能安心去忙我们的,今晚我定要好生敬您老两杯才是。” 又有李成栋的大儿子李昌和二女儿李月,听得父母和姑妈的声音,带着最小的弟弟、才不到三岁的李盛欢欢喜喜的跑了出来,“爹、娘,你们回来了” “姑妈,我好想您” “小巍弟弟,你总算来了,我们可以一起玩儿了” “要娘抱,抱” 还夹杂着李氏让陆薇薇给吴姥姥问好的声音,李家霎时热闹了起来。 等稍后大家都进了门,李舅母带着李氏和陆薇薇去了以往母女两个来时住的屋子,还去给她们打了热水来,母女两个都梳洗了一番后,陆薇薇才有了空细细打量舅舅家。 见舅舅家虽只得一进院子,院子却足有几丈见方,除了三间正房,左右还各有三间厢房,且都是两层楼的青砖瓦房;院子当中还有个小小的花坛,灶房外也有一棵她不认识的树,处处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却又不乏生趣。 不由暗暗点头,看来舅舅舅母家的日子是真的殷实也温馨。 就是原来舅舅家并未住在天泉县城里,而是离县城还有两里地。 但因临水而居,要进城无论是走路还是坐船,都极是方便,且周围都是李姓族人的家,大家比邻聚居,热热闹闹,路也都修得平平整整的,除了临时要买东西不如住在城里方便,其实也与城里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舅舅家再好,她和娘也不可能常年累月的住着,白让舅舅舅母养着,若她真要留在县里念书,争取知识改变命运,肯定是要有她们自己的家、自己的生计的且等明儿让娘带她去县里各处瞧瞧后,再从长计议吧。 陆薇薇正想着,就听得李月的声音:“姑妈、小巍弟弟,吃饭了,小巍弟弟,你在院子里啊,姑妈呢?” 陆薇薇笑应道,“娘在屋里,阿月姐姐先去堂屋吧,我去叫娘就是。” 待李月笑嘻嘻的答应着走了,才回到她和李氏的屋里叫李氏去了。 第十八回 女子学堂 次日陆薇薇起来时,李成栋和李昌一个去了自家铺子里,一个去了学堂,父子两个都已不在家中。 但让陆薇薇意外的是,李月竟然也要去学堂。 她跟着李氏进得堂屋时,正好就听见正盛粥的李舅母说道:“下午散了学就早些回来,你小巍弟弟难得来,病又才好,你当姐姐的,怎么也该好生陪陪她,让她开心一点才是。” 李月则是一脸乖巧的应了:“娘放心,我散了学马上回来,明儿再上一天学,后日就休沐了,我和大哥都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陪小巍弟弟玩儿了。” 陆薇薇再也忍不住道:“舅母,阿月姐姐也要上学堂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如今女孩儿也可以上学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朝代? 李舅母笑道:“是啊,你阿月姐姐如今也要上学了,上的就是县里的女子学堂,才上了几个月。你大哥的意思,也不是非要她学得怎么样怎么样,只要能认字写字,将来会算账,再开开眼界,学点儿眉高眼低的就够了。我记得之前也与妹妹说过这事儿,妹妹也觉得挺好的,难不成妹妹没跟小巍说过?” 后面的话,却是对李氏说的。 李氏笑道:“当然说过的,不过现在看来,她肯定早忘了,一天天记性好忘性大的。” 陆薇薇忙笑道:“我这不是一时没想起来吗?阿月姐姐,那你们学堂都学些什么,肯定很有意思吧?” 李月到底才只八岁,立时苦了脸,“才怪呢,每天都是认字写字打算盘,还要做针线,我总是学不会,夫子们总是说我呀,再不走就要迟到了,迟到了夫子也要说的,我先走了啊,小巍弟弟,等散学回来再继续跟你说。” 又给吴姥姥、李舅母和李氏打过招呼,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李舅母忙追到门外喊道:“你慢点儿,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记得散了学就回来” 待听不见李月的声音了,才折回堂屋坐到桌前,伸手就拿了个鸡蛋问陆薇薇,“小巍,你自己剥,还是舅母给你剥?” 陆薇薇这会儿哪还有心情吃鸡蛋,顺手接了,“多谢舅母,我自己剥吧。” 便一边胡乱剥着,一边连珠带炮似的问起李舅母来,“舅母,阿月姐姐的学堂都是女学生吗?是谁都可以进,还是要什么条件?是官府的大人们牵头办的,还是私人办的?学费束脩贵不贵呢?” 李舅母听得直眼晕,“小巍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个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你哪个才好了。你这小脑瓜子里都装的什么呀,怎么忽然就这么多问题了?” 李氏则嗔道:“好了小巍,你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先让你舅母安心吃饭吧,她一早就起来忙到现在,还特地给你炖了老母鸡汤,你以为不累不饿呢?” 倒是一旁吴姥姥笑道:“姑奶奶别说哥儿了,小孩子家家都这样,一天到晚问不完的问题,正是因为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又想知道,所以才问呢。” 随即看向陆薇薇,“哥儿,姥姥告诉你啊,你阿月姐姐的学堂的确都是女学生,是县里的大老爷们办的,早年人才多呢,听说足有二三百,如今不行了,只得三五十个了。说是只要身家清白的良民,都可以送女儿去念,不过每月得大几百的束脩呢,多少人家儿子且舍不得那个钱,何况女儿?大户人家倒是有钱,但自家便请得起先生,何必还要让女儿日日抛头露脸的?渐渐便没几个人送女儿去了。“ “亏得你阿月姐姐好福气,有你舅舅这般有本事又疼爱女儿的爹,这才念了几个月,我瞧着跟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将来指不定你舅舅舅母家也能出个女先生,女状元,光宗耀祖呢!” 李舅母忙笑道:“娘快别这么说了,仔细旁人听了去笑话儿。我们可没指望阿月要学出个什么名堂来,只是希望她如今学得多些,将来的路也能多些,好走些罢了。娘再吃一个鸡蛋吧小巍,你先吃饭,待会儿舅母再与你细说啊,鸡蛋冷了就腥了,鱼片粥冷了也不好吃了。” 陆薇薇听吴姥姥说到后面,语气明显酸溜溜起来,又见李舅母笑得有些勉强,估摸着当中有章。 遂乖巧应了李舅母一句:“好的舅母,我先吃饭,舅母也吃,娘和姥姥也吃。” 没有再说。 心里却在想着,看曹氏王盼弟和陆家村的人对女孩儿都那般的轻贱,一条命还抵不过百十的医药费,她还以为这个世道普遍都是如此,纵有例外,也是少数。 不想如今看来,竟不是那么一回事? 舅舅舅母如何疼女儿的她已经亲眼见过了,倒不想跟她们一样疼女儿的人家竟也不少,县里甚至还有专门的女子学堂,哪怕已经明显在走下坡路,但至少也已点起了星星之火,那便终有一日,可以燎原! 陆薇薇心底深处连日挥之不去的阴霾,至此总算消散了大半。 一时吃过早饭,吴姥姥要家去了,“出来这么多日了,实在放心不下家里,今儿就先回去了,姑奶奶和哥儿且多住些日子,闲了也去我们家逛逛啊。” 李氏还笑着要留她,“亲家伯母再待两日吧,您受累这么多天,也好让我和大嫂好生孝敬您两日。” 李舅母却是道:“家里也忙呢,妹妹就别留我娘了,等过阵子忙完了,再接了我娘来也是一样的。娘,我送您。” 带着吴姥姥出了堂屋,再去收拾了一包东西,送了她出去。 陆薇薇这才小声问李氏:“娘,吴家姥姥是不是不高兴了?舅母好像也不高兴了,是因为阿月姐姐去学堂的事吗?” 李氏闻言,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个鬼精灵,还挺会看人脸色。你吴家姥姥之前就说过,女儿家上学堂有什么用,反正将来也要便宜别人家的,让你舅母跟你舅舅说,还不如把那钱给她家二孙子和三孙子念书,他们家人多地少,只供得起长房的大孙子念书,二房三房都因此很不高兴。” “你舅母疼你阿月姐姐,当然也不高兴,早就直接回绝了你吴家姥姥,谁知道她方才又说那些淡话,你舅母自然不想再留她。反正你待会儿少烦你舅母,她也不容易” 第十九回 了不起 李氏话没说完,就听得李舅母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王妈,给小巍熬的鸡汤怎么样了?你继续小火煨着,再去买些新鲜羊肉和果菜回来吧,盛哥儿我去叫起来,看着他吃饭便是,碗筷我也自会收拾的,你别管了。” 然后是王妈的声音,“知道了太太,我马上去。” 李氏忙打住了,等李舅母一进堂屋便起身笑道:“大嫂,你去叫盛哥儿吧,碗筷我来收拾就是。盛哥儿起来吃什么,这粥怕是凉了,我给他热热,再给他蒸个鸡蛋?” 李舅母却直接摁着李氏的肩膀,让她坐了回去,笑道:“妹妹先别急,我们坐下说会儿话,盛哥儿之前几晚都睡得不好,昨晚我哄着他,他睡得还不错,让他多睡会儿吧。小巍,你方才不是问了我一串问题吗,现在舅母就来回答你。” “你阿月姐姐学堂的束脩是每月三百五十,虽然贵了些,但教的东西真不少,识字打算盘做针线,想学琴棋书画也可以,每个月再额外交一些钱便是了,中午还包一顿饭,你要是” 想说陆薇薇要是想去,也可以,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陆薇薇可是男孩儿,哪能去女子学堂;偏也去不得男子学堂,万一露了馅儿,不是闹着玩儿的。 只能堪堪打住,岔开了:“妹妹,等盛哥儿醒了,我们带了小巍和他去城里逛逛吧?正好今儿太阳好,我也想去买些棉花回来,过些日子好做冬衣了。” 李氏让李舅母的话说得心里也犯起愁来,女儿一天天大了,她当然也想送她去念几年书,至少不做睁眼瞎,可 片刻才勉强笑道:“好啊大嫂,买回来了我帮你做。” 陆薇薇听得要去城里逛,正中下怀。 不过眼下她还是更关心女子学堂的相关事宜,因又问李舅母,“舅母,阿月姐姐的学堂已经办很多年了吗?一开始就是官府想着办的吗?那些女学生学成之后,也真的能跟吴家姥姥说的那样,当女先生、女状元吗?” 李舅母眉头皱了一下,道:“那都是你吴家姥姥说着玩儿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考状元?便是能做女先生的,都少得很。听说当年女子学堂是沈夫人和孟夫人,还有京城的其他几位贵人联合起来,先在京城开办的,然后才慢慢儿传到了地方,我们天泉因是沈大人孟大人的家乡,当然更要办,还要办好才是。” 陆薇薇忙道:“就是清溪镇那两位大官的夫人吗?那她们可太了不起了,跟她们各自的丈夫一样了不起!” 果然牛人都是跟牛人玩儿的。 “是了不起。” 李舅母点头,“听说早些年女子学堂出来的女学生,都又能干又贤惠,有儿子的人家都争着求娶,京城女子学堂的女孩子们更是不少进宫当了女官,所以各地的女子学堂都办得好生热闹。可惜后来沈夫人孟夫人都去了,听说那些娶了女学生们的人家也渐渐觉得媳妇太能干了,自家儿子镇不住,有女儿的人家便渐渐不肯再送女儿去学堂了。” 陆薇薇听得无声冷笑。 女人们能干了,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了,便不肯再逆来顺受的听男人们摆布,不会再由得男人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作为从来都是既得利益者的男人们,当然得赶紧把一切改变都扼杀在摇篮里,以继续保障自己利益最大化了。 还真是古今都一样呢! 也是因为那几位大人和夫人渐渐都不在了,他们曾经努力和付出过的,便也成了过眼云烟,人一早,茶便凉吧? 真是太可惜了! 又听得李舅母道:“我小时候就听说过女子学堂,可惜那时候家里穷,总算如今家里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所以你大哥一说要送阿月去,我便赞同了。不求别的,只要将来她日子比我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氏也道:“我小时候也听说过女子学堂,就咱们族里,那时候也有姐妹去上的,就是四叔祖家嫁到了平昌大户人家当少奶奶的芝芝姐,大嫂听说过撒?四叔婆生前,听说在沈夫人回天泉来探亲时,还曾见过沈夫人一次呢。可惜那时候我们家也穷,娘身体又一直不好,我得在家照顾她现如今阿月能去,也是好事,将来没准儿也能嫁入大户人家,当少奶奶呢!” 李舅母正要再说,就听得楼上传来了李盛的哭喊声:“娘” 忙应了一声:“阿盛别哭,娘来了”,蹬蹬上楼去了。 余下李氏听得侄儿醒了,也忙着收拾起碗筷来,还打算去灶房给他蒸蛋。 忽见陆薇薇在发呆,当她是听得李月去了女子学堂,自己也想去,暗叹了一口气,才满心愁绪的忙去了,再在大哥大嫂家住几日,她还是带了小巍回陆家村吧,省得小巍不开心。 陆薇薇却哪是想去女子学堂,说到底上了女子学堂,还是免不得要嫁人,差别无非就是可能比没上过学的女子更容易当少奶奶而已,算什么改变命运? 她如今可是男孩儿,也不可能公然是上女子学堂。 所以还是得去男人们的学堂,念书科举,将来才能为自己挣来跟男人们一样的待遇和回报,且等晚间舅舅回来后,她先与舅舅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吧。 等李盛吃完早饭,李舅母再给他换好衣裳,两对母子便一起出了门,迎着上午暖洋洋的阳光,一路进了天泉县城。 就见整个县城也是临河而建,却比竹溪清溪合起来都大,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头,两旁的房子亦是高大稠密,河面上还时不时的有乌篷船划过,一派的江南水乡风貌。 陆薇薇看了一会儿,想到自己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能在县里念书居住了,何愁没有时间把县城的大街小巷都踩遍? 便没再多看,只安心跟着李氏走路,时不时再逗一下李舅母怀里的李盛,或是牵着他走一段路,倒也渐渐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第二十回 我也想念书 李舅母和李氏买了一堆棉花,又买了些布匹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双手便拿不下了,毕竟还得腾出手来,照顾两个孩子。 李舅母遂叫了个闲汉,替他们把东西都拿了,一起去了自家的店铺。 李成栋正带着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在清点摆放他此番去会宁城贩回来的各种香料,瞧得妻儿妹妹和外甥来了,立时满脸的笑,问李舅母:“不是让你下午再带了妹妹和小巍进城来吗,这几日你们都累了,该多睡会儿才是。” 早有陈三知机,替李舅母付了钱给闲汉,把姑嫂两个买的东西都搬了进来。 李舅母这才笑道:“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进城来随便逛逛,买点儿东西呗,谁知道一买就买多了,拿不动,只好过来了。你几时忙完,要不叫个车,跟我们一起家去吃午饭吧,我早上炖的老母鸡汤,中午吃正好。” 李成栋道,“怕是不行,我这次带了好些冰片麝香回来,都贵得很,得尽快清点了,就开始卖才是。还得送一些出去各处打点一下,中午你们就自己吃吧,我晚上早些回家。” 说着见陆薇薇正看一旁架子上的几种香料,笑起来,“小巍看什么呢?干花椒干辣椒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吃它们吗?” 陆薇薇没想到李成栋的铺子里竟有花椒辣椒卖,它们应该都是明朝中晚期了,才传入中国的吧?所以如今其实是与明朝时期差不多的平行时空? 她想着,笑道:“舅舅,您这不是香料铺子吗,怎么还卖做菜的调料?难不成它们很贵,寻常老百姓吃不起?” 舅舅家的香料铺子也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气派得多,没准儿还真是如今的“奢侈品店”呢! 李成栋已笑道:“都是家家户户做菜必备的调料了,怎么可能很贵?我们都是用来陪摊子的,不然人家来了一问,这也没有那也没有的,肯定觉得我们货不齐,往后便不来了。不过早年这花椒辣椒倒是的确贵过的,自打人们知道它们能吃、好吃后,价格一下子就飙升了,还是后来种的人多了,才开始变得便宜,家家户户都吃得起了。” 是吗? 陆薇薇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好像昨晚舅母做的菜里,就放了花椒辣椒的,她当时没觉得奇怪,乃是多年的习惯使然,倒不想,她这个习惯,竟与如今的实际情况刚好合上了? 李氏笑着插嘴道:“我们家也常备着花椒辣椒的,小巍你忘了?只不过你不喜欢它们的味道,我平常做菜一般都不放而已。” 陆薇薇干笑了一下,“我一时还真给忘了。不过我之前不喜欢它们,如今闻起来倒是觉得好香,娘以后做菜可以放了,还可以多放些,保管所有菜都更好吃。” “行啊。”李氏应了,“这有什么难的,中午就满足你。” 李舅母则笑道:“小巍既能吃麻辣了,等过几日,你身体再好些,我们便去吃火锅吧。我真是想起飘香酒楼的火锅,就要流口水了,上次去吃,都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贵是贵了些,但的确好吃,一年奢侈几次,也不打紧了,再说实在不行,还可以要一个鸳鸯锅嘛。” 陆薇薇心里一动,忙道:“舅母,飘香酒楼的火锅很好吃吗?鸳鸯锅又是什么?” 李成栋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怎么如今什么都要问?飘香酒楼的火锅当然好吃,清油的牛油的都好吃,尤其冬天吃,一口下去,又麻又辣又香,简直是人间最大的享受;实在吃不了麻辣的,还可以一边白锅,一边火锅,所以叫鸳鸯锅,也很好吃。反正其他家的怎么做,我觉得都没那个味儿。” “不过也怪不得飘香酒楼的最好吃,他们家本来就是吃麻辣火锅的鼻祖。听说当年沈夫人在会宁城开第一家飘香酒楼时,就是靠着麻辣火锅一炮而响的,之后不久便开到了京城去,也开了其他地方去,反正我去过的周边的州县,都有飘香酒楼。也因为到处都对辣椒花椒的需求激增,成千上万的百姓都靠着种它们,吃上了饱饭,过上了好日子,所以如今都还有好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提到沈夫人便念佛,赞个不住呢!” 陆薇薇这回是真控制不住惊讶于色了,“飘香酒楼也是那位沈夫人开的?” 还以为那位沈夫人只是牵头办了女子学堂,没想到还开了这么大的酒楼,堪称以一己之力,带动了一整条产业链,真是有够了不起的。 可惜她来的年头太迟了些,无论如何都没机会见一见那位惊才绝艳的前辈了,如果说早上听得李舅母说沈夫人牵头办了女子学堂时,陆薇薇还不能确定她是前辈,这会儿听完李成栋的话,她便百分百可以确定了! 那她更是除了念书考科举,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了。 毕竟沈夫人已经把她还可能走的路都先走过了,还走得这么好,而她除了会念书,其他真的什么都不会,其实也是走不了沈夫人的路,更克服不了沈夫人途中那些艰难困阻的。 是以等到晚上李成栋回了家,一家人团团坐着吃了晚饭,李舅母正忙着给李盛喂饭,李氏则正忙着帮王妈收拾碗筷杯碟时,陆薇薇便直接与李成栋说了她的想法,“舅舅,我也想跟阿昌表哥阿月表姐一样,去学堂念书,可以吗?若我娘不同意,您能帮我劝劝她吗?” 李成栋晚饭喝了二两小酒,又累了一天,好容易这会儿酒足饭饱浑身都可以放松了,大脑便也跟着放松了。 闻言想也不想便道:“好啊,小巍想去就去呗,我会跟你娘说” 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陆薇薇说了什么,整个人都清醒了,忙道:“小巍你刚才说什么,是说的你也想去学堂念书吗?是我听错了吧?” 陆薇薇先是好笑于李成栋的反应,舅舅怎么总是这么可爱。 随即方正了色,又把自己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舅舅,我的确说的是我也想去学堂念书,可以吗?” 第二十一回 游说 李成栋见陆薇薇双眼里满满都是期待,在这样一双黑亮清澈,能让他清楚看见自己倒影的眼睛的注视下,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来? 可如果不拒绝,小巍的情况又的确与旁的女孩儿不一样,根本不能去阿月的学堂 半晌,李成栋才听见自己干笑着开了口,“小巍,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念书了,是看你阿月表姐念书了,便觉得念书是很好玩儿的事吗?其实不是,念书可苦了,若不是我和你舅母逼着你阿月表姐去,她才不愿意去呢。不信我马上叫她进来,一说以后她都不用去学堂了,你看她会不会高兴得跳起来” 见自己说话间,陆薇薇一直认真的看着自己,后面的话莫名的就说不下去了。 接连吞咽了几口后,才又道:“当然,能多念点书,搁哪里都不是坏事。那沈大人和孟大人不就是因为书念得好,才能当那么大的官儿,别说各自的儿孙亲友了,连我们这些同县的人都跟着沾光吗?可你、你的情况吧,它有点不一样,我听你娘说,你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其实是是女孩儿了吗?但如今这个秘密我们还不能让人知道,得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才能让就我们几个人以外的其他人知道。” “所以你现在不能去你阿月表姐的学堂。要不要不这样,舅舅让你阿昌表哥阿月表姐先教你认字,再慢慢儿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愿意来咱们家里单独教你,嘴又紧的读书人,给你当夫子,哪怕多花点银子也没什么,怎么样?舅舅既答应了你,就肯定会做到的,你” 陆薇薇打断了他,“舅舅,表哥表姐都比我大不了多少,且他们自己也功课繁忙,怕是教不了我什么吧?至于单独请夫子,别说不好找,就算找到了,只怕也得花一大笔银子,比去学堂贵不知道多少倍,便我娘舍得花那个钱,我还不愿意她花呢。我知道舅舅心疼我娘,也心疼我,但您最多也就只能偶尔帮衬一下我们,主要还得靠我们自己立起来,谁也不能靠谁一辈子不是?” 李成栋满脸的惊疑,“你这孩子,知道你懂事多了,没想到竟忽然懂事到这个地步,这也太、太” 不会是之前淹水时,撞客着了吧? 陆薇薇也知道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根本不是一个七岁孩童能说得出来的,她接下来要说的亦一样。 但她不得不说,她只有先说服了李成栋,有了舅舅替她说项,李氏才会同意她去念书,她别无选择。 陆薇薇因又道:“舅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反正那日淹水醒来后,我忽然就觉得自己脑子清楚了好多,舅母说,我这次能没事儿,都是我爹在天上保佑着我,可能也是我爹让我脑子变清楚的吧?” 李成栋想到以往也听说过不少某某人大难不死后,跟换了一个人般的事迹,他之前也是这样与李氏和李舅母说的,脸上的惊疑不由散了许多。 却仍是道:“可、可去你阿月表姐的学堂肯定还是不行的。小巍,你就听舅舅的,等舅舅给你单独找夫子吧,这几年舅舅生意做得还不错,出不起那个钱;你也别说什么得靠你和你娘自己了,我就你娘一个妹妹,你一个外甥,我不照顾你们,倒要照顾谁去。家里的铺子也是当初你姥爷在时,给我开起来的,本来也该有你娘一份儿。” 陆薇薇见李成栋还是没真正明白自己的意思,惟有继续耐心的说项,“舅舅,我并不是想去阿月姐姐的学堂,也并不只是想学认字写字打算盘什么的。我既然要学,就肯定要学出个名堂来,将来不说像沈大人孟大人那般成功,至少也要考个功名,让自己和我娘以后都不用再发愁,也要回报舅舅舅母对我和我娘这么多年的好。” 李成栋终于明白了陆薇薇是想去男子们的学堂之余,再次大惊失色,压低声音又急又快道:“小巍你不是已经、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孩儿了吗,那你就该知道,你将来绝不可能跟沈大人孟大人一样啊。才说你懂事多了,没想到竟错了,果然孩子就是孩子,脱不了孩子气。” 顿了顿,“况你以为沈大人孟大人是那么好学的,这么多年,天泉也就出过两个而已,我们这些普通人,家里几辈子能出个秀才老爷,都要烧高香了。你别东想西想的了,等我回头好生跟你娘商量一下,以后你们该怎么着吧。” 陆薇薇早知道这一关不容易过,闻言也不气馁。 继续认真道:“舅舅,我虽然知道自己是女孩儿了,您和我娘、舅母也都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那我为什么不能上学堂,为什么不能考秀才?别的男孩儿能做的事,我一样能做。正好都当我是男孩儿,户籍上我也是男孩儿,我现在脑子也清楚了,这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吗?舅舅,您就答应我吧,我真的很想去学堂,我也一定会学出个名堂来,将来好生回报我娘和您,还有舅母的。” 李成栋已快要晕了。 结结巴巴道:“可、可你不是真、真的男孩儿啊,如今是你年纪还小,再过几年,肯、肯定要露馅儿的。且我听说,光考秀才老爷都要考很多场了,每场都要验了身才能进去,将来你、你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不说,还要惹来大麻烦,到时候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本来还挺高兴小巍终于胆大了,懂事了的,现在他倒宁愿她仍跟以前一样胆小话少,一样懵懵懂懂了。 当初他也不该由得妹妹折腾,还反过来帮她劝爹娘,就该直接把她接回来,等她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他来养着的,妹妹妹夫那点字家底儿,他还不看在眼里。 现在可好,他不但没想到让小巍恢复女儿身的法子,小巍竟还想上学堂、还想考秀才老爷,往后她还嫁不嫁人了,这辈子不都毁了吗? 到时候妹妹家的房子田地指不定一样保不住,才真是偷鸡不成倒蚀米,亏大发了! 第二十二回 松口 陆薇薇自然也知道考科举之前是要经过很严格的审核和搜身的,但那至少也是五六七八年后的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宁愿到时候再来想办法解决。 也好过如今直接把机会和希望扼杀在摇篮里,将来连发愁要怎么才能通过搜身的机会都没有。 她严肃的与李成栋道:“舅舅,只要到时候事先做足准备,我觉得还是有很大的可能通过搜身的,户籍做不得假,搜身的人也肯定不会往我其实是女孩儿上想,不就过了吗?就算到时候我漏了馅儿,那我这么多年学到的知识也是我自己的,谁也抢不走,我就不信不能凭借多年所学,让自己和我娘过上好日子了。” 不给李成栋说话的机会,又道:“还有一点,我现在还小,什么都不会就算了,等我再长大些后,一个大男人,再什么都不会,再日日都待在家里,大门都不出一步,就说不过去了,傻子都要怀疑有问题。娘也总要给我娶媳妇的,不然村儿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但不是真的男孩儿才可以娶媳妇吗?我若在县里念了书,就可以以学业繁忙为由少回村里,也不用急着娶媳妇,便不怕露馅儿了,舅舅说是不是?您就答应我了吧,好不好?” 虽然陆薇薇说到最后,已用上了撒娇的语气,但李成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不拿她当只得七岁的孩子看,而是潜意识里,拿她当是个成熟的大人看了。 自然也免不得思索起她的话来。 户籍上小巍生来就是男孩儿,这也是如今除了他们几个最亲近的人以外,所有认识小巍的人都知道的,那的确所有人、包括将来给小巍验身的人都不会往她其实是女孩儿上去想。 况搜身总不可能是脱光了搜吧,听说就是在贡院外搜一搜,明儿他想法子打听一下去。 如果搜身这一关能过,以小巍如今的懂事和决心,指不定,还真能考个秀才老爷回来呢?他两个儿子阿盛还小便罢了,阿昌却比小巍要大整整三岁,却连小巍如今一半儿的懂事伶俐都没有 便最终小巍没那个命,这么多年的时间,肯定也足够他想出法子来,让妹妹和小巍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且小巍一旦进了学堂,就像她说的,她以后可以少回陆家村,亲事也可以不用着急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都知道念书费钱,那妹妹慢慢儿的变卖了家里的房子和田地,以其他的法子再置办家产,也就顺理成章了。 届时就算曝光了小巍其实是女儿身,陆家那群没脸没皮的也休想再霸占妹妹和小巍的财产,休想逼迫她们了! 李成栋心里已经动摇了,嘴上却仍迟疑着,“那、那你也不能去男子学堂啊,那么多男子,万一你哪日漏了馅儿,后果不堪设想你将来若真考中了秀才,认识你听说你的人也肯定会多起来,你以后可就再别想嫁人” 意识到嫁人样的话不该对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儿说,忙堪堪打住了。 却忘了陆薇薇方才已经先说过娶媳妇了。 陆薇薇立时听出李成栋已经动摇了,忙笑道:“舅舅对我这么有信心,我将来能考中秀才呢?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换来李成栋的白眼儿,“我可没这么说,都你自己说的。” 迎上陆薇薇乖巧讨好的笑,“舅舅,我不会让自己露馅儿的,到时候我每日准时上学,散学便回家,与同窗之间往来定也会注意分寸,何况不是还有阿昌表哥照应我吗?您就放心,让我试一试吧,我不想一辈子都混混沌沌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跟三妮儿一样,就为了百十的医药费,便连命都没了,就因为她是女孩儿。” “女孩儿怎么了,不一样也是人,一样有活下去的权利吗?没有女人,又哪来的孩子、哪来的男人?结果不但男人轻贱女人,女人自己也轻贱同类也就是因为我对外是男孩儿,这次的事情才能轻易就了结,要是都知道我也是女孩儿,就算舅舅赶到了,只怕也要大闹一场,指不定还要动手吧?不,要是都知道我是女孩儿,我娘和我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更要活得好,活得比男人们还要好,才好让他们知道,谁说女子不如男了!还望舅舅能明白我,帮助我,我定会一辈子都记得舅舅的恩情。” 李成栋终究还是心情复杂的松了口,“你都这么说了,舅舅除了答应你,还能怎么着?行吧,我今晚再好生想想,明儿也再去打听一下,晚上给你答复。这事儿也急不来,等我们八字有一撇了,再告诉你娘也不迟。” 昨儿自妹妹口中知道小巍已知道了自己是女孩儿时,他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反正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都是他妹妹唯一的孩子、他唯一的外甥。 但现在他觉得还是男孩儿好了,小巍要是男孩儿,小小年纪便这般的通透清醒,将来何愁没有大造化? 可惜了,她偏是女孩儿;平心而论,这世道于大多数女孩儿来说,也的确不是那么公平不过没关系,她就算是女孩儿,这一刻他也相信将来她定会活得跟旁人都不一样,定会活成她想要的样子,老天爷忽然让她变了一个人似的,肯定是有缘法的。 再不济了,不还有他这个舅舅,还有几年十来年的时间吗,就不信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还不能让自己和他们李家变得更强,足以把妹妹和小巍护好,任谁都伤害逼迫不了她们了! 陆薇薇见李成栋终于松了口,立时笑开了花,“我都听舅舅的,我也不急,只要舅舅答应我去学堂,我再等十天半个月都愿意。舅舅,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也不会让您后悔今日决定的!” 只要舅舅答应了她是学堂念书,娘肯定也会答应的,她总算顺利跨出了第一步。 第二十三回 家底 顺利跨出了第一步,陆薇薇心情极好,是夜自然也睡得极佳。 次日陆薇薇醒来时,李成栋跟昨儿一样,已不在家中,倒是李昌和李月还没出门,正坐在堂屋的桌前吃早饭。 瞧得陆薇薇进来,在一旁照看兄妹两个的李氏先就笑道:“小巍起来了,去洗了手就来吃早饭吧,你舅母特意让王妈一早去买了油条回来给你吃,待会儿见了你舅母,可得谢谢她才是。” 陆薇薇笑着应了,又与李昌李月打过招呼,方洗手去了。 等她洗手回来,李昌李月都吃好早饭,要去学堂了,“姑妈、小巍弟弟,我们先走了啊,下午散了学我们就回来,明儿放假,可以陪你玩儿一整天。” 陆薇薇笑着点头:“好啊,阿昌表哥阿月表姐路上慢一点儿。” 李昌李月便又高声向在楼上给李盛穿衣的李舅母打了招呼:“娘,我们走了啊。”,出门去了。 李氏这才笑着问陆薇薇,“小巍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是因为待会儿要去城里爬奎星阁吗?奎星阁可高了,你到时候爬不动,别让我背啊。” 昨儿李舅母就与李氏说好,今儿要带陆薇薇去天泉城里的地标建筑,也就是李氏口中的奎星阁瞧瞧了,瞧完后再去吃一家李舅母极推崇的乌鱼面线。 至于明日,难得孩子们都在,李舅母的意思则是带了他们去野炊兼放风筝,一是为了让陆薇薇开心,二则是李舅母选的地方旁边有个小小的庵堂,李氏想去那里为陆薇薇上个香,求菩萨保佑她以后都平安顺利。 陆薇薇已笑道:“我肯定不让娘背,自己就能爬上去。” 顿了顿,“娘,我们家一共有多少田地,每年能够产出多少粮食,折算成银子又能有多少?对了,我们还得吃用,还得、应该还得交赋税吧?那一年下来,能剩下多少呢?” 她昨晚睡前想了想,暂时实在没想到生财的法子,也只能先问一问李氏,家里收益如何,最好还能问清楚,如今有多少积蓄了。 舅舅再是心疼她们母女呢,她也不能得寸进尺,也该亲兄弟明算账,毕竟不是一日两日,往后肯定就是长年累月的事了,那对舅母和表哥表姐表弟们也太不公平了。 李氏见陆薇薇心思已不在李月上学之事上,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担心女儿会忽然就给她来一句:“娘,我也要去阿月姐姐的学堂上学。” 那她可该怎么办? 答应吧,根本做不到;不答应吧,又实在觉得对不起女儿。 所以就算陆薇薇的问题,根本不是她该问的,李氏依然笑着耐心的回答起她来,“我们家有十亩田八亩地,因为人少,一年下来除开赋税和我们吃的用的一应开销,再除过每个月称你爷爷奶奶称他们的二百钱粮,一年下来也能剩个五六两。再就是你姥爷当初临走前,让你舅舅舅母每年必须贴补我们娘儿俩十两银子,所以娘手里还是有点儿积蓄,委屈不了小巍你的,你就放心吧。” 陆薇薇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默算了下,一年下来十五六两的积蓄,就算她不知道如今的具体物价,也能猜到这个数目对寻常人家来说,应该不是个小数目了。 就更不必说那些田地本身的价值了。 不怪曹氏王盼弟之流都那般的妒恨李氏,把她们母女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怪李氏当年要瞒天过海,当时的李氏与怀抱一大堆金银财宝,却毫无防卫能力的孩童有什么差别? 陆薇薇片刻才道:“我们家每个月竟还要称他们二百钱粮,那一年下来岂不得二两多银子?” 真是太便宜陆有成和曹氏,尤其是曹氏了! 李氏无奈道:“这是当年分家时便说好的,虽然多了点,但当时为了能顺利分家,我便劝你爹答应了。之后你爹不在了,他们又想把家合回去,我当然不同意,便说仍愿意每个月称他们二百,一称就是这么多年,往后只要他们活着一日,怕都少不了。” 陆薇薇想到曹氏和陆有成的嘴脸就膈应,但为了不让李氏膈应,仍道:“没事的娘,就当是破”想说破财免灾,临时改了口,“只要咱们能清清静静的过日子,花点钱就花吧。” 李氏点头道:“我就是这样想的,你舅舅舅母也是这样劝我的。倒是小巍你问这些做什么?” 陆薇薇想了想,笑道:“就是想知道若我们以后都留在县里生活,能不回村里,就不回了,会不会生活不下去。没想到舅舅舅母竟每年都贴补我们,他们对我们也太好了,姥姥姥爷也对我们太好了。”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她连见李姥姥李姥爷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李氏听得叹道:“是啊,你姥姥姥爷活着时,都最疼你,连你阿昌表哥都及不上,你舅舅也打小儿就疼我,连得了一块儿糖,都要留着给我吃。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有这么好的爹娘和兄嫂了,加上你爹那些年对我也是好得不得了,那几年我简直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可惜” 吐一口气,“不说这些了。小巍你想留在县里生活,不回咱们自己家了吗?可那总是我们的家,我们的田地和根都在那里。你是舍不得你舅舅舅母们不成,没事,离得也不远,以后我们常来就是了。” 陆薇薇没有说话。 她还是先别与娘说这些了,等回头舅舅与她说吧,她人小言轻,娘未必会把她的话听进去,但舅舅说了,她肯定就会听了。 正好李舅母牵着李盛进来了,一进来便奶声奶气的叫:“姑妈、小巍哥哥。” 李氏遂也没再多说,笑着张开了手,“阿盛过来姑妈抱。” 一时吃过早饭,李舅母交代过王妈:“我们中午就不回来吃了,你收拾完了就歇着吧,等下午我们回来了,再准备晚饭也不迟。” 姑嫂娘儿们几个便出了门,晃晃悠悠的进了城去。 ------题外话------ 大家真哒有在追吗,挥舞你们的小手,让我看一看呗?笑着哭 第二十四回 科举不易 姑嫂娘儿们几个进了城,李氏因见路边有吹糖人儿的,便把了钱,给陆薇薇和李盛都买了个拿在手里,才朝着奎星阁慢慢儿走去。 陆薇薇见多识广,对“天泉第一高楼”其实提不起多少兴趣。 不过等真登上了奎星阁最高的第五层,因参照物太矮,四面八方都是无遮无挡,随便往哪个方向看,都能将整个县城,连同绕着整个城里蜿蜒的洲河看个清清楚楚。 陆薇薇还是油然生出了几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感慨来。 李氏见她离围栏越来越近,忙道:“小巍不要再过去了,这么高,万一掉下去,不是闹着玩儿的,快过来娘拉着你。” 李舅母也把李盛拉得更紧了,“是啊小巍,站在里面一样能看得远。我这腿肚子都有点发软,亏得咱家只二楼,要是也这么高,我晚上怕是连觉都不敢睡了。” 陆薇薇笑起来,“舅母别怕,其实也没多高,习惯就好了。娘,这奎星阁真快三百年了吗,怎么我瞧着还挺新的?” 李氏笑道:“都说已经三百年了,肯定不会有假。至于为什么瞧着挺新,县里的大人们过几年便会让人修补一下,不然肯定早朽得不知什么样儿了。” 李舅母也笑道:“平日里来这里的人可不少,逢年过节就更多了,不经常修补,人肯定早就不敢上来了。你舅舅便经常上来,说一遇到烦心事了,上来远眺一会儿,心里便不烦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我反正只觉得腿软,根本不敢离得近了往下看。” “大哥是男人么,男人的胆子本来就要大些” 半个时辰后,姑嫂娘儿们几个重新上了大街。 李舅母见时辰不早了,遂带着李氏陆薇薇和小儿子,直奔她说的那家乌鱼面线店。 等面线上了,陆薇薇一边吃着,一边应着李舅母和李氏的话,“舅母,好吃,真的好吃娘,您也吃,我自己会吃,不会烫着的” 一边则盘算起,待会儿要以什么理由,说服李舅母和李氏同意去接李昌放学来,她还挺想看一看,李昌的学堂在哪里,规模如何的,毕竟很快那也是她的学堂了。 不想稍后她才一提,“舅母,阿昌表哥下午什么时候放学呢?反正我们也没事儿,要不去接他放学吧?” 李舅母便笑着应了:“好啊,那我们先去接了你阿月姐姐,她们放学要早些,再去接你阿昌表哥,时间正正好。” 说话间,还把自己碗里的鱼片往陆薇薇碗里夹,“这块肉嫩,也没刺儿,小巍你吃。” 陆薇薇不由也笑起来,舅母是真挺疼她的。 索性又问道:“舅母,那阿昌表哥的学堂在哪里呢,离这里远不远?阿月姐姐的学堂您上午指给我看过,我倒是知道大概方向了,阿昌表哥的学堂却是连方向在哪里都不知道,他的学堂也是县里的大人们办的吗?” 李舅母笑道:“县学岂是那么好进的,得通过几次考试后才能进,你舅舅打算明年让你阿昌表哥去试一试。不过他的学堂也挺好的,是整个会宁府都挺有名气的章家书院,祖上听说与沈大人是至亲,早年也教了好些秀才老爷举人老爷出来,这些年才渐渐不行了,便主办蒙学班和社学班了。” 社学班? 蒙学班陆薇薇倒是顾名思义,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这社学班就有些懵了。 还是问了李舅母,又连猜带推的,才大概弄清楚了。 原来便是如今变相的小学了,招生对象没有门槛儿,只要交得上束脩,便都可以在上过蒙学班后,升入社学班,课程则主要为四书之类。 等学生自己觉得学成了,便可以参加县学的考试,通过后继续在县学念书,待到了合适的时间,再报名参加县试,踏出自己科举之路的第一步了。 当然,不进县学念书的人也可以参加县试,只要能找到两名秀才担保即可,但历年来这样的人都是寥寥无几,最终能出人头地的,更是绝无仅有罢了。 陆薇薇学历史的,当然知道古代的科举之路才真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比现代的高考、考研、考公都难上不知多少倍。 却依然小小的吃了一惊,没想到光进个县学,已是如此的不易了。 不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一直到后世,都还是至理名言。 陆薇薇心里有了底,等吃完面线,娘儿几个见时辰还早,便又去了李成栋的铺子上稍事歇息,算着时间李月快放学了,方出了铺子,往女子学堂去了。 女子学堂陆薇薇一是上午已先大概看过,二是的确也没有太值得称道之处,不过几排房舍,两进院子罢了,自然犯不着她多费时间,便只乖乖儿的任李氏拉着自己,与李舅母李盛一起等候李月放学。 如此待李月一出来,瞧得一行人来接她,兴高采烈了一回,娘儿们几个便又往章家书院接李昌去了。 章家书院就要比女子学堂规模大多了,大门外一大片平整的空地,据说是书院的学生们每日晨跑和课间休息时的操场;足有四五米宽的大门则大开着,一眼望进去,就像望不到头般,不知道整个书院到底有几进院子。 两旁还带跨院和花园,参天的大树葱葱郁郁的,无声诉说着书院经年的厚重与底蕴。 陆薇薇大概看了一回后,觉得整个书院少说也得几十亩,再加上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阵读书声,让陆薇薇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校园般,几乎是立时便已喜欢上了自己未来的学堂。 不过面上倒是什么都没表露出来,仍笑眯眯的由李氏牵着,等李昌出来后,一家人吃着李舅母在门口小摊儿买的豆花和其他小点,说说笑笑的回了家去。 好容易等到晚上吃过饭,陆薇薇立马跟昨晚一样,趁众人都不注意,凑到了李成栋面前,压低声音:“舅舅,您打听得怎么样,又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今儿看过阿昌表哥的学堂后,真是恨不能明日就能跟阿昌表哥一起去上学呢。” 第二十五回 好消息 李成栋见问,白了陆薇薇一眼,低声哼笑:“不是说你不急,等十天半个月都没关系吗?这才一日呢,且等十天半个月后,再来问我吧!” 陆薇薇忙赔笑,“舅舅忙了一天,肯定累了,我给舅舅捶背啊怎么样,这个力道合适吗?” 等捶了一会儿背,又道:“舅舅要喝茶吗,我给您倒去啊。对了,舅母和我娘今儿买了蜜柚,可脆可甜了,我也给舅舅端一些来可好?” 李成栋本就是逗陆薇薇的,见她如此乖巧上道,哪里还黑得下脸去? 疼爱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素日怎么不见你这么乖?行了,这便告诉你。我今儿仔细打听过了,从县试起,以后的每场考试,都要经过很严格的验身,既验考生是否是本人,也验考生身上可有不该携带的东西,以防舞弊。不过倒是不会脱光了验,所以将来还是有机会瞒天过海的。” “只是如今是小巍你还小,才会瞧不出与其他男孩儿的差别,可将来,随着你年纪越来越大,直至长成一个真正的大姑娘后,可就、可就你要不还是听舅舅的,等舅舅给你单独找夫子吧?你将来也未必就只有考科举一条路,还是可以有其他路的。再不济了,将来舅舅把生意做到会宁,甚至更远去,咱们换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不就可以” 陆薇薇正色打断了他,“舅舅,我真的已经想好了,除了考科举这条路,其他的路都不适合我,求您帮帮我。将来我也相信定能想到法子的。” 李成栋见她满脸的坚持,再想到当年李氏执意要嫁给陆迁时,就是这样坚持的,只得叹道:“在固执己见这块儿,你还真是深得你娘真传!那便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你发现读书实在太苦了,根本坚持不到县试呢?” 陆薇薇笑起来,“舅舅这样想就对了,不过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那舅舅打算什么时候与我娘说这事儿,不如打铁趁热,就今晚说吧?” “你连打铁趁热都知道?” 李成栋对外甥女儿的懂事早慧已经很淡定了,“不过今晚还是算了,太急了,等我再好生想想,明儿也去章家书院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再与你娘说也不迟。你今晚给我早些睡,明儿也跟你舅母哥哥姐姐们好生玩儿,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陆薇薇忽然就想到了那句有名的“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亚子”,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却又怅然起来。 以后再别想网上冲浪,也再别想见到在同一片网上冲过浪的人了吧? 虽然她的怅然只持续了片刻,便让李昌自院子里传来的叫声打断了,“小巍弟弟,快来,我们一起玩儿陀螺” 李成栋也催她,“快去跟你哥哥一起玩儿吧,别一天天老气横秋的,我回头会与你娘说的,都已经答应了你,难不成还能反悔?快去快去!” 陆薇薇只得打叠起精神,往院子里跟李昌玩儿去了。 只是心里有事,难免心不在焉,一直到睡觉,陆薇薇心情都还没能好起来。 次日由李舅母李氏带着,去郊外野炊、放风筝时,亦是兴致缺缺。 却还得尽量遮掩粉饰着,以免拂了李舅母和李氏的心意,也扫了李昌李月李盛的兴,兄妹三个真正的儿童可都开心着呢。 所幸晚间李成栋回来,给陆薇薇带回了好消息,“我已经去书院问过了,他们九月才招了一批蒙学班的学生,小巍你现在可以去插班,只要努力点,应该是能追上进度的,蒙学班的夫子还让我尽快带你去见一见他。不过我明儿实在不得闲,后日带你去,怎么样?” 陆薇薇心里的阴霾这才一扫而光了,忙笑道:“看舅舅什么时候方便,我都可以的。只不知我去见夫子时,要事先准备些什么,正式上学之前,又该准备些什么,舅舅知道吗?” 她当小学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何况她当年情况可与如今大不相同,没有参考价值,还是提前问清楚的好。 李成栋挠了挠头,“夫子倒是没说要准备什么,就穿得干净点儿,收拾得利索点儿吧?待见了夫子,也嘴甜些,伶俐些,想来也就差不离了。你小子你长得好看,像你爹,谁见了都喜欢,夫子肯定也一样。至于正式上学前要准备什么,可以到时候问你舅母和表哥,不然后日当面儿问夫子也使得。” 陆薇薇笑着应了,“那我知道了,舅舅放心,定不会出岔子的。那束脩呢,每月是多少钱?是按月交还是怎么着?舅舅要不这便叫了我娘来,把事情告诉她吧?这反正迟早都要说的。” 李成栋眼一瞪:“是啊,迟早都一样,那就迟点儿说呗,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那你叫你娘和你舅母去吧,叫了她们,你就跟你表哥表姐一边玩儿去,这万一让他们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什么时候就说漏了嘴。” “好的舅舅,我马上去。”陆薇薇忙兴冲冲的去了。 她真的太想早点儿上学了,等忙起来,每日的作息也都规律起来,她肯定就不会胡思乱想,觉得每一日都过得无比的慢了。 看得李成栋摇头失笑。 当初阿盛阿月上学前,也都是这般的兴奋期待,结果没上几日,便都蔫儿了,再不想去了,也不知小巍上一阵学后,会不会后悔如今的兴头? 不过看她的样子,应当不会吧? 陆薇薇很快把李氏和李舅母都叫到了堂屋里,然后自己也想留下,听一听李成栋到底是怎么与李氏李舅母说的,必要时候,她还可以帮着查漏补缺一下。 可惜李成栋直接把她赶了出去,“去去去,玩儿你的去,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况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不然你自己来,我什么都不管了?” 陆薇薇只得讪笑着,找李昌李月去了。 第二十六回 答应 李成栋与李氏李舅母这一说,便直说到快交二更了,还没说完的迹象。 其间陆薇薇几度找借口靠近堂屋,想听一听里面的大人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惜都没能听到。 只得听从王妈的指挥,跟李昌李月先洗漱了,回了房间去。 等她又等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困,脱衣上床躺下后,李氏推门进来了。 陆薇薇忙坐了起来,“娘,您回来了。您、您跟舅舅舅母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您肯定渴了吧,我给您倒水啊。” 说着就要下床给李氏倒水,虽然舅舅答应了她,可到底她是娘的女儿,最终决定权说到底还是在娘手里。 李氏脸色在微弱的灯光下,有些晦暗不明,片刻才道:“娘不渴,你还是煨着吧,别折腾着凉了” 一语未了,见陆薇薇忍不住打起哈欠来,又道:“困了就先睡呗,等我做什么,哦,不是等我,主要还是想等一个结果,一个你想听到的结果,对吧?我怎么不知道,你几时主意这么大了,还敢背着我,先说服你舅舅,再让你舅舅来跟我说,这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想飞了?” 陆薇薇听李氏越说语气越不好,忙笑得一脸的乖巧,“娘,我没有啦,这不是怕您直接不同意,我才会绕一圈儿,先跟舅舅说吗?那,那您同意了吗?” 李氏不答反问,“你觉得我该同意吗?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我当娘的,也不能只看眼前,还得看以后,得替自己的孩子在她年纪还小时,替她把好关,省得将来她长大了,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什么意思? 陆薇薇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氏多半是不同意了,脸色都变了,“娘,我将来绝对不会后悔的,反倒我现在不去念书,不走我想走的那条路,将来才一定会后悔!娘,您就答应了我吧,我” 李氏嗔断了她,“看把你急得,算了,不逗你了。你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想去做一件事,又巴巴儿的搬了你舅舅当靠山支持你,我除了答应,还能怎么着?所以安心睡你的吧。” 啊? 陆薇薇又是一怔,才从大起大落中醒过了神来,不自觉已满脸都是笑,“娘,您真答应我去上学了?真的吗?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将来让您和舅舅舅母都过上真正好日子的!” 李氏仍是没好气,“你如今少气我两次,少让我担心两次,于我来说已经是好日子了,还哪消等什么将来?这下可以安心睡了吧盖好了,病才好,也不知道多注意。” 陆薇薇忙依言躺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却没闭眼,而是笑道:“娘,那您和舅舅舅母还商量了其他事没有,比如我的束脩,我们以后长住县里了,该怎么住,以什么为生?这些问题肯定也是要先考虑好的,哦?” 李氏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替陆薇薇捻好了被角,方道:“这些事就不是你该管的了,我自会和你舅舅舅母商量的,你既安了心要念书,往后就好生念你的书,旁的都别想别管了。好了,我也困了,这便吹灯了,你快睡吧,明明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陆薇薇受年纪身体所限,早已困得不行了,方才不过强撑罢了,见李氏说完就真吹了灯,屋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中,哪里还撑得住? 只迷迷糊糊又说了一句:“娘,那我先睡了啊,您也快睡。”,便人事不省了。 至于往后她们母女的吃住和生计,且等明儿她睡醒了,再与娘和舅舅慢慢儿商量吧。 余下李氏听得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着了,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无声苦笑起来。 小巍竟然想去男子学堂念书,将来还想考科举,明明就前几日,她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忽然之间便如开了窍般,不但懂事伶俐了这么多,还生出了这样的大志向来,她要真是个男孩儿该多好? 她要真是个男孩儿,她当娘的心里便不会这般难过、煎熬、愧疚了。 明明她生来就该被捧在手心里,像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娇宠着长大,再嫁一个疼她的丈夫,生几个孩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的。 却因被她自私的改了性别,便连命运都跟着改变了,长到这么大,就没像别的小孩子那样,真正恣意开心过;等将来年纪大了,更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恢复女儿身,怎样才能嫁人生子,走回她本来该走的对的路上去。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不想失去他们的家,只是想一直守着她和迁哥曾有过的所有美好回忆,只是想好生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不愿他们的孩子受委屈而已! 李氏想到这里,眼泪都要下来了。 所以她才会终究答应了大哥,也是答应了小巍,让她去男子学堂念书,她从来都懂事乖巧,难得这么想做一件事,难得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次,她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小巍这么聪明懂事的孩子,她又怎么忍心让她在已经被自己可能会误了这辈子的情况下,还要当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 她又不是出不起那个学费,也不是那等连自己骨肉都苛刻的人,凭什么女子学堂那些人家的女儿都能去上学,她的女儿不能了?她的女儿一样是她手心里的宝! 既然连她爹都在天有灵保佑着她,让她先是大难不死,那么凶险的情况下,都捡回了命来;还让她脑子忽然清楚明白了,变得这般的聪明伶俐。 那她当娘的自然也不能再误了她才是。 大哥说得对,指不定将来小巍真能有大造化,真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呢? 退一万步,就算大造化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至少小巍眼下开心了,眼下也能解决她们母女的实际问题,还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她和大哥一起为以后筹谋打算,也已经足够了。 就不信小十年的时间,还不够他们想出一个万全的好法子来了! 李氏心里渐渐好受不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见陆薇薇不知何时已把被子踢开了,忙俯身给她重新盖好捻好,才自己也脱衣上床,轻轻躺下了。 第二十七回 厉害 陆薇薇一夜好眠,次日醒来那叫一个精神焕发。 也不觉得时间难熬了,天那么蓝,水那么清,空气那么好,怎么会难熬? 这份直接纯粹的开心看在李氏眼里,则是另一番滋味儿。 不由偷偷与李舅母感慨,“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见她这般开心过,看来是真想去念书。我本来虽答应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的,弄得一夜都没睡好,现在也不犹豫了,只要孩子能开心,旁的算得了什么?” 李舅母也是第一次见陆薇薇这般由内自外的开心,低笑道:“妹妹这样想就对了,不就是去上个学嘛,一月也花不了几个钱儿,能让小巍开心就够了,何况多少也能学到点儿东西不是?” 顿了顿,“至于将来,你也别担心,虽说姑血不还家,将来咱们做不成儿女亲家,可以咱们小巍的品貌,将来定然不愁的。你大哥和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可就小巍一个外甥女儿,在我们心里,与阿月从来都是一样的。” 李氏感激的点点头,“我知道大哥和大嫂对我们娘儿俩好,也只盼将来小巍真能有大造化,能好生回报大哥大嫂了。” 到得晚间,李成栋忙完回来了。 陆薇薇正在院子里缠着李昌李月“教”她背三字经,她不想进蒙学班,都一群六七八岁的真小屁孩儿熊孩子,让她跟他们一起一混就得一年半载的,她可受不了。 所以她打算直接进社学班,可这也不是她说了能算的,还得夫子说了才能算,所以她已想好,明儿见了夫子,要小小展露一下自己的“天赋异禀”了。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李成栋在门口时,还以为念书的人是李昌或是李月。 等绕过大门后的影壁,才发现念书的人竟是陆薇薇,且她不是照着书在念,而是直接在背,还背得很流利,连磕巴都没打过一下。 李成栋记得自己当年上学时,可足足过了好几个月,才能把三字经全部背下的,夫子还因此气得打过他好多次戒尺,说他“朽木不可雕”,后来他又念了几年书,果然没那根筋,只得回家跟着李姥爷学做生意了。 他不由惊讶脸,“小巍几时会背三字经的,还背得这么好,我方才还以为是你表哥在背呢。” 陆薇薇和李昌李月瞧得他回来了,忙都站了起来,笑着叫舅舅的叫“舅舅”,叫爹的叫“爹”。 等打完招呼了,李昌才笑道:“爹,小巍弟弟好厉害,就前儿和昨儿我背了些三字经给他听,今儿放学回来后,又和妹妹教了他两遍,他竟然大半都会背了。明儿夫子见了,肯定会喜欢他,等他上个一年半载的学后,也肯定能超过我的!” 李月也跟着笑道:“是啊爹,小巍弟弟记性可真好,后面有些语句,我一时都想不起来,他却全都能背。不行,我得更努力了,不然等小巍弟弟上了学,要不了半个月,肯定就要超过我了,到时候我还怎么好意思当姐姐?” 李成栋越发惊讶了,“你们就这几日,随便教过小巍两遍,他便大半都会背了?小巍,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吧!” 这便是夫子们常说的“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吗? 那将来小巍指不定真能有大造化! 陆薇薇当然知道自己为何“厉害”,暗自脸红,忙谦虚道:“舅舅,我没那么厉害啦,就是觉得表哥表姐三个字三个字的念得好听,就像唱歌儿一样,我便也记住了。但我娘常说我记性好忘性大,指不定过两日我又忘了呢?” 李成栋满脸是笑道:“就算过两日要忘,也很厉害了,我当年可几个月才能背这三字经,你表哥当初也是在学堂里夫子也教,回了家来我也教,他才一个月内全部能背的。” 说着看向李昌,“看来将来我虽未必能当上秀才老爷的老子,当秀才老爷的舅舅却是稳了。” 陆薇薇怕李昌心里不舒服,毕竟换了她,有个处处疼外甥比疼亲儿子更甚的父亲,心里怕也舒坦不起来,忙笑道:“舅舅快别这么说了,我听说表哥也很厉害的,一直都是他们班的佼佼者,我往后要向表哥请教的地方还多着呢。” 好在李昌是个开朗爽直的性子,半点不高兴都没有不说,反而还顺着李成栋的话笑道:“那我将来当秀才老爷的表哥也稳了,跟爹真是同喜同喜哈。”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正好李舅母和李氏一前一后端了菜从灶房出来,“说什么呢,都这么开心,开饭了。” 爷儿几个便又笑着洗手去了。 一时吃过晚饭,李成栋问起李氏明儿给陆薇薇准备了什么衣裳来,“倒是未必要穿得太好,但一定要整洁干净,让夫子看了就喜欢。” 李氏忙笑道:“问过大嫂后,给小巍选了开春时做的那身月白衣裳,白天已经试过了,当时觉得有些大,如今倒是正好。大嫂和小巍也觉得好,要不现在让小巍穿来大哥瞧瞧?” 李成栋想了想,摆手,“还是明儿再看吧,反正时间也来得及。小巍,你今晚就好生睡,别想那么多,也别紧张,只是去见一见夫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还有舅舅呢那个,你明儿还是稍微早些起来,让你表哥再带着你把三字经背两遍,到时候夫子见你又好看又聪明,是想不喜欢都难了。” 又催李氏,“妹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了小巍去洗漱,然后回房睡觉呢?” 弄得李氏本来并不紧张,毕竟只是进个交钱就能上的蒙学班,她女儿又这般懂事聪明,肯定没问题的,也跟着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好好好,我马上带小巍去洗漱。” 陆薇薇看得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温暖。 想说她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他们也用不着紧张;还想与李成栋说一下她束脩和她们母女以后吃住生计问题的。 话到嘴边,却是忍住了,舅舅肯定不会今儿与她谈,娘也肯定会反对,且等明儿她过了“面试”,定好正式入学的日子了,再来细说吧。 第二十八回 面试通过 翌日起来,李成栋与李氏瞧着都比昨晚还要紧张了似的。 好在陆薇薇有办法,背第一遍三字经时,还要让李昌李月带着她背,背第二遍时,便不用兄妹两个带,自己一个人就顺顺畅畅背了下来。 她都这么“厉害”了,舅舅和娘总能安心了吧? 果然李成栋与李氏听她背完,都已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李成栋还呵呵笑道:“我这么聪明记性好的外甥,几个蒙童班的夫子,怕是见了后都得争着抢着要吧?” 陆薇薇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待吃过早饭,即辞别李氏与李舅母,随李成栋父子三人出了门。 先到女子学堂送过李月,李成栋便带着李昌和陆薇薇,直奔章家书院而去。 章家书院一早便已很是热闹,门口的空地上既有成群结伴来上学的学生们,也有放心不下自家孩子,特地来送的父母亲长们,还有一些会做生意的小贩挑了豆花油条炊饼什么的来卖陆薇薇真是太喜欢这份热闹了,想到很快自己也要加入进来,便觉得身心都愉悦。 李成栋让李昌先进了学堂,又带着陆薇薇在门口等到人都进去得差不多,学堂也开始敲钟上课了,才带着陆薇薇,经得门房的允许,进了学堂里。 进了学堂,视线不用受围墙的阻隔了,陆薇薇才发现里面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一些,也还要好一些,看得她都顾不上眨眼睛了。 李成栋余光见了,低笑起来:“看小巍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也是,你才多大,没见过世面也是正常的,以后见过了,习惯了就好了。” 陆薇薇笑道:“那日来接表哥,已经知道这学堂大了,没想到这么大,这么多房子,怕是得几十上百间吧?” “听说是有好几十间呢。像你表哥这样家就住在县里或是附近的学生还能日日回家去,那些住镇上的、其他地方来求学的学生,便只能就住在学堂了,不多修些房子,怎么住得下?” “咱们天泉的章家书院可是很有名的,跟咱们的县学一样有名,可不只是拿了钱就能进的” 甥舅两个说着话儿,不一会儿便到了夫子们的会客处。 李成栋不自觉又紧张起来,毕竟世人对夫子们普遍都有一种敬畏之心,何况李成栋当年上学时,还是个妥妥的“学渣”,就更敬畏了。 忙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头发,还给陆薇薇整理了一回,才咳嗽一声,叩起门来:“夫子可在” 半个时辰后。 李成栋拉着陆薇薇一直出了书院的大门,才长长吐了一口气,一脸后怕的与陆薇薇道:“你这孩子,方才怎么能在我与夫子们说话儿时,随便插嘴,还自作主张,说你不想上蒙学班,想直接上社学班?这要是惹恼了夫子们,不肯收你了,岂不是亏大了,旁的学堂私塾可都没有章家书院好,真是毛毛汗都给我吓出来了!” 方才他正与蒙学班的夫子说话儿,小巍便忽然插嘴,说她已经能背三字经了,百家姓和千字也保证能七日之内便全部背下,问夫子可不可以让她直接上社学班,她一定会努力,尽快赶上同窗们进度的。 把他唬了一大跳,这倒霉孩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就算她记性真不错,也要谦虚一点啊,夫子们最不喜欢的,便是骄傲自大、不谦虚的学生了,她就不能先入了学,过一段时间后,再提前升社学班呢? 亏得蒙学班的夫子虽不大高兴,社学班的夫子倒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当场让她背了一遍三字经,听得她还不识字,又背了一遍百家姓给她听,让她试着背一遍,能背多少算多少。 结果她虽没能全部背完,却也背出了一多半儿,让社学班那位夫子惊喜之下,立时拍板收下了她,不然今儿指不定就真要让倒霉孩子弄巧成拙了! 陆薇薇见李成栋一边说,一边还擦起额上的汗来,忍俊不禁。 撒娇道:“哎呀舅舅,您就别紧张了,结果这不是好的吗?我也是昨儿听表哥说了下蒙学班的情形,说都是些动不动就哭的小屁孩儿,鼻涕这么长,连如厕都不知道,只能尿在裤子里。还不敢说,只知道扁着嘴巴哭,不然就是到处乱尿我真是光想都觉得头大了,宁愿辛苦些,直接上社学班。” 李成栋闻言,免不得就想到了当初李昌刚上蒙学班时,还真没少回家以说笑话儿的语气说班上这个谁那个谁尿裤子,或是到处乱尿,非得让夫子打上几回后,才能渐渐好起来的。 问题小巍可是女孩儿,怎么能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可是要长针眼儿的! 李成栋不自觉已经松动了,“这倒也是,我事先竟没想到这一茬儿。可你直接上社学班,学业跟得上吗?你就算记性再好,光会背,不会写也是白搭呀。你表哥当初刚写字时,那叫一个难看,都大半个月了,手才不抖了;你表姐也是,都上几个月学了,字仍写得狗爬一般。小巍,舅舅知道你聪明,但不想你拔苗助长,逼自己太紧,也不想你太累,你明白吗?” 陆薇薇不好告诉他自己的“天赋”不但包括“过耳不忘”,还包括写得一手好字。 便只笑道:“舅舅放心,我有信心跟得上,我也不会让自己太累的。舅舅不是说过,您平日在外面跑生意虽累,但你其实很喜欢那份自由自在,想着你的辛苦能为家人换来更好的生活,便一点不觉得累了吗?我也是一样,做的是自己喜欢的、想做的事,为的是自己和亲人们更好的未来,我光想着已是浑身充满了干劲儿,怎么会累?” 李成栋片刻才笑起来,“你这孩子,真是了不得,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主意又大,看来将来你娘和我真能等着享福了。总归是你自己的选择,那就为了自己的选择努力奋斗吧,将来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够了。” 说着见陆薇薇不动,又笑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买笔墨纸砚去啊,还得让你娘给你做个书袋儿,后日我们小巍可就正式是章家书院的学生了!” 陆薇薇正满腔的感慨,闻言回过神来,笑道:“我可没钱,笔墨纸砚只能舅舅送我了,就当是给我正式入学的礼物,怎么样?” 李成栋听得直笑,“你连理由都想好了?那舅舅不送你可说不过去了,行吧,不但笔墨纸砚,你还要什么,待会儿舅舅都买给你,总成了吧?” 一边说,一边已牵了陆薇薇往前走。 陆薇薇任他牵着,回头又望了一眼章家书院的大门,方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终于正式踏出了改变此生命运的第一步,她一定会抓紧这个机会,活出不一样的自我和人生来! ------题外话------ 下一章就七年后了哈,该出场的也很快要出场了,请大家耐心一点点哦o ̄︶ ̄o 第二十九回 七年 七年后 散学的钟声还没响,一群学子已是心不在焉,走神走到了不知哪里去,好容易等到钟声终于响了,更是屁股长刺般再也坐不住,只等夫子一声令下“散学”,便往外冲去。 皆因今日乃三月三上巳节,城里各处都热闹至极。 不但年轻的男子们会聚集街头,欢歌饮宴,年轻的女子们也会三五成群的上街游玩,或至江边放河灯,正是一年里“知好色则慕少艾”的男男女女们除了元宵节和七夕节,另一个最期盼、最上心的节日。 好在夫子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如何不知道底下的学生们早已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很快便如他们所愿,宣布了:“散学。”,随即还一马当先,径自出了教室,回了夫子们的宴息处去。 一群学子这才欢呼着,有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呼啦啦也都出了教室,很快不见了人影。 惟独陆薇薇等到同窗们都走光了,依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在心里默着夫子今早布置给她,让她明日午时之前,必须上交的章,所以她现下就得把草稿默好了,待会儿回家后,才好一气呵成写出来。 她又默了一会儿,教室门口传来了过来寻她的李昌的声音:“小巍,还不走呢?” 陆薇薇这才打住思绪,站了起来,笑道:“表哥等很久了吧,那我们走吧。” 表兄妹两个便出了教室,一路往书院的大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李家族里李昌的一位远房堂兄、也是在县学上学的李澈追上了他们,“昌弟,巍表弟,你们回家吗?一起吧。” 李昌和陆薇薇忙都笑着给他打招呼,“澈哥澈表哥。” 李昌随即又笑道:“澈哥,我和表弟今儿先不回家,要先去我姥姥家接妹妹,明儿是我娘生辰,妹妹这次去姥姥家也住好几日了,是时候该接她回家了。不过我们可以与澈哥同行到出了城门再分道。” 李澈笑起来,“明儿竟是婶婶生辰呢?那是得接了月妹妹回家才是。”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外走。 经过一段台阶路时,陆薇薇一个不查,竟双脚互绊了一下,眼看就要往台阶下栽去。 李澈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巍表弟小心没事儿吧?” 陆薇薇惊魂未定,接连喘了几口气,才笑道:“我没事儿,多谢澈表哥。” 一面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臂。 她以前便不喜与人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如今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再是费心遮掩,女性特征依然越来越明显,就更不愿与人有身体接触,哪怕是善意的,也不愿了。 不过陆薇薇对李澈这个远房表哥还是向来挺有好感的,长得又高又斯不说,学习也向来刻苦,当年她只在章家书院上了两年社学班,便考进了县学,已经是整个天泉县正式上学时间最短、却顺利考进县学的佼佼者了。 李澈却更厉害,他家里穷,他十一岁才终于正式进了学堂,还不是章家书院,只是县里另一家并不出名的私塾,依然只用了两年时间,便考进了县学。 关键陆薇薇心里还很清楚,自己是开了挂的,李澈却是个真真正正的古代少年,白纸一张,竟也能跟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打平”,他到底天赋有多高,又是如何刻苦的,可想而知! 这几年也的确如此,陆薇薇和李澈都成了整个县学里数得着的优等生。 自县里的教谕到县学里的一众夫子们,都对二人寄予厚望,盼着他们能在明年的县试、府试和院试上一展头角,最好能为天泉县学挣一两个案首,甚至是“小三元”回来,让天泉县学更上一层楼。 陆薇薇虽不喜与李澈有身体接触,对他现下的感激和一贯的好感却是不打折扣的。 因又笑道:“澈表哥明儿散学后,可着急回家?若是不急,不若一起去我们家吃顿便饭吧,我新近写了几篇章,正好请澈表哥给我指正一下,不然可不敢送到夫子们面前献丑。” 李澈家里穷还不是普通的穷,他父亲在他很小时便摔断了腿,只能常年瘫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他家里叔伯们不愿意白养着他一家子废人,便吵着把家给分了,各房各自过活。 自然李澈家的日子便越发难过了,一年到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便是如今他进了县学,因他成绩优异,教谕大人特地发话,减免了他的一应学杂费,一月下来,至少也能省下二三百,他家的日子依然是捉襟见肘。 所以陆薇薇明儿请李澈给他指正章是假,想趁机让他好生打一打牙祭才是真,他实在太瘦了。 李昌一听就明白陆薇薇的用意,忙跟着道:“是啊澈哥,明儿你就去我们家吃顿便饭吧?我爹娘前儿还念叨你,说我能有你一半出息能干,他们做梦都要笑醒呢!” 李澈自然也是一听就明白这表兄弟两个的真正用意,虽然知道他们是好意,还是觉得些微难堪,他其实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别人的同情与怜悯了。 可想到李家的存书里还有好些是自己没看完,或者已经看过了,还想再看一遍的,又实在说不出婉拒的话来。 陆薇薇见状,笑着趁热打铁道:“澈表哥,我前些日子买了一本新书,觉得很有意思,澈表哥明儿正好也看一看,保管你也会觉得有意思。” 这下李澈彻底说不出婉拒的话了,索性笑道:“既昌弟和巍表弟诚心相邀,那就我恭敬不如从命,明儿去叨扰成栋叔和婶婶了。” 李昌这才笑起来,“这就对了嘛,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澈哥跟我们还有什么可客气的?走吧,再不走赶不上接我妹妹了。” 三人遂加快脚步,很快便出了县学的大门,上了大街。 冷不防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喊叫声,“让开,都让开”,夹杂着越来越近的急促马蹄声。 三人忙都回头看去,就见一辆马车正疯了一般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冲来,惊得两旁的行人都是左躲右闪的,还打翻了几个小贩的炊饼糖葫芦豆腐脑儿什么的,整条街一时间都是一片混乱。 第三十回 到底是什么垃圾 陆薇薇与李昌李澈都变了脸色,眼见马车离他们已是越来越近,只得忙忙往一旁躲去。 却因路上的其他行人躲闪不及,眨眼间便已你绊我我撞你的,倒了一片,累得陆薇薇也站立不稳,摔到了地上去,还好巧不巧被李澈压在了身下,立时浑身哪哪儿都痛,后脑勺更是尤其痛,简直想打人了。 李澈来不及细想身下的触感怎么那样软,见陆薇薇满脸的痛苦之色,忙撑着手坐了起来,随即便伸手去扶陆薇薇,“巍表弟,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摔着哪里,还是让我压坏哪里了?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陆薇薇被他扶了起来,头却更痛更晕了,片刻才弱声道:“不关澈表哥的事,你也是被其他人带倒的我表哥呢麻烦澈表哥扶我站起来,若有余力,再帮忙扶一下旁人吧。” 李澈正要说话,就见李昌竟已冲上前,一把抓向了那辆疯了一般的马车的缰绳,大概是他愤怒之下,力气也跟着见长,竟勒得那马一瞬间差点儿要栽倒。 马车上正驾车的人无法,只得大声“吁”了一声,彻底把马给勒住了,马车也终于停了下来。 李昌见自己逼停了马车,冷笑一声,正要说话。 不想车辕上的人已先开口骂了起来:“找死啊你,竟敢来勒爷的马,还不赶紧滚开,惹毛了爷,就从你身上踏过去,将你踩成肉饼,也是你活该!” 李昌不防对方明明害得那么多无辜的行人摔跤,两边同样无辜的小贩们亦多少有银钱上的损失,竟还敢恶人先告状,先骂起自己来,本来就火大,霎时越发火大了。 大声道:“你才找死,不然怎么会在大街上发羊角风?你既要找死,且往城外,自己找片荒地,甚至是悬崖纵你的马、发你的疯去,只要你不祸害我堂哥表弟,不祸害无辜的旁人,我管你去死呢!自己没眼睛,看不到大家伙儿都被你害成啥样儿了!” 陆薇薇眼见李昌与对方对峙上了,忙也让李澈扶了自己到李昌身旁声援他。 这才看清楚,马车上站的竟是个与李昌李澈差不多年纪的华服少年,且对方不但衣饰华贵,还生了一副昳丽如玉的好相貌,毫不夸张的话,陆薇薇来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看的人。 可惜眼下这好看的少年却红着眼,满脸的戾气,满身的跋扈嚣张,那他便是再好看,在陆薇薇眼里,依然面目可憎,厌恶至极了! 亏得表哥骂得好,好歹给方才被殃及的人们都小小的出了一口气陆薇薇正想着,车辕上的少年已是恼羞成怒般,又骂了一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骂爷,真是活腻味了,那爷就成全了你!” 同时把手里的鞭子一甩,便往李昌抽去。 陆薇薇唬得忙叫起来,“表哥快躲开!” 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少年的鞭子还是“啪”的一声,重重落到了人的身上,光听着那声音,陆薇薇都能想象到到底有多痛了,自然心里的怒火也是“蹭蹭蹭”直往上涨,霎时达到了顶峰。 再忍不住也怒骂起那少年来,“这位赶着去投胎的爷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当街纵马害得这么多无辜行人受伤的受伤,蚀财的蚀财后,竟半点不知悔改,还对着受害者喊打喊杀,真以为这天泉县内没有王法,还是你就是王法了?我这便去县衙状告你,你就等着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吧!” 那少年在车上见又有人骂自己,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冷笑道:“小白脸,娘娘腔,你要去县衙状告爷就只管去啊,看爷会不会怕你!” 陆薇薇气极反笑,这到底是个什么垃圾? 她正要再说,李昌已先急道:“澈哥,你怎么样了,是不是疼得很厉害,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啊,你不该帮我挡的表弟,别跟他废话了,先带澈哥去看大夫是正经!” 陆薇薇偏头一看,方知道方才那一鞭,竟打在了李澈身上,把他的衣袖都打破了,脸也一片苍白,额间还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可见他现下有多痛。 陆薇薇也顾不得骂人了,忙扶住了李澈另一边,“表哥,我知道不远处的厚朴巷就有一家医馆,我们这便扶了澈表哥过去吧。” 李澈虽一条手臂都火辣辣的痛木了,还是强撑着反过来宽慰李昌和陆薇薇,“昌弟和巍表弟别急,咝我只是一点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不用看大夫了” 陆薇薇与李昌却怎么可能不带他去看大夫,他可是为了李昌才受伤的。 兄妹两个一边说着:“不行,澈哥必须去看大夫,你的手可金贵着呢,半点险都冒不得!” “就是,这天儿渐渐暖和了,伤口不尽快处理,万一感染化脓了,可就后悔也迟了。” 一边不由分说扶了李澈就要走。 “站住!爷让你们走了吗?” 车辕上的少年却一声暴喝,还气势汹汹的自车上跳下来,挡到了他们前面,脸上的戾气比之方才更甚,一副摆明了就是要找三人麻烦的架势。 陆薇薇太生气了,两辈子都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以致忍不住爆起粗口来:“爷你妹啊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是以为这路是你家的,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呢,滚开!” 少年被骂得面皮都抖动起来,显然气到了极致,随即手一扬,就想往陆薇薇扇去。 手却还在半空中,便被李澈以没受伤的左手给架住了,冷声道:“谢令昭,我知道你仗着家里的势,不怕县尊大人。但今日之事,本就是你不对,我们也不可能逆来顺受,跟软柿子似的由得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惹急了我,明儿一早就去告诉夫子,再让夫子禀告教谕大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就算仍不能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将你逐出县学,我相信却是绝对可以的,不信就走着瞧!” 第三十一回 鲜明对比 李澈这话一出,陆薇薇和李昌都是先一怔,原来澈哥澈表哥竟认得对方,随即便恍然大悟了。 原来眼前这可恶至极的少年,便是县学那位与陆薇薇和李澈一样大名鼎鼎的谢令昭? 只不过陆薇薇与李澈都是美名,谢令昭却都是恶名罢了。 李昌立刻道:“谢令昭,大家都是县学的同窗,你却如此狠毒暴戾,还纵马伤了这么多无辜的路人,若是夫子们知道了,定要逐你出县学。你识相的,就赶紧让开,再给大家伙儿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 那少年谢令昭听得兄弟两个的话,却是猛地自李澈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红着眼一阵冷笑,“你们这是在威胁爷?可惜爷不是吓大的!夫子们又如何,教谕又如何,爷不怕,爷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爷” 话没说完,有个男仆模样的三旬男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爷,可算是找到您了您没事儿吧,您把马车赶得那么快,这要是、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也不用活了” 李昌听得来人是谢令昭家的下人,立刻冷哼道:“你家爷能有什么好歹,有好歹的是我堂兄和表弟,是周围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好吗?你既来了,就替他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吧!至于我堂兄和表弟的医药费,我回头再找你讨!” 后面一句话,是对谢令昭说的。 谢令昭闻言,满眼阴戾的又要炸毛。 他那个男仆飞快的四下看了一圈,自也没错过陆薇薇身上的灰尘和李澈破了的袖子,却是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已先赔笑道:“都是我们的不是,我这便给大家伙儿道歉赔偿。几位小相公也都是县学的学子吗?那可巧了,我们家大爷也是,大家算来便是同窗了,就别跟我们家大爷计较了吧?他也不是有意的,皆因今日收到家书,有有很不好的消息,才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还请” “住嘴!”谢令昭冷冷打断了他,本就赤红的双眼瞬间好似更红了。 男仆忙赔笑,“大爷别生气,我不说了便是。几位小相公,能大人大量,把今儿之事揭过去吗?我一定会给所有人赔偿,回头也定会好生赔偿几位的医药费和一应损失的。” 李昌闻言,还要再说,“就算有不好的消息,也不该如此在大街上纵马狂奔,伤及无辜之人” 陆薇薇却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表哥,还是先带澈表哥去医馆吧,澈表哥痛得手都在抖,要算账回头再算也不迟!” 李昌忙一看,果见李澈脸色越发苍白了,受伤的右手也一直在颤抖着,哪还顾得上其他? 忙扔下一句:“算了,今儿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你们只给大家伙儿道歉赔偿便罢了,至于我堂哥和表弟的医药费,我回头再找你们要!” 便与陆薇薇一道扶着李澈,不由分说出了人群,径自去了陆薇薇说的那家医馆。 所幸大夫给李澈看过伤后,说并无大碍,只要上几次药,近段时间少用右手,吃食上也多注意一下,半个月后,应当就能大愈了。 李昌方松了一口气,忙给大夫道谢,“多谢大夫了,有您这么说,我就能安心了。那除了外敷的药,还需要给我兄长开内服的药吗?” 大夫笑道:“如今天儿还冷着呢,不怕伤口感染发炎,所以不用开内服的药。小相公若还不放心,就多买些好吃的,给你兄长补一补吧,不过鱼虾类的就别吃了。” 李昌便与大夫结医药费去了。 陆薇薇这才低声问李澈,“澈表哥,现在痛得好些了吗?” 就算那伤口据大夫说来,并无大碍,可那么长一道,皮肉也被打得往两旁绽开了,瞧着是那般的触目惊心,又怎么可能不严重? 李澈却是一笑,温声道:“上了药,又包扎了,已经好多了。其实我以前也时不时的会受伤,早就习惯了,大夫都不用来看的,都是昌弟和巍表弟关心则乱了。” 陆薇薇想到他家里的情况,倒是相信他以前受过很多伤,道:“怎么能不来看大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之前便罢了,今日之后,澈表哥却必须得加倍爱惜自己了才是。” 李澈又是温和一笑,没有再说。 娘和妹妹也时常与他说,让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今巍表弟也这样与他说,虽然现实经常不允许他爱惜自己,但巍表弟的这份好意,他记下了。 等李昌结完医药费,又拿了药,兄弟三人便离了医馆,往城门外赶去。 已经耽误不少的时间了,李昌和陆薇薇是急着去吴家接李月回家,李澈是怕回家晚了母亲和妹妹担心,便都走得有些快。 但脚下走得快,李昌一边扶着李澈,一边也没忘了八卦,“澈哥,之前总听说你们班的谢令昭可恶,目中无人,学习差还不思进取,夫子每每被气得跳脚,我还当是说的人夸大其词了。没想到今儿见了人,才知道本人比传闻的更可恨十倍,我方才真是好想狠狠揍他一顿!” 顿了顿,“亏得表弟狠狠骂了他一通,不然真是难消我心头之恨。不过表弟你那些话,可不能让姑妈知道了,就算你是气急了,才会那样骂人的,姑妈也肯定要狠狠说你的。” 陆薇薇笑道:“表哥不说我不说,澈表哥也不说,我娘不就不知道了?我方才也实在气急了,他真的是太可恨了!” 讲真,与人撕逼对峙时,还真是得爆粗口,才能解气。 李澈道:“他平日虽心思不在读书上,一上课就睡觉,除了与同窗们挥拳,便再无往来,还听说常与外面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倒也不是个主动挑事寻衅的。可能真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一时着急了,才会失了理智的吧?” 李昌忙叫道:“不是吧澈哥,他才把你打成这样,你还帮他说话儿,你这也太好性儿了吧?真是从学习到人品,都与那谢令昭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我听说他家是京城都排得上号的大户人家,不怪他敢这般的跋扈嚣张,还连县尊大人也好,教谕大人也好,夫子们也好,都不怕。可他既然那么富贵的出身,干嘛来我们天泉这个小地方啊,回他的京城去不行吗?莫不是回了京城,他便再不能像在我们这小地方作威作福了?” ------题外话------ 收藏一动不动,各项数据都是,心里拔凉拔凉的,需要小可爱大可爱们暖一暖,嘤嘤嘤 第三十二回 突发情况 李澈想了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既来了咱们天泉,还一待就是这么多年,听说逢年过节时,也很少回京城,肯定有他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我们这些外人如何能知晓?这般一想,他其实也不容易,小小年纪便背井离乡,远离亲人,既不能与父母亲人共享天伦,也无人管教,顽劣跋扈一些,也是情有可原了。” 李昌再次叫起来,“澈哥,你这是在以亲身经历,给我和表弟演绎什么叫以德报怨吗?我以往还真没亲眼见过以德报怨的人,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李澈让他说得有些赧然起来,“昌弟,我也不是以德报怨啦,我还没那么高尚。就是觉着事情都过了,我也只是一点皮外伤,他们也肯赔偿受害的百姓,那何必还要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难不成我们还真去揍他一顿?” 昌弟和巍表弟素日都对他照顾有加,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们,尤其昌弟性子向来都有些冲动。 陆薇薇忙道:“表哥,澈表哥说得对,那谢令昭既谁都不怕,我们又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还不如看开点儿,别自找不自在呢。” 她倒是能明白澈表哥没说口的顾虑。 京城就算远在千里之外,谢令昭这个来自京城的豪门贵公子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李昌热血上头,一时冲动,事后再与他起冲突,谁知道后果是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该妥协的时候就要妥协,谁让他们都是无权无势、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呢! 陆薇薇想着,转向李澈,“澈表哥,咱们县学里虽也颇有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我们班就有,但至少他们也是想学的,只不过实在不是那块料,学不好而已。他们也都很怕夫子们的,怎么谢令昭就一点不怕,他既不怕夫子,又不想学,干嘛还要待在咱们县学?他家既是京城豪门,他也不需要像咱们一样,拼了命的学习,就为了能考个功名,让自己和家人都改头换面,过上好日子才是。” “那他干嘛还非要待在县学里浪费时间,与夫子们两看生厌?咱们那些夫子可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待见不学无术之辈,恨不能全部逐出县学的。” 李澈道:“我们班的夫子何尝不想劝他主动退学回家去?劝也劝了无数次,骂也骂了无数次,他就是不肯主动退学,因为他一上课就睡觉,还引得班里好几个人跟着有样学样,夫子就更生气了。可没用,夫子怎么说他都日日来上学,时间一长,夫子也只能由他了。” 顿了顿,“所以方才我才会说惹急了我,一定要告诉夫子,将他逐出县学呢,就是想着他既说什么也不肯退学,肯定多少会有几分忌惮吧?亏得他家的下人及时赶到了,不然这会儿指不定还僵持着。” 李昌哼哼道:“若不是他家的下人及时赶到了,就谢令昭那副可恶的嘴脸,我肯定已经跟他打起来了好吗?白瞎了那么好一副皮相,那么好看一张脸!也是奇怪哈,大家都在县学里,我之前竟从没见过他,只是久闻大名而已,今儿才知道,见面还不如闻名呢!” 说得陆薇薇与李澈都笑起来,“表哥这会儿都还气得牙痒痒,莫不是因为妒忌人家长得太好了?毕竟都气成这样了,也没歪曲事实,违心说他不好看。” “昌弟跟他又不一个班,且日日用功学习,没见过他有什么奇怪的,巍表弟不也没见过吗?” “我妒忌他?才怪呢,他是好看,但在我看来,差巍表弟你还差得远好吗,我纵要妒忌,也该妒忌你才是!” “好了,表哥别贫了,天快都黑了,我们走快一点儿总算快到城门了。对了,表哥你往后可不能再那般热情冲动了,今儿是你幸运,把马给他勒住了,要是一个不慎,伤了你哪里,可让舅舅舅母怎么办?你要再敢这样,我就告诉舅舅,嫉恶如仇、路见不平也得先保护好自己不是?” “别别别,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揍我的,我娘也肯定会拿眼泪淹我个半死的,表弟你就饶了我这次吧,我以后再不敢了。” “我可以答应你不说,但县城就这么大,会不会传到舅舅耳朵里去,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兄弟三个说着话儿,总算出了城门,该分道了。 李昌却不放心李澈一个人回家了,与陆薇薇道:“表弟,要不你送澈哥回去,我一个人去接你表姐吧?反正也不远,一路上也挺安全,多个人少个人其实无所谓啦。” 陆薇薇想也不想便要拒绝,李昌可一直扶着李澈的,她难道也要一直扶着他吗?可若她一个人去接李月,天眼看就要黑了,去吴家还要经过一小段山路,她又实在有点怕 正自纠结着,王妈竟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跑近后不待站稳,已气喘吁吁道:“大少爷和表少爷今儿怎么这么迟!半下午吴家村有人来给太太带信,也不知说了什么,太太带着姑奶奶就急急忙忙赶去了吴家村,让我在家等着大少爷和表少爷一到家,就让你们也立马赶去吴家村。谁知道我这左等也不见你们回去,右等也不见,只好进城找你们,幸好遇上了,你们快去吴家村瞧瞧,到处出了什么事吧!” 李昌一听就急了,“姥姥前阵子才生了病,就是因为她病了,想娘回去陪她,娘偏又走不开,才特地送了妹妹去代她的,难不成是姥姥她” 陆薇薇想到吴姥姥的年纪和身体,心里也是一阵不妙,忙劝李昌:“表哥别急,那日你送表姐过去时,不还说瞧着姥姥气色好多了吗?肯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自己吓自己。” 见李昌还是一脸的焦急,知道暂时指望不上他拿主意,索性自己道:“澈表哥,不好意思,只能让王妈送你回家了,你记得多注意一些,若明儿不能去学里,不如就告一日假,夫子讲了什么,我晚上去看你时告诉你。王妈,澈表哥方才为救表哥和我,受了伤,您好生送了他回家后,再送一些吃的和一块布去澈表哥家,我见了舅母,会与舅母说的。” 第三十三回 过分要求 李澈与李昌家向来走得近,当然也知道吴姥姥的年纪和身体,忙道:“巍表弟别管我了,几步就到家了,你和昌弟快去吴家村吧。王妈也别管我了,忙您自己的去吧。” 陆薇薇却是不由分说扔下一句,“王妈,您只管按我方才说的来办便是。那我们就不耽搁了,先走了啊,澈表哥和王妈路上慢些。” 便拉着李昌跑了。 余下李澈看着二人的背影,摇了摇头,才笑着对王妈欠了欠,“王妈,您先行吧。” 陆薇薇拉着李昌跑了没多远,便跑不动,轮到李昌拉着她跑了,一面还急急絮叨着:“也不知爹什么时候才会从府城回来,这要是万一姥姥真,爹要是不在,旁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呢。不行,得尽快打发人去找爹回来才是。” “呸呸呸,我这个乌鸦嘴,肯定只是虚惊一场,姥姥肯定还好好儿的姥姥向来疼我,我往后得更孝顺她才是,别弄得跟爷爷奶奶那样,早早就去了,我都来不及孝顺他们呼呼” 饶是陆薇薇一样着急,也被自己二货表哥的自说自话,和因为一边跑一边还要不停说话,引得呼吸急促的画面引得好气又好笑了,“我说表哥,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这样不累呢?不管是什么情况,等我们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已经发生的事,也不能因你着急,就改变不是?好了,少说话,也别拉我了,我跟得上你,继续走吧。” 李昌闻言,这才讪讪的没有再说,只越发加快了脚步。 可苦了陆薇薇,她又不是真的男子,偏李昌还是同龄人里最高最强壮那一梯队的,等他们终于在天黑透之前赶到了吴家村,赶到了吴家,陆薇薇已经累得像三伏天只能伸着舌头不停喘气的狗狗了。 所幸吴家大门外并没有悬挂白布,进了院门,也没听见有哭声,李昌与陆薇薇对视一眼,这才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吴家的狗听得有人进来了,“汪汪汪”的叫起来,引得屋里有人走了出来。 李昌定睛一看,立时叫道:“三舅,是我,阿昌,姥姥还好吧?我娘和我姑妈,还有妹妹呢,听说出了什么急事,到底是什么急事啊?我和表弟都急得不得了,一路上只恨不会飞了。” 吴三舅这才看清楚来人是李昌和陆薇薇,忙笑着低声道:“是阿昌和小巍啊,你们怎么来了?那个,咳,你姥下午是忽然不好了,所以我们才忙让人带了信,让你娘赶紧回来一趟,没想到之后你姥又缓过来了。这会儿人已经睡了,就是一只手抓着你娘的手,一只手抓着你妹妹的手,今晚她们肯定不能回去了。” 说着又是一声咳嗽,“阿昌啊,家里这会儿乱糟糟的,也顾不上招呼你们,要不你先带了小巍回去吧,明儿你们可还要上学,别给耽误” 话没说完,屋里就传来了李氏的声音:“是不是阿昌和小巍来了?你们都快进来!” 陆薇薇这些年来与李氏母女情深,一听便听出了李氏的声音不但沙哑,还带着一股子压抑的火气,显然有问题,忙拉着李昌便绕过吴三舅,往李氏声音传出的屋里冲去。 “哎哎哎,阿昌,小巍,不是说了让你们先回去,你们”吴三舅还想阻拦二人。 却是哪里阻拦得了,只能一跺脚,也跟进了屋里去。 就见屋里吴姥姥倒是的确侧身躺在床上,一副睡着了的样子,也果然一手拉着李舅母,一手拉着李月。 只不过李舅母和李月的脸色都难看至极,眼圈也都又红又肿,尤其李月的,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把向来都好脾气的母女俩惹成这样儿? 一旁李氏脸色同样难看至极,好在眼睛只有点微红,一见陆薇薇与李昌进来,便冷声道:“阿昌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你娘都要被人逼死,你妹妹都要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真当我大哥去了府城,如今不在天泉,我们李家便没人了,可以由得某些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了!” 陆薇薇忙上前站到了李氏身边,低声安慰她,“娘别生气,表哥和我这不是来了吗,舅舅今儿也托人带了信回来,就这几日便要回来了,谁也休想再欺负我们李家的人!” 李昌则已问起李舅母来:“娘,发生什么事了,姑妈的话是什么意思,谁欺负您和妹妹了?” 他虽大大咧咧惯了,也不是傻子,说话间已经反应过来,姑母都说得那么明显了,欺负了她娘和妹妹的人,显然就是在场的吴家众人了。 毕竟以往他们又不是没对娘提过过分的要求,想着都是一家人,他爹能答应的,一般都答应了,可今日他娘和姑妈都气成这样,一定是过分至极的要求! 因又看向众人,沉声道:“舅舅舅母们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爹虽不在家,我这个长子却在,有什么事,舅舅舅母们只管与我说,我娘做不了主,就别为难她了!” 吴家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了一阵后,才由吴大舅干笑着开了口,“那个阿昌,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吧、这个” 李舅母直接冷冷打断了他,“阿昌,还是我来告诉你怎么一回事吧。你妹妹下午跟你四表妹经过河边时,你四表妹不小心绊了一下,然后失手把你妹妹推进了河里,然后,你这几个表哥表弟就忽然都出现,跳进了水里去救她,最后由你三表哥将她抱上了岸。当时还有村里其他人看见了,你姥姥和三舅就说,你三表哥毁了你妹妹的名节,必须让他对你妹妹负责,先与你妹妹定亲,等你爹回来,两家商量好日子后,便迎你妹妹过门!” 虽然李舅母没有把话说明,可能是还想给自己的所谓至亲们留最后的体面,却也足够陆薇薇与李昌都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兄妹两个的脸色霎时也是难看至极。 第三十四回 无耻之尤 片刻之后,李昌才冷声又开了口:“人人都知道姑血不还家,官府知道了,也要管的,怎么姥姥和舅舅舅母们竟不知道不成?我爹我娘素日待姥姥也是孝顺有加,对舅舅舅母们亦是帮衬有加,只要我爹我娘能做到的,几时推诿过?结果一年年又出钱又出力的,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算计,还真是有够让人寒心的!” 吴大舅让他说得越发讪讪然了,“阿昌,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 却在李昌的冷眼之下,其实不下去了,想着别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妹妹却仍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多半是成不了了,就算还能成,也是三房得利,与他们大房何干? 那他自然也犯不着再得罪外甥和妹夫,往后自家要靠着他们的地方,还多着呢! 吴二舅的想法与吴大舅差不多,吴大舅好歹还开了口,虽然什么所以然都没说出来,他却是直接缩着肩垂着头,连口都不开,反正怎么着,也不该他说话。 吴三舅见大哥二哥都不说话,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谁还不知道谁,暗自一咬牙,不就是因为最后抱起月丫头的是他儿子,事情若成了,得利最大的是他们三房么? 只能自己干笑着开口道:“阿昌,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都是骨肉至亲,哪有算计,又哪有寒心?咳,那个,我们当然都知道姑血不还家,可这不是刚好月丫头掉进了水里,你三表哥又刚好让那么多人瞧见抱了她吗?这就算我们自家人觉得都是至亲兄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旁人不会这样想的。” “旁人只会觉得,月丫头名节已经毁了,哪个好人家还肯娶她做媳妇呢?我们家阿南是男人,倒是不怕这些的,却也不能只管自己,不管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不是?所以你姥姥和我们商量后,才决定干脆就让他们亲上加亲算了,这也是好事,你说呢?” 一旁三白眼,有些微龅牙的吴三舅母见丈夫开了口,眼珠一转,也笑道:“是啊是啊,月丫头可是我们都打小儿看着长大的,你们姥姥向来最疼的也是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因为毁了名节,就落得个嫁不出去的下场?阿昌,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名节对女孩儿家来说有多重要,你要是” 话没说完,已被李昌铁青着脸,横眉怒目的打断了,“合着依三舅三舅母的意思,你们这般阴险恶毒的算计我妹妹,就为了让吴南娶她,还是开了大恩,我们全家都该感恩戴德了?” “这、这” 他的样子实在太凶,是吴三舅夫妇都前所未见的,再加上到底有几分心虚,一时间都被他瞪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的儿子、当事人吴南见状,只得自己也站出来,“表弟,当时我真的只是救人心切,我跳下去时,岸边也没旁人,谁知道等我抱了表妹上岸时,就已经围了不少人了,这肯定会影响表妹将来的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表妹好,不让她受任何委屈啊” 一语未了,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拳,人也霎时失去平衡,趔趄着摔到了地上,惊得一片哭喊尖叫声:“哎呀” “这是做什么?都好好说,别动手啊” “阿南,你没事啊?快让娘看看,打到你哪里了” 才给了他一拳的李昌却仍不解气,怒气冲冲的还要扑上前打他。 可惜让另两个表哥吴东和吴西给拉住了,气得直挣扎:“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今日不打死吴南这只想天鹅肉吃的癞蛤蟆,我就不姓李!” 李舅母和李月在一旁早已哭起来。 李舅母更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喊道:“吴老三,你们两口子到底怎么有脸说出方才那番话的?还有你吴南,我这个姑妈素日哪里对不起你了,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你们这些侄儿侄女留一份。平日里对这个家也是大贴小补,都知道念书贵,当年阿昌他爹仍是承诺,只要你们念一日书,就给你们出一日的学费,还想我怎么样!” “却这样算计我,算计我唯一的女儿,你们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吗?且不说人人都知道姑血不还家,因为指不定就会生下痴呆残疾的孩子;就算可以亲上加亲,你们自己先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得上我女儿,这个家又有什么资本娶李记香料铺的大小姐?” “你们只看着李家这些年生意做得好,越来越富裕,看着月儿是我的女儿,就忘了她也是李成栋的女儿吗?我今日要是敢答应你们,等我当家的一回来,就敢立马休了我,到时候难不成我还敢指望你们给我好日子过,怕是立马就要将我赶出去流落街头,管我去死吧呜呜呜,我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样一个亲娘,这样一群哥哥!” 李氏见李舅母哭得伤心,一直在床上“昏睡”的吴姥姥也终于睡不住,分明动了好几下了。 上前一把便将李舅母和李月的手自吴姥姥手里给抽了出来,随即再让母女两个都坐远些后,拿了帕子给她们拭泪。 这才看向吴家众人,冷冷道:“我大哥才是一家之主,家里的银钱都是他辛辛苦苦挣的,你们吴家这些年能比你们村里大多数人家日子都好过,也都是靠的我大哥。结果一个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妄想趁他不在,算计我侄女,逼迫我嫂子,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等着吧,等我大哥回来后,都休想再有好日子过!” 一直没说话的陆薇薇也冷冷接道:“真以为你们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我舅舅便只能把表姐嫁给你们家了?做梦,我舅舅就算养表姐一辈子,也绝不会让她落到你们这么恶心的人家来,受你们的作践!我明日就去县衙,告你们妄图逼良结亲,妄图违背朝廷律例,届时不用等我舅舅回来,你们已经休想再有好日子过!” 吴家众人和吴南的行径想法,不就正跟那些个强B侮辱了女人,还要以此来逼人家嫁给强迫自己的罪犯的行径,是一样一样的吗? 实在太无耻,太可恨了! 第三十五回 看不起你们所有人 先是李舅母发飙,再是李氏和陆薇薇母女两个也毫不客气,甚至还扬言要告官。 吴家多数人都又是心虚又是害怕,还隐隐有几分后悔,一时间都跟鹌鹑一样,恨不能把自己缩得人人都看不见,自然更不会说话了。 便是吴三舅夫妇和吴南,一时间也不敢说话咋呼了。 “姑血不还亲”这些年是不像早年那般严厉了,只要两家人都你情我愿,民不举官不究,其实乡间还是很多这样的事的。 毕竟千百年都可以的事,也没出什么大乱子,生下痴傻残疾孩子的人家,终究是少数。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只是他们情,妹妹一家却都不愿,那告到衙门去,事情可就真不好收场了 见吴家人终于都不说话,不胡搅蛮缠了,李氏直接扶起李舅母,“嫂嫂,我们走,以后某些地方,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想叫陆薇薇扶李月,话到嘴边,想到眼下更该注意“男女有别”,因又沉声吩咐李昌,“阿昌,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了你妹妹走呢?阿月,你的包袱在哪里,带你哥哥去拿了再走,咱们李家的东西,一分一毫也不许再便宜那些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李昌忙忍气应了:“是,姑妈。妹妹,我们走。” 不管怎么说,先回家去是正经,眼下这个地方,他都一刻也不想再待,妹妹自然只有更甚的。 李昌遂扶了李月,李氏则扶着李舅母,再叫上陆薇薇,一家人就要离去。 床上的吴姥姥这下彻底“昏睡”不下去,只能悠悠“醒转”过来了,颤颤巍巍道:“这、这是怎么了,春香呢,月丫头呢快过来,我、我都没几日好活了,这辈子最疼的就是你们娘儿俩,最后这几日,你们可一刻都不要离了、离了我才、才是,不然我、我死都不能闭眼睛” 说到最后,已是气喘吁吁,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可惜李舅母早就知道她是在装病,也对她和一众所谓的至亲骨肉寒透了心;加上李昌和陆薇薇都来了,她有了底气,再不用怕自己母女姑嫂会被变相的扣押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指不定女儿还被会强拉去“生米煮成熟饭”。 又怎么可能再对吴姥姥心软? 直接冷冷道:“娘不用再装了,你到底最疼的是谁你自己心里知道,反正怎么都不可能是我和我的孩子。你对我和我的孩子只有算计,我的丈夫这么多年对你的孝顺,对这个家的照顾,都捂不热你的心,你还怎么好意思说最疼的就是我和阿月的?” 李氏也早窝了一肚子火了。 只不过吴姥姥是长辈,又一直“昏迷不醒”,她的火也不好发出来,就怕万一吴姥姥真有个什么好歹,回头伤心后悔的还是李舅母。 如今见李舅母都不心软了,她当然也不用再心软。 跟着冷笑道:“亲家伯母,我大嫂明明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姑血不还家,她不可能把阿月嫁回自己的娘家,让你不要再提这事儿。你也答应得好好儿的,不会再提,谁知道却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直接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来。” “你倒是年纪大了,不怕报应,你的宝贝儿孙们却日子还长着呢。又一个个儿的都没本事还满肚子坏水,只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只想吃软饭,你就不怕将来他们遭报应,连如今的日子都没有,只能去讨口要饭吗?”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吴姥姥当即气得变了脸色,怒道:“姑奶奶凭什么这样骂我们家的人,又凭什么咒我的儿子孙子们讨口要饭,你的心也太黑了吧?口口声声你们李家李家的,别忘了你早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根本没资格管李家的事!” 李氏气极反笑,正要再说,“我没” 陆薇薇却已先冷冷道:“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那吴老太太这些年有事没事,都找我舅舅舅母做什么?你们吴家又凭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像蚂蟥一样的吸我舅舅舅母的血。吸了这么多年的血不算,如今竟还想坑他们唯一女儿的一辈子,就因为吃定了他们会给女儿陪嫁大笔嫁妆,你们以后便能更加名正言顺的当一辈子的蚂蟥了?” 顿了顿,冷嘲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吴家人,“都有手有脚,身强力壮,家里还有田有地,日子已经比太多人好过了。却还不满足,一家子联合起来,算计我表姐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无耻至极,我看不起你们所有人,尤其是吴南你们兄弟几个!” 吴姥姥今儿的病倒也不全是装的,不然也不能轻易瞒过李舅母和李月,尤其李月了,她此番来吴家一住就是六七日,若全然是假的,她早发现端倪了。 这会儿见不但李氏咒她的儿孙,陆薇薇一个半大孩子,也是这般的可恶,马上把她的话还给了她,让她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恼羞成怒之下,正要骂陆薇薇,胸口就是一痛,忙捂住了,“你、你” 满脸的痛苦之色,再说不出话来。 吴大舅母离她的床最近,见状忙扑了上前,“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们啊,娘” 见吴姥姥喘不上气来,忙又给她抚胸拍背的顺起气来,一旁吴二舅母忙也上前帮忙,虽然婆婆总是偏心,但她活着肯定是比死了强的。 吴大舅吴三舅不好说李氏,则沉着脸说起陆薇薇来,“小巍,长辈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道理?还是说这样难听的话,不是说你书念得很好吗,学里夫子们就是这样教你的?” “就是,你一个半大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谁是蚂蟥了,这些年我们家就没帮衬过你舅舅家吗?真要说蚂蟥,那些吃自己舅舅,住自己舅舅,还要花自己舅舅大把银钱上学的人,那些常年累月不回自己家,非要赖在自己哥哥嫂子家不走的人,才真是蚂蟥吧!可真是乌鸦说猪黑,自己不觉得!” ------题外话------ 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的双十一了,没想到今天才是正日子,那就祝大家光棍节快乐吧,毕竟这才是今儿这个节日的本质,笑着哭 第三十六回 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 吴三舅母见大伯子和丈夫都指责陆薇薇,自己也来了劲儿。 跟着冷笑道:“半大孩子也敢来我们家撒野了,真当我们吴家比你们李家穷,就好欺负是不是?明明就是我家阿南好心救月丫头,又好心对她负责,结果一个个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好啊,那我家阿南不娶月丫头了便是。我倒要看看,月丫头名节都毁了,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又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毁了名节的女人!” 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又道:“小巍你也是男子,我就不信将来你愿意娶一个毁了名节的女人不对呀,你们母子今儿一直上蹿下跳的,莫非打的正是这个主意?哈,刚才还口口声声姑血不还亲,现在轮到自己,怎么不说这样的话了?到时候只怕就会说亲上加亲正正好了,可真是打得一手啊”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挨了一巴掌,半边脸立时火辣辣的痛,看向打她的李舅母的目光简直能喷出火来,“你居然打我?这年头小姑子也敢随便打嫂子了,我不活了” 李舅母气得直哆嗦,径自喝断了她:“你这张臭嘴再不给我闭上,再敢胡咧咧,我就给你撕烂了,牙也全部给你打掉,让你再胡咧咧不成,不信就试试!你要去死也尽管去,至多就是赔银子的事儿,我们家有钱,赔得起!” 翻过来覆过去的说她家阿月是毁了名节的女人,这跟砍得人浑身是伤后,还要往人的伤口上不停的撒盐有什么区别? 老天爷怎么不劈一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氏也是气得想打人,“别以为你们黑心烂肝,一肚子的坏水,别人就都跟你们一样!我家小巍绝不会干算计自己亲表姐的事,我也绝不会干算计自己亲哥哥嫂子的事,我们母子就算再穷,也行得正坐得端,绝不会跟某些人似的不要脸!” 冷笑一声,“虽说都知道人不要脸,鬼都害怕,但我相信老天爷什么都看得见,那些做了亏心事的,那些黑心烂肝的,总会有报应的!” 吴三舅母脸仍火辣辣的痛。 虽碍于李舅母的狠话,不敢还手,也不敢真去死了,却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尖声叫道:“你空口白牙的随便说说你家小巍不会娶月丫头,我们就会信了?将来真到了那一日,大可来个一推六二五,谁还能把你们怎么样不成?分明就打得一手好算盘,算得比谁都精,偏还要摆出一副是在为我家姑奶奶和月丫头出头的架势来,到底谁不要脸,谁自己心里知道!你有本事,就发个毒誓,你儿子这辈子绝不会娶月丫头,我就信了你,否则,你们母子就给我靠边儿站,别在这里撒野,真当我们吴家好欺负!” 李氏越发气得头顶要冒烟儿了,咬牙道:“毒誓我当然敢发,可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们,等我大哥回来了,知道你们竟敢趁他不在家,这般欺负我大嫂和阿月,你们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说完看向李舅母,“大嫂,我们别跟这些人白费口舌了,直接家去吧。我们阿月这么好的姑娘,有的是好人家愿意求娶,将来那些个黑心烂肝的东西,也一定会有报应的!” 李舅母已是身心俱疲,一句话也懒得再与吴家任何人说,无力的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 床上已经缓过来了的吴姥姥却仍不肯放人,叫道:“吴春香,你给我站住,我让你走了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你要是今儿出了这个门,这辈子你都别回来了。我倒要看看,没了娘家,没有你哥哥们给你撑腰,你在他们李家能有什么好日子!” 说着哭起来,“我这些年还要怎样疼你,怎样疼你的几个儿女?当初要不是我把你嫁进了李家,你又哪来的这么多年好日子过?结果你自己日日好吃好喝,还有下人伺候,却不管亲娘亲哥哥的死活,你才是良心被狗吃了!自家舅舅舅母、自家表哥,难不成还会委屈了月丫头?” “我告诉你,你今儿要是出了这个门,将来月丫头没人要,你就是把头磕烂,磕死在我面前了,我也绝不会再答应让阿南,或是她任何一个表哥娶她。你就真等着养她一辈子,也被你男人骂一辈子、恨一辈子吧!” 李舅母越发气得摇摇欲坠。 这就是她的亲娘,这竟然是她的亲娘! 她连头都懒得回一下,扔下一句:“你放心,以后不但我,我们家所有人都绝不会再登你们吴家的门,你们所有人也都别再登我们李家的门!” 便要继续往外走。 走在前面的李昌却转过来身,看向吴姥姥冷冷道:“我娘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我爹和她自己辛苦努力得来的,与旁人何干?若不是有那些个蚂蟥天天都想算计她,想吸她的血,她日子只会更好!我家姑妈和表弟也从来不是吃白饭赖着不走的,那本来就是他们的家,他们也有田有产,自己能挣银子,纵是自己的亲兄嫂亲舅舅,也从来不肯占半点便宜;等明年我表弟中了秀才,更是光宗耀祖,我们所有人都将跟着增光添彩!” 说完又看向因今日明显打击过度,一直一脸木然的李月,“妹妹,你放心,将来你一定会嫁一个真正的好人家,纵实在遇不上合适的,爹和大哥也一定会养你一辈子,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你相信大哥吗?” 李月红着眼睛,翕动了几次嘴唇,都没有说话。 陆薇薇在一旁见了,也郑重道:“表姐,你放心,表哥和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等明年我和表哥都中了秀才,你便是秀才的妹妹和表姐了,还愁什么将来?你想嫁人,便能有最好的人家嫁;你不想嫁人,我和表哥也会养你一辈子,让你一辈子都不受任何委屈,也再不被人算计,以为天鹅被癞蛤蟆蹭了一下,就只能自甘堕落,让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简直就是做梦!娘,舅母,我们走。” 一边冲李昌使了个眼色,李昌会意,也扶着李月,一家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三十七回 哭出来就好了 一家人出了吴家的院子,都还能听见屋里传来的吴姥姥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吴春香,你给老娘回来,回来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早知道老娘就不该生你养你,当年就该直接把你淹死在血盆子里,把你扔到山上喂野狗的你给老娘回来,啊” 叫着叫着,可能身体再次承受不住了,又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还夹在着吴家众人的哭喊声,“娘,你怎么了” “娘你别吓我们啊” “还是让阿东兄弟几个去请个大夫来吧,这要是万一” 和吴姥姥哪怕已是痛苦至极,依然不忘咬牙切齿诅咒李舅母和李月的声音,“我、我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那个不孝顺的东西等她女儿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才真是、真是现了我的眼” 李舅母本来听得吴姥姥又不好了,还本能顿了一下脚的,那到底是亲娘,万一,谁知道就听得吴姥姥都那样了,还不忘诅咒她和她的女儿,这下还有什么可心软的? 红着眼睛吩咐了李昌一句:“阿昌,你去把你妹妹的包袱带上,一分一毫都不要留给他们,也省得他们拿了你妹妹的东西,将来万一再败坏你妹妹的名声!” 也不要李氏扶了,自李氏手里抽回手臂,便大步往前跑起来,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李氏急得直跺脚,“大嫂你慢点儿,等等我们呀阿昌阿月小巍快跟上”,一面拔腿要追李舅母去。 陆薇薇却道:“娘,让舅母一个人静一静吧,这会儿她最需要的,肯定就是安静了。表哥,你去拿表姐的包袱,拿好了来追我们,我和娘先带了表姐走,也不能离舅母太远了,省得不安全,你记得拿了包袱,再想法子弄个火把,免得待会儿摔跤。” 李昌忙都应了,“那我娘和姑母,还有你表姐就先交给小巍你了。” 陆薇薇方带着李氏和李月,追李舅母去了。 所幸摸黑走了不一会儿,娘儿三个就隐隐听见前面传来李舅母的哭声了,今儿最难过最痛苦的,当数她了,一个人身处黑暗中,再不用有任何的顾忌,哪里还忍得住不哭? 引得李月也无声抽泣起来。 陆薇薇反倒松了一口气,低声与李氏道:“娘别急,舅母能哭一场是好事,哭过了,到家后就能好起来了。表姐你也是,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天亮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的大好日子,也管保在后头。” 李月闻言,今儿最难过最痛苦的是李舅母,最委屈最害怕的,则是她了,同样也是再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姑妈、小巍,我今儿真的是好气也好怕,幸好你们都及时赶到了,大哥也及时赶到了,不然呜呜呜” 李氏忙拥了她,柔声道:“好孩子,别气也别怕了,都过去了,啊,等你爹回来,饶不了他们我们阿月这么好的姑娘,将来也一定会过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好十倍、百倍,把他们的脸扇肿!” 李月没再说话,只哭得更大声了。 唬得拿了包袱,举了火把终于追了上来的李昌还没跑近,已急道:“姑妈,妹妹怎样哭成这样儿,又出什么事了吗?我娘呢?” 陆薇薇忙迎上他,小声道:“是我鼓励表姐哭出来的,舅母在前边儿也在哭,没事的,能发泄出来反倒是好事表哥先别说话了,回头有的是机会慢慢儿说。” 李昌闻言,稍稍松气之余,只能把已到嘴边的痛骂吴家众人的话都咽了回去,默默把手里的火把一分为二,一个给了陆薇薇,一个则自己举着,往前给李舅母照亮去了。 如此一路压抑的回了家,因已痛哭过一场,李舅母和李月的情绪果然都平静了不少。 王妈与家里另一个帮佣朱嫂子都已等得很着急了,好容易等到一行人回来,二人忙迎出大门关切问道:“太太、姑奶奶,亲家老太太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本以为娘儿几个都回来了,肯定是吴姥姥有惊无险,可见李舅母与李月的眼睛都又红又肿,又有些拿不准吴姥姥到底有没有事了。 王妈只得问李氏,“姑奶奶,大家伙儿可都吃了饭没?三少爷已经睡了,灶里火还没熄,要不我和她朱嫂子给大家伙儿煮碗面去吧?” 李氏气都气饱了,根本不饿,不过想到李昌和陆薇薇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便是李月和李舅母,也该照样吃照样睡,不能饿坏了自己,白如那些龌龊的人的意才是。 遂点头,“好啊,你们这就去给大家伙儿煮面吧,再多烧些热水,待会儿好洗澡。” 王妈与朱嫂子忙答应着去了。 李氏方让李昌和陆薇薇扶了李舅母,自己则半抱着李月,一家人进了屋里。 一刻钟后,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面条送进了堂屋里。 李舅母与李月虽都苍白着脸,没有胃口,架不住李氏会劝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吃好睡好,把身体养好才是。其实说穿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咱们家阿月什么条件,又人人都知道姑血不还家,今日的事吴家村的人心里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头名声难听的只会是他们,我们可是受害者,有什么可心虚的?等明年阿昌和小巍考上了秀才,我们阿月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李昌也帮腔,“是啊娘、妹妹,我们决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到底还是举起筷子,慢慢儿吃起面来。 陆薇薇看在眼里,放心不少,快速吃完面,便去了灶房寻王妈,“王妈,之前让您送一些吃的和一块布去澈表哥家,您都送去了吗?送去了就好,那您送去时,澈表哥怎么样?” 王妈笑道:“我去时澈少爷瞧着精神还不错,正争着要帮根三太太劈柴呢,一开始也不肯要我送去的吃食和布,我只好把东西放下就赶紧跑了。跑远了根三太太才追出门,让我回来谢谢太太和大少爷、表少爷。” 陆薇薇皱眉道:“澈表哥手臂都伤成那样了,怎么能劈柴?真是把大夫的话当耳旁风,等我明儿再好生说说他吧。谢谢王妈了。” 第三十八回 咽不下这口气 等李舅母和李月吃完了面,李氏又让王妈和朱嫂子抬了热水到浴房,以便母女两个都好生洗一洗,去一去周身的疲劳和晦气,再好生睡一觉。 李昌与陆薇薇便不好再留下了,只得先各自回房。 “表弟,等一等。” 陆薇薇和李氏这些年虽与李成栋一家仍住一个屋檐下,因李成栋和李舅母都不放心她们搬出去租房另住,偏母女两个又十分坚持,夫妻两个只得折中,在自家旁边再盖了三间房,穿堂与李家相通,却又单独再开了一个门通向外面。 如此便既能彼此互相照应,又能有相对独立的空间了。 这会儿陆薇薇正要穿过穿堂,回自家屋里去,就听得李昌叫她,忙转过身,“怎么了,表哥?” 李昌几步走到她面前,咬牙低道:“我之前就揍了吴南那混账玩意儿一拳,也太便宜他了,表弟,明儿我们再去一趟吴家村,找个机会套了他的麻袋,把他狠狠揍一顿,至少也要让他一个月下不来床,你觉得怎么样?” 越说越气,狠狠啐了一口,“也不看看就他那副干啥啥不行的德行,配不配得上我如花似玉,还能写会算的妹妹,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陆薇薇这些年与李氏自不必说,与李成栋一家也都处出了真感情来,如今心里从李昌李月再到李盛,都与她的亲兄弟姐妹没任何差别了。 闻言低道:“光揍吴南一个人怎么够,他只是运气好,碰巧让他将表姐抱到了岸边而已,可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可不只他一个,只揍那群癞蛤蟆一顿,也难以抵消此番表姐和舅母所受的委屈,难消我们心头之恨。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全家人都狠狠受个惩罚才是,真以为我们家的人这么好算计呢?” 一家子从上至下都不是好东西,还想拿表姐毁了名节,以后休想嫁好人家来威胁他们,那不如他们先让吴家这一辈子的孙子孙女都别想再娶好媳妇,别想再嫁好人家。 谁不知道名节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有多重要? 却偏要拿这个来算计人,那便无论落得什么后果,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李昌忙道:“表弟,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了?你脑子从小就比我灵,我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冷哼一声,又道,“明儿就是我娘生辰了,本来这会儿我娘该欢欢喜喜等着过生辰,我们一家人也欢欢喜喜等着给娘庆生辰,明儿家里还少不得要热闹一番的。姑妈可打几日前,就带着王妈和朱婶子在为明儿做准备,结果愣是让他们给毁了,还让我娘和妹妹哭成那样儿,那是亲人吗,根本就是八辈子的仇人吧?既是对仇人,当然犯不着客气!” 陆薇薇皱眉道:“只是暂时有个大概的想法,主要他们是老鼠,表姐却是玉瓶,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可就太不值当了;且要是做得太绝,万一舅母心里过不去,那总是她的至亲。容我再想想,回头你也探探舅母的口风吧,哎,若是舅舅明儿就能回来便好了。” 李昌悻悻道:“爹怎么可能明儿回来,走之前就说了赶不上娘生辰,能十日内回来,都烧高香了。可让我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只能把气咽下,我又实在受不了,我至少也要把吴南那个混账再揍一顿!” 陆薇薇忙道:“表哥别冲动,容我待会儿再合计合计,总能想到万全之策的。倒是舅母和表姐此番打击太大,一晚怕是恢复不了,明儿又是舅母生辰,一年就一次,要不明儿我们告个假,在家好生陪陪舅母和表姐吧?明年才县试呢,也不差一日半日的。” 李昌片刻才点头,“行,那明儿一早让王大爷跑一趟学里,帮我们告假吧。对了,也不知澈哥怎么样了,要不让王大爷也帮他告一日假?” 陆薇薇道:“澈表哥向来刻苦,只怕不愿告假,不过还是让王大爷明儿先去他们家问一声吧。表哥,我先回房了啊,下午摔得身上现在都有些痛,我得洗一洗,该擦药酒的擦药酒。” 李昌忙道:“表弟伤哪里了,我竟一直没想到问你这茬儿,要不要我帮你擦药酒?那快去你屋里走啊!” “不用,我自己应该可以表哥我自己真的可以那你帮我打水吧” 等终于送走了李昌,陆薇薇褪下外衣,先查看起自己一直隐隐作痛的双肘来,果然一边破了皮,一边虽没破,也蹭红了一大片。 所幸身上再没有其他地方受伤,除了后脑勺摔的包摸起来更鼓了。 陆薇薇忍痛擦洗了一遍身体,又找到家里常备的药酒擦了一回伤口,揉了一回后脑勺。 刚忙完,李氏回来了。 陆薇薇忙系好外衣,道:“娘,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晚您陪舅母和表姐睡吗?” 李氏先吸了吸鼻子,“怎么一股子药酒味儿,小巍你哪里受伤了不成?这个天儿哪来的蚊子,你别想骗我。” 陆薇薇赔笑,“真是让蚊子叮了,娘就别担心了。舅母和表姐睡了吗?” 李氏眼下到底更担心李舅母和李月,总算转移了注意力,叹道:“哪里睡得着,可你舅母说她陪着你表姐就够了,硬要我回来睡,我只好回来了。” “那表姐怎么样了?她平日里那般爱说爱笑的一个人,今儿却一直安安静静的,一个字都不肯说,实在让人放心不下。”陆薇薇皱眉。 李氏满脸的怒色,道:“可不是让人担心吗,你表姐本来多欢喜多可人疼一个女孩儿。一家子黑心烂肝的,想钱想疯了,才会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之前你舅母就拒绝过他们无数次了,也答应得好好儿的,再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明明真的在找媒婆帮着说亲了,谁知道竟都是哄你舅母的。还拿那老东西的身体来做章,老东西自己也同意,就不怕真把自己给咒死了,那才真是现了我的眼呢!” 第三十九回 警钟 陆薇薇之前便听李氏嘀咕过不止一次,吴家这一辈的几个孙子怎么一直不说亲,明明年纪都不小,最大的吴东更是都年过二十了;吴家家境也还过得去,只要有心,要娶到与吴家差不多人家的女儿并不难。 却一直不见吴姥姥母子婆媳着急,肯定是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 陆薇薇倒是不觉得二十岁多老,在她看来,都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因此李氏每每嘀咕时,她还要说李氏,让她在自己面前说说便罢了,在外面可一个字都不能说,尤其不能当着李舅母的面儿说,不然李舅母还以为她挑拨里间呢。 不想李氏的嘀咕今日便被证实了,还是以这样无耻可恶的方式。 陆薇薇因道:“看来他们软硬兼施的逼舅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正因为一直抱着非分之想,吴东兄弟几个才会一直没说亲,今儿也才会齐齐跳进水里救表姐的,定是三房都怕吴姥姥偏心,所以想出了这么个公平竞争的法子来。” 顿了顿,“幸得舅母明白,没有如他们的意,答应让表姐嫁给吴南,不然表姐就真是毁了。” 李氏闻言,道:“你舅母素日虽与娘家走得近,好些事也连我都一个字不说,大事上基本还是拎得清的。谁知道那样对他们好,一年下来,再不花再不花,七八两银子总要给他们吴家花吧?却干这样恶心人的事儿,还有脸说我们娘儿俩吃白饭,赖着不走。我们娘儿俩有田有产,小巍你也能挣银子,明年等你高中了,更是秀才老爷了,他们拿什么跟我们比,呸,简直就是不要脸!” 越说越气,“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啥都没有,那也是你亲舅舅,我也是姓李的,你身上流着我们李家一半儿的血,我们家的事,有他们姓吴的外四路什么事儿?我现在想起他们的嘴脸,都还恨不能啐他们满脸!” 陆薇薇忙笑道:“娘别气了,今儿还没气够呢?先喝点儿水吧。” 顺手递了水给李氏,继续道,“舅母平日其实是真拎得清,舅舅每每要给吴家买这送那的,阻拦的可从来都是她。当初也是舅舅坚持要给吴东几个出一半儿学费的,说咱们家人丁单薄,满打满算也只我们兄弟姐妹四个,跟吴家走得近,吴东兄弟几个若能念出个什么名堂来,将来也能帮衬我们。谁知道他们却连县学都考不上,如今又证明人品更不好,要才没有,要品没有的,还敢打表姐的主意,真是好大的脸!” 才劝李氏别气了,自己却说着也气起来。 咬牙道:“等舅舅回来,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儿,往后最好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李氏不悦道:“老东西还在,彻底不往来是不可能的,但往后他们休想再花你舅舅一分一毫,我第一个不答应!我真是光想到下午我和你舅母赶到时,你表姐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不停的发抖,脸上唇上都一点血色也没有,我就气得想打人!” 陆薇薇虽没亲见当时的画面,也能想来。 冷笑道:“我都不知道是该佩服他们的痴心妄想和敢作敢为,还是该嘲笑他们的愚蠢了。他们就没想过,这事儿要是成不了,以后他们还要怎么与舅舅舅母往来吗?舅舅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好,拔根汗毛都快抵他们腰粗了,把这样一门贵戚得罪死了,他们往后可休想再有如今的好日子过了,细水长流当时看着不显,长年累月下来,也是不可细算好吗?” “你一个半大孩子都能想到的事,他们一家子怎么可能想不到?” 李氏也跟着冷笑,“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大回报,总得冒大险。内侄怎么及得上女婿亲?你舅舅不肯让内侄去店里帮忙,女婿总肯了吧?等吴南也好,吴东几个中的任何一个都好,只要他们站稳了,说话能顶事了,便能让其他兄弟都去店里,让整个吴家日子都更好过;甚至像你舅舅家一样,能住大房子,买大马车,还能有下人伺候了。” “便是失败了,总是你舅母的亲娘、亲哥哥侄儿,你舅母难道还真能从此与他们断绝关系,再不管他们的死活不成?十有八九他们一哭一求,你舅母也就心软了。这样赌赢了就能一本万利,赌输了也不会太糟糕的好事,傻子才不做呢!” 陆薇薇听得火大,“他们想得美,就算回头舅母真心软了,我也一定要劝舅舅,绝不能轻饶了他们的!” 李氏道:“我也会劝你舅舅的,不过你舅母应该不会心软,你表姐可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当娘的都不会白让她受那么大的委屈。亏得我们当时及时赶到了,你和你表哥稍后也到了,也亏得那家子虽黑心烂肝,到底还是不敢把事情做绝,不然要真让他们生米煮成了熟饭,你表姐可就真” 陆薇薇恨声道:“那也改变不了表姐今儿受了大委屈的事实,抵消不了他们的罪刑分毫。这事儿舅舅也好,我和表哥也好,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氏点头,“那是自然,仇肯定是要报的。就是你表姐的亲事让今儿这么一弄,怕是短时间内不好搞,在咱们天泉当地也不好搞了” 陆薇薇沉沉道:“表姐年纪还小,再等三五年说亲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和表哥都已经至少是秀才了,足够给她锦上添花了。她也未必就一定要嫁在天泉县内,还可以嫁到其他县甚至府城去。” 抿了抿唇,“今儿的事也正好给我和表哥敲一个警钟,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弱了,若我们已经足够强,吴家怎么敢这样算计表姐?肯定连想都不敢想。所以打明儿起,我和表哥要更努力,心里那根弦也要开始紧绷起来,再不能有片刻的松懈了!” 李氏欣慰道:“你舅母和表姐听见你这话,心里肯定能好受许多,我明儿一早就告诉她们。” “娘还是别说了,等我和表哥直接以行动来说算了,您说吧,明儿可是舅母生辰,好歹能让她高兴一点儿。” “我就是这样想的,时辰不早了,洗洗睡吧”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方熄了灯,睡下不提。 第四十回 激励 次日陆薇薇醒来时,发现除了几处外伤,身体的其他地方也是隐隐作痛,好在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想来得几日才能好起来。 她决定仍瞒着李氏,药酒也等晚间再擦。 然后梳洗穿戴好,便过了穿堂,去了李家的堂屋。 就见李舅母已经起来了,李氏则正低声与她说话儿,“大嫂今儿就什么都别做,也什么都别管了,交给我就是,你只管安安心心的过生辰。前儿做的新衣裳也穿起来,新簪子也戴起来,今儿高高兴兴的,一整年都能高高兴兴,顺顺当当。” 正说着,瞧得陆薇薇进来,笑道:“小巍过来了。还站着干什么,还不给你舅母磕头拜寿呢?” 陆薇薇已飞快观察过李舅母的状态了,见她双眼虽还有些红肿,脸色也一片苍白,比之昨晚,精神却明显好了不少,忙笑着上前几步便跪下了,“祝舅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李舅母笑起来,“好孩子,快起来,舅母收到你的心意了。王妈和朱嫂在擀面,待会儿一起吃寿面啊。” 陆薇薇依言站了起来:“舅母可要多吃些。表哥表弟呢,还没起来吗?表姐呢,也还在睡?” 李氏忙道:“你表哥早起来了,刚跟你王大爷出门去了,说是让王大爷去学里替你们和阿盛告假,他转一圈就回来。你表姐还在睡,所以你小点儿声,别把她吵醒了。” 陆薇薇估摸着李昌是看李澈去了,便没再说,正好见李盛揉着眼睛进来了,不由笑道:“昨晚我们回来时,表弟都睡了,怎么睡到现在,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呢?” 李盛已经十岁了,个子也快到陆薇薇下巴了,闻言扁嘴道:“半夜三更时好像一直听见有人哭,想醒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又实在太困了醒不来,之后也一直迷迷糊糊的,可不就没睡醒吗?” 李氏一听就猜到多半哭的是李舅母,忙笑道:“阿盛你个睡神不是睡着了便雷打都不醒吗,肯定是做梦了。好了,今儿是你娘的好日子,快给你娘磕头吧。” 李盛便笑着上前也给李舅母磕起头来。 之后李昌也回来了,亦是一进屋便笑着给李舅母磕头祝寿,稍后王妈和朱嫂子又端了寿面来,一家子不分长幼主仆,都齐齐吃了寿面,家里总算至少表面恢复了平日的热闹祥和。 就是李月一直都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连寿面都是在房里吃的,心里那个坎儿显然还没过。 李昌见状,少不得又是一阵火大,拉了陆薇薇到一旁低声道:“表弟,你昨晚想到万全之策了吗?我气得一晚上都睡不着,一刻都等不下去,只恨不能立时给他们好看!” 陆薇薇见他眼圈下果然一圈淡淡的青影,这于自来“少年不识愁滋味”的他来说,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忙低道:“我也没睡好,一直在想办法,可想来想去,都免不得伤敌一千自损五百,连累表姐的清誉名节。且容我再斟酌一番,至少让舅母把今儿过了吧。” 怕李昌还要生气,说完便岔开了话题,“你去看澈表哥了吗,他怎么样,今儿还是去学里了?” 李昌摇头,“没去。他昨晚发烧了,因为非要帮根三婶劈柴,结果半夜烧得浑身滚烫,今儿根三婶便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去学里了,我去时他正捂着渥汗呢。” 陆薇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澈表哥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呢,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明明伤成那样儿,还偏要逞强劈柴,他手不想要了?” 李昌赞同,“我也是这样说澈哥的,结果他说他身体好,没事儿的,还说家里的柴一向都是他劈,他不劈就得他娘或是妹妹劈,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干得出来那样的事?哎,澈哥也是真不容易,若不是为家里所累,将来定能成大器。” 话音未落,陆薇薇已挑眉道:“他难道为家里所累,将来就不能成大器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表哥没听说过呢,正是因为他知道除了拼命努力学习,再没有第二条改变命运的路,他才能成为如今学里的佼佼者。我有预感,将来他也一定能出人头地,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李昌笑起来,“这倒是,澈哥那般刻苦,远的不说,秀才肯定是没问题的。表弟你也是,明年的这时候,你肯定已经过了县试,只等府试和院试后,便是秀才老爷了,我可等着沾你的光了。” 换来陆薇薇的白眼儿,“表哥就这点儿出息,就不能你也拼一把,自己中秀才,自己沾自己的光呢?” 顿了顿,正色道:“表哥,我昨晚想来想去,吴家这次敢算计表姐,还是因为我们不够强。若我俩已经是秀才,咱们家除了钱,还有功名,还能在县里的大人们面前都说得上话,便是借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昨儿的事!所以说正经的,往后不但我,你也得更努力了,你说呢?” 不然这次被算计的是她表姐,下次指不定就是她舅舅、她娘,甚至是她自己了,尤其她头上还时刻悬着真实性别一旦曝光,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这把剑! 李昌学习不能算差,但至多也就算县学里中等的,除了天赋不够,便是自己都知道,自己并未拼尽全力了。 毕竟考不上秀才,他还可以去自家店里当少东家,一辈子其实都不愁。 见陆薇薇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脸渐渐涨红了,片刻才咬牙道:“我明白表弟的意思,我以后一定会更努力的。不就是苦一年吗,苦过这一年,往后都好了;便苦了仍没如愿,至少将来我想起来也不会后悔!” 陆薇薇笑起来,“这就对了,我们现在年纪轻轻的都不拼一把,等将来老了再来拼吗?总归往后我们一起努力。对了,家里今儿不适宜招待客人了,澈表哥病着,也不好过来吃饭了,表哥待会儿与舅母说一声,再给澈表哥家送些米面肉过去吧。根三舅母纵心痛他,想给他补身子,也总得有下锅的东西才是。” 李昌应了,“我知道了,待会儿就送过去。表弟你会说话,待会儿陪你表姐说会儿话,开解开解她吧,我好好儿的妹妹,可不想她往后都不肯出门了。” 第四十一回 能者多劳 等李昌给李澈家又送了米面肉去回来后,李舅母也换好新衣裳新首饰了。 李氏还特地给她描了眉,敷了粉,点了胭脂和口脂,衬得李舅母一下子年轻漂亮了五岁都不止。 当下别说李氏陆薇薇和李昌赞不绝口了,便是李舅母自己,心情都跟着好了许多,笑着与陆薇薇道:“小巍,还真是像你说的,这人收拾得利索了,不但别人看着舒心,自己也舒心。” 陆薇薇笑道:“那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喜欢漂亮的人漂亮的东西呢?不过主要还是舅母本来就漂亮,才会稍微一打扮就更漂亮,更赏心悦目。等舅舅回来了,您一定也要这般打扮了给舅舅看才是,指不定舅舅都要不认识您了。” 没有女人不爱美,不爱听好听的话儿,李舅母自也不例外。 一张脸越发笑开了花儿,“你这孩子,也太会说话儿了,我都三十好几的人,过两年都要当奶奶了,还漂亮什么漂亮?那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咳,妹妹,小巍这嘴巴真是太巧了,这些年的书真是没白念!” 李氏见李舅母高兴起来,也笑道:“这关她念不念书什么事,大嫂今儿的确漂亮嘛。阿昌阿盛,你们说今儿你们娘漂不漂亮?王妈朱嫂,你们也说说。” 李昌李盛忙都笑道:“当然漂亮,从来没见娘像今儿这么漂亮过。” “娘今儿不但漂亮,还年轻了好多,我之前听表哥说过什么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娘难道就是这样?” 王妈朱嫂子也跟着凑趣,“太太今儿真的太好看了,要是这样出去走一圈,肯定好些人都要不认得太太了。”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欢声笑语。 直到李盛忽然道:“娘,姥姥他们什么时候到,我想阿左表哥和阿右表弟了,我都好久没见他们,没跟他们一起玩儿了,今天终于可以玩个痛快了。” 李舅母与李氏的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 李氏更是差点儿更忍住骂人,吴家那老不死的和一家子混账东西还敢来?只要他们敢来,她就敢泼他们一身的洗脚水,再拿捶衣棒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还是陆薇薇笑容不变的先开了口,“表弟别盼了,你表哥表弟今儿都不来了哈,姥姥病还没好,家里事情也多,所以昨儿我们去接表姐时,姥姥他们就说好今儿不来了。你方才不是还问,表姐怎么一直待在房里吗?就是这些天照顾姥姥太累了,也染了点儿病气的缘故,所以你这几日做什么动静都小一点,别打扰了表姐休息,好不好?” 李昌也回过神来,跟着扯出笑来:“就是,你姐姐这些天可辛苦了,好容易来家了,得让她好好休息才是。对了,你今儿虽不用去学里,五篇大字却是不能少,趁这会儿时辰还早,快写去吧。” 才把满院子瞬间的僵硬给打破了。 当然,这一瞬的僵硬李盛是没感觉的,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家境也不差,他可谓是被全方位娇宠着长大的,难免于察言观色,人情世故上不那么灵敏。 立时已叫道:“啊,不但玩儿不成,还要写大字啊?大哥,就不能不写吗,今儿可是娘的生辰,你就放我一天假怎么了娘,您也帮我说说大哥,今儿就别让我写大字了吧?姑妈,您也帮我说说呗?” 李舅母好容易才得来的好心情已消散了大半,勉强笑道:“是我生辰又不是你生辰,你怎么就该放假了?听你大哥的,去把大字写了,下午就可以安心玩儿了。不然吃了午饭,我就让你王大爷送你去学里,还能赶上半日课,你自己选吧。” 李氏也笑道:“阿盛我要是你,肯定选现在就去写大字,写了大字能玩儿半天,不写就得去上学,上完学回来还得写大字,可不亏大了?所以你快去吧,姑妈马上要打糍粑了,等你写好了,正好吃糍粑闻见糯米的香味儿了没?大锅里正蒸着呢。” 李盛最喜欢吃糍粑了,闻言立时笑道:“行,我听姑妈的,马上去写,写完我就可以痛痛快快的玩儿了。” 话音未落,已连蹦带跳的往自己房里走去。 看得李氏摇头笑起来,“这孩子!那什么,阿昌小巍,你们陪你们娘和舅母说话儿,我打糍粑去了啊。” 一面冲李昌和陆薇薇使眼色,示意他们好生哄一哄李舅母,让她重新高兴起来。 待兄妹两个会意的点了头,才带着王妈朱嫂子往灶房去了。 陆薇薇便笑着与李舅母道:“舅母,您这衣裳在哪里做的,簪子又在哪里买的?我瞧着实在好看得紧,想给我娘也做一身。” 李舅母心知陆薇薇是为了哄她开怀,心里虽郁郁的,嘴上却是笑道:“衣裳是在冯记布庄做的,簪子是在金满楼打的,当时我也劝你娘做一身,她却说自己衣裳多得很,不肯做。” “我娘哪里衣裳多得很了,这不都说女人家永远缺一件衣裳吗?且等回头我带她去做,还要做颜色鲜亮的,总不能因为我爹不在了,我娘这辈子就不打扮了吧?我爹在天有灵,肯定也不愿意看她这样。” “就是,我也是这样与你娘说的,可她总是嘴上答应得好好儿的,真要做时,又说什么都不肯。” “我下次休沐就带我娘做去,不趁现在年轻好生打扮打扮,等将来老了再来打扮不成?对了舅母,我听说现在好似流行什么花间裙?要不您和我娘,还有表姐都一人做一条” 如此好容易才哄得李舅母重新高兴起来,看李氏她们打糍粑去了,陆薇薇方吐了一口气,不满的与李昌道:“表哥就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不觉得过分呢,使了几次眼色,你都不知道给我帮腔,嘴巴都给我说干了。” 李昌忙赔笑,“这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根本插不进去嘴吗,女人家的衣裳首饰什么的,我怎么可能懂?正好表弟你懂得多,那就能者多劳呗。不过你怎么懂这么多的,聪明人难道真是一通百通?” 陆薇薇呵呵,“还真是要多谢表哥对我评价这么高呢。别拍马屁了,来点儿实际的,给我倒杯水来喝,我待会儿还得与表姐说话儿去呢。” “小爷等着啊,马上来。”李昌应着,就要去倒水。 就听得大门外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请问,这里是县学李相公和沈相公的家吗?” 陆薇薇与李昌对视一眼,一起绕过影壁,出了大门,就见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昨儿谢令昭的那个男仆。 第四十二回 登门赔礼 谢令昭的男仆一见陆薇薇和李昌出来,忙躬身一礼。 笑道:“李相公、沈相公,我是奉我家大爷之命,来给二位相公道歉赔礼的。本来是打算等今儿散学时,送给二位相公,谁知道二位相公今儿告了假,所以我便打听着找了过来,还往二位相公别怪我冒昧才是。” 昨儿兵荒马乱的,陆薇薇也没仔细看对方。 这会儿见他一身绸缎衣裳,言行有度,不由暗忖,看来谢令昭家真是京城都数得着的大户,才能随随便便一个下人,都这般的光鲜体面吧? 李昌已道:“连个童生都还不是,相公二字我们兄弟可不敢当,大叔还是别这般称呼了。你家大爷的歉意我们也领了,至于赔礼,却是不用了,我们兄弟都没什么事儿,只要你家大爷能把昨儿那些无辜路人的损失都赔了,再把我堂兄的医药费赔了,就够了。” 男仆忙笑道:“昨儿路人的损失我们都赔了,只剩下三位相小相公的,但损失该赔是一回事,赔礼又是另一回事,还请二位小相公务必收下,不然我家大爷肯定要骂我了。” 顿了顿,“另一位小相公的家不知在哪里?还请二位小相公能与我指个路。” 他说话间,身后跟的两个捧满礼盒的小厮已知机的上前,眨眼便已在陆薇薇和李昌面前摆了七八个礼盒。 李昌还待推辞,“可是” 陆薇薇已先道:“大叔既说得这般诚心,那我们兄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表哥,你给这位大叔指一下去澈表哥家的路吧,我让人出来搬东西。” 昨儿谢令昭那副嘴脸实在太可恨,便是这会儿,只怕也未必真是他吩咐的人来道歉赔礼,而是眼前的大叔自作主张吧? 那她当然犯不着与他的银子客气! 何况她和表哥不需要这些东西,澈表哥却很需要,本来亦是澈表哥该得的,他们若不要,澈表哥还怎么好要? 李昌见陆薇薇不似在开玩笑,只得顺着她的话道:“好吧,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倒是我堂兄因昨儿的伤,发了一晚的热,这会儿人都还在床上躺着,我带你们过去吧。” 说完低声与陆薇薇道:“也好帮着澈表哥家招呼一下人,总不能让根三婶和秀妹妹出面吧?” 陆薇薇点点头,“表哥考虑得很周全,那快去吧。” 李昌便招呼着谢令昭家的男仆们,一路去了李澈家。 正好王大爷出来寻表兄弟两个,“表少爷,大少爷呢,姑奶奶说他力气大,让他去帮着打糍粑呢咦,怎么这么多礼物?” 陆薇薇笑道:“王大爷来得正好,帮着把东西都搬进去吧。” 李氏与李舅母正在灶房外的空地看王妈和朱嫂子你一下我一下的打糍粑,瞧得陆薇薇与王大爷接连搬了七八个礼盒进来,都奇道:“这些东西都哪来的?阿昌呢?” 陆薇薇待呼吸平稳些了,才笑道:“都是我和表哥给舅母送的生辰礼物哈哄您和娘的。是昨儿我们放学时,有个同窗不小心惊了马,让我们都摔了一跤,澈表哥摔得最重,所以今儿特地打发人来道歉赔礼” 话没说完,李氏已叫道:“难怪昨晚你屋里一股子的药酒味儿,还跟我说是让蚊子咬了,分明就是摔的,只怕还摔得不轻,回头再跟你个不省心的算账!” 陆薇薇干笑,“真摔得不重,娘别担心了。倒是澈表哥,是为了救表哥和我才摔得最重的,衣服也破了不说,听说昨晚人还发热了。” 这下换李舅母板脸了:“你们两个不省心的,怎么不早说?王妈昨儿送了东西去不够,今儿你表哥又送了去,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行,我得去根三嫂家瞧瞧,当面道个谢才是。” 陆薇薇忙笑道:“舅母别去了,表哥说根三舅母没怪我们,而是很感激我们送了那么多东西去。澈表哥发了汗,今晚再休息一晚,明儿也肯定能大好了,您要是去了,他反倒休息不好了。” 李舅母这才没再坚持要去李澈家,转而吩咐王妈:“再送一只鸡去根三太太家,反正杀得多,我们自家人也吃不完。对了,再把那些提前泡好的干菜、不能久放的新鲜肉菜都理出来,等糍粑打好了,就给大伯和素日与咱们家要好的几家送去,顺便告诉他们今儿别来吃饭了。” 李氏忙补充,“就说亲家伯母病得实在不轻,太太没心情款待大家伙儿了,请大家伙儿千万见谅。” 王妈忙都应了,等糍粑打得差不多了,便与朱嫂子忙去了。 李氏便拿了簸箕来,一面把打好的糍粑揪成小块,再做成各种形状,招呼李舅母与陆薇薇吃,“大嫂,小巍,快趁热吃啊。” 一面低声劝李舅母,“大嫂别气了,不是说好了,今儿一直都要高高兴兴么?” 陆薇薇吃了一块糍粑,笑道:“舅母,刚才收到的礼物里好像有几块绸子,我摸着好滑呀,给您和表姐做衣裳怎么样?娘,您也做一身,到时候穿出去,人家肯定要说是哪来的三朵姐妹花。” 说得李氏与李舅母都笑起来,“一天天的就知道混说,你表姐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姑娘,可别把她说老了。” 陆薇薇一笑,“我可没说表姐老,主要还是娘和舅母年轻。我给表姐送糍粑去啊。” 捡了几块糍粑,拿小碟子装了,便敲李月的房门去了。 幸得几声过后,李月便弱声应了一句:“表弟进来吧。”,没将她拒之门外。 陆薇薇方推门进了屋。 就见李月坐在靠窗的桌前,乍一看仍跟平日一样的青春貌美,可稍一细看,便立时能发现,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被抽光了一般,让她如一颗焯了水的小白菜,只余死气,再无活力。 陆薇薇心里霎时满不是滋味儿,轻轻上前坐到李月对面,方笑道:“表姐,今儿的糍粑好好吃,你快趁热吃。” 李月却哪有心情吃东西,心不在焉道:“放着吧,我待会儿再吃,表弟有事就先忙你的去。” 第四十三回 劝慰 少女心思 陆薇薇是特地来劝李月的,怎么可能就此出去? 她想了想,轻声开口道:“表姐,你打算以后都这样待在房间里,连房门都不踏出一步了吗?” 李月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薇薇说了什么。 下意识道:“怎么可能,我肯定要出我肯定是要出门的,做了错事、没脸见人的又不是我,我凭什么不出门了?只不过不是现在,且等、且等过一阵子后,我再出门吧,这些日子,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陆薇薇沉声道:“表姐为什么要等一阵子?是想着过了这阵风头,等人们都忘记这事儿了,你再出门,人们便不会乱说,不会指指点点了吗?” 不待李月说话,又道,“表姐既然自己都说做了错事,没脸见人的不是你,为什么还要逃避?是因为潜意识里,你其实还是觉得你也有错吗?” 李月这会儿想起昨儿的事,都还委屈恶心得不行。 霎时红了眼圈,“我有什么错,我好好儿的走路,就被推进了水里。我明明也会水的,却一个个儿非要下水救我。我平日也从来拿他们当大哥一样,亲切却守礼,没有半分不当之处,连大字不识的人都知道姑血不还家,我好歹还是上过女学的人,岂能不知道?我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错!” 陆薇薇道:“表姐这样想就对了,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错,所以你的生活不该因这些破事儿受到任何影响,你的快乐更不该受到影响,他们越是歹毒阴险,你越要活得更好、更快乐才是。” 李月眼圈越发红了,片刻才哽道:“可昨儿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他们肯定会乱说乱传的,肯定还会越传越离谱,不知道把我说成什么样儿,毕竟都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到时候不止是我,爹娘和大哥三弟,还有表弟你和姑妈,也会跟着被人笑话儿、指指点点,甚至家里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的!” 陆薇薇听得一阵火起,不过不是对李月。 片刻她才按捺住,道:“表姐,你还记得当年我和娘为什么搬来跟你们一起住吗?也是我被人算计,差点儿丢了命。结果我活着,害我的人死了,还被我们家那群不要脸的抱到我们家里,非要我娘赔他们银子,说的也是这句狗屁的一个巴掌拍不响。” “幸好舅舅及时赶到,还让同行的陈三叔上前,打了陈三叔一巴掌,当场向人展示了一下一个巴掌拍得响。如果你以后遇到谁这样说,你就直接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他自然就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李月哭道:“哪有这么容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总不能每一个说的人都去打吧?姥他们一家人实在太可恨了,巴巴儿的骗我去,变着法儿的探我口风。爹此番去府城明明就是进货的,非要说是去给我说亲,说我以后肯定要嫁去府城,三年五载都再难见到了我真的恨死他们了,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会再登他们家的门!” 陆薇薇忙安抚她,“表姐别哭了,肯定我们都不会再登他们家的门。等舅舅回来了,这个仇我们也一定要报的。我早上还跟表哥说,往后我们都要更用功呢,表姐且等着,将来我和表哥中了,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别人就算再羡慕妒忌恨,也只能给我憋着。” 促狭一笑,“表姐设想一下,别人看不惯你,却又不能拿你怎么样,只能憋着忍着;当着你的面儿,甚至还要捧着你,便是私下里仍会骂你,却也不能对你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他们仍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越过越好,是不是很爽?来,跟着我方才的话,设想一下。” 李月闻言,只得暂时收了泪,跟着陆薇薇的话设想起来。 果然光设想一下那个画面,心里都好受多了,红眼狐疑道:“表弟,你这是打哪儿学来的安慰人的法子?还挺有用的。可再有用,也只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罢了。” 陆薇薇反问,“哪里自我安慰,自欺欺人了?表姐这是不相信我和表哥将来能高中不成?那你就等着瞧吧,我和表哥一定会高中,一定会让你过上这种想怎样就怎样,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这种生活的!” 李月想到她向来是县学里的佼佼者,这回不用逼了,眼泪自己已没了,道:“大哥我是不敢抱太大希望,表弟我却是信的,你都考不中了,整个县学也没几个能考中了那我可就等着明年表弟你高中,让我过上你方才说的那种日子了啊。” 说完自语起来,“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别说,这话真是越想越痛快。” 陆薇薇明年当然是要中的。 她早已在心里给自己下过死命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 嘴上却是笑道:“表姐这么信任我,我压力可太大了。不过纵不为亲人们和我自己,只为了表姐,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一击即中的,所以表姐只管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即可。” 只为了她,表弟也一定要中的? 李月从昨儿起便一直没有血色的脸忽然烧了起来,下意识看了陆薇薇一眼。 见她面若冠玉,目若朗星,明明就跟自家大哥一样的长衫,穿在她身上,却愣是多了几分形容不出来的挺拔与超逸。 脸就更烫了,片刻才道:“表弟先出去吧,我、我收拾一下,就出去给娘拜寿,再陪娘和姑妈说话儿。今儿可是娘生辰,我们一家人都该高高兴兴的才是。” 陆薇薇当然不知道自家表姐的少女心思。 见她竟然真被自己劝转了,笑开了花,“好的表姐,那我先出去了。舅母和我娘知道你肯出门了,一定很高兴,中午我们一家人可以开开心心的大快朵颐了!” 又叮嘱了李月一句:“那表姐快点儿啊。” 才一身轻松的出了李月的房门。 ------题外话------ 某人哭唧唧:怎么情敌这么多,还男的女的都有 第四十四回 物伤其类 归来 稍后李舅母与李氏瞧得李月终于肯出门了,还特地换了衣裳,妆扮了一番,瞧着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一见李舅母,就笑着给李舅母磕头拜寿,“祝娘平安喜乐,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漂亮。” 果然都满脸的喜色,李舅母更是差点儿喜极而泣。 她昨儿至今最担心的就是女儿恨吴家所有人,连带她一并恨上,怨天尤人,乃至性情大变了,幸得如今看来,女儿还是之前那个活泼爽朗的她,还是小巍会劝人! 陆薇薇见李月肯出门,肯尝试着如常过回自己的日子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会喜欢时时对着一张苦瓜脸,她宁愿面对“没头脑”,也不愿面对“不高兴”。 只要李月不受影响了,她和舅舅表哥收拾起吴家来,也能没有后顾之忧了! 一家人的午饭因此充满了欢声笑语,还都喝了几杯果酒,满桌子的菜肴也吃了个七七八八,就像昨儿的破事儿没发生过一般。 到了下午,李澈的娘带着他妹妹李秀来串门。 还提了条至少七八斤的大鲤鱼和两条腊肉来,一进门就笑道:“难得成弟妹生辰,该我们家给你送贺礼的,结果反倒你们又是肉又是菜又是布的,我们全家都不好意思了。偏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幸得阿澈他爹让我昨儿下的网子竟网到了这么大一条鱼,成弟妹留下晚间做酸菜鱼吃吧。” 李舅母忙笑道:“这么大的鲤鱼可少见得很,根三嫂还是拿回去吧。家里本来今儿是有几桌人吃饭的,结果因为因为我娘病得不轻,家里人都来不了,我也实在没心情请大家伙儿,这剩的肉菜都多了去了,要是再把这鱼留下吃,就只能把肉和菜放坏了。” 李氏也笑着帮腔,“是啊根三嫂,我们实在吃不了,你还是拿回去,炖了汤给根三哥和阿澈补身子吧。” 顿了顿,“听说阿澈昨儿摔得不轻,晚上还发了热,今儿连学里都没法儿去。要不是阿澈,摔得那么重的就该是我们家阿昌和小巍了,根三嫂这还不好意思呢,该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才对。” 李澈娘直摆手,“翠如妹子可别这么说,阿澈是哥哥,本来就该照顾弟弟们的,何况平日里都是阿昌和小巍照顾他,你们姑嫂也时常关照他,他不该呢?这鱼你们可一定要收下,大不了养上几日再吃便是,正好把肚里的泥给吐尽了。” 总之好说歹说,就是要李舅母和李氏留下鱼。 连姑嫂两个折中,说腊肉她们留下,鱼还是带回去,李澈娘仍不松口。 李舅母和李氏无法,只得收了鱼和腊肉,又问起李澈的身体来,“晌午阿昌回来说好多了,这会儿如何了,不耽误明儿上学吧?” 李澈娘道:“吃了饭睡了一会儿,就说睡不着了,非要起来看书,我犟不过他,只好由得他了,明儿肯定能去上学了” 几个娘说话儿时,一旁各自的女儿们也正说得热闹。 不过主要是李秀在说,“小巍表哥,我近来又认得好些字了,不过还是写不好。不知你什么时候能有空去我们家,给我写一张字帖,也好让我照着写?我哥哥本来要给我写的,结果说他字写得远没你好,让我还是找表哥的好,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李澈家穷得家徒四壁,纵李澈凭自己的天赋和刻苦,减免了学杂费,光平日的各种开销,仍足以压得他爹娘喘不过气。 自然不可能再送李秀去女子学堂。 不但不能送李秀去女子学堂,还不许她打扰李澈,缠着李澈想要学认字写字,发现一次李澈娘便哭骂一次,几次过后,李秀便再不敢有任何让李澈教自己认字写字的想头了。 没办法,穷真的能要人命,全家的希望都在李澈身上,怎么能让他累上加累,怎么能有丝毫的闪失? 陆薇薇同了李昌去李澈家时,偶然发现了李秀很想学认字写字。 一是物伤其类,二是被李秀那种即便身处逆境,也不想认命,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挣扎着尝试一下的精神所深深打动。 遂决定教李秀认字写字,之后也果然过一阵子,便会去李澈家一次,教上李秀半个时辰左右。 所以现下李秀有此一说。 听得李秀一如既往的刻苦,陆薇薇脸上越发笑开了,“我待会儿就去,正好瞧瞧澈表哥。那你这些日子都认得哪些字了,反正这会儿也闲着,我端盆水来,你拿树枝先写来我看看呢。” 李秀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忙应了:“我去打水吧,怎么好劳动表哥?你肯教我认字写字,已经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一边说,一边已利索的去李家的灶房外,端了半盆水过来。 陆薇薇则折好树枝,当下便认真看李秀拿树枝蘸了水,写起字来。 一旁李澈娘见了,大是不好意思,红着脸与李氏道:“翠如妹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家阿秀总是给小巍添麻烦,我回去后一定会好生说她,让她往后不许再打扰小巍了。” 她家阿澈学业紧,日日早起晚睡的,她怕时间长了,会熬坏身子,翠如妹子也是当娘的,难道就不怕小巍熬坏了身子? 说来翠如妹子可连她还不如,至少她男人还活着,她除了阿澈,也还有阿秀,家里就算穷了些,好歹是完整的。 就是她的阿秀实在可怜,偏托生在了他们家,哎,都是命啊! 李氏却是并不在意,只笑道:“没事儿的根三嫂,阿秀好学是好事儿,也耽误不了小巍多少时间,就由得他们去吧。” 知女莫若母,陆薇薇为何教李秀,李氏自然再清楚不过,不外是觉得大家都是女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拉李秀一把,便拉一把罢了。 她心疼女儿这些年的隐忍与辛苦,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无论多难她都支持,何况只是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澈娘却仍是满脸的不好意思,“总归翠如妹子放心,回去我一定好生说阿秀。” 陆薇薇离得远,没听见李澈娘和李氏的对话,她仍专心致志的教着李秀,连李秀时不时忙里偷闲落在她脸上的满是崇拜与敬佩的目光都没看到。 自然就更看不到一旁李月时不时落到她和李秀身上的目光了。 李月心里闷闷的。 以往她怎么没见秀妹妹怎么爱粘着她小巍表弟的? 也是,她小巍表弟生得好,学习好,人品还好,哪个小姑娘见了能不喜欢的。 不过再喜欢也没着,她小巍表弟可说了,明年为了她,也一定要中秀才要不,以后还是她教秀妹妹得了? 大家闲话的闲话,学习的学习,走神的走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李成栋的声音:“娘子、妹妹,我回来了” 第四十五回 欺人太甚 陆薇薇霎时满脸的惊喜,“舅舅回来了?秀表妹稍等,我先出去见我舅舅,帮忙搬东西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已往外跑去。 比她动作更快的是李氏和李舅母,已先她一步奔了出去,后面李月反应略慢一拍,奔到一半,想到李澈娘和李秀还在,忙堪堪停住了,歉然道:“根三婶、秀妹妹,你们先坐一会儿啊。” 李澈娘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忙起身笑道:“来了这么半天,我们也该回去了,正好跟阿月你一起出门。” “可我的字”李秀还念着她的字,说到一半儿,见她娘瞪过来,也反应过来了,不再多说。 母女两个遂随着李月,也出了李家的院子。 李成栋已笑呵呵的在与陆薇薇说话儿了,“我是说今儿不年不假的,小巍你怎么在家,敢情是你们兄弟几个都告了假。挺好的,偶尔休息一天半天的,也影响不了什么,何况难得你舅母生辰,你舅母平日没白疼你。” 陆薇薇见李成栋满脸的风尘仆仆,心疼得很,忙道:“舅舅,我马上去给您烧水,您好生洗洗,再好生歇一歇啊,路上您肯定昼夜兼程了,才能提前这么多日回来。” 眼圈发红的李舅母便要进门带着王妈朱嫂子烧水做饭去,又让王大爷寻李昌李盛,才吃完饭,李盛便缠着李昌陪他玩儿去了,也不知玩儿的什么,现在兄弟两个都还没回来。 李氏却拉住了她,笑道:“我去吧大嫂,你陪大哥说话儿,等把东西都搬进去后,再帮大哥找一找干净衣裳,热水很快就能烧好。” 说完带着王妈朱嫂子自去了。 李成栋这才笑问李舅母,“岳母和哥哥嫂子们都在里面?我马上去见他们啊怎么连个鞭炮爆竹的都没放,今儿可是你的好日子,岳母和哥哥嫂子们都干嘛呢,怎么外面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李舅母正要说话,就见李澈娘和李秀出来了,咳嗽一声,笑道:“我们都跑出来,都没人陪根三嫂说话儿了,真是不好意思。” 李澈娘忙笑道:“已经坐这么半日了,就不打扰成兄弟和弟妹了。” 又与李成栋打过招呼,“成兄弟大老远的回来,千万好生歇一歇。”,再让李秀也见过李成栋,母女两个即回去了。 李成栋还想留母女两个,“我带了好些点心回来,根三嫂且等一等,带些回去给根三哥和阿澈吃” 让李舅母打断了:“阿澈病了,今儿也没去学里,根三嫂肯定是放心不下,晚些时候再让阿昌或是小巍去给他们送点心吧。” 李成栋方不再多说,笑道:“一路上我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候都在赶路,就是想给娘子你和大家伙儿一个惊喜,总算是赶到了,没枉费我这些日子的紧赶慢赶车上的东西等我先去见过岳母和哥哥们后,再来搬啊。” 陆薇薇忙笑道:“今儿家里没待客,就咱们自家人为舅母祝的寿,等待会儿进了屋里,再与舅舅细说啊。” 李成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但李舅母,一旁李月脸色也不大对,又见陆薇薇冲自己使眼色,如何还不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遂点头应了,“行,那就进屋再说。” 一面与赶车的人一道搬起东西来,陆薇薇要上前帮忙,还让他给拒了,“你小孩子家家的搬什么搬,与你舅母表姐说话儿去。” 适逢王大爷寻了李昌李盛回来,兄弟两个都满脸是笑的叫过“爹”后,也帮着搬起东西来。 如此一刻钟后,李成栋已洗完澡,吃上李氏亲自为他下的鸡汤面了。 陆薇薇便笑着与李氏道:“娘,您和舅母表姐表弟去杀根三舅母才送来那条大鱼吧?晚上咱们一半儿煮酸菜鱼,一半儿炖鱼头汤,正好给舅舅接风洗尘。” 李氏一听就知道陆薇薇是想把大家都支开,与李成栋说昨儿的事,笑着点头,“好啊,我们杀鱼去,杀完弄好了,再理一理大哥带回来的东西,该送出去的都送出去,你说呢,大嫂?” 李舅母也猜到陆薇薇的意图了,想着昨儿的事她还真没脸自己开口与丈夫说,由小巍和阿昌来说其实更好;至于要怎么处理善后,本来这些事就该由男人们做主,就让他们爷儿几个商量后解决了最好,她从头至尾都不掺和,他们才不会为难。 便也点了头,“听妹妹的。” 陆薇薇待姑嫂娘儿几个都出去了,又待李成栋吃完了面,才道:“舅舅,昨儿出了一件事。这不是吴家姥姥前阵子病了,舅母却走不开,便送了表姐去代她侍疾吗,然后” 就把昨儿发生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李昌也在一旁时不时的补充两句。 末了陆薇薇方道:“舅舅,此番吴家上下都实在欺人太甚,我和表哥上午还说,不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一次就让他们痛个够,实在难消我们心头之恨。可攸关表姐的名节,我们又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也太不值当了,所以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万幸舅舅回来了,我听舅舅的,舅舅怎么说,我便怎么做,绝不能便宜了那群无耻的混账东西!” 李昌也咬牙道:“爹,妹妹和娘这次都委屈大了,昨儿若不是我和表弟及时赶到,指不定他们还会、还会生米煮成熟饭!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若不为妹妹和娘出了这口气,也不配为人兄,为人子了!” 李成栋倒是一直一脸的平静,只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但陆薇薇和李昌都熟知他从来都是心里越生气,表面反倒越看不出来,都不再多说,静待他发话。 片刻,李成栋才沉声开了口:“难怪今儿没放鞭炮爆竹,家里也没待客,难怪方才你们兄弟不肯说怎么了,非得让我先吃完了面再说,是怕我知道了,面都吃不下去了吧?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一边说,一边已“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拍得上面的碗筷杯碟都一阵乱响。 第四十六回 杀人不用刀 陆薇薇怕李成栋气坏了身子,忙道:“舅舅息怒,为那样一群混账东西生气都是抬举他们,为他们气坏身子就更不值当了,就算要顾忌打老鼠伤玉瓶,咱们也多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李成栋冷笑道:“他们是吃准了女儿家的名节重要,事发后纵我们死活不屈服,把你表姐嫁过去,也肯定不敢闹,以免更多人知道,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吧?哼,那我还偏要闹,偏要弄得人尽皆知他们是如何无耻下作的,哪怕自损一千,也要换伤他们八百呢!” 李昌忙道:“爹,您打算怎么做?只管吩咐,我去办,大不了,将来我养妹妹一辈子便是!” 李成栋却没回答他,反而问陆薇薇,“小巍,你才说多的是法子收拾他们,说来我听听。” 陆薇薇抿了抿唇,道:“舅舅,我本来想的是,县里和周边拢共就那么几个媒婆,只要给她们一点钱,让她们以后不给吴家做媒;但有人家想要嫁女儿到吴家或是娶吴家的女儿,也都从中作梗,让亲事通通成不了。如此过上个三五七年的,他们自然就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顿了顿,“可如此一来,表姐的名节还是避免不了要受损,昨儿到底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们也管不住吴家上下的嘴;甚至将来吴家走投无路后,指不定还会越发造谣败坏表姐的名声,乃至铤而走险,对表姐和我们全家不利。我们家日子过得好好儿的,明显还会越来越好,他们也配我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成栋满眼的阴戾,“那小巍你的意思,我们还是该息事宁人?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我就你表姐这一个女儿,是绝不可能让她委曲求全的!” 陆薇薇摇头,“我也舍不得表姐委曲求全。他们口口声声以表姐毁了名节,以后休想嫁好人家来威胁我们,我们自然最少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家小一辈的休想娶好媳妇,嫁好人家!” 便是这会儿想起来吴家上下昨儿那无耻恶心的嘴脸,她都还拳头发硬,怎么可能息事宁人? 李成栋皱眉,“可小巍你方才不是说,他们不配我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昌也道:“表弟,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陆薇薇道:“舅舅、表哥,所以我还想了另一个法子。他们以为我们就算此番吃了亏,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假以时日,总是亲娘亲哥嫂,再到舅母面前哭一哭,求一求,指不定舅母就心软了,又跟从前一样帮衬贴补他们了。那我们就像舅舅方才说的,先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让旁人都唾弃那群混账,再趁机与他们彻底断绝关系,一了百了,不就眼前和将来的麻烦,都一并解决了?” 不然将来一个“孝”字压下来,再为着一句狗屁的“都是骨肉至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舅舅舅母乃至表哥兄妹三个,都多少要受影响和掣肘,还得忍那群恶心的极品,就真是怄死人了! 李成栋眉头仍皱着,“问题要怎么弄得人尽皆知,总不能我们自己传自己的闲话吧?旁人听说后,会怎么议论,也由不得我们,到时候传来传去的,末了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儿。我可不想你表姐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丢不起那个脸,我也舍不得你表姐,不想害了她一辈子。” 