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唐妖怪图鉴》 关于舞马这个名字(很重要建议阅读前看一看) 有不少书友质疑主角舞马的名字。 观点主要有两个。 第一,唐朝时候没有舞姓,作者资料都不查,写书的态度一定不认真。 第二,这个名字很烂,或者花里胡哨,非常劝退。作者起这个名字脑子抽了,不如叫张三之类的我打死不承认名字烂,作者脑子抽了倒是可以考虑。 以下是我的回应。 关于第一个观点 首先舞马是穿越者。第二,唐朝的时候已经有舞姓了。 下面来源于网上的资料舞姓虽是稀姓,却是古姓。其来源有三: 1出自姬姓,为周朝宫廷舞师的后代,属以职为姓。据周礼地官载:“官名,有舞师。”就是说,这个姓是来自于宫廷里的舞师,即专门教授宫人舞蹈的专业技术人才。 2出自舞水今三里河,属以居住地为姓。据前汉地理志载:“舞阴,县名。又姓。” 3舞嚣氏所改。亦见姓苑。 源自舞师的舞姓,其发祥地当在西周王朝的都城镐京今陕西西安或东周的王城洛阳。源自舞水的舞姓,发祥地则在今河南省漯河市舞阳县和平顶山舞钢市一带。 关于第二个观点。 舞马这个名字并不是随便起的。 甚至作者写这本书的灵感就是来源于舞马二字。 稍微查一查资料就可以找到,舞马的说法出自盛唐。盛唐乐舞隆盛,舞马就是其中一项节目。唐玄宗曾命教舞马四百蹄,每逢中秋节宴设会,便舞于勤政楼下。 网上还有不少专门介绍舞马的章,我就不多讲了。 之所以为主角起名舞马,是跟整片主题和大纲有关系的,并不是随意而为。 前面也说了,这本书的灵感就是来自舞马,所以我特别想用舞马作为主角的名字。 我一直觉得,当一个写手,搞创作,一定要有自己的坚持。 你可以接受别人的意见,可以反复修改完善,可以不断推倒重来,但是最核心,最灵魂的东西一定要坚持到底。 舞马,就是我写这本书的坚持之一。 所以,无论如何,我会和舞马一起坚持到底。 当然,我也尊重读者的喜好。 如果您不喜欢舞马这个名字,其实是在正常不过的。 一个名字,不可能让所有人喜欢。只不过,舞马这个名字不被喜欢的概率大了一些。 同样一本也不能可能让所有人喜欢,让所有人满意。 您坚持您的不喜欢。 我坚持我的执着。 咱们有缘再见。 最后,有人因为舞马这个名字质疑作者的写作态度 我只想说,这本书我投入了自己除了睡觉和工作之外的全部精力,我放弃休息,放弃一切娱乐,放弃和家人的团聚,放弃社交,每天起早贪黑,浪费一分钟都觉得奢侈,就是为了写出自己满意的东西。 所以我才会反复修改,不停修改,前面的部分至少大修了三次,细节修改更不用提。 也许我的天赋很差劲,但是写作态度我绝对不认输。 对这本书,我很认真。 以上,就是我的回应。 我就是我,一匹倔强到底的舞马。 第一章 献祭和含笑九泉 舞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硬邦邦的石板上面,一阵头痛欲裂,好像有把水果刀抵在脑壳上,寻着婴儿囟门的位置使劲儿往脑袋里面钻。 舞马紧闭着双眼,但世界并非毫无光亮。 一片黑暗之中,漂浮着一本泛着黄芒的书卷,散发幽秘的气息。 舞马觉得这气息有些亲切,隐隐与他的灵魂契合。 这书卷是什么。 为什么舞马闭着眼睛还能看得见它。 舞马试图睁开眼,把书卷看的更清楚一些。 但是上下眼皮像粘了502胶水,紧密得让人绝望。 舞马很快想起,不知是过往哪一年来着,湖北楚天市有一个名叫肖立的高二学生,将502胶水溅到了眼睛里,胶水凝结,眼泪都流不出来。 第二天因为这件事,肖立上了新闻。 舞马看新闻的时候差点笑岔了气。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有了同样的遭遇。 舞马记得新闻上说,肖立母亲把他送到武汉爱尔眼科医院,一个叫陆秀兰的眼眶科主任剪掉了他的眼睫毛,又把结膜囊里的胶水硬块取了出来。 后来舞马专门查了一下,肖立的视力没有损伤。 舞马在半梦半醒中回忆新闻,觉得就算自己真的被502胶水粘住眼睛,也不是很糟糕的事情。 舞马还记得新闻报道里,陆秀兰表示502胶水粘住眼睛的病例她时常碰到。 真的有这么多人无聊到用胶水粘眼睛吗。 陆秀兰提醒看报纸的读者,遇到这种情况要保持镇定,马上用清水冲洗眼睛。 如果上下眼睑粘连,不要蛮力拉扯,应立即到医院处理。 用清水冲洗去医院 舞马渐渐清醒过来,试着坐起身,去找水龙头。 这时候,胸口传来坚硬的触感,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绑住了。 试着活动手脚,下半身也动不了。 这是高位截瘫,还是被尸鬼什么的咬残了。 淡定,淡定。 舞马竖起耳朵,倾听四周的声音。 这是哪里。谁绑住了自己。他想做什么。 不远处,响起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咿,这个郎君,命可真硬呐。” 听口音,略微有点像闽南语。 舞马曾有个一起打尸怪的战友,说的就是闽南语,和中年男子的口音有些相仿。 舞马从前听不懂闽南语。 这会儿却奇怪了,中年男子说的话,他听得明明白白。 是福建人么。 “高郎将有所不知,” 还是刚才的方向,响起了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也是类闽南的口音, “此人已开灵,成了觉醒徒,血气较常人胜过不少,一次血祭要不了他的命。” 舞马彻底醒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舞马这会儿本应该踏在了黄泉路上。 而且死得挺惨掉在一群尸怪中,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田参军,” 被称为高郎将的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 “唉,这般谋害无辜者性命,我心里很难受。” 舞马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 那么,此刻的情景该怎样解释。 郎将。 这是哪个朝代的官职。 舞马记忆中秦朝便有了,是管宫禁值宿的官儿。汉隋唐宋都有。 参军的话,应该是东汉才有的,算是参谋军事的简称。 出师表的蒋琬就是参军。 晋时正式设置了参军的官职,隋唐沿用了。 北宋也有参军,末年取掉了。 明清的时候好像又出现了这么个官儿。 舞马把郎将和参军重叠的朝代比对一下,范围便缩小到了隋、唐、北宋三代。 郎将、参军还是很好理解的。 开灵,觉醒徒,血祭 这些都是什么。 这种字眼绝不会出现在正常人的口中。 恶作剧么。 舞马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两个人说话的口音很不对头。 如果是针对舞马的恶作剧,最好还是用普通话。万一他听不懂怎么办。 离谱的电视剧,夸张的电影,各种网络,舞马也看过一些,重生、穿越这种事他知道。 难不成这种事情,让舞马遇着了。 “郎将,” 田参军说道:“我们虽然手段狠辣一些,但说到底是为江山社稷,为我大隋存亡,为黎明百姓。 此间事成,那人伏诛,逆党荡平,晋阳太平,太原安定,我们才不负皇恩浩荡。” 高郎将道:“道理我都懂的。” “牺牲小我,方能成就大我。”田参军道:“这位郎君若是晓得他为我大隋社稷,为黎明百姓,捐躯献义,燃炬为光,也当含笑九泉的。” 舞马吃了一惊,又忍不住想: 捐躯献义,燃炬为光。这话说得真不错。 不过含笑九泉就算了。 便听高郎将说道:“这种便宜话,还是少说一些的好。” “郎将心地仁慈,我粗人一个嘛,” 田参军说:“这间密室血煞充盈,还请郎将爱惜贵体。”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高郎将道:“就叫它吞我的血,噬我的肉,心里反倒舒服一些。” 田参军冷笑一声,不再劝阻。 接着,脚步声响起。 又听见冰冷的关门声,像来自地狱的呓语。舞马寒毛尽起。 密室里只剩舞马和高郎将。 分割线 当我第一次看见图鉴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将是一个伟大的开始。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图鉴篇序章 一年没写书了。听说现在特别流行抄书评。求本章说,求书评,求抄,求书单,求推荐票,求投资人啊。 第二章 田德平为刀俎舞马是羊肉祭台是铁锅 嗅着密室中的血腥味,舞马心头狂跳。 作为一个曾经主营隋唐的野史爱好者,舞马从高郎将和田参军的对话里,抓住了蛛丝马迹,理清了这两位的来头。 如果这不是恶作剧,那么毫无疑问,舞马来到了历史上著名的长寿王朝大隋。 晋阳,太原,这两个地名,以及逆党这字眼,很容易与隋末世袭唐国公、太原留守 一个给隋炀帝带了两顶绿帽子还安然无恙,既是隋炀帝的表兄,又是隋炀帝的舅舅,还是隋炀帝的亲家,更是大隋朝的掘墓人:李渊,联系到一起。 再想想高郎将方才对舞马的称谓“郎君”,这不正是隋唐时代对青年男子的称呼么。 从口音上讲,也可以印证舞马的推断。 他犹记得自己在哪一本书上看过,华夏民族前3000年前有一套通用的语言,便是河洛一带的方言洛阳音。 到了晋末五胡乱华,河洛大户衣冠南渡,将洛阳音带到了闽边。后来北方的口音因为各种原因演变了,反倒是很多洛阳音的读音被保留在了闽南语中。 所以论起隋唐官音与现代哪里的方言更接近,后世学者推断应该是闽南语。 是了,舞马所在的历史坐标一定是隋末唐初。 而且是大业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六百一十七年。 再往准确一点讲,是在这一年五月十五日之前。 很快会有一个历史大事件发生晋阳起兵。 李渊将在这里正式起兵。之后,短短五个月里一路向南,直到攻下大兴城。 历时289年的大唐朝将从这里扬帆起航,一路驶向波澜壮阔的大海。 而方才对话的这两位,在晋阳起兵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一个姓高,职位是郎将,无疑便是对大隋忠心耿耿,誓死也要跟李渊对着干的太原副留守、武牙郎将高君雅。 另一个姓田,职位是参军,自然是史书里差点坑了李渊的司兵参军田德平。 为什么说此时一定在五月十五日之前呢。 因为过了这一天,高君雅就将被李渊打入大牢,再无自由之日。 众所周知,在隋末当忠臣这职业真的很危险,堪比在H国当总统,在E国当人质,在M国当警察,在大明朝当开国功臣。 舞马不知道高君雅心里面到底怎么想的,反正他看这段历史时,觉得这位兄台真是忠心耿耿过了头。 舞马温习往事,又琢磨自己的处境。 历史坐标是确定了,但高、田二人方才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史书里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开灵,修炼和血祭。 觉醒徒更是里都没见过的字眼。 听高、田二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舞马此刻身兼大任,而且大的不得了。 事关江山社稷,事关大隋存亡。 只不过为了担起重任,舞马的命也得上交朝廷。 舞马心头一沉。 舞马想活下来,他也必须活下来。就算曾经挣扎在数不清的尸怪群之中,他也从未放弃生的希望。 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高君雅走过来了。 “郎君啊,” 高君雅说道:“我晓得郎君已经醒了。你要是饿了想吃东西,就请告诉我。” 舞马真的饿了。 他想说话,才发现嘴巴像贴了封条,动不了。 只能发出了轻微的 “嗯嗯” “我知道你吃不下饭,” 高君雅道:“遇到这样的情况,谁还有心思吃饭呢 打我心里,是想放你一条活路的。 请郎君告诉我,你想不想活命? 若是想的话,就点点头。” 舞马试着点头,脑袋却沉得像灌了铅。 高君雅又道:“你不说话,也不点头,便是想为国捐躯咯? 如果你这样想,就别说话。” 舞马使尽浑身力气,嗓子根本不出声。 却听见一旁传来衣袖擦地的声音。 紧接着咚的一声,似乎是高君雅跪到了地上。 “壮士!” 高君雅叩头拜道: “你既愿意舍身取义,便请受我一拜。 我对天起誓,待祈雨大会献祭之日,李渊老贼伏诛之后,一定将你厚葬。” 舞马无言。 高君雅又道:“唉,我本想待你死后,予你家人一些照顾。 但问了田参军,说抓住你的时候身份不明,似乎也没有亲友,这就可惜了。” “兄弟,” 高君雅站起身来, “这屋子血腥气太重,我待不了太久。 现今离祈雨大会还有些时日,我会使人给你好吃好喝,让你不必做饿死鬼。 待到祈雨那日,我一定叫田参军给你个痛快。 你泉下有知,抑或做鬼做妖,一定要分清是非,别来找我麻烦,要找就去找那姓田和姓王的。” 