狠吐一口气,“我当然愿意养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也养得起她,你表哥表弟将来我也有自信,不会有了自己的妻儿小家,就不管自己的姐妹了。可那是你表姐不愿意嫁,就愿意一辈子都待在家里;而不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嫁不出去,或是只能嫁个歪瓜裂枣,所以只能一辈子待在家里!” 所以他方才说要闹得人尽皆知的话,只是气话罢了。 陆薇薇点头:“我的想法跟舅舅一样,表姐这么好的姑娘,不嫁只能是她自己不愿意嫁,而不是为形式所迫。她不嫁,将来我和表哥表弟就养她一辈子,她愿意嫁,就该嫁最好的男子!” “舅舅别急,表哥也别急,听我说完所以我打算写个话本,让县里几家大茶楼说书的都说这事儿,除了把事情的起因过程和那群混账的险恶用心都说出来;还要把事情传开后,旁人可能会说的话,旁人的议论,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之类的话儿,通通都写到,并且反击到。” “咱们是受害者,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可怕的?世人也多是怜惜弱小,站在正义一边的,邪恶妒忌、乱嚼舌根、内心糟污的人终究是少数。只要我们把握住了整体的舆论方向,便不至影响表姐的名声和将来,不至影响我们李家的名誉了。” 这个法子是她眼下能想到最好的了。 她把吴家可能会走的路都先走了,他们自然也就无路可走,只能当缩头乌龟,连门都没脸出了。 李昌不待陆薇薇话音落下,已拊掌道:“表弟,你这个法子真是太好了,那你今儿就开始写话本子吧?我仍给你当第一观众,看了后也好给你查漏补缺,让你精益求精。” 李成栋眉头也舒展开来,“小巍,你真是长大了,能想出这样周全的法子来。等你的话本传得全天泉都知道后,哪还用我们给媒婆们银子,她们自己就不可能再登吴家的门!旁人也不会觉得我们做得绝了,换了谁,都会这么做,谁让那家子混账先黑心烂肝的?都是他们自找的!” 陆薇薇笑道:“舅舅和表哥都认同我的法子就好。我知道舅舅和表哥肯定还有其他法子,但只是伤他们的身和财有什么用,得诛他们的心才有用,旁人见他们仍然衣食无忧,也不会说舅舅舅母的嘴。不然舅舅还真能去吴家喊打喊杀不成?那才真是有损李家的脸面名声了,表哥可开了年就要下场了。” 李成栋摸了摸鼻子,“我方才还真打算去吴家喊打喊杀,老的打不得,至少也要把几个小的都打个半死,再去请里长喝酒,反正绝不会给他们好日子过。可小巍你说得对,你表哥的名声损不得,我的法子也只是让他们一时倒霉,远不如你的杀人不用刀。” “只是” 第四十七回 父母之心 陆薇薇见李成栋说着又迟疑起来,忙问道,“只是什么,舅舅还请直说。” 李成栋叹道:“只是如此一来,倒是杀人诛心,一劳永逸,咱们也出气了,你表姐的亲事却怕是依然要受影响了。她都十五了,我知道的县里的那些好人家,真的都很看重女方的清白名声,旁的家世容貌反倒是次要的。他们知道后,同情归同情我们,唾骂归唾骂吴家,但让他们为自家子侄求娶你表姐,只怕都不会愿意了,但若传不到他们耳朵里去,其实还是很有希望的。” 说着又是一叹,“再者,我也不能不考虑你舅母的感受,她这些年替我生儿育女,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把咱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好,我不想她太难做。” 不然只要手里有银子,纵明面上他不好让吴家的混账们少胳膊断腿儿的,暗地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法子? 他这些年若真这般心慈手软,全家上下也别想有如今的好日子过了! 陆薇薇松了一口气,“原来舅舅是担心这个。表姐才十五,舅舅急什么,等明年我和表哥中了,您还怕不能一家有女百家求吗?表姐的亲事照我看来,也不该局限在天泉,其他县乃至府城,将来都是有可能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是亘古不变的。便是将来表哥和表弟的亲事,舅舅也不用急,不妨把目光放长一点,远一点,舅舅觉得呢?” 李成栋闻言,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小巍你明年能中舅舅是信的,你表哥就算了吧,我可不敢报太大希望,顺其自然就好,能中就摆流水席,不能就下次再来。” 但很快笑已变成了苦笑,“可姻缘这个东西,哪敢只顺其自然?那可是你表姐一辈子的事,肯定要知根知底,最好就在我和你舅母眼皮子底下,我们才能放心。” 陆薇薇正色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非常明白舅舅舅母的心。但纸包不住火,若人家真有心求娶表姐,岂有不多方打听的?与其等双方都开始议亲了,对方却打听到了此番的事,再来毁亲,倒不如直接坦坦荡荡的好。那时候还肯来求亲的人家,才真正是值得舅舅托付表姐一生的人家;反之,只在乎虚名的人家,纵舅舅肯答应表姐嫁,我也要拦的。” 李成栋怔了一下,才失笑道:“枉我活了三十几年,看事情倒没小巍你一个半大孩子明白了,看来我以后闲暇时,真要多读书了。你说得对,水落尽了,让太阳一晒,才能真正看清楚哪些是真金,哪些只是不值一的石块儿。” 陆薇薇笑起来,“舅舅这样想就对了,我们现在就好比才在奎星阁的底层,人人都能去的地方,当然什么人都有。但等我们上了二层、三层,甚至更高,上去的人就会越来越少;相应的,我们的选择却会越来越多,能登高望远的人,他也不会在乎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只会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高度和风景。” 李成栋若有所思。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昌忽然道:“爹,您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努力,明年争取至少也要考中童生的。等将来表弟和我都出头人地了,妹妹的好亲事自然也来了,昨儿的破事儿,不过是她人生里的一点小坎坷而已,算得了什么,她的大好日子且在后头!” 李成栋欣慰的点点头,“这还像个当哥哥的说的话。那等你表弟把话本写出来了,就交由你去寻说书的,尽快把事情传开,有问题吗?” 李昌忙挺起胸膛:“没问题,爹就等着看吧,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 又催陆薇薇,“表弟,你可得快点儿把话本写出来啊,我都等不及想看了。” 陆薇薇没理他,都这么多年了,她早对李昌的催更免疫了。 她与李成栋道:“舅舅,至于舅母,您也不必太担心。女子本弱,为女则强,此番吴家已踩到舅母的底线了,她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心软的,等过个三五七年的,吴姥姥再没了,吴家就更别指望舅母心软了。” 李成栋闻言,正要再说,“话虽如此,到底” 李舅母红着眼睛大步进来了,“他爹,你不必顾忌我,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他们算计阿月时,可没想过我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没想过大家是骨肉至亲,那我又何必再管他们?昨儿我都那样绝望了,我娘她竟然还威胁我,说将来阿月要是没人要,我就是把头磕烂,磕死在她面前了,也绝不会再让阿月进吴家的门。那就让他们也尝一尝,自家嫁不出去女儿,也娶不到媳妇是什么滋味儿吧!” 李成栋没想到妻子就在外面,片刻才道:“可吴东几个都不小了,真耽误个三五七年的,更是二十好几了,要是将来真娶不到了,吴家的香火岂不是” 李舅母冷笑道:“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该管的也是夫家的香火,娘家的关我什么事?何况他们一个个的不是口口声声不急,男孩子年纪大些成亲反倒是好事,更懂得疼人,更会过日子吗,那就如了他们的愿呗。等过个三五七年的,指不定就有瞎了眼的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家了呢?” 说完看向陆薇薇,“小巍,你表姐这次受了大委屈,亏得你会劝,她今儿才好了些,后面的事舅母也交给你了啊。我当娘的没本事也没决断,替她讨个公道就算了,她爹和哥哥弟弟有法子替她讨公道了,我反倒还要拦着,那我成什么人了?我都得没脸见她,也没脸再当她的娘了!” 陆薇薇忙道:“舅母千万别这么说,我们都明白您的心,我心里也很佩服您的是非爱憎分明。您放心,我和表哥一定会尽快把事情办好的,那舅舅舅母说话儿吧,我和表哥就先出去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不由分说拉起李昌,几步出了堂屋,把独处的空间留给李成栋和李舅母。 第四十八回 生财之道 一出堂屋,李昌便涎着脸问陆薇薇:“表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写话本呢,反正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这就开写吧?我正好给你磨墨。” 陆薇薇翻了个白眼儿,“表哥当我是豪大家呢,七步就能成诗,眨眼就能成?我现在只有大概的构思,还得仔细想一想,再捋一捋提纲,才好动笔。” 李昌忙道:“那表弟几时能成?明儿白天要上学,等晚上回来后吃了饭你就开写的话,临睡前应当至少也能出一半儿吧?” 陆薇薇呵呵,“表哥这么会说,自己写呗,当写话本很容易呢?你半刻钟就能看完的字,我却要写好几个时辰,还不连前期构思和后期修改润色的时间,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昌摸了摸鼻子,赔笑道:“这不是表弟好久都没出新本子了,我有些等不及了吗?不止我,其他人要是知道表弟马上要出新本子了,肯定比我还急。那我不催表弟了,只等着看就是了啊,反正多的都等过来了,也不差三五日的了。” 陆薇薇无语,“表哥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写什么,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你都再清楚不过,看与不看我的话本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身为当事人之一,你不该气恼愤怒吗,居然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架势,让舅舅舅母看见了,你就等着挨骂吧。” 李昌讪笑,“虽然我什么都知道,可表弟的笔和起承转合都那么好,明明一件再平淡普通不过的小事,到你笔下也能妙趣横生,引人入胜,我当然期待了。我也很气恼愤怒,但想到等表弟的话本让说书先生们一说后,有些人立马就要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唾骂,我便再气恼愤怒,也能忍受了。” 陆薇薇假笑,“那我真是要多谢表哥对我评价这么高,期待这么高了。行吧,我现在就回房构思去,争取明晚能出来,也省得回头吴家和吴家村的人乱说乱传,弄得旁人先入为主。” 李昌立时满脸的笑,“真是辛苦表弟了,我给你磨墨好好好,我不打扰你,我盯阿盛背书去。阿盛,阿盛,你人呢” 一边喊着,一边已大步寻李盛去了。 随即便传来李盛的哀嚎声,“我都写了五篇大字了,还要背书?大哥你别太过分啊” 陆薇薇不由摇头失笑,一路回了自己屋里。 在书桌前坐定,陆薇薇长长吐了一口气,便提了笔,认命的开始码起字来,都码字这么几年了,熟能生巧,故事也是现成的,根本不用构思,她当然可以直接开写。 却是当年母女两个住进李家后,李成栋和李舅母倒是都乐意供她们吃住,陆薇薇与李氏却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亲兄弟明算账,又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长年累月的事,她们怎好心安理得的占便宜? 可陆薇薇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合适的生财之道。 她又不愿李氏辛苦,去卖吃食或是做了针线活儿去卖;她也没有金手指,会做旁人都不会的吃食针线,好歹让李氏占个“创新”,从而量少价却优的便宜。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陆薇薇适应了社学班的节奏,“赶上了”同窗们的进度,便也有闲暇随李昌到处闲逛,熟悉天泉城了。 正好某日兄妹两个进了一家书店,偶遇了几个县学的学子来买书,都一副神神秘秘的架势,瞧着完全不像是来买书,反倒像是来做贼的。 陆薇薇与李昌免不得好奇,赶着书店的小二问了半日,才知道那几个学子是来买话本的,之所以遮遮掩掩,乃是怕传到了父母亲长或是夫子们的耳朵里去,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因兄妹两个都生得好,穿得也好,一看便知是好人家的念书儿郎,那小二还给他们推销起当时流行的话本来,要让陆薇薇说,故事实在粗陋得可以,未料依然让李昌看得是如痴如醉,宛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陆薇薇打算靠写话本子赚钱的念头,便是在那一刻种下的。 之后,她背着李昌,去书店把当时能买到的话本都买来看了一遍,狠狠辣了一回自己的眼睛,码字赚钱的种子立时生根发芽,并且逐渐壮大了,直至如今。 反正她的“灵感”多得很,无论什么时候,爱情与悬疑也是人们最爱看的,她根本不愁销路。 她的回报每次出了新本子,除了“保底”的稿费,超过一定的数量后,她还每本书都要抽取一定的“版税”,自然也是越来越丰厚,一年多的不说,五六十两是绝对有的。 足够陆薇薇和李氏丰衣足食,还能有不少的结余了。 只是到底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除了睡觉,陆薇薇相处得最多的,便要数李昌,连李氏且得靠后了。 时间一长,她的秘密自然也瞒不住,终于在李昌面前露了马脚,让李昌知道了原来如今市面上最流行、最让人如痴如醉的话本的作者,竟然就是自家表弟。 李昌有多惊喜可想而知,他往后便可以看免费的话本了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能当那些话本的第一个观众,比任何人都先看到,甚至还可以给作者提意见了,他怎么就那么幸运! 然后,“那么幸运”的李昌便忍不住大嘴巴的把事情告知了李成栋,自然,李氏与李舅母也知道了。 陆薇薇本来也没打算长时间瞒着母亲和舅舅舅母,遂顺水推舟的承认了,并告诉李氏,往后她不必为银子发愁了,都交给她来操心即可;也让李成栋和李舅母只管安心收下他们每个月五百的房租和生活费,她们母女真的承担得起。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就算会定期写话本赚银子,也不会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学业,因为她很清楚,无论何时,她的学业才是最重要的,她一定会尽可能飞到最高,看得最远! 李氏与李成栋见她始终清醒理智,还远比他们以为的更能干成熟,都是又欣慰又心酸,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办了。 但兄妹两个都没阻止陆薇薇,陆薇薇靠码字赚钱的事,便就此过了明路,家里至今只李月和李盛不知道而已。 倒不想,马上她的副业还将派上更大的用场了。 第四十九回 找茬儿 陆薇薇一直写到天色暗了下来,才停了笔,伸起懒腰来。 手写真是太虐了,尤其还是毛笔,就更虐了,亏得她每次写的都是几万字的短篇,也是用的白话,还都是完本了才送到书店,其实并没有被催更的压力。 不然她早坚持不下去了,社畜真是伤不起,她太想念她的笔记本了! 等陆薇薇伸完懒腰,又活动了一下手脚,外面传来了李昌明显带着谄媚的声音:“表弟,你写多少了?吃饭了那个,我能进来吧?” 陆薇薇的“怪癖”家里每个人都知道,那就是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她的房间。 李昌平日便很尊重陆薇薇的习惯,这会儿一心想做她新本子的第一个观众,当然更不敢没得到她的同意,就直接闯进去了,虽然他心里早已猫抓一般。 陆薇薇一听就知道李昌此刻有多着急,倒是立时给他开了门。 却直接挡在了门口,不让他进去,“我才写了个开头呢,表哥急什么,等我写完了肯定第一个给你看,总成了吧?走走走,吃饭去嗯,我都闻见酸菜鱼的香味儿了,口水都要来了。” 李昌满脸堆笑,“表弟,我还不怎么饿,要不你先去吃饭,我看一下你的开头呗?以往你的故事走向我都猜不到,这次我却是都知道的,我看了也好给你提建议不是哎哎哎,表弟别推我啊行行行,等你写完了我再看,总成了吧?” 陆薇薇这才笑了,“这才对嘛,表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都是越催越慢,再催熄火的。走吧,都等我们吃饭呢,难得舅舅今儿赶了回来,待会儿我可得好生敬舅舅舅母一杯才是。” 李昌心里仍然猫抓一般,却知道陆薇薇从来都说一不二,也不好让全家人都等他一个,只得随陆薇薇一道,去了堂屋里。 果然全家人都已在大圆桌前坐定,只等他和陆薇薇了。 李舅母一见兄妹两个,便笑道:“小巍,阿昌,快坐,菜都要凉了。” 李月则笑道:“表弟也太刻苦了,一有时间就窝在房里看书学习,大哥能有你一半儿,爹娘都睡着要笑醒了,先喝碗鱼汤暖暖胃吧。” 母女两个情绪都肉眼可见的真正轻松了下来。 因为下午李成栋不但单独宽慰了李舅母一番,还特地去李月房里,父女两个说了半日的话儿。 让母女两个都有了主心骨,知道后面无论再发生什么事,都不用慌不用怕,自有丈夫和父亲替她们撑起头上的一片天了,心里仍绷着的那根弦自然也就松懈了下来。 不但李舅母与李月,自李氏再到王妈王大爷朱嫂子,也不自觉松快了好些,家里的气氛都为之一变了。 毕竟一家之主的回归就是家里所有人的定心丸,那种一下子都有了依靠和底气的感觉,是李昌和陆薇薇这两个虽也是男丁,还是能顶不少事了的男丁,但说穿了依然只是半大孩子的少年郎远远给不了大家的。 一顿饭自然吃得热热闹闹,还不是中午那种大家潜意识里配合着,刻意营造出来的热闹,而是真的热闹。 翌日陆薇薇与李昌一早出门去上学时,也不必再一心记挂两头,放不下家里了。 他们先绕去了李澈家,叫李澈一起上学。 李澈经过昨儿的休养,除了脸色仍有些苍白,已瞧不出任何异样。 李昌却仍放心不下,一见他便关切道:“澈哥,你今儿要不再休息一日,明儿再去学里吧?你夫子那里我去说,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陆薇薇也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澈表哥这次又是伤又是病的,去学里怕也是事倍功半,倒不如就留在家里,等彻底好了,再把功课补回来就是了。” 李澈待兄弟两个说完了,方笑道:“我真的已经大好了,不然也不会勉强自己,昌弟和巍表弟放心吧。” 一面说着,一面已一马当先往城里走去,“昌弟、巍表弟,你们再不走,可就要迟到了。这次真是让你们家里破费了,前儿巍表弟便打发王妈往我们家送了那么多东西,结果昨儿又送了几次,偏我昨儿病着,不便去家里给成叔成婶婶和陆姑妈道谢,只能今晚放学回家后,再去当面儿道谢了。” 陆薇薇与李昌见时辰的确不早了,只得也拔腿跟上了他,“澈哥这话可就太见外了,自家兄弟,你又是帮我挡的那一鞭,难道我们不该呢?” “澈表哥怎么不说根三舅母昨儿还给我们家送了那么大的鱼和腊肉呢?那我们岂不是今晚放了学,也得去你们家,当面儿给根三舅舅根三舅母道谢呢?” “那不一样,平日里成叔和婶婶、姑妈已经对我诸多关照了,我娘昨儿送去的鱼和腊肉连十中之一都及不上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回头也记得别说漏嘴我的伤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跟我爹娘都说的只是摔了” 兄弟仨遂一路说着话儿,一路到了县学,然后分道扬镳,各自去了各自的教室。 到得下午酉时,随着夫子一声令下:“今儿就到这里,散学吧!” 整个教室一下子热闹起来,陆薇薇也整个儿松懈了下来。 呼,一整天忙碌而充实的学习可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不过陆薇薇仍跟往常一样,没有急着出教室,而是等到大家都走光了,李昌叫上李澈,来寻她时,才与哥儿俩一起出了县学,踏上了回家的路。 却是刚拐上县学外一条他们回家必经的小巷,便被谢令昭带着两个小厮,堵了个正着。 谢令昭仍是一身华服,满脸戾气,跟谁借了他的米,连糠都没还他似的。 一见三人,便冷笑道:“怎么着,昨儿送去的东西还不够,还想敲一笔呢?直接说吧,要多少银子,反正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说个数,狮子大开口也无妨,爷赏了你们便是,用不着背后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第五十回 说没用就打吧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吧,才会把这么好看一张脸,偏偏生在了这么可恶的一个人身上? 陆薇薇手指一紧,拳头都硬了。 真的太想打人,太想左一拳再右一拳,把眼前的人打成猪头了! 一旁李昌与李澈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李昌想到李澈伤病还没好,陆薇薇又瘦弱,可都经不起谢令昭再来一鞭,还立时张开双手,挡到了二人前面,才沉声道:“谢令昭,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也没搞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麻烦你让开,我们要回家了!” 谢令昭仍是那副欠揍的嘴脸,冷冷道:“你以为你说你们没搞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我就会信了?昨儿你们都没来学里,夫子便没找我的麻烦,今儿你们来了,夫子便立马找我了,为的正是昨儿的事,不但严厉的责骂了我,还说要回了教谕,将我逐出县学。不是你们告诉撺掇的夫子,夫子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忽然发难?” 嗤笑一声,“还当昨儿那些礼品已经够喂饱你们了,没想到你们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陇还望蜀,怎么着,是打算指着昨儿的事,致富发家呢?没事儿,爷赏了你们便是,只要你们学几声狗叫,再摇几下尾巴,让爷高兴了,爷就是一人赏你们百两、千两银子又何妨?” 陆薇薇总算听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敢情前日的事还是传到了谢令昭夫子的耳朵里,而他则把账直接算到了他们头上。 陆薇薇压下李昌的一边手臂,与他站到了一起。 方毫不掩饰厌恶的冷声与谢令昭道:“可见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也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多了,招来仇恨的人多了,总会有人忍无可忍,以自己的办法来反击,不是这个,也会是那个,没有张三,也会有李四!” 李澈在她身后跟着道:“谢令昭,不是我们告诉的夫子,昨儿的赔礼,我们一开始也不肯收的,是你家的下人口口声声你已经知道错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请我们一定要收下赔礼,我们才收的。你家的下人还说那些无辜受累的路人也都赔偿过了,因为你前儿虽因家里的变故心绪大乱,错了就该道歉赔礼,就该改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原来你就是这样知道的?” 谢令昭让二人的一唱一和说得眼里又是一阵戾气翻滚。 恨声道:“你们说不是你们,我就会信了?谁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会写在脸上的,竟敢背后算计爷,爷今儿跟你们没完!” 陆薇薇满脸的讥诮,“你不就把你是个坏人写在脸上的,人人都能看出来,所以人人都避你如蛇蝎吗?” 声音一沉,“我们没空跟你叽歪,也不屑干背后算计人的事,我们有仇都是当场就报,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李昌附和道:“对,你再不让开,我们就不客气了!明儿我也一定去告诉夫子,你是如何欺压同窗,肆意妄为的,反正不是我们做的,你也要硬栽到我们头上,那我索性就如了你的愿,真去告诉夫子,且看届时后悔的是谁!” 谢令昭这会儿想起午间夫子面对自己时那满脸的嫌恶,还有那副急于摆脱自己,省得自己再拖他班上后腿的架势,都还火冒三丈。 谁知道李昌偏还抬出夫子来压他,真以为他连教谕和县令都不怕,反倒会怕一个小小的夫子? 念头闪过,他已劈手夺过身后一个小厮手里之前好说歹说,才求了过去的鞭子,指向了李昌,“好啊,你去告诉夫子啊,我先把你打个半死,你再去告诉夫子,肯定更有说服力!” 李昌本就已很生气,谢令昭还如此可恶的火上浇油,霎时浑身的血性都被激了起来。 恼怒道:“谢令昭,先撩者贱,打死不怨,你既这么想挨揍,小爷我岂有不成全你的?只是小爷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许用鞭子,也不许叫人帮忙,当然我也是赤手空拳。谁输了,谁就给对方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事情也就此了结,你敢吗?” 谢令昭冷笑,把鞭子扔回给小厮的同时,已道:“爷当然敢,你就等着给爷摇尾乞怜,磕头道歉吧!” 两人眨眼间已摆好了架势,只等出击。 一旁李澈却是白了脸,急声与陆薇薇道:“巍表弟,听说谢令昭弓马骑射都很了得,昌弟只怕要吃亏,我们快阻止他!” 陆薇薇还有些懵逼,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哔哔,眨眼间就变成了要动手。 他俩不知道成年人都是能哔哔,便绝不动手的? 小孩子才一言不合就动手呢,她拳头都硬无数次了,不也只是硬着吗! 转念一想,眼前这两个中二少年哪点跟成年人沾边了,尤其谢令昭,他这么可恶,怕是根本等不到当成年人,已被打死了吧? 也就回过了神来,忙与李昌道:“表哥,我们又没做错,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受害者,从前儿我摔跤到澈表哥受伤,再到这会儿我们无故被冤枉,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错,你赔什么礼道什么歉,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呢?我们就算要打,也是不得已之下的自卫和反击,你别弄错了性质!” 谢令昭却是不待李昌说话,已冷笑道:“这么说来,方才的话都是放屁,你们根本不敢打了?不然就是因为心虚,还敢说自己是无故被冤枉的,都是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陆薇薇只想和李昌李澈一起,立刻、马上把谢令昭群殴一顿。 好容易才暂时忍住了,声冷如冰道:“谢令昭,你今儿根本就是特地找我们茬的吧?所以才会我们说什么,你都能曲解,都非要认定是我们告的你的状,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演绎得是淋漓尽致。既然说没有用,那就打吧,今儿不打个不是你死,便是我们亡,绝不罢休!” 一边说,一边已四下找起趁手的工具来。 她今儿豁出去了,纵使头破血流,也一定要给眼前的垃圾好看,去他的成年人,她不当了! ------题外话------ 某人弱弱的:那个啥,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后妈作者:哼哼,嚣张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等着当卑微舔狗吧! 第五十一回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见陆薇薇也摆出了架势要与谢令昭动手,李澈虽因伤病仍浑身乏力,还是跟他们站到了一起。 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他还是哥哥,必须得保护好弟弟们,尤其是巍表弟才是! 谢令昭倒是忽然良心发现了一般,直接喝退了他的两个也站到了他身后,一副要帮忙架势的小厮,“用不着你们,爷一个人足够把他们打得口服心服了。你们一起上吧,省得待会儿都被打趴下了,再来哭着说爷恃强凌弱。” 李昌被他的张狂气得不行,偏头没好气的与陆薇薇李澈道:“表弟、澈哥,你们退后,我一个人足够把他打趴下了,用不着你们。省得待会儿又要被说我们以多欺少,回头再赖上我们!” 陆薇薇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决定直接以实际行动来回答自家的傻表哥。 还废什么话,冲上去就是打啊算了,她直接上前飞踹姓谢的一脚,傻表哥自然就知道有样学样,立马跟上了。 真是的,刚才她只打算哔哔时,他要动手,结果她忍不住要动手了时,他反倒开始哔哔了,不知道反派都死于话多呢?虽然他不是反派,但道理是一样的呀。 可惜陆薇薇才刚深吸了一口气,还来不及冲出去,谢令昭家的那个男仆已经再次气喘吁吁飞奔了来,“大爷,这是怎么说的,都是同窗,您千万别生气,别生气呼” 又赔笑与陆薇薇三人道:“原来是三位小相公,误会,当中肯定有误会,大家有话儿好好说,都好好说啊” 谢令昭脸阴得能滴出水来,“升叔你干嘛,不是说了你就管好家里的事就成,我在外面的事你都少管吗?你再这样管东管西的,你就回京城去,我不要你伺候了!” 升叔笑容一僵,片刻才道:“大爷千万别赶我走,我只是担心大爷罢了几位小相公还请自便吧,我家大爷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只是心里苦,才会总归我向三位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等我忙完了,回头再登门道歉啊,还请三位小相公先自便吧。” 李昌冷笑道:“您还是别再登门道歉了,只确定以后真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即可,不然您家大爷又得说我们是靠想此致富发家了。我们是穷,但至少还吃得起饭穿得起衣,犯不着为了一点黄白之物,如此轻贱自己!便是昨儿您送去的那些赔礼,回头我们也自会打发人原封不动的还回去,我们不稀罕!” 陆薇薇跟着冷冷道:“这位大叔与其每次都跟在后面收烂摊子,倒不如回了你家的尊长,该管教的务必趁早管教。不然哪日真酿成了大祸,将人致残致死了,或是仗势欺人掉了个儿,惹上了更有权势富贵的人,再来后悔,可就迟了!表哥,澈表哥,我们走!” 说完兄弟仨便越过谢令昭主仆一行人,大步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还能听到谢令昭愤怒的叫嚣,“站住,爷让你们走了吗?都给爷站住,你们算哪根葱,还敢说什么趁早管教爷,站住” 陆薇薇三人当然不可能理会他。 他愤怒的对象便又变成了那个升叔,变成了那两个小厮,“江升,你别以为你是我母亲的陪房,我也叫你一声升叔,你就真能做我的主了,你明儿就给我滚回京城去,以后再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还有你们两个,既然只认江升是你们的主子,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屁颠儿屁颠儿的报到你们主子面前好领赏,那便跟他一起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后面谢令昭还说了什么,陆薇薇三人已走远了,自然听不到了。 却也足够李昌咂舌了,“那个谢令昭怎么跟个炮仗似的,逮谁炸谁,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他可真是太讨厌了,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偏就要长嘴呢,他要是不长嘴,不能说话,肯定就真赏心悦目了。” 说得陆薇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这个傻表哥原来还是个隐藏的吐槽高手呢? 她满肚子的火气也一下子散了,道:“可见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他显赫的出身,给了他荣华富贵,还给了他那样一张脸,自然不可能再给他一个人见人爱的好性子。不然还叫旁人怎么活,这世上也不可能真有十全十美的人不是?就是他这个缺点真是有够讨厌的,希望往后再不要跟他有任何的交集,不然我真忍不住要把他揍成猪头了!” 李澈道:“算了,昌弟和巍表弟都别气了,那个升叔上次不是说谢令昭是接到了家书,有不好的消息,才会那般肆意妄为,方才又说他心里苦吗?说不定,他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不幸呢,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往后惹不起,总躲得起” 话没说完,李昌已嚷嚷道:“不是吧澈哥,你怎么总是以德报怨,帮姓谢的开脱呢?我往后也不会躲着他,他要再敢惹我,我一定不客气!” 李澈忙摆手,“昌弟,我不是替他开脱,我就是觉得以他那性子,真让他赖上了,肯定隔三岔五找我们的茬儿。我们虽不怕他,却犯不着白为他浪费时间不是,还有不到一年就县试了,咱们的时间可都宝贵得很。” 顿了顿,“他今儿可能也是真误会了,我中午的确去了一趟夫子宴息室的,但我只是为了请教夫子,有关前儿的事一个字都没说。不过我离开后不久,夫子就叫了他,换了谁,怕是都要怀疑我吧?好在方才误会已经澄清了,谢令昭事后再查证一下,便会知道的确不是我们,想来也就不会再找我们的茬儿了。” 陆薇薇听他说完,方道:“澈表哥,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就算谢令昭真遇上了很不幸的事,也不是他如此肆意妄为,祸害无辜的理由。他有本事,就自己面对、解决不幸去,只会仗着家里的权势富贵迁怒旁人,算什么本事?再说了,他能有那些衣食无继、病痛缠身甚至身体残疾的人不幸?” “不过你说得也对,癞蛤蟆虽不咬人,却恶心人,影响人的心情,我们的确犯不着,那往后尽量躲着点儿就是了。尤其澈表哥你,跟他一个班,更要小心,咱们上学放学也尽量别落了单,想来过了这阵子,他转移了注意力,也就好了。” 李昌与李澈都应了。 第五十二回 错过一个亿 陆薇薇又一路说着李昌,“表哥下次千万别傻乎乎的逞能了,姓谢的自己都说了让我们三个一起上,你却非要跟他单挑,你傻呀你,没听澈表哥说他骑射弓马都很了得?惟恐自己被打不成猪头呢,真是懒得说你!” “往后也别动不动就说要打架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知道吗?但既不得不动手了,就别那么多废话,直接冲上去就是打,趁对手猝不及防抢得先机,便可以事半功倍,以最快速度结束战斗了” 时不时夹杂着李昌悻悻的声音:“表弟说得跟自己打过多少架似的,我才是实战经验丰富,你这根本就是纸上谈兵好吗?” “咝表弟说了这么半日的话,不口干呢?打个商量,咱别说了成不,我不要面子的啊?” 还有李澈的笑声:“昌弟,巍表弟都是关心你,你就听着便是。” 如此进了村里。 三人再商量了一番,明儿就让王大爷打听着去一趟谢令昭家,把那个升叔昨儿送来的赔礼全部退回去后,才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家里。 却是刚一进门,就听得李成栋的惨叫声,“轻一点儿,真的太痛了,哎哟” 陆薇薇与李昌都是瞬间色变,忙绕过影壁往里跑去。 正好见李氏端了个盆子往堂屋走,陆薇薇忙叫道:“娘,舅舅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氏脚下不停,道:“下午你舅舅带了陈三几个去吴家村,把吴家的男人们都打了一顿,他自己也受了伤,你舅母正给他收拾揉药酒呢。” 李昌忙道:“姑妈,我爹伤得严重吗?他怎么自己去啊,好歹叫上我和表弟啊!” 说话间,娘儿三个已先后进了堂屋。 果见李舅母正给光着上身的李成栋揉搓后背,其上一片至少成人巴掌大的青紫与旁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整个堂屋也一股子药酒味儿。 陆薇薇先就急道:“舅舅,您这伤怎么弄的,看起来就好严重,您该去看下大夫才是啊。” 李成栋摆手,“没事儿,就是不注意时让门栓给打了一下,没伤到骨头,不用看大夫哎哟,他娘,你轻点儿,轻点儿” 李舅母红着眼睛没好气道:“不是说没事儿吗,那你叫什么叫?亏得是打在背上,要是偏上那么一点儿,打在头上,你叫我们母子怎么着,又叫妹妹和小巍怎么着?当自己三岁小孩儿呢,非得亲自动手行了,这会儿就揉到这里,晚上睡前再揉。” 说完便负气出去了。 放好水盆的李氏见状,忙扔下一句:“小巍,阿昌,你们先照顾着你们爹和舅舅啊。” 追出去安慰李舅母去了。 两边都伤了,固然这会儿李成栋痛得直叫,吴家众人肯定只有更痛的,但最痛的,显然还是李舅母。 陆薇薇能想来李舅母的心情,待李成栋穿好衣裳,便道:“舅舅,舅母说得对,您干吗非要亲自上阵,就看陈三叔他们几个打不行呢?弄得舅母本来只用手心痛,不用手背痛的,现在却是手心手背都痛,不怪她生气。” 李昌却是压低声音道:“爹,吴家那群混账伤得如何,有没有头破血流,断胳膊折腿儿?您可别就自己伤了,敌人全部好好儿的哈!” 李成栋也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得意,“怎么可能让他们好好儿的,吴南的牙都让我打掉了,吴东吴西也都见了血,他们几个干啥啥不行的废物点心,就算他们敢还手,也不是我对手啊。” 李昌扼腕道:“爹怎么就不等我呢,我当时要在,肯定更要让他们好看!” 陆薇薇呵呵,“舅舅既这么厉害,背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自己打的吧?” 李成栋被说得讪讪的,“这不是我把那几个废物点心打得狠了,他们的老子看不过眼,都跟我动起手来了吗?陈三几个也不好做得太绝,尤其你大舅大的都一把年纪了,老的小的女的又尖叫哭嚎个不住,我一个不注意,就让打了一下。但陈三几个还把他们家能砸的都砸了,怎么着也要让他们损失一笔,我们今儿仍算大获全胜哈!” 陆薇薇皱眉,“舅舅直接带人这样上门打砸,旁人会怎么看怎么说?怕是少不得说舅舅心狠绝情吧。那总是吴家村,总是吴家的族人同村人。舅舅就算要去,也该等我的话本子写完了,我们先占了舆论优势后,再去也不迟的。” 李成栋却是笑道:“小巍不必担心,我动手前,先去见过吴家村里正的,还吴家村每户人家都送了一斤瓜子一包点心,请他们千万口下留情。他们拿了东西后,都说本来就是吴家不对,干的事太恶心,便我不说,他们也不会乱说的,让我只管放心。“ “所以不差三五七日的哈,谅那家子混账也没能耐几日内翻出花儿来,把事情传出吴家村以外,可让我再忍几日,却是实在忍不了,非得立时揍他们一顿,才能稍减我心头之恨!” 陆薇薇听得李成栋原来早有成算,这才缓和了脸色。 点头笑道:“我就说舅舅自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怎么今儿这么冲动,敢情是我杞人忧天了。不过往后舅舅可不能再这样了,就像舅母说的,万一那一下打偏了,伤了您的头,岂非后悔也迟了?您待会儿也好生安慰一下舅母吧,她这几日真的不容易。” 李成栋失笑,“你小小年纪,干嘛一天天老气横秋的,我心里都有数,且等明年你成了秀才老爷,再来教舅舅做事吧。” 李昌在一旁插嘴道:“爹,下次再有这种事,您千万千万要等我啊,您忍不了,非得立时揍那群混账一顿才解恨,我难道就不是?我这几日都气得睡不好!我今儿要是去了,就算没有亲自动手,能亲眼看到他们都是怎么哭爹喊娘的,也解气啊,真是太可惜了!” 李成栋笑骂:“你还想有下次?下次怕是一看见我们去了,他们家立马便会把门关得死死的,根本不让我们踏进一步。” “那我今儿没能去成,岂不是更可惜了?爹您别说了,早知道我下午就该告假的” 陆薇薇见自家傻表哥一脸的可惜与后悔莫及,摇头好笑之余,竟也生出了几分“错过了一个亿”的感觉来。 可不是么,吴家老小都那般可恨,怎么能错过亲眼见证他们都被打成猪头的画面呢? 第五十三回 话本 陆薇薇又陪着李成栋说了一会儿话,便支了他去安慰李舅母。 待李成栋依言出了堂屋,寻李舅母去了,她和李昌才各自回了房去梳洗。 所幸李成栋安慰人的功夫显然很了得,至少吃饭时,李舅母脸上已瞧不出多少愠色,还一直给李成栋夹菜,又让王妈明儿一早去多买些棒子骨回来,炖汤给李成栋喝。 一家人看在眼里,方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尤其李月,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她实在不愿再因此弄得爹娘失和,那她就真是没脸说什么从头到尾都不是我的错,而是不是她的错,也要成她的错了,幸好! 陆薇薇亦是心下一松。 舅母明是非拎得清,知道“帮理不帮亲”就好,不然这个家可不知要成什么样儿了。 她稍后写起话本来,都因为神清气爽,觉得有如神助般,不到三更,便已全部写完。 次日吃早饭时,面对李昌的催更,也总算不必本能的心虚了,“已经写完了,表哥待会儿就可以看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被李昌满脸惊喜的打断了:“表弟竟已写完了?那我还等什么待会儿,我现在就去看,我呵呵,表弟,我能去你房间拿吗?这等小事,肯定不能劳你大驾啊,我自己去拿就是了。” 陆薇薇见他满脸的谄媚,好气又好笑,“表哥至于这么着急呢,那稿子又不会跑,不能吃了饭再去拿?” 李昌笑得越发谄媚了,“我吃饱了,嘿嘿,表弟,我能去吗?你就让我去吧” 也就是他没尾巴,不然肯定早就在冲陆薇薇不停的摇啊摇了。 陆薇薇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只得认命的起身,“行了,怕了你了,我给你取去,真是想吃顿安生饭都不成。” 李昌忙殷勤的跟上她,“我待会儿给表弟买秦记的蟹黄包,还有白记的水晶烧麦怎么样” 陆薇薇这次的话本子并不长。 太长了说书先生就得分几次乃至更多次才能说完,整个天泉县城除了极少数站在塔顶的有钱有闲的人,谁不要日日辛苦劳作,才能换来一家子衣食无忧? 自然也不可能日日都泡在茶楼里,就为了说书先生们的且听下回分解。 那故事只能听个一知半解的,还怎么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得人尽皆知? 这也是以往陆薇薇写的那些话本到头来都没能成为说书先生们最佳素材的主要原因,故事再精彩,也抵不了柴米油盐,当不得饭吃啊! 不然陆薇薇肯定要少赚不少银子,她那些话本子的受众,一开始便定位的是那些有点小钱儿,又识断字,闲暇时普遍有点儿精神追求的学子们。 所以陆薇薇这次拢共就写了几千字,李昌自然也是很快便一目十行看完了第一遍。 这才终于想起陆薇薇这个“当妈的”了,立马不吝赞美之词,“表弟,以往只知道你悬疑写得好,那个,咳,风花雪月也写得不赖。却不想,连这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也写得这般自然流畅,引人入胜,还真是聪明人一通百通哈!不行,我得再细看两遍才是,方才只是牛嚼牡丹,先吃了个大概,第二遍我可得好生细品了。” 又道:“我就算不是当事人,没有亲历这次的事,光看了表弟的本子,都被武家人的无耻嘴脸气得够呛了,想必旁人听说书先生说了后,也会跟我一样生气,继而狠狠唾骂武家人的。哼,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爹昨儿打他们那一顿根本不值一提,精神惩罚与折磨才真正要命了,就算表弟特意给他们改了姓,也一样!” 陆薇薇等他说完了,才道:“表哥再说下去,上学可就要迟到了,我可不想被夫子罚站罚抄书,走吧。”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传来李澈的声音,“昌弟,巍表弟,走了” 李昌只得应了一声:“澈哥,马上就来。” 然后把陆薇薇的稿子折好袖了,“嘻嘻,表弟,我上午不会看的,中午吃了饭,午休时我再看,行吗?” 陆薇薇扶额,觉得自己的傻表哥越发像一只傻二哈了,那看不见的尾巴都快摇出重影了。 她一面往外走,一面努力正色道:“表哥还是上午课间看吧,中午你得去铺子上找舅舅,虽然舅舅说是把后边儿的事都交给你了,你还是得先与舅舅商量一下细节,你还要上学,时间精力都不够,总得有人替你跑腿儿才是。舅舅这会儿是还在睡,但他是个闲不住的,中午你去铺子上,他肯定已经在了。” 李昌听得自己上午课间就可以看,笑得越发见牙不见眼的,“我听表弟的,中午去找爹,争取就今明两日,便把事情办好。” 陆薇薇“嗯”了一声,“是该快刀斩乱麻。” 因已走到大门口,便就势打住了,与等在外面的李澈打起招呼来:“澈表哥,早。” 李昌也笑着给李澈打招呼:“澈哥,早啊。” 三人便一路说笑着,去了县学里。 到得中午,李昌抓紧时间去了自家的香料铺子寻李成栋,陆薇薇想着谢令昭昨儿的嚣张跋扈劲儿,想到李澈一贯都是个息事宁人的,惟恐谢令昭又找他麻烦。 待吃过饭,便特意去了一趟李澈班上。 所幸谢令昭今儿根本没来学里,据说是告了假,陆薇薇这才放了心。 下午散学时,陆薇薇终于见到了李昌,忙低声问道:“表哥,你什么时候回学里的,我课间去找你,你们班上的人说你告了假,我还当你今儿都不来了,直接回家里呢。” 李昌也压低声音:“我只给夫子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怎么可能不回来?再说我们不是说好了,下午要一起送澈哥去医馆换药吗?” 不待陆薇薇再问,已又道:“表弟,中午爹找人把你的稿子誊了好几份,然后让我带人分头去找了几家茶楼说书的,给了他们银子,与他们说好后日就开始说你的故事。正好后日休沐,我们可以现场去看看听书人们的反应,也就能大概算到故事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后,舆论到底对我们会有几分利好了。” 第五十四回 《坑女记》(上) 陆薇薇也是想的要亲眼去见证一下,自己的新本子能不能起到预期的效果,笑着点头道:“好啊,后日我们早点儿进城来,各家茶楼都去坐一坐,瞧一瞧。” 又道,“表哥这次可真是速战速决,等再历练几次,就能独当一面了,舅舅肯定很欣慰吧?” 李昌不好意思起来,“主意是表弟出的,本子也是表弟写的,我就跑了个腿儿而已,可当不起表弟这么夸。” 陆薇薇揶揄道:“可表哥脸上分明写着快夸我快夸我,尽情的夸,我承受得住,干嘛非要这般口是心非?” 李昌这下真红了脸,“表弟不知道看破不说破呢,真是好好的人,怎么偏就要长嘴,不想理你了!” “别啊表哥,我不说了就是嘛” 兄妹两个玩笑了一回,又等了一会儿,才终于等到了李澈。 李昌忙道:“澈哥你怎么这么迟,不是说好了,要去换药吗?” 李澈笑道:“有事稍微耽搁了一下,让昌弟和巍表弟久等了,我们走吧,也别去换药了,直接回家吧。我这两日感觉挺好的,等后日休沐时,我自己去换药也是一样。” 李昌不由分说揽了他的肩膀,“澈哥肯定是看书学习太入神了,忘了时间,才会迟的。你就不能偶尔松懈一下呢,明明天赋已经甩所有人一大截儿了,偏还比所有人都更努力,我说澈哥,你好歹给我们这些学渣一条活路吧!” 李澈失笑,“哪有昌弟说的这么夸张,我天赋可差巍表弟差远了。我家里又是那样的情况,我除了加倍努力,竭尽全力,哪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再说昌弟你可不是学渣,你根本就没怎么努力,都已经能在班上中等偏上了,只要你再努力一些,我相信很快就能追上甚至赶超我了。” 李昌呵呵,“澈哥还真是看得起我,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呢?好在现在还来得及,毕竟我身边你也是学霸,表弟也是学霸,我以后只要时时跟着你们,多蹭些你们的学霸之气,想来明年还是有希望的” “行了,表哥别贫了。” 话没说完,已让陆薇薇打断了,“蹭学霸之气有什么用,你得把自己也变成学霸才成。先送澈表哥去换药吧,澈表哥也别说什么你还好,后日自己进城换药的话了,过阵子又要模拟考了,你的伤若一直好不了,模拟考时我可不会让着你,你可就只能看我独占鳌头了。” 李澈笑道:“高处不胜寒,我肯定会努力,不让巍表弟一个人站在高处冷冷清清的。” 陆薇薇以往开类似的玩笑时,李澈总要谦虚,说他不如陆薇薇。 这次却难得也跟着开起玩笑来,陆薇薇不由也笑了,道:“那就说好了,往后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进步,明年不说抱个小三元回来,至少也要一人考个案首回来才是。” 三人说笑着,很快到了医馆,待李澈换过药,便一同回了家去。 王大爷已经等很久了,一见陆薇薇与李昌回来,立刻迎了上前,“大少爷、表少爷,白日我打听着将那些礼物都送去那位谢少爷家了。可那日来送礼那人却说那是他家少爷的赔礼,既送了出去,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让我拿回来,还说今儿是他实在不得闲,不然还要登门赔礼。” “我说我家少爷也让我必须送回去。我们正说话时,又来了个小厮,说他们家少爷说了,他赏人的东西,就从来没有收回去的,哪怕不是他发话赏,是底下人自作主张赏的,也一样,让我都拿回来,不然就直接扔了便是。那些可都是好东西,我总不能真给扔了吧,所以又都拿了回来” 见陆薇薇与李昌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越说声音越小,直至彻底没有了。 陆薇薇见王大爷满脸的小心翼翼,咳嗽一声,道:“没事儿王大爷,换了我和表哥,也舍不得真扔掉那么些好东西,您不用管这事儿了,我和表哥会处理的。您去忙吧。” 等王大爷应声走了,李昌才皱眉问陆薇薇,“表弟,姓谢的什么意思呢,我们收他要说,不收他也要说,他怎么就这么讨厌?” 陆薇薇皱眉,“他能有什么意思,不外就是看我们不顺眼,往后极有可能还会找我们的茬儿。总归以后躲着点儿吧,我们的时间都宝贵得很,可不能白白浪费在他一个脑子有病的身上。” 李昌道:“那那些礼品怎么办,难道只能留下?我可不想下次再听他叽歪,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饭了,便是澈哥,也绝不稀得吃他的嗟来之食。” 陆薇薇想了想,道:“后日我们进城听书时,先把东西送去谢家,扔下我们就走,后面他们要怎么处理,都是他们的事,我们就管不着了。” “也行吧。”李昌缓缓点头。 正说着,李成栋也回来了。 陆薇薇与李昌便与他打过招呼,一起进了屋去。 一夜无话。 次日亦是一整日都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到得第三日,陆薇薇与李昌终于盼来了休沐。 吃过早饭,兄妹俩便随李成栋一起进了城去,至于李氏李舅母和李月娘儿几个,李昌本来也想带了她们一起去听说书的,等听到后半段,肯定能让她们解气。 陆薇薇却阻止了他,今日只是试水,等他们看过具体效果后,再带了舅母和表姐去也不迟,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万一,这个当口,当然是稳妥最重要了。 如此进了城,陆薇薇与李昌先一路寻去了谢令昭家,叩开大门后,不由分说放下礼品就走,只当没听见后面谢家门房的喊声一般。 随即兄妹两个则进了就近的茶楼,就见当中的说书先生,已经口沫横飞、连比带划的开场了,“这武家能结这样一门姻亲,这般好一个女婿,谁人不赞,谁人不羡?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家子都贪得无厌,方有了今日我们的这一出坑女记。” 第五十五回 《坑女记》(中) 天泉县的百姓整体生活富足,只要男人肯吃苦下力,女人勤俭持家,一家子的日子怎么都差不到哪里去。 大家吃得饱穿得暖之余,自然免不得多少滋生出几分精神追求来,养鸟的、斗蛐蛐儿的、听戏的久而久之,县里说书的男女先儿们也是越来越多,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行当。 一般都是一个说书的先儿,带上两三个儿女徒弟,说一段唱一段,必要时还会简单妆扮了,演上一小段儿,嬉笑哭骂都活灵活现,引得听书的人一时哭一时笑的,也算得上是看了一场小戏了。 是以但凡哪个茶楼一挂上写了戏名的白幡子,再敲上一阵锣,要不了多久便能座无虚席,热闹至极。 毕竟一碗茶也就三五个钱儿的事,再是吝啬的人,也不至省这几个小钱儿,只不买其他瓜果糖点的也就是了。 陆薇薇与李昌自然更不会省了。 进得茶楼才寻了位子坐下,李昌便先招了小二过来,一气点了四五样果点,再要了一碟瓜子,一碟花生,招呼陆薇薇一道吃起来。 反正兄妹两个都知道坑女记到底讲的什么,观众们的目光都在当中的说书先儿几人身上,他们的目光却在观众们身上。 说书先生已经娓娓说到武家的人是如何谋算着,要推外甥女下水,好让各家的儿子“各凭本事”,看谁最终能让这块儿“香饽饽”落到自家碗里了,“这样一块儿好肉,凭什么便宜了外人?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落到咱们自家田里最好了。什么姑血不还家,就是废话,只要外甥女儿只剩下嫁到我们家一条路可走,她自家也愿意,与旁人何干?” 他的一男两女三个儿女徒弟便也配合着他的话,做出一副密谋后满脸奸笑得意的样子来。 看得听众都咬牙切齿起来,有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还叫骂议论起来:“好一家忘恩负义,黑心烂肝的贼,就不怕报应吗?” “这姑爷一年年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贴补帮衬,就贴补帮衬出了这么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来!” “所以说马善被人骑呢,这姑爷也是太好性儿了,换了我,早连他们家的女儿都给休回去,另娶年轻漂亮又听话的了。” “你倒是想得美,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还有因景生情,张口就骂起自家只会贴补娘家的儿媳,早知道当年就不该为儿子娶她的;和两口子一个觉得自家这些年还不知让媳妇儿背着贴补了丈人家多少,简直吃了大亏,一个则极力辩白自己没贴补的。 一时间嘈杂得茶楼的房顶都能掀翻了。 还是说书先生一声锣响,才让大家伙儿都暂时安静了下来。 说书先生方继续抑扬顿挫的继续说起来,“不几日,这武家老太太便真装病,引了外孙女到家里” “真按他们密谋的那样,故意装作失脚的样子,把人给推进了水里去” “幸得当娘的是个明白人,一直说姑血还家若是让官老爷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将来万一生的孩子也有什么好歹,可就后悔也迟了,死活不肯答应把女儿下嫁” “当姥姥的为了自己的儿孙,竟威胁起女儿来,不肯把外孙女嫁给他们家,他们便把外孙女坏了名节之事传得人尽皆知,看以后还有哪个好人家肯娶外孙女” “到那时,纵女儿磕死在她面前,求她点头让外孙女进门,她也绝不会答应!” 一旁三个小的也一直配合着说书先生,把他说的情节依然简单却正中精华的都演示出来。 等演到女儿被逼得离了娘家,便哭着要去寻死,因为没脸见自己的女儿,更没脸回去见丈夫和夫家的人;讲到外孙女也哭着跟着要寻死,因为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毁了,一旦事情传开,就算她明明是受害者,旁人也肯定会非议她,非议她的父母亲人,她还不如趁早死了干净时。 听众再次群情激愤了。 都赶着武老太太和武家一家子大骂起来,“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亲表妹,跟亲妹妹有什么差别?那么想娶老婆,怎么不娶自己的亲妹妹去?” “真是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这是不把女儿逼死了,不肯罢休呢?怪道叫坑女记,女儿可不是被他们坑得只能去死了吗?” 还有不少老少女人跟着一起流眼抹泪,边哭边骂的。 李昌看到这里,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附耳与陆薇薇道:“表弟,我本来还担心,听了你的本子后,纵有人会跟我一样气愤,也不可能这般一边倒的都骂那群混账,肯定也少不了议论,少不了骂我们自己人的。没想到如今都是骂那群混账的,我总算安心了。” 陆薇薇稍微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才低道:“我不是早就说了,世人多是怜惜弱小,站在正义一边的,嘴坏心也坏的人终究是少数吗?我也把舅舅舅母这些年对他们的好都写了出来的,舅舅舅母越是好,便衬得他们越是坏,妥妥的好人没好报,大家伙儿当然要生气,当然要骂人了。” 顿了顿,“不过表哥也别高兴得太早了,且等下半场说完了,看大家伙儿是不是更生气,是不是越发把那群混账骂得狗血喷头,再来高兴也不迟。” 李昌这才不再多说,继续听起说书先生说书,观察起听众们的反应来。 说书先生已是话风一转,说到了武家姑爷得知此事后的反应,“那姑爷素来宅心仁厚,到得这个地步,依然没说要休妻的话;也没怪责妻子,只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丈人家不管妻子的死活了,往后他们家也不必再认岳家和外祖家,不必再与武家往来。至于女儿,将来总有慧眼识珠的人家,再不济了,他和两个儿子养女儿一辈子便是,也不能如了坏人的愿,不能做有违律法的事。” 第五十六回 《坑女记》(下) 说书先生继续说道:“姑爷家大铺子开着,日子过得,想着就算妻子早已出嫁二十年,岳母舅兄也坏了心肝儿,早不拿妻子当骨肉看,当女儿的却岂能真不管娘的死活?还打算让人送一笔银子去武家,给他们当聘银,好聘了媳妇好生过日子,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当是全了妻子最后的孝心,端的是有情有义。” “不想还来不及把银子送去,武家先把当日外孙女儿落水的事,传了个沸沸扬扬。偏又隐去姑爷这些年待他们的好不说,夫妻两个从来没亲上加亲的心思也不说,只说他们都是为了外孙女好,怕她坏了名节,嫁不到好人家了,倒不如就嫁回姥姥家,一家人都疼她。” “姑爷知道后,泥人尚有三分血性,岂能不寒透心的?彻底与那武家恩断义绝,再不往来。可女儿的名声也真的如恶人所愿,传什么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再没了媒人登门。再过几日,甚至还有不明真相或是烂了心肝儿的人,跟着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逼得女儿再次生出了寻短的念头”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拨了几下三弦儿。 两个女小先儿中的一个便配合着他,做出了个掩袖痛哭,说不尽凄苦的样子来。 随后还作势要投缳,当小女先儿颤巍巍的爬上凳子,作势要将自己挂到房梁上时,周围的人都紧张得倒吸起气来,纷纷入戏的七嘴八舌:“姑娘,你可别做傻事,你要是没了,可让你爹妈怎么活?” “这不更如了坏东西的愿吗?” “又不是你的错,要死也该是坏东西死才对,你快下来,快下来” 总算姑爷两口子很快撞开门,把女儿给拦下了,一家人都哭得是肝肠寸断,包括姑爷个大男人,惹得人们的那口气还来不及落回去,已忍不住跟着一家人又哭了起来。 自然除了哭的,还少不得骂的。 说书先生却是铜锣一敲,再拖长声音说上一句:“预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便戛然而止,要结束本场说书。 众听众看客不干了。 正听得兴起呢,哪能抓心挠肺的忍到明日再来听? 不今日便知道那家子坏东西的下场,不亲耳听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今儿肯定吃不下,也睡不着的! 何况明儿还有明儿的事,哪能日日都耗在茶楼里。 都喧闹央告说书先生不要走,今儿索性就给大家一个痛快,往后一定多来照顾生意、待会儿说完了,大家一定多多打赏云云。 说书先生自是不肯,赔笑着说:“这么一家子要吃要喝呢,可不能自家砸了自家的饭碗,客官们明日请早,明日请早吧” 陆薇薇便是在这时候,适时站起来,递出了五百,“班主,既大家都这般想听,您便行个方便,把剩下的也讲给大家听了呗?大家伙儿定不会让您白忙活儿的,对不对啊?” 又招呼左右,“大家也都凑凑吧,三也好,五也罢,这么多人呢,随便凑一凑都能积少成多了,便既能买个痛快,又不会耽误明儿各自的正事了,大家何乐而不为?小二,大家都再买你们一碗茶,有余钱的也看着再买些瓜子花生点心什么的,你们就别抽班主他们的成了,让他们有多少赏钱,都自己拿着,行不行?往后大家伙儿一定多照顾你们的生意。” 说书先生们与茶楼都是长期合作的关系,前者靠后者为他们提供一个固定的场地,让他们能有一份相对稳定的收入;后者则靠前者为他们尽可能多的吸引客人,进店消费,达到互惠双赢的目的。 是以说书过程中,说书先生凭自己本事吸引到客人们打赏的钱,茶楼也是要抽成的。 只不过一般打赏都少,一日下来,也不过百十钱儿罢了,茶楼渐渐便都约定俗成,小钱儿便不抽成了,当是赏说书先生的,得上了一定的数目后才抽成。 可眼下要让说书先生把明儿的下半回书也给预支了,就意味着明儿茶楼肯定不能有现下这么好的生意了,茶楼的掌柜岂能愿意的? 便是说书先生看在钱的份儿上,愿意现下就给大家一个痛快,这话也不可能由他嘴里说出来,所以陆薇薇有此一说。 陆薇薇开了口,李昌也跟着道:“小二,把你们的好茶再给我们上两碗来,再弄个果点攒盒来,正好一边吃,一边听班主说下半回书。大家伙儿也都动起来啊,千金难买我乐意,就几个小钱儿,便能买个痛快,实在不愿意出钱儿的就先请回吧,别耽误我们这些愿意出钱儿的啊。” 兄妹两个一唱一和的,很快便引得人群里不少也愿意当“尊贵VIP”,享受“提前点映”的人们掏起钱来,“我出五十。” “我早上出门急,没带钱,现在身上只有十了” “小二,给我们也再上一碗好茶来。” “五香花生再来一碟,你们家的花生怎么就是比别家的都好吃呢?” 本来就是李昌事先做足了功课的,这会儿又有兄妹两个牵头,其他人也都跟着多少掏了钱,只除了极少数实在舍不得钱,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出了茶楼的人。 说书先生的且听下回分解自是很快便又开场了,“姑爷一家子都凄风凄雨之际,这日忽逢大雨,来了对儿主仆投宿。吃饱喝足后,投宿的夫人隐隐听得女儿的哭声,便问怎么一回事” 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情后,那位夫人当时嘴上没说什么,次日却执意拉了女儿出门,遇上有人指指点点、阴阳怪气,便叫住对方,让其有话当面说,背地里说三道四,算什么本事? 遇见有人叽歪一个巴掌拍不响,便直接上手,给其一耳光,以事实向其证明,“一个巴掌照样拍得响!” 还义正言辞的批评那些人,“没做错事的人,问心无愧,凭什么要忍受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旁人的胡说八道?你们也有母亲,也有女儿,或者自己就是女人,设想一下,哪日同样冤屈的事情落到你们身上,你们是什么滋味儿?若真把人逼出个好歹来,你们都是帮凶,都是刽子手,就不怕遭报应吗?” 第五十七回 群情激奋 那位夫人骂得遇上的人都羞愧不已,无话可说后。 还让人把姑爷这些年对武家到底是如何帮衬贴补,如何出钱又出力;并武家人到底是如何谋算逼迫姑爷一家,就为了强娶人家女儿,好让姑爷以后更加帮衬他们家,他们家也能更加名正言顺吸血姑爷一家一辈子的险恶用心广而告之,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 人们这才知道武家一家子到底有多坏,姑爷和女儿又到底有多冤。 转而都大骂起武家人来,不但有当面朝他们吐口水的,还有背地里朝他们家扔死老鼠、死蛇的,本来隔三差五就登门的媒婆们,也再不肯踏进武家的大门半步。 到了这个地步,武家老太太仍不知悔改,在家日日咒骂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不算。 还找上了门,就坐在姑爷家的大门口又哭又闹,大骂女儿不孝,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摁死在血盆子里,也好过如今被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活活气死,你就等着老天爷劈一道雷下来,劈死你吧! 两个小女先儿此时也都做了妇人妆扮,一个坐着又哭又骂,面目可憎,一个则跪着苦苦哀求,还要忍受前者的又打又掐。 恶毒跋扈与弱小凄苦形成的鲜明对比,光说书先生口头描述,还不足以让观众们都入戏共情。 可有了实实在在的画面,便足以让观众再次忍不住痛骂出声了,“这样的娘还孝顺她个屁啊,老天爷才不会那么不开眼!”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不是儿子孙子都死绝了,凭什么巴着女婿不放,女婿有、女婿人好,就该她呢?该银子不算,还连女儿都该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简直就是生生在逼女儿去死,没见过这么坏的,难道不是亲生的?” “换了我,还跪她求她?我直接不认这个娘,直接当自己是没娘家的人,连他们村里都一辈子不会再回去!再惹急了我,我往官府告他们去!” 幸得跟观众们一样的明白人很多,都赶到了姑爷家帮着他们夫妇评理。 姑爷家里和族里的长辈们也赶了过来给他们夫妇撑腰,说:“我们家哥哥嫂子是早没了,我们这些长辈却都还在,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我们家撒野,摆老太太架子,指着女儿女婿愚孝。以后你们全家都不许再踏进我们村儿半步,否则见一次打一次,真当我们村没人了,好欺负呢!” 群情激奋、人人喊打之下,武老太太受不住,只得随稍后赶来的儿子儿媳们,灰溜溜的回去了。 人们便都欢呼起来,又纷纷劝慰姑爷一家。 那位夫人这才现了真身,原来竟是天上的神仙,瞧不得好人没好报,特意下凡来助姑爷一家度此难关的。 又说姑爷一家尤其是女儿,“既没做过亏心事,就该时时挺直了腰杆做人,不必惧怕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时间一长,是金子总会让人看见的,何愁没有好姻缘?你的大福气且在后头!” 这是说书时常用的桥段,不拘什么故事,末了都爱往神佛鬼怪,善恶因果有报上引,才能让听众们越发的共情,越发的深信不疑善恶到头果然都有报。 陆薇薇以往写其他话本子时,是不爱这样写的,但这次她不为赚钱,只为让吴家众人臭名远扬,少不得也只能随大流了。 果然观众们都很是买账,纷纷叹着:“可见老天爷是有眼睛的!” “这姑爷一家子都是好人,好人当然该有好报,不然往后谁还愿意当好人,都当坏人去算了。” 等再听得后面说书先生说不几月,果然女儿就有了一门提着灯笼火把都难找的好姻缘。 武家一家子却因为人人都骂,连门都没脸出,更没人肯把女儿嫁给他们家,亦不肯娶他们家的女儿,怕是三五年内,都别想办喜事了;武老太太也气得卧病在床,半身不遂,全家人这才知道后悔了,然而悔青肠子也迟了时,观众们就更是哄堂的拊掌叫好了。 说书先生这才一声锣响,结束了整场说书。 人们也开始意犹未尽的议论着,纷纷离了茶楼。 李昌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方低声难掩兴奋的与陆薇薇道:“表弟,我待会儿就回去带了娘、妹妹和姑妈来听这出坑女记,也好让她们解解气。” 陆薇薇却是道:“表哥不是还要找人去宣扬一番,让已经听过整个故事的人对号入座,知道所谓的武家人,原来确有其人,整件事也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明儿再让舅舅带了舅母和我娘她们进城来听吧。最好事先再乔装一下,省得让熟人认出来,回头猜测这本子就是我们找人写的。” 虽然只有自家人才会知道得这般清楚,也只有受害的苦主才会这般恨,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报复回去。 但这种事如何好公然承认的,到时候舆论也不会一边倒,少不得要有说他们做得绝的了,毕竟娶不到媳妇就意味着要断香火,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挺绝的;这世上也从来不缺杠精和所谓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聪明人”。 这些年舅舅生意做得顺,也肯定少不了竞争对手和明里暗里羡慕妒忌恨他的人,她可不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只要坏人得到惩罚和报应,自家人不说毫发无伤,至少也要将损害减小到最低! 李昌一想也是,他该做的事儿可还没做完。 只得遗憾道:“行吧,那就明儿再让爹带娘和姑妈她们进城来,今儿先办正事吧。表弟且先出去,我去与掌柜的说几句话,道个谢就来。” 陆薇薇点头应了:“表哥去吧。”,依言先出了茶楼。 茶楼掌柜虽是拿钱办事,后边儿自家却少不得还有麻烦人家的地方,当然得客气一些,礼多人不怪了。 少时李昌也出了茶楼,陆薇薇便与他一道,径自去了自家铺子上寻李成栋。 正好李成栋也刚从别家茶楼回来,一见陆薇薇,便笑容满面道:“小巍,你的本子写得也太好了,所有人都是一时哭一时骂的,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激愤投入呢。等他们各自回去后,肯定会把故事讲给旁人听,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要不了几日,就能传遍整个天泉县了!” 第五十八回 时间管理大师 陆薇薇闻言,笑道:“不是我本子写的好,是这世上到底好人多,坏人少;且一切前因后果都明明白白告诉了听众们,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自然便知道到底谁对谁错,谁善谁恶了。” 李成栋忙点头,“所以我从来都觉得小巍你比你表哥聪明一百倍呢,这样兵不血刃的法子,他便是下辈子也想不出来。我们也不可能逢人就去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不是当事人,谁又能真清楚一切前因后果?至多也就能听个一知半解,然后再你传我我传你的,传不了几次,已经传得彻底变了样儿。如今好了,我们再不用担心他们胡说八道,颠倒是非了!” 李昌叫起来,“爹,您要夸表弟就夸嘛,干嘛还要带上我,我有您说的那么笨,下辈子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吗?指不定再过三五十年的,我就能想出来了,那不仍是这辈子?您真是门缝里看人。” 说得陆薇薇与李成栋都忍不住笑起来。 陆薇薇笑道:“表哥干嘛妄自菲薄,我相信你肯定要不了三五十年,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至多也就一二十年,肯定就能想出了。” 李昌呵呵,“那我还真是要谢谢表弟这么看得起我,这么相信我的实力了哈。” 话音落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并未真为李成栋夸赞陆薇薇却贬低他之事产生任何负面的情绪,表弟本就聪明灵慧,谁见了都夸,他也从来都只会为自己能有这样的表弟与有荣焉。 吃过午饭,李成栋与李昌便分头忙活儿去了。 陆薇薇倒是也想跟了李昌一起去的,李成栋非不让。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小巍真实身份的,怎么能让她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 陆薇薇无法,只得先自己回家去。 却是刚上了穿城而过的洲河上圆拱桥的台阶,余光就见水面上的乌篷船里,有个人影似曾相识。 不由本能的定睛一看,才看清原来竟是谢令昭,随即还看清了他旁边的三四个穿红着绿的女子。 天泉县就这么巴掌大,虽然男女大防并不是太严,却也从来少见不年不节、青天白日就跟男人一起游船的女子,何况谁家正经女儿那般穿戴的? 那些女子都来自哪里,不言而喻。 陆薇薇不由扯唇哂笑,想不到谢令昭除了跋扈嚣张,肆意妄为,还是位“时间管理大师”呢? 不过,与她何干? 他最好被美女蛇们缠得再没时间去学里,让夫子和同窗们都眼不见心不烦,才好呢! 陆薇薇一路背着书进了村里。 刚进村口,可巧儿就见李澈挑了担子越走越近,忙笑着打招呼:“澈表哥,帮根三舅母干活儿呢?我还以为你这会儿肯定在家看书。” 李澈一身粗布短打,大抵因为走得急,向来白得有些不健康的脸难得红红的。 瞧得是陆薇薇,他忙放下担子,大大方方笑道:“我看了一上午的书,午饭后又睡了一觉,下午自然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巍表弟从城里回来吗,怎么不见昌弟?” 陆薇薇笑道:“是刚从城里回来,舅舅有事让表哥去做,所以我先回来了。澈表哥挑的什么,你伤还没好呢,要不我帮你挑?” 说着就要上前。 李澈忙摆手,“这又脏又臭的,别污了巍表弟的衣裳,我伤已经好很多了,不影响干活儿的,巍表弟快家去吧,我不耽搁你了。” 正说着,李澈娘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阿澈,不是让你放着,我来挑吗,你只管看你的书去。你娘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这点儿活还是能干的,真是,我在后面叫你半天,你也不应,走得又快,可让我好追小巍也在呢,你打哪里来?” 陆薇薇笑道:“根三舅母好,我刚从城里回来。” 李澈娘还待再说,李澈已皱眉道:“娘,我不是说了,让您就在家照顾爹,剩下的活儿都交给我吗?您快回去吧,我看了一上午的书,再不出来休息活动一下,眼睛都要坏了。您快回去吧,啊?” “那也不用你帮我干活儿,还是干这样的脏活儿粗活儿。” 李澈娘瞪眼,“你一个读书郎,将来还要当官老总之,这绝不是你该做的事,快回去洗一洗,换身衣裳,看你的书不想看书了,就跟小巍一起说话,一起玩儿去吧,仔细旁人见了笑话儿你。” 李澈满脸的无奈,“娘,我怎么就不该了?别说我如今还什么都不是,就算将来我真有幸得中,树高千尺不忘根,我也一辈子都是李家村的人,一辈子是您和爹的儿子,谁还不知道谁?” “我不偷不抢,只是凭自己的双手帮家里出一点力,到哪里都行的直坐的端,不怕人笑话说嘴;反倒我日日都打着看书学习的名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只苦自己的娘和妹妹两个弱女子,才要惹人笑话说嘴吧!” 陆薇薇忙笑道:“根三舅母,澈表哥平日已经够刻苦了,不差一日半日的哈。何况将来考试时,一考就是几日,没有好身体,也撑不住,您就让他活动活动吧。” 李澈娘勉强笑道:“家里什么劈柴挑水的活儿一直都是阿澈做,已经够他活动了。你快回去吧,你爹病着,哪哪儿都不舒坦,你回去陪他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李澈脸色不好看起来,“还是娘回去照顾爹吧,妹妹女儿家家的到底不方便。我把地浇完就回去,您就别说了,再说我要恼了啊。” 说完已不由分说挑起担子就走,连招呼都忘了与陆薇薇打一声。 李澈娘忙要追上去,陆薇薇笑着叫住了她,“根三舅母,您就让澈表哥去吧,他也这么大的人了,要不是念书,指不定都娶亲生子了,不该挑起家里的担子呢?也误不了澈表哥学习的,他真的又天赋高又刻苦,您的好日子且在后头。” “可让他那些同窗知道他还要干这样的活下这样的力,肯定要笑他的。”李澈娘红了眼圈,“我和他爹给不了他好些的日子,已经够委屈他了,他要是托生到了别人家,又怎会” 陆薇薇暗叹一口气,正色道:“根三舅母,别人要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事,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够了。您往后也请尽量少在澈表哥面前说类似怎么怎么委屈了他,他什么都不要管、只消学习、我们全家的指望可都在你身上了的话,您说得多了,不会让他感激您对他的心疼,只会让他难受愧疚,心里的压力也只会越来越大,那才真会影响他的学业,还望您明白。” 我知道我吃不起蛋糕,只能吃馒头。但我不需要旁人反复提醒我这件事,这只会让我厌烦,只会让我觉得,关心有时候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陆薇薇忘了自己是在哪里看过的这两句话了。 但她能想来李澈的心情,本来他可能并不觉得日子有那么苦,自己也需要为自家的卑微贫穷自卑的。 奈何自己的娘时时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自己都那般艰难了,还要尽可能给他能给的最好的一切,他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受着?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只会难受愧疚,自卑自怨的。 偏别人哪怕是恶意的嘲笑,也及不上至亲虽是善意与无意,却无时无刻不在的提醒来得让人难受。 别人他可以恨、可以不在乎,至亲又要怎么办? 只盼根三舅母能转过这个弯儿来,往后不要再一味的苦大仇深,久而久之,真个压弯了澈表哥的腰吧! 第五十九回 这世上最好的人 陆薇薇走出老远了,都还能看见李澈娘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当是多少还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吧? 那就真是万幸了。 澈表哥学习太刻苦了,刻苦得她看了都心惊,可身体上的苦能缓解,心里的苦又该怎么办?除了自己苦苦压抑着。 问题压抑得太久了,哪一日忽然压不住了,全部释放出来,瞬间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要怎么承受得住? 希望他自己能学着调节,她和表哥得了机会,也侧面多开解宽慰他吧 陆薇薇一路想着,回到了家里。 李氏一听得她回来,便忙迎了出来小声问道:“小巍,怎么样,听你话本的人多吗,他们都什么反应?是骂那家子混账的多,还是” 陆薇薇知道李氏着急,忙笑道:“娘放心,事情非常顺利,都是骂那家子混账,同情苦主的。表哥本来还说要回来带了您和舅母表姐也去听呢,临时有事耽搁了,只能明儿让舅舅带你们去听了,管保你们听完都解气哈。” 李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本来很担心等过几日,那家子混账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肯定要到处乱说的,现在也不用担心了,很快天泉所有人都要知道他们一家的恶心面目了,就等着人人吐口水吧!” 陆薇薇笑道:“舅母和表姐呢,在堂屋吗?我先去见她们啊。” 娘儿俩便一起进了堂屋。 李舅母与李月正做针线,明明都一脸掩饰不住的焦灼,却偏还要故作镇定。 陆薇薇见状,忙笑道:“舅母、表姐,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后续也自有舅舅和表哥处理,你们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论起长幼来,家里虽只李盛仅次于陆薇薇,却因着“学霸”的身份和这么几年来说话办事都再妥帖不过,陆薇薇反倒是仅次于李成栋的让全家人信服。 是以李月霎时因她的话,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道:“表弟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李舅母也不自觉松懈下来,道:“小巍,那你舅舅和表哥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中午吃的什么,现在饿不饿?” 陆薇薇笑道:“舅舅和表哥晚点儿回来,中午我们就在铺子上吃的,舅舅还让人去买了飘香酒楼的几个特色菜,我们吃得很好,舅母放心吧。” 大家说了一回闲话,因见时间还早,陆薇薇便打算去李澈家瞧瞧,“不知道根三舅舅病了便罢了,既知道了,总要去问候一声,正好再教秀表妹写几个字,难得她那么艰难还一心向学。” 李月却笑道:“根三叔既病着,怕是不愿家里太吵吧?表弟今儿就别去了,明儿我去教秀妹妹吧,我虽没表弟厉害,教教秀妹妹还是够用的。” 陆薇薇不疑有他,想到李澈这会儿还真未必愿意她去他家,点头笑道:“那就明儿表姐去吧,我回房去写两篇字,娘和舅母表姐你们聊啊。” 次日一早,仍是李澈先来叫陆薇薇和李昌去学里。 等要进城门时,李昌遇上了同班几个同学,少不得笑着上前打招呼。 李澈这才低声与陆薇薇道:“巍表弟,谢谢你昨儿与我娘说了那些话。我回家后,我娘与我好生谈了谈,心里都好受了不少,今儿起来后,我也感觉家里气氛不一样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李澈娘不止是家里的女主人,因着他爹常年卧病在床,她其实还是一家之主,她每日的情绪好坏,自然时刻影响着一家人的心情与生活。 她都时时苦大仇深了,家里谁还敢欢笑轻松的? 家里的气氛自然也是长年累月无形的沉闷与压抑。 可今儿李澈起来后,纵然变化只是很细微的,他仍敏锐的察觉到了,且莫名有一种应该会越来越好的感觉,叫他怎能不感激陆薇薇? 巍表弟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陆薇薇不防李澈娘不但把她的话听了进去,还立时付诸于了行动,做出了改变。 眼角眉梢都笑开了,道:“我也没说什么啦,都是澈表哥和根三舅母自己沟通的好。本来家人之间也该时常沟通的,不沟通又怎么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怎么知道自己该如何改变,让整个家都变得更好呢?” 顿了顿,“我和表哥虽与澈表哥算不得至亲,却也是亲人又是同窗,所以往后也欢迎澈表哥与我们多沟通哈。” 李澈仍是满脸的感激,“可没有巍表弟先与我娘说的那些话,让我娘主动找我沟通,我肯定、肯定不会先说一个字的总之,我记下巍表弟这个情了。” 陆薇薇忙摆手,“澈表哥别这么说,我真的没做什么。不过既然话说到了这里,我就再多嘴一句,澈表哥往后一定会飞很高很远的,现在的一些困苦和磨难,比起将来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影响了自己的心绪。” 李澈其实一直有些自卑的,哪怕他掩饰得再好,时间长了,李昌是个粗线条感觉不到,却瞒不过陆薇薇,所以有此一说。 他真的不容易,他那么刻苦,也该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从来没有人与自己说过这些话李澈心里触动之余,也越发感激陆薇薇了。 可惜李昌大声叫起他们来,“表弟,澈哥,你们倒是快点儿,在后面磨蹭什么呢,不怕迟到?” 只得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与陆薇薇一起跟上了李昌。 心里却是暗暗下定决心,巍表弟待他这般好,这般看好肯定他,他将来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兄弟三个很快进了县学,再各去各班,上起课来。 县城里各个茶楼的说书先生们也在用过早饭,一阵敲锣打鼓后,又说起昨儿说过的书给新听众们听来。 如此到得第三日,有听众听书听到一半,惊呼起来:“昨儿听人说起,还当只是巧合,原来竟不是?这哪里是什么虚构的故事,根本就是才在我们村儿真实发生过的呀!” 第六十回 还是吃真瓜爽 旁人自然要问惊呼的人是哪个村儿的,何以要怎么说? 那人便口沫横飞的说起来,“我们村儿就是城西以南六七里地外的吴家村,我敢肯定这说的就是我们村儿吴二婆那一家子。” “三个儿子,小女儿嫁了在城里开大铺子的女婿,最重要的是,就前几日,他们家外孙女去他们家照顾生病的姥姥时,让吴家的女儿给推下了水,然后让他们家三孙子给抱上了岸不是说的他们家,还能是谁家?” “他们家女婿待他们家是不是真好?是真好,我们全村儿都知道的。” “不说逢年过节了,就是平时,也是大包小包不断,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送,要不是靠着女婿,他们家这些年能置下那么多田地?当初他们家几个孙子念书,当姑父的也是一人给出一半学费,说他们念到哪一日,他便出钱到哪一日呢,可惜他们自己不争气,没考上县学,就没继续念了” “人家那女儿我浑家见过,说又漂亮又能干,还念过女学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家?这姑血不还家也人人都知道的” “没有没有,那姑娘也就逢年过节随爹娘去姥姥家,从来不长住的,说是要留在家帮着她娘看顾兄弟们这次要不是吴二婆病得太重,她爹正好出了远门,她娘走不开,她也不会在姥姥家一住就是好几日,结果弄出这样的事儿来。看来吴二婆的病一开始就是装的,居然这样坑自己的女儿,这心也太黑了!” “之前我们全村儿的人还都奇怪,他们家几个孙子年纪都不小了,怎么当爹妈当奶奶的都一点不着急呢?他们家那条件,娶媳妇儿可不难,就我们村儿和隔壁夏家湾,我知道的就有几家想跟他们家结亲的,结果都没成,原来是打着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主意!” “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使这样下作的手段?不就仗着是亲娘亲哥哥,以为哭上一场闹上一场,事情肯定就能成吗?得亏不是我女儿,不然我腿都给那几个兔崽子打折了!” “我们家离他们家远,倒是不知道当日他们是怎么哭怎么吵的,不过这两日的确听说过那夜他们家吵得很凶,还以为是吴二婆不好了,敢情是这样” 那人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旁人问他,他也把自己知道的一一都答了,惹得更多的人追问他,都顾不上听说书先生们说书表演了。 毕竟戏哪有真人真事来得直观刺激。 吃虚构瓜又哪有吃真瓜来得爽的? 同样的情形也在其他茶楼上演着。 只各自的说辞大同小异,“当然是真的,我们家就住他们家后头,那天晚上他们家那么大动静,我除非聋了才听不到。” “他们家老太婆咒骂女儿和外孙女的话,可比这戏演的更重更毒,我都说不出来,知道她们是骨肉至亲的就算了,不知道的,还当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他们家女儿人很好的,又能干,所以当年李家老太爷才会为儿子娶了她,谁知道竟会有这样一窝子坑人的亲娘亲哥哥呢?” “这就不知道谁写的这本子了,毕竟就我们村儿,见不得他们家的人就不少,干的事儿也确实太恶心人了,肯定有的是人看不惯啊” 以致不到傍晚,满县城都已在传这几日城里最流行的坑女记,原来就是说的李记香料铺东家李成栋家的事儿了。 还有不少无聊八卦的人特地跑去李记香料铺,看能不能打听到更多内幕的。 可惜他们什么都没打听到。 据掌柜的和小二们说来,李成栋这几日都很少来铺子上,因为家里东家太太和小姐都病了。 至于是因何病的,他们就不知道了,再问就是一副欲言又止,赔着笑脸哀求客人别问了的架势,“我们就是做工帮忙的,能知道些什么啊,客官们就别问了,好不好?” 而且从掌柜的到小二们,都一副无精打采,精神恍惚的样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坑女记果然是真的呀,还有什么好打听的,事情已经明摆着了,得赶紧回去告诉左右街坊才是! 于是很快一拨拨的客人们又带着新买的各种香辛料,离开了李记香料铺。 着急回去八卦之余,还有不少暗中感慨的,不怪这李记香料铺生意好,东家是个厚道人,掌柜的和小二们也都个个儿能干,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做起生意来也是纹丝不乱呢! 又过几日,坑女记传得更广,吴家一家子的丑恶嘴脸也传得快人尽皆知了。 传来传去的,还衍生出了诸如听说县里的老爷们要整治姑血还家了,大家都快回去提醒一下亲朋好友们,该躲的趁早躲躲吧、听说以后是真不让亲上加亲了,姑表姨表都不让,两家大人再愿意,孩子也再情投意合也不让了、听说以后还不让换亲了之类的传言来。 惹得人们赶着吴家一家子又是一顿痛骂。 他们要作死,要当过街老鼠,也别连累其他家贫的人、无辜的人啊! 通常被非议的人,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等吴家的人终于听说了坑女记,再听说了自家已成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唾骂的对象时,已是又几日后了。 吴姥姥立时气了个倒仰,赶着李成栋和李舅母便破口大骂起来。 骂了一回不解气,还不顾自己的病没好,挣扎着要赶去李家打骂李舅母和李月去,“肯定是她们让挨刀的李成栋搞的,我饶不了她们,大不了先打死了她们,我再偿命!” 这回吴家三个儿媳难得一条心,一起死死拦住了她,“娘,如今我们家所有人还是都别出门的好,不然口水都要淹死我们了。您不知道,这两日已经有人在往我们家扔死老鼠、死蛇了,还有泼粪水的您要是再去妹、李家找麻烦,肯定会更多人骂我们家,李家村的人也肯定会对我们喊打喊杀的。您儿子孙子们伤都还没好,可经不起折腾了呀” 第六十一回 活该 吴家三个儿媳说着,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婆婆一直病着,丈夫儿子们也都受了伤挂了彩,出不得门,她们却是好好儿的,出得门的,何况成日里里外外那么多活儿,她们不去做,还能指着谁去做? 是以坑女记的流行和自家已成过街老鼠,人人唾骂之事,她们其实之前就知道。 知道后也跟吴姥姥一样,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恨不能立时冲去李家,把李舅母和李月都打个烂羊头,把之前自家被打被砸的旧账和如今的新账一起算。 可一想到李成栋翻脸无情后的强势,想到那日自家是怎么被打被砸的,再想到全村儿的人都明里暗里议论嘲笑他们,听说还连里正都骂他们家不干人事儿,吴家三个儿媳又不敢冲去李家,甚至连自家的大门都不敢出了。 这才明白过来,李成栋一直是有脾气的,不然生意也不能越做越好,只不过以往他都是看在李舅母的份儿上,才肯出钱出力,才肯包容忍让他们罢了。 也明白过来,原来银子真的是好东西,全村儿的人、包括本家族人和素日交好的几家人都唾弃鄙视他们家,不就是因为李成栋花钱给他们送了吃的,肯定更给里正送了礼吗? 等开始有人夜里往自家院里扔死老鼠、死蛇,泼粪时,吴家三个舅母更痛苦了。 这不正是跟那个什么该死的坑女记说的一模一样吗? 下一步,若婆婆真冲去了李家撒泼,岂不是也要被李家族中的长辈和李家村的人臭骂,再赶出李家村,以后不许他们家任何人再踏进李家村半步? 自然,他们家儿女的亲事,也肯定要受到影响,怕是三五七年内,都别想娶媳嫁女了。 这才是让吴家三个舅母最痛苦,最害怕的。 本来家里孩子们就年纪不小了,再拖个三五七年的,还娶什么媳妇,嫁什么人?自家顶着这样臭遍全天泉县的名声,便是有肯与他们家结亲的,又能是什么好人家不成? 偏偏所有人都已先入为主,他们就算立时也说李家的种种不是,说李舅母不孝,说李月不检点,毁了名节,甚至也来一出什么什么记的,反击李家,只怕也不会有任何人信了。 李成栋这些年对他们家是如何出钱出力的,全村人都知道,他们以往为了向旁人展示自家有个好女婿好姑爷,也每每自家还要夸大几分的夸李成栋对自家是如何如何的好。 如今再说李家和李成栋的种种不是,不是自打嘴巴,根本没人会信,反而只会骂自家骂得更凶吗? 何况他们家哪来的那个银子与李成栋硬碰硬,要是有银子,他们也不会一心想把李月娶回家,好让一家子老老小小以后都不愁了。 可惜弄得现在偷鸡不成倒蚀米,便是悔青了肠子,也已经迟了 坑女记一传到李家村,李舅母便“病倒”了,李月也日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再不肯踏出房门半步。 当然,都是在本家族人们和同村的人来探病串门时。 每每这时候,家里都是由李氏出面,招呼应对来人们。 只是李氏的气色也一直很不好,眼睛总是肿肿的,来人们问三句也答不了一句,明显一副又气又痛又无可奈何的架势。 整个李家的气氛也闷闷的,让人由不得暗暗叹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摊上那样一个岳家、外家。 就算现在吴家已经是人人唾骂鄙视,伤害也已经造成了,只盼月丫头真能像坑女记讲的那样,以后能有一门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的好亲事,只盼老天爷能真开眼吧! 这日傍晚,陆薇薇与李昌散了学回到家,正好赶上李氏送村里几个婶婶出门。 兄妹两个少不得笑着上前打了招呼,待李氏将人送走了,李昌也看李盛的功课去了,陆薇薇方凑到李氏面前,低问道:“娘,今儿吴家也没来人吧?” 李氏摇头,“还是没来哈,我都觉得奇怪了,以那老太婆的性子,岂有不来哭闹撒泼的?结果愣是等了这么多天都没来,总不能坑女记还没传到他们村儿里吧?我还日日都准备着,等人来了,一定要骂他们个狗血淋头,让他们以后都不敢再踏进咱们村儿、咱们家半步呢,愣是到现在都没有我发挥的机会!” 陆薇薇默了默,道:“既今儿也没来,应当是已经知道痛,知道来哭闹撒泼也是自取其辱,所以不会再来了。那就最好了,我可不想舅母和表姐再伤心难堪一次,我们全家人也再恶心一次。” 李氏冷哼道:“现在知道痛了?早干嘛去了,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作耗,真是活该!可惜痛的日子还在后头,我倒要看看,哪家会嫁女儿给过街老鼠家,会娶过街老鼠家的女儿!” 娘儿俩又说了几句话,眼见时辰不早了,李氏便去了厨房帮着王妈朱嫂子做饭。 一时吃过晚饭,李成栋将陆薇薇和李昌叫去了书房说话儿,“这两日学里还有人明里暗里指点议论你们,说你们嘴的吗?” 李昌道:“自然还有,但已经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学业繁忙,哪能那么闲的时时嚼舌根?何况表弟学习这么好,都知道明年肯定要中的,大家就算不上赶着趁早结交,也不会傻到平白得罪他,爹就放心吧。” 陆薇薇白他一眼,“表哥这话当着我和舅舅的面儿说说便罢了,当着外人可记得嘴上把好门,不然旁人还当我多狂妄呢。” 顿了顿,转向李成栋,“舅舅您呢,学里到底单纯得多,又有夫子们在,也没人敢真过分了。您却是形形色色的人都要接触,这几日真的还好吗?” 李成栋笑着先说了李昌,“你表弟说得对,你嘴上也把个门儿,要是累得你表弟不能安心学习,看我怎么收拾你!” 才与陆薇薇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世上肯定什么人都有。但就像小巍你之前说的,好人终究还是占绝大多数,所以我应付得来哈,吃了三十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你就别担心了。不过过几日我又要去一趟府城,家里就只能交给你们哥儿俩了啊。” 第六十二回 看好家 舆论利好 李昌忙道:“爹怎么又要去府城,不是才回来吗?出门在外怎么都比不上家里好,我不想您太辛苦了,您要不还是过阵子再去,或是让其他人去吧?” 李成栋挤眉弄眼,“这些日子生意太好,好些货都卖得差不多了,我不去府城进货,回头铺子里卖什么,我总不能有银子不赚吧?至少也得把这次咱们花出去的银子,都找补回来才是。” 又笑道,“你爹我都辛苦惯了,派其他人去我也不放心,咱们家生意能越来越红火,不就是因为各种香料都好,回头客多吗?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好好念你的书吧。别明年小巍和阿澈都成了秀才老爷,就你连个童生都考不中,可就真是没脸了。” 李昌嬉皮笑脸,“我有什么好没脸的,天人和凡人本来就是有差距的,要人人都跟表弟和澈哥一样聪明厉害,这世上岂不是反倒要乱了套?明年考不中,大不了我三年后又再来便是了。” 陆薇薇笑起来,“表哥心态倒是不错,这样最好了,努力的人是永远不惧怕失败的。” 但她知道李昌这阵子刻苦了许多,不但白天在学里时加倍刻苦了,晚间还要熬夜背书写章,只要他一直这样努力,她相信幸运之神明年一定会眷顾他的! 李成栋已冷哼道:“别给我想什么三年后,明年你要是考不中童生,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李昌忙干笑,“爹别生气,我会努力的。” 陆薇薇则笑着给他解围,“舅舅,那您这次去府城来回要多少时间,赶得上回来过端午吗?到时候您带了全家人去看赛龙舟呗,正好让舅母和表姐散散心。” 李成栋咝声道:“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过端午,我尽量吧。小巍,你会说话儿,又细心,等我去府城了,可要多陪你舅母和表姐说说话儿才是,她们面上不显,心里却都不好受。尤其你舅母,又要担心你表姐的亲事,又要担心那一家子混账,还谁也不能说,憋久了万一憋坏了身体,可如何是好?你多哄哄她吧。” 又说李昌,“你也是,多哄着点儿你娘,阿盛你也管教严格些,别让你娘操心。” 陆薇薇与李昌都应了“是”。 李昌应完了,却有些不服气,小声道:“娘竟然还担心那一家子混账呢?他们觉得隔了一层,不拿我们兄妹三个当骨肉就算了,娘可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一样不拿娘当骨肉,不管娘的死活,娘还管他们去死呢!” 李成栋闻言,沉声道:“血浓于水这四个字可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哪日我和你娘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让你们兄妹三个伤心了,难不成你们就不关心我们的死活了?肯定还是要关心的。你娘如今便是既恨他们,又忍不住担心他们,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回头在她面前可别这样说,也别把心里的想法带出来,不然她得更煎熬。” 陆薇薇附和道:“是啊表哥,舅母心里肯定免不得担心,她若不是先有爱,又怎么可能会恨?但我相信,不到生死关头,她都会把担心压在心里,绝不会有任何实际行动的。现在可离生死关头远得很,纵那一家子三五年内,肯定都要受话本的影响,却仍吃得饱穿得暖,日子比许多人都好过,舅母肯定过几日便会想开,好起来的。” 李昌嘟哝道:“我这不是不想娘不开心吗?算了,娘已经够明事理够拎得清了,换了村头的林婶子四爷爷家的二伯母之流,便是明知娘家错得离谱,被坑的也是自己的丈夫和儿女,早跳起来八丈高,依然拼了命也要护着了。我回头多哄着娘一些吧。” 陆薇薇笑道:“表哥这样想就对了。舅舅只管放心忙您的去,我会帮着表哥看好家的,管保等您回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顿了顿,“表姐的亲事您和舅母也真的别担心。是,舆论现在是只大半对我们利好,还有小半不利好,说什么的都有,但有大半已经够了,我们要的也只是让大家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回头有人家属意表姐时,找人打听,能知道错不在表姐和我们家而已。” “何况我的话本末尾不是说了,表姐最后得了一门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的好亲事,男方慧眼识珠,皆大欢喜吗?那将来登门求娶的人家,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议论说嘴,而只会被人称赞慧眼识珠。所以要不了多久,肯定会多的是慧眼识珠的人家登门,舅舅只管沉住气,等明年的这时候若还没能如您所愿,您再来着急也不迟。” 坑女记一传开,吴家一家子当然首当其冲,人人唾骂,李月却也不是没人议论甚至恶意猜测说嘴的。 受害者有罪论虽荒谬可笑,却古今中外,哪哪儿都免不了。 哪怕话本已经很明确的证明了一个巴掌拍得响,依然多的是杠精。 还有人恶意揣测,坑女记就是李家搞出来,说李成栋太狠的,好歹也是亲岳母、亲舅兄,何至于这般绝,要让人家断子绝孙? 好在是吴家这次惹了众怒,至少一年半载内,那些亲上加亲的人家只能将儿女们的婚事暂时推后,以观风声,自然也多的是自发与杠精们对阵的“路人”们,舆论才能一直对李家利好。 李成栋让陆薇薇说得讪笑起来,“我其实还是沉得住气的,这不是、这不是看你舅母焦心,我也多少受了影响么?不过让你这么一说,我已经不急了。本来么,我女儿人品样貌都出挑,我有什么好急的?等明年小巍你和阿昌中了,我更是要挑花眼了,到时候想像现在这般清闲还不能了呢。” 陆薇薇笑起来,“那是,明年舅舅又要挑女婿又要选儿媳的,可不是要一刻不得清闲了?是吧,表哥?” 李昌一下子红了脸,“表弟说话就说话,扯我做什么,你当你比我小多少。” 李成栋却跟着笑道:“是哈,长幼有序,是得先说了阿昌的亲事,才好说阿月的,我得让你娘尽快帮你相看起来了才是。亏得小巍你提醒我,回头你帮舅舅问问你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当着我的面儿他不好意思说,指不定愿意告诉你呢?” 说得李昌脸越发红了,扔下一句:“这么晚了,阿盛还大呼小叫什么呢,明儿还上不上学了?我看看他去啊。” 便落荒而逃了。 等跑出了门,都还能听见李成栋和陆薇薇的笑声。 第六十三回 模拟考 还是来了 过得几日,李成栋果然出发去了府城。 李月和李舅母的心情也渐渐都好了起来,毕竟恶有恶报不止是苦主愿意见到的,也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做了恶事还想有好结果,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让亲人们担心是正经。 李月便又如常出门,李舅母也如常里里外外的操心忙碌起来。 陆薇薇与李昌见了,都松了一口气之余,则开始准备起月底的模拟考试来。 据说这也是当年那位沈夫人最先弄出来的,沈大人虽天资过人,一开始却因亲人们都寄予厚望,压力太大,一度连考场都上不了。 沈夫人嫁了沈大人后,便做了模拟号房,让沈大人一次次的模拟考试,最终沈大人终于克服了考试恐惧症,一路高歌,直至高中探花,位极人臣。 陆薇薇知道后,少不了又暗赞了一回那位沈夫人,她造福的岂止是沈大人,还有后面这成千上万的考生们,毕竟搁后世都那么多考试恐惧症,何况如今考科举条条框框都更苛刻了无数倍,恐惧的人只会更多,除了尽可能多的考考考,让考生们提前克服和适应,别无他法。 不怪天泉好些镇上都为他们夫妇立了祠堂,人家的确当得起。 可惜自己生不逢时,无缘得见那位传奇一般的“老乡”啊! 这日半下午,陆薇薇与李昌李澈便回了家。 明儿就是模拟考了,学生们得提前回家准备考篮,所以每次模拟考头日,都会提前散学。 李昌想到上次李澈弄花了一点卷面之事,因说道:“澈哥,我有一块儿没用过的砚台,还有两支新的湖笔,要不明儿借给你用?上次你因为卷面,惜败给了表弟,屈居第二,这次就不想跟他来个并列第一呢?” 囿于家境贫寒,李澈的笔墨纸砚都是能省则省,能凑合能凑合,难免会因“一分钱一分货”,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所以李昌有此一说。 李澈已摆手笑道:“昌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湖笔珍贵,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有用的,谢令昭之前送去学里那一批房四宝可都是好东西,他为人如何且不论,房四宝却是无辜的,可不能浪费了才是。” 那日拦路找茬后,谢令昭之后好几日都没再去学里,听说也没告假,惹得本就不待见他的夫子们更是对他深恶痛绝。 兄弟三个还当他自此便不会去县学了,毕竟他上学的目的明显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上不上的,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不想过得几日,谢令昭竟又去了学里,夫子们也没再说什么。 事后兄弟三个才听说,是谢令昭那个叫江升的男仆,送了一批房四宝到县学,说是谢令昭无偿捐献给县学的,据说,一并送到的,还有给夫子们的厚礼。 至于山长和教谕大人们有没有收到更厚的礼物,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江升送去的那批房四宝,很快便让夫子们分发给了各班最出挑的学生们当奖品,李澈和陆薇薇身为各自班上的佼佼者,自然都有份儿。 这会儿听得李澈的话,陆薇薇虽仍没打算用那些奖品,依然笑道:“澈表哥说得对,房四宝是无辜的,的确不能浪费了。那我今晚可得早些睡下,明儿也得打叠起十二分来的精神来,别输给澈表哥输得太难看了才是。” 李澈不好意思起来,“巍表弟再这么说,我可就要无地自容了。你哪次输过给我,十次模拟考,你至少七次都胜过我,居然还说什么别输给我输得太难看,这话该我说才是吧?” 陆薇薇笑道:“我那都是险胜澈表哥,全靠侥幸罢了,哪能次次都那般侥幸,肯定” 话没说完,已让李澈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打断了,“是哦,两个每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学霸,在我一个学渣面前说什么别输得太难看,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你们再这么过分谦虚,马上就要经过河边了,就别怪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直接把你们推到河里去啊!” 说得李澈与陆薇薇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昌弟别冲动,大不了我们再不说了便是。” “表哥既然知道自己是学渣,就知耻而后勇,把自己也变成学霸啊。有我和澈表哥在,第一第二你当不了,第三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只要你肯努力,我看好你哦!” 李昌直磨牙,“看来有人是真想春江水暖鸭先知了,我岂有不成全他的?” 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作势推陆薇薇去。 吓得陆薇薇忙往前跑,“表哥,你不会来真的吧?” 李澈则拔腿在后面追,“昌弟,巍表哥开玩笑的,你别真推他啊,他怕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此你追我赶,肆意玩笑着,兄弟三个到了村里。 却是刚进村口,就见围了一群人,嘈嘈杂杂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三人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自没有上前去弄清楚怎么一回事的心,直接越过人群,就要各自回家。 人群中却忽然有人叫李昌:“阿昌,是我,大舅啊你姥姥病得很严重,抬去城里大夫都不肯给治了,直接让抬回家去,怕是就这两日的事了,她想最后见你娘一面,可你们族里和村里的人根本不让我去你们家,你能不能回去让你娘赶紧出来,跟我回去一趟,我怕迟了,你姥姥就、就” 吴大舅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因他明显瘦了一圈儿,又满脸的憔悴,瞧着真是好不可怜。 可惜李家村的人仍是半点不为所动,纷纷冷笑道:“又是病得很严重,上次不就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吗?怎么至今还活得好好儿的,想诓人也换个理由啊!” “上次成栋媳妇娘儿俩去,就差点儿被坑死了,这次再去,不是真要被坑死了?成栋虽出门了,我们李家村却有的是人,休想欺负了我们村儿的人去!” “狼来了喊多了,等狼真来时,可就不顶用了” 李昌也是冷着一张脸,“既然情况这么危急,您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守着令堂,以免来不及呢?至于家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早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别人家的事,又与她何干?您再不走,可就别怪我们村儿的人不客气了。” 说完四下一抱拳,“有劳各位叔伯婶子哥哥嫂子们了,等我爹回来,再谢大家伙儿。” 待大家纷纷笑应了:“都是自家人,阿昌别客气。” 便头也不回的大步去了。 第六十四回 用脑子伤人比蛮力容易太多 余下陆薇薇见李昌走得气冲冲的,忙低声与李澈道:“澈表哥,劳你追上去劝一劝我表哥,以免他回了家还这样,我舅母和表姐看了肯定也要不受用。再就是别影响了明儿的考试,他这段时间真的很努力,若这次考试能有进步,他往后一定会更努力,更有信心;反之,他可能又跟以前一样,懒得努力,得过且过了。拜托澈表哥了,我待会儿就回去。” 待李澈点头应了,“巍表弟放心,我马上劝昌弟去。” 拔腿追李昌去了。 陆薇薇自己方面无表情的走到吴大舅面前,淡淡道:“令堂病了,便找大夫去,找我舅母有什么用,她难道会治病不成?还是令堂病了是假,又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想要逼我舅母就范才是真?劝您趁早打消了念头的好,当日我舅母便已说过,已经与吴家恩断义绝,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吴家村半步,您请回吧!” 吴大舅胡乱抹了一把泪,道:“小巍,你姥我娘真是病了,我骗你干什么?你快带我见你舅母去,要是迟了,她赶不上见我娘最后一面,往后我娘半夜回来找她,我可不管!” 陆薇薇倒是相信吴姥姥这次是真病了。 可那又怎么样,都是她自找的,与旁人何干? 她看向周围众人,笑道:“各位叔伯婶婶哥哥嫂子们,今儿真是多谢你们了,我就不耽误大家伙儿的时间了,大家伙儿只管忙自个儿的去吧。这里交给我便是,我一定会让这位不速之客尽快离开咱们村儿的。” 陆薇薇在李家村已经生活七年了,长得好、有礼貌不说,学习还好,明明必定要中秀才老爷的,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李家村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这会儿她既发了话,众人便都笑着应“好”,三三两两的散了。 散去之前,还不忘叮嘱:“小巍,这姓吴的如果还不走,你就大声叫我们,我们马上来。” “小巍,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吆喝一嗓子,我们正好让他知道一下我们李家村到底怎么个不好惹法!” 陆薇薇笑着一一应了。 待人都走远了,方敛了笑,看向吴大舅道:“我不管令堂是真病了,不久于人世;还是你们只为诓了我舅母过去,出你们的心头恶气,再软硬兼施达到你们见不得人的目的,今日你都休想如愿。不但今日,之后的年年月月,都是一样,不然便是我舅舅和表哥肯饶过你们,我也不肯!” 吴大舅见她满眼的冷然,明明就是个半大孩子,个头才只他下巴高,却硬是让他生出了被俯视碾压的感觉来。 他不自觉腰又矮了一寸,讷讷道:“我娘真病了,也真病得很重。全家被骂成那样儿,日日连大门都不敢出一步,还夜夜有人往家里扔死老鼠死蛇大粪的,怎么可能不病?家里孩子们也再别想娶好媳妇嫁好人家,你们还想怎么样,非要把我们全家都逼死了才高兴是不是?惹毛了我们,我回去就把我娘抬到这里来,看你舅母还怎么躲!” 陆薇薇冷冷一笑,“这些难道不是你们应得的?做了坏事,却不想承担后果,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若不是我舅母拎得清,舅舅也算有几分本事,最重要的是,他们都真心疼爱女儿,我表姐这会儿要么只能让癞蛤蟆吃上天鹅肉,要么就只能去死了吧?你们至少现在人都活着,还有吃有穿,该知足了!” 不待吴大舅说话,已又道:“你马上走,往后也不要再来,更别想威胁我们要抬你娘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如今你们的日子是多么好过,一定会反过来怀念如今的好日子,懊恼当初为何不知珍惜了。” 吴大舅目的没达到,怎么可能这就离开? 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我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就只是想让你舅母回去,见我娘最后一面。自己的亲娘都要死了,再大的仇也该消了,她怎么可能不肯回去见最后一面?这些事也不是你小孩子家家的能管的,就别裹乱了你不帮我叫人去,我自己去就是。” 话音未落,已绕过陆薇薇,想往村里冲。 只要见了面,肯定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有些事吴春香也必须去做的,不然他们家可就真完了! 陆薇薇一怔过后,也不拦他,只冷笑道:“只要我叫一声,立马就会有人出来把你扔得远远的,你想试就尽管继续跑!” 吴大舅想到方才李家村众人的厌恶与鄙视,双脚忽然灌了铅一般跑不动了。 陆薇薇这才又道:“我要是你们,眼下只会夹紧了尾巴做人,别说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来找我舅母,想求她逼她了,连吴家村都能不出,便不出一步。省得被口水淹死,也省得回头事情闹得更大,你们别说整个天泉县,连与其他县的人结亲都休想。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只要有银子,想把一件事闹大实在太容易了!” “你们也千万别威胁诅咒我们家的任何人,你要知道,只有我们日子过得更好了,我舅母才有可能懒得再跟你们计较,从手指头缝儿里露点汤给你们喝。反之,我们怎么着也能有现在的日子过,你们却只会越来越糟糕,指不定哪日真断子绝孙,可就活该了。” “你是个明白人,又是一家之主,关键时候,可得趁早拿定主意才是。不然我还是那句话,不用等明年我高中,眼下我就能让你后悔,我虽年小体弱,但我有你们全家捆在一起,也及不上一半儿的聪明脑子,用脑子伤人,可比用蛮力伤人容易太多了。” “还不走,等我叫人放狗来咬你不成?” “可是”吴大舅还想再说,见陆薇薇已真作势要叫人放狗了。 再想到自家与李家的差距,想到李成栋这次的狠绝,想到陆薇薇多年以来的好成绩,指不定明年的这时候,她就真是秀才老爷,自家更惹不起了。 如今把她和李家得罪狠了,明年可又该怎么办,难道一家人真都不活了不成? 到底还是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灰溜溜的离开了。 陆薇薇这才吐了一口气。 就是不想撕逼“武斗”,弄个一地鸡毛,她才选了写话本“斗”的,若到头来还是免不得撕逼,免不得又闹又打,鸡飞狗跳,她本子不是白写,舅舅银子不也白花了? 幸好姓吴的还算识相,他也最好能管住家里所有人,识相到底,不然她可不会对不相干的人手下留情! 第六十五回 学农活动 陆薇薇很快回了家里。 李氏一见她回来,便忙迎上前小声道:“小巍,人赶走了吗?真是不要脸的东西,还敢来咱们村儿,还敢要你舅母回去,回去了好被他们真个逼死不成?要不是放心不下你舅母和表姐,我早拿棒槌出去打得他满头包了!” 陆薇薇忙道:“已经赶走了,后边儿应该也不会再来,娘放心吧。舅母和表姐呢?” “都在房里,你舅母说心口疼,要躺一会儿,你表姐是我让她回房的。”李氏道,“对了,阿昌也刚回了房去看书,你也回房看书吧,明儿还要模拟考呢,别为那些个不要脸的东西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陆薇薇笑道:“考试靠临时抱佛脚肯定不成的,主要还是靠平日积累,所以影响不了我。我找表哥说几句话去,娘也劝劝舅母去吧,她这些日子本就瘦了好多,又来了今儿这么一出,肯定又得好几日吃不下睡不好了。” 李氏叹道:“你舅母就是想不开,不过谁遇上这样的事能想开的?偏还得担心那个老不死的是不是真要死了。我们当然可以说管她去死,于你舅母来说,那却千不好万不好总是生她养她的亲娘。算了,明儿我还是想法子打听一下,那个老不死的到底怎么样了,好让你舅母安心吧。” 陆薇薇想了想,道:“娘别管这事儿了,我和表哥想办法吧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影响到我们学业的。那我去表哥屋里了啊。” 进得李昌屋里,却见李昌正看书。 陆薇薇不由笑道:“表哥这是打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呢?” 李昌沉声道:“表弟你说得对,还是我不够强,他们才敢再来,怎么不见兔子挑衅老虎?便是老虎不在家,兔子也绝不敢去它的家撒野。如今我爹才一去府城,他们就来了,不是摆明了没将我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吗?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让自己也变成猛虎的!” 陆薇薇笑道:“表哥有这样的志气当然最好了,正好时间还来得及。你也别把方才的事太放在心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破事儿谁都避免不了的,为他们影响心情,也得看他们配是不配。” 又道,“明儿考完了试,表哥悄悄儿去一趟吴家村,打听一下吴老太太的真正病情,再就是去见一见他们的里正吧。我估摸着舅舅去府城之前,给里正打过招呼的,这马上就该疏浚河道了,吴家那么多男丁,不该多出人出力呢?” 等男人们都累得半死不活,当妻子和娘的也满心只剩对丈夫和儿子的心疼后,自然顾不得生事,也不会去管老糊涂的婆婆说什么做什么了。 届时只剩吴姥姥一个人,谅她也再翻不出花儿来。 她是当娘的,又一把年纪,活不了多久了,当然不用有任何的顾忌,只管怎么解气怎么来,其他人呢? 陆薇薇早看出来,整个吴家最烦人最极品的就是吴姥姥了,“擒贼先擒王”,只要她生不起事了,整个世界至少立马安静一半! 李昌听了点头道:“那明儿考完了试我就去,虽然那一位摆明了祸害遗千年,怕是三五七年都死不了,但总得真打听清楚了,才能让我娘安心。好了,小巍你也回房看书去吧,澈哥可跟你一样厉害,你稍有疏忽,头名的宝座指不定就保不住了。” 陆薇薇笑道:“这就不必表哥操心了,你管好你自己吧。我走了。” 到得吃晚饭时,李舅母和李月都从各自房里出来了,瞧着情绪也颇为平和。 陆薇薇和李昌知道她们八成是为着他们明儿要模拟考,才强颜欢笑的。 但考试当前,他们也顾不得旁的,吃完饭略消了一会儿食,便各自回房,梳洗歇下了。 次日一早,陆薇薇与李昌便提上考篮,叫上李澈,一道去了学里。 等到下午终于考完今日的试,出了号房,所有人都是一脸的疲色,倒是不复早间进号房之前的紧张了。 陆薇薇考得还不错,只担心李昌考得好不好,因此一见他便笑道:“表哥,怎么样,题都答完了吗?卷面呢,没弄花吧?” 李昌见问,皱眉道:“都答完了,卷面也没弄花,不过好几道题都没把握,估计能比上次模拟考好一点也有限。” 陆薇薇却是笑道:“能好一点也是好,这次好一点,下次好一点,下下次再好一点,等明年下场时,表哥便可以手到擒来了。” 正说着,李澈找了来,也是一见面就问李昌考得怎么样,“刚听几个同窗说,这次的题普遍比上次难些,昌弟都答完了吧?” 得了李昌的回答后,也与陆薇薇是差不多的说辞,“没事儿,只要每次都能有进步,那便足够了。” 弄得李昌苦了脸,“你们都这么关心我,我这好大的压力啊,就怕回头考得不好,都没脸见你们了。” 陆薇薇笑道:“那你化压力为动力不就成了?” 三人一道出了县学,李澈说起考完试后学里的安排来,“我听我们夫子的意思,今年的气候与大前年挺相似,也是正月里都没怎么下雪,然后一直少雨,怕是进了六七月,要有连日的大暴雨。所以今年必须把河道疏浚得更深更宽才是,以免再跟大前年似的,大半个县城都给淹了。给咱们原定的三日疏浚任务,也变成了三次共九日,昌弟还罢了,巍表弟向来身体弱,要不提前想法子告假吧?” 都知道君子有六艺,县学作为天泉本地的最高学府,学生们当然不能只读死书。 可天泉就一个小小县城,学生们家境大半只寻常,有能耐的夫子们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便是有当君子的心,也得有那个力才是。 久而久之,六艺中除了礼、书、数还保留了下来,其他都被每年两次用陆薇薇的话来说,就是学农活动的安排给代替了,旨在让学子们知道稼墙艰难,百姓疾苦。 眼下李澈说的,便是每年上半年的学农活动了。 第六十六回 只有劳没有逸 陆薇薇听得今年上半年的学农活动直接翻了番,从三天变成了九天,眼前一黑,笑不出来了。 疏浚河道真的很苦,别说各种现代化设备了,连个半人力半机械的辅助工具都没有,真的全靠双手下力,去年只三日,她也因为年纪小个子小,已经让同窗们诸多照顾了,依然觉得苦不堪言。 今年竟还直接从三日变成了九日,她岂不是得累死在疏浚现场了? 李昌已道:“告假怕是不行吧?社学班以上的所有人都必须参加,表弟凭什么例外,且今年可是三次,她就算能告一次假,还能三次都告不成?澈哥,那你有没有听夫子说,可不可以跟服徭役似的,以银钱来抵呢?” 李澈摇头,“怕是不行,家家户户都得服徭役,就算多的是人愿意花银钱来抵,花不起钱或是舍不得花钱的人却更多,怎么都不至缺了人手。学里却只那么几百号人,家里日子也都颇过得,要是都花钱来抵,到时候去现场的人寥寥无几,夫子和教育们,乃至县里众位大人怕是都得大怒。” 说着看向陆薇薇,“但生病就不一样了,这又不是谁愿意的,实在是身子骨不争气。巍表弟,要不,你今晚冲个冷水澡?” 陆薇薇失笑,“澈表哥连具体办法都替我想好了?可不是接连九日,是分三次共计九日,我还能一病就大半个月一个月不成,那装病躲懒的心思就太明显了,肯定要惹人说的。我还是先把第一次参加了,第二次想办法告假吧,那样中间多休息了一些日子,第三次也不至吃不消了。” 她如今既是男子,当然处处都得以男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而不是一遇上困难,便下意识以女子自居才是。 李澈一想也是,什么病能那么严重,一病就是半个月一个月呢?叹道:“可这也太难为巍表弟了,你这小个头小身板儿,哪里吃得消?希望今年别分班劳作吧,那我和昌弟便能替你多分担一些了。” 一边说,一边已伸手拦上了陆薇薇的肩膀,“巍表弟往后可得多吃一些,才能长得高,长得壮咦,你怎么看起来已经够瘦了,摸起来还更瘦?这肩膀也太单薄了吧?” 陆薇薇心头一跳,忙往前一步,不着痕迹甩开了李澈的手,方笑道:“我可能是像我爹吧,听我娘说,我爹当年就是这样,浑身瘦得没有二两肉,吃再多都一样。澈表哥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瘦得竹竿一样,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李澈笑道:“我瘦归瘦,至少比你高这么多,在家里也经常挑水劈柴的,力气可比你大多了。” 陆薇薇笑道:“那我也比澈表哥小几岁呢,等我长到你这么大时,肯定就有你高,力气也有你大了。” 才怪呢,她如今已经算女子里比较高的了,就算还能再长一点儿怕也有限,可真是一个忧桑的事实! 李昌插言道:“表弟别担心,若仍跟往年一样分班劳作,我定会提前与你们班的人说好,届时多照顾你的。” “还用表哥说呢,我自己不知道说,我在我们班人缘儿怎么着也比你好吧” 三人说着话儿出了城,便分了道,李昌去了吴家村,陆薇薇和李澈则回了家去。 等天擦黑时李昌回来,陆薇薇先拉了他到一边低问,“表哥,吴家老太太怎么样,是真病重,还是?” 李昌冷笑道:“是真病了,也的确抬去了城里,只不过大夫们一听得她是谁,都不肯给她看病,才不得不抬回了家去而已,可不是大夫们治不了。听说回家后,还有精神大骂我娘和我们全家,老远都能听见呢,可见祸害真的遗千年。” 陆薇薇勾唇,“果然如此。不过舅母知道了,应该能安心了。那表哥你见到他们里正了吗?” 李澈道:“见到了,收了我的礼物,就说爹早打过招呼了,会给他们家安排最重的徭役。还说会尽快再警告他们家的人,别再出门丢他们吴家村的脸,不然就把他们赶出吴家村。他们不怕我们,知道我们再怎么绝,也不可能真让他们无家可归,活不下去,里正却是怕的,这次肯定能彻底消停了。” “那就好。”陆薇薇这才不再多说,让李昌先去见李舅母。 心里则冷笑着,他们还没让吴家那群又坏又怂的东西见识什么叫“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就只花了少少的银钱,便已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了,当初到底是谁给的他们勇气,那样算计伤害她表姐的,梁静茹么? 李舅母知道吴姥姥一时半会儿且死不了不说,还有精神大骂她和全家人后,安下心来的同时,也越发的寒心了。 次日便又照常过起自己的日子来。 陆薇薇与李昌次日则是继续模拟考,直至第三日下午,结束了本场模拟考,才算是暂时松懈了下来。 却是休整的时间都没有,便于翌日一早,随各自的同窗们一起被夫子们领到了城外的洲河旁,热火朝天的开始疏浚起河道来,用上头大人们的话来说,便是正好劳逸结合了。 陆薇薇只想呵呵哒。 这算哪门子的劳逸结合,根本就是做苦力好吗? 却也只能认命的提了箢篼,继续往一旁堆积淤泥的地方蹒跚走去,不过才来回几趟,两只手心都已火辣辣的痛,稍后更是打起了好几个血泡。 心里就越发的苦了,今儿剩下的时间可要怎么熬,后面两天又要怎么熬?便熬过了后面两天,还有两个三天,又该怎么办? 如此好容易熬到中午放饭,陆薇薇已经恨不能就地倒下不起了。 饭也没胃口吃,虽然肚子很饿,但嘴里一点味儿都没有,只想喝水。 看得特意过来看他的李昌与李澈都是直皱眉,“表弟,你光喝水怎么行,下午还得劳作至少两个时辰呢,你不多吃点饭,下午肯定撑不住的。” “是啊巍表弟,你再吃不下也要吃。昌弟,今儿回去后记得让陆姑妈给巍表弟带点儿辣酱肉脯之类的,明儿好吃。” 陆薇薇无力摆手:“我实在不想吃,不过我带了点儿肉干,下午饿不着的,你们就放心吧。” 又道,“也别老想着来看我,我们班的人跟去年一样照顾我,只让我提箢篼,做轻省活儿,我今儿适应一天,明儿肯定就好了。” 好说歹说,方打发了二人。 这才在四下张望一圈后,放好自己的水囊和劳动工具,趁众人不注意,径自往远处的一片小树林走去。 早知道真不该喝那么多水的 ------题外话------ 应该快上架了,上架后就能多更了,希望亲们继续多多支持,么么哒一万遍o ̄︶ ̄o 第六十七回 暴打 陆薇薇偷偷摸摸的刚解决完三急,冷不防就听得好似有脚步声。 浑身的汗毛立时都竖了起来,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把腰带系好,衣裳全部整理好,一边已喝道:“谁?” 四下里却没了声音,连方才的脚步声都不见了,好似是陆薇薇的错觉般。 陆薇薇的心却仍高高悬着,拔腿便往树林外跑去,心里很是后悔为什么没叫了李昌随自己一起来,大不了让他离自己远些,不一样能瞒天过海吗? 退一万步,就算她真漏了馅儿,那也是自己的亲表哥,不会害自己,怎么也比眼下自己指不定都死了,旁人还不知道,凶手也尽可逍遥法外的强吧?! 陆薇薇越想,脚下便越快。 眼前却忽然一花,似是有什么东西被人甩了过来。 她下意识看去,心跳霎时停止了竟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花蛇,摔到地上后似是摔晕了一般,一动也不动,但很快就醒了过来,吐着信子,朝陆薇薇爬了过来! 陆薇薇简直要疯了,她两辈子以来最怕的就是蛇,真的怕呀! 偏她害怕到了极致,双脚竟不听使唤,根本动都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蛇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救命” 自欺欺人的闭上眼睛片刻后,陆薇薇终于听见自己尖叫出了声。 以致有人过来了她都没发觉,还是来人哼笑着说了一句:“陆巍,你不是胆子很大,很嚣张吗,原来也有这般胆小无用的时候?” 陆薇薇才知道有人来了,忙睁开了眼睛,就见面前正笑得一脸恶劣的人不是谢令昭,又是哪个? 难怪她会觉得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子欠揍味儿! 陆薇薇深吸一口气,生生把尖叫和害怕都压了回去,冷冷道:“姓谢的,我不想与你多说,也不想看见你,你识相的,就走远一点,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别怪我啊” 话没说完,再次闭紧眼睛尖叫起来。 因为谢令昭竟忽然将那条大花蛇送到了她面前,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抓了其在手的,她方才竟没注意到。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偶发意外,根本就是谢令昭有意吓她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谢令昭等陆薇薇尖叫完了,才恶劣的笑着又道:“否则别怪你怎么样,又去夫子们那儿告我?可惜夫子们都吃我嘴软,你告也是白告,还不如直接求我呢。只要你跪下说你错了,求我饶了我,我马上把这蛇扔得远远儿的,以后也再不找你麻烦,怎么样?” 陆薇薇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直面眼前的恐惧。 一面冷冷道,“我要是不肯求你呢?我又凭什么要求你,一开始就是你错,在大街上肆意纵马,累及无辜路人,还恶意伤人;之后也是因为你的主观臆测就找我们的麻烦,一样是你错,我凭什么求你!你又为什么不找我两个表哥,偏要找上我?不就是因为我年纪最小,看起来身体最弱,你可以肆意欺辱吗?可惜我不会如你的愿,宁死也不会屈服的!” 一面已在四下逡巡,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好打谢令昭一个措手不及了。 他既敢把蛇抓在手里,就说明应该是无毒的,不然一个不慎,他可就要害人不成终害己,自己先葬身蛇口了,他这么坏、这么不肯吃亏的人,怎么可能冒这样的险? 那她大不了就被蛇咬上一口呗,反正再害怕也死不了人,但她今儿个一定要让谢令昭这个坏东西好看! 也是老天帮忙,陆薇薇很快发现不远处就有一截手臂粗的断木,只要她能拿到手里,肯定能立马打坏东西满头包 念头闪过,陆薇薇已往断木快速冲去。 谢令昭根本反应不过来陆薇薇要去做什么,事实上,她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 因为他整个儿都还沉浸在她带着一层因为害怕,差点儿没哭出来的湿漉漉薄雾的双眼里,心跳乱了也没发觉。 倒不想这个陆巍可恶归可恶,眼睛倒是好看,又大又黑的,还清澈见底,就跟刚出生的幼兽的眼睛似的话说回来,他可不就跟幼兽一样吗,又瘦又小又苍白,但就算瘦小苍白,也是好看的 手臂上忽然传来的剧痛,让谢令昭捏着蛇七寸的手本能的一松,那蛇便一下子掉到地上,然后很快钻进草丛里,逃之夭夭了。 陆薇薇却没停止暴打谢令昭,双手握着将近两米的断木,仍一下一下捶着谢令昭,简直使出了两辈子最大的力气。 谢令昭猝不及防,失了先机,一时间哪有招架之力。 只能一边躲避着陆薇薇的暴击,一边叫道:“陆巍你疯了,竟敢这样打我,我饶不了你哎哟,别打了,再打我还手了啊,真以为你拿根棍子,我就打不过你了你给我停下,停下,哎哟” 陆薇薇新仇勾起旧恨,这会儿正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怎么可能他喊停下就停下,那她多没面子? 一下一下劈头盖脸的打得更用力了,“我为什么不敢这样打你,先撩者贱,打死不怨,你这都犯贱几次了?我就算今儿打死了你,也是你活该!还敢威胁我,谁给你的勇气?还敢跟踪我,拿蛇来吓唬我!说,你以后还敢不敢威胁我吓唬我,找我和我两个表哥的麻烦?想好了再回答,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呼呼” 谢令昭都快被打成猪头了,也不是夺不下陆薇薇手里的棍子,来个转守为攻,局势逆转。 但见陆薇薇气得两颊通红,胸脯剧烈喘息着,一双大眼睛也更明亮更生动了,竟鬼使神差的狠不下心以暴力夺她的棍子了。 只能边招架边寻时机,总算赶在陆薇薇又要一棍打下来之前,一把以巧劲握住了棍子,这才没好气道:“别怪你不客气?都打了我这么多下了,你还要怎样不客气?陆巍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啊你!” 陆薇薇抽了几下棍子,实在抽不动,只得冷笑道:“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谁心里有数,竟还好意思贼喊捉贼,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第六十八回 晕乎乎 谢令昭只与陆薇薇对视了片刻,便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免得自己整个儿都被吸进去。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嘴硬道:“谁不要脸了,从头到尾你们就没错吗?我赶我的马车,要你们站出来多管闲事,就算殃及了无辜路人,我家的下人不是都加倍赔偿了,还想怎么样?你们没去学里,夫子便没找我麻烦,结果你们才一去,偏还是在李澈去见了夫子后,夫子立马找我麻烦了,换了谁能不怀疑你们的?” 越说越理直气壮,“再说了,谁让你们见了我,不先解释,反而只知道说那些难听的话故意惹我生气,激怒我的?明明收了我家下人送去的礼,就代表着已经和解了,是你们自己收下礼物,可不是谁逼你们的。结果前脚收了礼,后脚就翻脸,搁你能不生气吗?” 陆薇薇气极反笑,“我表哥那日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没搞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还要怎么先解释?要不是你胡搅蛮缠,我们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还故意惹你生气,激怒你,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可没那么闲” 说话间,趁谢令昭一时不查,猛地一抽,总算把棍子抽了回来,立时又往他打去,“姓谢的,我再问你一遍,以后还找不找我和我两个表哥的麻烦?想好了再回来,否则我这回就不是打得你满头包,而是满头血了!” 谢令昭不防她又来,忙忙捂住头,叫道:“说了让你别打,再打真要还手了,当耳旁风是不是?哎哟我毛了哈” 左躲右闪间,脚下一个不稳,直直便往后仰去。 但因手也终于抓住了陆薇薇手里的棍子,拉得她也趔趄着,往地上扑去,两个人竟都控制不住的往斜坡下滚去,接连滚了十来圈后,才终于让一颗大树给挡住,停了下来。 陆薇薇早已是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找回了神智,发现自己居然半趴在谢令昭身上。 立刻触电一般弹起来,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确定自己应该没露马脚后,才没好气骂道:“谢令昭你这个神经病,害人精,你自己摔不算,还要拉了别人一起摔,典型的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可真是头上生疮,脚下流脓,浑身上下都坏透了!” 谢令昭也还有些晕乎乎的。 满心都是刚才那绵软的触感和清新的气息。 这姓陆的怎么跟他和其他男子哪哪儿都不一样,所以真怪不得他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是个小白脸、娘娘腔,他的确男生女相嘛不过,也可能是现如今他年纪还小的缘故? 还是听得陆薇薇的怒骂,才一下醒过神来,忙也自地上爬了起来,道:“要不是你不停的打我,我只能不停的后退,又怎么会摔?你把棍子握得那么紧,我都摔了也不松,可不只能跟着一起摔了,所以都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 陆薇薇烦死他了,实在不想再跟他白费口舌,冷冷道:“反正今日过后,你再敢找我和我两个表哥的麻烦,我就再打你一顿,你找多少次麻烦,我就打你多少顿,我还不信不能把你打服了!” 说完掉头就要走。 谢令昭却不让她走,仗着腿长,几步上前就挡住了她的去路,“陆巍,我也懒得找你们麻烦,可我咽不下这口气。这样,你们先给我道歉,我再给你们道歉,这事儿便算是过了,怎么样?” “你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得先给你道歉?” 陆薇薇嗤笑,“真是笑话,凭什么受害者还得先向施害者道歉。就算你先道歉,我们也有不原谅的权利,居然还想我们先道歉,你是刚摔坏了脑子,还是本就病得不轻呢?不与傻瓜论长短,我懒得再跟你多说,让开!” 却是绕来绕去,都被谢令昭挡在前面,气得脸都青了。 谢令昭还在说着,“陆巍,那我先给你道歉,你再给我道歉,总成了吧?我浑身都被你打得火辣辣的痛,就算我身体底子好,这会儿看着没有外伤,也肯定受了内伤,你不该给我道歉呢,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反正就是不想放眼前的人走,就是觉得眼前的人连生气都比旁人好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嘛! 好在是没等谢令昭喋喋不休完,陆薇薇就听见远处传来了李昌和李澈的声音:“表弟,表弟” “巍表弟,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就应一声” 陆薇薇忙扬声应道:“表哥,澈表哥,我在这里,这里” 片刻过后,李昌和李澈循声找了过来。 见谢令昭竟也在,还一副正与陆薇薇对峙的架势,兄弟两个都是如临大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站到了陆薇薇两侧。 李昌这才冷着脸与谢令昭道:“姓谢的,你想干什么?” 李澈则低声问起陆薇薇来,“巍表弟,你没事儿吧?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陆薇薇瞥了谢令昭一眼,才道:“他方才拿蛇吓我,被我狠狠打了一顿,非要让我给他道歉” 话没说完,李昌和李澈已急道:“啊?那蛇有咬到表弟你吗?谢令昭,你不要太过分,有什么只管冲我来,冲我表弟一个小你几岁,还这么瘦的半大孩子,你也好意思!” “巍表弟,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只管告诉我和昌弟,我们替你打回来,谢令昭,你实在欺人太甚!” 谢令昭气得笑起来,“我欺人太甚?我就没打过他一下,都是他打我,用这么粗的棍子,至少打了我十几下好吗?哎,我说陆巍,你还是不是男人,总不至敢做不敢当吧?” 陆薇薇暗自冷哼,她的确不是男人,怎么着吧? 嘴上到底没自相矛盾的颠倒是非,“表哥和澈表哥不必担心,的确是我打他,他没打我,但都是因为他先拿蛇吓我,还要我跪下说我错了,求他饶了我,我实在气不过,才会打他的。你们既来了,我们就走吧,不必再跟个脑子有病的人浪费时间。” 又警告了谢令昭一句,“往后你再敢找我们麻烦,我保证打你比方才还重十倍,不信走着瞧!” 才不由分说一手拉了李昌,一手拉了李澈,大步走了。 第六十九回 成何体统 余下谢令昭看着陆薇薇一手拉着李昌,一手拉着李澈,还想绕上前拦住三人,至少至少也要让陆薇薇松开手,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可想到陆薇薇对自己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就像自己是什么脏东西一般,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没有上前去。 上前去也是自取其辱,他又何必为难自己? 不就比旁人好看了那么一点点吗,只要他想,要在县学里再找这样一个比旁人好看的同窗出来定不是难事,还与自己没过节,身边也没这个表哥那个表哥的,肯定只与自己一个人好,不比陆巍强十倍? 但也未必,学里不是假清高,对他敬而远之的,就是看中他财势,上赶着想要巴结他的,不然他也不至这么几年下来,连个交好些的同窗都没有了,就是因为瞧不上。 过去瞧不上,如今就能瞧得上了? 早知道方才不该拿蛇吓陆巍,该好好儿与他说的。 可陆巍的嘴那么利,他就算好好儿说,他也不会听吧?再说他之前一直憋着气,谁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儿,他还被重重打了一顿,现在身上都到处痛 算了,不想了,以后再说吧 谢令昭满心郁卒时,陆薇薇与李昌李澈已经走远了。 陆薇薇先问了二人怎么想起来寻她的,“我想着去去就回,与我们班的人都没说,表哥和澈表哥怎么知道我离开了,还直接找来了这里的?” 李昌道:“我们与你分开后,澈哥又回去找你,谁知道你已经不见了,问了你们班上的人,说你应该是朝这边来了。正好澈哥之前见谢令昭也不见了,怕他趁机找你麻烦,我们仨瞧着可就你最弱,搁谁都得捡软柿子捏不是?所以我们赶忙找了来,谁知道姓谢的还真找你麻烦来了,真是太可恶了!” 陆薇薇听得点头,“他的确可恶,不过方才我真狠狠打了他好多下,就算他皮糙肉厚外表瞧不出来,也肯定要痛上十天半个月的,算是把咱们的新仇旧恨都一起报了。” 李昌一脸的遗憾,“可惜当时我和澈哥不在,不然把他打得更重,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找我们麻烦。” 李澈忽然道:“巍表弟,你真没伤着吗,谢令昭可不是个肯吃亏、不还手的主儿,你要是伤了哪里,千万不能怕我们担心就不说你这衣裳怎么回事,这么多灰尘还有杂草,是不是谢令昭推你了?” 陆薇薇这才发现自己衣摆脏了,忙拍了几下,又让李昌给自己拍了几下后面,道:“没有,他真没伤到我,我先抓了这么长这么粗一根棍子,抢得了先机,他连招架都难,何况还手?是后来我不小心滑了一下,才弄脏衣裳的。” 至于她和谢令昭一起滚了十几圈的事,就不必告诉两个表哥了,虽然他们都当她是男孩儿,不存在什么名节不名节的问题,可以他们对谢令昭的厌恶,知道后肯定要不高兴的。 反正她也不在意这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澈一想陆薇薇没有隐瞒的必要,又见她行动自如,的确不像受了伤的,这才不再多说。 三人回了河道边,大家已经修整好,在夫子们的监督下,开始下午的疏浚工程了。 他们不敢耽搁,忙也各自回了各自班上,干起活儿来。 到得夕阳下山,一整日的忙碌总算是结束了。 陆薇薇浑身都快散架了,要不是见李昌也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架势,她都想耍赖让李昌背自己回去了,反正表哥就是拿来这种时候用的。 幸得他们今儿是在城外劳作,回家比学里还近些,不然就真是要命了。 一时回了李家村,陆薇薇与李昌挣扎着给李澈道了别,又挣扎着回到家里,李氏早在大门口等着了。 一见兄妹两个回来,李氏便忙上前架住了陆薇薇,“小巍你还好吧?瞧你这满身灰尘臭汗的,已经给你准备好热水了,先回房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吧。阿昌,你也快去洗个澡。” 陆薇薇把大半重量都倚到李氏身上,由得她扶着自己一路回了房,等整个儿泡进热气腾腾的大浴桶后,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李氏在一旁看得满脸都是心疼,“这才一日,小巍你已经累成这样儿了,明后日要不别去了?你不好说病了,就说我病了,你得留在家照顾我就是。” 陆薇薇舒服的眼睛都闭上了,懒懒道:“明后日告假了,后面还有两次,又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也撑得住,娘就别担心了。再说大人们和夫子们也是为了我们好,明年上真考场时,可跟如今的模拟考不一样,一考就是三日不许出号房,前后动不动就是九日,体力不好的可撑不住,不趁早锻炼起来,更待何时?” 李氏嘟囔道:“那都是针对男子的,你本来体力天生就比他们差,能一样要求自己吗?当初你说要上男子学堂,要考科举,我都依了你,这些年你也的确书念得好,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我也不说什么拖你后腿的话了。可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心疼,便只能我这个当娘的来心疼了。我只要一想到你那么大的太阳,却得跟一群男人一样的晒着,一样的挖土抬土,手上脚上不知道打了多少血泡,心里就针扎一样的难受,我”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陆薇薇只能无奈一笑,“娘,没您想得那么苦,我同窗们因我年纪小,长得瘦弱,都很照顾我,表哥和澈表哥也时不时到我们班的区域看我、帮我,我真撑得住。” 李氏抽泣道:“你撑得住就怪了,我又不是没面朝黄土背朝天过,不知道到底有多苦。都怪你爹去得早,我也没本事,不然你何须这样委屈自己,指不定已经在绣嫁衣,等着出嫁了” “停停停!”陆薇薇忙打断了李氏的祥林嫂式哭诉,“娘您怎么又说这话了,不是早就说好了,您以后都不说,您也的确好久没说了,今儿怎么又来了?您要不忙您的去吧,我再泡一会儿就起来。” 第七十回 甘之如饴 李氏却不肯就走,反倒上前无声帮陆薇薇擦起背来。 半晌才低道:“小巍,至少在娘面前,你不用强撑的,累就是累,苦就是苦,真的不用怕我难过,就连在我面前还要戴面具背盔甲,那迟早有一日,你要垮掉的。这辈子也没什么意义了,人一辈子拢共可就才几十年而已,你说呢?” 陆薇薇反手握了李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才轻道:“娘,您既这么说了,那我不瞒您,这些年来我的确身体上偶尔会觉得累觉得苦,像今儿这样劳作一天,就更是疲累了。但我心里真的从来没觉得累觉得苦过,这些年我学了那么多知识,就算现如今我还没出过天泉,却一直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已经去过很多地方,将来还会真去更多地方,爬得更远,看得更远,这是当女孩儿能有的吗?” “舅舅经常一出门就是几个月,到处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都见过了。您和舅母呢,活了几十年,连府城都没去过,难道您就真不想去府城看一看,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只要一想到前面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我,有更好的未来等着我和我的亲人们,我真的再苦再累,心里也是甜的。” 李氏等她说完了,才叹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你打小儿就跟旁人不一样,如今更是人人称赞,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陆薇薇失笑,“娘当然该高兴,有这么优秀的儿子您还难过,让旁人听到了怎么活,非得立时气死过去不可。您就别担心我了,我今儿除了手心打了几个泡,两只脚都好好儿的,待会儿把泡挑破,抹点儿药酒,几日就好了,多大点事儿。” 李氏忙抓过她的手看起来。 见本就比旁的女孩儿粗糙的手心里果然好几个水泡,又心疼起来,“我说你手上肯定打了泡,还非说没有,真是个不省心的,等着,我拿针和药酒去。” 一面抱怨着去了,人都出了房间,陆薇薇还能听见她抱怨个不停。 不由吐了吐舌头,继续拿了丝瓢,往身上浇起水来。 等陆薇薇洗好澡穿好衣裳,李氏给她挑破水泡上了药,方皱眉低道:“小巍,要不你明儿还是告一日假,后日再去吧?好歹缓一缓。你翻了年都十五了,却、却至今还没来天葵,没长成大姑娘,我怕你伤了身子,万一以后一直都不来,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关键到时候再后悔再痛苦也迟了啊,那她就真只能去死,死了也没脸去见迁哥了。 别说因为小巍能挣,她们家日子很过得了,就是那些一穷二白的人家,也没有让没出嫁的女儿,跟男人们一样下田下力的! 陆薇薇这才明白李氏真正的担心。 要依她的心,一辈子都不来大姨妈才好呢,她正好安心搞事业。 但这话她要敢说出来,她娘立马得疯。 少不得只得道:“娘,我没您想的那么累,同窗们真的很照顾我,夫子分给我的也是最轻松的活儿。但您说的问题,我也仔细考虑过,这些年我吃得好住得好心情好,看着瘦身体底子却好,怕是至多今明两年天葵就该来了。还不是一次两次,是以后每月都有一次,我现在也不敢保证到时候会不会不舒服,表姐自去年以来,每个月可都有两日床都下不了。” “万一我到时候也一样,岂不是得经常告假?便我没表姐那么严重,眼睛尖鼻子灵的人多的是,届时为了不露马脚,为了安心休养,还是只能告假。一旦告假多了,夫子不同意怎么办?为长远计,我宁愿现在少告假,但我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娘就放心吧。” 这也是陆薇薇的心里话。 姨妈痛简直是每个痛过的女孩儿和女人的噩梦,以如今的生活水平,每月的必需品陆薇薇光想都觉得窒息,到时候肯定不敢安心去学里的,所以还是把假都留着,以备将来吧。 李氏听陆薇薇果真仔细考虑过的,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当年真的是一念之差,便生生改变了小巍一辈子的命运,如果当初可如今,就算说再多的如果又还有什么用? 再多的如果也只能化作一句满是心疼与歉疚的,“那你一定要真照顾好自己才是,有任何事,也一定要告诉娘,娘就算就那个本事替你解决,至少你说出来后,心里能好受些。” 陆薇薇自是点头应了:“我会的。” 正好李昌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姑妈,表弟,吃饭了。表弟还没洗好澡呢,我都洗好半日了。” 李氏便先出去了,“你表弟也早洗好了,我们娘儿俩说话呢。阿昌,你表弟年纪小身体弱,明后日还得靠你多照顾她哈。” “姑妈放心,您不说我也知道的” 陆薇薇听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才拿了白布,开始束起胸来,虽然她如今还很平,跟男孩儿到底不一样,不然白日里跟谢令昭滚了那么多圈,肯定早露馅儿了。 当然也得趁早未雨绸缪才是。 真是可惜了,她娘身材那么好,她本来也有极大希望再不做“飞机场”的,如今看来,还是只能一马平川了,不过,一马平川就一马平川吧,自己选的路,她甘之如饴。 次日,仍是一整日的辛苦劳作,且因为昨日的疲累还没缓解,今日累上加累,不出所料更难熬了。 陆薇薇好几次都恨不能一头栽到地上,再不起来了。 其间谢令昭还曾来过他们班的任务区域,一来便满脸阴晴不定的看着陆薇薇,八成是又想找茬儿。 陆薇薇才不理他,直接当没看见,继续忙着自己的。 昨儿她能暴打他一顿,今儿他若还敢挑衅,她自然只能成全他,再给他一顿暴打,不信他大可一试,话说回来,才一夜功夫,他昨儿被打的地方已经不疼了? 好在是一通忙碌后,再抬头时,早不见谢令昭的影子了。 陆薇薇方吐了一口气,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到底不雅观,谢令昭识相最好了。 第七十一回 端午回村 到得第三日上,好容易太阳终于落了山,夫子们也一声令下,大家还了劳动工具给学里的杂役,便可以各自回家的回家,回学里的回学里后,陆薇薇与所有同窗总算都解放了。 可别说陆薇薇和李澈了,便是自来强壮的李昌,走起路来都已直打晃。 苦着脸道:“夫子们真是好狠的心,大家都累得半死了,明儿还要按时上学,按时上学不算,竟然还要公布模拟考的成绩排名,简直就是对我们身与心的双重暴击啊!就不能放我们一日假,后日再上学,好歹让我们缓一缓吗?” 陆薇薇有气无力道:“公布成绩和排名还罢了,便今儿公布都无所谓,关键都这么累,真的很有必要明儿放一日假啊!” 李昌呵呵,“表弟你当然觉得今儿公布成绩排名都无所谓,可我很有所谓,其他人也很有所谓好吗?” 李澈声音里一样满是疲惫,“夫子们不是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这几日让我们疏浚河道只是次要的,主要还是锻炼我们的意志力。那当然不能让我们松懈了才是,毕竟在他们看来,明儿上学比起这几日的劳作,已经算得是休息了,我们还想怎么样?” 陆薇薇扯唇,“夫子们前几日可不是这么说的,正好劳逸结合,当时疏浚河道是逸上学是劳,这才几日呢,就变成上学是逸了,变得可真有够快的。” 李澈笑起来,“巍表弟还不知道夫子们都善变,信奉此一时彼一时呢?好在已经结束了,待会儿到家后,都好生吃一顿,再洗个澡好生睡一觉,明儿起来也就能缓过来了。咱们还好呢,离家近日日可以回,那些离家远的同窗,可连好生洗个澡,好生吃一顿都不容易呢。” 李昌听得点头,“这倒是,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陆薇薇笑骂:“表哥你这典型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让那些同窗们听见了,肯定忍不住想打你的。” “那我不让他们听见,不就得了?” 兄弟仨说着话各自回了家,待吃饱喝足又洗了澡后,倒头便睡。 如此修整了一晚上,次日起来虽仍浑身酸痛,四肢无力,到底都年轻,还是缓了过来。 模拟考的成绩和排名上午也果真出了。 陆薇薇再次考了几个社学班的头名,李澈则以些微的劣势,屈居第二。 这也是意料中的结果,陆薇薇与李澈自然都很平静,一个想着又不是县试,有什么可得意的,真正的挑战在后头;一个则想着,路还长着呢,自己这次又屈居巍表弟之下,不代表下次还会屈居,只要他继续努力,总有胜过巍表弟那一日的! 但李昌的排名足足上升了二十多位,却让陆薇薇与李澈好生欢喜了一把,“我就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表哥努力了,就一定会有回报吧,怎么样,胜利的果实甜不甜?” “昌弟稍微努力,就一下子上升了这么多,回头再努力一些,岂不是进步更大?最好下次模拟考,前三名让我们仨给包揽了才好呢!” 李昌听得直摆手,“澈哥小声一点,我可没那个本事,仔细旁人听了笑话儿。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不管将来结果如何,至少回想如今这段时光不至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更努力一些。” 说得陆薇薇与李澈都笑着点头,“表哥这样想就对了,只要努力了,结果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是在当中你得到了什么。” “是,只要昌弟将来无悔也无愧,就足够了” 学农活动和模拟考一结束,学里上下不自觉都有些松懈下来,日子便又变得一成不变,乏善可陈起来。 转眼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的热了,李成栋却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陆薇薇与李氏担心之余,决定不等他了,母女两个先回竹溪一趟,等她们回来时,他也该回来了,一家人正好安心过节。 五月初三一早,陆薇薇与李氏便大包小包去到码头,坐上了去清溪的船。 娘儿两个此行主要是为给陆迁上坟烧纸,当年陆迁虽连尸首都没能运回陆家村,落叶归根,李氏也因此一直自欺欺人,她当家的还没死,总有一日会回来寻她们母女。 可都知道人已不在了,总不能连个上香祭拜的地方都没有,真让陆迁当孤魂野鬼吧? 李氏没办法,只能给陆迁立了衣冠冢,又算着陆迁去的日子正是端午前后,每年到了日子,娘儿两个便都要去坟前好生祭拜一番,今年自也不例外。 只往年都有李成栋陪她们一起回去,惟恐他不在,陆家那一家子欺负了妹妹外甥女去,今年却要例外了。 交午时时,陆薇薇与李氏抵达了清溪镇上。 李氏见女儿热得两颊通红,忙关切道:“小巍,累了没?咱们去前面找个阴凉处,你守着东西,我去叫个马车或是驴车来,等上了车,风一吹,就能凉快了哈。” 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拿陆薇薇手里的包袱。 陆薇薇忙侧身避过了,道:“娘,我拿得动,您就别管我了,我们先去找阴凉处吧,今儿这太阳可真是有够大的。” 要不是知道李氏死活不会同意,她还想拿她手里的包袱呢,怎么可能反倒给她加重负担? 李氏见陆薇薇说完,人已大步往前走去,只得无奈又欣慰的一笑,跟了上去。 娘儿两个很快找了个阴凉处,陆薇薇拿出水囊,让李氏先喝了水,自己随即也倒一杯喝了,方道:“娘,您在这里呆着,我找车去啊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又是男子,不该替您撑起头顶一片天呢?您就安心等着,我很快回来。” 说完不待李氏答话,已大步去了。 李氏只得再次摇头轻笑,目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孩子大了会心疼娘了就是好哈,这些年的辛苦真是没白费。 第七十二回 冤家路窄 不多一会儿,陆薇薇便坐着马车回来了。 把包袱都搬上车后,她便吩咐车夫:“大叔,走吧。” 车夫戴着大草帽,脖子上一条大汗巾,笑着应了一声:“好嘞”,便一甩马鞭,赶着马车往前奔去。 李氏忙低声问陆薇薇,“小巍,这马车多少钱呢,就咱们坐也太浪费了,何必白花这个钱?” 陆薇薇失笑,“娘,也就多百十的事儿,偶尔奢侈一次您儿子还是奢侈得起的,您就别管了。” 大热的天儿,也没个空调,她可不想人挤人的,指不定还有这样那样的怪味儿,这也是方才她不让李氏去叫车的原因之一,她早想好坐专车,而不是拼车了。 李氏见陆薇薇额上的汗还在往下流,心疼的伸手轻轻给她拭起来,道:“嗯,我家小巍能干又孝顺,我该高兴才是。肚子饿了没?吃点儿东西,你就靠着娘睡一会儿,等睡醒就该到了。” 陆薇薇点头笑道:“好啊,那吃点儿糍粑和肉干儿吧娘,您也吃” 母女两个吃了干粮,陆薇薇又与车夫拉了一会儿家常,困意上来,便与李氏互相靠了,打起盹儿来。 等陆薇薇在颠簸中醒来,马车自然还在行驶着,李氏却是早已醒了,正看外面的景色。 陆薇薇打了个哈欠,问道:“娘,到哪里了?您看什么呢?” 李氏偏过头来,道:“看外面的庄稼呢,知道今年比去年干,没想到干到这个地步。我看好些田里都得开裂了,禾苗又瘦又小的,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可就要完蛋了。” 陆薇薇闻言,皱眉道:“是啊,再这样干下去,百姓可都得遭殃了,可更怕不下雨则已,一下就停不了,跟大前年一样呸呸呸,我还是别乌鸦嘴了。娘也别担心,再这样下去,上头的大人们肯定会想办法的。” 李氏叹道:“这天晴下雨都是老天爷说了算,上头的大人们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呢?只盼老天开眼,能早些下雨,该下时才下,不该下时不下吧。” 说得陆薇薇“噗嗤”一声笑起来,“娘要是老天爷就好了哎哟,怎么更颠簸了?我就知道,肯定又是走到这里来了,这段路真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不成?” 车夫在外面听得笑起来:“听令堂说,小相公是县学的学子,还每次考试都数一数二?那等将来小相公高中了,可一定要把家乡的路都修一修,跟当初沈大人一样,让咱们全竹溪的人都跟着沾光才是。” “那就承大叔吉言了,将来我若真能高中,一定造福乡邻” 酉时初刻,陆薇薇与李氏终于抵达了竹溪镇上。 车夫还赶着回清溪去,因明儿一早要跑一趟县里,事先便与陆薇薇说好了的。 陆薇薇自不好耽搁他,把包袱都下了,车资也付了,便打算与李氏一道步行回陆家村她们的家去。 亏得太阳已在落山,家离镇上也不远,走一会儿路也没什么大不了。 却是刚走出一段距离,就听得一个声音惊叫道:“陆巍,你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你跟踪我?” 陆薇薇循声一看,立时一个白眼儿。 怎么都到了竹溪镇上这般偏远的地方,她竟还能遇上谢令昭?她上次应该把他打怕了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他都没再找过她和表哥、澈表哥的麻烦了,所以眼下真的是冤家路窄? 她淡淡一扯唇,“我又不是有病,跟踪一个素来避之不及的人。娘,我们走吧。” 虚扶了李氏就要走人。 谢令昭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沉声道:“陆巍,你以为你说不是跟踪我,我就会信?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总有原因吧?” 陆薇薇又是一个白眼儿,“你爱信不信,我懒得跟你多” 话没说完,李氏已笑道:“小巍,这位小相公是谁?长得好生俊俏,莫不是我家小巍的同窗?小相公,我跟我家小巍真不是跟踪你,我们是回老家。” 谢令昭这才看向了李氏,到底是长辈,他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脸上霎时已有了笑容,整个人瞧着都温和了不少,“原来是伯母,方才竟没看见,都是我的疏忽,还请伯母恕罪。” 说话间,鞠躬一礼后,又笑道:“伯母的老家就在这镇上吗?这里虽小了些,却山清水秀的,是个好地方。” 他本就长得好,不然李氏也不会明明听见他和陆薇薇语气都不善,还笑着问陆薇薇他是谁,夸他俊俏,与他解释了,若真是女儿的同窗,彼此在学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好真把关系弄得太僵才是。 这下再一笑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下来,又彬彬有礼的,就更显温润俊美了。 李氏不自觉也更温和了,笑道:“咱们竹溪穷,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山这水了。我们娘儿俩是回老家,小相公来竹溪又是为何,是探亲还是访友呢?” 谢令昭笑道:“我姓谢,名令昭,伯母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令昭吧。我来这里不是探亲也不是访友,就、就不想留在城里看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过节,所以随便到处逛逛,谁知道就逛到了这里来,还误会了陆巍不过谁让我之前犯了错,惹着了陆巍。当然,那个我也一直记着仇的,方才才会误会他跟踪我总之都是我不好,还请伯母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陆薇薇见不得他装模作样,直觉他肯定憋着坏。 冷哼一声,道:“既已弄清楚是误会,那便最好了。娘,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到家后还得里外打扫呢,再耽搁天可就要黑了。” 扶了李氏再次要走。 李氏见误会已经解除了,自然由得陆薇薇安排,朝谢令昭笑了一下,“谢小相公,那我们就先走了啊,你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多加小心。” 便要离开。 第七十三回 卖惨高手 谢令昭却已先笑道:“伯母叫我令昭或是阿昭吧,叫小相公什么的,也太生分了。我与陆巍是县学的同窗,早前虽只闻名,无缘与他结交,近来却打过好几次交道,也算有几分交情了,伯母真的不必与我客气,那也太折杀我了。” 脸上的笑渐渐变成了苦笑,声音也越来越低,“其实,我私心里更希望伯母能叫我阿昭,我记得我母亲生前就是这样叫我的,可惜我还不满三岁,我母亲就去了。这么多年过去,我其实已经忘了她生前是真这样叫我,还是原来都是我的幻觉了”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天生占便宜。 李氏因为孤儿寡母,生活中诸多不为外人知道的不易,纵多年来还是没改了善良的本性,却从来不是个滥好人。 可这会儿见谢令昭俊美无暇的脸上满是苦涩,明明就在笑,却比哭看了还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儿。 李氏还是没忍住道:“原来谢小相公阿昭那么小娘就已经去了?真是个可怜见的,谁不知道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不过我看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好,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是我们天泉本地人,应当是从远地方来的吧?家里长辈也肯定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才会舍得大老远的送你来咱们这儿上学,你就好生念书,好生考功名,等你考上了,自然就可以与家里长辈亲人团聚,往后日子也会越来越好了。” 谢令昭如愿得了李氏的阿昭称呼,还得了她的安慰,脸上反倒越发的苦相了。 勉强笑道:“伯母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我不是本地人。是,我不是天泉人,我是京城来的,来天泉其实也不是为了求学,我就天生不是那块儿料。可谁让我母亲早早去了,父亲很快又娶了继母,生了弟弟妹妹,他们才是一家人,我只是外人呢?当然要把我这个外人远远的送走,不碍他们的眼了” 李氏听得脸上越发的同情了,“阿昭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这才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呢,你家里其他长辈就干看着,也不管吗?你娘在那边儿知道了,还不定怎生心疼呢!” 谢令昭笑容已勉强得不能称之为笑了,还带出了几分自嘲和自弃来:“我父亲便是家族里当家作主的,祖母虽还在,也曾疼过我,但更疼的终究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一样疼其他的孙子孙女只要他们坚持的事,谁还敢管?嗐,看我,与伯母说这些做什么,不能看伯母温柔面善,笑起来就跟记忆里我母亲一样,就初次见面,什么有的没的都说上一气才是。” 陆薇薇决定不让谢令昭继续表演下去了。 虽然直觉他这些话应当大半是真的,并非杜撰,毕竟他那个仆人江升不止说过一次他心里苦了,但也改变不了他蓄意卖惨,简直就是个卖惨高手的事实。 陆薇薇因赶在李氏之前开了口,“娘,再不回去真的要迟了,明儿咱们还要早起办正事,办完还要赶回县里呢,您跟这位这位同窗有什么话,下次有机会再见时再说吧。” 说完转向谢令昭,“谢令昭,我们赶时间,就先告辞了,你请自便。” 趁李氏不注意,还警告的瞪了谢令昭一眼,让他不许再憋坏,否则她事后定饶不了他! 总算折回谢令昭还识趣,很快应道:“那伯母和陆巍你们先走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我再逛会儿,就找客栈去。不过方才听说这镇上就一家客栈,还又小又破的,也不知能不能住?但清静肯定是清静的,这大过节的,除了我这样没有亲人一起过节的,谁不是待在家里,一家团聚呢实在不行,我就连夜赶回县城,不然就赶去清溪,凑合一晚吧。这会儿就走,应当也走不了多久的夜路,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车” “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大通,听得陆薇薇一阵无语。 就没见过这么会卖惨的,她还是更习惯某人嚣张跋扈,任意妄为的样子。 可惜她不吃谢令昭的卖惨,李氏却很吃。 直接已道:“那个,阿昭啊,我们家离镇上不远,也还算干净,你要是不嫌弃,今晚要不就去我们家将就住一晚吧?我们带了粽子和几样小菜,等到家后,再找村儿的人买一条鱼,去地里拔几样菜,虽也算不得丰盛,却肯定比你随便下馆子吃的强,你要是” 话没说完,谢令昭已惊喜道:“伯母,我真的可以去您家吗?我怎么可能嫌弃,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您不知道,我好几年过年过节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好久好久都没尝到过跟亲人一起过节的滋味儿,没尝到过家的滋味儿了,我真的可以吗” 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子,“还是算了吧,陆巍怕是还因之前的事,不想见到我呢,我就不去给伯母添麻烦了。” 陆薇薇见他一边说,一边觑自己,吸了一口气,才与李氏道:“娘,我们久不回家,到处都需要打扫,怕是不方便留客人住宿吧?您不知道,这位谢公子出身豪门大家,也肯定住不惯我们家的,还是让他就住镇上吧。只要舍得花银子,他完全可以吃得好住得好,您就别操心了,是吧谢公子,你最不差的就是银子了?” 这个狗东西到底憋着什么坏,再不给她走人,她就把他们之间的恩怨都告诉她娘,看她娘还会不会受他蒙蔽! 谢令昭却当感受不到她的眼刀一般。 继续笑着与李氏道:“伯母,我肯定住得惯的,因为有您的气息,有家的气息,那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也是我住其他高房大屋都没有的。不过陆巍既不愿意我去,还是算了吧,我学习不好,之前又得罪过他,刚才还惹了他,他不待见我也是人之常情但伯母今儿给我的温暖,我也会一直记住的。我就先走了,伯母和陆巍你们也慢走” 说完当真转身走了,却耷拉着肩膀,走得极慢,跟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任谁见了都免不得心软。 第七十四回 不是热的分明气的 李氏自不例外也心软了,立时叫道:“阿昭,你等一等,我邀请你去我们家可不是客套话,说说就算了,我是诚心的,你既愿意去,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们这就走吧。” 又小声说陆薇薇,“小巍你怎么回事儿,好歹也是你同窗,人生地不熟又这么可怜见的,就请人家去我们家住一晚怎么了?咱们家又不是住不下。明儿我们去给你爹上坟也上不了多久,充其量半个多时辰的事儿,等我们回家后,再吃早饭也不迟,也耽误不了我们回县里,怎么就不方便阿昭住一晚了?这事儿我做主了,你就别再多说了。” 陆薇薇气笑了,“娘,他可怜见就怪了,您根本不知道他平日有多可恶,之前澈表哥受伤那次,就是” 话到嘴边,想到上次李澈受伤他们都说了是摔的,如今再说是让谢令昭打的,长辈们还不定怎生担心,谢令昭毕竟出身来历不凡,升斗小民又岂能不忌惮的,尤其李澈家日子本就够难过了。 到底还是忍住了,只道:“总之他平日真的很可恶,娘千万不要被他眼下这副装出来的乖巧可怜样儿给骗了!姓谢的,你还不走,等着我请你呢?” 谢令昭便又可怜巴巴的看向了李氏,“伯母,我” 李氏立时瞪起陆薇薇来,“小巍这就是你不对了,就算你之前跟阿昭真有误会,都是同窗,误会解开就好了嘛,怎么看你的样子,还真记仇上了?你没听阿昭说多少年都是一个人过节,还不够可怜呢。你还有误会,等待会儿到家了,当着我的面儿,你们再当面解了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好了,不许再说了,再不回家,就真迟了。阿昭,我们走吧” 谢令昭闻言,立马笑着应了:“好的,伯母,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还乖觉的上前,把李氏手里的包袱都给接手了,“伯母,我力气大,这些都交给我,您帮陆巍分两个去吧,我看他脸那么红,肯定是热着了。” 陆薇薇眼皮直跳。 她脸红那是热的吗,分明就是气的! 可对上李氏难得严厉的眼神,再气也只能忍着,一面在心里把谢令昭骂了个狗血喷头,一面递了两个包袱给李氏,悻悻的跟在了李氏和谢令昭后面。 其时已是残阳如血,把整个竹溪的山山水水都笼上了一层温馨的昏黄。 谢令昭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边回答着李氏的问题,“伯母,我是下半年的生辰,今年下半年就十七整了我十二岁时来的天泉,因为犯了错,我父亲要打死我,祖母不忍心,便说服父亲,将我送到了天泉来念书,说我什么时候明理了,便什么时候能回去可惜我实在不是那块儿料,也不知道这种有家不能回的日子,还要过多少年” 以往这些话,他不但从不会对人说,便是自己想起,都会满腹的怨恨与戾气,心里也随时跟有一把火在烧一样,只恨不能烧死了所有他怨恨的人,也烧死了他自己才好。 所以他也强迫自己不去想。 却不想对着李氏,李氏才拉家常般的随口一问,他便什么都说了,说了心里也没再像以往那般满腹火气,而是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平静,就像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般。 谢令昭本就挺不错的心情,不由又轻松了几分。 端午节对百姓来说,从来便是个大节,天泉因临河,每年还有赛龙舟,久而久之,更是成了一年里除了过年和元宵,最热闹的一个节日。 县学每年因此总会放上三五日假,好让学子们都热闹轻松一番,也让离家远些的学子们能回家去,与亲人们共度佳节。 谢令昭却从来最不喜过节,最不喜热闹。 他在天泉城里的宅子五间三进,阔朗富丽,奴仆众多,只要他愿意,还多的是上赶着奉承他的所谓同窗友人们,日日都可以过节,日日都可以热热闹闹。 毕竟他的父亲和继母在物质上,是从来不会亏待他,以免落人话柄的;他的祖母对他心中有愧,给起银子来也是从不手软,他母亲还给他留下了丰厚的陪嫁,他就算日日挥金如土,也挥霍得起。 可那样的热闹有什么意义,银子什么都能买来,惟独买不来真心的道理,他又不是傻子,岂能不明白? 眼看马上又是端午了,江升见自家大爷越来越阴郁暴躁,心疼叹息之余,也没有好的法子能替他排遣的。 想来想去,都说清溪镇当年出过沈大人和孟大人那样的大官,之后几十年,也出了不少风流名士,端的是得天独厚,人杰地灵。 那何不让自家大爷去清溪镇上转转,一来散心,二来指不定能沾沾沈大人孟大人的气,往后就开了窍,真把书念出个名堂来,很快就让国公爷和太夫人给派人接回了京城去呢? 遂在谢令昭面前好一番撺掇游说。 谢令昭被他呱噪得受不了,只好应了来清溪逛一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不许江升和任何人跟着,不然他就不来。 江升自是却不过他,这才会有了今儿谢令昭的独自出行。 他是在清溪镇上看见陆薇薇和李氏的,当时便想上前搭话了,上次陆薇薇虽打了他,但他事后想来,却是怎么也再恼不起他了,甚至还是想跟他交个朋友,他那般护短,做他的朋友肯定很安心吧? 他还不畏他的财势,不惧怕他,遇事只想着息事宁人;亦不会谄媚讨好于他,以便自他身上得到这样那样的好处。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他好看呀,这么好看一个朋友,只要能日日看见他,也够赏心悦目了! 所以谢令昭挨打的次日,才会又去找陆薇薇,想着他不肯先道歉,那便他先道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大家把话说开了,自然而然就是朋友了。 可惜陆薇薇根本不理他,连看他一眼都惟恐脏了自己的眼睛一般,谢令昭踌躇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上前,只能悻悻离开了。 之后,他也再没去找过陆薇薇,甚至又开始逃学了,反正他也学不好,夫子们也未必愿意见到他,他又何必自找罪受,自讨人嫌?只是心血来潮忽然想交个朋友了而已,过一阵子他肯定就忘了。 至于之前想的,去交其他比陆薇薇更好的朋友,谢令昭因提不起精神来,也自然而然搁下了。 却不想,他今儿随便来一趟清溪,竟也能遇上陆巍和他母亲。 ------题外话------ 亲爱的们,明天上架了哦,届时会有肥更降落,以后也会定时定量更新哈,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么么哒一万遍 第七十五回 庆幸 有原因的 紧张 谢令昭之后是怎么雇了车,怎么跟着陆薇薇和李氏来了竹溪镇上的,一路上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只能不停的告诉自己,他反正闲着就是闲着,就当随便打发时间吧。 又有些忍不住恼自己,这不是犯贱呢,陆巍一直避他如蛇蝎,根本不理他,待会儿要是发现自己一直跟着他,肯定又得以为自己包藏祸心,得骂他甚至打他了,他明明那么瘦弱,打起人来怎么那么狠、那么痛? 所以眼见陆薇薇和李氏要离开,自己再不出声,他就真一直发现不了自己时,满心乱糟糟的谢令昭那句难不成你跟踪我便脱口而出了。 幸得陆巍的母亲实在是位通情达理,令人敬重的长辈,这会儿谢令昭也早不恼自己,而只剩满心的庆幸了,他今儿这一趟,真是来得太值了! 李氏见谢令昭明明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有家不能回,这些年心里还不定多苦,小小年纪也真是太可怜了。 却还一直是笑着的,心里就越发同情他了,道:“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阿昭你当初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别人就算了,做父母的却必须得包容原谅你,因为都知道养不教,父之过。却要打死你,还把你送到天远地远的,逢年过节也不让你回去,这心也太狠了吧?” “没事儿阿昭,以后逢年过节你就跟了小巍到我们家过,他表哥李昌,还有个表哥李澈你也都认识吧?认识就好,大家既然都是同窗,也用不着再见外。小巍他舅舅舅母也都是极热情好客的,见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谢令昭笑得更灿烂了,“只要伯母不嫌弃,我一定常去拜访。” 陆薇薇在后面却是直喘粗气。 这狗东西到底想怎样? 等待会儿到了家,娘忙起来,他落了单,她再跟他算账! 陆家村离镇上并不远,一刻钟后,陆薇薇与李氏便已在自家门口了,当然,还有谢令昭。 李氏把谢令昭让进院子里,便忙忙开门开窗的透气去了。 一面吩咐陆薇薇,“小巍,你把阿昭手上的包袱都接下来放好,就去打水去算了,还是我去打吧,你那点儿力气一次就只能提半桶水,够干什么的?阿昭,这凳子我擦过了,你先坐会儿啊,很快就有热水喝了,看得这满头的汗,刚才真不该让你一直拿那么多东西的。” 谢令昭并没坐下,而是摆手笑道:“伯母,我不累,才这么点儿东西,再多一倍我都拿得动。桶在哪里?我去打水吧,不过伯母得告诉我,打水的地方在哪里。” 李氏忙笑道:“阿昭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去打水?你坐你的,我很快” 话没说完,陆薇薇已道:“娘,我和谢令昭一起打水去吧,省得他找不到地方,一次也能多打些水回来,家里到处都是灰,光打扫起码都得好几桶水。我们先去了啊。” 不待李氏说话,已不由分说去灶房提了木桶,再以桶抵着谢令昭,推着他出了大门外去。 这才咬牙道:“谢令昭,你死皮赖脸的非要来我家,到底想干什么?前两次都是你的错,上次也是你犯贱在先,拿蛇吓我,我才会打你的,你休想我给你低头道歉,便是你先低头先道歉,我还未必原谅呢!你现在马上给我走,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再打你一顿了!” 谢令昭这会儿心情好得很。 见陆薇薇一双黑眸因为生气,比方才更明亮,恰与那日他受惊后怒瞪自己时一样,心跳莫名又是一漏。 咳嗽一声,方道:“我哪有死皮赖脸,不是伯母邀请我来的吗?伯母可真是又温柔又和气,不是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怎么陆巍你半点伯母的温柔和气都没继承到?” 陆薇薇冷笑,“我的温柔和气是要分人的,你这样可恶的人也配?我娘也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可恶,她要是知道你的恶形恶状,知道你不但打伤过澈表哥,还拿蛇吓过我,她就是再温柔和气,也一定不会再有好脸色给你。你要是识相,就立刻走人,省得待会儿大家不好看!” 谢令昭笑不出来了。 陆伯母这么好,他是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之前有多跋扈可恶,便是她知道后不赶他走,他又哪还有脸留下? 念头闪过,就听得院子里传来李氏的声音,“小巍,你和阿昭还没去吗,在外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可不许再敢阿昭走啊,他是我特地请来的客人,你跟他有误会解开就是了,这马上天就黑了,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你后悔都来不及。” 陆薇薇听得气结。 姓谢的到底哪一点入了她娘的眼,要这般护着他! 谢令昭却大是触动。 这世上怎么会有陆伯母这么好的人,他母亲若还活着,肯定就是这样吧? 之前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陆伯母同情怜惜他而已,就像陆巍说的,其实是在卖惨,但这会儿他却是真这样想了。 他直接接过了陆薇薇手里的两个桶,一面往前走,一面道:“陆巍,我们先去打水吧,你好歹先给我指个路,我们边走边说。” 陆薇薇吐一口气,想着李氏还等着她打水回去打扫做饭,到底不情不愿给谢令昭指了水窨所在的方向,“你还想说什么?行,我娘非要留你住一晚,也罢了,但你待会儿不要再拍我娘马屁,不要再卖惨了,等吃了饭,你就去睡,明儿一早起来你就走。我娘她心善单纯,你要出气要报复都冲着我来,我奉陪到底,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屈服!” 谢令昭等他说完了,才苦笑道:“陆巍,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可恶这么不堪,连伯母这么好的人都要迁怒报复不成?也是,第一次我纵马狂奔,横行无忌,让那么多无辜路人遭殃,还打了李澈一鞭,第二次又不问青红皂白去找你们的茬儿,第三次还拿蛇吓你就没一次有过好事、好印象,也不怪你厌恶我,避我如蛇蝎。” 见陆薇薇一脸毫不掩饰的“你知道就好”,又道,“可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之前不是这样的。我那日是因为收到了京城家里的信,又不许我今年回去过年往年便罢了,今年年底是我祖母六十大寿,过了正月,又是我母亲十五周年忌日,我真的很想回去。可我父亲仍不让我回去,因为我、我继母又有了身孕,我父亲怕我回去了,会惹她生气,甚至对她腹中的胎儿不利,我” 后面的话,谢令昭说不下去了。 哪怕他很想让陆巍知道,他没他想得那般恶劣不堪;他也很想倾诉,这些话他埋在心里很久了,哽得他是日夜难安,却连个可以说的人都没有。 还是说不下去了。 他实在做不到继续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他也怕陆巍仍觉得他是在卖惨。 陆薇薇的确很想冷笑,让谢令昭别再卖惨了,再惨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可恶之人的事实,再惨也不能成为他迁怒别人的理由。 可话到嘴边,余光却见谢令昭满脸都是苦涩与茫然,就像个知道自己受委屈,但因委屈受得太多太久,早已麻木了的孩子一般,陆薇薇到底还是把冷笑咽了回去。 片刻才沉声道:“好,就算第一次你情有可原,第二次第三次呢,总是你蓄意寻衅报复了吧?我就不明白了,明明错的就是你,你是怎么做到那么理直气壮,怎么好意思找我们茬儿的?今儿也就是我表哥没跟我们一起回来,这会儿人不在,不然他早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李舅母倒是说了让李昌陪陆薇薇和李氏回来的,省得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两个弱女子应付不来。 陆薇薇却婉拒了,她就算瘦弱面嫩,对外也是男子,还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一般也不会有人生事到她们母女头上;且李成栋不在,家里铺子上的掌柜小二帮工们,都得靠李昌这个大少爷去慰问宴请,本来时间就不够用了,哪还能白白浪费两日? 不过这会儿陆薇薇是真后悔没让李昌一起回来。 谢令昭又是一个苦笑,小声道:“我、我那些日子心里都窝着一团火,不怕你笑话儿,就跟疯狗一样,恨不能逮谁咬谁。也巴不得有人能不管不顾的跟我狠狠打一架,让我好生散散心里的火我那些小厮仆人都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学里其他人要么就是想奉承巴结我的,要么就是恨不能有多远离我多远的,我根本找不到人,所以才会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毕竟好歹还算有个理由” 见陆薇薇横眉怒目,分明又要暴走了。 忙识趣赔笑,“不是不是,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只我不会说话,表达不出来而已。陆巍,你记得上次你打了我后,我第二日还去找过你吗?我、我其实是想去跟你、跟你道歉,交朋友的我每天不但心里窝着一团火,还很空虚、很无聊,不知道一天天的该做什么,只觉得时间难熬,也没有朋友,没有一个能说话儿的人,可你直接不理我” 陆薇薇见他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无语。 他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可怜不成? 脸呢! 正好水窨已近在眼前,还有村里其他人在打水,她索性先不说了,伸手就要抢过谢令昭手里一只桶打水去。 谢令昭却手一偏,没让她把桶抢走,“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打什么水呢,都我来打,我来提就是。” 说完果真上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起水来。 旁边的人早已看见二人了,不认得谢令昭,却是认得陆薇薇的,毕竟母女两个一年再不回来,也总要回来个三四次的。 立时都笑着与陆薇薇打起招呼来,“是小巍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娘也回来了?” “小巍比上次回来时,又长高了好些哈,也更俊俏了,等将来再高中了,当了老爷,怕是只有天上的仙女才配得上吧?” “那是肯定的,小巍可是天上的曲星下凡,当然要配天上的仙女儿了” 陆薇薇这些年虽回陆家村少,该认得的人也差不多都认得,该习惯的也早习惯了。 知道大家都没恶意,遂笑道:“叔伯婶子哥哥嫂子们就别笑话儿我了,我如今还什么都不是呢,可当不起大家这么说,只盼能承大家吉言,将来真能学出个名堂来吧。” 众人纷纷笑道:“都知道小巍你书念得好,在县学里都数得着,夫子大人们也常夸的,便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将来肯定要当大官的,我们可都等着你造福我们了哈。” 又问谢令昭是谁,“这位公子也好生俊俏,还生得这般高大,小巍,是你家亲戚,还是同窗好友呢?我记得你家表哥好像不长这样哈。” 谢令昭不待陆薇薇说话,已笑道:“我是陆巍在县学的同窗,今儿蒙陆伯母不嫌弃,请我来做客的,各位叔伯婶子哥哥嫂子们好。” 嘴上说着话,手上也不停,很快便动作利索的把两个桶都打满了水,见旁边一位大娘力气不济,还帮她把她的水桶一把提了上来,稳稳放到了旁边的平地上。 这下众人注意力更是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又见他不但长得好,还一身的锦衣华服,一看就知道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更是没口子的夸起来,“这位公子一表人才,肯定也跟我们小巍一样,在县学里人人都夸吧?” “您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还肯帮同窗打水,帮我们这些人的忙,就凭您这份心胸,将来也肯定是要当大官干大事的。” 还有问谢令昭可娶了亲的,“这般高大俊俏又人品好的公子,少奶奶肯定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公子还没娶亲啊?那正好了,我娘家表妹有个女儿,长得可好了,她家也在县里,做着不小的生意,肯定配得上公子的。” “公子,我家就有女儿,长得也还不错,要不,我待会儿带她去小巍家,你先瞧瞧?我也不是贪图公子别的,就是看你长得好,人品也好” 谢令昭一开始还能含笑听着,时不时应上众人一句半句的。 渐渐便招架不住,只能面红耳赤的干笑了。 看得一旁陆薇薇又是好笑,又是解气。 让你多事,让你显摆,让你厚脸皮,现在知道人民群众的厉害了吧? 还是想着李氏肯定等他们打水回去等急了,又见谢令昭不停的向她使眼色,求她解救,陆薇薇才笑着开了口:“叔伯婶子哥哥嫂子们,我娘还等着我们打水回去打扫,就不陪大家伙儿多说,先走了啊。大家伙儿让让,别太热情吓着了我同窗,往后都不敢再来了” 然后提了一桶水在前,生生为自己和谢令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谢令昭等走出老远了,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陆巍,你们村里的人真是太热情了,虽然有些让人招架不住,但其实心里感觉还挺好的。” 陆薇薇冷哼,“那也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某些人的真面目,不知道某些人可恶起来,简直让人恨不得就地打死!” “呃” 谢令昭干笑,“不是已经翻篇儿了吗?陆巍,我真的知道错了,第一次就错得离谱,之后更是错上加错,但我会改的,不是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你就给我个机会,原谅我,跟我交朋友吧?往后我身边有了你这个朋友近朱者赤、见贤思齐,也有了伯母这个长辈关心教诲,我肯定会跟以前大不一样的,不信你就瞧着吧。” 一边说,一边还讨好的提过陆薇薇手里的水桶,便一面一桶水,还特意两面提得一样高,大步往回先走了。 陆薇薇看得直翻白眼儿,真是不但爱卖惨,还爱炫耀,心里却知道自己对谢令昭的恶感已去了几分。 谢令昭身高腿长,纵提了两桶水,也比陆薇薇脚程快。 是以等陆薇薇回到家里,他已把水都提到灶房里,又拿了大扫把,要帮李氏扫院子了。 李氏自是不肯,“阿昭你快坐下歇会儿吧,让你帮着打水已经不该了,谁家这样待客的?还要让你帮着扫院子,我这个主人家成什么人了,也不用去见人,往后也没有客人愿意登我们家的门了。” 谢令昭却很坚持,“伯母,您就让我扫吧,我不累,伯母对我这般好,我等不及想回报伯母,可眼下我实在没有其他能回报伯母的,也就只能出点儿力,回报一二了。伯母只管忙您的去,这院子就交给我了。” 说着见陆薇薇回来了,冲她讨好一笑,“陆巍,我从来没扫过院子,刚开始可能扫不好,要不,你教教我吧?” 陆薇薇简直要怀疑眼前的谢令昭是不是让人穿越了。 不然怎么可能跟之前那个可恶的他,彻底判若两人,连带长相都跟着变了似的,明明不久前还是个满脸戾气的狗东西,怎么这么快就变成了一只傻二哈? 她想了想,笑着与李氏道:“娘,您先打扫灶房去,打扫完了烧点热水我们喝吧,实在有些口渴了。院子就交给我和谢令昭打扫便是,我会打扫大半,不会怠慢了您的客人的您再耽搁下去,弄得天都黑了,也喝不上水吃不上饭更洗不了澡,才真是要怠慢您的客人了。” 李氏听得好气又好笑,“你不用一口一个您的客人,阿昭先是你的同窗,然后才是我的客人,你们看样子误会也已经解除了,干嘛还这样阴阳怪气的?行吧,我先去打扫灶房、烧水,院子就交给你们了。阿昭,那就辛苦你了啊,待会儿伯母给你做好吃的。” 待谢令昭应了,“伯母,我很高兴,一点都不辛苦。” 又嗔了陆薇薇一句:“小巍,你不许欺负阿昭啊。”,才转身去了灶房里。 余下陆薇薇看着笑得越发像个二傻子一样的谢令昭,白眼儿都懒得翻了,直接嘲讽道:“你真这么高兴?戏别太过了,不知道过犹不及呢?” 谢令昭仍满脸是笑,“我没演戏啊,我是真的高兴,从来没人对我像伯母对我这般好过。陆巍,你不知道,要是伯母愿意,我都恨不能立时认她做干娘,给她当儿子了!” 他固然很想跟陆巍交朋友,让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再那么空虚无聊,让自己以后能有说心里话的人。 但今日他最大的收获,显然是认识了陆伯母,陆伯母还对他这么好,所以无论陆巍还要怎么说他、嫌弃他,这个朋友他都交定了! 陆薇薇忙道:“你可别,我娘有我就够了,她也高攀不起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儿子。等明儿一早起来,你最好自觉一点,主动走人,别等我开口请你。” 谢令昭笑容不变,但没应陆薇薇的话,直接岔开了话题,“这大扫把要怎么用,是这样吗怎么这么大的灰尘,咳咳咳” 陆薇薇拿手拼命在面前扇,把灰尘都扇开了,才没好气道:“你用那么大力气,又没洒水,当然灰尘大了。等着,我先端水来洒了,你再扫。” 谢令昭诧异,“扫地之前还要洒水吗,我从来没见我家下人扫地时浇过水啊好像我就没见过他们扫地,都是拿了帕子到处擦到处打扫的。” 陆薇薇呵呵,“你家下人怎么可能当着你的面儿扫地,你还睡大觉时,只怕他们已经扫完了。再说你家高房大屋,地面至少也是青石铺就,窗明几净,我家却是泥巴地,尘土飞扬,怎么跟你家比,你还真是何不食肉糜呢!” 说得谢令昭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陆巍你别生气,我之前的确不知道这些,但我现在知道了,还得多谢你教我呢。” 陆薇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货原来还是个抖M呢? 她直接端水去了,等端了水回来,把阶檐和院子里都浇了一遍,谢令昭便拿大扫地四处扫起来,一开始还很生疏,渐渐便找到感觉,越扫越好了。 他脸上也一直带着笑,还是直达眼底的笑,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看得陆薇薇又想呵呵了,他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儿,他真的没被穿越吗? 李氏很快打扫完灶房,烧好了水,又拧了帕子,屋里屋外的到处擦拭起来。 加上有陆薇薇打下手,谢令昭扫完地后,又帮着去打了几趟水,赶在天擦黑之前,整个家里已收拾得蛮可以住人了。 隔壁段氏也正好送了鱼和菜来,笑着与李氏道:“每次回来就住一两晚,弟妹还要费心费力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就没见过你这么勤快这么爱干净的人。偏还不让我帮忙,我又不是外人,看你这满头满脸的汗。” 一面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李氏,“算着你该打扫完了,我才过来的。喏,鱼已经给你杀好,直接就可以下锅了,菜也都择好了,洗洗就成。这鱼没杀之前三斤多,够了吧?小巍呢,怎么不见?” 李氏忙把鱼和菜都接过,放到灶房里,又把段氏往屋里让,“这么大条鱼,够了够了,还有这么多菜呢,看着就水灵,明儿我们肯定吃不完,得带回县里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谢嫂子才好了,想得也太周到了,我这就给嫂子拿钱啊。” 又叫陆薇薇来见段氏。 陆薇薇早听到段氏的声音了,笑着迎了出来,“好久没见二伯母了,您和二伯父都好,家里也都好吧?” 段氏笑呵呵道:“都好,都好,小巍又长高了,也更俊了,弟妹就等着将来享福吧。钱不钱的,就别说了啊,鱼是你二哥自己打的,又没花钱,菜也是我自己种的,还种的是你家的地,还要收你钱,我成什么人了?本来你们娘儿俩难得回来,要不是怕某些人东说西说,都该直接叫了你们去我们家吃饭,省得你们麻烦的。” 说着往屋里觑,“听说来的小巍的同窗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少爷,还长得俊人品也好,怎么不见人?可惜方才我过来时,竟没看到。” 正好就见屋里谢令昭站了起来,见她看过来,还礼貌的欠身一笑,“二伯母好,我是陆巍的同窗谢令昭。” 段氏一张脸越发笑开了花儿,“嗨呀,真是好生俊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还这般讲礼,真不亏是读书人哈。我们小巍年纪小,往后还要麻烦谢少爷在学里多多照顾他哈。” 谢令昭自是笑着应“好”,“二伯母放心,陆伯母待我跟陆巍一样好,我往后定会好生照顾陆巍的。” 心里很是羡慕陆薇薇,怎么他身边的长辈都这么好呢? 羡慕之余,因为陆家村的人是因李氏和陆薇薇,因他自己俊俏、人品好、讲礼,而不是知道他是来自京城的豪门公子的缘故,对他都是几乎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和气与善意,又忍不住心里发热。 原来祖母说得对,这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与温暖的,只要有一双愿意去看和善于发现的眼睛。 段氏还没走,又有人来了,却是陆薇薇的堂姐陆大妮儿。 她是来叫李氏和陆薇薇去吃饭的,“算着大伯母和小巍这两日肯定要回来,爷爷奶奶早就让我娘和二婶杀了鸡,现在已经炖好,只等大伯母和小巍去吃了。” 说完四处看了看,又补充了一句:“听说小巍来了个同窗?爷爷奶奶让那位公子一起去家里吃饭。” 李氏与段氏闻言,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愕。 以往李氏和陆薇薇回来,陆有成和曹氏从来没叫母女两个去他们家吃过饭,都是在家等着李氏带了陆薇薇上门问好、送东西,饶是如此,一开始也鲜少有好脸色。 毕竟当初李氏带陆薇薇搬去县里住时,家里也好,田地都好,都直接托付租赁给的外人,哪有这样肥水光落外人田的道理?又让村儿里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他们一家老小? 简直就是活生生打他们的脸,告诉所有人,他们当公婆兄弟妯娌的肯定欺负了孤儿寡母! 偏陆有成和曹氏碍于李成栋、碍于里长老爷,还无可奈何,怎么可能再有好脸色,更别提叫李氏和陆薇薇吃饭了。 且他们不叫母女两个去吃饭,当然,他们叫了母女两个也不会去,没的白噎着自己。 也不肯母女两个去段氏家里吃,口口声声我们家又不是没人了,一回来就去别人家吃饭算怎么一回事,不是让人笑话儿我们家吃不起饭呢? 所以方才段氏才会说要不是怕某些人东说西说。 还是后来陆薇薇考进了县学,便是在县学里,也名列前茅,都知道将来定会大造化的,陆有成才渐渐有了好脸色,每次李氏与陆薇薇回来,也会装个面子情儿的叫她们回去吃饭了。 只母女两个仍不肯去便是了,时间一长,陆有成与曹氏便也懒得走过场了,反正李氏怎么也不敢少了他们每个月的钱粮,陆薇薇将来真发达了,也得孝顺他们。 不想今儿一家子又装上了 李氏想着,忽见陆大妮儿与以往分明有些不一样,衣服好像是新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还戴了银簪子和鲜艳的绒花,再一细看,眉毛也画得细细的,好像还敷了粉点了胭脂。 陆家人相貌都还算不错,毕竟一家之主陆有成就长得很不错,不然当年也娶不到哪怕是流放的京城千金小姐了。 自然陆大妮儿的相貌也在平均线之上,加上正是女儿家一辈子最好的年纪,还特地打扮过了,瞧着还真有几分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咳嗽一声,咳得陆大妮儿不敢再东张西望后,才淡笑道:“我带了吃的回来,加上你们二伯母才送来的我买的鲜鱼和青菜,马上就能吃饭了,就不给公婆和家里添麻烦了。大妮儿,你回去告诉爷爷奶奶,让大家伙儿吃饭吧,等我待会儿忙完了,就带了小巍去请安问好。” 陆大妮儿早知道李氏不可能一说就答应了,笑道:“可鸡都炖好了,大伯母就别麻烦了,鱼和菜留着明儿再吃也是一样的。这马上天就要黑了,又赶了一天的路,便大伯母不累不饿,小巍和、和他的同窗公子也肯定饿了” 见李氏还是不为所动,“我和小巍吃了饭就过去,你先回吧。” 只得看向了陆薇薇,“小巍,大伯母忙,就你带了这位公子,跟我一起去吃饭吧?爷爷看见你和这位公子,一定很高兴的。” 陆薇薇见她直接对自己开口了,不好再缄口不言,也淡笑道:“我们马上也吃饭了,就不给家里添麻烦了,大姐还是先回去吧,待会儿再见。” 李氏能看到想到的,陆薇薇自然也能看到想到。 虽然谢令昭实在是个可恶的,那也不是陆大妮儿一个真正的村姑能肖想的,说句不好听的,她怕是连给谢令昭当丫头都不够格儿,就更别说其他了。 同样,虽然陆薇薇从来不喜欢陆大妮儿,不喜欢陆家的每一个人,在这事儿上,也做不到明知前面是火坑,还眼睁睁看着陆大妮儿去跳。 所以还是一开始就断了陆大妮儿念想的好。 陆大妮儿见陆薇薇也不肯听自己的,笑容越发勉强了,“都是一家人,哪里麻烦了,小巍,你和这位公子就去家里吃饭吧?不然爷爷奶奶肯定要骂我,连请个人就请不到的。这位公子,您和小巍就去我们家里吃饭吧,我爷爷说、说要感谢你平时对我们小巍的照顾” 话没说完,因本是背对着她而坐的谢令昭忽然起身转了过来,也让她终于看清了谢令昭整个人,惊喜之下,自动戛然而止了。 难怪村里见过这位公子的都没口子的夸,又是说长得好,又是说人品好,又是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少爷的。 眼前的人可不正跟天神下凡一样吗,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反正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还这么高,这么挺拔,身上穿的衣裳也是这般好看,肯定是最好、最贵的绸子做的吧? 便是他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光凭他这份样貌气度,她也愿意、愿意跟他了。 当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更好了,只要能跟了他,便不能当大的,只能当小的,她这辈子岂不是也等着吃香喝辣,再不用愁了? 陆大妮儿按下自己“噗通噗通”直跳的心,笑容更热切了,“公子,您跟我们家小巍平日在县学里肯定很要好,今儿才会特地跟他一起回来吧?往后可一定要常来才是,我们村儿风景还是挺好的,往后公子再来,就算小巍没空,我却是时时都很闲的,正好带了公子到处逛逛、瞧瞧去。” 又道:“公子,您这便随我家去吃饭吧?再耽搁下去,菜可就要凉了。大伯母和小巍若实在不得空去吃饭,就算了,这位公子去也是一样的。” 竟是打算直接撇开李氏和陆薇薇了。 陆薇薇简直无语。 这叫什么事儿,为了攀高枝儿,连脸都不要了? 余光见李氏已是气黄了脸,忙赶在她之前开了口:“大姐,这是我的同窗、我的客人,与家里其他人都素不相识,就这样去吃饭,算怎么一回事?大姐与我同窗男女有别,也不宜多说。你还是先回去吃饭吧,待会儿我和我娘自会过去的。” 谢令昭忽然道:“陆巍,我赶了一天路,这会儿有些累了,你能不能先带我去今晚我住的房间稍微歇一会儿?等我歇了起来,应该就可以品尝陆伯母的手艺了吧?真是好生期待,肯定比我家里的厨子们手艺好十倍,一天天不是山珍海味,就是鲍参翅肚的,没的让人腻得慌。” 除了刚转身过来,扫了陆大妮儿一眼,再没看过她,就当这人压根儿不存在一般。 谢令昭好歹也是在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环境下长到这么大的,旁的不论,察言观色的本事和心眼儿怎么可能真缺了? 都不用问陆薇薇,已能猜到他们母子与本家的关系定然好不了了。 不然自己好好儿的有家,干嘛非要长年累月的住舅舅家里,便是为了陆薇薇求学方便,他一个人住舅舅家,平日学里休沐放假时回来便是了,李氏大可留在家里,把家里里里外外都照应好。 到底陆巍是姓陆,不是姓李的。 那母子两个会住到李家,自然就有原因了,听说陆巍是遗腹子,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难过;他如今的奶奶好像还是他爷爷续娶的,与陆巍的爹天生就隔了肚皮的,怎么可能真跟一奶同胞的一样? 还不知道早年娘儿俩吃了多少苦呢! 只这一层原因,已够谢令昭不待见陆家任何一个人了。 陆巍可是他的朋友,陆伯母更是这么好一个人,他们竟敢欺负逼迫他们,简直就是黑心烂肝! 何况眼前的陆大妮儿还是如此的不自爱,“自甘下贱”四个字简直明晃晃写在脸上,就更让谢令昭不待见了。 也不照照镜子看她是副什么德行,纵使刻意打扮了,依然连他家的丫头都不如,给他提鞋都不配,还想打他的主意;还连人都没见过,只是听说了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便已想起那些有的没的来,可真是一家子都不要脸到了极点! 先是陆薇薇直接说了男女有别,再是谢令昭满脸嫌恶的来了一句没的让人腻得慌。 陆大妮儿便是再蠢,再被眼前堪称闪闪发光的谢令昭和往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迷了眼晃了神,这会儿也醒过了神来,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她当然知道男女有别,可这不是、这不是她年纪大了,总得为自己打算吗? 人大户人家的少爷又什么没吃过,怎么会稀罕他们家的炖鸡,稀罕他们家的饭?要不是他跟小巍是同窗,怕是连他们村儿都会嫌偏僻破烂,这辈子不会来一次吧? 可既然人都来他们村儿里了,就去他们家吃一顿饭怎么了,她若将来真能有好日子过,难不成还会亏待了小巍当弟弟的和大伯母? 分明就是见不得她好,见不得他们家好。 但她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只能被爷爷奶奶随便嫁个除了彩礼,其他都不会为她考虑的人家,她才不要去过那样的日子,跟她娘似的,受一辈子的穷和气。 所以她必须得抓住这次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再试一试才是,不然今儿杀的鸡奶奶肯定也要算到他们三房头上,回头还不知道要怎么给她娘脸色瞧呢 陆大妮儿一时间什么滋味儿都涌上了心头,但终究还是羞臊占了大头。 勉强挤出一句:“大伯母和小巍不肯去吃饭,那我就先回去了,省得爷爷奶奶等急了。”,便红着脸,悻悻的走了。 李氏见她走远了,才满脸不好意思的与谢令昭道:“倒是让阿昭见笑了,你先和小巍说着话儿,我做饭去了啊,刚才又是打水又是扫地的,你肯定饿坏了吧?” 心里把陆大妮儿和孙兰花都骂了个狗血喷头,她们不要脸,她和小巍还要呢,阿昭可是小巍的同窗,丢的可都是小巍的脸! 谢令昭已笑道:“伯母这是什么话儿,林子大了本就什么鸟都有,与您何干?您只管忙您的去,有要我帮忙的就只管吩咐,我旁的不行,帮着打打下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说得李氏转怒为喜起来,“这孩子,可真是太会说话儿了。小巍,你陪着阿昭说话儿啊,很快我们就能吃饭了。” 段氏也笑道:“小巍,你听你娘的,陪谢少爷说话儿吧,我帮你娘把饭做得差不多了,我再回去。” 妯娌两个说着都去了灶房,陆薇薇离她们更近,还能听见段氏压低了声音与李氏说:“就没见过谁家大姑娘这般不要脸皮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听说是在给她相看人家了,不过你那公婆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只管彩礼,其他都不会为她着想的,也难怪她想挣一挣” 陆薇薇一时不知是该厌恶,还是该同情陆大妮儿的好。 她看向谢令昭,讽笑道:“某人既山珍海味,鲍参翅肚都吃腻了,又何必非要赖在我们家不走?” 但她自己知道,虽然她是在讽刺谢令昭,其实讽只占少数,更多还是开玩笑。 好在谢令昭也听出来了,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再是山珍海味,鲍参翅肚,都不是陆伯母做的。一起吃饭的,也不是我尊敬的长辈和我的朋友,根本就没法儿比好吗?” 陆薇薇呵呵,“谁是你的朋友了,我答应做你的朋友了吗?反正明儿一早你就走,等回了县里,也别再来烦我,更别找我两个表哥的麻烦,我们都忙得很,没时间与你白白浪费。” “哦。”谢令昭立时耷拉了脸,片刻才小声说了一句,“我不烦你,也不找他们的麻烦了,还是不成吗?” 陆薇薇见他一脸的委屈与沮丧,虽然已经领教过了他是何等的会卖惨,还是免不得几分不自然起来。 咳嗽一声,正色道:“开了年就要县试了,我们都是寒门小户,尤其我澈表哥,家里真的很困难,一家子的希望全在他一个人身上;我也是我娘全部的希望,我们母子总不能靠我舅舅一辈子,所以我们真的经不起任何的耽搁浪费。你要找麻烦,就找别人的去,要交朋友,也找别人交去,不成吗?” 顿了顿,“实在不行,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可以娶亲生子嘛,就算你家里,但妻儿却是你自己的,肯定与你一条心,你不就有家有亲人,有人说心里话儿,逢年过节也不用孤零零的了?” 谢令昭等她说完了,方沉声道:“都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连京城都回不去,家都回不了,拿什么娶亲生子?便真有一日,他们想为我娶亲了,怕也只会与他们一条心,反拿我当外人,那我还不如一辈子不娶呢!陆巍,我往后一定不烦你,你就让我做你的朋友行吗,我真的很想有个朋友,也很想以后经常不是,偶尔,偶尔能见到陆伯母,吃到她亲手做的菜,我就心满意足了。” 陆薇薇皱眉,“没你想的这般悲观,就算是他们选的人,要跟她共度一生的人却是你,她不至连基本的主次都分不清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 谢令昭苦笑,“像我们那样的人家,都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貌合神离、甚至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夫妻比比皆是,我可不敢奢求自己能是那少数的例外,我咝” 忽然皱了眉,一脸的痛苦之色。 陆薇薇忙道:“怎么了,我跟我娘不一样,可、可不吃你这一套。” 谢令昭苦笑着摊了手给她看,“我知道你不吃这一套,我也没想骗你喏,先前扫地时没注意,应该是扎了一些细刺到肉里,刚才不小心碰了一下,实在太痛,才没忍住的” 陆薇薇闻言,把灯盏端近了定睛一看,果见白皙的掌心里好几处都扎了细刺,不由翻白眼儿,“不会扫就别扫啊,非要抢着扫,扎了刺也不说,我刚才要是不问你,你岂不是要明儿回了县里,再来处理呢?等着,我问我娘找针去,不把刺挑出来,再擦药酒,明儿肯定要红肿的。” 一边说,一边已出了堂屋,“娘,娘” 并不知道自己才一转身,谢令昭已满脸的笑。 少时,陆薇薇折了回来,后面还跟着李氏,“阿昭,我听小巍说你扫地时手扎了刺?你这孩子也真是,怎么不早说,我马上给你把刺都挑出来啊,幸好家里我也收了个小针线包的先把针在火上烧一烧,也省得回头化脓了有点儿痛,你忍一忍哈” 眼见针已快扎进谢令昭肉里了,李氏却忽然停住了,“小巍,还是你来吧,光线不好了,我看不清楚,别刺没给阿昭挑出来,再白扎他几下,就亏大了。” 屋里的确很暗,纵点了灯,也只能照个大概,干不了精细活儿。 陆薇薇想也不想便依言接过了李氏手里的针,“那娘您继续去忙吧,别耽误二伯母太久了,家里肯定还等着她回去吃饭,偏她又客气,留她吃饭肯定是不肯的。” 说话间,已抓过谢令昭的手,看准一个扎了的刺的地方,就要扎下去。 李氏又忽然道:“小巍,还是我来吧,我忘了你男孩儿家家的不会用针了,还是我来的好。” 她居然忘了男女有别了,何况两个人的手一个那么大,一个那么小,一个那么白,一个那么黑,阿昭又显然是个聪明的,万一瞧出了破绽,可该如何是好? 陆薇薇哪里知道李氏在想什么,道:“娘,就我来吧,您忙您的去明天再挑?不用,我看得见,就现在挑算了。这肉里扎了刺的感觉我们又不是没尝过,又痛又胀的,难受死了,就一鼓作气挑了吧。” “可是”李氏强笑着还待再说。 陆薇薇已又道:“娘是怕我趁机欺负您的客人不成?放心吧,我不会的好像二伯母在叫您,您快去瞧瞧吧。” 李氏没办法,只得往外“哎”了一声,“马上就来”,又扔下一句,“行吧,那小巍你好生给阿昭挑,挑完了叫我,我来给阿昭擦药酒啊。” 方下定决心般一转身,往外去了。 算了,小巍肯定没那么容易暴露的,不然还用等到今天,她早暴露八百年了;阿昭也肯定不会往那上面想去,本来么,无缘无故的,谁会想那么多呢? 她还是别自己吓自己,反而露了马脚的好 陆薇薇这才把注意力又放回了谢令昭手上去。 却见他手竟一直微微在抖,见她看过去,还直往后缩,不由挑眉,“你也担心我不会用针?放心,扎不痛你的,本来你已经在痛了,难不成还能更痛?再说了,你不是那么嚣张吗,竟然也会怕痛?” 谢令昭下意识道:“我怎么可能怕这点儿痛,我、我” 我了几声,都没我出个所以然来,脸都涨红了。 他总不能直接说,他其实不是怕,而是紧张吧? 明明他和陆巍都是男子,他不该紧张的,他虽从来不喜别人碰自己,也不是从来都没与人有过肢体接触,可以往他都只有不舒服与厌恶,从来没紧张过。 要说陆巍是女子,他紧张也就罢了,问题陆巍也是男子,他居然还紧张,心真的是砰砰直跳,就真是太奇怪,太不正常了。 难道都是因为陆巍的手跟他的比起来太小、太白,秀气得根本不像男子的手? 还细滑得跟丝绸一样,除了指腹稍微有点儿多年写字儿生成的薄茧,简直软得他心尖发颤 还是那句话,可惜陆巍是个男子,不然他一定娶了他,反正他迟早要娶亲的,与其等着家里那个女人给他硬塞个不知道什么歪瓜裂枣,还不如先娶一个至少自己不讨厌的。 关键还能得一个陆伯母这般好的岳母,真是光想都觉得高兴,陆伯母怎么就只生了陆巍一个,没再给他添个妹妹呢?! 陆薇薇自不知道谢令昭在想什么,她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应着:“既然你不怕痛,那你缩什么缩也别再抖,不然我一个失手,针全部给你扎进去了,就不是蚂蚁咬一下那么痛了!” 一边已快狠准的把针扎进了谢令昭肉里,“别缩,这么大的刺,很好挑的,马上就好。” 谢令昭让瞬间的刺痛刺得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霎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咝还说不痛,明明就很痛行行行,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怕痛,您尽管扎,总成了吧?” 陆薇薇忍不住好笑,“不是说不怕痛吗,切!好了,已经挑出来一根刺了。” 笑过,不再说话,专心给谢令昭挑起剩下的刺来,自己都没意识到,手下的动作下意识放轻了。 谢令昭也很快适应了手上的痛感,他虽生来富贵,其实并不是一点苦一点痛都受不得的人。 见陆薇薇不说话了,他也安静下来,少时更是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屋里渐渐一片静谧,让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原来陆巍的眼睫毛这么长,还这么密,就跟两把扇子似的,在灯光下还有倒影他的脸看起来也比他原以为的还要白,至于大小,应该就只自己的手掌那么大吧? 才还可惜他为什么不是女子,这会儿倒是得庆幸他是男子了。 不然就他这样的相貌,还不定要引来多少狂蜂浪蝶的觊觎,他舅舅家虽在天泉也算小有资产,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又能顶什么用?肯定是护不住他的,真是万幸 “好了!你等一下,我问我娘药酒在哪里,给你都抹上药酒,明儿起来应该就能好了。” ------题外话------ 上架了上架了,走过路过的亲们,还望千万多多支持,瑜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也就只能以定时定量的更新,来回报大家了o ̄︶ ̄o 第七十六回 心尖发颤 可恨人也有可怜处 “好了!你等一下,我问我娘药酒在哪里,给你都抹上,明儿起来应该就能好了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陆薇薇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谢令昭的胡思乱想。 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在盯着陆薇薇看。 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咳嗽一声,道:“没有啊,我没看你,我只是在发呆而已那个,都已经挑完了吗?谢谢你啊,陆巍,我这会儿觉得好多了。” 陆薇薇挑眉,“真的好多了?我都给你扎出血了,应该比刚才还要痛一点吧,你脸都痛红了。不过大男人家家的,这点儿痛又算什么,等着,我找我娘去。” 正说着,李氏进来了,“小巍,你给阿昭挑完刺了吗,马上吃饭了。” 陆薇薇笑道:“刚好挑完,正要去问娘药酒在哪里呢。二伯母呢,走了吧?” 李氏“嗯”了一声,“走了,怎么都留不住,我给他们家带的粽子和点心也没拿,只能明儿早上再给他们家送去了。药酒就在我房间的架子上,小巍你去取来让阿昭抹上,我端菜去啊,都这个时辰了,肯定你们都饿坏了。” “好的娘,我去取药酒,您端菜去吧” 很快,母子两个都出了堂屋,只留下了谢令昭一个人。 谢令昭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暗忖起来,难道他真该如升叔所说,哪怕不想娶亲,也该添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也省得时间长了,看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对着人陆巍胡思乱想了。 亏得陆巍不知道他方才的所思所想,不然肯定又要暴打他一顿了,他后边儿可得克制些,再别这么莫名其妙了才是。 等谢令昭擦好药酒,李氏也把饭菜都摆好了。 除了几样她从县里带回来的凉菜和小菜,还有一锅香辣扑鼻的酸菜鱼,两样清炒时蔬,并一小盆莼菜蛋花面片汤。 李氏一上桌便不停的给谢令昭夹起菜来,“阿昭尝尝这鱼,我怕你不能吃辣,只放了少少的泡山椒提味儿,能吃不?能吃就好。再尝尝这个凉拌猪耳,可是我的拿手菜,我们全家都爱的我给你盛碗汤先凉着啊” 看得陆薇薇都快要吃醋了,“娘,到底谁才是您儿子,您是不是搞错了?” 分明今儿娘才第一次见姓谢的! 李氏直好笑,“你这个醋坛子,我当然知道谁是我儿子,这不是阿昭第一次来咱们家吃饭,我当然得多照顾他一些么?等他以后来得多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自己煮,我肯定就不管他了。” 一面也给陆薇薇夹了一块鱼肉,“也给你夹了,高兴了吧?” 陆薇薇傲娇的“嗯”了一声,“勉强高兴了。” 余光见谢令昭满脸满眼都是笑,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还想二回三回四回,他做梦,明儿起来就给她走人! 李氏自己吃不到两口菜,又给谢令昭夹起来,“也不能光吃鱼和肉,青菜阿昭也吃些瞧我这脑子,该给阿昭你准备一壶酒的,平常我们家就小巍他舅舅偶尔喝两杯,其他人都不喝的,我压根儿想不到这一茬,下回一定记住啊。” 谢令昭把嘴里的青菜咽了下去,才笑道:“我也很少喝酒的,陆伯母不用特意记住。” 李氏笑着点头,“喝酒误事,少喝好,少喝好。那这些菜都还合阿昭你口味吧?嗐,看我,这样直通通的问你,你肯定只有说好的,这些粗茶淡饭怎么跟你日日都吃的山珍海味比?家里也只有这个条件,唯一能保证的,也就是干净了,阿昭你千万别嫌弃,好吃你就多吃点儿,不好吃就少吃点儿吧。” 话音未落,陆薇薇已呵呵道:“娘,就数某人面前的骨头最多,您看像不好吃、嫌弃的样子吗?” 谢令昭忙笑道附和,“是啊陆伯母,我都吃得快风卷残云了,您怎么会觉得不合我口味,我会嫌弃的?您要是愿意,陆巍也愿意,我恨不能以后一天三顿都能到您家里蹭饭吃好吗?我也从来不是个假讲究的,只要干净,便足够了。” 真的,他才吃了第一口陆伯母做的、还是亲手给他夹的鱼,已幸福满足得快心尖儿打颤了。 那种家常的、分明带着最柔软母爱的味道才一进他嘴里,便立时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往下,流淌进了他的心里。 让他油然生出了一种他已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虽然自己从哪里来,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因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地方停留,都有归处,只有他没有地方可以停,也没有家可以回。 但忽然间,他有地方可以停,至少可以暂时驻足,暂时放松下来,自己的身心也能暂时得到温暖了,那种感觉,让谢令昭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眼睛都发起热,鼻子也发起酸来。 惟有借不停的吃东西,来遮掩一二了。 所以他怎么可能嫌弃,他只恨时间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陆薇薇已哼笑道:“一天三顿都去我们家蹭饭,你想得倒是美,我娘可没那个时间伺候你,我们家庙小,也装不下你这尊大佛。明儿起来你就走啊,我们上午也要回县里,你便非要留下,也没人给你管吃管住了。” 谢令昭还没说话,李氏已嗔道:“小巍你又来了,吃饭呢,说这些做什么,明儿起来再说也不迟。阿昭你别理他,安心吃你的饭啊。” “好的陆伯母,您也吃,别只管招呼我了。陆巍,你也吃。”谢令昭倒是没把陆薇薇的话听进心里,因为他已能感觉到,陆薇薇对他跟之前不一样了。 那等明儿回了县城,他再备了礼登门,想来他也不至会把他赶出门了,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嘛,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时吃过晚饭,李氏手脚麻溜的刷了碗,收拾好灶房,便带着陆薇薇,急匆匆去了陆家见陆有成和曹氏。 陆薇薇很不想去的,她真的发自内心的厌恶陆家的每一个人。 可惜一个“孝”字压下来,她便是再不想去,也只能每次回来,都不得不去陆家走一个过场,不然她也不会只逢年过节才与李氏回来了,她们完全可以经常回来的。 陆薇薇不想去,谢令昭倒是很想去,“天这么黑了,要不我陪陆伯母你们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明儿如何且不说,但至少今晚,他是真一时一刻也不想与陆伯母和陆巍分开,只想他们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奈何李氏笑着婉拒了他,“就几步路,我们娘儿俩也走了多年的,闭上眼睛都不会出岔子,阿昭你放心在家等我们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谢令昭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子两个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娘,我来吧。”一出家门,陆薇薇便接过了李氏手里的粽子点心尺头,察觉到重量比她想象的还要沉手些,脸色越发难看了。 陆家一家子这些年对她们母女真的一丝一毫的善意都没有过,却每次回来,还得为他们备这么多礼物,真是怄死人了! 李氏不用陆薇薇说,也知道她正不高兴,小声道:“小巍,别生气,只是面子情儿,也只是一点小钱儿罢了,只要能买来咱们的清净,我觉得很值得。” 陆薇薇片刻才低道:“娘,道理我都明白,可心里还是没法儿不生气,哪怕只是三五,我也宁愿送给路边的乞丐,都不想白白便宜了他们,本来每个月我们已经给了二百了!不过我待会儿会克制的,娘放心吧。” 李氏叹道:“谁让你爹在村里呢,我们总不能不管他,名声这个东西也是想好不容易,想坏却一件事就足够的。好在一年就几次,忍忍就过了。” 母女两个说着话儿,很快到了陆家。 陆家上下都还没睡,王盼弟一见母女两个进来,便阴阳怪气道:“大嫂和小巍怎么不再晚些时候才来,再晚些时候,爹娘便撑不住都睡了,你们便可以打一头就走,面子情儿都不用做了啊。” 李氏看都不看她,带着陆薇薇径自上前,给坐在堂屋当中,脸色都很不好看的陆有成和曹氏行礼打招呼,“公爹、婆婆。” 随即奉上粽子点心尺头,足足好几包,一看便知道没个三二百的,肯定下不来。 曹氏的脸色好看了些,先道:“吃了没?特意炖了鸡,叫你们来吃现成的,偏还不肯来,往后可别再说我们不叫你们了,我们没叫么,你们自己不肯来的!” 李氏淡笑,“婆婆对我们娘儿俩的好,我们一向知道,这不是家里来了客人吗,我们总不好把客人扔在家里,自己来吃饭吧?那也太失礼了,所以只能下次回来,再过来吃饭了。都是一家人,下次婆婆也别这么破费了,还特地杀鸡,就随便割一刀肉,做几个菜,再炒个鸡蛋什么的,也就足够了。” 随便割一刀肉,再炒个鸡蛋什么的? 曹氏窒了一瞬,才道:“你们不会把客人带了一起来吃呢?本来今晚就做得多,多个人也就多双筷子的事儿,非不肯来,说不定客人还以为我们怎么着你们了呢。” 陆有成也道:“就是,把客人一起请过来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巍,你娘头发长见识短,不懂事就罢了,你一个读书郎,也不懂事呢?” 你才头发长见识短,你们全家都头发长见识短! 陆薇薇好容易才忍住了已到嘴边的恶言,淡淡道:“好叫祖父知道,那只是我的同窗,并非陆家全家的客人,又是第一次上门,还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诸多讲究,我肯定不能违背他自己的意愿,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说得陆有成沉了脸,“你的同窗不是陆家的客人,你不姓陆呢?我们家又怎么辱没你的同窗,辱没你了,让你这么嫌弃,只差摆明了说我们不讲究?也是,你是县学的小相公么,明年指不定还是秀才老爷了,当然瞧不上我们这些又穷又邋遢的乡下穷鬼了。可你别忘了,你就算做了天王老子,也是姓陆的,是我陆家的种,谁嫌弃陆家都轮不到你嫌弃!” 这个孙子乃至大儿媳,他都从来不喜欢。 就没一个安分的,当娘的当年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上赶着嫁进他们家,非要撺掇了大儿子东折腾西折腾,结果生生把命给折腾没了。 如今孙子又眼里心里只有舅家,反而跟本家一点不亲近,甚至连长相都跟这家里的人一点不一样,以发巾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月白色的长衫,白皙光洁的脸庞,还有一身俊秀斯的气度都是念书闹的。 书读多了,便再不安分,一有机会,便只想往外飞,永远都不会再飞回来了,果然从根子上就跟他那个无情无义的亲奶奶一样,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陆薇薇越发懒得与陆有成多说了,只短短一句:“祖父说的是。” 便再无他话。 她就算姓陆,也是姓的自己的陆,姓的她爹陆迁的陆,与旁人何干? 陆有成见陆薇薇明显一副连敷衍他都懒得敷衍的样子,越发恼怒了,正要再说,“你这是” 一旁孙兰花惟恐再说下去,两边又要来个不欢而散,忙笑着打断了他,“爹,您别生气,小巍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是吧,小巍?” 不待陆薇薇说话,又道,“对了小巍,你那位同窗是县里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啊,听说长得跟天神下凡一样,难不成比你还俊?那你和大嫂这次回来打算待几日呢,你那位同窗既是跟你们一起来的,肯定回时也是一起回吧?” “不如明儿中午家里再做一桌菜,你请了你同窗来家里吃饭吧,今儿你们赶路都累了,明儿总不累了吧?明儿一早我再起来和你二婶把家里里外收拾一遍,咱们家是比不得大户人家高房大屋的,但收拾一下,还是能见人的,小巍你说呢?” 说话间,还趁众人都不注意,冲曹氏使了几次眼色。 曹氏接收到她的眼色,想到若陆大妮儿真能跟了大户人家的少爷,哪怕只是做小,也肯定比嫁如今自家选中的几个备选人家中的任何一户强。 清了清嗓子,决定再做一次努力,“是啊,老大媳妇,你们难得回来,正好又是过节,明儿中午都过来吃饭吧。小巍,你把你那个同窗一起叫上,省得人家说我们家不懂待客之道。” 李氏一心记挂李成栋,无论如何明儿上午都要回县里的。 她也不愿意与陆家众人同桌吃饭,没的膈应自己,因道:“小巍课业繁重,我们明儿给他爹上了坟,就要赶回县里去。小巍那个同窗也说了,明儿一早就要走的,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请他来家里领受婆婆的好意了。” 怕曹氏与孙兰花再歪缠不休,说完自袖里掏了一串钱来,“这是七八九月给公爹和婆婆的钱粮费,明儿这一去,我和小巍肯定得中秋前才能回来了,所以先给公爹婆婆奉上,婆婆点一点吧。” 李氏这些年都是按季度给的陆有成和曹氏钱粮费,一次给半年一年的给怕他们生事,月月给又嫌麻烦,所以定了一季度。 那便是六百钱,串在一起,也有好大一串,要点更是好一会儿才能点清楚。 曹氏见了钱,霎时顾不得旁的,嘴上虽说着:“都是自家人,还点什么点,难不成老大媳妇你还会坑我们两个老的?”,行动上却是立马点起钱来。 大妮儿能跟了大户人家的少爷当然好,问题是大房母子两个根本不愿帮忙,那少爷听起来也对大妮儿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自家难道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相比之下,当然还是已经送到眼前的银钱更重要了。 孙兰花见没了帮手,王盼弟还在一旁一脸的冷笑讽刺,只得硬着头皮又道:“大嫂,小巍课业再繁重,也不差几个时辰半把天的是不是,明儿你们实在要走,就吃了午饭再走吧?反正如今天黑得晚,你们肯定也能赶到县里的,就” 李氏没让她把话说完,“三弟妹没去过县里,不知道县里其实还是有点远的,我们就算明儿上午就走,都得天快黑了才能到,下午走可就只能睡野外了。” 又与陆有成曹氏道:“公爹、婆婆,时辰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二老歇息,先回去了,等下次回来,再来给二老请安,二老保重。” 陆有成沉着脸没说话。 虽然他还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也实在很想大骂李氏和陆薇薇,质问母子两个不把田地赁给他们家种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背着他变卖,宁肯便宜外人,也不愿让肥水落到自家田里?为什么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他一个当公公的,又实在做不出指着儿媳妇破口大骂的事,李成栋也真的不好惹,至少他们家惹不起。 好半晌,他才瓮声瓮气的开了口:“要走就走,反正陆迁是入赘的,这么多年就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样,我早习惯了,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就是。快走,都走,不要再杵在这里碍我的眼!” 赶李氏与陆薇薇不算,自己也霍地起身,怒气冲冲的出了堂屋,回了自己屋里去。 曹氏钱还没数完,但眼前的情形显然也数不下去了。 只得暂停住,看在钱的份儿上,笑着与李氏道:“老大媳妇,你公爹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就是舍不得小巍。你们要回就先回吧,赶了一天的路肯定早累了,明儿路上慢点儿,家里也不用担心。” 李氏心里比陆有成还恼火,迁哥生前从来没拿他当过儿子,比那后爹还要不如;这么多年,也没给迁哥烧过一刀纸,拔过他坟上一根草,如今倒在她面前扮上慈父了,到底哪来的脸? 淡淡应了曹氏一句:“那我和小巍就先回去了,婆婆也早些休息。小巍,我们走。” 便带着陆薇薇出了陆家堂屋,大步往院外走去。 “大嫂,小巍,等一等” 却是刚出了陆家大门,孙兰花便追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陆大妮儿,母女两个都笑得满脸的讨好。 “大嫂,小巍,你们赶了一天路,肯定累了,要不今晚就让大妮儿过去跟大嫂睡,明儿一早好起来给你们做早饭?”孙兰花一边说,一边推了女儿上前,“大妮儿什么都会做,肯定能让大嫂和小巍满意的。” 当然,能让那位少爷满意,就更好了。 陆大妮儿红着脸,虽觉得羞臊,还是跟着强笑道:“大伯母,我记得您和小巍都爱吃荞面,正好如今天儿热,我明儿一早就起来,把面做好凉冷了,你们起来就可以拌了吃了,好吗?” 李氏与陆薇薇都一脸的无语。 母女两个都只想着攀上高枝儿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是何等的风光,却不想一想,高枝儿哪是那么好攀的;便侥幸能攀上,又能不能攀稳了,就不怕一个不小心,便摔个粉身碎骨吗? 李氏叹了一口气,索性开门见山道:“三弟妹,小巍那位同窗是京城来的豪门公子,听说家里规矩大得很,连身边的丫头都要识断字,老实本分的,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的好。只要大妮儿自己立得起来,你们当爹娘的再好生替她挑个肯上进会疼人的,将来她的日子肯定差不了,又何必” 一语未了,孙兰花已兴奋道:“那位公子还是京城来的?那大妮儿要是能岂不是将来还能去京城过日子,真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大嫂,求你帮帮大妮儿吧,要是能成,将来她一定会好生报答你,一辈子都记你的情。” 李氏越发无语了,“三弟妹,不是我帮不帮大妮儿的问题,是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大家天生就不是一路人,大妮儿长得好,家里日子也算过得,只要安了心,要给她说一门好亲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孙氏笑不出来了,“如果这事儿我能做主,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儿,可这个家几时我说了算了?爹娘都只看彩礼,只要彩礼够高,才不管到底是什么歪瓜裂枣;大妮儿她爹也不管,随时都是一句我听爹娘的。难道我家大妮儿就只能随便嫁个什么人,跟我一样苦一辈子不成?大嫂,你就帮帮她吧,只要你肯帮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说到后面,已快要哭出来了。 一旁陆大妮儿也快哭了,几不可闻的道:“我知道我配不上那位大少爷,也知道给人做小要受大房的气。可我更不想跟我娘一样,一辈子都这么苦,不想将来我的女儿也跟我一样,生来就受苦,甚至连长大成人的机会都没有,就早早死了!” 也不知是说给李氏和陆薇薇听的,还是在自语,“凭什么我从小到大就什么活儿都要做,家里哥哥弟弟们却可以念书,可以不干活儿,可以到处闲逛,惹是生非,家里长辈们还非要说他们是干正事儿?就因为他们是男孩儿,我是女孩儿,我就只能干得多,吃得少,受尽委屈吗?” “那年三妮儿死时,我虽然还小,却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是怎么死的。这些年我娘和二婶也不是没再生过女儿,却一个都没养住,肯定是她们生下来就知道,女儿在这个家是活不成的,还不如早早死了的好!我要不是因为三妮儿死后,就变了一个样儿,骂我就顶嘴,打我就跑,弄得都知道我是个泼辣的,也肯定早死了。我只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家,想过好日子,我有什么错?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强撑着说完,终于还是哽咽得说不下去,哭出了声来。 陆薇薇本来真的很烦陆大妮儿的,当年因着三妮儿的死,陆有成发话给陆大妮儿请了大夫,她才总算捡回了一条命来。 自那以后,她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嘴巴又尖又碎,人也又刻薄又自私,饶陆薇薇那时候已随李氏搬去县里,只偶尔回一次陆家村了,都被她的损人不利己、道德绑架、我弱我有理之类的行径恶心了好几次。 之后便看见她就绕道,再懒得与她说一句话,再懒得看她一眼了。 但此时此刻,听得陆大妮儿的这一番哭诉,陆薇薇还是免不得生出了几分同情来。 虽然陆大妮儿的确很可恨,但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 她迟疑了一下,道:“你想过好日子没有错,人人都想过好日子,可你得用对方法。家里这一辈就你一个女孩儿,只要你坚持抗争,三叔三婶也坚持站在你一边,我相信总会有一个你想要的好结果,又何必非要自甘下贱?” 陆大妮儿含泪一笑,“我能有什么办法,除了去死,我能怎么办?我爹也根本不可能站在我这一边,反正只是个女儿而已,算得了什么?那光我娘支持我,又有什么用,她自己日子都这么苦了” 忽然一把抓了陆薇薇的手,“小巍,好弟弟,你就帮帮我吧。只要你能帮我过上好日子,我一定一辈子都记你的好,求求你了” 陆薇薇忙不迭抽回了自己的手,才正色道:“大姐,我不会帮你,因为那不是帮你,而是害你,给人做妾做小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我也帮不了你,我那个同窗与我关系没你想的那么好,他也没你看到的那么好,其实很多时候都很恶劣,他家里规矩也是真的大,你还是趁早打消念头的好。” 顿了顿,“你若实在不满意家里给你选的人家,你和三婶就先拖着,尽量拖到明年我考完后,若我能中,你便是秀才的姐姐了,选择范围肯定也更大了。三婶,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事儿就靠你了,若你当娘的都不护着自己的女儿,还能指望谁护着她?我和我娘言尽于此,先走了。” 说完扶着李氏,头也不回的大步去了。 余下孙兰花与陆大妮儿待母女两个都走远了,才回过了神来。 陆大妮儿又哭起来,“娘,怎么办,大伯母和小巍都不肯帮我,我还能怎么办?” 孙兰花倒是不哭了,咬牙低道:“小巍说得对,给人做妾能有什么好,还是得做正头夫妻才是。你放心,娘一定不会让他们随便把你嫁了的,娘就是死,也要拖到明年小巍当上秀才老爷,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陆大妮儿一点不敢乐观,“可万一爷爷奶奶非要坚持呢?之前大哥二哥娶亲都花了好大一笔,马上三弟也该说亲了,奶奶天天都说家里没钱,除了卖我,哪还有别的法子?娘也别说得自己多厉害,今儿白吃了奶奶的鸡,事情却没办好,您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明儿奶奶骂您时,您要怎么办吧,二伯母也肯定会在一旁添油加醋的。” 傍晚一听得陆薇薇带了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同窗回来,孙兰花立马去撺掇起曹氏来,如今好事没成,曹氏今儿是忙不过来,明儿肯定饶不了她的。 孙兰花眼下却顾不得,又是一咬牙,“你二哥已经娶了亲,你四弟还小,娶亲还要几年呢,真逼急了我,我就死给他们看!不过咱们还是得做两手准备,若真能嫁好人家做正头娘子,当然最好;那个大少爷也不能放过了,还得再想法子才是。你爷爷奶奶是有银子就成,你嫁谁都无所谓,却是你一辈子的事儿,咱们一定要好好合计,不能让你跟娘似的,一辈子都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第七十七回 我又不是外人 回家路上,陆薇薇和李氏心里都不舒服,不约而同没有说话。 还是眼见快到家了,想着有谢令昭在,母女两个不便想说什么说什么。 李氏这才低声开了口:“都是些什么破事儿,从老到小就没一个好的,生生弄得上梁不正下梁歪。就算她孙兰花在家里说不上话做不得主,娘儿两个也不能干这样没羞没臊的事吧?还以为之前去叫我们吃饭时,我们态度已经很明白,人阿昭态度也很明白了,谁知道竟还没死心,方才若不是看她们也可怜,想到,我说不出好话来!” 又道,“老的也是可笑,你爹生前从没对他好过一日,这么多年,怕也从没去他坟前一次,对我们娘儿俩更是恨得眼中钉肉中刺一般。还有脸对我们摆脸色,说什么当你爹是入赘的,呸,哪个入赘的一年给他那么多银钱的?我要不是为了耳根清净,懒得与他们歪缠,我们孤儿寡母的,就算一年不给他一钱,旁人又能说我们什么!” 陆薇薇忙道:“娘别生气,不过一群又贪又坏的人,跟他们生气都是抬举他们。去之前您不还跟我说,一年也就几次,忍忍就过了吗?这次已经忍过了,下次便是中秋,再下次得过年时了,平均三个月才一次,一次也就半把个时辰,实在不值一提,千万别影响了自己的心情才是。” 李氏听得吐一口气,“我心里都明白,也就对着小巍你抱怨几句罢了。倒是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下次若实在不想回来,便留在家里,让你舅舅陪我回来便是。” 陆薇薇笑道:“我已经大了,舅舅也有舅舅的事,哪能次次都麻烦他?娘就别担心我了,我不会往心里去的,说到底不过一群陌生人罢了,还没那个资格让我往心里去。” 顿了顿,“倒是卖地的事,我觉着咱们得抓紧时间了。最好能赶在秋收后下种前,把地给卖了,便一时在县里周边买不好,银子却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更能安心不说,也不必担心家里这边会夜长梦多,横生枝节了。陆老太爷都恨不能吃了我们了,谁知道后边儿会憋什么坏?” 自陆薇薇进了县学,李氏已打着念书费钱,开销太大的旗号,卖过五亩地了,如今家里还剩五亩地,八亩田。 所以陆薇薇有此一说。 李氏闻言,沉默片刻,才迟疑道:“要不,等过了年再说吧?等过了年,都知道你要县试,县试后还要去府城和省城,都是要大量花银子的,就算有你舅舅舅母帮衬我们,我们也不能全指着他们,自己总要出大头。到时候我们再卖地,也就顺理成章了。” 家里的田地都是李氏和陆迁成亲后,靠夫妻两个共同努力买下的,他们这一房与本家也早就分了家,一应产业都与本家没有关系。 那只要地契在她们手上,她们任何时候想卖地,那都是顺理成章好吗? 陆薇薇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笑道:“娘说的也有理,现在卖他们少不得又要歪缠,那就过了年再说吧,只如今咱们便请二伯母私下帮咱们留意合适的买主也就是了。可惜二伯母家日子不算宽裕,又与那一家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然卖给他们多合适,哪怕便宜些,咱们也情愿。” 于她来说,家里的田地乃至房子,都是死物,卖了也就卖了,正好重新置产投资。 可于李氏来说,那却是她和陆迁共同奋斗的结果,承载着他们当初虽然艰难,却充满希望与幸福的美好时光,也不怪她舍不得卖。 反正这几年她赚的余钱已让舅舅在县城周边置了好些田地了,明年她还打算若能遇上合适的,再置一间宅子,其实陆家村的田地房子,她都早不看在眼里了,不过是为了不便宜陆有成一家,才说服李氏变卖的。 既李氏实在舍不得,就由得她吧,只要她心里能好受些,就足够了。 李氏见陆薇薇不再坚持让她卖地了,心下一松。 道:“上次卖地你祖父就只差满地打滚儿了,也就是他知道时,地契都已经改了,又是卖的里长老爷的兄弟家,他惹不起,才生生咽下了这口气。要是卖给你二伯母家,他是长辈,真打起滚儿来,你二伯父二伯母又能怎么样?没见我连租都不敢租给他们,宁愿租给孙屠夫大哥家,只敢给他们几分边角地种呢?” 就这样,她还同时给了公婆家差不多一亩地白种;每月的钱粮、四时八节的节礼也从来没少过,让村里所有人都挑不出不是来,都站在她们娘儿这一边,他们才没再生事儿。 摊上这样一个夫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也就只有想着迁哥在时对她的好,想着小巍是多么好一个孩子,她心里那口气,才能顺畅了。 陆薇薇已道:“那就听娘的,年后再说这事儿吧,也不差这半年几个月的。” 李氏点头应了,“后面的时间小巍你就别写话本了,安心念你的书,别管银子的事儿,娘保证你明年去府城和省城时,一定有足够的银子。” 陆薇薇笑道:“娘就这么肯定我明年一定能去府城和省城呢?万一” 话没说完,已让李氏打断了,“呸呸呸,哪来的万一,不许胡说八道,以后嘴上也给我把个门儿!好了,快回家吧,阿昭肯定等咱们等急了。亏得阿昭修养好,什么都没问我们,直接当人没来过,不然我都要羞死了,谁家女儿那般不知羞的?虽然咱们是咱们,他们是他们,却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来,丢的还不是咱们的脸,小巍你的脸!” 陆薇薇道:“事情又不是我们做的,娘有什么好羞的,何况您当谢令昭家就没这些破事儿?只有更多的。倒是大姐她,虽然的确诸多可憎之处,但在这事儿上,是真可伶,希望三婶和她能拖到明年我高中吧。” 反正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是陆家的孙子,是陆大妮儿的兄弟这个事实都轻易改变不了的,她中了后,他们也肯定免不得以秀才老爷的XX自居。 于她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事,却指不定就能改变陆大妮儿的命运,且由得她去吧。 李氏皱眉,“还有将近一年呢,在他们看来,你也未必就能一次,怕是很难拖到吧?拢共就一个孙女一个女儿,竟也能那般狠心,不怪大妮儿会说女儿在这个家是活不成的。我前阵子还后悔当初不该,如今一点都不后悔了!” 若不然,只怕大妮儿的今天,就是小巍的明天,甚至比大妮儿还要不如,再如何刻薄撒泼,怕也连吃饱穿暖都难,更别提其他。 她大哥到底姓李,又哪能真事事插手陆家的家务事? 而她自己,肯定也是早被逼得要么活不下去,要么只能回娘家,又拿什么来护自己的女儿? 真是万幸! 陆薇薇握了李氏的手,道:“娘任何时候都不必后悔,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也很庆幸能有这样一条路给我走。总之,您等着我给您增光添彩,等着过好日子便是了。” “那我可就等着了。”李氏回握了女儿的手,没再说话。 都免不得物伤其类,触动心肠,但又无比庆幸的母女两个就这样默默回了家里。 果然谢令昭已经等急了,一听得门口有动静,便猛地窜到了院子里来,“陆伯母、陆巍,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还想着你们再不回来,就要去找你们了。” 李氏忙笑道:“我们多说了一会儿话,耽搁了,累得阿昭你等了这么久,真是对不住。我这就烧水去,烧好了大家都洗个澡,早些睡下吧,今儿都累了。” 说完便去了灶房里。 余下陆薇薇见谢令昭忽然不自然起来,惟恐他憋坏,忙道:“谢令昭,你干嘛一脸的心虚,你趁我和我娘不在,干什么了?” 谢令昭摸了摸鼻子,才干笑道:“我、我没干什么啊,陆伯母对我这么好,你也对我变好了,还给我挑刺,我怎么可能干什么?你别一副我十恶不赦的样子嘛。” “呃”陆薇薇闻言,意识到自己的确过于武断了,哼道:“还不是因为某人前科累累,我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正说着,李氏也进了堂屋来,笑道:“水已经烧上了,很快就能好。阿昭,你方才是不是去灶房了,我看锅里水是添好的,灶里也放了柴的,你是想自己烧水吗?” 谢令昭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我是想着伯母辛苦一天了,我若能把水烧好,您和陆巍回来就能用了,总能省些事儿。谁知道我太笨了,连个火都生不好,让伯母和陆巍见笑了。” 他等来等去,都等不到李氏和陆薇薇回来,身上又黏腻腻的,只想立时痛痛快快洗个澡。 由己推人,很快想到,肯定李氏和陆薇薇也跟自己是一样的感受,母子两个做的事可比他多多了,大热的天儿,自然出的汗也比他更多,比他更迫切的想要洗澡。 那要是他们回来后,见热水已经烧好了,他们得多高兴? 这个念头才一起,便再压不下去,只想立时付诸于行动。 哪怕他从来没烧过水,没做过任何此类活儿,这么多年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被人簇拥着伺候,他也觉得理所应当,觉得肯定这辈子都是这样。 依然不能打消他的念头,就跟傍晚他又是打水又是扫地时,那种迫切的要想为对自己好的人也做一点什么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谢令昭遂进了灶房去。 先是往锅里舀水,李氏出门前已把锅洗得干干净净,他只消往里添水便是,倒是难不到他。 可惜生火实在太难,他折腾了不知道多久,愣是生不起来,还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最终只能作罢如今还让陆伯母一眼就看了出来,真是有够丢脸的。 李氏已笑道:“阿昭你一看就是没干过活儿的人,不会生火太正常了,只要有人教你,肯定一遍就会了,哪里笨了?你下午扫地不就一学就会,扫得挺好吗?打水也是,一次便能打两桶,可比我和小巍都强。像你这样能干又谦虚,还不看不起人的大家少爷,可往哪里找去?” 谢令昭仍不好意思,“伯母快别夸我了,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我本来不想让您和陆巍知道的,还特地洗了脸,谁知道您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陆薇薇呵呵,“锅里多了水,灶里多了柴,家里又只你一个人,傻子都能猜到好吗?” 李氏忙嗔道:“小巍你怎么说话儿的,阿昭可是客人,却一直帮我们做事儿,你该感谢他才是。水应该快好了,阿昭,我给你找一件儿小巍他爹的衣裳,你先洗啊。” 说完便给谢令昭找衣裳去了,走之前还不忘瞪陆薇薇,“不许趁我不在,又欺负阿昭啊。” 陆薇薇翻了个白眼儿,等李氏出去了,才与谢令昭道:“看来我娘真当你亲儿子了,一句不好都听不得我说你。行吧,方才是我误会你了,给你道个歉,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谢令昭不防她说道歉就道歉,怔了一下,忙笑道:“也怪不得你,谁让我之前那么、那么可恶的。但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不会了,回县里后,我也可以给你两个表哥李昌李澈道歉,陆巍,这样你愿意跟我交朋友了,愿意我以后经常去你们家了吗?” 陆薇薇见他满脸的小心翼翼,简直与以往那个嚣张跋扈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虽说平心而论有点儿爽,还是免不得有几分触动。 他也是情有可原,也只是太孤寂,太缺温暖了,还连个教导规劝他,能给他几分真正关心的人都没有,才会一有人给了他三分温暖,便立时急着要还人六分,比常人反倒更有感恩之心。 心里这般想,嘴上却是傲娇道:“那还得看你表现,谁知道你是不是只这会儿变好了,明儿又固态重萌?我总得先看一段时间,才能做决定。” 却也足够谢令昭高兴了。 立时笑得一脸的灿烂,都快晃花陆薇薇的眼了,“我一定会好好儿表现的,陆巍你就等着瞧吧!真是太好了,我以后可以经常见到陆伯母,可以经常吃到她做的菜了。” 所以,他一遍又一遍的求着跟她交朋友,并不是为的她这个人,而是为的她娘、为的她娘做的菜? 陆薇薇假笑jpg,行吧,他和她娘高兴就好。 等谢令昭洗完了澡,李氏便叫了陆薇薇去洗,自己则带着谢令昭去了今晚安排给他住的房间,“阿昭,我们家条件简陋,屋子又矮又小,怕是你这辈子都没住过这样的屋子,今晚只能委屈你了。但你放心,被褥和枕头我都洗得干干净净的,绝对没有异味儿,也没有虱子跳蚤之类的,你大可安心睡。” 谢令昭长这么大的确没住过这样的屋子,但再大再明亮富贵的屋子,这会儿在他眼里,也比不上眼前这方寸之地。 他忙笑道:“伯母肯让我来家里住,可见没拿我当外人,我高兴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委屈?您快去忙您的吧,不用管我了,这里又安静又凉快,我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李氏见他是真一点不嫌弃,眼角眉梢都笑开了,“那我就先出去了,你早点儿睡啊。明儿也别管小巍说的,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我们怎么也得辰时以后,才能回县里,你要自己回,还是跟我们一起回,都可以的。” 谢令昭想也不想便道:“我跟伯母和陆巍一起回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等进城时,怎么都得傍晚了,陆伯母肯定要留他吃饭的。 他接连吃了两天陆伯母家的饭,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当然要礼尚往来,正好后日是端午正节,便可以提了礼物登门,说不定,后日也能吃到陆伯母做的饭了,真是光想心里都高兴! 李氏自不知道谢令昭想得有多美,笑着应了:“那明儿我们就一起回吧。”,又叮嘱了他几句,便转身出去了。 另一边,陆薇薇快速洗了个战斗澡,又收拾停妥了,才出了水房,招呼李氏去洗。 娘儿两个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想是怕打扰到了谢令昭睡觉,声音还一直都有意压低了。 再夹杂着提桶端盆弄出来的声音和泼水的声音,在寂静的乡间夏夜里,其实隔了一段距离也能听见。 谢令昭当然也听见了,却半点不觉得吵闹,只觉得温馨悦耳,迷迷糊糊中,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是破天荒含着笑入睡的 乡间清静凉快,陆薇薇自是一夜好眠。 等她在一阵阵的鸟叫声中醒过来,天已大亮了,李氏也不在家里了,问了在院子里打拳的谢令昭,才知道她去隔壁段氏家了,“伯母说她很快就回来,粥在锅里,鸡蛋和粽子在旁边的小锅里,我们要是饿了就先吃,不用等她。” 陆薇薇见他拳打得像模像样的,整个人都平添了一层英气,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看你打拳的架势,就知道是个打架高手,难怪之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跋扈样儿。别打了,吃了早饭就赶紧走吧,我和我娘还要去给我爹上坟,没时间招呼你。” 谢令昭依言停下了,微喘着讪笑,“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陆巍你怎么还说,翻不了篇儿了是不是?我们家是武将出身,虽然一代不如一代了,家里子弟最基本的弓马骑射和拳脚功夫还是不能丢的,不然大了后不成武也不成的,还能做什么?不过我倒不为旁的,只为强身健体,不被欺负。” 顿了顿,“昨晚伯母已经与我说好,今儿跟你们一起回县里了,我又不是外人,不用特意招呼我的。” 陆薇薇扯唇,“昨儿还是仇人,这么快你就不是外人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内人的?” 内人? 谢令昭脸一热,见陆薇薇一脸的坦荡,显然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忙自持着,笑道:“都同桌吃过饭,也同住过一个屋檐下,已经是朋友了,再加一层同窗的关系,就算不是内人,也算不得外人了不是?” 陆薇薇笑,“已经是朋友了?我怎么记得,我昨儿说的是要看先一段时间,才能做决定?” 话音未落,谢令昭已道:“那你看得怎么样了,从昨晚到现在,都整整一夜了,时间够久了,肯定足够你看出来,然后做决定了吧?” 陆薇薇没说话,只似笑非笑看着他。 就一夜时间,还几乎都在睡觉,她能看出来就怪了! 谢令昭笑得越发讨好了,“陆巍,你就别看了,答应跟我交朋友吧?你上次把我打得那么狠,真的,我身上好几处现在都还淤青着,一挨就痛,不信我马上给你看。” 就要捋袖子。 陆薇薇忙摆手,“不用看了,我可不想大清早的就辣眼睛。我打你也是因为你活该,还抓蛇吓我,幼稚不幼稚呢?也就是你吓的是我,换了我表哥,你何止好几处淤青,指不定都让我表哥开瓢了!” 谢令昭小声嘀咕,“我也根本不会去找你表哥啊” 陆薇薇气笑,“那是,你一看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当然不会去找我表哥了。” 说着,往灶房打水梳洗去。 谢令昭见她又恼了,忙追了上去,“不是,陆巍,我不是欺软怕硬,我就是、就是觉得” 想说就是觉得陆薇薇好看,才会去吓她,而非欺软怕硬。 话到嘴边,突如其来的求生欲到底让他咽了回去,陆巍可是男子,他这样说分明大有冒犯轻看他之嫌,他怕是又得打他一顿吧? “就是觉得什么?”陆薇薇也不是真生气,给自己兑了温水,就要洗漱。 谢令昭却忽然跳了起来,满脸惊恐,“陆巍,地、地上好大一只你快躲开” 陆薇薇见他脸都白了,还当是什么,忙低头一看,就见地上一只老鼠正快速窜过,眨眼已不见了踪影。 不由失笑,“吓我一跳,原来是只老鼠。这有什么好怕好躲的不是吧,谢令昭,你一个大男人,竟然怕老鼠,脸都吓白了?你这也太怂了,拿出你那日捉蛇吓我的胆量和气势来啊,蛇可是专吃老鼠的,是老鼠的克星,你既然不怕蛇,也不该怕老鼠才是啊。” 谢令昭仍白着脸,“我、我也不是怕它们,就是觉得它们贼眉鼠眼的太恶心了,且听说,它们会咬人的反正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恶心。” 正说着,李氏回来了,“小巍,你也起了?你和阿昭说什么,怎么都在灶房里?吃早饭了吗?阿昭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小巍,是不是你说了什么,我昨晚就与阿昭说好,今儿大家一起回县里了,你不许再赶他走,知道吗?” 陆薇薇玩笑看她娘,“娘,您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心,可是要失去您亲儿子的。我什么都没说,是他忽然看见了老鼠,吓了一跳,一个这么高的大男人家家,居然怕老鼠,也是万万没想到。” 李氏这才知道自己误会女儿了,忙笑道:“我不是偏心,这不是你昨儿说了好几次让阿昭今儿一早就走吗?既然是误会,丢开就是了。阿昭,我才听你说是觉得恶心,你应该不是怕老鼠,纯粹是觉得恶心吧?我也觉得恶心,黑乎乎的,还贼眉鼠眼的,跑得又快咦,不能再说了,再说我早饭都要吃不下了。” 谢令昭脸色好看了些,强笑道:“是啊,陆伯母,我纯粹就是觉得恶心,打小儿就觉得。我已经梳洗过了,就先去院子里,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李氏应了,“你稍等啊,我凉拌个胡瓜,再切个五香大头菜,就可以吃饭了。” 等陆薇薇梳洗完,李氏也备好了佐粥的小菜,谢令昭已回复了正常,才喝了一口粥,便笑赞道:“伯母这粥熬得可真好,又香又稠的,不用小菜,我也能一气儿喝三碗。” 说得李氏满脸都是笑,“我熬时加了点香油的,你要喜欢,以后常来家里,我给你做啊。” 又给他夹小菜,拿鸡蛋粽子,“粥好吃也不能光吃白的,吃点鸡蛋粽子,再吃点菜,不然一会儿就饿了。” 陆薇薇看得直撇嘴,她是不是不应该在屋里,该去屋外,省得打扰了眼前的“母慈子孝”? 不过心里倒是一点没真酸,她又不缺爱,分一点给“缺爱儿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吃过早饭刷了碗,李氏与陆薇薇便带着香烛纸钱祭品等,去了后山给陆迁上坟。 上次母女两个回来上坟,还是清明时,转眼已是两个月过去,陆迁坟前自然又已满是杂草,加上上次母女两个烧纸放鞭炮留下的经过风吹日晒的残痕,一派破败凄清景象。 李氏眼圈渐渐红了,无声蹲到墓前,点起香烛来。 陆薇薇知道她心里难过,哪怕这么多年的时间,也没能冲淡她心里的哀思,便也没说话,只蹲在她旁边,默默给她打下手。 等香烛都点好,祭品也摆好了,李氏递了纸钱给陆薇薇,哑声道:“小巍,给你爹烧纸吧。你虽然从未见过他,但父子连心,他收到你烧给他的纸钱,肯定很高兴的。” 这些话几乎每次上坟李氏都要说,陆薇薇早听过不知多少遍。 却依然满脸肃穆的接过了,虔诚的给陆迁烧起来,“爹,您在那边尽管花,别省着,不够了我和娘又再给您烧便是” 心里则说着,爹,若您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我的爸妈亲人们都健康平安,我一定会好生孝顺娘,让她健康幸福,连您和原来的小巍那一份儿一起的! 一直到下山时,李氏的心情都还颇为沉重。 还是陆薇薇有意逗她开心,说个不住,“娘,你说会不会今儿我们到家时,舅舅已经先到了?那明儿我们就可以一家人去看赛龙舟了,肯定很热闹。舅舅一出门就是这么长时间,也不知瘦了没?都只看到做生意来钱快,却不知道做生意的苦。偏表哥和我都要念书,也帮不了舅舅的忙,只能等将来我们都高中了,不用舅舅一个人挑起家里这么重的担子,他才能轻松些了。” 她才渐渐好了起来,“你舅舅听见你有这份心,不定多高兴。不过他从小儿就爱到处跑,真让他闲下来,估计也闲不住” 娘儿俩说着话到了家,不想曹氏与孙兰花竟来了,正在院子里与谢令昭说话儿。 婆媳两个都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与讨好,“谢少爷别客气,你既是我们家小巍的同窗,就是自己人,去家里吃顿饭也是该的。” “就是一顿便饭,费不了什么事儿,谢少爷千万别客气,就当是我们谢您在学里照顾我们家小巍了。” 再看谢令昭,明显已满脸的不耐烦,却还要顾忌着好歹是陆薇薇的祖母和三婶,还得强忍着应付,“陆老太太真不必客气,我没照顾过陆巍什么,都是他在照顾我。我还得赶着回城里,二位请便吧。” 第七十八回 有钱果然好 李氏霎时一肚子的火,昨晚小的来丢了脸还不够,今儿大的老的竟也上赶着来? 当真她家小巍的脸不是脸,丢了也白丢是不是! 李氏几步进了院子,便大声道:“阿昭,我们忙完了,这便走吧,还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等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咦,婆婆和三弟妹怎么来了?是有什么话要与我和小巍说,还是有什么回礼要给我大哥大嫂吗?不必客气的,我大哥大嫂没那么讲究,就随便抓只鸡逮个鸭子的,也就够了。” 曹氏脸上的笑一僵。 自家回他们李家什么礼,就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李成栋两口子都是小辈儿,家里又有的是银子,孝顺他们老两口儿一点怎么了,不该呢? 曹氏正要说话,陆薇薇已先笑道:“我方才恍惚听见祖母和三婶是要请我这同窗去家里吃饭?可我们赶着回城里,实在来不及。要不这样吧,祖母让三婶回去抓两只鸡来,一只给我舅舅舅母做回礼,一只给我这同窗拿回去吃,不也等于是他受了家里的款待,等于领了家里的情了?” 说完当没看见曹氏越发僵硬的脸一般,又与一旁的孙兰花道:“三婶还愣着做什么,回去抓鸡啊,不是您说的就当谢我同窗在学里对我的照顾了么?” 孙兰花的笑也霎时僵在了脸上,片刻才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这怎么能一样,我、我娘,您看” 下意识看向了曹氏,正好就与曹氏恶狠狠瞪过来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后面的话自然也说不出来,甚至都不敢再与曹氏对视,慌忙避开了。 昨晚孙兰花辗转反侧到半夜,才胡乱睡着了。 却是天才刚亮,已被陆大妮儿小声叫醒了,说她想了一晚,还是不甘心错过这次好容易才等来的机会,什么正头夫妻不正头夫妻的,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还要受尽婆婆妯娌气的正头夫妻,她才不要做。 她宁愿去大户人家做妾,哪怕是个不被夫主家族认可的外室,其实根本没有随谢令昭进京去的机会,哪怕也要受气,至少吃得好穿得好,有人伺候,纵只能活几年,也强过孙兰花这辈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谢令昭实在长得太好看,太气派了,真的就跟天神下凡一样,她别说给他做妾了,便是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 陆大妮儿红着脸说着说着就哭了,只求孙兰花帮自己,不然她一辈子都会难过,后面越说越激动时,还连不帮她她就去死的话都说了出来。 孙兰花又是生气,又是心痛女儿。 末了到底还是却不过她,壮着胆子去找了曹氏,与曹氏说谢令昭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少爷,那可真是拔根汗毛,都比他们家的腰还粗,若陆大妮儿真能跟了他,别说三五十两了,三五百两也肯定是不在话下的啊。 要是陆大妮儿能再生个儿子,就更是一家子都跟着鸡犬升天,只等着享福吧。 曹氏本来正要骂孙兰花的,害她白杀了一只鸡,简直就是个该挨刀的败家娘儿们! 听得谢令昭竟是京城来的,一时倒顾不得骂孙兰花了,陆大妮儿嫁到周边,便是嫁到镇上,至多也就二十两的彩礼而已,三五百两是多少个二十两了?若她再生个儿子,更是能分家产的小少爷,一家子可不真只等着享福了? 如此这般,婆媳两个才会瞧着李氏与陆薇薇前脚去了后山,后脚便过来了。 想着陆大妮儿是小辈,她来请谢令昭吃饭,其实是很失礼很不正式的,也不怪谢令昭不肯去,但若换了她们两个当长辈的来请,结果肯定不一样。 到时候谢令昭自己都同意去吃饭了,吃里扒外的李氏与陆薇薇再反对阻挠,自然也没有用了。 婆媳两个到了后见了谢令昭,见了他由内自外散发出来的华贵与气派,孙兰花霎时明白了女儿何以那般痴迷,说谢令昭是天神下凡,可不只有天神才能这般的好看气派吗? 她也就是年纪大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肯定也会跟女儿一样的。 便是曹氏,也大是惊喜。 这样一看就是金银堆里长大的少爷,拔根汗毛别说比他们家的腰粗了,怕是镇上和县里大户们的腰,也没人的汗毛粗吧? 曹氏与孙兰花遂都极尽谄媚之能事的奉承谢令昭。 也的确如她们所料,因她们到底是长辈,谢令昭顾念李氏与陆薇薇,不好直接对她们冷脸,直接走人,愣是让她们问出了谢令昭的姓,只当再加把劲儿,就能把人弄家里去吃饭了。 可惜偏偏这个当口,李氏和陆薇薇回来了,真是倒霉! 曹氏接连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笑,道:“家里鸡鸭都还小,就一只大些的昨儿也杀了,今儿中午主要是吃鱼。老大媳妇,小巍,谢少爷第一次来,不吃饭就走也太失礼了,大家吃了饭再走吧,我们中午吃早一些也就是了。我瞧着谢少爷也不是不想去,可你们不答应,他就算想去,也不好说” 话没说完,谢令昭已毫不客气道:“陆老太太哪只眼睛看出我想去的?我一点不想去,只想立刻马上回城里!你们也不必再说,你们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你们这些年对陆伯母和陆巍如何,我也一眼就明白,实在不想再与你们废话,你们请吧。” “你”曹氏彻底维持不住笑了,“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 谢令昭笑得讥诮,“那也得长辈先有长辈的样子。还不走?罢了,你们这样的人我从小到大见多了,只要能得到好处,脸算什么?礼仪廉耻又算什么?喏,赏你们的” 说着自袖里掏出一块银元宝,往地上一扔,“不必谢恩了,爷平日赏家里下人金元宝金豆子都赏过,区区几两银子,算得了什么?拿了赏银就立刻走人,别再碍爷的眼,省得爷后悔了,宁愿扔水里,也不赏你们了!” 这话委实刻薄,他扔银元宝的举动更是羞辱人,只当曹氏与孙兰花都受不了这个屈辱,肯定要拂袖而去了。 却见曹氏与孙兰花都是一脸的又惊又喜,曹氏还以不符合她年纪的敏捷,几步上前便拾起那银元宝,放嘴里啃了一下,确定是真的后,才喜滋滋的揣进了怀里。 银元宝呢,她活了几十年,拢共也没见过几次,果然京城来的大少爷就是阔气,随便赏人都是元宝,至于脸面,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大少爷只要肯给银子,便是把她的脸踩地上,又算得了什么! 还是见一旁的李氏与陆薇薇都满脸的震惊鄙视与羞臊,一旁孙兰花也是惊喜过后,脸涨得通红。 曹氏方终于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强撑着道:“谢少爷真是客气,看我上了年纪,还特地给我银子买补品。既然谢少爷一片好心,我可就不客气了,家里” 谢令昭冷冷道:“还不走?再不走,银子我可就不赏了!” 让曹氏把已经揣到怀里的银元宝交出来,那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只得又厚着脸皮说了一句:“好吧,既谢少爷这次没空去家里吃饭,那就下次再去吧,我们就先走了,谢少爷路上慢些,老大媳妇你和小巍也慢些啊。” 转身快步离开了。 反正让大少爷答应收下大妮儿,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事,这次不成,回去后再慢慢儿想法子便是,反正这个有钱阔气的孙女婿,她是要定了! 余下孙兰花又是羞臊又是痛心。 谢少爷本就已瞧不上大妮儿了,娘还这样,他岂不得更看不起大妮儿,看不起他们家了?关键银子还一落不到她们娘儿俩头上,要是都给她们娘儿俩,她不就能把大妮儿打扮得更漂亮,管保谢少爷瞧得上了? 不行,她得赶紧回去,让娘把银元宝给她,至少也要给她一半才是 孙兰花遂也在冲谢令昭和李氏陆薇薇讪讪一笑后,快步追曹氏去了。 李氏这才红着脸,小声与谢令昭道:“阿昭,又让你见笑了,可真是” 早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她昨儿说什么也不会邀请阿昭来家里做客,往后她也绝不会在再带小巍的任何一个同窗回来了,没的丢死人! 谢令昭见她难堪得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忙笑道:“陆伯母别这么说,谁家里没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以后您要是见到了我家里的人,不,不用见到,只是听说,都足够您叹为观止了。相比之下,方才的事简直不值一提!” 说完忙又看陆薇薇,陆伯母都难堪成这样儿,陆巍肯定只有更甚的,“陆巍,我” 却见陆薇薇脸上并无难堪,只有无语。 见他看过来,还立马道:“谢令昭,你银子多的烧是不是,竟然平白给她们银子,还一给就是一个银元宝,最小的银元宝也得十两吧?你银子多的没处花,你捐给积善堂,或者去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啊,愣是白便宜了那些个不要脸的人,你气死我了!” 谢令昭怔了一下,才小声道:“你不觉得丢脸吗?我也不是银子多的烧啦,我是想羞辱她们,让她们负气走人的,不是圣人都说不食嗟来之食吗,谁知道” 陆薇薇翻了个白眼儿,“不食嗟来之食的都是有骨气的人,是本来就不缺银子的人,两个贪婪无知的村妇,你竟然指望她们不食嗟来之食,以银子羞辱她们,砸退她们?她们只会盼你尽情的砸,拿银子活活砸死她们都成好吗!” 便是她,每每码字码得快要头秃时,每每学习做章烦躁疲惫时,不也做过天上怎么不掉银子砸死自己的美梦? 顿了顿,“至于脸面,她们自己都不要了,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丢的又不是我的脸!” 谢令昭干笑,“我哪里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以为真的会羞辱到她们,你和伯母不好做恶人,那便我来做呗,谁曾想你真的没生气吗,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分明” 满不是没生气的样子啊。 陆薇薇没好气,“我只说我不觉得丢脸,可没说我不生气。本来是可以赚她们两只鸡的,结果鸡没赚到,反搭了十两银子进去,十两银子能买多少只鸡了,真是气死我了!下次你要再这么蠢,我不把你骂得狗血淋头,我名字倒过来写!算了,不想说了,没的生气娘,我们收拾收拾就走吧,省得待会儿她们再来恶心人。” 不由分说拉了李氏往屋里去,都快要进屋了,还能听见她劝李氏的声音,“您难堪羞臊个什么劲儿,当事人都不难堪羞臊,反而沾沾自喜,觉得捡了大便宜就当看跳梁小丑多好,高兴就多看两眼,不高兴直接看都不看,本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谢令昭瞧着母子两个进了屋,声音也很快听不到了,先还有些沮丧。 他真的只是想替陆伯母和陆巍解决麻烦,可惜却好心办了坏事,不但陆巍生气,陆伯母也不高兴,不会回城后,陆伯母便不肯再让他去他们家了吧? 还是想到陆薇薇的下次你要再这么蠢,方心下稍安。 既然还有下次,说明陆巍应该已经拿他当朋友,没想回城就与他划清界限?那他再厚颜登门,陆伯母应该也不会赶他吧? 不一时,李氏与陆薇薇便收拾好,又去与隔壁段氏道了别,往村口走去。 一路上仍跟昨儿一样,时不时就有人与母女两个打招呼,“阿迁嫂和小巍要去县里了?” “小巍好好念书,明年一定当上秀才老爷啊,到时候都知道我们是秀才老爷同村的人,可就太有面儿了。” “下次回来得中秋去了吧” 但与昨儿不同的是,也有人与谢令昭打招呼了,“谢少爷,下次再来啊。” “谢少爷,烦请多照顾我们小巍,当然,您自己也多保重哈” 谢令昭本就有些不舍离开,哪怕继续留下肯定会再被陆家一家子烦,还是舍不得,昨晚的一切都太美好了,他真的很想继续与陆伯母和陆巍同桌吃饭,同住一个屋檐下,就他们三个人,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打扰。 这会儿再见陆家村的人也对自己这般友好,就因为昨儿打水时那一面之缘、那几句话,心里的不舍就更浓了。 可他也知道,李氏和陆薇薇都不想多留,客随主便,那他除了跟他们一起回县里,还能怎么着? 好在回城后,陆巍应该还是会如现下一般待他,他也应该能常见到陆伯母,常吃到她做的菜,也已经比昨儿之前强多了! 这般一想,谢令昭低落的心情总算又好了起来,不由分说接过李氏和陆薇薇手里的包袱,便大步往前走去。 等到了镇上,又不由分说去雇了马车来,请母子两个上车,“车行的人说了,这马是他们车行最好的马,车也是最大最舒适的,保证又快又稳,至多未时就能到清溪。那下午到县城时,肯定天还没黑,陆伯母尽管安心吧。” 陆薇薇看着眼前虽称不上华丽,但的确比她以往坐过的马车牛车都好的车,片刻才道:“雇这车不便宜吧?五百够么?” 谢令昭不明所以,“我一两银子雇的,怎么,贵了吗?应该还好吧,这年头一两银子能干什么事儿。我主要是觉着这车太简陋、太破了,早知道,我就把我家里的马车赶来了,今儿只能委屈陆伯母和陆巍你了。” 这年头一两银子能干什么事儿。 陆薇薇很想告诉眼前的霸道总裁,这年头一两银子能干的事儿多了去了。 话到嘴边,还是决定不说了。 霸道总裁么,本来计量钱的单位就跟他们平头小民不一样,可能一两银子在他眼里,就跟他们眼里的一差不多? 何况他银子多的烧,随便赏人都是银元宝了,她还跟这儿计较什么,跟着蹭“豪车”就是了。 陆薇薇遂扶着正笑应谢令昭话的李氏上了车,“这还委屈,阿昭也太客气了,我还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呢,今儿真是跟着你沾光了。不过你这也太破费了,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搁不住这么抛费啊,往后还是注意一些吧,别人家说多少,你就给多少,好歹先杀个价。” 随即陆薇薇自己也上了车。 谢令昭见娘儿俩都坐好了,才自己上了车,笑着与李氏道:“陆伯母的话我记下了,往后定会多多注意,不再当冤大头的。就是我不会杀价,少不得只能请陆伯母什么时候空了,先教教我了。” 这样的话他长这么大,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心里感觉真挺好的。 陆薇薇先笑道:“娘别拿我们的标准来衡量谢令昭,我们觉得这车已经够好了,在他看来,却可能这辈子也没坐过这么破的车,是吧?” 谢令昭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觉得伯母说得挺好的,若不是拿我当自家的子侄,为我好,又怎么会与我说这些?伯母怎么没跟旁人说,只跟我说?真对一个人好,可不是只夸他,他做什么都说好,而是要指出他的不好不足,时时提点他,指导他,才是真对他好。” 说得李氏满脸都是笑,“阿昭明白我的心就好,我这人就是有些唠叨,我家小巍和阿昌时常都说受不了,时间长了阿昭就知道了,到时候可别也嫌我唠叨才是。” “我巴不得伯母能日日对我唠叨呢不,不是唠叨,那都是爱,我光想都觉得心里高兴,伯母往后可得日日说我啊。” “啧,难怪我娘喜欢你,这嘴巴抹了蜜吧?看来我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了” 三人如此说着话儿,马车又快而平稳,一点没辜负它豪车的性能和一两银子的租金。 等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清溪镇上时,竟还差一刻才交未时,比预计抵达的时间足足早了一刻钟。 陆薇薇不由再次在心里感叹,有钱果然好! 他们在清溪镇上吃了午饭,谢令昭再次大手笔的包了一艘乌篷船,不过这回知道杀价了,虽然只杀下来二百,又花了整整一两银子,他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与李氏道:“伯母,原来杀价真的有用,我学到了,往后一定能省不少银子了。” 陆薇薇呵呵。 你要是不包船,我们跟其他进城的人一起坐大船,不用往后,现下就能省银子! 不过谢霸道总裁令昭应该也从来没跟人共坐过一艘船吧? 算了,他有钱,他说了算。 上午坐车时李氏与陆薇薇都没睡觉,船开了后,渐渐便都有些撑不住,先后打起了盹儿来。 谢令昭却是了无睡意。 他看见李氏不知不觉靠到了陆薇薇肩上,陆薇薇却没的肩膀靠,只能一直坐得直直的,连睡着了眉头都是皱着的,显然不怎么舒服。 就有一种冲动,上前去坐到母子两个中间,让他们一人靠他一边肩膀,不就可以都睡得舒服一些了? 他体力好,不怕累,撑得住。 但他又知道,陆伯母和陆巍肯定都不会让他这么做,肯定他才一坐到他们中间,他们就要坐直了,克制住睡意,继续与他说话儿。 他们到底交情还不到那一步,就是陆巍,也是打昨晚起,才对他有所改观,算是有了几分交情。 陆伯母更是昨儿才认识他,哪怕他们人再好,心地再好,也不可能短短一天一夜,就真拿他当了自家人,在他面前怎么着都可以不用顾忌。 何况他还与陆伯母男女有别,与陆巍倒是同性,但一个大男人,竟靠在另一个大男人的肩膀上睡觉不是更奇怪,更会让人见了东想西想吗?陆巍肯定不愿意的,没准儿还要恼他的想来想去,好像都只能由得他们了? 只盼他们待会儿醒了后,不会身体酸痛吧。 小船一摇一摇的,渐渐谢令昭上下眼皮也打起架来,却仍强撑着不肯睡,睡着了时间可就一下就过了,他都恨不能时间永远停止不前了,怎么还舍得白白浪费在睡觉上? 可惜他到底不是周公的对手,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陆薇薇与李氏在县城外的码头下了船,娘儿俩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都颇不错。 谢令昭打发走了艄公,便过来自告奋勇要送他们回家,“总得把陆伯母平安送到家门口,我才能安心。” 李氏想着自家娘儿俩一路上又是蹭他的车又是蹭他的船,连午饭都是他抢着付的银子,忙笑道:“码头离我们家不远,本来不该再给阿昭添麻烦的,但今儿一路上都蒙你照顾,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你要是不嫌弃,就去我们家吃了饭再家去,怎么样?” 一面冲陆薇薇使眼色,示意陆薇薇也邀请他,就怕她不情不愿甚至开口拒绝,谢令昭自然不好再去。 陆薇薇接收到她娘的眼色,看了一眼谢令昭,见他分明满脸的期待,嘴上还得假意客气,“那会不会太给伯母和陆巍添麻烦了?” 到底还是开了口:“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而已,不麻烦。走吧。” 谢令昭霎时笑开了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听伯母和陆巍的了。” 又是不由分说把娘儿俩的大小包袱都拿了,大步往前走起来。 看得李氏摇头直笑,“阿昭可真是个体贴人儿。”,和一脸假笑的陆薇薇跟了上去。 一刻钟后,母女两个带着谢令昭,抵达了家门口。 正好见王妈在门外择菜,一见李氏与陆薇薇,便笑道:“姑奶奶和表少爷可算回来了,太太已经念好几次了。太太,姑奶奶和表少爷回来了” 李氏忙问:“大哥回来了吗?还没呢难不成大哥这次真赶不上过节了?且看明儿大哥能不能回来吧。” 顿了顿,“今晚吃什么?这位谢少爷是小巍的同窗,肯定阿昌也认得,昨儿我们在竹溪镇上遇见的,谢少爷人很好,还特地一路送我们回来,我便请了他来家里吃饭。” 王妈早已看向了谢令昭,等李氏说完了,立刻笑道:“谢少爷好生俊俏,瞧着都快把咱们表少爷比下去了。晚上炖了鸡,还有干烧排骨,姑奶奶要是觉得还不够,让朱嫂子再蒸一个鱼吧,不知谢少爷可有忌口的?” 谢令昭见李氏也看过来,笑道:“我什么都能吃,伯母不用麻烦的。” 李氏便与王妈道:“那就让朱嫂子再蒸一个鱼吧” 正说着,李舅母出来了,“妹妹,小巍,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两日你们不在家,家里真是一点都不热闹。” 李昌也跟在后面,“表弟,你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和姑妈也回不来,那明儿可就只能我一个人,带一群妇孺去看赛龙舟了。本来根三婶和秀妹妹也想去的,可澈哥非不去,她们便也不肯去了谢令昭,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你想干什么?你有什么只管冲着我来,休想再欺负我表弟!” 李昌不防谢令昭还敢追到自家门口来,还当已经风平浪静了这么久,他早忘了彼此间的“恩怨”了。 谁知道他竟还记着仇的,可他凭什么记仇,从头到尾都是他错好吗! 李昌惊怒之余,自然不可能有好脸色和好口气,整个人可谓是横眉怒目,目眦尽裂。 谢令昭就尴尬了。 他昨儿与陆伯母说的是,他与陆巍之前有误会,所以陆巍才不待见他,现在李昌也不待见他,程度还一看就比陆巍的深多了,他难道也说是与李昌之间有误会? 得什么样的“误会”,才能让李昌这般生气,这般憎恶他? 一个人说他不好便罢了,个个儿都说他不好,那肯定就是他的问题了。 陆伯母想明白了这一点后,还肯对他好,还肯让他时常来家里,时常做菜给他吃吗? 念头闪过,就听得李氏道:“阿昌,你这是做什么,阿昭是我和小巍的客人,他人也很好,你多相处就知道了。我知道你们之间有误会,小巍昨儿一开始跟你似的不待见阿昭,但后来他们把话说开了,也就好了,你和阿昭有什么误会,也趁早说开吧。阿昭一路送我和小巍回来,我留了他吃饭,总不能待会儿你们上了桌,还大眼瞪小眼吧?” “啊?”李昌一呆。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下意识往陆薇薇看去。 就见陆薇薇冲他微微点头又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了。 李昌向来是兄妹两个里服从那一个,陆薇薇才是拿主意的,见表弟这个态度,看来姑妈的话是真的。 到底悻悻的没有再说。 李氏这才笑着与谢令昭道:“阿昭,你和小巍、阿昌先说着话儿啊,有误会正好趁机解开。我先进屋放东西去,再瞧一瞧晚饭的菜色,待会儿应该就能吃饭了。” 李舅母听得谢令昭既是李氏的客人,还与陆薇薇和李昌都是同窗,当然也是笑脸相迎,“谢少爷是吧?多谢你一路照顾我家小姑和小巍了,快请屋里坐,千万别客气,当是自己家里就是。阿昌,你多招呼着点儿谢少爷。” 谢令昭虽心下一团乱,基本的礼仪教养还是在的,忙躬身给李舅母行礼:“晚辈谢令昭,见过李太太。” 待李舅母笑着避过了,又说了一遍让他别客气,再和李氏一道先进了大门后,才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看向了陆薇薇,“陆巍,我” 第七十九回 吃软不吃硬 真一天三顿来蹭饭 李昌待李氏和李舅母带着王妈一走,也是立时变了脸,猛地扑上前便揪住了谢令昭的衣襟,“姓谢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姑妈单纯,我可不会受你蒙蔽,你要是再敢打什么坏主意,我饶不了你!” 谢令昭实在不惯与人有身体接触,便是知道眼下该顺着李昌来,该尽可能的做小伏低。 还是本能的一把格开了他的手,因李昌显然用了力气,他必然得回以更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重获自由,还格得李昌趔趄了一下,才总算抢回了自己的衣襟,与李昌拉开了距离。 于是李昌更怒了,“姓谢的,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这便打得你满地找牙!” 陆薇薇扶额。 她表哥平常也勉强算稳重啊,怎么一遇上谢令昭,便立时成了爆炭? 可见还是某人太可恶,都是某人自己的锅! 她忙上前挡到了李昌和谢令昭中间,以防她表哥再扑上去揪谢令昭的衣襟,一面道:“表哥表哥,你便别急,听我说。我和娘是昨儿在竹溪镇上遇上谢令昭的,娘见他可怜,昨晚便请了他去我们家住” 见李昌又激动起来,忙继续,“表哥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呢?谢令昭去了我们家后,给我道了很多次歉,说了很多话,又帮着我们打水扫地,晚上我和娘出门去了,还特地给我们生火烧洗澡水。” “总之多了解之后,我发现他其实也没那么可恶,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且之前的事,也情有可原,今儿一路上他也对我和娘多加照顾,娘又坚持要请他来家里大概情况就是这样,细节我回头再慢慢儿与你说。你就先别骂他,也别赶他了,对他客气点儿,行吗?不然待会儿不止你姑妈要说你,估计你娘也要说你了,你可就亏大了。” 毕竟这世上颜控真的很多,区别不过是隐性的,还是显性的罢了。 但不管是隐性的还是显性的,谢令昭这张脸无疑都是能通杀的。 李昌却仍梗着脖子,“哼,他能有什么可取之处?当街纵马,鞭打澈哥,还拿蛇吓你,简直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儿,有可取之处就怪了!再说了,不是表弟你说的,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就算他情有可原,也不能成为他肆意妄为,祸害无辜的理由吗?结果也是你最先被他蒙蔽,反为他说起话来,你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呃”陆薇薇语塞了。 索性看谢令昭,让他自己的锅自己来扛,她已经努过力了,实在扛不动,当然得他自己来面对了。 谢令昭倒也没让她失望,直接对着李昌就是一躬到底,“李昌兄,之前都是我的不是,就算情有可原,也不能成为我犯下种种不是的理由,也改变不了我大错特错的结果。我已经给陆巍道过很多次歉了,现在我郑重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给我一次大家能化干戈为玉帛,化敌为友的机会,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顿了顿,“当然,你也可以不原谅我,但我不会放弃,一定会一直求得你原谅我为止的。我也没有丝毫的坏心,因为家母早逝,我自小到大其实并没感受过多少母爱,但昨日我在陆伯母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所以总之,我郑重给李昌兄道歉,还往你大人大量,不要再跟我一般见识。” 李昌刚才还有怒,这会儿却只剩惊了。 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陆薇薇,“他这是、这是” 疯了不成?还是换了个人,眼前的人根本就已不是之前那个谢令昭了? 陆薇薇摊手,拉了他到一边小小声,“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反正我听过他的道歉,又经过昨儿到今儿与他的相处后,觉得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不然我娘对他印象再好,再护着他,也是没用的。至于表哥要不要原谅他,就看你自己吧。” 李昌打小儿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若谢令昭一直都那么的嚣张跋扈,他当然只会憎恶到他到底。 可偏偏谢令昭忽然说变就变了,直接换了一个人,且恰恰因为谢令昭以前实在太可憎,便越发衬得他如今彻底的的道歉与做小伏低难得,也越发令人惊讶触动。 就更别说谢令昭还明显身份尊贵,大家生来便有天壤之别了,也不知他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做到这一步的? 一时间,李昌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片刻才摸着鼻子,也小小声与陆薇薇道:“其实仔细想来,他也不是真就罪无可赦。第一次固然是他不对,但我若不强行出头,他也未必就会对澈表哥动鞭子,至多也就让路人小贩受点损伤。反正事后他家的下人都加倍赔偿了的,指不定那些路人小贩还觉得是好事呢。第二次他虽不分青红皂白就拦了我们找茬儿,到底也没找成不是?第三次表弟更是暴打了他一顿,指不定现在都还没好,这么一算,好像从头到尾我们也没吃多大亏。” 陆薇薇笑起来,“那表哥的意思,是原谅他了?” 李昌却又迟疑起来,“让我就这样原谅他,好像又有点儿做不到,他之前真的太可恶了。况当初受伤的可是澈哥,总得澈哥先原谅了他,我才能原谅他吧,不然让澈哥心里怎么想?” 陆薇薇缓缓点头,“表哥这话也是,那明儿咱们问过澈表哥的意思后,再说吧。不过看在我娘的面子上,今晚你就别给他脸色瞧了,让大家都好生吃顿饭,怎么样?他其实也不容易,瞧着有钱有权,私下没准儿黄连镀了金,比我们难多了。咱们看人也得两面,不能只看到一个人好的,看不到他坏的;或是只看到他的坏,看不到他的好才是。” 李昌闻言,往谢令昭那边看了一眼。 见他自一躬到底后,因自己没叫他起来,他便真一直躬着,一动不动,便是换了他自己,也未必做得到。 心里对他的恶感又淡了两分,低声与陆薇薇道:“行,看在姑妈的面子上,今晚我不说什么了。那个啥,谢令昭,你别鞠躬了,且屋里去坐吧,我虽还是不怎么待见你,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懂的,请吧。” 陆薇薇见李昌发了话,则是笑着上前几步,“谢令昭,你腰还没弯痛呢?屋里去吧,再耽误下去,我娘还当我和表哥把你怎么了,指不定就要出来兴师问罪了。” 谢令昭闻言,这才站直了身子,与李昌道:“多谢李昌兄不与我计较,今晚便厚颜给贵府添麻烦了。往后我也定会严于律己,再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要依他的本心,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也干不出这样谦卑向李昌道歉的事来。 他缠着陆巍道歉,是想跟他做朋友,也是李氏实在太好,他真的想与他们母子长久往来,却并没有也与李昌做朋友的打算,哪怕他是陆巍的至亲,他也没那个打算。 朋友贵精不贵多,只要是真朋友,一个便足矣。 可李昌是陆巍的表哥,他们还住在一起,他想跟陆巍和陆伯母常来常往,又的确绕不开李昌这个表哥,绕不开李家的其他人。 那他便只能也给李昌道歉,先求得李昌的原谅,才能有以后可谈了。 这才有会了方才谢令昭的鞠躬道歉,当然在他看来,便是“忍辱负重”。 不过他的“忍辱负重”现在看来,还是有用的,李昌也变了态度且不说,关键陆巍竟主动为他解释,还护着他,关心他腰痛不痛,这个歉道得值,躬也鞠得值! 李昌的怒气早已再而衰了,这会儿见谢令昭还是这般的谦逊,更是三而竭,不剩多少了。 扔下一句:“小巍,你带客人去堂屋坐吧,我先去切西瓜。”,便先进了大门。 陆薇薇便笑着招呼谢令昭,“走吧,我表哥这个人向来为人赤诚,不拘小节,这便是已经原谅你大半了。等以后时间长了,看到你的优点了,肯定会彻底接受你的。” 谢令昭见他说完就要进去,忙低道:“陆巍,昨儿我说的有关我家里的事,你和陆伯母能不能别告诉旁人?我不想别人知道,也不觉得别人有知道的必要,那都是我自己的事。” 也省得届时不是明里暗里议论他的,就是自以为善心同情怜悯他的,他打小儿听得看得太多,早已经厌烦了! 陆薇薇一听就明白他的心思,也是,谁愿意把自己的伤口晒给所有人看,谁又愿意接受别人的同情怜悯呢,很多时候那反而是一种负担。 她于是皱眉道:“你家里的什么事,你有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本来他也没说多少,她只是一知半解,便谢令昭不说,她也没打算与旁人说,如今他既特意叮嘱了她,她自然更不会说了。 谢令昭笑意就抵达了眼底,与方才跟李昌说话儿时的笑明显不一样,“陆巍你可是县学里常年的头名,记性这么差呢?不过没关系,便你现在不记得了,以后时间长了,也会一点一点都知道的。” 陆薇薇撇嘴,“我才懒得知道,某人好像也忘了,我还没彻底原谅他,没交他这个朋友呢?还进不进去了,不进去就回吧。” 一马当先进了大门。 谢令昭见了,忙也跟了进去,“当然要进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李昌正好端了切好的西瓜进来,“表弟,谢令昭,吃西瓜。我娘说最多半刻钟,就可以开饭了。” 陆薇薇招呼谢令昭坐了,见他好似有些拘谨,又递了一块儿瓜给他,自己也捡了一块儿瓜,吃起来。 才吃了没两口,李月带着李盛进来了,“表弟,你回来了,明儿咱们可以全家一起去看赛龙舟了。” “大哥,我明儿的字也写完了,姐姐也检查过了,说我写得好。所以你明儿别想再给我派额外的任务了,我要玩儿个痛快” 姐弟两个在楼上李月的房间里已听到李氏和陆薇薇回来了,却仍等到李盛写完了字,才下楼来找陆薇薇,自然不知道家里还有客人。 还是见屋里多了个陌生男子,才猛地反应了过来,李月便忙要避出去。 陆薇薇忙笑道:“表姐,这是我和表哥的同窗,都已打上照面了,哪还有回避的必要?坐下吃西瓜吧。” 所谓“男女大防”这样的糟粕,她向来都是不屑于遵从,也不愿看着身边的人受起桎梏的。 李昌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户人家才讲究那些个繁缛节呢,他们家离大户人家且差得远,在自己家里他妹妹也要拘着,日子又还有什么意趣? 因也道:“是啊妹妹,坐下吃瓜吧,我和表弟都在,便旁人见了,也不能说什么。” 又与李盛道,“你只要好生完成规定的任务,我几时说话不算话过了?” 李盛立时欢呼起来,“明儿可以玩儿个痛快了!” 陆薇薇见谢令昭好似越发不自在了,李月也一直低着头,想着还没与彼此介绍,因笑道:“谢令昭,这是我表姐和表弟李盛,我表姐以前是女学的,表弟如今在章家书院念书。表姐、阿盛,这位是谢、谢公子。” 李月便忙带了李盛给谢令昭见礼,“谢公子。” 见完礼后,到底不自在,还是指了个借口:“我去厨房给娘和姑妈帮忙。”,起身出了堂屋。 余下陆薇薇见李昌与谢令昭都不说话,明明两个都是巴拉巴拉说起来便没个完的人,这会儿却都选择了三缄其口,只比赛吃西瓜似的,你一块儿我一块儿,很快便吃了半桌子的西瓜皮儿。 不由一阵心累,她也不会找话题,不会带动气氛好吗?他俩不觉得尴尬呢? 好在还有个李盛在一旁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儿,“表哥,今年天儿热得早,我觉着很快就能下河洗澡了,我和大哥今年教会你凫水怎么样?你总要学的啊,长在河边的人,有几个不识水性的不就小时候溺过水吗,这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怕呢,可不是你说克服困难最直接的办法,便是面对困难吗,今年我和大哥一定要把你教会了!” 堂屋的气氛方不至一直沉默尴尬下去。 不一时,李氏笑着进来说可以开饭了。 因多了谢令昭这个客人,就算李月与他方才没有回避,也没有陌生男女第一次见面,便同桌吃饭的理儿。 晚饭便摆了两桌,李氏、李舅母与李月一桌,李昌、陆薇薇、谢令昭与李盛一桌。 如此一来,李氏便不方便给谢令昭夹菜了,遂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陆薇薇,“小巍,阿昭第一次来,肯定放不开,你注意多给他夹菜,多照顾他啊。” 席间还隔着桌子招呼了谢令昭好多次,“阿昭,你千万别客气,多吃一些啊,中午你只顾着照顾我和小巍,便没吃好。” “这鱼是我蒸的,你不能吃太辣,这个正合适,你多吃些。” “丸子是我大嫂的拿手菜,你在外面可吃不到,多吃几个啊” 看得李昌都快酸了,附耳与陆薇薇道:“他到底给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姑妈待他这么好?都快胜过你这个亲儿子了。便是现在我们再告诉姑妈,他之前有多可恶,姑妈也不会信吧?” 陆薇薇回以耳语,“我也很想知道,难不成,当年我娘在我之前,还生了个孩子的?还是他天生长了一张让当娘的见了就母爱泛滥的脸?” 被二人酸妒的人谢令昭这会儿心里却并不高兴。 好容易才厚着脸皮留下蹭饭,结果竟然不能跟陆伯母同桌,不能再由陆伯母亲手给他夹菜。 那以后他再厚颜登门,岂不也是一样的结果? 还有陆巍与李昌也靠得太近了吧,说什么需要靠那么近,两个大男人不觉得奇怪吗? 就没见过谁家表兄弟是这样的! 面上却是丝毫没表露出来,一直都一副温润带笑的样子,他吃相也好看,毕竟天生就是豪门贵公子,再怎么着,礼仪教养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如此一来,他整个人瞧着卖相便越发的好,越发的具有欺骗性,简直让人快要移不开眼睛了。 等到稍后饭毕,谢令昭坐了一会儿,即告辞离开,李氏让陆巍和李昌送了他出去后。 李舅母立时便拉了李氏到院子里,掩饰不住兴奋的低声道:“妹妹,那位谢公子一看便知道是好人家的少爷,可我没听说县里有谢姓的大户人家啊,我听他口音也不像是咱们天泉的,莫不是外地人?那妹妹知道他是哪里人吗?我瞧他长得器宇轩昂的,又是阿昌小巍的同窗,也算知根知底,要是咱们阿月”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但也足够李氏明白了。 忙道:“大嫂快打消念头的好。阿昭本人倒是没的说,长得也好,性子也好,可他是京城来的,是京里大家大族的少爷,家里据他说来,也是继母后妈什么人都有,乱得很,咱们阿月哪里应付得来?指不定嫁过去没多久,已经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咱们天高路远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退一万步,就算咱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惹得起京城的大户人家吗?到时候别说为阿月讨回公道了,怕是自己也要填限进去。当然,我说的是万一,但理儿却是这么个理儿,大嫂细想想吧。” 李氏是喜欢谢令昭,也同情怜惜他,所以才会对他那么好。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还不知道他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没有娘,她的小巍没有爹,也算是一对儿难兄难弟了。 可再喜欢怜惜,跟李月比起来,那肯定还是李月更重要,李月的终生更重要。 所以明知这会儿李舅母正兴头,她也只得做恶人,泼李舅母冷水了。 好在李舅母与小姑这些年是真姑嫂情深,与别家姑嫂都不一样,让李氏的冷水这么一泼,只是恼了一瞬,便已冷静了下来,道:“谢公子竟是京城来的呢?那的确不合适,那么远,我岂不是三五年都见不到阿月一次了?不行不行,还是得将她留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安心。” 顿了顿,“不过他既是京城的大家公子,好端端的跑咱们这小地方来做什么,京城不比天泉好十倍呢?” 李氏道:“只听他说过几句,应该是家里容不下,没娘的孩子还能指望谁,后爹吗?总归往后大嫂别再提这话儿了,我邀了他以后常来家里吃饭的,你就拿他当阿澈一般待,也就是了。” 李舅母“嗯”了一声,“既是阿昌和小巍的同窗,来家里就来吧,也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哎,我本来还以为,时来运转,阿月的事儿能有眉目了,谁知道” 李氏忙道:“大嫂别着急,我们阿月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能嫁一个最好的儿郎,最好的人家,只不过暂时那个人还没出现而已,等缘分到了,他自然就出现了。我也是当娘的,我明白大嫂的心,但当着阿月的面儿,大嫂可千万什么都别露出来。” “我心里都明白。” 李舅母低叹,“可还是免不得着急,都怪我娘那群可恶的人,要不是他们使坏,指不定阿月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如今却是,这天泉县拢共就只这么点儿大,谁还不知道谁呢?本县怕是指望不上的,可远地方我又担心。好容易今儿来了个谢公子,我瞧着倒是与阿月年纪才貌都相当,偏又” 话没说完,陆薇薇与李昌送完谢令昭,折了回来,正好就听见李舅母最后的话。 李昌立时急了,好在还没忘记压低声音,“娘,您这话什么意思呢,难不成竟打算把妹妹许给谢令昭?万万不成的,谢令昭那个人很可恶的,他、他总之这事儿不行,您别看他长得好,一副贵公子的派头,就误了妹妹终生!姑妈,您也是,不能因为喜欢谢令昭,就乱点鸳鸯谱啊!” 陆薇薇见他越说越激动,忙拉他,“表哥你小声一点,惟恐表姐在楼上听不见是不是?你好歹听一听舅母和我娘怎么说,万一不是你想的这样呢?” 李氏也嗔道:“就是,你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你娘就白说一句,我与她说了阿昭是京城来的后,便已打消了念头。她当娘的人,只有比你当哥哥的更心痛阿月,更盼着阿月好的,还要你来说?” 顿了顿,“行了,都回房洗漱了早些睡下吧,明儿不是还要早起去看赛龙舟呢?” 李昌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又让陆薇薇一嘲笑,“看吧,我就说不是表哥想的那样吧,看你往后还断章取义不。” 不由越发讪讪的,与李舅母、李氏打过招呼后,先回了自己屋里去。 虽方才李氏便说过李舅母已打消念头了,但陆薇薇很清楚,李月的亲事已成李舅母的一块儿心病了,无论他们这些旁人怎么劝怎么说李月年纪还小,实在不用着急,好的肯定在后头云云,都没法让她的心病痊愈。 待洗漱完了,便与李氏道:“娘,谢令昭长得好,为人体贴周到只是表象,也有可能只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但他私底下是什么样儿,我们都不知道,您可千万要劝着点儿舅母,必须让她彻底打消了念头的好。表姐是个单纯的人,真不适合他们那样的大家大族的。” 李氏白她,“还用你说,我心里都知道,不然刚才也不会劝你舅母了。就咱们县里那几家大户人家,不也经常听说大妇是如何整治小妾,小妾是如何不敬大妇,各自生的儿女也斗个你死我活的吗?京城的大户人家肯定只有更甚的。咱们家也不是吃不起饭,你表姐完全可以嫁个人口简单家风好的人家,还守着娘家,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傻了才去攀那个高枝儿,让自己没一日省心日子过呢!” 陆薇薇吐一口气,“娘这样想就最好了,希望舅母也能这样想,真的,平平淡淡才是福。您也劝着点儿舅母,别那般焦虑,跟天要塌了似的,她虽不说,我又不是看不出来。我既能看得出来,表姐自然也能看出来,让她心里什么滋味儿?且等明年我和表哥考完了,舅母再来着急也不迟啊,车到上前总有路的。” “你舅母当娘的,也是不容易。” 李氏叹道,“你表姐亲事一天没有着落,她就一天没法儿不着急,搁哪个当娘的都是这样,不信你回头问你根三舅母,她肯定也是一样的心。等将来你自己当了娘,你就” 话都出了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堪堪打住了,“那个,反正我会劝你舅母的,小巍你就别管这事儿了,早些睡吧,明儿再歇一日,后日就该上学了,你也该收收心了。” 心里又是懊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又是发愁,大嫂总有看到阿月出嫁当娘那一日,自己却是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甚至这辈子都看不到那一日了吧? 念头闪过,李氏满心越发不是滋味儿了,就要转身出去。 陆薇薇忙叫住了她,“娘可别跟舅母一样,也觉得天要塌了啊。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我们能做的,便是活好当下,让自己不留遗憾,您说呢?” 李氏勉强一笑,“我不会跟你舅母一样的,你自己选的路,只要你是真的喜欢,真的快乐,娘就无条件支持你。好了,我回房了,你也快点睡。” 母女两个遂别过,各自歇下了。 翌日一早,陆薇薇才打着哈欠起了床,出得房门,李昌便找来了,脸色还不怎么好看,“表弟,谢令昭来了。” “啊?”陆薇薇怔了一下,才道,“大清早的,他来干嘛?” 李昌哼哼道:“说是来送节礼,再就是正式来谢姑妈前儿留他吃住兼正式给我们和澈哥赔礼道歉的。带了好多礼物来呢,谁不知道他有钱,至于这般显摆呢?” “那这会儿人在哪里?已经在堂屋里了?” “不止呢,我娘和姑妈都高兴得很,直夸他想得到,太客气了,我来叫你时,姑妈已经在邀他待会儿跟我们一起去看赛龙舟,午饭也来家里跟我们一起吃了。” 陆薇薇不由嘬牙。 不会以后谢令昭真要如他所说,一天三顿都来他们家蹭饭吧? 她招呼李昌,“走,我们也去堂屋瞧瞧。” 兄妹两个很快到了堂屋里,果见已换了一身玉色衣裳,越发衬得其面若冠玉的谢令昭正与李氏和李舅母说话儿,“京城自然也有赛龙舟,一般都是京兆府牵头,不过谁输谁赢多是提前就定好的,其实远没有天泉的赛龙舟热闹和刺激。” 李氏与李舅母都听得满脸的笑容与向往,“那肯定还是跟我们这小地方的不一样,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有机会去京城瞧一瞧,见一见世面?” 谢令昭微笑:“等将来陆巍和李昌兄金榜题名,留在京城做官了,陆伯母和李太太还怕没有机会不成?肯定有的是机会。” 第八十回 男女通杀 这话说得讨巧,李氏与李舅母都越发笑开了花儿,“那可就承阿昭谢公子吉言了。” 还是谢令昭眼尖,先看见了陆巍,忙起身笑道:“陆巍,你来了。” 陆薇薇听这话怎么倒像他是主人,她才是客人一般,咝了一声,道:“你来做什么,昨晚也没听你说要来啊。” 李氏忙笑骂道:“小巍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阿昭来者是客,且是来给我们送节礼的,你对他客气一些。他还给你和阿昌,还有阿澈都备了礼物,说是为你们之前的误会赔礼道歉,你们可不许再揪着不放,大家以后都是好同窗好朋友了啊。” 谢令昭则道:“昨晚回去后,家里老世仆,就是你和李昌兄之前见过的那个升叔问了我这两日的去处,得知我得了陆伯母诸多照顾,昨儿又受了陆伯母和李太太的款待,便与我说,正好过节,该备了节礼,登门正式谢一谢主人家才是。” “我一想也是,便让升叔给我备了一些礼物。又想到上次惹了你们,却没亲自正式道过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让升叔又多备了一些礼物,打早儿赶了过来。还望陆巍和李昌兄能原谅我。” 陆薇薇与李昌闻言,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陆薇薇还罢了,因与谢令昭相处得更多,对他更为了解,且之前暴打过他一顿,其实心里已对他没什么恶感,原不原谅,也没多大差别了。 不然她也不能由得他前晚在陆家村登堂入室不算,昨晚在李家又登堂入室了。 可她总不能,呃,背叛表哥和澈表哥吧?她肯定得跟他们同进同退,他们原谅她才原谅。 李昌比她更纠结。 这到底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呢? 不原谅吧,人谢令昭已经够有诚意了;原谅吧,澈哥跟前儿他又该怎么交代,且姓谢的没准儿以后会抢走他妹妹 正自胡思乱想着,又听得谢令昭道:“陆巍、李昌兄,我现在想去李澈兄家里,当面给他赔礼道歉,求他原谅,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我引个路?” 李昌应声回过了神来,想了想,才道:“行,我和表哥这就带你去澈哥家,他若原谅你,我们就原谅。走吧。” 一旁李氏与李舅母不是很明白他们之间的“恩怨”,忙道:“说不定这会儿阿澈家正吃早饭呢,你们要不吃了早饭再说吧?” “是啊,小巍和阿昌你们吃了饭再去,阿昭你吃过了,也再添点儿吧。” 三人一想也是,遂吃了早饭,才带着礼物,一道去了李澈家。 李澈正在院子里劈柴,先瞧得陆薇薇和李昌,还满脸是笑,“小巍表弟、阿昌,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儿要去看赛龙舟吗?我还当小巍表弟没回来呢” 待再瞧见跟在二人后面的谢令昭,笑不出来了,“谢令昭,你来我家做什么?” 陆薇薇忙要开口。 谢令昭却已先放下礼物,道:“李澈兄,我是来为之前的事道歉的。之前都是我不好,希望你大人大量,能原谅我,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说完又是跟昨儿一样的一躬到底。 虽然李澈只是陆巍的远房表哥,比李昌与他的关系远多了,但陆巍显然也很看重他,那今儿这一趟,谢令昭便自觉非走不可,眼下这一躬,也非鞠不可。 只是谢令昭到底不喜李澈,他们已经同班几年了,在上次的事之前,却一句话也没说过,除了彼此天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像彼此气场也天生就不合一般。 于是道歉的话,便比昨儿与李昌说的短多了,总归意思表达清楚了,也就够了。 李澈就越发吃惊了,以眼神询问陆薇薇与李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令昭吃错药了不成? 陆薇薇少不得只能又把他拉到一边,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通 李澈这才明白过来,倒是很干脆就答应原谅谢令昭了,“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已忘了,谢公子也不必再放在心上,还请快快起来吧。” 他本来就不是个多事的人,许多时候许多事情都是能过去,就任它过去了,并非他懦弱无能,实在穷人计较不了太多,他也没有那个时间来浪费。 之前的事算来他除了挨的那一鞭子,其实也没再吃其他亏,反倒谢令昭上次被巍表弟打了一顿,估计眼下都还没好全,也算是替他把那一鞭子找补回来了。 那他何必再斤斤计较呢,没见巍表弟和昌弟其实都已很想原谅谢令昭了,只碍于他,不好原谅吗? 他当然不能再让他们为难才是。 谢令昭还以为自己今日至多也就能让李澈改变几分对自己的看法,至少也得再过些日子,才能让他松口说原谅他,如此李昌尤其是陆巍自然也就原谅他了。 未料李澈这么好说话,谢令昭纵根本不在乎他和李昌原不原谅他,还是如释重负,他往后可以安心与陆薇和陆伯母常来常往了。 因忙直起身笑道:“李澈兄真是大人大量,我还以为总之多谢了,我往后一定不会再犯的。这些礼物是我为李澈兄和令尊令堂准备的,还请千万不要嫌弃。” 李澈下意识要推辞,“不用了,原也不是什么” 陆薇薇笑着打断了他,“澈表哥,你就收下吧。我和表哥也都收了,不然谢令昭也不能安心不是?” 李昌也附和,“是啊澈哥,你就收下吧,大家都是同窗,就算没有之前的事,今儿可是过节,也该礼尚往来的。对了,说到过节,你待会儿真不去看赛龙舟吗?一年就一次,澈哥去吧,也带了根三婶和秀妹妹去热闹热闹。你们若要去,待会儿便跟我们一起出发吧?” 李澈他娘其时正在屋里伺候他爹解决三急擦洗身子,所以纵听见家里有人来了,也没顾得上出来招呼。 李秀却是就在旁边的灶房里,只因来的人除了陆薇薇和李昌,还有谢令昭这个陌生男子,不好出来罢了。 这会儿听得李昌的话,也顾不得避嫌了,忙自灶房探了半个身子出来,道:“哥哥,去吧去吧,你总不能天天都窝家里看书,眼睛要受不了的。娘也日日都从早累到晚,难得今儿过节,就带了她去散淡半日吧?就半日时间而已,也误不了多少事儿的,好不好,哥哥?” 李昌之前约李澈一起去看赛龙舟时,李秀就想去了。 可李澈说想在家里看书,李澈娘也说家里事多,让她也别去了,不然她要去就只能跟了李舅母和李月去,不是白给人添麻烦? 李秀满心的委屈,但她懂事惯了,也只能不去了。 不想这会儿李昌又说起此事,陆薇薇还跟着一起过来了,李秀便实在又忍不住想去了。 她都好久没见巍表哥,巍表哥也好久没教她读书认字了! 李澈见妹妹满眼的渴求,明明自己很想去,也不敢直说是自己想去,只说是想他带了娘去散淡半日,可她难道就不是日日从早累到晚,没个停歇的时候吗? 心下不由一阵酸软。 答应的话也是脱口而出,“当然好,那我们待会儿就与婶婶和陆姑妈,还有大家伙儿一起去吧,娘那里我去说,一定让她同了我们一起去。就一两个时辰而已,爹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儿的。” 又笑着与李昌道,“昌弟,那你们先回去,稍等我们片刻,我们收拾好了,就过去与你们回合啊。” 李秀瞬间笑靥如花,看向陆薇薇道:“巍表哥,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呢,月姐姐这些日子也教我又认了好些字了,回头巍表哥空了,我写给你看啊,待会儿见。” 陆薇薇笑着点头,“好啊,待会儿见。” 谢令昭便也与李澈暂时作了别,再留下礼物,随陆薇薇和李昌先回了李家去。 李舅母与李氏并家里所有人都已收拾停妥,只等他们回来,就好出门了。 一见他们回来,李舅母便笑着吩咐李昌,“阿昌,估计今儿人多得很,你先去码头那边占个好位置,也省得待会儿我们到了,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让王大爷跟你一起去,再带几把伞,今儿太阳一看就小不了。” 李昌应了“是”,道:“那我先过去,娘和姑妈等一等澈哥母子三个,澈哥才说了他们也去。” 李舅母笑道:“真是难得你根三婶也肯去放松一下,你们是怎么说动的她和阿澈呢?那我们等一会儿吧。” 李氏则笑着与谢令昭道:“阿昭,劳你稍等一下啊,应该很快就能出发了。小巍,你与阿昭说话儿吧,我跟你舅母只会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他怕是不爱听,你们是同窗,肯定多的话可聊。” 陆薇薇正好有话与谢令昭说,便依言招手示意他走开几步,低笑道:“你昨儿和今儿的态度都让我刮目相看,看来,某人是真的要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谢令昭见他终于也跟昨儿与李昌说悄悄话儿那样的与自己说话了,其实因为挡在他和陆薇薇母子之间的人太多了,而颇有几分烦躁的心里终于舒坦了。 下意识凑陆薇薇更近了,才笑道:“我是真想与你交朋友,也是真的敬重陆伯母,自然要拿出诚意来才是。” 大家伙儿都没注意到李月折回了家里去。 还是稍后她又出来了,还换了一身衣裳,李舅母才先发现了,笑道:“阿月怎么换了身儿衣裳,你不是说今儿太热,人又多,肯定会弄得满身灰尘汗水的,不想把你的新衣裳弄脏吗?” 李月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因李舅母的话落到了自己身上,略微有些不自然,片刻才笑道:“我刚穿的衣裳稍微有些厚,还没晒太阳,已经觉得又热又闷了,所以换了身轻薄些的。怎么根三婶他们还没来,莫不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李氏道:“我去瞧瞧吧” 话音未落,就见李澈母子三人过来了。 李舅母与李氏忙都笑着给李澈娘打招呼,“根三嫂,过节好。” 李澈娘也忙带着儿女,笑着给姑嫂两个打招呼。 大家寒暄了几句,便逶迤着往码头走去,路上还时不时遇上同族同村也去看赛龙舟的人,队伍不知不觉间已越来越壮大。 不过陆薇薇大多数时候都在与李澈说话儿,兄弟两个就节前夫子出的一道策论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讨论的间隙,陆薇薇还要与李月和李秀两个说话儿,堂姐妹今儿不知怎么的,都很喜欢与他说话儿似的,自然也就顾不得,也没时间与谢令昭说话儿了。 好在还有个李氏怕谢令昭觉得受了冷落,一直在与他说话儿,谢令昭心里方好受些。 不多一会儿,一群人顺利到了码头旁边,这里水面宽,四周能站人的地方也多,正是赛龙舟最适合的地点。 李舅母与李氏见四周可谓人山人海,根本不知道往哪儿找李昌去,因与李澈道:“阿澈,你人高,四处看一看阿昌在哪里呢,知道今儿人肯定多,没想到这么多,不会全天泉的人都来了吧?” 李澈笑着应了“是”,与他娘说了一声后,便四下寻起李昌来。 所幸李昌也高,很快便看到了李澈,招手与他会合后,穿过人群到了李舅母李氏等人面前,“娘、姑妈,我地方已经占好了,还去弄了几个小马扎,几块这么高的石头,管保待会儿没人能挡住我们。我们走吧。” 一路引着大家伙儿去了他占的地方,果然地势开阔,周围人也不算多,陆薇薇实在怕与人打挤,不由笑赞道:“表哥办事真是越来越让人放心了。” 李昌得意道:“那是,我办事可从来都靠谱。娘、姑妈、根三婶,你们先坐,比赛还得一会儿才开始呢,大家能坐的也都坐着,妹妹和秀妹妹怕晒着了,就把伞撑着。我刚见有卖冰碗子的,这就去买一些来,大家先解个渴啊。” 陆薇薇忙道:“我跟表哥一起去,表哥一个人可拿不了那么多。” 李澈与谢令昭见状,也都道:“我也一起去。” “我也去。” 四人便又穿过人群,去买了冰碗子回来,就是付账时李昌没能抢过谢令昭,是谢令昭付的。 大家吃上了冰碗子,霎时凉快了许多,少不得都笑着与谢令昭道谢,“阿昭,你是客人,还要你款待我们大家伙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真是多谢谢少爷了,阿昌你也是,怎么能让谢少爷破费呢?” 谢令昭摆手笑道:“些微小事,不足挂齿,陆伯母和长辈们千万别这么说。” 脸上在笑,心下却已很是不耐。 怎么就这么多不相干的人,他只是想与陆伯母和陆巍单独看场赛龙舟,单独过个节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等到大家吃完了冰碗子,龙舟赛却还没开始,于是都各自闲聊起来,聊以打发时间。 李秀眼见这会儿终于能好生与陆薇薇说几句话了,便凑到陆薇薇跟前儿,笑道:“巍表哥,我近来写字时,发现了一个问题,我越是想写好,就越是写得难看,不说比前阵子写的差,竟比去年都还要写得差了似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巍表哥字写得好,下午能抽时间,指点我一下吗?” 陆薇薇想了想,下午自己抽半把个时辰的时间还是不难的,点点头,“行啊,我下午去你家指点你吧。你也别急,练字都有这个过程的,只要你认真写,坚持写,把这段时间过了自然就好了。好香啊,这里怎么会有茉莉花的香味儿?原来是秀妹妹发间别了茉莉花,我竟才发现。” 李秀发间的确别了一排茉莉花。 见陆薇薇终于注意到了,微红了脸,笑道:“上次去我姥姥家,发现我表嫂种了几株茉莉花,便向她讨了些回来自己种,没想到这么快就开了。巍表哥要是喜欢,回头我分一株给你吧。” 陆薇薇忙摆手,“我可没那个闲心莳花弄草,我也种不好花儿,还是你种着,回头我想看时,就去你家看就是了。不过秀妹妹别了这花儿是真好看,也好闻,以后不但头上可以别,还可以拿针线穿在衣裳上。” 李秀脸便越发的红了,“巍表哥学业繁忙,是我想当然了。那就我种着,回头分了盆,送巍表哥两盆,摆在书桌上吧。” 心跳也因为激动,快了许多。 她是想着难得与巍表哥一起出门,自己却连件像样儿的首饰甚至发带都没有,才剪了一些茉莉花别在头上的,没想到巍表哥不但注意到了,还夸她好看也好闻,巍表哥真是太温柔,太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不是白给秀妹妹添麻烦呢?”陆薇薇笑着要婉拒,“还是” 李月凑了过来,笑道:“秀妹妹是要送我表弟茉莉花吗,我方才隐约听了一耳朵,那有没有我的份儿啊,我也很喜欢茉莉花的。” 李秀早注意到李月的新衣裳和耳环簪子珠花了,这些日子因李月替了陆薇薇教她读书认字,堂姐妹两个相处得比以往更多,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她也隐隐感觉到了。 虽有些酸涩李月与陆薇薇关系更近,日日都能见到,李月也有的是新衣裳和漂亮首饰,自己却什么都没有,还见巍表哥一面都不容易。 但也仅此而已。 月姐姐与巍表哥可是嫡亲的表姐弟,都知道“姑血不还家”的,便真月姐姐有那个意思,将来也定是不成的,反倒自己,与巍表哥可是出了五服的 有了这层底气,李秀眼见李月凑上来,让她好容易才得来的与陆薇薇说话儿的机会又没了,心里倒也不怎么恼,只笑道:“肯定有月姐姐的啊,就是现在我也才两三株,得等过些日子,才能分出几盆来,大家都送到了。” 李月笑着点点头,“那秀妹妹可别忘了。今儿这太阳可真是够大的,秀妹妹再进来一点,也好把全身都遮住,省得再晒黑了。” 就算、就算“姑血不还家”,也不是就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没有,只要小巍自己愿意,谁能逼得了他? 三人自成一圈,虽然李秀和李月都各有心思,陆薇薇则是迟钝的什么都没发觉,毕竟她自己知道自己也是女子,又都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压根儿就不会往旁的方向想。 看在旁人眼里,尤其是谢令昭眼里,却是三人都言笑晏晏,那叫一个和谐,陆薇薇又叫一个众星拱月,怕是任哪个男子见了,都得羡慕吧? 左边的李月一身湖蓝襦裙,虽不至有十分姿色,却也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温柔俏丽;右边的李秀则穿着打扮都要差好些,皮肤也不如李月白皙,但胜在自有一股勃勃的生气和柔韧,发间的茉莉花也老远都能闻见淡淡的香味似的。 关键两人都正值女儿家一生中最好的年纪,两人眼里还只看得见陆薇薇,那里面的崇拜与喜爱,简直随时都有满溢出来的可能 “喂,谢令昭,你看什么呢?” 李昌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谢令昭的思绪。 他心情实在不算好,因李昌的语气也不算好,一掀眼皮的同时,便没忍住带出了几分不耐来,“怎么了?” 李昌见他还敢不耐烦,咬着牙越发压低了声音,“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你偷看我妹妹,让我抓包了,还敢问我怎么了?我可告诉你,我都是看在我表弟和姑妈的面子上,才说原谅你的,其实心里仍然不待见你。你别把我惹急了,到时候我新账旧账跟你一起算,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李!” 昨晚他娘才动过念,想把妹妹与这姓谢的凑作堆,他担心了一晚上妹妹会被姓谢的抢走,谁知道这么快就噩梦成了真,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令昭一脸的无语,“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看你妹妹了?” 李昌冷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这个方向看过去,不是看的他们三个,还是看在哪里?三个人里,我表弟是男子,秀妹妹年纪又还小,你不是看我妹妹,还能看谁?哼,昨儿我表弟和姑妈还说不是我想的那样,现在如何,事实证明就是我想的那样!” “谢令昭,我可警告你,我妹妹不是那些你能随便肖想玩弄的女子,我们家也从来没想过要攀高枝儿。你若识相的,就趁早打消了你那些肮脏念头的好,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莫及的!” 谢令昭越发无语了,扯唇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儿,不说我京城家里了,就是天泉家里,也多的是比你妹妹漂亮的丫鬟,我若真有那些肮脏的念头,何必舍近求远?退一万步,我瞧不上家里的丫鬟,你觉得以我的相貌财势,要在天泉城里随便找几个样样儿都比你妹妹出挑的,会是难事吗?” “你!”李昌更怒了,就算他再生气,也不得不承认,谢令昭的话是实话,可正是因为实话难听,他才更怒,“那你在看什么?我敢肯定你看的就是他们三个,你休想抵赖!” 谢令昭翻白眼,“我几时抵赖了,我的确看的是他们在的方向,但不代表我看的就是他们。” “那你不是看我妹妹,就是看秀妹妹了?秀妹妹还不到十四呢,你可真是个禽兽!” “李昌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啊,别以为你是陆巍的表哥,陆伯母的侄子,我就不敢打你,我真动起手你,再来一个你也不是对手!” “那你倒是来啊,看谁揍扁谁!你既不是看我妹妹,也不是看秀妹妹,总不会是在看我表弟吧?” “那李澈现在也与他们一起说话儿去了,依你的意思,我若否认我是在看陆巍,你就要说我是在看李澈了?真是可笑!” 李昌忙看过去,果见李澈也加入了三人的小圈子,正与陆薇薇不知在说什么。 李昌讪了一下,难不成,他真误会谢令昭了? 谢令昭见他总算不胡搅蛮缠了,把头偏到一边,生起闷气来。 陆巍可真是有够受欢迎的,不但在学里人缘好,表哥们都围着他打转,连表妹们也是一样,就没见她们看过别人,还真是男女通杀呢! 他难道不比他长得好,他那些表姐表妹都怎么想的,她们还是女子吗?明明更好看更英俊高大的就是他,家里有钱有势的也是他,结果都围着陆巍打转,弄得他连与他说句话儿的机会都没有。 陆巍也是,什么朋友嘛,哪有只顾与别人说话,不管自己朋友的朋友? 他可只认他这一个朋友,也只认陆伯母这一个长辈。 问题陆伯母跟李家太太和李澈的娘一直扯着那些家长里短,他是既插不上嘴,也实在不感兴趣,那陆巍就该多看顾他一点啊,结果根本不理他,得想个什么法子,让陆巍把他这个朋友不说放在第一位,至少也要与李昌平等的地位才是! 可谢令昭也知道这事儿不可能,至少短期内不可能。 不说李昌了,就是李澈,都与陆巍是从小一起长大,有多年感情的,哪是自己这个他之前一直讨厌有加,如今彼此能做朋友,也全是靠的他死皮赖脸的人能比的? 这般一想,谢令昭心里越发后悔了。 之前李昌的妹妹忽然折回去换衣裳时,他是没想到,等到李澈的妹妹到了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分明有些怪怪的,两人也明显在争奇斗艳,还见缝插针的都想跟陆巍说话儿。 他当时就该彻底想明白,然后要么摔一跤,要么嚷嚷肚子疼,总之无论如何也要弄得陆巍单独和他断后,等龙舟赛正式开始了,再来跟大家会合不迟的,不就不会有这会儿的憋闷了? 李昌也是可笑,他拢共就见了他妹妹两次,方才才真正看清楚了她长什么样儿,怎么可能打她的主意? 他就算要防,更该防的不是陆巍吗! 好在谢令昭又憋闷了一会儿,便有擂鼓之声响起,一开始还是一声一声差不多间隔的响,渐渐便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声,预示着龙舟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陆薇薇和李澈、李月并李秀这才结束了说话,都拥到了各自娘的面前,等着一起看赛龙舟。 陆薇薇也终于顾得上与谢令昭说话儿了,“是不是很热闹?你之前请了我们大家伙儿吃冰碗子,待会儿我请你和大家伙儿吃麻团怎么样,我先前好像看见有卖的。” 谢令昭只想酸他一句,你老人家终于想起还有一个我了? 又觉得这话实在太那个了些,跟他是个怨妇似的,到底忍住了,道:“热闹是热闹,但也真的很热,早知道我该让升叔提前去弄个更好的位子,再搭上凉棚,叫几个小厮在四周一直打扇子的。” 陆薇薇假笑,“那我们岂不是要跟着你沾光了?明年吧,如果明年大家还是朋友,一定要享受一下,跟土豪做朋友是什么滋味儿。” 土豪什么的,可真是太让人羡慕妒忌恨了! 两人说话间,龙舟赛正式开始了。 一时间所有河边都是震耳欲聋的加油呐喊声,人人都激动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的。 谢令昭先还觉得有些吵,渐渐也受了感染,跟着旁边的李氏和陆薇薇等人呐喊起来。 等比赛终于结束时,他嗓子都哑得快冒烟儿了,但心里的郁气却也跟着呐喊全部一扫而空了一般。 第八十一回 矫情 端午 大家都喊得口干舌燥,声嘶力竭的,陆薇薇本来计划要请大家吃的麻团,也变成了甘草雪饮水。 一人一碗下去,都是渴也解了,暑也解了,这才纷纷笑着议论起方才的龙舟赛来,“绿队好厉害,去年也是他们拿的头名。” “绿队配合得好,听说他们过去一个多月,日日都是从早练到晚,这般刻苦,当然该他们拿头名。” “听说县尊大人把今年头名的奖金提至了一百两?二十个人一队,一人也能分好几两银子了,辛苦也算值了” 只是买甘草雪饮水的钱还是谢令昭付的,没让陆薇薇付成,连李昌谢令昭都不可能眼看着他掏钱了,何况陆薇薇呢?这么几个小钱儿,他还不看在眼里。 众人便又谢了谢令昭一回,才说笑着,一路回了家去。 却是刚到李家,就见大门外赫然停了两辆马车。 李盛先就欢呼起来,“肯定是爹回来了,肯定是,爹,爹” 一面叫着,一面已甩开李昌的手,大步往家里跑去。 片刻之后,果见满脸笑容中掩饰不住疲惫的李成栋由李盛牵着出来了,“娘,真是爹回来了。” 李成栋便笑着与李舅母和李氏道:“娘子、妹妹,我回来了。根三嫂,你也和大家伙儿一起去看赛龙舟呢?就该这样,该忙时忙,该歇息时也要歇息。我带了些好酒回来,待会儿让阿昌送些过去给根三哥喝啊。” 李澈娘忙笑道:“栋兄弟别送了,一年到头给我们送的吃的喝的数都数不过来,再送真要不好意思了。你三哥也早不喝酒了,你还是留着自个儿喝吧。你三哥一个人在家,我们实在不放心,就先回去了啊。” 说完待李澈李秀给李成栋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他们先回去了。 李舅母和李氏、李月这才都上前几步,围着李成栋关心起来,“他爹,你怎么今儿才到?我们都以为你前几日就要到呢,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好在总算还是赶上了过节。” “大哥,你到家多久了,怎么瘦了这么多?路上还不定怎生辛苦呢,我先让王妈烧一大锅水,你好生洗个澡啊。” “姑妈,我帮你。爹,您身上这衣裳穿多久了,我隔这么远,都能闻见汗味儿了。” 李昌与陆薇薇想着以往李成栋来家,都是一辆马车,这次却是两辆,怕是有什么东西必须下在家里,则道:“爹,马车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我是这会儿就搬,还是怎么的?” “舅舅难道没先去铺子上,直接回的家里?” 李成栋笑道:“我带了那么多货回来,肯定是先去了铺子上,才回的家里,不然指不定能赶上跟你们一起去看赛龙舟。现在车上已经没多少东西了,其中一辆还是我一个朋友的,就是那个舅舅是竹溪镇上里长的朋友。” “他这次是特地来天泉给他舅舅贺五十大寿的,我们便结了伴同行,这会儿人就在咱们家堂屋里坐着,午饭娘子和妹妹可得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让他吃好喝好才是。都打这么年的交道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咱们家,还是我生拉硬拽才肯来的,咱们不得让他觉得这一趟来得值呢?现在都先去见过客人吧。” 李舅母与李氏听得有贵客,都是心里一紧,带着李月李盛三步并作两步跟着李成栋进了大门去。 李昌与陆薇薇见状,忙也要跟进去。 走了两步,陆薇薇终于想起了还有个谢令昭,忙停下笑着招呼他,“谢令昭,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啊。” 谢令昭方才被她和李氏忽视了个彻底,其他人的忽视他一点不在乎,惟独母子两个的忽视,让他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这会儿见陆薇薇终于想起他了,也没觉得高兴,片刻才有些赌气的道:“好容易你们一家团聚,我就不进去了,先回去了,明儿学里见。告辞。” 说完草草一抱拳,果真转身走了。 倒弄得陆薇薇过意不去起来,“早就说好了,让他中午就在咱们家吃饭的,结果饭还没吃上,人就走了,这叫什么事儿?表哥,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把他追回来?” 李昌撇嘴道:“他自己要走的,也怪不得我们啊,反正只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不过他虽跟我们道了歉,态度能变,性子却是变不了的,肯定还是很不好说话,就算我们去追他,他也不见得肯回来吧?” 陆薇薇皱眉,“话虽如此,我们也总该试一试吧?人一早就登门道歉,还给我们送了那么些礼物来,方才又请大家吃冰碗喝甘草雪饮水,就冲这,我们也该好生尽一尽主家之谊的。” 李昌道:“那表弟你去吧,我和他方才赛龙舟前那个口角了几句,估计他也未必愿意见到我,我正好和王大爷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屋里去。” 陆薇薇正要说话,就听得院子里传来李氏的声音,“阿昌、小巍,你们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进来见过客人?快点” 兄妹两个听李氏催得急,只得先进了大门,去见李成栋那位朋友。 李成栋让他们叫对方钟叔叔,因兄妹两个都长得好,又是县学的学生,还得了对方好一顿夸赞和一人一套房四宝的见面礼。 另一边,谢令昭离了李家后,眼见自己越走越慢,都快要原地踏步了,还是不见陆薇薇来追自己。 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儿了。 自己这个所谓的朋友,果然在陆巍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他可真是高估自己了,以后他再也不要上赶着热屁股去贴冷板凳了! 便是陆伯母,她对他的好也是有时间限制地点限制的,一旦有了其他人,她便会先去对其他人好,直接把他忘到脑后了,也是,那些人可都是陆伯母的亲人,又岂是他能比的? 可就算他不能比,至少陆伯母也是对他好了,给了他温暖的,凡事都该讲个循序渐进,刚才他真不该赌气走人的 谢令昭纠结得太投入,以致陆薇薇在他身后接连叫了他几声,“谢令昭,你等等,谢令昭” 他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还是陆薇薇喘着气,绕到他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陆巍真来追自己了。 笑容立时从眼底蔓延开来,让他整个人英俊得陆薇薇都有一瞬间的晃神。 片刻才道:“谢令昭,刚才我舅舅忽然远道回家,又有客人到,我们都是又惊喜又忙乱,难免忽略了你这个客人,真是对不住。我现在郑重的向你道歉,郑重的请你回去,不知你可否愿意?” 谢令昭其实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别人让他一尺,他立马敬人一丈,反之,别人对他不好三分,他也立马会还人十分。 若陆薇薇不追来,或是追上来了也不是为向他道歉,请他回去,他肯定会怄很久,哪怕自己都觉得矫情。 但陆薇薇已经追来了,还一来就向他道歉,简直就像是三伏天给了他一块冰镇西瓜,让他四肢百骸都霎时舒坦了。 四肢百骸一舒坦,人也变得加倍的善解人意,道:“至亲远道而归,又正值过节,不说你们了,搁谁能不欢天喜地,旁的一时都顾不得的?何况你们家还来了客人,听陆巍你舅舅的意思,还是多年的交情,当然更得好生款待人家才是。我今儿就不给你们添乱了,横竖我离得近,以后有的是机会,且等下次,我单独来当主客吧。” 陆薇薇闻言,却是越发的过意不去,“这什么事都讲个先来后到,你今儿可是先到我们家做客,我娘和舅母也早就邀请了你,中午就在我们家吃饭的。结果却因为又有客人到,就不管你这个客人了,我们家成什么人了?你就跟我回去吧,我娘和舅母准备了不少菜,别说你了,再来几个人,也吃不完,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谢令昭想到昨晚在李家吃饭时的情形,想也知道他若回去了,中午肯定也跟昨晚是一样的情形。 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说到底,吃的根本就不是饭菜,而是那份温暖,是同桌只有陆薇薇和李氏,李氏还不停给他夹菜,惟恐他吃不好的那份温馨家常的感觉。 遂笑道:“陆巍,我不是跟你客气,是真不想给你和陆伯母添乱。况说句不好听的,你舅舅那位客人再贵,在我面前,也算不得贵,我也不是随便谁都愿意跟他同桌吃饭的;你的家人们是因为你和陆伯母,那位客人又因为什么,因为他是你舅舅的朋友吗?这关系也未免太远了些,八竿子都要打不着了。所以我真的下次再来,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把这个下次尽快安排上就是了,你说呢?” 他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薇薇还能说什么? 能让天泉县令和教谕等大人们都忌惮礼让三分的人家的少爷,即便其实是被家族变相流放来天泉的,又岂能没有几分自己的傲气? 陆薇薇于是不再勉强,只笑道:“行,我一定尽快把下次安排上。那你爱吃什么,我让我娘到时候做给你吃,一定把今日的委屈给你补回来。” 谢令昭笑道:“只要是陆伯母做的,我都爱吃,你让陆伯母到时候看着安排便是了,我不挑的。行了,你快回去吧,家里有客人,你长时间的不见人也太失礼了,我先走了啊。” “等一下。” 陆薇薇再次叫住了他,犹豫片刻,扯下了自己腰间的五毒香包,“谢令昭,这个五毒香包给你,是我娘亲手做的,里面装了雄黄和陈艾之类的草药,说是戴上了蚊虫不侵,送给你吧。” 谢令昭又惊又喜,“送给我?真的吗?陆巍,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但是陆伯母亲手做的,还是陆巍戴过后,才自自己腰间扯下来给他的,午饭吃不吃又有什么要紧! 陆薇薇笑道:“当然是真的,我自己说的送给你,就算心里已经后悔了,也不可能反悔。况这荷包每年我娘和舅母都要做不少,家里人人都有的,昨晚我娘还说过,她正好做了多的,今儿也给你一个,我现在先给了你,回去让我娘再给我一个就是了。” 谢令昭已手快的把荷包系在自己腰间了,才继续笑道:“陆伯母对我真是太好了,连个荷包都想着我,回头见了她,我一定好生谢她。” 陆薇薇道,“随便你了,你谢不谢都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对了,你回去后,让你家里的人再给你弄些草药来熬了水,晚上好生洗个澡,据说端午这天洗了药浴,一整年身上都不生疮的。虽然这话儿我觉着一听就没有依据,但大热的天,反正都要洗澡的,就当是顺便吧。” “好,我晚上一定按陆巍你说的做。”谢令昭心里受用,陆巍这是在关心他呢,笑着点头应了,“那陆巍,我们就明儿学里见了” 嘴上说着道别的话,双腿却自有意识一般,根本挪不动,甚至有些想出尔反尔,跟陆薇薇一起回李家去算了。 李家至少热闹,陆巍和陆伯母也肯定会多少抽空与他说话、照顾他,回去可就只他一个人了。 可惜陆薇薇不知道他的心思,直接已道:“行,那就明儿学里见,你快走吧,我也回去了。” 谢令昭无奈,只得再次与陆薇薇道别,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陆薇薇就不像他一样不舍了,见他走了,立时掉头回去了。 正好家里已开始摆饭了,因有钟叔叔这个外客在,便只在堂屋摆了一桌,另一桌给女人孩子们的则摆在了灶房里。 李氏一见陆薇薇回来,便忙上前道:“小巍,阿昌不是说你追阿昭去了,那阿昭人呢?” 陆薇薇道:“他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李氏急了,“你怎么能让他回去呢,早就说好了中午请他在家里吃饭的,他还一早就带了那么多礼物来,又请大家伙儿的客。结果弄得饭都没吃成,就空着肚子回去了,算怎么一回事呢?” 陆薇薇忙笑道:“他说家里今儿有客人,又难得一家团聚,肯定多的是话儿要说,他就不留下添麻烦了,反正他离得近,随时都可以来的。我也答应了他,尽快再请他来家里,把今儿这顿饭补上,娘就别懊恼了。” 李氏道:“我怎能不懊恼,今儿可是过节,跟旁的日子能一样吗,你没听他之前说,已经多少年没跟亲人一起过过节了?小巍你也是,就该拉也把他拉回来啊。” 陆薇薇只得把谢令昭那番他不是谁都愿意同桌吃饭的说辞,小声说了一遍,“娘只看他的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个讲究人儿,就别为难他了。况舅舅今儿有客人在,他若留下,舅舅是招呼客人,还是招呼他呢?难免顾此失彼。还是等客人走了后再说吧,娘既请了他以后常来家里,总也得正式把他介绍给舅舅才是。” 李氏闻言,这才不再多说了。 陆薇薇又道:“娘放心,我还把您给我做的五毒荷包给了他,他很高兴,让我回来谢谢您呢,可见他真一点没往心里去。您回头再找个荷包,给我补上啊。” “知道了,回头就给你补。”李氏应着,忙活儿去了。 只心里到底觉得对不住谢令昭,她竟一忙起来,就忘了还有阿昭这个客人了,不然她和小巍一起去追他,肯定能把人追回来的,只能下次阿昭来时,好生补偿他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午饭,李成栋与那钟叔叔都喝了不少的酒,李昌与陆薇薇两个大小伙子也少不得陪着喝了几杯,直到快交申时,才散了席,送走了那钟叔叔。 李成栋这才顾得上问家里这些日子他不在的情形,“大家身体都好吧?我瞧着他娘和阿月怎么都瘦了些?妹妹和小巍怎么也不等我,就先回了村儿去?” “我记得我去府城之前,小巍和阿昌就要模拟考了吧?这算着时间,怕是第二次都考过了吧?怎么样,阿昌,你考得如何,你表弟我都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是第一,你要是能有你表弟一半儿,我睡着都要笑醒了。” 大家便都围着李成栋,笑着各自回答起他的问题来,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欢笑声。 之后,李成栋又把自府城带回来的礼物,分送给了妻儿妹妹侄女们,连王妈老两口儿和朱嫂子也有。 家里便越发的喜庆热闹了,晚间亦是闹到二更过后,才各自回了房歇下。 第八十二回 原来是真学渣 晚间睡得迟,也并没影响陆薇薇次日按时早起。 家里其他人亦是一样,一如既往吃过早饭,便念书的念书,去铺子上的去铺子上,在家里忙活儿的在家里忙活儿,各自做起自己分内的事来。 因为过节,全家人都已放松几日了,可不能再松下去,且等下次过节再来吃喝玩乐。 陆薇薇与李昌叫上李澈,便径自往县学走去。 只李澈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李昌免不得问道:“澈哥,你昨晚又看书到几时呢?这好容易放假,你也多少放松一下,夫子们都说张弛有度,方是长久之计,你这样要熬坏身体的,是吧表弟?” 陆薇薇点头,“是啊澈表哥,身体熬坏了你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李澈待二人说完了,才苦笑道:“我哪是熬夜看书闹的,是我爹病了,半夜咳得什么似的,我担心得根本没法儿睡。昌弟,你待会儿去帮我给我们夫子告个假,说我晚些到啊,我得先去书馆把新抄的书换了钱,然后去给我爹请好大夫,才能去学里。” 陆薇薇与李昌这才知道他们弄错了,李昌忙道:“根三叔怎么又病了,上次病了才好多久呢?” 李澈皱眉,“只怕就是上次没好全吧,上次大夫就说,我爹就算好转了,药也不能停,得一直吃到病灶彻底消了才是。偏他才好一点儿,便不许我和我娘再给他抓药,熬了药他也说什么都不肯吃,我们只好给他停了。这次不论他怎么说,我都不会再给他停药了。” 根三舅舅明显是为了省钱,为了少拖累根三舅母和澈表哥一点啊! 陆薇薇暗叹,一面道:“澈表哥,你银子若是不趁手,就跟我说,我手里有一些,不管什么苦难,终究都会过去的。” 李澈勉强一笑,“暂时不用,我抄书一月也能换不少钱,等需要时,一定不会与巍表弟客气的。” “澈哥,还有我,我手里也攒了点小钱儿,你千万别自己硬扛。” 三人说着话儿,很快进了城,便暂时作别,李澈去了书馆,陆薇薇和李昌去了县学。 却是刚到门口,便见谢令昭兴头头迎了上来,“陆巍、李昌兄,早啊。你们吃早饭了吗,我家厨娘今儿做了板栗酥,我觉得还不错,就带了些来,陆巍,你要不要尝尝?中午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待陆薇薇回答,又道:“陆巍,我昨晚按你说的,让人熬了草药水给我洗澡,果然浑身都清凉凉的,晚上也没有蚊子咬。你这个荷包是陆伯母回头补给你的吗,瞧着比我这个要小些呢?” 李昌满脸的受不了,“我说谢令昭,你是个女人吗,怎么这么话多,啥都要说上一通?” “你才是”谢令昭想也不想便反驳,他可还记着昨儿李昌误会他偷看李月和李秀,还骂他禽兽的。 可惜才开了个头,已让陆薇薇打断了,“表哥,你先去给澈表哥告假吧,再耽误时间可未必来得及。我马上也去我教室了,你快走吧。” 头有些隐隐作痛,这两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友好相处,别动不动就跟炸了毛的乌鸦似的,不是你找我茬,就是我看不惯你呢? 好在李昌听了她的话,到底没再瞪谢令昭,只说了一句:“嗯,我先去给澈哥告假了,表弟你慢点儿。”,又“哼”了一声,便大步走人了。 陆薇薇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与谢令昭道:“我吃了早饭的,点心就不吃了,谢谢你啊谢令昭。中午的话,我应该要跟同窗讨论问题,还要小憩一会儿,也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你自己吃吧。再就是我舅舅刚回来,带回来的货必须尽快理清,今晚回家可能会很晚,我娘的意思,看是明晚或是后晚请你去我们家吃饭,你觉得怎么样?” 谢令昭立时满心的失望。 片刻才怏怏道:“好吧,那我中午不去找你了。至于去你们家吃饭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却还是把手里的食盒塞给了陆薇薇,才大步走了。 余下陆薇薇看看他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食盒,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谢令昭就没有自己的事儿吗,不会以后天天都跟今儿一样,围着自己这个朋友打转吧?他就不能去交点儿其他朋友,做点儿其他事呢? 说真的,她时间宝贵得很,也自有自己的作息和节奏,还真不愿意随便被谁给打乱了。 偏偏谢令昭的背影明明高大又挺拔,却愣是让陆薇薇看出了几分就像是被抛弃了的小狗似的凄凉来希望他能快点儿过了眼下这份新鲜劲儿吧! 陆薇薇专心上了一上午课,午饭因为有谢令昭给的点心,也没去饭堂吃,待吃完点心,歇了一会儿,便又埋头做起章来。 等同班同学都回来后,好几个人便围着陆薇薇,请教讨论起各种学习上的问题来,毕竟陆薇薇是公认的学霸,不但学识过人,还又斯又有礼,班上就没人不喜欢她的。 谢令昭草草吃过午饭,实在百无聊赖,还是踱到了陆薇薇教室门口,看到的便是这副情形。 不由抿紧了唇。 他跟陆巍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陆巍一心就只有学习,昨儿跟李澈李昌讨论的是学习,他根本插不上嘴;今儿跟同窗们讨论的也是学习,他别说插嘴了,陆巍压根儿就不知道他来了。 他也根本不需要他,其实有没有他这个朋友,都没有差别,甚至没有,还更轻松吧? 谢令昭转身离开了。 决定以后还是少找陆薇薇的好,若因为他,影响了陆巍学习,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他,又有什么脸面见陆伯母?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陆巍和陆伯母孤儿寡母的,除了陆巍拼命学习,考秀才考举人,哪还有第二条更好的路可走?他却不一样,就算再怎么混吃等死一辈子,富贵也是不愁的,也就只是不开心,心里憋屈而已。 什么大不了的,他早就习惯了! 谢令昭想着,越发下定了决心。 可惜他的决心只持续到了下午放学,陆薇薇去他们班教室找他时,“谢令昭,你晚上回家有事吗?要是没事,不如就去我们家吃饭得了,反正离得也不远,吃完饭你再回家便是。只是一点,我们家吃得肯定没你平日吃的好,今儿没提前准备,肯定更差一截儿,你可别嫌弃。” 谢令昭一开始还以为陆薇薇是来找李澈的。 不意竟是来找他的,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冲陆薇薇直点头,“我没事没事,也不嫌弃不嫌弃,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陆薇薇见他满脸毫不掩饰的喜悦,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酸软,这才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呢,往后也这样,她白天太忙,顾不上理会他,就等放了学后,多理他一会儿吧。 毕竟钱势真的不是万能的,他需要的也只是于她和她娘来说,可能无关紧要,于他来说,却弥足珍贵的温暖而已。 陆薇薇想着,笑道:“马上就走。澈表哥,还不走呢” 李澈上午耽搁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正埋头苦写,闻言应了一声,“马上就好了,巍表弟稍等片刻。” 一时李昌也找了来,虽听得陆薇薇说,她今晚请了谢令昭去家里吃饭很不情愿,到底什么都没说。 一行四人便离了县学,径自往城外走去。 李昌与陆薇薇既知道李澈爹病了,自是少不得关心,“澈哥,你上午是带着大夫去家里给根三叔看过之后,才来的学里吧?根三叔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李澈摇头,“我才带了大夫去家里,我爹娘便都撵我来上学,还不知道大夫怎么说,待会儿到家就知道了。所以今儿我一直都心神不宁的,夫子讲了什么也不知道。” 陆薇薇皱眉:“那澈表哥还不如就待在家里呢,省得两头都没顾好。你待会儿家去后,问清楚了根三叔情况,不行明儿就别去上学了,让谢令昭帮你告假,反正你们一个班的,至多明儿放学后,我去你家里,告诉你夫子白日都讲了什么便是。” 又问谢令昭,“谢令昭,若明儿要帮澈表哥告假,你没问题吧?” 谢令昭心情极好,笑着点头:“当然没问题。” 李澈却是摆手,“我今儿已经耽搁了,明儿可不敢再告假,我爹娘也不会允许的。我晚上回家知道我爹的病情后,就能安心了,明儿不会再出现今儿的情况了。” 顿了顿,“对了巍表弟,今儿我们班上一个同学得了个题目,士先器识而后艺,依你看,要怎么破题才好?” “士先器识而后艺?”陆薇薇闻言,立刻思索起来。 此后二人便讨论起来,便是李昌一开始注意力不在这上头,而是时不时在冲谢令昭翻白眼儿的,见陆薇薇与李澈讨论得热闹,也加入了进去,“我觉着表弟说的有理些” 只剩个谢令昭,三人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就实在不明白了。 简直懊恼,第二次了,第二次他们三个讨论得热火朝天,他却连个嘴都插不进去,这便实怪不得陆巍冷落他了,是他自己听不懂,自己没法儿加入讨论的,难不成还要怪李澈与李昌懂得太多,能跟陆巍讨论不成? 那他也太霸道,太可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李昌瞧着不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吗,怎么也能跟县学里两个最出名的学霸讨论?他不是该跟自己一样,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呃,好像李昌在学里排名也是中等偏上的,还真跟他不一样。 要不,往后他也认真学习,旁的不说,至少也要渐渐不再出现今天这样的场面? 可他委实不是那块儿料啊。 他也不想学,反正以他父亲对他的憎恶,就算他真如他所说的学出个名堂了,他肯定还是不会让他回京,还是容不下他,将来家里本来该他的一切,也绝不会给他的,那他何必要自讨苦吃。 当他稀罕那些呢,他宁愿饿死,也不食嗟来之食! 谢令昭胡思乱想着,一行四人总算进了李家村,李澈也先回了自家去。 陆薇薇这才落后一步,笑着与谢令昭道:“真是对不住啊,方才讨论得太投入,都没顾得上与你说话儿唔,怎么我如今总是在跟你说对不住,一开始不是你对不住我呢?” 谢令昭笑道:“你觉得你对不住我是你客气,我当初对不住你却是真对不住,性质都不一样。再说也不是你没顾上与我说话儿,你也招呼过我两次的,是我实在听不懂,加入不进去而已。你们每天上学放学路上,都这样讨论问题吗?那我往后都没勇气跟你们同路了。” 陆薇薇这才知道原来谢令昭是真学渣中的学渣,之前听他说他不是念书那块儿料,她还以为他多少有谦虚的成分;他的不受夫子们待见,也都是因为他目中无人,不听夫子们的话,不配合夫子们的教学。 毕竟他起点不说比整个县学所有人都高,也绝对是当中的佼佼者,家族的底蕴摆在那里,不用刻意去学什么,光平日的耳濡目染,已经胜过太多人了。 谢令昭在面对长辈们时和只要他想时那进退有度的一言一行,便是最好的例子,他的自然而然、就好像与生俱来的吃相和教养等,也是最好的例子。 万万想不到,他竟是真的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陆薇薇片刻才找回声音,“呃我还以为你就算不是那块儿料,水平也应该与我表哥差不多,或是比我表哥差些,也差不了多少,我表哥也经常自嘲自己是学渣的。没想到我们讨论的问题也不难懂啊,你怎么就会听不懂的?” 谢令昭摸了摸鼻子,“我这几年就没听夫子讲过课,作业也从来没做过,听不懂不是很正常的吗?便是当初还在京城时,我也没好生学过,也就知道三百千,水平至多与蒙童班的差不多” 陆薇薇咝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听夫子讲课,为什么不做作业,你之前不是说你每天都很无聊,很空虚吗?” 谢令昭见问,讪笑都笑不出来了。 片刻,想着对面的人是陆薇薇,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反正我父亲吃死我这辈子都念不出名堂的,他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回京,不会多看我一眼,不会把本该属于我的给我,那我何必还要为难自己?当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其实也挺好的,至少轻松自在了,不是吗?” 陆薇薇越发无语了。 竟然就为了这样的理由,便放弃了自己? 还真是有够幼稚、有够蠢的。 不过想到谢令昭的年纪,搁现代也就高二而已,正是中二叛逆,容易迷失的时候,又觉得怪不得他。 陆薇薇想了想,正想劝一劝他,就见李氏笑着迎了出来,“小巍,听你表哥说阿昭来了,人呢阿昭,你真来了,伯母真是太高兴了。昨儿对不住啊,一忙起来就忘记招呼你了,你可千万别跟伯母计较才是。” 谢令昭立时满脸的笑,“我怎么可能跟伯母计较,倒是我今儿又不请自来,才是给伯母和您家里人都添麻烦了。” 李氏摆手嗔道:“什么不请自来,不是小巍请你来的,又怎么添麻烦了,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儿而已阿昭快别站在门口了,屋里坐吧,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招呼着谢令昭先进了大门,见陆薇薇还站在原地,又道:“小巍,你也快进门啊。” 陆薇薇只得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下,决定明儿再找机会劝谢令昭。 晚饭只摆了一桌,因李月昨晚睡觉贪凉,凉了肚子,今儿一整天都没下楼来,李成栋又还没回家。 谢令昭因此又得以能坐到李氏身边吃饭,接受李氏全方位的夹菜和照顾,简直乐不思蜀,都不想回去了。 还是天都黑透了,李盛打起了哈欠,陆薇薇也说她要写作业了,让谢令昭先回家去休息,明儿再找他。 谢令昭才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余下陆薇薇与李昌一起写完了作业,又给李昌解了惑,还洗了澡,整个人方都轻松了下来。 就见李氏正在灯下纳鞋底,陆薇薇上前道:“娘,不是说了让您晚上别做这些,省得伤眼吗?我衣裳鞋袜都够穿了,表哥表姐他们也不缺,您清闲不来呢?” 李氏抬头笑道:“这不是干坐着无聊吗,纳鞋底也不费眼” 话没说完,已让陆薇薇夺了手里的鞋垫和针线,“那也不行,您无聊就早点睡,反正往后不许做了这鞋垫这么大,给表哥还是舅舅的?” 李氏道:“你小心针,别戳到了自己。你表哥和舅舅有你舅母操心,这是做给阿昭的,他之前不是说,长这么大,从没穿过娘做的鞋,肯定跟针线班子的人做的不一样吗?我就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他做一双吧,不管他回头穿不穿,总是我一番心意。” 陆薇薇听得撇嘴,“他母亲去得早,他岂止没穿过他母亲做的鞋,衣裳鞋袜都没穿过,一应该有母亲参与的事情,也肯定都没有。总不能往后娘都要替他圆梦吧?” 李氏笑道:“我能做的,阿昭若实在想,我做也就做了,实在做不了的,那也没办法。这世上不论有钱没钱,没爹没娘的孩子都苦啊。” 陆薇薇轻哼,“那他也不能抢我娘吧?我都怀疑,娘在生我之前,还生了一个孩子了。不然干嘛对他这么好,您这认识他才几天呢?” “呸,你就知道胡说八道。” 李氏笑骂起来,“我对他再好,还能好过你不成?阿昭那孩子吧,我看得出来其实不是个有耐心、好性子的,哪怕他在我们面前一直都很热情体贴,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你娘好歹活了三十几年,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那日在竹溪镇上刚遇上时,他又是那个样子,你也恨不得吃了他似的,再到之后你表哥见了他,也是没好气,我也多少能猜到一点。他怕是狠狠惹到了你们不算,之前在学里也实在不是个好惹的吧?” 陆薇薇挑眉,“原来娘看出来了呢,我还以为您真彻底被谢令昭蒙蔽了。他在学里连夫子们都管不了,甚至不敢管的,您觉着能是个好惹的?所以所有人都对他是绕道而行,能避多远避多远,您倒好,直接让他登堂入室了,如今可后悔也晚了。” 李氏失笑,“已经接触过好几次了,知道阿昭其实很不错,又知道他其实挺可怜,有啥好后悔的。” 顿了顿,正色道:“小巍,你姥爷在时,曾与你舅舅和我说过,能顺手拉人一把时,千万要拉,对我们来说只是顺手的事,对那个被拉的人来说,可能却是改变一辈子的事。” “阿昭生来富贵,肯定多的人想奉承讨好他,自他身上得到好处,偏他又没有长辈约束管教,时间一长,被带坏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我就想着吧,趁他如今还没变坏之前,能拉我们就拉一把,省得他真做错了路,一辈子都毁了;当然,若实在拉不了,也没办法,反正咱们尽力了,也就够了。” 陆薇薇不意她娘竟有这份胸襟,片刻方笑道:“姥爷真是心善又通透,所以才能养出舅舅和娘这么好的儿女。可惜姥爷去得太早了,我和表哥他们都没福气得他老人家教导。” 李氏听得叹道:“是啊,你姥爷就是去得太早了,不过他的好和教导我和你舅舅都会一辈子记得,也算是他老人家一直活在我们心中了。” “那娘与我说说姥爷生前的事儿吧,我想多了解姥爷一点” 母女两个遂说了半晌李姥爷生前的事迹,直到都困了,才熄灯各自睡下了。 第八十三回 原来这么惨 次日。 