高君雅脚步踉踉跄跄出了门。 密室里只剩舞马。舞马的身子很冷,身上的血却很热。 经历过死亡的他,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不管是穿越也好,重生也罢,舞马都要活下来。 高君雅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不久之后会有一场祈雨大会,大会上还有一场献祭。 献祭的目的:杀死李渊。 祭品:舞马。 舞马冷静下来,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等到这场祈雨大会,高君雅,田德平,还有祈雨大会的另外一个主谋,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就被李渊阴掉了。 不过,舞马不愿意被动等待,也不敢把希望寄托于命运的安排,因为他感受到的氛围与史书中截然不同。 献祭,觉醒徒。 这两个字眼充斥着莫名的不安感。 只有老天才知道会不会发生变故。 蝴蝶扇动翅膀很恐怖,舞马就是蝴蝶。 说不准田德平哪一天心血来潮,抢先动手,那一切都晚了。 舞马必须自救。 免费章节,先让我注两个。 注1:李渊和杨广的三层关系都是真事儿,可查可考。这本书里真话不多了,要珍惜着看。 注2:关于唐朝官话。高晓松曾经讲过一个有意思的事儿,大概说有一对专门研究中国国学的美国夫妻,会说唐朝官话,但是不会说普通话。有一次这俩夫妻去了广东,打出租车不知道怎么跟司机说地方,一着急就嘴里蹦的就是唐朝官话,出租车司机马上听懂了,而且仨人说了一路话,沟通完全没有障碍。最后高晓松得出的结论就是唐朝的官话和粤语差不多。 不过,我查了一些资料,普遍还是认为唐朝官话更接近闽南语。 写在第三章前面的话 整整一章的废话啊,其实这个就是这本书的前言啊 我猜肯定有人奇怪为什么好不好地写在第三章前面,而不是第一章前面。 因为每一本发第一章,阅都是要审核的。 万一审核的人看我写了老半天废话不给我通过咋整。 估计还有人要问,为啥不写在第二章前面。 因为2这个数字实在不太友好。 其实,专门发这么一章闲话,一是想和不二的老读者说说不二后记的事情;二是谈谈关于自己这两年写书的一些想法;三是和读者朋友们谈谈关于新书的一些想法。 我打算分成三个部分来讲。 第一,关于写书的想法 从2015年第一次尝试写书,到现在五年过去了。 那个时候刚入行,真的是心劲儿特别高。 看着福布斯排行榜上突然弄出什么网络作家排行榜,感觉这些上榜作家写的东西我也能写啊,而且我写的肯定比他们好啊。 然后傻不拉几往进来一扎,发现这真是一堵大墙。 又大又硬,立马撞的头晕目眩。 第一本书的名字叫魏不二,发表到了创世,撞的多惨老书友都知道。 其实当时我挺迷古典武侠,最初的想法就是武侠之所以读者少了,不是因为金庸古龙梁羽生黄易他们不好看了,而是网络上的读者们看了仙侠,看了力量层次更高的东西,再沉不下心去看剑来刀去不能飞沙走石的武侠。 所以我的想法是,用武侠的方式去写仙侠,把人物的感情刻画好,再把力量层次搞的高高的,飞来飞去,气吞山河,这样既能吸引传统武侠的爱好者,又能勾搭网络的读者。 于是当时看过魏不二的读者就看到了大量金老的痕迹。 回过头来,让我现在谈谈为什么传统武侠的市场会越来越小,我的看法是不新鲜了。 不是观众挑剔了,也不是书不够好,而是看的太多了, 里面的内容,元素,套路在原有的框架下,很难写出新意了。 就像我小时候吃伊利苦咖啡,第一次吃,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第二次还是好吃,吃到第三十次基本就没啥感觉了。 吃到第250根,而且天天吃,我看见包装袋就想吐的。 也是如此。 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物事也都是如此。 一种套路,一类元素,一个味道,一样感觉,一番滋味,体验太多次都会觉得食之无味。 这也就不难理解魏不二在网络的路上的失败也应当是必然的。 我在创世实在混不下去,后来去了起点,又朝着网化方向靠拢一小步,在开局代入感上下了很大的功夫。记得那本书的开头大概来来回回改了二十多个版本。 后来又为了给观众带来更多的新鲜感,提升的更多可能性,加入了很多金手指配角的设定。 这个设定当时是个很好的卖点,不过后期明显有点收不住了。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说。 前面说这么多,我真正想说的是,第一个,关于网的写作,水真的挺深的,没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那些书卖得很好的大神,不管当初我怎么觉得自己比他们强,到头来看其实我还是差的很多。 想说的是,第二个,我写最开始是很有野心的,很有心气的,一度想着自己说不定能引领网络的风潮。 当然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个笑话。 我太特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当时我最想干的事情是表达自己的想法。 然后觉得自己把这些想法表达出来,读者还会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所以我写出了创世魏不二那样的主角。 一个如我所想那样不断成长的主角。 悲催的是开局我把魏不二写成了一个看起来很像傻子的可怜孩子。 我期待着自己层层铺垫,步步为营,让大家感受到这样的成长。 于是倒霉孩子魏不二遭受了各种挫折,村子被屠了,青梅竹马的小姑娘其实看不起他,一同玩耍的伙伴捉弄他,过来巡守救村子的仙师看不上他,故意把他丢掉我去,这还只是个开头。 这么一算我写的可真是虐。 结果就是书也没签约,读者给劝退的也不少。 于是也就有了不二大道这本书开头里,虽然不算很聪明,但是也可以抖抖机灵的魏不二。 这样写来,总算没有在一开始就劝退大部分读者。 我说这么多,想说的是就是,我并非想写大家不喜欢看的那种,而只是写魏不二的时候还不明白我想表达的东西挺虐心的,是大部分读者不喜欢的作品。 写的人大多都是有情怀的人。 大多数读书的时候挺爱看闲书,大多数上学的时候就尝试过写。我就是这样的。 我不会放弃我的情怀和最初的那些想法,但是我将学会更好地平衡我的表达和读者的喜欢。 我在成长。我坚信我这本书会比魏不二好,也会比不二大道好,因为我相信我的成长。 第二,关于新书 网界,尤其是起点的网圈子,这两年出现了非常奇妙的变化。 我觉得至少有这么几点: 第一,非常注重新鲜的体验感。也就是读者渴望作者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观,用主角的视角,用体验的方式,一点点为读者揭秘整个世界。 代表作诡秘之主就不用说了,烂柯棋缘也是如此。 第二,非常注重创造梗,也就是埋梗挖梗的能力。 我相信,用梗借梗的功夫很多作者都掌握了。 而作者自己创造一些能够广为流传的梗。那是更了不起的事情。 一般而言,造梗能力越强的作者,本章说的活跃度就越厉害。 还有就是围绕核心梗不断拓展看点的能力,做的很好的就是我师兄太稳健了。 第三,温馨日常生活流的,在本章说的活跃中,在大家看腻了各种升级打脸中,越来越走好。 如果一个作者能写出有意思的日常,那么几乎所有类型的都能大有用武之地。 第四,一切都会变。 再新鲜的世界观看多了也会腻,再好笑的梗看多了也会吃不消,但是优秀的人物刻画和构筑剧情的能力是一个作者能够一直走下,甚至是一个作品能够一直吸引读者走到最后的关键。 当然,第四点其实不是变化,是一直都存在的客观事实。 在大唐妖怪图鉴里,我会努力把握好这四个要点。在此之上,努力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 这次,我要在这立贴为誓了。 我一定要认认真真把这本书善始善终了,写到自己最满意的状态,要不然我就是个锤子。 第三,关于不二大道 很多老读者问我后记去哪了,番外去哪了。 其实当时我很想写后记来着。 结果一发完书,你们各种批判。 我去,结局虽然着急了点,但把各种大坑填上我也真的思考了大半年好不好。 给点面子好不好。 结果的结果就是不二大道的后记到现在都没出来。 到了今天,再谈谈不二大道。 其实这本书一直也都是很认真写的。 之所以会匆忙收尾,其实是因为当时我在写书的过程之中,对网又有了很多新的认识,新的想法,我非常迫切想把这种认识和想法体现在书里面。 我当然不能开新书去表达,所以最早其实是想回头去改不二大道,把前面很多我不满意的地方重新写一下。结果由于这本书已经上架了,很多章节都不能改,给我抓耳挠腮急的,最后一想,还是不如开一本新书来实践我的收获。 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把不二大道收了尾。 悲催的是,我写新书的时候,写了十几个题材,有些题材都写了十万多字,还是不满意,最后全部抛弃。 直到选定大唐妖怪图鉴这个题材,我是真的很满意,觉得也很有发挥的余地,特别适合体验流的写作,世界观也很新鲜,刻画人物也有很大的空间。 扯远了。 最后,还是谈谈新书主角舞马吧。 总而言之这个时代网络里的主角,基本上不能有痛苦的现在。 所以我赋予了大唐妖怪图鉴主角舞马痛苦的过去。让他来到新的世界时,智慧和能力已然成长到了一定高度。 但为了故事的可读性、发展性和可期待感,我又让舞马不得圆满,让他还得继续追寻。 大纲很明确。前半部我的目的是引人。后半部我的目的是圆满。 饱受上本书大家指出的诟病,一本书收的太急肯定不行。这次我要不疾不徐地描绘这个世界。 同时,我还是会给予舞马成长和变化的空间。 如果一个人物从开始和结尾,心路历程都没有什么变化,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什么,就写了什么。 开书前两章,我还是少写一点废话吧。 哈哈。 我去,快睡觉的时候忽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讲。 也就是关于的重要变化之一和读者的充分互动。 说的浅显一点就是读者的随时随地评论。 各种没有节操的评论。 毫无底线的评论。 是的,我特别需要这样的评论,我需要点子,我需要大把大把地评论。 所以,请大家不要客气,尽情地抨击男主人公,毫无底线地蹂躏他,侮辱他,作弄他。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带给作者源源不尽的灵感啊。 拜托了,诸君。 事到如今我也这能实话实说了其实,这本我就写了前两章,后面的全靠抄袭本章说的段子了。 所以,最后一次,拜托了,诸君。 我真的好想众筹写一本书啊。 第三章 一片漆黑之中,舞马凝视散着淡黄光芒的书卷。 这让他联想到小时候家里停电,母亲点亮蜡烛的时刻,就是这样昏黄又温馨的光芒,褪去了黑暗,褪去了他对夜的恐惧。 自打沦陷在尸怪的世界里,舞马很少体会到这样的温馨。 而此刻,书卷带给舞马的正是儿时般温暖的安全感。 或许它也是舞马唯一的求生机会。 没错,舞马被禁锢了。 乍一看他是被锁链之类的东西绑住了。 可稍作尝试,便知他连指头都动不了。 普通锁链做不到的。 这是某种自然之外的力量。 舞马的直觉是,只有书卷这个同样不大正常的物事才能帮到自己。他得弄清楚书卷是干嘛的。 舞马试着靠近书卷。旋即,他的意识化成了一团流体,缓缓挪动起来。 舞马忽然明白了什么意识存在与脑海之中。 那么,书卷当然也在他的脑袋里。 黑暗之中涌起一团灰雾,包裹了舞马的意识。 视线暗了下来。 书卷也看不见了。 “不行,我必须找到书卷。” 舞马驭着流体往外顶。 一小团灰雾凸了出来,往书卷的方向挪动。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阻力加诸于灰雾,让舞马寸步难行。 他每往前行进一点,就会产生一股剧烈的撕裂感。 好像一个人双腿大张开,强撑着劈叉。 “我还能忍一忍。冲出去就有活路。” 舞马埋头往前走,剧烈痛感冲击下,意识渐渐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有一个世纪。 他终于探到了书卷的边缘。 这一刻,舞马生出了一种被狼追着跑完全程马拉松的虚脱感,还有一种不管结果怎样反正自己士已经尽力的无畏感。 舞马往书卷上面瞧,书卷封皮是蓝色的。 封面正中写着六个竖排的鎏金大字 大唐妖怪图鉴。 书写峻整硬朗,瞧着很舒服。 舞马把书卷瞧了一圈,感受书卷徐和的脉搏,体察书卷温润的气息,确定这本图鉴应该是一本正派的书。 封面除了六个大字之外,空空荡荡。 