陆薇薇仍是专心学习一上午,到中午吃饭时,才暂时放松下来。 她先去了谢令昭的教室,却见谢令昭早不在教室里了,想着他定是去饭堂吃饭了,又去了饭堂。 仍是没见到谢令昭人,找了一圈都没见到。 陆薇薇只得草草吃了午饭,回了自己的教室。 不想远远的就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她教室外,不是谢令昭,又是哪个? 陆薇薇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谢令昭,我到处找你都没找到,原来你在这里。你吃饭了吗?” 谢令昭提了提手里的食盒,“吃过了,我家小厮给我送来的。陆巍,你昨儿不是说我家的点心好吃吗,正好今儿中午有道蟹粉酥,我觉着吃着还不错,就给你留下了,你趁热吃吧。” 陆巍不让他给他带早饭,其他在学里的时间也让他最好别来找他,有什么话都等散学后再说。 他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午休这会儿时间能过来与他说几句话,正好今儿理由也是现成的,蟹粉酥是得趁热吃嘛,凉了有一股子腥味儿,就不好吃了 念头闪过,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陆薇薇方才的话,忙笑道:“陆巍,你到处找我做什么,有什么事儿吗?” 陆薇薇笑着点头,“是有些话想与你说,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想了想,就他们教室后面那片竹林下就不错,遂引着谢令昭一路走了去。 谢令昭并不关心陆薇薇要与自己说什么,反正只要陆巍肯与他说话,与他独处,说什么都行的。 他见竹林下还有石桌石凳,便把食盒放下,随即打开了,“陆巍,这蟹粉酥真不错,你要不现在就尝尝?我瞧你平日在家吃饭都有些挑,吃的也少,饭堂的饭菜肯定更吃不惯,怕是中午就没吃饱过吧?我帮你拿,还是你自己拿?” 陆薇薇很想翻白眼儿。 她什么时候吃饭挑了,她明明很注重荤素营养搭配好吗?至于吃得少,那不是废话么,她一个女孩子,饭量要是跟他和她表哥都一样,岂不是太吓人,也太有悖常理了? 不过陆薇薇到底忍住了,只道:“谢令昭,你观察这些做什么,闲得没事儿干?既这么闲,读书吧。等你一心向学,找到学习的乐趣后,相信我,你再也不会觉得闲、觉得无聊空虚,你只会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只恨一天怎么才十二个时辰,为什么就不能二十四个时辰。真的,要不试试呗?” 谢令昭笑容僵在了脸上,片刻才道:“我肯定是体会不到陆巍你说的这种乐趣的,我天生就不是那块儿料,所以还是别试了。倒是你,再不试这蟹粉酥,回头凉了变了味儿,可别后悔啊。” 陆薇薇直接把食盒一把拖过扣上,还放到了一边。 方定定看向谢令昭,轻笑道:“谢令昭,之前听你说你母亲去得早,你家里其他长辈都容不下你,我还以为,他们对你不慈,你肯定也没有孝顺他们的心思和打算,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你其实还是很孝顺的,尤其在你父亲面前,你肯定是个再孝顺听话不过的儿子吧?” 谢令昭脸色越发不好看了,“陆巍,你这话什么意思,当我听不出你其实是在嘲讽我?谁是他再孝顺听话不过的儿子了,他也配!我这辈子最大的痛苦,便是做了他的儿子,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恨不能剔骨还父,把这条命还给他!” 陆薇薇仍是轻笑,“怕不是这样吧?我瞧着你分明就很听令尊的话,他说你不是念书这块儿料,这辈子都念不出个名堂来,你便真听他的,成日无所事事,明明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和机会,也直接放弃不要。这还不是再孝顺听话不过的儿子,什么才是呢?” 顿了顿,“反正我爹要是还在,要是这样说我,我肯定不会听他的。我就是拼死拼活,也一定要证明给他看,他是错的,我就是念书那块儿料,我就是要念出个名堂来给他看,我就是要让他刮目相看!” 谢令昭这才明白过来陆薇薇是在激自己。 他也不是好坏不分的人,眼里的戾色不自觉散了大半。 抿了几次唇,才咬牙低道:“陆巍,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和伯母一样,都是真正的好人。可我们家的情况你不知道,我父亲那个人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怕是做梦都在盼着我不好;我就算真证明给他看,他错了,我能念书,我也能念出个名堂来,他还是不会正眼看我,还是会恨我入骨的。要依他的心,我这个人,甚至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 陆薇薇挑眉,“所以你是想说,你念不念书都没有任何区别,于你的人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干脆不念?可我倒是觉得,反正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糟糕,那你还有什么可害怕、可顾忌的,为什么就不能放手一博,为自己拼一把?” 谢令昭苦笑,“我有什么可博、可拼的,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我们家的事罢了,我长这么大,就交了陆巍你这么一个朋友,在你面前,也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我家是如今京城仅剩的三大国公府之一靖国公府,我父亲便是如今的靖国公。” “他当年迎娶我母亲之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当时是临亲王世子的女儿,等临亲王世子承爵后,她便也成了郡主,便是我继母了。当年他俩的事京城圈子里不少人都知道,就只等两家定下了。谁知道某日二人不知什么原因闹翻了,那个女人便负气远嫁出京了” 陆薇薇虽早猜到谢令昭的出身低不了了,依然没想到,竟显赫到这个地步。 她都来这个世界七年多了,如何不知道阶级在如今意味着什么,想要跨阶级又是如何的艰难?她之所以女扮男装一心苦读,说穿了不也是为了实现阶级的跨越吗? 结果在她为了个最低级别的秀才功名了劳心劳力时,谢令昭竟然直接出生就在终点 不过陆薇薇只感慨了片刻,毕竟谢令昭就算出生在终点,显然也并不开心,如果可以与旁人交换人生,她相信他毫不犹豫就会换的。 她继续听他说起来,“那个女人另嫁后,据说我父亲自暴自弃,狠狠消沉了一段时间,我祖母看着实在不像,便也着手为我父亲相看起亲事来。京城圈子里好些人都知道我父亲和那个女人的事,我祖母瞧得上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给我父亲,愿意嫁的,我祖母又瞧不上。” “正好来年春天,我外祖父带了家眷进京述职。我外祖父那时候是从二品的布政使,我母亲又温柔漂亮,我祖母在宴席上看见后,很是喜欢,便托了人递话儿。我父亲虽败絮其中,却金玉其表,又是靖国公世子,当时在金吾卫也领着官职的,妥妥的青年才俊,我外祖父强龙不压地头蛇,又武殊途,往哪儿打听我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前情去?便把我母亲许给了我父亲。” 谁知道谢令昭的母亲过门才半年,他继母便丧了夫守了寡,又回了京城长住。 然后,不知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又与谢令昭的父亲旧情复燃了;抑或者,两人根本就从来没断过关系? 反正等谢令昭的母亲终于发现时,他继母早已生下他父亲的儿子,仅比谢令昭小半岁。 也就是说,谢令昭的母亲还怀着他时,那个女人已诊出身孕了;且谢令昭的母亲之所以能发现秘密,亦是那个女人故意露的破绽给她知道,否则谢令昭的母亲还不知道要被欺瞒到什么时候! 谢令昭的母亲悲愤恼怒不已,为了不连累儿子和娘家的名声,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夜夜以泪洗面。 那个女人还不罢休,屡次明里暗里的挑衅,谢令昭的祖父祖母也管不着,谢令昭的母亲终于气急攻心,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了。 “我母亲去了刚一年,那个女人便进了门,至于她的儿子,反正两三岁大的孩子都少见人,差个一岁两岁的,其实旁人也瞧不出,对外便宣称是那个女人进门就见了喜,然后一举得男,比我小三岁。” 谢令昭越说声音越冷,“我一开始是养在我祖母屋里的,那个女人与我祖母说了几次后,便挪到了她院里去。之后,我的日子便表面光鲜,内里黄连了。她不让任何人跟我说话,除非必要的;我母亲的陪房也都被她发作得远远儿的,我连面都见不着。有一段时间,我屋里竟还出现了老鼠,吓得我根本不敢睡,说给我祖母听,祖母还不信,说我好好一个小爷,住的是高房大屋,身边丫头婆子成群,怎么可能有老鼠?派了人去守着,也的确没找到,之后便再不信我了。” 说着还瑟缩了一下,“那日在陆巍你老家,我一个大男人之所以会那么怕老鼠,你瞧着都觉得可笑,其实就是那时候落下的阴影。熬到六七岁上,我外祖父再次进京述职,我日子才好过了些。可惜没几年,我外祖父也去世了,几个舅舅要么外放得远,要么在老家,都是鞭长莫及,我日子又不好过了。” 那个女人把谢令昭当眼中钉肉中刺,她的儿女和家里的下人们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各种欺凌怠慢他。 终于到谢令昭十二岁那年,所谓的弟弟们又一起欺辱他时,他没忍住,失手扎瞎了谢二公子的左眼。 这下真正是捅了马蜂窝了,不但那个女人疯了一般要谢令昭的命,临亲王也给靖国公府整个家族施压,必须要谢令昭付出血的代价。 “我祖母以死相逼,才算保住了我的命,当年到底是她把我母亲拖入了那摊子糟污里的,眼见我母亲落得年轻轻就没了命的下场,我也命不久矣,心里岂能不愧疚的?只是我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世子之位,也彻底与我无关了。所以,我才会来了天泉,毕竟当年的沈阁老就是天泉人氏,天泉风盛行,人才辈出,好歹扯一层我是来天泉求学的遮羞布,也省得靖国公府成为满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令昭说到这里,又是一声苦笑,“所以陆巍,我怎么拼、怎么博都是没有用的,世子之位不会属于我,家业也不会属于我,我甚至连京城都回不成,连想去我母亲坟前上柱香,想给我祖母磕个头拜个寿都做不到。我但还是多谢你的关心了,这些话这些年,也就只有你跟我说过了。” 陆薇薇见谢令昭终于说完了,才清了清嗓子,道:“谢令昭,看来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让你拼,让你博,并不是让你去博那什么世子之位和家业,我刚才是不知道你们家显赫到这个地步,但现在我知道了,我还是这样说。令尊不给你又如何,你就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去挣下一份你自己的荣耀和家业来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多少人都是白手起家,甚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尚下挣下家业打下伟业来,你起点已经比那些人高了不知多少倍,别人既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 “你看你啊,有大房子住,有成群的奴仆伺候,还有的是银子。只要你愿意,县学里的夫子们你觉得不够,还大可重金延请其他名师大儒单独教你一个。真的,这个条件搁我和我表哥,还有澈表哥身上,做梦都得笑醒了,你还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还有什么理由不拼一把?等回头你金榜题名了,他们就是把世子之位捧到你面前来,你还不稀罕呢!” 谢令昭定定看了陆薇薇片刻,才干笑道:“陆巍,你真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哪有那个本事,我真的看见书就头疼,一听夫子讲课就犯困。你这样天赋又高、人又勤奋的学霸,是真的理解不了我们这些学渣的痛苦的。别说金榜题名了,连个童生我都考不上,你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别往我脸上贴金了。” 陆薇薇冷笑,“所以你的意思,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当一辈子的烂泥,怎么扶都不肯上墙了?” 谢令昭在她的冷眼之下,哪敢说是。 只得继续干笑,“也、也不是啦,就是觉着没那个必要。就算我将来真能金榜题名,能顺利出仕,千里做官为的吃穿,说到底还不是为的银子?可我如今已经有花不完的银子了,那个、那个” 陆薇薇见他识趣的没再那个下去,道:“就算你已经有花不完的银子,那你母亲和你这么多年的委屈该怎么算?你不说把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夺回来,至少也要让世人都知道你们的委屈,知道他们一家人都是如何的寡廉鲜耻,薄情寡义吧?我就不信你不恨,没想过要为你母亲和自己伸冤雪恨。” 谢令昭片刻才涩声道:“肯定想过的,可那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我根本做不到。一个国公府于我已经是庞然大物,以卵击石了,何况还有个亲王府,说句不好听的,我就算将来能高中状元,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状元?” 陆薇薇嗤笑,“你还真敢想,我都从来不敢想!但谁说伸冤雪恨非得中状元的,谁又敢保证以后没有他们求到你面前那一天了?只要你足够强,我相信终有那一天!前提是你先变强,必须变强,否则就别怪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让你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也别怪这世道不公,只能怪你母亲命苦,怪你自己倒霉,只能认命!” 谢令昭红了眼睛,“我凭什么只能怪我母亲和我自己倒霉,凭什么只能认命,分明就是他们害的我母亲,分明就是他们无耻无情!” 陆薇薇摊手,“那有什么办法,弱者就只能逆来顺受。你当日当街纵马时,那些无辜被牵连的百姓不就只能逆来顺受,你家下人赔了银子,还都感恩戴德?他们若也跟你一样有钱有势,你看他们还忍不忍你,早群起攻之,锤爆你的狗头了!” 谢令昭听她提起当日的事,难过之余,又多了几分难堪,小声道:“陆巍,你怎么又说那日的事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谁又是、又是狗头了” 陆薇薇挥手,“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了。再说了,你还真打算这样浑浑噩噩,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不成?好容易来这世上走一遭,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总要实现一点自己的存在价值吧,也算不枉此生。读书明理,你也真的能从书上学到好多道理,那可都是属于你,任谁也拿不走的。怎么样,学不学?” 谢令昭苦着脸,“陆巍,我真学不了,我看见书就头晕,我真你去哪里,还没到上课时间呢,这蟹粉酥你也不要了?” 陆薇薇头也不回,“没到上课时间,我也得回去学习了,我可不像某人有花不完的银子,我也不想当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不管多苦多累,将来一定都要金榜题名的!” 顿了顿,“对了谢令昭,你以后尽量少找我,最好再别找了,我没那么多时间与你浪费,就像这会子吧,我都够写半篇章了。我和我表哥们说话,你也听不懂,于我们来说,得顾及你的感受,于你来说,也是浪费时间,其实大家都难熬不是?便是我娘,时间长了怕也不肯我再跟你往来了,不信你到处打听一下,有几个家长愿意自己的孩子跟学习不好的人一起玩儿的?” “不过好歹也做了这么几日朋友,最后还是再给你几句忠告吧。不管是为了伸冤雪恨,还是为了你的以后,你眼下都除了好好念书,让自己变强,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等你变强了,便是你不在乎他们,不在乎那个家的一切,别人也只会赞扬你,替你抱不平;反之,你说你不要那一切,别人就会信了?别人只会说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只会说不给你是对的,谁让你母亲命薄,你又不争气?史书可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舆论自然也是一样。我言尽于此从,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陆薇薇说完,便大步去了,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谢令昭视线范围以内,都没回过一次头。 都被所谓的亲爹和后母逼到这个地步了,还想当一滩烂泥,还不奋起反抗,自己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还有后边儿几十年呢,难道真当一辈子的烂泥了? 希望她最后的狠话能有用吧,真是嘴巴都给她说干了,就为了能劝一个学渣一心向学,看来她挺有当教导主任的潜质? 不过谢令昭也真挺可怜的,还有他母亲,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嫁了靖国公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才会嫁了他们谢家,要换了她是谢令昭,才不会让他们好过,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受到惩罚,付出代价! 余下谢令昭呆呆的坐着,半晌都一动不动,似是石化了一般。 他才交上陆巍这个朋友几日呢,还有那么好的陆伯母,难道真这么快就要失去了? 这些年,他心里的怨恨与不甘又何尝有一日真正平息消退过,他真要这样逼自己忍着,哪怕日日夜夜都五内俱焚,也要忍着,然后在天泉窝一辈子,让他母亲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吗? 第八十四回 听你的 太可惜 下午放学时,陆薇薇便再没往谢令昭教室去找他了。 而是一直等到李昌和李澈来找她,才与两人一道出了县学,一路往家走。 李昌不免奇怪,“表弟,你早上不是特意跟我爹说,晚间让他早些回家,有朋友要去家里吃饭,好见过我爹吗?你怎么不等谢令昭,直接就走了,还是他待会儿自己去咱们家?” 陆薇薇避重就轻道:“他今儿有事,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下次再让他见过舅舅吧。澈表哥,根三舅舅好些了吗?早上我和表哥先走了,也没机会问你。” 总得给谢令昭时间仔细想一想,仔细消化一下她的话才成,哪有一口就吃成胖子的? 反正谢令昭多的时间都已经蹉跎过了,也不差如今这三五七天的;他年纪也还不大,只要能顿悟,然后一心向学,纵明年县试还不够水平菜场,三年后总够了吧? 李澈已道:“其他倒还罢了,就是咳起来便轻易止不住,大夫说是伤了肺,只能慢慢的养。还说亏得如今是夏天,要是秋冬,只有更难熬的。多谢巍表弟关心。” 陆薇薇皱眉,伤了肺,不会是肺炎,甚至肺结核之类的病吧? 她想了想,才道:“澈表哥,那你记得提醒根三舅母多开了门窗通气才是。还有根三舅舅的衣裳被褥碗筷什么的,最好也与你们的区分一下,拿热水洗勤些,洗了就在大太阳底下暴晒,时间长了,肯定比不这样做的强。” 所谓“久病成良医”,李澈爹一瘫就是这么多年,李澈基本的医学常识自是有的。 闻言点头道:“我也差不多这样与我娘说的,就怕我爹是,难为巍表弟想着。” 就怕我爹是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已足够陆薇薇和李昌明白他想说的是肺痨两个字了,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片刻,李昌才笑道:“根三叔这些年让根三婶照顾得那么好,又有澈哥和秀妹妹这么好的一双儿女,大福气且在后头,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的。” 李澈强笑了笑,“那就承昌弟吉言了。我这些日子肯定时间不够用,指不定就要晚去早回,昌弟和巍表弟就别等我了,过些日子我爹大好了,我们再好好说话儿啊。” 李昌与陆薇薇自是都应了,“澈哥只管忙你的。” “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澈表哥只管开口。” 三人说着话儿,很快到了家。 李成栋早已回来了,还特地换了一身见客衣裳,却见只有陆薇薇和李昌回来,纳罕道:“小巍,不是说你和阿昌有同窗要来吃饭吗,怎么不见人?” 李昌先就道:“说是临时有事,切,谁不知道他谢令昭一天到晚从不干正事儿的,能有什么事儿” 话没说完,见陆薇薇瞪过来,讪讪一笑,没有再说。 陆薇薇这才道:“舅舅,那个同窗临时有事,等过几日他得闲您也得闲了,再让他拜见您吧,累您放下铺子上的正事,这么早就回来,就罚我回头帮您盘账吧。” 李成栋呵呵笑道:“小巍你肯帮我盘账,当然最好了。不过也没耽误我什么事儿,在外辛苦这么久,好容易回家了,还不许我松散松散呢?正好今儿库都入完了,我本来也打算早些回来的。” 正说着,李氏过来了,听得谢令昭今儿不来,遗憾道:“阿昭昨儿说这阵子的青蟹好吃,我还特地买了几斤,打算今晚吃呢,现在不用吃了,留着明儿他来了再吃吧。” 李成栋忙道:“妹妹留什么留,就今儿吃,客人不来,咱们自家人就不能吃好的了?” 陆薇薇也笑道:“是啊娘,就今儿吃吧,回头谢令昭定了要来,又再现买便是。正好舅舅带了那么多好酒回来,待会儿我和表哥都陪舅舅好生喝两杯。” 换来李氏一瞪,喝什么喝,一个女孩子,隔三岔五就喝酒,算怎么一回事? 陆薇薇只是笑,如今的酒大半度数都低得很,偶尔小酌怡情怎么了,待会儿索性全家人都喝两杯,娘总不会只盯着她一个人了吧?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因都喝了点儿小酒,等回房时,陆薇薇两颊都染上了一抹红晕。 看得李氏又是好气又忍不住怜爱,忙打了热水来,让陆薇薇好生洗漱了一回,她自己随即也洗了一回,娘儿俩才都清醒多了。 李氏便问起谢令昭今儿临时遇上了什么事来,“他昨晚还跟我说今儿必来的,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小巍你若是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他肯定记你的情。” 陆薇薇道:“我能搭手的肯定要搭手,不过真没出什么事儿,娘别担心。是我今儿劝了他一通,让他专心念书,别辜负这么好的条件,澈表哥要是能有他十分之一的条件,睡着都要笑醒了,不定怎生努力;我和表哥也是一样,要有他那条件,肯定拼了命也要念出个名堂来。结果他一点不知珍惜,就是不肯念书,说自己念不念都没区别,气得我后边儿话说得就不那么中听了。” “啊?” 李氏忙道,“那你说什么了,你就算要劝阿昭,你也缓着点儿来啊。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爱面子的,没见平日里我们跟你和你表哥说话儿时,都多有注意呢?” 陆薇薇道:“娘放心,我那都是忠言,虽然逆耳,但我的心绝对是好的,谢令昭也肯定明白,不然放学后我不去找他,他也肯定会去找我,之所以不来找我,不正是说明他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只还需要时间来思考消化而已。您且等着吧,要不了几日,他肯定会再来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谢令昭真打算至此不与她往来了。 那她也没办法,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摁头,至此也只能再不与谢令昭往来,大家又回复到以往的状态,那她正好省事更省心了呢! 李氏还在絮叨着,“你就算是忠言,你也缓着点儿来,阿昭跟你们表兄弟几个不一样,你们是除了念书,没有更好的路了,尤其阿澈,一家子可都指着他。阿昭却不是,他家里长辈就算再不待见他,也总少不了他那一份儿,他也这辈子都吃穿不愁,当然跟你们想法不一样。就跟咱们觉得是山珍海味,求也求不来,他日日都能吃得上,只会觉得稀松平常是一样的道理” 陆薇薇想了想,还是没把谢令昭家的事告诉她娘。 一来就算是她亲娘,这种事也总得先征得谢令昭的同意,她才好说;二来她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儿,李氏听了怕是立时眼泪都要掉下来,今晚也肯定睡不好。 不过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还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却被所谓的长辈一个大人那样欺凌虐待,弄得如今都还怕老鼠 念头闪过,陆薇薇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了。 那样一个家,谢令昭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大不了,这辈子不做他们家的儿子,不做他们家的人了便是,希望他别让她失望吧! 接下来几日,谢令昭都没再来找过陆薇薇。 不但他没来找陆薇薇,陆薇薇偶尔借着找李澈的名义,去他们班上,他也会立时避出去;在路上远远碰见了,他也会立时避开。 弄得陆薇薇心里是越来越没底。 难道,她真看错了谢令昭,宁愿不再与她和她娘往来,宁愿当一辈子的烂泥,也不愿念书? 话说回来,念书的确是一件长年累月枯燥无味的苦事,便是她,若非为了改变命运,难道就真的爱念四书五经做八股不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好像是不该逼谢令昭逼得这么紧? 这日午饭后,陆薇薇见没同窗来问自己问题,正打算小憩一会儿,就听旁边同窗小声道:“陆巍,外面有人找你” 陆薇薇循声一看,教室外站的人不是谢令昭,又是哪个? 忙谢了那同窗,“多谢啊。” 起身迎了出去:“谢令昭,你终于肯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以后都要绕着我走,不打算要我这个朋友了。” 谢令昭让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片刻才小声道:“我长这么大,就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何况你都是为我好,我心里都明白,要是真错过了你这个朋友,我以后肯定要后悔的咳,陆巍,我想好了,我以后好生念书便是。只是我底子差,怕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把书念好,一开始,得靠你多指点我了,你到时候可别嫌我笨,嫌我烦” 陆薇薇早已满脸都是笑,等他说完,立时笑道:“这才真是谁提出的问题,便由谁来解决呢,我劝你念书的,往后就得我指点你了。行吧,只要你有这个心,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今晚回去后我先给你出套题,摸一下你的底,看你真实水平到底如何,回头才好制定相应的学习计划,让你事半功倍,怎么样?” 谢令昭除了点头,还能怎么样,“好,我都听你的,你怎么安排,我便怎么做就是。” 既已下定了决心,当然只能拼命的去做了,谁让他终究不舍得失去陆巍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不舍得失去陆伯母这么好的长辈,也实在压不下心里的怨恨与不甘呢? 他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回京去,一定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和那个女人的真面目,让他们身败名裂,人人唾弃! 陆薇薇已又笑道:“那你今晚要去我们家吃饭吗?我娘念叨你几次了,每次都怪我不该对你把话说太重。那日你说了要去,结果没去,她做的香辣青蟹也美味极了,你今儿若是要去,我们都可以跟着你沾光了放心,没把你家里的事告诉我娘,就算是我亲娘,没你允许之前,我也不会说的。” 谢令昭苦笑了一下,“没事儿,陆伯母不是外人,在我心里就跟至亲的长辈一样,你可以告诉她。” 陆薇薇“嗯”一声,“回头我娘再说时,淡淡告诉她一些吧,省得她担心。那我下午散了学,去你们教室叫你啊。” 谢令昭应了,却没有就走,心里明明还有很多话要与陆薇薇说,但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也曾委屈过,陆巍为什么就非要逼他念书,为什么非要管着他,大家一起说笑玩乐不好吗?他从来没被人管过,真的受不了那份约束。 可心底分明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能有人肯管自己,愿意管自己,也是一种幸福 谢令昭又深深看了陆薇薇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陆薇薇便也立时折回教室,思索起要怎么给谢令昭出题来,至于周围同窗们的异样眼光,她都当没看见、没感觉到,等过些日子谢令昭有明显的进步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拿老眼光看他了。 下午一放学,陆薇薇便去了谢令昭教室找他,等再叫上李昌,三人便一道出了县学大门。 因今儿李澈又告假提前回家了,他爹的病情总不见好,他这几日都是上学都是迟到早走,人也熬瘦了一圈儿。 没了人与陆薇薇讨论问题,毕竟李昌虽比谢令昭强得多,差李澈却远了,一些问题陆薇薇实在跟他讨论不着。 便只说些闲话,“表哥,你消息灵通,知道下次学农活动的时间定了没?这天儿越来越热了,再不定下,难不成打算三伏天的让我们顶着大日头劳作去呢?” 李昌道:“我也纳闷儿,说了今年要三次的,怎么上次完了就没下儿了,难不成,后两次已经取消了?那可就太好了,我上次都累够呛,何况表弟你,关键不但累,还有人要使坏,我现在想起来,都还想打人呢!” 一边说,一边还拿眼斜晲谢令昭,指桑骂槐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谢令昭只能干笑,“这不是、这不是当初脑子让门给压了吗?陆巍,你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肯定早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彻底原谅我了吧?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那么可笑了。” 陆薇薇正要说话,李昌已冷笑起来,“我表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那谁才是?这里就我们仨,我表弟不是,你总不可能骂你自己,虽然你的确该骂,那肯定就是骂我了?谢令昭,我们早就该打一架的,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儿打了呗?你放心,我看在我表弟份儿上,一定会手下留情,不打你脸的!” 谢令昭也早受够李昌时不时的挑衅和阴阳怪气了,闻言立时道:“行,打就打,不过你放心,我也会看在陆巍的面子上,不会打你脸,不会让你败得太难看的。” 说着,两人都已摩拳擦掌起来。 看得陆薇薇是一阵心累,这两货真不觉得自己幼稚吗? 反正家也不远了,她索性扔下一句:“你们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打,别影响了旁人,打完了也快点儿回家,省得耽误开饭。” 直接走人了。 总归谢令昭肯定不敢真把李昌打坏了,李昌虽嘴上不饶人,实则关键时刻也是有分寸的,二人断不至真打得头破血流,那她管他们呢! 陆薇薇先回了家,李氏正与李舅母在阶檐上一边扇扇子,一边说话儿,“根三嫂也真是命苦,好容易两个孩子都大了,阿澈也眼看要有大出息了,结果根三哥又病成这样儿,老天爷也真是不开眼。” “听说每日的医药费花得流水价一样,哪是根三嫂他们那样的人家承担得起的?说句不好听的,根三哥还不如” 陆薇薇忙道:“娘、舅母,根三舅舅病得这么重吗,是听澈表哥说根三舅舅总不见好,没想到竟严重到这个地步。” 李氏见她热得脸红红的,把扇子递给她,一面道:“我和你舅母才去他们家回来,你根三舅母和阿秀眼睛都肿得核桃一样,你根三舅舅倒是说,不许家里再为他花钱了,可你根三舅母和阿澈都说,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救他哎,真是可怜见的!” 李舅母也叹气,“咱们这样的人家尚且生不起病,何况根三嫂家呢?听说阿澈他大伯三叔也不管,连借银子都不肯,我说要借银子给他们,阿澈又说暂时还不需要,需要时肯定会开口的。这么好个孩子,可千万别耽搁了才是!” 陆薇薇听得心里满不是滋味儿,片刻才道:“晚饭后我去澈表哥家瞧瞧吧。” 李氏“嗯”了一声,“去看看也是你的一片心意。对了,你表哥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陆薇薇道:“一起回来了的,还有谢令昭一起。不过两人说是要切磋一下拳脚,我让他们找僻静的地方切磋去了,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氏忙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劝着他们一点儿,还找僻静的地方来,这要是打坏了谁,可如何是好?” 倒是李舅母笑道:“妹妹别急,男孩儿不都这样,聚在一起不是你打我一下,就是我挠你一把,阿昌是个皮实的,谢少爷瞧着也不弱,肯定打不坏的,你就由得他们去吧。指不定,他们越打反倒越好呢,我记得小时候我几个哥哥” 话已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打住了,道:“既来了客人,我去让朱嫂子多做两个菜啊,可惜今儿没买青蟹,只能下次再做给谢少爷吃了。” 李氏忙顺着她的话道:“我跟大嫂一起去,小巍,你自己凉快一会儿,不然就上楼与你表姐说会儿话吧,她这两日身上不方便。” 陆薇薇笑着应了“好”,待姑嫂两个去了灶房,却没上楼找李月去,而是回了自己屋里,时间紧任务重,她得尽快把谢令昭的摸底试卷出好才是。 不多一会儿,果然谢令昭与李昌跟李成栋前后脚到了家。 谢令昭和李昌还勾肩搭背的,明显一副“越打越亲热”的哥俩儿好的架势,还约了下次休沐时,李昌要去谢令昭家学骑马,“马车我倒是赶过,却还没骑过马,总算如今有机会骑了。” “我家里好几匹马呢,你到时候随便挑,看中那匹你就骑哪匹” 陆薇薇呵呵。 还真让舅母说中了,明明之前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膈应,却还不得不维持表面和平的二人打过一架后,竟然真的好了,至少初步建立起友谊来,好吧,男孩子之间的友谊她还真是理解不了,他们高兴就好! 亦连给李成栋介绍谢令昭的差事,也让李昌主动接过了,“爹,这是我和表弟的同窗,跟澈哥一个班的,叫谢令昭,是京城来的大少爷。之前说实话真挺讨厌的,不过现在我觉得人还不错,尤其架打得好,我简直不是对手,以后您要是需要打手,不用愁了,保管这位一个顶俩。” 说得李成栋和大家伙儿都忍不住笑,“有你这样说话儿的?谢少爷,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棒槌,历来没心没肺惯了的。既是他们的同窗,以后常来家里玩儿啊。” 之后一直到吃完饭,家里的气氛都十分的好。 谢令昭的心情不用说更是加倍的好,这种家常的温馨,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还是那句话,真是太可惜了,陆巍怎么就没个亲姐姐亲妹妹呢! 第八十五回 念书使我快乐 吃过饭,送走谢令昭后,陆薇薇便打着火把,去了李澈家。 李澈家一片愁云,哪怕听得声音迎出来的李澈和李秀都硬挤出满脸的笑来,也不能冲淡整个家里半分的沉闷压抑。 陆薇薇也不废话,直接低声问李澈:“澈表哥,听我娘和舅母说,根三舅舅的情况很不乐观,你怎么不告诉我和我表哥呢?难怪你和秀妹妹都熬成这样。” 李澈闻言,不再遮掩声音里的疲惫,低道:“告诉了你和昌弟,也只是凭白让你们担心罢了。正好巍表弟过来了,明儿去学里时,替我先告五日假吧,接下来五日,我就不去学里了,留在家里照顾我爹,反正在家里学习其实也是一样的。” 也好多抄点书,尽快多换些银子回来,好支持他爹的医药费,不然真断了医药,他爹怕是几日都撑不了。 陆薇薇正要说话,就听得屋里传来李澈爹的咳嗽声,真真是撕心裂肺,她光听着都觉着痛苦绝望,何况李澈爹这个亲身经历者和他们这些至亲的家人? 片刻,陆薇薇才道:“澈表哥在家里怕是根本学不了吧?还有半年多就要县试了,时间宝贵,依我之见,澈表哥也耽误不起,还是去学里吧,至多早上去迟些,下午回来早些便是了。” 说着看了一眼在黑暗里已忍不住无声啜泣起来的李秀,“秀妹妹,你去帮根三舅母照顾根三舅舅吧,我有几句话与你哥哥说。” 李秀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麻烦巍表哥多劝一劝我哥哥,他真的耽误不起。”,才抽泣着进了屋去。 陆薇薇方上前几步,抓起李澈的手,将事先准备好的十两银票塞了进去,“澈表哥,光凭你抄书肯定是不够的,你便把手抄废,眼睛也抄废,只怕也换不来根三舅舅的医药费。这银票你先拿着用,回头用完了再跟我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耽误了县试。我知道你煎熬,但半年多的煎熬与一辈子的煎熬相比,便是傻子都知道该选那边,澈表哥这么聪明,肯定更知道,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李澈先还挣扎着要把银票还给她,“巍表弟,我不能拿你的银子,我知道你和陆姑妈也不容易” 但挣了几次,都没能挣脱陆薇薇的手,她的手也软滑得他下意识不敢用力,生怕给她弄痛弄坏了。 又听得陆薇薇后半段话,到底还是没再挣了,只低道:“巍表弟,多谢你的好意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这银子还给你的。” 陆薇薇这才收回自己的手,道:“澈表哥先别说这样的话,当务之急,是治好根三舅舅的病,至于银子,等明年你中了,再还我也不迟,我和我娘虽也不富裕,但还有余银,再说了,不还有我舅舅舅母吗?总归你就别想太多了,不然万一根三舅舅你就真是银子也花了,人也还得三年后才能再考,真的耽误不起。” 一旦李澈爹没了,李澈立马就得守孝,可不是得耽误明年的县试吗? 所以于情也好,于理也好,他爹如今这病都必须治好,他的学习更是一日也耽误不得! 李澈心里如何不明白这些,只跟谁都不能说,也说不着罢了。 倒不想陆薇薇竟也能想到这些,还替他想在了前头片刻,他才郑重道:“明年我一定会中,然后与巍表弟同舟共济、守望相助一辈子的!” 陆薇薇笑起来,“那明年我就拭目以待了。不过澈表哥得更努力了哈,平日我都不会让着你了,等县试府试院试时,就更不会让着你了,你可别输我输得太难看才是!” 李澈也笑起来,“鹿死谁手,届时才知,巍表弟等着瞧吧!” 当下陆薇薇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惦记着还得回家给谢令昭出试卷,便告辞离开了。 余下李澈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才满心温暖的也回了自家屋里去。 翌日中午。 陆薇薇看着眼前明明自己已经降低了难度,说句不好听的,去蒙童班随便抓个学生来,都能答个八九成,却愣是被谢令昭答得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试卷,简直想打人。 她指尖都在发抖,“谢令昭,你今年真的是十七岁,而不是七岁吗?七岁孩子都比你强!你在县学也待了五年了,就算你天天上课都睡觉,从来不听讲从来不做作业,你没吃过猪肉,也看了这么久的猪跑,也多少该学到了点儿东西,多少会跑几步才是呀,你真是、真是” 陆薇薇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的后悔。 她真是疯了,才会苦劝这样一个学渣中的学渣向学呢,这根本就是自找罪受,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啊! 谢令昭倒还知道羞愧,小心翼翼的看着陆薇薇道:“我这不是早就跟陆巍你说过了,我真不是那块儿料,底子也差得要命吗,你、你要不,我不学了吧,省得你气出个好歹” 话没说完,已被陆薇薇吼断了,“你做梦!你必须给我学,还必须给我学好了!我今晚就给你制定学习计划,你今晚也别去我们家吃饭了,给我早些回去,把四书五经都给我通读一遍不,我不能拔苗助长,你先读论语,不但读,还得给我背下来,倒背如流那种!什么时候你倒背如流了,什么时候才能再去我们家吃饭,不然以后都别想去我们家了!” 她还不信,她真不能把这块朽木雕成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了! 谢令昭苦了脸,“就算要学,你也不能饭都不让我吃吧?我家里厨子做饭真的差陆伯母差远了,而且我自己在家读背的话,我怕我很多地方都不懂,我也没那个自制力啊,我家里有谁敢管我的?要不,我还是去你们家吃饭,吃了就在你们家读吧?也好随时请教你,你也好随时约束我不是?” 陆薇薇呵呵,“你不怕被我表弟鄙视,你就去啊,他虽然才十岁,可我瞧着,学问比你强多了。字也比你写得好多了,你看你这手狗爬字,真的,我刚进蒙学班时,都比你现在写得强!” “那我底子就这么差嘛,我能怎么办?要是我跟陆巍你一样厉害,我还学什么学?”谢令昭继续小声为自己争取,“你就让我去嘛,至多我吃了饭我就回家,回家后我也一定读书到三更,我发誓,总成了吧?我昨儿还跟你表哥约了今儿掰手腕儿呢” 陆薇薇一想,也不能把他逼太紧了,不然要不了几日,就生出厌学症来,可就麻烦大了。 到底松了口,“行吧,那你就去吃饭,不过吃了饭就早些回家,不许逗留啊。论语也不长,至多三日行行行,给你十日,十日肯定就能倒背如流了,只要你能倒背如流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就可以接着读背大学了。” “照这么算,光四书就得背一个多月,还有五经,又得两个月,天哪,我这不是今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何止今年,你要是不用功,明年后年也一样你也别害怕,其实只要你找对了方法,念书还是很有乐趣,很有成就感的。” “我信你就怪了。” “真的,你看我每日都这么快乐,可都是念书带来的,念书使我快乐,念书使我神清气爽,我爱念书!” “我怎么越听越怪怪的” 晚上,谢令昭果真没有食言,在李家吃过饭,又与李昌掰了几回手腕儿,便乖乖回家去了。 至于他回家后会不会依言读书到三更,就只有明儿才知道了。 陆薇薇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便只在灯下给谢令昭拟好了初步的学习计划。 所幸次日到学里见到谢令昭,他眼睑下赫然一圈青影,陆薇薇随便说了几句论语中的话让他接,他也磕磕巴巴接上了,可见昨晚是真熬夜读了书的。 陆薇薇这才笑了,“我让我娘今儿一早就去买新鲜的青蟹,晚上给做做香辣蟹,以示奖励。” 谢令昭哈欠连天,“陆巍,我以后真的每天晚上都要这样熬夜吗?时间长了,我肯定撑不住的,白天在学里是想不打瞌睡都难,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陆薇薇呵呵,“说得你以前不打瞌睡一样。何况就算不打瞌睡,你确定夫子讲的你听得懂?不把四书五经先通读背熟了,什么都是白搭。不然这样,你课堂上也背你的书便是,晚上便能少背一会儿了。” 谢令昭一脸苦相,“陆巍,你可真是太狠了不是,我是说你都是为了我好,我都听你的。” 陆薇薇方笑了:“这还差不多,那你先去教室吧,我也去我们教室了,午间再找你啊。” 接下来几日,谢令昭都是严格按照陆薇薇制定的学习计划来作息的,虽然背书背得他是头昏脑涨,一团浆糊,黑眼圈也是一日比一日严重。 但在陆薇薇的软硬兼施,软便是美食诱惑和李氏给他做的衣裳鞋袜之类的糖衣炮弹,硬则是一言不合就不许谢令昭再去他们家,也不许再来找她了之下,谢令昭始终敢怒不敢言,惟有乖乖儿听话。 陆薇薇心里改造学渣简直夭寿的烦躁与崩溃才缓解了些,觉得自己朽木变宝贝的计划应当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谢令昭忽然“改邪归正,一心向学”,最欣慰的还不是陆薇薇与李氏,也不是他的夫子们,而是江升。 这日难得休沐,谢令昭约了李昌到他家里学骑马,陆薇薇自然也有份儿陪同。 等大家在谢令昭家宽阔华丽,让陆薇薇禁不住吃了一回柠檬的花厅里喝过茶、吃过西瓜,又说了一会儿话,李昌等不及要看马,便催着谢令昭去了马厩,看完之后,还打算就在谢家前院先试跑一回,反正据谢令昭说来,场地足够大。 陆薇薇才不想去晒太阳,五黄六月的太阳真的能把人的头晒痛,就更不必说还会把人晒黑了。 她遂借口昨晚没睡好,“我打个盹儿,再去找你们。” 把谢令昭和李昌给打发走了。 这才又捡了一块西瓜,惬意的吃起来,打算等会儿吃完了瓜,再沿着谢令昭家的回廊,到处逛一逛,正宗的江南园林呢,她来这儿后就再没见过,好容易今儿有机会了,得好生欣赏欣赏才是。 却是一块瓜才刚吃完,江升便满脸是笑进来了,“陆相公,您怎么没去马厩?马厩好些马呢,有一匹母马特别温顺,您一定会喜欢的。” 陆薇薇摆手,“我打小儿就是个喜静不喜动的,升叔就别管我了,只管忙您的去吧。” 江升却没就走,而是又笑道:“沈相公一看就是斯人,您若不嫌弃,我陪您说会儿话吧?” 陆薇薇会意,笑道:“升叔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江升忙道:“万万当不起沈相公这么说。其实我是想当面向沈相公道声谢,我家大爷这几日夜夜都读书到三更,我们这些人劝他早点儿睡,他还说什么都不肯,说是既答应了您往后一定好生学习,就一定要做到,才算不辜负您的一番苦心和令堂的一番慈爱。” “沈相公不知道,我浑家是先夫人的陪嫁丫鬟,打小儿便与先夫人一起长大,我们夫妇又是打小儿看着大爷长大的,说句僭越的话,大爷在我们心里,与亲生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可大爷命苦,打小儿便没娘,日子过得黄连镀了金,也从来没人管教过他,教导到他,沈相公是第一个,更难得大爷还肯听您的,真个一心向学起来,我这心里,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了,便是我家夫人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欣慰的。我给沈相公磕个头吧,除了磕头,我也想不到其他能聊表我心意的法子了。” 一面说,一面已上前几步,端端正正冲陆薇薇跪下,恭恭敬敬叩下了头去,“沈相公这个恩情,我记下了,以后沈相公但有需要,我一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唬得陆薇薇忙站起来,避到了一边,“升叔您这是做什么,我当不起,您快起来,快起来吧。” 江升抬起了头来,却没站起来,仍满脸感激道:“沈相公当得起,真的,一千个、一万个当得起。听我家大爷说来,我们家的事沈相公已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我再与您说点儿您还不知道的吧” 陆薇薇忙打断他,“升叔您要说,也先起来再说,您若执意要这样说,我也只好跪到您前面,听您说了。” 江升见陆薇薇是真急了,想到寻常百姓人家哪有动不动就跪人和被人跪的,也不怪他受不了。 便没再坚持,自地上站了起来,又请陆薇薇坐了,自己想了想,也半身坐到了陆薇薇对面,才笑道:“沈相公真是太客气了,还学问好人品好,我家大爷能得您这样一位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陆薇薇摆手,“升叔折杀我了。” 江升没再客气,笑道:“我才说要与沈相公说点儿您不知道的,那我说了啊。大爷这些年是真的苦,我们这些当年夫人的陪房们也都没好日子过,被打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还是自大爷来了天泉,家里太夫人把先夫人的陪嫁和陪房都给了大爷,我们这些人才终于能喘口气儿了。” “大爷也是,来天泉后,哪怕其实是被国公爷和家族变相流放,天泉也远比不上京城,我们都替大爷委屈,大爷自己也满心的痛苦烦躁,但这几年,至少大爷衣食住行都是舒心的,至少不用再日日受委屈欺凌。可就算大爷愿意在天泉窝一辈子,等将来太夫人去后,只怕也是奢望。大爷到底是嫡长子,只要他在一天,哪怕国公爷再恨他,也不能公然灭过大爷的次序,立其他人做世子,便是皇上遇上这样的事,也不可能随心所欲,不然整个京城乃至天下的纲常伦纪岂不都要乱了套?” 如今是谢令昭的祖母在护着他,是他祖母以死相逼,才换来了他这几年的清净。 也是谢令昭与那个女人的儿子们年纪都还不大,还不到非立世子不可的地步。 一旦哪日他祖母不在了,谢令昭这个绊脚石,自然也该被搬走,甚至永远消失了。 江升越说声音越低沉,“如今的国公夫人本就容不下大爷,仗着国公爷宠爱和娘家势大,一向连面子情儿都懒得做的,后来大爷又伤了她儿子的眼睛,她对大爷的仇恨就更是毫不掩饰了。我真的很担心太夫人一不在了,大爷的性命安危立时也要不保,唯一的办法便是在那之前,大爷先让自己变强,变强到他们不敢轻易动他,变强到大爷根本不屑于再做谢家的儿子,不用再委曲求全也能有一辈子的好日子过。” “这些年我们这些旧人是什么念想都没有了,世子之位也好,家业也好,不是说大爷占了嫡长,就肯定能有的,我们都已死心,只求大爷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可惜无论我怎么劝怎么说,大爷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眼睁睁一荒废就是五年。” “万幸沈相公的话大爷还肯听,竟真开始念书苦读了,不怕沈相公笑话儿,我这几日都偷偷哭过好几场了,心里简直激动得不知要怎样才好。今儿若沈相公不来,我也要登门去拜见沈相公,给沈相公磕头的,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陆薇薇等江升说完了,方笑道:“升叔真的别这么说,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劝了谢令昭几句而已,也是他本来就有这个心,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不然我就是说破了大天,也没有用的。况现在也好,将来也好,劳心劳力、熬夜苦读的都是他自己,我充其量就动了个嘴而已,您如果非要谢,那该谢谢令昭,也该谢您自己才是。” 江升动情道:“那也是沈相公先劝动了我家大爷,不是别个,是先有了这个因,才有后面的果,沈相公便一应感激都当得起。” 顿了顿,“况后面还得麻烦您呢,都知道您是县学的头名,往后还得请沈相公多指点指点我家大爷,便您没空指点他,能多让他跟在您身边,多受点儿您的影响与熏陶也是好的,我再给您磕个头吧!” 说着又要起身给陆薇薇跪下。 看得陆薇薇忙弹了起来,“升叔千万别再磕了,您不说我也会指点你家大爷的,他不止是你家大爷,也是我朋友不是?好了,我找谢令昭和我表哥去了,您自便啊。” 随即大步往外跑去,连马厩在哪里都忘了问江升,就怕一耽误江升的头又磕了下去。 还是江升见她说走就走,忙叫了个小厮去给她带路,陆薇薇才算有了方向,不用没头苍蝇一样清不到方向。 也才松了一口长气。 怎么动不动就跪的,亏得她没穿成个丫头小厮什么的,不然她的膝盖早就不保了吧? 不过江升也算用心良苦了,又是与她说谢令昭悲惨未来,又是拿话来将她的,让她以后都不得不一直管教指点谢令昭,谢令昭能有这样一个忠仆,也算幸运了。 罢了,便江升不说不求,她势必也只能管教指点谢令昭到底了,自己选的改造学渣之路,当然跪着也得走完了不是? 第八十六回 突然的掉马 在谢令昭家待到交午时,天儿已是热得实在受不了。 李昌纵一再的说自己不热,还能继续骑马,一直骑马,见陆薇薇晒得蔫蔫儿的,谢令昭一心在陆薇薇身上,亦是心不在焉。 也只能意犹未尽的下马,上前与陆薇薇道:“表弟,你怎么跟个姑娘家一样,一晒太阳就脸红,跟要中暑似的?行吧,今儿就到此为止,我们先回家,等下次休沐时,我再来找阿昭骑马,到时候不带你了,省得总催我。” 陆薇薇没好气,“这么大的太阳,几个人受得了的?你自己壮得像头牛,不怕晒,便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哼,还下次不带我了,我巴不得好吗!” 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 谢令昭见了,忙上前笑道:“陆巍,要不你和阿昌在我们家吃了饭再回去吧?我让他们弄两个冰盆放花厅里,保管你立马就凉快了。” 陆薇薇只想回家去睡一觉,道:“还是算了,下次再吃吧,你吃了饭休息一会儿,就读你的书去,早些读完了,今晚也能早些睡下。你这黑眼圈知道的说你是熬夜读书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夜夜都干什么坏事儿去了呢。” 谢令昭忙道:“我黑眼圈真这么严重?我自己照镜子觉得还好啊。不行不行,今晚我一定要早些睡,不然以后跟陆巍你站在一起,别人都只看得到你,再看不到我了。” 虽然他其实也不喜欢旁人盯着自己看,但比起那些人都盯着陆巍看,那还是看他吧。 陆薇薇失笑,“你原来这么臭美呢?那今儿更得早些读完该读的书了。我们就先走了,你别送了,反正明儿又要见的。” 谢令昭依依不舍,“一下午的时间呢,我怎么都读得完的,你们既不肯在我家吃饭,要不,我跟你们回去,吃了饭我再回来读书?正好也跟阿昌再说一些骑马的小技巧。” 李昌忙道:“好啊,我” 见陆薇薇一眼横过来,只得干笑着咽了回去。 陆薇薇方道:“谢令昭,当真隔锅的饭更香呢?你也让我娘和舅母偶尔歇歇吧,虽说你去得勤,已经算不得客人了,你一去我们家也总得多做几个菜,就不能让我娘和舅母,还有王妈朱婶子也休沐一日?” 说得谢令昭不好意思起来,“好吧,那我不去了,明儿在学里见。” 一面叫了个小厮来送表兄弟俩出去,又叫了江升来吩咐,“多送些吃的用的,衣料布匹什么的去李少爷和沈少爷家,活鸡活鱼什么的也多送些去,不然我明儿都好意思去蹭饭了。” 江升对他的转变简直一百个喜闻乐见,忙应了,“大爷放心,我这就安排好,亲自送去。往后也会定期打发人去送,大爷既喜欢吃李家太太和沈家太太做的菜,总不能让她们出力还出钱才是。” 沈相公和李相公都人品好学习也好,听说另一位李相公也是县学里的佼佼者,大爷近朱者赤,指不定明年就能考上秀才呢? 一旦有了功名,大爷在家族的存在感势必大大提升,就不是某些人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了的! 于是陆薇薇和李昌前脚才回家,后脚江升便送了一大堆衣料布匹、活鸡活鱼来。 因也算不得太贵重,陆薇薇看过后,便让李舅母和李氏都收了,衣料布匹就当是她收的谢令昭的束脩了,至于活鸡活鱼这些,谢令昭那饭量,还日日都来蹭饭,也足够他吃回本儿了! 陆薇薇随即还让李昌送了两只鸡几条鱼去李澈家。 李澈爹有了她借的那十两银子,大夫开的好些贵的药也敢用了,效果可谓立竿见影,这两日已经好多了,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只要他好了,李澈也能安心学习了。 过了几日,县学的第二次学农活动还是来了。 一时间从夫子到学生,都是怨声载道,五黄六月的天儿那是四月时能比的吗,顶着这样的大太阳走一会儿路都受不了了,还得劳作一整日,简直要人命了! 可惜县令和教谕都发了话,还特意强调,任何人都不许告假,不许偷奸耍滑,众人哪敢违抗? 只能赶鸭子上架,唯一的支撑,便是听说第三次学农活动是真不会有了,只要熬过这次的三日,今年便可以解脱了。 陆薇薇简直想晕倒。 她真的撑不住顶着大太阳做三日苦力啊,别说三日了,三个时辰她都顶不住,可要怎么办? 李氏更急,当天夜里就要洗冷水澡,好让自己病倒,好有理由把女儿留在家里。 让陆薇薇给阻止了,“娘别折腾自己了,学里都知道根三舅舅一直病着的,澈表哥还没告假,明儿照常要去呢,我如果不去,夫子会怎么看,旁人又会怎么说?您也别自己吓自己,给我多准备些仁丹和藿香正气丸,再给我准备顶草帽子,我明儿会随机应变的,您就在家等我回来便是了。” 李氏仍是满脸的着急,“草帽子能顶什么用,那么热,要不往后行行行,我不说,我给你准备东西去。” 红着眼睛忙碌去了。 陆薇薇这才吐了一口气,没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一定可以的! 就怪了! 次日陆薇薇才顶着太阳提了几个来回的土,已经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想就地倒下了。 为什么一定要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就不能不吃苦,便当人上人,至少不吃这样的苦吗? 可惜所有人都干得热火朝天,夫子们也在一旁满脸严厉的监工,她想偷懒都不行,只能咬紧牙关,再次提起已装满土的箢篼,艰难的往一旁堆土的空地走去。 终于又撑过了一个来回,陆薇薇提着空箢篼,正想往河沟那边走,小腹忽然就是一阵坠痛,身下也是一热,随即一阵黏糊。 陆薇薇先还反应不过来,她没三急啊随即便反应过来,肯定是她的初葵猝不及防空降了! 不怪她这两日总是觉得小腹不舒服,心情也莫名的烦躁,敢情都是她的“亲亲”大姨妈在给她提醒,偏偏她迟钝的什么都没想到,这下可要怎么办? 陆薇薇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身下便流得越快,她简直要疯了,夏天衣裳薄,也不知道她后面已经狼藉成什么样儿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事实上,几乎县学所有同窗都比她大,好些更是早已娶妻生子了,肯定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那她岂不是立马得什么都暴露了,连个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陆薇薇接连深吸了几口气,不敢再让自己着急,但也没动,她该以什么理由去向夫子告假,立马回家去呢?总要有具体的原因,不然就算夫子们再喜欢她,众目睽睽之下,怕也不好准假的 “巍表弟,你怎么一动不动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脸色好难看。” 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陆薇薇的思绪,忙抬头一看,就迎上李澈满是关切的脸。 陆薇薇强挤出一个笑来,“我是有些不舒服,肚子忽然好痛,想缓缓再走。澈表哥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了。” 李澈却不肯走,“巍表弟既肚子痛,我扶你去一旁阴凉处歇歇吧?没事的,我扶你去安顿后,就跟夫子们说去,夫子们肯定不会说什么的。走吧。” “不用了,我自己”陆薇薇正待再说。 一旁一个他们班的同窗已叫道:“陆巍,你受伤了吗,你脚下好像有血,那是血吗?你裤子好像也湿了一块儿是不是我看错了?” 说着,还要上前细看。 陆薇薇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怎么这么背,一来就这么汹涌,还让人给瞧见了,就算她今儿穿的深色裤子,离得近了也肯定遮掩不住的早知道她就不穿短打,该还是穿长衫的,可谁干体力活儿还穿长衫的,又损衣裳、又热,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澈忽然笑道:“应该是我的血吧,我刚才不小心让箢篼扎了一下,这会儿血都还没止住咝,真是太痛了。陆巍,你要不去阴凉处帮我处理一下吧,正好你脸色也不好看,就当趁机缓缓了,这位同窗,劳你帮忙与夫子们说一声。” 那同窗见李澈手心果然还在冒血,不疑有他,道:“那你们去吧,我会给夫子说的。” 说完连陆薇薇和李澈的空箢篼一并提走了。 李澈这才上前,小声与陆薇薇道:“巍表弟,我们走吧,去前面找个阴凉处,你、你还能走吗?” 陆薇薇见他说着说着,不但脸红了,连耳朵都隐隐发红,心又是一紧,澈表哥这么聪明,不会已经瞧出来片刻,她才低道:“我能走,麻烦澈表哥替我、替我挡一挡。” 李澈咳嗽一声,应了“好”,便挡到陆薇薇身侧,两人心照不宣的往前面的小树林走去。 等他们一路无言的进了小树林,陆薇薇终于敢大口喘气了,却是一喘气就又是一阵汹涌,随即想到旁边还有个李澈,更是头痛欲裂,怎么也没想到掉马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片刻才艰难道:“多谢澈表哥了,你忙你的去吧,我没事儿了,等会儿就过去。” 李澈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小声道:“巍表弟真不需要我帮忙吗?我记得我妹妹、我妹妹时,很不舒服,我娘也不让她干活儿了,就让她一直躺着,要不,我先送巍表弟回去吧?不然一直这、这样下去,也不行的,路上总、总得有个人照应你” 支支吾吾的说到最后,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万万想不到,他有朝一日竟会遇上这样的事,更万万想不到,巍表弟竟不是表弟,而是 然震惊之余,更多还是惊喜和庆幸。 惊喜陆薇薇竟是女孩儿,他是说巍表弟怎么一直这么秀气,白皙纤细得简直跟个女孩儿似的,身上也从来没有他们这些男孩儿的汗臭味儿之类;之前谢令昭当街纵马,他不小心将她压在了身下那次,也是觉得怎么巍表弟身上那么软;还有她的手,又小又软的,也与他的大不相同敢情都是有原因的,他可真够迟钝! 庆幸的则是今日遇上这事儿的是他,要是换了李昌或是谢令昭,就那两个心大不讲究的,指不定还什么都不懂,下意识一嚷嚷,可让巍表弟怎么办,以后又该怎么样? 那他也别想与巍表弟有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了 陆薇薇听李澈果然已什么都明白了,残存的希望破灭之余,反倒冷静了几分,道:“我说我身体不舒服,夫子肯定要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要怎么说?我这一回去,我表哥和谢令昭知道了,也肯定要跟着的,我又要怎么与他们说?澈表哥先去忙吧,我自己想办法。正好也帮我应付一下我表哥和谢令昭,他们只要知道我不舒服了,肯定会来找我的。” 要不,她摔上一跤,把自己的腿摔出血来,便既可以遮掩,还能连明后日的假都有正当的理由告了。 李澈却是道:“你自己想什么办法,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总不能无中生有吧咳,我不是故意打听这些的,是之前、之前我妹妹她吓坏了,以为自己要死了,怕我爹娘伤心,不敢告诉他们,便先告诉了我。我、我去医馆问过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回去便告诉了我娘,这才、这才” 陆薇薇见他整个人都急得要烧起来了,着急归着急,也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男儿家怎么就不能了解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去了解的,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她正要说话,李澈已又道:“要不这样吧,巍表弟你摔一跤,我们制造一个你摔得不轻,血流得染红了裤子的假象,然后我先送你回去?只要我们能先到家,就算阿昌和谢令昭知道后立马去追我们,也不用担心了。便是明日后日,巍表弟也好名正言顺的告假了。” 陆薇薇不得不感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她这才刚闪过念头,澈表哥已经连细节都给她想好了,真亏得这会儿她面前的人是澈表哥,要是换了她表哥或是谢令昭,还不知道得慌乱毛躁得什么样儿,指不定就真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陆薇薇轻咳一声,道:“那就按澈表哥说的来吧,我” 话才起了个头,便一个失声,“澈表哥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傻!” 却是李澈抓起旁边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断枝便猛地朝自己的左小腿扎了下去,立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至于他为何要这样做,不言而喻。 陆薇薇见李澈的伤口血越流越多,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额头上还疼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急得忙要撕自己的里衣给他先缠住伤口止血,“澈表哥,不是说我摔一跤,然后再你怎么直接就动了手,还伤的是你自己?你这叫我” 李澈喘着气道:“巍表弟别管那么多了,你先在地上滚一圈,把身上滚满土,再把我的血在你身上到处抹上,裤腿尤其得多抹些,还得弄个被断枝戳破的样子出来才是你先别管我,按我说的来。” 别说他已经知道巍表弟是个女孩儿,更该护着她,流血流汗的事都自己上了,就算他仍不知道,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比他矮大半个头,还比他瘦的巍表弟在他面前流血呀! 陆薇薇不用李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也约莫猜得到他怎么想的。 感激触动之余,也知道眼下按李澈说的来做是最好的,不然李澈的血可就白流了。 遂依言把自己弄得一身的土,又把李澈的血在自己身上到处都抹上,很快便真制造出了一个她摔得不轻,血流得染红了裤子的假象来。 再一看,李澈的血却还在流着,陆薇薇眉头皱得更紧了,“澈表哥,可你这怎么办?这么热的天儿,你这伤口得马上去医馆清洗上药才是,明儿你也不可能拖着伤腿,继续来挖河沟啊。” 李澈吐了一口气,“没事,我可以说我爹还病着,反正我爹病着是大家都知道的,想来夫子和同窗们也不会说什么。” 陆薇薇想了想,还是扯下自己的里衣给李澈把伤口缠住了,再把裤腿给他放下,乍一看还真瞧不出异样来了。 这才道:“澈表哥,那我们现在就走吗?你撑得住吗?” 李澈强撑着站起来,又吐了一口气,再站直身子,走了两步,已彻底看不出他才受了伤的迹象,除了他脸更红了以外,也不知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我撑得住,走吧。” ------题外话------ 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心想事成o ̄︶ ̄o 第八十七回 理解 高兴 李澈一边走,一边还道:“这会儿没人便罢了,待会儿到了人前,就得我扶着巍表弟了,实在不是、不是有意冒犯的,都是权宜之计,还请巍表弟别与我计” 话没说完,手臂已被陆薇薇自身后一抬,然后整个人都倚到了陆薇薇身上,鼻间也霎时满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儿,后面的话哪里还说得下去? 便是痛得钻心一样的伤口,霎时竟也不药自愈了一般,再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陆薇薇没想那么多,扶好李澈才低道:“澈表哥都是为了帮我,我感激都来不及了,还跟澈表哥计较,我成什么人了?澈表哥也还是、还是跟以前一样待我吧,这么多年,我早忘记自己跟你和我表哥的不同了,我娘当年也是不得已,但我很喜欢这样,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还请澈表哥能替我保守秘密,最好连根三舅舅根三舅母和秀妹妹也不要告诉,我一定会一辈子记你情的。” 李澈心“砰砰”直跳,片刻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巍表弟放心,我谁也不会告诉的,我、我总之你放心。” 陆薇薇稍松一口气,“我自然相信澈表哥,不过白说一句罢了。马上就要到人前了,澈表哥稍微撑一下,做出是你在扶着我的样子来,再嚷嚷几句陆巍不小心摔了一跤,扎破了腿,流了好多血,我马上送他去医馆,麻烦哪位同窗跟夫子说一声。,便直接走人吧。别给我表哥和谢令昭赶过来的时间,好歹也要弄出个时间差来。” 李澈低“嗯”一声:“我都明白,巍表弟放心吧。”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眼见有同窗在前面倒沙土,李澈便急声把陆薇薇方才教的话喊了一通,“劳哪位同窗帮忙给夫子说一声啊!” 扶了陆薇薇就走。 待走出一段距离,确定后面暂时没人跟上,也没人看得见他们后,才再也忍不住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栽到地上。 唬得陆薇薇忙死死搀住了,“澈表哥,你是不是痛得很厉害对不起啊,都是为了我,你才闹成这样儿的,我们先别回家了,先去医馆吧,这么热的天儿,那断枝又那么多毛刺,不尽快给你清洗上药,万一感染了,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澈的确痛得快受不了了,哪怕温香软玉在怀也撑不住了。 却仍是摇头,“还是先回家吧,我没事儿的,这种皮外伤受得多了去了,过几日就好了巍表弟别磨蹭了,我们可没昌弟和谢令昭走得快,再不走他们真追来了。” 陆薇薇闻言,不敢再耽搁,扶了李澈便继续往前走,心里很快打定主意,等到家后,她便让娘着人去请大夫到家里为澈表哥处理伤口,也省得回头露馅儿。 两人一路搀扶着到了家,李氏正忧心忡忡的与李舅母、李月坐在阶檐上做针线。 忽然瞧得陆薇薇与李澈都是满身血污的回来,妯娌娘儿三个都唬了一大跳,李氏先就颤声道:“这、这是怎么了,小巍、阿澈,你们这不是去挖河沟吗,怎么跟被人打劫了一样?” 陆薇薇见李月和王妈朱嫂子都在,忙一脸痛苦的道:“娘,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扎破了腿,澈表哥送我回来,才弄成这样的。舅母,劳您让王大爷去一趟城里尽快给我请个大夫来,娘,您和澈表哥一起,先扶我回房吧,我痛得受不了了。” 一面趁人不注意,直冲李氏使眼色。 到底母女连心,李氏很快反应过来有异,忙上前帮着李澈扶住了陆薇薇,一面交代李舅母,“大嫂,麻烦你快叫人去请大夫,再多烧些热水,阿月,你先上楼去,就别来裹乱了,你在很多事都不方便。” 李舅母与大家伙儿这才回过神来,都忙活起来。 很快进了房间,陆薇薇方又急又快与李氏道:“娘,受伤的其实是澈表哥,他是为了帮我才受伤的,您千万帮着掩护一下,别让家里除了舅舅舅母以外的其他人再知道。” 李氏虽反应过来有异,无缘无故也不会往她担心了这么久的陆薇薇的初葵上想,皱眉道:“小巍,阿澈为什么要帮你,是学里有谁欺负你了吗?那你表哥和阿昭呢,他们怎么没一起回来?” 陆薇薇是真不想当着李澈的面儿,与她娘说她的私密事儿,可情况紧急,又不能不说。 只得把李氏拉到一边,附耳快速如此这般一说。 李氏霎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该高兴、该如释重负,这一天总算来了,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女儿以后想当娘都当不了了;还是该难过、该心痛女儿的好,她本来可以不用受这样罪,不用这么艰难的! 她忙把眼泪都逼了回去,低声与陆薇薇道:“那小巍你快去躺着,阿澈和其他事都交给我了我还是先去给你催一催热水,你好生洗一洗,收拾一下,再躺着吧。对了,我还得给你熬红糖水喝才是,这第一次尤其得注意。” 陆薇薇低道:“娘把东西给我找齐,等热水来了,我自己知道收拾的。倒是澈表哥,今儿为了帮我,真是吃大苦头了,娘可千万得把他照顾好了才是。” 李氏忙道:“还用你说,我心里有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附耳问陆薇薇,“这么说,阿澈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陆薇薇点头,“是什么都知道了,澈表哥那么聪明,根本瞒不过他。不过他已经答应了我,连根三舅母他们都不会告诉,娘可以放心。”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传来李舅母的声音,“妹妹,小巍怎么样了,我方便进来吗?” 李氏忙应了一声:“大嫂,等一下啊。” 往外见李舅母去了,据小巍说来,阿昌和阿昭多半很快也要回来,得让大嫂把他们拦着才是。 陆薇薇这才有些尴尬的看向被她和李氏安顿在圈椅里坐了的李昌,小声道:“澈表哥,我们母子不是有意当着你面说小话儿的,实在你再忍忍,热水很快就能来,大夫也很快能到。” 李澈不用再忍着钻心的疼痛还要走路,已经觉得好受多了,闻言摇头道:“我没事儿,巍表弟别管我了,忙你自己的去吧,你、你应该比我情况还急些。再就是,那个、那个我看见过我妹妹喝红糖水,你让陆姑妈也给你弄些喝吧” 陆薇薇见他说着说着,脸又红得能滴出血来,自己两颊也莫名发起热来。 咳嗽一声,道:“我娘会、会照顾好我的,澈表哥就别担心我了。” 李氏提着热水进来了,“小巍,你先回房去吧,阿澈我来照顾。” 陆薇薇正觉不好意思,顺势便回了自己屋里去。 等陆薇薇把自己收拾得相对清爽了,毕竟有些东西真的不好用,大夫与李昌、谢令昭前后脚到了。 大夫自是被直接迎到了李氏和陆薇薇这边的堂屋来,李昌与谢令昭却被李舅母拦在了两边相连的穿堂以外,“大夫忙着给小巍处理伤口呢,你们去添什么乱,等收拾完了,你们自然就能见到小巍了。” 李昌还罢了,担心归担心,李舅母都发了话,自然没异议。 谢令昭却是忍不住道:“李伯母,我们不会添乱的,您就让我们去见陆巍吧,我真的很担心他。听说他和李澈兄都浑身是血,肯定伤得很严重,我不亲眼看到他,实在不能安心啊!” 李舅母已经知道真实情况,不再紧张,闻言不由失笑,“你们听谁说的小巍和阿澈都浑身是血啊,其实小巍只是皮外伤,就是血流得有点儿多,不但她身上,阿澈身上也弄上了些,所以看起来吓人罢了。阿昭,我知道你担心小巍,但你们这会儿去她屋里实在不方便,待会儿吧,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是吗?”谢令昭皱眉,“陆巍真只是看起来严重?” 李昌道:“我娘难道还会骗你?肯定是那些人看见表弟和澈哥身上都有血,就你传我我传你的,越传越离谱,真是,汗都给我吓出来,腿都给我跑断了!” 谢令昭已又与李舅母道:“李伯母,大家都是男子,我们去陆巍屋里怎么就不方便了,李澈兄不就在他屋里吗?” 他都还一次没去过陆巍的房间呢,倒是让李澈给捷足先登了。 李澈还总是一见陆巍,就与他讨论这个讨论那个的,显摆他懂的多吗,叫他怎么喜欢得起来! “这个嘛”李舅母支吾了一下,“反正大夫就是这么说的,人越少越好,省得吵得他手抖,小巍也说她痛得很,只想安静一会儿,你们要是不怕她生气,就尽管去她屋里,待会儿她骂起人来,我可不管啊。” 谢令昭想到陆薇薇别说骂人了,光是冷着脸看他,都够他心底发憷了,到底没有再说,心不甘情不愿的由李昌拉着去了堂屋里坐等。 等大夫终于给李澈包扎好伤口,李澈已是痛得恨不能晕过去了。 陆薇薇看得心里大不是滋味儿,等李氏去送大夫时,低声与李澈道:“澈表哥,你这么痛,这些日子肯定没办法静下心来抄书了,就把你接的活儿都给我,我帮你抄吧?不许说拒绝的话,我不接受拒绝,不然我只好把我的腿也扎破,还给你了!” 直接给李澈银子,他肯定不会要的,尤其还是在他本就欠着她十两银子的情况下。 可他今儿帮了她大忙却是事实,后面更得指着他帮她保守秘密,她是真的想以实际行动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恰好他缺银子,那她便以帮他抄书这样迂回的法子来表达吧。 李澈苦笑,“巍表弟,我明白你的心意,但真的没必要。你平日帮我那么多,陆姑妈和成栋叔也帮我们家那么多,我却一直没报答过你们,今日机缘巧合下能帮上你的忙,我心里真的特别高兴。我更高兴,今儿是我,而不是别人咳,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怎么就抄不得书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陆薇薇还待再说,“可是” 李澈已笑道:“巍表弟难不成是怕我替你守不住秘密,所以急着堵我的口?我知道陆姑妈这些年不容易,陆姑父走得早,家里若没个男丁,她怕是早被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了;你当初又小,陆姑妈哪怕有成栋叔做后盾,也护住自己都难,何况还要护着你?那到底是陆家的家务事,同样的事远的不说,就咱们村儿里,也不是没有过。所以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守好的!” 陆薇薇摇头,“我不是怕澈表哥守不住,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只是真的很感激,真的很想替你做点什么。好不容易我能有这样的机会,能念书学习,接触更多的人,看更多的事,走更远的地方,我真的很珍惜,也很害怕有朝一日会失去。” 顿了顿,“我肯定是要一直走下去的,哪怕前路再艰难,再荆棘满布,我也一定会坚持走下去,直到彻底走不动那一日的!澈表哥,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心里的感激了吗?” 一旦她今日真漏了馅儿,她和李氏接下来要面临的各种难题其实还是次要的,到底她已经大了,她们手里也有产有钱,还有舅舅做后盾,便是陆家闹起来,她们也未必就会吃亏。 但她的书肯定是念不下去,科举也肯定考不下去了。 她只能跟李月一样,待在家里,然后等着相个长辈们眼里的好人家,嫁人生子,相夫教子、柴米油盐的过一辈子。 倒也不是不好,譬如舅母,在旁人看来,不就都觉得很幸福,舅母自己也肯定觉得自己幸福吗?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还想去府城,想去省城,想去京城,她绝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天泉这么个小地方,她一定要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她还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学识,让自己的亲人们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李澈见陆薇薇说得认真,自己也不笑了,同样认真点头,“我很明白巍表弟的心情,虽然我生来就是男子,享受着身为男子的一切优势便利,但我也有娘、有妹妹,我日日都能看到她们的辛苦、委屈与牺牲。就说我妹妹吧,她天资未必比我差,可就因为她是女子,便连踏进学堂大门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真的理解巍表弟,比起理解,我更佩服巍表弟。这么一条难走的路,你硬是坚持了这么多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我再清楚不过了,因为我们家那个情况,我除了拼命念书,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以前还曾暗自纳罕甚至生过气,陆姑父虽然走得早,你家却有产有业的,还有成栋叔这个舅舅,何必非要那么刻苦?我天资后盾都比不过你了,你还要跟我比刻苦,让我怎么活?” 李澈说着,苦笑了一下,“我挺小肚鸡肠的吧?巍表弟可别笑话儿我。但现在我明白了,你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才会那么刻苦的。当然,我一样佩服巍表弟的聪明和心性,不论男女,只论年龄,你已经比我小几岁,却每次都能超越我,你要是男子不,你就算不是男子,我也相信将来你一定能走很远,能飞很高!” 陆薇薇脸上有了笑容,“那就承澈表哥吉言了,我也一定会努力的。澈表哥也得努力了,别每次都排在我之后,我可一直盼着将来能跟澈表哥一起站到山巅呢!” 李澈也笑了,“我会竭尽全力,与巍表弟一起站到山巅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儿,李氏送完大夫折了回来,“小巍,阿昌和阿昭都急着见你,让他们过来吗?” 陆薇薇想了想,点头:“那娘让他们过来吧,也省得他们再咋呼。澈表哥,马上就看你演技了,可别让他俩瞧出了破绽才是。” 李澈笑应道:“巍表弟瞧着吧。” 待李氏出去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补充了一句,“巍表弟,我真的很高兴今儿是我,而不是别人,我我以后会更努力的,将来总之我” 可惜说着说着就结巴起来,结巴了半天,也没结巴出一句完整的话。 心里简直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嘴笨? 然即使满心的懊恼,还是压不住那股子由衷的高兴。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也没想过自己将来会与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共度此生,但他现在知道了,她是出现得猝不及防,可又是那么的刚刚好,那么的合他的心意,让他一瞬间便如醍醐灌顶般,以后的路和方向都越发的清晰明了了。 他真的太高兴了! 第八十八回 不正常 不欢而散 虽然李澈话说得结结巴巴的,但都是聪明人,也足够陆薇薇什么都明白了。 脸莫名又发起热来,想到了李澈扎自己小腿时的果决与之后一路的坚韧,倒是男友力满格呢片刻才挤出一句:“澈表哥当然得更努力,根三舅舅根三舅母和秀妹妹可都指着你呢!那个,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去啊。” 李澈见陆薇薇不看自己了,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话,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也足够他更高兴了。 还有半年,就是县试了,等县试后,还有府试和院试,以前他觉得时间短,不够用,现在却只恨时间不能过得快一点。 到时候,他便可以明明白白坦白自己的心意了,只要巍表弟愿意,往后不论狂风暴雨,都咳,他都势必与她一起承担 谢令昭与李昌一前一后进得这边的堂屋,看见的便是陆薇薇在一旁给李澈泡蜂蜜水,李澈则迷之微笑着坐在圈椅里的情形。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画面,却愣是让谢令昭看出了那么一丝不正常来,屋里的气氛也莫名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 谢令昭下意识不喜欢这种感觉,直接道:“陆巍,你不是伤了腿吗,怎么你站着,李澈兄却坐着?就算你是主人他是客人,也没有这个理儿吧。李澈兄,这我就要说你了啊,偶尔也不能太不客气不是?” 陆薇薇与李澈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形的确太奇怪,太惹人生疑了。 都怪刚才心思都用了别的地方上去了! 陆薇薇忙道:“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大夫给我包扎得很好,还洒了止痛药粉的。倒是澈表哥一路又是扶我又是背我的,好容易撑到家,人都快虚脱了,我不该感谢他呢,给他泡个蜂蜜水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单脚跳着到李澈面前,把蜂蜜水递给他,随即自己也坐了。 才又道:“谢令昭、表哥,你们都这样跑回来,夫子们没说什么呢?我和澈表哥今儿肯定是去不了了,你们既看过我没大碍了,还是快回去吧,一走就是四个人,便夫子们不好说什么,同窗们也肯定要说的。” 谢令昭怎么可能回去,皱眉道:“听说陆巍当时弄得满身都是血,李澈兄你还扶着他回来呢?是我肯定全程背他回来,他这么点儿瘦,能有多重。都怪那些同窗乱传,说你们去了医馆,我和阿昌先赶去的是医馆,要是我们直接往家赶,肯定半路就能追上你们,我就能全程把陆巍你背回来,不用你撑着伤还要走路了。” 顿了顿,“你的伤真的已经好多了?我能看看吗,满屋子的血腥味儿,肯定伤得不轻,哪能这么快就好多了?” 陆薇薇见他说着,就要上前掀她的衣摆,忙道:“我真好多了,大夫给我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你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折腾我了。再说了,澈表哥这么瘦,我也不轻,他自己也受了伤,能把我送回家,已经是不容易了,还非得我把我全程背回家,谢令昭,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壮,身体底子跟你一样好呢?” 他就白说了李澈几句而已,陆巍立马就护上了谢令昭心里更不得劲儿了,片刻才道:“我回头就跟教谕说,把我调到陆巍你们班上去,往后万一再有这样的活动,我也好时时跟在你身边,时时照应你。” 怎么当时偏就让李澈跟在了陆薇身边,他就不该跳下河沟,在里面挖土,完全不知道地面上的情形的! 陆薇薇忙道:“你可别来我们班上,我们班上人够多了。就如今这样不挺好的,你和澈表哥在一个班,我只跑一趟,便能把你们两个都见到了。” 一旁李昌则笑道:“阿昭你还是别去表弟班上了,他们夫子知道了得哭死。不然你来我们班上,我们两个便能时时在一起了。” 谢令昭想也不想便要拒绝,“谁要跟你” 陆薇薇已先道:“表哥你趁早打消了念头的好啊,你本来自制力就不行,谢令昭也不是个自律的,你们俩钻一起,还学不学习了?行了行了,我累了,你们都先出去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娘” 李氏应声进来,“怎么了小巍?” 陆薇薇道:“娘,我想休息了,您让表哥和谢令昭先出去吧,最好让他们吃了午饭,就回去继续劳动去,不然夫子肯定要说的。” 李氏也怕谢令昭和李昌再待下去,陆薇薇万一露了马脚,且她心里总觉得陆薇薇从今儿起,就是真正的大姑娘了,哪能还跟以前一样,跟一群男孩儿长时间待一个屋里? 因笑着应了,招呼起谢令昭和李昌来,“阿昭阿昌,你们都先出去吧,让小巍休息一会儿,她今儿流了好多血,必须得休息好了才成。你们回去见了夫子,正好给她告个假,明日后日她都去不了了,只能往后有机会再补上了。” 李昌既已当面见过陆薇薇没大碍了,自是好说话,“好的姑妈,我们这就出去,不打扰表弟休息了。” 谢令昭却是笑道:“陆伯母,您怎么只招呼我和阿昌,李澈兄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吗?李澈兄,还是一起吧。” 就要伸手去拉李澈。 李氏如何敢让他拉李澈,忙半路截了他的手,“你们先出去,马上我送阿澈回他家去,他今儿可累坏了,我得当面向他爹娘道个谢才是。” 谢令昭还待再说,李氏已直接一手推了他,一手推了李昌,径自往外走。 他没办法,只得先出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怎么感觉不但陆巍,陆伯母也待李澈忽然间大不一样了? 李氏把谢令昭和李昌打发走了,才忙端了一碗红糖水给陆薇薇喝,“小巍,你快趁热喝了吧,喝了对你身体好。” 陆薇薇见李澈还在,满心都是不自在,“娘放着吧,我待会儿再喝。对了,娘收拾些吃的,待会儿一并给澈表哥送过去,他刚流了那么多血,得好生补补才是。” 李澈见她不自在,自己也有些尴尬,忙笑道:“陆姑妈、巍表弟,我这就回去了,想回去躺一会儿。陆姑妈也不必送我回家了,把我送出大门外就行了,省得我爹娘见了,还以为怎么了。” 他也想早些回家去,在自己独自的空间里,好再不用掩饰自己的喜悦与庆幸,真的,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以大喊大叫来直抒胸臆了。 李氏一想也是,阿澈的腿伤越少人知道越好,遂点头道:“行,我扶着你是挺让人怀疑的。那我晚些时候再去你家看你啊。” 如此送走了李澈,陆薇薇方吐了一口长气,慢慢喝起红糖水来。 一面暗暗嘬牙,虽然得亏今儿碰上的是澈表哥,澈表哥还帮了她大忙,可这么私密的事儿让一个男生给遇上,也真是有够尴尬的,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见他?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表现得一点不尴尬,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在李氏和李舅母的强势下,吃过午饭,谢令昭和李昌还是回了劳作现场去。 李氏还特地让谢令昭这几日都别来家里吃饭了,“这么劳累,你就直接回家去,吃了饭,就洗洗睡,不然身体可怎么吃得消?等这几日忙完了,你再来,伯母给你做好吃的啊!” 谢令昭自不知道李氏是怕他与陆薇薇接触得太多,万一察觉到了什么,只当李氏是烦他来得太勤了,心里简直委屈得不知如何是好,真的不一样了 不过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怏怏的应了,满心郁卒的随李昌去了。 陆薇薇因此得以一下午好睡,等傍晚醒来时,觉得小腹和腰都好受了许多,只肯定还是不能跟平时比。 李氏却仍不肯让她下床,低道:“你好生躺着你的吧,就算平日身体底子好,也不是闹着玩的,将来再来后悔也迟了。” 陆薇薇失笑,“哪有娘说得这般严重,我这会儿觉得还挺好的。娘,表姐和王妈朱婶子她们没生疑吧,其他人还好瞒,她们却都是过来人,怕是不好瞒吧?” 这才真是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遮掩呢。 李氏道:“我说你受了伤,本来你瞧着又比其他男孩子瘦弱,往年也都会苦夏,如今又伤又中暑的,可不得好生养几日,她们倒是没谁怀疑。你这几日就安心躺着,正好散一散你那痱子哎,这才真是自找罪受呢,不,不是你自找罪受,都是我害的,我要是” 陆薇薇翻着白眼儿打断她,“您要是怎么样?您那些话我都会背了,可别再说了。不然您瞧瞧澈表哥,给他们家送点儿吃的去?今儿真是多亏了他。” 天儿越热,大家穿得越薄,她束胸便也只能束得越紧,可不得长满痱子?但就算再痒再难受,她也从没觉得是受罪过,只她娘显然不这样想。 李氏已嗔道:“还用你说,我早送去了,阿澈瞧着也还好,让你别放心上,他明后日养养就没事儿了,反正他爹病着大家都知道的,告假不难。” 陆薇薇松一口气,“娘已经送去了就好。如今天儿热,东西不耐放,等过两日,您再送些去吧,正好也给根三舅舅补补。可惜澈表哥是个固执的,我别说直接给银子了,我说帮他抄书,他都说什么也不答应,不然直接给银子,我们也洒脱,他们也正好用,不是一举两得呢?” 李氏笑道:“阿澈那孩子打小儿便勤奋刻苦,人品也是没的说,哪怕家里再穷,也不见他贪过谁的小便宜,当然不可能要你的银子。便是你说借他,在之前那十两没还之前,他肯定也不会再要,我还是送东西吧。” 陆薇薇“嗯”了一声,“娘看着办吧。” 李氏又笑道:“说来阿澈那孩子长得也好,高高大大,浓眉大眼的,虽然是没有阿昭好看,但也百里挑一了。你秀妹妹也长得清清秀秀的,性子也好,你根三舅舅家虽穷了些,一双儿女倒是都养得好” 说着说着,忽然心里一动。 她不是一直发愁将来小巍的亲事可要怎么办,眼下不就有现成的人选了? 正好阿澈今儿已经知道小巍其实是女儿身了,后边儿两个人日日都在一起,感情不也自然而然处出来了?哪怕阿澈家是穷了些,但以阿澈的学问和刻苦,明年肯定是要高中的,那也穷不了多久了。 更难得两人还打小儿一起长大,两家也都知根知底儿,将来也不怕亲家难处,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天降的好姻缘啊! 李氏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问陆薇薇,“小巍,你觉得阿澈怎么样?我刚仔细想了一下,这孩子除了家里穷些,负担大些,真是挑不出一点不好来,便是家里穷,也肯定是一时的,你觉得呢?” 陆薇薇先还反应不过来,“我觉得什么?澈表哥是挺好的,等明年他高中了,他家里肯定也能好起来,不过娘为什么要问我觉得,我” 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简直哭笑不得:“娘想什么呢,一天天就知道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三五七年内,都不会考虑这些的,澈表哥心思也、也都在学习上,哪顾得上想旁的?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李氏忙道:“我哪有乱点鸳鸯谱,我真觉得阿澈挺好的,这样知根知底的,可往哪儿找去?两家还是亲戚,虽然远了点儿,那也是亲戚,正好亲上加亲,便是你舅舅舅母知道了,也肯定会说好的。” 陆薇薇呵呵,“您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如今可是男子,您见过两个男子成亲的吗?” “可我们都知道,你不是男子,你其实是女子啊,如今阿澈也知道了,怎么就成不得亲了?” “您的意思,让我别念书了,等着嫁人就是?那绝不可能,我辛苦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年龄一到就嫁人的。我这辈子也绝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当一个贤妻良母,我肯定是要去外面的世界闯荡,能飞多高飞多高的。类似的话娘往后都别说了,也别告诉舅舅舅母,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您就等着将来享福即可!” 李氏越发急了,“小巍,娘又不是说立刻马上,肯定是要时间的。你和阿澈本来年纪也都不大,就是等个三两年的,也没什么,你至于直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直接把话说死,这不就咱们娘儿俩闲聊吗?之前也是没合适的人,如今不是有了吗?” 陆薇薇扯唇:“我要是不一开始就把话说死,您后边儿还不知道要怎么日日守着我念,日日对着澈表哥说呢。我再重申一遍,别说我没那个意思了,就算我有,我也不会放弃念书和科举,放弃自己的路。” “可你以后上了年纪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男人五六十岁了,想要娶妻生子都是极容易的;女人却是过了二十,便不好嫁人,过了二十五,更是不好生孩子了。你如今年纪小,想不到这些,我是你娘,我若也不替你考虑这些,还算什么娘,等你将来后悔了,再来怪我不成?” “谁说女人过了二十五就不好生孩子了?我便这辈子不要孩子又怎么样?行行行,将来您实在想抱孙子,我生一个给您就是了,反正也没谁规定非得成亲才能生孩子。我头痛得很,娘先出去吧,让我歇一会儿您就先出去吧!” 向来感情极好,连脸都没红过的母女俩第一次不欢而散。 陆薇薇等李氏出去了,才烦躁的吐了一口气。 她如今才十四,又不是二十四,娘着急催什么婚、催什么生呢,不是说好了,她的未来由自己做主,她的命运也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本来她之前还想着,就算明年她中了秀才,为了不与娘分开,她也不会去府城念书,就在县里继续念也是一样的。 可如今她不这样想了,远香近臭,明年她还是去府城吧,省得时间长了,真跟她娘弄得两看两生厌。 再想到李澈,那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的触动与不自在,也霎时烟消云散了。 大家往后还是保持距离吧,只要她有意保持距离了,澈表哥是个聪明人,自然什么都知道,麻烦便都可以规避了。 也幸好她看如今的同龄人都有一种看弟弟的感觉,本来也很难动心 第八十九回 酸溜溜 接下来两日,陆薇薇都足不出户,反正是李氏让她好生躺着歇几日的。 李氏让她去看李澈,她也这样回,“就算我平日身体底子好,也不是闹着玩的,我可不想将来后悔。” 弄得李氏是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末了也只能自己去看李澈,还不能表露出丝毫自己的想法来,以免陆薇薇知道了真生气,惟有暗暗感慨,果然儿女都是债! 李澈倒是想来看陆薇薇,理由也十分正当,“想问巍表弟几个问题,再就是写了一篇章,想让巍表弟帮忙看看写得如何。” 李氏也是年轻过的,如何看不出李澈自知道陆薇薇竟是女儿身后,已经有几分那个意思了? 越发不敢操之过急,不然傻女儿一气之下,直接把阿澈拒绝个彻底,连丝毫转圜的余地都不留,还谈什么以后? 反倒替陆薇薇婉拒了李澈,“小巍身体仍不舒服,等她好了,阿澈你再问她吧,反正你们日日上学放学都一起的,有的是机会。” 好在李澈没有多想,也没坚持要来看陆薇薇,只当陆薇薇是真不舒服,只怕也有几分害羞的原因,毕竟那日的事,便是他事后回想起来,都还觉得尴尬,巍表弟是女孩儿,女孩儿家脸皮薄,肯定只有更尴尬的。 李氏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对李澈也如丈母娘看女婿般,是越看越满意了。 到得第三日,学农活动结束,教谕大人怜惜夫子和学生们都辛苦了,特意给大家放了一日的假修整。 谢令昭再也忍不住,带着个小厮,挑了担新得的莲藕来李家,反正理由都是现成的,“昨儿新挖的鲜藕,好几担呢,陆伯母李伯母也知道,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便让人各处送了些,再给两位伯母和大家伙儿留了一担,正好今儿不上学,我便想着早些送来,两位伯母和大家伙儿也能尝个鲜。” 李氏与李舅母见那担鲜藕又白又嫩,谢令昭话也说得好听,都十分高兴。 李氏因笑道:“我是说家里这两日不热闹,敢情都是少了阿昭。中午就在家里吃饭啊,这么鲜的藕,待会儿炸个藕合,再炖个莲藕排骨汤,肯定美得很。” 李舅母则叫起李昌来,“阿昭来了,你表弟身体还没大好,你可得把阿昭招呼好才是。” 谢令昭见姑嫂两个都待他如初,并不见有任何的疏远,不由暗忖,之前觉得陆伯母待他真的不一样了,莫非竟是错觉? 他忙问李氏陆薇薇怎么样了,“好几日不见陆巍了,我又背几篇书了,今儿正好让他检验,陆伯母,陆巍身体还没大好吗?那我会不会打扰到他歇息?” 李氏正要说话,李昌过来了,闻言笑道:“表弟这几日就没出过房门,跟个姑娘家似的,阿昭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闹他去。下午我们还可以去泅水,这几日生生把痱子都给我热出来了,早想好生泡一泡了。” 勾了谢令昭的脖子,就要找陆薇薇去。 唬得李氏忙道:“阿昌,你表弟这会儿怕还没起呢,你和阿昭还是先去堂屋里坐会儿,我帮你们叫她去吧,不然待会儿他恼起来,冲你们发脾气,我可不管的啊。” 李昌想到陆薇薇的种种“怪癖”,堪堪刹住脚,干笑道:“行吧,我先带阿昭去堂屋里吃西瓜,就麻烦姑妈了啊。” 勾着谢令昭的脖子转去了堂屋。 陆薇薇却是早已听见谢令昭来了,李家就一进的院子,哪还需要李氏去叫她? 略微收拾一番,便径自过来了这边的堂屋里,几日不见谢令昭了,她再不过问关心一下谢令昭的学习进度,他八成要不进反退了。 谢令昭才吃了一口瓜,就见陆薇薇过来了,立时放下瓜站了起来,笑道:“陆巍,你来了,你腿还痛吗?你脸怎么还是这么白,是不是伤口还很痛,那你不该过来,该我和阿昌去你房里看你的。” 李昌也停下了吃瓜,“是哈,表弟脸怎么还是这么白,姑妈不是说你好多了吗?你别动了,我扶你吧。” 陆薇薇忙摆手,“你们别担心,我已经好多了,脸白是因为这几日都在家里好生养着,当然不是你们接连暴晒了几日能比的。你们这些日子也能别晒太阳,都别晒了,不然天稍微一黑,便只看得见你们的牙了。” 说得谢令昭与李昌都笑起来,“哪有陆巍你说的这么夸张,我们跟其他同窗比起来,已经算够白了。” “就是,我们班的齐济,那才真是黑呢,我们可连他一半儿都及不上。” 谢令昭又道:“再说了,大家都是大男人,黑就黑呗,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女人家,讲究个什么一白遮百丑,把自己白了一点黑了一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过陆巍,你脸真的太白了,瞧着比大多数姑娘家都还白,真的只是在家养了几日的原因吗,还是那日失血太多了?” 不但白,好像人也瘦了一些,脆弱了一些似的,别说瞧着还真越发像个姑娘家了,难不成,是因为陆巍天生生得秀气的缘故? 那他要是真托生成了个女儿家,还不定怎生好看呢咳,这些个混账念头他还是立马打消的好,万一让陆巍瞧出来了,肯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陆薇薇让谢令昭说得心猛地一跳,她就在家养了几日、懒了几日而已,难道真就一眼能瞧出像女孩儿了,那再过一两年、两三年的,她的女性特征岂不是将越来越明显? 如今是她接触的人少且固定,这么多年又早已养成了固定的认知,她就是男孩儿,压根儿不会有人往旁的方面去想,她才能一直不惹人怀疑,不露破绽。 可将来她势必要接触更多的人、陌生的人的,那些人难道也能一点都不怀疑她? 除了极少数长相天生偏中性的人以外,男女的外形差别有多大,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电视剧里那些个把眉毛随便画粗一些,再贴上两撮假胡子,便能人人以为是男人的所谓“易容术”,根本就是拿观众当傻子在糊弄好吗! 不行,还是得把自己晒黑一点,外形也尽可能弄得粗糙一点才是 陆薇薇心念电转间,嘴上也没闲着,已没好气道:“谢令昭,你今儿怎么回事,一直盯着我脸不放,我几日没晒太阳,白一点怎么了?我本来也比你们都白呀,我爹娘都白,我能黑到哪里去?还什么女儿家一白遮百丑,说得你多了解女儿家似的。谢令昭,你这几日是不是根本就没好生背书,光顾着想那些有的没的去了?” 李昌跟着笑,“肯定是,毕竟阿昭年纪也不小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都懂,都懂的。” 谢令昭本就有些心虚,闻言忙叫屈,“我哪有,我这几日白天要挖土运土,晚上还要背书到三更,都要累死了,哪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陆巍你可别冤枉我。不信我马上背书给你听?” 又警告李昌,“你再胡说八道,我揍你啊,说的你跟我年纪差多大似的,你不也一样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年纪?” 陆薇薇也先瞪李昌:“表哥,你瞎起什么哄?你既这么闲,写篇章去,月底又得模拟考了,你这次再看不到进步,我就要让舅舅打你了!” 说得李昌赔笑着忙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才说谢令昭,“行,你就现在背书给我听,你要是也没有进步,虽没人能打你,我一样有的是法子治你。” 谢令昭忙应了,张口就背起中庸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陆薇薇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一茬儿混过去了,吃了午饭她就晒太阳,晒足一下午! 吃过午饭,陆薇薇便赶谢令昭走人了,“你这几日还没累够呢?回去好生睡一觉,明儿可又得上学了,别跟我们家晃悠了,我也得休息了。” 谢令昭一点不想走,但也不想跟李昌李盛泅水去,他就想守着陆薇薇和李氏,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只是跟他们待在一个屋檐下,他都觉得舒坦。 可惜李氏也跟着赶人,“是啊阿昭,你就回去歇着吧,不然明儿上学没精神,等明儿散了学,再跟小巍和阿昌一起回来吃饭吧不用你来接小巍上学,他表哥知道照顾她的,快走吧,路上小心。” 谢令昭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去了,不过因陆薇薇和李氏都待他如初,心情倒也不差。 翌日。 陆薇薇按时同了李昌和李澈去县学。 陆薇薇是担心着李澈的伤还没好,却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路,还不定每一步都要承受怎样的痛苦,便忍不住时不时的要看他一眼。 但想到李氏的心思和李澈还不曾直接诉诸于口的心思,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对李澈太过关注,她必须当断则断,趁早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中以致又觉得自己该关心李澈,又觉得不该表露出来,每次看李澈,便都不知不觉弄成了偷看。 偏巧李澈也担心着她,他记得每次自己妹妹那个时,都要在床上躺好几日,如今巍表弟才躺了三日,真的已经大好了吗?不会待会儿去了学里,她上着课上着课,肚子就开始疼起来,或者这样那样的不舒服吧? 关键巍表弟还不是病了痛了,他连问都没法儿问,她肯定得害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遂也时不时就会看陆薇薇一眼。 结果便是,两人的视线愣是不约而同撞上了好几次,哪怕每次慌慌张张的分开时,都在心里告诉过自己,不能再看巍表弟澈表哥,不能再发生同样的事了,不多一会儿后,同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终于让神经粗壮如李昌,都察觉到了异样,先是看陆薇薇,再看李澈,看完了李澈,再看陆薇薇,如是者好几次,在陆薇薇都要忍不住说他不担心扭了自己的脖子吗时。 李昌终于开了口:“我怎么觉着,表弟和澈哥你们今儿都怪怪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肯定是,你们肯定瞒了我什么秘密!” 说着就要去勾李澈的脖子,“澈哥,表弟肯定不会告诉我的,你告诉我吧,你告诉了我你们的秘密,我就、就” 还没就出个所以然,已让陆薇薇把他推到了一边,“表哥你说话就说话,干嘛往澈表哥身上扑,当你还是三岁小孩儿?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稳重一点儿呢?” 澈表哥腿还伤着呢,撑得住他一百多斤的体重就怪了! 李昌满脸的委屈,“我怎么就不稳重了,平日里我和澈哥不都这样吗,表弟你今儿真的太奇怪了,澈哥,你也觉得我不稳重吗?” 李澈见陆薇薇以自己的方式维持他,不知道多受用,心自然更要偏到咯吱窝了,“昌弟,巍表弟说得对,我们都大了,是该稳重些了才是,往后不止对我,对巍表弟也好,谢令昭或是其他同窗也好,你都别再跟如今一样说上手就上手了,都斯斯的说话多好。” 李昌越发委屈了,“我几时说上手就上手了,除了咱们兄弟仨,不,因为表弟打小儿不爱人碰触,除了澈哥你,我还跟谁说上手就上手了?不正是因为你是自家兄弟,我才对你比旁人更亲热些的吗?” 可惜县学的大门已近在眼前了,陆薇薇也在又一次与李澈视线碰个正着后,忽然加快脚步往大门内走去,李澈见了,自然要拔腿跟上。 只剩个李澈满心的委屈,却还连个抱怨的人都没有了,只好悻悻的也跟了上去。 陆薇薇一路进了自己的教室,才觉得心里那股子隐隐的烦躁与无措散了去。 正好班上有早到的同窗问起她的伤势来,“听说那日陆巍你满身的血,肯定伤得很严重,怎么不在家多歇几日,今儿就来上学了?凭你的学识底子,便是耽搁十天半个月的,也肯定仍能把头名占得牢牢的,好歹也给我们这些人一分希望啊。” 陆薇薇遂笑着应酬起大家来,“多谢大家伙儿关心了,我就是皮外伤,歇了这几日,已经好多了。倒是这几日我没能去帮大家伙儿分担劳作,让大家伙儿都多辛苦了,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之后待夫子来了,大家便都忙忙打住,问过夫子好后,专心上起课来。 到得中午,陆薇薇记挂着李澈的伤,那毕竟是为了帮她才弄的,也不知李澈一上午有多少不便,万一因为动得太多,伤口发炎了,就更得受罪了。 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去了一趟李澈的教室。 谢令昭还当陆薇薇是来找他的,一见陆薇薇,立刻满脸是笑迎了出来,“陆巍,有什么事吗?那个,我刚背了两篇书,才趴桌子上打算小憩一会儿的,真的没偷懒,你可别误会啊。” 如今中午越来越热,谢令昭倒是不怕热,只要能跟陆薇薇单独待一会儿,让他暴晒在大太阳底下都没问题。 可惜陆薇薇怕热也怕晒,他只好听她的,中午就待在自己教室背书休息,放学了再去找她,倒是没想到陆薇薇今儿会来找他。 陆薇薇闻言,心不在焉应了一句:“我没误会,你放心吧,本来中午也该休息一会儿,不然下午肯定撑不住。” 便继续往里张望起来,很快李澈便也看见了她,笑着走了出来,“巍表弟,你找我啊?” 谢令昭这才知道,陆薇薇原来是来找李澈的,霎时满心酸溜溜的。 陆巍每日早晚都跟李澈一起上下学,两家离得又近,便是有再多的学问要讨论、再多的话要说,也早该说尽了,居然中午还要特地来找李澈,他腿不痛了?又到底哪来的那么多话说? 明明以前中午他从没来找过李澈的,如今却开始来找了,那日在李家时,他也可以确定,他俩之间真的怪怪的,肯定是那日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怎么当时偏就不是他在陆巍身边,偏就不是他送的陆巍回家呢! 陆薇薇正要问李澈腿怎么样了,余光就见谢令昭还站在原地,一脸的阴晴不定,忙道:“谢令昭,你怎么还不进去?你快进去眯一会儿,下午你要是再打瞌睡,再把笔记记得乱七八糟,别怪我不客气啊!” 谢令昭一听便知道,他不先走,陆薇薇肯定不会说她来找李澈到底是为什么了。 只得扔下一句:“那你自己注意,别忘了你腿还伤着。”,悻悻的进了教室去。 陆薇薇这才尽可能自然的压低声音问李澈,“澈表哥,你腿怎么样了,一上午又是走路又是上射箭课的,你还撑得住吗?你们班同窗没有说你吧?” 李澈让她问得就跟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一般,浑身不知道多舒爽,低笑道,“我没事儿,我们班上也没人说我,我爹病着都知道,百事孝为先,也都有父母亲人,谁会说我的?巍表弟只管放心吧。” 陆薇薇这才心下一松,“那就好,不过澈表哥还是要多注意,天儿这么热,万一不慎发炎化脓了,你可就要遭大罪了。那我就先走了啊,你快回去歇会儿吧。” 转身要回自己教室去。 却让李澈给叫住了,忸怩了片刻,方红脸低道:“那巍表弟还好吗?有没有不方便?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来、来找我。” 陆薇薇也霎时红了脸,简直尴尬得双脚能抠出三室一厅了,这都叫什么事儿,老天爷简直捉弄她呢! 她扔下一句:“我、我好得很,澈表哥就别管我了,我先走了啊。”,便几乎落荒而逃了。 余下李澈看着她受惊小鹿一般的背影,又是怜惜又是喜爱,直至彻底看不见了,才嘴角含笑的也回了教室去。 并不知道谢令昭一直在盯着他和陆薇薇看,自然把二人的一应反应都尽收眼底了,青筋迸起的拳头都快捏出水来了。 好好儿的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都脸红了?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脸红的?陆巍跟他说话时,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形,李澈到底有什么好,真是气死他了! 有了这一茬儿,下午放学的路上,谢令昭便一直缠着陆薇薇在说话儿,问她各种问题,“陆巍,这句话什么意思陆巍,这是个什么典故陆巍,我是不是再过一阵子,就可以背集注了” 根本不给陆薇薇和李澈说话的任何机会。 好在陆薇薇一直都很耐心的在回答他,除了飞快的看过李澈两次以外,全程都没与李澈说过一句话。 谢令昭心里方好受了些。 这个李澈,不是成日里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那就专心读他的书啊,老缠着陆巍做什么,惹急了他,回头套麻袋打他一顿,可都是自找的! 可他们两家住得这么近,他防得住一时,也防不住一世啊,指不定他前脚刚走,李澈后脚便来找陆巍了。 要不,他来李家村买块地盖个房,也跟陆巍当邻居得了? 他心里陆巍这个朋友是最重要的,那陆巍心里他不说胜过陆伯母和李家他的一众至亲们,至少也要胜过李澈一个只差一表三千里了的表哥吧! 第九十回 求救 谢令昭看李澈不顺眼,一开始就莫名不喜欢他,如今自然更不顺眼了。 相应的,李澈看他也没顺眼到哪里去。 什么事都要缠着巍表弟,一口一个陆巍、陆巍的,就没个停歇的时候,他当自己三岁小孩儿呢?这也不懂,那也不会,人还狂妄讨厌,也就是好命生在了富贵人家,要是生在贫苦人家,早被打死了吧! 然让李澈更烦躁的,还是陆薇薇实则是个女孩儿。 如今谢令昭什么都还不知道,尚且成日缠着巍表弟,一副恨不能与巍表弟同进同退,同吃同住的架势,将来若是让他知道了巍表弟的真实身份,又怎么可能没有非分之想,肯定只有变本加厉的。 谢令昭长得比他好,出身家世甩他十条街,他除了书比他念得好,哪还有其他优势神算可言? 他必须得越发努力的念书了,将来才能为巍表弟和陆姑妈撑起头顶的一片天,也才能让巍表弟相信他有让她和陆姑妈过好日子的能力,最终选择他。 当然,他还得让巍表弟真正将他放到心上,只要巍表弟心里的人是他,他便没什么可怕的! 可惜接下来一段时间,陆薇薇虽没有明着疏远李澈,大家仍是一同上学一同上学,路上也彼此讨论问题,瞧着与以往并没任何差别。 但李澈还是渐渐察觉到了陆薇薇对他的疏远,巍表弟根本不给他任何单独与她说话的机会,便是他好容易制造出了机会,她也会指个借口,立马走开。 弄得李澈心里七上八下的,巍表弟这是怎么了?都这么长时间了,她就算害羞,也早该过了啊;还是他还不够好,巍表弟暂时还不愿考虑他? 这日放学路上,陆薇薇又大半都在跟谢令昭说话儿,根本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自己。 偏偏谢令昭还时不时冲他挑衅一笑,李澈心里简直快怄死了。 正要说话,就听得谢令昭道:“陆巍,我把你们家旁边那块空地买下了,打算就这几日便动工盖房子,城里的夏天太热了,还是你们这里凉快。等房子盖好了,我便夏天住这里,冬天住城里,便可以一年至少与你们当半年的邻居了,真是想着都觉得高兴。” 陆薇薇与李昌闻言,都笑道:“是听说那块地卖了,我们还在想着,是谁给买了去,原来竟是谢令昭你,你还真是有钱任性呢,说买地就买地,说盖房就盖房。” “土豪,我能与你做朋友吗?” 谢令昭摆手笑道:“就百十两银子的小钱儿啦,你们别打趣我了,尤其阿昌你,我们不早就是朋友了吗?” 李澈已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百十两对于如今的他和他们家来说,都不亚于天数字,对谢令昭来说,却只是小钱儿,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 就算巍表弟人品高洁,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他难道就忍心将来让她跟着自己过穷日子? 便是他明年能一举得中秀才,也不过只是个开头而已一切都等明年再说吧! 陆薇薇见谢令昭与李昌说得热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李澈半晌都没说过一句话了,下意识朝他看去,就见他虽极力克制,脸上还是带出了几分茫然与苦笑来。 不由暗暗后悔,他们不该当着澈表哥的面儿说这些的,跟当着一个正饿着肚子的人大声谈论刚才吃的各种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的行径,有什么区别? 可陆薇薇同时又知道,谢令昭应该没有任何恶意和旁的心思,那对他来说,的确是小钱儿、是稀松平常的事儿,便是她表哥,也纯粹是在开玩笑,就图一乐呵,其实也怪不得他们。 她若真喝止了他们,或是直接把话岔开,才真是大家都尴尬 陆薇薇想到这里,只得关切的看向李澈,在李澈意识到她在看他,也看向她时,冲他笑了一下,再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无声请他别跟谢令昭和李昌一般见识。 李澈心里霎时好受多了,只要巍表弟关心他,在意他的感受,旁的都不重要! 如此一路回了家,仍有些怏怏的李澈正要与陆薇薇和李昌作别,就见李氏出来了。 一见陆薇薇,便道:“小巍,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出来张望几次了,真是急得我。” 陆薇薇忙道:“娘先别急,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这么多人,无论发生什么事,肯定都有法子解决的,您只管说就是。” 李氏想着在场都不是外人,便也不藏着掖着了,道:“你大堂姐来了,说是从家里偷跑来找我们救命的,因为你爷爷奶奶要把她嫁给孙屠夫家的傻儿子,彩礼都收了,整整二十五两” 孙屠夫家的日子不但在陆家村,便是在周边几个村儿都是数得着的。 这样的人家,本该不愁娶媳妇儿的,可惜他家二儿子是个傻子,选择面便一下子窄了太多;偏偏那傻儿子还是个挑剔的,还知道要漂亮姑娘。 孙屠夫两口子四里八乡的扒拉来扒拉去,便看中了陆大妮儿,直接让人去递话儿,愿意出二十两的彩礼,聘陆大妮儿为媳。 陆有成与曹氏本就是见钱眼开,不拿孙女当人的,听得孙家一开口就是二十两,岂有不动心的? 至于陆大妮儿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她嫁个傻子等同于这辈子都毁了,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反正女儿家大了都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嫁给屠夫家,可一辈子都不愁肉吃了! 之所以孙家又多给了五两彩礼,却是孙兰花一开始死活不同意女儿嫁个傻子,大妮儿真嫁了傻子,如今是公婆还在,他们还能吃穿不愁,将来公婆不在了,他们还能指望谁去,岂不是一家子都得活活饿死? 架不住曹氏日日都破口大骂,陆三叔也听老娘的,动不动就拍桌动手,孙屠夫两口子听说了孙兰花与陆大妮儿不愿意后,更是大方的直接又添了五两彩礼,还说将来定会好生拉扯陆大妮儿的哥哥弟弟们。 这下孙兰花也禁不住心动,再不说不愿意嫁女儿,逼急了她就带着陆大妮儿去死的话了。 “你大堂姐瘦了一圈儿,眼睛都肿成烂桃子了,瞧着实在可怜,我便狠不下心让她走了。这可是她一辈子的事儿,哪怕她平日里有这样不好那样不好的,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亲人给推进火坑里不是?” 李氏满脸的同情感慨之外,还隐隐有几分后悔,“可留下人后,我才发现,我也没有法子能替她解决这事儿。听她说来,她昨儿就偷跑出来了,一路躲躲藏藏,才找到我们这儿,我估摸着,你爷爷三叔他们最迟明后日也要找来了。一旦他们找来,大妮儿只能被抓回去嫁人不说,他们多半还要缠着我们闹,偏你舅舅又出门去了,我真怕会连累了家里,早知道我就” 李成栋前几日又出门去了府城,同行的正是端午来过家里做客的那位钟叔,说是有发财的路子,李成栋想着自己月底正好要去府城进货,便随他提前出发了。 陆薇薇已道:“娘别自责了,大堂姐那么远找来,又叫您一声大伯母,也的确被逼得可怜,别说您了,换谁能不同情心软,把人留下的?既人已留下了,再说旁的都没意义了,还是先想法子解决问题吧。” 谢令昭跟着道:“是啊陆伯母,这事儿也不难,那家子给他们二十五两是吗?大不了,我给他们三十两,让他们不许把女儿嫁给傻子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换来陆薇薇的白眼儿,“谢少爷,您真是好大的口气,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叫问题。好啊,你给他们三十两,给了之后呢,他们拿了钱,还是要用女儿换高额彩礼,你怎么办,再给他们银子吗?那要不了两次,便能养出一窝硕鼠,我大堂姐的问题也根本没得到解决,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你还是别插嘴了,我和我娘会想办法的。” 因见李澈还在,怕他站久了腿痛,又与李澈道:“澈表哥先回家去吧,省得根三舅母和秀妹妹等急了,明儿见啊。” 李澈倒是想留下来帮忙。 可他既没钱也没势,差谢令昭差远了,能帮上什么忙? 遂点头应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陆姑妈和巍表弟千万别与我客气。”,又与李昌谢令昭作了别,先回了家去。 陆薇薇这才与李氏道:“娘,我们也别站在门口了,先进去再说吧。大堂姐这会儿人在哪里,我先瞧瞧她去。” 李氏便领着大家进了大门,去了堂屋里。 走到一半,李昌忽然拉了谢令昭就往自己房间走去,谢令昭还不明所以,“阿昌,你拉我做什么,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儿再说,先帮陆伯母和陆巍解决问题是正经。” 李氏和陆薇薇这才反应过来,忙都道:“阿昭你去堂屋不方便,还是先跟阿昌去他房里坐会儿吧,需要你帮忙时,我们会叫你的。” 陆薇薇想得还多一些,上次陆大妮儿见了谢令昭,便跟见了鱼儿的猫一样,只差脸面自尊都不要了,如今火都烧到她眉毛了,怕不更得变本加厉,谁知道会一时糊涂做下什么事儿来? 遂又道:“谢令昭,你不去我表哥屋里也使得,那就直接回你家去吧,这是我们陆家的家务事,你本来也不好插手的,我们明儿学里再见。” 谢令昭忙讪笑,“那我还是去阿昌屋里吧,我人都来了,肯定要吃了饭再走啊,这会儿回家去,家里厨娘也没做我的饭。阿昌,我们快走吧。” 反倒推起李昌来,惟恐迟了,陆薇薇真赶他走,陆伯母和陆巍遇上难题了,他说什么也得留下,与他们一起分担,一起解决啊! 陆薇薇见状,只得由得他,随即与李氏一道进了堂屋里。 就见陆大妮儿正满脸局促与惊惶的坐在离门最近的一张圈椅里,人的确瘦了一圈儿,眼睛也又红又肿,身上衣裳还又脏又乱,整个人可谓是狼狈不堪。 一见陆薇薇进来,便忙起身小声叫了一声:“小巍,我”,却是话才开了个头,眼泪已先落了下来,瞧着便越发的可怜了。 陆薇薇本来还有两分本能怀疑的,谁让这些年来陆家上下给她的印象都是那么的糟糕,就没一个好的呢? 瞧得陆大妮儿如此情状,那两分怀疑也消了,道:“大堂姐坐吧,也别这般拘束,我舅舅舅母一家都是很好的人,你既来做客,他们做主人家的自然都会好生款待你,你不用” 陆大妮儿哭着打断了她,“小巍,我不是来做客的,我、我我是被爷爷奶奶和我爹娘逼得活不下去了,逃出来的。本来我也没脸来给大伯母和你添麻烦的,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我姥姥家肯定不会帮我的,其他亲戚和村里的人也管不着我们家的家务事,我想来想去,除了来找大伯母和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才会、才会” 陆薇薇让她哭得直想皱眉,但又知道她正满心的惊惶不安,除了哭,还能让她怎么办? 只得与李氏道:“娘,您扶了大堂姐坐下,我们有话慢慢说。舅母和表姐呢,都去灶房了?那待会儿让他们先开饭,别等我们了,我们晚些时候再开吧。对了大堂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 李氏道:“我刚给让王妈给她下了一碗面的,本来还说要洗澡,算着时间小巍你们该回来了,这才没洗的,这会儿应该不饿吧?” 陆大妮儿抽噎道:“我这会儿不饿,我就是、就是只要不让我嫁给那个傻子,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听大伯母和小巍的,求你们帮帮我,救救我。” 陆薇薇还是没忍住皱起了眉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间,我和我娘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若只是祖父祖母要把你许给孙家,三叔三婶还能拦一拦,毕竟都知道婚姻大事只有父母才能做主,可连三叔三婶也同意,这事儿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在这个孝字当先,做父母的可以随意发卖打杀自己儿女,旁人还不能过问,甚至官府都不大管得着的年代,这件事说实话是真不好办。 旁的不说,回头陆三叔和孙兰花只要告她们母女一个“拐带良家妇女”,她们母女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若不管,一个女孩子的终生就只能这样毁了,这个女孩子的遭遇还肯定是过去的陆薇薇要遭受的,她的今天,也仍有可能就是如今的陆薇薇的明天 陆大妮儿哭得越发哽咽难耐了,“小巍,求求你,我不要嫁给那个傻子,他都那么大了,还到处乱拉,他还打人,力气大得肯定一拳头就能打晕我他娘还是个泼妇,骂人那么难听,骂不过还要动手,提着她家的杀猪刀就要杀人。小巍,我真的害怕,我真的不想嫁,求求你,求求大伯母了” 李氏让陆大妮儿哭得也红了眼圈。 小巍回去得少,不知道那孙家一家子是什么德行,她却是知道的,大妮儿说得还客气了,那一家子真的是全家都不好惹,全家就没一个好的。 只不过他们从不敢惹到她头上,对她向来还算客气,她才肯把地租给他们家种而已。 但若要结亲,便是陆大妮儿这么个隔了房,还向来不亲近的侄女,李氏也是不愿意的。 她看向陆薇薇,小声道:“小巍,真的没有法子吗?你脑子灵,好歹帮着想一想。” 陆薇薇沉默片刻,才道:“娘,我暂时没有法子,容我今晚好生想一想。大堂姐今晚就跟您睡吧,等明儿起来后,或是等我明儿放学回来后再说。” 李氏“嗯”了一声,正要再说,陆大妮儿已先哭道:“小巍,等不到明儿你放学,肯定爷爷和我爹就找来捉我回去了。银子奶奶早就收了,你是知道的,要让奶奶把已经吞进肚子的银子吐出来,那还不如要她的命我求求你帮帮我,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给你做牛做马,下辈子也给你做牛做马,好不好?” 哭了几声,又道:“我没有钱,是走路到的清溪,幸好遇上好心人,帮我付了坐船的钱,我才能一路打听着找到这里来。可爷爷和我爹都有钱坐车坐船,说不定,不用等明儿,待会儿他们就找来了小巍,好弟弟,你就救救我吧,不然我只能去死了,反正我就算去死,也肯定不要嫁给那个傻子,呜呜呜” 陆薇薇想到如今的交通,便是最颠簸的牛车驴车,那也的确比走路快太多了。 眉头又是一皱,拉了李氏到一旁低道:“娘,指不定他们真今儿就会找来,大堂姐来时,肯定村里许多人都看见了吧?到时候我们是交人也不是,不交人也不是。要不,先把人送其他地方去藏个三五日的,我好有时间想法子?舅舅不在家,本来舅母和表姐就挂心,表弟又小,可不能吓着了他们才是。” 李氏同情陆大妮儿归同情,可在她心里,肯定还是自己的女儿和嫂子侄儿侄女们更重要。 心里再次后悔起不该留人了,小声道:“那要不,还是把人送回去吧?本来这些事旁人也管不着的” 陆薇薇没说话。 她娘要真能那么心硬,也不是她了,便是她自己,再是默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也一样做不到吗? 片刻,她才道:“我们这便送了大堂姐出村吧。有人遇见了就说是送她回去,实则将她送进城里,找家清净些的客栈,先安顿下来,就算不能治本,好歹先治了标再说。只要他们找不到人,就算仍不肯退婚,至少也得把婚期往后推,便能有足够的时间腾挪了。” 李氏忙道:“这样行吗?城里的客栈又安全吗?关键你大堂姐一个女孩儿家,又才受了这么大委屈,还要让她一个人待客栈里,也不知她肯不肯?” 陆薇薇很想翻白眼儿。 陆大妮儿要是不肯去客栈,那就回陆家村去嫁给傻子呗,她相信她肯定知道怎么选,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不能只靠别人,关键还得自己立起来。 陆薇薇正要问陆大妮儿,李舅母来叫她们吃饭了,“妹妹、小巍,天塌下来也先吃了饭再说吧,就这么几个人,还开两轮饭呢?先吃饭,小巍在学里费了一天的神,肯定早就饿了。” 陆薇薇的确早就饿了,办法她也想出来了,只等着吃完饭,便去实施了。 遂与李氏道:“娘,我们听舅母的,先吃饭吧,吃了饭我就送大堂姐离开,您放心,我会给她找个很安全的地方,绝不会出任何岔子的。” 陆大妮儿忙道:“小巍,你的意思是、是要送我走,不肯帮我吗,求你别” 陆薇薇见她说着又要哭,只得耐下性子,“不是不帮你,是先把你送去一个安全的客栈,等你爹他们找来了,见实在找不到人,自然只能离开了。” 只要理亏的不是自家,就算舅舅不在,他们也不可能在自家的地盘儿上,还吃了亏去。 陆大妮儿哭丧着脸道:“我一个人吗?那我肯定不敢的,万一有坏人或者有鬼,我害怕而且万一我爹和爷爷一家客栈一家客栈的找过去,肯定还是能找到我的,小巍,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那么多同窗,肯定有不少家里是大户人家的,能不能,把人送去他们家躲一躲?” “我可以干活儿的,我什么都能干,只要给我一口饭吃,让我爹和爷爷找不到我,或是就算知道了我在哪里,也不敢上门去找我。时间长了,孙家娶不到人,肯定要把彩礼要回去,再娶其他人,到时候我就安全了,就可以回去了啊。” 第九十一回 苦肉计 陆大妮儿这话一出,李氏先就咝声道:“小巍,你大堂姐说的倒也是个法子,住客栈终究不是长方儿,也的确不安全,还是得找个更稳当、更长久的地方才成。” 陆薇薇却是心里一动。 难不成,其实是一出苦肉计? 毕竟她认识的大户人家同窗,现成儿不就有谢令昭呢?又正是陆大妮儿见过,她们祖孙三代也都打过主意的,尤其谢令昭还长得好,出手大方,这样的金龟婿,既遇上了,当然不能白白错过了。 陆薇薇想着,觑了一眼陆大妮儿,见她脸上虽满是苦相,眼珠子却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直在转来转去,通常那都是心虚的表现。 不由嘴角一扯,就这点儿心计,还想谋算着谋算那的,还真看得起自己! 她故作为难,“我同窗里大户人家其实不多,毕竟真正有钱有势的,要么就是请了夫子在家单独授课,要么就去府学念书了,所以大多与咱们家差不多的情况。不然就是我根本不熟的,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大堂姐一个姑娘家,我也实在不放心。” 李氏听得皱眉道:“也是,哪能那么合适,时间要是松点儿还罢了,偏时间又这么紧。要不,找家亲戚托付?唔小巍,你三表姑你还记得吗,就去年过年还来过的,家里虽困难些,人却是极好的,要不,把你大堂姐送她家去,咱们给些银子也就是了。” 陆大妮儿没想到好容易她才把话引到了自己想说的上,结果眨眼间,话题又歪了,李氏还连她的新去处都想好了什么三表姑家,那怎么可以,她肯定不能去呀! 她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道:“大伯母,我怎么好意思去给您家的亲戚添麻烦,我也不能白让您和小巍花钱呀,你们肯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再让你们破费?且、且奶奶和我爹一天不把我弄回去嫁人,肯定一天就不会死心,迟早也会找到您亲戚家里的,到时候弄得您亲戚家里也鸡飞狗跳的,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你们?还是、还是” 惟恐自己再说下去,陆薇薇和李氏就要瞧出她的心思了,堪堪打住了。 却已足够陆薇薇确定自己的猜测了,看来,还真是一出苦肉计,她任何时候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陆家的每一个人,果然是对的! 陆薇薇看了一眼李氏,不确定她看出了什么来没。 索性赶在李氏之前开了口,“娘,大堂姐说得也是,哪好平白给三表姑家添麻烦,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真把大堂姐送去了,就得做好长期麻烦人家的准备,哪是给银子就能解决的?况真让三叔他们找了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觉得还是大堂姐方才说的法子好,找个大户人家送她去,她便既能养活自己,又不怕三叔他们找上门闹事了。” 说着似笑非笑看了陆大妮儿一眼,又道:“娘,眼下不就有现成的人选谢令昭吗?他家那么大,屋子多的住不完,本来也需要很多丫头的,不然让大堂姐先去他家待一段时间?就是吧,大姐好好儿的良家女子,却去做丫头,也太委屈了” 陆大妮儿脱口就道:“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能养活自己,不用嫁给傻子,我什么都可以的。” 心里简直想尖叫,小巍真是太好了,这么快就把她的难题解决了。 不,应该说是她和娘这个法子果真好,小巍和大伯母也果然被瞒住了,只要她能去谢少爷家里,只要她能靠近谢少爷,就不信不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李氏终于意识到不对了,皱眉道:“好好的姑娘家去给人做丫头,怎么就不委屈了?大妮儿,你可得想好了,做丫头没你以为的那般轻松,再说阿昭家就他一个人,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算怎么一回事,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说你,你往后也别想嫁好人家了,你还是” 陆薇薇打断了她,“娘,谢令昭家丫头婆子下人几十个,怎么就孤男寡女了,其他人不是人呢?就让大堂姐去吧,不然急忙之间,我们哪还能找到别的地儿安置她,三叔他们可已经在路上了,这事儿您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可是”李氏还待再说。 大妮儿之前可是犯过糊涂的,这要是再犯糊涂,害了她自己不说,也会丢尽小巍的脸,到时候再来后悔,可就迟了,当然得现在就从根子上断了她犯糊涂的机会才是。 然见陆薇薇沉着脸冲自己摇头,到底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陆薇薇这才笑向陆大妮儿道:“大堂姐,上次去过我们家的那位谢少爷,你还记得吗?他家大,你就去他们家吧,我这就跟他说去,待会儿吃了饭,我便送你和他一起回去啊。” 陆大妮儿心里有鬼,当然时刻都关注着陆薇薇和李氏的脸色言行。 见她们似是已瞧出什么了,自然要补救,“原来小巍和大伯母说的是上次那位、那位谢少爷家吗?那我还是别去了吧,我、我上次都是脑子糊涂了,加上我娘和奶奶说东说西,我也实在太想、太想离开那个家,才会但我现在不会再糊涂了,小巍,你要不还是重新给我找个地儿吧?” 竟然还会以退为进? 还真是小瞧了她呢! 陆薇薇又是一勾唇,正要再说,李舅母再次来催他们吃饭了,“饭菜都要凉了,怎么回事,不是才说马上就来吗,这是打算马上到什么时候?” 陆薇薇便顺势打住,没有再说,同了李氏先去吃饭。 至于陆大妮儿,因她坚持说自己不饿,就不用吃了,留在屋里就好,母女两个也没勉强。 一时饭毕,陆薇薇直接向谢令昭道:“谢令昭,你家屋子多,我大堂姐去你家住一阵子行吗?她也不白吃白住,你让人给她安排些活计,反正你们家丫头怎么着,她便怎么着便是了。” 谢令昭已经大概知道陆大妮儿的遭遇了,却仍对她没有半分好感。 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家虽然大,却只得我一个人,哪好收留一个年轻姑娘,这瓜田李下的,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呢。陆巍,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你另外想法子吧。” 任陆薇薇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同意,“怕其他客栈不安全,那就住城里最好客栈的上房,保管安全得很,没有她本人的同意,便是她爹娘也见不到她,大不了,我出那个银子便是了。” 或者要陆薇薇和李氏一起住到他家去,“这样便不用怕人知道了胡说八道了,我也正好感受一下家里有长辈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陆巍,就这么定了吧,你这就和陆伯母收拾行李去,怎么样?” 陆薇薇暗自嗤笑。 她和她娘要是也一起住到了谢令昭家,陆大妮儿还怎么“发挥”呢,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她? 少不得耐下性子继续劝谢令昭,“你家那么多屋子,那么多下人,你又成日不在家,只晚上回去,哪就瓜田李下了,你就帮帮忙吧,我这不是暂时没有其他法子?真把人继续留在家里,等明儿她爹带人找了来,让我娘和舅母怎么办?你不能蹭饭时一家亲,放下碗便翻脸不认人,连这么个小忙都不肯帮吧?” “本来我舅舅就不在家,我和我娘再去你家,家里岂不是没人了?之前我表姐那事儿你也是知道的,她和我舅母心里至今还不得劲儿,我们再一走,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不是后悔也迟了?我知道你怕麻烦,可你家那么多下人,升叔更是又精明又能干,只要你想,你和她十天半个月都可以不打一回照面,你就帮帮我们吧,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软的不行了来硬的,硬的不行了再来软的。 总算说得谢令昭勉强点了头,“行吧,那就先让她去我家待几日,等你有了其他办法,立刻让她搬走。不然我就让升叔立刻买庄子去,反正也就百十两银子的事儿!” “好,我会尽快想法子让她搬走的。” 陆薇薇谢了他,立刻去屋里让李氏给陆大妮儿收拾,“娘,谢令昭同意大堂姐去他家了,您帮着收拾两身衣裳吧没有就找表姐要两身去,总不能什么都指着大堂姐去了谢令昭家后再置办。大堂姐,待会儿你就可以去安全的地方了。” 陆大妮儿心下狂喜,眉头却皱着,“小巍,真的要去那位、那位谢少爷家吗?我、我实在没那个脸,要不” 陆薇薇挑眉,“要不什么?大堂姐自己都说上次是犯了糊涂,如今已经清醒了,且谢令昭也不知道,你不用不好意思。他家大,下人多,你往后也不用日日面对他,就更不用怕尴尬了。还是你愿意让三叔抓回去,嫁给那个傻子?” 陆大妮儿忙摆手,“不,我不要嫁给傻子,那我就听小巍你的,去谢少爷家吧小巍你和大伯母的恩德,我也一定会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忘的。” 陆薇薇淡笑道:“大堂姐别这么说,好歹身上流着一半儿相同的血,我自然是盼着你好的,我娘向来心善,就更盼着你好了。你去了谢令昭家后,记得照顾好自己,言语行动都仔细些,可别惹出什么麻烦来,收不了场时再后悔,可就迟了。” 陆大妮儿总觉得陆薇薇这会儿的每个表情每句话,都另有意思似的。 片刻才道:“小巍你放心,我一定会处处仔细,不给你和大伯母惹麻烦的。我刚才的话也是真的,只要我能不嫁给那个傻子,我一定一辈子都感谢你和大伯母。” 陆薇薇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提点一下陆大妮儿,看能不能让她及时醒悟,把可怜全部变成可恨。 因又道:“大堂姐,马上就六月了,六月一过,今年就过完一半儿了,都知道下半年时间过得快,肯定眨眼就到过年了,等过了完年我便该下场了,到时候肯定能考一个秀才回来,你到时候可就是秀才老爷的姐姐了。” 陆大妮儿强笑道:“都知道小巍你学问好,你自己又这么有把握,明年肯定能当上秀才老爷的,我就等着沾光了。” 陆薇薇“嗯”了一声,“你是可以等着沾光了,虽然我有今日,与你、与陆家的每一个人都没关系,全靠的是我娘、我舅舅舅母和我自己,但谁让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儿呢?那你们这光便都沾定了,区别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可就算只是一个秀才老爷姐姐的名头,我相信也足够大堂姐嫁个你真正满意的好人家了,大堂姐说呢?” 陆大妮儿在陆薇薇清澈见底,虽一个字都没明说,但显然已经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强笑也笑不出来了。 小巍这么聪明,念书这么厉害,肯定什么都猜到了,肯定是的! 可她能怎么办,家里有意把她嫁给孙家的傻子是真的,不是她编的,只是她奶奶见孙家有钱,想再多敲几两,才暂时没谈好而已,一旦谈好,她肯定非嫁不可,她不趁早给自己找一条出路,能怎么办? 退一万步,就算她可以拼死不用嫁傻子,她又往哪儿找真正满意的好人家去,远的不说,小巍的表哥倒是哪哪儿都好,家里也哪哪儿都好,可人家瞧得上她,肯聘她吗? 她要是真有那个想法,大伯母怕是先就要第一个撕了她。 她才不要嫁个跟自家一样穷的人家,跟她娘似的,过一辈子的苦日子! 陆大妮儿好容易才逼着自己又挤出了一个笑来,“小巍,我暂时不想那么多了,你还小,有些事你也不懂总之,我真的感激你和大伯母,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陆薇薇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陆大妮儿能听进去多少,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遂点头道:“嗯,大堂姐记住方才的话就好。我去看看我娘收拾得如何了,收拾好了我们就走,我待会儿还得赶回来,明儿还得上学呢。” 不多一会儿,谢令昭与陆薇薇已带着陆大妮儿,在进城的路上了。 谢令昭实在不待见陆大妮儿,一路上都是能离她多远离多远。 也只低声与陆薇薇说话,“陆巍,先说好了,就几天啊。你那堂姐我总觉得不是个安分的,回头她要是真做了什么,我可不会看你和陆伯母的面子,我更不会怜香惜玉,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陆薇薇则是第无数次点头,“知道知道,你只管不客气,甚至你和你家的下人都恶劣些也没关系,指不定某人滤镜碎了后,便不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呢?那就谢天谢地了。” 谢令昭却是一副懒懒的样子,“没兴趣,也不是人人都配我对他恶劣的,对他恶劣都得看我心情,真正不待见的人,我是连看都懒得看,直接当空气。” 陆薇薇听得有些想笑又有些想翻白眼儿,“怜香惜玉你不肯,让你恶劣些,你还是不肯,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谢令昭呵呵,“我不是说了,我态度是好是坏,都分人的吗?对她恶劣我都懒得了,还怜香惜玉,就凭她长那样儿?还没陆巍你一半儿好看呢,她要是有你一半儿好看,我说不定就能怜香惜玉了。” 陆薇薇听他又说自己好看,没有高兴只有紧张心虚,没好气道:“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啊,有你这样开玩笑的?行了,马上就到你家了,你想好让我大堂姐住哪里了没?等她安顿好,我就回去了,不然还没到家,肯定天已经黑透了。” “这有什么,我送你回去呗,你一个走夜路我本来也不放心。” “然后你把我送到了,我再送你回来?那今晚都别睡觉了,就这样送来送去算了” 安顿好陆大妮儿后,陆薇薇到底没拗过谢令昭,还是让他一路送了自己回去。 至于谢令昭怎么回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谁让他非要送她的? 李氏早已等陆薇薇等得很着急了,一见她回来,便忙道:“小巍,你大堂姐安顿好了?安顿在哪里的?我真的信不过她,谁知道她会不会脑子一热,就做出什么丑事儿来。你也是,干嘛非要把她送去阿昭那儿,又不是没有其他法子了,别回头弄得丢脸不说,阿昭还连我们都一起恼上,整个收不了场这都叫什么事儿!” 第九十二回 暂时解决 陆薇薇见她娘是真的着急,拉着她坐了,才道:“娘,您先别急,事情还没发生呢,您就先急成这样了,跟那些惟恐天要下雨就不出门,惟恐噎着就不吃饭的人有什么区别?” 又顺手倒了杯水递给李氏,继续道:“谢令昭家的管家升叔把大堂姐安置在了他们家内院,跟两个针线房的丫头同住一间屋。还让那两个丫头带着大堂姐做针线,若是大堂姐肯好生跟着人家学,将来指不定光靠做针线,就能养家糊口了。升叔还说,会照看好她的,娘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李氏直接把茶杯放到了一边,道:“我一个心都放不下,还一百二十个,怎么可能?也是怪我,一听她说得可怜,便把人留下了。我就该直接说我管不了,大不了让她住一晚,明儿她爹找来了,就让她爹把她带走的,不就没这些事儿了?现在想来,什么彩礼,什么要把她嫁给傻子,都是假的也说不定。” 好好的大姑娘,就算家里长辈真刻薄她,让她日子难过,也不该成日里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放着有好好的正头夫妻不做,非要上赶着、想尽一切法子也要去给人为奴为妾。 这样的人,就是再可怜,也不值得同情! 陆薇薇道:“可万一是真的,万一她真被嫁了个傻子,娘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吧?好了,您也别纠结了,明儿托陈三叔去竹溪一趟,帮忙打听一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我觉着,应该是真的,不然一打听就露馅儿,她不怕我们赶她走呢?” 至于之后是逼不得已的逃离,还是另有打算的顺水推舟,很快便可见分晓了。 李氏叹道:“我如今也不知是该盼着事情是假的,她不用嫁傻子,还是她没有骗我们了。希望她在阿昭家能安安分分吧,先把这阵子过了,说不定后边儿就有转机了?” 陆薇薇点头,“且走且看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等明后日三叔他们找来,要怎么应对。到时候我和表哥肯定都不在家,娘可千万撑住了,咬死大堂姐是来过,但当天就走了,让三叔他们走人,他们要是不走,就把族里的叔伯舅舅们都叫来,他们自然就会走了。” 李氏应了:“我肯定会撑住,不让他们吓到你舅母和表姐的。你那爷爷这么多年就没登过我们家的门儿,肯定这次也不会来,来的肯定是你三叔,我好歹也是他大嫂,又是在我们李家村,谅他也不敢怎么样,小巍你就安心和阿昌上你们的学去,别记挂家里了。” “娘有主意就好。”陆薇薇道,“那就洗漱了,早些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李氏忙道:“我给你打水去。” 少时,李氏打了水回来,本已不想再烦陆薇薇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小巍,陆大妮儿到了阿昭那儿,亲眼见过阿昭家是如何的气派富贵后,是什么反应?是不是眼睛都亮了?也不知这法子到底是她和你三婶娘儿两个想出来的,还是一家子都参与了,倒是小瞧了他们!” 陆薇薇厌恶陆家所有人,任何时候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李氏也是一样。 只是陆大妮儿刚找来时,她看她那般可怜,说得又可怜,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也难免想到自己的女儿若不是这些年一直充了男孩儿养,真的不敢想象早被逼到了什么地步,才没顾得上去想其他的。 这会儿一旦去想了,一旦意识到了问题,心里的懊恼与后悔自然也是加倍的,一时半会儿间哪里过得去? 陆薇薇洗了一把脸,才道:“她长这么大,连竹溪镇上都少去,县里好像也只来过一两次?谢令昭家那份气派,只要没见过的人第一次见,都会咂舌直眼的,她自然也不能例外。您真的别多想了,很多时候好事变坏事,坏事变好事都只在一念之间,就算她现在有那些想头,指不定事到临头她后悔了,就改了主意,终究没让自己走错路呢?” “反正谢令昭成日都不在家,家里又那么多下人,只要他不愿意,陆大妮儿连他面都见不着,她便真有那个心又有什么用?但若她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们今日拉她的一把,救的可能就是她这一辈子,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好了,娘快去睡,别多想了,我也要睡了,总归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搁我们家,我比娘高,那凡事都有我顶着。” 好说歹说,方让李氏略微开怀了些,送了她回房去歇息。 陆薇薇随即也躺下了,这才想起陆大妮儿来。 当年原主的死她从没忘记过,陆家不管老少大小,都是直接间接的凶手,哪怕早已有个三妮儿以性命付出了代价,剩下的人一样罪责难逃。 只不过在这个以孝当先的时代,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原来的陆巍早已不在了,她暂时奈何不得陆家人罢了,但终有一日,她会好生与他们算这笔账的! 惟独陆大妮儿,这个在陆家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人,陆薇薇纵一样觉得她可恨,却偶尔还是会觉得她可怜可悲,大抵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心理在作祟? 总之就看这一次了,陆大妮儿纵真有那个心,只要最后关头悬崖勒马了,没有真付诸于行动,那等明年她中了后,她不介意让陆大妮儿借一借她的名头;反之,那她往后是好是歹,是死是活,她都绝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陆薇薇一直辗转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起来,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李昌是个粗心的,没瞧出来,李澈却是一眼就瞧出来了,趁李昌走到前面去时,小声问陆薇薇,“巍表弟,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大好,可是晚上没睡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陆薇薇牙疼,以后澈表哥不会每天都要问她身体舒不舒服吧? 那岂不是她每天都要尴尬一回了,每天都要被迫想一回那日的事了陆薇薇只能干笑,“我身体挺好的,一直都挺好,多谢澈表哥关心。” 李澈其实也尴尬,但又隐隐有几分甜蜜,这可是他和巍表弟才知道的秘密。 不过,难不成正是因为这一点,巍表弟这几日才疏远他的? 他咳嗽一声,主动岔开话题,“巍表弟,你大堂姐怎么样了,昨儿的事你和陆姑妈是个什么章程呢?可惜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陆薇薇摆手,“澈表哥不用过意不去,这种事本来旁人就帮不上。我昨晚把人送去谢令昭家了,反正他家屋子多,随便找间就能住人,他家人也多,便我三叔他们真找上门去,也吃不了亏,何况我三叔他们知道后,多半还不敢去。也算暂时把事情解决了吧,后面只能且走且看了。” 旁人帮不上忙,人却送去了谢令昭家,也就是说,谢令昭不是旁人了? 李澈心里霎时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巍表弟怕是一直没意识到,她对谢令昭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在谢令昭面前更随意,更放得开,就像什么都不用顾忌一般,哪怕她经常骂谢令昭,对谢令昭各种不客气,那也是只有谢令昭才有的吧? 半晌,李澈才虚应了一句:“事情解决了就好,后边儿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巍表弟可千万要开口,别与我客气,我、我无论能为巍表弟做什么,我都高兴。” 陆薇薇再次牙疼,这让她怎么接? 要不,还是找机会,与澈表哥把话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光靠疏远他,现在看来显然没什么用,这种事本来也不该黏黏糊糊,就该当断则断 “表弟,澈哥,你们说什么呢,倒是快点儿,要迟到了” 李昌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陆薇薇的思绪,但也暂时化解了她和李澈之间已无形弥漫开来的尴尬暧昧的氛围。 陆薇薇暗自舒了一口气,应了一句:“马上就来,表哥你等等我们。” 再招呼李澈,“澈表哥,我们快一点儿吧,你腿撑得住吗?” 一起追上了李昌。 三人很快到了县学,正好在大门口遇见谢令昭,陆薇薇纵知道昨晚才第一晚,陆大妮儿断不可能生事,还是忍不住拉了谢令昭到一旁低问,“昨晚我大堂姐还安分吧?” 谢令昭难得陆薇薇主动拉自己,余光又见一旁李澈满脸掩饰不住的失落,心下那叫一个受用,低笑着与陆薇薇道:“我怎么知道她安不安分,反正我看在陆巍你的份儿上,已经给了她吃和住,旁的我可就管不着了。嗨呀,你就放心吧,我特意叮嘱过升叔的,升叔办事,你还不放心呢?” 陆薇薇对江升还是放心的,点头道:“升叔那般稳重可靠,我自是放心的,就是平白给他添麻烦,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能等过几日休沐时,再登门当面向他道谢了。” 谢令昭挑眉,“你要谢不也该先谢我吗,没有我,升叔怎么可能管这些事?不过当面道谢什么的就不必了,只要我肯用心念书,在升叔心里,你便是大恩人,他感激你且来不及,怎么可能受你的谢,他巴不得你再麻烦他别的事呢。” 陆薇薇道:“那也该道谢,在我这儿,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事。至于你,我天天这么辛苦的督促你读书,你还天天去我们家蹭饭,还好意思要你谢你?做梦吧你!” “我就喜欢做梦,不行啊”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进了大门,去了各自的教室。 午间休息时,陆薇薇特意去了一趟家里的香料铺,托陈三去一趟竹溪,帮忙打听一下陆家的事,总不能只听陆大妮儿和陆家人的一面之词,而这种事,孙家没理由替陆家瞒着,应当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陈三知道李成栋看重陆薇薇这个表少爷,陆薇薇长得好有礼貌,书更是念得好,将来肯定有大造化更是大家都知道的。 陈三自是一口就应了,“表少爷放心,我待会儿就出发,明儿就回来,表少爷就等我的消息吧。” 陆薇薇再次谢了他,又执意给了他一两银子,才回了县学里去继续上课。 总算等到下午放了学,陆薇薇立刻往家赶,她怕陆三叔今天真带了人去家里要人,纵知道李氏和李舅母不至应付不来,在自家的地盘儿上也不至吃亏,还是要尽快赶回去才能安心。 所幸回家一看,风平浪静。 问了李氏,陆三叔白日的确带人来过,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便走了,“我说昨儿陆大妮儿是来过,但他们家的事我一个隔房的大伯母如何好管的?只答应留陆大妮儿住一晚,今儿就送她回去,旁的实在管不着。陆大妮儿又是伤心又是失望,就赌气要走,我怎么都留不住,只好放了她走,村里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你三叔先还不信,非说是我藏了人,又说我们村儿的人不向着我们说话,难道向着他一个外人说?竟然还想搜咱们家。我当然不可能让他搜,以为自己是谁呢?就说他敢硬闯,我就去衙门告他私闯民宅,如果搜不出人来,我还要求大老爷们判他罪上加罪,到时候他再来后悔可就迟了。他应该是被我吓住了,又留了一会儿,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陆薇薇已经知道结果了,对过程如何便不是很关心了,只问道:“娘,那三叔看起来什么样子,是不是气急败坏,像不像一个女儿偷跑了,又急又气的父亲呢?” 李氏咝声道:“瞧着倒是的确挺气挺急的,人也很狼狈,我听他们说来,他们是顺着竹溪到清溪,把清溪周边都找过了,再一路找到县里,找到咱们家的,还要在县里继续找。不过谁知道他那气急是不是装的,他们说的话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薇薇扯唇,“可能三叔真的不知道,至少眼下不知道?我中午已经托陈三叔去竹溪了,明儿这时候,就知道了。人在谢令昭那儿听说也挺安分,娘且安心吧。” 李氏这才吐了一口气,“她安分就好,真走错了路,毁的还不是她自己,说到底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题外话------ 前天晚上洗澡到一半,跳闸了,被冻得透心凉,昨天实在头痛眼花,浑身也酸痛就没码字,今天继续难受,更新迟了,请大家见谅o ̄︶ ̄o 第九十三回 勃然大怒 次日陈三从竹溪回来,证实了陆薇薇的猜测。 孙家要为自家的傻儿子求娶陆大妮儿是真的,孙家肯给二十五两彩礼也是真的,整个村子就那么大,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可言,只要安了心打听,再舍得给点儿好处,什么打听不到? 只不过曹氏见孙家舍得出钱,便有些拿乔,想着能不能再敲几两银子,还没有答应孙家罢了。 如今出了陆大妮儿“出逃”的事,曹氏是想答应也暂时不敢了,万一到了日子交不出人,孙家岂是好惹的,孙屠夫岂是好惹的,指不定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那才真是亏大了。 对外便说陆大妮儿是病了,去了她姥姥家休养加散心,毕竟哪个女孩儿忽然要被嫁个傻子了,心里都不会乐意,肯定需要时间让她接受。 陆三叔带了人一路到县里找陆大妮儿,自然也是没有声张的,不然昨儿也不会李氏态度一强硬,他们立马就走了,应当还是怕事情闹大了,传回竹溪,传到孙家耳朵里,坏了自家的“好事”。 陆薇薇不由哂笑,陆三叔不知道有些事她是信的,曹氏知不知道,又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在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可就说不好了。 若陆大妮儿进城来真能谋得好前程,傍上谢令昭,孙家还有什么可怕的? 反之,就算陆大妮儿没能如愿找到马,不还有孙家这头驴,不还有孙家兜底吗,他们家仍少不了彩礼拿,总归怎么都亏不了曹氏,她当然由得陆大妮儿蹦跶了。 就是不知道陆大妮儿看没看明白曹氏的险恶用心? 她好歹还知道反抗,也不算蠢到家,如今就看她能不能反抗到点子上了 转眼进了六月,天气先是暴晒了十来日,热得所有人都直呼受不了,继而便开始下起了暴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把县城淹了好几次,让县里的居民们都是叫苦不迭。 亏得城里城外的河道沟渠今年都提前疏浚加宽过了,不然大家伙儿日常只会更不便,损失也只会更大。 谢令昭买在李家村的地本来都找好工匠,要开始盖房子了的,亦只能搁浅了。 偏李舅母还不慎染了热伤风,时好时坏缠缠绵绵的,总不见痊愈,李氏和李月忙着照顾她,又要担心李成栋在外面不知如何了,行程有没有受暴雨的影响,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哪还顾得上其他? 谢令昭便也不好意思再日日到李家蹭饭了,不过几日下来,便觉得与陆薇薇生疏了好些似的。 这日傍晚,眼见一放了学陆薇薇与李昌又是急匆匆往家赶,谢令昭纵是真有不懂的地方想请教陆薇薇,也做不到把她叫住,问完了再让她回去。 只得怏怏的回了自己家去。 来迎他的却不是江升,而是江升手下一个得用的小厮来宝,“大爷回来了。今日县尊大人小舅子家办满月酒,特意请了江管家去吃酒,让我留在家等大爷回来,好服侍大爷。大爷饿了吧?小的这便让人打水来大爷梳洗了,凉快凉快,就摆饭啊。” 谢令昭一想到又得自己一个人面对偌大一张桌子菜,连个与自己说话、与自己抢着吃的人都没有,更不可能有人给自己夹菜,便提不起精神和食欲来。 片刻才道:“没胃口,做个凉面来吃,再配几个凉菜便是了,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是,大爷,您稍等片刻。”来宝忙赔笑着去了。 谢令昭这才没精打采的去了净房更衣盥洗。 等他收拾完,觉得清爽多了,来宝也领着丫头们把晚饭摆好了,拌得酸辣鲜香的凉面,再加六碟凉拌小菜儿,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谢令昭到底年轻人胃口好,刚开吃时不在状态,渐渐便找到了状态,把面和菜都一扫而光。 来宝见他吃得尽兴,笑道:“要给大爷再切点瓜果什么的来不?我瞧大爷今儿倒是胃口不错,明晚也继续这样吃吗?” 谢令昭漱了口,道:“瓜果就先不吃了,给我添个冰盆子到书案前,我消了食就好开始念书了。后日就该休沐了,我得抓紧时间才是。” 休沐日他便可以打着探病的名义,去李家了,到时候万一陆巍考他,他答不上来,陆巍肯定要生气的,如今他又要上学,又要顾家里,他还是别惹他了。 来宝很快把冰盆子添好,退了出去。 谢令昭消好食,便坐到书案前,开始读起书来。 却是越读越觉得口干舌燥,身体也越来越燥热,只当是天儿热,冰化得快,可低头一看,冰盆里的冰分明还“滋滋”冒着冷气,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来宝,进来” 一阵脚步声后,进来的却不是来宝,而是个一身轻薄衣裙,明显妆扮过的女子,“大爷,来宝哥让我来给您送西瓜。” 谢令昭觑眼看了片刻,才认出对方竟是陆大妮儿,脸色霎时难看至极,“怎么是你,真是来宝让你进来的?来宝,来宝,你死哪里去了,立刻给爷滚进来” 可惜等了半日,都不见来宝进来,作为江升手下最得用的小厮,来宝的前程在下人里,算是看得着大好的,自然不可能是被收买了,那便肯定是让什么人、什么事给有意绊住了。 谢令昭脸色越发难看了,喝命陆大妮儿,“滚出去,爷的房间也是你一个贱婢随随便便能进来的?立刻给爷有多远滚多远,否则爷不介意破一次例,动手打女人!” 对竟敢帮助陆大妮儿,助纣为虐的下人恨得咬牙切齿,待会儿就让人给他往死里打,打了再一律卖到最苦寒的地方去! 陆大妮儿红着一张脸,小声道:“真是来宝哥让我来给大爷送西瓜的,大爷读了这么半日的书,肯定早渴了,先吃一块儿瓜吧大爷若是不介意,我、我喂大爷怎么样?” 她看得出来有些害怕,毕竟谢令昭的样子实在太凶,她一点都不怀疑他真会动手打她。 但更多还是害羞,毕竟大姑娘家家的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搁谁都得害羞,也因谢令昭贪图凉快,只穿了件直裰,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一动就能看见半片结实的胸膛。 再配上他本就俊美无俦的脸,当真是风流撩人得紧,陆大妮儿一个本就早对他“芳心暗许”的人,如何扛得住? 说话间,已拿了片西瓜在手,颤巍巍的上前要往谢令昭嘴边送。 谢令昭气得一把便把她推到了地上,“爷让你滚出去,没听见是不是?再不滚,信不信爷一把拧断你的脖子,反正你这样的贱人死了也是白死,大不了爷就陪几两银子,爷随便上趟酒楼,随便买个小玩意儿,都不止这个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滚呼” 哪怕极力压制,还是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重。 又叫起来宝来,“你再不滚进来,这辈子都别进来了,给爷有多远,死多远去呼” 陆大妮儿让谢令昭推得重重摔到地上,霎时浑身都痛,都没勇气再上前歪缠了。 这些日子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都说大爷是个坏脾气,动不动就会骂人、踢人,对谁都难得有个好脸色,她还不信,明明当初大爷去他们家时,虽冷淡了些,瞧着却是那样的气派好看,对大伯母和小巍也是那样的温和有礼,还主动帮大伯母和小巍挑水、打扫屋子。 哪里是个坏脾气的人了? 肯定是丫头婆子们与他主奴有别,平日都不敢靠近他,对他了解得少,才会误会的。 但现在陆大妮儿知道了,原来大爷的脾气真的很坏,也真的会骂人打人,最让她难受的,还是他看她的眼神满是厌恶,就跟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她还是别留下来讨他的嫌,别自讨羞辱了 念头才刚闪过,陆大妮儿已下意识反驳起自己来。 她今日若不能成功,肯定立刻就要被大爷赶出去,大伯母和小巍知道后,也肯定不会再收留她、替她想办法,只会厌恶她至极,让她立刻滚。 那她便只能回家去,嫁给孙家的二傻子,一辈子都跟个傻子过日子,指不定将来生下的儿女也会是傻子,等公婆去了后,一家子还连饭都吃不饱,那她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她这些日子为了收买同屋的两个丫头说的那些好话,暗中花的那些银钱,也肯定都拿不回来了,那等她灰溜溜的回去,奶奶也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只会把她和她娘都骂个狗血喷头,还肯定会把她的嫁妆都给扣了,一钱都不给她 不,她不要回去,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好容易她才找到了今日的机会,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失败便只能去死了! 陆大妮儿想到这里,再次下定了决心。 她挣扎着爬起来,膝行至谢令昭面前,哭起来:“大爷,求您就、就收了我吧,我没想别的,就是觉得大爷跟天上的仙人一样,实在忍不住喜爱,想陪在大爷身边,哪怕一辈子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 说着见谢令昭脸越来越红,气息也越来越粗,却没再骂她、让她滚,壮着胆子抱住了谢令昭的腿,“大爷不知道,我家里要把我嫁个傻子,那我岂不是这辈子都完了,这辈子也再见不到大爷了?那我还不如去死呢求大爷看在小巍的面子上,就可怜可怜我,收了我吧,我一定好生服侍大爷,大爷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求大爷可怜” 谢令昭的理智告诉他,该立刻推开陆大妮儿,再让她滚出去,她要是还不滚,便一脚踹飞她的。 她的劣质脂粉味儿实在让他恶心,他也最恨别人算计他,无论那个人是谁都恨! 可他的身体却很诚实,让他再说不出让陆大妮儿滚的话来,她到底是陆巍的堂姐,就当是看在陆巍的面子上了,本来他这样的年纪身份,收个把个丫头就是稀松寻常的事儿,升叔之前不还委婉的提醒过他几次,让他别那么自苦吗 谢令昭终于犹犹豫豫的向陆大妮儿伸出了手。 大不了,事后再一一算账,再把陆大妮儿远远的送走,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不让她饿死就成了,好歹先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陆大妮儿见谢令昭朝自己伸手了,立时狂喜,就要把手放到他手里,再站起来。 谢令昭却又猛地收回了手,大吼起来:“来宝,你还不滚进来来人,给爷来人,都死哪里去了,仔细爷把你们都撵了卖了,你们才知道厉害” 他要是今儿真收了陆大妮儿,如不如她的愿、如不如陆家一家子恶心人的愿还是次要的,陆巍和陆伯母知道了,会怎么看他?在他明明知道他们母子都很厌恶这种事,防备这种事的情况下,他还这样做,他们岂不是要拿他当动物了,毕竟哪个人能干出这样的事? 以后陆巍也肯定不会再跟他平等论交了,他肯定会觉得大失颜面,然后疏远他,乃至直接与他绝交。 那他岂不是立时就要失去自己好容易才得来的朋友,也要失去陆伯母这个这些年对他最好、最关爱的长辈了? 他决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决不能为了一时的本能,悔青肠子也迟了! 总算这次有人进来了,还不止来宝,还有刚从县令小舅子家回来,喝得脸红红的江升,一进来便赔笑道:“大爷,来宝方才跟人说话儿说得太投入,没听见您的喊声,我已经骂过他了,您” 笑到一半,发现屋里不止谢令昭,还有个丫头,定睛仔细一看,才认出是陆大妮儿。 再看屋里的情形和二人之间的情状,江升都快成精了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残存的酒意立时都醒了,全部化作冷汗,刷地布满了他的额头和后背。 自然也能理解谢令昭的暴怒了。 江升忙喝骂来宝,“你这夯货,我不是说了,大爷一回来,便让你寸步不离的服侍大爷吗?看你干的都叫什么事儿,什么阿猫阿狗的竟然都能进大爷的房间,给大爷添堵、恶心大爷了,今儿便大爷仁慈,不打死你,我也要打死你!” 来宝已经唬得“噗通”一声跪下了,“大爷,奴才该死,求大爷饶了奴才这一次,求求大爷” 谢令昭身体都要爆炸了,死死忍着骂江升,“别跟爷搁这儿演双簧了,还不让人备水、请大夫去,记得要冷水!什么都要爷说,跟那癞蛤蟆似的戳一下才跳一下,爷养你们到底有何用!” “是是是,大爷,我这就去安排。”江升这才如梦初醒般应了,眼下最重要的,可不是先解决大爷的问题,可不能弄坏了大爷的身体么。 又踹来宝,“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大爷的话把这个脏东西先弄出去,别跟这儿脏大爷的眼睛了!” 脏东西自然就是已瘫倒在地上的陆大妮儿了,还当不让她靠近大爷,再让丫头婆子们多注意着她,别让她生幺蛾子就够了,倒不想,她还有这份本事,真把大爷给算计到了,还真是小瞧了她! 来宝慌慌张张应了“是”,就要去拖陆大妮儿,这个贱人差点儿害死他,他一定让她好看! 陆大妮儿却忽然大哭起来,“我不走,孤男寡女单独待在一个屋子这么长时间,我还抱了大爷,我已经是大爷的人了,我不走走开,谁敢碰我,我就立马死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还猛地起身,冲上前抱住了一旁的柱子,“大爷,我已经是您的人了,您不能赶我走,我也死都不会走的,求您别逼我不然我真死在这儿了,我好歹也是小巍的堂姐,身上流着跟他相同的血,你也不好跟小巍交代,不是吗?大爷,求您就可怜可怜我,留下我吧,求求您了” 她决不能就这样被拖走,决不能就这样离开,不然她这辈子就真完了。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放弃,绝不会! ------题外话------ 终于更新了,可以安心去医院了,今年真的太冷了,扛不住,心好累 第九十四回 我根本不喜欢女人 晚饭后,陆薇薇与李昌正商量李舅母的病总不见好,要不要给她换个大夫试试,“这都七八日了,药也吃三副了,还是不见起色,可见舅母不服那位严大夫的药,我觉得可以换了。” “我倒是听说清溪镇上有位吴大夫医术很是不错,正好后日休沐,要不我去一趟清溪,把那位吴大夫请来家里,好生给我娘瞧瞧?” 李澈和他娘就来了,手里还提着两条鱼。 陆薇薇和李昌忙起身给李澈娘打招呼,“根三婶根三舅母。” 又与李澈打招呼。 李澈笑着回应了他们,才道:“这两条黑鱼是我们家昨儿下网打到的,还有这几块天麻是上次我进山去打柴,侥幸挖到的,都是滋补身体的,昌弟和巍表弟交给陆姑妈,给成栋婶补一补吧。” 陆薇薇与李昌自然要客气,“根三婶和澈哥留着给根三叔吃吧,家里什么都有,难为你们还想着。” “黑鱼养分丰富,给根三舅舅吃才最合适不过了。” 李澈娘笑道:“家里每天都下网,最不缺的就是鱼吃了,阿昌、小巍,你们就别管我们了,倒是你们平日对我们家照应那么多,要是你们今儿不收下这鱼和天麻,往后我们全家可都不好意思登门了” 正说着,李氏闻声过来了,“是根三嫂来了,快坐,快坐。” 李澈娘便笑着跟李氏到一边说话儿去了,说了几句后,还去了李舅母房里,陪李舅母说话儿。 李澈这才问起陆薇薇和李昌作业都做完了没来,“后日休沐,我想去书局逛一逛,不知昌弟和巍表弟有没有时间一起?我方才瞧见今晚有不少星星了,应当要晴起来,不会再下雨了。” 问是问的李昌和陆薇薇两个,看的却是陆薇薇一个,也相信陆薇薇肯定会明白。 陆薇薇的确立时就明白了,想了想,正好到时候与李澈把话说清楚,遂点头笑道:“表哥可能要去一趟清溪给舅母请大夫,怕是不能随澈表哥一起去书局,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想去买两本儿书。” 李澈立时满心的欢喜,巍表弟终于肯单独与他相处了,果然没有谢令昭夹在当中胡搅蛮缠,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上了。 他正要再说,王大爷进来道:“表少爷,外面来了个谢少爷家的人,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陆薇薇心里一紧,忙道:“确定是谢少爷家的人吗,有说到底是什么急事没?你把人叫进来我当面问问呢。” 王大爷应了,很快去外面引了谢令昭家的小厮进来,的确是陆薇薇之前见过几次的,倒是不用再害怕她去这一趟路上会有什么危险。 就是小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底是什么急事,“江管家只说很着急很着急,让我来接了陆少爷立刻去一趟。天黑看不清路,马车便没进来,在外面大路上等着,还请陆少爷快一点。” 陆薇薇却已大概知道了,若她猜得没错,事情十有八九与陆大妮儿有关,不然江升何以非要赶着请她去。 果然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终究还是让她找到了作妖的机会! 陆薇薇因与那小厮道:“你去外面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出去。”,待打发了后者,怕李氏担心,便只小声与李昌道:“表哥,我去一趟,我娘若是问起,你替我找个借口遮掩一下啊,无论如何别让她担心。” 李昌却是皱眉道:“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去我怎么能放心,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表哥陪我一起去,要是舅母有个什么不适,家里都是老弱妇孺,可要怎么办?有谢令昭家的小厮一起呢,又有马车来回接送,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就我一个人去得了,先走了啊。”陆薇薇说完,就要往外走。 李澈忙叫住她,“巍表弟等一等,我陪你一起去吧,不管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昌弟,你待会儿与陆姑妈说时,顺便也与我娘说一声啊,就说我们办完了事就回来,让她们只管安心,早些睡。” 说完不待陆薇薇发话,已反客为主先往外走去。 谁知道谢令昭是真有急事,还是假有急事才请巍表弟去的,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巍表弟大晚上的单独跟谢令昭相处! 陆薇薇见李澈说走就走,想着多个人关键时刻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也就没叫住他,冲李昌又说了一句:“表哥,都交给你了啊。”,拔腿追李澈去了。 两人很快随谢令昭的小厮到了村口,上了马车。 只是一直到马车进了城,陆薇薇都没说过话,心里不知是该冷笑,还是该觉得可悲。 车里漆黑一片,李澈看不到陆薇薇的脸,却能感觉到她整个人无形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她,“巍表弟,你是猜到出什么事了吗?能与我说说不?” 陆薇薇闻言,想着李澈待会儿也会知道,实在没什么可隐瞒的。 遂吐了一口气,沉声道:“若我猜得不错,事情应该与我大堂姐有关,她之前谢令昭去我老家那一次,她见过谢令昭,当时的言行不提也罢,之后我祖母和三婶的嘴脸更是丑陋,所以” 李澈立时明白了,之前陆大妮儿住到了谢令昭家的事他是知道的,陆薇薇态度一直有些奇怪,谢令昭则一直不是很乐意他也知道,却不想还有这一层缘故。 李澈也皱起了眉头,“若是真的,巍表弟打算怎么办?既令堂姐当日就曾有过那她之前来投靠陆姑妈和你,向你们求助,只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了。可惜巍表弟和陆姑妈都宅心仁厚,被她蒙蔽了,不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儿了。” 陆薇薇苦笑,“我和我娘其实并没被她蒙蔽,我一开始是觉得她可怜,但等她主动提出,要我找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同窗家安顿她时,我就警觉过来了。当然,当时事情紧急,我三叔他们随时都可能找来,我一时半会儿间没有别的办法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是故意如她愿的。” 顿了顿,“她虽可恨,那一家子都可恨,但我想着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且,兔死狐悲吧,当年若不是只怕我连她还不如,甚至我和我娘都早被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了。便想着,试一试她,看她能不能清醒一点,给自己挣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可惜我错得离谱,也高估她了。” 李澈都明白了。 就像巍表弟说的,她虽是故意的,但本意还是想帮她大堂姐的,因为若没有当年陆姑妈把她充了男儿养,她的处境势必比她大堂姐还要糟糕十倍都未必。 奈何有些人终究是扶不起的烂泥! 陆薇薇后面都没再说话,也不知道陆大妮儿到底得没得手?谢令昭一定很生气吧?这于他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原本可以避免的,她都没脸见他了 李澈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好再说。 两人便这样沉默着,到了谢令昭家,再由接他们的小厮一路引着,进了内院,然后换了来宝继续引着他们往里走。 如此到了谢令昭房门外,还没进去,已先听见了陆大妮儿的哭喊声,“我已经是你家大爷的人了,你们休想赶我走,谁敢赶我走,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你说你看见我和你家大爷都衣衫齐整,就能算了?你们都是你家大爷的人,当然向着他说话,所以你们都不能算人证,得我这个苦主说了才能算!” “反正你家大爷就是抱我了,就是跟我孤男寡女单独待一间屋了,那他就该对我负责别以为我家是穷人,就好欺负,等我堂弟来了,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肯定会替我讨个公道的,你们就等着吧,我堂弟肯定很快就来了” 陆薇薇无声一嗤。 算是明白以谢令昭的脾气和豪横,为什么没有直接让人把陆大妮儿给扔出去了,敢情都是陆大妮儿扯了她的虎皮在做大旗,让谢令昭和江升都不好直接来硬的,只能把她请来。 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看来陆大妮儿并没最终得逞,江升都能看见她衣衫齐整,足见谢令昭并没碰她,那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来宝已向里喊道:“升大叔,沈少爷到了” 很快江升便迎了出来,看得出他极力在压制着火气,才能见到陆薇薇后,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沈少爷,您来了没想到李相公也来了,来宝,让人请了李相公去花厅奉茶。” 李澈却是道:“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也不放心让巍表弟一人在这儿,大叔您不必顾忌我。” 陆薇薇眼下只想解决问题,跟着道:“升叔,我澈表哥不是外人,没关系的。对了,你家大爷呢,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江升闻言,勉强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咬着牙道:“我家大爷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正泡药浴呢,沈少爷且先进屋吧,有什么话大家当面说清楚。” 陆薇薇听得谢令昭正泡药浴,忙道:“升叔,你家大爷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 猛地反应过来,气极反笑。 陆大妮儿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江升引着她和李澈进了门,见到了陆大妮儿,才冷笑道:“我家大爷到底吃了什么,陆少爷一问令姐,自然知道了,还请陆少爷千万还我家大爷一个公道!” 到底是陆薇薇的堂姐,有血缘关系的近亲,江升能打杀发卖家里任何一个丫头婆子,却惟独不能打杀发卖大陆妮儿,打狗且得看主人,陆少爷一心劝他家大爷上进,一心帮他家大爷自立自强,他怎么也要给陆少爷几分面子。 何况陆大妮儿还是良家子,真闹出人命来,也是麻烦。 这才会安排了谢令昭去泡冷水澡,等大夫来了后,又招呼大夫给谢令昭诊完脉,人也留下后,眼见陆大妮儿还赖着不走,江升依然忍着没采取暴力措施的。 陆薇薇非常能理解江升的愤怒,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就谢令昭那样的,从来只有他给别人亏吃,哪有他吃别人亏的?结果愣是在自己家里还被算计了,江升还能勉强对她以礼相待,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正色道:“升叔您放心,这事儿我定不会姑息的” 却是话没说完,陆大妮儿已哭着扑了上来,“小巍你可算来了,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不能让我白白被欺负了啊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若今日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可只能去死了,小巍你一定要帮我” 陆薇薇直接冷冷打断了她,“陆大妮儿,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我知,在场所有人也都知道,难不成你还想颠倒黑白,屈打成招?别说我没那个本事,做不了谢令昭的主,就算我有,我也绝不会做,绝不会助纣为虐!” 不给陆大妮儿说话儿的机会,又道:“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管好你的嘴,立刻滚回陆家村去,往后不管你是嫁给哪个傻子,还是疯子,都是你自己的事,也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否则,等谢令昭明儿好了,会怎么收拾你,我可就管不着了!” 陆大妮儿让陆薇薇骂得一滞。 随即便哭得更伤心了,“小巍,我、我就是想给自己挣一条活路,我有什么错?反正谢少爷家有的是钱,有的是屋子,我也不是要当少奶奶,只要能让我留下,别回去嫁给傻子,我为奴为婢都愿意的小巍,你就行行好,让谢少爷留下我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服侍他,他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也一定会感激你一辈子的,求求你了” 到了这个地步,陆大妮儿就算哭得再可怜,也不可能让陆薇薇生出半分同情之心了。 她淡淡道:“你想为自己挣一条活路没错,却不该是这样的歪门邪道,不该使这样下作的手段。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别有居心,但我打听到你的确有极大的可能要被嫁给一个傻子,所以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 “升叔为什么特意安排你与两个擅女工的丫鬟同住?你但凡有半分自强自立的心,但凡是真想为自己走出一条路来,你好生跟她们学,不说学到十分,学到五六分,也够你养活自己,够你有筹码与家人谈判,嫁个好人家了!结果你做了什么,你一心只想着收买她们。除了她们,你还收买了不少人吧?倒不想你还是个长袖善舞的。不过你再长袖善舞,没有银子也办不成事儿吧?” “倒不想你那只认钱不认人的奶奶竟如此舍得下本钱,看来你们都以为你这次一定会成功,就没想过丝毫失败的可能性?是谁给了你这份勇气和自信的,谢令昭家的丫头都比你漂亮,为什么那些丫头都不敢有非分之想?就你这样又丑又蠢又心术不正的,别说谢令昭了,换了谁,都不会喜欢的!” 陆大妮儿被骂得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了。 小巍竟然这样说她,好歹她也是他堂姐,有他这样说自己姐姐的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的仇人呢,真的太过分了! 可想到陆薇薇是她眼下最大,也是唯一的依靠;她这些日子在谢家能这般顺利,能与她同住的两个丫头和厨房的、洒扫上的几个婆子都打好关系,才能有今日的差点儿成事,同样也是靠的陆薇薇与谢令昭的关系,靠的是她是大爷同窗好友陆少爷的亲姐姐这层关系。 陆大妮儿还是把恼怒都忍下了,继续哭道:“小巍,我手笨,根本学不会啊。何况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哪会给我那么多时间,又哪会跟我好好说?肯定还是会把我嫁给那个傻子的,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才不得不这么做的。你就帮帮我吧,不然我真的只能去死了” 哭了半日,见陆薇薇都只冷着脸,不为所动,一旁江升和李澈也都木着脸,看脏东西一样的看她。 陆大妮儿心里其实早就知道,就算陆薇薇来了,只怕也不会帮她的,这会儿眼见果然如此,无论自己如何哀求都不成,哪里还撑得住? 心态直接崩了,“陆巍,就算你不帮我,我今儿也绝不会走的。我已经是谢少爷的人,他抱了我,那他就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今儿就死在这里了我、我立马死给你们看,等做了鬼,我也不放过你们” 说着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却是还没靠近那柱子,身体已直接飞了出去,然后是谢令昭急急的声音:“陆巍,你别听她的,我没抱过她,真的,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我怎么可能瞧得上她,我、我我根本不喜欢女人,我、我” 第九十五回 没长骨头 谢令昭听得陆薇薇来了,哪里还在浴桶里泡得住? 好不容易撑完大夫说的时间,立刻披衣跑了出来,他可不能让那个贱女人信口开河,不能让陆巍真误会了他! 不想刚进门,就听得陆大妮儿哭着胡说八道,说什么已经是他的人,他抱了她,呸,他什么时候抱她了,长得那么丑,还一身庸脂俗粉的臭味儿,他就是瞎了,也不可能抱她! 余光却见陆薇薇一脸的若有所思,谢令昭也吃不准她是怎么想的,但不管怎么说,陆大妮儿总是她的亲堂姐,她若真那么厌恶她,真不管她的死活,一开始也不会留下她,不会巴巴的说服他,把人送他这里来了。 都说血浓于水,指不定在陆巍心里,自己的地位还及不上眼前的丑女人呢谢令昭心里本已又恼又酸,又见陆大妮儿还敢作势寻死,当谁看不出来她是假的,吓唬人的? 一怒之下,飞起一脚便把陆大妮儿踢飞了出去,嘴上也同时急急的解释起来,却是越急越乱,连自己根本不喜欢女人这样的话都喊了出来,自己还没意识到。 还是见陆薇薇霎时惊呆了,一旁李澈和江升来宝也是满脸的震惊恐慌,都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 谢令昭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越发着急了。 忙结结巴巴的解释:“陆巍,不是,我意思不是我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我就是、就是反正我不喜欢男人,我也、也不喜欢女人,总之就是我根本瞧不上这个女人,我怎么可能抱她,没的白脏了我的手,你千万别误会,真的千万别误会” 可惜还是自觉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简直挫败至极。 他嘴巴怎么就这么笨,连个话都说不好,陆巍肯定不是以为他是傻子,就是怪胎吧? 而且也太欲盖弥彰了,不喜欢女人,那便只能喜欢男人啊,陆巍不会以为他是不小心吐露了心里话,在狡辩遮掩吧?那他往后要是因此疏远了他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好在陆薇薇过了最初的震惊,反倒笑起来,“谢令昭,你真是吓我一大跳,我第一反应还以为你真有龙阳之好,原来只是误会。亏得你马上解释了,我方才看升叔的脸都生生绿了,升叔,你的心可以放回去了。” 江升闻言,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擦着额头上还未成形的汗道:“大爷,您下次千万别再弄这样的误会了,我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大起大落啊。也亏得是一场误会,不然我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夫人了。” 李澈却是若有所思。 谢令昭张口就是根本不喜欢女人,又急着向巍表弟解释,都快急得语无伦次了,真只是拿巍表弟当最要好的朋友,而不是其他可能他自己都暂时还没意识到的非分之想吗? 甚至这个非分之想连巍表弟是男儿身,也丝毫不影响,要是有朝一日让他知道了巍表弟其实是女儿身,岂不是 谢令昭见陆薇薇笑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呼,陆巍,你知道是误会就好。反正我根本不可能碰这个女人,都是她算计我的,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方才看在你的份儿上,没有对她怎么样,现在你来了,你说怎么处理吧,我听你的。” 陆薇薇不笑了,看向仍趴在地上,应该是被谢令昭那一脚踹得不轻,一直在哭泣申吟的陆大妮儿。 片刻才道:“她是良家子,不能以你家犯了错的下人的标准来对待,就让她走人吧。反正她回去后,也不会有好结果,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等后日休沐,我再好生向你赔不是,都怪我太想当然了,才会惹出今日的事了,若一开始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谢令昭很是好哄,立刻兴头头道:“陆巍,你打算怎么向我赔不是?我今儿可受大委屈了,这会儿身体都还很不舒服,你可得好生补偿我才是。” 陆薇薇微皱眉头道:“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今晚和明日仔细想想吧,总之一定好生向你赔罪。时辰不早了,要不我先带了人回去?你和升叔好早些歇息,我回去了我娘他们也才能早些安心,明儿一早我就把人送走,往后定不会再烦你了。” “这就要走了啊” 谢令昭迟疑,“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明儿直接去码头把人送走?你怕陆伯母他们不放心,我打发个人去,与陆伯母说一声便是了。这不还有李澈兄吗,让李澈兄回去告诉陆伯母也是一样的,陆巍,我真挺难受的,你就留下吧?” 说着看向李澈,“李澈兄,就有劳你回去时,向陆伯母他们报个信儿了,多谢。” 至于李澈,他自然是不会留的,明明两家隔得也不算近,他到底是怎么跟了陆巍一起来的,不会一直都在注意着陆巍家的动静,然后死皮赖脸跟来的吧? 李澈怎么可能让陆薇薇留宿谢令昭家。 他跟谢令昭年纪相当,这个年纪的男子成日里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谢令昭今儿还吃了那些“脏东西”,就算他这会儿看起来已与平常无异了,李澈依然不敢冒丝毫的险,以免追悔莫及。 立刻道:“陆姑妈不亲眼见到巍表弟,不亲耳听巍表弟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怕是不能安心。成栋婶还一直病着,更是不能再操心忧思,两家离得也不远,坐车也就一刻钟的事儿,谢少爷家的马车莫不是另有用途,不能送我们回去了?” 陆薇薇本也没想留宿谢令昭家,闻言接道:“我肯定要回去的,不然我娘今晚怕是要睁着眼睛要天明了。谢令昭你家的马车若是没空,我们走着回去也是一样的。” 谢令昭只得道:“又不是只一辆马车,肯定有空的,那我安排车送你们回去吧,省得陆伯母担心” 话没说完,一旁陆大妮儿终于缓了过来,有力气继续哭喊哀求了,“小巍,我不要回去,回去奶奶一定会把我嫁给孙家的傻子的,求求你了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一辈子都跟个傻子过啊家里所有人都不管我的死活,为了彩礼,都巴不得把我往火坑里推,小巍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要不是被逼得实在没法了,我难道就想这样丢人现眼吗?” “呜呜呜,我不是吓唬你的,我真的宁愿死也不愿回去,你不帮我,我真的只能去死了我给你磕头,你不帮我,我今儿就磕死在这里了” 果然又磕起头来。 看得陆薇薇实在头疼,却绝不可能再心软了。 陆大妮儿见陆薇薇还是冷着脸,一个字也不应自己的,虽然因刚才那一脚,终于真正害怕上谢令昭了,想到这到底是谢令昭的家,当然只谢令昭说了能算。 只要谢令昭肯留下自己,她自然就可以继续留下,便是陆薇薇要坚持带她走,也没用了。 何况陆薇薇也未必就是真要带她走,只不过要给谢令昭一个交代,这个话不好由陆薇薇来说罢了。 遂又哀求起谢令昭来,“大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该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坏心了,以后也打死不敢再有了,求大爷发发慈悲,就留下我做个丫头吧。我不求别的,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求大爷发发慈悲,救我一命,我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大爷的大恩大德。” 陆薇薇越看越是火大,陆大妮儿是不是浑身上下都没长哪怕一根骨头呢? 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当然跪着也得走完了! 陆薇薇上前直接抓了她的手臂,便把她往外拖,再由得她哭嚎,还不定得哭嚎到什么时候,她可没那个美国时间陪她浪费,她娘还在家等着她呢! 陆大妮儿一怔过后,立刻拼命挣扎起来,“小巍我不走,我不走,你别逼我我知道你从来不待见我,可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你就行行好,给我一条活路吧我不走,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今儿死也要死在这里” 陆薇薇到底不是真的男子,陆大妮儿攸关自己的后半辈子,则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时半会儿间,陆薇薇竟奈何不得她,还被她扯了好几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到了地上去。 还是李澈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陆薇薇才堪堪站稳了。 这下谢令昭彻底怒了,怒极反笑,“陆巍,没事儿,她想留下,就让她留下吧,反正我有的是钱,多养个丫头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顿,“只是该立的规矩,得先立好了,先说断后不乱。升叔,把今儿所有参与的人都提过来,当面儿把账先算了吧,今日事今日毕嘛。” 江升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动真怒了,忙恭声应了“是”,招手叫了来宝上前如此这般一吩咐,来宝便很快去了。 陆薇薇与李澈都不知道他要干嘛,陆大妮儿却是以为终于有了转机,高兴得忙要给他磕头道谢。 还是见陆薇薇脸色实在不好看,怕陆薇薇一开口,谢令昭又改了主意,才好歹忍住了。 来宝很快带人押了几个哭丧着脸的丫头婆子回来,除了与陆大妮儿同屋的两个针线房的,其他几个都是厨房和洒扫上的,最大的共同点,恰恰都是得过陆大妮儿好处和承诺,直接间接帮她办成了今日之事的人。 陆大妮儿忍不住喜形于色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来。 并且她的预感很快成了真,因为谢令昭直接吩咐,“升叔,都给爷打四十大板,再发卖出去。爷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们,却连对爷最基本的忠诚都没有,竟敢联合一个外四路的人算计爷,真是活腻味了,爷养她们到底有何用?就为了自己给自己找气生?” 江升同样恨眼前这几个胆敢背主的丫头婆子恨得咬牙切齿。 他也知道,就天泉这样一个小县城,丫头婆子也好,下人也好,质素规矩忠心都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不然为什么豪门大户要养那么多家生子,不就是因为家生子怎么着也比外面随便买来的强得多,用起来顺手得多吗? 可他家大爷等同于是流放来天泉的,怎么可能所有服侍的丫头婆子下人都从京城带,别说家里几位说了算的不会同意,下人们也没几个肯跟来的。 所以如今这个家里,四十几号下人就有三十几号,都是来本地后再或买或雇的。 江升调教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实在不堪用,谢令昭却觉得无所谓,反正这家里就他一个主子,只要他的吃穿用度乱不了,他吩咐的事也立时有人去做,旁的能凑合就凑合呗。 谢令昭既发了话,江升便也不再强求,只把家里的规矩大概立了立,觉得瞧着也算有个样子了,也就罢了,总归大爷主要还是由他和来宝几个亲自服侍,怎么也委屈不了大爷。 却不想,他今儿就出门去喝了个喜酒,一个个的便给他整出这样的事来,实在该死,便大爷不发话,肯饶了她们,他也绝不肯饶的! 江升因冷声吩咐来宝,“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大爷的话?请板子来,给我狠狠的打!” 第九十六回 想留下就签卖身契 来宝得令而去,很快便带着几个小厮,拿了比手掌还宽的板子回来。 然后不由分说,把正抖得筛糠一样的几个丫头婆子拖到地上,一下接一下的打起来。 霎时满屋子都是惨叫声和求饶声,“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啊求大爷饶了我们这一次,求大爷饶命” 谢令昭却是充耳不闻,因见陆薇薇脸色不好看,略一思忖,也就明白过来她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凑上前小声道:“陆巍,我让人带你去花厅喝杯茶,歇一歇吧?” 陆薇薇的确不惯看到这样的场面,哪怕知道以谢令昭的立场,这样做无可厚非,他今日不立威服众,同样的事情指不定哪日就会再上演,还是看不了。 遂点头,“那行,我先去歇一会儿,待会儿再过来,你忙你的。澈表哥,你也跟我去歇一会儿吧。” 谢令昭想到陆薇薇马上又要跟李澈单独相处了,心里便不痛快,可也不能说不让李澈去喝茶歇息,只得吩咐来宝,“你请了陆少爷和李相公去花厅奉茶,记得寸步不离的服侍着,绝不能怠慢了半分。” 寸步不离四个字,被他有意咬得极重,只要来宝一直在,那李澈便休想跟陆巍单独相处,休想说他不知道的悄悄儿话了。 待来宝会意,应声笑着引了陆薇薇和李澈出去后,才冷冷看回了地上正上演的打板子戏码。 几个丫头婆子都被打得惨叫连连,已连求饶都顾不得。 谢令昭又看陆大妮儿,就见陆大妮儿惨白着脸,抖得秋风里的落叶一般,但还能站得住,也还能忍得住不开口,倒算是有几分城府,不怪能在江升眼皮子底下,串联起这么多人来。 谢令昭嘲讽的一勾唇,问江升:“他们都没吃饭呢,打这么轻?再跟挠痒痒似的,就给爷一起滚,连个板子都打不好的人,爷养来何用,白吃饭吗?” 江升忙赔笑,“大爷别生气,他们马上改,马上改。一个个没听见大爷的话呢,再不好生打,我这个替你们说情的,都要让大爷一并恼上了!” 几个小厮闻言,本来还顾忌打的都是女人,不好太过,以免直接把人给打死了的,这下哪还敢不用力? 被打的丫头婆子立时叫得更惨了,“大爷饶命大爷饶了我们吧,求求大爷了” 因见她们都要被打死了,罪魁祸首陆大妮儿却还好好儿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打得半死,也不替她们说一句情。 且她兄弟也来了,谁不知道自家大爷看重陆少爷,江管家也把陆少爷当贵客,跟待自家大爷一样上心呢? 那罪魁祸首指不定还能踩着她们的尸体,达到自己的目的,让大爷收了她,以后便是主子,这辈子都富贵荣华不用愁了。 这般一想,几个丫头婆子心里就越发后悔怨毒了。 惨叫之余,纷纷卖起陆大妮儿来,“大爷,我们都是被这个贱人逼的她说我们不听她的,她就告诉陆少爷我们欺负她,让江管家把我们都卖了但若我们听她的,等她当上主子了,就点了我们到身边伺候,让我们以后都吃香喝辣,在府里横着走” 谢令昭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主子,又长得好,还带着来自京城的光环,家里的丫头们也不是没有过非分之想。 但谢令昭脾气实在不好,能近身服侍的也就那几个,其他人根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加之江升也严厉敲打过她们,大爷看上了谁当然是她的福气,可大爷没那个意思,却硬要往大爷跟前儿凑的,一旦发现,别怪他不客气,直接让人活活打死! 久而久之,丫头们便都熄了心思。 然她们总得为自己的以后考虑不是? 便是只能嫁小厮,小厮也还分个三六九等呢。 谢令昭与江升素日虽大方,月钱给得比县里其他大户人家的都多,年节下也额外有赏赐,可因家里没有其他主子,她们自然也不可能有其他赏赐,以致一年忙到头,竟余不下几个钱儿来。 所以陆大妮儿拢共只花了三五两银子,只施了一点小恩小惠,又许以等她当了主子后,一定提拔她们的承诺,几个丫头婆子便都被收买了。 毕竟陆大妮儿不但有几分姿色,最重要的,还是她娘家兄弟与大爷可是县学里最要好的同窗,她也跟她们不一样,是良家子,大爷指不定真就看在陆少爷的面子上,收了她呢?不然江管家何必对她照顾有加? 几个丫头婆子这般一想,都觉得这个险值得冒,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事,正好江升不在,没人能第一时间阻止责骂她们,而等江升回来,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大爷都不怪她们,江管家自然也怪不着了。 却不想,陆大妮儿竟没能成事,但就算没成事,倒霉的也不是她,而是她们这些人,眼看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陆大妮儿虽不知道“杀鸡儆猴”这个词,又不是傻子,如何猜不到谢令昭为何要当着她的面儿打帮她的丫头婆子们?这是不好打她,所以只能打别人来吓她呢! 但就算她的确被吓住了,这会儿心里依然抱着希望的,大爷方才可说了,她想留下,就让她留下,反正他有的是钱,那大爷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只要大爷肯让她留下,其他都不重要。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由得几个丫头婆子胡说八道了,立时反驳起她们来,“我什么时候逼你们,什么时候说要让江管家卖了你们了?我从来没说过!反倒是你们非说我跟你们不一样,大爷就算看在我弟弟的份儿上,也一定会给我一个名分,不停的撺掇我,我才会、才会犯糊涂的大爷,您千万别听她们的,她们都是胡说八道!” 谢令昭轻笑一声,“我当然不会听她们的,几个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背主的奴婢,也配我听她们的?你们几个,看来还是没用力啊,这都打了十几板子了吧,竟然还有力气说话喊叫,实在没力气就趁早给爷滚!” 几个小厮一听,都是一凛,这回是真用尽全力打起来。 很快,几个丫头婆子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惨叫也变成了哼哼,渐渐更是连哼哼都哼不出来了。 她们的衣裳也渐渐被打烂,露出了腰臀来,随即腰臀亦被打烂,全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便只一个人被活活打成这样,也够吓人了,何况还是好几个人一字排开的被打成这样,又全程都是自己眼睁睁看着的。 陆大妮儿长这么大,几时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终于吓得站不住,瘫坐到了地上去,难不成、难不成大爷今儿真要活活打死她们? 还是她们已经死了? 不然怎么会半天都不动一下,也不叫一声了,肯定是死了 四十大板终于打完了,江升立刻吩咐小厮们,“把人都拖出去,明儿一早给卖了,不拘卖到哪里,只要快就行,身价银子少一点都没关系。反正不能让她们死在府里,没的白晦气,还得扔去乱葬岗,真是麻烦!” 小厮们忙都恭声应了,把人拖了出去,立时一地的血水,人都被拖出老远了,地上还有一道道的血迹。 谢令昭这才看向明显已经吓傻了的陆大妮儿,凉凉道:“你不是想留下吧?升叔,给她写张卖身契,画好押按好手印,明儿一早送去衙门备案。你说你家里把你嫁给傻子的彩礼是二十五两?没关系,爷给你家三十两,他们肯定会很乐意把你卖了,往后你就是爷府里的奴婢了,爷看在陆巍的面子上,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好好照顾四个字,说得抑扬顿挫的,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真正意思绝不是字面意思。 偏江升还跟着道:“大爷放心,我马上就办。是得写了卖身契才是,不然以后打残打死了,或是怎么着了,她家人来闹腾想讹银子,咱们家虽不缺那个银子,到底麻烦也丢脸不是?” 卖身契?奴婢?打死打残? 吓傻的陆大妮儿霎时清醒了,“大爷,我、我不是,我不签卖身契,我不要被打死打残,我明儿就回去不,我待会儿就跟小巍回去,我再不碍大爷的眼了,求大爷饶了我” 一旦签了卖身契,她不就跟刚才那些丫头婆子一样,大爷想打得皮开肉裂,就能打得皮开肉裂,想卖,也立时就能给卖了? 不怪人们说起卖身为奴来,都是那么的嫌弃避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为奴为婢,诅咒人时,也是咒人为奴为婢,原来做奴婢真的比她以为的可怕多了。 哪怕平日吃穿得比大多数殷实人家都强,一到关键时刻,却连命都会赔上,她方才之所以能免于挨打,也是因为她到底是良家子,再是贵人,也不敢轻易打杀吧? 陆大妮儿终于彻底后悔了,也彻底死了攀高枝儿的心。 谢令昭却仍不依不饶,冷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能留下,不回去嫁给傻子,当丫头都心甘情愿吗?怎么现在爷成全你,你反倒不肯了,你涮爷玩儿呢?” 陆大妮儿吓得哭道:“大爷,不,谢少爷,我方才都是糊涂了,乱说的,我、我我再也不敢了,求谢少爷饶了我,别逼我我明儿就走,不,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逃。 “站住!”可惜谢令昭不许她走,“我让你走了吗?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今日既然敢算计我,事先就该做好一旦事败,你会承担什么后果的准备!”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陆巍的堂姐,那我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嫁个傻子。这样吧,你别回去了,省得回去后万一你爹娘和长辈们一气之下,还是要把你嫁给那傻子。我直接派人去你家,把银子给你父母,再让他们替你把卖身契签了,他们是你的父母,卖你天经地义的,比你自卖自身还名正言顺些,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卖身契,你便再不用担心,会嫁给傻子,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了。” 可她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不,她可能根本就没有一辈子,指不定卖身契一签,她就要没命了! 三十两银子也绝对会让她爷爷奶奶和爹欢欢喜喜的签下她的卖身契的,惟独她娘可能会难过,但在那么多银子面前,她娘就算难过,肯定也很快就会好起来,把她忘到脑后去,当根本没生过她,根本没有过她这个女儿 陆大妮儿涕泪滂沱的跪下了,“谢少爷,求您不要,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求求您小巍,小巍,救命,救命啊” 谢令昭冷冷喝断她,“闭嘴!陆巍好心救你、帮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你有没有想过今日我要是一怒之下,把事情传出去,让县学的人都知道陆巍有个这样自甘下贱的堂姐,他还要怎么见人?他和陆伯母都是真心替你着急,替你谋划,你却干出这样的事来,根本不管他们的处境与感受,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还敢叫陆巍来救你,你好大的脸,陆巍欠你不成?他什么都不欠你,反倒是你们那不要脸的一家子,这些年不知道欠了他和陆伯母多少!要我放你走可以,不签卖身契也可以,回去就给我说你愿意嫁给那个傻子,越快越好,以后也安安分分当傻子的老婆。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活不下去,也让你们全家都活不下去,我可不是陆巍,不会心软,也不在意什么血缘名声,不信你就试一试!” 陆巍与陆伯母都是心善心软的,便是被今日的事恶心得够呛,也不可能真把陆大妮儿怎么着,让她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那就让他来代劳吧,不然还真当陆巍和陆伯母是软柿子,可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呢! 第九十七回 甘做恶人 陆大妮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少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求谢少爷饶了我,求求您了我真的不想嫁给傻子,呜呜呜” 虽然她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十有八九会被奶奶打骂,然后只能嫁给孙家的傻子。 可这不是还有一二分的希望不用嫁,只要她拼命反抗,只要还有其他选择,她奶奶也是有可能改变主意,不再逼她嫁的吗? 总归一定有办法的。 但谢少爷要是发了话,她哪敢不嫁,那就真是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没有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只是想活得好一点而已,她有什么错! 谢令昭冷笑,“不想嫁给傻子,那就别作妖,别有非分之想,还付诸于行动。陆巍都替你铺好路了,你好生跟着学做针线,等到明年他中了秀才,你既有手艺又是秀才老爷的堂姐,怎么也不可能再嫁傻子。你在我这里,也没人敢来抓你回去,何况你到底是逃出来,还是唱的双簧,你自己心知肚明,那就更没人会来抓你回去了。” “结果你几个月都等不得,这才多久,已经按捺不住要生事要作妖了,怎么,你以为就你这姿色,爷会看上你?爷就是着了你的道儿,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真是白瞎了陆巍和陆伯母的一片好意,白瞎了他们的不计前嫌!所以你必须嫁给那个傻子,待会儿见了陆巍,也不许再胡说八道,再求他,否则我立马让你更后悔,把你卖到最下贱糟污的地方去!” 陆大妮儿哭都不敢哭了,“谢少爷不要,求您不要” 谢令昭冷冷道:“不要什么?只要你乖乖嫁给那个傻子,爷当然不会把你怎么样。对了,告诉你一件事,爷十二岁时,就亲手扎瞎了自己亲弟弟的眼睛,你觉得,你是比我弟弟更尊贵,还是比他跟我关系更亲近?我连自己亲弟弟都能这般狠绝,你一个卑贱的山野村姑,你觉得我捏死你,会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到哪里去?” 陆大妮儿越发抖得打摆子一样。 明明眼前的谢令昭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俊美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狠毒,就跟个恶鬼似的,话说回来,连自己亲弟弟都能扎瞎的、毫无人性的人,可不就是个地狱来的恶鬼吗? 他还眼也不眨的便把那么几个人给打得半死,说不定现在已经真死了,那可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那他还有什么不敢,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陆大妮儿终于哭着应了谢令昭的话,“我明儿就回去,回去就答应嫁给那个傻子,我也不会告诉小巍和大伯母,不会乱说的,求谢少爷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我” 谢令昭这才满意了,不枉他背着陆巍和陆伯母做这个恶人,“这就对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嫁给傻子,那也比死了强不是?何况绕了这么一大圈,也不过就是回到最初的起点而已,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差别。行了,把你的泪擦一擦,别一副死了娘的样子,陆巍应该马上过来了,别露了马脚,否则爷一样饶不了你!” 陆大妮儿都快崩溃了,哪里止得住眼泪和哭泣? 可在谢令昭冷得瘆人的目光下,还是死死忍住了,很快便把自己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瞧着没方才那么狼狈了。 她刚收拾完,陆薇薇跟李澈就过来了。 谢令昭不由一阵庆幸,幸好他及时让陆大妮儿把眼泪收了,不然以陆巍的聪明,肯定会瞧出端倪来。 陆薇薇见屋里人倒是不在了,地上却仍留有血迹,忙移开目光,看向陆大妮儿,冷冷道:“你现在还要留下吗?要是你现在还要留下,那我无话可说,就先回去了,我娘他们肯定都等得很着急了。” 谢令昭明显是要杀鸡儆猴,吓唬陆大妮儿,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陆大妮儿脸色苍白得鬼一样,忙忙摇头,“我不留下,小巍,我跟你走,我明儿就回家去,我、我” 谢令昭笑道:“陆巍,你堂姐刚说她已经想通了,明儿一早就回竹溪去,现在这么晚了,要不你真别回去了,明儿一早也好直接去码头送人,省得大半夜的还要折腾陆伯母和李伯母他们,李伯母可还病着呢。” 陆薇薇哪敢轻易在外面留宿,各种不舒服不方便不说,一个不小心还可能露马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也经不起再掉一次马了。 遂摆手道:“我还是回去吧,反正我家离码头也不远,就是得劳你派个马车送我们一下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只要陆大妮儿想通了,不再赖着不走就好,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谢令昭和江升? 至于她明儿回了陆家村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还是那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了! 一旁李澈见都不用他开口,陆薇薇已直接拒绝了谢令昭,则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令昭见实在留不住陆薇薇,只得吩咐江升,“升叔,给陆巍他们派个车。我浑身都不舒服,打算再冲个澡就睡了,你替我送陆巍他们出去,善后也都交给你,当是将功折罪了。” 明明刚才他都觉得药效已经过了,没那么燥热难受了,谁知道陆巍和李澈一进来,他又有那种感觉了,应该是屋里人多了的缘故吧?他得尽快再冲冲才是。 江升忙赔笑应了,今儿固然有陆大妮儿一心算计的缘故,却也得怪他管家不利,“大爷先去歇着吧,我会好生送了陆少爷他们出去,旁的事也都会尽快处理好,再不让大爷生气的。” 如此双方作了别,在谢令昭家的大门外上了车,陆巍和李澈便带着陆大妮儿,在黑暗中回了家去。 李氏果然一直在家里的大门内等着,一听得外面传来陆薇薇的声音:“澈表哥,耽误你到这时候都没休息成,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你快家去吧,肯定根三舅母和秀妹妹都一直等着你的。” 立刻开门迎了出来,“小巍,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都等得快急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阿澈,你娘早回去了,让你回来就直接回去,你快回吧,你娘肯定跟我不一样,没等到你回去,觉都睡不着的。” 李澈点头应了:“好的陆姑妈,我马上回去,您和巍表弟也早些休息。” 又与陆薇薇打过招呼,便先回了家去,接下来,就是陆家的家务事了,他留下本来也不方便。 李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中,才又问陆薇薇,“小巍,阿昭这么着急叫你去,到底是什么事啊,弄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问你表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大妮儿吧,我竟没注意到,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压低声音,“小巍,是不是陆大妮儿在阿昭家惹了什么事儿,阿昭才急着叫你去的?我方才就想过这种可能性,没想过你就把人给带回来了,看来我真没猜错!” 陆薇薇道:“娘,先进屋再说吧。你也进来吧。” 虽已厌恶陆大妮儿至极,总不能让她在屋檐下站一晚,反正就一晚,且忍一忍吧,明儿一早就让她走人! 陆大妮儿见陆薇薇还肯让自己进门,小小松了一口气,怯怯的跟着陆薇薇和李氏进了大门,再过穿堂,去了她们那边的堂屋。 一进屋,李氏立刻又问起陆薇薇到底怎么一回事来。 陆薇薇本也没打算瞒她,遂言简意赅说了一遍,末了道:“明儿一早我就把人送上去清溪的船,娘就别管了。” 李氏早已气黄了脸,好容易等陆薇薇说完,立刻看向陆大妮儿愤怒道:“还真是有康庄大道你不走,非要往那歪门邪道上走,真是白瞎了我和小巍替你操的那些心。你明儿一早就给我走,以后就是死在我们面前,我们也绝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真是丢尽小巍的脸,也丢尽她的脸了,她明儿还怎么见阿昭?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陆大妮儿见李氏满脸的厌恶,真的特别想哭,也特别想跪下求李氏和陆薇薇原谅她这一次,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踏踏实实过日子,再不想那些有的没的。 只要他们肯再帮她一次,她做什么都愿意,也肯定不会再让他们失望了。 然而念头才刚闪过,眼前便浮过谢令昭那阴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浮过方才离开谢令昭家时,江升那满是警告的目光。 再想到自己的的确确辜负了李氏与陆薇薇的一番好意,他们全家可都没对大伯母和小巍好过的,大伯母和小巍还肯她一找来就帮她,她却又干出这样的事来。 到底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捂着脸跪下,无声痛哭起来。 她明明有机会改变自己命运的,却生生被自己给作掉了 次日一早,陆薇薇便言出必行,将陆大妮儿送上了去清溪最早的一班船,“码头上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送你上船的,所以你路上要是出个什么事儿,或是索性直接跑了,那可都不关我和我娘的事。你也坑不着我们,只会坑了你自己,你看着办吧。” 陆大妮儿倒是想过要跑,可她一个弱女子,既不认识路,身上也没剩多少钱了,能往哪儿跑。 指不定才跑出没多远,已经遇上坏人了,那才真是后悔也迟了。 何况谢少爷那么有钱,家里下人又那么大,回头要是知道他跑了,肯定会立刻派人把她抓回来的,那她怕就不只是嫁个傻子那么简单,连小命都要没有了。 陆大妮儿因只小声道:“小巍,你放心,我不会跑的,以后我也会好好过日子,再不东想西想了。” 陆薇薇一脸的无所谓,“你以后怎么样,都不关我和我娘的事,不过还是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转身径自去了。 余下陆大妮儿见她头也不回,眼泪又来了,直至彻底看不见陆薇薇的背影了,才原地蹲下,痛哭起来 陆薇薇直接去了县学,因昨晚严重没睡好,一上午都有些精神恍惚,快到中午时,更是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好在学霸自有“特权”,便是公然打瞌睡,在夫子看来,也是定是昨晚用功太过了,还要全班都向陆薇薇学习,“陆巍已经第一了,还这般努力,你们这些本来就没有他优秀,没他天分高的,难不成连勤奋都比不过他?” 倒弄得陆薇薇不好意思起来,中午草草吃过午饭,便去了谢令昭班上,打算看过谢令昭后,便回教室再眯一会儿,省得影响了下午上课。 就见谢令昭也是一脸的萎靡,连见了陆薇薇,都打不起精神来,“陆巍,你来了。我昨晚睡得一点儿都不好,今儿身上也软绵绵的,本来都想告假不来了,可又怕你觉得我懈怠,还是强撑着来了,今晚能去你家吃饭,给我补一补吗?” 陆薇薇见他眼睑下一圈青影,又说得可怜巴巴的,哪说得出拒绝的话来,笑道:“当然能,等放学了我来找你,正好今儿家里炖了老母鸡汤给我舅母补身子,到时候你也喝上两碗,保证立马精神了。” 说得谢令昭眼睛都亮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陆薇薇“嗯”了一声,压低声音问他:“你有力气出去吗,我有几句话要问你,教室里人多口杂的,实在不方便。” 谢令昭年轻力壮的,便是一夜不睡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为了让陆薇薇可怜他,才特意把三分萎靡,放大到了十分的,闻言立刻道:“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连出教室门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我们走吧不过腿还是有点软,陆巍,你能扶着我点儿吗?” 陆薇薇跟他也相处这么久了,如何不知道他是个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的? 就想白他。 可想到都是因为她把陆大妮儿弄去了他家,才害得他遭了昨儿的无妄之灾的,又见他幽黑的双眸里满是期待。 到底还是伸手搀住了他,“行吧,扶着你点儿你别靠我太近了,不热呢,再说你自己多重你心里没数,我可撑不住。” 谢令昭心里美得不行,倒是听话的只倚了一点重量在陆薇薇身上,经过李澈座位前时,还特意得意的看了李澈一眼,看见了吧,陆巍扶他了,陆巍对他就是更好! 李澈面上却是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但放在书桌下的拳头却攥紧了。 陆薇薇搀着谢令昭到了后面的竹林,待他坐了,自己也坐了,才问道:“谢令昭,你身体怎么样了?昨儿你吃的那什么脏东西,没有给你留给什么后遗症吧,要不要今儿再去看看大夫?” 也不知陆大妮儿哪里弄来的那些东西,还真是个能干人! 谢令昭见陆薇薇说着,脸都红了,笑道:“陆巍,咱们都是大男人,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我昨儿是很不舒服,热得差点儿快炸了,但大夫去得及时,陆大妮儿银钱有限,买的也不是什么药效猛的,据大夫说来,倒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陆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娘也担心这个呢,说都没脸见你了。不过你放心,人我已一早送走了,以后都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谢令昭当然知道陆大妮儿已经走了,他还特意派了人一路跟着的,不然陆大妮儿要是半路跑了,不是又得给陆巍和陆伯母添麻烦呢? 他当然得送佛送到西,好好儿的把人送回去嫁人才是! 嘴上却是道:“碍不碍我的眼不重要,不碍陆巍你和陆伯母的眼,才重要。陆伯母也是,跟我还客气什么呢?她不好意思见我,那下午放了学,我见她去便是了。” 陆薇薇笑起来,“我娘见了你这个态度,一定很高兴。就是昨晚那些人,你真都已让升叔卖了吗?她们是有错,但罪不至死,又已打了她们那么多板子,事情也是因我当初的决定才起的,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想、想” 想为那几个丫头婆子求个情,却想了半日,都实在没好意思开口。 第九十八回 男人成亲早易早死 谢令昭见陆薇薇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自己道:“陆巍,那些丫头婆子我没卖,昨儿那样跟升叔说,为的也是杀鸡给猴儿看。她们是犯了错,可就像你说的,好歹罪不至死,我又何必赶尽杀绝?好些都是一家子卖进我家里的,要卖就得把她们的家人一并卖了,不然剩下的心里还不定怎生怨怼,更容易生事。” “如此一来,一卖便得卖十几二十个人,我家里不得乱了套?急忙之间要买那么多人,也不是容易事。所以我和升叔商量后,把人都留下了,既能施个恩给她们和他们的家人,也能借机把剩下的人都唬住,往后绝不敢再犯,怎么算都比把人卖了的强。” 陆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也能安心了。不然就因为我的一念之差,便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我心里这次明明有些人也可以改变命运,且是往的方向改变的,可惜同样因一念之差罢了,不说这些了,最重要的是你身体没大碍,就最好了。” 谢令昭道:“我自己是觉得没大碍,不过升叔还是让大夫给我开了药,让我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今早上就逼我喝了一大碗,苦得我差点儿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这会儿想起来都还想吐。” 陆薇薇听得失笑,“升叔也是关心你嘛,往后他怕是再不敢离开你半步,你的衣食住行都得亲力亲为了?” 谢令昭“嗯”了一声,“升叔是挺自责的,说都是他管家不利的错,昨晚就开始整顿家务,说这次定要好生立一立规矩。顺便又唠叨了我一回,都十七八岁的人了,还不成亲;就算不成亲,好歹也可以先收个屋里人,管一管我房里的事,既能知冷知热,遇上昨晚那样的事,也不用委屈自己了真是唠叨得我头痛,今晚最好算着时间回家,回家他已经睡了。” 陆薇薇让他说得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皮笑肉不笑道:“是哈,你这样的大家公子,本来就该三妻四妾,半点不委屈自己的,为什么至今没收个屋里人?还是其实早就收了,只是我们这些外人不知道?” 忽然想起当初两人还针尖对麦芒,一见面便只差打起来时,曾远远的看见过一回他带了几个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女子游船,她当时还曾暗自讽刺过,他可真是一位时间管理大师。 忍不住又阴阳怪气道,“不然,就是你在外面早有红颜知己了,家花哪能跟野花比?” “啊?”谢令昭让陆薇薇说得怔了一下,不待反应过来,嘴上已先急急解释道:“陆巍,我没有收屋里人,你这话是打哪儿听来的?真是冤死我了。我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这几个月我们日日都在一处,我有没有红颜知己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不成?你可千万不能误会我。” 陆薇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怪怪的,强行找补道:“我随口这么一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本来这般私密的事,我也该尊重你隐私的。” 谢令昭忙道:“可我的确没有,陆巍,真的,我骗谁也不会骗你,我、我我昨儿跟你说,我压根儿不喜欢女人,也不算是假话。你别误会,我意思是,我打小儿虽在别人看来怪了些,混了些,但真的从来不近女色。不怕脏你耳朵,我才十来岁,我那继母便已往我屋里塞了不知道多少漂亮丫头,我打那时起,便对那些人、那些手段恶心至极,闻见那些脂粉味儿就想吐,所以屋里人不会有,红颜知己也不会有,我保证!” 陆薇薇心里莫名的烦躁又忽然烟消云散了。 片刻才有些不自然的道:“你跟我保证有什么用,你得将来跟你的妻子保证,那才是要跟你共度一辈子的人,她要是听你这么说了,肯定很高兴。不过你这话我怎么觉着可信度不高啊?好像就三月里,我还曾无意看到过你跟好几个女子一起游船,某人总不会自打嘴巴吧?” 谢令昭皱眉,“三月里?我怎么不记得了我想起来了,就那一次。我不是回不了京,心里时刻窝着一团火吗,就想着、想着我天天惹是生非,眠花宿柳,闹得鸡犬不宁的,总有一日会传回京里去,指不定他们见我闹得实在不堪,就愿意管我,愿意让我回京了?” 说着自嘲一笑,“可惜我实在见不得那些人,受不得那个味儿,船游到一半,就把人都赶走了。之后也想通了,不待见的人,怎么都是不待见的,怎么可能因为某件事,忽然就改变了?便真能改变,也是越变越糟,我又何必自己作践自己,自取其辱。倒不想就那一次,就让陆巍你瞧见了,还真是” 陆薇薇让谢令昭说得心里不是滋味儿起来。 为了能引起所谓亲人的注意,为了能回一趟生他养他的地方,他也真是煞费苦心。 可惜闹腾作妖也好,眼泪脆弱也好,都只对在乎你的人才有用,对不在乎你的人来说,你就算死在他面前,他只怕还会嫌你影响了他的心情,总算谢令昭自己就想通了,没有继续自甘堕落、自我作践,不然就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后悔也迟了! 陆薇薇因笑道:“是啊,就一次就让我瞧见了,是真这么巧,还是某人骗人的?你也不用解释了,我又不是你谁,你只消继续做个洁身自好的人,将来不让你妻子失望难过就是了。” 谢令昭正要再说,忽然灵光一闪,“陆巍,你今儿怎么一直跟我说将来我妻子怎样怎样,不会是,你想娶亲了吧?你才多大,急什么急,我跟你说,男人成亲太早容易、容易早死的,真的,我知道的好些成亲早的男人都是三十来岁,甚至二十出头,就一命呜呼了的。不然你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急,我都想好了,我至少也要三年、不,至少也要五年后,我才考虑成亲的事,你比我小几岁,至少七八年后考虑也不迟,你说呢?” 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陆薇薇,惟恐她是真想成亲了。 陆薇薇哭笑不得,“谢令昭你怎么想到这上头的,你这思维发散得够可以啊。我暂时不考虑那些问题,成日里上学都忙不过来了,哪还顾得上旁的?就算要考虑,也是三五七年后的事了。” 谢令昭却是越发急了,“你的意思,打算三五年内就考虑?三年后你才十七,五年后也才十九,其实还早得很,要我说真的不用慌,便是陆伯母急着抱孙子,也可以先抱阿昌的嘛。反正、反正我五年内都不会考虑亲事,你也至少五年内,不考虑好不好?” 大家就这样日日一起上学,一起说笑玩闹,便是什么都不说不做,只要能待在一起,能日日见面不好吗? 不是连老话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真都娶了亲,都有各自的妻小要考虑,也有家计要操心了,哪还能如现在一般潇洒恣意! 陆薇薇见谢令昭是真急了,虽然他极有可能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但她却是约莫知道了几分。 不过她告诉自己,谢令昭肯定是因为之前从来没交过朋友,没感受过来自旁人不掺任何杂质的温暖,因此太过看重她这个朋友,才会着急的,并不是有旁的什么。 遂仍笑容不变,“我就算明年侥幸能过院试,也没信心乡试时也能中,县试已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乡试人更多,也更强,我可不敢托大。所以不出意外,我接下来几年都要专心念书,哪来的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便是我娘,也早与我达成共识,不会催我的。” 谢令昭脸上这才有了笑容:“陆巍你心里有成算就好,反正、反正男人成亲太早真的容易早死,我跟你这么好,绝不会骗你的。” 陆薇薇好笑,“我周围十七八岁便孩子满地跑了的不知多少,怎么都活得好好儿的?你这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歪理谬论,肯定是现在还没遇上你真正的缘分,才会这样说的。等将来你命定的妻子出现了,你肯定只恨不能立时把人娶回去才好呢。” “你放心,到时候就算你娶了妻,我们一样是好朋友,我也好日日去你家蹭饭,也好多个人关心我了,多好的事儿?你可千万别犯轴,为了友情,就不要爱情了啊。” 谢令昭道:“我就只要友情,不要爱情怎么了?能有友情,能得陆巍你个朋友,我已经很知足了,爱情什么的,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陆薇薇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不说吧,怕谢令昭真一直犯轴下去;说吧,怕他本来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经她一说、一提醒,反倒霎时都明白了不过他虽不受家里长辈待见,却终究是嫡长子,他的亲事迟早还是会提上日程,他也迟早会娶亲生子的。 再有江升等人在一旁关心他、催促他,他肯定至多两三年内,就会定下亲事了,她什么都不说,仍照常待他,显然才是最好的。 陆薇薇遂不再多说,只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教室去小憩一会儿了,不然下午的课又得白瞎了。你也快回教室去歇息一会儿吧,别等过两日我抽查你时,你一问三不知,我可是要恼的。” 谢令昭是知道她有多看重自己的学习,对他严厉起来又有多严厉的。 不好再追问她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有了他这个朋友已经很知足,爱情什么的无所谓,只得怏怏的“哦”了一声,与陆薇薇各自回了各自的教室去。 下午放学时,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的三人行,又因谢令昭的加入,变回了之前的四人行。 陆薇薇与谢令昭还有李昌一路说一路笑的,心情都因明日是休沐日而格外的愉快。 李澈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明明他也跟大家一路的,昌弟和巍表弟也一直没冷落他,他却依然觉得跟他们格格不入似的都怪谢令昭,自从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昌大大咧咧惯了的,却是根本没觉出什么不对来,挽了谢令昭的肩膀便道:“阿昭,明儿我能去你家骑马吗,上次休沐一直下雨,我没能骑成,心里早痒痒得很了。” 谢令昭自是一口应了,“刚学会骑马的人是这样的,几日不骑就心痒痒,那你明儿一早就去我家呗,早上凉快些,等太阳升起来了,你也受不了,马也受不了。陆巍,你也去吧?中午正好在我们家吃了,我家厨娘做的凉面真心不赖,我已经吃了几日了还不觉得腻,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陆薇薇不置可否,“明儿我应该有事,以后再说吧。” 她明儿约了澈表哥要去书局的,总不好食言,她也实在不想再耽搁,只想尽快与澈表哥把话说清楚。 李澈见陆薇薇好歹还记得他们有约,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却仍是觉得等不到明日,今晚他就想与巍表弟单独见面,一诉衷肠了。 大家一路说一路走的,不一时便到了家。 李氏瞧得谢令昭,又是脸红又是愧疚,好在谢令昭是个会哄人的,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已将李氏哄得眉开眼笑了,“陆伯母莫不是嫌我吃得太多,才会故意这样,让我往后都不好意思再来了?不中用,我脸皮厚着呢,你怎么说,我都要来,还要天天来的,您就别白费功夫了。” 陆薇薇见状,不知是该笑,还是翻白眼儿。 不是都说儿子是自己的好吗,怎么看她娘的样子,对谢令昭比她这个亲生的亲热多了? 第九十九回 婉拒 晚间陆薇薇刚送走谢令昭,李澈就来找她了。 李氏立时与李舅母挤眉弄眼的,弄得脸上犹带病容的李舅母也跟着一脸的八卦,瞧着精神倒终于好了几分。 陆薇薇不由翻白眼儿,她就知道她娘肯定会忍不住,什么都告诉舅母的罢了,能让舅母高兴一下,她娘八卦就八卦吧。 不过本来想的是迎了李澈到她们母女那边堂屋说话儿的,陆薇薇也只得改了主意,索性借着月光,引了李澈到家门外的田埂上说话儿去,省得她娘得了机会就跟“中意的未来女婿”说个没完。 倒是正好合了李澈的意,小心翼翼的护着陆薇薇到一片田地中间,确定就算有人路过,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后,才轻声开了口,“巍表弟,我、我有话与你说” 陆薇薇笑着打断了他,“正好我也有话与澈表哥说,难得明儿休沐,天儿又热了,现在说了,明儿我们便都不用出门了。” 顿了顿,决定开门见山:“澈表哥应该知道我是遗腹子,我还在我娘肚子里时,我爹便不在了之事吧?我娘为了自保,也为了保住我爹留下的一切,只能对外宣称我是男孩儿,自此把我充作男孩儿养。就算如此,那些年我们母女在陆家村也是举步维艰,全靠我姥爷和舅舅撑腰,才能勉强保住我爹留下的家产,勉强过活。” “就这样,我七岁那年,还差点儿死于非命,让人吃了绝户。之后,我才说服我娘,到了县里,念上了书,因为我从不觉得女子不如男,既然我娘阴差阳错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便要抓住了,跟男人一样,以知识改变自己、也改变自己亲人们的命运才是!所以我不但会一直念书,一直科考,将来我有幸得中后,还会行万里路,为官一方,做自己想做的事,造福一方百姓,实现自己的价值。想来澈表哥也跟我有一样的志向,一样的抱负吧?” 以李澈的聪明,应该立马什么都能明白,不会再把他没说出口的话说出口了,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果然片刻后,听得李澈涩声开了口,“我自然跟巍表弟有一样的志向与抱负,我也很明白陆姑妈和巍表弟这些年的不容易。可陆姑妈只有你这一滴骨血,将来你也好,陆姑妈也好,总要经历生老病死的,到时候你总不能还、还坚持吧?我、我愿意等巍表弟的,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都愿意等的,还望你能、能给我个机会” 陆薇薇看不见李澈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真心。 却仍是摇头,“多谢澈表哥的好意了,但你的时间宝贵,根三舅舅和舅母也肯定盼着你能早日成亲生子,所以别在我这儿无谓的浪费了。我既走了这条路,就没想过这辈子要成亲生子了,哪怕将来有一天,这条路我可能走不下去了,但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弃。便是到了最后一刻,我也不会认命,还是会选一条相近的路走。” “你生来便是男子,根本不会知道女子想要走出门,想要跟男子一样飞得高看得远,是何等的艰难。我已经看过外面的世界,已经读过书,已经飞起来过了,也绝不愿再跟别的女子一样,只能窝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相夫教子的过完这一生,还望澈表哥明白。” 李澈听她说完,一时不知是该失落,难道自己真就这样放弃了? 还是该高兴陆薇薇既有这个心,自然对谢令昭也是不会有任何想法,任谢令昭怎么献殷勤都没用的,他倒是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了。 可终究是他生平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想要与一个女子白头偕老、共度此生,让他就这样放弃,他也实在舍不得,他怕自己一旦放弃,会遗憾后悔一辈子。 李澈因又道:“巍表弟,我父母的确盼我早日成亲,可大丈夫不立业如何先成家?就像你才说的,我也会一直念书,一直科考下去,无论多难都不会放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改变我自己,改变我亲人们的命运。” “可科考之路那般艰难,多少人考了一辈子,连秀才都不是,我虽不至妄自菲薄,却也不敢妄自尊大,觉得自己就一定能考中,一定与那些不第之人不一样,那我势必得全力以赴,无暇他顾,我好生跟我爹娘说,他们也肯定会理解的。所以我说的愿意等你,是真的愿意等,也自信真的能做到,你就、就给我一次机会,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陆薇薇面对这样一颗赤诚之心,没办法不被触动。 片刻,她才道:“澈表哥,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我不想你把自己的人生都捆绑到我的人生上,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等了十年八年,却发现是一场空呢?时间也能冲淡一切,改变一切。你的心意我领了,也为之感动,因为这样的经历我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所以更显珍贵。但也真的对不起,真的别为我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专心念你的书吧,我相信他朝你一定能金榜题名,爱情事业双丰收的!” 李澈急道:“可巍表弟也不能只一腔孤勇的往前走,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为陆姑妈考虑吧?我看陆姑妈的意思,应当是后悔过当年的决定,也很希望一切能早日拨乱反正,你过回该过的日子的。你要改变自己、改变你亲人们的命运,也未必就要亲力亲为,亲自去冲锋陷阵。我愿意为你冲锋陷阵,你只要坐镇后方指挥便是了,我保证你指哪儿我就打哪儿,并且至死都不会改变!” 陆薇薇听明白了,道:“澈表哥的意思是,我证明了自己,也到了一定的时间后,便可以回家在你的羽翼之下,安心的过日子了?也是,我娘年纪渐渐大了,需要照顾,根三舅舅根三舅母更需要照顾,偏我们两家还都人丁单薄,势必得有人主外有人主内才是。” “那澈表哥更得找个贤惠能干,持家有道的妻子了,我在这里祝你心想事成。至于我和我娘,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安排,也定会走好自己的路,过好自己的日子。澈表哥还有话吗,要是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他怕是根本没明白,这条路是她真的想走,而不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吧? 他愿意等的十年八年,也是建立在她终究会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在那一亩二分天地里,过完余生的基础上的。 李澈见陆薇薇说完就要走,忙道:“巍表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和陆姑妈将来能过上好日子,再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你们,也再不用怕那些人,我真的只是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哪怕他现在还什么都没有,但只要他努力,终究会有的,到时候,他就可以把一切最好的都捧到巍表弟面前,再不让她受任何委屈了! 李澈又道:“巍表弟,别人都当读书轻松体面,我们身处其中,才知道到底有多枯燥有多苦。尤其你还诸多不能让人知道的不便,还得大热的天儿,也跟大家一样挖河沟抬土方,时间一长次数一多,身体怎么受得了?身体一旦坏了,就跟我爹一样,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别无选择时,你只能自己迎头而上便罢了,有选择了时,又何必再为难自己?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而已,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平安喜乐,轻松无忧,不愿意你那么苦,我” 陆薇薇抬手再次打断了他,“我明白澈表哥的意思,真在乎一个人时,的确心疼他,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一切都给他。比如我吧,就想把我认为最好的一切给我娘。可那终究只是我以为的,未必就是我娘需要的澈表哥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我这辈子,肯定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好坏,都由自己说了算的!” “好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澈表哥也快回去,早些歇息吧。指不定等你一觉醒来,便什么都想通了呢?你现在也还年轻,以后要经历不知道多少人、多少风景,届时再回头看,说不定自己都觉得如今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了。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多谢你这一番心意。好了,我真走了。” 这回真头也不回的走了,待进了家门,关好大门后,才背靠着门板,长长吐了一口气。 该说的她都说了,希望澈表哥能尽快想通,往后继续专心学业,走他该走的路吧。 彼此终究不是一路人,就各自精彩多好! 李澈却是站在原地,半天都没举步往家走。 巍表弟别无选择时,只能自己辛苦便罢了,既有选择了,为什么还要那般自苦?她要实现自己的价值,也多的是法子,为什么非要走一条与别的女子都不同的艰难的路? 那老天爷何必打一开始就注定好男女有别呢? 还是巍表弟见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信不过他,才会拒绝他的?也是,他十次模拟考试里也就两三次能险胜巍表弟,叫巍表弟怎能信任他,信他还真不如信她自己! 那就等明年考完了,他至少已经是秀才了,再与巍表弟深谈吧,到时候巍表弟见他能胜过她了,指不定就有所改变了呢? 那他可得加倍努力,也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幸好巍表弟对谢令昭也是一样的,他不用再日夜提心吊胆,可以安心念书了总归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的! 陆薇薇自不知道李澈被自己婉拒了,不但没想放弃,反倒越发坚定了决心。 她一进屋,李氏便满脸兴奋迎了上来,“小巍,阿澈都跟你说什么了?白天多少时间说不得,非要晚上来,可见是不能让旁人听见的话,你和他我是不是可以准备起来了?” 陆薇薇无语,“准备什么?您就别管这些了,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也不会朝您想的那个方向发展。您和舅母以后见了澈表哥,也别表现出来,省得让澈表哥误会。好了,我困了,先睡了,娘也早些睡吧。” 说完便不由分说回了自己屋里去,当没听见李氏在后面的哎哎哎声一样。 待洗漱完,熄灯躺下后,陆薇薇才在黑暗里无声叹起气来。 澈表哥真的很不错,她若只是个跟表姐或秀妹妹一样的女子,一定会很高兴能有这么一个人爱慕自己的,可惜她跟她们不一样,便注定了她跟澈表哥只能做两条平行线。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是对的。 只是短痛也是痛,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儿算了,回头去飘香酒楼吃顿火锅吧,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等吃完后,她就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题外话------ 可能是稍微一松懈下来,各种毛病就找上门了?总之就是身体各种不舒服,还多半感染幽门螺旋杆菌了,偏偏去了俩医院,都说因为疫情,暂时测不了,去另外一个医院,又得先核酸检测,打算明儿一早就去排队,心好累 第一百回 受伤而归 正好次日休沐,陆薇薇早起活动过身体,又背了一回书后,便出发去了城里吃火锅,且一个人都没告诉家里她进城去是做什么,只说她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别等她。 虽然一个人吃火锅在旁人看来难免孤单寂寞,也免不了惹人侧目,但她现在还就享受那份孤单,就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吃顿火锅。 却是刚走到村口,就碰上了慌慌张张的陈三,陆薇薇忙叫他,“陈三叔,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陈三定睛见是她,忙几步迎上前,喘着气道:“表少爷,是东家出了事。早起我刚去店里开了门,就有两个人送了东家上门,东家昏迷不醒,身上还有好多伤,说是之前答应了要给那两个人二十两银子,那两个人才送他回来的。我把人留下了,银子暂时还没给,东家也让人先送去医馆了,现在是特地来请太太和大少爷去做主的,呼” 陆薇薇这下还顾得上伤什么春悲什么秋,她那点儿小矫情在这样的大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她忙与陈三道:“那现在谁守着舅舅的?店里又谁守着?越是这个时候,店里越不能乱,这样,陈三叔你先回店里去守着,我回去带了我娘和表哥立刻去医馆守着舅舅。舅母病还没好,表姐和表弟又弱的弱,小的小,先就别告诉他们了,等回头舅舅醒了,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陈三知道李成栋和李家全家都看重陆薇薇,又听得她安排得面面俱到,遂点头应了,“那我这便回店里守着去,表少爷也尽快带了姑奶奶和大少爷赶去医馆守着东家吧,店里请大少爷和表少爷只管放心。” 陆薇薇应了,目送他走远了,才深吸一口气,硬逼自己不再发抖后,转身奔回了家去。 李氏见她又折了回来,笑道:“定是又忘什么东西了吧,小小年纪,记性就这么差,以后老了可怎么得了。” 因李舅母与李月也在一旁,陆薇薇尽可能让自己不露出任何异样的笑道:“是啊,忘带东西了,娘去帮我找一下吧。” 将李氏带回母女两个那边后,才低声把事情与李氏说了,末了道:“我本来是想娘和我们一起去的,可晚上我和表哥未必回得来,所以娘还是留下,替我们找借口遮掩一下吧。好歹等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后,再让舅母他们知道,省得都吓坏了。” 李氏早已唬得脸青白黑的,抖着唇道:“怎、怎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舅舅也不是一个人出门,带了人一起的,到底路上出了什么事?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他快快醒来,不然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的,可要靠哪一个去” 话没说完,眼泪已是哗哗落了下来,想到了陆迁当年也是好好的出门,结果却眼泪就落得更凶了,“总不能让我没了丈夫、没了爹,如今还要连哥哥也一并” 陆薇薇忙握了她的肩膀,“娘冷静一点,您是惟恐舅母他们听不见,惟恐他们待会儿瞧不出您哭过呢?舅舅既然回来了,就肯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您别自己吓自己,不然我和表哥又要挂心舅舅,又要挂心家里,还不能让店里乱了,到底顾哪一头的好?冷静,您立刻给我冷静下来!” 李氏到底也是经过事的,陆薇薇又满脸的冷肃,她也就逼着自己渐渐镇定了下来。 道:“那小巍你和阿昌快瞧你舅舅去,家里就交给我了,我会照顾好其他人的。店里也先别慌,陈三是个忠心的,有他在,三两日还是乱不了了,三两日后,你舅舅肯定已经醒了。咱们家多少事都过来了,如今也不是什么大事,肯定也能过去的!” 陆薇薇这才吐了一口气,“娘这样就对了。那我先去叫表哥了,您看好家就是,有什么情况,我会托人回来与您说的。” 李氏应了,又翻了二十两银票出来塞给她,“要花多少银子都尽管花,别吝惜银子,你舅舅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能好起来,以后多少银子挣不来?” 陆薇薇“嗯”了一声,“我省得的,娘放心。” 抱了李氏一下,才大步出了房门,叫李昌去了,“表哥,跟我出门儿一趟呗当然有事才叫你,不然我叫着好玩儿呢?” 待与李昌一道出了门,走出一段距离后,方把事情告诉了他。 李昌立时白了脸,红了眼,“爹这趟出门肯定吃大苦头了,以后我不念书了,反正我也念得不怎么样,我就去店里帮忙,为爹分忧,再不让他这样辛苦了!” 陆薇薇想到她们母女能有这么多年的安稳富足日子过,也是靠的李成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片刻才低道:“舅舅肯定不愿你去店里帮忙,他一心盼着你高中呢。现在先别说这些了,我们先去医馆看舅舅是正经。” 兄妹俩遂都不再多说,只加快脚步,一路赶去了医馆里。 正赶上大夫给李成栋清洗包扎伤口,好几处都是深可见骨,还什么伤口都有,又因天气炎热,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深一点的伤都化脓溃烂了,必须先把腐肉剜掉,再上了药,才好包扎。 生生痛得李成栋就算还在昏迷中,依然好几次剧烈的颤抖,陆薇薇看在眼里,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李昌也是眼泪汪汪的,“我真恨不能爹这些伤都在我身上,恨不能我替爹伤,替爹痛!” 万幸大夫忙完后,告诉兄妹俩李成栋并无性命之忧,“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和内里,但也狠狠伤了元气,怕是得两三天才能清醒,期间还会发热。等人醒来后,也至少得修养小半年,好生补一补。” 兄妹俩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陆薇薇便与李昌道,“表哥去见一见那两个送舅舅回来的人,当面道声谢,最好再请他们吃顿饭吧,若不是他们,舅舅指不定就回不来了。至于他们要的谢银,且等舅舅醒来确定后,再给他们,毕竟二十两也不是小数目。我在这里守着舅舅即可。” 李昌想了想,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也好问问那两个人,是在哪里遇上爹的,又是否知道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爹身上那两处刀伤总不会是自己弄的,若能有线索,我也好去报官,替爹报仇!” 陆薇薇也点头,“表哥想得周到,那你快去吧,忙完了记得打发个人家去跟我娘说一声,舅舅没有性命之忧,好让她安心算了,万一去的人不认识我娘,说漏了嘴,那就糟糕了,总得等舅舅醒了,才好告诉舅母他们。还是等下午表哥回来后,要么你,要么我回家一趟吧。” 李昌待帮着大夫等人把李成栋抬到医馆专门养病的内室后去,便忙自己的去了。 陆薇薇这才请医馆的帮工帮忙打了热水来,给李成栋擦拭起脸上的污垢和身上的血污来。 舅舅历来爱洁,肯定很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她得让他醒来时,至少体面一些,不那么嫌弃自己一些才是。 却是才擦了一会儿,又心疼得眼泪哗哗往下跳,自来那么强壮,给人感觉无坚不摧的舅舅,这会儿却瘦成了皮包骨,还浑身都是伤谢令昭家肯定有上好的人参燕窝之类,回头她就问他买,定要给舅舅补回来! 等陆薇薇给李成栋收拾完,正拿棉签蘸了水给他润唇,说曹操曹操到,谢令昭竟然来了。 陆薇薇不由低道:“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谢令昭也压低声音,“不是昨儿约了骑马吗,我在家左等右等不见阿昌来,就想着找他去,谁知道路上可巧儿就遇上了阿昌,自然什么都知道了。李伯父怎么伤成这样,也瘦成这样?我家里库房好些药材补品,白放着也是霉烂了,回头就让升叔理一些出来,给李伯父补一补啊。” 陆薇薇道:“我方才还想着,要向你买一些,估摸着你家里的好药材补品满天泉都难找,既你这么说,我便不客气了啊。等忙过了这阵子,再折银子给你。” 谢令昭忙摆手,“什么银子不银子的,陆巍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啊,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才哭过了?没事儿,李伯父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这次遭了难,以后便只剩大富大贵了,你就别跟个娘儿似的了、不是,我是说你眼睛好红,跟兔子似的你吃饭了没?正好饭点儿了,我请你吃午饭吧。” 陆薇薇哪有心情吃饭,但见他满眼的关切,还是道:“你给我弄个凉面来,我就在这里吃吧,不守着我舅舅,我实在不能安心。对了,再给我弄把扇子来,这里闷得慌,我给我舅舅扇扇,省得他伤口又发炎。” 谢令昭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嗯”了一声,“那你等着,马上都给你弄来。” 转身大步去了。 不一会儿,不但给陆薇薇弄了凉面、几样小菜、扇子回来,还弄了个冰鉴来,“有这个,屋里便不闷了,我已使人跟升叔说了,两个时辰便使人送一次冰来,管保李伯父的伤口不会再发炎。” 陆薇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怎么又忘了,某人是个有足够资本任性的“霸道总裁”了? 可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毕竟她是真的盼着舅舅能早点儿好起来。 遂谢了谢令昭,“那买冰的钱,回头我连药材补品的钱,一起算给你吧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你要是不肯收,我也只好不要你的冰,更不要你的药材补品了。” 谢令昭只得道:“到时候再说吧。” 等陆薇薇吃完了凉面,又与谢令昭说了一会儿话,正要催他先回去,“这里又嘈杂又热,我一个人守着就够了,你还是回家去睡一会儿,睡醒了背会儿书吧。” 李昌回来了,见屋里竟有个冰鉴,丝丝的冒着凉气,不用问也知道定是谢令昭弄来的,先谢了他。 才低声与陆薇薇道:“我请过那两个人吃饭,也问过他们了。他们是蒙山县的人,去河边网鱼时,发现了被水冲到岸边的爹,等爹短暂清醒,弄清楚是他们救了他后,便托了他们送他回天泉来,酬劳是二十两银子。他们便带着爹从蒙山到了天泉,找到了店里,说之前还怕是遇上了骗子,没想到竟是真的,等爹醒了,问清楚了再给他们银子也不迟,我把他们安置在了客栈里,让小二一天三顿都好生招待。” 陆薇薇忙道:“那舅舅有给他们说过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没说过啊?也是,舅舅肯定一直都昏昏沉沉的,能侥幸遇上他们救下他,再说服他们送他回来已经不容易了,哪还顾得上旁的。也只能等舅舅醒了,再亲自问他了。” 李昌点点头,“那就先等爹醒来吧。其实我这会儿已经冷静多了,爹能回来,已经是万幸,旁的事情相较之下,都不重要,或者没那么重要,缓一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薇薇又道:“那店里怎么样,大家都没乱了方寸吧?” “暂时还好,陈三叔让大家都不许慌,仍开门坐着生意,就是今儿去店里的人大部分都不是买东西,而是打听消息的,一个个也不知道怎么那么闲,关他们什么事?”李昌没好气。 陆薇薇蹙眉,“也没办法,县城拢共就这么大,早上舅舅被送去店里时也肯定不少人看见,可不得招来长舌妇们东说西说吗?没事儿,过两日就好了。那我趁现在回家去一趟,也好让我娘安心,再就是收拾一些随便物品来,也好方便些还是别了,我一收拾舅母肯定就知道了,还是就在城里现买吧。” 谢令昭在一旁道:“买什么买,缺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便是了。” 当下三人又说了几句话,陆薇薇便出了医馆,先回了家去,身后自然还跟着某个跟屁虫。 第一百零一回 不幸中的万幸 李氏已在家里等得很着急了,偏还得强撑着不能让李舅母和李月李盛看出什么破绽来,不过大半日时间,却过得比一年都还长似的。 总算瞧得陆薇薇回来了,还善解人意的一见面就冲她摇头,示意没事。 李氏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回去,问谢令昭,“阿昭,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家里今儿临时来了不少贵客,所以特意请了小巍和阿昌去帮你待客吗,怎么这会儿你这个主人家也跟着小巍一起跑了?” 一面冲谢令昭使眼色。 “啊?”谢令昭先还反应不过来。 但随即就明白了,笑道:“我今儿的客人里好几个好采的,听说陆巍也好采,就非要我陪他来取几篇章回去,大家一起品鉴一番。反正家里有管家,还有阿昌帮忙待客,我失陪一会儿也没什么。” 还不要李氏再使眼色,已笑着与李舅母道:“李伯母,今晚我们肯定散得很迟,大家也多少都喝了点儿酒,我就留陆巍和阿昌住下,明儿直接去学里了啊。正好待会儿走时,我替他把书袋带上。” 李舅母不疑有他,笑道:“行啊,那他们兄弟可给你添麻烦了。” 李氏则道:“也别误了明儿上学才是。” 待去了她们那边的堂屋,才低声赞谢令昭,“亏得阿昭你方才反应快,我都担心事先没串过话儿,一个不小心就露馅儿了,没想到你配合得这么好。” 谢令昭笑道:“那是,陆伯母待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娘儿俩之间这点儿默契都没有呢” 见李氏与陆薇薇脸色都有些凝重,忙收了笑,没有再贫嘴。 李氏已问起陆薇薇李成栋怎么样来,“你舅舅醒了吗?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什么时候可以告诉你舅母他们,就算知道他没事了,不亲眼看到人,我还是不能放心呀!” 陆薇薇低道:“舅舅浑身都是伤,因之前一直没得到医治,好些都化脓溃烂了娘先别急,听我说完。但好在大夫瞧过后,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也得两三日后才能醒来,中间也肯定要发热,总得修养小半年,才能恢复元气。” 李氏听得满脸的心疼,“那你舅舅怎么伤的?还化脓溃烂了,他在外面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不行,我得照顾他去,你和阿昌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何况你们明儿都要上学,还是我去照顾的好。阿昭,你脑子灵,帮我想个什么借口,哄一哄你李伯母呢?” 谢令昭见问,拿眼看陆薇薇,这事儿他肯定得听陆巍的。 陆薇薇见他没直接答应她娘,冲他赞许的点点头。 才与李氏道:“医馆人来人往的,娘去了也不方便,就在家里等着吧。等舅舅醒了,大夫说可以回家休养了,我和表哥马上送他回来,您想照顾多少没有?现在就交给我和表哥轮班照顾我们行的,还有医馆的人帮忙,谢令昭也安排人给我们帮忙,两个小时就给我们送一次冰,一定会照顾好舅舅的,娘就安心吧。” “可是”李氏还待再说,可见女儿一副主意已定的样子,到底没有再说。 只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告诉你舅母他们?我怕时间长了我藏不住。” 陆薇薇想了想,道:“等舅舅醒了就可以告诉了,虽然消息可能还是会传到村里来,但我相信娘两三天应该是藏得住的,就先这么定了啊。” 娘儿俩又说了几句话,陆薇薇便带上自己和李昌的书袋,辞了家人们,再次出门了。 却是走出没多远,就看见了李澈,戴了个草帽,挑了副水桶,应该是正浇地? 陆薇薇虽昨晚才婉拒了李澈,也没想过要因此与他生分了,自小儿一起长大的情义,哪能这么轻易就舍弃了,想来他也是一样想的。 因此远远的便如常与李澈打招呼,“澈表哥,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你要浇地也等太阳落了山再浇啊,仔细你自己和地里的庄稼都受不了。” 李澈见谢令昭一身锦衣华服,自己却是衣衫褴褛,心里先是不自在。 让巍表弟和昌弟瞧得他这副样子,他丝毫也不介意,因为知道他们不会嘲笑看轻他,可谢令昭就不一样了,那么恶劣的性子,又总是明里暗里的针对他挑衅他,这会儿心里还不定怎生想呢! 但随即那点不自在便被他挥走了。 他又不在乎谢令昭,管他怎么想他怎么看他呢,反正三五七年内他没希望,谢令昭也一样没有希望,他还连自己为什么没有希望的真正原因都不知道,那只是他和巍表弟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这般一想,李澈心里连以往见了陆薇薇与谢令昭在一起,总要控制不住涌上来的酸意都一并消失了。 笑着回答陆薇薇,“巍表弟不知道,我浇的是我娘种的一小片大叶芋头,越是天热,便越得多给它们浇水,与其他庄稼作物正好相反。但结的芋头也比其他芋头更香更绵软,等过些日子收获了,你和家里其他人尝过就知道了。” 陆薇薇应了:“好啊,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生尝尝。那我和谢令昭先走了啊,我们进城去有点急事,澈表哥也别太累了,浇一会儿就乘会儿凉,不然芋头倒是长好了,你却中暑了。” 待李澈应了,便与谢令昭大步走远了。 谢令昭这才道:“陆巍,我以往虽知道李澈不容易,倒是没想到不容易到这个地步。” 陆薇薇反问,“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生来便锦衣玉食,你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别人为之奋斗一辈子,也可能可望而不可即的?所以不要再自怨自艾,要过好以后的每一天。” 谢令昭没有说话,只暗忖,李澈家既这般困难,要不,他多给他一些银子,让他以后都离陆巍远一点? 那陆巍岂不是除了阿昌,就只与他要好了? 不过这要是让陆巍知道了,肯定会适得其反,再不理他,且陆巍这么个清澈雅致的人,以银子来衡量他,也太亵渎他了。 算了,他还是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就算李澈与陆巍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义,他以后也一样要时时伴着陆巍的,时间长了,肯定就能跟李澈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样重要了 两人很快到了医馆里。 之后两日,陆薇薇与李昌一人在医馆守了李成栋一天一夜,因有江升派的人隔两个时辰便送冰来,一日三餐也都准备得妥妥帖帖,到散了学,谢令昭还会来陪着兄妹两个说话儿,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家里李舅母也被李氏瞒得死死的。 到得第三日上,又轮到陆薇薇守着时,李成栋终于醒了过来,“水” 陆薇薇其时正默默背书,忽然听得李成栋的声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见他手也动了,才确信他是真醒了,忙惊喜的奔了过去,“舅舅,您醒了,您终于醒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啊,我马上给您倒水啊,您稍等” 很快李成栋喝完了水,又昏睡了过去。 陆薇薇忙去叫了大夫来,“大夫,我舅舅他” 所幸大夫看过后,笑道:“令舅身体还很虚弱,精力实在不济,才会只醒了片刻的,但人只要醒了,就没大碍了,让他再睡一觉,下次醒来时,应该就能好多了。” 陆薇薇重新悬起的心方落了回去,继续照顾起李成栋来。 傍晚,李昌与谢令昭散学后一起来了医馆。 听得李成栋白天醒过了,李昌吐了一口长气,“我今儿根本听不进夫子讲课,一整日都是魂游天外,还不如在这里守着爹呢。小巍,现在我来了,你回家去吧,也好把爹醒过了的好消息告诉姑妈,让她放心。” 陆薇薇“嗯”了一声,“那今晚就辛苦表哥了,注意隔一会儿便给舅舅润一次唇啊,他白日醒来那一次,我怀疑根本就是被渴醒的。大夫也这么说,让我们千万注意,尽可能让他多睡,说睡觉是最好的治疗。” 李昌应了,“表弟放心,我理会得的。你快回去吧。” 谢令昭便要送陆薇薇回去,“路上也好与你说说话儿,省得你走着走着就睡着了。看你这黑眼圈,阿昌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晚上偷牛去了,李伯母真没起疑呢?” “你才偷牛呢,我们黑眼圈又不显眼,年纪轻轻的,熬个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正说着,李成栋竟再次醒了,“好渴阿昌,小巍,是你们吗” 陆薇薇与李昌都欢喜不已,李昌忙扑上前,“爹,您醒了,是我和表弟,是我们。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您这次可真是、真是吓死我们了” 说到后面,已是红了眼圈。 陆薇薇也要喜极而泣了,忙忍住了,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表哥,你先喂舅舅喝水吧,等舅舅喝完水,你再激动也不迟。” 李昌这才胡乱擦了一把脸,喂李成栋喝起水来。 一杯水下肚后,李成栋看起来精神了些,这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见到我的,我睡几天了?感觉自己一直都浑浑噩噩的,既不能彻底睡死过去,又怎么都醒不过来,真是好生辛苦” 陆薇薇忙道:“这是舅舅被送回天泉的第四天了,是两个自称蒙山县人的汉子送您送回来的,说您答应给他们二十两做酬劳,您还记得吗?您别动,您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一动说不定伤口就要裂开,您躺着就是了,谢令昭也不是外人。” 李成栋的确是看见了谢令昭,才想坐起来的,听陆薇薇这么一说,也就又躺下了,虚弱的与谢令昭道:“谢公子别笑话儿啊,实在是力不从心。” 谢令昭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跟陆巍、阿昌都是至交好友,您便也是我的长辈,您千万别客气。” 李成栋这才与陆薇薇道:“我的确答应了给那两人二十两银子,不然平白无故的,人家凭什么这么大老远的送我回来,我还随时都可能没命,人家不是自找麻烦呢?那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李昌道:“我给安置在了客栈里,让小二一日三餐都要好的。既他们真救了爹,那我明儿就把银子给他们,好让他们早些回家去吧。” 李成栋想了想,道:“本来该我当面向他们道过谢后,再好生送走他们的,可我如今实在有心无力,总不能让他们来见我吧?那就阿昌你好生再谢他们一次,把银子如数给他们,另外再备些礼品,好生把人送走吧。” 李昌忙应了,“我明儿就去办,爹只管放心吧。” 陆薇薇见李成栋暂时没话了,因问他,“舅舅,您以往出门都好好儿的,这次却弄成这样,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您不是带了人的吗?那位钟叔呢,不是他说有门路,您这次才随他去府城的,您伤成这样儿,他应该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李成栋见问,长叹了一口气,才道:“我这次因为钟兄帮忙牵线,倒是真拿到了不少好货,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我赶着回了天泉来。谁知道路上遇上大暴雨,洲河被阻断了一截,大船过不去,所有人只好都下了船,我们也只好押了货,改走陆路。” “可能我们一行那么多货,早就招了人的眼吧?才走了两日陆路,就被人截了道儿,要杀人越货。赵强和雷旺当时就被砍得倒下了,估计已经我跑了一阵,实在跑不动了,只好跳了河,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被冲到了蒙山境内,让那两个汉子给遇上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一百零二回 困难与善后 李昌与陆薇薇都听得满脸的惊怒、后怕与庆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劫道杀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万幸舅舅逃过一劫,活着回来了,不然我们别说去营救舅舅了,等我们知道消息时,都不定得什么时候去了,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成栋好容易死里逃生,亦是后怕不已,道:“去年过年时,阿昌他娘说今年是我本命年,让我大年初一定要去庙里好生上柱香,又给我做了全身大红的衣裳鞋袜让我穿。偏我愣是不信,没去上香也没穿,倒不想竟应在这里。看来这次好了后,我得去庙里好生上柱香,往后也得对这些有该有的敬畏之心才是了呼” 陆薇薇见他说着吃力起来,忙道:“舅舅,您要不先歇着,有什么话等好些了再说?只要您人回来了就好,旁的都不重要,都可以容后再说。” 李成栋摇摇头,“我还撑得住。阿昌,你明儿把送我回来的人好生送走后,便去一趟赵强和雷旺家,把事情说与他们的家人知道,让他们的家人做好准备吧。就说我们会尽快托了镖局的人去当地寻人,一定会活见人,死见尸,务必给他们一个交代的。然后一家先给十两银子,他俩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总不能让两家断了生计才是。” 李昌忙再次应了,“爹放心,我会把这些都安排好的,您就别管了,只安心养身体便是。” 李成栋苦笑,“都不提这次损失的几百两货物了,光两条人命,我就安不下心来。等过几日我好些了,还要亲自去一趟赵强和雷旺家,人家好好的儿子送到我们店里,这才几年功夫呢,就,早知道这一趟我就不该去的!” 陆薇薇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劝慰道:“舅舅千万别自责,天有不测风云,谁都预料不到的事儿,又怎么怪得您,您难道就想发生这样的事?眼下你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体。实在不行,我明儿与表哥一起去吧,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歉意与诚意,想来两家人会谅解的。” 李成栋弱声道:“就阿昌一个人去吧,别耽误了小巍你的学业。这次家里和店里都元气大伤,我又成了这样儿,三五个月内,好些事都得阿昌替我出面了,势必会耽误明年的县试。阿昌本来学习也不如你,就三年后再来也没什么,但小巍你耽误不得,除了你和你娘,说句实话,家里和店里明年能不能好转,都得取决于你明年能不能中,所以你真的耽误不起,你明白吗?” 陆薇薇自然明白。 舅舅这些年生意虽做得不差,但赚的钱大部分都在货上,现金流真的不多,这次带去府城进货的几百两银子,应当就是他当时能凑出的所有流动资金了。 可如今那些银子换的货物全部都折了,等于是几百两银子全部打了水漂。 打了水漂还不算,店里没有了货物补给,又该往哪儿弄银子,把货物补齐,好不至影响到店里的生意?那可是全家的生计,越是这个时候,越断不得,不然家里就真要一蹶不振,不知得几年才能缓过来了。 关键还得托人寻赵强雷旺,还得安抚他们的家人去,少不得都要花钱,一旦他们再回不来了,后事与抚恤又得一笔银子。 还不说同行的竞争与素日跟舅舅不对付的人,肯定要趁此机会落井下石的,真的是不能想,一想便觉得满头的包,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一个的好,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年。 但若明年她中了,不说秀才了,只要先过了县试,情况肯定都不一样了。 有了自己这个“潜力股”在,本来不肯给舅舅面子的人,少不得也要给三分,至少也能为舅舅和店里赢得几个月喘息的时间了 陆薇薇想着,郑重与李成栋道:“舅舅放心,我明年一定会中的!” 还得至少县试时,捞个案首回来才是,才能让全天泉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潜力股”到底有多优良! 李成栋见陆薇薇都明白,脸上浮过一抹欣慰之色,又问道:“这几日家里怎么样了,除了你俩,都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吧?” 不然也不会只兄妹俩守着他,肯定他一醒来,就能见到孩儿他娘和妹妹了。 李昌道:“只姑妈知道,那日陈三叔去家里报信时,刚好半道遇上了表弟,表弟又只告诉了我和姑妈,这几日也瞒着娘和妹妹、阿盛的。” 陆薇薇补充,“舅母前阵子病了,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好容易这阵子好些了,我不想她病情再加重,便没告诉她。亏得舅舅终于醒了,我娘这几日在家又要担心您,又要想方设法不让消息传到舅母他们耳朵里,面上还不能露出任何痕迹来,真是好生辛苦,这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李成栋听完叹道:“那这几日真是难为你娘了。明儿就让她们来瞧我吧,我是知道她们的,不亲眼见我已经醒了,肯定不能安心。等亲眼见过了,她们回家去等着也能安心,我最多两三日,就回去了,一出去就这么久,还差点儿回不来了,我是真想早些回家去。” 李昌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儿,道:“还是看大夫怎么说吧,等大夫说爹可以回去了,我立马背上您,一刻也不停的回家去。” 李成栋到底身体还很虚弱,又强撑了说了几句话,便实在撑不住,最后一句:“明儿让大掌柜和陈三来见我”还没说完,人已昏睡了过去。 陆薇薇与李昌忙请了大夫来,确定他只是暂时力竭后,方松了一口气。 其时天已快黑了,李昌便催陆薇薇快回去,又交代谢令昭,“务必要把我表弟送到啊,大白天他一个人回去还罢了,让他一个人走夜路,我可不放心。” 还把二人送出了医馆外。 陆薇薇却没就走,而是皱眉与李昌道:“表哥,我听说县里就两三间镖局?好像拢共也没多少人,能派多少人去当地帮我们寻人呢?人少了,指不定就要无功而返,人多了,银子又吃不消。要不,我们报官吧?” 李昌苦笑,“你当我没想过?可我们报哪里的官,事情是发生在蒙山县境内的,天泉的官府万一不管呢?现在赶去蒙山,怎么也得十来日,那离事发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就有再多的证据,也肯定毁得差不多了。何况爹还说不清具体的事发地是哪里,那些贼人又长什么样儿,蒙山县的大人们有的是理由推脱不然爹为什么一个字也没提过报官,不就是知道报了也白报,还不如直接找镖局的人去吗?” 陆薇薇不说话了。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话,她怎么忽然给忘了?对这年头的平头百姓来说,可不是不到万不得已,纵然有理,纵然是受害者,也不愿意去衙门么? 一旁谢令昭忽然道:“陆巍、阿昌,我明儿去见一见天泉县令吧,不说请他帮忙破案,抓到杀人越货的凶手,替李伯父追回损失,至少也要让他同意派几个捕快去一趟蒙山,再请了蒙山当地的捕快帮着一起寻一下人。他们算来都是同僚,想来还是愿意帮忙吧。” 大不了,他多花些银子就是了。 这一关李家必须得过了才是,不然陆巍和陆伯母不但生活要受影响,还要伤心难过,他可不愿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陆薇薇与李昌都是眼睛一亮,“这样,行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陆薇薇想得还要多一些,谢令昭那些所谓的长辈亲人们本就不待见他了,要再知道他打着家里的旗号,在天泉干这些作威作福的不正经的事,岂不更得不待见他? 谢令昭却是道:“没事,举手之劳罢了,你们等我消息就是。” 催了李昌进去守着李成栋后,一路送了陆薇薇回去,然后婉拒了陆薇薇留他吃饭的好意,“你家里正乱着,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等过些日子李伯父大好了,再留下吃饭也不迟。” 又扔下一句:“陆巍,若是有任何需要,都千万记得向我开口,不然我事后知道了,一定不原谅你,也不原谅阿昌。我可拿你们当过命的朋友,你们自己看着办!” 才趁夜回了自己家去。 余下陆薇薇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方进了大门,“娘,我回来了” 李氏听得声音,立刻迎了出来,“小巍,你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晚?你舅舅怎么样了,醒了没?”后一句话,是压低说的。 陆薇薇揽了她的肩膀,道:“舅舅今儿已经醒过了,第一次醒来时间很短,喝了水就睡了,第二次醒来精神就要好很多了,与我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表哥现在守着他的,娘只管放心。” “阿弥陀佛。” 李氏不等她说完,已念起佛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舅母今儿已经问过我好几次,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是有什么事瞒着她了,王大爷好像也知道了,我都快瞒不住了,总算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那,现在能告诉你舅母他们了吗?” 陆薇薇“嗯”了一声,“舅舅说能告诉了,明儿就带你们去见他,亲眼见了人,你们就能安心了。我刚路上也想过了,表哥这些日子要忙的事太多,我如今也不敢耽误了学业,那舅舅身边总得有人守着照顾才是,告诉了舅母,您和舅母这几日便可以轮流去医馆照顾舅舅了,我和表哥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李氏也不是个笨的,闻言略一思忖便道:“你舅舅告诉你们他这次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了吗?跟他去的人,还有他这次贩的货呢,如今都在哪里?他人既已经醒了,该善的后、该解决的问题,就必须得面对了。” 陆薇薇低道:“所以我说表哥这些日子要忙的事太多呢,马上见了舅母,我再与你们一道细说吧,省得我现在与您说了,待会儿还要说耳边。” 顿了顿,“娘,我们现在一共有多少存银?有没有一百两?” 李氏忙道:“没有,只有八十多两,这不是去年买地花了一笔吗?怎么了,是你要用,还是你舅舅要用?” 陆薇薇叹一口气,“舅舅这次进的货全部损失了,跟去的赵强和雷旺还下落不明,凶多吉少,接下来店里和家里用银子的地方都多的是,我这不是想多少帮舅舅一点忙吗?总之您把银子预备着,等要用时,我会立刻告诉您的。” 李氏惊道:“不但货没了,人还没了?那是要花好多银子!要不,我们把村儿里的地都给卖了?反正迟早也要卖的。” “急忙之间哪有现成的买主等着我们,见我们卖得急,肯定买主也要压我们的价。现在到底不到万不得已,等万不得已时再说吧” 娘儿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进了堂屋去见李舅母和李月李盛。 李舅母知情后,红着眼睛立时便要进城照顾丈夫去,“我是说我这几日眼皮怎么一直跳,心里也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原来是真的!妹妹、小巍,你们瞒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容易就倒下,我撑得住!” 又骂李成栋,“狠心的老东西,这一路到底吃了多少苦” 却是还没骂完,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引得李月与李盛也哭起来。 还是陆薇薇与李氏好说歹劝,才让娘儿三个都渐渐平静下来,也让李舅母歇了立时就要去看李成栋的心思,改为明儿一早去。 一家人方摆了饭,只都没有胃口罢了。 第一百零三回 自卑 好心 次日一早,李舅母与李氏便等不及往医馆里看李成栋去了。 李月与李盛也想去,让姑嫂两个给拦了,“医馆人来人往的,你们就别去添乱了,等过几日你们爹回了家,你们一天十二个时辰想守着他都行,多的时候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两日。” 只得一个留下看家,一个仍去了学堂。 等到了医馆,见到李成栋,瞧得他浑身都是伤,人也瘦得快脱了相,李舅母与李氏都是何等的难过心痛,泣不成声,自不必说。 另一边,李昌给了送李成栋回来的两个汉子二十两银子,好生将二人送上了去往府城的船后,来不及喘气,又赶着去了赵强和雷旺家里,一整日下来,可谓是身心俱疲。 这才真正理解了以往李成栋要撑起香料铺,要撑起一家人的生计是多么的不容易。 陆薇薇心里也一整日都沉甸甸的,没好到哪里去,却还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书本上,一时间都不知是该担心时间有限,自己万一考不中,希望时间能再多些;还是该盼着明儿就考,把舅舅和家里的燃眉之急立时给解了。 好在是有了李舅母与李氏的轮流照顾,陆薇薇与李昌都不用再一心记挂几头,可以安心忙外面的事。 也好在李成栋身体底子好,一旦有了医药食物,有了亲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恢复起来的速度还是很可喜的。 如此没过几日,他便让李舅母和李氏接回了家休养,一家人虽才遭了大变,好歹有惊无险的团圆了。 村里和族里其时都已知道李成栋这趟出门,遇了歹人,差点儿就没命回来之事,只之前不好去医馆探望罢了,如今人既回了家,少不得都要登门探望,家里闹腾了两三日,才渐渐清净下来。 这日傍晚,陆薇薇仍是一散了学便往外冲。 店里这些日子忙着补货,只是补货便罢了,关键在于没有足够的银子,以往那些笑嘻嘻的生意往来伙伴便都变了脸,别说货物了,去过几次后,连笑脸都懒得再给一个。 李昌年轻气盛,饶是极力克制,仍然让连日的人情冷暖弄得心浮气躁。 偏店里也人心惶惶的,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便有人暗中在找出路了,毕竟谁不是上有老下有老的等着要吃要喝,总不能家里都快断顿了,再来着急吧? 李昌知道后,又气又急,把人重重骂了一通,弄得被骂的人次日就称了病,使了家人到店里告假,其他人则是越发的惶恐不安,店里的气氛都为之一变,再不复以往的热闹融洽。 时间一长,生意又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是以陆薇薇连日都是一散学便去店里帮忙,除了帮忙做事,最主要的还是稳定人心,李昌已经唱了黑脸,这个时候,也的确需要恩威并施,那便得她来唱白脸,才能稳住店里的局势了。 却是刚出了县学的大门,便让李澈自身后叫住了,“巍表弟” 陆薇薇转身,“澈表哥,有事吗?” 李澈见她瘦了一圈,心里满不是滋味儿,片刻才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真的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问你没有,问昌弟也是没有,你们这不是分明拿我当外人,分明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 陆薇薇笑了笑,“澈表哥这是什么话,我和表哥没拿你当外人,是真暂时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要是有,我们还会与你客气不成?你看根三舅母这些日子送去我们家的东西,我们家有哪次没收的吗,可一点没跟你们客气。” 顿了顿,“要不,你这段时间放学回家后,给我瞧一瞧阿盛的功课?我和表哥如今都顾不上管他,可不能让他因此荒废了学业才是。” 李澈忙应了:“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绝不会让盛弟耽误了功课的。那还有需要我做的吗?” 陆薇薇想了想,摇头,“暂时真没有了,等想到了,一定立刻告诉澈表哥。澈表哥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巍表弟再等一下。”李澈道,“我、我已经攒够银子还你了,你看什么时候给你的好?今晚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到时候去找你吧?” 陆薇薇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想了想,道:“我知道澈表哥也不容易,本来不该急着让你还银子的,但家里这些日子实在有些紧张,你如果的确有多余的,今晚就送去给我娘吧。当然,是你的确有多余的哈,如果你也得东拼西凑,那就没必要了。” 李澈忙道:“巍表弟放心,是真有多余的,我这些日子抄了不少书,我娘种的辣椒和芋头也都卖了些银钱那我晚上就送去给陆姑妈吧,你、你和昌弟也得多注意身体,我看你和他都熬瘦了。” “是吗,我真瘦了吗?我自己倒是没觉得,不过表哥是真看得出瘦了,这些日子的确难为他了,希望舅舅能尽快好起来,我们家也能尽快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两人正说着,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车帘一撩,露出谢令昭昳丽的脸,“陆巍,你不是要去店里吗,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陆薇薇便与李巍作了别,上了谢令昭的马车。 步行去店里,得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有车坐既省力又省事,当然最好了。 余下李澈看着谢令昭宽大华丽的马车渐行渐远,心里第一次因为贫穷,而产生了真正的自卑与懊恼来。 他要是跟谢令昭一样富贵,不就可以帮巍表弟解决所有的难题,不就可以让她不用这么累、这么愁了? 可惜摆在眼前的现实却是,他自家的温饱都困难,若不是靠着巍表弟借的银子,连自家之前的难关都过不了果真除了寒窗苦读,他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没有一条相对便捷的路吗! 谢令昭等陆薇薇一坐稳,便递了碗温热的银耳汤给她,“累了一天了,喝点儿银耳汤缓缓吧。真是的,干嘛要让自己这么累,我不是说了,可以借银子给你们,你们要多少我借多少,还不用急着还,什么时候有了再还也不迟吗?结果你也好,阿昌也好,都不肯借我的银子,非要跟我客气,活该把自己都累成了瘦猴子!” 陆薇薇喝了几口银耳汤,觉得心里不那么烧了,才笑道:“就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非要借银子给别人的,果真是银子多得没处花呢?” “我就是银子多得没处花,怎么着吧?”谢令昭冷哼。 陆薇薇正色道:“我和表哥都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你替我们出面,让县里派了捕快去蒙山替我们寻人,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哪还好意思借你的银子?你有这个能力,有这个余力,就该我们的不成?我们一有困难就找你,找成了习惯,以后万一找不着你了,又该怎么办?” 顿了顿,“现在我们的确困难,但我们还撑得住,也自信终究能解决。等哪日我们实在撑不住了,肯定不会与你客气的,这总行了吧?” 谢令昭悻悻的,“行行行,怎么不行?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你们实在不肯找我借银子,我也不能非逼着你们借不是?” 心里已在想着,要不要他私下去找一找与李记香料铺有生意往来的那些人,许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不许再为难李昌,该供货的就供货,该放宽条件的就放宽,大不了他补给他们就是了。 且越想便越觉得这事儿靠谱,待把陆薇薇送到李记香料铺,见到李昌后,便没有留下吃饭,直接就与兄妹两个作了别。 待回了家,也是顾不得更衣梳洗,直接便叫了江升来,让他明儿就去办这事儿,“升叔,这事儿我可交给你了,就拿几百两银子来花嘛,反正也是小钱儿,只要能解了陆巍他们的燃眉之急就好。记得,必须做得隐蔽些,决不能传到陆巍耳朵里去,不然他别说领我的情了,肯定还要恼我,不理我,那我可惟升叔你是问啊!” 江升却没就走,而是皱眉道:“大爷,这事儿既陆少爷不愿您插手,说他们能行,您要不就别管了吧?这总是人家的家务事,再是要好的朋友兄弟,也没有什么都管的道理。说句不好听的,您这就叫越界,说不定,反倒让陆少爷觉得你没分寸,自此疏远了你。” “您家里的事,希望陆少爷什么都插手,愿意把自己的困难与狼狈都展现在陆少爷面前呢?那往后大家还怎么做朋友,谁不愿在自己朋友面前,一直都是光鲜亮丽,光芒万丈的?” 第一百零四回 做梦 谢令昭毫不在意,“我哪里越界了,朋友之间本就有通财之义,如今是陆巍与阿昌遇到困难了,等我哪日遇到困难时,他们难道就会眼睁睁看着?肯定也要竭尽所能帮我的。我也不怕把自己的困难与狼狈展现在陆巍面前,只要陆巍愿意听,我没什么不可以让他知道的;只要他愿意,我的事、我家里的事,他也都可以插手,我还巴不得呢!” 江升见自家大爷一脸的坦荡与没心没肺,是既怕他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等他终于有一天意识到了时,已回不了头了; 又怕他本来没那个意思的,让自己这么一提醒,反倒有了那个意思,那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也迟了?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决定提醒一下谢令昭,“大爷,话虽如此,我觉得该保持的分寸与距离,还是要保持的。尤其陆少爷长得斯俊秀,多少女儿家且不如他好看,时间长了,叫旁人怎么说?对您、对陆少爷的名声都不利呀” 话没说完,谢令昭已不悦道:“升叔为什么这么说,是你听谁说了什么不成?你就该直接打烂他的嘴!” 江升苦着脸,“我近来的确听到了一些风声,哪一个人胡说我能打他的嘴,人一多我哪里还打得过来,且人家也没有指名道姓,就含沙射影的说说而已,我要是打他们的嘴,岂不正好说明我们心虚呢?” 他家大爷与陆少爷都长得好,大爷还日日往李家跑,简直恨不能搬去李家住,这世上可从来不缺乱嚼舌根的人,没影子的事经了那些烂舌头的口,尚且要说得绘声绘色,真有其事一般。 何况他还知道得更多些,他家大爷对陆少爷到底有多殷勤,他可都看在眼里的,对与李少爷根本就是两样,他自己还不觉得。 上次又亲口嚷嚷过什么我根本不喜欢女人,他事后一细想,大爷哪是生气恶心那陆大妮儿的算计,他分明就是怕陆少爷误会了他,才那般激动的,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呢? 江升这些日子简直越想越头大。 本来他家大爷的亲事就艰难,多半只能在天泉县里或是会宁府城找了,要是再传出他有龙阳之癖,还能找到什么好的,连在矮子里挑高子都不现实了! 又懊悔当初为什么要鼓励谢令昭多与陆薇薇来往,还把陆薇薇当大恩人看,早知道他家大爷会这样,他一开始就会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中好吗? 谢令昭让江升说得莫名心虚起来。 片刻才道:“升叔你都听到什么风声了?我跟陆巍我们都行得正坐得端,管别人怎么说呢,难道我和他都不能交朋友,不能走得近了?这世上朋友多了去了,怎么别人就来往得,独我俩不成?简直就是可笑!” 江升讪笑,“我也觉得可笑。可众口成金,积毁销骨,也不能不管呀,尤其您和陆少爷都还没娶亲,陆少爷还要考科举,就更得在意名声了。要不,我写一封信进京去,让人设法儿递到太夫人跟前儿,看太夫人对您的亲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京中实在不行,大奶奶就只能在府城和天泉县里寻了。只要您早些定了亲事,自然那些烂舌头的人就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谢令昭想也不想便道:“写什么信,连我想回一趟京城都不许,怎么可能管我的亲事?有那个时间,他们受用自己的不好呢?你别自找气生了,我也不想这么早成亲,我都与陆巍约好了,三五七年内我们都不考虑成亲的事,以后再说” 一语未了,意识到自己这话江升听了肯定又得多心,他表述得好像也的确有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陆巍是不是那啥、那啥终生了呢,咳 忙补救道:“不是,我意思是,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我如今什么都不是,年纪也不大,那么着急成亲做什么?过几年再说吧。行了,我饿了,让来宝吩咐下去摆饭吧,早些吃完了饭,我还要背书呢。我方才交代的事儿,升叔也别忘了,明儿就去办。” 可惜已经迟了,江升已是变了脸色,明显多想多心了。 大爷竟然都与陆少爷约好三五年内都不考虑成亲的事了! 还说他们行得正坐得端,有他们这样行得正坐得端的呢,两个大男人,好好儿的又干嘛要有这样的约定? 江升急得声音都快变调了,“大爷翻了年就十七了,我瞧着那些成亲早的,十七岁孩子都能满地跑了。现在也不是让您马上成亲,是让您也是时候该物色起来了,等物色好了人选,三媒六礼都走下来,也得一两年去了,到时候成亲正正好,哪里着急了?我明儿就打发人请媒人来,大爷就算再恼我,这事儿我也不能由着大爷的性子来!” 谢令昭烦躁起来,“升叔不知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京中都没发话,你急什么急,你再急又有什么用。别到时候兴头头的自以为什么都弄好了,京里却根本不认,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江升语塞,“那、那我说要写信回京请太夫人示下,您又不让。我的好大爷,您真的不能再和陆少爷走这么近了,别人怎么就不说您跟李少爷呢,还不是陆少爷长得好,您还偏对他格外不一样吗?别说外人了,便是咱们家的人,都不少私下嘀咕您对陆少爷也忒好了些的” 谢令昭没好气,“谁说的?外面的人你不好打烂嘴巴,家里的人你也不好打呢?合着上次说要好生立一立家里的规矩,都是嘴上说说而已!” 江升忙赔笑,“我当时听见就已狠狠敲打过,不许再说了,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是大爷您自己要多注意啊。陆少爷人再好,陆太太人再好,那你和陆少爷都是男儿,也不能、不能反正您刚交代的事,我明儿不会去办的。” 不说家里其他人了,便是来宝那小子,都曾私下与他嘀咕过,大爷对陆少爷实在不同,又不肯收屋里人,不会是真打着人陆少爷的主意吧? 只来宝到底是他的心腹,在大爷面前,他肯定还是不能把人给卖了。 谢令昭冷笑起来:“行啊,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就是,真当离了你江屠夫,我就得吃带毛猪了?” 顿了顿,“这天泉穷乡僻壤的,要啥啥没有,让你跟我在这儿一待就是几年,也实在委屈你了,要不,明儿你就收拾收拾回京去?反正我母亲在京里的庄子不少,你回去了随便挑一个管事便是。” 江升这下只能妥协了,他怎么放得下心让大爷一个人留在天泉,“大爷别赶我走,大不了我听大爷的,明儿去办就是了。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大爷收个屋里人吧?收个屋里人,便您也有人照顾,旁人也不会再胡说八道了,您说呢大爷别推我呀” 谢令昭的回答便是不等他说完,已直接把他往外推,“给我出去,有多远走多远。你和来宝他们都是死人呢,这么多人照顾不了我一个?我又凭什么因为别人胡说八道几句,就得委屈自己,收个劳什子屋里人?就算我要收人,也是我自己想收了,而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原因。总之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谁管得着!” 江升见他这会儿是真怒了,只得一边后退,一边赔笑,“大爷息怒,息怒我再不说了便是,但您也请千万仔细想一想,这可是攸关您终生幸福的大事,要真出个什么岔子,我死了都没脸见夫人去我不说了,我马上走,马上走” 谢令昭等江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以内,才转身折回屋里,倒了一杯水一口饮下,简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升叔一天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长这么大,才终于交到了陆巍这一个好朋友,他与他走得近,对他好怎么了,又碍着别人什么了?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陆巍也是一样,他们才不会因此就疏远了呢! 不过,陆巍的确长得太单薄秀气了些,个子也不算高,单看背影的话,还真有些像个女儿家,不怪那些乱舌头的人误会。 也不知他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样子,肯定比这世上大多数真正的女孩儿还要漂亮咳,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让陆巍知道了,不定要怎生恼他,一气之下与他断交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越是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谢令昭便越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不但之后吃饭时心不在焉,连吃完了饭,看书背书时,也忍不住胡思乱想,看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的书,愣是连页都没翻过。 只得草草冲了个澡,便睡下了。 却是躺下了一样忍不住胡思乱想,直到三更鼓响,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后,谢令昭做梦了。 梦见陆薇薇来找他,先还是听他背书,说他这里背得不好,那里背得不对,忽然就话锋一转,问他想不想看他穿女装是什么样儿?若是他想看,他就穿给他看。 谢令昭当然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陆薇薇也果然没有食言,很快便换好了女装,当真是又娇又美,看得谢令昭的心都酥了,先还忍得住只是拉他的手,继而便忍不住拥人入怀,这样那样了 谢令昭猛地惊醒过来,正好就听见远处传来的鸡叫声。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刚才自己是在做梦,可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都怪升叔昨晚上胡说八道,让他跟着胡思乱想一通,才会做那样莫名其妙的梦他的脑子忽然一嗡,整个人也霎时烧了起来。 他、他的裤子怎么湿了?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可能还尿床吧,那就只能是、只能是 完了,天亮后他还怎么有脸去见陆巍?让陆巍知道了他竟然做这样的梦,在梦里这样亵渎他,肯定立马就要跟他断交! 看来他这几日得避着点儿陆巍了,这都叫什么破事儿 陆薇薇一早起来梳洗完,吃过早饭,再去瞧过李成栋,便与李昌一块儿出了门。 已经过了中元节,天儿再不复之前的炎热,一早一晚更是凉快了许多,一出门便一股清新的凉风扑面而来。 李昌却一脸的精神不济,在家里还能强撑住不露出疲惫与烦躁来,出了门,当着陆薇薇的面儿,便再懒得掩饰了。 看得陆薇薇直皱眉,“表哥,你别这么消极,你都这么消极,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了,店里的人见了,不更得消极怠工呢?你得打起精神来,让大家都看到希望,觉得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一切才会真好起来,人本来活的就是那股气,你说是不是?” 李昌苦笑,“道理我都懂,这不是实在打不起精神来,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要被压弯了吗?之前爹怎么就从来都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好像从来不会累,也从来没有事能难倒他一般呢?小巍,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忽然要把这么重的担子都压到一个菜鸟新手的肩膀上,别说李昌了,换了陆薇薇,肯定也一样要不堪重负。 她想了想,才道:“表哥,你都没用了,这世上得多少人更没用?我知道你压力大,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现在的情况,也比最糟糕的好得多,至少舅舅回来了,现在也一天比一天好,对不对?那旁的都算不得什么!你再坚持一下,后日就休沐了,到时候我去店里帮你,我们一起共度这个难关,怎么样?” 可惜好说歹说了一通,都没能让李昌受到鼓舞,振奋起来。 偏二人还不得不分路了。 陆薇薇怕上学迟到,只得与李昌作了别,先赶着去了学里,一边急步走着,一边还想着,要不,他们就向谢令昭借银子算了? 正好谢令昭有多的,白放着也是放着,何不他们借来先把燃眉之急解了,省得表哥这般煎熬。 大不了,他们按市面上的利息,到时候连本带息还给谢令昭就是了。 第一百零五回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中午草草吃了饭,陆薇薇便去了谢令昭的教室找他,“谢令昭,我们去后面的小竹林吧,我有话与你说。” 谢令昭却是一见她脸便成了红布,还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看她,“那个、我、我有点儿不舒服,你有什么话,就、就在这里说吧。” 之前陆巍都好些天没来过他们教室找他了,他怎么就不昨儿来,偏今儿来呢? 他今儿哪有脸见他 “不舒服?”陆薇薇便要伸手探谢令昭的额头去,“额头烫不烫你躲什么躲,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了你不成?再躲我可恼了啊!” 谢令昭脸更红了,“不是,我、我、我” 明明梦里的陆巍就那么娇美,那么温柔,怎么到了现实里,却完全是两个人呢? 也是,梦里那个陆巍,本来就是他臆想出来的,当然跟真的陆巍不一样,何况要他说,还是这个真的陆巍更好,他更喜欢咳,他可没有喜欢陆巍,陆巍就是他的好朋友好哥儿们,他肯定没有喜欢他! 陆薇薇这下相信谢令昭是真不舒服了,“你是不是昨晚睡觉着凉了?脸红成这样,一看就不正常。下午要不别上学了,告个假去看大夫吧,省得小病拖成了大病,不是闹着玩儿的。” 顿了顿,“要不要我陪你?” 谢令昭忙摆手,“不不不,我自己去就是了我其实没事儿,就昨晚、昨晚有些没睡好。对了,陆巍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陆薇薇怎么好在教室里与他说借银子的事儿,少不得只能容后再提了。 便只是道:“不是什么急事,回头再说吧。倒是你,真只是没睡好?你这脸也红得太吓人了你今儿怎么一直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我,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虚理亏呢?” 话音未落,谢令昭已跟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样,只差跳起来,“我哪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又哪有心虚理亏了,怎么可能不敢看你,我马上看!” 果真迎上了陆薇薇的视线。 却忽然想到了“他”在梦里时的媚眼如丝,眼前陆薇薇的脸,也与梦里的重合了。 谢令昭哪里还敢再看,忙狼狈的移开了视线,却兀自嘴硬道:“我现在看过你了,你总信我没做什么亏心事了吧?好了,你既然没什么急事,就先忙你的去吧,我要眯一会儿了,省得误了下午上课。” 陆薇薇越看他越怪,摸着下巴道:“谢令昭,你今儿真的很不对劲儿,一定有事瞒着我,不过你不肯说就算了,这年头谁还能没点儿秘密了?那我回我们教室去了。对了,明儿休沐,你肯定有空吧?我去你家找你吧。” 谢令昭却是道:“我明儿有事,不在家,你别去找我了,有事回头再说吧。” 他已经想好了,明儿得去佛祖前忏悔自己不该做那样的梦,不该那样亵渎自己最好的朋友,等忏悔完了,他才有脸再见陆巍,再跟他与以前一样相处。 陆薇薇听他明儿有事,也就不再多说,应完一句:“行吧,那等你忙完了再说。我先走了。” 出了谢令昭的教室。 谢令昭这才吐了一口长气,擦着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都怪升叔,都怪他,要不是他,他怎么会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他明儿不但得去佛祖面前忏悔,还得想个什么法子,治一治升叔才是,真是害人不浅! 并没注意到一旁李澈一直拿余光看着他,且跟陆薇薇一样,也觉得他今儿怪怪的。 向来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围着巍表弟转的人,今儿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要是以后都这样远着巍表弟,可就太好了! 下午一放学,陆薇薇照常去了香料铺。 却不见李昌,店里其他人也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句不好听的,便陆薇薇是客人,在门口瞧得整个店里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她也懒得进去,掉头就要走人。 陆薇薇不由沉了脸,表哥到底怎么回事,合着她早上说了那么多,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全当耳旁风了呢? 这谁会不喜欢笑脸,不喜欢热闹,反倒去喜欢苦瓜脸,喜欢苦大仇深嘛? 还是问了陈三,陆薇薇才知道李昌已先回了家去。 顺便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表少爷不知道,大掌柜今儿跟大少爷说要请辞呢,还说最多五日内交割完就要离开,请大少爷务必通融。大少爷挽留了大掌柜半日,大掌柜都丝毫没松口,吃过午饭后,更是借口家里老母亲病着,直接回去了。我瞧大少爷难受得紧,便劝了他先回家去与东家商量,看该怎么解决这事儿。” 陆薇薇这才明白过来何以店里气氛比前几日还要糟糕,敢情是大掌柜这当口要走,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陆薇薇谢了陈三,又托他这两日店里千万多上心,“陈三叔是跟我舅舅多年的老人了,忠心能力都是尽有的,如今咱们店里是难,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再大的难关又算得了什么?我今儿代我舅舅把话撂这里了,只要大家都尽心尽力,我管保以后大家都有的是好日子过,也绝不会后悔,只会庆幸如今的坚守。” 待陈三和店里众人都应了,方再次谢了众人,一路回了家去。 果然李昌已回了家,不过应当什么都没告诉家里人,因为陆薇薇一问,李舅母就道:“回来就回房躺下了,说这些日子实在累得不行,撑不住了,要先睡一觉。哎,也是苦了他了,当年你舅舅好歹由你姥爷带着做了那么些年生意,他却是赶鸭子上架,忽剌剌就要让他顶上,只能等过些日子你舅舅大好了,再好生让他歇歇了。” 陆薇薇心里有了底,道:“舅母也别太担心,表哥又聪明又能干,过一阵子肯定就历练出来了。那我寻他说几句话去啊,等与表哥说完了话,我再瞧舅舅去。” 说完便去了李昌屋外,心知他根本不可能睡着,便只轻叩了一下门,说了一句:“表哥,是我,方便进去吗?” 果然很快李昌就来开门了,身上衣裳也齐齐整整的,床上也齐齐整整的,显然根本没睡。 陆薇薇进了屋,与他在桌前对坐了,才低道:“表哥,大掌柜要请辞的事我听陈三叔说了,你怎么想的?舅舅身体还很虚弱,这事儿我不想他操心,你肯定也一样,要不,我们先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最好在舅舅知道前,我们已经把事情解决好了。” 李昌苦笑,“我能怎么想?店里本就正是艰难的时候,我又一知半解的,好多人都不认得,当然是想大掌柜能留下的。可我上午已经苦苦留过人了,实在留不住,怎么说他都不松口,分明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我还能怎么办?” 说到最后,忍不住带出了几分火气来,“嘴上说得好听,他是自爷爷在时,就在咱们店里帮忙的老人儿了,是真的盼着店里好,盼着爹和我们大家好,也是真的舍不得走。既盼着我们好,也舍不得,那就别走啊,又不是要扣他的工钱,扣谁也不可能扣他,怎么能这样?还真是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呢!” 陆薇薇心里说实话也有些生气。 她舅舅只是受了伤,店里也只是暂时遇上了危机,咬咬牙就能过去的,大掌柜却先打起了退堂鼓,他如今可是店里的主心骨,连李昌都没他重要,他一走人,人心不得全部散了? 旁人瞧着他们店里连大掌柜都留不住,只剩下一群不顶事的,也肯定会越发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到时候才真是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可能牙齿咬断这一关都撑不过了。 但李昌已经很生气很沮丧了,陆薇薇便不能再火上浇油了,本来这世上就是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的。 因耐下性子来,道:“大掌柜忽然做这样的决定,总有原因,要么是为财,要么是为别的,我们先设法弄清楚原因,再有针对性的去与大掌柜谈,肯定就容易多了。只要我们给足诚意,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大掌柜还是有很大希望留下的,表哥先别怄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李昌叹道:“我以前也觉得办法总比困难多,可这些日子我只看到了困难,只看到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没看到任何办法。还把表弟你和姑妈的积蓄,还有我娘的体己都填了进去,结果还是一天比一天难,说到底都是我太没用了!” 陆薇薇忙道:“表哥别这么消极。正好明儿休沐,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大掌柜家,哪怕把喉咙说哑,我们也一定要说得他回心转意。先就这么定了,你别再沮丧了,明儿事情不成了,再沮丧也不迟,我现在得去看舅舅了,你收拾一下,也过去吧,不然你瞒得过舅母和我娘,可瞒不过舅舅的。” 总算李昌不是个钻牛角尖的,让陆薇薇劝了一回,也就缓了过来,与陆薇薇一道去了正房看李成栋。 李成栋养了这么几日,精神好了不少,却还是不能下床,时间长了,难免难熬,见了陆薇薇与李昌,便笑道:“都跟我说说,今儿学里有什么新鲜事,店里有什么新鲜事,也好给我解解闷儿。” 又感叹,“以往忙得实在受不了,累得实在受不了时,不止一次想,等忙完了,一定要躺它个十天十夜,连吃饭都在床上,整日整日的就躺着什么都不干,得多受用?现在正能躺着什么都不干了,才知道这也太难熬了,只想立刻好起来,再累再忙我都愿意!” 说得陆薇薇与李昌都笑起来,知道他不容易,自然更不可能烦他。 遂一唱一和的插科打诨了一回,等吃完饭,又到屋里陪李成栋说了半日的话,眼看时辰不早,服侍他吃完了药,才各自回房歇下了。 次日一早,陆薇薇与李昌吃过早饭,便去城里买了个礼盒,然后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大掌柜家里。 大掌柜正吃早饭,一见表兄弟两个登门,便知道他们的来意了。 好在倒是让了他们进屋,还让他娘子上了茶点来。 才苦笑道:“大少爷、表少爷,我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实在是你们都找上门来了,我也不瞒你们了。我老娘瘫在床上五六年了,情况一年比一年糟,去年今年全靠吃独参汤,才撑到了现在。独参汤多贵啊,可我能怎么着,那是我的亲娘,我爹去得早,全靠我娘一手把我拉扯大,又给我娶亲安家,只要我娘能多活一日,就是砸锅卖铁,我肯定也要供的。” 李昌忙道:“我们都知道您是孝子,所以从来没想过克扣您的工钱,不但您,店里其他人的都没想过要克扣,哪怕店里再难也一样。当然,店里暂时生意受影响,您的提成肯定是要比以往少一些,但这只是暂时的,等过了这一段,肯定就好了,还望您能留下” 大掌柜苦笑摆手,“大少爷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其实,我已经找好下家了,还是做大掌柜,每年还多十二两银子,人家跟我工契还一签就是三年店里如今这样,我实在担心哪日忽然就撑不下去了,我们都苦一些穷一些还熬得住,我娘该怎么办?还请大少爷千万见谅。” 已经找好下家了? 陆薇薇与李昌对视一眼,先是惊讶。 又见大掌柜满脸的心虚理亏,陆薇薇醍醐灌顶,忽然就明白过来了,“大掌柜您找好的下家,不会正是万记香料铺吧?” 那就不怪大掌柜心虚理亏了,他去哪家不好,为什么偏就去了李记这么多年的死对头那儿?! 第一百零六回 越得挺直了腰杆 李昌听完陆薇薇的话,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大掌柜,我表弟说的是真的,你找的下家,真个是万记吗?” 话音落下,脸已黑如锅底。 万记跟他们李记打他爷爷在时,就已不对付,这么多年下来,两家几乎占了天泉县里香料生意大半座江山,毕竟天全县就这么大,舍得用、也用得起香料的人也只有那么多,其实市场是很小、很局限的。 两家多年来,自然免不了各种明里暗里的竞争。 但至少,都算是良性竞争,两家也是在竞争中你追我赶,才都渐渐发展壮大,有了今日的。 却不想,如今李成栋才一倒下,李记才一遇到困难,万记就背后使起阴招,挖起李记的墙角来,这就属实过分了,再是“商场如战场”,也没有这样的理儿,就不怕事情做得太绝了,日后不好相见,不怕风水轮流转呢? 大掌柜心里很明白万记的打算,分明就是想着“趁你病,要你命”,一力把李记压垮了,自此一家独大才好。 也为自己的临阵退缩,见利忘义而羞愧不已,红着脸道:“大少爷,我、我有苦衷的,我老娘就瘫在屋里,不信你可以去看。我家里还有四个孩子要养活,当年我们家穷,我老婆成日比我还累,伤了身子,一直到我们成亲都第七年了,才终于有了身子。所以我四个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二岁,真的全家都靠我一个。” “大少爷,我也不是要为自己辩解,可现实摆在眼前,一家人要吃要喝,我怎么可能不考虑?正好他们找到了我,承诺了我,我、我就对不起,大少爷要骂就骂吧,都是我该的,但请恕我实在不能留下,与店里共渡难关了。我也没脸再去店里,再见店里的人,更没脸再去见东家了,所以打今儿起,我不会再踏进店里半步,请大少爷回去与、与东家也说一声,就说我对不住他了!” 李昌已是气得直哆嗦,“你还不是要为自己辩解?你还要怎么为自己辩解!又什么苦衷不苦衷的,那不是你见利忘义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你见利忘义的事实!你这个小人,我爷爷当年真是白给你机会,白栽培你,我爹这些年也白对你好了!” 陆薇薇也没好到哪里去,冷笑道:“原来大掌柜还记得自家当年穷过呢?我还以为你忘了,只当自家现在住的房子,过的好日子都是天上掉的,而不是因为有我爷爷当年给了你机会,我舅舅又一心栽培你,让你做大掌柜,才有的呢!” 万记固然不厚道,可更可恶的还是大掌柜什么都知道,还是要见利忘义,临阵倒戈。 本来店里现在就难,他作为最了解店里情况的人,还投了敌,到时候敌人知己知彼,他们不是更只有一败涂地的份儿了? 大掌柜让二人说得恼羞成怒起来,“当年的确是老东家留下了我,栽培了我,可我也为店里卖命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还想我怎么样?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是对得起老东家和东家,对得起店里的!” 说着站了起来,“现在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也不留大少爷和表少爷了,二位请吧。我们家小,地儿也偏,也请二位不要再贵脚踏贱地,往后都不要再来了,再来一百次,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了,请吧” 李昌已快气炸了,哪里还忍得下去,扔下一句:“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他日你不求到我名下便算了,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为今日的选择,悔青肠子!” 便拂袖而去了。 余下陆薇薇想了想,本不想再跟大掌柜废话的,实在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莫欺少年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希望真到了那一日,大掌柜不要后悔,更不要求饶!” 才大步追李昌去了。 兄弟俩一前一后上了大街,负气走了好远,陆薇薇又拉着李昌劝了一回,“表哥,人去不中留,你现在再气也是没有用的,还是想一想下一步要怎么办是正经。这可是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这样一副七窍生烟的样子,别人还以为怎么了。让认得的人见了,说不定还要暗中笑话儿咱们,暗中幸灾乐祸,又是何必?” 李昌才总算渐渐冷静了下来,黑着脸道:“还能怎么办,银子没有,货没有,人要走,除了等着垮台,等着关张,还能怎么办?表弟,陪我喝酒去吧,喝醉了我就能不想这些破事儿,至少能暂时清净了。” 陆薇薇冷笑,“那酒醒后呢?酒醒后这些事情就已经自动解决了,你就可以真清净了不成?” 李昌咬牙,“那也至少可以清净片刻!行了表弟,你别说了,我也就是嘴上说说,不会真这么做的,爹还病着,店里和家里都靠我支撑呢,不会也不敢任性的。” 顿了顿,“我打算尽快凑一笔银子,亲自去一趟府城,进一批好货回来,把这些日子流失的客人都挽回来。不然客人越来越少,就算咱们上下一心,又还能撑多久?也得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李记还有底气,是能过了这一关的,否则不用外人打我们,我们自己内部先就垮了。” 陆薇薇心里也知道,凑银子去府城进货回来,才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光靠在周边少量的调货补货,看人脸色不说,还得多花银子,哪怕一次给出去的银子不多,合起来也是不可细算。 因沉吟道:“那我们先凑银子吧,我其实之前已经想过找谢令昭借了,大不了,咱们按市面行情给他算利息也就是了。只是舅舅才出了事,表哥又从没去过府城进货,什么都不懂,只怕舅舅舅母都不会同意你去;你去了后,也未必就能按预期的把事情给办好,得先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才是。” 李昌沉声道:“这是大事,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同意我去的,爹同意了,娘自然也就同意了。爹这次纯属意外,以前怎么没遇上过?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可跟爹一说这事儿,爹势必就知道店里如今的危机了,我是真不想他闹心。” 陆薇薇道:“再这样下去,舅舅迟早会知道,回头我跟你一起与舅舅说吧,舅舅什么没经历过,虽然肯定会闹心,但不至于承受不住。等我们把银子借好,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你出发了,再告诉舅舅吧。表哥你就准备其他的,借银子的事交给我,我去跟谢令昭说。” 李昌皱眉,“至少也得借四五百两银子,总得写个借条,再找个中人见证一下才是。这银子对阿昭来说可能是不算什么,但的确不是小数目,他不在意是他的事,我们却得把该做的都做到,还是我们一起借吧,我好写借条按手印。也亏得如今有阿昭这个后盾,不然我们怕是只能卖地了。” “也是,就算谢令昭再阔,借条我们还是该写的。那等我先跟他说好了,表哥再跟我一起去吧,卖地的话表哥也就这会儿跟我说说,可不能对着舅舅舅母说啊,好容易才一年年置下的,你敢说卖,仔细舅舅打折你的腿。” “知道,我不会说的。哎,早就想去府城了,却没想到,终于能去了,却不是因为去念书游学,也不是因为去府试,而是因为这个。不过能去见识一下,也挺好的,凡事总有第一遭嘛,爹当年也是有了第一次去府城,才有的第二次第三次,我下次再去时,肯定就从容多了。表弟别皱着脸了,不是你说的,越是这时候,我们越要笑,越要停止了腰杆吗” 表兄弟俩说着话儿,想着大掌柜“投敌”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店里。 与其到时候让大家道听途说后,越发的人心惶惶,倒不如现在就告诉他们,再安抚许诺一番,若是安抚许诺后,还有人要走,那也由得他们,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什么用? 如今店里内部可经不起折腾了,哪怕末了只能剩两三个人,那也贵精不贵多,比剩下的全是哭唧唧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强! 好在到店里把情况一说,陈三第一个便说他绝不会走的,有他带动,除了一个帮工,其他人也都说他们不会走,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才对得起东家平日待我们的好! 李昌与陆薇薇心里才好受了些。 又提了陈三临时做大掌柜,还大家商量了一回去府城进货的事,直忙到夕阳西下,兄弟俩才一身疲惫的回了家。 正好就见李舅母与李氏拿了个白事包,手里还各提了些鸡蛋、瓜菜什么的,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陆薇薇忙道:“娘、舅母,你们这是去哪里?谁家有白事吗?” 李氏见二人都一头的汗,道:“你们先进屋去洗洗,歇会儿吧,看热得这个样儿。是你隔房的林大舅舅啦,之前一家人都在府城过活,谁曾想独生子忽然一病没了,老两口儿都快疯了,但再疯了,也得送人回来入土为安不是?今儿午后到的家,现在族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们也得去瞧瞧,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不是?” 陆薇薇这么些年了,也理不清这些亲戚关系。 倒是李昌道:“是族里那位中了秀才,一直在府城过活的成林伯父吗?好像他成亲迟,儿子比我还小一些吧,怎么就忽然没了?” 李舅母道:“那孩子是比你小些,打小儿就身体不好,他们家搬去府城,也是想着府城冬天稍微暖和些,看大夫抓药也更方便,谁知道还是也真是可怜见的。” 李氏跟着叹道,“是啊,这简直就是剜了当爹娘的心,宁愿没的是自己,也盼着孩子能好好儿的啊” 两个当娘的感叹了一回,才急匆匆赶去了那位秀才同族家里。 陆薇薇与李昌则各自回了房去洗漱凉快。 一直到天黑透了,李氏与李舅母才回了家,眼睛还都红红的,“林大嫂子哭得忒惨了,人也瘦得吓人,说要不是想着孩子的身后事还没办好,她就跟着一起去了。” “根本不理林大哥,恨林大哥恨得什么似的,说都是因为林大哥把孩子逼得太紧,非要他念书上进,才生生把孩子逼死了的。林大哥也是,不念书考学日子就不过了吗?非得把自己没完成的希望,都寄托到孩子身上,孩子小小年纪已经是童生了,还要怎样。非逼着天天念书,说什么最迟二十五岁,一定要中举人老爷哎,这下好了吧,悔青肠子也迟了。” “也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也不可能再生了我们去时,根三嫂也在,也陪着哭了一场。回来路上还跟我们感叹,说句不好听的,男人有个什么好歹,像他们家,根三哥虽残了,一家子只要齐心,还是能撑过去的。可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就真是没了希望,怎么也撑不下去了” 说得全家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李成栋也叹息了一回,说等过几日他好些了,“也去安慰安慰林大哥和林大嫂子。” 陆薇薇与李昌自不好跟他说店里的情况和去府城进货的事儿了,反正也不急在这一两日的,便什么都没说,一家人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熄灯睡下了。 第一百零七回 落井下石休想 次日吃过早饭,陆薇薇与李昌仍是一同出门,待进了城再分道扬镳,一个去了学里,一个去了店里。 等上午课间休息时,陆薇薇想来想去,实在不放心店里,怕大家昨儿虽说得好好的,今儿却仍人心惶惶;也怕李昌烦躁冲动之下,态度不好,让大家的情绪和店里的生意都受影响。 遂去向夫子告了假,急匆匆出了县学,赶去了店里。 不想刚进了李记香料铺所在的街道,远远的就见店外围了一圈人,“嗡嗡”的喧闹声老远都能听得见。 陆薇薇心里一紧,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念头闪过,人已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了上去,“麻烦让让,让让我是主人家,你们看热闹归看热闹,总不能连主人家都堵在门外,麻烦让让” 如此一路分开人群,总算看到了当中躺在担架上的吴姥姥,也看到了一旁铁青着脸的李昌和满脸焦急的陈三等人,却不见吴家其他任何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薇薇也霎时黑了脸,上前与李昌站到一起,低声问道:“表哥,人什么时候被抬来的,提了什么要求?你先别生气,你越气越如了他们的意,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问题!” 李昌咬牙道:“早上店里才开门不久,他们就抬了人来,连人带担架往地上一放,就直接跑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地上也只剩吴老太太,还根本不许我们靠近,我们一靠近她就乱喊要打死人了、救命什么的,惹得路过的人都围了来看热闹。” “她还骂爹这次遇上歹人,差点儿没命都是报应,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咱们家无情无义,坏人做绝特地降下的报应。让我们必须赔他们家这些日子以来的损失,还要为他们澄清之前的坏名声,最重要的,是要把妹妹嫁给他们家!真当爹受了伤,虎落平阳了,就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我们了不成?我还没死呢,今儿他们休想讨到丝毫的便宜去!” 陆薇薇明白李昌何以这么生气了,她也快气炸了。 好容易才忍住了,道:“那围观这些人都怎么说的,上次的事该知道的都早知道了,总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就该知道,理亏、烂心肝儿的人绝不会是咱们,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 李昌冷笑,“能怎么说,表弟你自己听呗。左不过都这么大年纪的人,如今又着实可怜,听说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让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好歹是一家子亲戚骨肉,多少给点儿银子,先让她把病治好,让他们家好歹能吃饱穿暖。哼,一个个都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被恶心的不是他们,当然乐得当个嘴上好人了,真轮到他们自己,早破口大骂,气得跳脚了!” 陆薇薇闻言,四下看了一圈,听了一回。 果然好些人脸上都带着不忍谴责之色,议论的话也与李昌刚说的差不多,“好歹是亲姥姥,这李家少爷年纪不大,心倒是挺狠,不知道老天爷都看着呢?” “可不是么,对长辈不孝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就算长辈之前不对,也不能太绝了,谁敢说这次李老爷差点儿没命,不是造了报应?” “我听说是做得太绝了些,徭役让人家服最重的,媒婆还都给了好处,不许给吴家小一辈的说媒,还把人家里砸得稀巴烂。好歹都是亲侄儿亲表兄弟,至于这么绝呢?简直就是奔着让人家断子绝孙去的呀,吴家老太太就是当时气瘫的,说是当初人都快死了,当女儿和外孙的,也没去看一眼,可真是” 陆薇薇气极反笑。 这些圣母婊们可真是高尚呢,说到底关他们什么事?合着当初刀没砍到他们自己身上! 她想了想,扯下腰间的荷包,递给陈三道:“陈三叔,你去请几个官差来,得先把这些围观的人都给驱散了,才好解决问题。” 吴家众人和吴老太太不就是想学当初她的招,利用舆论来逼表哥和他们就范吗?就吴老太太那又坏又怂的性子,要是没周围这些人给她壮胆撑腰,她也横不起来。 那就先把人都给驱散了,把吴家真正拿主意的人逼出来,大家锣对锣,鼓对鼓,当面说清楚! “好的,表少爷,我这就去。”陈三忙答应一声,分开人群去了。 地上吴老太太虽一直哭着嚎着,“我真是好苦的命啊,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被自己的亲女儿亲外孙这样欺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又到底图的什么?养条狗都不会这样反咬自己的主人,真是猪狗不如啊” 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李昌的反应,自然也看到陆薇薇忽然过来了,还看到陆薇薇一来就把陈三打发走了,也不知到底要去干什么? 但肯定是对她、对自家不利的,陆家这个小兔崽子可蔫儿坏着呢,比李家所有人都坏,当他们不知道上次那本子,十有八九就是他写的? 吴老太太于是嚎得更大声了,“阿昌,这些年姥姥和你舅舅们都是怎么疼你的,你都忘了不成?比疼你表兄弟们还要疼,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逼得我们日子过不下去不算,还要让我们断子绝孙,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就当姥姥求你,你放过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姥姥也就是瘫了,实在动不了,不然给你磕头都成的,只要你给我们一条活路” 围观人们也议论得更大声了,“也真是可怜,这么一把年纪了,还瘫了,却还得这样哀求自己的外孙,要是我,什么事过不去呢,她又还能活几年?” “李少爷,你就答应了老人家吧,我们看的人都心软了,你可是亲外孙,难道就一点不心软?” “就是李少爷,老人家不是说了,是来求饶求和的,也没提其他过分的要求,你就答应了她吧?听说你也没有个近些的叔伯兄弟,以后遇上什么事,还不是得指着你的表兄弟们帮衬你呢?” 李昌气得浑身乱颤,这些人知道什么,就会断章取义! 他再也忍不住大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她吴老太太是来求和还是来落井下石逼迫人的,你们看不明白吗?有她这样求和的?事情不是落到你们身上,当初被逼得只差死人的不是你们,现在被逼的也不是你们,你们当然可以高高挂起,高风亮节。可说到底与你们什么相干,又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别挡着我家做生意了再不走,我可让人拿大扫把赶人了!” 围观众人被说得讪讪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吴老太太这会儿瞧着的确可怜呀,李少爷当外孙的,让一让老人家怎么了,哪个做小辈的面对长辈时,不是能忍的就该忍,能让的也该让呢? 真因为长辈犯了点儿错,就不敬不认长辈了,其他当小辈的也跟着学,不是要乱套了! 人们半是看戏不怕台高,反正都是慷他人之慨,半是恼羞成怒,又纷纷说起李昌来,“李少爷,话不是你这样说的,人吴老太太也没逼死你们家什么人呀,你们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反倒吴老太太和令舅们,我们都知道要被你们逼得活不下去了,何必呢,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好吗?” “你们家大门开着,不就是做生意的,凭什么赶我们走,这大街上也是你们家的地儿呢?那以后大家伙儿可都不敢登你们李记的门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还以为当初真是吴家的错,现在看来,你们李家肯定也有错,肯定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不然好端端的,人家干吗那么做?肯定有原因的嘛哎呀,干什么” “烫死我了,大街上泼滚水,这是想杀人呢!”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响后,里圈的人们都惊慌的四散跳起来,引得整个人圈都是一阵骚乱。 却是陆薇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后堂去,端了一大盆热水出来,对着人群就是弧形的一泼,立时把人群逼退了一大截。 陆薇薇这才冷冷道:“我们家大门开着,的确是做生意的,但只欢迎心存善念,真心想买、想了解香料的客人,而不欢迎那些搬弄是非,看戏不怕太高,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的长舌男长舌妇!你们既这般同情吴老太太,同情吴家,怎不把人接回你们自己家,自己帮衬吴家过日子去?” “对你们这样的人,我也只能祝你们遇上这样的岳家和舅家,遇上这样的娘、姥姥和舅舅,吸干你们的血还要倒打一耙,说你们的血不够鲜,让他们吸得不痛快了!” 骂得围观的人们都悻悻的,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陆薇薇方又看向担架上的吴姥姥,冷笑道:“吴老太太既安了心求饶求和,怎不去我们家里,见我舅舅舅母?何以非要趁着店里只有我表哥一个半大孩子在时,以这样的方式上门?还不是知道自家黑心烂肝,理亏心虚不敢登门,怕被我们族里和村里的人赶出来,就柿子捡软的捏,专门来店里欺负我们两个半大孩子,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你们这些好心人也真是好心,帮着一群黑心烂肝的人欺负两个孩子,还自诩正义,你们扪心自问,心里真不知道谁对谁错?给人当了傻子耍,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信不信这会儿吴家的人就躲在暗处,在得意他们一个子儿不花,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说,便有一群傻子上赶着为他们冲锋陷阵,助纣为虐?” 围观的人们也不全是事不关己唱高调的圣母婊们。 立时就有人道:“我刚才就说,就没见过这样求和的,这根本就是逼人嘛。真要求和,女婿才遭了难,好生登门去探望问候,帮衬一下人家,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不原谅他们?却干这样的事,简直想钱想疯了,心也黑得没边儿了!” “这老太太莫不是怕家里儿子们没钱给她买棺材,急着给自己挣棺材钱来了?” “现在他们家肯定不愿意老的出啥事儿,老的真要没了,他们还拿什么来逼迫勒索女婿和外孙呢?这会儿肯定都在暗处躲着呢,谁认得他们家人的,把眼睛放尖点,四处瞧瞧呢” 吴姥姥见陆薇薇果然一来就坏了她的事儿,让本已一边倒的局势又倒了回来。 气得简直生吞陆薇薇的心都有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半瘫的老太太能做什么,便真能做,她也不是对手呀。 遂只管扯着喉咙哭闹,“李昌,你这个没有孝心的东西,还有你娘那个没有孝心的东西,你今儿要是不答应我说的,我就躺这儿吃喝睡,我不走了!你一天不答应,我就躺一天,十天不答应,我就躺十天,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我也要看看,谁敢挨我一下,挨我一下我就立马死给他看,我让他吃牢饭,让他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陆薇薇见李昌气得直喘粗气,几次过后,忽然大步要往前冲。 忙一把拉住了他,“表哥你要干什么?你可别冲动,她等的就是你上前挨她蹭她一下,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赖上你,赖上咱们家,你可别中了她的计!” 不待李昌说话,又大声道:“吴老太太要躺就尽管躺,这是大街上,又不是我们家的地儿,你想躺多久躺多久,随您便。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吴老太太明明有儿有孙,却落得流落街头,露宿街头的下场,可见儿孙一个个的多不孝,依大周律,儿孙不孝者,轻则杖责入狱,重则流放处死。等衙门的人来了,您的不孝儿孙们流放处死应该不至于,但是该杖责还是入狱,可就说不准了,且等衙门的官爷们来了再说吧!” 第一百零八回 灰溜溜滚蛋 像是为了给陆薇薇的话作证,她话音刚落下,便有两个衙役过来了,“怎么回事?堵得大街上车马都过不了了,不怕拥挤踩踏呢,都散了,都散了啊” 普通百姓就少有不怕官差的,对官差的畏惧近乎本能。 瞧得真有官差来了,胆小怕事的便一窝蜂散了,只剩下少数胆子大好奇心也重的人,仍留了下来观看,只都自发离得远了些。 李记香料铺大门前总算是空了出来。 陆薇薇也才看清,除了陈三,跟着两个衙役一起来的还有谢令昭。 她忙上前小声问道:“谢令昭,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不该上课呢,你是不是又旷课了?” 眼下大庭广众的,谢令昭倒是敢面对陆薇薇了。 也压低声音道:“我没旷课,跟夫子告了假的。那个,我上着课上着课,忽然觉得肚子好痛,就向夫子告了假,打算回家去歇一歇,谁知道半路上遇上了陈三,知道你和阿昌遇到麻烦了。所以和陈三一起,去请了衙役来这老婆子便是阿昌的姥姥?果然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替你们收拾了她得了!” 谢令昭肚子痛当然是假的,事实是他课间去恭房时,听陆薇薇班上的人说她请假急匆匆走了,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急事? 当时他还没怎么往心里去,等回了自己教室,开始上课后,却是越想越坐不住。 万一陆巍真遇上什么急事了呢,那他肯定得去帮他才成啊! 遂借口肚子痛,临时向夫子告了假,也跟着出了县学,然后就遇上了陈三。 不然陈三还真未必能这么快便把两名衙役请来,陆薇薇给的银子虽有好几两,陈三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自然远及不上谢令昭面子大。 陆薇薇听得谢令昭不是旷课,点头道:“告了假就好,那你肚子现在还痛吗?真不痛了?行吧,先解决麻烦。既然衙役已经来了,用不着你收拾他们,我和表哥应付得来,你看着就是。” 谢令昭见她一脸的从容,也就不再多说,跟她一起看起李昌跟两名衙役寒暄来,“两位差爷,事情就是这样了。虽然吴老太太从血缘上来说,的确是我外祖母,但因他们一家子不仁在先,我们母子早已与他们全家断绝关系;且吴老太太有子有孙,也没有问我一个外姓人要银子,让我一个外姓人奉养孝顺的道理。那置她的儿孙们于何地,不是摆明了说他们都不孝呢?咱们大周一向以孝治天下,县尊大人也最重孝道礼仪的,还请两位差爷帮忙主持一下公道。” 李昌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的,谢令昭先就小声赞道:“阿昌这些日子可真是历练出来了,向来粗枝大叶的人,没想到真遇上正事了,也挺会说,挺有样子的。” 陆薇薇也很欣慰,“刚才还气得七窍生烟,我都担心他一个冲动之下,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呢。不想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就像你说的,这些日子真是历练出来了。” 两名衙役既是李记这方请来的,向着谁自不必说,何况还有谢令昭这个财神爷在呢,衙役们平日里来钱的地方并不多,对谢令昭这样又有钱又有家世的真正豪门贵公子,当然都要捧好了。 其中一个便冲吴姥姥喝起来,“你这婆子怎么回事,既有儿有孙,来这里讹外孙子做什么,外孙子姓李又不姓吴,你要摆老娘和奶奶的威风,且冲你自家儿孙摆去!” 另一个也道:“就是,人家又不是入赘的。你儿子孙子们呢,是不是都不肯养你,才故意把你扔这儿来的?这可不成,这般不孝的子孙后人,县尊知道了肯定要大怒的。刘四哥,你说咱们是回去禀了县尊,再去拿那群不孝子孙,还是直接就去拿了人,再回去见县尊呢?” “都行,反正怎么着县尊都只会夸咱们,说不定还有有赏拿呢,谁让县尊自来最恨的便是不孝子孙” 两人说得旁若无人,担架上吴姥姥已是面如土色。 怎么会这样,不孝的明明就是李成栋和吴春香两个没良心的,是李昌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说着说着,倒成她儿子孙子们不孝了?她儿子孙子们要是不孝,这些日子要是没他们好生伺候照顾她,她早死了好吗,这会儿哪还能来找他们姓李的麻烦? 还当李成栋去了半条命,听说李记的大掌柜也走了,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啥时候就要垮台了,这会儿她打上门,李昌又是当外孙的,肯定只能由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好狠狠出一出全家那口已压了这么长时间的恶气,更重要的是,好把家里的损失都给挽回来,反正李家家底厚,就算现在生意不好了,百八十两也肯定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 谁知道,盘算得好好的,却眼睁睁看着落了空,差爷们还要拿她儿子孙子们见官坐牢去,那牢房是什么好去处不成,进了后肯定不死也要去脱半条命的 吴姥姥越想越害怕,这回是真哭了,“求差爷别抓我儿子孙子们,他们对我孝顺着呢,真的,他们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着我,我之前病了,他们去临县也要抓药回来给我吃,从不嫌药贵,只要我能好。差爷,我不骗你们,我儿子孙子们都对我好得很,求差爷们千万别抓他们去坐牢” 两衙役挑眉,“我们又不是傻子,真对你好,能大热天儿的把你扔大街上,不管你死活?我们也是当儿子的,反正我们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可不是,我娘要是我这个儿子还在,就想着让姐夫妹夫们孝顺她,要银子要这要那的,我臊也臊死了。” “你儿子孙子们要是立时把你抬走了,我们就信了他们孝顺,不抓他们,不然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吴姥姥哭得更大声了。 既盼着躲在暗处的吴大舅等人能立刻出现,把她抬走,省得真坐实了他们“不孝”的罪名,让差爷们把他们抓了;又怕他们果真一出现,立刻就会被差爷们拿下。 差爷们腰间可都别着刀呢,又是吃官家饭的人,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惹得起的! 好在她怕,躲在暗处的吴大舅兄弟几个也怕,他们不知道不孝的罪责那么大,跟他们一起的吴东好歹念过两年书,却是知道的。 急得直催他们,“爹和二叔三叔快点儿,等差爷们真把咱们抓去坐了牢,咱们家名声可就更烂了,而且还不知道我们在牢里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吴大舅三兄弟只得红着脸,奔到了吴姥姥身边,“娘,我们事办好了,您也歇好了吧?那我们这就回家啊” 然后抬了吴姥姥,低着头便不由分说往前走,根本不敢去看两名衙役的脸色,也不敢看周围人们的脸色,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可周围人们的鄙夷唾骂声,还是传到了他们耳朵里,“哈呀,竟然真躲在暗处看着呢,简直不是东西,拿自己的老娘当枪使,自己夺在后面得好处,想钱想疯了吧!” “当初能干出那样黑心烂肝的事,那样坑自家妹妹和外甥女儿,如今再干出这样的事有什么可奇怪的?” “刚才原来真是想利用我们这些围观的人,逼李家少爷答应他们的要求呢!那些人还口口声声什么好歹是亲姥姥、得饶人处且饶人,饶个屁啊,这样的人换了我,早吐他们一脸口水,老死不相往来了,亏得差爷们来了,不然今儿李少爷和李家表少爷两个半大孩子,就真让他们给欺负了” 吴大舅三兄弟臊得恨不能地上立时裂开一道缝,好让他们钻进去。 万幸身后并没有人叫住他们,尤其差爷们没有叫住他们,吴姥姥与吴大舅三兄弟臊归臊,后怕归后怕,还是稍稍松了半口气。 等出了城,眼见周围都没人,再把剩下那半口气也都吐了出来,祖孙三代才觉得都活了过来。 吴姥姥立时哭骂起来,“杀千刀的小崽子,没良心的东西,我当初就该把他娘摁死在血盆子里,真是气死我了!” 又发狠,“等着吧,这口气我肯定迟早要出的,我们家的损失,他们也必须十倍给我们补回来,不然我死了做了鬼,也饶不了他们!” 吴大舅三兄弟忙四下看了一回,确定四下都是真没人,才都道:“算了娘,别折腾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妹夫李成栋去了半条命,香料铺也要垮台了,那也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还是算了吧。” 他们几兄弟心里当然也恨李成栋和整个李家,也担心各自儿女的亲事,但今日的主意还真不是他们出的,是吴姥姥主张的,他们都是听老娘的话。 可惜现在看来,老娘的话听不得,差点儿就把自家全给折腾到牢里去了,那才真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吴东也道:“奶奶,我刚才可听说了,那跟李昌和陆巍站一起的贵公子是京城大官家的公子,平日连县尊大人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的,现在都知道他跟李昌和陆巍最好。就算姑父如今倒下了,他们家也不可能一下就变成软柿子,由得我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在心里说,自家可不是欺软怕硬,只是审时度势罢了,总不能李家一辈子都走好运,不走背运吧? 等将来他们家发达了,李家却走背运了,再来让他们好看也不迟,反正圣人都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谢令昭长得那么显眼,穿着打扮也显眼,便是吴姥姥当时又怕又恨,慌得六神无主,还是看见了的。 再听吴东说谢令昭是京城的大家公子,连县太爷都要给面子的,一口气霎时泄了,“老天爷瞎了眼不成,竟让那样的贵公子跟他们交好,贵公子到底图什么?陆家那小兔崽子长得跟个女孩儿家一样,难不成那贵公子是个兔儿爷?哼,还当捡了大便宜,指不定什么时候,儿子就成了贵公子的玩意儿,那才真是现了我的眼” 只得骂骂咧咧的让儿子孙子们抬着,灰溜溜的回了家去。 再说陆薇薇与李昌见吴大舅等人终于抬着吴姥姥灰溜溜的滚蛋了,也是出了一口长气。 真任吴姥姥再胡搅蛮缠下去,李记可就真是不用做生意了,不然何以做生意的都讲究个“和气生财”? 便是现在人终于走了,对他们家的生意肯定还是已直接间接造成影响了,只现下不好算,也顾不上而已。 李昌忙谢起那两名衙役来,“真是多谢两位差爷主持公道了,家父病着,暂时不能当面道谢,只能等家父好了,再当面谢二位差爷了。这说话间也午时了,要不我做东,请两位差爷吃个便饭吧,还请二位赏脸。” 两名衙役看的都是谢令昭的面子,笑道:“李少爷不必客气,小菜一碟罢了。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先告辞了,李少爷的饭,也等下次有机会时再吃吧。” 谢令昭见二人上道,很是满意,随手摸了块儿银子出来,也没看大小,便塞给了离他近些那名差役,“两位既有公务在身,就不耽误你们了,但公务再忙也得吃茶不是?这银子就当我请二位吃茶的吧。” 那衙役银子一入手,便掂出至少三四两,再想到陈三去请他们时给的那二两,今儿这一趟一人倒好分两个月的月钱了,喜之不迭。 忙冲同伴使了个眼色,二人好生谢了谢令昭一通,又向李昌陆薇薇表了态,“二位少爷不必担心,往后我们经常往这边巡逻,管保再不敢有生事的人。” 才告辞走人了。 第一百零九回 怎么有点软 眼见麻烦终于都解决了,李昌脸上刚才还有笑,眨眼间却已消失不见,重重一拳砸在了墙上,“太可恨了,真的太可恨了,世上怎么竟会有他们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他身上居然还流着一半跟那群人相同的血,真是气死他了! 陆薇薇知道他气坏了,忙道:“表哥,你既知道他们厚颜无耻,突破底线,就不该跟他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身体岂非太不值当?” 谢令昭也道:“就是,你把他们当一个屁,放了就是呃,我意思是,你为他们生气都是抬举他们,直接无视他们,当他们是空气,才是对他们最好的蔑视。” 一边说,一边看陆薇薇,陆巍可别因他口无遮拦,就对他有什么看法才好,虽然大家都是男的,爆粗口的时候谁都会有,但他记忆里好像陆巍还真从没有过,那他当然不能因此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坏印象才是。 李昌已咬牙道:“问题我有预感,今日的事绝不会是结束,而是开始,他们肯定还会再来。只要能弄到银子,能给我们家和爹娘添堵,他们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次数一多,就算我们还是让他们讨不到便宜,又怎么可能不影响店里的生意?这才真是癞蛤蟆咬不死人,也要恶心死人呢!” 陆薇薇也明白李昌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道:“表哥先别急,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的。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今日之所以敢来,说到底还不是仗着舅舅倒下了,店里生意也不如从前,只当我们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可以由得他们一雪前耻了。但舅舅总会好的,店里也不会一直这样,届时他们自然不敢再蹦跶,我们只要熬过眼下的难关就行了。” 说完看向谢令昭,“前天中午就想与你说这事儿,我们店里这次实在元气大伤,得尽快补货,才能度过难关,所以想向你向你借点银子,你放心,我们会按市面上的行情给你算利息的,不知你方不方便?” 话音未落,谢令昭已道:“什么利息不利息的,陆巍你这话简直就是打我的脸,我跟你、跟阿昌都什么交情?还利息,让人知道我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借点小钱儿,还要算利息,我都不用出门见人了好吗!你们想借多少,一千两够不够?” 只要陆巍愿意,他别说借了,直接送他一千两都愿意,还要跟他算劳什子的利息,不是拿他当外人呢? 