眼下无法探究图鉴的作者是谁,又怎么会到舞马的脑袋里。当务之急是搞明白它有什么作用,才好制定逃生计划。 舞马琢磨书名的意思。 大唐,年代确定了。 现在虽然是隋朝,但李渊、高君雅都已经出场,隋朝的命数不长了。 说大唐不算着急。 再看书名最后两个字,“图鉴”。 舞马曾经看过一部电视剧,名字叫北京女子图鉴。 舞马上网查了资料。 专家给出的定义舞马记得很清楚: 图鉴是针对具体物事,绘制的精确图画,并附加解说字。 下面还有密密麻麻一大片。 舞马概括之后,抓住了关键图鉴其实是帮助人们研究事物现状和发展趋势的。 那么,大唐妖怪图鉴研究的是什么。 对舞马的逃生有什么帮助。 “总得试试吧。”舞马想。 便在此时,书卷黄芒一闪。 一方天地急速膨胀,书卷亦是变大变高,犹如遮天幕布。 当然,舞马冷静分析了一下,也有可能是自己无限缩小了。 涛涛水声响起,蓝色封皮化作一片大海。 海中央出现一个旋涡,猛烈的吸力向舞马席卷而来。 “不好!” 舞马拽着灰雾往外面溜,但胳膊拗不过大腿的。 很快,舞马的意识连同灰雾齐齐被卷了进去。 说实话,有种路过小发廊被硬拉进去的感觉。 等到吸力散尽,舞马置身于一片白雾密布的世界里。 “这是哪儿?” 舞马张望着。 四下白雾萦绕,中间有七八平方米的清静空地。 舞马就站在空地中央,面前立着一幅画卷。 画卷上有刻刀勾勒的痕迹,将卷面分为上下三行、数个空格。 这些空格似乎是某种虚位以待的暗示。 在第一行第一个空格之上,隐约可以瞧见一个淡淡的灰色虚影。 仿佛毛笔没墨了,沾水凑合着画出来的。 仔细辨识虚影的模样,似熊非熊,似猿非猿。 “有没有可能图鉴可以召唤妖怪的?” “应该有字解释罢?” 舞马绕着画卷转了几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难道是触发的” 他伸手向画卷探去。 接触的一瞬间,一股热流涌入体内,身子立时化成一团灰雾,热烈涌动起来。 舞马控制不了,索性将灰雾一卷而出。灰雾便化作一条灰蛇往白雾中钻去。 舞马的意识跟着灰雾而动,游光一晃,再一睁眼,人便到了一间静室中。 四下凝望,此室大概三四十平米左右的样子,四壁净空,没有窗户。 近处有一张石台。 台上放着一盏油灯。 昏黄灯光映在石台上,隐隐可见上面还有一个修长之物。 舞马凝聚心神,视线清晰了很多。 随即发现那修长之物正是自己的身体。 舞马很快意识到两件事情:第一,他被关了禁闭;第二,经过刚才这一番折腾,似乎是让他的灵魂......出窍了。 舞马瞧自己。 可以肯定的是,穿越是穿越了,肉躯还是原来的。 脸还是原来那一张。 眉毛笔直似剑。 上大学时,有个女生曾说过,舞马的眉毛肯定每天都要修理,不然不能这么齐整。 再瞧他的眼睛,虽然紧闭着,但眼眶轮廓俊朗,睫毛又密又长。可以大胆地猜想,这双眼睛一旦睁开,一定是深邃好看的。 鼻梁高耸,唇线清晰。 即便是在末世脏兮兮求生的日子里,也经常有人告诉舞马,在他这张脸上很难挑出瑕疵。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尸怪和灾难都是不分美丑的。 接着往下看,他几乎赤光着身躯,只用一小块黑布遮住了下面。 他的身体经过了末世的考验,经过与尸怪的战斗,练就的魁梧结实。 当然,如果再仔细瞧一瞧,这副身体比起穿越之前多少瘦削了一些。 脸色也比从前更苍白,嘴唇有点发紫,身上血迹斑斑的。 把视线从身体上挪开,观察石台,上面亦是布满了许多血迹。 血迹顺着石台上复杂的纹路延展,绘成一幅有点熊模样的图案。 “石台就是祭台吧。” 舞马想明白了。 在舞马祭台的旁边,还有另一个祭台。上面空空荡荡,却擦拭的一尘不染,与这边鲜血淋漓、脏兮兮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舞马的祭台自然是要献祭舞马。 那另一个祭台有什么用。 舞马不想放过任何求生的机会,驭使灰蛇向另一个祭台游去。沿着祭台外壳溜了一圈,始终一无所获,只得反向自己的身体游去。 他张开蛇口,试图咬醒陷入沉睡的身体。 牙齿碰到肉躯,只是一穿而过。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里,舞马尝试了各种方法,还是没有触发身体的反应,心里难免失望,暗自琢磨: “这样下去只会徒劳无功。听田德平话里的意思,献祭不久就会开始,倒不如去外面瞧一瞧,看看有什么机会。” 便驭着灰蛇朝密室门口游去. 不料,靠近门板的时候,板上亮起一道藤条模样的图案,当间射出一道血光,端正击中灰蛇。 “痛!” 舞马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萎到地上哆嗦不止。 “谁?”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谁在里面?”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分割线 困在密室里的那段时间,我曾猜测,图鉴应该是把妖怪画成图,写上注释,用以研究妖怪的属性、现状和发展趋势。 或者是,研究妖怪的身体构造、繁衍规律、种族特征、历史化、家谱族谱等等。 如果研究的是这些,似乎对我的逃生并无帮助。 事实证明,我低估神明的想象力了。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图鉴篇序章 第四章 三位忠诚高洁的烈士 “神杖护佑,诛邪避退!” “神杖护佑,诛邪避退!” “神杖护佑,诛邪避退!” 伴随着神神叨叨的低语,一个身着灰色盘领襦袍、士卒打扮的年轻男子左右腿交叉迈前,一蹦一跳,滑稽跃入门内。 他手举一根半尺多长的漆黑色木杖,随着脚步跃动,木杖冲着密室之内摇晃几下,活像跳大神的巫女。 舞马想起来了,隋唐时期的确有巫女的。 有几个巫女还捅了不小的娄子,有扇动造反的,还有巫蛊秽乱宫廷的。 舞马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和巫女有没有关系,但他手中的木杖传来了渗人的气息,极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于是,他驭着灰蛇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门外的光跟着打了进来,舞马瞧见男子神色很紧张。 男子张望了一会儿,外面有人说道:“燕小六,你瞧见鬼了?” 燕小六朝门外挥了挥木杖,“我看见你爷爷了。” “狗日的想打架?” “里面啥都没”燕小六把木杖放了下来,“连屁都没。” “那还看个球啊,快出来罢,这屋子煞气硬的很,老子吸一口就浑身不爽。” “哦” 燕小六要关门。 不好! 舞马驭着灰蛇抬起头来,尾巴骤缩,往前一窜,在房门闭合的刹那钻了出去。 门口,燕小六和另一个打扮相仿的男子并肩站着。 他们身上的灰色襦袍宽大粗糙,真实合身,不似电影里散发着现代气息的精致道具。 舞马瞧了两个守卫不一会儿,又抬头观望 他被关着的屋子并不是很大,但灰瓦勾檐,严整舒展,颇为讲究。 屋子原是有窗户的,粘着白纸。可密室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便猜测屋子多半从里面又砌了一面墙。 舞马转过头,南面是一处颇为宽敞的院落,种着一些盆栽花草,当间有一棵繁茂大树,两侧立了青石高墙,足有丈许,挡天又挡光,让整座院子阴森森的。 院落再往南是一个高大气派的建筑,顶上飞瓦倾斜而下,朱墙威立,气魄宏开,有点隋唐时代建筑那股大气魄、大手笔。 舞马前后观瞧一番,心想院子里就两个守卫,只要把他们搞定逃出生天就大有可能。可具体如何操作,一时间又没有太好的办法。 他驭着灰蛇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忽然想到意识既然能够脱离肉躯,可见自己真的是来到了奇幻世界。 那么,以法驭人、摄人心魄这些只在仙侠里才有的术法,是否也真实存在呢。 完全可以做个实验。 舞马似乎看到了求生之门,心里有一点热络,驭起灰蛇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朝着燕小六的脑袋甩去。 蛇尾一穿而过,没有丝毫异象。 “再试一试!” 舞马把蛇尾压缩的紧细一些,从燕小六的太阳穴钻入,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喉咙通通钻过,又从胸口、心脏钻了一圈,身体各处要穴通通不放过并没有用。 舞马叹了一口气。 正想换一个人试试,忽听燕小六与另一个守卫说道: “你叹什么气啊?” 这让舞马有些惊喜燕小六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如果真的如此,舞马可以试着传音求助。 他便在燕小六的脑袋里说了一句: “兄弟,该换岗了。” 便发现说“兄弟”两字时,燕小六的脑袋里泛起一阵无形波纹。 说“该”的时候,波纹微弱起来。 说“换”字时,回荡消失了。 燕小六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又瞧向另一个守卫。 “铁蛋啊,” 燕小六睁大眼睛,“你听见声儿了不?” 守卫茫然抬起头,“啥?”燕小六说:“我听见有人说兄弟!” 舞马心中暗道:“我说了整整一句,他却只听见头两个字,难不成一次只能传两个?” 偏有些不信邪地又说道:“小六,高郎将唤你过去呢。” 无形波纹又回荡起来,却还是只荡了前两个字儿。 “娘啊,我又听见了!”燕小六吓得快要跳起来,“他叫我小六!有鬼!” “别慌!”另一个守卫一把拉住了他,“你冷静点。” 舞马这便肯定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只能听到前两个字。 后面不用再试,免得惹来麻烦。 眼瞧着二人拉拉扯扯也没什么意思,舞马心中暗道: “我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能叫他们开门将我放走。 先前听高君雅和田德平话里的意思,献祭还得认真准备一番。不妨先去看看他们去了哪里,最好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也能见招拆招。” 转头向南面的屋子瞧去。 这间规格更高大,像是大官员的府邸正厅。后院两侧分别有廊道,通往前屋后门。 驭着灰蛇游向左边廊道,穿过后门,便是一间卧室,家具装饰,处处精致,颇显雅风。 卧室再往南出去,便觉见一道无形之力自后方密室而来,拉扯着灰蛇,不让他再往前行进。 只是舞马素来是个执拗性子,只要是认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干到底。 他顶住身后拉扯之力,愤愤往前行去,越往前走,拉扯之力越为强劲,以至蛇身上下紧绷绷的。 再往南一些,看见一面大墙屏风。方到屏风之后,隐隐听见人语声。 绕过屏风,是一间光亮宽敞的正厅,家具座椅墙画盆栽什么的摆布更加精心,反正是一派大官儿府上的气派。 正厅里面,有三个男子坐在雕花木椅上。 舞马驭着灰蛇凝神一望,远处的景象便清晰可见 坐在正中间的男子面朝南,背靠屏风,背对舞马,看不见长相,身着红袍,头戴通天冠,身材宽胖。此人官职品级应该最高。 宽胖男子左手边,也是一个身着红袍的男子,看面相约莫三四十岁,满面愁容的。 至于右手边的男子,身着绿袍只能看见侧脸,鹰钩鼻,凹陷眼睛,眼睛溜溜的转,身上冒着呼呼的邪气。这位官职应当是最小的。 舞马仔细观瞧一番,心中暗道:这三人能在正厅里面堂而皇之议事,身份肯定尊贵,其中两位,一定就是高君雅和田德平。 至于另一位先前听燕小六与铁蛋说过一句,“郡丞交代的你们全忘了?” 那便是了,此人定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 这下子厉害了,这个大厅里面坐的这三个人,无疑便是此刻整个晋阳,不,应该是整个太原最不合群的三位忠臣。 大业十三年的五月,整个晋阳上上下下都在想着怎么造反,什么时候造反,举国英豪都在造反,为什么李渊还不造反。 只有这三位忠心耿耿,整日研究怎么杀死李渊,怎么把叛逆势力扼杀在萌芽状态。 舞马很快判断出,正厅里中间这位官最大,一定是王威。 他现今任的是太原副留守、郡丞,按隋朝官制品级来算,应该是从七品上。隋朝官员六品以下,只能穿红绿二色的袍子。王威穿红,问题不大。 至于剩下两位,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华夏古代,从战国往后逐渐形成了以右为尊的惯例,偏偏到了隋唐恢复周礼,改成了左为尊右为下。 那便清楚了,左边这个官大一些,肯定是太原副留守、武牙郎将高君雅。 右边这位官小,眼冒邪气的,就是司兵参军田德平。 “太原郡三大平逆忠臣便算集齐了,”舞马心道:“这回总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罢?” 分割线 对燕小六精神控制实验表明,奇幻里面那些夺舍、驱魂、意念控制之类的法术全部都是骗人的!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密室实验篇 第五章 献祭提前了三次 好像前几章忘说了 新书起航,特别需要推荐票,需要投资人,需要收藏,大家给个面子 王威和高君雅想杀李渊,这事放在史书上讲也就是一小段。但真正置身历史场景中,两个人私底下肯定商议过很多次。 说实话,这两个人想杀李渊可以理解,他们都是杨广心腹,到太原任职就是受了杨广指令专来监察。 如果李渊真的造反,二人皆有不察之罪,掉脑袋是轻的。 而田参军,史书上记载,他其实是个识时务的,后来还混进了李渊的大将军府。 舞马再看眼前的田德平,显然涉事极深。 “诸多事情都与正史不合,那么王威和高君雅的结局也未必是史书讲的那样。 我绝不能想当然,以为自己肯定没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舞马因为雨祭在正史里最终泡汤而略微镇定的心态又绷紧了一些。 正厅里三人说话声音本就不大,舞马离得又远,听着飘飘渺渺,几乎没落着几句。 他略作思量,驭着灰蛇往三人方向游去,身后拉扯之力愈拽愈紧。 硬是往前行了七八米,便寸步难移了。 好在到了这个距离,三人的声音渐渐清晰。 他附耳听过去,大抵是王威夸赞田德平血祭有功,测出李渊必有反意,还说一定会向圣君请功之类的。 不一会儿,三人又商量起祈雨大会的事情。 时间就定在了两日之后。 选定的地点有两处,一个是晋祠,另一个是位于晋阳乡的祭坛。 高君雅坚持在晋祠祈雨,理由是晋祠连接气脉,老天听得见黎民百姓的呼声,求雨成功的可能更大。 王威则偏向于晋阳乡,因为晋祠主事与李渊亲近,旦要动手,很容易暴露。 王威指着高君雅鼻子骂了半天 “你脑子坏掉了?” “求雨?!你真打算求雨?” 高君雅也是头铁,只说滥杀无辜,岂是忠义之士所为。若非李渊大势已成,打一开始他就不同意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末了,还叮嘱田德平,献祭的时候一定要给祭品一个痛快,还要保证他魂魄得以安息。 两个人那边吵着,舞马便在琢磨:历史上的祈雨大会到底是没搞成的。否则,李渊的皇帝也做不得。 至于没搞成的原因,是因为王威、高君雅这边出了个内奸,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官晋阳县晋阳乡乡长刘世龙。 想到这里,舞马精神一振:是啊,刘世龙既然是内奸,肯定常在郡丞府走动。 “要想活命,必须想办法找到他。” 脑子里念头刚一动,门外便来通传: 刘世龙来访了原来,王威早就打定主意要在晋阳乡办事,把刘世龙请过来正好商议。 高君雅一下子炸毛了,“刘世龙要是李渊的人怎么办?岂不是害死个人。” 田德平说:“不妨先试探,看情况再说。” 三人这才达成一致,请刘世龙进来。 守卫出去通报不久,从门外缓步走进一个青袍中年男子,头顶双翅官帽。俩儿翅膀梢头都是往上翘的,看着有些滑稽。 这人眼睛不大,但眼神瞧着十分机警,未等进门就四下打量起来。 舞马边往前挪移,边观察刘世龙。见他一副机灵鬼的样子,心下倒有些安定了。 刘世龙既然来了,可见历史大抵还在轨道上。就是不知他能不能从王威口中套出消息来。 舞马也不敢掉以轻心,驭着灰蛇使劲儿往刘世龙那边挪去,以防事情有变。 刘世龙进了大厅,王威含笑迎进,赐座末席,又逐一与他介绍厅中两人。 刘世龙客气一番,便道:“不知郡丞召见属下,有何事吩咐。” 王威便说刘世龙在晋阳乡政绩卓然,众口皆碑,自己有意向圣君举荐,予他重用一番。 刘世龙不露声色,说了一番谦词。 王威点头称赞,又说自己很久之前向唐公举荐过刘世龙,但唐公说他能力虽出众,资历却甚浅,还需好生历练一番。 听了王威一番话,舞马立刻明白过来李渊世袭唐国公,又是太原一把手,说唐公指的自然就是李渊。 而王威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的确有点门道。 他编排李渊的话,褒中带贬,合情合理,也不像刻意诋毁,更有真实感。 自古以来,毁人前程,如同挡人财路,夺人妻子,食人骨肉。 刘世龙若不是早就上了李渊的船,这会儿估计得把李渊恨死。 听王威说完之后,刘世龙表现出了一个基层历练多年的乡干部和一个大唐开国功臣应有的素质 他先是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面红耳赤,说道: “李渊老贼欺人太甚!枉我平日里对他恭恭敬敬,狗鼠辈竟然这般待我” 言语之间,咬牙切齿,神情憎怨。舞马暗自为他鼓掌。 王威则朝着唐公府的方向瞄了瞄,“刘乡长可要慎言啊” “我去他姥姥的,” 刘世龙伸手遥指李渊府邸, “他李渊现今是深受圣宠,但此贼却未必对圣上忠心。我近来尝听人谈起,说李渊募兵规模甚大,似乎很有反意。郡丞何不上表朝廷,参他一本心怀叵测、意图谋反!” 王威正要说些什么。 田德平却愤而击桌,忽然指着刘世龙说此人空口无凭,只因唐公不肯提携,便夹私报复,可见道德败坏,品质恶劣,不堪大用,云云。 一番话罢了,一旁王威和刘世龙都在发懵。 远处的舞马却想明白了,田德平一定是看出了什么纰漏。 这可不是什么好讯号。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经过一番挪移,舞马距离刘世龙只有两三米远的距离,便琢磨该怎样把讯息告诉刘世龙舞马说的话旁人只能听见头两个字,这远远不够。 另一边,王威似乎也看出来田德平话外有音,便说了个托词,叫刘世龙先行离去,改日一定向圣君举荐他。 刘世龙愤愤看了田德平一眼,几度张嘴,到底还是站起身,拱手告辞。 这时,舞马堪堪挪到刘世龙脑后一寸之距,往前一挣,钻进了他脑壳里。 抵住快要昏过去的状态,舞马大喝一句: “杀李渊!王威要杀李渊!” 说完,再也顶不住巨力揪扯,像弹簧一般缩了回去,卷着灰蛇的身体,连滚带爬摔到屏风后的角落里。 再看刘世龙,告辞的话说完了,人却没有走,眼睛溜溜地四下张望,多半是听见了舞马说的话。 没错,舞马反复思量之后,决定用“杀李”作为开头 无论是祈雨,平叛,祭祀,密室,还是李渊,这些提示语都只会让刘世龙一头雾水。 “杀李”就再明白不过了。 在太原,李渊就是最大的李。 想杀李渊的人,只会是王威、高君雅。 刘世龙只需要知道王威想杀李渊便已足够。 然后,他就可以按照历史的轨迹,完成自己一生中最大使命告密。李渊会动手的。 舞马望向刘世龙。 此时此刻,刘世龙表现出的是一种矛盾反差的状态懵逼而机警。 他分明是听到了舞马的话,但还没有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站在原地,眼睛咕溜溜地转,期待传话的人能在多说点什么。 田德平冷笑道:“刘乡长等着用膳么?” 刘世龙眼神飘飘忽忽看向田德平,忽然捂着胸口,瘫倒在地上, “救命救命!” 厅内三人连忙起身,围了上去。 舞马不禁想喊一声“干得漂亮”刘世龙当然是假装的。 他昏倒在这里,王威必定会将其留在府上休养,再请大夫医治。 只要刘世龙留下来,舞马便还有机会透露更多的讯息。刘乡长的脑子转的还真是快。 王威本打算将刘世龙带到客房,再请大夫来医治。 田德平却给他使眼色,示意先将刘世龙送去医馆比较好。 待刘世龙出去了,田德平才解释道: “这位刘乡长貌似忠诚,我却猜他早就投了李渊若不然,郡丞许诺为其邀功请赏之时,怎不见他有半点欣喜?怕是李渊早就许他封侯列将了。 你们瞧郡丞方才谈及李渊,刘乡长那一番做作姿态,他与郡丞不知如何关系,与你我不过初次相见,远不到这般掏心置腹的地步罢? 如此急于站队,要么是愣头青一个。 要么就是他早就和李渊串通一气,想诈出我等苦心谋划!” 听了田德平的话,王威和高君雅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总而言之,按照田德平的意思,这个时候把刘世龙留在府上,是非常不明智的。一方面,田德平怀疑,刘世龙方才昏厥亦是假的,其目的正是留在府内,暗中打探消息。 另一方面,刘世龙如果真的投靠了李渊,那么他在郡丞府滞留越久,越容易引起李渊的猜忌。在这即将动手的当口,实在不宜出什么差错。 三个人商量一番,决定先按兵不动,派几名兵士将刘世龙送去医馆。再暗中遣去一队兵士盯着,若刘世龙真的患了恶疾也就罢了。若他不老实,那便不妨暗中使毒,叫其得偿所愿,来一个假昏迷真中风。又或者,寻个无人处,将其性命了结,尸首埋土。 只是这般一来,献祭一事便需从速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三人便商议,将献祭的时间提前到明晚。 由王威亲自出马邀请李渊。 却不料,不一会儿,传来消息,说刘世龙竟然在一整队的兵士眼皮子底下逃走了,简直匪夷所思。 王威冲着一众兵卫大发了一通脾气,又与其余二人冷静分析一番,觉得刘世龙虽然逃走,但他们的谋划未必就暴露了。毕竟,先前和刘世龙见面的时候,要紧的事情自己可是一句都没说。李渊一向求稳沉得住气,没道理马上就出招。 便说道:“祈雨大会取消罢。刘世龙一旦找到李贼,李贼必然有所警觉,那时我再邀他参加祈雨,等于上门送死田参军,你今天晚上连夜准备,我们明早直接动手!” 田德平第一个领会了他的心思,当即应道:“按惯例讲,唐公明日一早要去晋阳宫干事的。” 高君雅却是一直惦记着祈雨大会的事情,反复强调必须为晋阳的百姓求雨,否则这场献祭就是名不顺、言不正,得不到好报应的。 王威直骂他是个蠢货。 正吵嚷着,门卫却又来通传,说是李渊派人传讯了,邀请王威、高君雅、田德平明日商议祈雨诸事。 唐公府传讯人还带来了李渊的手信。 李渊在信上讲: 太原久旱,庄稼欠收。 余不忍目睹黎民遭难而无所作为,故邀王郡丞、高郎将、田参军明日于晋阳宫敲定祈雨大会之事,及早举行仪式,以召天恩,普降甘霖,泽被黎民。 王威气得鼻孔直出气。 看不惯百姓受难,早干什么去了。 来人方走,王威就把信纸扔在地上。 看着李渊的破字,恨不得踩两脚。 从这封信里,王威很快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刘世龙已经告密李渊。 第二,李渊准备动手了。 动手的地点就是晋阳宫。 时间就是明天,就是商议祈雨之时。 说不准王威前脚刚进门,后脚脑袋上就套了泛着奶酪味儿的皮袋。 若非如此,李渊绝不会忽然惦记祈雨大会。 突如其来的关心,背后往往是不可告人的动机。 王威混迹官场多年,早就勘破这一秘密。 王威看向高君雅和田德平。 高君雅面色发青。 田德平的神情则有些阴沉,又有点狰狞。 王威懒得仔细拆解这俩人现在是什么心情。可以肯定的是,王威想到的事情,他们都应该想的到。 “杀上门了” 王威指着地上的信,看着高君雅, “姓李的杀上门了你还要求雨? 你还要求雨!” 高君雅道:“有些原则必须讲的” 王威听罢,手已经抓在剑柄之上。 高君雅忙道:“但也应随机应变!” 王威这才松了手。 “两条路,” 田德平说道:“要么逃,今晚就去大兴,跟圣上讲,李老贼要反,要杀人,要放火,兵多势大,活好器凶,咱们没辙” 高君雅站起身来,脸色从青撅到红, “我等身负圣恩,眼下反贼将起,正是为国捐躯、舍身取义之时,怎可轻言放弃?” 田德平道:“要捐你捐,我可不捐。” 高君雅道:“我早就准备好了。” 王威没做声。 回大兴是最稳妥的办法。 不打招呼,不放鞭炮,不响锣鼓,连夜就走。 李渊绝想不到王威会走得这么果断。 三个人的性命或许都能保住。 可王威不想走,不想灰头土脸地回到大兴。 如果回去,王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圣君。 王威犹记得自己离开大兴时,天上下着雨,圣君把自己和高君雅独留含元殿之中。 圣君走在前头,王威和高君雅随在他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王威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和圣君距离这么近。 王威更不敢奢望,能和圣君一起看大兴的雨。 圣君极目远眺,说道: “风雨欲来,无处可藏。 你们就是朕的蓑衣。 朕,会披着蓑衣,披着风雨,一直往前走,走到雨过天晴、晴空万里的时候。” 是啊,哪怕现在风急雨骤,哪怕乌云满天,总会有云开雾散的时候。 蓝天会出现的,太阳会出现的,彩虹也会出现。 “不,” 王威一脚踩到信纸上,踏下清晰的脚印, “我们绝不回大兴。” 