陆薇薇见他这么好说话,越发忍不住脸红。 明明之前说什么也不肯借的,如今却还是借了,倒显得她和表哥之前的坚持都是在矫情了。 咳嗽一声,才道:“用不着一千两这么多,最多五六百两应该就够了,是吧表哥?利息也不能不算,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大家既是好朋友,就更该把这些身外之物算清了才是。” 李昌见陆薇薇已先开了口,说到底李记可姓的是李不是陆,该他来开这个口的。 便也顾不得生气了,道:“是啊阿昭,正是因为我和表弟都珍惜与你这份情义,才更得把账算清了,以免回头因为身外之物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才真是损失大了。这都午时了,要不我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边吃边细说吧?刚才的事要不是你和表弟,我只顾着生气,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呢,你们又都破费了,我旁的不说,便饭都不请你们吃一顿,成什么人了?” 陆薇薇无所谓,反正在哪里吃都是吃,“行啊,那我们吃饭去吧。早些吃完了,也好早些回去上课。” 谢令昭更无所谓了,要他说,下午都不回去上课了才好呢,“那就挑个离学堂近些的地儿吧。” 李昌便交代了陈三一通,带着陆薇薇和谢令昭去了县学旁边一个清净的小馆子,点了几个小菜,还要了一壶酒。 陆薇薇忙道:“表哥,下午都各自有事,酒就别喝了吧?” 李昌苦笑,“我心里烦得很,就像有火在烧一样,不喝两杯心里不痛快。你和阿昭要回去上课就算了,我自己喝也成,不强求你们。” 陆薇薇想到他这些日子的不容易,暗叹一口气,笑道:“行吧,你想喝就喝吧,喝过就振作起来。现在谢令昭肯借咱们银子,咱们资金已经有了,只等你去府城进货回来,店里便能起死回生了,该高兴才是。” 谢令昭也笑道:“阿昌,你什么时候要银子,我明儿让升叔给你送到店里,怎么样?” 李昌道:“行啊,我待会儿回去先写好借条,等明儿升叔到了,一手交借条,一手交银子。” 谢令昭没好气,“你怎么又来了?一个个的非要跟我这般见外。算了,我知道我说什么都白说的,你先只写借本金的借条,等你回来后,赚了钱,再给我算利息吧。” “可是”李昌还待再说,陆薇薇笑道:“表哥,就听谢令昭的,先写本金的借条,利息回头再说吧,反正有我这个证人在呢,不怕你赖账。” 李昌又是一个苦笑,“在我所谓的骨肉至亲都对我、对我们家落井下石的当口,只有阿昭肯雪中送炭,我怎么可能赖账?你只管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个中人为难,阿昭你也放心,我一定以最快速度,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说话间,小二上了酒菜来。 李昌一口气连干了三杯,“阿昭,我先干为敬了。” 谢令昭忙笑道:“你慢点儿,非要弄得这般生分。偏我下午要上课,不能陪你喝,等你从府城回来,我们再好生痛喝一场,不醉不归啊。” 陆薇薇则一连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又盛了半碗汤,“表哥你先吃点儿东西,空腹喝酒最容易醉的你不知道呢,别以为如今自己年轻,就可以肆意妄为谢令昭,你也快吃,别误了下午的课。” 李昌却是略吃了几筷子菜,又给自己斟起酒来。 他长这么大,真的从来没这么烦,这么大的压力过,哪怕刚才已经借到了银子,还是不能让他心里的烦躁郁闷减少半分,现下真的只想一醉方休。 陆薇薇先还劝他,后来见他喝着喝着,连眼睛都红了,谢令昭又冲她使眼色,让她由得他。 也就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表哥既想醉,就让他醉一场,然后好生睡一觉吧,等明儿醒来,他肯定就满血复活了! 于是李昌不出意外喝了个大醉。 哪怕他酒品还算好,喝醉了不吐也不闹,只是睡觉,也够陆薇薇头疼了,可又不能扔下他不管,好歹也是亲表哥不是,只得强撑着,把人架在了肩膀上,简直沉重得跟肩上压了座小山似的。 谢令昭付完账回来,看到的就是陆薇薇被李昌压得龇牙咧嘴的情形。 忙上前伸手要接过李昌,“陆巍,就你这小身板儿,能扶动阿昌就怪了,他至少也比你重三四十斤吧?你就该等我回来扶他” 话没说完,忽然止住了,因为接李昌时,手背没注意挨到了陆薇薇胸前。 先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怎么有点儿软? 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挨到了陆薇薇哪里,不由暗自嘀咕,怎么陆巍跟他一点都不一样,他胸膛可硬了,不但胸膛,身上哪里都挺硬的,陆巍的却好像蛮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难不成,是因为陆巍年纪还小,还只能算少年,不能算男人的缘故? 可他怎么记得,自己十四五岁上时,就已经跟现在差不多了? 还是,咳,都是因为那个梦让他先入为主了,才会让他想当然的以为陆巍跟他不一样的,可惜方才时间太短了,又是手背,要是时间能长一点儿,足够他好好感受一下,应该就能确定,果然是他想多了不是,他昨儿可才在佛祖面前忏悔过,也保证了以后再不胡思乱想,亵渎人陆巍的,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陆薇薇也是等谢令昭已把李昌架了过去,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无意碰到了自己哪里。 先还有些慌,这、这不会露馅儿吧? 但随即就淡定了,她都把自己裹成飞机场了,谢令昭还能察觉到异常就怪了,不是她看扁他,就他那个钢铁直男,根本想不到这么多,他的脑子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何况谁都知道她是男孩儿,压根儿就不会有人往旁的方面去想,念头才一闪过,已先觉得自己是疯子了,谢令昭肯定也不例外。 这般一想,陆薇薇心里越发淡定了,与谢令昭道:“我以为我扶得动表哥,谁知道他这么重,难道是因为人事不省的缘故?看来我们得先送了他回店里,才能回学里上课了,希望还赶得及你脸怎么这么红,难不成你也醉了?” 谢令昭干笑,“应该是刚才走得太急,阿昌又确实有些重,觉得有点儿热。我们走吧,先把阿昌送回店里店里有厨房吧?那就好,不给他弄碗醒酒汤喝下去,等他醒来,肯定要头痛了。” “行,先回去。你脚下慢点儿,别摔了” 第一百一零回 病还有好的希望吗 好不容易把李昌弄回店里,别说谢令昭了,便是没怎么出力的陆薇薇都累了个满头大汗。 二人把李昌托付给陈三,又忙忙赶回县学去上课。 陆薇薇平息了一会儿,脸色便回复如常了,却见谢令昭仍是红着一张脸,皱眉道:“谢令昭,你不会身体真不舒服吧,前日你脸也是红得不正常,要不,我们先不去学里了,去找个医馆看看?” 谢令昭忙摆手,“我没事儿,真的,我真是热着了,这鬼天气,都八月了还这么热,我又才扛了一百多斤的东西,换谁都得跟我一样,陆巍你就别担心了。” 眼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又不敢看陆巍了,脑子里还总是浮过那晚上的梦境,浮过刚才那不一样的触感,难不成,真让升叔给说中了,他真的有龙阳之好?! 陆薇薇其实也觉得热,尤其看谢令昭跟个煮熟的虾子一样,也总是躲避她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原因,也跟着莫名的脸热冒汗,莫名的觉得无形中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遂没再多说,只道:“是哈,今年是热得有些不正常。我们走快一点儿吧,迟到了夫子肯定要恼的。” 两人都沉默着回到了学堂,等在通往各自教室的路口道别转身后,才各自吐了一口气。 次日,谢令昭果然打发江升送了六百两大通票号的通兑银票到李记给李昌,“我们大爷说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多带些银子备用总不是坏事,请李少爷千万别与他客气,不然就真是不拿他当朋友了。” 李昌已经写好的借条本是五百两的,当下只得满心感激的重新写了一张六百两的,又好生谢了江升一通,才送走了他。 到了晚间,李家众人包括李成栋,便都知道李昌已经借好了银子,要去一趟府城进货之事了。 李舅母先就哭了,“你爹这次好容易才能回来,你现在又要去府城,万一路上再出个什么事儿店里实在撑不下去,就开小一点,把人减少一点,等以后家里缓过来了,又再慢慢做大就是。实在不行了,咱们家还有那么多地,日子怎么都不至于过不下去,你就听娘的,别去了吧?娘真的害怕” 李氏也一脸的担忧,“阿昌,你娘说得对,生意再重要,银子再重要,还能有你的安危重要不成?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哪怕苦些穷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低声问陆薇薇,“店里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是说,虽然难,但肯定能熬过这一关的吗?” 陆薇薇苦笑,“表哥一直在报喜不报忧,实际情况比娘想的还要糟糕一些。大掌柜也走了,偏偏还去的是万记,各种落井下石的人也是数不过来李记可是姥爷在时,就一手创下的,这些年舅舅也是呕心沥血,才能让它有今日的规模。表哥当然不愿它在他手上没落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肯定不愿放弃的。” 倒是李成栋沉声与李昌道:“你既想好了,要去这一趟,我当爹的自然只有支持你的。说来当年我第一次随你爷爷去府城贩货时,才十五岁,你现在已经比我那时候大两岁了,我当时能行,你如今自然也能行。” 顿了顿,“只是我那时候有你爷爷带着我,你如今却只能自己挑大梁。罢了,宁愿破费点银子,雇两个镖师一路护送你吧,之前也是因为山体塌方,走不了水路,我才遇上了意外的。如今水路已经通了,总不能再出意外,难不成因为有人吃饭噎死了,其他人都不敢再吃饭了?” 李昌见李成栋支持自己,忙认真道:“爹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的。李记有我在,也一定会重新强大起来,打肿那些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之人的脸的,您能做到的事,您儿子也一定能做到,您只安心在家养身体就是!” 说得李成栋一脸的欣慰,“你能有这个志气,当然最好了。等你这趟回来,我身体也差不多该好了,再加上小巍明年肯定会中的,我们家的好日子肯定在后头!” 李成栋既发了话,李昌也执意要去,李舅母与李氏纵再担心再不舍,又还能怎么样? 只能哭着给李昌收拾行囊去,并于第三日一早,送走了李昌。 李舅母少不得又痛哭了一场,拉着李氏的手直后悔没早点给李昌定亲成亲,“总想着他年纪还不大,要是明年能侥幸中个童生,也能更好说亲,谁知道” 惹得李氏也跟着哭,“可不是么,十七岁也不小了,真的该早些给他定亲成亲的,这要是万一” 陆薇薇简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道:“舅母和娘说什么呢,这次来回都是坐船,又有镖师护送,表哥肯定能平安回来的,你们别自己吓自己,成吗?就安心照顾舅舅,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好说歹说,才让李舅母与李氏收了泪,一路回了家去。 只接下来几日都怏怏的,尤其李舅母,简直是吃不下睡不着,几日就憔悴了许多。 家里也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李昌那个大嗓门儿,又向来爱说爱笑,从来都是走到哪里,便把热闹带到哪里,他一出门,可不得人人都不习惯? 便是陆薇薇,也觉得各种不习惯。 上下学路上再没了人逗趣说笑,店里和家里也再看不到李昌的身影,表兄妹俩自打陆薇薇进城念书以来,日日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家里任何人都长,还从没这样分开过,只盼表哥能早日平安归来吧! 陆薇薇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叹,才强迫自己收了心,继续听起夫子讲课来。 好容易到了午间放学,她草草吃过饭,便去了谢令昭的教室找他。 谢令昭倒是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李澈的座位却仍是空着的,这便是陆薇薇连日不习惯与叹气的另一个原因了,李澈爹又病倒了,上次的好转好像只是昙花一现,李澈娘和李澈常年皱着的眉头还来不及彻底舒展开来,便又皱起了,还皱得比以前更紧了。 自然李澈的学也是没法儿再安心上了,日日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明明陆薇薇与他教室就在咫尺之间,两家住得也近,竟是再难得打上一个照面。 果然人不能长大,长成大人后,烦恼也太多了 “陆巍,你想什么呢?你来找我的吧?”谢令昭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陆薇薇的思绪。 她忙回过神来,就见谢令昭已走到她面前了,“你站我们教室门口都站半天了,都拿奇怪的眼神看你呢,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陆薇薇忙道:“没出什么事儿,就是想来找你说说话,你不会又要睡午觉,没时间跟我说话吧?你最近真的太奇怪了,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我找你你还几乎都有事儿,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有意在躲着我吧?” 谢令昭讪讪的,“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我又干嘛要躲你,这不是天天念书太累了,总是睡不好,想着你事情又多,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吗?行了,我们别站这儿了,去小竹林那边再说吧。” 两人遂去了后边的小竹林。 陆薇薇这才叹道:“还是以前日日上学放学都有表哥和澈表哥,还有你一起的日子快乐啊,大家说几句笑,斗几句嘴,感觉就到家到学里了,我真是从没觉得路上远过。现在是上学也只有我一个人,放学也只有我一个人,实在太冷清了,那路便跟怎么走也走不完似的,真希望明儿这样的日子就到头了,大家又过回以前的日子。” 谢令昭见她无精打采的,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以后上学放学他都跟她一起便是,那她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 就现在他强迫自己有意躲着陆巍,已经夜夜做梦,时时走神,想的都是那些没脸告诉任何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要再跟陆巍多待,还是单独待在一起,他肯定会做更过分的梦,更刷新自己下限的。 更可怕的是,万一他一个忍不住,对着陆巍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陆巍连朋友都不肯跟他做,以后都不肯见他,不肯跟他说一句话了,他岂不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谢令昭只得干巴巴的道:“过些日子阿昌就回来了,等阿昌回来,李伯父好了,你们店里的生意也复原如初了,大家不就可以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陆薇薇满脸的低落,“可那也太久了,别说至少也得一两个月了,就是一两天,我都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 谢令昭见她整个人都跟一株蔫儿了的小白菜似的,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没事儿,以后我接送你上下学就是,路上有我陪你说话,管保你不会再觉得难熬。” 话没说话,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自己呢,真日日接送陆巍上下学,他的那啥病,还有好的希望吗? 第一百一一回 过继 无论谢令昭心里怎么懊悔,自己不该陆薇薇一蔫儿,他就立马忍不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到得下午放学时,他还是先去了陆薇薇的教室外等她。 两人一起出了县学,陆薇薇才笑着与谢令昭道:“你倒是守信。我不是说了,我经常放了学都要去店里,不用你陪我,我中午就只是有感而发,随口那么一说吗?不过今儿我不去店里,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正好在我们家吃晚饭。我娘昨儿还念叨,说你怎么都不去家里了,问我是不是跟你闹矛盾了呢。” 谢令昭懊恼归懊恼,心里却止不住的冒泡泡,脸上也不自觉已满是笑,简直能晃瞎人的眼,“你就算要去店里,也总要回家的,我既说了要接送你上下学,肯定要说到做到。” 顿了顿,“是好些日子不曾去给陆伯母问安,看望李伯父李伯母了,今儿少不得叨扰他们了。” 陆薇薇笑道:“你人虽好些日子没去我们家了,东西却没断过,不是这样吃的,就是那样补身体的。你今儿要是再不去,我娘就要骂我,肯定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可见陆伯母心里很清楚,我从来都是被你欺负那一个。” “才怪了,谁敢欺负你,你不欺负人就是好的了,毕竟某人可是当街就敢抽人的主儿。” “咳,都过去的事了,陆巍你干嘛还提,我那时候年少无知嘛” 两人说着话儿,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陆薇薇今儿总算不觉得回家的路漫长了。 如此进了村里,远远的就见李澈同了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陆薇薇忙与他打招呼,“澈表哥。” 李澈与中年男人很快走近了,也与陆薇薇打招呼,“巍表弟。这是成林大伯,你该叫舅舅的。” 陆薇薇明白过来,中年男人就是之前返乡的那位秀才族舅舅了,难怪着长衫,一副质彬彬的样子,忙行了个礼,“成林大舅舅,我是陆巍,早该去给您问安了,只一直不得闲,倒不想今儿碰巧遇上了。” 李成林微笑,“之前已见过你母亲和舅舅舅母,听阿澈也提过你几次,说你又聪明又勤奋,是县学里常年的头名,他拼尽全力都追不上,今儿一见,果然年少有为。我那儿有一些藏书,等得了闲,可以去看看。” 陆薇薇谢了他,“只要成林大舅舅不嫌我呱噪,我一定去拜访。” 又寒暄了几句,才彼此作了别。 陆薇薇方叹道:“这才几日不见呢,澈表哥怎么就瘦成这样了?照这样下去,他明年还能下场吗?他真的是我见过天赋最高、也最刻苦的人,可惜偏偏负累太重,不然将来肯定会飞很高。” 谢令昭对李澈始终不喜欢,自从他对陆薇薇有了非分之想后,便总觉得李澈看陆薇薇的目光实在不对劲儿,简直跟他是一样一样的。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存了那样的心思,便觉得人人都跟他一样。 对李澈便自然谈不上同情感慨什么的。 方才在陆薇薇与李澈说话,向李成林问安时,他也只是站在一边,没有丝毫上前打招呼的意思,还是那句话,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做他长辈的。 但眼下就他和陆薇薇两个人,他总不能不接陆薇薇的话,任她自说自话,只得道:“我见过天赋最高、最刻苦的人是陆巍你,明年你一定能高中的。至于别人,咳,你要实在心里不舒服,我借你一些银子,你再借给他也就是了。” 陆薇薇却是摇头,“澈表哥不会借的,之前我舅舅没出事儿,我们店里没遇到危机之前,他都轻易不肯借了,如今自然更不肯借了。算了,我回头再想想旁的法子吧。” 谢令昭遂没有再说。 两人一起回了李家,李氏瞧得谢令昭来了,果然很是高兴,便是李舅母,都打起了精神来。 一家人团团坐着吃了晚饭,又送走了谢令昭,陆薇薇才去了李澈家里。 李澈正在院里摸黑劈柴,整个家里除了他劈柴的声音,就听不到其他声音,包括李澈爹常年不绝的咳嗽声了。 陆薇薇忙上前道:“澈表哥,现在都看不见了,你还劈柴,万一伤到了哪里,可如何是好?根三舅母和秀妹妹呢?”怎么都不出来阻止他? 李澈觑眼见是她来了,总算停下了劈柴,又披上了一旁的外裳,才哑声道:“这么晚了,巍表弟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家里乱糟糟的,我就不请你进屋说了,直接在这里说吧。” 陆薇薇也没打算进屋去,轻声道:“澈表哥,我下午看你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看,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硬扛强得多,你说呢?不管怎么说,多的你都熬过来了,总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只要熬过这最后的时间,我相信一定会有大好的未来等着你的!” 李澈片刻才低沉道:“成栋叔伤着,阿昌去了府城,巍表弟自己都处处不容易了,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你们的,心里已经过意不去,还要向你开口求助,让你雪上加霜,我哪来的那个脸?” 陆薇薇忙道:“澈表哥千万别这么说,大家本就是亲戚,还这么多年的情谊,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就是现在我和我娘手上也没多少余钱了,治病却是大家都知道的无底洞,有多少银子都能填限进去。要不,我替你想法子,先转借五十或一百两银子,好歹让你能先没有后顾之忧的下场吧?这么多年的苦读,要是万一” 虽然知道他多半不会要,她还是想试一试,反正谢令昭自己都先说了,愿意借银子给他,总不能让他九十九步都熬过来了,却倒在了最后一步上。 至于她,借一笔是借,借两笔也是借,虱子多了自然就不痒了。 可惜话没说完,已被李昌打断了,“巍表弟,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但真的不必麻烦了,我已经有法子了,只要我爹有了足够的医药费,总能尽快好起来,我自然也就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念书备考了,我、我” 忽然说不下去了。 陆薇薇听他说到后面,已经带出了几分哭腔来,忙道:“澈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没事,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也不是外人不然我先回避,待会儿再来?” 李澈哑声阻止了她,“巍表弟不用回避,我已经好了,我也、也真的有法子解决问题了,你就别管了,我” 陆薇薇有些生气的打断了他,“你能有什么法子解决问题?大家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家里什么情况,我还能不知道吗,在我面前,你还要逞强,可见一直拿我当外人!我知道你自尊心强,可眼下不是讲自尊心的时候,要是因此耽误了你县试,耽误的可就是你一辈子,以后你就是悔死了,也已经迟了!” 说完还不解气,又道:“人有自尊心是好事,因为知道自尊了才会自强,可过度的自尊便不是什么好事了,人该变通的时候,也要懂得变通,你现在觉得很重要的东西,将来回头再看,又算得了什么?你能不能别钻牛角尖了!” 李澈胸膛剧烈起伏起来,虽在黑暗中,陆薇薇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还是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激动与狂乱。 不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把话说这么重,不该忽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 她正想说点儿什么来补救一下,李秀出来了。 满脸都是泪,小声道:“巍表哥,你别说我哥哥了,他心里比谁都难受,他、他也真的有解决的办法了。成林大伯要过继我哥哥了,等我哥哥成了成林大伯的儿子后,成林大伯就会给我们家五十两银子,还会悉心指点我哥哥的功课,管保他明年一定能中。所以他没有逞强,也没有拿你当外人,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已,你真的别说他了”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陆薇薇呆住了。 成林大舅舅要过继澈表哥了?成林大舅舅不是才没了儿子吗,就算他们夫妻年纪都大了,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他据说也没打算纳妾,那便迟早要过继,也不至于这么急吧? 澈表哥家也只得他一个儿子,他若出继给了成林大舅舅家,他们家又该怎么办,不是只剩下一屋子妇孺病残了? 难怪下午澈表哥会跟成林大舅舅走在一起,她还当后者是看在同族的份儿上,才去看望了根三舅舅,指不定还肯帮衬他们一把,却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题外话------ 祝大家春节快乐,阖家团圆,牛年大吉o ̄︶ ̄o 第一百一二回 绝不能错过 李秀抽泣一声,又哭起来,“巍表哥,我哥哥这几日真的比谁都煎熬,你也能看见他都瘦成什么样了。他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答应过继放心不下我爹娘和我,不答应就得眼睁睁看着我爹他我和我娘也是一样,还得先瞒着我爹,以免他知道后病情加重。巍表哥来得正好,你好生劝劝我哥哥,好生与他说说话吧,好歹他说出来后,心里能好受些。” 陆薇薇忙打住思绪,道:“秀妹妹先别急,我会好生与澈表哥说的,事情也还没定下来,大家集思广益,总会有法子的。你先进屋去吧,顺便跟根三舅母说一声,我和澈表哥去外面走走,待会儿送澈表哥回来。” 待李秀应了,也不问李澈愿不愿意跟她去外面走走,不由分说拉了他的手腕,便径自出了他家。 李澈脑子混混沌沌,任陆薇薇拉到了田间,让迎面而来的风一吹,才觉得清明了几分。 正好就听陆薇薇道:“澈表哥,是成林大舅舅主动找到你,说要过继的吗?过继可不是小事,除了两家父母都得同意,还得族里也同意,我觉着,还是该从长计议的好,你说呢?” 李澈苦笑一声,开了口:“若不是成林大伯先找到我,我怎么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成林大伯也说了,只要我娘和我同意过继,旁的事都不用管,他自会办好的。” 陆薇薇皱眉,“那成林大舅母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中年丧子,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悲剧,当娘的就更甚了。说句不好听的,成林大舅母怎么可能同意在自己儿子尸骨未寒之际,就过继嗣子,那不是剜她自己的心?就算成林大舅舅能让族里都同意,当娘的心却不是人为能控制的,那你以后可该如何自处?我觉着,还是不能只看眼前。” 李澈接连吞咽了几下,再开口时,声音又变得沙哑起来,“的确不能只看眼前,可我爹等不了长远了。他现在全靠银子续命,我当儿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等死!他这些年最大的心愿,便是看着我中秀才,光耀门楣,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只要能看见我当上秀才老爷,他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也知道就算有了银子续命,他其实也活不了多久了,但至少,我要让他活到亲眼看见我中秀才。哪怕到时候,我名义上已不是他的儿子,但我们心里都知道,我就是他的儿子,他的亲生儿子没有辜负他多年的期望,真的当上了秀才老爷!” 陆薇薇忙道:“那也未必就要过继啊,说到底,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银子,只要有了银子,你不就可以不用这么两难了?这样吧,我先向谢令昭借银子,那是我欠他的,然后你再向我银子,是你欠我的,不就可以、可以彼此都不尴尬了?他银子多的是,人也真的不错,澈表哥真的不用顾忌那么多,我” 李澈直接打断了她,“巍表弟别再节外生枝了!我和成林大伯已经说好了,我娘也很赞同,就是因为她先赞同了,哭着说不能耽误了我一辈子,求我一定要答应,我才会答应了的,真的不想再有什么变故了。” 说着声音里又控制不住带出了哭腔,“眼下也不只是银子的问题,就算有了银子续命,我爹也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拖也要拖到我考中秀才后,不过是我的心愿,但能不能实现,得看老天爷肯不肯怜悯我们一家。这些年,老天爷从来没对我好过,我又怎么敢奢望,这次它就会对我好?那一旦我爹我立马就得守孝,得再等三年,我等不起,我们全家都等不起,巍表弟真的不要再说了!” 他真的宁死也不想向谢令昭借银子,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来就不是朋友,哪来的通财之义? 尤其在知道了巍表弟竟是女儿身,又看出了谢令昭懵懂而不自知的心意后,他就更不可能与谢令昭成为朋友,而注定只会成为敌人了。 虽然谢令昭生来富贵,生来就拥有他可能穷自己一生,都求不来的种种好东西,他也从来没自卑,没觉得自己就比他差过,甚至还颇有些看不上谢令昭。 他除了会投胎,还会什么,还有什么本事? 要不是生在谢家,要不是生来就拥有一切,就谢令昭这样惹人厌恶的人,早被人打死、或是饿死几百次了! 可当自己的亲爹病入膏肓,随时性命不保,自家却家徒四壁,根本拿不出银子来为他医治;自己也什么办法都没有,怎么都弄不来银子,亦连想卖房卖地都没的卖时,李澈终究还是自卑自艾,怨天尤人了。 为什么老天爷要对他这么残忍,什么苦难都砸到他头上,不把他逼死了绝不罢休; 谢令昭却生来就拥有一切,巍表弟和阿昌要什么他就能给什么,每次他们需要帮忙时,他都能轻而易举的替他们解决麻烦,而自己却连仅仅只是与他们站到一起的时间都没有? 他真的不愿妒忌谢令昭,也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妒忌他,不妒忌他的富贵,不妒忌他的无忧无惧,肆无忌惮,不妒忌他与巍表弟一日比一日亲密的关系。 但这次,他真的忍不住妒忌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过要抛下自尊,含羞忍辱去向谢令昭借银子的。 只要能让他爹多活一些时日,只要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专心念几个月书,不耽误明年的县试府试和院试,自尊算得了什么? 便是胯下之辱,他一样能忍! 可就算银子的事解决了,谁又能保证他爹就一定能活到他考完了之后?哪个大夫都不敢保证,他们母子三人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其实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样一来,他便立时要守孝,必然也要错过明年的县试,只能三年后再战,自家哪还有那个银子供他再来三年? 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这世间许多的事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他不就机缘巧合发现了巍表弟竟是女儿身吗?谢令昭缺的只是一个也发现这个秘密的契机而已! 何况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现在巍表弟日日都跟谢令昭朝夕相处,谢令昭还什么麻烦都能替她解决,什么事都能替她想着头里,长得又好,出手又大方,成栋叔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久而久之,巍表弟万一也对谢令昭有了别样的心思,他还能有什么胜算? 他这辈子就没得到过,也没拥有过,巍表弟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渴望要共度此生的人,也肯定是这辈子唯一的一个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要错过,一旦错过,势必将抱憾终生,遗恨终生! 李澈根本不敢赌,也赌不起,他除了比谢令昭早认识了巍表弟这一个微不足道的优势,哪还有任何优势可言? 巍表弟还那般的好,那般的优秀,便是他有一个女儿,也不愿把她许给像眼下的自己这样一个一无所有,反而负累众多的男人,便是明年他一举中了秀才,也不过就是刚好有了资格而已! 所以成林大伯才一说想要过继他,他便可耻的心动了。 成林大伯二十出头便中了秀才,却也一直止步于秀才,因此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自己的儿孙能中举人,能金榜题名。 而他眼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自己多年所学与积累,是有极大的希望替成林大伯圆梦了,倒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会难过,会痛苦罢了 陆薇薇倒是真没想到一旦李澈爹不在了,他立马就得守孝,势必就要错过明年的县试这个问题。 片刻才低道:“是我想得太片面了,澈表哥自来聪明周到,既然会做这样的决定,肯定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那,说好什么时间了吗?事情也迟早瞒不住根三舅舅的,还是先说给他知道,听听他的意思吧,省得回头都知道了,他反倒最后一个才知道,心里肯定会很难过的。” 顿了顿,“以后,我和我们全家都会多多照顾根三舅舅根三舅母和秀妹妹的,澈表哥只管安心吧。” 李澈好不容易才把眼泪硬逼了回去,强笑道:“不用麻烦巍表弟和大家伙儿的,成林大伯说了,过继后也不会阻拦我回家,不会阻拦我照顾爹娘和妹妹。将来我成亲生子后,第二个儿子会也会让他回归本家,传承我爹一房的香火所以没巍表弟想的那么糟糕,其实你该为我高兴的,我” 嘴上说着陆薇薇该为他高兴,自己却先受不住了,哽声扔下一句:“巍表弟,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我、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便转身大步走了,眨眼已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一百一三回 感慨 打消 李澈的背影都已消失在了黑暗中良久,陆薇薇依然怔怔的站在原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还是一阵凉风吹来,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才意识到时辰已真的不早,再不回去李氏该担心了,方无声叹一口气,也回了家去。 果然李氏已等得有些着急了,一见她回来,便忙道:“跟阿澈说什么呢,这么半日才回来。你根三舅舅病成那样儿,他们家的天都快塌了,你就不该留这么久,白打扰人家的。” 陆薇薇道:“我和澈表哥是在外面说的话儿,也没说几句,澈表哥就先回去了,我是想事情想得太出神,才耽搁到这会儿的。娘就该先睡嘛,就在家门口,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李氏道:“这么早我也睡不着。我给你打水洗漱去?” “等会儿我自己去吧。”陆薇薇摆手,“娘,那位成林大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太呢?我下午回家时,见了他一面,果然不愧是秀才,一看就与旁人不一样。他还说他家有不少藏书,让我空了去看呢。” 李氏想了想,笑道:“他比你舅舅且大好几岁,从我记事起,他就在县里念书,之后又去了府城继续念书。说起来大家都是族兄妹,实际这么多年下来,我就没见过他几次,你让我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真说不上来。不过族里说起他,倒少有说他不好的。” “他太太也是个周到好性儿的,偶尔回来一次,也不会忘了给族里的长辈们备礼;见了我们这些妯娌姑子们,也是不笑不开口,一点大家小姐的架子都没有。可惜命不好啊,唯一一个儿子,还年轻轻就上次见她瘦得皮包骨,我现在想起来都还不落忍,你回头要是得闲,就去他们家坐坐吧。” 陆薇薇沉吟,“这么说来,他们夫妇都是好性儿之人了?那澈表哥去了他们家,应该不会受委屈吧?” 后面的话,近乎自语,李氏没听清,忙道:“小巍你说什么,怎么说到阿澈了?” 陆薇薇想着这事儿迟早会在族里传开的,便没瞒李氏,大概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我瞧澈表哥好生难过,偏除了这条路,眼前又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阿秀妹妹也是,眼睛又红又肿的根三舅母心里只有更痛的吧?” 李氏惊讶道:“还有这事儿,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呀。况你成林大舅舅的儿子没了还不到百天,怎么就要过继了,至于这么急?好歹也要满了一年再说呀,现在就说,不是要你成林大舅母的命呢!” 陆薇薇苦笑道:“我也这么跟澈表哥说的,果然还是当娘的人最理解当娘的心。但成林大舅舅说,只要澈表哥和根三舅舅夫妇同意,旁的都不用管,他自会办好的。所以我才问您他们夫妇是什么样的人呢,万一成林大舅母心里根本不愿意,等过去了,澈表哥夹在当中,日子得多难过?” 李氏叹道:“再是温顺柔和的女人,一旦当了娘,一旦涉及自己的孩子,都会大变样子。你成林大舅舅最好先跟他太太商量过了,不然肯定有的闹,她娘家在县里也算数得着的人家,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陆薇薇又是一皱眉,“那他到底图的什么,拼着夫妻不和,也要赶着过继,只是因为爱才不成?” 李氏道:“听说他在府城开了个私塾,这些年来也招收了不少学生,也出过几个念书的好苗子。阿澈学习本就好,人又刻苦,大家又是一个族里的,他会起爱才之心,也算正常。不然族里有几个儿子的人家那么多,与他近枝的也不少,他何必过继阿澈这个出了五服的?” 陆薇薇沉默片刻,才道:“其实这事儿认真说来,于澈表哥肯定是有利的,但,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儿就跟丧事喜办似的,估计当事的就没谁心里能真高兴,反正我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他们几个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路上不是嬉笑打闹,就是讨论功课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就像还在昨天,谁知道不过眨眼间,一切都已变了模样。 表哥和她因为舅舅受伤,店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已是好长时间都焦头烂额;澈表哥更是面临人生至今最大的难题与痛苦。 难道以前那些简单平静的生活,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李氏已道:“别说你了,我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儿。你根三舅母可就阿澈这一个儿子,也是她这些年全部的指望,现在却只能过继出去,这辈子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喊她一声娘了,这要是换了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陆薇薇忙道:“娘别说了,也别想这事儿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澈表哥也这么大了,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何况成林大舅舅不是说了,不会拦着澈表哥与家里往来,将来也会让他的第二个儿子归家吗?其实也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只要澈表哥能过了眼下这个难关,我相信他的好日子在后头。” 李氏低声道:“谁知道呢,有些人生来就什么都有,有些人却一辈子都在跟命斗争,一辈子都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说到底,人哪能拼得过老天爷?你这些日子还是少去见阿澈吧,他一看就是那种越是难过,越不想见人的人,你就别去往他的伤口上洒盐了,我会经常去瞧你根三舅母,陪她说话儿的。” 本来对李澈这个女婿人选,她是打心眼儿里看好的,如今也只能打消念头了。 家里穷还是次要的,等阿澈中了秀才后,小巍也是个聪明能挣的,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可让小巍一过门便头顶两层婆婆,亲近了哪边都不是,疏远了哪边也不是,久而久之,只怕连夫妻间的感情都要受到巨大的影响,她可就小巍这一个女儿,岂有不盼着她好的? 且将来第二个儿子还得回归本家,不是得母子分离,以后别说插手孩子的教养,照顾孩子了,连见孩子一面都难?那不是要当娘的命呢,她可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骨肉分离,宁死也不能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往后还是尽量让小巍少见阿澈吧,好在如今只是阿澈一厢情愿,事情又多,怕是顾不上想以后的事,时间一长,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陆薇薇哪知道李氏眨眼间已想了这么多,她与李氏想的本就不一样,但李澈的确是那种越是难过,便越是沉默,越是不愿见人的人,她便也没多想。 只道:“那娘这些日子多去安慰一下根三舅母吧,我日日早出晚归的,还真没多少时间去见澈表哥。好了,时辰不早了,洗了睡吧。” 李氏忙道:“那我给你打水去,你明儿可还要早起上学呢。也别多想这些事了,眼下觉得千难万难的事,三五年后回头一看,便会觉得算不得什么了,当年你爹刚去时,我真是觉得天都塌了,可这些年不也过来了?” 陆薇薇当初刚来这里时,何尝不觉得天塌了,点头道:“娘放心,我心里都明白的。您给我打水去吧,我先换衣裳。” 李氏便应声去了,待打了热水回来,娘儿俩都梳洗过了,便各自回房,熄灯睡下了。 之后几日,陆薇薇日日都早出晚归,学堂店里两点一线的忙活,又有谢令昭陪伴上下学,只觉时间过得飞快,便李氏不说,她也实在没时间再去安慰李澈。 但有李氏在,李成林过继李澈的一应进展,她还是能第一时间知道。 李成林果然如他说的那样,李澈和他娘只要同意过继就够了,旁的事自有他去办。 也不知他都是怎么跟自己的叔伯兄弟本家和族里说的,亦或者许出去了什么好处,总归事情没几日,便真让他给办成了。 之后还在李氏的祠堂里,举行了过继仪式,李澈当众给李成林夫妇磕了头敬了茶,改口叫了爹娘;族长随即还在族老和众人们的见证下,把李澈的名字自他亲爹一房抹去,改添到了李成林的旁边。 陆薇薇作为外姓人,当然没资格进李氏祠堂见证这些,她也的确顾不上,因为谢令昭请托去蒙山寻人的衙役们回来了。 可惜带回来的果然是坏消息,赵强和雷旺都已不在了,找到他们时,连尸首都烂了,大热天的根本带不回天泉来。 还亏得那几个衙役拿了谢令昭的重金,想着回来也肯定少不了再拿一次好处,便把二人就地安葬了;地方也记得一清二楚,以便两家往后可以去人祭拜乃至迁坟,不然两家的亲人势必更痛苦,更难以接受。 饶是如此,李记依然一家赔了八十两银子,合起来便是一百六十两,于本就已风雨飘摇,苦苦支撑的李记可谓是雪上加霜,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李昌从府城回来了。 陆薇薇一时只觉心力交瘁,人都瘦了一圈还不自知。 第一百一四回 我背你 谢令昭却是一眼就能瞧出陆薇薇瘦了,也知道她连日的不容易,可惜陆薇薇再不肯接受他银钱上的帮助,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多送各色新鲜果菜补品之类的去李家,让李氏好生给她补补了。 这日放了学,陆薇薇因身体不适,便没去店里,直接回了家,谢令昭当然仍要陪同。 却是刚出了城,陆薇薇便脚下一个趔趄,要往地上栽去。 亏得谢令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这才发现她脸色难看至极,忙道:“陆巍,你脸怎么这么苍白,我还是先带去你看大夫吧。不然你这样回去让陆伯母见了,还不定怎生担心,再说你还有回去的力气吗?” 陆薇薇自家知道自家事,自上次初葵以来,她的大姨妈这些日子都没再造访过她,以她如今的年纪,倒也算正常。 可如此一来,她便算不了时间,不方便提前准备,以防万一了。 就说今日吧,要不是她的小腹忽然坠痛得厉害,她还真忘记这回事儿了,总算大姨妈没跟上次一样搞直接袭击,好歹还给她提了个醒儿,不然她真得疯了。 陆薇薇一边想着,一边摆手,“我不用去看大夫,我只是老毛病犯了,回去我娘给我煮碗姜茶喝了,再睡一觉就没事儿了,你不用担心,继续走吧。” 谢令昭急道:“你脸白得跟鬼一样,别说我了,谁见了都得担心,还不去看大夫,你几时也学着讳疾忌医了?不行,你必须跟我去看大夫。” 说着,就要把陆薇薇的手臂往自己肩上架。 陆薇薇有些无力的闪身避开了,道:“谢令昭,我真不用看大夫,我这么爱惜自己的人,要真是大问题,还要你说吗,我自己早看大夫去了,我不去看大夫,就说明问题不大,你就别管我了。要不,你今儿就别跟我回去了,我们各回各家吧?明儿见啊。” 话语落下的同时,人已强撑着,往前走去。 可惜小腹实在太坠痛,双腿也酸软得厉害,每走一步都是煎熬,简直恨不能就地倒下。 后头谢令昭见她走得东倒西歪的,还坚持要回去,拗不过她,只得一跺脚,大步上前一把将她背到了背上,没好气道:“路都走不稳了,还说不是大问题。行吧,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爱惜我也管不着,且先把你送回家,让陆伯母说你,看你还敢不敢跟陆伯母反着来。” 反正他脚程快,等先把人送回去,实在不行,又再折回一趟,请大夫再去李家便是了。 陆薇薇猝不及防被谢令昭背了起来,好容易才把本能的尖叫咽回去,连喘几口气,道:“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又不是豆腐做的,没你说的那么脆弱。” 说话间,还挣扎着要下地。 谢令昭却是如何肯让她下地,背了她便径自大步往前走,“你自己能走就怪了,照你方才的速度,怕是走到天黑都回不去。快抱了我脖子,你这样仰着我不好背,你自己也危险,仔细闪了腰。” 陆薇薇的力气怎么比得过他,只觉托着自己腿弯的手臂跟铁箍似的,再想到她裹了胸的,其实并不容易露马脚,反倒越是挣扎,越可能让谢令昭察觉问题。 遂没再挣扎,由得他背了自己往前走,渐渐还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自然比方才得强撑着自己走路受用多了。 因说道:“谢令昭,再走一段你就放我下来吧,我现在觉得好受多了。你要是撑不住了,也告诉我,我有多重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你短时间背一下没问题,时间长了,可谁都受不了。” 谢令昭嗤笑,“就你这点重量,我背着绕全城走一遍都轻轻松松,回你家才多少距离?我来回八遍都不带喘大气。不过你怎么这么轻,也没比我矮多少呀,怎么看起来瘦,背起来更瘦,你平日都不吃饭的?” 陆薇薇翻了个白眼儿:“你想显摆自己长得高,长得壮就直说,至于这样贬我呢?我也就是现在年纪还小,再过两年,未必不会比你高,比你壮嘶” “怎么了?”谢令昭忙关切道。 陆薇薇又是一“嘶”,“没事儿,肚子忽然又痛了一下,看来明天多半不能去学里了。” 谢令昭道:“天上落刀你都要上学的,明儿都不能去学里了,还说不严重,你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呢?你肚子具体怎么个痛法,我真觉得还是该先去看大夫。” 陆薇薇道:“没事,就偶尔痛一下,回去喝了姜茶肯定就好了。” 谢令昭冷哼,“就这样还想再过两年比我高,比我壮,待会儿都把袖子撩开比一比,让你见识见识我满身的腱子肉,怕是我小臂就要比你膀子粗了吧?你这手腕儿可真细,还挺软的,好像身上也挺软,呃,不是,我就随口一说,那个我、我再走快一点,咱们好快些到家啊” 结结巴巴的说到最后,脸已快烧起来了,心里很是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这才真是应了那句话仁者见仁,淫者见淫呢,打他存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起,就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总是忍不住往陆巍像个女儿家上头想,说到底,不正是他太想陆巍是个女儿家了吗? 可那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事,再这样来几次,陆巍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瞧出几分端倪来,到时候直接不肯理他了,可该如何是好! 还当这些日子他已经控制的很好,能“收放自如”了,谁知道就背一下陆巍,立马又东想西想,不但触觉嗅觉,好像所有感觉都跟着失控一样了 陆薇薇看不到他脸红,却能看见他的耳朵一点点变红,也不自在起来,想把自己搂着他脖子的手撤回来,更想下地自己走。 但心里也知道,谢令昭必定不肯的,自己跟他一扯,又得扯回刚才的囫囵话。 到底没有说出口,只说了一句:“那行,你再快一点吧。” 两人很快到了村口,陆薇薇坚持不肯让谢令昭背了,“让人看见了不好,就几步路,我也好多了,能自己走回去了。” 谢令昭只得放了她下地,“同窗之间互相帮助怎么不好了,我倒要看看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等陆薇薇刚站稳,彼此都整理好了衣摆,正要继续走,迎头又遇上了李澈,谢令昭心里就更是悻悻然了。 怎么就这么寸,总是遇上李澈?遇上就遇上吧,偏还要在他放下了陆巍之后,就该让李澈瞧一瞧,他和陆巍到底有多好,眼气死他的! 陆薇薇已几步上前,走到了李澈身边,又以眼神示意谢令昭回避一下,省得李澈不自在。 待谢令昭不情不愿的走到一边后,才笑着问李澈,“澈表哥连日可好?一晃都十几日没见你了,心里总觉得欠欠的,又怕冒然去找你会打扰你,总算今儿见到了。” 李澈笑了一下,才道:“我还好,打算后日就回学堂复课了,还说今晚要去找巍表弟借一下这些日子的笔记集注呢,可巧就遇上了,不知方不方便?” 陆薇薇忙道:“当然方便,我回家后就整理好,等你晚上来取啊。那,你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根三舅舅有银子治病了,病情总算有了好转,连带根三舅母跟李秀心情都好了不少她娘既知道,她自然也知道;可李澈去了李成林家里过的什么日子,习不习惯,她娘都不知道,她自然更无从知道了。 李澈抿了抿唇,道:“父亲母亲都待我极好,父亲日日都亲自辅导我课业,母亲在吃穿用度上也是无微不至,我很好,多谢巍表弟关心。” 陆薇薇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李澈穿了身茧绸的长衫,他本就长得不差,再有一身像样的衣裳,原本五分的俊美立刻上升到了十分,整个人的气质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她不由暗忖,看来澈表哥过继后,至少在物质上,的确比以前强多了?倒也难怪,成林大舅舅家境富裕,成林大舅母据说也嫁妆丰厚,便是做样子,也肯定不可能亏待了澈表哥的。 只盼他们不只是面子情儿,都能以真心对待澈表哥,澈表哥也最终能得偿所愿,皆大欢喜吧! 陆薇薇又与李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一旁谢令昭已忍不住假咳起来,还提醒她,“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有话以后再说,今儿就先回家吧。” 想着有谢令昭在,她和李澈也的确说不了什么,遂与李澈作了别,回了家去。 第一百一五回 可恶嘴脸 余下李澈直至目送陆薇薇与谢令昭走远了,才握紧拳头,也转身踏上了回家如今当然是回他新家的路。 谢令昭对他的敌意简直已不加遮掩,他也确信他方才去勾巍表弟的肩膀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关键方才巍表弟是由他一路背回来的他其实也看见了,哪怕巍表弟一到村口,就让谢令昭把她放下了,他还是看见了。 以巍表弟向来不喜与人肢体接触的作风,却由得谢令昭勾她的肩膀,还由得谢令昭背她,从来烈女怕缠郎,再过一阵子,怕是不用谢令昭自己去发现,巍表弟指不定先已主动该告诉他的都告诉了! 李澈光想到那一天,已胸闷气短,呼吸困难了。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巍表弟这辈子必须是他的! 李澈一路心情沉重的回了自己的新家,李成林不在,成林大太太却在,他只得先去花厅问安,“母亲,我回来了。” 成林大太太一身素色衣裳,正与贴身嬷嬷折每月定时烧给自己亲儿子的纸元宝,见了李澈,自然淡淡的,“回来就好,你父亲有事进城去一趟,不回来吃晚饭。你回房梳洗一下,歇一会儿,我们就开饭吧。” 李澈忙恭声应了“是”,问过成林大太太没别的吩咐了,方退出花厅,回了自己房间。 他如今的房间很大,外间是书房,里间是卧室,家具都是成套的,因有专人日日打扫,自也是窗明几净,更别提他如今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成林大伯他父亲说到做到,真的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便是他母亲因心里有疙瘩,一直待他淡淡的,但也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没在吃穿上亏待他。 可他心里还是跟缺了一块儿似的,时不时就一阵难受,尤其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妹妹,想到巍表弟时。 他也曾后悔过,便是真要等上三年,至少,他爹娘这辈子都是他爹娘,而不是如今的根三叔根三婶但每每后悔才刚涌上心头,已被他强自压下了。 他要是真让他爹只能被病痛折磨到抱憾而终,他要是真错过了巍表弟,才真的会后悔;且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他就是再后悔,也已经没用了,自己选的路,只能自己咬牙走到底,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他也绝不回头! 李澈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的梳洗调节着。 等他梳洗完,再拿了一本书坐到窗前时,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也就半年的时间而已,半年后,一切肯定都不一样了,他多的时间都撑过来了,如今只是半年,算得了什么? 另一边李家,谢令昭一见李氏,便立马告陆薇薇的状,“陆伯母,陆巍真的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说他他还不听,只有您好生说说他了。姜茶那么有用,还要大夫干什么?结果愣是不肯去看大夫,非要先回来,我要背他还好说歹说才同意,真是气得我!” 李氏当娘的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陆薇薇脸色不好,又见陆薇薇冲她使眼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忙先赶了陆薇薇回房去,“既不舒服,就先回房躺着,我等会儿就给你端姜茶来。” 才与谢令昭道:“阿昭,真是多谢你了,想得这么周到,还一路背了小巍回来,肯定累坏了吧?你先去阿昌屋里歇歇,我再让刘嫂子送了热水去你洗洗,待会儿我们就开饭啊。” 谢令昭不防李氏也觉得姜茶是万能的,皱眉道:“陆伯母,怕还是该给陆巍请个大夫吧?他那么瘦那么轻,就算不为看病,为强身也该请个大夫好生调养一番的。” 李氏如何好与他多说,便只笑道:“我心里都有数的,阿昭你就放心吧。” 好歹将他打发去了李昌屋里,才忙回了自家那边,问陆薇薇,“可是又来了?” 陆薇薇苦着脸,“还没呢,但估计就这两日的事儿了,真是太麻烦了,就不能一年才来一次吗?”毕竟已经来过初葵了,想这辈子都不来显然是不现实的,当然只能折中希望,一年来一次了。 却是话音未落,李氏已骂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一年来一次,你将来还生不生孩子了?你以后再敢胡说,不对,别说说了,你就是再敢这样想,我也立马打你,记住了吗!” 陆薇薇干笑,“娘别生气,我再不说了便是,但真的一点都不舒服,您悄悄儿给我煮碗红糖姜水来吧。” 李氏“嗯”了一声,“马上就去。你躺一会儿吧,待会儿晚饭也别跟大家一起吃了,阿昭那儿我会替你说的。倒不想阿昭平日瞧着粗枝大叶的,越是相处,便越是能发现他浑身都是优点,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家的女儿?” 若是能便宜她家的女儿,就更好了不过还是算了,当初她还劝大嫂阿昭家嫁不得呢,如今总不能自打嘴巴,她这辈子就小巍这一个孩子,也是决不愿与她分离,娘儿俩一定要一辈子都守着彼此的。 所幸一碗红糖姜水下肚,又好生睡了一晚后,陆薇薇的肚子便不再坠胀,双腿也不再酸痛了。 她的大姨妈也于次日再次光临。 她索性告了三日假,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去了学里。 李澈已经复学了,比以往还要刻苦几分,不但引得他们班上的人都危机感丛生,越发的努力,渐渐其他班的人也受到感染,多数都更刻苦了,夫子们都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如此进了九月,李昌回来了。 人瘦了一圈不说,带回来的货物也没有预期的多和好,毕竟商场如战场,都免不得欺生,免不得唯利是图,什么道义公正,都是极少数且因人而异的。 李记不得不把店面缩小了一半,想走的人也在多发了一月工钱后,让他们都走了,才堪堪还上了借谢令昭的银子。 一时间从店里到家里,都越发的死气颓然。 陆薇薇与李氏很是着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帮家里度过这个前所未有的难关,让李记恢复以往的规模和生意。 想来想去,也就只剩卖她们在陆家村剩下的地一条路可以走了。 待陆薇薇下次休沐时,娘儿俩便又回了一趟竹溪。 几个月没回,竹溪和陆家村还是跟以往一样,并无任何明显的差别。 自然,从陆有成曹氏到陆家的其他人,也都仍跟以往一样的满心算计、尖酸刻薄。 尤其在听说了陆薇薇和李氏这趟是回来卖地的后,陆有成次日便破天荒主动找上了门,“李氏,上次让你瞒着我们父子,把老大的地给卖了那么几亩,我当公爹的没休了你,已经是看在老大和小巍的份儿上。谁知道这次你还敢卖剩下的地,还想瞒着我们父子,我告诉你,那是我们陆家的地,是姓陆的,由不得你想卖就卖!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直接休了你,让你只能回你们李家待一辈子了,反正你心里也只有娘家,正好如你的愿!” 陆薇薇一看陆有成这副嘴脸便满心的厌恶,见李氏也是气得直发抖,先就皮笑肉不笑道:“祖父也知道这是我爹的地,是我们家的地呢?那当然可以由得我娘这个女主人想卖就卖,旁人通管不着!” 陆有成见陆薇薇竟敢顶嘴,越发恼怒,“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你娘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何况我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真由得你这个娘把地全部卖了补贴娘家去,将来你吃什么,喝什么?真是喂狗不讨好,反而被狗咬,你给老子滚一边儿去,不然别怪老子打你,反正我当爷爷的打孙子,打死打残都白打!” 陆薇薇气得假笑都懒得了。 直接冷冷道:“我吃什么喝什么,就不劳您操心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管过我,巴不得吃尽我们母子的肉喝尽我们母子的血,如今倒来充好人了?您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惜都知道我们家的一切都是我爹娘分家后挣来的,每个月该尽的责任我们也从来都尽到了,有我这个我爹的儿子、我们家的顶梁柱在,我们家的一切也轮不到别人打主意,您还是趁早死了心的好!” “至于您说要打我,尽管打呀,且看打死打残我后,后果是不是您能承担得起的!” 气得陆有成骂骂咧咧的走了后,才忙安慰一旁李氏,“娘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样的人,为他生气都是抬举他,直接当他是空气,无视了就是。地契在我们手里,村里所有人也都知道具体情况,于情于理,我们都名正言顺,他管不了我们,我们只管等着卖地拿银子就是。” 李氏咬牙道:“癞蛤蟆不咬人恶心人,我就怕他们搅得我们不好卖地。你舅舅这些日子都急瘦了,本来身体也还没复原,我实在不想他再为了银子发愁,手里有了银子,他能腾挪的余地就大了,总能度过这个难关。一群黑心烂肝的东西,我们一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他们!” 第一百一六回 无心插柳 陆薇薇何尝不担心陆有成们搅合得她们不好卖地? 竹溪离县里太远了些,县里有钱的人家才懒得来这里买你几亩十来亩地,还不够折腾的,有那个银子,人家就在县里周边买地不香呢? 没钱或是相对没钱的人家就更不会来了,人家买地就是为了就近耕种的,结果种个田地收个粮食还得又是船又是车的,当真是劳命伤财,傻子都会算这个账。 所以她们的田地其实很择买家,能挑选的买家范围其实也很小,要是再让人有意一搅合,短时间内,还真不好办。 但李氏已经很气急了,陆薇薇便不能再火上浇油。 遂道:“娘别气也别急,我明儿去镇上问问,里长那儿我也去拜访一下,总能找到法子的。那一家子都是欺软怕硬的,如今敢来闹,只怕也是听说了舅舅出事的事,只要我们跟以往一样硬气甚至更硬气,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李氏仍是皱眉,“我这不是还担心回头万一事情闹得不像了,影响你的名声吗?这么多年我自问从来都尽到了该尽的责任,却还是一次次的逼我们,等小巍你将来中了,一点光也休想沾你的!” 陆薇薇道:“肯定不让他们沾一分一毫!好了,娘也别气了,等我明儿从镇上回来后再说,先吃饭吧。” 母女两个吃了午饭,下午又往村里几家大户家走了一趟,仍暂时没有有意向的买家。 到吃晚饭时,李氏的情绪便越发的低落了,陆薇薇少不得宽慰她,“娘真别急,田地又不是白菜萝卜,哪那么容易买卖,搁谁家不是大事?如今不过是有缘人还没到罢了,等人一到,也就几个时辰的事而已。” 李氏苦笑,“你说得倒是轻巧,关键有缘人什么时候才能到?我都在想,要不,我们” 本想说她们要不卖县城周边后置的田地算了,话到嘴边,想到那些田地可都是陆薇薇凭自己本事辛辛苦苦才挣来的,她当娘的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要拖她的后腿,还算哪门子当娘的。 到底咽了回去。 陆薇薇却已经猜到她后面的话了,道:“要是这次真卖不成功,那等回了县里后,我们再试试卖县里周边那些田地吧。只是这样一来,就瞒不过舅舅了,就怕舅舅知道了不许我们卖。” 李氏道:“你舅舅知道了肯定不许的,他肯定宁愿卖他和你舅母名下的。小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话赶话的胡乱一说,你别多想,咱们还是卖村里的地是正经,本来就要卖的,也是怪我,当初就该听你的,早些开卖,如今也不用这么急了” 娘儿俩正说着,听得有人拍门。 陆薇薇怕又是陆家的人来找事,让李氏继续吃她的饭,自己起身去了院子里,打算不管来的是谁,都直接把人给怼走。 不想开了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居然是已换了妇人头的陆大妮儿。 陆薇薇有些惊讶,“怎么是你?有事吗?” 哪怕上次的事已过好长时间了,仍对陆大妮儿生不出好感,语气自然又冷又硬。 陆大妮儿讪讪的,小声道:“小巍,我能进门与你慢慢儿说吗?我怕让人瞧见我来找你和大伯母,我” “不必了。”陆薇薇直接打断了她,“你有话就直接在这里说,或者不想说,就立刻回去也行,反正我也不关心你想说什么,你爱说不说。” 陆大妮儿急了,“小巍,我不是拿乔,是真找你和大伯母有事,你就让我进门说吧,我保证说完就走,绝不会多烦你和大伯母,好不好?我、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现在哪还有脸为我自己,我都是为了你才走这一趟的,你就让我进门说吧大伯母,您来得正好,我来找您和小巍有急事,是我听说爷爷要害小巍,您能让我进门说吗?” 却是李氏放心不下陆薇薇一个人出来应对陆家的人,随即也跟了出来。 李氏对陆大妮儿更没好感,但她当娘的人,一听得事关自己的孩子,哪还顾得上其他? 忙道:“行,你进门说,要是回头让我知道你又憋着什么坏,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陆大妮儿忙赔笑,“大伯母,我真不敢憋坏了,我也没那个脸了,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 一边说,一边进了门,待瞧得李氏把门关严了,才松了一口长气,这下好了,不怕人看见她了。 李氏已道:“你刚才说你爷爷要害小巍,是什么个意思,你又是打哪里听来的?”她就知道那个老东西从来没拿小巍当过自己的孙子,恨不能她们母女立时都死了才高兴! 陆大妮儿压低了声音,“大伯母,我也是前几日听我娘说的。好像有个什么县里来的人找爷爷,让爷爷进城去衙门告小巍不孝,让小巍明年考不成秀才老爷。但具体的我娘也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可我想着,上次大伯母和小巍你们都是真心为我着想,是我自己不争气,走了歪路,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提醒你们一声。” 李氏早气黄了脸,好容易等陆大妮儿说完,立刻骂道:“他有什么脸告小巍不孝,小巍是没认他了,还是没养他了?也有儿子一大群,却反指着一个从来不看在眼里的孙子辈孝顺的道理?也不怕传开了笑掉人的大牙,真是个黑心烂肝的” 本想臭骂陆有成的,想着陆大妮儿还在眼前,好歹忍住了,看向陆薇薇,“小巍,我们怎么办?” 陆薇薇本来还当陆大妮儿又是故弄玄虚,没想到竟不是,学子因为不孝而考不成科举的事可不是陆大妮儿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编得出来的。 这才信了陆大妮儿。 见李氏满脸的又气又急,她倒是还沉得住气,道:“娘先别急,他这不是还没去告吗?就算他真去了,县太爷判案也是讲证据的,可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等我回头仔细想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说完问陆大妮儿,“你想要什么?总不能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来通风报信,只是为了你刚才说的我们上次真为你着想。” 据她所知,陆大妮儿上次回陆家村不久,便被嫁给了孙家的傻子,如今虽已是孙家妇,却仍住在陆家村,回头要是让陆有成们知道是她坏了他们的事,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以陆大妮儿的性子,总得有所图,才肯冒这个险。 陆大妮儿霎时涨红了脸,直摆手,“小巍,我、我不想要什么,真的,我真只是来告诉你和大伯母一声,没别的意思。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公婆都好,男人也好,虽然、虽然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但对我是真的好,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着我,还会帮我做事,不许任何人欺负我,我长这么大,还没谁对我这么好过当初要不是小巍你及时赶到打醒我,又救下我,我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现在真的挺知足的。我婆婆还说了,将来肯定不会亏待了我们;我男人也不是生来就傻的,是小时候摔坏了脑袋,那将来我生的孩子也不会傻。她和我公公都还年轻,肯定会帮着我养孩子,等将来孩子大了,我们也就不愁了。总之,我不是想你们的什么才来的,现在我话说完了,就先走了啊,不然我男人该找我了。” 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陆薇薇这才知道自己太想当然,误会陆大妮儿了,总不能一个人犯了一次错,就把她一辈子都全部否定了。 她同时还发现,陆大妮儿穿的虽是粗布麻衣,头上也不见什么装饰品,却面色红润,眉目舒展,与以往的她大不相同,显然她如今是真过得不差。 面色便不自觉缓和了下来,叫住陆大妮儿,“且慢。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我都记你这个情,若他们没那个心思,当然就最好;若他们真有那个心思,你便等同于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我肯定得等箭都扎身上了,才知道坏了,可也迟了。所以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现在是真心这么说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陆大妮儿这回是真心的笑了,“小巍,我刚才说的也都是真心的,我现在真挺知足的,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是我还你和大伯母上次的情吧。我走了,你和大伯母都多注意,也多保重。” 说完便拉开门,很快消失在了暮色中。 “等”陆薇薇还想叫她,见她越走越快,只得打住了,在心里暗暗感慨,倒不想陆大妮儿还有几分良心,这才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第一百一六回 不要脸到极点 陆薇薇还在感慨着,李氏已先气道:“那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有脸告小巍你不孝。从来都巴不得我们母子死绝的,我们却每月按时给他称钱粮,这么多年从来没少过一次迟过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还想怎么样?他有本事就真去告啊,我倒要看看,县太爷会不会听他胡说八道,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才不会怕他!” “娘别生气,为那种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当。”陆薇薇忙安慰李氏,虽然她心里也挺火大的,“现在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好歹可以未雨绸缪,总比事到临头再来生气着急的强。” 李氏仍直喘气,“就算再恨我们,小巍你好歹也是他亲儿子亲生的,身上流着他的血,老虎尚且不吃自己的孩子,他的心怎么这么狠?你爹当初投胎时,真是瞎了眼,才会托生成了他儿子,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陆薇薇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娘,方才陆大妮儿说是县里有人来找了他们,让他们进城去衙门告我不孝,为的是让我考不成秀才。我想来想去,我平日也没得罪谁啊,到底是谁要暗中害我?只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陆家的人没了人支持,没了好处拿,自然也就只能消停了。” 李氏这下顾不得骂陆有成们了,忙道:“小巍,会不会是你在学里得罪了谁,或是谁暗中妒恨你,才会想出这样的阴招来?这都九月了,十一月县试就要报名了,可出不得任何岔子。” 陆薇薇心里暂时也没底,“我在学里从不惹事,也就跟我们班上几个同窗往来多些,再就是表哥、澈表哥和谢令昭了,其他人根本不认识,就更谈不上得罪谁了。容我今晚好生想一想吧,娘也别着急,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的。” “可是”李氏还想再说,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着急。 陆薇薇已道:“我肚子还饿着呢,娘,我们先回屋吃饭吧。吃完了早些睡,我明儿还要去镇上,希望明儿能忙出个眉目吧,不然后日一早就得回城里了。” 李氏听她还饿着,这才暂时打住了,母女俩一起回了屋里,继续吃饭。 次日,陆薇薇一早便去到镇上,买了个礼盒,径自去了里长家。 幸得里长还记着自家外甥与李成栋的交情,陆薇薇才一开口,他就应了会帮她们母女留意卖地的事,“等有眉目了,我会着人带信进城给陆小相公的,陆小相公放心便是。” 又问陆薇薇明年高中后,是在城里摆酒,还是回竹溪来摆酒,“到时候无论是哪里,我可都要去讨一杯喜酒喝,沾一沾陆小相公喜气的。” 毕竟陆薇薇品学兼优里长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趁现在便交好,等将来人家真中了,再去现烧热灶不成? 陆薇薇少不得谦虚一番,“您老实在太抬举我了,没下场没放榜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但我会努力的。若届时真侥幸得中,肯定要请了您老去上座。” 再次谢了里长,才告辞离开了。 等陆薇薇一路回到家中,李氏已等得有些着急了,一见她回来,便忙迎上前道:“小巍,里长老爷怎么说,有眉目了吗?” 陆薇薇知道她急,笑道:“里长答应替我们留意了。还说我们的田地都是上等的,不愁卖,只不过如今知道的人少而已,等知道的多了,自然买主也多了,等有眉目了,会让人带信进城给我们的。” 李氏这才心下稍松,道:“我也知道我们的田地都好,问题是,酒好也怕巷子深,我们又不能一直留在村里,你还得赶着回去念书。里长老爷认得的人多,希望真能像他说的不愁卖吧。” 陆薇薇点点头,正要再说,陆有成带着一家子老小到了。 一见李氏,陆有成便不由分说道:“李氏,我刚才来之前,已让老二去请族长和族里的长辈们了。你若还是非要卖老大留下的地,我只好请族里的长辈们做个见证,休了你了!自古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就算记挂娘家,一心补贴娘家,也没有卖光夫家田地,去补贴娘家的理!” 曹氏跟着冷笑,“老大媳妇,我要是当初也跟你一样,一心只想着娘家,什么都往娘家搬,家里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就算了,总不能小巍你也不管吧。你把他爹留给他的田地都卖了,他以后日子怎么过,你也不怕他爹的阴灵饶不了你!” 他们一路过来时便大张旗鼓,这会儿老两口儿又都是高门大嗓的,就更引人注意了。 以致眨眼间陆薇薇家的院子里外便围了一圈人。 李氏气得手直抖,这样一闹,村里的人要怎么说小巍? 说她她不怕,可小巍就快县试了,又正逢有人串通了老不死的使坏,想告她不孝的当口,老不死的今儿闹着一出,肯定就是为了当全村儿人的面,逼她和小巍忍不住跟他们吵起来,好当众坐实了小巍不孝吧? 李氏都能想到的问题,陆薇薇自然更能想到。 她先握了握李氏的事,以眼神示意她别激动后,才淡笑着与陆有成道:“祖父,自古的确没有卖夫家田,去补贴娘家的道理。可祖父莫不是忘了,我家的田地都是我爹娘分家后,凭自己双手置办的,并非祖产,我爹既不在了,我娘便是我们家这些田地的主人,连我都得靠后。所以我娘是想卖,还是想租这些田地,都是她自己的事,与旁人何干?” 说完不待陆有成说话,又看向围观众人,“众位叔伯婶子,当年我爹娘净身出户时,我还没出生,其实不清楚,但众位叔伯婶子应当都知道我爹娘是净身出户的吧?” 陆有成与曹氏在村里的人缘从来不好,当下便有人道:“这事儿我知道,当初分家时,阿迁两口子的确什么都没分到,过了好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呢!” “我也记得很清楚,好歹也是亲儿子,结果当爹的愣是打发叫花子都不如的说是分家,其实是直接把人赶出了门。啧,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呢!” “阿迁那孩子活着时倒是个能干的,但我说句到家的话,他再能干,没有丈人和舅子的帮衬,也不能几年就盖房置地,挣下这么一份家业来。” 只是秦桧终究也有二三死党,自然也有替陆有成曹氏说话,或是中立的。 “再是分家后挣的家业,终究也是姓陆的,也没有全卖了补贴娘家的理儿。” “就是,都这样想不得乱套了?不管怎么说,当爹娘的也生养了他陆迁一场,他就算不在了,他留下的家产,爹娘其实也该有一份儿的。” 陆有成还趁机道:“我也不是想要自己的孙子什么,就是觉着儿子已经不在了,他留下的什么都是念想,要是卖了,可就连念想都没了。且如今是卖地,再过一两年,不是得卖房了?房子再一卖,我往后可往哪儿找小巍去,我这辈子怕是要再见他一面都难了,以后的养老钱粮什么的,反倒是次要的了。” 正好族长和族老们都到了,他越性哭起来,“叔,这事儿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儿子已经早早死了,可不想临到老了,孙子也再见不着。虽说她李氏为我儿子守了这么多年,但她也没权利卖我儿子留下的房子和地,没权利把我孙子带走。求叔为我们家主持公道,同意我们家休了这个搅家精,不然我今儿就要活不下去了!” 李氏已是气得浑身直颤,再也忍不住怒声道:“公爹,您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小巍他爹活着时您从来不管他的死活,如今人没了,倒念想上了。您念想他什么了,念想怎么把他的房子他的地都弄到手里,好分给您其他的儿子孙子吗?我知道,那才是您亲生的,小巍他爹是捡来的,不怪您从来不管他死活,如今更是巴不得我们大房都死绝了才好!” 还往后可往哪儿找小巍去,这辈子怕是要再见一面都难了,呸,小巍长这么大,从来没得过他一个笑脸,没吃过他一颗糖,现在倒搬起好爷爷来,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陆有成见李氏果然被自己激怒了,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得色。 看向族长等人继续哭道:“叔,您也看见了,当儿媳的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尚且这样不尊敬自己的公爹,私下里是个什么样,可以想象。她肯定打着卖光我儿子留下的产业,还要带走我儿子唯一的儿子的主意,叔,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家做主啊!” 第一百一七回 利益当前 陆有成哭完,曹氏又哭道:“果然是后娘难做,反正什么事都推到我这个后娘身上就对了。也不想想,小巍都十几岁的人了,过两年就该娶亲生子了,他爹留下的田地家产都是他的,只要他不同意,谁能抢走?” “哦,他亲娘能抢走,反正他只听他亲娘的,他亲娘让他卖地他就卖,让他搬走他就搬。也不想想,他终究是姓陆的,陆家村才是他的根!还当都是为他好,卖了他还帮着数钱,等将来终于发现了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陆二叔陆三叔也帮腔,“不就是一月二百吗?就算以后找不到人了,或是不肯给了,我们也一样养活爹娘,自己的爹娘爷奶,当儿孙的奉养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你爷爷根本不是怕以后养老的问题,他真的只是怕你小年轻被骗了,将来什么都落不着,小巍你可是读书人,怎么就不能明白他的心?” 后面的话,却是对陆薇薇说的。 陆薇薇只想冷笑,她今儿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什么叫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了! 她以眼神安抚住李氏,才再次定定的看向陆有成,冷冷道:“祖父,您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我今儿就当众告诉你,地我们母子卖定了,于情于理,任何人都管不着。以后每月该称您的钱粮、该我们尽的责任,我们也一定会尽到,无论我们以后到了哪里,是什么境况,都不会改变,谁让您生了我爹呢?您虽不拿他当亲生的,我们却信奉问心无愧。” “至于您与外人一起打的那主意,也请您尽早打消的好,县里的大人们可不会听您的一面之词,肯定会多方调查走访的。到时候万一治您一个诬告之罪,您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呢?” 陆有成不防陆薇薇竟知道这事儿,明明就是他们家的秘密,小兔崽子才回村里两日,怎么知道的,莫不是出了家贼? 一时间不由又惊又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只得做出一脸痛苦之色的,捂住了胸口,“你、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反正他今儿一定要当众被“气昏过去”的,现在正好铺垫一下。 陆二叔见状,先回过意来,忙一把扶住了陆有成,急道:“爹,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呀小巍,你怎么回事,把你爷爷气成这样,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不成?你再敢顶撞你爷爷,再敢这么不孝,我虽只是当叔叔的,一样打得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薇薇听陆二叔一个大字不识的村汉如今张口就是不孝,只觉可笑。 她先低声飞快与已要暴走的李氏说了一句:“娘别急,我有法子解决,您看着就是。” 说完看都不看陆二叔一眼,径自看向了族长,“太公,我爹去得早,这些年我们孤儿寡母的,全靠族里叔伯婶子们的照顾帮助,才能有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过,我和我娘心里真是不知该怎么感激才好。太公应该也知道,明年二月里,我就要下场县试了吧?我平日里成绩还行,时不时就能考一次县学的头名,想来只要不出意外,明年中秀才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等我中了秀才后,便能免两个徭役名额,四十亩田地的赋税了。所以我就想着,到时候不如拿一个徭役的名额加二十亩地的赋税出来,给族里各家轮,今年论这家免徭役,明年就轮那家免三亩或是五亩的赋税。时间长了,于族里每家大小都是个贴补,总能让大家日子都好过些,太公觉得怎么样?” 就不信利益当前,族长族老和围观的族人们还会眼睁睁看着陆有成们胡说八道,往她们娘儿俩头上扣屎盆子,好达到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 也正好解决了她将来真中了后,自己辛辛苦苦才挣来的减免名额,却要白白便宜自己最讨厌的人,反倒让他们靠着她过上好日子,简直光想都能怄死人了。 如今既是陆有成非要把机会送到她手里的,她当然不能辜负了陆有成的一番心意才是! 果然族长已是满脸的喜色,“哈呀,小巍你这孩子可真是太无私,太周到了,这可是造福全族的大好事呀!” 族老族人们也都是喜笑颜开。 每年的徭役实在太累人了,不但累人,一分工钱都没有,经常还要自己贴伙食,有那个时间,就是去镇上扛大包,一天也能有几十进账,里外里一折,没个一二两银子怎么可能? 再说赋税,一亩地就得交一石半的赋税,一亩地一年下来拢共才能产多少粮呢?二十亩地一年便是三十石粮,哪怕一家只能省个一石半石的,也不是小数目了。 关键还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是以后年年都有的好事儿,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了嘛! 尤其陆薇薇跟着还补充道:“我回学里后,会加倍努力,争取中了秀才后,再尽快考中举人的。等中了举人,就能免十个徭役,四百亩地的赋税了,到时候便不用叔伯婶子们每家轮了,直接便可以让大家减更多的赋税,真正过上好日子了。” 围观的族人们就更高兴了。 哈呀,举人老爷可以减免四百亩田地的赋税,十个徭役名额呢,岂不是要不了几年,他们家家都能富得流油了? 哪怕现在陆薇薇说的这一切都还是镜中花水中月,其实能不能实现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但也不妨碍族人们都当馅儿饼已是自家的盘中餐,毕竟有希望总是好的,何况这希望还挺大,他们可都知道,小巍书念得极好,在县学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下都不用陆薇薇和李氏再开口,已自发谴责起陆有成们了,“有成兄弟,不是我说你,人阿迁两口子分家后才挣下的田地家业,你就是当亲爹的,也管不着吧?” “就是,当阿迁已经过身十几年,我们就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当年你可从来没拿阿迁当过亲儿子,孩子从小就是泡着泪长大的。” “也就是小巍他娘性子好,小巍也是个孝顺的,这些年才会自家都是孤儿寡母日子难过了,还要按月称钱粮给你们,从没落下过一个月。换了我,才不会给某些人一钱,反正说破了大天,也是某些人没理!” 族长也沉着脸道:“有成,有你这样当公爹当爷爷的吗?阿迁媳妇为阿迁一守就是这么多年,还把小巍教得这么好,该尽的孝心也从来都尽到了;小巍也是又聪明又孝顺,一看将来就是个有大出息的。结果你不但不感激,不对他们母子好,还总是找他们母子的事,还说要休了阿迁媳妇,你就不怕阿迁半夜回来找你呢?人在做天在看,还是收着点儿的好!” 陆有成父子并曹氏都懵了。 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刚才明明他们就还占尽上风,怎么就眨眼间的功夫,便人人都在指责他们,连族长也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了? 还是对上陆薇薇似笑非笑的脸,满是嘲讽的双眼,陆有成才忽然都明白了过来。 利益当前,可不得从族长到族人们,都只管把好处往自家碗里扒拉,再不管其他了?除非他们家能许大家更大的好处,大家才会又向着他们家说话,问题他自家日子都难过,做梦都想发横财了,哪来更大的好处许大家? 如此一来,便是他真被小兔崽子“气”出了个好歹来,除了自家人,也得有族人和周围的人肯为他作证,才能治小兔崽子“不孝”之罪。 何况看现在这情况,他怕是根本没机会被“气”出个好歹来,只要他敢“气晕”过去,立马便会有人以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他不得不“醒”过来吧? 陆薇薇见陆有成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恶意一笑,决定再添一把火,“太公,祖父虽不拿我爹当儿子,不拿我当孙子,到底也是我爹的亲爹,我该照顾的,还是要照顾的。您看这样,等明年我中了,开始轮流免徭役和赋税时,优先免我祖父他们的,行吗?虽说大家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一家人,到底还是有细微的亲疏之别的,我多照顾一点我祖父他们,想来众位叔伯婶子们也不会不同意吧?” 陆有成怕是还想着,她只拿了二十亩地的赋税和一个徭役名额出来,剩下的一半怎么都少不了他们父子的份儿吧? 可惜那是她为自家和舅舅家留的,他们父子一丝一毫都休想沾染。 反正如今从族长到族人,都只会站在她们母女这边说话,陆有成父子就是说破了大天去想败坏她的名声,就是气死了,也是没有用的! 第一百一八回 群起攻之 陆有成见陆薇薇冲自己笑得恶意满满,心里已涌上不好的预感来。 等她终于说完了,陆有成先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开始轮流免徭役和赋税时,优先免我祖父他们的,不是本来都该是他们的吗,还轮什么轮? 还是听得族人们纷纷笑道:“这是自然的,好歹也是小巍你亲爷爷,是该优先照顾,这个先后顺序我们都服的。” “要不说小巍懂事,你娘也把你教得好呢,都这样对你们孤儿寡母了,还是事事先想着他们。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儿媳孙子,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不是,可惜我们是做梦都没这个福气,人家是有了这个福气也不珍惜,就这样还要说小巍不孝,今儿我可算是亲眼见到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陆有成才终于都明白了过来。 小兔崽子的意思,明年他要是真中了,他们家至多也就跟其他族人一样,休想再沾其他额外的光了? 可凭什么呀,他是他亲爷爷,老二老三也是他亲叔叔,都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其他那些八竿子都只差打不着的族人,凭什么能享受跟他们一样的待遇? 就是说破了大天,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陆有成再也忍不住对着陆薇薇便破口大骂,“你个挨刀的小兔崽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居然这样对自己的亲爷爷亲叔叔,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可惜话才起了个头,已被族人们打断了,“有成哥你怎么骂人呢,小巍是兔崽子,你这个当爷爷的是什么,我们这些人又是什么?你要骂就骂你自己,别连小巍和我们一起骂。” “就是,你要骂骂你自己,反正你本来也该骂,自己瞧瞧自己干的事儿是人干得出来的吗?” “想要好处的时候就是亲爷爷亲叔叔了,其他时候怎么就不记得自己是亲爷爷亲叔叔,简直恨不能吃小巍母子的肉,喝他们母子的血?” 陆有成气得半死,怒骂众人:“我骂我自己的孙子,关你们什么事,一个个有奶便是娘的东西,我们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外四路的人管!” 曹氏也尖声道,“刚才一个个的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听得有好处了,立刻摇着尾巴屁颠儿屁颠儿的冲了上来,呸,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想钱想疯了吧?” 惹得众人越发群起而攻之,“到底谁不要脸,谁想钱想疯了,自己心里最清楚,还好意思骂别人,真是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刚好还有脸说什么后娘难做,你当年怎么对阿迁,这些年又是怎么对小巍母子的,当我们都是瞎子,看不见呢?” “小巍愿意造福我们族人,是他自己的事,与你们什么相干?难不成,你们早把小巍的一切都当自家的了,才会小巍往外拿一点儿,就肉痛心痛车成这样的?” “还用说,这些年他们一家打什么主意,全村谁心里不知道?一家子黑心烂肝的,小巍母子真的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你们一家子!” “真是歹竹出好笋” 陆有成与曹氏就两张嘴,便是再加上陆二陆三和王盼弟孙兰花的,也不是这么多族人的对手,很快声音便被淹没在众人的冷嘲热讽里,越发生气了。 陆薇薇这才有意拔高声音,道:“祖父难不成是在生气我把徭役和赋税的名额给了族里的叔伯婶子们?我知道,我该优先照顾您和二叔三叔,甚至该全部都给您和二叔三叔的。可这不是叔伯婶子们这些年都对我们母子照顾良多呢,我们也该知恩图报不是?” 所以,小兔崽子是拿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赋税和徭役名额做人情,反过来让族人们都不待见他们家,替他说他不能说的话、做他不能做的事吗? 这跟搬了他家的米缸,拿他家的米去养活外人,再让外人来继续抢他家的米有什么区别? 关键人还都是他们弄来的 不行,他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二十亩田地和一个徭役名额,不,四十亩田地的赋税和两个徭役名额都该是他们家的,他必须全部拿回来,决不能便宜了外人! 问题是,小兔崽子话都放了,族人们肯定都不会愿意。 连他想再打骂小兔崽子,想休李氏个贱人,还有到处说小兔崽子不孝、去县里告他不孝,都得先过族长和族人们这一关了。 事情怎么就会成了这样的? 真是气死他陆有成忽然捂着胸口,控制不住的往后倒去,越倒便越心慌。 怎么回事,他只是想假晕,可不是真晕,怎么忽然就呼吸困难,眼前还一阵阵的发黑?肯定是气坏了 念头还没闪过,陆有成已瘫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急得曹氏与陆二陆三都忙扑了上前,“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当家的” “爹,爹,你快醒醒,醒醒啊” “啊呀,爹心跳得好快,脸色也好难看我刚才就看见爹胸膛直起伏,肯定是气着了。陆巍,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竟然把自己的爷爷活活气晕了,你就等着天打五雷轰吧!” 母子仨嘴上叫得起劲,面上却不见多少急色,都当陆有成是装的,本来就是事先说好的,当然不用着急。 至于过程与事先想好的不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结果是一样的就够了。 甚至陆二陆三还飞快对了个眼色,都有些佩服陆有成,倒不想自家老爹装得还挺真,要不是他们事先知道,都要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了。 围观的族人们也与母子三人是差不多的想头,都当陆有成是装的。 就有人自告奋勇要上前弄醒他,“我前儿看过镇上的大夫是怎么把晕倒的人弄醒的,要不我来帮忙把有成叔弄醒吧?这地上凉,躺久了便是好好的人都要受凉的。” “我也行,只要狠狠掐虎口或是人中就行了,要不我来吧” 还是陆薇薇先发现了不对,忙阻止了跃跃欲试的几人,“我瞧着我祖父应该是真不舒服,几位叔伯怕是叫不醒他,还得大夫来。二叔三叔,祖父脸色这么难看,你们还是快带他去镇上看大夫吧,要是真出个什么事儿,可就后悔也迟了。” 虽然她真的很厌恶陆有成,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可她年初就得下场了,可不想因为要守劳什子的孝,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陆二陆三经陆薇薇一提醒,总算发现了陆有成的不对,又接连叫起陆有成来,“爹,您醒醒,快醒醒啊” 曹氏也忙对着陆有成又捏又掐的,可惜都不见陆有成有反应。 这才都知道坏了,看向陆薇薇和李氏的目光简直能吃人,“两个黑了心肝的不孝东西,等着天打五雷轰吧!” 却是不敢再胡搅蛮缠,怕再耽搁下去陆有成真有个什么好歹,只得手忙脚乱的抬了陆有成,一家人灰溜溜的走了。 族长这才与陆薇薇道:“小巍,你不用担心,方才的事我们大家都瞧见的,可不是你的错,回头若他们要胡说八道,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为你作证。你也别多想,回去后就好生念你的书,便是没有你方才的话,我们大家伙儿也都是盼着你能高中,让我们整个陆家村都跟着有面子的。” 陆薇薇忙笑道:“我方才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我回去后也会加倍努力,大家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顿了顿,“便是他日我们家的地卖了,我们家的房子却不会卖,四时八节我们仍然会回家来,会去给我爹上坟,我的根永远都在陆家村。我祖父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这点我可以向太公保证的。” 族长听陆薇薇这么说,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立时笑开了花,道:“有小巍你这话,太公就安心了。你反正好生念你的书,明年要是真能中个秀才老爷回来,我们大家都凑份子,摆几日流水席,再请个戏班子,全村好生热闹一下。将来也定不会白占你便宜的,这些年你们孤儿寡母的本来也不容易,大家说是不是?” 众族人都笑道:“到时候肯定要好生热闹一下,这可是我们全村的大喜事。” “我听说其他地方的秀才老爷举人老爷们给族人们免的税,都不是白免的,一般都是给免一半儿,剩下一半儿自家拿着。我觉着将来我们也该这样,不能亏了小巍才是,本来就是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才换来的,我们不能仗着他好性儿就亏了他。” “这话很是,一半儿也不少了,小巍厚道,我们更该知足才是。” 陆薇薇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本来对好些族人都得见了兔子才撒鹰的行为颇觉讽刺可笑的,这会儿也不觉得了。 说到底,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虽然都有普通人的世故奸猾,但也不乏普通人的可爱不是? 反正怎么着都比那家子她所谓的骨肉至亲们强! 第一百二零回 恩怨分明 “散了散了,大家都散了,忙自己的事儿去,也好让小巍母子歇一会儿” 在族长的吆喝下,大家很快都散了。 陆薇薇家的小院总算是恢复了清静。 李氏这才低声与陆薇薇道:“小巍,你刚才不该把话说那么满的,秀才都不好考了,你还张口就是举人。这要是万一,甚至,你考场都没进得成,毕竟,那刚才族人们是怎么维护我们的,他日话便会说得多难听。谁让你给了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的?尤其他们还自觉替我们说了话,做了事,肯定期望会更大,也更会觉得理所当然。” “谁知道结果却跟他们想的大不一样,他们什么都没得到,到时候再让那黑心烂肝的一家子一挑,说难听的话只怕都是轻的,就怕他们还会干出更过分的事来,我们可就真是后悔也迟了。” 虽然她刚才满心都是解气与痛快,尤其瞧得陆有成被活生生气晕了过去,瞧得曹氏母子婆媳等人都满脸的气急败坏时。 她心里简直好多年都没有过的痛快。 问题过日子不是光有痛快就够的,把那一刻痛快过了,还得为以后打算,真等火都烧到眉毛了,再来想办法,可就晚了! 陆薇薇很理解李氏的担心,也低声道:“娘,我会加倍努力的,除非老天爷真不肯帮我,让我县试时就被验出真身,连考场都进不了。否则,我明年一定会中的,您就等着便是!” 李氏仍眉头紧皱,“可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 陆薇薇断然道:“没有万一,我这些年从不伤天害理,从没干过一件亏心事,我不信好人没好报!退一万步,就算到时候真有万一,这不还有几个月吗,足够许多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娘不必太过担心,凡事都有我。” 到时候她们地肯定已经卖了,说不到舅舅和店里也度过这次的危机了,她们又不住陆家村,别人怎么说怎么骂,爱谁谁吧,她才懒得管。 她便是当不成男人了,也有的是法子养活自己母女,反正陆有成们也好,族人们也好,谁也休想左右她们母女的命运! 李氏抿了抿唇,还待再说,“小巍,要不我们” 陆薇薇已道:“娘,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个指使祖父想要告我不孝的人,不然这次他没能得逞,肯定还会有下次的。这次还能有陆大妮儿给我们报信,下次呢,还能指着谁给我们报信?那就真是防不胜防了。” 李氏立时顾不得想那些万一了,恨声道:“等找出了那个人,我一定要骂死他,还要骂他祖宗十八代,有本事明刀明枪的放马过来,背地里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算什么本事,简直就是阴沟里的臭虫!” 陆薇薇见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又道:“折腾到现在,肚子都饿了。娘,您先做饭吧,我正好趁机再好生想一想到底会是谁,我昨晚已有大概的范围了。” 李氏忙心痛道:“你早饭就喝了一碗粥,吃了一颗鸡蛋,结果又是去镇上又是跟他们扯皮的,可不得饿吗?等着,我马上做饭去啊。” 待李氏进了灶房,陆薇薇方进了堂屋坐下,托腮想起那个人到底会是谁来。 下午,段氏过来串门。 说起上午陆有成一家干的事,都还满脸的鄙视,“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净不干人事儿呢?知道小巍书念得好,将来定有大出息,还不捧着供着,还成日的找事,就这样,还想将来小巍中了沾光,怎么想的?就凭他是小巍的爷爷不成,呸,也不看看哪家有这样可恶的爷爷,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氏咬牙道:“人家就觉得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觉得我们娘儿俩该他们的,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赶紧把他收了” 想说老天怎么不赶紧把陆有成收了去,想到陆薇薇说的,万一老东西真死了,她还得守孝,明年就考不成了,只得临时改了口,“老天爷怎么就不降下报应来?” 段氏道:“报应不是已经来了,听说上午抬回去后,怎么弄都弄不醒,只能慌慌张张抬去了镇上,现在都还没回来,肯定是不好嘛。哼,谁不知道有什么别有病,等着大出一回血吧!” 李氏解气道:“活该,天天想银子想疯了,也就只有让他们往外掏银子,才能最让他们心痛吐血了!” 段氏又说陆薇薇,“小巍,你辛辛苦苦念了这么多年书,说句不好听的,族里谁真帮过你们,照应过你们了?全靠的是你们娘儿俩自己,靠的是你舅舅。结果你一张口就把将来的好处分了一半出去,以后肯定还会分更多出去,我都替你们心疼得慌,你真不该这么大方的。” 陆薇薇知道段氏是为她们母女好,不然说不出这般推心置腹的话来。 忙道:“没事的伯母,我不是还留了一半吗,何况太公不也发了话,将来大家还要给我一半的?算来我也没分多少出去,大家又都是族人本家,实在不用计较那么多。再说了,族里不也有对我们娘儿好的,譬如您和伯父吗?能让你们沾上我的光,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心里也高兴。” 只要能治到可恨的陆有成们,她愿意花这个钱,她就是要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面子里子通通得不到! 段氏让陆薇薇说得直感叹,“你这孩子,可真是太厚道了,也是你娘这些年把你教得好。” 陆薇薇趁机问起她陆大妮儿的近况来,“说是她如今日子过得还行,是吗?” 段氏道:“听说孙家的傻子她男人虽然傻,对她倒是挺护着,我就亲眼看见过一次她男人往她嘴里塞糖,我嫁给你伯父这么些年,他还没往我嘴里塞过糖呢!这人心都是肉长的,纵一开始她不情愿,时间长了,肯定也要改变的。孙家都忙,一忙起来就顾不得那傻他们家二小子,当嫂嫂弟妹的也不好管他,他经常都穿得脏兮兮,脸也是花的。” “但自从有了大妮儿,他倒是啥时候都干干净净的。别人嘲笑他是个傻子,大妮儿也会骂回去,两个人一起去山上捡柴、去地里拔草时,不知道的见了,谁也不会当那是个傻子。就是将来孙家两个老的不在了,他们的日子怕是就要难过了” 陆薇薇见陆大妮儿没骗她,笑道:“孙家二老不是都才四十出头吗,又那么健壮,肯定还有好多年好活的,谁知道多年后会是什么情形?只要她现在过得好,以后也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想来将来也差不了。” 一面与李氏道:“娘,您取二两银子来。” 待李氏取了银子来,方与段氏说了之前陆大妮儿来给她们报信的事,“要不然今儿我们肯定不知道怎么办,说不定就中了他们的计,回头真打起官司来。我虽然问心无愧,不怕打官司,到底说起来不好听,且也耽误时间,我现在可没那个功夫。” 段氏不防陆有成们还打着更恶毒的主意,气道:“好歹也是亲孙子,不帮衬不照顾,只想着占便宜添堵就算了,竟然还合起外人来害小巍你,想坏你的前程,世上怎么就有这么恶毒的人!这不是祖孙,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陆薇薇摊手,“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既然他们这样对我,将来我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客气。但我这个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二两银子伯母先收着,万一哪日陆大妮儿有困难了,您就偷偷给她,说不定能帮到她。” 陆有成事后一想,肯定会想到定是出了“家贼”,才会让她提前知道了他们想在“不孝”上做章坑她。 陆家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还各有心思,动不动就狗咬狗,他要查出风声是从孙兰花那里泄露出去,再由陆大妮儿泄露给她的,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就算陆大妮儿已是孙家的人,当爷爷当爹的要收拾她,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还夹着个孙兰花,陆大妮儿瞧着对自己的娘,还是仍有感情的。 陆薇薇到了此时此刻,还是不喜欢陆大妮儿。 但她向来就事论事,恩怨分明,陆大妮儿这次既帮了她,她便也愿意在她遇上困难时,力所能及的施以援手。 当然,她这二两银子终究没有用武之地,就最好了! 第一百二一回 要走了吗 次日一早,陆薇薇与李氏便收拾一番,踏上了回程的路。 因一路上都极顺利,到得半下午,母女俩已在县里的码头下了船,只等歇息片刻,就要回家了。 江升却忽然窜了过来,“陆太太、陆少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打昨儿起就在码头等着二位了,还当要傍晚二位才能到,没想到这会儿就到了。” 陆薇薇惊讶道:“升叔等我们做什么,遇上什么急事了不成?” 江升不好意思道:“是遇上了一件为难事。我家太夫人前阵子病了,说是还病得不轻,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就怕哪日万一就因此精神稍微一好些,便打发了人来天泉,想接了我家大爷回京去,一是怕将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二是想趁自己还在时,为我家大爷定一门亲事,省得将来他没有长辈做主,还不知道婚事要蹉跎到什么时候,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陆薇薇听得谢令昭可以回京了,先还有些替他高兴。 不管怎么说,能回家去看一看,见一见故人,游一游故地,总是好事。 等听得江升后半段话,忽然高兴不起来了,并且自己很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变化。 就这样,要走了吗?还几乎再也不会回来了? 片刻才道:“你们太夫人考虑得极是,有长辈做主和没长辈做主区别可大了,尤其这还是一辈子的事,更不能掉以轻心。那升叔来找我是想我做什么,这事儿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吧?” 江升忙道:“陆少爷帮得上,帮得上。我家大爷,咳,犯了牛心左性,说他要念书,暂时顾不上回京,更不想成亲,让我替他先回京一趟,给太夫人磕头请安,实在不行了,他再赶回京去便是。这怎么行呢,难得太夫人还惦记着他,他这次要是不回去,让太夫人冷了心,以后肯定也不会再管他。要是万一,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我们家公爷更有借口不管他,甚至,趁机将他逐出家门都未知。” “这两日大爷一直不许我们收拾行李箱笼,可太夫人打发来的人又一直在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想着陆少爷与我家大爷那么要好,您的话,还有陆太太的话,他肯定能听进去。这才会打昨儿起,就一直等在码头,希望能尽快接了陆少爷,去我们家劝一劝我家大爷,将来我家大爷一定会感激您,我也一辈子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先给您磕头了。” 说完就要跪下去。 唬得陆薇薇忙闪身避开了,道:“升叔千万别这样,不至于,也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既跟你家大爷是朋友,为他好的事,我当然愿意去做,只是他能不能听进去,我也不敢保证,且我和我娘总得先回家去梳洗一下,换身衣裳,才好去见你家大爷。要不这样,您先回去,我稍后自己去你们家?” 以江升的心,当然希望陆薇薇直接跟他回去。 但见陆薇薇与李氏都一脸的风尘仆仆,显然都已很疲惫,江升已到嘴边的话到底咽了回去,笑道:“我带了马车来的,那我让车夫先送陆少爷和陆太太回去,等陆少爷梳洗休息好了,再让车夫直接接了陆少爷去我们家吧,也省得陆少爷陆太太还要走路。” 陆薇薇抿了抿唇,才道:“行,那就听升叔的。” 于是母女俩上了谢令昭家的马车,不一时便出了码头,上了通往自家的路。 余下江升直至彻底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才暗叹了一口气,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希望陆少爷的话,大爷真能听进去几分吧。 好容易太夫人才又想起了大爷,肯接他回去,还肯为他的亲事做主了,这样难得的机会,当然不能白白错过了。 他们这些跟夫人的老人嘴上的确说什么念想都没了,只希望大爷余生能平平安安。 可那是在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这样,一旦有丝毫的机会,谁又愿意一辈子委屈,甘心一辈子委屈呢? 本来那就是他家大爷的,天生就该是他的呀! 奈何无论江升怎么说,谢令昭都听不进去,一开始还肯拿我要念书,实在不得闲这样的借口来敷衍他,几次之后,更是直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了,根本不许他再出现在他面前。 把江升急得,只差跳起来了。 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到陆薇薇身上了。 大爷不肯回京,不肯成亲,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如今他的心都在陆少爷身上吗? 那只要陆少爷也劝他回京,便等同于是变相的回绝了大爷的非分之想,大爷总不能再执迷不悟了吧? 本来他跟陆少爷也不可能呀,陆少爷可不是他们家的下人奴才,而是良民,还是个读书人,马上就要考科举的;等他中了秀才后,更是有实打实功名的人了,前途无量,怎么可能跟他家大爷乱来? 他家大爷也根本没法或是以重利,或是以强权来引诱逼迫陆少爷,时间一长,陆少爷迟早要发现他的心思,可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倒不如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趁早抽身,那等将来陆少爷进京赶考时,二人还能继续做朋友,以后还能守望相助,互相照应,岂不比现在强一百倍。 江升想到这里,心里油然生出了几分希望来。 等陆少爷劝完了,他再添一把柴,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大爷一回,想来大爷就能听进去了 坐车可就比走路快多了,因此不过一刻钟后,陆薇薇与李氏已顺利到了家。 李舅母正在大门外跟王妈一起剥板栗,晚上好炖板栗鸡,瞧得是谢令昭家的马车越走越近,奇道:“这个时辰,阿昭来做什么?” 待马车停下,车帘一撩,露出陆薇薇与李氏的脸来,她更奇了,“妹妹,小巍,怎么是你们?我还当是阿昭来了,你们也要傍晚才到,简直没想到。” 陆薇薇先下了车,又扶着李氏下了车,才上前问李舅母,“舅母,舅舅这几日可好,家里也都好吧?是谢令昭家的升叔有事请我去帮忙,一直在码头等着我们,接到我们后,又让马车送了我们回来。” 李舅母这下明白了,还想再问,见陆薇薇明显情绪不高,李氏也满脸的疲色,遂打住了,道:“家里这几日都挺好的,你们快进屋去洗洗,换身衣裳,再歇歇吧。” 陆薇薇与李氏都应了,又先去瞧过李成栋,与李成栋说了几句话,才回了自家那边去梳洗更衣。 半个时辰后。 陆薇薇在江升期待的目光中,深吸了一口气,才叩响了谢令昭的房门,“谢令昭,是我陆巍,你在屋里吗,方便进来不?” 很快谢令昭便拉开了门,“陆巍,你不是回竹溪去了吗,还当要明儿去了学里才能见到你,没想到这会儿就见到了。有什么事” 话没说完,见江升在一旁赔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狠狠瞪了江升一眼,方继续与陆薇薇道:“方便,进来吧。升叔,你就别进来了,忙你的去,省得我们两看两生厌。” 江升继续赔笑,“我可没看厌大爷,我也不敢。那大爷与陆少爷聊着,我让厨房给您们做几个小菜,再上一壶酒来还是别喝酒了,做个清淡的汤来吧。” 喝酒误事,万一喝出个什么问题来,他岂不是悔青肠子也迟了,还是别喝的好,别喝的好。 谢令昭一看江升的样子,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翻了个白眼儿,懒得再与他多说一个字,直接拉了陆薇薇进屋。 陆薇薇进了谢令昭屋里,就不着痕迹把自己的手臂从谢令昭手里挣开了,见他书案前的书是翻开的,旁边的纸上墨迹也显然没干,笑了一下,道:“看来你还真是在专心学习呢?” 谢令昭有些不好意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一边说,一边却挪动上前,一把把书案上的纸张都团了,书也都合上了,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让陆巍看见他满篇都是鬼画符还是轻的,要是再让他看见他满篇都是自己神游天外,无意识之下写的他的名字,肯定要勃然大怒,以后连朋友都没的做! 却不知陆薇薇自己也心神不定的,哪顾得上注意其他。 还是想起江升都只差跪下了,与谢令昭相对坐下后,才勉强敛住心神,直接切入正题道:“我听说,你们家来人接你回京了?这怎么着也是好事,你怎么不愿回去呢,不是早就想回去给你母亲上香做法事,想回去见你祖母呢?” 谢令昭听她说完,才没好气道:“升叔这个大嘴巴,告诉你这些做什么,我事先要是知道他去找你,一定不让他去!” 陆薇薇道:“他也是关心你。” 谢令昭冷哼,“要他关心,关心都关心不到点子上我也不是不愿回去,这不是、这不是我现在要念书,为二月的县试做准备呢?等考完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第一百二二回 暖昧 婉拒 陆薇薇望了望天,决定实话实话,“不好意思,就你现在这个水平,县试还是别想了。你这几个月进步是很大,但也只是刚从爬到了会走而已,想走得稳、走得快,甚至想飞起来,还早得很,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谢令昭无语,好一会儿才哼哼道:“我知道自己水平不够,可也没谁规定,水平不够便连下场试试都不行吧?我就要下场试试呢,就当是为下次积累经验了,不行吗?” 陆薇薇点头,“当然行。问题是,你是京城人氏,就算真要县试,你也只能回京城去下场,在天泉,根本你就下不了场,你不会压根儿没想到这一点吧?” 谢令昭再次:“” 然后决定自暴自弃,“我早想到了,可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想回去,怎么着吧?我好歹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小猫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凭什么他们不让我回去时,我就不能回去,他们要我回去了,我就得立马屁颠儿屁颠儿的回去?我就不回呢,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 陆薇薇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是呀,谢令昭也是人,也有感情,也会受伤,凭什么他那么想回去时,他们都不让他回去,现在就因为他们一句话,他就得立马回去? 换了谁,能高兴得起来,能欢天喜地立马回去的? 要是回去后,还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该怎么办,再灰溜溜的回天泉来吗? 陆薇薇片刻才又道:“别人就罢了,他们不在乎你,你当然也犯不着在乎他们。可这次想你回去的,是你祖母,她上了年纪的人,就算再多人服侍,再有良医好药,也要怕真有个万一那她想见自己的孙子一面,也是可以理解的;想在自己有生之年,把自己孙子的终生大事给解决好,更是无可厚非。你确定你不回去,若真发生了万一,不会后悔一辈子?” 谢令昭抿唇。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他也担心那个万一,那个家里,也就祖母待他还有几分真心了,当初亦是全靠祖母护着,他才能保住一条命,一直活到今日。 要是祖母真有个万一,他却没能及时赶回去,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他要是回京后,便只能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浑浑噩噩的过完后半辈子,甚至以后都再见不到陆巍,更别提其他了,他一样会后悔一辈子! 谢令昭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其实探过来接我的人的话了,他们说,我祖母之前是病了,也的确病得不轻,但经过一阵子的请医问药和悉心调养后,便大好了。所以我现在回不回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反倒我回去后,种种麻烦与矛盾立刻都会无所遁形,那我祖母怄气为难之下,病情才真是要加重了。” 陆薇薇皱眉,“是吗?若真是这样,你的确不用急着赶回去。但还是那句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京城离天泉这么远,等真发生了万一时,你就是用飞的,只怕都来不及。” 顿了顿,“再者,你的亲事有长辈做主和没长辈做主,区别也大了。你不趁如今你祖母还在,在能选的范围内,尽可能选个最好的,把亲事定下,将来万一只能选个最差的,可就气死也迟了。” 谢令昭没好气,“我气死也是我自己的事,你着的什么急?还是你想娶亲了,所以巴不得我快点先娶了,那不守约定,明明都说好再过个三五年的才成亲,结果我却先娶了,不守信用的人就不是你,而是我了?我才不会如你的意!” 陆薇薇牙疼:“我什么时候着急娶亲了,我才多大,有什么可着急的?再说我还要念书,还要考科举呢,我哪来的那个时间,我家里也没长辈催我呀。” “那你说这么多做什么?闲得慌呢?”谢令昭哼哼。 陆薇薇叹气,“这不是升叔让我来劝你么,打昨儿起就等在码头不算,见了我也是满口的好话,还差点儿朝我跪下,那我能怎么办,当然只能来劝你了。” 谢令昭忽然认真的看向她,“那你自己怎么想的,只是却不过升叔,所以才来的,还是你自己想来的?陆巍,你是希望我回去,还是希望我留下?” 他的双眸又黑又深邃,眼里也满是认真与专注,陆薇薇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心跳忽然就快了许多,喉咙也跟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甚至连眼睛都被定住了似的,根本不听自己使唤了。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狼狈的移开了目光,咳嗽一声,道:“我们是这么好的朋友,我当然舍不得你走。但我知道,你回去肯定比留下强,你也该回去,反正我若有那个运气,将来总会去京城的,那我们便又能再见了,这么一想,倒也没什么可舍不得的了。” “只是这样吗?”谢令昭有些失望,“我在你心里,就只是朋友吗?” 陆薇薇捏了一下拳头,才挑眉,“不然呢?哦,不止是朋友,还是兄弟,总成了吧?” 谢令昭越发失望,却还要强笑,“当然成,本来我们就是好兄弟,但我还是” 不想回去,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不想彻底断了与他之间的可能虽然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可能。 可他还是舍不得,还是想能多拖一段时间,算一段时间,能多守他一阵子,算一阵子。 陆薇薇不打算让谢令昭继续说下去了。 明摆着方方面面都不可能的事,当然要在萌芽阶段,就给他扼杀在摇篮中了,不然到头来便是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她直接道:“定亲不定亲的,最终决定权不还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只要你坚持不点头答应,想来也没人能勉强得了你。但你祖母生病这事儿,你还是该回去一趟,瞧一瞧老人家,也给你母亲上柱香的。马上就十月了,你收拾一下赶回去,正好还能赶上过年,说不定你祖母见了你一高兴,身体就痊愈了。那你过完年,实在想回来,又再回来就是了呗,干嘛弄得生离死别似的。” 只要他回了京,定不定亲,还能不能再回天泉来,只怕就由不得他了。 虽然他父亲不是东西,继母又居心叵测,好歹他祖母是真的疼他,想来不至于在他一辈子的大事上坑他,肯定要真正为他打算的。 那他成了家,年少时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自然渐渐也就忘了;他有了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妻儿后,也定会越来越成熟起来,越来越有责任与担当。 等到或许几年后,他们再见时,肯定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天泉终究还是太小了些,选择面太窄了,何况他还钻了不可能的牛角尖所以虽然他家里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确让人不舒服,但两害相较取其轻,她还是宁愿他回去。 反正她现在只是有一点点、很小那么一点点的悸动,“准高考生”一忙起来,肯定很快就会忘记了。 道理谢令昭都知道,只要他不愿意,除非他死,否则谁也别想强迫他。 问题是,他就是不想与陆薇薇分开,暂时的分开也不想,万一这一分开,便真是生离死别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谢令昭沉默片刻,才道:“我的确该回去瞧一瞧我祖母,再到我母亲坟前上柱香,行吧陆巍,我听你的,择个日子回去一趟。但我一定会很快回来的,我还要回来亲眼看着你是怎么中小三元,怎么当上最年轻最俊俏最风光的秀才老爷的,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陆薇薇在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下,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只得道:“我反正短时间内,肯定都在天泉,你什么时候回来,应该都能尽快见到我。” 谢令昭却是又道:“那要是我万一短时间内回不来,陆巍,你也等着我,至少、至少三五年内,都别娶亲,好吗?我、我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至少给我这几年的时间,好吗?” 他连想都不敢想,陆巍到时候真娶了亲,他会怎么样,他一定会妒忌得发狂的。 可他又的确没资格要求陆巍什么,他自己都没那个勇气去打破世俗了,凭什么要求陆巍去打破? 老天爷既让他遇上了陆巍,为什么就不让陆巍是女子,或者他是女子呢?! 这话实在暧昧,周围的气氛也跟着实在怪异,陆薇薇心知自己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必须说了。 她只得故作轻快道:“这我可不能答应你,万一我哪天就遇上了我的真命天女呢?你也一样,万一哪天就遇上了你的真命天女呢?我们再是好朋友好兄弟,也不能误了彼此的姻缘不是?不过真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提前通知你,来喝我喜酒的,你也一样,可别忘了啊!” 第一百二三回 知女莫若母 谢令昭简直快要怄死了。 陆巍居然说要提前通知他,来喝他的喜酒,呸,鬼才要来喝他的喜酒,那于他来说,根本不是酒,而是穿肠毒药好吗! 正要说话,陆薇薇已笑道:“行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等真到了那时候再说也不迟。倒是你回京的事,就这么定了吧?回头你再择定个时间,让升叔开始收拾东西,也好让他和来接你的人安心。” 谢令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嗯”了一声,“那就这么定了吧,我待会儿就让升叔挑日子。陆巍,至多过了正月十五不,正月十五出发肯定赶不回来,那我过了正月初十就出发,一定赶在你县试下场之前回来,怎么样?” 陆薇薇随口道:“你还是别太赶了,正月里到处河道都还在结冰,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反正我县试得考三场,前后得十来日呢,等你到了,正好赶上接我考完也是一样的。” 不欲再多说这个话题,因为发现心里已经开始在隐隐的难过与不舍。 直接岔开了,“对了,我这次回村里,发生了一件事,怕是得你帮我个忙才是” 就把有人找到陆有成们,想告他不孝,好让他参加不成开春的县试,便是阻止不了她参加,至少也要影响她的心情与状态之事,大概与谢令昭说了一遍。 谢令昭才听到一半,已是横眉怒目。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立刻咬牙道:“八成是县学的人干的,有陆巍你在,他们都考不过你,可不只能想歪门邪道,让你直接考不成,那他们就能脱颖而出了?何况都知道科考难,取中的人数也是有数的,多了你一个稳中的,他们能中的几率就更小了,当然更要拉你下马了。指不定,都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合伙的!” “陆巍,这事儿你交给我,我保证在我出发之前,一定把人给你揪出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竟然敢欺负到陆巍头上,现在满县学里谁不知道他和陆巍最好? 连他的人都敢欺负,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陆薇薇皱眉道:“也不一定就是县学的人,说不定,是我或是我们家以往的仇家,不然就是单纯看不惯我们,就算不能利己,也要损人的人呢?不过我舅舅还没痊愈,表哥也忙得很,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了更烦心,还真只能麻烦你帮我查县学的人了,至于其他可能的人,就我自己来查吧。” 谢令昭忙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跟我陆巍你还要说麻烦,不是纯给我添堵呢?你放心,我一定把人揪出来!” 正说着,江升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大爷、陆少爷,时候不早了,要不您二位先吃饭,吃了饭再接着聊也不迟。” 陆薇薇往外一看,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忙道:“升叔,那你让人摆饭吧。知道我不吃饭就走你肯定不答应,所以我吃了再走,不过我不能陪你吃到最后哈,我先吃完了就得回去,明儿还要上学呢。” 后面的话,却是对谢令昭说的。 谢令昭也知道他刚赶路回来,肯定累得很,笑道:“放心,没打算多留你。” 待江升领着人进来摆了饭,二人便对坐着吃起来。 等吃完漱了口,陆薇薇要走时,谢令昭却坚持要送她回来,“我正好消食了。” 马上就要一分开就是几个月,他当然要抓紧一切能与陆巍独处的时间才是。 陆薇薇本来想说:“来回都坐马车,你消的哪门子的食?” 话到嘴边,想到分别在即,还极有可能一别就是经年,到底打住了。 二人遂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余下江升满心都是担忧,大爷不会想着分别在即,就情难自禁,说出什么糊涂话,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吧? 还是想到陆薇薇的冷静理智,心里的担忧才散了几分,陆少爷肯定不会由得大爷胡来的,不然他也不会劳神费力的苦劝大爷回京了,他不信大爷,也该信陆少爷才是! 陆薇薇的确一路上都很冷静,谢令昭几次想把话题扯回之前的,让她明白答应几年内都不能娶亲,她都给岔开了。 之后更是直接考起谢令昭连日背书的情况来,“前些日子五经你已背得挺熟了,又过了这么些日子,你该滚瓜烂熟了才是,怎么反倒打起了磕巴?别以为你马上要回京了,就可以懈怠了,我告诉你,你就是明儿就要出发了,今儿你也得给我背书,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弄得谢令昭便是有满腔的离愁与旖思,也只能暂时都放到一边,认命的继续背起书来。 等终于到了李家时,简直松了一口长气,给出来接陆薇薇的李氏打过招呼,“陆伯母,您还没睡呢?都怪我的事,耽误了您休息,回头再来给您赔不是啊。您和陆巍都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便跳上马车,堪称落荒而逃了。 看得陆薇薇好气又好笑,但也只是一瞬间,便笑不出来了。 这样简单纯粹的相见与快乐,以后怕是很难了吧? “累了吧小巍?洗澡水早就给你备好了,你是现在洗,还是歇会儿再洗?”一进屋,李氏便关切的问陆薇薇。 陆薇薇早累了,身上也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但就是不想动,因道:“娘,我坐会儿再洗,您先去睡吧,我收拾好了自己知道睡的。” 李氏却在她旁边坐下了,片刻才道:“阿昭肯回京了吗?” 陆薇薇“嗯”了一声,“肯回了。那到底是他的家,他的根,他就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而已,把道理跟他一分说,他本来心里也明白,只是过不去那个坎儿而已。” 李氏点头道:“是啊,谁不想回自己的家,回打小儿就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尤其阿昭家里还家大业大,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大不一样,就算他家里长辈不待见他,该他那一份儿,总不能少了。所以打一开始,我就知道他跟咱们不一样,他迟早要回去的,现在果不其然。” 陆薇薇沉默片刻,才道:“娘,您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这会儿就咱们俩,您跟自己的女儿还要拐弯抹角不成?” 李氏干笑了一下,“我哪有拐弯抹角,我就是、就是那我直说了啊。小巍,你跟阿昭,你们是不是阿昭的心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但因为旁人都不知道你是女儿家,他也不知道,所以虽觉得你们亲密,但不至于往旁的方面想。” “可我是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实在没办法不多想。问题是就算阿昭知道了小巍你是女儿家,你们之间多半也是不能成的吧?他那样的家庭,怎么能允许他娶一个平民家的女儿,这个女儿还充男孩儿养了多年,可谓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别说他们家了,便是县里那些大户人家,都不可能允许的” 陆薇薇打断了她,“娘,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和谢令昭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同窗、好朋友而已,跟表哥、澈表哥没有任何分别。” 顿了顿,“再说了,他马上就要回京了,这一回去,多半就要留在京城娶亲生子,再不会回天泉了,您还有可担心的?” 李氏觑了觑女儿的脸色,才小声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就算阿昭马上就走了,人是再见不着了,心呢,也能说收回来,就收回来吗?” 知女莫若母,她跟小巍母女这么多年,还是相依为命那种母女,本来就比旁的母女更亲密,更贴心,岂能看不出她的心理变化? 虽然那种变化是无声无息无形的,李氏没念过书,也不知道“润物细无声”这句话。 但她的确都渐渐感受到了,正是因为感受到了,才会忧心。 小巍跟阿昭明显不可能的,当初大嫂觉得阿昭好,起念想把阿月许给阿昭时,小巍都还觉得不可能,让她务必要劝大嫂,怎么轮到她自己,却犯起了糊涂来? 阿昭家那继母明显不是省油的灯,还是王府的郡主还是县主来着?他爹也心偏到了咯吱窝,巴不得阿昭死在了外面才好。 这样的人家,小巍要是嫁了进去,又没有娘家依靠帮衬,不是很快就要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她们母女也只能天远地远的,指不定十年八年都再见不上一面,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干净! 所以李氏纵然知道陆薇薇心里这会儿不会好受,还是没忍住把话挑明了。 不趁现在就把她拉回来,等她越陷越深时,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第一百二四回 有人欢喜有人气 陆薇薇不防李氏什么都看在眼里。 吐了一口气,才道:“娘,您想多了,我对谢令昭没那个意思,他对我也一样,只是他从来没交到过真心的朋友,所以对我难免跟对别人不一样。何况他马上就要走了,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您就只管放心吧。” 说完不给李氏再说话的机会,“好了,时辰不早了,您快去睡吧。我马上洗了澡也睡了,省得待会儿吵到了舅舅他们。” 李氏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见陆薇薇情绪实在不好,只得都咽了回去,道:“那我就先睡了,小巍你洗澡去吧。” “嗯,娘晚安。” 陆薇薇目送李氏回了房,才又长长吐了一口气。 娘要说什么,她太清楚了,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从来不让自己往那上头想,从来不敢放任自己。 不然她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冬念三九夏念三伏都是为的什么? 她们母女,还有舅舅舅母这些年的各种隐忍又是为的什么? 她明明都已经飞起来过,看到过更广袤的天地了,怎么可能再委屈自己,余生都只能蜷缩在那巴掌大的天地和柴米油盐酱醋茶里! 可李氏有一句话,还是触动到了她内心的最深处。 人是再见不着了,心呢,也能说收回来,就收回来吗? 陆薇薇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谢令昭的心思起了变化的,反正等她意识到时,已经在日积月累中,到了再让她忽视不了,也再自欺欺人不下去的地步。 大抵这变化都是在无形中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般生成的吧? 反正她只要一想到谢令昭的笑,想到他对她的种种维护与好,想到他看她的眼神,甚至想到他偶尔掩饰不住的矛盾与挣扎,心里都会暖暖的、甜甜的。 可惜一切都将结束了 也幸亏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不然她还真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动摇了,再也不想努力了,其实是一件幸事,她该高兴才是! 陆薇薇一连给自己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然后起身洗澡去了。 等她洗完澡,觉得浑身都为之一轻,脑子更是清明了不少,就更庆幸谢令昭马上就要回京了。 只是这一晚,她还是没能睡好,一直都是半睡半醒,似梦非梦。 等次日早上起来时,难免精神不济。 好在她终究年轻,洗把冷水脸,再拿两个煮鸡蛋滚一滚眼圈,也就看不出多少没睡好的痕迹了。 上午,陆薇薇强逼自己一般的苦学了一整个上午,连午饭都没去饭堂吃,反正她也没胃口。 下午课间时,李澈忽然来找陆薇薇,还给她带了本市面上找不到的集注来,“父亲说这是他在府城时,一位举人赠予他的,他又赠予了我。我看过后,觉得挺好,已经都能背下来了,所以送来给巍表弟也看看,希望能对巍表弟的学业有所帮助。” 陆薇薇只翻了两页那本集注,已知道其多么的难得,忙道:“这么难得的好书,澈表哥自己留着便是,给我做什么,我实在受之有愧。” 李澈笑道:“书这个东西又不是其他,吃了就没的,穿了也没的,只要爱护得好,便是十个人看过后,也与一开始没有差别,巍表弟就别与我客气了。我以往蹭你和昌弟的书看,蹭得少了不成?” 陆薇薇见他说得诚心,也就不再客气,把书好生收了起来。 因还不到上课时间,又与李澈到了教室外说话儿,“好些日子都只远远的见澈表哥,再没像这样面对面的说过话儿了,澈表哥一切都好吧?我看你气色倒是挺不错的。” 李澈笑道:“我一切都好,多谢巍表弟关心。本来我该把书给巍表弟送去家里,再探望一下成栋叔成栋婶和陆姑妈的,但我学业实在繁忙,回家后父亲便会亲自指点我到深夜,我实在没有时间,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他现在吃得好、住得好,关键再不用为家计操心了,便是心里偶尔会难受,晚上睡眠也不是那么好,但他到底年轻,可不得气色挺不错吗? 可惜他在村里再没了到处走的自由,尤其村东头,更是想再踏足一次都难了 陆薇薇不消李澈说,也明白他的苦衷。 都已经过继了的儿子,谁愿意他还时时都想着自己亲生父母和原来的家? 一开始再是说得好听,人心终究都是自私的。 何况还有现成的理由,开了年就是县试,眼下当然李澈的学业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得靠边,他可不就既没时间,也没机会再见旁人了。 陆薇薇片刻才道:“澈表哥还跟我们客气呢,又不是旁人,都明白的,你别往心里去。该照顾该帮忙的,我娘和舅母、还有家里其他人都会去的,就前几日,我还听我娘说,根三舅舅已经能下床了,澈表哥只管安心吧。” 李澈忽然仰起了头,等心情平复了一些后,才低下了头来,哑声道:“我根三叔的情况我都知道的,母亲每日都会打发人去看,看了再回家告诉我,好让我更能安心学习。总归,多谢巍表弟和几位长辈了,我都记在心里的。” 陆薇薇见他再说下去,没准儿都要哭了,果断转移了话题,“澈表哥现在做章肯定已经胜过我很多了吧?等下次休沐时,我去你家里看看你新近做的章啊,正好给成林大舅舅请安兼请教。” 李澈脸上有了笑,“好啊,我到时候等着巍表弟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你就去我们家吃饭吧,我们放了学正好一起走。现在,谢令昭还是天天都接送巍表弟吗?” 他学习很苦,心里更苦,偶尔还是想放纵一下,给自己一点甜的。 可惜他别说有谢令昭的出身权势富贵了,他甚至连最基本的时间都没有,哪怕明知放任谢令昭一直陪在巍表弟身边,不啻于送羊入虎口,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心里祈祷,巍表弟心智坚定,不会轻易就被谢令昭迷惑,他还有机会了。 陆薇薇道:“今天他应该还会送,澈表哥家里也没准备,我就这样贸然的去,实在不礼貌。还是等下次休沐时,我再去吧,到时候,谢令昭应该也已经回京了。” 说到最后,情绪低落了下来,所以满打满算,她跟谢令昭也没几日可见、可相处的了? 李澈的情绪霎时与陆薇薇的就可谓鲜明的对比了。 谢令昭竟然要回京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往后便再不能时时缠着巍表弟,再不能见缝插针的给自己添堵,让自己时时都心惊肉跳了? 李澈忽然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连时时都无形压在胸口上的那块大石,都一下子变轻了。 谢令昭听说了李澈课间去找陆薇薇的事后,则是只想咬人。 他李澈不是一天天忙得连吃饭、上净房的时间都没有,夫子因此日日都要夸他几百遍吗,现在怎么有时间了? 都忙成这样了,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去找陆巍,看来还是不够忙,还得给他找点事来做才是! 只是要给李澈找点儿什么事做,谢令昭一时三刻间又想不出来。 现在李澈也跟之前不一样,什么都不缺了;且县试在即,县学每一个学子的时间都是宝贵再宝贵的,李澈家的情况谢令昭又再清楚不过,知道科考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也不敢在这上头作怪。 万一一个不慎误了李澈下场,别说陆巍肯定一辈子都恼他了,他自己只怕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于是谢令昭更生气了。 现在他还在天泉呢,他的人就已经随时有被抢走的风险了,要是他回了京城去,天高皇帝远的,李澈岂不只有更变本加厉的?等他再回来,陆巍肯定早跟李澈最好了,还有他什么事儿! 等下午散学,见了陆薇薇,谢令昭都还在生气,看陆薇薇的目光也只比在他们教室里,一直盯着李澈看时的目光,稍微柔和一点点。 陆薇薇少不得问他,“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谢令昭冷哼,“谁惹了我,谁自己心里知道。” “?”陆薇薇先还反应不过来,见谢令昭一直盯着自己,才明白过来多半惹着他的人就在她自己了,可她白日都没见过他,哪来的机会惹他生气?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她课间和澈表哥说了话的事陆薇薇莫名一阵心虚,嘴上却是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天色不早了,我今晚有新书要看,你也要收拾行李箱笼,你就别送我了,各回各家吧。” 她也正好先适应一下没有了他接送,没有他一路相伴说话的日子。 第一百二五回 又不走了 陆薇薇说完,便不由分说先走了。 谢令昭人高腿长,要追上她倒是极容易,可见陆薇薇走得那么快,跟他是什么蛇蝎似的,本就还在生气,当下更生气了。 哼,李澈给他的书就那么好看,他等不及要回家去看呢? 只要他愿意,他立马可以给他一百本书、一千本书。 说到底,还是觉得李澈比他重要,真是气死他了! 本来都已经想好,他正月十一一早就出发回来了,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还是要过了正月十五再回来! 陆薇薇独自回了家,因没什么胃口,便与李氏道:“娘,我先回房看会儿书,我今儿得了本好书,您把饭给我留着,等我看到天黑了,再吃也不迟。” 李氏正要说话,一旁李月已先笑道:“表弟还是先吃了饭再看书吧,在学里用了一整日的功,就不信你不饿,便你肚子不饿,脑子也肯定早累了,正好趁吃饭休息一下。” 顿了顿,又道,“我刚才去灶房看过了,还有两个菜没炒呢。我这几日给表弟做了件衣裳,正好趁这会儿给表弟试一试,怎么样?” 陆薇薇不由牙疼。 她之前就发现表姐对她好像有些不对劲儿,想着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还没多想。 但此时此刻,她可以确定她之前的感觉是对的,表姐真对她那个,咳,芳心暗许了,这可怎么办? 陆薇薇只能看李氏和李舅母。 好在李舅母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笑道:“阿月,原来那衣裳是你给小巍做的呢,我是说不像你爹你哥哥的身量。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你哥哥和弟弟做呢,都是自家兄弟,你只给小巍做,不给他们做,他们知道了肯定要不依的。你爹也是,你长这么大,还没穿过你做的衣裳呢,知道了也肯定要吃醋的。” 说完,与李氏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妙。 可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若不告诉阿月,她多半又会越陷越深 李舅母开了头,陆薇薇便也跟着笑道:“看来在表姐心里,我这个弟弟可比表哥和表弟都靠谱,才会先给我做。那表姐把衣裳拿来我先瞧瞧吧,要是好,我明儿就穿着上学去,管保人人见了都得羡慕我有个好姐姐,说不定,还能因此把姐夫都搞定呢。” 李氏忙笑骂,“不许笑话你姐姐,不知道姑娘家脸皮都薄呢?就算你们血脉也好,感情也好,都跟亲姐弟一样,说话时嘴上也该给我把个门才是!” 李月本来正兴头的,谁知道接连几瓢冷水就泼了下来。 一下子白了脸,片刻才强笑着扔下一句:“算了,那衣裳我还没全部做好,小巍今儿就别试了,我忽然有些头晕,先回房了啊。” 便“蹬蹬蹬”上了楼去。 余下李舅母与陆薇薇母女面面相觑,少时,李舅母到底心疼女儿,也扔下一句:“我看看阿月去啊。”,上了楼去。 陆薇薇这才揉着眉心,低声问李氏,“娘,现在怎么办?这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嘛!” 李氏示意她回了自家那边屋里去,方道:“我们都知道不可能,就算我们不介意姑血还家,此事也不会有任何后续的麻烦,你也不可能娶你表姐啊你舅母会劝她的。回头我再跟你舅舅舅母商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吧。主要是阿月如今轻易不出门,能见到的年轻男子就你一个,可不得” 说来也是怪她,要不是当初她一念之差,阿月如今便不会误会,小巍多年来也不用这么累,不用处处委屈自己了。 陆薇薇想了想,道:“表姐今年以来心情都不好,这事儿还是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是。她那衣裳既然已经做了,我明儿就上身穿吧,省得她心里不自在,我先大方了,大家都大大方方的,她自然也就放开了。但空了娘和舅母还是得劝她多出门,说不定,一出门就遇上她命定的姻缘了呢?” 李氏应了,“知道了。就是” 迟疑一下,“阿昭既要走了,我们是不是该请他吃顿饭,给他送个行,再给他准备点儿礼物什么的?他实在是个好孩子,这一别,也不知哪年才能再见了,好歹彼此留个念想。” 陆薇薇刚才独自回来时,只觉路怎么那么长,怎么都走不完,又怎么那么安静,连个往来的行人都少见。 这会儿让李氏这么一说,心情越发不好,道:“他也不是一定就不回来了,等他定了出发的日子再说吧,反正也来得及。不然就我和表哥一起,请他吃顿饭,喝杯践行酒也行,省得在家里扰了舅舅清静。” 李氏道,“且到时候再说吧。你先歇会儿,我也瞧瞧你表姐去,顺便把衣裳给你拿回来,就像你说的,大家都大大方方的,她面子上过得去了,说不定事情就这样揭过了。” 待李氏出去了,陆薇薇才坐下,有些烦躁的吐了一口气,怎么处处都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次日陆薇薇穿的便是李月给她做的新衣裳,她本就白,又瘦,月白色的衣裳一穿,越发显得潇洒飘逸了。 谢令昭见了,却只觉烧心。 陆巍不会以后都这么穿吧,那肯定会引来不知道多少居心叵测之人的,毕竟就他所知,就县学里都有荤素不忌的,他还回什么京,他不回了! 等再听得衣裳是李月给陆薇薇做的,谢令昭就更是想吐血了。 他怎么就忘了,除了李澈总是想抢他的人,陆巍的那些个表姐表妹们,才是他最大的、也是真正的敌人? 毕竟李澈不可能嫁陆巍,陆巍也不可能嫁他,陆巍的表姐表妹们却是可以嫁给她的。 尤其李澈的妹妹,既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又不受“姑血不还家”的条件限制,陆巍昨儿说的他说不定哪天就遇上了自己的真命天女,不会就说的是她吧! 谢令昭因此一整日都心不在焉,几度出于暴怒爆发的边缘。 下午更是索性旷课回了家去。 反正他学得再多也是白学,反正陆巍也不让他接送他了,他还不如早些回家睡大觉去! 却不想,谢令昭前脚刚回家,后脚京中他祖母便又打发人来了。 这次是让他不用急着回京去的,“太夫人修养了一阵子,已经大好了,想着如今天寒地冻的,又是车又是船的赶路,也太辛苦大爷了。所以决定让大爷还是先别回去了,等明年开了春,要是合适了,再打发人来接大爷回去也不迟。” 谢令昭第一反应便是“太好了,他可以不用跟陆巍分开了”。 但随即他便沉默了。 他不想回去是他的事,却不代表他就愿意被人这样对待,高兴了就让他回,不高兴了立马又不让他回了,说话跟放屁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 还真是半点没考虑过他的感受呢! 陆薇薇于是再次被江升请到了谢令昭家里,“大爷将人打发后,便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过门,也没叫过人,我实在怕他万一一个伤心恼怒之下,就做出什么傻事来,只能再次麻烦沈少爷了。” 江升只有更生气的,到底把他家大爷当什么了? 还当太夫人对他家大爷好歹有几分疼爱,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家大爷怎么就那么苦命,连一个真正疼爱他的长辈,一个真正拿他当亲人的家人都没有? 可惜陆少爷不是女儿身,不然他肯定支持他家大爷娶陆少爷了,至少陆少爷是真对他家大爷好,陆太太也是真拿他家大爷当自家晚辈看待的! 陆薇薇进了屋,却见谢令昭并没她想象的那般难过消沉或是生气恼怒,反倒还挺有闲心的在画画,虽然画得乱糟糟的,也不知到底画了个啥。 陆薇薇暗自松了一口气,咳嗽一声,道:“说好了不许旷课的,今儿却旷了,看来某些人是皮痒痒了。” 谢令昭见是他,笑了一下,道:“得,我是说升叔怎么什么都没说,敢情是直接搬你这个救兵去了。你其实不用跑这一趟的,我没事儿,虽然有些突然,但真的也算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所以我除了一开始有些气愤,并没有其他感觉哈,这会儿更是早就气过了。” “气过了?真的?”陆薇薇挑眉。 谢令昭嗤笑一声,“儿子跟孙子比起来,当然是儿子更亲。便是孙子跟孙子比,也不一样的,一边是日日都承欢膝下的孙子,一边却是惹祸不断,让她麻烦也不断的孙子,换你选谁?是我也要选前者。与其让我回去又弄得一家人都过不了安生日子,还不如就让我留在天泉,别影响了他们自家人的天伦之乐。我什么都明白,所以,真的不怎么气,也很容易就气过了。” 气过之后,便只剩不用跟他分开的喜悦与庆幸了。 第一百二六回 怜惜 陆薇薇见谢令昭的神色的确不像还在气愤,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儿。 还以为他祖母好歹对他有几分真心,事实却马上扇了她一巴掌,他祖母一样视他为多余的累赘,说句不好听的,怕是巴不得他这辈子就待在天泉、甚至死在天泉才好吧? 谢令昭也真是有够可怜,说起来那么多所谓亲人,却连一个真正疼爱他的长辈、一个真心对待他的亲人都没有! 陆薇薇片刻才道:“这世上不是说有血脉关系的人,就会毫不保留的对待彼此,也不是说没有血脉关系的人,就不会拿真心对待对方的,关键还要看缘分。只能说明,你跟他们的确没有这个缘分吧。但并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惹祸不断、麻烦不断,明明都是他们造成的,他们自己才是始作俑者,明明是他们害了你” 话没说完,到底因难过与生气,说不下去了。 他们一个个的凭什么这样对待谢令昭,他做错了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他当初根本不会托生到他们谢家,根本不愿做他们谢家的人,便是现在,只要可以,他肯定也愿意放血还父吧! 谢令昭本来真只剩不用跟陆薇薇分开的喜悦与庆幸了。 但这会儿见陆薇薇满脸都是因他受到了不平待遇,而控制不住的生气与难过,应该也还有几分隐隐的心痛吧? 他忽然又觉得委屈起来,还有几分酸甜。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真心待他的,有人真心心疼自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好一会儿,谢令昭才笑道:“陆巍,我真没事儿,这么多年,早就从习惯到麻木,再到不在乎了。他们不在乎我的感受和死活,我难道就在乎他们的感受和死活不成?便是我祖母谢太夫人,我今日也彻底死了心。这样也好,他日万一遇上什么事了,我也不用再为了顾及她的感受,又委屈自己了。” 陆薇薇心里仍钝钝的,但还是笑着附和他,“这倒也是,任何事情我们都不能只看坏的一面,也要看好的一面才是。” 现在是谢令昭大了,心性越来越成熟,人也越来越坚强,才能受得住这些不公平的、次次都往心口正中扎的待遇。 不敢相信他以前还小时,都是怎么熬了过来的,怕是无数次都差点儿万劫不复吧? 陆薇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免得谢令昭心里更难过,以他的性子,这会儿需要的也未必是安慰,陪他说说笑笑,插科打诨,把最难过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度过,他应该更需要。 遂又笑道:“天气越来越冷了,晚上吃火锅再好不过了,要不我请你去飘香酒楼吃火锅吧?不是都说,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吗?” 谢令昭笑道:“那还不如买了东西,去你们家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多好。正好我也好几天没见阿昌了,还可以跟他和李伯父小酌几杯,不是说李伯父已经大好了,可以喝酒了吗?” 搁平日,他当然更愿意跟陆巍独处,但此时此刻,他却只想热热闹闹的,去李家再好不过了。 陆薇薇已道:“行,我们收拾一下,就去飘香买东西吧。不过别劝我舅舅酒啊,他恢复得是还不错,但到底伤了筋骨,我舅母的意思,让他养到过完年再准去店里,省得又劳心劳力。你要是劝他酒,仔细我娘和舅母都说你。” 谢令昭笑道:“放心,我肯定不劝,跟阿昌喝就是,你不也可以喝算了,你还是别喝了,省得明儿起来头痛。我换件衣裳啊,换了我们就走。” 说完便往内室去了。 陆薇薇这才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希望谢令昭能快点儿走出来吧,等将来她若有机会见谢家太夫人和谢家的其他人了,也绝不会客气,一定要把他们都骂得狗血喷头! 李氏瞧得陆薇薇与谢令昭都大包小包的回来,隔着飘香酒楼的特制食盒,都能隐隐闻见火锅的香味儿。 忙笑道:“小巍,你要为阿昭送行,好歹也事先跟我说一声,家里也好准备一下嘛。” 又问谢令昭,“阿昭,你定了回去的日子没?我想给你做几双鞋,祝你前程似锦,以后好歹也是个念想,正好待会儿量一量你的脚了。” 陆薇薇忙笑道:“娘,这些东西好重,我和谢令昭先拿进灶房去放好了,再跟您慢慢儿说啊,我手都拎软了。” 一面冲李氏使眼色,让她先别说了,待会儿再跟她说。 谢令昭已先笑道:“陆伯母,我不回京了,天泉有您、有陆巍,还有阿昌和李伯父李伯母,大家伙儿都对我那么好,我才舍不得跟你们分开呢。” 说完便大步进了门,熟门熟路的往灶房去了。 李氏忙低声问陆薇薇,“怎么回事儿,不是说阿昭的祖母打发人来接他回去吗,怎么又不走了?” 陆薇薇没好气,“又打发了人来,让他别回去了,怕他回去家里其他人会不高兴。翻脸跟翻书似的,说过的话就跟放屁一样,谢令昭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投生到他们家,才会遇上这样一群狗屁亲人!” 李氏忙低斥道:“小巍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张口闭口屁啊屁的,再敢这样说我骂人了啊。” 见陆薇薇悻悻的没有再骂,才又道,“不是说他祖母病了,怕万一见不到他最后一面,才急着要接他回去吗?那其他人凭什么不高兴呢,不高兴不就是不孝,不就是巴不得他们家老太太好不了呢?” 这下可怎么办,小巍再这样和阿昭朝夕相对下去,可就真收不了场了。 她虽然也喜欢阿昭,但更在乎的肯定还是自己唯一的女儿。 陆薇薇小声冷笑道:“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最不想他回去的人,指不定就是他祖母。他真的挺可怜的,看着富贵荣华,其实从小到大,一个真心疼爱他、对他好的亲人都没有。” 说得李氏也叹息起来,“这么一说,阿昭的确挺可怜的,连那些孤儿都不如,孤儿是没办法,但大部分父母亲人都在时,应该也是疼过他们的。阿昭怕是从小到大,没一个疼过他的,还真不如当孤儿了!” 陆薇薇忙道:“娘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对着谢令昭可别说啊。咱们也别站这儿了,谢令昭还当我们干嘛呢,我把东西也拿去灶房,大家一起收拾一下,就准备开饭吧。” 李氏应了,“知道了。你把东西送去灶房,就跟阿昭陪你舅舅说话儿去,等我们收拾好,你表哥应该也回来了。” 等火锅在堂屋里分两桌摆好,煮得牛油火锅辛辣鲜香的味道开始在整个李家都弥漫开来时,李昌回来了。 陆薇薇忙将他拉到一边,如此这般低语了一通。 李昌见到谢令昭时,便没再问他几时回去的话了,直接揽了他的肩膀就笑道:“我这几天忙到脚打后脑勺,正想吃顿好的,再好生喝几杯,没想到瞌睡来了,阿昭你就给我送了枕头来,果然是好兄弟!” 谢令昭笑道:“那是,好兄弟就该想兄弟之所想,急兄弟之所急嘛。” 其他人也都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谢令昭再怎么说、再怎么遮掩,到底还是有一块寒冷如冰的心,终于在这份家常的热闹与温馨中,渐渐暖和了起来,不再觉得有个正汩汩冒血的洞了。 陆薇薇余光将他脸上越来越盛,也终于抵达了眼底的笑容看在眼里,亦是心里好受了许多。 只是晚上躺到床上后,想到谢令昭多年来的委屈,想到小小的他一个人苦苦支撑时的艰难与绝望,陆薇薇的心却是忍不住又钝痛起来。 除了钝痛,还有怜惜。 哪怕她的理智明知道这些都不该有,可情感根本控制不住 好在次日再见到谢令昭,他明显已经满血复活了。 据他说来,他昨夜回去后,还连夜把谢太夫人打发来的两拨人都赶走了,“哼,爷的宅子,爷想让谁住,谁才能住,爷不让谁住,他立马就得给爷滚。还想倚老卖老,以为他们是太夫人派来的,我就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只是吓唬他们的,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只能灰溜溜的都给爷滚蛋,真是痛快!” 陆薇薇这才能安下心来,继续投入到学业的忙碌中。 虽然段子很搞笑,但事实的确是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一百二七回 揪出来了 陆薇薇专心学习了几日,谢令昭把前阵子撺掇收买陆有成们,妄图以状告她“不孝”来败坏她名声,阻挠她县试的幕后主使揪出来了。 本来这事儿不算难,该早就办好的,却因之前谢令昭要回京之事,给耽搁了。 但就算当日谢令昭已经决定回去了,也没忘了这事儿,还是交代了底下的人,务必尽快把人揪出来,交给陆薇薇发落。 现在谢令昭既不走了,继续由他亲自来办,自然速度就更快了。 于是这日放学后,谢令昭便带着陆薇薇,到了刚出城门外河边的一片树林里,见到了让来宝和几个小厮按压在地上,五花大绑,嘴也被堵着的始作俑者。 竟是陆薇薇隔壁班的杨林泽,县学里每次模拟考,都仅次于陆薇薇和李澈的优等生。 瞧得陆薇薇和谢令昭走近,杨林泽立刻“呜呜呜”的挣扎起来,看向二人的目光简直能吃人。 可惜在来宝等人的压制下,他根本动不了,只能徒劳的“呜呜呜”。 还是陆薇薇惊讶过后,看向谢令昭:“把他松开,我问他几句话。” 谢令昭又看了来宝一眼:“松开。” 来宝等人才不再压制着杨林泽,还扯下了堵住他嘴的抹布。 他立刻骂起来:“谢令昭、陆巍,你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无缘无故对我动用私刑,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告诉你们,识相的就立刻放了我,否则别怪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谢令昭冷笑,“你嘴巴还挺硬。我们无缘无故对你动私刑?你确定是无缘无故?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再死鸭子嘴硬,爷只能让人教一教你,该怎么跟爷说话了!” 杨林泽大怒,“呸”了一口,“爷你个头,一天天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全县百姓都避如蛇蝎的恶霸,你也配当爷?还有你陆巍,别以为有这个恶霸给你撑腰,你就能也在天泉横着走了,你现在是年轻貌美,姓谢的当然百依百顺。等有朝一日你年老色衰了,我倒要看看,你会落得什么下场,简直丢尽了全县学学子的脸,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言下之意,陆薇薇和谢令昭之间不是正当的同窗关系,而是不正当的“男男”关系! 陆薇薇气极反笑。 什么叫猪八戒倒打一耙,她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明明就是姓杨的先不干人事儿,这会儿却张口就污蔑她和谢令昭,真以为他咬死了不承认,他们就不能把他怎么着了不成? 她正要开口,谢令昭已先几步上前,劈手就给了杨林泽两个耳光,“你才丢尽全天下读书人的脸,你们全家简直丢尽这世间所有活人的脸!考不过陆巍,就只会背后使阴招,想陷害他,让他考不成县试。可惜人在做天在看,你的阴谋诡计早被识破了,根本不可能得逞。你就等着看陆巍怎么连中三元,风光无限,前途无量,你却只能身败名裂,一辈子连仰望他的资格都没有吧!” 谢令昭很有些心虚。 他对陆巍的心思,竟然连县学里不相干的人都看出来了吗? 那他往后真得收敛一点了,不然他自己倒是皮糙肉厚,什么都不在乎,陆巍却脸皮薄得很,又土生土长,回头传开了,不但于他、于陆伯母和李家名声都不好听。 大家都对他那么好,他可不能害了大家。 除了心虚,谢令昭还有几分恼怒。 他是因为陆巍现在年轻貌美,才对他百依百顺的吗? 他只是因为那是陆巍,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陆巍,才会心动的。 便是将来陆巍真老了,他一样不会改变,何况又不只是陆巍会老,他自己一样会老竟敢当着他的面儿,就挑拨离间他和陆巍的关系,两巴掌怎么够,还得再给这阴沟里的臭虫几巴掌,才能稍减他心头之恨! 杨林泽被谢令昭扇得两颊火辣辣的痛,耳朵也是“嗡嗡”作响。 简直快疯了,“谢令昭,你竟敢打我?别以为你是京城来的,我就会怕你,我们家在天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岂能由得你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你今儿除非真敢弄死我,否则我一定让你付出血的代价!” 谢令昭轻蔑一笑,“哦?你们家在天泉怎么有头有脸了,凭你们家那两间烂笔墨铺子,还是凭你们家与县丞只差八竿子都要打不着的亲戚关系?竟敢威胁爷,信不信爷今儿就让你们家的铺子再开不下去,还要让你们全家都到爷面前来下跪磕头,摇尾乞怜?” 顿了顿,眼神更冷,“甚至,爷今儿就是弄死了你,又有谁敢把爷怎么样!爷的命跟你的命,天生就不一样,你弄死了人只能偿命,爷却是弄死了也白死,你要不要试一试?” 杨林泽本就是色厉内荏,方才被谢令昭打了两巴掌,又明显敌众我寡,其实心里早就胆怯害怕了。 只是想着输人不输阵,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谢令昭和陆薇薇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一直在硬撑罢了。 这会儿让谢令昭的狠话一吓,再想到谢令昭来自京城,连县尊见了都得给几分面子,身份肯定比他想象的还要尊贵得多。 却是哪里还撑得下去,“你、你们朝廷可是有法度律例的,你们休想一手遮天,你们我” 谢令昭又是轻蔑一笑,“爷当然不能一手遮天,但遮一遮你这个小人头上的天,遮一遮你们杨家头上的天,还是轻而易举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杨林泽抖得更厉害了。 谢令昭眼里的阴戾让他一点不怀疑,他真说得出,就做得到。 到时候他再来后悔,可就真的迟了。 问题他要是现在就承认了,一样也完了呀 陆薇薇见杨林泽明显被谢令昭吓住了,这才淡淡开了口:“杨林泽,你现在肯承认,是你让人去指使我祖父他们,让他们来县里告我不孝。好败坏我名声,阻挠我县试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凭你的成绩,只要不出意外,明年十有八九也是能中秀才的。那便不存在少了我,便能多出一个名额来,你的机会也能大几分的说法了。” “你为什么要铤而走险,白为其他人做嫁衣?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这么高尚无私的人!你最好说实话,别想着再狡辩之类,不然谢令昭犯起浑来,没人能阻止他,到头来吃亏的可不会是我。” 杨林泽惨白着脸,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般开了口,“我说!陆巍,的确是我派人去指使的你祖父他们,因为只要有你在,我肯定没有丝毫考案首的希望,哪怕一科的案首都不可能。只有你考不成了,我才能脱颖而出,成为案首,说不定,还能中个小三元,那我表舅便不会再坚持把长女嫁到府城去,我就能娶她了!” 他口中的表舅,正是如今天泉县的第二号人物县丞大人,虽只得八品,其本身又只是举人,于如今的杨林泽来说,想娶他的女儿,依然不亚于痴人说梦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县丞根本没考虑过杨林泽,哪怕杨林泽对他女儿是真心的,他女儿对后者也颇有好感。 县丞属意的,是把女儿嫁到府城的大户人家去,一来那是他的嫡长女,他舍不得委屈了她;二来则是有了亲家的帮衬,指不定他也能挪一挪,不说怎样飞黄腾达,好歹能做个一县主官,他便心满意足了。 杨林泽毫无办法,想来想去,唯一的希望便是来年县试,自己若能中个小三元,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毕竟历来能中小三元的都凤毛麟角,一旦谁中了,便意味着其前途无量,将来怎么都差不了。 那他表舅看在他前途大好的份儿上,没准儿就同意了呢? 只是小三元何其艰难,便是县试的案首,因着有陆巍这个常年的头名杵在前面,他都希望渺茫了,何况后面的府试与院试竞争的人只会更多,他还能有什么希望? 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杨林泽也不打算放弃。 毕竟他若连县案首都中不了,就更别想什么其他了,总得先把第一关过了才成,这才会有了陆有成们被收买之事。 杨林泽知道自己靠硬拼,是拼不过陆薇薇的,也只能使旁门左道了。 可惜到头来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但没能陷害成陆巍,眼下还落到了他和谢令昭手里,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谢令昭不等杨林泽说完,已嗤笑起来,“陆巍考不成了,你就能脱颖而出,成为案首了?你倒是会痴人做梦,你把李澈放哪儿了?还是你打算先坑了陆巍,再去坑李澈?难怪你考不过他们呢,成日里净想这些歪门邪道,能考过就怪了!” 陆薇薇则冷声道:“难不成,你还真这样想过,先害得我考不成了,再去害李澈,让他也考不成?你表舅不肯把女儿嫁给你真是太明智了,我要是有女儿,也绝不会把她嫁给你这样心术不正的小人!” 第一百二八回 仇恨 落水 杨林泽又羞又怒,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却是敢怒不敢言。 片刻才道:“我没想害李澈,我也不是没有考过他的时候,那县试时,我也是有希望考过他的。可陆巍你我却从来没考过过,哪怕一次都没有,每一次模拟考,你都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我的头顶,我怎么挣扎,怎么刻苦都没有用!” “我能怎么办?除了让你根本上不成考场,我真的再想不到其他能战胜你的法子了。反正你成绩那么好,年纪又小,就算这科考不成了,下科再考就是,一样能中。我却根本等不了,我表妹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我表舅许人了,我要是错过了她,肯定会遗憾一辈子,后悔一辈子。陆巍,你根本不能明白我的心情,我真的已经快被逼到绝路了,我”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怎么好,又见一旁陆薇薇与谢令昭都是一脸的似笑非笑,比冷着脸反倒更瘆人些。 到底识趣的没有再说下去。 陆薇薇见他终于不说了,这才冷哼一声,道:“我成绩好,年纪又小,就算这科考不成,下科再考就是?这么说来,一切都是我活该,都是我自找的了?” 顿了顿,“你等不了,我不能明白你的心情?那我就等得了,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我们家也等着我高中了,好度过难关呢,为此连我表哥都暂时不念书了。就你才有苦衷,就你才不容易?别打着苦衷的旗号,为你的小人行径洗白了,洗不白的!” 谢令昭话就更难听了,“陆巍成绩好年纪小,就合该被你坑害,那我长得这么好,出身又这么高,家里的银子你几辈子都花不完,你岂不是更得生吞我了?还有大街上那么多比你富,比你有才的人,你怎么不都杀了去?” “褚县丞知道你打着他女儿的旗号,干这些鸡鸣狗盗的事吗?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我挺好奇的,所以待会儿就打发人告诉他去。我还要问一问夫子们和教谕,你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有没有资格读圣贤书考科举,真让你这样的人中了,当了官,岂不是百姓的灾难!” 简直可恨,就因为陆巍成绩好,年纪小,便这样害他,陆巍招谁惹谁了? 真当他这个陆巍的好友,是吃素的不成! 杨林泽霎时慌了。 真让表舅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别说把表妹许给他了,怕是他们一家子都休想再登表舅家的门! 让夫子们和教谕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就更糟糕了,他怕是立时就会被逐出县学,这辈子都再没有考科举的机会,自然也休想金榜题名,飞黄腾达了 念头闪过,杨林泽已“噗通”一声跪下了,虽然心里觉得很耻辱,可韩信都能忍胯下之辱,他只是下个跪,又算得了什么? 嘴上同时飞快道:“陆巍,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你看在同窗一场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好歹给我一条活路。我打五岁启蒙起,就一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来不敢有一日的松懈,才终于撑到了今日,实在不能功亏一篑,不能在最后关头,连考场都上不了,那我只能去死了。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犯,也一定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他日涌泉相报的。” 陆薇薇只觉得好笑,“你也知道自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有今日的,我难道就不是?我的好成绩,我每次的头名,难道都是天上掉的,而不是我头悬梁锥刺股才换来的?你上不了考场只能去死,那你想过我要是上不了考场,又该怎么办吗?” 谢令昭则是大怒:“你踏马威胁谁呢,你上不了考场只能去死,那你倒是去死呀!果然刀得砍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砍在别人身上,便喜闻乐见,拍手称快是吧?爷告诉你,就是陆巍心软肯饶你,爷也绝不会饶你!惹毛了爷,直接把你扔到河里喂鱼去,反正现在就在河边,易如反掌的事!” 杨林泽已快哭了,“可我这、这不是没能成功,什么影响都没对陆巍造成吗?陆巍,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就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他日我一定会” “一定会把今日的耻辱十倍、百倍奉还哇?” 谢令昭冷冷打断他,“你这样的人,爷见得多了,嘴上说得越可怜,心里就越恨,将来一旦让你得了志,报复起人来,也只会越狠。却从来不会反省自己的错,不会去想都是因为你自己心术不正,才会导致了后面的事。” “爷今儿教你一句话,先撩者贱,打死不怨,意思就是,既是你先犯的贱,那被打死了也是活该,怨不得任何人!你不要再求陆巍了,你再敢求他一句,爷就给你一巴掌,一直打到你再求不出来为止!” 杨林泽心里的确这样想的,他日一定会把今日的耻辱百倍奉还,让谢令昭和陆巍都悔不当初。 却没想到,一眼就让谢令昭给看了出来,还不许他再求陆薇薇。 眼下他不求陆巍,还能求谁,明显陆巍年纪小些,心肠软些,也更能理解寒窗苦读的苦,他求他总还能有一线转机。 且谢令昭摆明了很听陆巍的话,那只要 杨林泽想着,嘴上已又求起陆薇薇来,“陆巍,我真的错了,求你看在同窗一场的份儿上,看在终究你什么事都没有的份儿上,饶啊” 话没说完,脸上已真挨了谢令昭一巴掌。 却仍坚持说着,“陆巍,寒窗十年真的不容易,我平日除了妒忌你,其实也真的很敬佩你,明明年纪就比大家都小,却那么厉害啊” 谢令昭又是一巴掌,“呵,爷倒要看看,是爷的巴掌硬,还是你的嘴硬。” 杨林泽仍在坚持,“陆巍,只要你肯放过我这一次,你可以开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你只是高抬一下贵手,便什么都有了,何乐而不为呢?” 哪怕今儿他被谢令昭打得再惨,也总比身败名裂,上不成考场的强。 他现在被打得满脸是血陆巍不心软,就不信待会儿他都被打得半死了,陆巍还是不心软! 总算功夫不负杨林泽这个有心人。 在谢令昭再次扬起手掌时,陆薇薇终于开了口,“谢令昭,别打了。杨林泽,你也别再说了,我听得心烦,甚至想作呕,毕竟你心里正想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你倒是挺能屈能伸,将来若真能金榜题名,没准儿他日真能飞黄腾达,有一番作为呢!”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那我更不能放虎归山了,不,你不能算虎,充其量也只能算狗。那我更不能放狗归山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反咬我一口,让我后悔莫及呢?” 杨林泽忙叫道:“不会的,陆巍,真不会的” 陆薇薇抬手,“打住,我说了不想再听你叽歪。你自己明儿去退学吧,好歹在同窗们面前,保住你最后一层遮羞布。但夫子们跟前儿,你就得一五一十都告诉他们了。至于教谕大人那儿,我会去求见,让教谕大人十年内,都不许你县试的。教谕大人正等着我给他、给县学争光添彩,想来这点儿要求,还是很愿意满足我的。你听清楚了吗?” 杨林泽当然听清楚了。 也因此抖得更厉害了,这次不只是怕的,更是气的。 他都已经哀求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是不肯放过他,他明明也没把他怎么样,明明就没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却非要毁了他的前程,毁了他这一辈子,逼他退学就算了,还十年不许他县试,十年后他都多大了,也错过几次大比了? 人一辈子又能有几个十年,还是最好的十年,杀人不过头点地,简直欺人太甚! 杨林泽太恨了。 好,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就大家同归于尽,一起去死吧,算下来我也不亏了。 反正都是你逼我的,你有冤有恨,都等着去了阎王殿后,对着阎王爷说吧! 念头闪过,杨林泽忽然猛地站起来,便拼尽全力,往陆薇薇冲去。 陆薇薇倒是已经在防着他可能会狗急跳墙了。 