王威遥望晋阳宫, “该回大兴的人是李渊他要坐着囚车去,带着镣铐去!” 当然躺在棺材里也可以。 “第二条路,” 田德平仿佛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瞬兴奋的光, “我们今晚就动手,趁夜杀到唐公府,送李渊上西天。” 形势变化实在太快,高君雅再次傻了眼。 他站起身来,看着田德平,想说求雨的事怎么办,又没说出来。 田德平指的这条路太绝了如果成了,便是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失败,晋阳到处都是李渊的人,李渊一呼百应,自己这方便是满盘皆输,退无可退。 半晌才说道:“太着急了罢?” 说着,高君雅渐渐理清了思路,“五百暗勇还未悉数到位呢。” 田德平说道:“死士不必多,只要有十个人能够无声无息潜入唐公府就够了。” 高君雅又瞧向厅后密室的方向, “祭品方失血不久,也没得歇缓啊。” 田德平说道:“我自有补气养血的办法。” 高君雅似乎还想反驳什么。 “没有退路了,”王威说道:“今日不出手,明天就是案板上的肉。” 王威从地上捡起信封,轻轻拍了拍,“这是李渊送来的信,亦是他的遗书,” 一切都是命。 不是命运不让王威平叛。而是命运逼着他,要他更加果决,更加凌厉, 王威将信捏成紧紧的一团:“把刀剑摩锋利,把祭品喂精神。今夜,我要把李渊的脑袋炖到锅里。” 田德平冲着王威拱手: “大人请放心,祭品洗干净了,今晚就上桌。” 关于刘世龙逃走这段,专门有个番外,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另外,三人组商议加上刘世龙逃跑这部分,原先也写了将近两万多字,十二章的内容,还下了挺大的功夫,删减一番只剩下三千多字。等完本以后,有机会放出来吧。 感谢书友20200317191728450两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轩逸细雨一千起点币打赏。这个是创世魏不二时期的老书友了。我在贴吧发帖子的时候认识的小同学,记得那时候他还在上初中。 感谢梦回女儿国七百起点币打赏。这个几乎是我入行时候的领路人。刚写书的时候在作者群里面对的几乎都是冷嘲热讽,这一位给了我很大鼓励。 感谢球友书友多多益善500打赏。 感谢书友20180228152020882打赏。 感谢夏雨初至,退屈丶人生打赏。 最后,感谢所有花十分钟成投资人的书友,感谢各位的信赖。 感谢所有投推荐票的书友,这几天投票的就是这么二十几位,很眼熟了。 最后的最后,新书起航真的特别需要推荐票,需要投资人啊只要看书十分钟就可以免费成为本书的投资人。 第六章 舞马求生存和新的图画 在给刘世龙传讯之前,舞马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原本得等到祈雨大会才会开始的献祭,硬生生提前了。 而且是大提特提。 李渊的脑袋会不会炖到锅里很难说,舞马的脑袋真的要端上祭台了。 晚上就端。 刘世龙的演技大概还是有所欠缺。 不过,舞马回过神来想一想,这事儿也不能怪刘乡长。 毕竟他全程观战,王威和田德平都是明白人。 若是叫舞马和刘世龙换位处之,未必就能比对方做得好。 对于舞马而言,穿越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 当历史中的酱油人物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们似乎并不都像史书上讲得那样没用。 比如王威,比如田德平。 他们很敏感,也不乏决断。 谁说古人不聪明的。 舞马不慌张。很早以前,他就学会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舞马分析眼前的局面:刘世龙把讯息送到了唐公府,李渊邀请平叛三人到晋阳宫商议。 如果历史的火车没有脱轨,下一站就是王威和高君雅的公墓。 问题是历史脱轨了。 史书上的李渊可没有邀请田德平。 至于李渊的计划,舞马很清楚。把王威、高君雅骗过去,安个勾连突厥的罪名抓起来,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干的。 可王威和田德平已经不打算按套路出牌。 所以,明天才计划动手的李渊靠不上了。 舞马只能靠自己。 想清楚了这一点,舞马很快拿出新的的作战计划。 首先,他驭着灰蛇,在自己所能到达的郡丞府各处溜达一圈。 主要的目的是熟悉地形,勘测逃跑路线。 在这个过程中,舞马发现了四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第一,郡丞府每个房间总有一个隐蔽角落,或是在衣柜背后,或是茶几下面,藏着一个古怪的藤条图纹。 在密室的祭台表面和门板背后,舞马见到过类似的图纹。 他一度以为这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所备,但这些图纹藏得非常隐蔽,似乎做图的人也不想让府中旁人知道子。 第二,舞马密室的隔壁还有一间暗室。 暗室的地板上画着复杂的花纹,四周墙壁布满了古怪的纹路,也不知作何用处。 第三,后院靠西边的一间屋子里藏着十个人,一言不发盘腿坐着,一动不动如雕像一般。 第四,王威家的茅厕在东北面,厨房在南屋。 从古至今一直讲上厕所,下厨房。 舞马曾经看过一篇报纸上的解释,说上厕所之所以是上,因为古时候家里的厕所一般建在北面靠东的位置,厨房则安排在南面。 上北下南,所以叫上厕所、下厨房。 好罢。 如果舞马最后真的没躲过献祭之劫,那么这次穿隋之旅他至少做了一次严谨的实地考证。 头三件事都蹊跷得很,舞马一时间也摸不着头绪,只是留了心思,一旦遇着紧急情况,一定要小心避开。 舞马早就想清楚了,眼下正紧脱身之法,还是得从图鉴之中研究。 他四处游了一圈,便紧着往密室返去。 回到密室门口,燕小六一脸困倦之色,仍在坚持守岗。 先前出来的时候,舞马被门上的图纹刺中,受伤不浅。 这回吃一堑长一智,他试着从墙上钻过去,便是轻轻一探就过去了。 果然平安无事 估计田德平就算把脑袋敲烂,也猜不到舞马会以这种虚无的形态离开密室。 此刻,室内的光线似乎更加黯淡了。 舞马像一缕薄烟钻回脑袋之中,束着他的拉扯之力荡然无存。 他的意识再次来到大唐妖怪图鉴之中,飘进满天白雾包围的空地。 “咦” 舞马看着画卷第一格,那道虚影变得更加清晰。 这回看清楚了 虚影压根就不是熊猿,而是一头似人似熊的熊怪。 它身披一方袈裟,手里拿着一柄黑色长枪。 脸上的神情透着一股凄凉和怨气。 熊怪脚底下还踩着什么东西也很模糊,像是油灯照映下朦胧投上去的。 虚影何时变清晰的。 意味着什么。 有怎样的作用。 这些问题一定关系着自己的生死存亡。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舞马对着熊怪图作了很多尝试,将大量的灰雾注入熊怪图。 之后,他看清了真正捆缚自己的东西一条锁链,细如发丝,光泽透明。 紧接着,他发现,把灰雾凝聚成锯子的模样,是可以切割锁链的。 只要锁链断掉,他就有信心,这里谁也拦不住自己。 舞马耗费了大量精力切锯锁链,灰雾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损耗。 眼看就要锯断的时候,田德平走进了密室。 于是,舞马只得暂时放弃而灰雾所剩无几了。 田德平进来之后,先是对着另一个祭台自言自语一番。声音很低,舞马完全听不清楚。他说了一会儿,竟然流眼泪了。 舞马有注意到,田德平的眼神,有些痴狂,又带着浓郁的哀伤。这样的感觉,他在熊怪的眼神里感受过。 这让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田德平和熊怪图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这种关联,也将决定舞马最终能否死中求活。 田德平擦干眼泪,转而来找舞马。 他说:“是牲口,就要有被宰杀,被开肠破肚,被抽筋剥皮,被人吃进肚子里的觉悟。是祭品,就要有被端上祭台,献给古神,永世不入轮回的觉悟。” 田德平望着舞马的身体,渴望的眼神像饿狼,从他近乎等边三角形的眼睛里扑了出来, “你应该有这种觉悟。” 他像个疯子一样,说了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话,提到了他是怎么发现舞马的,提到了舞马身体里的宝藏。 舞马意识到,田德平很可能看中了自己的身体。他能够感受到田德平内心难以抑制的渴望。至于渴望什么,暂时无法得知。 或许,在即将到来的献祭上,会发生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情。 为了给献祭做准备,田德平给舞马喂了一种膏药,膏药滋润了灰雾,让它得以迅速恢复;滋润了舞马的精神,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临走的时候,田德平又试着往舞马嘴里滴入一滴粘稠的血液。 舞马忽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如果血液掉下,他就将万劫不复。 为此,舞马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将灰雾疯狂地注入熊怪的眼睛。熊怪的眼睛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于是,田德平也揉了揉眼睛。他似乎觉得这是不大吉利的事情,便暂时放弃了这件事。 这再次证明,田德平和熊怪图是有紧密关联的。 田德平离开之后,舞马借着灰雾被滋养的势头,切断了锁链。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很虚弱晃晃手指可以,挪动身子就太困难了。这样的状态无法从密室逃走。 舞马从失望中重新振作起来。紧随其后,他发现身下的祭台变得亲切了。这种亲近起始于锁链断掉的时刻。好像他和祭台之间接起了一根看不见的血管。便猜测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献祭,让他和祭台彼此血脉相通,精神契连,而透明锁链隔绝了这样的联系。 “那么,生路就在祭台上了。” 之后,舞马驭着灰蛇,对着两个祭台做了大量的实验。包括把灰蛇的尾巴,伸进祭台角落里的圆洞里反复摸索。 最终,舞马有了两个重大收获。 第一,熊怪脚下的物事更加清晰了它就是一个祭台,跟自己身下的这个一模一样。 整个图案变得更加清楚,是灰白二色的。只唯独祭台是彩色的,栩栩如生,直如照片一般。 第二,图鉴第一排第二个空格上,又出现了一个青油灯的图案。 熊怪图和田德平有关联。那么,这个青油灯,又和谁关联着呢。 舞马决定继续对两个图案展开实验。 舞马有种预感,这次,他一定可以活下来。 第七章 暴风雨前夕 谁也不清楚田德平的心思。除了他自己。 从密室出来后,王威就把田德平唤到前厅商议夜袭之事。田德平看出来了,王威非常不踏实。 为了让王威彻底放心,田德平拿出了作战计划 他准备好了十名死士。等待夜幕降临,田德平就将用袈裟暗面罩住他们,隐匿身形,然后无声无息潜入唐公府内。 李渊身边也有高明的觉醒徒,有重兵把守,不大可能只靠袈裟暗面就靠近身边。 这个时候,献祭就可以开始了。 一个死士身上会带着血祭戒指,戒指则联通着密室的祭台。 祭台承载着献祭的起始、牺牲、召唤和收获。 饱满精壮的祭品,虔诚至极的祈祷会引来古神的注视。 古神将赐予死士黑熊的力量、豹子的速度和猿猴的敏捷。 像种狗一样躺在床上,抱着两个女人的李渊,可能来不及提裤子,就一命呜呼了。 对,李渊就是狗。还是一条种狗。 李渊的老婆窦氏死了好几年了。 作为一个带把儿的男人,心爱的女人死掉,不想着怎么把她救活,反而花天酒地到处睡女人生野种,不是种狗是什么。 今天晚上,月亮升起之后,田德平将为自己证明,他和李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也将在夜幕的见证中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与此同时,另一场献祭将会同步进行。 这场献祭,才会用到最珍贵的祭品。 这场献祭,才是田德平费尽心机,布置这一切的真正目的。 田德平背井离乡,背负着生命无法承受之重,来到举目无亲的晋阳,一直走到现在,他所有的希望和期盼都寄托在这场献祭里面了。 夜幕终于降临。 田德平按约时来到郡丞府前厅,王威和高君雅也到了。 十名死士并成两排立在中央。 他们的眼神里隐溢凶光,身上散发着必杀之气。 饿到极点的野狼见到他们也会退避三舍。 看着这些死士,田德平每个毛孔都要炸开。 这种感觉像太子加冕礼,像封神前夜,又像新婚之夜。 王威站在死士正前方,准备作最后的动员令,却久久没有开口。 田德平注意到王威的袖子微微有些摆晃,便猜测藏在里面的手应该颤抖着。 不管是因为暴风骤雨即将到来而紧张,亦或者是因死士目中的煞气而恐惧,田德平都理解他。 过了许久,王威终于说道: “各位生死弟兄,时至于此,形势明了,也无需多言。 王某人只能以自家性命作保,只要你们杀死逆贼,活着回来我就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 田德平皱了皱眉头。 却见一众死士已经激昂振奋了,脸上都是潮红的颜色。 有人想高喊口号,但又恐引起邻近关注,只能不停挥着拳头。 高君雅忽然站了出来,高喊道: “为了大隋,为了圣君,为了晋阳百姓,为了盛世太平,而战!” 他喊完这一声,跟着死士一起挥拳头。 拳头通红,好像把鲜血挤在了一起。 田德平冷眼瞧着。 一会儿,高君雅把田德平单独叫到一旁。 “郎将这是......” “还来得及吗?”高君雅附在他耳边,目光瞄向一旁的死士,“我想和他们一起去。” 田德平身子一震,“你不想活了?” “去了又不一定会死。” “郎将身份尊贵...” “我想去。” 田德平看高君雅的眼睛,如滩浅水。 田德平久久难言。 这时,门外忽然有急促的声音传了进来 “郡丞!郡丞!” 一个门卫跌跌撞撞爬到正厅里,指着南大门, “外面,外面” “慌什么”王威从屋里走出来,抬头一看,院外的天空一片通红,“怎么回事?” 田德平脸色沉了下来,走到院门口,透着门缝往外瞧去密密麻麻的全是火把,映照出一张张肃杀的面孔。 整齐排布的铠甲被赤光染红,与火把连在一起,汇成无边的赤海。 火海前面,三男一女骑着高头大马,向这边看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银甲的青年男子,英气勃勃的。 田德平耳边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扭头一瞧是王威。 “李世民,”王威的瞳孔变得很大,“是李渊派他过来的!” 奇的是,院外山海般的军队火把,将黑夜照成了白昼,此时却是一片肃静,叫人心更惶惶的。 田德平高声说道: “门外何人! 可知此处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府邸。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聚众闹事,不怕触犯王法么?” “抬头看看天吧,” 院外有人冷笑道: “天已经黑了,有请郡丞出来掌灯。” 田德平看王威。 王威似乎楞了一下,说道:“我院子里有灯的。” “小小油盏,微不足道。” 院外人说道: “郡丞何不走出院子瞧一瞧,看看此夜之中,这些此起彼伏、如山如海的火把罢 院外已是白昼,院子里却是天黑了。” 王威默声半晌,似乎终于听懂了话外音,犹疑了很久,终于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叫李渊出来说话。” 院外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领头的青年男子忽然拔剑向前,喝道: “杀!” 一一一一一 这一章初稿大概有8000字,经过几次删减最终只剩下1700,删掉的部分主要是关于田德平和李世民的个人刻画,我下了挺大的功夫。李世民的部分我放在了这一卷最后,作为番外,有兴趣的可以看看。田德平的部分,大概等这本书写完之后,会和其他番外一起放出来吧。 第八章 暴走的世界 当青年男子挥剑向前的时候,舞马刚刚结束了一场试验。 实验的主题是研究图鉴上新出现的油灯图像,与密室里的油灯,以及另一个祭台之间的关系。 这个细说起来有点复杂,就不多讲了。 试验颇有收获。 但舞马不确定试验的结果一定会帮到自己。 这需要时间和实战的检验。 舞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这个时候,从密室外面传来了乱乱糟糟的哄吵声,还有慌张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要开始了么?” 舞马心头一沉。 面对即将到来的嗜血献祭,在坚定无比想活下去的意志中,舞马也察觉到了自己对命运变幻莫测、难以捉摸的敬畏。 他心中暗道:“密室里面,还有图鉴之中,该研究的该探索的,都差不多摸完了。倒不如去外面瞧一瞧,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便驭着灰蛇钻墙出了密室。 只见后院内,已燃起数个火把,十余个兵士,各自拿着兵刃,一脸紧张,全副戒备。 前院之中隐隐传来叮叮吭吭的兵器撞击声。 一个似乎是领头模样的兵士与众人说道: “郡丞说了,胜负就在今晚,赢了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富大贵,输了他娘的全都得死。 兄弟们,一辈子就这一次,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说着,一指身后密室: “郡丞还说了,前面怎么打都不要管,咱们的任务就是守住密室,谁也不能放进去,里面的人也不能有任何闪失,都明白了嘛?” 众人齐齐说是。 是个屁,我已经出来了。舞马心道。 看了看后院情形,便觉无可观瞧,一路驭着灰蛇到了前厅,发觉身后虽然还有来自密室方向的拽扯之力,还是先前那般猛烈,但舞马却没有那样痛的厉害了。 舞马想了想,也许是油膏的滋养起了作用。 也可能是先前痛到极点的搓锯锁链,对舞马的精神起到了锻炼作用,增强了灰蛇的韧性。 他索性抵着拽扯之力继续往前走。 此刻,前厅里面挤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早先就藏身郡丞府各处的兵士。 门口的兵器撞击声愈发激烈。 炽热的火光自前院照进正厅,给士兵的铠甲上渡了一层赤红。 舞马穿过前厅,一路游到前院。 到得此处,拽扯之力变得更加强硬,痛感终于再次加之舞马身上。 他忍住痛,观瞧四周。 之间身穿黄色铠甲的兵士从郡丞府南门高喊着,挥动着兵刃,纷涌进来。 舞马心头暗喜,很显然王威的对头来了。 在太原,王威的对头只有李渊。 那么这些黄甲兵士一定就是李渊的人。 好吧,历史再一次偏离了既定轨道。 在正常的历史线中,李渊没有这么彪悍,也没有直接派兵到王威府上抓人。 舞马没记错的话,起兵之前,李渊在晋阳宫设下了鸿门宴,等到王威和高君雅自投罗网去晋阳宫议事的时候,给两人扣上勾连突厥的帽子,就地抓起。 眼前这一幕真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戏。 但可以肯定的是,舞马穿越的完全不是正常模式的大隋。 有很可能他穿到了另一条时间线上。 总而言之,舞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绝不能按照固有的思维和认知来推断这个世界的发展趋势。 清脆的刀剑撞击声将舞马从历史与现实纠缠不清的状态中拉扯出来。 他很快意识到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趁着黄甲兵士冲进来,舞马得抓紧求救 如果行动的早,大有可能让田德平的献祭胎死腹中的。 舞马驭着灰蛇奋力扎入一名黄甲士兵的脑袋中,传音说道: “快报” “唐公” “后院” “密室” “献祭” 因是一次只能传出两个字,便多传了几次,断断续续连成了一句话。 此刻正是两方交战正酣之时,两拨兵马打得难解难分,守住院中一条线,谁也进不得退不得。 这兵士全情投入,稍有不慎,就要丢了自家性命,再加上喊叫声兵器撞击声,乱糟糟的,竟然全未听见舞马的声音。 便算是听见了,八成也只会以为是打斗间的杂音,又断断续续的,顾不上多作理会。 舞马先后换了几个黄甲士兵传音,却未曾有一个人有过半点反应。 舞马有些着急。 既然李渊已经打过来了,田德平狗急跳墙,提前发起献祭也是很有可能的。 火烧眉毛的时候到了。 他想了想,既然这些兵士忙于搏命,在这里耗下去也无济于事。唐公军队指挥之人应该在郡丞府院外,那里清净一些,总不会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正想驭蛇而去,行了没几丈,身后拉扯之力终于大到难以抗拒,使得他寸步难行,只得停在前院中央。 隔着大门瞧向郡丞府外,远处有四人,各自骑着高头大马,气质不凡,多半就是攻府的将领,要是能把话传给这四人就好了。 正是苦恼之时,忽听见院外传来清朗一声: “天赐神火,附之勇士!” 便瞧见三道柱状天火自院外而起,并排坠入院内,落在三个身着黄色铠甲的士兵身上。 顷刻间,三名士兵身上燃起汹汹炽火。 铠甲上,兵刃上,无不烈焰灼灼。 三名兵士却并慌张,高举利剑、长矛,直往正厅之中,郡丞府守卫最密集的地方冲击。所过之处,赤焰滚滚,热浪涛涛,敌兵惧退,慌慌张张。 舞马瞧的两只蛇眼直冒光,心想这才是真正的法术。 隋唐演义里面也没有这么干的,这个世界一定是着了魔,一通暴走走岔了路,不然不能这么疯。 唐公手下有这等猛人,攻下郡丞府杀了田德平便大有希望了。 厅内忽然有人喝道: “雕虫小技何足惧也!” 舞马听出这是田德平的声音。 又听田德平发出怪异的一声尖叫。 叫声中带着一股颤抖的音波,叫人入耳十分不舒服。 仿佛有人拿着一根火柴,在舞马的脑袋里“噌”的划了一下,划出一道火苗,叫舞马的神智也跟着被点着了,脑子糊里糊涂的,躁动,沸腾,灵台也有失守的迹象。 尖叫声方落,似有三道赤红虚影在前厅内三名郡丞府侍卫身上闪过,便瞧见这三人眼睛珠子忽地变成腥红之色,面露痴狂之色,高喝着: “杀!” “杀!” “杀啊!” 喝声不绝,三人从前厅冲了出去。 他们身上煞气很重,理智似乎全部丢在了前厅之内。各自挥舞着刀剑,冲着院内的黄甲兵士一通乱刺,狂躁而悍勇。 之前被点燃的三名黄甲兵士举着火枪火剑齐齐迎了上去. 烈焰灼热,三名狂躁兵士亦是全然不惧,挥刀重砍,仿若被激怒的野兽。 火枪捅进了狂躁兵士身上,火焰点着了他们的衣服,刀剑坎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浑未察觉,悍勇挥剑,全不作防,舍身搏命,将一众黄甲兵士逼的连连后退。 舞马眼瞧着,心里便想:这个田德平精通的术法要么是拿活人献祭,要么是能把人逼疯的玩意儿,怕不是里面常见的那些魔道中人。 待会儿若是求救不成,肯定得直面魔头,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绝不能着了他的术法。 这时,一道清亮剑光忽从院外荡入院中,横在黄甲兵士身前,将狂躁郡丞府兵士一剑挥开,齐齐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 “降者活,抗者死,弃剑不杀!” 感谢梦回女儿国500打赏。 感谢圈禁之手、修真门派掌门路。 感谢每一个投票的书友,感谢各位投资人。 最后,还是那句话啊,新书上路,特别需要推荐票,需要投资人。我真不想当锤子的。 第九章 宇文剑雪初登场 舞马向南瞧。 自院外飞天而降一个清秀孤冷的女子身影。 她穿着一身白衣,作男儿打扮,但面容秀美,目若秋水,唇红齿白,体态盈盈,分明是一个漂亮大姑娘。 此刻,在一片火光映照之中,她白玉如雪的脸庞上了些淡淡的红,便好似仙女多了一点点人间气息。 作为穿越者的舞马也不禁暗自赞叹,从前在电视剧里也少见这么漂亮的。 只可惜这姑娘眉宇间蕴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叫旁人不敢多瞧几眼。 白衣女子御风临空,全不知万有引力为何物,更不晓得牛顿其人是谁,身侧不时闪过片片雪花虚影,犹若九天仙人临凡。 她自半空陡降,长剑远挥,疾风摇荡,三名嗜血的郡丞府兵士一触剑风,便似遭了重击,连滚带爬退到前厅之中。 “宇剑雪,” 高君雅持剑自前厅跃出,遥指白衣女子,喝道: “枉你身为忠臣之后,怎么如此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叛上作乱,你可对得起你阿耶于你的寄望?” 宇剑雪听得此话,忽地脸色一白,仿佛浑身血液一瞬间被抽干了。 稍许,缓过劲儿来,冷笑道:“忠臣已冤上黄泉路,杨广也得去陪他。” 高君雅斥道:“混账!逆贼!你阿耶” 宇剑雪懒得跟他废话,一剑向前,御风突进,顷刻间杀到高君雅身前,挥剑就刺。 “你阿耶” 高君雅整句话没说完,实在憋得慌,但剑锋已划过来,总不能让人抹了脖子。 当即扬剑挡开,说道:“你阿耶” “岂是你配叫的?” 