却没想到,他会跳得这么快,等火石电光之间,意识到杨林泽的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硬生生被撞了出去,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噗通”一声,便落到了湍急的河水当中。 反倒杨林泽自己,因为让陆薇薇缓解了大半的冲力,在河边就停住了。 再看到河水竟那般的湍急,与陆薇薇同归于尽那口气霎时泄了,又害怕又后悔之下,直接瘫到了地上。 第一百二九回 彻底掉马 变故发生在一眨眼之间,所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等谢令昭终于反应过来,杨林泽竟把陆薇薇撞进了河里去后,简直暴怒。 想也不想便上前飞起一脚,把杨临泽也踹进了河里去,“混账东西,陆巍要是没事便罢,一旦有个什么好歹,爷要你全家给他陪葬!” 随即则是连外裳都来不及脱,已直接跃进了河里去。 唬得来宝几个都快疯了,“大爷,大爷” “快,都下去救人,快” 要是今儿大爷有个什么好歹,他们都别想活了! 谢令昭一入水,身上的衣裳便悉数湿透了,人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腿还因为乍然间的温差太大,好似有抽筋的迹象。 他却什么都顾不得,立刻一边拼命的划水,一边叫起陆薇薇来,“陆巍,你在哪里,陆巍” 总算几声过后,谢令昭听见陆薇薇微弱的声音了,“谢令昭,咳我在这儿我不会水,咳咳” 千刀万剐的杨林泽,居然给她来这一招,她今儿要是侥幸能捡回命,绝不会放过他! 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一劫,她就该说什么也学会游泳的,不能在人多的地方游,她就找人少的地方嘛,那点儿小困难跟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好吗? 谢令昭听见陆薇薇的声音,立刻朝她游了过来,“陆巍,你别怕,我马上来救你,我水性很不错的你别怕啊,千万稳住” 可惜二人明明看似离得不远,谢令昭却总是游不到陆薇薇身边,抓不住她的手。 反倒几次过后,陆薇薇因飘到了可能是一个漩涡里,沉下去后竟再没浮上来了。 谢令昭心跳都吓得快停止了,一边惊慌失措的叫着:“陆巍,陆巍你在哪里,你快答应我一声求你坚持住,我马上就来救你,陆巍” 一边奋力的游得更快了。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谢令昭在熬过了一个猛浪后,抓住了陆薇薇的手,随即将她整个人都扯进了自己怀里。 这才发现她青白着脸和嘴唇,已经晕了过去。 谢令昭还来不及高兴,心跳又差点儿停止了,陆巍可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令昭终于游到岸边,在没有下水,而是一直在岸上统筹指挥的来宝的帮助下,将陆薇薇送到了岸上,自己随即也撑着上了岸。 却连喘气都来不及,已急声吩咐去来宝来,“赶马车来,立刻回去!你先赶回家,让升叔准备热水姜汤干净被褥,再在我屋里多放几个炭盆对了,记得请大夫,我一回家必须看到大夫已经早了,否则你就滚回京城去” 来宝比他还着急,忙不迭应了,上前把马车赶过来,就撒腿狂奔起来。 谢令昭这才颤抖着,把陆薇薇抱上了马车,也懒得等其他小厮上岸了,自己一甩马鞭,便架着马车,往城里自己家狂奔起来。 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陆巍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他可该怎么办? 亏得冬日天短,这会儿街上已没什么人了,谢令昭得以几乎一路都畅通无阻的到了家。 江升已自跑得半死,先一步回到家的来宝口中得知事情的大概了,见浑身湿漉漉的谢令昭终于架着马车回来了,忙迎了上去,“大爷,该准备的都吩咐下去,大夫也已应该在路上了,您放心” 见谢令昭自己都脸青白黑的,只差没了半条命,还要撑着抱陆薇薇,忙又道:“大爷,我来抱陆少爷,或是叫个年轻力壮的小子来背他吧?” 谢令昭却是充耳不闻,抱了陆薇薇便直接往里走。 江升一见劝不住,想到自家爷的那份儿心思,也只得摸摸鼻子,拔腿跟了上去。 很快进了谢令昭的房间,他实在撑不住,刚把陆薇薇往榻上一放,人就跌到地上,喘得快要断气了似的。 江升吓一跳,忙上前扶住他,“大爷,您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吧?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陆少爷这儿,我叫人来服侍,不然我亲自服侍,反正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可避讳” 话没说完,已让谢令昭哑声打断了:“我没事儿,热水在哪里?还不快让人抬进来!也不用让人来服侍陆巍,我会照顾他的,呼” 江升简直发愁。 大爷这是真陷进去了不成?让人给陆少爷换个衣裳都不肯,非得自己来,那将来陆少爷娶了亲,日日都得跟别人同床共枕,他不是得疯了? 却也知道眼下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只得忙忙应了,往外去了。 谢令昭这才又喘了几口气,然后强撑着站起来,解起陆薇薇的腰带来。 虽然他自己告诉自己,他现在是为了救命,必须立刻把陆巍的湿衣裳都脱下来,没有任何的邪念;他这会儿也快没了半条命,就算真有邪念,也那个咳,有心无力。 他的脸还是一下子发起热来,并且很快蔓延到了全身。 他的手也是直发抖,根本控制不住。 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最终是怎么把陆薇薇的腰带给解开了的。 好在万事开头难,踏出第一步后,就容易多了,谢令昭终于把陆薇薇湿透的外裳和夹袄都脱了下来,只剩里面的中衣了。 等中衣再一脱下咳,谢令昭昏头昏脑的,强迫自己不许再想下去了。 他吸了一口气,才伸手解起陆薇薇的中衣衣襟来。 却是解了一层,还有一层,这也太奇怪了吧,是什么衣呢怎么只有三四寸宽的样子,且一看就勒得很紧的样子,陆巍这样还能喘气呢? 等等,为什么陆巍都勒得那么紧了,还能看出有起伏? 且中间为什么还有缝儿? 谢令昭脑袋一下子炸了,嗡嗡直作响。 原来、原来陆巍他是女的,他、他不,如今该叫她了,她居然真的是女的,他并没有龙阳之癖,他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便不管她是男还是女,都是一样的心意。 老天爷怎么会待他这么好,忽然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如果他前面十几年的苦难,都是为了今天,那简直太值得了,就算他以前还要更苦十倍,才能换来今天的惊喜与幸福,他也心甘情愿! 谢令昭简直想仰天大笑,还想去外面狂奔几十圈,想大喊大叫几声总之现在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表达他心里惊喜的万中之一。 今天简直就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大爷,热水来了,您看” 江升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谢令昭的狂喜。 他忙一把扯过被褥,将陆薇薇盖住,还一把扯下了半边幔帐来,才站起身来面对着江升,没好气道:“升叔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进来之前,都不知道先敲个门儿,或是先问一声的?” 他自以为没好气,却不知看在江升眼里,他连眼角眉梢都在笑,人也再不复刚才的脸青白黑。 而是看起来春风荡漾,红光满面,跟才吃了仙丹一般江升不由暗忖,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大爷趁机占了人陆少爷的咳,便宜,才会笑得跟偷星成功的猫儿一样? 可人陆少爷还昏迷不醒呢,大爷这样也太 江升心里很是不赞同,在心里做了决心,要尽快与自家大爷非常严肃的谈一谈后。 才道:“我叫了,但叫了几声都没听见大爷说话,才自己进来的。陆少爷怎么样了?就算路上他已经把呛的水都吐出来了,也得尽快泡个热水澡,把身体泡热过来,以免落下病根儿才是。大爷一个人行吗,陆少爷看着虽瘦,这昏迷的人都比醒着的重,要不还是我帮大爷” “不用!” 话没说完,已被谢令昭断然打断了,“我一个人可以,升叔还是出去吧。大夫呢,来了没?来了就让他等着,我叫时才准进来,我不叫便谁也不准再进来!” 陆巍既是女儿家,当然不能让其他人看了她的身体去。 他也舍不得让任何人看,简直光想一想那情形,都觉得想杀人。 他也是有够眼瞎的,陆巍明明这么白,这么娇小一个,刚才披散着头发静静躺在他榻上的样子,美的就跟个睡着了的小仙女似的,他怎么就会一直以为她是男儿,足足挣扎纠结了这么久的?! 江升这下实在忍不住了,“大爷,您不能趁人之危的。陆少爷是个正派人,更是个好人,人陆太太待您也不薄,您怎么能这样?等陆少爷醒了,知道您肯定会跟您绝交的,您到时候后悔可就迟了!我打小儿看着大爷长大,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大爷胡作非为!” 第一百三零回 如何是好 “你说什么?” 谢令昭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升的话,简直好气又好笑,“升叔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几时要趁人之危了?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这么不堪的人不成?你把我当什么了!” 江升小声嘟哝:“大爷心里怎么想的,自己知道。您对人陆少爷的心思,都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终于等来了这难得的机会,陆少爷还昏迷不醒,反抗不得,您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反正到时候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陆少爷再是生气,也只能” 谢令昭听不下去了,“闭嘴吧你,你家大爷就不是这种人,少把你自己的龌龊心思往我身上扣!” 不过他单独给陆巍洗澡好像的确不妥。 就算他这辈子已经认定了她,无论如何都会跟她在一起、对她负责一辈子了,到底如今他还没正式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也还没正式得到她的允准与接受。 等她醒来,万一觉得他是趁机在占她的便宜,把他当登徒子,以后根本不理他了,他不是亏大发了? 她本来就脸皮薄,别说醒来后知道他居然给她洗澡了,怕是光知道她的湿衣裳是他给脱的,已经要恼羞成怒了吧? 况,他对自己的自制力也没多少信心。 这么大的惊喜,又是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还经常做那些梦 谢令昭当机立断,“升叔,立刻派人接陆伯母去,就说陆巍病了,请她立刻来照顾。去呀我不会那么禽兽的,陆巍还昏迷不醒呢,我至于那么坏?得,你叫两个人来,一直在门口守着,总行了吧?” 江升还想再说:“请陆太太来和给陆少爷洗澡,又不冲突,大爷还是先让人来服侍陆少爷洗澡吧,大冬天的在那么冰凉的水里泡半天,可不是闹着玩儿” 见谢令昭瞪过来,想到请陆太太来怎么也比谢令昭自己上手强,且唯一的儿子出了事,命悬一线,也的确不该瞒着人陆太太。 到底把后面的话咽下,往外去了。 倒是半点没往陆薇薇竟是个女儿家上头想,毕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常人无缘无故,都不可能往这上头想不是? 谢令昭见江升出去了,才吐了一口长气。 转身掀开幔帐,又满脸欢喜的看起仍昏迷不醒的陆薇薇来。 她的脸可真小,头发也真黑还是那么话,他怎么就那么眼瞎的?也不知她换回女装,会是什么样,一定漂亮得世间万物都要失色 “大爷!” 江升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谢令昭的旖思。 谢令昭这回是真没好气了,“升叔,你一惊一乍的到底要干嘛?说了我不会趁人之危的,难不成还要我给你发个誓,你才肯信呢?” 江升讪笑,“大爷刚才都那样说了,我怎么可能还信不过大爷?我是想来提醒大爷,要不您也先去把湿衣裳换了,再洗个澡,换身衣裳吧?您再这样下去,可真要着凉了,且这地毯也” 谢令昭低头一看,他榻前的地毯已完全不能看了。 且本来不觉得冷了,让江升这么一提醒,他也忽然冷了起来,尤其后背,简直凉透了,控制不住就是一哆嗦。 要是不赶紧洗个澡,换身衣裳,他身体底子就是再好,也多半要倒下了。 谢令昭终于如江升所期待的道:“行,热水不是有现成的吗?我马上洗,你让人给我找身儿干净衣裳算了我自己找,你出去吧。” 江升笑到一半僵住了,“您是说,您就在这屋里洗呢?陆少爷还躺着这屋里,这怕是不妥吧?” 谢令昭翻了个白眼儿。 他去其他屋里洗,换别人来守着陆巍,或是不让人守着她,让她单独躺着,才是真不妥好吗? 谢令昭只得道:“升叔你刚才不还说,大家都是大男人,没什么可避讳的?你怎么这么快就变了,一天天的,想得真是有够多。行了,出去吧,想冻死我呢?” 江升不好意思起来。 他好像是太那啥了,自家大爷打小儿看到大的,人品真正如何,他还能不知道?且又是现在这样的情形,他好像的确防备太过了。 这才笑着说了一句:“那我先出去了,大爷有事就叫我啊。” 谢令昭这才笑骂了一句,三下五除二褪了衣裳,洗起澡来。 虽然离陆薇薇躺的榻有一段距离,虽然还隔着幔帐的,他这次洗澡,还是有一种跟以往大不一样的感觉。 但他没容自己多胡思乱想,尽快把自己收拾好,再叫人进来把屋里都收拾过,便耐心等待起李氏来。 李氏来得比预料中还要快一些,满脸都是焦急之色,一见谢令昭便急道:“阿昭,小巍她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会忽然就病了?我一路上心都快要不会跳了小巍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谢令昭以往就足够尊敬李氏了,如今直接拿李氏当未来丈母娘看待,自然只有更尊敬的。 忙道:“陆巍他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呛了水昏了出去,我想着我家近一些,请大夫什么的也更方便,所以直接将她带了回来。她在路上已经把呛的水吐出来了,但这会儿人还一直昏迷着,陆伯母” 李氏忽然打断了他,“阿昭,这屋子,不会就是你的屋子吧?” 宽敞富贵得跟皇宫似的,还分明有不少阿昭的随身物品,不是他的屋子,还能是谁的? 不待谢令昭回答,李氏又看到了躺在谢令昭榻上,披散着头发,娇美柔弱得只要不是瞎子的人见了,都不会将她认成是男儿的陆薇薇。 她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的惊慌扭曲了,肯定瞒不住了,肯定 但很快,李氏的所有惊慌都被对女儿的担心取代了,红着眼睛一把就握住了陆薇薇的手,“小巍,你醒醒,快醒醒娘来了,你别怕你手怎么这么凉?好好儿的怎么就会掉到了河里的,这大冬天的,不是要命吗?阿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夫呢,你给小巍请大夫了吗?” 谢令昭见李氏是真的着急,也顾不得先解释了。 道:“陆伯母放心,大夫已经来家里了,只是只是得先给陆巍洗过澡,收拾干净后,才好请大夫过来。所以才会赶着请了您来,我家里虽然有丫头婆子,到底我马上就让人上热水来,您先给陆巍洗澡,怎么样?” 李氏心乱如麻的应了,待谢令昭一出去,立刻掀被看起陆薇薇的情况来。 发现她外裳早已脱了,只剩下中衣,衣襟却是解开的,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白布想也知道,肯定是谢令昭帮她脱成这样的,自然,谢令昭该知道的也肯定都已知道了。 李氏反倒冷静了下来。 阿昭是个人品不错的好孩子,又向来跟小巍好,就算知道了,相信他也肯定不会乱说的。 便是他家里的下人们,应该也不会乱说,或者说到现在根本一个都不知道,不然阿昭不会一直亲自守在屋里,显然他早想到了。 那小巍的秘密对外还是能继续保守住,也应该不至于影响她县试。 问题是,阿昭他对小巍明显有那个心思,之前当小巍也是男儿家时,尚且遮掩不住,如今知道小巍竟是女孩儿了,肯定更遮掩不住,也肯定轻易不会放弃的。 这要如何是好? 难不成,她真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远嫁京城,受尽婆家人的欺负却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甚至母女俩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都不敢保证? 可若她直接做主回绝阿昭,趁早让他死了心,且不说阿昭会不会听她的,他也已经看过小巍的身体了,以后小巍如果愿意嫁人了,又该如何是好 “陆伯母,热水来了,方便我带人抬进来吧?” 谢令昭的声音,打断了李氏的胡思乱想。 她忙将脑子一甩,把所有念头都先甩了出去。 眼下哪是想这些的时候,且先顾好小巍的身体才是正经! 李氏忙应道:“方便,抬进来吧。” 约莫一刻钟后,洗过澡的陆薇薇重新躺回了床上,人也有了意识。 但整个人都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叫了一声“娘”,就又昏睡了过去,但时不时还会叫一声“娘”,李氏才能一直忍住眼泪。 谢令昭忙带了大夫过来,隔着幔帐给陆薇薇请过脉后,道:“病人既呛了水,那便是受冻后的风邪入体,这会儿便已有发热的症状了,晚间应该回烧得更厉害。但只要把热都散出来,也就不会有大碍了。” 李氏与谢令昭这才心下稍松,一个留在床边继续照顾陆薇薇,一个带了大夫去开方子。 第一百三一回 本就不该被埋没 一碗热腾腾、黑乎乎的药下肚后,陆薇薇反倒烧得更厉害了。 李氏心疼归心疼,还是让谢令昭先去歇着,“阿昭你今儿也泡了冷水,别仗着身体底子好就不当一回事儿,等回头也着了凉再来后悔可就迟了。你再喝一碗姜汤,就去睡吧,小巍自有我照顾。” 阿昭在,有些事也实在不方便。 谢令昭却哪里放心得下,忙道:“陆伯母,我不困,还是就在这儿守着吧。要不,您去睡一会儿,我守着陆巍?我到底年轻些那个,咳,是有些不方便,但您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就是先前,我也是因为事先不知道,心里又着急,才会先解了陆巍衣裳的,谁知道竟但我惊喜之后,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没做任何孟浪的事,这一点,您尽可以放心的。” 李氏见他越说越结巴,脸也涨得通红。 沉默片刻,才低道:“也认识这么久了,阿昭你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至于你说你事先不知道,别说你了,阿昌兄妹几个都至今不知道,也就只我和我大哥大嫂,还有如今又多了你知道而已,还望你务必帮、帮我们保守秘密,行吗?” 谢令昭等李氏说完了,郑重道:“陆伯母放心,除非你们让我说,否则我绝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任何人,您若不信,我可以起誓的。” 李氏忙嗔道:“起什么誓,我自然信得过你,不过白嘱咐一句而已。当年,小巍还在我腹中,她爹便没了,小巍他祖父一家都是些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阿昭你也见过。若我生的不是男孩儿,等待我们母女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我们的田地和房子都会被夺走,落得一无所有还是轻的,就怕我们母女会被逼分开,小巍便能侥幸长大,也会不知被卖到什么人家去!” “我实在没办法,所以临盆前就做了决定,我这一胎只能是男孩儿!之后几年里,因为我把小巍看得紧,倒也没露过马脚,可就算这样,小巍七岁时,还是差点儿让他们害得没了命。我们这才搬到了县里来,小巍随即也开始念书了,说既然她在人人眼里都已是男孩儿,便不能浪费了这一番阴差阳错的安排” 谢令昭早就猜到陆薇薇会女扮男装这么多年、李氏当娘的会由得她女扮男装这么多年,肯定少不了苦衷,且十有八九,正是被陆家那不要脸的一家子逼的了。 这会儿听得李氏的话,还是忍不住生气,冷笑骂道:“一群没脸没皮没本事,只会欺负孤儿寡母的东西!” 看他回头怎么收拾他们,简直活腻味了! 李氏苦笑:“这种事在哪里都不少见,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何况小巍他爹还是前头老婆生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呢?自然更恨不能把我们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顿了顿,“不过还好,我们终究还是过来了,这些年认真算来,也没受多少气。毕竟我大哥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娘儿俩被欺负?只是小巍她她早就跟我说过很多次,她不会当回女儿家,不到万不得已,这辈子都要以男儿身过活了。” “这马上开了年,又是县试了,她肯定更不会放弃。所以我刚才才会叮嘱阿昭你的,她要是误了县试,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都是因为我当年一念之差,她才会委屈这么多年,事情也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我帮不上她什么忙,但至少,不能拖她的后腿,不能让她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才是。” 谢令昭忙道:“陆巍成绩那么好,别说县案首了,就是小三元,都是极有可能的事,不然也不会招来今日咳,她可是所有夫子和教谕最大的希望,都等着她为天泉县学增光添彩呢,当然说什么也不能误了她县试才是。” 李氏有些惊讶,“阿昭你真这样想?” 谢令昭莫名,“伯母觉得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李氏咝声继续道:“阿昭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小巍她是很认真的决定这辈子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做回女儿家,我曾经说过很多次,劝过她很多话,但都没用,所以我也只能接受了。” “如此一来,她若中了秀才,便会继续考举人,中了举人,还会再继续考进士,然后便是一直当官下去。只要她一天不露马脚,她就一天会继续走这条路。自然,也是绝不可能像别的女儿家那样,到了年纪便嫁人生子,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的这下,你明白了吗?” 还以为阿昭都已想明白了,现在看来,他怕是根本还来不及想这些吧? 不然,就是他对小巍,原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看他的样子,又分明不是,明明之前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时,对小巍的心思已经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会儿整个人更是欢喜得都快冒泡了。 谢令昭失笑,“原来伯母误会我的意思了。陆巍她要考就一直考下去,要当官就当呗,只要她能一直不露马脚,我当然一直支持她,她这么优秀,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男人都强,本来就不该被埋没了。” 李氏这回实在不明白了,“那、那你怎么办?你不是对她你现在知道了她的女儿身,就没想过,要跟她在一起,要娶她吗?” 谢令昭毫不犹豫,“当然想过,我在确定她是女儿身那一刻,这辈子就已认定她了。我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都保护她、照顾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的,这一点,伯母也尽可放心。” 说着,脸又红了,“我也会一辈子孝敬伯母,把您当亲娘一般看待的。本来我娘就去得早,伯母又对我这么好,在我心里,您也早就是亲娘一般的存在了,将来自然只有更亲的。” 李氏都快无语了,怎么感觉今儿跟阿昭沟通起来这么费劲儿呢? 她直接道:“小巍她根本就不可能嫁人,你娶什么娶?难道公然娶一个男人,你也不怕旁人笑话说嘴?便是你们私下在一起,将来小巍也不可能为你生儿育女,肚子一大,她不是立马就要露马脚了?所以你们根本就不可能,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当今儿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吧。” 谢令昭仍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道:“不能公然娶,那我们就私下拜天地高堂就是,不能生儿育女,那就不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伯母快别想那么多了,真到了那一天再说也不迟” “怎么可能不是问题?” 李氏越发严肃了,“又怎么可能真到了那一天再说?阿昭,你是不是想的,先把人哄到了再说。真到了那一天,生米早已煮成熟饭,你再软硬兼施,小巍自然只能退让,只能放弃了?那不行的,我虽然也盼着小巍能生儿育女,但我首先是她娘,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那样的委屈,绝不会由得你那样逼她的!” 谢令昭也严肃起来:“伯母,我以我娘的名义起誓,绝没有这样想过。我真不觉得生儿育女有多重要,这本来就是要看缘分的,若有,当然最好,若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请您相信我,将来一定万事以陆巍和您的意愿为要,不然就让我天打雷劈。” 李氏忙嗔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话也是浑说得的?哎,我也不只是担心这些问题,还有你家里,将来又怎么办?总不可能一直不管你娶不娶亲,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让你回去吧?” “到时候,你又要怎么跟家里交代?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家里虽富贵,你也是个好孩子,但若小巍有朝一日真想嫁人了,我还是不愿意小巍嫁你的。你们年轻人不懂,以为成亲只要两个人有情就够了,其实不是的,成亲从来都是两个家族的事。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远,差得又远,你家里还是那么个情况要不,阿昭你放弃吧?只要你放弃了,小巍就能安心念书,时间一长,自然也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这话李氏实在不想说,也实在不想做这个恶人,两个孩子分明就是彼此有情的,就算阿昭更多,小巍也不是就一点没有。 小巍长这么大,从来都对自己严苛得有时候她都看不下去,好不容易有动心的时候了,她也实在不忍心。 可现实又摆在眼前,两个人要在一起困难实在太多,要面对的也实在太多了。 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的好! 谢令昭明白李氏的顾虑,他那个家的确哪个真正疼爱女儿的母亲都要打退堂鼓,可要一辈子都不与那些人打交道,又几乎不可能。 片刻,他才道:“伯母,您先让我想一想,等陆巍醒了,我先与她交流过了,再认真回答您这个问题,好吗?” 第一百三二回 谈一谈 下半夜,陆薇薇仍是反反复复的发烧。 李氏又急又心痛,决定以烈酒给她擦身子的土办法来试试,看能不能退烧。 谢令昭再留下便实在不方便了,只得留了两个婆子在门外,方便随时满足李氏的需要,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去了旁边的屋子睡觉。 却是哪里睡得着,一时无限欢喜,他总算可以如愿以偿了,他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一时又止不住的担忧,陆伯母根本不愿他和陆巍在一起,陆巍自己更是不知什么想法,万一陆巍态度比陆伯母还要坚决。 且他也不可能真一点不管他家里了,他自己一个人时,受点儿委屈不公就算了,可他总不能让陆巍跟着自己也受那些委屈与不公 直翻来天都蒙蒙亮了,才因实在太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谢令昭一觉醒来,已是午后了。 他忙问听得屋里有动静了,进来服侍的来宝,“陆少爷烧退了吗,人醒了没?” 一面已忙忙穿起衣裳来。 来宝先叫了外面的婆子打热水来,才道:“听说烧已经退了,人醒没醒就不知道了,想来已经没大碍了吧?” 这话自然不能令谢令昭安心,热水一到,等不及来宝服侍,自己胡乱洗了把脸,再把头发随意一梳,就赶着看陆薇薇去了。 就见陆薇薇仍睡着,但两颊已不像之前那么红,呼吸也变得均匀平稳,显然的确已经退烧了。 李氏则趴在她床边,睡得正熟。 谢令昭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虽然很想叫醒李氏,让她去床上睡,由他接着来守陆薇薇,到底因怕吵醒李氏作了罢。 他的目光很快又自有意志的落回了陆薇薇脸上,心里越发奇怪,这么漂亮一张脸,这么娇弱一个人儿,他之前到底是怎么被骗了那么久的? 也越发欢喜,这么好的陆巍,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让他给遇上了? 看了一会儿,谢令昭发现陆薇薇嘴唇有些干裂了。 他想了想,去桌边倒了温水,又找了干净的棉布,想给她润一润嘴唇。 却是屏着呼吸,颤抖着手还来不及碰上陆薇薇的唇,陆薇薇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谢令昭又惊又喜,好在还没忘记压低声音,“陆巍,你、你醒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头痛不痛,身上有没有哪里痛,想不想喝水,要不要” 陆薇薇浑身无力,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他,“你真的好吵睡你的觉去吧,你也泡了冷水,就不信没有一点不舒服” 其实他刚进来,她就醒了,但想到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便选择了继续睡,想着等他看过了,肯定就会出去了。 谁知道等了半天,他都没出去不说,竟还打算给她润唇这下陆薇薇实在装睡不下去了,只能“醒来”,直接开口赶人了。 谢令昭当然不知道陆薇薇怎么想的,他仍满心的欢喜,“我壮得牛一样,还真没有一点不舒服,我也睡了觉的,睡了好几个时辰呢。陆巍,你觉得怎么样?你嘴唇都干了,我、我先喂你喝点儿水吧?” 陆薇薇见他欢喜得整个人都只差冒泡泡了,眼睛也一直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脸莫名发起热来。 片刻才道:“我不渴你先出去吧,别吵醒了我娘” 可惜已经迟了,李氏已经醒了,“阿昭,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小巍已经退烧了小巍,你什么时候醒的?你怎么也不叫我呢,哎呀,你总算醒了,可真是吓坏娘了,这下总算能安心了。” 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陆薇薇忙道:“娘,您去睡一会儿吧,我好多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等您睡醒了,我们就可以回家去了。” 谢令昭忙也道:“是啊伯母,我让人带您去睡一觉吧?您熬了一整夜呢,身体怎么受得了。我来照顾陆巍就是了咳,您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我、我可以保证的!” 李氏到底三十几岁的人了,熬了一夜,这会儿心里那根弦也松了下来,还真有些撑不住了。 但想着谢令昭已经知道女儿是女孩儿,现在便是真正的男女有别了,她当娘的如何能放心让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正要说话,陆薇薇已又道:“娘,您真去睡吧,别担心,我和谢令昭正好说说话儿。”,还冲她点了点头。 李氏知道她向来有主见,只得应了,“行,那我去眯一会儿,晚上我们就回家。” 由谢令昭家的婆子赔笑着,引往客房睡去了。 谢令昭这才又问陆薇薇,“陆巍,你喝不喝水?我、我喂你喝吧?” 陆薇薇实在让他看得不自在,没好气道:“你一直傻笑个什么劲儿没有才怪,你不信自己照镜子去,我之前还真不知道,你能笑得这么傻。” “真的很傻?” 谢令昭下意识一摸嘴角,果然翘着的,小声道:“傻就傻嘛,我心里高兴,还不能笑了?” 顿了顿,又道:“陆巍,我真的太高兴了,真的,一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高兴得你就是现在要我的命,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你” 陆薇薇喝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无缘无故的又干嘛要你的命?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口无遮拦!” 谢令昭傻笑,“我就是表达一下我到底有多高兴而已,不是真想你要我的命,我还要、还要跟你过一辈子呢,才舍不得现在就把命给你。就算要给你,也得是我们都七老八十之后的事了。” 到时候就算陆巍头发都已白了,牙齿也掉光了,肯定仍是最漂亮的老太太,真是光想,他都已幸福得要飘起来了。 陆薇薇沉默了片刻,才道:“谢令昭,你先冷静下来,我们谈一谈吧。就算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想过要恢复女儿身,跟你在一起,开了年的县试我肯定是要参加的,之后我也会一直科考,到金榜题名,再到出仕为官。除非有一天,这条路实在走不下去了,否则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所以,你趁早打消念头吧,方才这些话,也请不要再说了。” 谢令昭好容易等她说完,立刻道:“陆巍,我也没想要让你恢复女儿身,才跟我在一起。昨晚伯母就与我大概说过这事儿了,你这么优秀,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男人都强,本来就不该被埋没了。所以你要县试就县试,要科考要做官,都尽管去做就是,我会一直支持你,陪在你身边的,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可以。” 陆薇薇有些惊讶,“你、你真这么想?” 沉默片刻,“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之前是碍于你以为我是男人,现在没有这个障碍了,你真的这不会是你的缓兵之计吧?没有用的,我这辈子绝不会把自己困住后宅内院那一方小天地里,绝不会让自己成为男人的附庸。你身来就是男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世道对女人到底有多不公平,女人想要到处走一走,做点事,甚至仅仅只是保护自己的利益,都到底有多难。” “我娘这些年,因为当初她的一念之差,后悔哭泣过很多次,说都是她害了我。可我却无比感激她当初为了自保和保护我,而做的选择,不然我们母女早不知道已落得什么下场,我也不可能读书进学,不可能飞到现在的高度。虽然现在我其实飞得也还很低,但至少我已经飞起来了,已经能比站在原地看得更高更远,怎么可能再让自己又落回坑洼里?” “别说我对你并没有你对我一样的心思,就算有,我也不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所谓爱情,就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的路和以后的路!” 谢令昭仍是等她说完了,才认真道:“陆巍,你相信我,我刚才的话绝不是什么缓兵之计,也不是伯母昨晚说的什么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咳,我敢以我母亲的名义起誓,我真的从没这样想过。” “你要科考要做官,我都发自内心的支持,大不了,将来我们私下里拜堂,我一辈子都做你背后的男人便是。甚至子嗣问题,你都不用担心,谢家的血脉香火很高贵很重要不成?我才不稀得替他们传承。他们也未必稀罕我传承,他们又不是没有其他儿孙了,指不定我一辈子不婚不育,还正中他们下怀呢!” “将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再把伯母带上,小日子不知道多好过。所以你的担心,你的理由,都不是理由,都是很容易解决的,你若就因为这些理由,便选择将我拒之门外,我绝不能接受。” “我唯一能接受的,便是陆巍你不喜欢我,心里没我,那我当然没脸再继续纠缠你下去,也绝不会干那什么烈女怕缠郎的事。现在,陆巍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一点不喜欢我,心里没我,那我掉头就走,绝不会再成为你的困扰!” 第一百三三回表白 陆薇薇以往看电视或,每每看到情人之间不得已只能分开,一方撂狠话,一方则非要对方看着他的眼睛,把那狠话再说一遍,他才信;对方往往都做不到,然后二人要么抱头痛哭,要么一方直接跑开时。 都会觉得很无语,既然都下定决心了,不就是看着对方的眼睛再说一遍狠话嘛,又不是要上刀山下油锅,能有什么难的? 所以听得谢令昭的话,她直接就对上了他的双眼,“我刚才不就已经说了,我对你并没有、并没有你对我一样的心思,所以你也要说话算话,不会再成为我的困扰。” 虽然在他温柔专注的目光下,磕巴了一下,到底还是把整句话完整说了出来。 谢令昭倒是一点也不失望气馁的样子,立刻又道:“陆巍,我刚才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别避重就轻。我的原话是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一丝一毫都不喜欢我,心里一丝一毫都没有我的位置。就两句话,很简单的,说吧。” 陆薇薇只得又对上了他幽黑深邃得能清晰看见自己倒影的双眸,“我、我说就是,什么大不了的。谢令昭,我、我一丝一毫都不、不喜欢你,心里一丝一毫都、都没有你、你” 却是磕磕巴巴的都说到一多半了,愣是再说不下去,涨红着脸又是狼狈又是生气,最后只能一把扯过被子,恼羞成怒的把自己整个儿都裹了起来。 明明就不是什么难事,她怎么就会做不到? 以往看剧追时,竟然还好意思对主角们无语,轮到她自己了不也一样,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怪谢令昭,他要是不那样盯着她看,她怎么会做不到,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并不知道谢令昭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拳头也快攥出水来了,心里丝毫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自信从容。 硬是等她实在说不下去,还负气的把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他才吐了一口长气,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万幸他赌对了,万幸! 然后,便是对陆薇薇又翻了倍的喜爱与怜惜了,满脸是笑的伸手轻轻扯起她的被子来,“陆巍,你别捂坏了自己,你生气了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病本来就还没好乖,把被子放下来好不好?” 说了半天都没用,又不敢用力,只得继续哄,“那个,都是我不好,我不逼你了就是,你把被子放下好不好?” 反正他已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实在没必要非逼她亲口说出来,他一个大男人,让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不本来就是应该的吗? 陆薇薇的确捂得挺难受。 关键捂着捂着,忽然想到她躺的好像是谢令昭的床,那床单被褥自然也都是谢令昭的了 只得又负气一般把被子敞开了,红着脸耍赖一般道:“你也知道你是在逼我呢?反正我态度已经很明白了,我对你就是没有那个心思,你趁早打消念头的好。谁也别想阻拦我考科举,谁也别想我改变自己早就定好的路!” 谢令昭见她两颊娇艳欲滴,好容易才忍住了上手的冲动。 好脾气的笑道:“我从来没想过阻拦陆巍你考科举,也从来没想过要你改变自己的路。我刚才就说了,你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不了我这辈子都做你背后的男人就是,正好我不成武不就的,就替你打点好你公事以外的一切琐事,让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不也挺好的?” 顿了顿,又道,“那个其实吧,也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愿意当顶梁柱,男主外女主内的,反正我就挺愿意主内的。其他男人若是有这个机会,我相信也肯定有不少愿意主内的。” 陆薇薇片刻才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能把吃软饭说得这般理直气壮,清新脱俗的。” 可惜谢令昭脸皮厚如城墙,“那陆巍,你愿意让我吃这个软饭吗?你别看我表面强壮,其实胃并不好,这辈子应该都只能吃软饭了。” 陆薇薇强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嘲讽道:“不说别的,只说某人的大爷脾气,也一点不像胃不好的样子好么?谢令昭,我是认真的,将来我绝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就退让妥协,除了我的路实在走不下去了,否则绝不可能有这一天。” “我也相信你刚才的话,所有理由都不是理由,都很容易解决,相信你的真心。” “可现在是你觉得我哪哪儿都好,当然有情饮水饱,一年后、三年后、五年后呢?等感情越来越淡时,你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你到时候也肯定会想要子嗣,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而我必然还是不会退让妥协,其结果便是渐渐我们都心态失衡、面目全非,乃至后果不堪设想还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开始就扼杀在摇篮里,到此为止吧!” 谢令昭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陆薇薇还是一门心思拒绝他。 接连深吸了几口气,才道:“陆巍,你根本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到底有多重要!我这辈子从来没得到过,所以只得到一点,都弥足珍贵,都会让我一辈子铭记在心里,至死不忘!我既敢说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妥协退让,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真的,不就是子嗣,不就是内外分工吗?我想得很清楚了,子嗣真不是必须的,能有固然好,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若我为了子嗣,就要一辈子失去你,那我宁愿这辈子孤老终生!我将来主内,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也不是说我只能囿于内宅了,我完全可以做生意、做其他我感兴趣的事。我们都有自己的事做,一天天忙都忙不过来了,又哪来的时间和精神去心态失衡,面目全非?” 陆薇薇没有说话。 谢令昭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女人只能囿于内宅,男人却不同,他们有的是路,这条不行了,换一条就是。 关键只在于他们愿不愿意妥协退让,肯不肯接受妥协退让的那个人为什么得是他 又听得谢令昭道:“陆薇,我都想好了,只要你将来不被点为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考不进庶吉士馆,或是让公主郡主们看中,你留京的希望便是微乎其微。那你便只能外放,从七品县官熬起,你又没有家世背景,没有钱财开路,那要外放近处的富庶州府,可能性也不大。” “到时候我就跟了你一起走,天高皇帝远的,谁还管得了咱们?我其实还挺期待那一天的,我不但能看遍不同的山川景色,还能远离我那些所谓的亲人,他们再别想烦到我,这日子光想我都觉得美好了。唯一的担心,就是到时候你对外是当地的父母官,说一不二,对内又有伯母护着,我岂不是比现在还没地位,当真是受了委屈连哭都没地儿哭了?” 陆薇薇这回终于开口了,“你意思是,你现在很没地位,很委屈了?我娘又几时护着我了,不是向来都你才是她亲生的,我根本就是捡来的?” 谢令昭察言观色,听话听音,见她分明神色已经松动了,语气也软和多了。 忙赔笑:“没有没有,陆巍你误会了,我一点不委屈,我每天都高兴的不得了。伯母对我再好,也是因为爱屋及乌,看到了我对你好,看到了我的一片真心,才肯对我好的。” 说着趁势握了陆薇薇的手,“陆巍,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真的会一辈子对你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多喜爱你,真的,我敢说这世上再找不到比我更喜爱你的人,也再找不到比你对我更重要的人了。你也不是不喜欢我,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 陆薇薇下意识打断他:“我才没有” 却是刚开了个口,又被谢令昭打断了,“你别急着否认,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你连自己都骗不了,就更别想骗我了。那为什么就不能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呢?你就别否认,也别拒绝我了,好不好?不然我今儿就一直这样握着你的手,谁来了我都不松开,你要干什么我也都寸步不离,直至你答应为止了!” 陆薇薇气笑了,“你意思是,你要耍赖到底了?刚才明明才说,绝不会干什么烈女怕缠郎的事,那你现在在干什么,自己说的话,转头就不认了是不是?” 谢令昭笑得一脸的讨好,“刚才我就那么一说而已,压根儿没想过要说到做到,我这辈子就此刻离幸福最近,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便是死了也不能放弃呀。何况现在我自己知道陆巍你心里也有我了,就更不可能放弃,赖也要赖定你了。” 顿了顿,忽然变得郑重起来:“陆巍,我真的喜欢你、心悦你,愿意这辈子都想你所想,急你所想,为你付出一切,都心甘情愿。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第一百三四回 试一试 陆薇薇在谢令昭温柔而郑重的表白下,在他专注而深情的注视下,翕动了几次嘴唇,都实在说不出回绝他的话来。 毕竟除了咳嗽与贫穷,这世上也就只有爱,是隐瞒不住的。 虽然已岌岌可危的理智仍在告诉她,她必须一口回绝他。 偏偏谢令昭还在继续诱惑她,“陆巍,就算你这些年甘之如饴,但你真的就一点也不觉得苦,不觉得累吗?我才跟着你念了几个月的书,还念得那么浅,也没有必须考中的压力,都觉得好累,好枯燥,无数次都想放弃了。也就只有想到你,想到我若不乖乖念书,说不定你哪天就不理我了,我才硬逼自己坚持了下来。” “我就不信你一次都没觉得累、觉得枯燥,一次都没想要放弃过。你还比我小好几岁,身体精力也没我好,偏偏还要让自己每次都尽可能保住头名,你中间到底要付出怎样的辛苦与努力,可想而知。你难道就没想过,要找个人替你分担一下,让你倚靠一下,哪怕只是一下下,能让你能稍微喘口气也好吗?” “我不劝你放弃,也一定会说到做到,始终支持你。你也别这么自苦,对自己这么严苛,偶尔也给自己喘口气的机会,给我一点机会,能让我做你的后盾,好不好?你相信我,两个人面对一切,怎么都要比一个人面对强得多,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陆薇薇真的从来不知道这家伙口才这么了得,这么会拿捏别人的软肋,这么会诱惑人。 她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就真开不了口了,“我、我、我” 却是我了半天,都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了李澈当初的表白。 李澈根本就没明白,这条路是她真的想走,而不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所以以为将来只要他足够强大,只要他能护住她们母女,让她再不用担心会受人摆布,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握就够了。 他愿意等待她,也打一开始,就是建立在她终究会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在后宅那一亩二分天地里,过完余生基础上的。 谢令昭却不一样。 他可能暂时也不是全然明白她、理解她。 但他就算不明白,不理解,他也直接愿意支持她,做她背后的人。 而不是想要改变她,甚至连这辈子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成亲、只能她主外他主内、不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他都认了,不管将来如何,至少这一刻,他是绝对真心的,便已经足够了! 谢令昭还在哀求的看着她,“陆巍,求求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试过之后,发现实在不合适,也总比将来你老了,再来后悔当初为什么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的强吧?求求你了” 陆薇薇仅剩的防线也终于再支撑不住,彻底溃败了,“谢令昭,我、我得先县试,眼下什么都没我县试重要。一切都等、等我考完了,中了秀才后,我才能、才能试” 反正至少县试以前,她绝不能分心! 谢令昭不等她结结巴巴的说完,已是满脸狂喜,“陆巍,只要你愿意接受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兴奋得直搓手,“我真是太高兴了,太幸福了,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高兴,陆巍,我、我能抱一下你吗?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咝” 话没说完,已让陆薇薇一把掐在了手臂上,“痛吧?痛就对了,现在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谢令昭连龇牙咧嘴都透着傻笑,“确定了,是真的,不是做梦!陆巍,那你想要什么,你都告诉我,我一定全部送给你算了,你还是直接去我库房看吧,看中什么拿什么。不对,现在整个库房都是你的,连我这个人都是你的了,还看什么看!” 陆薇薇不得不严肃的看向了他,“谢令昭,你先冷静一点!你要是在人前也这个状态,我保证要不了三天,我就会露馅儿了,到时候别说县试了,我怕是立马就要被逐出县学。这难道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嘴上说得无比动听,实际行动却背道而驰?” 谢令昭忙摆手:“怎么可能,陆巍,我心口如一,绝对没这样想过好嘛,我一定克制再克制,绝不再人前表露出丝毫来就是了。” 说着叹一口气,“可是这也太难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爱你,喜爱得根本控制不住。” 陆薇薇这下怎么强迫自己,都没法不脸红心跳了,嗔道:“你这油嘴滑舌到底跟谁学的,张口就来我困了,要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谢令昭这会儿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想也不想便道:“那你睡,我在这里守着你就是。你刚醒来,的确要多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再慢慢儿说也不迟,反正我多的都等过来了。” 陆薇薇忍不住瞪他,“你在这里我怎么睡?睡得着就怪了。” 谢令昭委屈脸,“可我就想陪着你嘛,要不,我去门口等着,你睡你的?” 至少180的大男人,居然动不动就撒娇,陆薇薇实在想翻白眼儿,可惜百炼钢都快化成绕指柔了,哪还翻得起来? 只得哼哼道:“算了算了,我不睡了,反正也不困了,我们说会儿话吧。” 然后直接岔开话题,省得他的甜言蜜语又信手拈来,“那个姓杨的呢,现在怎么样了?你当时是不是把他也踹下河去了,我好像看到了,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幻觉,可别闹出人命来才是。” 谢令昭立时变了脸,“闹出人命来也是他咎由自取,说破了大天去都是我们有理,还怕他不成?” 虽然都是因为姓杨的作死,他才知道了陆巍的真实身份,那也不能抹杀了他谋害陆巍前程不成,竟还狗急跳墙想要谋害她性命的罪行! 陆薇薇忙道:“难道真闹出人命了?是了,当时他被你踹下去时,四肢都被捆着的,这么冷的天,就算他懂水性,也没法自救这可怎么办?他那样的小人,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为他赔上你自己,也太不值了呀!” 谢令昭见她急了,忙笑道:“陆巍你别急,来宝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闹出人命,只让那混账玩意儿泡了一会儿,便让人给捞了起来。如今就关在家里柴房的,一时半会儿且死不了,真是便宜他了!” 他总得先确定陆巍平安无事了,才能做决定怎么发落那玩意儿。 陆巍现在醒来了还罢了,要是,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又傻笑,“陆巍,我在你心里真这么重要呢,姓杨的连我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陆薇薇对他这样也能把话题拐回谈恋爱上,简直恋爱脑石锤无疑了,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片刻才呵呵,“反正我跟你说,你要是影响了我县试,要是让我明年考不上秀才,我一定让你好看!” 谢令昭忙赔笑,“我不影响你就是。我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呀,这样都能影响你,看来陆巍你的定力并不像大家都以为的那么好,不像夫子们常说的心无旁骛么。还是因为,这个人是我呢?” 陆薇薇磨牙,“你知道就好。乱眨什么眼睛,你对着我这样眨就算了,对着别的女人也敢这样眨,看我怎么收拾你!” 所以恋爱脑也好,傻白甜也好,这货明明这么会撩人,根本就是装的吧! “真是草头薇呢?我可真会猜,这都能猜中。所以伯母平日叫你小巍,其实是叫的小薇了?那我以后也这样叫你了,好不好?当然不一样,音虽一样,字可完全不同,意思也完全不同” 谢令昭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你放心陆巍,除了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对别的女人这样眨眼睛,不,我连看都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连马以后我都只骑公马,怎么样,我乖吧?” 陆薇薇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的确挺乖的。那,牵一下手吧,只一下啊。” “真的?陆巍你真好!” “你不觉得你的这一下太久了吗?” “好像是有点儿久,那我不牵了,能改成抱一下吗?” “某些人别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别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啊你快走吧,我真的要睡了!” “再说会儿话嘛。陆巍,你女儿家的名字是什么,总不能女儿家也叫巍嘛,肯定有别的名字你就告诉我嘛。” 第一百三五回 谁伤她他就跟谁拼命 陆薇薇到底身体还虚弱,与谢令昭说了一会儿话,便撑不住昏昏欲睡了。 谢令昭见了,便也不再打扰她,只替她捻好被子,再轻轻放下了床帐。 因见陆薇薇都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心里简直比喝了蜜还甜,又痴痴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狠心出去了。 江升早在外面等着他了,见他笑得一脸荡漾,隔老远都能感觉到他心情大好的出来,心里止不住的犯嘀咕,就算陆少爷醒了,没事儿了,大爷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难不成,大爷真占到人家便宜,还是陆少爷年少无知,终于因为这次的救命之恩,被他家大爷哄到手了? 谢令昭走近后,看到的便是江升满脸又纠结又鄙视又挣扎的脸,简直不用问,也知道他正想什么。 没好气道:“升叔,你要不别给我当管家了,写话本子去吧,凭你这想象能力,肯定能日进斗金!” 江升干笑,“大爷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我这辈子可都给大爷当定管家了。不过,大爷心情这么好,那个,那个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 谢令昭简直恨不能立刻告诉他,陆薇薇是女子,与他还两情相悦,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简直再光明正大不过了。 也好把江升的脸扇肿,省得他一天天的就知道把他想得各种不堪。 当然,他也实在太想找个人来分享他此时此刻的喜悦了。 但想到陆薇薇还要县试,想到她的心愿与志向,到底还是忍住了,道:“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陆薇是好朋友,陆伯母又待我这么好,她终于醒了,我还不能高兴了?” 江升怀疑,“真的?” 见谢令昭瞪过来,忙赔笑,“反正大爷时刻记着人陆少爷是要考科举,要干大事的,陆太太待您也不薄就成了,多的大爷是聪明人,我也就不说了。我在这儿等着大爷,是想请示大爷,柴房里那一个昨晚就发热了,听说刚才还打摆子了,大爷看要不要给他换个地方,再让大夫瞧一瞧?也省得回头真闹出人命来。” 谢令昭冷笑,眼里满是阴戾,“闹出人命就闹出呗,反正也是那东西咎由自取,大不了爷多赔点儿银子就是了!” 江升见他动了真怒,忙道:“虽是姓杨的咎由自取,真闹出人命来,也肯定免不了影响陆少爷的名声,说不定,还会影响陆少爷县试,不是因小失大?我听来宝说,昨儿陆少爷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去向夫子和教谕禀明一切,然后从县学退学,并十年内不得科考。于他来说,也算不小的惩罚了,要不大爷,就这样办吧?” 谢令昭冷冷道:“不可能!陆薇这个惩罚,是针对姓杨的之前算计她,想以不孝之名害得她不得参加县试的。现在那狗东西又加了一条谋害人命,只是让他退学,让他十年不可科考算什么惩罚?杀人偿命,可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狗东西狗急跳墙,想害陆薇性命的心可是真的,要不是当时他及时跳了下去,陆薇说不定早没命了。 就算她能侥幸保住性命,身份也肯定要暴露了,这损失简直不可估量,便是陆薇不计较,他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升皱眉,小声道:“那大爷想怎么办?就算他该偿命,也不能死在我们家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动了私刑呢,到时候我们可就有理也成没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传到京里,他们也只会高兴称愿,绝不会在大爷有需要时,拉大爷一把的,那将来大爷可就真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没有” 谢令昭直接打断了他,“升叔莫不是到现在还觉得,我有希望不成?你我心里都早已很清楚,我打五年前,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了,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顿了顿,“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就算现在让我回去,把该我的一切都给我,我也不稀罕,不会回去了!我以后就安心留在天泉,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将来若有机会,能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就更好了。大周这么大,这世上有意义的事也那么多,我干嘛非要作茧自缚,把自己困起来?我以后只要自己开心,只要自己在乎的人也开心,就够了!” 江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可凭什么,凭什么呀,明明就是他们对不起大爷!何况夫人还在京城,她泉下有知,肯定也是盼着您能回去,能经常去看她,将来还能带了妻儿一起去看她的,大爷若真不回去了,夫人可怎么办?” 谢令昭道:“升叔先别激动。我不是说我以后都不回京了,我意思是,我不会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了,那又不是他们的京城,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与他们何干?只要我不再有所求,他们还能耐我何!” 陆薇将来肯定要进京会试的,他当然要陪伴左右,怎么可能再不去京城了? 只不过,届时他去京城不再是回家,而是以他谢令昭个人的名义,也是为的自己的私事,而不再以靖国公府大爷的身份去京城而已! 江升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我误会大爷的意思了,那就好。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且真到了那时候,又再说吧,眼下还是解决柴房那个麻烦是正经。那大爷想好怎么着了吧?我觉着,能不出人命,还是别出的好。就算实在要出,人也不能死在咱们家里,死在咱们手上,要不,咱们把他送官吧?” 说完怕谢令昭仍不同意,忙又补充道:“陆少爷才学出众,褚教谕和夫子们都赞不绝口,彭大人也肯定早就听说过,若明年府试和院试陆少爷能考个好名次回来,彭大人也脸上有光。一旦知道姓杨的竟敢使隐私手段,想害陆少爷考不成县试,事发后还狗急跳墙,意图谋害陆少爷性命,彭大人一定会为陆少爷做主的。” “到时候我们再递个话儿给彭大人,该打点的也提前打点到,不说要杨姓的偿命,至少也判他个流放刺配,岂不比直接要他偿命还强些?他那样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读书人,必定心高气傲,直接断了他这辈子的科举路,他必定生不如死,那于他才是真正的惩罚呢,大爷觉着怎么样?” 谢令昭这回没再断然说不了,而是若有所思起来,“听升叔你这么说来,倒也还勉强,可我终究还是觉得太便宜他了。陆薇何等重要,他整条贱命也及不上陆薇一根头发丝儿重要!” 江升见他有所松动了,笑道:“大爷就当是为陆少爷积福吧,他可开了年就要县试了,这样重要的事,搁别人家还要舍米舍粥呢,见了血到底晦气。” 若是能为陆薇积福,能为陆薇好,倒也不是不可以 谢令昭沉默片刻,终于松了口,“行吧,就按升叔你说的来。待会儿你就亲自把人提到县衙去,把事情告诉彭大人,若彭大人需要证人,我和来宝他们随时可以去作证。若证据还不够,彭大人也尽可派人去杨家和陆薇他们村里查,立马就能铁证如山,由不得那狗东西抵赖!” 江升忙应了,“大爷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 姓杨的虽打摆子了,意识倒还勉强清醒,那他只要是个聪明的,只要还想自家不家破人亡,就该知道一肩把罪名都扛了。 这会儿是大爷还没想到迁怒他的家人,回头大爷忽然想到了,非要他们全家都付出代价,他可就再劝不了了! 念头才刚闪过,谢令昭却已又道:“还得寻个由头,让狗东西家的笔墨铺子开不下去,一家人都等着喝西北风才是!不过两家破烂铺子,跟县丞只差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罢了,就敢那样肆无忌惮的害人,可见都是他父母没把他教好,一家子从根子上都是坏的!” 没了进项,自家都泥菩萨过河了,回头便也不能帮狗东西打点,以后还能支援他,让他日子多少好过些了。 陆薇如今便是他的命,谁敢伤她害她,他就跟谁拼命,双手染血也在所不惜! 江升暗自苦笑,这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呢 只得赔笑着再劝,“大爷,两家破铺子而已,什么时候都能让他们开不下去,还是先让姓杨的付出代价,把事情了了是正经。不然回头闹开了,别人不知道真相,还以为是陆少爷仗着与大爷好,就借大爷的势无端欺负人呢。那于陆少爷的名声可不好听,他估计也不愿意这样,要不,您先问问陆少爷怎么说?” 谢令昭想也不想便道:“不行,陆薇还病着,我不想打扰她。” 再说了,陆薇向来是个心善的,知道后说不定还会觉得对姓杨的惩罚太重,反倒劝她从轻发落。 当然还是别告诉她的好想着,到底一挥手,“行行行,就先按升叔你说的做。” 江升这才再次松了一口气,答应着去了。 狗逼急了可是要跳墙的,回头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不可收拾的地步,能这样了结最好了! 第一百三六回 卖惨功力不减 谢令昭待江升走远了,才吐了一口气,还是觉得陆薇薇太委屈了。 差点儿被算计考不成县试,还差点儿连命都丢了,现在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却只是让始作俑者流放而已,简直委屈大发了! 还是想到好歹这次意外,让他发现了陆薇薇的秘密,两个人之间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谢令昭心里才好受了些。 只是想到陆薇薇,他忍不住又想去自己房间守着她了。 哪怕只是静静的守着她、看着她,不能说话,也什么都不能做,他心里也高兴。 不过谢令昭到底还是忍住了,陆薇如今最需要的便是休息,他还是别打扰她了,总归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到得傍晚,李氏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好了许多,陆薇薇也因又睡了一觉,觉得身上没那么无力了。 待就着李氏的手吃完一碗白粥,便说要回去了,“也省得舅舅舅母他们在家里,不知道得如何担心。” 谢令昭霎时垮了脸,“啊,这就要回去了?陆薇,你身体还很虚弱,可吹不得风。要不,还是过了今晚,明儿再说吧?舅舅舅母那里,我已经打发人去说过了,学里也已替你告过假了,你就放心吧。” 舅舅舅母? 陆薇薇牙疼,某人是不是太会顺杆子往上爬了,她舅舅舅母,几时也成他的了? 想着李氏还在,到底忍住了,道:“我已经好多了,再说又不是走路回去,能吹到什么风?还是这就回去吧,回去更方便,你安排个车,送一下我们吧。” 李氏忙也附和,“是啊,一路坐车回去,吹不到什么风的,阿昭,你就替我们安排个车吧。要是你不方便,我去外面叫车也是一样。” 打阿昭进来,眼睛便跟粘在了小巍身上似的,一时一刻都没移开过,小巍倒是以为她没注意时,瞪过阿昭几次,但见瞪了没用,也就不瞪了。 还一副虽有恼怒,但明显娇羞更多的样子,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岂能不了解,肯定是阿昭趁她之前不在时,跟小巍说过什么,指不定都已经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小巍也多半接受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条路明显不好走,小年轻也太天真了,根本不明白不是两个人有情就够的,一旦成亲,就得日日柴米油盐酱醋茶,还得接受对方所有的亲戚与麻烦待会儿到了家,她一定要与小巍好生说说才是! 李氏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谢令昭哪还敢继续留人? 只得干笑,“伯母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不方便,我随时随地都方便的,我就是、就是我这就去让人备车,伯母您替陆薇收拾吧,收拾好了就可以走了。” 说完委屈巴巴的看了陆薇薇一眼,见陆薇薇并不说话,只得转身出去了。 李氏这才低声问陆薇薇,“小巍,之前你说要跟阿昭说会儿话,你们都说什么了?我怎么觉着,你们之间不一样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绝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再说当初你舅母有那个意思时,你还让我一定要劝你舅母打消念头呢。总不能如今你自己反倒犯起糊涂来了吧?” 陆薇薇见李氏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什么都看出来了,虽然有谢令昭之前就与李氏表明过他心意的缘故,问题的关键肯定还是出在他的“盯盯盯”上,可谓都是他的“功劳”。 不由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才道:“娘,我心里有数,不会犯糊涂的,您就放心吧。现在先回家去,等回了家,我再慢慢儿跟您说。” “可是”李氏还待再说。 见陆薇薇一脸的坚持,想到她向来有主见,只得把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很快谢令昭便让人备好了马车,李氏也已把陆薇薇包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了。 待谢令昭进来说可以说了,李氏便扶了陆薇薇要往外走。 谢令昭见陆薇薇脚步踉跄,哪怕大半重量都倚到了李氏身上,也根本走不稳;而李氏本来也偏矮偏瘦,才走了几步,已是明显吃力,再要一路把陆薇薇扶到外面去,还不定得怎生艰难,说不定,还在半路,母女两个已一起倒下了。 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上前,一把便把陆薇薇打横抱了起来,“伯母,还是我抱陆薇上车吧,她身体还很虚弱,再这样折腾下去,吃亏的还是她。” 陆薇薇猝不及防失了重,忙下意识抱住了谢令昭的脖子,这才觉得安全了些。 李氏已急道:“不行,不能这样,阿昭你还是把小巍放下吧,让人看见了怎么说?你、你快放下!” 谢令昭却不肯放,只道:“伯母,事急从权,现在陆巍身体这么虚弱,不是该以她的身体为重,旁的都靠后呢?您放心,我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也不敢的。” 说完已不由分说大步往外走去。 “哎”李氏无奈,只得一跺脚,忙跟了上去。 陆薇薇就比李氏想得开多了,她的确双腿发软,寸步难行,既然有现成的劳动力,也就短暂的一惊过后,已决定不用白不用。 但隔着衣裳,依然能感觉到谢令昭的肌肉线条,感觉到他跟她是完全不一样的,还是让她脸热起来。 片刻才有些不自然的道:“谢令昭,你还走得动吗,我可不轻,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谢令昭满脸都是笑,李氏的明显抵触也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毕竟现在温香软玉在怀不说,李氏与陆薇薇母女两个之间做主的那一个也明显是陆薇薇。 只要陆薇薇肯给他机会、肯接受他,李氏本来就喜欢他,接受他做女婿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因小声道:“你这也叫不轻?我连两石的弓都能拉开,你这点儿重量算得了什么。我哪怕一路把你抱回家去,都不带喘气儿的好吗,可惜伯母肯定不会同意。” 陆薇薇轻哼一声,“我娘同意,我也不会同意。明明有马车,干嘛要走路,你抱的人累,我被抱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吗?” 谢令昭忙道:“可是我抱得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马上改。” 陆薇薇总不能说是他浑身的肌肉硌得她不舒服,当然,最主要还是不好意思,她虽然不胖,但个子在女生里算高的,是真的不轻 幸好马车已近在眼前了。 见谢令昭终于暂时放下了陆薇薇,李氏忙自后面追了上来,“呼等一下阿昭,我先上车,再拉小巍上车吧。” 谢令昭却是不由分说又抱起了陆薇薇,踩着脚蹬便上了车。 李氏见状,只得吐一口气,跟着上了车。 就见谢令昭已安顿陆薇薇坐好了,车里也早铺上了厚厚的褥子,保管陆薇薇一路回去都不会难受。 李氏不由有片刻的松动,平心而论,阿昭待小巍这份儿心,是真没的说 但也就是一瞬间,李氏已回过神来,因与谢令昭道:“阿昭,现在我们都上车了,自己就可以回去。你从昨儿累到现在,且去好生歇一歇吧,等我忙过了这阵子,再好生答谢你啊。” 谢令昭想也不想便道:“不行,我不亲自送了伯母和陆薇回去,不能安心,伯母就让我送你们回去吧。伯母之前都不拿我外人的,怎么现在反倒拿我当外人了?我真的是真心的,也会处理好一应麻烦的,那些本来也不是我能选,不是我想要的呀。” 李氏见他一脸的委屈与可怜,想到若是能选择,谁会要他那样一个家庭、那样一群所谓亲人? 不正是因为没的选吗? 到底松了口,“行吧,那你送了我们到家,你再回来吧。” 谢令昭忙笑着应了,“好的伯母,我都听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撩起车帘吩咐车夫:“走吧,路上慢一点儿,把车也赶得稳一点儿,别颠着陆少爷和陆太太。” 待车夫应了,把马车平缓的驶出去后,才看向李氏又笑道:“伯母,我明儿什么时候带大夫去家里,给陆薇诊治方便?她开了年就要县试了,时间宝贵,肯定得尽快把身体调养好了才是。” 余光察觉到陆薇薇好似在看他,下意识看了过去,正好就对上陆薇薇似笑非笑的脸。 某人果然深谙卖惨之道,功力不减啊! 谢令昭不由抿嘴笑了一下,他之所以能卖惨成功,说到底还不是仗着陆伯母性子好,也疼他吗? 能得这么好的丈母娘,他的福气也算够好了! 想着,忙敛神听起李氏说话来,“明儿上午吧,你说得对,是得尽快让小巍好起来才是” 第一百三七回 还得过“老丈人”关 瞧得陆薇薇是让谢令昭抱下车的,李舅母与随后出来的李成栋都是一惊,“不是说不严重吗,怎么路都走不了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再想到谢令昭这样贴身抱着陆薇薇,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察觉出陆薇薇的不同来。 李成栋还立马伸手要接过她,“阿昭,你把小巍给我吧,我抱她进去就是,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一旁李昌忙道:“爹,怎么能让您抱表弟,您自己身体都还没痊愈,还是我来吧。不过表弟你怎么回事儿,大男人家家的,忽然弄得这么娇弱,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个娘们儿咳,姑娘家呢。” 说着把李成栋的手压下,自己伸手要自谢令昭怀里接过陆薇薇。 谢令昭直接一闪身避过了。 一边暗忖着陆薇可不就是个姑娘家,一边笑道:“陆薇身体现在虚弱得很,就别换来换去的折腾她了,我直接一鼓作气抱进屋里去吧。陆伯母,麻烦您给我带下路。” “哦,好好好。”李氏忙应了,引了谢令昭便往里走。 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再让阿昌抱一回小巍,可就真跟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人都要知道小巍的真实身份,可就真再瞒不住了! 陆薇薇颠簸了一路,早就昏昏沉沉的,快要撑不住了。 见谢令昭把场面糊弄了过去,也就放心的闭上了眼睛,等谢令昭再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后,更是立时昏睡了过去。 李氏大是担心,低声与谢令昭道:“阿昭,累了你一路,你且去吃杯茶,就先回家去歇着吧。我要照顾小巍,实在顾不上你,只等回头再谢你了。” 谢令昭一样担心陆薇薇,本来她现在真不该挪动的。 但现在已经挪动了,说什么也白搭了,要紧的是后面的修养。 只他也没有跟李氏多说,低声应了一句:“那伯母照顾陆薇吧,我先出去了。” 又深深看了陆薇薇一眼,便大步出去了。 李氏这才忙忙解了陆薇薇的衣襟,摸起她后背来,果然一背的冷汗,忙取了干帕子烤热,给她垫在了后背。 一时李舅母过来了,见陆薇薇昏睡了过去,整个人瞧着实在娇美柔弱,便是傻子都能看出这是个女儿家,因低声问李氏,“妹妹,到底怎么一回事?阿昭他,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李氏苦笑,“小巍这个样子也就阿昌没看见,不然也肯定知道她是女儿家了。何况阿昭的心思本来都瞧得出来,关键小巍她、她对阿昭也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很矛盾。这些年小巍是真的不容易,好不容易她有个喜欢的人了,阿昭本人也的确没的说,我怎么忍心让她难过?可若我同意了,将来又怎么办,阿昭家里那个样子就不说了,光天泉离京城这么远,都要我的命了。大嫂,我都快愁死了。” 李舅母想到当初李氏劝自己别想着把李月嫁给谢令昭的话,她当时只是自己动了心,且立马就打消了念头,李月从头至尾连知道都不知道,也压根儿没那个心思。 可如今是陆薇薇也有跟谢令昭一样的心思,那就麻烦了,不怪李氏着急 因低道:“单论阿昭本人,的确没的说,可成亲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他们小年轻想不到这些,我们当大人的却不能不先去想。那,小巍开了年还要县试吗?阿昭什么都不缺,也能护得住妹妹你们,应该不会让小巍再继续念书考学了吧?” 李氏吐了一口气,“现在我也不知道,只能等小巍醒来,我再慢慢的问他了。阿昭昨儿倒是大概跟我说过,将来小巍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会阻拦小巍考科举,将来小巍在哪里,他就在哪里,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情浓时说的话如何当得真?几十年呢,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没人能提前知道,何况那么久远的事,我可不敢真信,到时候悔青肠子都迟了。” 李舅母忙道:“阿昭真这么说呢?那他对小巍的心,倒真是够诚的,他对妹妹也向来尊敬,将来有你在一旁看着,他便真有那个心了,也肯定不敢乱来的。但阿昭那个家的确麻烦太多了,咱们家也实在高攀不起。且等小巍醒来妹妹问过她,咱们再商量吧,你大哥说不定有主意呢?” 李氏点头,“先这么着吧。大嫂,麻烦你让王妈再给我送盆热水来” 等姑嫂俩忙完了,去到堂屋里,就见谢令昭还没走。 李氏忙道:“阿昭,我不是让你先回去歇着吗,你这两日也辛苦了。” 谢令昭笑道:“陆伯母,我不累,已经跟阿昌说好今晚不回去,跟他睡了。是吧阿昌?” 陆薇一日不痊愈,他便一日不能放心,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无论如何都要厚脸皮留下了。 李昌忙道,“是啊姑妈,阿昭不放心表弟,就让他留下吧,反正我床那么大,睡得下。表弟怎么样了?那个该死的杨林泽,要不是阿昭你已经让升叔把他送官了,我一定立马去打爆他的狗头!” 一旁李成栋方才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氏与李舅母却还不知道。 闻言忙都道:“杨什么来着?阿昌你为什么骂他,莫不是小巍这次弄成这样,跟他有关?” 谢令昭少不得又把整件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我本来是要让那狗东西杀人偿命的,但升叔说我们不好动私刑,以免影响陆薇的名声,所以我让升叔把他送官了。证据确凿,他休想抵赖,不流放个两三千里,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绝不答应!” 事情很快就会传开,他当然没有再瞒着的必要,不然回头所有人就知道了,反倒自家人什么都不知道,算怎么一回事? 李氏这才知道这次女儿的无妄之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关键还因此把女儿的女儿身给暴露了,那个什么姓杨的,简直太可恨了! 几乎咬牙切齿道:“阿昭,你一定要让那个狗东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通过那一家子黑心烂肝的来坑小巍不成,竟然还想害小巍的命,他也就是现在不在我面前,否则我一定捅他几刀!” 这么大冷的天儿,小巍可是女孩子,却让冷水泡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谢令昭忙道:“陆伯母放心,我绝不会便宜了他的。不管是谁,只要敢伤害陆薇,都是我的仇人,我都会跟他拼命!” 李氏听得满脸的感激,“幸好还有阿昭你!” 李舅母也道:“可不是,幸亏还有阿昭,不然昨儿小巍可就,今儿我们纵有理,打起官司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还不知道要生多少气,耽误多少事儿。对了,妹妹、阿昭,你们吃饭没?正好我们也还没吃,那就大家一起吃吧,我让王妈添两个菜就是了。” 李氏忙道:“还是我去吧,做两个阿昭爱吃的菜,就当是答谢他了。” 姑嫂俩便又一起往灶房去了。 谢令昭这才偷笑起来,陆伯母虽然嘴上说着让他放弃,各种不赞成他和陆薇在一起,行动上却仍是待他一样的好,看来丈母娘这一关,比他想象的要好过不少? 念头闪过,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识看了过去。 就对上李成栋似笑非笑的脸。 谢令昭忙笑得一脸的讨好,心下却是一激灵。 他怎么就忘了,搞定了丈母娘还远远不够,陆薇还有个又精明又厉害的舅舅? 关键这个舅舅待陆薇一向视若亲生,说是舅舅,其实就是陆薇的父亲,他想要顺利抱得美人归,“老丈人”这一关,也是必过的。 谢令昭忙笑道:“舅舅,陆薇开年就要县试了,我总不能再日日打扰她。以后我散了学或是得了闲,能去铺子上帮阿昌的忙,跟着学一些做生意的眉高眼低吗?我这辈子多半都不会回京了,后面还有几十年呢,总不能坐吃山空,也得学着养家糊口了。” 李成栋仍是似笑非笑,“可以啊,就是我们家那巴掌大的小铺子,怕是容不下阿昭你这尊大佛吧?我就怕耽误了你,让你学不到东西。” “怎么会?”谢令昭道,“我就算是外行,也知道做生意不是容易的事,我要学的东西且多着呢,怎么会耽误我?那就这么说定了啊,阿昌,往后可就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李昌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又说不上来。 遂只笑道:“指教我可不敢当,大家互相学习吧。” 李成栋这才暗自哼笑起来。 这么快就舅舅上了,谁是他舅舅了? 不过倒是挺识趣,几句话就表明了他不会阻拦小巍县试,眼下也不会打扰她,将来还会一直留在天泉,若真如此,这门亲事倒也不是不可取。 且等小巍好了,大家详谈后再说吧,这些年小巍也是不容易 第一百三八回 陆薇薇足足躺了四天,才终于获得李氏的允准,可以下床;又过了两天,才允准她可以回学里继续上课。 谢令昭便也一直厚着脸皮,在李家赖了六天。 无论李成栋或李氏怎么明说暗示,他都装傻充愣的打哈哈,总之就是不肯走人,不亲眼瞧着陆薇痊愈,他怎么可能安心,便被各种严防死守,轻易见不到陆薇的人,至少知道她就在咫尺之间,也比回他自己家里强! 李氏与李成栋“投鼠忌器”,惟恐话说得多了,一个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让家里更多人知道陆薇薇其实是女儿家。 加上谢令昭实在识趣,见了他们立马笑得一脸的讨好,还抢着帮家里劈柴挑水什么的,一点豪门少爷的架子都不拿。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兄妹俩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去了。 以致陆薇薇回了学里上课,谢令昭也终于跟着从李家撤走,回了自个儿家里去后,全家人一时间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期间,杨林泽被彭县令快刀斩乱麻的判了刺配两千里。 杨家一开始还吵着杨林泽是被冤枉的,哪怕杨林泽自己都承认了,他们也一口咬定儿子是屈打成招,肯定早就受了谢令昭的私刑与胁迫。 毕竟在杨林泽被送官之前,已先在谢令昭家里待了差不多一天一夜,这么长的时间,什么都足够发生了。 而谢令昭又是出了名的跋扈嚣张,仗势欺人,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杨家的人都哭着闹着喊不服,“早知道就不该信歹人的鬼话,是请我们家阿泽去做客,该直接把人接回家的,也就不会落得如今冤枉受辱,什么都毁了的下场了!” 甚至还扬言:“若县尊大人实在不肯给我们公道,我们全家只好去府城,求府台大人给我们公道了。” 彭县令本就恼怒。 天泉自出了沈大人,便每逢大比之年,都是全州府乃至全省瞩目的焦点,每次不说院试案首,至少府试案首必须得是天泉的,不然天泉县自他这个县令以下,脸都没地儿搁。 而聪明勤奋、从来都稳居头名的陆巍便是他们明年最大的希望,且不止府试案首,连院试案首他都极有可能夺得,届时便是“小三元”,足够他们天泉好生风光几年,也够他这个县令风光一把了。 结果姓杨的狗东西竟敢暗算陆巍,暗的不成被抓包了,还恼羞成怒想要陆巍的命,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止彭县令恼怒,从县丞到教谕再到县学的夫子们,也都恼怒异常。 杨林泽这样心胸狭窄,妒忌成性,就算书念得再好,也是没有用,便今次不出事,往后也一定会出事的。 别人只是书念得比他好,比他更有希望中案首,他就容不下,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比他强的人多了去了,他难道也都容不下,都要暗算,乃至同归于尽? 实在太偏激、太疯魔了。 本来以他的资质,今次纵考不中案首,也肯定能过县试,府试和院试也是极有希望一战的,现在好了,害人不成终害己。 亏得陆巍侥幸捡回了命来,不然县学这次损失更大,就真是恨死了也无济于事了! 因都联名要彭县令严惩杨林泽,以儆效尤。 彭县令遂决定判杨林泽刺配一千里以外,想着他说穿了就一弱书生,若真去太苦寒的地方,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没命;且他病得也可怜,认罪态度还良好,倒也不是不可以稍微从轻发落。 可惜让杨家的人一闹腾,彭县令那点恻隐之心立时没了。 明明就是自家儿子做了错事,妄图谋害人家的前程甚至性命,还自己都认了罪,结果家人一点不觉得羞愧害怕不说,反而还胡说八道颠倒黑白,也就难怪能教出那样的儿子了,分明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彭县令一怒之下,直接给杨林泽判了刺配两千里。 反正这官司便是打到了金銮殿去,他这个主判官也绝不会有不对的地方,杨家人要闹腾,就尽管闹腾! 杨家人这才知道怕了,一边哭哭啼啼的到处求人,甚至还想去求陆薇薇。 一边仍不死心,还想着实在不行,他们就真是府城告状,不信府台大人不为他们主持公道。 阿泽可是全家的希望,全家都等着他中秀才中举人,将来让一家人在天泉也过上人人奉承,呼奴唤婢的好日子,现在希望破灭了,不到最后一刻,他们死也不能放弃! 反倒是他们眼里“冤枉”了的杨林泽阻止了他们,让他们别再折腾了,再折腾一家子都得填进去,他就真是死了也不能瞑目了。 杨林泽虽又病又怕又悔,神智倒还算清醒,江升才凉凉说了几句,他便什么都明白,也不敢垂死挣扎了。 他一个人被刺配,甚至屈辱的死在他乡,总比全家人都一起死的好!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杨林泽唯一的请求,便是能尽快出发,他实在不想面对家人的泪眼,也不敢想象县学的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会怎样议论唾弃他。 他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时光为什么不能倒流,让他好打死当时那个脑子让门压了的自己,也省得自己落得如今害人终害己的下场! 如此等陆薇薇返回县学复课时,自然再不用面对杨林泽那张想起来她都要做噩梦的脸。 杨林泽除了满县学的骂名,也什么痕迹都没在县学留下。 这日陆薇薇上了半日的课,正要去饭堂吃饭,李澈找她来了,“巍表弟,能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说几句话吗?” 陆薇薇闻言,下意识看了一下四周,就怕谢令昭也来找她,自她复学以来,他虽来找她的时间和次数反倒比以前少些,但午饭却是肯定要来找她一起吃的。 让那个醋缸子看见她居然和李澈一起说话,不知道又得酸成啥样了。 李澈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抿了抿唇,才笑道:“我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巍表弟多少时间的。” 陆薇薇这才道:“行,那我们去后边的竹林吧。” 两人一起去了后面的竹林,陆薇薇先就笑道:“澈表哥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说来上次澈表哥特意去看我,我还没向你道谢呢。” 李澈苦笑了一下,道:“我都没见到巍表弟,算哪门子的探病?自然也当不起巍表弟的谢。之后我本来还想再去看巍表弟的,可惜这两日也一直没得闲与你说说话儿,所以才特地现在过来找你。” 他听说了巍表弟出事后,便立刻赶去了探望。 可惜陆姑妈不肯让他进巍表弟的屋子,谢令昭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巍表弟这次落水,可是谢令昭把她救上岸,再一路带回他家去待了一天一晚,才回了自家的。 显然谢令昭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以前他便死皮赖脸的缠着巍表弟,如今自然更不会放弃了,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肯给他多几个月的时间呢,他真的只要几个月而已! 陆薇薇已笑道:“澈表哥又不是外人,干嘛还跟我这般客气,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只要知道彼此好就够了,见不见面,说不说话,又有什么分别?澈表哥这些日子忙坏了吧,马上就腊月了,等腊月后便是正月,过了正月就该县试了,到时候澈表哥一定能马到功成的。” 顿了顿,“不过澈表哥还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我看你明显瘦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都盼着你高中呢,你可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得劳逸结合才是。” 李澈笑了笑,才道:“我知道的,多谢巍表弟关心。我这些日子也觉得自己进步挺大,巍表弟也要努力了,可别到时候让我抢了案首去。” 陆薇薇笑道:“让别人抢了去我肯定不甘心,但若是让澈表哥抢了去,我只有高兴的。那我们就说定了,案首一定得在我俩之间产生,决不能让旁人抢了去!等府试和院试时也一样,我们一定要争取案首绝不旁落,如何?” 李澈听她仍跟以前一样的雄心壮志,志向坚定,想着她不答应自己,也未必就会答应谢令昭,谢令昭是比他富贵,可他能给巍表弟的,绝对是谢令昭给不了的。 巍表弟是个聪明人,肯定该想明白的,早想明白了。 心里这才轻松了些,笑道:“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都竭尽全力,争取三个案首都不让它旁落。” 第一百三八回 火花四溅 李澈心里轻松了些,便也有心情注意旁的了。 这才发现陆薇薇脸色暗黄,瞧着病分明就还没好的样子。 忙道:“巍表弟,你病既还没好,就该在家里安心将养着,不用急着来学里的。你不还经常劝我磨刀不误砍柴工吗?你要是担心误了功课,我会做好笔迹集注的,到时候借你便是了,你真不用这么拼的不是,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不想看你太辛苦了。” 说着想到这一切都是拜杨林泽所赐,哪怕后者已经受到惩罚了,依然没忍住骂道:“害人害己的狗东西,要不是他一直被关在县衙大牢里,我根本见不着,我肯定要去暴打他一顿!” 陆薇薇等他说完了,才笑道:“澈表哥你误会了,我病早好了,不然且不说别人,单我娘,也绝不可能放我来学里不是?” 压低声音,“我其实是在脸上抹了一些东西。所以澈表哥尽管放心,我这么爱惜身体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至于那特制的粉底哪里来的,就得问谢令昭了。 谢令昭的意思,她女大十八变,只会越来越好看,露破绽的风险也越来越大,唯一的办法,便是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所以替她弄了抹上后,脸色便会变得蜡黄的粉底来,她抹上了一看,她的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乍一看也瞧不出什么差别来,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至少绝不会再有人把她往女儿家上想了。 同时弄来的,还有一副男子夏天时穿的竹编的马甲,说是叫做“竹衣”。 让她贴着里衣穿上,她胸前便立马能变得扁平坚硬,再穿上外袍,肩膀和腰身也会相应变宽,即使以后再有人把手放到了她胸膛上,有竹子的隔绝,也绝不会暴露她的女儿身了。 陆薇薇试过之后,简直喜出望外,把谢令昭狠狠赞了一回。 这些东西可太实用了,她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甚至压根儿没想到过? 她要是早就知道,这两年也不用日日都提心吊胆,总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落下了! 李澈见陆薇薇脸色蜡黄归蜡黄,双眼倒仍跟之前一样的灵动慧黠,这才信了她病早好了。 也压低声音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我、那个巍表弟和谢令昭那天我去探病时,谢令昭也在,我还听说,巍表弟养病期间,他一直都在,他是不是、是不是” 结巴了半天,到底没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也是因为说到后面,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了。 万一巍表弟真跟谢令昭他就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他宁愿自欺欺人,直到他考上秀才那一天,到时候,纵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都绝不会再放弃! 陆薇薇却已经明白李澈的意思了。 想了想,道:“他那天奋不顾身的跳下去救我,我的确挺感激他的,至于将来,我现在也说不好,只能顺其自然了。但我不会放弃念书科考,不会放弃我自己的路,半途而废的,这条路我仍会一直走下去,直到自己没办法再走了那一天!” 可谢令昭那样的家庭,难不成还能允准他十年八年内都不娶,允准他自己做自己婚事的主? 他还随时都可能回京去,都不用等三五年,指不定,就过了年他就回京了 李澈想着,道:“巍表弟,你坚持走自己的路我很佩服,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将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好。陆姑妈也只有你一个孩子,定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跟你分离的,你” 话没说完,就听得一个声音道:“陆薇,等你半天吃饭都没等到,原来你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熟悉的声音,刻意的语调,别说陆薇薇了,便是李澈都不用回头,已知道来的是谁。 李澈后面的话只得都咽了回去,与陆薇薇道:“巍表弟,那我就不耽误你吃饭,先走了。” 说完就要走人。 至于谢令昭,他直接当没看见,这几天谢令昭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得也够了当然,那耀武扬威是无形的,甚至两个人连眼神对上的时候都很少,更别提说话了。 可李澈还是感觉到了谢令昭一直在对他耀武扬威,以他的春风得意,笑容满面,随时走路都发飘。 他眼下也不是怕他,他只是不想有给巍表弟添一丝一毫麻烦的机会,也是害怕万一待会儿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所以直接避开最好。 李澈直接要走人,谢令昭却不打算就这样让他走。 哼,他才一个不注意,就想挖他的墙角了,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呢? 谢令昭长腿一跨,便挡在了李澈面前,笑道:“李澈兄这么着急做什么,莫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不待见我?我也知道自己以往的确不讨喜,但你既是陆薇的表哥,以后,自然也是我的表哥了,陆薇怎么敬重你,我肯定就会怎么敬重你的。还请你大人大量,就别跟以往的我一般见识了。” 顿了顿,又道:“澈表哥也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一起去吃点儿,这些年你对陆薇照顾颇多,于情于理,我都该请你吃顿饭,聊表谢意才是,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 陆薇薇只想翻白眼儿,这货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澈表哥又没怎么样。 她正要说话,李澈已沉声道:“我还有事,只能下次有机会再领受谢兄的好意了。不过我人微言轻,可当不起谢兄这声表哥,我也只是巍表弟的表哥,照顾她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何况我也没照顾她多少,反倒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要不是有这份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义支撑着我,好多次我都早撑不下去了。所以我也用不着谢兄谢我,这本来就是我和巍表弟两人之间的事,要谢也该我谢她才是。” 巍表弟还没答应他呢,他凭什么以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跟他说话? 谢令昭似笑非笑,“搁以前,当然是澈表哥与陆薇两人之间的事,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与陆薇咳,总归我们已经说好,这辈子都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所有一切都她说了算,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乃至将来有没有子孙,我都听她的。所以,现在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当然该答谢澈表哥了。” 想到以前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暗自挣扎纠结、暗自喝醋时,李澈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便到了现在都还牙根直痒痒。 那时候,李澈一定很得意,以为他一直都发现不了,将来跟陆薇一起走到最后的肯定是他吧? 不过李澈也真是有够逊的,早早就知道了陆薇的真实身份,却什么都没做,楞是给了他时间和机会,多半,还是因为不若他这般豁得出去吧,老天爷还真是待他不薄! 李澈没想到陆薇薇竟已答应谢令昭了,难怪谢令昭这些天都这般的得意。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但心里仍一直抱着侥幸的希望,可惜现在,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李澈拳头攥得死紧,没再理谢令昭,径自看向了陆薇薇,抿了抿唇,才艰难道:“巍表哥,是真的吗?你不是才说,你不会放弃自己的路,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实在走不下去了那一天吗,为什么” 陆薇薇见他脸色已是一片苍白,瞪了谢令昭一眼。 才道:“澈表哥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和他、我们但我方才的话不是假的,我不会放弃自己的路,一定会走到实在走不下去那一天。请澈表哥也把全部心力,都用到学业上吧,县试已经近在咫尺了,你背负得那么多,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等过了这一关,自然有更广阔的天空,更远大的前程等着你!” 李澈脸色越发惨白了。 是呀,他背负得那么多,怎么可能像谢令昭这样,直接放话他以后什么都听巍表弟的,巍表弟在哪里,他就在哪里,甚至,连将来有没有儿孙,都不在乎? 就算谢令昭只是现在敢这样说,将来就未必不会后悔,不会得到了就开始得寸进尺,软硬兼施的逼巍表弟就范,至少,谢令昭还敢说这个话,他却是连说都不敢说,因为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做得到! 巍表弟就是因为谢令昭这般豁得出去,才最终答应了他的吧? 谢令昭见李澈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要说不痛快,肯定是假的。 想了想,决定趁胜追击,让他彻底死心。 因又道:“澈表哥放心,我既敢答应陆薇,就自信自己肯定能做到,至死都绝不会反悔,你当哥哥的,只管放心把人交给我就是了。就是将来我们怕是不能公然请澈表哥喝喜酒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去喝澈表哥的喜酒也是一样的。” 李澈再忍不住狠狠瞪向了谢令昭。 只要他一天没和巍表弟成为真正的夫妻,他就一天不会放弃! 谢令昭却是毫不示弱,也目不转睛盯着他。 两个男人之间一刹那简直火花四溅。 第一百四零回 分得清同情和爱情 陆薇薇扶额。 面对两个男人明显为她争风吃醋的场面,她一点没觉得得意虚荣什么的,只想立刻走人好吗? 但她若走了,以谢令昭此刻的得意劲儿,还不知道会怎么继续刺激澈表哥;澈表哥虽从来省事儿,但泥人尚有三分血性,真惹急了,也未必就不会跟谢令昭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还是得立刻把他们分开为好。 也是怪她,刚才就该出声让澈表哥先走,不给谢令昭说东说西机会的,他怕是早等着这一刻了吧? 陆薇薇想着,忙道:“澈表哥,你先走吧。方才谢令昭的话,你都别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眼下你最要紧的是县试,旁的都是次要的。等你过了这一关,便可以展翅高飞了,到时候回头再来看,肯定就会觉得曾经以为很重要的人和事,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怎么可能算不得什么了? 至少巍表弟这辈子都会在他心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不可能释怀,哪能像她说得这般轻松! 李澈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 这些话若是别人对他说的,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肯定听过就算。 可现在,这些话是巍表弟亲口对他说的,还当着谢令昭的面儿,足见巍表弟有多不拿谢令昭当外人,又有多不愿再给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 李澈一个字也不想再说,握紧拳头转身就走。 却是才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传来谢令昭明显得意示威的声音,“陆薇,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饿坏了你,我可是会心疼的。” 李澈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没有回头。 谢令昭这么可恶,他绝不会如他所愿,放弃巍表弟的,不到最后一刻,他都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巍表弟,他又凭什么放弃,他的真心一点不比谢令昭少,将来他能给巍表弟的,也一定比谢令昭更多,巍表弟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余下陆薇薇一直到李澈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没好气与谢令昭道:“我记得我答应的只是试一试,且要是过了院试之后。怎么到了某人嘴里,却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恨不得广而告之,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谢令昭立刻笑得一脸的讨好,“我那个、我也没说什么啊,且刚才不是只有一个外人,哪里就广而告之了?人家锄头都挥到我面前,一副等不及挖我墙角的样子了,我再不反击,再不宣告一下主权,把我的名花护好,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挖走了?” 陆薇薇哼笑,“你理由还挺多,当我不知道你分明就是想炫耀,想示威?也是,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得了漂亮衣裳,当然得青天白日的穿了招摇过市,让人人都知道了。” 谢令昭继续赔笑,“哪有,陆薇你可比漂亮衣裳重要多了,你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我也没有招摇过市啊,我就是反击一下自己的劲敌而已那个,我们去吃饭吧?再耽搁下去,你可没午休的时间了,下午上课没精神怎么办?” 陆薇薇严肃起来,“谢令昭,方才的事,我希望下不为例。澈表哥他真的很不容易,你也不是不知道,何必还要刺激他?我若真对他有那个心思,你觉得你还能有机会吗?你是许多地方比他强,但他与我一起长大,两家也知根知底,他也不是没有优势。但我从来没考虑过他,以前话就说得很明白,刚才说得更明白,你还不满足呢?” 顿了顿,“澈表哥他跟你不一样,他背负得太多了,这次可谓是背水一战,要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他功亏一篑,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希望你明白!” 谢令昭也不笑了,正色道:“陆薇,道理我都明白,但感情岂是道理能控制的?你也说了,你和他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他还书念得好,人品不错,长得不错,关键那么可怜,我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同情和爱情可就只差了一个字!” “我又不是傻子,分不清同情和爱情。”陆薇薇哭笑不得,严肃不起来了,“倒是你,怎么懂得这么多,真是个新手呢?” 谢令昭干笑,“我那个啥,虽然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吧?以前无聊时,也看过好些那个话本子,反正我都知道,那些公子少爷怜惜某个女人了,便会给她做一辈子的倚靠。反过来,一个女人怜惜一个男人了,自然也是一样咳,我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顿了顿,忽然灵光一闪,“陆薇,你方才说你分得清同情和爱情,也就是说,你对我是、是爱情了?” 陆薇薇又板了脸,虽然自己都知道肯定板得没有丝毫的震慑力,“你一天天都想什么呢,我是讲道理,不是你想的那样,反正怎么着都得我过了院试之后了。那个,我饿了,要去吃饭了,再不去真要耽误下午上课了!” 一边说,一边已径自往前走。 谢令昭忙眉开眼笑的跟了上去,“你等等我。陆薇,你想吃什么?估计饭堂这会儿都没什么吃的了,要不,我们去外面吃吧?耽误不了你下午上课的。” “你可真呱噪,比五百只鸭子还呱噪。” “我哪有那么呱噪。不去外面吃就不去,那你得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不明白回答我,我心里没底啊,你就回答我一次,实在不想说,你就点个头,好不好?” “还说自己不呱噪!你有本事,当着我娘和我舅舅的面儿也这么呱噪,看他们会不会有好脸色给你,尽量不打扰我学习,可是某人亲口答应的。行行行,是是是,总行了吧?你几时这么谦虚了,你可比澈表哥好看多了,有些事也不是认识的常见长短能决定的,你几时这点儿自信都没有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陆薇薇一直专心学业,谢令昭也极守信用,空余时间大半都与李昌混在一起,并没一味的围着陆薇薇转,令她分心。 他是恨不能时时刻刻都与她在一起,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陆薇薇心里也有他,一时的分离算得了什么,何况他们日日都能见面,其实根本与“分离”不沾边儿。 转眼进了腊月。 因李记的生意随着李成栋的恢复,还有谢令昭各种明里暗里的帮助,渐渐有了起色,李成栋决定今年过年家里好生热闹一下。 就当去一去一整年的晦气,也提前为陆薇薇二月里县试壮行了。 于是李氏与李舅母打过了腊八,便开始采买起了年货,又忙着做腊味儿、打糍粑、蒸甜酒这些,家里日日都飘着各种各样的香味儿。 谢令昭瞧得大感兴趣。 以前在京城时,他几时见过家里的人是如何置办年货的?他什么都不用做,光只等着吃都觉得烦躁,毕竟过年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只意味着要应酬更多的人,也要忍受更多他厌恶的事。 等来了天泉后,他只有一个人,清净倒是清净了,却更不喜欢过年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也有家人,有“娘”、有“舅舅舅母”了,尤其这个年还是他和陆薇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年,如此的有意义,当然更得慎重对待了。 谢令昭遂开始跟在李氏和李舅母后头,也帮着姑嫂俩准备起年货来。 李氏李舅母做什么他都说好吃,什么他都愿意学,学得又快,力气又大,没两天便让李舅母越发喜欢他了。 偷偷与李氏说了好几次,“妹妹,阿昭这孩子真个难得,越相处就发现越不错,你哥哥前儿也偷偷这么跟我说。你就别挑他了,咱们小巍以后日子肯定差不了。” 李舅母越发喜欢谢令昭了,李氏何尝不是一样,“我哪有挑他了,这不是养儿一百岁,忧心九十九,总担心将来不能像他说的那么好吗?何况得来的太容易的往往不知道珍惜,小巍她爹又早早去了,我们没法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当然只能我来当恶人了。但我心里其实早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了。” 谢令昭无意听见了这话,心里乐得什么似的。 回头见了陆薇薇便炫耀,“现在陆伯母就已经这么喜欢我了,将来我做得更多更好后,她岂不得越发喜欢我,指不定连女儿都懒得要了?反正都有这么好的女婿了,还要女儿干什么?” 陆薇薇呵呵,“知道什么叫爱屋及乌吗?是因为先爱了屋子我,才会捎带也分点儿喜欢给你这只乌鸦的,所以你得意什么?” 怄得谢令昭直哼哼,“你就不能让我多得意一会儿呢?要不是舍不得,我肯定咬你了!” 心里却是比大夏天的吃了冰镇西瓜还要熨帖。 第一百四一回 过了腊月十五,县学开始放假,离家远的学子们都陆陆续续出发回家过年了。 陆薇薇离家近,倒是不用着急,又在县学苦读了几日,一直过了腊月二十,夫子们也都回家过年去了,才收拾一番,也回了家。 李氏与李舅母已把年事准备得差不多,只等腊月二十三打了扬尘,祭了灶神,就没什么大事可忙,只等大年三十儿了。 见陆薇薇裹着一身的寒气回来,李氏忙道:“小巍快屋里去暖和暖和,今儿这天真是有够冷,怕是要下雪,我给你做碗米酒荷包蛋来,你暖暖胃啊。” 又道:“阿昭今儿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不是见缝插针,但有机会就要围着小巍转吗,今儿转性了? 陆薇薇笑道:“铺子里忙,他去给舅舅和表哥帮忙了,待会儿应该会跟舅舅和表哥一起回来,家里不是有他前儿送来的鲜羊肉吗?晚上做个锅子吃,大家都暖和暖和吧。” 李舅母在一旁笑道:“还用小巍你说,王妈早把羊肉汤炖上了,你没闻到味儿呢?正好阿昭还送了那么多鲜菜来,这时节可有银子也买不到,我们真是全家都跟着他沾光。” 李舅母如今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谢令昭越满意,将来她家阿月能找个阿昭一半儿好的女婿,她都烧高香了。 可惜那妮子如今越来越不爱说话,也越来越不爱出门,只能等开了年,她再找合适的时机慢慢儿开解她了。 等热腾腾的米酒荷包蛋送来,陆薇薇几口吃毕,终于浑身自内而外都暖和了起来。 方问李氏,“娘,我们哪天回去给爹上坟呢?去年我们回去过的年,今年倒是可以不用年三十儿也留在陆家村,冷清清的大眼瞪小眼了,反正理由都是现成的,我得准备县试,想来村里人也不会说什么。可连给爹上坟我们都不回去,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李氏默了默,才道:“这都没几天就过年了,真要回去,当然是越快越好。可一来一回总得折腾三四天,天儿又冷,那家子还烦得很,我实在不想小巍你回去受罪,要不,就我一个人回去吧?” 陆薇薇忙道:“不行,娘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要么就都别回去,要么就一起回去。决定了,就一起回吧,也好久没到爹坟前看过了,总得让他知道我们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请他保佑我县试能旗开得胜。” 不回去肯定不行的,她娘对她爹感情那么深,家里的地可以卖,房子却是要一直留着的,也得时常回去瞧一瞧,住上一两晚,光她娘一个人,她怎么能安心? 索性一起回吧,正好她这些日子学得也够累了,就当散心了。 李氏听陆薇薇这么一说,想着她这些日子的确是身心俱疲,到底应了,“行吧,那我们一起回去一趟,就明儿回去,大后日就回来。” 母女俩商量好,李成栋也带着李昌和谢令昭回来了,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等到在堂屋里摆开了饭桌,放上两个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大家都各自落了座,就越发热闹了。 李昌如今店里生意好转,凡事又有李成栋做主,他没那么大压力了,整个人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泛。 见谢令昭一直在殷勤的给陆薇薇夹羊肉夹菜,挑眉道:“我说阿昭,你怎么只顾着给小巍夹菜?而且这些日子你一直怪怪的,看小巍的眼神简直,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难不成,都传你好龙阳,竟说真的?” 不待谢令昭说话,又道:“可就算你真好龙阳,难道不该喜欢我这样的?我虽脸没小巍好看,却比他威武多了。” 本来陆薇薇也好,谢令昭与李成栋也好,都因他的话僵住了的,心里也都只剩一个念头,竟然已经明显到这个地步了?! 谁知道不等他们说话,李昌已先“自圆其说”了。 霎时都是好气又好笑。 李成栋先就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阿昭几时只给你表弟夹菜了,不才给我夹了,给你也夹了?哪像你,只知道吃自己呢,一点不让人,还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能说。看来你娘说得对,是该给你娶媳妇儿了,还得娶个厉害的,管着你才是!” 李昌干笑,“爹吃菜,吃菜,那个,我还小呢,娶什么媳妇儿,以后再说吧。小巍,阿昭,你们别只笑,也替我跟我爹说说话儿,大不了,我以后不胡说八道了总成了吧?爹也是,大家都是大男人,开个玩笑怎么了?” 李成栋只想望天。 自己怎么偏就生了个这么迟钝的儿子?阿昭要是有一半儿这么迟钝,肯定都发现不了小巍的真实身份,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关键这么迟钝,又这么大大咧咧,秘密也不敢告诉他呀 陆薇薇则是趁李昌不注意,恨恨瞪了谢令昭一眼。 让你不知收敛,表哥这么迟钝的都能瞧出来,当其他人都是瞎子不成? 谢令昭当然只能赔笑,他都够收敛了好吗,可感情这东西哪能收放自如? 哎,他到底几时才能抱得美人归? 只求陆薇能早日高中,再谋个好缺,妇唱夫随带了他去外放吧! 次日一早,陆薇薇与李氏便踏上了回陆家村的路。 至于谢令昭,自然是死皮赖脸也要跟了一起的,还一路把车船都打点得妥妥帖帖,让陆薇薇和李氏几乎没吃任何苦头。 等到了竹溪镇上,更是大手笔的买了一大堆糖果炒货,直接让炒货铺子的掌柜派人送到陆家村,然后问过李氏后,每家都分了三斤糖果三斤炒货,惟独没有陆有成一家的。 三斤糖果三斤炒货说起来不多,但也得一二百才能买到。 陆家村众人本就因上次陆薇薇放了话,等她中了秀才后,要让大家轮流免徭役与赋税,而对李氏和陆薇薇态度大不一样了。 如今谢令昭又这般大方,村里好些窘迫的人家,还真舍不得花一二百买糖果炒货,现在却不用花钱也有的吃了,跟天上掉馅儿饼有什么分别? 而谢令昭之所以这么大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与陆薇薇好,大家都是沾的陆薇薇的光? 遂都对李氏和陆薇薇更加热情,更加奉承了,不但陆薇薇一说她今年不能留下过年祭祖,“二月十五就得县试,时间实在太紧了,只能明年再回来,与叔伯兄弟们一起祭祖了,还请大家千万见谅。” 众人都纷纷道:“县试才是大事,祖宗们一定会见谅的,小巍你就只管交给我们,安心学你的习,考你的试去。等你明年高中了,祖宗们在那头知道了,也只有高兴的。” 连陆有成挑剔李氏和陆薇薇今年给他们两个老的送的年礼简直不能看,“当是打发叫花子呢?上次说你们不孝,还不肯认,现在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又说陆薇薇故意谁家都给糖果炒货,就是不给他们家,“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且这么大方,单就想不到自己的亲爷爷亲叔叔,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呢?” 众人也不用母女两个开口,直接就替她们先开了口,“还有脸说这话,在干出了那样坑小巍的事后,怎么好意思的?” “人在做天在看,还是别太过分了,仔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我要是他们,听说小巍和他娘回来了,根本连门都没脸出好吗?也是,人家要什么脸,只要能弄到银子,脸算什么” 连族长都骂陆有成,“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干点人干的事儿吧!” 把陆有成气了个倒仰。 他本来是打算先声夺人,先挑陆薇薇和李氏的错,让她们低了头,再放软态度,说这次他就不计较了,以后大家仍好好过日子的,大不了,他这次破费点儿银子,给陆薇薇包个大红包,再让全家人都说几句好听的,装几日乖就是了。 反正等陆薇薇中了,迟早全家都能赚回去的。 可惜都不用李氏和陆薇薇开口,全村人已先替她们挡在了前面,好像他们一家要吃人似的,小畜生实在太奸诈了,当初就随便许个口头承诺,就哄得全村人都护着他们娘儿俩了,等他回头考不中,看全村人又会是个什么态度,那才真是现了他的眼! 陆有成只得灰溜溜的回去了。 并不知道等开了年,还会有繁重的徭役等着他们父子三个,谁也逃不掉。 谢令昭不肯轻易放过杨林泽,自然陆有成也是一样,哪怕陆有成根本没能成事。 等老不要脸的累得半死了,他就该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惹不起了。 等明年陆薇高中后,他们悔青肠子的日子更是在后头! 第一百四二回 上考场 因为有了全村人自发替母女俩事事挡在前头,陆薇薇与李氏这一趟自然无波无澜。 次日给陆迁上过坟,又把家里略微收拾了一番,换上了新的春联和门神。 再象征性的请陆有成一家吃了顿团年饭,因陆薇薇还一并请了族长和族中几位长辈团年,再加上还有谢令昭从头到尾都在一旁,一副陆有成家无论谁,只要胆敢生事,都休怪他不客气的架势。 整顿饭也是吃得安安稳稳。 于是第三日一早,母女俩便由谢令昭护着,踏上了回城的路。 另一边,李成栋和李昌也在过完腊月二十二,给店里众人发过年赏年货,再请大家团过年后,打了烊,安心回家过年,只等过了正月初十,再重新开张做生意了。 家里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每日不是在吃,就是在做吃的,不是在玩儿,就是在睡,全家人都那叫一个惬意。 最惬意的,当然还要数谢令昭,索性就在李家长住不走了,反正李昌跟他好,随时都愿意分半张床给他;李氏与李舅母也心疼他,因为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跟真正的亲人们一起过年,第一次这么开心的过年。 便是李成栋始终对拱走了自家小白菜儿的猪待见不起来的,也因谢令昭实在会做小伏低,又实在会吃会玩儿,有他一个,就顶十个,让家里时时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不知不觉软化了态度。 谢令昭有多如鱼得水,自不必说。 用江升的话来说,就是:“您干脆入赘李家算了,问题是,人李家小姐对您不感冒,您想入赘都没门儿!” 一边说,一边还直翻白眼儿,简直把他的鄙视、恨铁不成钢还有自暴自弃,表达得淋漓尽致。 谢令昭才懒得理他,继续乐不思蜀自己的,反正以后升叔自然就知道了。 如此热热闹闹的过了大年三十儿,又玩乐了几日,陆薇薇要开始收心念书了,谢令昭才终于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家去。 临行前,还不忘偷偷向陆薇薇讨好处,“我这一回去又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了,真是光想都觉得难受,不提前给我点儿甜头,给我点儿念想,我肯定坚持不住的” 说完便嘟着嘴,可怜巴巴的看起陆薇薇来。 直看得陆薇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低声嘲讽他,“谢大爷还会念诗呢,你不是四书五经都还没背利索呢?” 然后催他快走,“再不走,仔细我让舅舅放狗了啊。” 谢令昭却仍不肯走,低声嘟哝,“你不给我念想,就算舅舅真放狗,我也不会走的。哼,没见过陆薇你这样儿的,你想亲人家时,就随便亲,人家也乖乖儿配合她,结果人家也想来一次时,你就装傻了。这根本就是严以律人宽以律己,根本就是始乱终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呃”陆薇薇语塞了。 第无数次后悔起除夕那晚,自己不该看着满天五颜六色的烟花,想着今年这个年过得与往年实在不同,而之所以不同,都是因为多了身边的某个人,忽然就荷尔蒙作祟,踮脚亲了谢令昭一下来。 她当时真的只是蜻蜓点水,挨了他的唇一下。 结果就被某人一直念叨,一直以跟刚才差不多一样的说辞,这些天不知道已偷偷找机会“礼尚往来”多少次了。 现在竟还有脸要甜头,要念想,简直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哼! 好在一刻钟后,谢令昭到底还是离开了。 至于他有没有得到甜头和念想,就只想他自己才知道了。 反正陆薇薇的耳根是终于清静了。 也终于能回房,收心开始念书了,并不知道自己连眼角眉梢都一直带着笑的 陆薇薇开始全心念书了,时间便又过得快了起来。 几乎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元宵,又不知不觉间,便进了二月,风吹在脸上都不觉得冷,花草树木也都开始发芽,一副春回大地的景象了。 过了二月初十,陆薇薇自觉该抱的佛脚都抱得差不多,保费也已交好,互相担保的人也已办好手续,只等到了正日子,验身入场后,陆薇薇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松懈了下来,家里所有人从李氏到李成栋夫妇,从李昌三兄弟,再到谢令昭,却都是越发紧张了。 虽然大家都极力遮掩着,但仍是连呼吸都不自觉压低了,惟恐吵着了陆薇薇似的。 李氏与李舅母还特地去庙里上了香,求了平安符,李月也特地给陆薇薇绣了“马到功成”的鞋垫,便是李成栋,都背着人特地双手合十朝西,念念有词了好几次。 谢令昭更夸张,直接说要去找县令和教谕,单独给陆薇薇弄一间号房,省得她到时候运气不好,万一抽到了不好的号房,不但冷,还得忍受各种腌臜,他才舍不得。 让陆薇薇给喝住了,“你是惟恐我到时候考得好了,不会被人诟病,说我的好成绩名不副实,不是我凭自己的本事考来,而是另有原因不成?我可不想给人现成泼我脏水的机会,大家都能受,我怎么就受不得了?何况你就知道我运气不好,抽不到好的号房吗?你可别乌鸦嘴!” 谢令昭这才不情不愿打消了念头。 也是,县学明里暗里妒忌陆薇的人肯定不止杨林泽一个,他可不能给那些人现成的把柄。 陆薇薇也才松了一口气,放软声调与他道:“我这还没踏出第一步呢,你就这么紧张了,后面我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你要怎么办?每次都这样,甚至越来越夸张不成?别人能行,我就能行,你相信我,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我将来还要带你去外放,让你见识遍大周各地不同的人情风土呢!” 安抚好了谢令昭,又安抚了一回全家人,“我都不紧张,你们紧张什么?我这么多年的苦读可不是白费的,你们都该相信我才是!放轻松,真的都放轻松,不然我本来还算胸有成竹的,也要跟着你们一起紧张了。” 总算家里的气氛没那么紧张了。 如此到了二月十五,一大早全家人便都起来了。 吃过早饭,谢令昭也坐着马车来了,他是特地来接陆薇薇去贡院的。 李氏听得谢令昭到了,本来还能勉强撑住不紧张的,一下子也撑不住了,迭声问起陆薇薇来,“小巍,你的考篮要不要再检查一遍?我好像记得你只放了一块儿砚台,没放备用的?真放了?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你的干粮呢,姜丝糖呢?我还是再检查一下吧。披风可不能忘了,瞧着这天儿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老天爷也是装怪,就不能等你考完了再下呢不是不是,老天爷我可没抱怨您,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 李成栋先听不下去了,喝道:“妹妹你就消停一会儿吧,别弄得小巍也跟着你紧张,她可比我们都靠谱,她亲自检查过的考篮,还能出错不成?行了,都别烦她了,让阿昭和阿昌先送她去贡院是正经,省得去迟了,排队验身都得大半日!” 李氏急得都想哭了。 大哥怎么可能明白她的心情,她这不是怕小巍根本就过不了验身那一关,也怕她万一运气就有那么大好,偏遇上小日子吗? 幸好李舅母十分理解她的心情,上前拉了她的手,附耳低声安慰了她一回,“别担心了,有阿昭呢,便真有事,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为小巍解围,帮助小巍的,妹妹就安心吧。” 李氏方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强忍住眼泪与焦急,与全家人一道送走了陆薇薇。 马车粼粼的出了李家村,陆薇薇终于吐了一口长气,“再让我娘叨叨下去,我真要跟舅舅说的一样,本来不紧张,也要紧张了。不过就是县试而已,跟平时模拟考差不多的,怎么就不能平常心对待呢?” 李昌听得抽气,“不过就是县试而已?表弟,你果然是胸有成竹哈!” 谢令昭白他,“不然让陆薇说什么,说她很紧张,怕得要死?当然得学会自我安慰,自我开解了。陆薇,这些金戒指你贴身收好了,连考几天呢,本来天儿就还冷着,万一中途再下个雨雪什么的,在号房里得多冷?有了这些东西,舞弊差役们虽不敢,你也不需要,但万一弄湿了被褥,或是需要多加点儿炭什么的时,这些东西可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直接塞了一大把金戒指给陆薇薇,乍一看都得十几二十枚了。 陆薇薇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且他说的也是事实,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遂把金戒指都收好了,才道:“还是谢令昭你想得周到,希望这些戒指一枚都用不上,我很快就能原原本本的物归原主吧。” 谢令昭想也不想便道:“归什么归,我的就是你的咳,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别说话了,闭目养会儿神吧。” 心里简直觉得李昌碍事,要不是他也在,他就可以把陆薇抱在怀里,让她好生养神;再不济,还能牵着她的手,给她力量了。 可终究是大舅子,自己找的大舅子,当然怎么着都只能受着了。 第一百四三回 跨出第一步 等陆薇薇三人一路赶到贡院外,没想到明明时辰还早,贡院外的空地却已是人满为患、车满为患,时不时还有人和车赶到。 李昌又想抽气了。 居然这么多人,那表弟的压力岂不是无形也要增大许多? 陆薇薇倒还很镇定。 天泉自出了沈大人,便风大盛,搁其他县每年县试可能就二百人,搁天泉就得五百人,厮杀的激烈程度简直成倍增加。 不过她刚才在车上与李昌说不过就是县试,也并非托大,平常模拟考都考惯了的,把今儿也当一场模拟考也就是了。 既平时模拟考她都能名列前茅,发挥稳定,县试自也是一样。 谢令昭也还稳得住,再多人又如何,他的陆薇依然是当中最厉害最耀眼的那一个! 他想了想,找了个由头支开李昌,“阿昌,你去问问什么时候开始验身呗,我也好使了人去替陆薇排队,早些抽签儿,抽到好位子的希望也大些。” 李昌一想也是,点头应了一句:“我这就去。”,便朝贡院大门方向去了。 谢令昭这才低声与陆薇薇道:“陆薇,待会儿验身你别怕,我会站在一边,直到你通过了、进去了才走的。我还不信有我在一旁,谁敢仔细搜你的身,反正我出了名的跋扈么,正好好钢用在刀刃上了。” 陆薇薇哭笑不得,“我第一次知道好钢用在刀刃上竟是这样用的。再说你那是好钢吗,你还挺光荣的样子,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惹人嫌呢?行了,你别紧张了,我穿了你给我那个竹甲的,现在衣裳也穿得厚,肯定没问题。” 谢令昭道:“那也要以防万一,反正待会儿我会一直站在一旁。等你考完了,我也会第一时间来接你的,你就安心考你的便是。” 陆薇薇应了,“这几日你们也安心过日子,尤其是我娘,千万让她放宽心,我就在县里,她就这么担心了,回头我去府城、省城时,她岂不得顿顿吃不下,夜夜睡不着了?” 谢令昭点头答应了,“我们都会好好过日子,我也会开解伯母的。” 正说着,李昌回来了,“表弟、阿昭,要待会儿衙役来敲锣后,才开始排队,我们可以再等等。表弟,你冷不,要不我去买点儿什么热热的东西来你喝?” 陆薇薇摇头,“我不想喝,再说谢令昭车上不就有热水呢?表哥就别管我了,到处看一看,感受一下四周的氛围吧,三年后,你可也要考的。” 李昌干笑,“那可未必,只要这次表弟你中了,我三年后就不用再考,等六年后阿盛长大了,让他考吧。我不是早就说了,我发现原来做生意还是挺有趣的,决定以后好好跟着我爹学做生意了吗?” 他已经大了,家里的担子不能再全部压爹肩上了,不然再跟上次那样,来个万一来个变故,可就未必撑得过来了。 反正表弟书念得好,阿盛也一年年大了,以后他们表兄弟俩就安心念书,他就安心做生意,大家相辅相成,便都能没有后顾之忧了。 陆薇薇却是呵呵,“这话你跟舅舅说去,跟我说没用,看舅舅会不会打折你的腿。” 谢令昭也道:“舅舅肯定会打折你的腿,念了这么多年书,却连考场都不上一次,算怎么一回事?不怕人笑掉了大牙呢。” 李昌立刻反唇相讥,“说得就像某人上过考场一样,你不也一样念了多年的书,一样没上过一次考场呢?可真是乌鸦说猪黑,自己不觉得。” “你说谁是乌鸦呢?不过也行,乌鸦总比猪好,尤其还是某人自己说的自己是猪。”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猪了,我说谢令昭,是不是有日子没揍你,你皮痒痒了?” “这话等某人打得过我时再来说吧” 两个人胡乱逗着嘴,还时不时你捣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幼稚得跟两个三岁小孩儿似的。 但陆薇薇知道他们是故意这样,好缓解她的紧张,心里不由暖暖的。 不一时,李澈也到了,却是由他如今的父亲李成林亲自送来的。 陆薇薇与李昌少不得上前见过李成林,“成林大舅舅。” “成林大伯。” 李成林笑着点头,“你们倒是早。小巍,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次县案首应该不会旁落别家,铁定是咱们李家的了吧?” 陆薇薇忙笑道:“看来澈表哥才是胸有成竹,成林大舅舅才会有此一说。当然,我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也还是有那么几分把握的,澈表哥,之前我们说好的,争取不让案首旁落第三人,你没忘记吧?” 李澈本来满眼沉寂的,听得陆薇薇的话,眼里终于有了光,笑道:“我没忘记。但我也不会让着巍表弟,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也请巍表弟千万不要客气,务必全力以赴才是。” 陆薇薇毫不犹豫点头,“那是当然,不全力以赴,算哪门子的公平竞争?” 因见李成林与李昌说上了话儿,“阿昌你这次不下场,真是可惜了,你澈哥说过好几次,你书也念得不错的。只能三年后再战了,好在三年后你仍是最好的年纪,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大伯去喝一杯喜酒啊。” 陆薇薇遂压低了声音,与李澈道:“澈表哥不要有任何的压力,放开去考、去答题就是了。千万别想着你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的确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很辛苦,曾经也曾无比的艰难过,不成功简直对不起自己。但每个人的人生都绝不止一条路,不管结果如何,真正爱你的人都不会在乎你飞得高不高,只会在乎你飞得累不累,你明白吗?” 根三舅舅的病情前阵子又恶化了,便是有源源不断的银子给他治病,据大夫说来,也是时日无多,数着过最后的日子了。 偏成林大舅舅听说还把澈表哥的学业抓得极紧,连他吃饭睡觉都算着时间来的。 两厢里夹击之下,澈表哥的压力到底有多大,光看他瘦得都快皮包骨了,已可见一斑。 陆薇薇实在不落忍,所以也实在没忍住多这个嘴。 李澈定定看着她,等她说完了,才低道:“多谢巍表弟,我心里都明白,一定会好生答题,不辜负亲人们,更不辜负自己的。” 巍表弟的好意他心里都明白,但他的亲爹已时日无多,他决不能让他抱憾而终。 他的心上人也眼看已快与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了,除了今科考中秀才,他根本没有任何的筹码与优势。 所以无论已近在眼前的县试也好,之后的府试与院试也好,他都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陆薇薇光看李澈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不过这种事本来也全在自己,旁人说得再多,自己想不开,也是没有用的。 正好有衙役开始站到贡院门外敲锣了,“排队入场了,排队入场了” 陆薇薇遂就此打住,没有再多说,“澈表哥,排队入场了,祝你马到功成!” “多谢巍表弟,也祝你马到功成!” 谢令昭一直远远的站在一旁,见陆薇薇与李澈终于说完了话,这才迎上了她,“陆薇,阿昌已经去给你排队了,你别急,等快排到你了,你再去也不迟。” 咳嗽一声,“你刚才,跟李澈都说了些什么呢,说这般半天?” 陆薇薇白他一眼,低道:“还以为某人真转性,变大度了,敢情都是装的,狐狸尾巴这么快就藏不住了。我们能说什么,不就是相互鼓励几句,相互打气几句么?” 谢令昭摸了摸鼻子,“我就随口这么一问而已,毕竟县试是大事,我再浑再酸,这点利害关系还是省得的。” 陆薇薇哼笑,“知道县试是大事就好,放心,我心里也省得的,满意了吧?咳,我表哥过来了,你退后些。” 果然李昌过来了,“表弟,马上到你了,阿昭家的车夫替你排着的,咱们过去吧。” 三人遂一道去了长长队伍中谢令昭家车夫站的地方。 很快,便轮到陆薇薇了。 搜身的衙役本来要跟搜其他人一样,仔仔细细搜陆薇薇的,但见谢令昭虎视眈眈站在一旁,大有他敢细搜,他就立刻给他颜色瞧的架势。 衙役只得意思意思的搜了一回,便放陆薇薇过了,“下一个!” 谢令昭这才把陆薇薇的考篮递给了她,“陆薇,你安心考就是,我会照顾好伯母,后日也会早早来接你的。” 李昌也道:“表弟,还有我呢,会照顾好姑妈和家里的。” 陆薇薇应了,“我会好好考的,你们回去吧,我进去了。” 说完冲二人郑重点了点头,才深吸一口气,提上考篮,大步进了贡院的门,正式踏出了她科考之路的第一步 第一百四四回 考完 陆薇薇第一场和第二场考完,都是被谢令昭和李昌接回家,随便吃点儿东西后,倒头就睡。 她运气不好不坏,抽到的号房不背风,但也不漏水,没临近茅厕,不用她忍受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还有几百号人生活垃圾的“生化攻击”。 但三天两夜都只能待在两米见方的小笼子里,其中的种种不适与不便,尤其是之于她来说,也是可想而知。 让她只想第无数次的吐槽,为什么每场都非得连考三天,就不能当天事当日毕吗? 好在每场的第三天午后,都能提前交卷,好歹让她每场都能少受两个时辰的罪,不然真是要崩溃了。 第三场陆薇薇也提前交了卷。 等终于踏出贡院大门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只觉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呼吸也终于顺畅了。 她不由闭上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耳边却忽然响起谢令昭着急的声音,“陆薇,你还好吧?你先撑一撑,我们马上就回家,回去后你就可以饱餐一顿,再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了,你再坚持一下啊!” 然后是他有力的双手直接搀上了陆薇薇,同时还不忘指挥李昌,“阿昌,你去让我家车夫把车再赶近一点儿,我一个人扶得稳陆薇,你就放心吧。” 再是亲表兄妹,也是男女有别,往后只要有他在,阿昌最好连陆薇一片衣角都别再沾。 李昌倒是不疑有他,直接叫车夫去了。 谢令昭这才又低声与陆薇薇道:“陆薇,你还撑得住不?要不,我抱你吧,反正这会儿也没多少人,前两次考完我也见过其他考生的家人或抱或背他们,特殊时刻,旁人不会起疑的。” 陆薇薇早就睁开了眼睛,等他说完了,才失笑道:“我在你眼里是纸糊的不成?哪就这么脆弱了,你不扶我都没事儿,我走得动。不但走得动,这会儿心里还挺亢奋,也不想睡觉,只想去吃火锅。” 谢令昭忙道:“你不知道你脸色多难看,黑眼圈又多明显,还亢奋,还想吃火锅,且等回家去吃好睡好后再说吧。我若没即刻把你带回去,陆伯母和舅舅舅母也肯定会怪我的,我可承受不住他们有志一同的怒火。咱们还是先回家,等你缓过来了,你想怎么样我都陪你,乖啊。” 陆薇薇见他把自己当小孩儿哄,心里甜甜痒痒的,正要说话,李昌过来了,“阿昭,马车过来了,你快扶了表弟上车吧。” 只得打住,由得谢令昭扶着她上了马车,一路往家赶去。 家里李氏与全家人都早等急了,瞧得陆薇薇终于被接了回来,李氏先就迎了上来,“小巍,累坏了吧,热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饭菜也都准备好了,你看你是先吃饭,再洗澡,还是先洗澡再吃饭?” 陆薇薇已经闻见鸡汤的香味儿了,吸了一口气,笑道:“本来觉得肚子虽然空荡荡的,嘴巴里却一点儿味都没有,不想吃东西的。这会儿闻见香味儿,倒是忽然就想吃了,还是先吃饭吧。” “哎哎哎,你等着,娘去给你端啊。”李氏忙迭声应着,自去安排了。 李成栋这才心疼道:“小巍你吃了饭,洗漱一番就安心睡你的觉,你这些天实在受苦了。至于考试结果,都考完了,就别去想了,反正不管你怎么想,结果都已经注定,不可能改变了,何必自寻烦恼。” 陆薇薇笑着应了,“舅舅放心,我心里明白的。” 何况她还已经能确定,她已取中了,因为三场交卷时,彭大人都在她的试卷上画了圈,第三场考完时,还临场出了对子让她对。 她听夫子们说过规矩,这便是意味着她已当场被大人们取中,过了县试了。 只不过是不是案首,就得放榜时才知道了,她现在先别把锅盖揭太早的好,省得希望越大,回头也让亲人们失望越大。 陆薇薇很快吃完饭,便回了房去洗澡。 谢令昭虽然满心放不下,一刻也不想与她分开,也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只得辞了李成栋夫妇与李昌,先回了自家去。 陆薇薇这才在李氏的帮忙下,洗起澡和头发来。 李氏见女儿几日下来,便明显瘦了一圈,心疼得直皱眉,“怎么就非得连考呢,这谁吃得消,简直就是拿命在换功名么,看把我儿折腾成了什么样儿!” 陆薇薇惟恐李氏说着就哭起来,忙笑道:“娘别急,我憨吃傻睡几天,就养起来了。再说您得庆幸,之前明明看着要下雨的样子,却一直都没下,还出了太阳,我那个也帮忙,一直没来打扰我。不然我才真是要受罪了,能这样顺利考完,已经很不错了。” 李氏一想也是,“我天天晚上都祈祷老天爷,明儿千万别下雨,千万别下雨。幸得老天爷果然没下雨,不然你还不知道得冻成啥样儿,的确算是不错了。” 陆薇薇笑道:“这就对了嘛,娘不能只看坏的一面,得多看好的一面才是,哈” 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完了才继续,“刚出考场时,还觉得自己兴奋得很,回来后也肯定睡不着的,这会儿却快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我肯定得直接睡到明儿上午了。” 李氏忙道:“那我们快一点儿,我再去弄个火盆来,待会儿你好烤头发,烤干了你就睡,想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等你睡醒了,一家人再好生吃一顿也不迟,再把阿昭叫上,这些日子不止你辛苦,全家都是吃不好睡不好,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等陆薇薇的头发终于烤干后,她已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几乎头一沾到枕头,已是人事不知。 看得李氏大是心疼。 又忍不住骄傲与自豪,她的女儿就是这般的优秀,比别人家的儿子还要强十倍,她这辈子能得这么好个女儿,真是再苦再累都值了! 陆薇薇果然一觉睡到了次日午时,醒来便闻到一阵浓烈的火锅香味儿。 她的肚子立时“咕咕咕”直叫起来。 穿了衣裳,胡乱挽了头发,就赶着去了堂屋那边,“娘,今儿吃火锅吗?好香啊,我饿得都快能吞下一头牛了!” “放心,准备得足足的,你便真能吞下一头牛,也够你吃的!” 一个带笑的熟悉声音接道,却不是李氏的,而是谢令昭的。 随即他人也自堂屋里走了出来,先把陆薇薇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精神焕发,显然已经缓过来了,霎时眼角眉梢都更柔和了,“昨儿不是说想吃火锅的吗?算着你该醒了,我便特地去飘香酒楼,点了火锅,让他们直接送到家里来了。” 陆薇薇见他满脸的温柔,关键她就随口一说的话,他都这般放在心上,立刻就想她之所想,急她之所急,给她送了来。 还不说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体贴,种种无微不至,他对她,真的已算是倾尽全力,毫不保留了! 陆薇薇心下一片柔软,上前低声说道:“明日你有空不?昨儿听我娘说西门外的桃花都开了,明儿我们去赏花吧,就我们两个。” 谢令昭又惊又喜,“真的陆薇,真就我们两个去吗?那我当然有空,任何时候都有空!” 说着还忘情的想拉陆薇薇的手。 陆薇薇忙退后一步避开了,低嗔道:“你别得意忘形行吗?让我表哥表姐他们看到,你自己给他们解释去,我娘和舅舅要怪你,你也自己活该,怨不得任何人哈。” 正说着,李昌就晃了过来,“表弟你醒了?嗯,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可见是缓过来了。你要再不缓过来,阿昭就要急得上房了,果然是好兄弟,讲义气!” 陆薇薇差点儿没忍住笑。 她表哥能迟钝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念头闪过,又是一阵浓烈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陆薇薇哪里还忍得住,扔下一句:“我饿死了,必须立刻马上吃东西了!” 便先进了堂屋去。 余下谢令昭想着李昌每次都要坏他的好事,简直都想打人了。 又想叹气,他和陆薇的地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得见天日那一日?不说让所有人都知道,能让这家里大家伙儿都知道也是好的呀,至少阿昌以后总能识趣些了。 正要说话,就见陆薇薇进了堂屋后,又回头冲他眨了一下眼睛,说不出的娇俏与灵动。 谢令昭忽然就觉得,地下情好似也没什么不好了,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还要屡次暗度陈仓,不是更刺激呢? 谢令昭便也揽着李昌的肩,“走走走,阿昌,吃火锅去。”,跟着进了堂屋去。 第一百四五回 县案首 接下来两日,陆薇薇与谢令昭单独去赏了桃花,又去爬了一回城郊的狮子山,李昌和李月本来也想去的,让陆薇薇坚决给拒了,李氏与李成栋见她坚决,也只好在私下或暗示或警告了谢令昭一番老实些后,由得她了。 谢令昭因此大是受用与得意。 他都没说什么呢,陆巍已主动为了他出头力争了,看来他离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一日,已经真的不远了! 至于单独相处时,他有没有老实些,那就只有他自己和陆薇薇才知道了。 反正他和陆薇薇都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两天。 到得第三天一早,陆薇薇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得“哐当”一声响。 她忙翻身下床,出了自己的房门,就见是李氏不小心打翻了铜盆,水流得满地都是。 忙道:“娘身上弄湿了没,您先去换衣裳,我来收拾吧。” 李氏见吵醒了她,立刻道:“我收拾就是了,小巍你快去睡吧。我真是太不小心了,连个水都端不稳,还把你给吵醒了” 一边说着,一边已捡起铜盆来,却是不注意又一个失手,再次把铜盆砸到了地上。 陆薇薇不由吸气,“娘,您紧张什么,不就是放个榜吗?我都说了,榜上有名是肯定的,只看具体名次排第几而已,只要不是案首,其实第一与第一百,并没有什么差别。所以您真的不必紧张,我自己都不紧张呢。” 李氏可不正是因为紧张才打翻了盆子的吗,事实上,她昨晚上根本就没怎么睡。 见陆薇薇还笑得出来,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紧张,呼,为什么非得巳时过后才放榜,就不能早些放吗?简直太磨人了。” 陆薇薇笑道:“反正结果早就定了的,您紧不紧张都一样,还是淡定一点吧。行了,您快去换衣裳,我来收拾,都清醒了,我也再睡不着了。” 李氏身上的确湿淋淋的不舒服,便依言回放换衣裳去了。 陆薇薇这才收拾起一地的水来。 等母女俩都收拾好去了堂屋,就见从李成栋到李舅母、再到李昌李月李盛,也都是满脸掩饰不住的紧张,李成栋尤其搞笑,明明是要拿帕子擦汗的,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袜子来。 陆薇薇不由失笑,“舅舅还让我既考完了,便什么都别想,别自寻烦恼了,您这是在干什么?您别紧张,大家也都别紧张,中是肯定能中的,保底都能中了,大家只管放宽心吧。” 李成栋闻言,吐了一口气,“这不是一刻没亲耳听到、没亲眼见到中了,便不能真正安心吗?他娘,先摆早饭吧,吃完了阿昌和小巍就好去等着放榜了,我呢就去买些鞭炮和烟花回来,等报喜的一到,立刻都点了,好生热闹一回。” 李舅母忙应了,叫王妈摆饭去了。 一家人食不知味的很快吃完了早饭。 陆薇薇与李昌便简单收拾一番,出了家门,往城里走去。 却是刚走到村口,远远的就见谢令昭骑马过来了。 谢令昭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也一眼看到了陆薇薇与李昌,立刻叫起来:“陆薇你中了县案首!我刚亲自去看过榜了,你的名字排在红榜的第一个,陆薇你真的太厉害了,一考就是县案首,听说还是天泉县志有记载以来,最年轻的县案首!” 陆薇薇的心先是一跳,随即便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总算她没辜负亲人们的期望,也没辜负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各种隐忍与辛苦! 李昌已激动的叫起来,“阿昭你确定你没看错,表弟真中了县案首?太好了,太好了!” 谢令昭直接翻身下马,冲到了他们面前,“我当然没看错,那么显眼的位置,我又不是瞎了,怎么可能看错?阿昌你快回去告诉陆伯母和舅舅舅母他们,也好让他们安心!” 李昌忙应了,“我这就去,这就去,姑妈和我爹娘知道了,还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儿!” 说完已转身拔腿狂奔。 陆薇薇这才开了口,“听说往年放榜都得巳正以后去了,今年怎么这么早?我和表哥本来还以为,我们慢慢走到贡院外,都得再等好一会儿呢。” 谢令昭满脸都是笑,“谁规定往年巳正后放榜,今年也必须得巳正后才能放榜了?反正结果早就定了的,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又有什么分别?我说陆薇,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我都快高兴得昏过去了,你反倒这么淡定,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的人是我呢。难不成,这就是胸有成竹特有的底气?” 陆薇薇吐了一口气,“我没你看到的这么淡定哈,我心跳加速,手心也在冒汗,呼,那你看到第二名是谁,前十名都有谁了吗?澈表哥考了第几,以他的实力,肯定前三是稳的。” 谢令昭想了想,才干笑道:“我只顾着看你的名字了,在榜首看见你的名字后,立刻就赶来给你报喜了,其他人考得如何,我还真不知道。” 反正那些人跟他一钱的关系都没有,他管他们考得如何呢! 陆薇薇倒也没怪他,谁不是只关心自己在乎的人? 因道:“那我再去看一次榜吧,没亲眼看到,终归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怕自己是在做梦。而且这么重要的时刻,肯定还是要亲自去见证,才更有意义。” 谢令昭白她,“你的意思,我还能看错?我又不是傻子,连你的名字都能看错。不过亲眼看到和听人转告的,肯定还是不一样,行吧,我陪你再去看一次榜,正好让大家都瞧瞧,咱们的新案首到底多年轻多俊秀,简直就是天上的曲星下凡!” 陆薇薇听得好笑,“你就可劲儿给我戴高帽子吧,让人听见了才好笑掉大牙。不过一个县案首而已,就这般得意,这般装不下要不完了,将来我要是中了府试案首、院试案首,你不是更得上天了?” 谢令昭直接道:“不用将来,我现在就要上天了,全县第一呢,有几个人能考到的?我就是得意,就是自豪,就是以你为荣了,怎么着?” 真的,他太自豪,太与有荣焉了,陆薇才十五岁,已经这么厉害,一考就是县案首。 她还是个女孩儿,要是让这次下场县试的五百多名学子知道他们一个个老是自命不凡,以读书人自居,却连一个女孩儿都考不过,看他们还有什么脸得意! 关键这么聪明厉害的女孩儿,居然是他的,将来还会跟他共度此生,至死不离,他真的太幸运、太幸福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一起进了城,再赶往了贡院。 远远的就见贡院外的空地上已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 榜上有名的自然都喜笑颜开,大多数没能考中的则是垂头丧气,甚至还有当场哭出来的。 加上他们各自的家人和闻讯来看热闹的人们,可以说整个贡院每三年以来最热闹的一刻,就是眼前了。 很快,有认识的人看见了陆薇薇,都纷纷笑着上前打招呼奉承,“我们的案首来了,都让一让,让一让” “陆兄可真是年轻有为,不怪夫子们平日都赞不绝口,这不就为咱们县学增光添彩了?我等都跟着面上有光呢!” “往后还望陆兄多多指点关照才是” 陆薇薇一边含笑应酬着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众人,这也是没办法的,谁不爱锦上添花呢? 一边往里走。 待终于亲眼看到红榜上自己的名字果然高居榜首,千真万确错不了后,心才彻底落了回去,有心情看排在她后面的一溜名字了。 就见李澈的名字排在了第三,前十名其他名字有七八个都是眼熟的,剩下的却是没见过,想来当是其他书院私塾的了。 陆薇薇免不得也替李澈高兴。 以他的学识和底子,只要府试和院试都正常发挥,秀才肯定是手到擒来,便能既给成林大舅舅夫妇一个交代,又能让根三舅舅一家安心了。 却是说曹操曹操到,陆薇薇刚想着李澈,李澈便过来了,“巍表弟,你现在才来看榜呢?真是恭喜你了,咱们县县志记载以来,最年轻的案首,我都与有荣焉呢。” 陆薇薇也忙向他道喜,“澈表哥同喜。我这次不过是侥幸罢了,其实前十名的同窗们谁都做得案首,等府试时,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李澈笑道:“怎么可能前十名都做得案首?平日大家便不如你,有你在,案首便不可能是他们的。总算我虽不才,巍表弟却一如既往的稳定,我们才能完成考前的约定,没有让案首旁落,得好生庆祝一下才是。” 第一百四六回 其实已是准秀才 陆薇薇仍满脸的谦虚,“现在就庆贺,未免太早了些,也太轻狂了些,还是等八月里院试完了后再说吧。实在要庆贺,也只咱们自家人、自家兄弟一起吃顿饭,意思意思的喝两杯也就是了,省得锅盖揭早了,敞了气,到时候可就惹人笑话儿了。” 李澈笑道:“我现在的确还不敢把锅盖揭早了,毕竟府试人只会比现在多几倍,院试就更不必说了,怎么也得上万人一起竞争。不瞒巍表弟,我还真没有把握,光想着手心里已要捏一把汗了。可你不一样,你现在秀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怎么就不能好生庆祝一下了?你也别太谦虚了。” 顿了顿,“何况你说不庆祝,就能不庆祝了?等着吧,陆姑妈和成栋叔肯定不会答应,咱们族里的长辈也不定答应,肯定都要坚持庆贺一番的。” 陆薇薇笑道:“哪就板上钉钉了,府试也好,院试也好,我至少也得考到平均水平以上,秀才才能稳了。不然丢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脸,还是丢的咱们县里所有大人和夫子们的脸,丢的咱们整个天泉县的脸了。所以我真不是在谦虚,我其实也跟你一样,光想着手心里已捏了一把汗。” 李澈这话却是有原因的。 自来每个县县试的案首便是府试与院试只要不出大的、原则性的差错,都约定俗成必中秀才的。 毕竟若连一个县里最出色的考生、说穿了也就是第一名,都过不了府试与院试,这个县的其他人得差到什么水平?整体风与教育水平又得差到什么地步? 往后整个县里所有人自然也没必要再寒窗苦读了,反正都读不出个名堂来,中不了的。 长此以往,整个县就不只是风不盛,是全县都找不到读书人了。 还有一层不用说出口,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隐藏含义。 一县知县点中的县案首,居然过不了府试,自然更不用说院试,那这个知县水平到底得多烂? 当中又会不会有其他见不得人的隐情? 大家都在官场上混,宦海沉浮是常事,谁知道什么时候,谁就升了,谁就倒了? 自然得时刻牢记“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了。 那只要知府和学政不是跟当地县令有不共戴天之仇,都不会这么打他的脸,这也不只是本州府、本省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放眼全天下,都是一样! 所以陆薇薇其实已相当于拿到了保送秀才的资格,其实已经是一名准秀才了。 也所以,李澈才会有此一说。 只不过陆薇薇现在还不敢松懈了,毕竟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且她还有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想头。 她并不满足于一个县案首,她还想中府试案首、院试案首,至少拼一个小三元,便不能现在让其他人知道、甚至一辈子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是个女子,却打败了他们所有人。 但她自己心里却知道,她一点不比男人差,一点不比所有人差,那便足够了。 不过李澈说得也对,便她不想现在就庆祝,她娘、她舅舅也会同意吗? 陆薇薇只得又笑道:“我娘和我舅舅最是知道我这些年的辛苦了,他们也陪我一起吃了不少苦,尤其家里去年还出了那样的事,差点儿就没熬过来。怕是真得如澈表哥所说,至少我娘和我舅舅都会坚持要庆祝的。那就由得他们吧,反正我只配合就是了。” 李澈笑起来,“我到时候一定去喝巍表弟的喜酒。” 陆薇薇笑道:“我也一定去喝澈表哥的喜酒,你也考得这么好,成林大舅舅肯定也要好生热闹一番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谢令昭在一旁实在不耐烦了。 他们有这么多话呢,都说什么了,半天都说不完? 到底忍不住上前催起陆薇薇来,“陆薇,我刚听说有官差要开始去报喜了,肯定第一个就是去你家,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总不能让人官差空等着。” 陆薇薇还能不知道他那点儿心思? 不由暗暗腹诽,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心比针眼儿还细! 然谢令昭说的也是实情,官差们在她家耽搁的时间多了,自然去别家报喜就得迟。 遂笑着与李澈道:“澈表哥,你是现在回去,还是要先去忙别的事?要是现在回去,我们就一起吧,官差去了我家,就该去你家了。” 要依李澈的心,还真想跟了陆薇薇和谢令昭一起回去的。 看谢令昭还怎么得意,他不是惟恐巍表弟多跟他说了话、多相处了吗?正好给他添堵,让他闹心,也让他体会一下他的感受,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李澈到底还是婉拒了陆薇薇,“我有点儿事,要等会儿再回去,巍表弟先回去吧。反正官差还得先去了庞兄家,才去我家,我肯定赶得上的,你就别耽搁了。” 毕竟比脸皮厚,他怎么可能是谢令昭的对手,谁知道他一恼之下,就干出什么事来。 眼下于他来说,终究赶考才是最重要的,且等他院试完了,中了秀才后,再向巍表弟表白,与谢令昭一决胜负吧! 陆薇薇见李澈不跟他们一起回去,也不勉强,笑道:“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澈表哥忙完了也早些回去,家里长辈们肯定都等着你呢。” 待李澈应了,才与谢令昭一道,先回了家去。 至于路上谢令昭还说了些什么酸话,陆薇薇又是怎么安抚他的,便只有他俩自己才知道了。 反正等到家时,谢令昭已是眉开眼笑,跟才捡了金子似的。 只是二人还没进门,远远的已能听见家里好生热闹,陆薇薇不由嘬牙,肯定是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好消息,特地赶来贺喜凑热闹来了。 问题她其实真不喜欢应酬,也不喜欢热闹,现在她再掉头去外面躲一躲,等家里安静下来了,再回来还来得及吗? 当然是来不及的,早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她,笑着嚷嚷起来,“我们的案首相公回来了” “果然是小巍,你可算回来了!这孩子,可真是太有出息了,连我们都跟着面上有光。” “可不是,长得好就算了,学习还这么好,打小儿又乖巧懂事得满村儿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到底还是他陆姑妈福气好,成栋兄弟福气好啊!” 陆薇薇只得含笑一路应酬着进去。 就见不但李家族里好些她熟悉的、不熟悉的族人们来了。 族里的长辈们也来了,正与不但脸、眼睛也红红的李成栋和李氏商量摆流水席的事,“虽说小巍姓陆,这些年却一直长在咱们李家凹,身上也流着咱们李家的血,与族里其他孩子也没什么分别了。今日他这么有出息,大家都跟着光彩,各家出点份子钱怎么了,正好大家一起吃喝热闹一番。” “正是这话,成栋你就别客气了。况也不只是为小巍庆祝,我们待会儿还要去你成林大哥家,这次他家阿澈也考得好,正好他们两兄弟一起热闹了。” “成栋哥你就当疼疼我们这些小的吧。咱们村儿都几年没请过戏班子,没好生放过焰火爆竹了?这次这么好的事,都不热闹一下,叫大家心里怎么过得去?” 瞧得陆薇薇进来,众长辈少不得又盛赞了她一番,“我早说过小巍这孩子一看就是天上的曲星下凡,如今果不其然吧?” 正热闹着,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锣声,随即又听得人喊:“报喜的差爷到了,快叫小巍” 陆薇薇与李成栋等人忙都迎了出去。 就见足足来了四个官差,一见陆薇薇出来,敲锣的声音霎时更响了,另外两个官差则满脸堆笑迎了上来,“陆相公,您考了咱们天泉县本次县试的头名,县尊大人特地点了您为县案首,真是恭喜恭喜了!” 陆薇薇忙笑着给二人回礼,“辛苦几位差爷了,还请屋里吃茶。” 几名官差纷纷笑道:“陆相公太客气了,县尊大人明日在县衙设宴,款待本次榜上有名的相公们,还请陆相公明儿一定请早。茶我们就下次再领陆相公的了,还得去李澈李相公家里报喜呢。” 陆薇薇笑道:“李澈正是我表兄,不过他是第三名,几位差爷不先去第二名的庞兄家里报喜吗?” 差役之一笑道:“我们这次报喜一共三拨人,我们几个领的都是这个方向的,往庞相公家去的是另外的兄弟。” 陆薇薇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不耽误几位办正事了。” 说着看向李成栋,示意李成栋给几人打赏,因为知道以自家舅舅的精明圆滑,事先肯定会有所准备。 却是不等李成栋有所行动,谢令昭已先笑着掏了荷包,给几人打起赏来。 他出手就不是李成栋能比的了,直接一个差役便是一块银子,少说也有一二两。 把几个官差喜得是眉开眼笑,谢了又谢,又说了好些奉承陆薇薇的话,才告辞离去了。 第一百四七回 最耀眼的星 官差们一走,整个李家就越发的热闹了。 都纷纷说着:“县里的官爷们平日哪个不是鼻孔看人?刚才在咱们小巍面前,却是一个个要多乖,有多乖,连我们都跟着光彩呢!” “大老爷明儿还要设宴款待小巍他们,什么时候我家孙子能有这份风光,我就是马上死了都愿意!” “小巍他娘、成栋,就定了后日摆流水席吧?明儿小巍和阿澈要去赴大老爷的宴,正好大家也要提前准备一下你们就别客气了,这么天大的喜事,花再多钱大家心里也高兴,和况我们自己也吃了、热闹了” 李氏与李成栋夫妇都是满脸红光,过了最初的喜极而泣后,现在都只剩纯粹的高兴与喜悦了。 李氏是觉得女儿这么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又有了谢令昭这么个知心人,将来应该是不用愁了。 李成栋除了为陆薇薇高兴与骄傲,则还有庆幸。 家里的生意自他出事以来,一直都是在硬撑着,虽然暂时还能撑下去,可能再过几年,也能真正缓过来,再回到以前规模最大生意最好时;但也有可能撑不过去,连现在都不如,家里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差。 可现在他不用担心了,小巍点了县案首,秀才已是板上钉钉,看谁还敢对他们家落井下石,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看谁还敢再看扁他们家! 兄妹俩本就高兴,又见族人们说得诚心,李成栋遂先松了口:“既然大家都有这个心,那就听大家的,好生热闹几日吧。本来我是想的,我们自家摆了酒席,请大家伙儿都来热闹一下的,如今也是一样。只是也不能全让大家伙儿破费,这样,戏班子就我去请,开席时的酒水和糖果炒货,也我们家买。” 族人们都知道李成栋从来大方厚道,见他这次也不例外,都笑赞道:“成栋你总是这么想得到!” “那是,全村谁不知道成栋待人处事最没的挑了?” “那叔爷先想想该怎么给大家分派任务,大家好明儿吃过早饭,就开始忙活儿起来了。” “叔爷,就杀我家的猪吧,我按最低价算” 正说得热闹,李成林带着李澈,被其他去他们家的族人们簇拥着也到了。 大家忙又向李成林和李澈道喜,“正说等差爷们报喜走了,我们就要去成林你家呢,没想到你们爷儿俩已先过来了。阿澈,你这次可为咱们李家凹争了光,等到八月里,你可就跟你爹一样,也是秀才老爷了。” “他成林叔,还是你把阿澈教得好啊!” “前三名咱们李家凹就包了两个,这次咱们村儿可是在全县都要出尽风头了” 李成林满脸都是笑,拱手团团向大家道谢,“都是托大家的福,大家同喜同喜” 又与李氏、李成栋和陆薇薇道喜,夸陆薇薇稳,“小巍你天赋高便罢了,偏还从来都这般勤奋,这般稳,你阿澈表哥在这点上就不及你,往后你可得多提点他才是。” 陆薇薇忙笑道:“澈表哥也从来都很稳,这次只是比我差了那么点儿考运而已,可当不起成林大舅舅这么说。” 李成林却又道:“你澈表哥比你差的可不止是考运,他也做不到像你这样,心无旁骛的念书,便难免有毛躁的时候,往后还得多历练才是。” 虽然李澈的第三名在旁人看来,已经够好了。 李成林却并不满意,就算有陆薇薇挡在前面,他也是以为李澈可以冲一冲县案首的,毕竟他每日都给李澈开小灶,那是小巍能比的吗? 却没想到,李澈还是没能考过陆薇薇,不是心里想太多,还能是什么缘故! 李澈只得垂手受教,“父亲教诲的是,儿子往后一定会加倍努力,不叫父亲失望的。” 一旁李成栋见状,忙笑道:“林大哥,阿澈已经这么出息了,你就给我们大家伙儿一条活路吧,我家阿昌能有阿澈一半儿出息,我做梦都能笑醒了。是吧,大家伙儿?” 众人也都附和:“可不是,他成林叔,你就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成林,我们正说后日大家凑了份子,给小巍和阿澈摆流水席庆祝,你怎么说?” “快过来大家商量一下吧” 总算把李成林弄到了一边去,也从来解救了李澈。 陆薇薇这才低声与李澈道:“澈表哥,你已经很优秀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之前便对李成林无甚好感,眼下更是彻底没了好感,已经逼死自己的亲儿子了,如今又来逼澈表哥,他既那么有本事,干嘛不自己考举人考进士,为官为宰去? 自己只是虫,却非逼自己的儿子成龙,算怎么一回事! 李澈倒还一脸的平静,低道:“我不会往心里去的,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知道自己为之努力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就够了,巍表弟不用为我担心。” 顿了顿,又笑道:“你看让我说中了,压根儿不是你不想庆贺,就能不庆贺的吧?大家都这么兴头,后日还不知道得多热闹呢。其实也好,村里也的确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陆薇薇见李澈还好,心下一松,笑叹道:“大家其实就是想借个由头,好生热闹一下吧?弄得咱们反倒成为了局外人似的。算了,由得他们吧,我们后日该吃吃该喝喝,少说话就是了。” 李澈笑道:“看这架势,除了由得他们还能怎么着?我估摸着,后日消息传开了,除了咱们村儿的人,应该还有不少外客,小巍你记得提醒一下成栋叔,多摆几席备用吧。” “我回头会跟我舅舅说的。”陆薇薇应了。 余光见一旁谢令昭已很是不耐烦,毕竟他跟所有人都不熟,也格格不入,便想结束与李澈的话题,去找谢令昭了。 李澈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弄得陆薇薇也不好走,只得问他:“澈表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咱们亲兄弟一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么多人呢,肯定不会是表白,那就更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李澈这才咳嗽一声,低声开了口:“巍表弟,我想后日坐席时,我爹娘和阿秀,也能列席。可这话我不好提,我现在也不方便去看他们,所以想请你帮忙,让成栋叔和陆姑妈回头找机会,当着人前提一提,后日再叫人去请一下他们。我怕没人提,大家就会碍于我父亲,直接当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又怕没人去请,他们怕拖我的后腿,怕给我添麻烦,就不肯来” 可他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却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不能到场亲自见证,岂不是太遗憾了,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陆薇薇认真听李澈说完,立刻道:“澈表哥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待会儿就跟我娘说去。本来这也是该的,不说旁的,就说后日可是咱们全村的盛事,那当然全村每一个人都该列席,无论老少大小,都不例外!” 又道:“澈表哥不方便过去,我却是方便的。晚间我就去看根三舅舅根三舅母和阿秀表妹,等见了他们后,我再第一时间告诉你,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李澈满脸的感激,片刻才苦笑道:“说来也是可笑,明明大家就住一个村里,我却连见自己至亲一面,与他们说几句话都难幸好还有巍表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陆薇薇摆手,“澈表哥与我还客气呢?成林大舅舅叫你,你快过去吧,等我消息就是了。” 李澈也听见李成林叫他了,只得先与陆薇薇作别,笑着迎上了李成林,“父亲” 陆薇薇这才到了谢令昭身边去,“是不是觉得很吵,很无聊?我也觉得麻烦,但没办法,都是一片好意,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了,你要是嫌烦,要不去表哥屋里歇会儿吧?” 谢令昭哼哼道:“除了你跟李澈说个没完让我有点儿烦以外,其他倒还好知道你们没说什么,可你自己不都说,我上辈子是酿醋的?你去跟大家伙儿说话吧,今儿你可是绝对的主角,就该众星捧月。不用管我了,我心里比你还高兴,其实并不觉得无聊。” 才怪了,他都快无聊死,烦躁死了好吗? 毕竟他真不认识几个人,也真不习惯眼前这样嘈杂、高声大气、口沫横飞的场面。 但他更喜欢看她在人群里发光,时刻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颗星,相较之下,无聊烦躁都算不得什么了。 第一百四八回 欢喜 一直热闹到午时,村里的聪明人们有眼色的纷纷提出告辞了,“得家去吃饭了,下午和明儿还有的忙呢,大家也都散了吧,散了吧。” 大家才笑着相继告辞,陆陆续续离开了李家。 李家也终于渐渐清静了下来,只剩自家人了。 李成栋这才笑呵呵的吩咐王妈和朱嫂子,“中午多做几个好菜,这么高兴的事,全家都得好生喝几杯,先庆祝一下才是!” 又与李昌道:“你吃了饭就去镇上,多买些鞭炮和香烛纸钱的回来,我下午要去给你们爷爷奶奶上坟去,把小巍中了案首这么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在那头也高兴高兴!” 李昌笑嘻嘻的应了:“我吃了饭就去,还要买最响的鞭炮,才能稍微表达一下爹和咱们全家的高兴。” 李成栋道:“那就买四挂最响的吧,等将来你中了,再买八挂。平日谁不知道小巍成绩好,肯定要中的?不像你,半罐水儿响叮当,将来你要是也中了,才真是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你爷爷奶奶在那头也肯定会比知道小巍中了,更高兴十倍的。” 李昌的笑就变成了干笑,“爹,不是早就说好了,我以后就跟着您做生意,不念书了吗?您这话还是跟阿盛说吧。那个,反正吃饭还早,我干脆这会儿就去把鞭炮买回来吧?家里也放上几挂,好生热闹一下。” 又冲陆薇薇使眼色,让她转移李成栋的注意力。 陆薇薇的心思跟李成栋是一样的,李昌好歹念了那么多年的书,总不能前功尽弃。如今家里既慢慢儿缓过来了,就该也回县学继续念书了,多的不求,三年后能中个童生,也总比现在强。 但现在李昌既使眼色向她求救,陆薇薇也不好不给自家表哥这个面子,反正这事儿也不急于眼前,回头再慢慢儿商量也不迟。 遂笑着与李成栋道:“舅舅,后日摆流水席时,我估摸着至少也得多备四五席,防着那些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们,比如我的一些同窗和您一些生意场的朋友。再就是成林大舅舅那边,估计也少不了外客听到消息后来贺的,您回头还是提醒一下族里的长辈们吧。” 不待李成栋说话,又与李昌道:“表哥不是要去买鞭炮,那快去吧,省得待会儿开饭了你还没回来。” 李昌立刻应了一句:“我这就去。” 如蒙大赦般兴头头的往外去了,很快身影先消失在了大门前的影壁后。 李成栋这才嗔陆薇薇,“小巍你不帮我劝你表哥就算了,还纵着他,他本来学业就退步的不成样子了。你既要纵他,他的学习我都可交给你了,只要他能学到你一半儿,我睡着都笑醒了算了,你还要准备四月的府试六月的院试,可不能耽误了你,那才真是为捡芝麻丢西瓜了。” “还是让他自己学,不懂的就问夫子吧。你呢,就安心准备府试,等到了三月底,就出发去会宁,争取四月里再把府试案首给抱回来,那我们家就真是扬眉吐气,不知道多风光了!” 陆薇薇府试的目标也是案首。 但没必要现在就说出来,省得让亲人们希望越大,将来有个万一,失望也越大。 遂谦虚道:“舅舅这话在家里当着咱们自家人的面儿说说就算了,去了外面可千万不能说,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多狂妄呢。毕竟府试的人至少也是县试的好几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会尽力的,只要尽了力,不管结果如何,总不会后悔就对了。” 李成栋直点头,“这话倒也是,我在外面会注意的。不过我还是相信小巍你的实力,这不就真把县案首考回来了?你表哥刚回来报喜时,我们还以为是在做梦,我差点儿跳起来,你娘更是连掐了自己好几把,才敢相信是真的。” 陆薇薇忙问李氏,“娘,您掐自己做什么,现在还疼吗?” 李氏满脸是笑,“早不疼了,小巍你就放心吧,我今儿可真是太高兴了,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可惜你爹他等忙完了,咱们便回去给你爹上柱香,也让他高兴高兴吧。” 说着眼睛都红了。 一旁李舅母忙笑道:“妹妹你当然早不疼你了,你掐的都是我,把我手臂都掐青了,要痛也是痛我好吗?” 一边说,一边已捋起了袖子,果然白皙的肌肤上好几处淡淡的青印。 李氏霎时哪还顾得上伤感,忙不好意思道:“大嫂,都是我不好,我高兴傻了,我这就去找药酒来给你擦啊。” 陆薇薇与李成栋,并一旁的谢令昭李月李盛则都笑了起来。 待李氏取了药酒回来,给李舅母擦起来,谢令昭便笑着与李成栋道:“舅舅,戏班子的人我不认识,明儿您就只管这事儿,买糖果炒货的事就交给我吧。需要人手也与我说,我家里闲人多的是。” 李成栋因他说到做到,真没影响陆薇薇的学习,这会儿看他也是越发的顺眼。 摆手笑道:“这事儿阿昭你才是别操心了,你出手能买差的?肯定样样都是最好的,那银子花的就多了去的,与后日的宴席也不相衬了。