宇剑雪听之怒极,当下全不作防,反手画圈回刺,剑剑直杀要害,逼得高君雅左抵右挡,半晌只剩几个“你”“你”“你”,单字儿在半空中飘着。 顷刻间两人就杀了七八个回合,出手之快,寻常人怕是连虚影都要看不清楚。 舞马是真没想到,高君雅还是一位武林高手,感情他穿越的世界不仅有奇幻巫术,还配置了武侠元素。 高君雅胜在男儿力大勇武,宇剑雪则是身法妙极。 她周身羽毛虚影闪烁,似乎还是颇为诡异的法术。 二人互不相让,有来有回,战局很快僵持起来。 舞马却有些等不住了。 越往后拖,对他越不算利好,须知田德平还在磨刀霍霍,准备杀猪宰羊呢。 舞马连忙驭着灰蛇,游进宇剑雪头颅之中,分段传音道: “后院” “密室” “献祭” “阴谋” “救人!” 宇剑雪正是游斗之中,倏一抬首,自然是听到了舞马说的话。 高君雅眼瞅着大好机会,当即突进。 凌厉的一剑从宇剑雪心口扎去,竟然真的要穿体而入。 一招毙敌的机会就在眼前,高君雅剑在手中,心中却是想到: “宇姑娘乃是忠臣之后,她阿耶死得何其冤枉,我今日若是将忠臣之女杀死,日后良心可有得好受?有朝一日下了黄泉,又有何面目去见宇弼?”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浮起自己一剑刺穿宇剑雪的惨状,又想到宇弼那张亲和微笑的面孔,心上似被剜掉了一大块儿。 可若是一时手软放过,转眼宇剑雪回过神来,高君雅恐怕再也寻不到这样的好机会。 这姑娘摆明也是一个觉醒徒,本领一定不差,今晚决战必是一大敌手,就这般放过只怕要酿下大错。 心中左右摇摆着,手中宝剑便是略微一滞。 好一番挣扎,那剑偏偏就是刺不出去。 舞马绝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凭白连累旁人送命,冲着宇剑雪连声提醒: “看剑!” “看剑!” 宇剑雪当即警醒,稍一侧肩,高君雅便顺势挥剑,削向她一侧臂膀。 宇剑雪虽疾身后退,可不妨之下,竟还是中了招,被他一剑划破右臂,鲜血直往外流。 当下,她也不皱眉头,也不作半声痛吟。 自知落了下风,向后飘身半丈,稳住阵脚。 舞马本还想多说几句话,可惜宇剑雪已退出了灰蛇的活动范围,他被巨力牵引,瞬间滑出对方的脑袋。 看这姑娘方才的神情模样,多半是听见了舞马说的话,虽然只有五个词十个字,可该说的都说了,这姑娘长得一副聪明样应该听得懂吧。 此时,正厅里忽有人叫道:“高朗将明明能杀了她,如何手软了?” 高君雅也不搭理说话之人,比剑向着宇剑雪,说道:“姑娘还不速速离去,缘何非要掺和在这摊浑水之中?” 宇剑雪道:“清水浑水,我早就在水中了。” “快走罢,”高君雅压低了声音,目光灼灼,苦苦相劝:“凡是进了府的,可都活不过今晚。” 宇剑雪却冷笑道:“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我便送你离开。” 高君雅说着,接连三剑刺向宇剑雪眉心、脖颈、胸口,看似是想一鼓作气要了对方性命,但宇剑雪瞧着剑势走向,知道他分明是想逼得自己往后退。 她本想施一招飘雪之域,施下漫天雪花,反守为攻,抬头却看见滚进前厅内的三名嗜血兵士摇摇晃晃又爬了起来,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 “这些兵士疯癫痴狂,颇有些难缠,怕是中了觉术。 进府之前,恩师曾叮嘱,府内有两个觉醒徒,唐公留有重用,要我尽力生擒,倘现今贸然出手,要了这二人性命岂不糟糕。 方才有人暗中与我传音,多半便是其中一位。听其言语,似乎提醒我后院之中另有蹊跷。 我不妨先与恩师请教,再来定夺。” 这般一想,当即竖劈一道雪剑,白芒出锋,气势惊人。 高君雅自知这一剑难挡,不敢硬来,蹬地后退数步,避开了锋芒。 宇剑雪便借这当口,转身要往院外走。 舞马心说这就对了,赶紧把正主请过来定事。 往大门口瞧去,却忽见在一队兵士簇拥下,三人骑马而进。 正当间的青年男子自是三人之首,英气勃勃又不失温和,叫人很有亲近之意。 舞马心想,抓捕王威和高君雅是顶天的大事,李渊就算自己不能亲至,也应该派出最信任的人。 便猜青年男子一定是李世民。 千古一帝,威震四海的天可汗就在眼前,舞马不由多看了几眼 李世民现今还没当上皇帝,所谓的王霸之气在他身上半点也寻不着。 可其身上自有一股日出东方、朝气蓬勃的观感,叫人不禁对其未来无限期待。 李世民左手边这位一副老鸨龟公的气质,多半是皮条侠裴寂。 李渊晋阳起义,主要谋士就那么两个,舞马猜不错的。 话说,裴寂也是史书上大有名头的人物。毕竟自华夏历史从前往后细数,敢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就把皇帝的女人洗白白送给反贼,而且一送就是俩,这等胆大妄为的人物决计不多。 李世民右手边这位,手持一根刻着蟠龙的拐杖,在胸口微微拍抚,气质儒雅,似胸有成竹。 持杖这人身上隐隐透着一股炙热气息,仿佛生了一把火炬在体内燃烧。 很有可能也是一名精通巫术的异人。 舞马正猜测他的身份,便瞧见宇剑雪踏雪御空来到三人身前,行礼之后,说道: “恩师先前猜测果然不差。” 说着,走到近前,与三人低语一番。 大抵是将舞马刚才传音的事情道了出来。 三人面色皆肃。 李世民与持仗男子说道:“肇仁,这回可要瞧你的了。” 刘静字肇仁,舞马当然晓得。 这下子厉害了,太原最著名的三大造反派活跃人士全部到齐。 而那位李密的亲家,吃过大牢饭的刘静竟然会使巫术,老天真是会开玩笑。 感谢书友20200325214654700一千起点币打赏干嘛不起个好听的名字呢 感谢夏雨初至五百打赏。 感谢小樓昨夜又东风、成都带不走的、善待自己6666。 这会儿没睡觉的都给我投推荐票去! 第十章 我们一定会赢 院内火光冲天,映照在王威似乎不失冷静的面庞之上。 但王威的内心世界早就失去了镇定。 一切都脱离计划,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 李渊大军突如其来,把郡丞府围的水泄不通,王威已成困兽。 困兽犹斗,但王威不大确定自己是否要一条路走到黑。 死守到底,还是缴械投降。 王威犹疑了很久,拿不定主意。 最大的问题是,就算王威想投降,人家也未必会收。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宣布王威即将迎来的终场: “王威请受死。” 郡丞府大院内,有人轻喝一声。 声音不大,却似在王威耳旁响起。 王威从前厅大门往外瞧,说话的男子身骑高头大马,手持一把蟠龙木杖,目中自有精光,正是曾经被打入大牢的晋阳县令刘静。 只见他举杖遥指厅内,斥道: “反贼王威,勾连突厥,证据确凿,罪当万死,今日就拿了你去见圣上。” “放屁!放狗屁!” 王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汝乃贼,汝九族俱为贼也! 血口喷人!我倒要问问你,唐公募兵,何故让两个阶下之囚挂帅?今晚又为何” 王威正想据理力争,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道理让他讲,刘静已然出手了。 “龙仗为风,烈焰如浪。” 刘静轻摇羽扇,一道火浪脱扇而出,卷过当院数名黄甲兵士。 这些兵士顷刻间像是穿了烈焰铠甲一般,各个皆通火术,挥拳似能击出火球,舞剑便有火蛇随之舞动。 数个火铠兵士齐齐往前冲,郡丞府的守卫根本防不住,不时有人中了火球火蛇,便听见院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的。 奇怪的是,这些火球火蛇似长了眼睛、开了灵智一般,只烧人、只烧肉,却不见点着木头、衣服、窗纸什么的。 王威便瞧见白衣飘然的宇剑雪借着火势,一马当先杀向前。 一片雪花环绕中,她身影闪烁,如蝶如燕,行迹难断。 院中率众抵挡的高君雅又要顾忌火势,又要防备她来偷袭,边打边退,左挡右抗,几度遇险。 王威心里恼恨高君雅刚才错失杀死强敌的大好机会,嘴上却道: “宇剑雪,我念你是名臣之后,可代圣君饶你从逆之罪。 现今放下手中之剑,与我等一道杀了李贼,戴罪立功,正当其时,也可还你全族一个公道。” “便以尔项上人头,当其时立其功罢。”宇剑雪冷笑道:“我们家的公道,我自会拿回来。” 说着,隔空一剑朝着王威挥去。 剑气凝出一道雪浪,威势吓人,惊得王威连连退步,撞在了身后木几之上。 幸得高君雅喘了口气,扬剑劈开雪浪,王威才定下心神,转头直看田德平,见其神容淡定,坐观虎斗,气不打一出来,怒道: “你瞧瞧罢,你们都是觉醒徒,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不见你逞威风,只见你看笑话。” 田德平道:“那是还不到时候。” 说着,冲外边高声道:“高郎将快撤!我们回里屋再与她缠斗。” 高君雅独自面对两个觉醒徒,全凭邪不压正,讨逆义不容辞的一口气在斗,早就撑不住了。 听了田德平的话,当即画圈虚晃一枪,一个倒翻跟头回了正厅之中。 高君雅脚方落地,王威便指着他鼻子骂道:“刚才明明能杀掉宇剑雪,你为何手软了?” 高君雅失了一瞬神,少许哀声回道:“老天不叫我杀她。” “放屁,”王威的手直发抖:“老天有没有说你今天要死啊?” 说着,便去腰间摸剑。 却被田德平拉着了,“老天什么都定不了 二位且随我到后院,我自有杀敌的法子。” 田德平说着,便一手拉着王威,一手拉着高君雅,强往后院行去。 高君雅扭头左右回顾,瞧见前厅门口一众还在死硬抵抗的郡丞府兵士,心想田德平多半要退到后院密室之中再做抵挡,却只带着寥寥数人。可剩下的这些兵士哪里是刘静和宇剑雪的对手,恐怕个个都要性命不保。 便与田德平低声道:“这帮弟兄们怎么办?” 田德平便说:“船都翻了,自己能游上岸就烧高香罢。” 话说着,高君雅连连回头去看厅中抵挡的兵士,满面羞愧之色。 不一会儿,却也在田德平拉扯之中,在数名侍卫簇拥中,到了后院。 方踏入院子,王威瞧见田德平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箓,随手点燃,整个后院,连同北面的密室皆被一层黄色光罩笼住。 再往前厅瞧去,宇剑雪带着数个火铠兵士冲进前厅之内,刀剑指向,必有人倒在地上,地上全是血。 至于惨叫声,王威听得已经麻木了。 前厅的郡丞府兵士皆已被杀光,满地都是死尸。 两名冲在前面的火铠兵士从尸体上拔出火刀,抬头往后院杀去,当正撞在田德平布置的黄色光罩边缘,旋即身子一软,齐齐倒在地上。 看他们的脸上,个个面色紫青,如中剧毒。 后边还有火铠兵士跟上前,却被宇剑雪厉声喝住。 一名兵士人已冲出去,止不住身形,踉踉跄跄撞向光罩。 宇剑雪一个飘身突进,将其一脚踹到边角,滚地一圈, “不要命了么?” 那兵士才瞧见躺在地上两具毒尸,冲着宇剑雪连连叩头,只谢救命之恩。 宇剑雪也不搭理他,面若寒霜,冲着光罩疾挥数剑。 剑气扎进光罩之中,若泥牛入海,浑然不见了。 王威看着田德平,气不打一处来,“田参军,有这等利器何不早些使出来?” 田德平道:“罩子就这么大,而且撑不了多久。” 王威脸色不善:“那现在如何是好?你说不到时候再等下去,我们一起去阴曹地府报到。” 田德平正要答话,前厅之中传来一个清朗男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 王郡丞,高郎将,田参军,只要三位回心转意,弃暗投明,过往之事,自有我与唐公解释,可保你们性命无忧,还有一场大富大贵。” 说话的正是刘静。 高君雅冷笑道:“先前不知是谁要郡丞受死的。” 刘静杖指满地尸体, “冥顽到底,死路一条。弃暗投明,前程光明。” 听了这话,王威心头一动 于心中筑起的高墙防线似被人敲开了一条缝这么说来,他的路还没有走绝啊。 也不知是谁凑在王威的耳边小声说道: “郡丞,咱们降了罢。 唐公仁慈,必定不会为难我们” 高君雅怒道:“软骨头!” 说着,一脚将这人踹倒地下,连滚带爬。 那人忍着痛,仍道:“总不能让这么多兄弟,一块儿送死我家中还有老阿娘要照抚啊。” 听前面的话,王威还在点头。 待听到老阿娘这一句,王威忽然清醒过来。 谁家没有老阿娘,王威全家都在大兴城里。 倘若降了李渊,圣君会网开一面,放过他的妻儿,放过全家老老少少么。 绝不会。 一人之过,全家遭难的事情,王威见得多了。 方才在前厅里白衣飘然、大杀四方的宇剑雪不就是受害者么。 其父礼部尚书宇弼何曾有错。 株连九族的事情,王威也不是没见过。 大业九年,天底下第一个被株连九族的就是与自己同朝为官的觉醒徒杨玄感。 王威渐渐冷静下来。 尽忠吧。 退路是没有的,用他一人性命保得全家无忧再值得不过。 尽忠吧。 哪怕身死魂消,留得一身清名在,也能流芳百世,叫后人顶礼赞叹。 躺在地上那人还要说什么。 “住嘴,” 王威奋起一剑,将其捅死, “都到了这个地步,反贼岂会绕过我等?再有乱军心者,便如此人。” 