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你就等着后日陪了小巍一起好吃好喝就是了。” 不待谢令昭说话,又道:“知道你不缺银子,但事情不是这么处的,你也得入乡随俗不是?” 谢令昭笑着应了,“那就听舅舅的,回头我只买些糖果点心,我们自家人吃就是了。” 大家说说笑笑的,等王妈朱嫂子做好午饭,李昌也买好鞭炮回来了。 遂立时点了,“噼里啪啦”的放起来。 等鞭炮放完,一家人又团团坐了,欢喜热闹的吃起午饭来,家里的气氛简直比过年还要好。 晚间陆薇薇则去看了李成根夫妇和李秀。 夫妻俩和李秀都已知道李澈县试考了第三名的好消息,都是满脸的喜悦。 李澈娘更是直庆幸,“亏得当初让阿澈去做了成林大哥的儿子,让他不用再为家里的这些破事儿操碎心,还能得到他成林大伯他爹亲自教导,不然他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好成绩?只要他能好,一切都值了!” 李澈爹也喘着气道:“早前都是我耽误了他,总算没耽误他到底。如今就等着他考中秀才老爷了,等他中了秀才老爷,我便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只是他更瘦了,脸色也更灰败了,陆薇薇只看了一眼他的脸,便不敢也不忍再多看了,根三舅舅的脸上,分明已透着一股子沉沉的死气,不会他的大限,就在近期了,根本等不到澈表哥中秀才吧? 陆薇薇惟有默默祈祷,根三舅舅一定要多撑些时日,别让澈表哥因打击太过,连考场都上不了,也别给他自己留遗憾才是。 等次日一道去赴彭大人的宴,陆薇薇对李澈说的却是李成根一家都好,“根三舅舅和根三舅母都高兴得什么似的,气色也都好,只是明儿的流水席,根三舅舅说他应该不会去,让根三舅母和秀妹妹去就是,让澈表哥只管放心。” 又道,“根三舅舅还让澈表哥别老想着去看他们,他们现在好得很,什么都不缺,让你只管安心准备府试和院试就是。” 有些事李澈心里未必就不知道,只是一直不敢往坏的方面去想而已。 既陆薇薇说亲人们都好,想着巍表弟总不会骗他,他也就不再多问,只笑道:“那我也就能安心了,且等过些日子我忙完了,再去看他们吧,多谢巍表弟了。” “澈表哥跟我还客气呢?我们走快些吧,别去迟了” 等到了彭大人卞教谕们摆的宴席上,陆薇薇作为本次的县案首,自然是自带光环,她走到哪里,所有人的目光便随之跟到哪里。 彭大人与卞教谕亦是对她多加赞赏与鼓励,“县试便罢了,就咱们自己县里的比试,府试与院试才是真正对外的大考,陆巍,我们可都等着你为我们天泉争光了!” 对李澈等二到十位的考生也都不吝赞赏与鼓励,“今儿都好吃好喝,等忙过了这几日,便给我全心投入到学业中去。只要你们能在府试和院试中取得好成绩,无论是谁,一律重重有奖!” 一直热闹到半下午,大家都吃饱喝足玩儿尽兴了,彭大人才一声令下,让大家都散了。 陆薇薇与李澈也才得以带着彭大人特意让人给他们准备的房四宝和其他礼品,出了县衙,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一百四九回 流水席 却是刚拐过县衙外小巷子的弯儿,就见谢令昭大步迎了上来。 陆薇薇又惊又喜,“谢令昭,你怎么在这里?” 谢令昭直直迎上她,“我怎么在这里,当然是为了接你。你脸怎么这么红,喝了多少呢?” 一边说,一边已一手扶住她,另一只手则接过她手里的礼物,都递给了一旁的来宝,“你还能走吗?马车在前头,算了,我背你过去吧,也不知道少喝点儿。” 陆薇薇想着青天白日的,忙道:“我自己能走,你就别”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谢令昭一把背到了背上去,她喝得并不多,但以她的酒量也不算少了,头的确有些晕,腿也的确有些软,挣扎了一下,见挣不脱谢令昭的手,也就不再挣扎,由他去了。 谢令昭嘴角这才翘了起来,仗着陆薇薇在他背上看不见,还不肯就走,而是挑眉问李澈,“李兄,反正顺路,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呗?” 李澈简直想一拳打得他再笑不出来。 好容易才忍住了,道:“我还有事,等会儿才回去,就不跟你们同行了,你们先走吧。” 某些人到底是怎么把“小人得志”这四个字,时时都演绎得这般淋漓尽致的? 等着瞧吧,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谢令昭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李澈不会答应与他们同行,他纯粹就是为刺儿李澈的,见他果然变了脸色,心里舒坦了,才又笑道:“既李兄有事,那我们就先走了啊,李兄且留步。” 说完还有意把背上的陆薇薇掂了一下,才得意的背着人大步走了。 看得别说李澈越发想打人了,就是来宝,都觉得不忍直视。 他家大爷到底是闹哪样,为一个男人,跟另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算怎么一回事?当他自己存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人李少爷便也跟他一样呢,也不怕人李少爷怀疑! 偏陆少爷也由得他,到底怎么想的,难道陆少爷已终于被他打动了?不该呀,陆少爷可才中了县案首,正是前途大好的时候 谢令昭才懒得管来宝想什么呢,反正有些事他自己知道就够了。 他心情大好的背着陆薇薇到得马车前,又扶着陆薇薇上了马车,自己随即也坐了进去,吩咐来宝出发后,才又问陆薇薇,“陆薇,你头痛吗,要不要靠一会儿?我宽厚的肩膀免费借给你哦。” 陆薇薇白他,“你巴不得我头痛吧?不好意思哦,我好得很,你宽厚的肩膀自己留着靠吧。” 谢令昭嬉皮笑脸,“我这不是靠不到自己的吗?所以把你肩膀借我靠靠吧,我头有些痛了,可能是刚才等得太久,吹了风的缘故。” 陆薇薇啐道:“这马上都三月的天儿了,什么风还能把你头吹痛了?行了,别闹腾了,不然跟你算刚才小心眼儿的账了啊,当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挑衅澈表哥的呢?” 谢令昭干笑,“我哪有” 迎上陆薇薇似笑非笑的眼,只得承认,“这不是有些人得一辈子都防着吗?尤其今儿你们还一起赴了那么久的宴,不知道能一起说多少话儿了,我要去,你还不让我去” 陆薇薇哭笑不得:“你上辈子还真不亏是酿醋的。众目睽睽之下,我们能说什么话儿,我们连坐席时都没坐到一起好吗?再说了,你一向那么自信的,怎么偏这时候不自信了?就冲你这张脸,我也不会轻易变的,所以放心吧。” “真的?”谢令昭先是高兴,随即便笑不出来了,“什么叫不会轻易变,意思就是说,还是有变的可能了?” 陆薇薇忍笑,“自然有变的可能了,毕竟人心易变是都知道的。所以你千万得把你这张脸保养好了,本来你就比我大好几岁,将来真人老珠黄了,我可就要再考虑了哎哟” 话没说完,已让谢令昭狠狠捏了一把手,痛得失声叫起来,“你这小没良心的,看我以后还对不对你好!” 却到底舍不得真把陆薇薇捏痛了,很快已卸了力道,改为松松的握着。 陆薇薇忙笑道:“好了,逗你玩儿的,别生气了好不好?这么好这么帅的男票,我疯了才会变呢,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见他嘴角已翘了起来,再接再厉,“天下第一美男子真生我气了?照理不该呀,天下第一美男子不但长得好看,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心胸也是一等一的宽广,怎么可能生我的气?肯定是我弄错了,肯定是的” 又作势要挠谢令昭的痒痒。 谢令昭哪敢让她挠,这可是在马车上,到底绷不住笑了,“果然是案首呢,连拍马屁哄人都是一等一的溜,你若真安了心要哄谁,凭他是谁,都逃不脱你的手掌心儿吧?” 陆薇薇失笑,“你还真看得起我,我可没那本事,能哄住你,不过是你在乎我心疼我,我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罢了,别人压根儿不在乎我,自然也不会吃我这一套。何况我才懒得哄别人呢,也就你我才肯哄了。” 谢令昭满脸是笑,“真的?那你答应我,这辈子都只哄我一个,绝不哄别人。” 陆薇薇扶额。 就没见过这么爱撒娇的男人,她和谢令昭这是搞反了吧? 可自己找的男票,除了自己宠着,还能怎么着,凑合着过吧遂佯装不耐烦的道:“行行行,答应你,这辈子只哄你一个,绝不哄别人,总成了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整个李家村家家户户便都忙活了起来。 抱了大笤帚到处清扫的;在摆席的空地四周搭了架子,准备临时搭棚子,以免万一下雨,坏了全村人的盛宴和心情的;在一旁搬了石头、和了稀泥,准备临时搭大灶的;往各家去搬了桌子和凳子来,依次排开的所有人都忙得是热火朝天。 亏得各家的份子钱昨儿就收好了,猪也杀好了,该买的各色调料和必需品也都买好了,不然大家今儿更得忙碌。 李家众人也没闲着,吃完早饭,李成栋便让李昌抬了桌子,再把红纸铺开,让陆薇薇写起大红对联来。 随后又带着李昌,去了镇上采买糖果炒货,至于戏班子的人,却是昨儿就打发陈三去说好了的,保证午宴前一定到。 等陆薇薇写好对联,指挥谢令昭张贴好,李氏与李舅母也带着王妈朱嫂子把家里打扫得焕然一新后,一家人便都换了衣裳,去了会场。 就见洒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已经摆好了十几二十张桌子,方的圆的都有,还有人正抬了凳子来,在挨桌摆放。 可把村里的孩子们高兴坏了,在桌凳之间到处穿梭玩耍,笑声叫声老远都听得见。 一旁临时搭就的土灶和长案前,至少十几个妇人们也正一边说笑,一边利索的洗洗切切,煎炒烹炸。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比自家办喜事还要高兴,也比过年还要热闹。 引得李月一边四下看,一边禁不住感叹,“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咱们村儿这么热闹过,比那年叔爷家里娶大贵嫂子还要热闹!” 正好让旁边一个忙着摆凳子的族兄听见了,立时笑道:“阿月妹子才多大,别说你了,你哥哥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咱们村儿这么热闹呢。” 旁边其他人也笑着附和,“可不是,咱们村儿真的好些年都没这么热火朝天过了,大家都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呢!” “没事儿,以后咱们村这么热闹的时候就多了,小巍和阿澈还要中举人老爷,将来还要当大官呢。等当了大官后,还要娶千金小姐,是想不热闹都难。” 说得李氏和李舅母先就眉开眼笑,“一个个的也太会说话了,那可就承你们吉言了。” “今儿真是辛苦大家伙儿了,待会儿都多吃点,多喝点啊。” 众人则纷纷笑道:“辛苦什么,这样的辛苦大家伙儿都巴不得日日能有好吗?” “就是,这样的大喜事,又能吃好的喝好的,大家就是再累,也是高兴的。” “其他村儿想这样热闹还没有呢,随便谁家孩子都能跟我们小巍和阿澈似的能干争气呢?” “就是就是” 大家很快以李氏李舅母和陆薇薇一家子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都说笑个不住。 等随后李成林带着他妻子和李澈到了,李成栋和李昌也买了糖果炒货回来,整个会场便越发的热闹了。 大家吃着糖果炒货,喝着李成林特意拿来的好茶泡的茶,虽然大家未必吃得出那茶到底好在哪里,又是说又是笑的,还没到开席,四周已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第一百五零回 到得午时,开始有外客陆陆续续的到了。 不但有李成栋生意场上的朋友伙伴们,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也来了好些,有李成林的一些老友故交,有县学的夫子们和陆薇薇李澈的好些同窗,彭大人和卞教谕也分别打发了师爷和侄儿到场贺喜。 县里好些大户人家也打发了管家来送礼道贺。 亏得有李澈事先提醒,李成栋与族中长辈们合计一番后,觉得多摆三五席的备用只怕都不够,最好再多备些,反正天儿还不算热,头天吃不完的,第二天再接着吃就是了。 索性直接多备了十个席面。 不然客人来得这么多,瞧着后头只怕还会有,可就要闹笑话儿了。 一众来贺喜的外客出手都十分的大方,除了贺礼,还都没少了贺银,且都是二两五两起步,还有送十两的。 把村里众人都羡慕得直咂舌,要不说自来最赚钱的行当,就是念书呢? 只要念出个名堂了,便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不过众人也就只有羡慕了,并无酸妒或是觉得来的人太多、太麻烦了之类,小巍和阿澈的风光,可是他们寒窗苦读多年才得到的,这些年不止他们苦,两个家里的大人也都苦,才好容易把他们拉扯出来了,自家可做不到那份儿上。 当然,自家孩子也没那个本事,小巍和阿澈可是天上的曲星下凡,自家的孩子拿什么比,要是他们也能念书,自家当然砸锅卖铁也要供的。 大家一边羡慕议论着,一边还觉得与有荣焉,今儿他们见着了多少以往连面都照不上的“贵人”、“体面人”们? 可真是太有面儿了,其他村的人再羡慕,也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儿! 于是客人们有心捧场,主人家热情周到,自然是宾主尽欢。 陆薇薇与李澈作为今日的绝对主角,自然是所有宾客奉承敬酒的焦点。 每到一桌,便立时引得好话不绝,敬酒不绝,“陆相公和李相公可真是年少有为,一看将来就是要成大器的。您二位是斯人,我也不敢唐突了,就我喝三杯,您二位意思意思的喝一点儿就是了吧。” “我就先干为敬了,二位相公随意便是。” “我给二位相公满上,满上啊” 好在有谢令昭一直跟在一旁替陆薇薇挡酒,李澈也有意替陆薇薇挡了不少酒,才没让她因为喝多,还不知道会怎么失态,指不定就露马脚了。 所有人都吃着喝着笑着,吃到后面,男人们还开始高声粗气的划起拳来。 加上戏班子的人在宴席后半段虽还没妆扮了正式开始唱戏,却有小戏儿们在人群里耍起了杂耍来,逗得女人和孩子们都是哈哈大笑,拍手不绝,场面一时间热闹到了十分去。 一直热闹到申正,外客们开始陆陆续续的告辞了,陆薇薇与李澈才总算暂时得了清闲,可以坐下喘口气了。 谢令昭见陆薇薇脸一直红红的,手也一直在扇扇扇的,忙递了杯温水给她,“午宴的菜都偏酸咸,陆薇你肯定早饿了,快喝点儿水润润吧。” 陆薇薇可不早渴得嗓子快冒烟儿了吗,偏李氏与李舅母一直让人群围着,李月也不知哪里去了。 倒不想,谢令昭已经替她挡了大半的酒了,还能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 陆薇薇心里霎时甜甜的,接过水一气喝完了,才笑着低问谢令昭,“你还好吧,喝那么多酒,要不要回去躺会儿?晚上就好了,就剩自己人了,应该不会再有劝酒的,咱们都可以安心吃席,安心看戏了。” 说着,忽然想到今儿的席面也好,戏也好,只怕都入不得谢令昭的眼。 忙又道:“你会不会觉得太无聊了,哪哪儿都不适应?没办法,村里摆流水席就是这样的,今儿都算够好的了。你要是不习惯,晚宴就别来了,明儿也安心待你自个家里歇着吧,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谢令昭却是笑道:“我觉得今儿的宴席又热闹又放松,还好呀,至少比我以往坐过的席感觉都好,我是酒喝得不少,但菜也吃得不少。唱的戏也挺有意思的,什么你喝茶就喝茶,废话怎么那么多,我听懂了之后差点儿笑岔气。” “你真觉得有意思?”陆薇薇挑眉。 但见谢令昭满脸的笑容与放松不像是作伪,这才放下心来,“你能习惯就好,明儿应该就没什么外客了。等忙完这两日,我和我娘还要回一趟陆家村去给我爹上坟,把好消息告诉他,你要不要跟了我们一起回去?咳正好也与我爹介绍一下你,让他在那边好放心。” 话音未落,谢令昭已忙笑道:“我当然要一起去了!你和伯母就收拾你们自己的东西便是,车船我会安排好的,你们就别管了啊。” 就算陆薇不邀他一起去,他也要厚着脸皮非跟去的,不然他可不能放心。 何况陆薇还邀了他,还要带他一起去给未来岳父上坟,那他更是非去不可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令昭见不知不觉间陆薇薇离自己已是越来越近,而周围的人都在忙着看戏,并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便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低道:“陆薇,你刚才不是问我喝了那么多酒,好不好吗?我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却觉得头实在有些痛,眼睛也花了,怕是得回去躺会儿才成。要不,你扶了我回去吧?” 正好家里这会儿也没人,他不就可以 陆薇薇却是哼笑一声,“你这头痛还能控制,想痛时才痛,不想痛时就不痛呢?当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趁早打消了的好,不然万一害我漏了馅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令昭见她满脸的娇嗔,越发心痒痒了,低道:“我肯定会小心,不让你露馅儿的真的,我头好痛啊,你就扶我回去嘛。不然我可要靠你肩膀了啊,反正都知道我跟你好,中午又喝了那么多,应该也不会有人多想的。” 陆薇薇白他,“不会多想就怪了。你以为就只升叔和来宝他们会多想,其他人就不会呢?反正你给我老实点儿,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也得以后去了,就跟望梅止渴似的,有什么意义?” “好歹给你画了大饼,再讨价还价,画的大饼都不给了,直接收回啊。” “那还是给吧,陆薇,你真是太小气了” 两人低声说着只有情侣自己才会觉得有意思,旁人听了都会觉得无聊的废话,心里都甜津津的,周围也开始无形冒起了粉色泡泡。 李澈远远在一旁看见了,好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直接上前去打破了二人之间那无形的情意流淌。 却终究还是没能跨出那一步。 他本来都想好,趁着今日,趁着酒劲,他再郑重向巍表弟表一次白,不是说非要她怎么样,只求她好歹能给他一个和谢令昭公平竞争的机会,好歹再考验他们两个一阵子,别这么早就下了定论。 可惜现在看来,压根儿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巍表弟跟谢令昭在一起时的状态,真的是跟他在一起时完全不会有的,他真的不是输给的谢令昭的家世富贵,而是输给了巍表弟的心,输给了他们的两情相悦! 李澈好半晌才强迫自己转身往一旁走去。 正好余光见他娘和李秀站在一旁的角落里,都正巴巴的望着他,他心里越发的酸楚,但也忽然注入了一股暖流。 不管怎么说,他的亲人们都还好好儿的,他以后也会让他们越来越好,他该知足了,有些本来就不属于他的奢侈品,他打一开始就不该想的 到得酉时一刻,晚宴开始坐席了。 因为族长发了话,“大家早些吃完了,好早些放烟火。放完烟火再接着看戏,今儿大家都给我敞开了玩乐!只是一点,都给我少吃酒,不然闹出什么事儿来,我可一个都饶不了!” 大家便嘻嘻哈哈的又团团坐了,开始享用起晚宴来。 却是菜还没上齐,就有不速之客吴姥姥让儿子孙子们抬着到了。 吴姥姥一见李成栋与李氏,就笑道:“女婿、姑奶奶,这么大的喜事,我们可来晚了,真是该罚,该罚,待会儿让你舅子们先就自罚三杯啊。” 又指挥儿子孙子们,“快把咱们买来的鞭炮和烟花都抬来,自家至亲骨肉,这么大的喜事,当然得先给自家人撑起了才是。” 李成栋与李氏都早已冷了脸。 虽然早已算到随着小巍中了案首的消息一传开,他们肯定少不了面对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人的可笑嘴脸,倒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也没想到最先来的会是吴姥姥一家。 他们家干的那些破事儿,兄妹俩现在想来都还恶心得想吐,没先找他们的麻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们既还敢来,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但兄妹俩也不能一点不顾李舅母的面子和感受,到底总是她的亲娘和亲哥哥侄儿们,事情也早已过去了。 遂都先看向了李舅母,看她是个什么意思。 第一百五一回 为的不就是这一天 李舅母已是气黄了脸。 当初吴家全家人联合起来算计李月,已让她寒透了心,再不肯认母认兄,再不肯踏进吴家村一步。 等到之后李成栋受伤回来,差点儿就没命时,吴家人又是趁机落井下石,妄图以孝道来逼得李家就范,恨不能吃尽李家的肉喝尽李家的血,半点不为她考虑。 李舅母的心就更是凉到了极点,说句狠心的话,便是吴姥姥即刻死在她面前,她也绝不会再掉一滴眼泪。 倒不想,今儿他们还有脸来,就跟之前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还有脸说什么自家至亲骨肉。 谁跟他们是至亲骨肉了,小巍可是姓陆的,跟他们家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李舅母直接冷冷道:“这是李家村,今日也是我们李氏一族的喜事,高中的更是陆家的人,与你们姓吴的有什么关系?这里也没有任何人与你们是至亲骨肉,反倒所有人都不欢迎你们。所以还请立刻走人吧,再不走,待会儿只能给扔出去,可就笑掉人的大牙了!” 李舅母一表态,李成栋与李氏便有底了。 李氏立刻冷笑道:“当初某些人算计我们李家的女儿时,可没想过什么骨肉至亲。当初见我大哥出了事,便想趁机欺负我们,想活活逼死我们时,某些人也没想过什么骨肉至亲,现在倒有脸来说骨肉至亲了!怎么着,是嫌自家只是在天泉县里出名还不够,还想在整个会宁府都出名呢?” 李成栋也道:“谁家的骨肉至亲和自家人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结果某些人倒好,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吃着我的饭擎着我的好时,尚且要算计我闺女。等到之后我落难,你们找上门落井下石,想要逼死我们全家,就更是想都想得到的事儿了,我根本一点不意外。” “可惜老天爷开眼,好人终究还是会有好报的,这不我家的生意就缓过来了,我家小巍也高中案首了?你们一定很恨、很后悔吧,可惜再恨在后悔,也已经迟了!我李成栋今儿把话撂这里了,你们吴家的人,我们李家一个都不认,往后也绝不会跟你们家有任何的往来,绝不会管你们的任何死活!” “你们要是不服气,就只管到处去乱说,甚至直接去告官都可以,看我会不会怕你们,看你们又能不能如愿。我们全家都行得正坐得端,随便你们怎么样,我都奉陪!” 吴大舅兄弟叔侄都被说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 尤其见所有人都拿鄙视的目光看他们,还有朝他们吐口水的,就更是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让他们钻进去了。 他们本来真不想来,至少也不想今天来的,等过几天风头过了,他们再悄悄儿的来,悄悄儿的求,不比今天来当着满堂客人的面儿丢脸的好呢? 是吴姥姥说,就得趁着人多才好办事,一来李成栋兄妹不能不顾面子,二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们家赔了礼,让兄妹俩心里得意了、受用了,自然也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吴大舅兄弟叔侄一想,也有几分道理。 陆家小巍才中了案首,正是最风光,也最在意脸面的时候,肯定不愿有人生事扫兴,能恕则恕的;且人在高兴时,也是最大度的,他们都是这样,陆家小巍跟李成栋、李氏自然也是一样。 那他们不就慢慢儿能改善与妹妹妹夫一家的关系,慢慢儿又能沾上他们的光了? 可惜现在看来,全都是他们想得美 吴姥姥倒还腆着脸,笑得出来,“嗨呀女婿、姑奶奶,我们早就知道错了,早就后悔了,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呢?那个,当时也都是在气头上,话赶话的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结果硬生生弄得我们真的早就知道错了。” “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呢?咱们家阿东几个身上可都流着跟阿昌他们相同的血,小巍也是我们从小儿看着长大,跟他们兄弟一起玩儿到大的,呵呵,你们就别跟我们计较了吧” 李成栋冷冷一笑,“您老都这样了,还得为了儿孙操碎心,连老脸都不要了。我都不知道是该替您的儿孙们庆幸,能有这么个好娘、好奶奶,还是替您悲哀,都这把年纪,还不能颐养天年,安心享福了!” 不待吴姥姥说话,又道:“难怪您这么大一家子,却一个成器要脸的都没有,慈母多败儿么,都是您老给惯的。可惜您肯惯他们,我却不肯惯,我又不是他们的爹娘,凭什么惯他们?我也绝不会谅解,绝不会认你们,全家通不认!” 外客早走得差不多,剩下的都是李家村的人,自然都是知道当初是怎么一回事的。 听到这里,都纷纷议论起来,“怎么就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我要是他们,别说来咱们村儿了,我连家门都不好意思出了。” “可不是,都遭了报应,老的瘫,小的娶不上也嫁不出去了,还不要脸,还想沾人成栋和小巍的光,也不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再降下报应来?” “都瘫得只剩一张嘴能动了,还是这么能搞事,这老婆子真是绝了。” “是啊,明明一副多好的牌,愣是让她给打得稀烂。也不想想,我们小巍学习那么好,肯定要中的,成栋哥也是那么能干,迟早要翻身的,;愣是几个月都等不得,当然如今怎么着都是活该了” 饶吴姥姥脸皮再厚,因是半身躺在担架上的,也看不清众人脸上的鄙视,还是被众人的话说得终于挂不住老脸了。 梗着脖子道:“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关你们这些人什么事,要你们在这里多嘴。吃你们的饭去吧,我女婿花银子弄了这么多香东西,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众人都气笑了,“你们家的家事?什么时候咱们李家村成了吴家村,李家成了你们吴家了?在我们的地盘上,还敢说你们家的家事,当我们李家都没人了是不是?” “今儿这流水席可是我们全村凑份子办的,这也是我们李家村的地儿,不相干的人趁早给我们有多远,走多远!” “好歹要点儿脸吧,要不是看在成栋媳妇的份儿上,我说不出好话来!” 老族长也气得再忍不住道:“你们这是欺我们成栋头上没有爹娘长辈护着,欺我们李家没人是不是?我明儿就找你们族长说道去!” 吴姥姥老脸挂不住归挂不住,却因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今儿便达不成旁的目的,至少也要啃下李家一块儿肉来才罢休。 自然不会就此打退堂鼓。 梗着脖子又尖叫起来,“吴春香她是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是不是嫁了他李成栋?我辛辛苦苦生下来,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不该孝顺我呢?我又不是要怎样,只是来喝个喜酒而已,就一个个喊打喊杀的,上哪儿也没有这样的理!本来我还真没想要怎样的,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们既这样对我,我今儿还就不走了。我就住下了,我倒要看看,她吴春香敢对我怎么样,他李成栋又敢对我怎么样,还不是只能乖乖儿的孝顺伺候我都给我走远点啊,谁敢挨我一下,我今儿可就赖上他了,回头若有个什么好歹,不但我儿子孙子们饶不了他,我做了鬼也饶不了他!” 众人见吴姥姥一副立马就要撒泼打滚的样子,再见她瘦得皮包骨,头发也又白又乱,就跟鬼一样。 一时还真有些怕被她赖上了。 吴家现在就是那光脚的,他们却是穿鞋的,傻了才跟他们硬碰硬呢,本来也是人家的家事 吴姥姥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得意起来。 看向李舅母骂道:“吴春香,早知道你是个这么不孝的东西,当年老娘就该直接把你摁死在血盆子里!哼,老娘好好跟你说,你不听,那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别以为有贵公子给你家当靠山,别以为他陆巍中了,我就会怕你们了。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惹毛了我,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反正我们家名声已经让你们害得烂大街了,再烂一点也无所谓了。你们家却还要脸,陆巍念书的人更是要脸,你们今儿不让我满意,不把事情办好看一点,那就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李舅母气得浑身直哆嗦。 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的娘家人,这样的亲娘? 她自己忍辱受气,被人议论指点就算了,要是害得小巍也跟着丢脸,甚至影响到她的前程,就真是没脸见小巍,没脸见妹妹和孩儿他爹,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舅母悲愤道:“我知道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不是早就证明过了吗?好啊,那我今儿就让我男人休了我,以后连我都与李家再没关系了,我看你们还怎么撒赖,怎么不要脸” 话没说完,已让陆薇薇冷笑着打断了:“舅母不用跟他们废话,直接赶人就是。我不怕丢脸,他们也没那个资格让我丢脸。我辛辛苦苦念书考科举,为的不就是自己的亲人再不受气吗?现在我的秀才都已是板上钉钉了,我的亲人还要受气,那这个秀才要来还有什么用?我为的不就是这一天!” 第一百五二回 陆薇薇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看这次吴家人,更确切的说,是吴姥姥又能作做出什么妖来。 不想来来回回,吴姥姥也就只那点儿连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算不上的本事,先来软的,软的不行了,立马来自以为的硬的,以为真能唬住人。 可偏偏她舅母为了她的名声前程、为了舅舅和这个家的名声安宁,还真只能屈服于她这一套,被逼得连让舅舅休了她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陆薇薇自然再不能看跳梁小丑跳下去,必须得站出来不可了。 她冷笑完,压根儿不给吴姥姥叫嚣的机会。 已又冷冷道:“我念书的人的确要脸,但也要看对谁了。对你们这样的泼皮无赖,我有什么怕丢脸的,再写一出戏,让全县的人都知道你们到底有多无耻就是了。” “上次我还是白身时,写的戏本都能叫好又叫座,让你们一家臭名远扬了。如今我已是案首,我写的戏本子只会更加抢手,更加人人传诵,我不但不用再花一文钱,我还能骂得你们半死,光路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们后,倒挣银子,你们信不信?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连鞋都穿不上了的人我都还踩不死,反倒要被他恶心了,我还活什么活,考什么秀才,我趁早死了算了!” 吴姥姥被陆薇薇骂得一愣一愣的。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上次真是你这小兔崽子坑的我们家。你害得我们家变成现在这样,我饶不了你,我、我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让全县的人都知道你到底有多坏,我饶不了你……” 陆薇薇凉凉一笑,“怎么着,我冤枉了你们不成,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原来不是你们一家老小?我倒真想看看,你要怎么揭穿我的真面目,又有几个人会信你的话。” 顿了顿,“可惜你压根儿没那个机会了。我已经让人去县衙请官差来拿你的儿孙们了,我上次就说过,不孝可是大罪,轻则坐牢,重则流放,结果他们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那我也只好成全他们,请他们去县衙的大牢里住上一年半载了。” 这话一出,吴大舅几兄弟终于开口了,“我们哪有不孝了,我们明明好心来贺喜,结果你们一家子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娘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再怎么不好,也是长辈,是你舅母的亲娘,结果女儿女婿都这么不孝,她不该生气呢?” “就是,事情都过了那么久,我们也让你们逼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想怎么样,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还想往我们头上扣大帽子,说我们不孝,我们孝不孝我娘最知道了,你说了算不了!” “上次我们什么都不懂,才会被你吓着,就算今儿官差来了,我们也不怕。我们孝不孝,得大老爷判,你说了不算,官差说了也不算,我们才不怕,大老爷也要讲人证物证的,才不会随便就让人坐牢,我们又不是没长嘴!” 陆薇薇边笑边点头,“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点心嘛,来之前还知道做点儿功课。” 话锋一转,“谁跟你们说,得大老爷发了话,才能抓你们去坐牢了?谁又跟你们说,随便谁都有资格让大老爷升堂,升堂后才能判你们的罪了?官差照样能抓你们去坐牢,照样可以关你们一年半载,我相信这个面子,他们肯定愿意卖给我这个案首。” 吴大舅几兄弟有些慌了。 的确,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们连县太爷的面儿都见不着了,还申什么冤呢? 何况官差们哪是小鬼了,对他们来说,那已经是活阎王了…… 陆薇薇已又道:“就算你们侥幸见到了大老爷,我可是大老爷亲点的案首,平日大老爷也对我赞赏有加的,你们觉得,他是会站在你们,还是站在我这边?” 谢令昭简直不耐烦透了。 好好儿的一场宴席,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愣是让几只臭虫给破坏了,简直晦气! 他直接站到了陆薇薇前面,冷冷道:“本大爷家里在京城跺跺脚,都能抖三抖的,捏死你们一家子无赖,比捏死几只蚂蚁难不倒哪里去。再不滚,就别怪本大爷不客气,直接把你们都打死打残了,反正也就是多赔几两银子的事!” 又与陆薇薇道:“陆薇,你跟他们废什么话,我早说过索性我替你和阿昌把这群无赖料理了算了,你非不让,非担心我惹祸。我能惹什么货,就他们这样的草芥子,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不知道权势很多时候,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呀!” 陆薇薇笑道:“我当然知道权势很多时候能一手遮天,这不是我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你说得对,我虽没到那个地步,你却可以啊,干脆你替我们料理了吧,反正对你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儿。” 说着看向脸色越发慌乱了的吴大舅等人,“我从来都觉得仗势欺人不好。但你们实在太可恨了,让我实在忍不住不仗势欺人,甚至还生出了仗势欺人挺好的感觉来。谢令昭,交给你了啊。” 谢令昭“嗯”了一声,冷笑着一步一步上前,在吴家众人的瑟瑟发抖中,直接一拳将一张空着的方桌打散了架。 这才道:“今儿是我好兄弟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在这里见血,你们识相的就立刻滚,那我事后还能饶你们一条生路。若不然,等少了胳膊断了腿儿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吴家众人见他一拳便把桌子打散了架,吓得更厉害了。 这样一拳要是落到他们身上,不是当场得把人打死呢? 陆薇薇趁机添柴,“以后不要再想着什么沾我们家的光,我们家就算挣下了金山银山,也跟你们家没有丝毫的关系,你们卖惨也好,撒泼耍赖也好,都是没有用的!更不许再出现在我舅母和我们家人的面前,不许再来我们村,不然我绝不客气。” “我现在的确还没有权势,但我才十五岁就已经是县案首了,我以后中举人中进士当大官,也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你们信不信,我连口都不用开,便自然会有人替我料理了我厌恶的人,还料理得干干净净?吴姥姥,你倒是一把年纪,活不了几年了,你的儿孙们却还有几十年好活呢,你好歹还是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只要你们一直乖乖儿的,再不来烦我们,说不定哪一天,我舅母就心软了,肯漏三瓜俩枣给你们了呢?我要是你们,现在就乖乖的回去,再别来闹腾,岂不知你们越是闹腾,我舅母就越是憎恨你们,你们占到便宜的可能性就越小。真弄得一家子残的残,坐牢的坐牢再后悔,可就迟了!” 吴姥姥本还想继续撒泼的,她不信光天化日之下,谢令昭还真敢把她怎么样。 他只要敢动她一下,她立马赖定他,赖定李家,就不信她真不要命了,他们能不怕,官府又不是他们开的! 可陆薇薇的话就算再不中听,有一句她还是听了进去。 她倒是活不了几年了,她的儿孙们却还有几十年好活呢,现在的确难了些,但总还能活下去,将来也总会有翻身那一天的…… 再看谢令昭满脸的凶相,李成栋与李氏都是满脸的厌恶,便是李舅母母子几个,也都是一副恨他们一家入骨的样子。 还不说周围全是鄙视唾弃的目光。 吴姥姥终究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已经试过说好话没用了,凶也没用,现在再来求甚至跪,肯定还是没用的,早知道,当初就不打那破主意,当初他李成栋落难时,他们也别想着出气,就该趁机缓和关系的…… 等吴家一家子终于灰溜溜的走了,众族人和村里的人也让陆薇薇请族长招呼着全部去坐了席,让整个会场又恢复了热闹后。 陆薇薇方与李舅母道:“舅母,我和谢令昭刚才只是吓唬他们,不会真对他们怎么样的,您只管放心。” 李舅母满脸的羞惭,“都怪我,大喜的日子,却偏弄得……我都没脸见小巍你,没脸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陆薇薇忙笑道:“舅母这话是怎么说的,又不是你弄的,你都是受害者了,怪谁也不该怪你啊,是吧娘,是吧舅舅?” 李成栋道:“是啊,关你什么事儿,你理他们呢。小巍,你和阿昭刚才倒是配合得好,我几次要开口,都让你给制止了,没想到你们还真把人赶走了。” 陆薇薇笑道:“对这种人,就得一路硬到底,还得速战速决,咱们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让他们给搅合了。不过明儿舅舅还是让太公去给他们的族长打声招呼吧,癞蛤蟆虽然不咬人,终归恶心人不是?” 第一百五三回 李成栋忙应了,“我待会儿就跟太公说,回头我也会想法子,给他们找点儿事做,省得一天天闲着,只知道生事的!” ‘找点儿事做’几个字只差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冒着丝丝的寒气。 哼,之前是他受了伤,生意也大受影响,等他好了后,心思都在怎么把生意重新做起来,也在小巍县试上,顾不上旁的。 才没找吴家算账,由得他们好日子过到了今日的。 结果他们倒好,一点儿夹着尾巴过日子的自觉都没有,还敢在今儿这样自家大喜的日子里,找上门来撒泼耍赖,坏大家伙儿的兴致,简直就是晦气。 他再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还真以为他是吃素的了! 陆薇薇一听就明白李成栋的意思,也知道大家都明白了,顾及李舅母的感受,忙笑道:“舅舅,估计他们也不敢再生事儿了,明显讨不到好处,还要再来,不是傻子么?还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若再敢来,再给他们找事儿也不迟。” 李氏犹豫了一下,也道:“是啊大哥,就先让太公打声招呼吧,都忙着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大嫂这些年为这个家可谓是操碎了心,又生养了阿昌兄妹这么好三个孩子,那总是她的亲娘亲哥哥,真做得太绝了,她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又怎么会不难受? 李舅母却忽然咬牙道:“凭什么还给他们机会,事不过三,这都这几次了?哪次干的事儿是人干得出来的,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好的!他爹,你只管找他们的事儿,不用考虑我,我看见恶人遭殃,只有高兴的。他们早不拿我当女儿当妹妹,也早不拿阿昌三兄妹当骨肉了,我们凭什么还管他们?就得狠狠收拾他们一次,让他们痛个够,以后再不敢了才是!” 顿了顿,又与陆薇薇道:“小巍,舅母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我说心里话,刚才看见他们被你和阿昭说得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也不敢再撒泼,只能灰溜溜的走人,我心里不知道多痛快。这一天我也等很久了,之前都是不痛不痒,除了被人骂几句,除了暂时儿女亲事受影响,他们根本没受到实质性的惩罚,也是时候该给他们实质性的惩罚了。” “不然他们还以为他们可以无法无天,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只要会撒泼耍赖就够了!” 陆薇薇见李舅母是真恨吴家人恨到了极点,心里一阵舒坦。 知道自己憎恨的人迟早会倒霉、迟早会付出代价,与自己憎恨的人很快就要真倒霉、自己说不定还能亲眼所见的痛快感怎么可能一样? 前者说到底只是阿Q精神罢了,后者才是实打实的,亏得舅母是个明白人。 只李舅母应该到底还是觉得丢脸了,心里也肯定不痛快,随便吃了点儿东西,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李月先回家去了。 谢令昭这才低声与李成栋道:“舅舅,您别出面找吴家的事儿了,交给我的。您和阿昌总得顾及名声,也得顾及舅母,我却是什么都不用顾及的,所以这事儿我出面最合适不过了。” 李成栋皱眉,“这怎么好麻烦阿昭你,还是……” 话没说完,已让谢令昭打断了,“舅舅这是还拿我当外人呢?……您既不拿我当外人,‘麻烦’二字又是从何说起?您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会把握好度的。” 李氏则低声在与陆薇薇道:“哼,还以为是当初你舅舅受伤,我们家不是女人就是孩子时呢?那时候我们都能撑过来,没让他们占到丝毫的便宜去。如今你舅舅好了,你也中了,这样都还能让他们占到便宜,恶心到我们去,这日子也趁早别过了!” “我刚才看那老婆子瘦得鬼一样,一家子也是要多畏缩有多畏缩,我心里不知道多痛快。等看到人人都骂他们,他们只能灰溜溜的滚蛋时,就更痛快了。我这口憋了小一年的气,今儿总算是顺畅了!” 陆薇薇笑道:“我也觉得挺痛快的,虽然还是被他们恶心到了,还是扫了大家的兴。但都亲眼看到了他们是如何可恶的,往后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说舅舅舅母不孝、无情什么的了。” 李氏哼道:“本来他们家就已经臭不可闻了,我看有谁敢说你舅舅舅母的,我肯定撕烂他的嘴!今儿这一关算是过了,等回头咱们回了陆家村时,某些人只怕会更可恶。我要不是想着这么大的喜事,肯定得亲自到你爹坟前告诉他,都不想回去了。” 陆薇薇道:“娘别担心那么多,有二十亩免税与免一个徭役的名额吊在前头,他们再可恶也是没有用的,除非他们不想在陆家村待下去了。等这边流水席办完了,我们就收拾好了回去吧,早些把事情了了,我好回来继续念书用功。县试我的确过了,还有府试与院试呢!” 光会宁府下辖就六七个县了,每个县都有一个案首,会宁城里同样也有一个案首。 再到全省,便至少几十个县案首了,她中案首的几率也将从十之八九,到十之一二,再到几十之一二。 除了继续努力,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捷径。 但她真的很想再拿下府试案首,甚至院试案首,冲一冲小三元。 所以必须得尽快把这些琐事都处理好,她才能心不旁骛的做最后的冲刺。 村里的流水席又摆了两日,之后两日,同样热闹不已,全村人都跟着又过了一个年,还是最热闹的年一样。 等到第四日上,陆薇薇与李氏方踏上了回陆家村的路,至于谢令昭,不用说肯定仍是一起的。 陆家村从族长到一众本家村民都早已等着母女两个了。 毕竟陆薇薇考中县案首这样的大喜事,早就传遍全县各镇了,就算竹溪偏了些,这么几日下来,也足够传到竹溪了。 第一百五四回 全村人都是大喜过望,尤其在听镇上有见识的人说了陆薇薇的县案首不仅仅意味着是全县第一名,还让她的秀才板上钉钉,只要府试院试时不发挥失常,就铁定是秀才老爷了后。 大家伙儿就更高兴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今年的徭役他们虽都沾不了光了——徭役都在上半年,可秋收后二十亩地的免税,他们却是打今年开始,就铁定能沾光了? 还当小巍才十五不到,说白了就是个半大孩子,就算平日书念得再好,也未必就能一次考中,他们怕是得再等几年,才能真正沾光。 却不想,小巍竟真说中就中,竟真这么厉害。 嗨呀,就算他们不能沾光,光今科的县案首是出自他们陆家的,是他们陆家村的人,也够他们有面儿了,往后至少在全竹溪镇,只要说起他们是陆家村的人,敢说铁定人人都羡慕! 族长和族里几位长辈当日便开始计划起,各家要如何凑了份子钱,摆了流水席,全村都好生庆祝热闹一番来。 得知陆薇薇与李氏终于回来了那一刻,村里的人都有多高兴,母女俩又在村口,便受到了全村陆陆续续闻讯奔来的人们多么热烈的欢迎与奉承,可想而知。 “小巍,你们可算回来了,大家伙儿一直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呢!” “叫什么小巍,该叫秀才老爷了,秀才老爷可真是咱们全陆家村的荣耀啊,现在出去一说我们是陆家村的人,谁不羡慕咱们村儿出了个文曲星呢?” “迁弟妹,你可真是好福气,就等着当老太太,等着后半辈子都享不尽的福吧!” “秀才老爷打小儿就跟村里其他孩子不一样,那时候我们就知道,将来肯定是要干大事的,现在果不其然吧?也是迁婶子您教得好,我家那俩混小子能有秀才老爷一半儿,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我不用我家小子有秀才老爷一半儿,能有一成我都高兴了。迁嫂子,您可千万要教教我们,您都是怎么教孩子的……” 陆薇薇与李氏忙都笑着谦虚,“还要府试院试也过了,才是秀才呢,各种叔伯婶婶哥哥嫂子们千万别什么老爷不老爷的,我可当不起。” “可不是,别说小巍现在还不是秀才,就算已经是了,仍是咱们陆家村的人,仍是大家打小儿看到大的孩子。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仍叫她小巍就是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得怎么教孩子?都是孩子自己懂事,也是她舅舅舅母和学里夫子们教得好,我哪教得了大家……” 还是村里有眼色的人笑着叫起来:“都别堵这儿了,小巍和迁婶子肯定都累了,且先让他们回家去歇会儿,好生睡一觉,有话明儿开席时说也不迟。” 引得其他人附和,“就是就是,别累着小巍他们了。” 母女俩才算是暂时得以脱身。 却是回家的一路上,仍是被众人簇拥着的,等到了家后,众人又抢着替她们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水缸也挑满了,晚饭也说好,让李氏别做了,去族长家里吃后,众人才散了。 家里也总算清静了下来。 李氏不由吐了一口气,“一个个偶尔这么热情就算了,要是天天都这么热情,我可吃不消,只会觉得不自在,觉得肉麻。” 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不过说心里话,让人这样捧着供着,我心里其实还是挺、挺得意挺舒坦的。之前让咱们李家村儿……让你舅舅他们村儿的人捧着时,我感觉都还没这么强烈……小巍,阿昭,你们不会笑我吧?” 陆薇薇笑起来,“这有什么好笑的,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我心里也跟娘一样,又得意又舒坦,只不过没表现出来而已。尤其想到当年爹去了后,我们孤儿寡母的在村里是如何艰难度日;想到连本家都欺负我们,其他人见我们无依无靠,也跟着明里暗里的欺负我们,我心里就更痛快了。” “他们肯定吃定我们,没了爹,这辈子就这样了。就算等我长大了,能顶立起门户了,也是多年后的事了。谁能想到我们家的日子反而越过越好呢?” 谢令昭也笑道:“是啊伯母,不是只您一个人会在这样的时候觉得得意舒坦,觉得扬眉吐气,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跟您一样的。不然不是跟锦衣夜行一样呢,都没人看见,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意义?衣服难道是穿给自己看的,打扮得光鲜亮丽,不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 李氏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你们都这样说,我就安心了。不然总有种怕叫花子太欢喜,打烂了砂锅的感觉。” 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我去烧点儿热水,大家都先洗漱一下啊。还想着到了家后,得收拾半天呢,没想到现在什么都是现成的,连水缸都挑满了,还真省了不少事儿。” 谢令昭笑道:“就是。我本来都想好,到家我就去挑水了,谁知道压根儿英雄没有用武之地,真是太可惜了!” 陆薇薇听得笑嗔道:“听你这口气,还挺遗憾?实在遗憾,你就去挑了水,把房前屋后的花草树木都浇一遍吧。要浇完了还无聊,还可以把村里的花草树木都浇一遍。” 谢令昭干笑,“陆薇,你不会认真的吧?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 李氏忙笑道:“阿昭你别听小巍的,她逗你的,等着啊,很快就有热水用了。” 谢令昭等李氏进了灶房后,才一把抓了陆薇薇的手,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低道:“我气可还没消呢,不哄我就算了,居然还怼我,我现在很不高兴,必须得亲亲才能好起来。” 陆薇薇失笑,“那你气性真是有够大的。可又不是我的错,秀表妹自己要一直围着我转的,其他几位表姐表妹也是一样,论起来都是亲戚,人家笑脸相迎,我还能冷脸以对不成?” 前几日的流水席上,虽然有吴家来找事儿的不愉快小插曲,整场宴会还是很成功的。 村里所有人也都是敞开了撒欢儿,包括七八个跟李月李秀差不多年纪的族姐妹们。 大家平日里对陆薇薇这个斯文俊秀、风度翩翩的“表哥”、“表弟”就挺关注,也不乏偷偷仰慕的。 只不过陆薇薇总是早出晚归,她们几乎找不到机会到她面前露脸,出于女儿家的害羞与矜持,也不好意思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所以几乎都没与陆薇薇说过话而已。 现在好容易有了机会,谁不想去陆薇薇跟前儿露个脸,跟“他”说上几句话呢? 她们当然不敢奢望能与陆表哥/陆表弟有什么结果,但不趁此机会,她们怕是这辈子都再找不到机会跟“他”说一句话了吧?毕竟“他”注定是要越飞越高的…… 于是那几日,时不时就会去李氏族里的姑娘们红着脸,去找陆薇薇说话儿。 陆薇薇待她们也都非常的客气温柔,跟对李秀差不多,想的只是能满足一下她们的少女心而已。 却忘了某个醋坛子醋劲儿大得只差没边儿,男人的醋要吃,女儿家的醋竟也要吃,还一直记得了今儿个,可真是…… 谢令昭已冷哼道:“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你要不跟个花孔雀似的在那儿时不时的开屏,她们怎么敢去围着你转?以为终于打跑劲敌了,谁知道,男的要防,女的一样要防,简直防不胜防!” 弄得他都怀疑,他是不是上辈子跟李澈兄妹有仇了,这辈子才会哥哥也觊觎他的人,妹妹也觊觎他的人,还都一副不到黄河的架势! 陆薇薇再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才是花孔雀,我可不是,我更没有开屏。再说了,刚才都让你咬我了,你还想怎么样?再叽叽歪歪,我可就要咬回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吃亏的。” “那你咬回来呀。”谢令昭反倒来了劲儿,“喏,给你咬?……你要不肯咬手,咬其他地方也行的,我都愿意配合,保证让你咬个够,怎么样?” 换来陆薇薇的一啐,“呸,就知道占我便宜,一天天的没个正形。你再这样,我就叫我娘了啊,看她打不打你。” 话音刚落,李氏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小巍、阿昭,水烧好了,你们谁先去洗?” 陆薇薇不由得意一笑,应道:“娘,我先。”,大步往外去了。 剩下谢令昭又是咬牙又是笑的,到底不是真吃醋,毕竟李澈据他感觉来,已经彻底放弃了,李秀则是明摆着完全不可能,他当然没必要再吃干醋。 遂屁颠屁颠也跟了上去,“陆巍,我帮你提水吧。” 等娘儿三个都梳洗完,换过衣裳,觉得浑身舒服多了,曹氏带着王盼弟孙兰花满脸赔笑的来了。 第一百五五回 李氏一见曹氏婆媳三人,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大半。 但名分上总是陆薇薇的祖母和婶娘,与吴家那种隔了一层,怎么不客气都不会有人说嘴的所谓亲戚还是不一样。 若她们母女表面还是对吴家那个态度,旁人肯定要说的。 只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道:“婆婆和二弟妹三弟妹有事吗,我还说等梳洗收拾完了,就和小巍带了给大家买的礼物,过去拜见呢。” 回来之前,大哥就特地交代了她,陆有成一家越不是东西,她和陆薇薇表面功夫就越得做好了,族里和村里的人才会越站在她们这一边。 所以不情愿归不情愿,李氏还是给陆有成他们都随便买了礼物的,管他们用不用得上,反正能堵旁人的嘴就够了。 曹氏不待李氏话音落下,已夸张的笑道:“哪用得着你们过去拜见,都是自家人,我们过来也是一样的。礼物更是用不着,你们娘儿俩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们帮不上忙,总不能拖你们的后腿不是?以后千万别再破费了,便是每月该称的钱粮,你们也别称了,就当是我们做爷爷奶奶的,对小巍的一片心意了。等以后我们实在做不动了,又再说吧。” 这话一出,陆薇薇与李氏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只当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陆薇薇还抬头往了几次天,确定太阳不是打东边儿下去的,天上也没下红雨。 才确定她没听错,刚才的话真是曹氏说的。 不由嘲讽的扯了扯唇,才道:“虽然祖父不拿我当孙子,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我们母子该尽的责任,还是要尽到的。谁让总是我的祖父,我亲爹的爹呢?所以祖母的好意我们母子就心领的,以前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省得回头让人说还是轻的,就怕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坑等着我们!” 曹氏让陆薇薇说得一阵堵心。 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 可想到陆有成与两个儿子,还有孙子们那服不完的徭役,想到父子祖孙几个现在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一趟家,还回来一次瘦一圈,都快瘦得皮包骨,人不人,鬼不鬼了。 曹氏便再恨也只能忍着,“呵呵,那个……以前都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才会干了那么些糊涂事儿的。其实小巍,你爷爷很疼你的,他就是伤心你爹那么年轻就没了,又舍不得你去县里,一年回不来几次,才会、才会总是跟你和你娘生气的。你二叔三叔也一样,心里其实都很疼你的,总是亲侄子,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谁能不疼的?不信你问你二婶三婶。” 王盼弟与孙兰花忙都赔笑附和,“就是就是,小巍,你二叔真的很疼你的。” “小巍,你三叔也是,他其实很想亲近你的。可你总不回来,又越来越有读书人的样子,他看了就不敢靠近,结果就……越来越疏远了。” 陆薇薇挑眉,“是吗?看来都是我们娘儿俩误会你们了?” 李氏已经勉强都笑不出来了。 一个个怎么有脸说这些话的,其实都‘很疼’小巍,恨不得她们娘儿俩马上去死的那种疼吗?! 李氏直接道:“你们有话就直说,别再跟这儿拐弯抹角了。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直说了也没用,小巍当初那话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的,绝不可能更改,你们想沾光、想占便宜,且先过了全村人的关,再来找小巍吧!” 哼,不就是知道小巍的秀才已是稳了,又不要脸的想沾光,想得好处了? 陆薇薇也道:“若是我当初那么横,怎么着都得横到底,硬气到底,谁让路是自己选的?当然跪着也得走下去!你们当初敢那么横,难道事先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顿了顿,“为什么就你们婆媳三个来?人家家里有事,都是男人冲在前头。你们家怎么反了,每次都是女人打头阵,男人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他们是打算这辈子都当缩头乌龟到底了不成!” 曹氏婆媳三个都让母女俩的话气黄了脸,手也直抖。 呸,还跟这儿跟她们装,骂家里的男人是缩头乌龟,家里的男人都去哪里了,小兔崽子能不知道? 明明坑了人,还要在苦主面前装相,真的太可恶了! 可再恨再气,人在屋檐下,婆媳三人也只能死死忍着。 男人们都服不完的徭役,身体吃不消就算了,关键自家地里的活儿也全部顾不上了,就她们几个女人,能顶什么事儿,累死累活也做不完。 就说眼前吧,马上就春播了,人家的田地都早耕好、沤好肥了,她们却才耕了一小半,要是误了春播,一家人今年连肚子都吃不饱了,哪还顾得上想旁的? 曹氏只得继续强笑,“小巍,你爷爷和二叔三叔都早知道错了,我们也都知道错了,以后绝不敢了,求……求你就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回来吧?他们都快吃不消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命都要没了……” 王盼弟与孙兰花更是直接哭起来,“小巍,我们已经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以后真的再不敢了。你就饶了你二叔三叔,饶了你哥哥们吧,他们要是垮了,全家人可就真只能等死了。” 陆薇薇与李氏再次面面相觑。 片刻,李氏咝声道:“什么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回来?你们不是来求给你们免税、免徭役的?那我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走吧。” 曹氏实在忍不住了,“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装什么呢,我们都知道错了,还想我们怎么样?难道真要把人都全部累死了,你们才甘心?” 孙兰花跟着哭道:“我们哪还敢想什么免税,免徭役,再这样下去,命都要没了。我们只是希望小巍你能行行好,别再让你爷爷和叔叔哥哥们服不完的徭役,让他们能回来歇一歇,忙一忙自家的事儿……大嫂,小巍,你们就行行好吧,只要你们肯行行好,我给你们跪下都可以的。” ‘服不完的徭役?’ 陆薇薇心里一动,看向了谢令昭。 她没做过,舅舅也没做过,之前他们甥舅也没这么大的面子,那便只可能是谢令昭了。 果然谢令昭直接点了头,“对,是我派人来给你们里长打的招呼,再送了点儿礼,事情就成了。” 哼,敢算计陆薇,企图让她考不成县试,还因此害她大冬天的落了水,差点儿就没命,这笔账他当然要好生跟罪魁祸首算! 陆薇薇忙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呀,你怎么也没跟我和我娘说一声?” 李氏忙也道:“是啊,阿昭,你好歹也该先跟我们说一声的。” 谢令昭不确定母女俩心里有没有恼他,毕竟这事儿他的确自作主张了,但他绝不后悔,他只后悔自己还不够狠,曹氏婆媳才敢还舞到陆薇薇和李氏面前来! 他直接冷冷看向曹氏婆媳,“这事儿是我做的,陆薇和陆伯母事先根本不知道,你们找她们顶什么用,得找我才顶用。” 曹氏不知道陆薇薇母女是不是在与他唱双簧,但到了这个地步,她们根本反抗不了,也没有其他办法,除了求,还能怎么样? 婆媳三个便又求起谢令昭来,“公子爷,我们都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们吧。” “公子爷,我们以后真的再不敢了,求你就行行好……” 心里也是真的怕了,后悔了。 以往她们只知道谢令昭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又富又贵,但说到底与他们家何干? 他们家虽看样子沾不到他的光了,但他们同样也不靠他吃饭,不用看他的脸色过日子,他再强又怎样? 且还有一点,他们家再不好,小兔崽子母子再不拿他们当亲人,他们也终究是他们的亲爷爷、亲叔叔,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就不信谢令昭真敢对他们怎么样时,小兔崽子母子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肯定会阻止的! 正是因为抱了这种有恃无恐的心态,陆有成当初才敢接受杨林泽的收买,意图以告陆薇薇不孝,来阻止她县试的,只要她县试不成,以后当不上老爷了,看他还拽什么拽! 却不想,他们是不用看谢令昭的脸色过日子,他们压根儿连谢令昭的脸都见不着。 他就只随便打发个人来跟里长说一声,再随便送点儿礼,就能让他们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甚至连命都要没了! 一家子在见识过锅真是铁打的,在见到了棺材后,终于知道厉害,也终于知道掉泪了。 原来以往人家真的只是懒得跟他们计较…… 这才会有了眼下曹氏婆媳三人求到陆薇薇家来,还前所未有的卑微这一出。 第一百五六回 谢令昭对曹氏婆媳厌恶得很,怎么可能她们一求就心软? 冷冷道:“你们知道错了,我就得饶了你们,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呢?当初你们一次次的坑害陆伯母和陆薇时,她们可都是无辜的,也没惹到你们,反而远远尽到了她们该尽的责任。就因为她们没由得你们摆布,你们便那样坑害她们,怎么没见你们想过要收手?” 顿了顿,“所以立刻给爷滚蛋,说不定啥时候爷心情一好,就饶了他们。不然,他们就先服个三五七年的徭役吧,反正也死不了人!” 是死不了人,可一家子老小都会过黄连泡水一样的苦日子,比死又能好到哪里去? 曹氏恨得牙根直痒痒。 可想到里长对陆有成父子的警告,“别想偷奸耍滑,也别想着能找谁说情也好,闹事也好,总之一定要免了这徭役。我让你们上,你们就得上,让你们上多久,你们就得上多久。你们告到县里太爷那里去,也是没有用的,这些事儿本来就该我管!让我知道你们家谁敢去县里找人,敢踏出我这竹溪镇一步,就等着给我把这徭役服到死吧!” 再恨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男人们都被日着服徭役,哪有机会去县里? 便有机会去,也要敢去呀,里长老爷就是这竹溪镇的天,他们家算什么,哪来的资本去跟天斗? 剩下女人们更不用说了,这辈子就没去过县里,连县里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 便壮着胆子偷跑出去,万一路上再出个什么事儿,就真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曹氏只能继续哭求,“求公子爷不要,家里男人真的都快受不了了。以后也真的打死都不敢了,求公子爷就给一条活路吧,我们给公子爷磕头了……” 一边说,一边果真带着王盼弟和孙兰花,给谢令昭跪下,拼命的磕起头来。 原来有权有钱真的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在人家眼里,也真的就跟一只蚂蚁一样。 可惜他们明白得太迟了,非要等到人家真跟他们计较后,才知道厉害,才知道后悔…… 陆薇薇与李氏的脸色都越发不好看了。 这叫什么事儿,在她们家又是跪下又是磕头的,让人看了去,就算都知道曹氏婆媳素来是什么为人,也肯定要被人说的。 可让母女两个就这样叫她们起来,母女两个又不愿开口。 谢令昭/阿昭都是为了她们,她们却反过来扯他的后腿,算怎么一回事,这不是冷他的心呢? 且,真的挺解气,挺痛快的,她们又不是圣人,说心里话,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一天、这一刻,早就想过很多次了! 谢令昭倒是神色不变。 就算都生生磕死在他面前又怎样,看他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他也不可能一点不考虑陆薇薇母女的立场。 到底还是冷冷又开了口,“让你们立刻滚蛋没听见?爷才说了,现在就滚,说不定还能饶了他们。要是再胡搅蛮缠下去,可就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李氏见谢令昭开了口,跟着也道:“都先起来,回吧。谢大爷可跟我们娘儿俩不一样,软硬都不吃的,也用不着在乎旁人会怎么说,你们还要继续跪下去的结果,就是像他才说的,本来还有一线希望的,也立时没有了。你们先回去,我和小巍也跟谢大爷好生说一说,且看事情有没有转机吧。” 曹氏见谢令昭一直冷着脸,——到底当惯了人上人,以前更是出了名的纨绔,谢令昭发起狠来,还是很能唬人的。 曹氏实在怕了万一再弄巧成拙,越求也越惨。 只得又哀求了李氏几句,“老大媳妇,你可一定要好好儿跟公子爷说,我们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你看在好歹是一家子骨肉至亲的份儿上,千万好生替我们说说啊……” 带着王盼弟和孙兰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李氏这才看向谢令昭,“阿昭,你是因为当初他们意图陷害小巍不孝,让小巍考不成县城之后,才决定,这样收拾他们的吗?你可孩子可真是,怎么总是什么事儿都替我们想在前头,还做了好事不留名,连说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陆薇薇哼笑,“当然是因为某人喜欢当无名英雄了。弄得这么解气的事,我们硬是现如今才知道,不然早就解气痛快了!” 谢令昭先惊后笑,“听这意思,伯母和陆薇你们都没怪我呢?” 李氏嗔道:“怪你干嘛?怪你凡事都替我们打点好,怪你对我们太好了?” 陆薇薇则道:“关键你替我们想在了前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人家也只会以为我们是在演双簧,肯定就是我们让你这么做的,不是白白被骂了?难怪这些日子我总是觉得耳朵鼻子都痒痒的,肯定就是因为被骂得太多了。” 谢令昭眼一瞪,“他们敢!我这就问他们去,若还敢骂你,就真把这徭役给我无限期的服下去吧!” 说完就要起身出去。 让陆薇薇给一把拉住了,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听风就是雨了。回头也先让他们回来,暂时别服徭役了,想来经过这次,他们也不敢了,若他们还敢,再让他们又去就是。” 李氏忙附和,“是啊阿昭,估计他们也吃到教训了,就先让他们回来吧。省得旁人说,小巍现在到底不一样了,名声顶顶重要,就算咱们村儿的人知道他们的为人,不会说什么,可管不住镇上和其他村儿人的嘴。” 陆薇薇道:“我倒不是怕人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说去,我又不会少一根头发丝儿。我是觉着跟他们计较都是掉价儿,都是胜之不武,等以后我飞得更高后,他们更是蚂蚁草芥一般的存在,理他们呢!” 谢令昭这才道:“行吧,那就先饶了他们。这次可不止是见到棺材,都只差睡到棺材里去了,肯定知道掉泪了。也正好让伯母去给他们做个人情了,不过他们要是不记伯母的情,我可是要恼的……算了,明儿还是我跟他们说去吧。” 李氏失笑,“你这心眼儿还挺多,那就听你的。” 正说着,族长家的大儿子大儿媳来叫娘儿三个去吃晚饭了。 李氏遂就此打住,锁了门,笑眯眯带着陆薇薇和谢令昭吃饭去了。 次日陆薇薇还没起床,已隐约能听见一阵阵的嘈杂声。 她又眯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了,只能起了床。 就见李氏和谢令昭都已起来了,一见她李氏就笑道:“小巍你也睡不着了?村儿里就是这样,安静的确安静,可一旦有个什么声音,也是大老远都听得见。你先洗漱,我粥已经熬好了,马上摊几张鸡蛋饼,就可以吃早饭了啊。” 谢令昭很是殷勤,“陆薇,我给你打水去。” 等水打来,李氏也进灶房摊鸡蛋饼去了,才低声与陆薇薇商量,“我说陆薇,你今儿可别又跟只花孔雀似的,到处开屏,引得你们村儿里的小姑娘一个个也芳心乱跳啊!那我今儿也不用吃席了,光喝醋就饱了!” 陆薇薇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傻,我们村儿里的姑娘大半都姓陆,都跟我是本家,芳心乱跳你个头啊!你也别当纨绔了,直接去卖醋吧,直产直销,保证你赚得钵满盆满。” 谢令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草木皆兵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找补道:“大半是本家,不也还有小半不是本家,是外姓人?那我便不是无的放矢,谁让你长这么好看,人人都盯着你看的?” 陆薇薇失笑,“你这拍马屁的功力见长啊,拍得这么的迂回,又这么的高着。我往后可得好生跟你学学,将来才好奉承得上峰心里都舒舒服服的。” 谢令昭也笑起来,“那得看你表现了,你表现好,我才教你,不然,就自个儿琢磨去吧。” “切,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当我稀罕呢……” 两人斗了几回合嘴,李氏叫吃早饭了,也就打住,往灶房帮着端粥端菜去了。 一时吃完早饭,娘儿三个收拾一番,去了今儿摆流水席的会场。 就见会场早已搭好棚子,摆好桌椅,搭好大灶了,大人孩子们也都是忙碌欢笑不停,与那日李家凹摆流水席时,正是差不多的热闹情形。 但李氏心境却大不相同。 小巍到底是姓陆的,根也始终在陆家村,如今在陆家村摆流水席当然意义又不一样,别说她觉得扬眉吐气,前所未有的畅快了。 就是她爹泉下有知,也肯定会觉得扬眉吐气的,就是可惜,人怎么早早就去了,要是他还活着,该多好…… 第一百五七回 村里正忙碌的众人瞧得李氏和陆薇薇来了,都忙笑着跟母女俩打招呼,“迁婶子和小巍来了。” “快给迁婶子、小巍和谢公子端茶来,叔公特地拿的自个儿家里的好茶呢。” “迁嫂子、小巍,你们这边来坐,这边吹不到风……嗨呀,咱们村儿多少年没这么热闹过了?都是托的小巍的福呀……” 陆薇薇与李氏都少不得客气一回,“我们自己来吧,自己来,又不是客人。” “哪是托我的福,是我给叔伯婶子哥哥嫂子们添麻烦了才是。” 众人才继续忙起自己的来。 却又有今儿不用帮忙,只等着吃席热闹的村民们陆陆续续也到了,继续围着李氏和陆薇薇说笑起来,“我都嫁到咱们村儿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呢!” “这算什么,以后还有的是热闹呢。咱们小巍可是文曲星,秀才老爷算什么,将来肯定还要当举人老爷,要当大官,说不定还要去京城的!” “迁嫂子,我记得小巍都十五了吧?也是时候该娶媳妇儿了,等媳妇儿进了门,来年再给你生个大胖孙子,你就等着享福吧。” “正是呢,小巍也该娶亲了吧?迁嫂子,我娘家表姐嫁到了清溪去,家里日子很是过得,女儿也漂亮能干。要不,我今儿就带信,让她明儿一早带了女儿过来,你瞧瞧?” “你表姐的女儿可是清溪人,大老远的,哪比得上咱们自己村儿里的人知根知底?迁弟妹,我家小翠你知道的撒,全村儿都知道的能干,我还连生了她三个哥哥才生的她,将来她肯定也跟我一样,咳……要不,咱俩家结个亲呗?” “你家小翠长得五大三粗的,小巍这样的人品才貌,也是她配得的,这不是做梦呢……” 话题没几下,就歪到了陆薇薇的亲事上,所有家里有适龄女儿,或是亲朋里有适龄女儿的都快疯了。 这样的乘龙快婿不趁早抢到手,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陆薇薇简直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儿,她娘和舅舅们都从不催她的婚了,反倒一群不相干的人先着急上火上了? 李氏也是笑不出来,小巍要真是她儿子,她这会儿当然除了得意,还是得意。 毕竟自家儿子这般抢手,哪个当娘的能不高兴、不得意的? 问题小巍她是女儿,根本不可能娶媳妇儿啊…… 李氏只能故作矜持的应付大家,“小巍还小呢,暂时不考虑这些事,不考虑哈。” “十五是不小了,但她打小儿就有主意,早就跟我说了不先干出一番大事来,不会考虑这些事,多谢大家的好意了,以后再说吧,以后再说啊……” 却仍是挡不退七大姑八大姨们的热情,“这干大事跟娶媳妇儿又不冲突,先娶了媳妇,心定了,才能更安心的干大事不是?” “就是,迁嫂子不想抱孙子呢……” 陆薇薇不由牙疼起来。 得吧,她又得哄醋坛子,又得答应不知道多少“丧权辱国”的条件了。 余光一瞟,果然见一旁谢令昭冷着一张脸,见陆薇薇终于看了过来,立刻冷笑起来,还说他傻,都是本家,本家不照样招蜂引蝶呢? 亏得老族长随即到了。 听得众妇人的话,立刻没好气道:“一个个倒是会做白日梦,凭小巍的人品才貌,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娶得,干嘛委屈自己娶你们的女儿侄女?他年纪也还小呢,娶什么媳妇,大丈夫就该先立业。” “小巍,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啊,继续安心念你的书,叔公和大家伙儿都还等着你考上了举人老爷,进士老爷,让咱们全陆家村的人都跟着扬眉吐气呢!都散了,散了,谁敢再对着小巍和他娘东说西说,别怪我不客气……” 几句话就把一众妇人给驱散了,才算是解救了李氏和陆薇薇。 陆薇薇也终于单独与谢令昭说上了话儿,“啧,这脸怎么这么臭,谁借了你的米,连糠都没还不成?哎呀,她们都随口说说的,我娘和我也一口就拒了,谢大爷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计较了吧?” 谢令昭哼哼,“行啊,不计较可以,那得看你懂不懂事了。” “那怎么个懂事法儿吧?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啊,不然乐极生悲,后悔可就迟了。” “我哪敢呀,我很容易满足的……”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谢令昭脸上才终于有了笑容。 曹氏也带着王盼弟孙兰花过来了,瞧得李氏与陆薇薇,立刻一脸的赔笑,“老大媳妇、小巍,那个……” 谢令昭有意让李氏当众卖个好给她们,也省得她们往后再敢叽叽歪歪,一肚子的坏水。 直接道:“爷考虑了一晚上,可以替你们给里长说情,让他把你们家的男人都放回来,暂时不服徭役了。你们也不用谢爷,要谢就谢陆伯母和陆巍吧,要不是她们替你们求情,我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儿,虽然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曹氏气得头疼。 什么叫‘替她们给里长说情’? 不就是他捣的鬼,不就是他害的家里的男人们吗? 让他这么一说,倒跟他们欠了他多大的人情,也欠了李氏母子多大的人情似的! 他们果然在唱双簧,果然是早就串通好的,一个当坏人,另一个就充好人。 可曹氏再气再恨,也不敢表露出丝毫来,就怕又惹着了谢令昭。 人家就一句话的事,于他们全家来说,却不亚于一场大灾难,哪里还惹得起? 只得勉强挤出笑容来,给谢令昭和李氏、陆薇薇道谢,“多谢公子爷,也多谢老大媳妇、小巍了,我们全家以后一定都好好过日子,再不东想西想,东说西说了。” 王盼弟与孙兰花也红着脸跟着道了谢,“多谢公子爷,多谢大嫂、小巍了。” 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们,小声议论她们,简直臊得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让她们钻进去。 可又不能立刻躲回家去,不然还让村里的人以为她们多不满,不知道又要怎么说她们家了;且她们也是凑了份子钱的,凭什么有好的不吃,怎么着也得吃回了本儿才是! 村里众人的确都在看他们,也免不了对个眼神,窃窃私语几句什么的。 但也仅此而已,大家都不会公然多说,毕竟心里都有数的事,陆有成一家子平日也的确人缘儿不好,再加上小巍马上就是秀才老爷了,大家都得沾他的光,有些事当然更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这么个小插曲很快便风过水无痕一般,揭了过去。 不多一会儿,开始有外客们——诸如镇上几家大户的老爷,还有其他镇上的乡老们陆陆续续到了。 族长便带着族中的长辈们,再加上陆薇薇这个今日的绝对主角,迎接款待起客人们来。 再过一会儿,里长也满脸是笑的到了,“小陆相公实在是我们竹溪的骄傲,当年沈大人都不是一次就考中的秀才,更不是案首。小陆相公却一次就中了案首,还这么年轻,将来肯定也会跟沈大人一样,当大官当阁老,让咱们竹溪也跟清溪一样,立起一座座的牌坊。让咱们竹溪也跟清溪一样人人都知道的!” 陆薇薇忙笑着谦虚,“您谬赞了,我委实不敢当,我连沈大人的皮毛都及不上,哪敢与沈大人相提并论?您千万别再这么说了,再说我就要无地自容了。” 里长却仍一脸的春风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案首的是他家的子侄辈,“小沈相公别谦虚嘛,您这么年轻,一切都有可能的。我们都看好您,我家儿孙能有您一成,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又问李成栋怎么不见,“令舅今儿不会不来吧?我还说定要好生跟他喝几杯呢!” 陆薇薇笑道:“要来的,待会儿我舅舅全家都要来,说这样大喜的日子,当然要来给我和我娘撑起了。那您先去入席吧,待会儿我舅舅到了,一定让他陪您好生喝几杯。” 引了里长去席上落座,又见来的外客们都已安顿入了席,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亏得今儿人少了不少,不然腮帮子又得笑酸了。 临开席前,李成栋和李舅母带着李昌李盛到了,只有李月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来。 一家人光鞭炮和爆竹就带了几筐来,用李成栋的话说就是:“这样大喜的日子,我当舅舅的怎能不来,不来人家还当我们李家没人了。无论如何都要来撑起才是!” 于是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老族长宣布开了席,“开席了,大家一起举杯——” 第一百五八回 亲爹回来了 午宴一直持续到交申时才散。 所有人都是酒足饭饱,满面红光,又开始看起戏来。 陆薇薇与李氏却没看戏,而是与李成栋一家一道,再加上谢令昭,去了陆迁坟前。 李成栋照例先放了一大堆鞭炮。 等鞭炮声停了,才接过陆薇薇递上的香,沉声开了口:“妹夫,那时候小巍还没出生,你就盼着她将来能干一番大事。现在,她一次就考中县案首,很快就是秀才老爷了,以后还会有更远大的前程。她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妹子和我当大舅哥的也没辜负你,你就安息吧。” 李氏方才也是差不多的说辞,现在听李成栋跟她想的一样,再看陆薇薇跪在丈夫坟前满脸的沉重。 眼泪一下子就来了,“你当爹的倒是一走了之了,不知道这些年我和小巍到底吃了多少苦。亏得有大哥大嫂帮衬着,也亏得小巍自己争气,眼见着总算要熬出来了,你要是泉下有知,就保佑她以后都顺顺利利的,我们一大家子也都顺顺利利的。” 陆薇薇见李氏哭了,忙站起来挽了她一边手臂,笑道:“娘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了?咱们以后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想着李氏现在也才三十几岁,却已守了十几年的寡,难不成还要继续守下去? 人生拢共才多少年,她也是时候走出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不然等到四五十岁时再来遗憾后悔,可就真迟了。 遂又在心里对陆迁默语了一回,歉然了一回。 一家人才下了山,回到了宴会场上。 次日的流水席照样热闹。 陆有成祖孙三代也终于回来了,一个个都是又黑又瘦,一脸的疲惫沧桑。 却是连陆有成都不敢再恨陆薇薇和李氏了。 服徭役的苦头可都得他自己吃,谁也替不了他,他不想真活活累死在沟渠里,除了自此都夹起尾巴做人,还能怎么着? 陆薇薇见他们终于学乖了,则是暗自哼笑,看来恶人还真得“恶人”磨,以后他们要敢再生事,就别怪她关门,放谢令昭了! 等三日流水席摆完,陆薇薇与李氏谢令昭才也回了县里去。 之后,陆薇薇便全心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 最迟三月下旬,她就得出发去会宁府了,时间紧张,她就算相信自己的实力和多年的积累,临阵再磨磨枪,总不会有坏处。 陆薇薇这般用功,李氏和全家人自不必说,只要她在家,都是轻手轻脚,连说话声都不自觉压低了。 谢令昭也几乎不打扰她,只在生活上力所能及的照顾她,谁让他偏选了这么个一心上进的人儿呢,自己选的,当然怎么着都只能宠着了。 如此进了三月中旬。 这日午饭后,陆薇薇正打算小憩一会儿,才有精神投入下午的学习中。 李昌便上气不接下气的找了来,“表弟,你快回家去一趟,有大事发生了!” 随即不由分说拉了陆薇薇就要走。 陆薇薇见他满脸激动,整个人都在抖,也不知是累着了,还是情绪太狂乱了所致,忙道:“表哥,发生什么大事了?你先别急,把话说清楚了,你也缓一缓,我们再走也不迟。你看你喘成这样,万一路上忽然就倒下了怎么办?” 李昌见拉不动她,接连急喘了几口,才道:“是好事,好事!姑爹回来了,他忽然就出现在了家门前,我娘和姑妈还以为是、是闹鬼了。可大白天的,怎么可能闹鬼?一问才知道,姑爹他一直都活着,只是之前一直不能回来……姑妈当时就晕了过去,我娘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忙让王大爷去叫了我爹和我回家。” “我爹见过人后,证实了果然是姑爹,也高兴得什么似的。让我立刻来学里叫你回去拜见爹呢,嗨呀,谁能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大喜事?可真是老天保佑,菩萨保佑啊!” 陆薇薇的心这才落了回去。 不是娘和舅舅舅母出了事,不是家里出了事就好。 但随即她的心又提了起来,“表哥你说什么来着?是说的我爹他回来了吗,我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都去世十几年的人了,就这么忽然又回来了,那当年到底谁说的人死了,谁给送回来的丧报啊,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李昌仍是满脸的激动,“你耳朵当然没出问题,就是姑爹回来了!不但人回来了,说是还在京里当了什么大官,以后姑妈就是大官的太太,表弟你就是大官的儿子了,都等着享福吧!走走走,我缓过来了,别耽误时间了……” 陆薇薇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爹不但没死,还当大官了? 天上可从来不会掉馅儿饼,而只会掉铁饼,一个不注意便把人的牙齿给砸掉。 不然人怎么会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等她中了县案首后,人就回来了? 她是得立刻赶回去才是,省得她娘和舅舅一个不小心,便被人给埋进了坑里去! 陆薇薇想着,随口与路过的一个同窗交代了一句:“劳烦郑兄替我给夫子告了假,就说我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对了,麻烦再帮我给谢令昭带个信儿。” 便反客为主,反倒拉着李昌跑起来。 表兄妹俩一路狂奔,硬生生把一刻钟的路程,给缩短到了半刻钟,都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眼看家门终于已经在望,李昌粗喘着弯下了腰去,“表弟,我真跑不动了,你自己跑吧……明明看起来这么瘦弱,结果居然这么能跑,连我都不是对手,你属兔子的吧?” 陆薇薇懒得理他,也实在没力气理他,捂着肚子喘着气,便又小跑起来,终于跑进了家门,绕过影壁进了院子。 就见堂屋里一个高大却陌生的男子,正拉了李氏的手在赔笑,“好翠如,我真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不是一能回来,我马上就回来了?你要骂我打我都行,就是千万别哭、别难过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一旁李成栋与李舅母也都劝着李氏,“是啊妹妹,妹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就别难过了,该高兴。” “先是咱们小巍中了案首,再是妹夫平安回来了,这可是真正的双喜临门,妹妹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李氏却仍哭得厉害,“你人不能回来,难道写封信回来,或是托个人带个口信儿回来都不成吗?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和小巍是怎么过来的,根本不知道小巍吃了多少苦,还享福,享个鬼的福啊……” 还是李舅母眼尖,先看见了陆薇薇,忙笑着站了起来,“这才是说曹操曹操到呢,妹妹刚说到小巍,小巍就回来了。小巍,这是你爹,快来拜见你爹,可怜见的,长这么大,终于第一次见爹了!” 这话一出,陌生男子陆迁立刻也看向了陆薇薇。 见自己的“儿子”又斯文又俊美,一身的书卷气,一看就是个念书的好材料,难怪能小小年纪就考中县案首。 激动的猛地站起来,便走向了陆薇薇,“好儿子,我是你爹呀,这么多年,爹可终于见到你了!” 话音落下,双手也不由分说,将陆薇薇抱了个满怀,“好儿子,都是爹对不起你和你娘,以后爹一定好生补偿你们,这辈子我们一家三口都再不分开了!” 喜悦与欣慰简直溢于言表。 陆薇薇也有些激动。 她从来没见过陆迁,但明明刚才还觉得陌生的人,一抬头一开口,便从眉眼到轮廓,立刻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起来。 她从来都不喜欢旁人碰触自己的,这回儿让陆迁抱在怀里,竟然也没有任何的不适与反感,反而有种终于回家了的莫名亲切。 至于刚知道陆迁回来了时那下意识的怀疑,天上不会掉仙儿饼只会掉铁饼,肯定有诈……之类的念头,也是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这难道就是血缘的力量,就是天生的父女感应? 问题她也不是原主,她是后来才来的呀…… 半晌,陆迁才终于松开了陆薇薇,眼睛有些发红的道:“好儿子,小巍,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是不是也跟你娘一样,一直怨着爹的?” 李氏哼了一声,哽咽道:“她不该怨你呢?她这些年比谁都苦,我那些苦跟她的比起来,根本比不得,等你回头知道了,看你还有什么脸问她为什么不跟你说话!” 李成栋忙笑着打圆场,“好了妹妹,你就别怨妹夫了,他也是不得已,人回来就好了嘛。小巍,你怎么还不叫你爹?这就是你亲爹了,不信你看你们的眉毛和眼睛长得多像,都是一样的好看,一样一千个人里挑不出一个的好相貌!” 陆薇薇见陆迁的眉眼的确跟自己长得很像。 他也一点不像是三十好几了的人,反而又英俊又挺拔,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一看就知道这些年过得并不坏。 再看李氏,却让一身寡淡的衣裳和头上仅有的两只素钗衬得硬生生比他大了十来岁。 陆薇薇虽然惊讶于血脉的力量,也不打算就这样直接开口叫“爹”,而是看向了李氏。 到底娘才是爱护照顾她这么多年、彼此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人,得娘同意了,她才会叫! 第一百五九回 为什么一直没消息 李氏见陆薇薇看过来,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陆薇薇为什么迟疑,又为什么要看自己,心里一阵舒坦。 她这么多年的辛苦果然没白费! 她红着眼睛,也迟疑起来。 哼,从来没养过小巍一天,明明一直活着,也不肯想方设法带个信回来,那又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五年啊,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找不到带信回来的机会? 除非是他自己不愿意,是他自己根本就忘了自己还有老婆孩子。 结果一回来就要让小巍叫‘爹’,以为说几句对不起,都是他不好之类的话,就可以把她们娘儿俩这些年的苦和泪都一笔勾销了? 想得美! 这么狠心的人,凭什么轻易就原谅他? 可李氏看着陆迁熟悉的脸,这张脸她已经十几年都没见过了,却依然跟一开始一样的熟悉,半点都不觉得陌生;只因为这些年来,这张脸时常都会在她的梦里出现,让她是想忘也忘不了。 李氏又忍不住想流泪了。 这些年她每次梦见了这张脸醒来后,都会难过得跟心空了一块,永远都填补不了一般。 每次都会想,要是能再让她见陆迁一面,要是能再见到他的笑脸哪怕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哪怕一次,她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万万没想到,现在她的梦想终于成了真,他真的还活着,也真的回来了…… 李氏心里当真是爱恨交织,终于还是爱占了上风,让她流着泪,赌气般松了口,“小巍,虽然某些人一天也没养过你,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从来都没出现过。但他的确是你爹,你身上的确流着他的血,你就叫他一声吧!” 陆薇薇一听就知道,李氏虽然还怨着陆迁,到底还是高兴与庆幸更多。 这才看向陆迁,也松了口:“爹。” 陆迁激动得眼泪也霎时要落下来了,忙胡乱擦了,“哎”了一声,“好儿子,这些年爹真是亏欠你和你娘太多了。你们放心,我后面再不离开你们了,一定拿后半辈子来补偿你们母子,翠如,阿如,你就原谅我,别再哭了好不好?” 见李氏仍只是哭,根本不看他。 只得叹息一声,道:“阿如,我这些年真不是故意不带信回来的,我是没办法,有心也无力。我当年刚参军没多久,就染上了疟疾,当时跟我一起参军的人大半都死了,我也只剩一口气。” “为怕继续传染,我们这些还没死的人,也跟死了的人一起,被扔到了乱葬岗去。我那时候不停的打摆子,好多次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可想到阿如你和我们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想着不能让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便没有爹,我又一次次熬了过来。之后,天幸有人救了我……” 但那时候陆迁病得太重了,根本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只知道等自己终于醒来时,他已经不在大周,而在大周与宿敌北元的交界处了。 之后,救他的人表明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是朝廷枢密院安插在北元的暗探中一个举足若轻的头目。 之所以顺手救下陆迁,正是看中了陆迁强大的生命力。 明明都身处死人堆中那么多天,自己也已经跟个骷髅没什么两样了,竟然硬是凭着一口气,撑了至少五六天,都还没死,还能从死人堆中爬出来……得多强大的生命力和多惊人的意志力,才能做到?! 头目说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大周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战士。 让陆迁自此就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做暗探,既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也是报效朝廷,为国为君尽忠。 不然就杀了陆迁,省得他只是表面答应,实则仍伺机逃跑,万一真让他找到机会逃跑了,回去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乱说一通,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倒不如一劳永逸,不留任何的风险! 陆迁说到这里,苦笑起来,“说穿了不答应留下做暗探,便只有死路一条,我能怎么着呢?我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实在不想再死一次了。好歹活着这辈子还有希望回来见阿如你和亲人们,要是死了,可就再没有丝毫的希望,真就只能永远阴阳两隔了。” “我只能跟着那位大人,经过一段时间艰苦的训练后,做起了暗探。” “一开始,我只是抱的完成任务,心不甘情不愿的心态,可后来,经历过几次同僚为了能保住情报和彼此,毫不犹豫的慷慨赴死后,我的心态也彻底改变了。” “一个人活着不该只有自己的小家,更该先想着自己的国家,因为只有国家好了,千千万万个小家才能好。若都只想着自己,遇事都只想着退缩保命,其结果便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也好,自己的妻儿亲人也都,通通保不住。总得有人站出来,总得有人去做那些事!” 陆迁心态彻底改变,彻底明白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后,整个人都更积极了。 升迁的速度自然也是飞快。 只是他还是没托人带信回来给李氏和陆薇薇,以前是上峰不许,后来便是他自觉的打消了念头。 万一在带信的过程中,走漏了风声,暴露了他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便是当时没能暴露,把信顺利带回了天泉,送到了李氏和陆薇薇手中,谁又敢保证,后面不会再出变故? 那到时候连累的就不止是他的同僚们,还会连累李氏和他的亲人们了。 那是陆迁宁死也不愿看到的结果,还不如直接不带信的好,反正只要他活着,终有一天会回家,会与自己的妻儿亲人们团聚的! 李昌少年心性,最是崇拜英雄,最爱听的也正是这类故事了。 听陆迁说到这里,再忍不住问道:“姑爹,那你如今怎么回来了,是你任务都完成了吗?你这些年都执行过些什么任务,打探过些什么情报呢,肯定很惊险刺激吧?” “惊险刺激你个头啊!” 陆迁还没说话,李成栋已先骂道:“你姑爹那是拿命在博,还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多少凶险,哪有你想的那么好?闭上你的嘴吧。妹夫,你别理阿昌,这孩子一直都道三不着两的,你以后该教训就教训,千万别手软!” 骂完了李昌,才又道:“那妹夫你这次回来,不会再、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不会再去冒险了吧?” 陆迁笑道:“不会再去了,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又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也该过几年好日子了。这不年初回京述职时,皇上就念我劳苦功高,封了我为‘忠义伯’,还赐了宅子和良田,又问我有什么心愿。听我说眼下最大的心愿,便是回乡与妻儿团聚,皇上立刻同意了,我便立刻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忠义伯?” 李昌虽然才被李成栋骂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姑爹现在不就是伯爷了?好像除了公和侯,就数伯爷了?我不是很懂这些,要是阿昭这会儿在,肯定就明白了。” 陆迁奇道:“阿昭是谁?” 李昌笑道:“是我和小巍的好兄弟,打京城来的,他家就是公府,这些肯定他都知道。不过姑爹能封这么大的官,肯定立的是很大很大的功劳吧?快与我们都说说呗,姑爹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陆迁见李昌满眼的崇拜,笑了笑,“立的什么功劳,就不能告诉你了,这些都是朝廷机密,除了皇上和少数文官武将,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便是我曾在北元做暗探的事,都不能声张,只能咱们自家人知道,我要不是见你姑妈实在伤心,也不会说,阿昌你可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巴啊!” 李昌吐了吐舌头,“这么机密呢?也是,这可是朝廷大事,是不能弄得人尽皆知。姑爹放心,我一定谁也不说!” 陆迁笑着点点头,“这就对了。” 随即才看向李氏,有些小心翼翼的道:“阿如,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我……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你快别哭啊,不然你打我一顿……大哥,你快帮我劝劝阿如。小巍,你也劝劝你娘……怎么连你也要哭了……” 李氏哭得都快上气不接下气了,“你这没良心的,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你怎么不早说,回来这么半天了,又没谁缝着你的嘴,不让你说,你却一直不说,非等到骂你半天了才说,活该你被骂,都是自找的!” 一边说,一边已抓了陆迁的手看起来。 见那手上满是茧子,还有各种各样的伤疤,再把袖子往上一捋,伤痕更是交错密布,就哭得更伤心了,“你这没良心的,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到底流了多少血啊你……” 第一百六零回 亲岳父不好惹 不止李氏心痛得失声痛哭。 陆迁光手和手臂上都满是伤痕了,那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痕,可想而知。 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简直不敢想,他这条命到底是怎样才捡回来了的,同样不敢想,又叫李氏怎能不痛哭? 所有的怨恨自然也是霎时烟消云散了。 只要人能活着回来,就算分离十几年,又算得了什么! 陆薇薇的眼泪也是再忍不住了。 一半是出于对自己父亲的心痛,对他这些年九死一生的感同生受。 还有一半,则是出于对陆迁的感动与敬佩,‘总得有人站出来,总得有人去做那些事’,她爹真的很了不起,真的是个大英雄! 陆薇薇想着,含泪上前,劝起李氏来,“娘,您就别哭了,爹能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咱们都该高兴才是。这些年咱们不容易,爹更不容易,好在终于苦尽甘来了,往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还有几十年呢,足够咱们把以前的遗憾都补回来了。” 一边给李氏擦泪,一边又与陆迁道:“爹,娘也是心痛你,这些年她真的好难,尤其刚开始我还小时,更是……,往后您好好补偿她,我们也好好补偿你,我们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好不好?” 见陆迁的手远看还罢了,近看那是真不能看,也不怪李氏要哭。 心里也越发的不是滋味儿。 她刚才居然还因为爹与娘站在一起,一下衬得娘老了许多,而觉得这些年爹的日子肯定不坏,实在是有失偏颇! 陆迁让陆薇薇说得眼泪也忍不住了,片刻才含泪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往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好好过日子,往后几十年都再不分开了!” 李成栋李舅母等人在一旁看得又是感动,又是欣慰。 忙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起一家三口,主要是劝起李氏来。 总算渐渐让大家的情绪都平复了,重新坐下,说起话儿来。 李成栋因问陆迁,“妹夫,你已经回过你们陆家村了,知道妹妹和小巍一直在这里,才找来的吗?你也别怪妹妹带了小巍一直在娘家门上,一来小巍上学方便些,这二来嘛,当年、当年……” 还在想着要怎么跟陆迁解释,那毕竟是他的亲爹亲弟弟们,又这么多年不见了,在他心里,肯定只记得陆有成父子的好,早忘了他们曾经的坏,更不知道这些年,他们都是怎么对待李氏和陆薇薇的。 不想陆迁已直接道:“大哥不用给我解释,我心里都明白,虽然我还没回过陆家村,直接就找来的大哥这儿。但他们都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吗,就算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他们了,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也想都想得到。阿如、小巍,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们了。” 李成栋与李氏都惊讶了,“妹夫你竟然还没回去过呢,我还当你先回去了,知道妹妹和小巍在这儿,才过来的。” “那你怎么猜到我们在这儿的?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倒是难为你还能找对地方。” 陆迁笑道:“当初一年不知道要跑多少次大哥这儿,爹娘还在时,对我也是亲儿子一样的疼,这里就是我的另一个家。十五年算什么,就算一辈子,也忘不了,一样能找到对方。” 顿了顿,“我一回来就想的是,先来大哥这儿找阿如。这些年阿如一个人带着孩子,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日子多难过,不靠着大哥大嫂,只怕早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就这样,只怕当年咱们家的田地和房子,也没能保住吧?真是多亏大哥大嫂了,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以后一定加倍报答。” 李成栋忙摆手,“妹夫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自己的亲妹妹亲外甥,难道不该呢?你说得对,早年阿如和小巍孤儿寡母的……咳,反正家里没男人,日子是真难。但我也不是吃素的,好歹还是替你们保住了田地和房子,后来小巍越长越大,也越来越争气,他们就更只能看得见,吃不着了。” 李氏道:“要不是有大哥大嫂帮衬,我肯定早熬不住了。本来那时候爹娘还在时,还要好些的,可惜爹娘后来也走了……大哥,回头咱们都去爹娘坟前好好磕个头,再多放些鞭炮,告诉爹娘小巍她爹回来了,也让爹娘在那头高兴高兴吧。” 李成栋直点头,“这肯定要的,肯定要的,待会儿就让阿昌买鞭炮香烛去。” 陆迁叹道:“我其实在路上就猜到,爹娘应该已经不在了,但还是没想到,他们会走得那么早,愣是一天我的福都没享到。我回头一定要好生给爹娘磕几个头才是。” 李舅母笑道:“妹夫不用难过,爹娘知道你回来了,只有高兴的。他们当初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和小巍了。现在好了,妹夫回来了,小巍也考了案首,爹娘总算可以含笑九泉了。” “就是,就是……” 大家正说得热闹,谢令昭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陆薇……陆伯母……舅舅、舅母,原来你们都好好儿的呢?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吓得我一路飞奔,呼……,原来家里有客人呢?” 而且这客人好生面善,就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是在哪里呢? 陆薇薇已笑嗔道:“当然大家都好好儿的,我不是只让郑兄跟你说,家里有事,我先回来了吗?也没说旁的啊,你至于这么着急。” 谢令昭喘道:“我问了那个郑什么来着,说阿昌急匆匆跑去找你,找到后拉了你就要走,然后你们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就都疯跑起来。那我能不多想,能不着急吗,还当是……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幸好!” 陆迁早已把谢令昭仔细打量了一回。 虽然谢令昭又英俊又挺拔,一看就是个讨人喜欢的,看家里众人的架势,也的确都很喜欢他。 陆迁还是本能的察觉到了陆薇薇与谢令昭之间的怪异,哪怕那怪异他根本说不清道不明,他还是相信自己没感觉错,毕竟也是做了十几年暗探的人。 对谢令昭自然生不出好感来,看向李成栋笑道:“大哥,这是……” 李成栋呵呵笑道:“妹夫,这便是刚才阿昌说的阿昭了,全名叫谢令昭,是京城来的。他与阿昌小巍一向要好,与小巍,咳,尤其要好,咱们家有什么大情小事,他都当自家的事跑在前头,所以全家人都很喜欢他。你多与他相处几日,就知道他的好了。” 陆迁挑眉,“是吗?” 全家都喜欢,那他为什么不喜欢,反倒有种这货明显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谢令昭已惊讶道:“妹夫?难不成、难不成……这竟是陆伯父,他一直都在,一直都……活着呢?” 难怪他觉得面善,分明就是因为他长得像陆薇,不,该说是陆薇长得像他,才会让自己觉得面善嘛! 李氏笑着点头,“阿昭,这就是小巍的爹、你陆伯父了,原来他当年没死,而是被人救了。然后、然后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才没能回来,也没能送信回来。” 这下好了,小巍她爹回来了,自家便有男人,不怕被吃绝户,不怕母女俩被逼得不知要落到什么地步了。 那小巍不就可以恢复女儿身,不用再辛辛苦苦的念书考学,不用再辛辛苦苦的遮掩,可以风风光光的嫁给阿昭了? 真是太好了! 谢令昭忙笑着给陆迁行礼,“陆伯父,我是谢令昭,阿昌和陆薇的……好兄弟、好朋友,您可以叫我阿昭。您能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心里已与李氏想到了一块儿去。 陆伯父回来了,家里便有男丁了,他和陆伯母年纪也都还不大,说不定,很快还能再添个小儿子。 那陆薇不就可以不用再女扮男装,不用再辛辛苦苦的念书,非要凭自己的本事撑起一片天来。 他就可以风风光光的迎娶陆薇,将来再正大光明的生几个孩子了? 谢令昭越想心里越是振奋,也越想越是忍不住要去看陆薇薇,要不是顾忌大家都在,他肯定都要笑出声来了。 陆薇薇简直无语。 这家伙发什么癫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回来的不是她爹,而是他爹呢! 陆迁则是微眯起了眼睛。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这谢令昭就是有问题,看来他得尽快给他点儿颜色瞧瞧,把危险自小巍娘儿俩和一家子亲人们的身边给根除了才是! 嘴上却是笑道:“我与谢公子非亲非故的,我回来谢公子在高兴个什么劲儿?难得我们一家团聚,彼此要说的话真的很多。谢公子也看见家里所有人都好好儿的,放心了,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先请回吧!” 谢令昭心里不由一咯噔。 怎么感觉,这亲岳父不咋好惹的样子? 第一百六一回 还见到了亲祖母 谢令昭立刻回想起自己自进了李家大门,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来。 好像,也没有哪句说错了,或是不该说呀? 他拢共就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 那是哪里惹了亲岳父的厌,让亲岳父说话也夹枪带棍,眼神也这么不善呢? 这可不行,亲岳父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眼前他就要熬出头了,可不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恰恰让亲岳父影响了他抱得自己的心尖子归才是。 好在亲岳母还是那么的亲。 直接在谢令昭之前开了口:“怎么就非亲非故了,阿昭对我和小巍的心,一点不比阿昌少,对我们的照顾也是多得数不过来。阿昭,你别听你陆伯父的,难得这么高兴的事,今晚咱们全家肯定都要好生喝几杯的,怎么能少了你?” 李舅母也笑道:“是啊阿昭,你就留下,吃了晚饭再回去吧。正好时辰也不早了,他爹、妹妹,你们陪妹夫聊着,我先安排晚饭去啊。我记得妹夫最爱吃娘做的红烧肉了,我也学到了几分娘的手艺,今晚妹夫可要多吃一点。” 陆迁见老婆和舅嫂都护着谢令昭,暗自咬牙。 这家伙看来还挺会哄人,把一家子都哄得是团团转呀! 他只得笑道:“我早想家里的红烧肉吃了,可惜一直吃不到,今晚总算可以一饱口福了,就是要辛苦大嫂了。” 李舅母忙笑道:“自家人,妹夫客气什么。那你们聊着,我先去了啊。” 待李舅母出去了,李成栋才又问陆迁,“妹夫,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你们村儿去呢?别的不说,总得回去把你的坟……咳,把那不吉利的东西给拆了,让村里的人都知道,你还活着。也总得回去见一见你爹他们才是,到底是亲爹,回头让人知道了你回来都不回去,肯定要说的,不光说你,怕小巍也要挨说的。” 陆迁想了想,道:“后日吧,后日回去。” 李氏想到陆有成一家素日的可恶,便实在没好气,“本来好不容易阿昭才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至少不敢再东说西说,不敢再使坏了。这下好了,肯定又要抖起来了,人家可是亲爹、亲弟弟呢!” 李成栋忙道:“妹妹说什么呢,妹夫总是姓陆的,本来也是该的。” 一边直冲李氏使眼色。 两口子都十几年没见了,就算妹夫满心的愧疚,情分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就不能先忍一忍,非要这时候就满嘴不饶人呢? 陆迁却道:“大哥别说阿如,我心里都明白,不消问你们也明白。何况我知道的,只会比你们更多。” 顿了顿,“原来早年我……生母回京后,曾经打发人去过好多次陆家村的。她让陆……我……让老头子带了我一起去京城,好让我从此能得到好的生活与教育。条件便是,老头子得答应与她和离,但她会给他补偿,让他这辈子都衣食无忧,还能再娶妻生子。” “可惜老头子拒绝了,他以我做筹码,让我生母必须回来,否则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见我,也不会接受她的任何好。就要让我跟着受一辈子的穷,当一辈子的底层百姓。” 李成栋与李氏都满脸的惊讶,“还有这样的事?可妹夫你怎么知道的?” “是啊,以前也没听说过呀。” 陆薇薇倒是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这么说来,爹在京城,遇上……老夫人了?” 陆迁“嗯”了一声,“我回京前,在边关咱们的城池里待了两个月的,没想到刚好她后来的丈夫,奉旨去巡边。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之后聊得还算投机,慢慢才知道了彼此的身份。待回了京,便实在却不过,去见了一面……” 陆迁生母董夫人当年随父兄家人回京后,一开始日子也不算好过。 还是缓了几年后,家里日子才渐渐好过了。 正好她以前的未婚夫婿成亲后没几年,原配便因难产一尸两命没了,只留下一个女儿。 听得董夫人回京后一直没再嫁人,而两人早年也算得是青梅竹马,颇有情分,所以两家才会定亲,无奈造化弄人,两人终究还是没能走到一起。 董夫人的婆婆便替儿子做主,又托了媒人到董家提亲,替其实一直没彻底忘了旧情的二人圆了梦。 所以董夫人与后头丈夫的感情这些年一直都很好,也知道董夫人对陆迁这个前头儿子的牵挂。 既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陆迁,做丈夫的,当然要替妻子把早已断了十几年的母子之情,给续起来了。 陆迁道:“她丈夫已是九卿之一,皇上很是信任器重,在皇上面前说话也很有分量。不然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封了伯爵,我知道,他在当中替我说了话,出了力的。我便去见了我生母一面。” 这才知道,当年他生母并没有不要他,也并没有像陆有成说的那么无情无义,那么不堪。 “她说当年在她父亲平反之前,她已经决定和离了,因为与老头子实在说不到一起,彼此不可调和的地方也实在太多。绝不是因为嫌贫爱富,一翻了身,便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可惜陆有成不这样想,他好不容易撞大运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怎么可能轻易就放手? 他不但不会放手,还要自己飞不起来,便要拉着董夫人也休想飞起来,必须得跟他在陆家村过一辈子! 至于京城,他傻了才会去呢,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后他怕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哪有就留在陆家村,靠着董家给的银子,吃香的喝辣的舒服? 其结果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董夫人一气之下直接回了京去。 但她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儿子,牵挂着陆迁的。 便是陆有成放了狠话,她不亲自回来,就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陆迁,她还是没有放弃,之后又多次派过人到陆家村来,礼物银钱也是源源不断的送来。 然而别说把陆迁接走,或是再见陆迁一面了,甚至那些财物就没一文花到过陆迁身上! 李氏已经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这叫什么人!明明婆婆从来没忘了迁哥,结果愣是让他骂成那样;明明婆婆就送了那么多东西银子回来的,结果迁哥也是一文都没花着,早些年过得那么苦,真是太过分了!” “他要是当初同意迁哥去京城,你这些年又怎么会吃那么多苦?他要是肯把银子拿出来,当年你也不用去参军,也就不会……咱们一家也就不会生生分开十几年了!真是气死我了,他拿了那么多银子要干嘛,这些年也没见他过得多好。那把银子留着干嘛,将来好……” 好带进棺材里去吗? 最后一句话,到底硬生生给忍了回去。 就这样,还是让李成栋给瞪了一眼,才看向陆迁道:“妹夫,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你也别气了。反正你现在也跟你母亲重逢了,也跟妹妹和小巍团聚了,好歹结果是好的,就别把这些破事儿放在心上了。” 陆迁反倒笑起来,“大哥别担心,我一点也不气。从来就没抱过任何希望的人,当然也无所谓失望与生气了。阿如你也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我说这些,主要是想告诉大哥,我什么都知道,他们就是干出什么龌龊的事来,我都不意外。所以大哥,你后边儿都别说阿如了啊,都是咱们自家人,阿如当然想说什么说什么了。” 说得李成栋满脸都是笑,“行,妹夫都这么说了,我后边儿肯定不说妹妹了。这男人回来了,就是不一样了哈,行动都有人护着了。” “那是,我自己的老婆都不护了,倒要护谁去?” 郎舅俩开完了玩笑,陆迁才正色道:“后日回去时,阿如你和小巍若是不想回,就不回吧,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绝不会让他们坐享我胜利的果实的。” 若都安安分分的,他可以稍微给点儿好处,至少让老头子余生衣食无忧。 反之,就别怪他不客气了,反正他现在会的收拾人的法子多的是,老头子是亲爹,他不好直接收拾,收拾其他人,却是毫无压力的。 就不信老头子不会心痛,到时候一样能达到收拾他的目的! 李氏却道:“我和小巍不回去怎么行,迁哥你都这么多年没回去了,哪哪儿都不熟,还是我们一起回吧。别让人知道你封了伯爷,只说你在外面赚了点儿银钱,也就是了。” 这些年陆家村谁没明里暗里感叹嘲笑过她是个寡妇,真是可怜见的,说不定都是报应之类的? 现在她男人回来了,看那些人还怎么说她是寡妇,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第一百六一回 休想摆脱我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李成栋见陆迁一直看李氏,李氏也除了一开始的伤心惊喜与生疏以外,慢慢儿放松下来,还渐渐添了几分羞涩。 李成栋几十岁的人了,如何猜不出几分来? 想着夫妻俩都十几年没见了,也的确该好生熟悉一下,慢慢儿找回曾经做夫妻的感觉来才是,到底夫妻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便是儿女,其实都比不得夫妻。 遂笑着与陆迁道:“妹夫,你一路风尘仆仆的,要不要洗个澡,再换身衣裳,也能舒服些。你若想洗,就让妹妹带你回房去洗,我再让你大嫂给你找衣裳啊。妹妹房间有点儿小,家具啊床的也都小,妹夫也先凑合一下,回头再给你们换。” 又与李氏道:“妹妹,你给妹夫准备热水去吧。” 李氏有些不自然的应了,“知道了大哥,我这就去。衣裳的事,也我给大嫂说吧,让迁哥先凑合穿你的,明儿我再给他做。” 起身往外去了。 李成栋这才笑着叹道:“这下真是好了,再好不过了,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啊!” 陆迁也是满脸的笑,“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以后还会更好的。” 很快热水准备好了,李氏便带着陆迁洗澡去了。 李成栋见陆薇薇似要跟上,忙咳嗽一声,“小巍,舅舅有话问你,你先等会儿。” 陆薇薇有些好笑,待李氏与陆迁走远了,才笑道:“舅舅放心,我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不会那么没眼色的。” 当她看不出来舅舅的用意呢? 父母能尽快找回曾经的感觉与感情,她也喜闻乐见好吗? 李成栋干笑,“那就好,那就好。我去窖里找坛好酒去,今晚咱们全家人都好生喝几杯!阿昌,你也别坐着了,买鞭炮去,多买些,烟花也多买些,今天可是咱们家大喜的日子!” 李昌笑着应了,“爹,我这就去。” 待屋里终于只剩自己和陆薇薇了,谢令昭才吐了一口长气,低声问陆薇薇,“陆薇,你感觉到没有,陆伯父好像很不待见我啊,为什么?我明明刚才才第一次见他,我又长得一看就不是坏人,他老人家怎么就不待见我呢?” 陆薇薇挑眉,“是吗,我爹哪里不待见你了,我怎么没感觉到?难不成是你的错觉?” 谢令昭忙道:“不是错觉,我敢保证不是。真的,我自己的感觉自己最清楚了,绝不会错的。” 陆薇薇好笑,“那,就是我爹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你皮囊之下的本质,知道你不是好人,所以不待见你了?毕竟我爹是曾经做过多年暗探的人。” “我哪不是好人了?” 谢令昭委屈,“也就是我当初不懂事儿,想不开嘛,但真论起来,我也没做过什么大恶,何况还早就洗心革面了。难不成,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真是天生的?” 陆薇薇啐了一口,“你离女婿还差八竿子呢,想得还挺美!不过还真有这个可能呢,有些人就是天敌,同性他也天生相斥,那你可要自求多福了。” 谢令昭嘬牙,“我怎么觉着,陆薇你在幸灾乐祸呢?无所谓,就算陆伯父现在不待见我,我也总会以实际行动向他证明,我是靠得住的,让他改变对我的看法的。” 陆薇薇笑道:“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这下好了,我也是有爹护着的人了,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呃……” 谢令昭干笑,“我几时欺负过你了,从来都只有你欺负我的份儿。我还以为,就算伯父不待见我,伯母却仍待我跟以前一样,再加上你也站我一边,我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风风光光娶你回家了。谁知道,你居然也有当我娶妻路上拦路虎的架势,我可真是命苦,内忧外患赶一块儿了呀。” 顿了顿,越发压低声音,“好陆薇,你不喜欢我了吗?” 陆薇薇见他一脸的撒娇,也压低声音,“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啊……” 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呀,谁告诉你,你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风风光光娶我回家了?难不成,你以为我爹回来了,我就得恢复女儿身,高高兴兴等着嫁人生子了?” 那是绝不可能的,就算陆迁回来了,且还封了伯爵,地位财富都不一样了,她依然不会放弃自己的科考之路,不会放弃自己的志向。 不然她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 她好不容易飞上了天,要让她重新缩回最初的小壳子里去,从此只能按部就班的活,她除非疯了。 就算是为了爱情,也不可能! 谢令昭惊讶,“不是陆薇,你这话什么意思……呢?你不会、不会还打算念书考科举吧?之前是你没的选,也就算了。现在你明明有的选了,可以活得更轻松自在,再不用那么辛苦,再不用提心吊胆了。为什么你还……没事儿,这事儿不急,咱们回头再慢慢想,慢慢商量吧。” 陆薇薇却严肃道:“不用慢慢想,慢慢商量。我早就下定了决心,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如今我的决心依然没变。你若实在接受不了,我们就……就重新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吧,省得我再白白耽误你。” 见谢令昭一下子白了脸,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儿。 又小声补充道:“我之前不是没的选,才念书考科举的。我打一开始就是心甘情愿的,甚至无比的庆幸自己能以男子的身份进学堂,考科举。当初答应跟你在一起之前,我该说的也都说过了,现在我就不赘述了。反正你若能继续接受,我自然高兴庆幸;反之,我也能理解,以后无论如何,都会祝福你的。” 谢令昭脸色很快已恢复了正常。 他也就是太震惊了,又听得陆薇薇要跟他‘重新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只当陆薇薇不要他了,才会一下子急白脸的。 但听陆薇薇一说她不是没的选,她是心甘情愿念书考科举的,又想到她当初与他说过的那些话,以及他对陆薇薇、对李氏的承诺。 谢令昭便一下子清醒平静了下来。 他当初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绝不会得陇望蜀,绝不会想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馊主意。 可现在,就因为陆伯父忽然回来了,他立马理所当然的贪心了,想得更多也更美了,连要先征求过陆薇的意见都直接有意无意的给抛到了脑后去。 只想着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迎娶陆巍,光明正大的娶亲生子了,这不是侧面在说,他当初之所以答应陆薇,都是权宜之计,都是为了先哄她答应自己呢? 亏得陆薇及时表明自己的态度,打醒了他,不然回头他怕是连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陆薇的都不知道。 到时候便是悔青肠子,也已经迟了。 是,陆伯父是回来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大家日子不仍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陆薇也好,他也好,他们的人生仍是自己的,路也仍得自己去走吗? 反正只要结果是一样的,他与陆薇能一辈子在一起,白头偕老,旁的都是次要的,他要的可从来都是陆薇这个人! 谢令昭终于开了口:“陆薇,我当初可是死缠烂打,好不容易才让你答应了跟我在一起的。我除非疯了,才会眼看就要熬出头了,却自己放弃,前功尽弃呢!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缠定你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干什么,我都跟着,反正你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休想摆脱我了!” 见陆薇薇一脸的惊喜,又道:“不就是继续念书考科举吗,念就是了,考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将来等你考了状元,我就算不能声张状元是我老婆,光自己想着,也够我偷笑窃喜了。” 陆薇薇这下彻底笑开了。 眼睛也渐渐红了,“呸,谁是你老婆了?你先过了我爹那一关吧,我和我娘可都帮不了你,谁让你要拱他家好不容易才团聚的水灵小白菜的?换了我,也要看你不顺眼的。” 话虽如此,却主动握住了谢令昭的手。 她是真的没想到,谢令昭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她要继续念书考科举,在明明已经有了别的选择,在旁人看来,可能还是更好选择的情况下,依然要坚持自己的路。 她的决心从没想过动摇,可更难得的,还是谢令昭对她的这份尊重与支持,——她真的何其幸运,能在这样的时代,遇上这样一个他! 第一百六三回 要把女儿宠成公主 陆迁这一回房洗澡,便直洗到了天黑,才与李氏一起回了堂屋来。 李成栋本来还高兴,夫妻俩有的话说就好,到底分开十几年了,陆迁又经历曲折,现在更是成了伯爷,还不知道多少想把女儿妹妹嫁给他,多少等着投怀送抱的。 他妹妹唯一的优势,也就是两人是结发夫妻,妹妹还替陆迁养了小巍了。 幸好两人现在看来,处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好,那说不定明年的这时候,他还能再添一个小外甥呢,毕竟妹妹年纪也还不算大…… 却见李氏的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知才大哭了来,再看陆迁的眼睛,竟比他妹妹的还要红肿,——夫妻俩这是回房后,又抱头大哭了一场不成? 陆薇薇也看到了李氏与陆迁的红眼睛,忙笑道:“爹娘眼睛都不要了呢,这么高兴的事,都该笑才是……怎么了,爹?” 却是话没说完,冷不防已让陆迁抱了个满怀,声音低哑道:“好孩子,这些年都是爹不好,都是爹委屈了你和你娘。以后爹再不离开你们了,爹要把你这些年的委屈都给你十倍百倍的补回来!” 陆薇薇先还没反应过来,“爹,这些话您不是之前就说过了,您也不是故意不回来,您都是……” 说到一半,如醍醐灌顶般,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爹这是知道,她原来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女儿了?! 的确,这么长的时间,也够娘把一切都告诉爹了,不怪他难过成这样,虽然她自己对这些年非常的庆幸满意,还打算继续下去。 但看在做父母的眼里,她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们就是亏欠了她,也难怪陆迁一个大男人,都哭成这样,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李氏带了陆迁回房后,本来一直都挺不自然的。 因自己屋里全是素色,毕竟十几年来她都是寡妇,哪能用鲜亮的颜色? 现在陆迁却回来了,她的屋子再雪洞一般,也觉得太不吉利了,想着明儿就得换……不,今晚就得全部给换了才是! 但李氏的不自然与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在看到陆迁满是伤痕的后背后,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只剩下了对陆迁锥心的心疼,眼泪也是哗哗直流。 光背上那一道几乎把迁哥后背砍了个对穿的伤口,当初迁哥到底是怎么熬了过来的啊? 李氏哭得陆迁也红了眼睛。 还要强笑着劝她别哭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要紧的是现在和将来,要紧的是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等过几年小巍娶了亲,给我们生几个孙子孙女,我们更是等着享福了。” 见李氏还是哭得厉害,只得故意逗她,“阿如你若不想这么早就当祖母,我们也可以自己努力,给小巍再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你觉得怎么样?我反正觉得挺好,并且觉得越快越好……” 李氏这才把陆薇薇是女孩儿,当年都是她为了保住家里的田地和房子,保住她们母女不被分开,保住陆薇薇将来不会被所谓祖父叔叔随便嫁了甚至卖了。 才瞒天过海,一生下来就把陆薇薇当男孩儿养的事,都告诉了陆迁。 “……别人家的女孩儿,都是捧在手心里疼,惟恐受了委屈。我们小巍却是打小儿没被疼过一天,到现在没穿过一天漂亮裙子,没好生打扮过。还得那几天也跟同窗一样,去挖河沟抬土方。” “你还一回来就想给她添弟弟妹妹,越快越好,你当爹的心怎么这么狠?你不是要好生补偿她吗?就是这样补偿的,给她生个弟弟妹妹,来抢她的爹娘和照顾,让她还是过不上一天被捧在手心里疼的日子?你好歹也专只疼她一个人半年一年的后,再说这些吧?” 陆迁听得简直惊呆了。 他的儿子,人人都知道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考了天泉县试案首,长得也是玉树临风的儿子,竟然不是儿子,而是女儿? 好吧,小巍的身高的确比同龄的男子偏矮,也太瘦、太单薄了些……原来都是因为她压根儿不是男子?! 陆迁惊呆过后,便是无尽的心痛与愧疚了。 别的先不说,光挖河沟抬土方,大男人都够受,小巍一个女孩子,当时到底是怎么撑住的? 还是在那几天,她一边要忍受自己身体的种种不适,一边要撑着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还得拼命的遮掩自己,不让人瞧出丝毫的破绽…… 陆迁的眼泪终于也跟李氏的一样,大滴大滴的往下落,根本止不住了。 等再听得李氏说了当年她们母女在村里是如何小心翼翼,陆薇薇是如何被她绝大多数时候都关在家里。 就这样,还是逃不过被陆有成一家合起伙儿来暗算,差点儿就淹死了,娘儿俩之后才搬来了县里,跟着李成栋一家过活的事。 陆迁哭得更不能自已的同时,也把对陆有成仅剩的一点父子之情,彻底清空了。 儿子没了,留下儿媳孙子孤儿寡母的,不说照顾就算了,还巴不得要了她们娘儿俩的命,就为了能霸占她们的田地和房子,——这样的爹和亲人,要来做什么,好差点儿坑了他一辈子不算,再把他的老婆孩子也坑死了吗?! 陆迁的心痛与愧疚根本止不住,这才会一见陆薇薇,便忍不住抱了她个满怀的。 他的宝贝女儿、唯一的女儿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他以后一定要把她宠上天,把她宠得跟宫里的公主们一样! 陆薇薇就尴尬了。 虽然是亲爹,一时间她还是不能习惯与陆迁有长时间的身体接触,渐渐的那叫一个僵硬。 可又不能推开陆迁,当爹的心疼都是真的,何况她虽然身体不习惯,心里却是真的感动,也真的觉得温情…… 于是父女俩足足抱了好一会儿,才在谢令昭一声比一声剧烈,任谁都听得出刻意的咳嗽声中,“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分开了。 李氏见谢令昭咳得脸都红了,约莫能猜到几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但总不能让大家一直大眼瞪小眼,遂问道:“阿昭,你喉咙是不是不舒服?我给你倒杯水润润吧?” 谢令昭忙摆手,“伯母,我、我挺好的,多谢您关心,水就不用给我倒了,我要喝自己会倒的,又不是外人。” ‘又不是外人’? 他是姓李姓陆还是姓吴了? 就没见过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陆迁既知道陆薇薇是女孩儿了,自然一下子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他是说怎么总觉得这姓谢的不对劲儿,好像对他家小巍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似的。 结果他还真打着他宝贝女儿的主意,真想拱了他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去,真是想得美! 陆迁假笑一声,“诶,谢少爷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喝水都得自己动手呢?阿如,还是你给谢少爷倒杯水吧,我看他刚才咳得那么厉害,可得好生润润才是。” 又说谢令昭,“谢少爷长得倒是挺强壮的样子,没想到身体竟这么不好呢?那往后可得多多注意才是,别弄得年纪轻轻的,身体却连我们这样的半老头子都及不上。” “呃……” 谢令昭一时语塞了。 他又不是真的咳嗽,他还不是见亲岳父抱了陆薇就一直不撒手,心里,咳,虽然知道是亲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痛快吗? 谁知道竟然让亲岳父以为他身体不好……不,看亲岳父的样子,分别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可谢令昭也不敢反驳陆迁,省得陆迁对他的不待见再深两分,根本再遮掩不住。 只得赔笑道:“多谢伯父关心,我身体其实挺好的,刚才就是不小心呛了一下。您也千万别再跟我客气了,这个家就跟我的第二个家一样,家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比我真正的亲人们还亲,您可千万别再拿我当客人了。” 陆迁简直想翻白眼儿。 跟他的第二个家一样? 哼,他是在变相告诉他,他经常都会来,阿如也好、小巍也好,都早拿他当自家人了吗? 陆迁又是一个假笑,“那到底也不是谢少爷的家,我们全家也不是谢少爷真正的亲人不是?该保持分寸的,我觉得还是要保持的好。” 这…… 谢令昭只得委屈的看向了陆薇薇,他就说陆伯父真的不待见他吧? 陆迁见谢令昭竟然敢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向陆薇薇告状,牙根直痒痒。 但一对上陆薇薇,他便不是假笑,而是立刻变成了妥妥的慈父,“小巍,我觉着吧,分寸这个东西,肯定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才是,你觉得呢?” 陆薇薇有些心累。 李氏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她当然更能看出来。 现在见这准翁婿虽还没杠上,也差不远了,不由暗忖,不是从来都只有婆媳问题吗,原来翁婿问题也存在? 那她岂不是很快就要成为夹心饼干,风箱里头的老鼠,两头都受压受气了? 第一百六四回 幸好家里还有的是聪明人,譬如李成栋。 也很快瞧出了问题来,好笑归好笑,到底现在陆薇薇的身份还不能曝光,——阿昌和阿盛可都进来了。 总得一家人商量后,关键也要看陆薇薇自己的意思,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因忙笑道:“妹夫,阿昭平时身体真挺不错的,刚才应该只是一时呛着了。阿昭你也是,平时要多注意喝水保养,别仗着年轻,就不拿身体当回事儿啊。哎呀,肚子都饿了,小巍,你去问问你舅母,啥时候可以开饭吧?” 陆薇薇如蒙大赦,立刻“哎”了一声,起身往外去了。 幸好还有舅舅替她解围。 却是刚出堂屋,就遇上了李舅母,“小巍你去哪里?……马上开饭了啊,大家都准备一下。他爹,你和阿昌把桌椅都摆上,阿盛,你多点两盏灯来。马上我就让王妈和朱嫂子上菜了。” 大家闻言,便都动了起来。 谢令昭与陆迁自然也被隔了开去。 陆薇薇越发庆幸,亏得人多,亏得舅母来得及时……可问题是,这根本治标不治本呀,她还要做多久的夹心饼干呢? 可真是个甜蜜的烦恼! 陆迁不待见谢令昭归不待见,到底能与妻女和亲人们团聚是天大的喜事,又是有阅历有城府的人,开席后便也就懒得理谢令昭了。 反正一时半会儿间,这头猪也拱不走他宝贝女儿,他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第一个就举起了酒杯,道:“我第一杯先敬这家里所有人,要不是你们都这么好,我今天纵然能回来,只怕也不能这么幸福的一家团聚。我心里真的太感动,也太感激,只能先干为敬了!” 然后仰头饮尽了杯里的酒。 大家都让他说得大受触动,也纷纷举起酒杯,饮尽了杯中的酒。 第二杯酒陆迁敬的是李成栋和李舅母,“大哥、大嫂,该说的话我早就说过了,没说的你们心里也肯定都明白,我就不废话了。我只说一句,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因为你们替我照顾了阿如和小巍这么多年,还照顾得这么好。以后我不管是为你们上刀山下油锅,还是为你们去死,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得李成栋与李舅母都红了眼圈,“妹夫怎么又来了,我们自己的亲妹子亲外甥,我们不该呢?还死啊活的,也没个忌讳,以后都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喝酒喝酒!” “他爹,你别光让妹夫喝酒,也吃点儿菜,不知道空腹喝酒容易醉呢?妹夫,你先吃块儿红烧肉……” 轮到李氏时,陆迁反倒什么话都没说,李氏也什么都没说。 夫妻俩就只含着泪,默默饮尽了杯中的酒,反正一切想说的话,都在酒里了,反正他们也还有后半辈子几十年的时间。 轮到陆薇薇时,陆迁也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一边喝酒,一边在心里再次下定决心,他以后一定把小薇宠成公主,她要星星不给月亮,她要他撵鸡,他绝不会打狗,才能稍微弥补他这些年的缺失一二! 这顿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后,陆迁已是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时哭一时笑的;李成栋也醉得直说胡话,勾了陆迁的脖子非要与他结拜兄弟。 一家人才抱怨的抱怨,笑的笑的终于散了,各自回了房去。 至于谢令昭,当然也只能回自家去了。 不然明儿一早让陆迁知道,他还留宿了,哪怕是睡在李昌屋里的,多半也要发飙的。 好在是陆薇薇送他出去时,主动给了他一些小甜点,谢令昭才又高兴,且信心满满了。 只要陆薇心里始终有他,始终肯要他,他一定会以实际行动向陆伯父证明,他是个值得陆伯父托付女儿一辈子的人,一定会让陆伯父接受他的! 次日陆薇薇仍没去学里,她爹都回来了,她耽误一两天上学怎么了? 反正一两天也影响不了大局。 但她早上起来后,见李氏屋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肯定是李氏和陆迁都睡得正熟。 便也没打扰夫妻俩,轻手轻脚的收拾完自己,便去了堂屋里。 李成栋也还没起来,只李舅母带着李昌李月在整理待会儿去上坟的祭品香烛等。 陆薇薇笑着上前叫了他们:“舅母、表哥、表姐,你们怎么都不睡一会儿?” 李舅母抬头笑道:“小巍起来了。我们这不是想着你舅舅昨儿说了,今儿一早就给你姥姥姥爷上坟吗?结果我们啥都准备好了,你舅舅起不来了。昨晚我就让他别喝那么多吧,非不听。我刚去叫他时已经说了,他再不起来,我就要拿冷水泼他去了!” 陆薇薇听得直笑,“舅母舍得就只管泼舅舅去。没事儿,迟一会儿就迟一会儿吧,难得这么高兴,我爹娘也还没起呢,我想着让他们多睡一会儿,比什么都好。便是姥姥姥爷泉下有知,也肯定不会怪罪的。” 李舅母笑道:“这倒也是,你姥姥姥爷知道了,还不知道多高兴了。当年你姥爷一开始很不喜欢你爹的,谁知道后来喜欢起来,比你舅舅还喜欢呢。” 李月笑道:“肯定是因为姑爹长得比爹好看,爷爷才更喜欢姑爹的。难怪小巍好看,主要姑妈姑爹都好看。” 李昌呵呵,“你们女儿家怎么就知道好看不好看?姑爹好看算什么,一身的本事才是最厉害的好吗?妹妹你以后还是别这么肤浅了。” “你才肤浅呢。娘,你看大哥,他又欺负我……” 娘儿几个说笑着,先是李成栋起来了,随即陆迁和李氏也过来了。 郎舅俩都满脸宿醉后的痛苦,陆迁吸气道:“以往喝的都是最烈的烧刀子,也没见醉过,谁知道昨晚喝大哥的好酒,反倒醉了,看来我喝不得好酒,只能喝烧刀子。” 李成栋也揉着太阳穴,“我也好久没这么醉过了,都是太高兴了。妹夫要喝烧刀子,那我们再接着喝就是了。” 李舅母忙嗔道:“还喝什么喝,身体要不要了,当自己还多年轻呢?行了,先吃早饭吧,王妈五更就起来熬的小米粥,那叫一个香浓软烂,保证你们吃了心里立马舒服了。” 一面直瞪李成栋。 喝什么喝,今晚要是再喝醉,妹妹得什么时候才能与妹夫说上知心事儿,做上某些……咳,事体呢,真是分不清轻重! 总算李成栋头疼归头疼,精明劲儿还没丢,很快明白过来了李舅母的意思。 忙笑着岔开了,“对对对,先吃早饭,吃了好办正事儿去。” 于是一家人便围坐着,吃起早饭来。 待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下肚,再配上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和煎得两面焦黄的鸡蛋,李成栋与陆迁总算都缓了过来。 待吃完早饭,便带着祭品鞭炮和一家人,浩浩荡荡出了门去。 村里昨儿就有人听说李家已经死了多年的女婿,也就是陆薇薇的亲爹原来没死,还回来了。 倒是有心上门去一问究竟的。 想着万一是真的,人家一家人忙着哭,忙着欢喜还来不及了,哪顾得上旁人,还是别去打扰人家的好;万一是假的,那不是上赶着去讨人家的嫌呢? 遂都忍住了没有登李成栋家的门,只是小范围的彼此八卦一下也就算了。 却不想,一早人家就全家出了门,还一副要去上坟的架势。 再看陆迁,长得跟陆薇薇那是真像,村里年长些的,早年也好些都是见过陆迁的。 自然一见就能确定,陆迁是真的还没死,李氏也原来没守寡,一家子终于团圆了! 立刻便有人笑着给李成栋和李氏打起招呼来,“成栋兄弟,真是小巍他爹回来了不是?嗨呀,果然是啊,难怪昨儿你们家放了那么多鞭炮,我们就是在想,肯定又有什么大喜事呢,现在一看,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阿如妹夫看起来好生体面,是在外面发达了吧?阿如妹子可真是好福气,儿子那般出息,如今妹夫又发达了回来,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陆迁很是谦逊,兼之记性还好,好些人他都多年没见了,愣的都还认得出来,“这是族里的三德哥……这是五宝哥……这是阿铁婶儿吧?这么多年了,你们都一点没变。真是多谢大家这么多年对我家阿如和小巍的照顾了!” 说得大家都对他的印象十分的好。 等稍后人越围越多,与他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后,仍然很是谦虚,“没有发大财干大事啦,就养得活自己,养得活老婆孩子而已……当初不是死了,是病得差点儿死了,幸好让人给救了,但一时间回不来……” “等忙过了这几天,我再请大家啊……怎么能不请,当然要请,必须要请……对对对,现在我们要去给爹娘上坟,让老人家都知道我回来了,当年都当我亲儿子一样……谢谢大家了,回头再聊啊……” 引得大家越发的赞不绝口后,一家人才总算“突出重围”,顺利爬上了山。 第一百六五回 一家人在李姥爷李姥姥坟前放了好半晌的鞭炮。 等放完后,陆迁又跪到二老坟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低声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都说了一遍,还向二老保证了会用剩下几十年好生补偿李氏和陆薇薇,一家人再也不分开后。 才让同样红着眼睛的李成栋给扶了起来,道:“妹夫别跪了,地上凉,心意到了就成了,爹娘泉下有知,也只会高兴的。谁能想来,还能有这样一家团圆的大好事呢,真是做梦也不敢想啊!可见都是老天保佑,爹娘保佑!” 李舅母也忙劝李氏,“妹妹也别难过了,该高兴才是。爹娘现在再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等明年,妹妹再给他们添个小外孙,爹娘肯定就更高兴,更放心了!” 说得李氏本来眼泪汪汪的,也再难过不下去了,连脖子都红了,低声嗔了一句:“大嫂” 陆迁倒是挺大方,笑道:“那就承大嫂吉言了。不过我们已经有小巍了,能再给她添个弟弟妹妹当然好,不能也无所谓,反正我和阿如已经很满足,就顺其自然吧。” 陆薇薇笑道:“爹娘怎么能无所谓,我还挺想有个弟弟妹妹的。正好爹娘年纪还不大,我这个心愿肯定能实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爹娘可都要努力了。” 她娘才三十多,当初怀她时,也没享受过多少喜悦与丈夫的呵护,反而这些年一直都泡在苦水里,若能再怀孕一次,就能把曾经那些苦难和遗憾都补回来了; 同样,她爹也没经历过当爹的喜悦与忐忑,在当父亲这事儿上,完全是空白的,正好让他也经历一次,省得一辈子都缺憾。 李氏没想到陆薇薇连自己爹娘的玩笑都敢开,红脸嗔道:“你这孩子混说什么呢,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果然是在男人堆里混久了不成,亏得迁哥现在回来了,她也终于可以恢复女儿身了。 陆迁见李氏红了脸,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骂陆薇薇,“努力你个头啊,开玩笑都开到你爹娘头上了,没大没小的,别以为你爹舍不得打你,你就有恃无恐啊!” 陆薇薇直笑,“我就是有恃无恐啊,不然爹打我试试?看到底是我更肉痛,还是您更心痛。”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总算冲淡了四周无形的伤感与沉重。 一家人说笑着下了山,回了家。 谢令昭早已等候多时了。 一见众人回来,立刻笑着迎了上前,“舅舅、舅母,陆伯父、陆伯母,你们都回来了。我带了条牛腿来,中午就吃牛肉怎么样,舅母?” 李舅母呵呵笑道:“我正发愁中午吃什么呢,这下不用愁了,阿昭你可真是及时雨。” 李氏也笑道:“阿昭你总是这么周到。你不是爱吃我亲手做的酸菜鱼吗?我待会儿就给你做啊。下午你也别走了,晚上我们全家人一起吃火锅。” 陆迁见舅嫂和老婆都是一见谢令昭就眉开眼笑。 余光又见陆薇薇也是见了谢令昭就高兴,还趁自以为大家都没注意时,与谢令昭眉目传情,牙根霎时直痒痒。 因皮笑肉不笑道:“谢少爷成天都没事儿干呢,怎么老是往我们家跑?可别耽误了你自个儿的正事才是。” 谢令昭心里一咯噔,忙赔笑:“我就是一闲人,成日里本就没什么事儿,耽误不了,多谢陆伯父关心” 话一说口,便后悔了,他这么说,万一让陆伯父以为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越发不待见他,可如何是好? 果然陆迁随即就道:“谢少爷这么大个人,成日竟然没什么事儿,看来家里令尊令堂很是宠爱,家底也很是不薄呀,还真挺让人羡慕!不像我们家小巍和阿昌,都得自己努力上进,将来才能养得活自己,养得活父母妻儿。” 谢令昭心里直叫苦,这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呢。 想了想,才低道:“我母亲早就不在了,父亲也、也恨不得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儿子,所以从来都只有我羡慕陆薇和阿昌的” 当初他才一卖惨,陆伯母立马心疼得什么似的,就算这一招对陆伯父用处没陆伯母那么大,但总能多少有点儿用,多少能让陆伯父对他印象改观吧? 毕竟他也不只是卖惨,他是真惨 果然陆迁脸上立时讪讪的,这小子竟然娘死爹不疼? 听他的口音,也的确不像是天泉本地的,反倒挺像京城的口音。 可他一个京城的公子哥儿,怎么会来了天泉这么个小县城的? 看来当中故事还不少,早知道该先问一问阿如或是大哥的 正想着,又见李氏瞪向了他,眼里满是不赞同与警告,阿昭够不幸了,当长辈的就不能多一点儿宽容,少一点儿偏见呢? 便是要有偏见,好歹也等他把所有情况都了解清楚了,再来决定要不要继续偏见也不迟啊! 陆迁不由越发讪讪的,他不待见想拱自家白菜的猪是一回事,可没想过要因此惹阿如不高兴好吧,马上他就找机会,问清阿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后再说吧。 谢令昭见自己的策略还真起到了效果,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陆伯父能对他改观一点点就好,今日改观一点点,明日改观一点点,那要不了多久,陆伯父肯定就能全然接受他了! 很快,李舅母便往厨房忙活午饭去了。 陆迁也叫了李氏回房说话儿去,大家都散了。 陆薇薇这才似笑非笑的低声说谢令昭,“我说某人卖惨的功力是日益见长啊。问题我爹可跟我娘不一样,比我娘可精明多了,也心硬多了,某人可别弄巧成拙了才是。” 谢令昭干笑,“我就知道瞒不过陆薇你的双眼。可我也不是卖惨,那不都是事实呢?刚好陆伯父也说到了,我就咳陆薇,我也是太着急了,见陆伯父总是不待见我,你别生我气好不好?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不这样做就是了。” 陆薇薇见他可怜巴巴的,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嗔道:“行了,别眨巴你的眼睛了,我没生气,就是觉得没想到你还是个心机男呢!不过这种善意的,无伤大雅的小心机也无所谓了。本来这事儿也只能靠你自己,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一步步赢得我爹的赞同与接受。我和我娘最多从旁替你说说话,还得防着弄巧成拙,让我爹以为我们是被你迷惑了。” 谢令昭见陆薇薇没真恼,一下子精神了,“陆薇你没生气就好。我一定会以我的真心和诚心,赢得陆伯父接受的。” 这边他两个说着悄悄话儿,屋里李氏也正压低了声音与陆迁说话儿,“阿昭真的很不容易,待小巍的心也真的很难得,迁哥你是当长辈的,就别老是处处挑他的刺儿了。就算不冲他对小巍和我的心,只冲他曾救过小巍的命,你也不能这样对他。” “要不是阿昭,年前小巍应该就没了。小巍要是真没了,我自然也是活不下去的,你这次回来,也别想见到我们娘儿俩,能见到的,只是我们的坟了” 就把谢令昭的身世、家中情况;把当初他与陆薇薇和自家众人的相识、到后面越处越好。 再到年轻谢令昭奋不顾身跳下冰冷的河水里,把陆薇薇救了上岸,从而发现了陆薇薇的女儿身等等一系列的事,都告诉了陆迁。 陆迁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谢令昭会是京城口音。 原来他真是京城人,还正是京城靖国公府那位都说不成器的大爷,那位大爷能让他一个第一次到京城,也没在京城逗留多久的人都听说,可见在京城的名声有多“大”。 倒不想,他有着这样惨痛的经历,跟传言的根本就不一样,更不想,他还一直就在自家老婆和女儿的身边 李氏还把当初谢令昭只要能跟陆薇薇在一起,便答应的各种退让与妥协,都与陆迁说了,“阿昭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而是郑重与我起了誓,他这辈子都不会逼迫小巍。小巍要做男人,他就一直陪着她,小巍要外放做官,无路去哪里,他都一直跟去哪里。” “便是一辈子都不能公开与小巍成亲,更不能有孩子,他都无所谓。孩子并不是必须的,他这辈子只要能与小巍共度,已经很满足,别无所求了。他还会一辈子把我当亲娘孝顺,以后再不让我和小巍受委屈。” “更多的话我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反正阿昭真的很好、很好,你跟他相处得久了,自然也就知道了。所以这个女婿,我是认定了,你是要也接受他,还是继续挑他的刺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一百六六回 大结局 陆迁又是一个没想到。 谢令昭竟然为了能跟小巍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退让妥协,连这辈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都无所谓? 这可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能做到的,便是陆迁自己,也不敢保证易地而处时,自己能做到。 那他对小巍的心,便真是毋庸置疑,日月可鉴了。 毕竟在他这个当爹的回来之前,之前的局其实已是死局,小巍想要以女儿身重新开始,她们母女只能搬离天泉,搬得远远的,以后也几乎不能再回来。 关键小巍自己那时候还不肯重新开始,非要继续当男人,继续自己的路,直至彻底走不下去那一天。 谢令昭的心意,便越发的可贵,越发的可遇而不可求了 陆迁震惊意外过后,实在没法不触动,不对谢令昭的印象因此而大大改变。 亏得小巍和阿如遇上了他,亏得老天爷还赐了一个他给小巍! 再想到谢令昭的悲惨身世,想到他自小到大遭受的种种伤害与不公。 虽然陆迁还是觉得不爽,自己好不容易才团聚的女儿,竟然心里早就有另一个男人占据了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而不是自己这个当亲爹的。 依然忍不住护起短来。 靖国公以后不遇上他也就罢了,一旦遇上,他可绝不会客气,非得怼死那个不配当丈夫、不配当爹的混账玩意儿! 陆迁到底对着李氏松了口,“行吧,我听阿如你的,往后不挑他的刺儿了就是。但他到底配不配做我们的女婿,配不配做小薇这辈子的良人,与她共度这辈子,我还得再考验他。不然得来的太容易,那小子也不会珍惜了!” 李氏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只要陆迁肯不再挑谢令昭的刺儿,已经不错了。 忙笑道:“行吧,迁哥你要考验就考验,反正无论你怎么考验,阿昭肯定都不会退缩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但你也不能过分了啊,阿昭真的是个好孩子,也真的不容易,他拿咱们当至亲,咱们也该拿他当至亲才是。” 陆迁点头应了,“知道了,我有分寸的。倒是当初小巍落水的事,是怎么一回事?听阿如你刚才的意思,好像还跟那家里的人有关,你细细都告诉我。” 李氏现在想起当初的事来都还生气,咬牙道:“岂止跟他们有关,他们就没有一刻不盼着小巍倒霉,不盼着小巍和我死的!” 就把当初陆有成如何受杨林泽的收买,想要告陆薇薇不孝,让她考不成县试。 事发后杨林泽狗急跳墙,竟把陆薇薇大冬天的撞进了河里的事,又与陆迁说了一遍。 末了越发咬牙切齿道:“虽然罪魁祸首已经受到惩罚,得到报应了,那家子可都还好好儿的,我真是至今想起都还咽不下那口气!就算再恨我们娘儿俩,到底也是自家的亲骨肉,他们怎么就能做得出来,怎么就能那么恨毒心黑?” “也是,多年前就盼着小巍死,结果害人终害己了。眼见我们娘儿俩越过越好,终于要熬出头了,岂能不更恨的?怕是早恨得牙关都要咬碎了,当然一有机会就要坑死我们了这话让大哥听见了,肯定要说我,生怕坏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情分。但我实在忍不了,那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所以迁哥你要恼我就只管恼,你怎么恼我都要骂他们,恨他们,绝不会改的!” 陆迁不等李氏话音落下,已忙道:“阿如我怎么可能恼你,我听着只有比你更气更恨的,怎么可能还恼你!你等着,明儿回去我就给你和小巍出气,一定让他们都后悔莫及!” 衣袖下的拳头都快要捏出水来了。 已经猜到这些年阿如和小巍日子不会好过了,但还是没想到,在阿如都被逼得把小巍充作了儿子养的情况下,小巍依然一再的被算计,几次都差点儿丢了命。 就为了那么点儿田地,为了那么所其实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儿的房子。 曹氏是后娘,陆二陆三跟他也是隔了肚皮的,容不下阿如和小巍还情有可原。 老家伙却是亲祖父啊,依然那么的狠毒,简直就是畜生不如,看他饶得了他们哪一个! 陆迁说到做到。 第二日带着李氏和陆薇薇回到陆家村后,便绝口没提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和他已封了伯爵的事,只说自己在外面也就刚好糊口,幸好失去了记忆十几年后,竟又想起了过往,想起了自己真正是谁,这才找回了家来。 还在见过陆有成后,直接告诉他,他在京城遇上了董夫人,知道了原来早年董夫人托人带了许多财物给他,让陆有成物归原主。 陆有成做梦也没想到长子竟还活着。 高兴肯定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但一听陆迁竟见到了董夫人,还叫董夫人我母亲,又问他讨要早年董夫人给的财物,立刻暴怒了。 那个狠心无情的贱女人,当初说什么也不肯留下跟他好好过日子,直接一走了之了,剩下他们父子俩,日子是多么的凄惨。 结果她去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还转过头来要跟他抢儿子,要在儿子面前说他的坏话,他当初就该拖也拖死她,大家都别想好过的! 陆有成当即破口大骂起陆迁和董夫人来,“还真是贱人和贱人生的贱种,母子俩都一样的黑心烂肝,忘恩负义!老子是拿了她让人送来的财物,那又怎么样,本来就是老子该得的。你如今还想讨回去,简直就是做梦!” 又骂陆迁,“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还回来干什么,还不如就死在外头的好!” 陆迁也不跟他争辩,只让陆薇薇去请了族长和族里的长辈们来,请长辈们替他做主。 要么,陆有成便把当年董夫人给他的财物都还给他。 要么,他与陆有成便断绝父子关系,从此各过各的,再无关系;但他也不是那等真个不孝无情之人,还是愿意给陆有成一百两银子,当是还他的生育和养育之恩。 至于他为什么非要拿回董夫人给的财物,固然是因为那些财物价值不菲,据董夫人说来,不说上千两,七八百两肯定还是有的。 但更重要还是,那都是他母亲的东西,他想留在自己身边,做个念想,他并不是为了自家花销,自家享受。 说得陆有成是气上加气。 要不是顾忌着站在陆迁身后的谢令昭,都要跳起来打陆迁了,“你个不孝子威胁谁呢,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真当老子稀罕你,老子早当你死在外面了!老子也不要你的臭钱,这些年你从来没孝顺过老子一天,老子也活得好好的,真以为你能吓到老子了,趁早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这话说得族里的长辈们都听不下去了,纷纷道:“阿迁这些年是不在家,可他媳妇和小巍该尽的责任从来都尽到了的,有成你凭什么说他没孝顺过你一天呢?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就是,人阿迁也不是说不孝顺你了,人家只是想拿回当年他生母留给他的东西而已,有什么错?好歹也是亲爹,也别忒刻薄忒心黑了,仔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这些年对小巍母子干的那些事儿,打量全村的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呢?我要是阿迁,我才不会再给银子,还是整整一百两,阿迁都够厚道了!” 陆迁倒仍是不焦不急的样子,道:“父亲的意思,便是宁愿与我断绝父子关系,也不肯归还我那些财物,在父亲心里,我果然什么都不是了?那行吧,就请族里的长辈们做个见证,从此我再不是您的儿子,我们这一房都与您再与无关系!” 见一旁曹氏母子都是满脸的又怨又兴奋,又故意补充道:“至于那一百两银子,父亲既不稀罕,那就” 果然话没说完,已被曹氏打断了,“你父亲不要是他的事,你当儿子的却不能不给,不然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又劝陆有成,“你也别说气话了。既然阿迁非要分开,那就让长辈们都做个见证,好好分开吧。这些年两边是有不少误会,说不定离得远了,远香近臭,以后大家反而都好起来了呢?” 心里简直恨不得咬死陆有成,原来明明藏了大把银钱财物的,却让全家都跟着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也愣是不肯拿出来,甚至连点儿风声她都没听到过。 他可真是有够能瞒的,今个儿要不是陆迁嚷嚷出来,他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到他死之前,好带进棺材里去呢? 他到底是有多忘不掉那个女人,原来平时骂得那么狠都是假的,实际是他骂得有多狠,就有多惦记那个女人! 反正现在他们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他休想再藏着掖着,非得全部给她拿出来,一家人都有份儿,一家人从此吃香喝辣,一分一毫都休想再瞒着! 陆二叔陆三叔等曹氏说完,也在曹氏的眼神指挥下,纷纷劝起陆有成来,反正就是要鼓动他与陆迁断绝父子关系。 整整七八百两的财物呢,都够他们买房子买地,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别人要说要骂都由得他们去,反正好日子在他们在过,直接当耳旁风就是了。 陆有成被几方说得是骑虎难下,真与陆迁断绝父子关系吧,到底还是下不了决心; 可不孝子又实在太气人,一心只有那个无情无义的贱人。 偏狠话他方才也放过了,让他把东西都还给陆迁他也不愿意,那可都那个女人留下的唯一念想了,真还了,他可就任何那个女人的东西都没有了 加上曹氏母子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着,族里的长辈和族人们也都三五一群的议论着。 一抬头,又对上陆迁和陆薇薇满脸的鄙夷与不屑,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目光,好像都在无声说着,看吧,早就知道他是个无情无义,眼里只有银钱的,当年他母亲他祖母离开简直太对了! 陆有成脑子一热,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断绝父子关系,立马断绝!就当我陆有成这辈子没生过你陆迁这个儿子,从此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不相干,我是死是活,也与你不相干!”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双方在族长和族中长辈的见证下,很快变更了族谱,自此陆迁这一房便算是自立门户了,与陆有成一房再不相干。 毕竟族人们都还等着沾陆薇薇的光,陆薇薇可早就说了,将来她能免的税和徭役都是一个原则,务必公开公平,族里人人都能轮上,那可就意味着,族里不论谁,都能沾上她光的,区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那族人们当然不能让陆迁和陆薇薇为了跟陆有成一家断得彻底,连陆家村都不肯再待,连家族都可以不要了。 要知道真有本事的事,就算自此重新立族,也不是什么难事。 反正以后他们会替父子俩看管着陆有成一家,必要时候,也全部肯替他们作证的! 陆迁还把他说好的一百两,坚持给了陆有成,又带着陆薇薇和李氏,当众给陆有成磕了三个头。 弄得村里的人都赞父子俩有情有义,自然也越发衬得陆有成一家无情无耻了。 当日下午,陆迁还带着李氏和陆薇薇,去把后山他的坟给拆了,又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请族长帮忙安排一下,请全村的人吃席。 除此之外,还去竹溪镇上,给村里各家都置办了一份同样的礼物,“就当是我谢这些年大家伙儿对我媳妇儿和小巍的照顾,大家千万别客气。” 以致大家都善意的猜测起,看来陆迁这些年在外面混得应该很不错了。 不然先是整整一百两,如今又是大把大把的花银子,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当然是因为有那个底火了。 那某些人说不定是为捡芝麻丢了西瓜,还不知道呢,等回头知道时再来悔青肠子,可就真是现了大家伙儿的眼了! 都在一个村儿里,自然这些事这些话很快也传到了陆有成和曹氏等人耳朵里去。 陆有成不用说更气了,曹氏母子则是后悔起不该只要陆迁一百两来,敢这么大手大脚,还不知道在外面赚了多少银子,早知道就该要他二百两,不,该直接要五百两的! 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们再后悔也是白搭了。 还是想着陆有成手里还有七八百两呢,也够一家人吃香喝辣了,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母子几人却并不知道,陆有成手里的东西根本值不起七八百两,或者说,那些东西的确能值这么多钱,但要变成银子,却变不出那么多来。 毕竟都是些首饰玉佩什么的,要么只能卖给银楼,要么只能送到当铺,人家岂能有不压价的? 不久后的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曹氏软磨硬泡让陆有成拿出一对儿金镯子,满心欢喜的去了镇上,却只换回了比她预期一半儿还要少些的银子。 一家人都很不满意,但想着是白来的,总比没有强吧,还是很快就高兴起来,并挥霍一空了。 反正老头子手里还有的是好东西,就得逼他全部拿出来才是! 所谓“由俭入奢易”,一家人挥霍了一阵子后,都越发大手大脚了,不但家里成日吃香喝辣,陆二陆三竟还开始出入镇上的青楼赌坊了。 自己身上没钱也不怕,反正他们爹有,等回头见了欠条,不信他们爹不拿银子出来,他可只剩他们两个儿子养老送终了! 以致没多久,陆二陆三便都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到青楼赌坊的人都凶神恶煞的打上门,陆有成才终于知道了。 却已经迟了,他把剩下的银子和董夫人那些财物剩下那部分都拿了出来,才勉强还上了债,毕竟就像陆二陆三有恃无恐想的那样,他已经与陆迁断绝父子关系了,总不能再与这两个儿子也断绝关系。 那他往后还能指着谁给他养老送终? 何况他不给,或是断绝关系就完了吗,青楼赌坊的人怎么可能跟你讲道理,不给不会硬抢,不会杀人放火呢? 一家人不得不重新过回了以前的穷日子,甚至比以前还要穷,在村里的名声也比以前还要糟糕,几乎已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恰在这时候,他们还“无意”知道了陆迁原来早在京城立了大功,封了伯爵的消息。 都只差没疯。 本来是想着陆薇薇恨透了他们所有人,将来就算再飞黄腾达,也肯定不会让他们沾一丝一毫光的,他们才能断绝关系得那么干脆彻底。 却不想,陆迁早就当了大官,他们都不用等以后,本来现在就可以沾光的,身为亲爹亲兄弟,他们本来也该沾光,不像陆薇薇,好歹还隔了一层。 结果他们愣是为捡芝麻丢了西瓜,白白放过了当伯爵老爷亲爹、亲兄弟的机会,白白放过了荣华富贵几辈子的机会啊! 可关系早就已经断绝了的,那么多族人都是见证,他们敢怎么样,都不用陆迁父子自己说什么做什么,族人们先就要把他们摁得死死的了。 且欺软怕硬惯了的人,又没了亲缘关系的倚仗,一家子说到底又敢怎么样? 陆迁父子不好下狠手,那个姓谢的却是毫无顾忌的,他们真的惹不起啊! 于是都不用等陆迁再让人“无意”把之前陆二陆三出入青楼赌坊,还短时间内便越陷越深,也是他在背后一手操控的真相告诉陆有成一家,让他们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也完全有那个能力。 他们一家已经先萎了,除了敢在家里和心里以最恶毒的话语咒骂陆迁和陆薇薇几句,在外面愣是一个字也不敢再叽叽歪歪,胡说八道了。 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 陆迁带着妻儿在陆家村让整个村里及周边都热闹惊奇了一通,很快回到县里后,便开始和李氏一起,为怎么解劝陆薇薇而发起愁来。 原来陆薇薇竟然还要考科举。 不但四月的府试六月的院试,等院试过了,她还要去考乡试,将来还要考会试总之就是能考到哪一步,她就会考到哪一步,能坚持走自己原本规划好的路一天,她就会坚持走一天! 夫妻俩一时都傻了眼。 尤其李氏,以前是小巍没的选,只能走那条路也就算了,现在都有的选了,她为什么还是要执迷不悟? 她就不能跟别的女孩儿一样,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最大的烦恼也不过就是别人的衣裳比自己的漂亮,然后好生嫁给阿昭,过几年小两口儿再生几个孩子,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呢? 人生可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她干嘛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她前面十几年还没累够不成! 陆迁也不能理解,赶着陆薇薇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好女儿,乖女儿,爹如今的一切都是你的。以后也是你要什么爹就给你什么,要星星都立马搭梯子给你摘下来,你又何必还要继续辛苦委屈自己呢?” “你娘都跟我说了你曾经那些不容易了,爹光听着都难受心疼得什么似的,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爹简直不敢想。实在犯不着再委屈自己,以后就好生享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辈子只剩甜,再没有苦了!” 可惜夫妻俩嘴皮子都快说破了,陆薇薇仍是坚持己见,“我不愿意享受,就想走自己的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在你们和旁人看来的享受,在我看来却未必是。我更愿意活得充实忙碌一些,也不想埋没了自己多年的苦读,爹娘就成全了我吧。” 弄得李氏都哭了,“早知道当年我说什么也不撒这个谎,不让你扮这个男孩儿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当娘的害了你啊!” 陆迁也跟着自责起来,“怎么能是阿如你的错,都是我这个当爹的错,都是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啊!” 陆薇薇还是低着头,没松口,“爹、娘,你们就让我走下去吧,不然我真的会遗憾一辈子的。我都飞到过空中,看过更广袤的天地了,实在做不到又把自己关起来,余生都别想再飞起来了” 关键时刻,谢令昭不请自入,也跪到了陆薇薇身边,“陆伯父、伯母,你们就成全了陆薇吧。她本来就是雄鹰,哪能硬逼她去做一只家雀?那不是太埋没她,也太浪费了她天生的聪明才智吗?” “我本来也曾跟二老一样想,当时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但我知道陆薇的心意后,还是决定支持她。谁规定陆伯父回来了,她就必须改变自己的心意与志向了?就不能仍跟以前一样呢?反正我真的不介意,我曾经的承诺也至今没变过,将来亦不会变。我就愿意做一辈子陆巍背后的男人,只要能一辈子跟她在一起,旁的都不重要。” “还请二老也能继续支持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等她将来实在走不下去了,还有我们可以保护她、陪伴她。那她便至少不会等到老了时,再来遗憾和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坚持,我们也不用看着她强颜欢笑,等将来再来后悔时,却已经迟了。” 李氏之所以哭,主要就是怕陆薇薇继续坚持,会与谢令昭再走不下去。 毕竟现在她已经有的选,也能有更好的日子了,居然还是不肯退一步,为了谢令昭适当做点儿让步和牺牲,那让谢令昭心里怎么想? 肯定会觉得陆薇薇心里没他,不是安心要与他长长久久的,那长痛不如短痛,他还是趁早抽身的好。 没想到谢令昭竟然反倒站出来支持陆薇薇,还说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旁的都不重要,还是跟以前一样肯为了爱妥协退让! 李氏大是感动。 对这个本就满意至极的准女婿霎时越发的满意了,“阿昭,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好孩子?还偏巧让我们小巍遇上了,让我们家遇上了,伯母都不知该说才好了!” 陆迁也彻底感动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不会相信一个男人肯为了爱情,退让到这个地步。 谢令昭虽处境尴尬,却都知道他是嫡长子,如今若能多上他这个朝廷新贵的准岳父做助力,再加上他背后的董夫人一家做助力,说实话,世子之位还是有望一争的。 他就小薇一个女儿,又对她满心的亏欠与心疼,那对准女婿自然也是爱屋及乌,肯定要尽全力为他保驾护航的。 这些陆迁不信谢令昭想不到。 但他仍是毫不犹豫选择了支持小巍,宁愿舍弃那金光闪闪的世子之位,宁愿舍弃扬眉吐气,一雪前耻,还要为自己母亲和自己正名的可能,他对小巍的爱到底有多深,可想而知。 陆迁这下才真正明白了谢令昭的可贵之处,也真正彻底接受了他。 如此有了谢令昭的支持,陆薇薇总算得以一并得到李氏和陆迁,还有李成栋李舅母的支持,于四月初,坐上了开往会宁府的船。 与她一同前去的,还有谢令昭和陆迁李氏。 李成栋李舅母及一家子送行到码头时,自然也犯不着伤感、不放心了,而只有喜悦与轻松,与旁人的离愁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一大家人还是说不完的话。 李氏拉着李舅母,尤其说不完,“大嫂,千万千万要等我们回来了,再与姑爷家过礼啊。我就阿月一个侄女儿,她又一向那么乖巧懂事,她定亲怎么能少了我这个姑妈?我要是不回来,也没脸做她的姑妈了,我一定要给她备一份大大的礼!” 李月自得了李舅母的暗示,陆薇薇就算与她没有“姑血不还家”这层原因,也不可能娶她后,本就是聪明细腻之人,渐渐也瞧出了些眉目来。 对陆薇薇惊叹佩服之余,那些一直没说出口的小女儿旖思自然也散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过李舅母和李氏。 她只是答应了李舅母为她说亲的事,以实际行动来表明,她已经走出去了。 正好李家日子越过越好,陆薇薇中了案首,陆迁又回来了,还封了伯爷,当然她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媒人差点儿都把门槛给家里踩塌了。 不但李月,李昌的亲事也已提上了日程,只不过李月未来的夫家太有诚意,也方方面面都让李成栋夫妇满意,便先与李月定了亲。 李舅母自然是笑着应了李氏,“妹妹只管放心,肯定等着你和妹夫,还有小巍阿昭回来。希望到时候,跟你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桩接一桩的喜事,小巍也中了,咱们家里也要添丁进口了。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一旁陆迁与李成栋也是笑呵呵的说不完的话儿。 说着说着,还打趣起一旁的李昌和李盛来,“大哥老盯着我添丁进口干嘛,你要盯也该盯着阿昌嘛,说不定,明年就能让你抱孙子了。阿盛要小些,但也快了” 弄得兄弟俩都红了脸。 看得陆薇薇不由直笑,低声与谢令昭道:“这日子也太美好了,我都恨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了!” 谢令昭也满脸的笑,“我也恨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但还是算了吧,陆薇你压根儿就是个闲不住的,我还是跟了你,一直不停的前行、前行,一直到你累了那一天吧。反正有我陪着,你永远都不会再孤单,同样,有你陪着,我也永远不会再孤单,而是充满了勇气和力量,自信以后谁也再伤害不了我!” 陆薇薇悄悄握了他的手,“那是自然,以后谁也休想再伤害你。我们不但要去府城、去省城,将来还要去京城,那些牛鬼蛇神只管放马过来就是,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再欺负我男人!” 两人说完,相视一笑,又一起看向了前方。 都不用等以后,就肉眼可见的地方,便有无数的困难与艰辛等着他们。 但因为有彼此作伴,有至亲的家人们做后盾,他们什么都不怕,也自信,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更光明灿烂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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