说着,剑指前厅, “事到如今,我等性命难保,但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晋阳百姓,也要做最后一搏,绝不叫逆贼如愿以偿。” 说完,王威便看见田德平对着他微微一笑: “郡丞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我们大有机会我们一定会赢。” 感谢齐可修与贺孤穷五百打赏。 感谢各位投票的书友。 这个点儿了,睡不着的兄弟把推荐票拿来罢!要不然我就顺着无线电波自己去拿了。 第十一章 很快就不黑了 从田德平的眼神里传递给王威的,是极其坚定的信心。 这让王威开始渴望绝处逢生。 “田参军何出此言?” 田德平把王威拉至无人的角落,耳语道: “李渊一定就在附近事关重大,他一定要亲眼看到您和高郎将伏诛授首,” 说着,侧手一切, “只要我们能找到李渊的位置,把死士全部派出去,杀死他,敌人不攻自破。” “可是,我们身困此处,外面都是李渊的人” “献祭。” “献祭?” “您忘了吗,”田德平道:“上一次,正是凭着献祭的指引,我们才确定李渊有造反之意。 再行一次献祭,让古神为我们指明反败为胜的路罢。” “你不是说,” 王威看了一眼密室, “祭品很虚弱,只经得起一次献祭 祭品被耗死的话,就算找到李渊,怎么杀死他?” “郡丞思虑周全,” 田德平笑道: “如果只是确定李渊的位置,不必献上最珍贵的祭品。” “啊” 王威心头一沉,指着田德平,手在颤抖,“你的意思是” “我想与郡丞借一些精兵悍勇。” “借” 王威往后缩了一下,“借几个?” “后院里的,”田德平道:“全部。” “太...”王威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太多了吧。” “献一个和献十个献一百个有区别吗?”田德平冷笑道:“有的如果只献一个,其他活着的人就都是您的敌人。全部都献,就没有敌人。” 王威沉默了。田德平的意思,王威再明白不过。 王威看着守在后院中的数十名兵士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敌人身上,无人看向王威。 但王威却觉得每个人背后都生了一双眼睛,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如果答应了田德平的要求,也就意味着这里所有的兵士都将被他亲手送上祭台。 田德平说过,献祭绝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把祭品的魂魄献给古神的隆重仪式。 献祭之后,祭品也将失去轮回转世的资格。 王威脑袋里嗡嗡作着响。 这些兵士身染鲜血,拼死搏杀,是因为皇恩浩荡、尽忠圣君么。 不,他们一生都见不到圣君。 是因为王威。 因为对王威的信任,兵士们才会在这里,才会奋不顾身。 倘若他们死在了敌人手中,也算死得其所。 倘若被王威 王威手里握着剑,心想:“若是活人献祭,还不如将他们一刀刀砍死来的痛快啊。” “还请郡丞从速决断,”田德平拱手道:“属下的罩子可撑不了多久。” 王威抬头看,后院上方的罩子果然显出了一道裂缝,像丑陋的爬虫,钻进王威体内,爬在他的良心上,啃食着他的血肉。 一口接着一口。 王威能听到它嚼着碎肉骨头的声音。 那裂缝还在不断地变大,就像爬虫吃饱了、长大了。 等它吃干血肉,布满整个光罩,王威的死期就到了。 如果拒绝田德平呢。 毫无疑问,刘静就杀过来了。自己生死不算,连累大兴城的家人怎么办? 他妈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威将佩剑收回剑鞘。 “你说,该怎么做。” “郡丞英明,” 田德平指着密室旁边另一间暗室, “属下为防不测,提前在这间房内布置了一个祭台,现今正当用时大人只需将精兵悍勇请入房中,剩下的就由属下来办。”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王威朗声道,“诸位,请来我身边。” 众人皆聚其身侧。 王威指着那间房,压着声音说道: “此室之中,藏有离府通道,你们跟着田参军,从通道出去,绕去正门,从背后奇袭敌贼,必定能反败为胜 若是不成,我们也可以借着这条通道安全撤离。” 众人满面红光,皆称妙。 “我怎不知此事,”高君雅拍手笑道:“你老兄竟连我也要瞒着。” 有人说道:“小六儿一定冲锋在前,拿得头彩。” 王威认得此人。 他叫燕小六,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王威身边。那时候,王威还不是郡臣。 燕小六说过,等王威做了大官,他也能混着当个小官,取一个漂亮媳妇儿,让阿娘抱上孙儿,过上好日子。 王威张了张嘴,喉头有些哽咽,终于说道:“你们都是我大隋的勇士,圣上绝不会辜负你们。” 燕小六道:“郡丞,我们只认得您,不认得皇帝。” 旁边一个干瘦兵卫吓得戳了戳他的腰身:“胡说什么。” “王铁蛋!”燕小六一把抓住他,“待会儿你可得跟我冲在最前面。” 干瘦兵卫看了看燕小六,又看了看王威,脖子一扬,“冲就冲,怕你。” 王威不看他们。 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行动罢。 田德平打开密室旁边那扇门,冲着里面一指, “诸位兄弟,我等改天换地、建功立业得时候就要到了!” 燕小六冲在最当前,抢入门内。 王威不忍低下了头。 一众人低喝着口号,从门内鱼贯而入。 待最后一人进入房中,田德平忽然将房门关住。 “田参军,田参军,” 门内传来燕小六的声音:“你不进来吗?地道在哪里火烛呢里面可真黑。” 田德平从怀里取出一道符箓,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很快......就不黑了。” 第十二章 平逆可以失败,李渊必须死 田德平从怀里取出一张纹路复杂的符箓。 捏在手里,符箓不点自燃。这符箓是用来引起古神注意的。 田德平低声吟唱:“不朽之黑风山黑风神,吾诚献纯洁之祭物,祈汝观之,求汝注之,望汝听之。” 王威觉得这段吟唱真的好奇怪。可它是真的有用的暗室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着了火。 紧接着,从里面传来几声惨叫。 一道诡异的光闪过,屋子又黑了,陷入一片死寂。 血腥的味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有种误入屠宰场的错觉。 王威胸口咯噔一下,像是心脏被人用手使劲儿抓了一把。 高君雅闻到了血味,刺鼻之极。 他眼睛瞪的老大,旋即明白过来,嘴角抽搐着,冲上去抓住田德平的领口: “混账,你干了什么?” 田德平拿开高君雅的手,丢垃圾一般甩掉。 王威很吃惊,高君雅毕竟很有些功夫傍身的,怎么在田德平面前如此无力。 田德平却不理会二人,看着这间房,又看了看旁边的密室,皱眉摇了摇头。 王威便问他:“成了吗?” 田德平专注瞧着密室,一言不发。 高君雅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到了王威身前,掐着王威的脖子,面目狰狞,“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的罢!” “为了大隋为了圣君,” 王威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每说一个字儿,都要用尽力气,“牺牲是难免的,你和我,也不是例外。” 高君雅惨笑一声,坐倒地上,“你把小六儿也害死了,你知道吗?” 王威无言以对,只得看向田德平,“到底成没成?” “不够。”田德平说道。 “什么?” “祭品不够。” 王威心头直沉,“你口口声声讲献祭这是求神赐福啊,神真的会搭理你么?” “在觉醒徒的世界,流传一个说法,” 田德平抚摸着密室的门, “献祭就像是一群小虫子,把一只同类摆在叶子上,朝着路过的人磕头。您说人会看得到么?” 王威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茫然摇头。 “如果小虫子开口说话了呢?”田德平又说道:“而且,它说的还是您的名字。” “啊”王威浑身一震,只觉脑门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耳朵里还嗡嗡作响,犹如听到了神言鬼语。 “我自然会好奇的。” 田德平道:“如果虫子恭恭敬敬地念出您的名字,又向您提出一个请求,比如,请赐给我们一点水喝罢。再比如,杀了他身边的虫子罢您会不会帮忙?” 王威愕然。 田德平自顾答道:“如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您会出手的。” “给吃的可以,”王威皱了皱眉头,“但如果让我杀掉别的虫子我说不定会把它们全部踩死。” “那就要看运气了,”田德平笑道:“世间人并不都是像大人您这样嫉恶如仇的。 古神更难揣测。 我想说的是,我们奉献祭品其实就是为了引起古神的注意,让古神听清我们的声音。祭品越珍贵,古神听的越清楚,越有可能答应我们的请求。” “你觉得我们的运气怎样?”王威说道。 “我说了,”田德平看向高君雅,“祭品不够,古神还没看到我们呢。” 高君雅似乎受了先前一幕的冲击,席地呆坐,根本没有注意到田德平的目光。 王威再明白不过了。 田德平的意思是,区区几个士兵,古神还看不上得在祭台上端一条更漂亮、更扎眼的虫子。 田德平走到高君雅身后,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向那间暗室。 “你要干什么?” 高君雅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向王威瞧过来,冲他不断地挥手。 王威看着他,手伸在半空中,方想出言拦阻,心里却忽然想到: “时至今日,我等还有退路么。 战场如赌场,全部筹码都已上桌,赢了成侯拜相,输了碗大个疤。 高郎将,对不住了。” 这般想着,扭头瞧向无尽的夜。 高君雅抽出佩剑,胡乱往后砍。 田德平拍了一下他的脖颈,他就一动不动,安静下来。 “高郎将,” 田德平说道:“委屈您了郡丞会为您请功的。” 高君雅像死人一样被拖到暗室门口。 他看着王威,就像死人在看死人。 田德平打开暗室的门,血腥味像潮水一样涌入院子里。 王威嗅了一鼻子,像是喝了一口浓浓的血,嗓子受了最烈的刺激,连声咳嗽不止。 高君雅被拖进了暗室。 在田德平关掉房门之前,高君雅忽然开口说话了。 王威有些惊讶。高君雅没有咒骂,没有愤怒,没有说出任何抱怨的话,甚至没有从密室里面逃出来的打算。 高君雅的声音很平静: “田参军,献祭可以,但一定要为太原的百姓求到雨。否则,事情到底难成的。” 田德平楞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太原会下雨的。” “今晚就下,”田德平郑重说道:“瓢泼大雨。” 高君雅又看向隔壁的密室,“别让祭品受折磨。” 这句话好像别有意味,王威却有些听不懂了。 高君雅的面孔被光罩散发的黄芒映亮,在一片黑暗中格外宁静。 王威看了他最后一眼。就像看一根快要燃到底的蜡烛。 田德平面无表情关上了门。 高君雅的脸融入死静的黑暗。在消失的一刹那,王威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安详的笑容。 门里面传来高君雅最后的声音:“一定要找到李渊,杀了他!” “平逆可以失败,”田德平说道:“李渊必须死,是不是?” 房间里再无动静。但王威似乎可以感觉到,高君雅在默默点头。 王威突然想到,其实,刚才田德平和王威耳语说的话,高君雅全都听见了。 高君雅武功高强,耳力自然不差。 那么,方才高君雅也未必敌不过田德平 “他想死他是自己想死的啊!” 想到这里,王威心头一阵血涌,几难自抑。 田德平再次点燃符箓,吟唱祭诗: “不朽之黑风山黑风神,吾献宝贵之祭品、坚定之诚心,祈汝观之,求汝注之,望汝听之。 吾祈汝,为吾指引仇敌所在,助吾之匕破敌之喉,刺敌之身,割敌之颅!” 分割线 田德平关于路人、虫子和献祭那一套理论,我是绝不认同的。活该他倒霉。 摘自舞马实验记录合集人物篇 感谢易水离弦一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GaRAbsv5六百起点币打赏。 感谢夏雨初至。 感谢所有投票的书友,感谢各位投资人。 大半夜继续求推荐票,求投资。 第十三章 最后的献祭 房间内再次闪过诡异的红光,继而划向夜空。 又一股血腥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王威已经不再觉得刺鼻。 “高郎将,” 王威试着呼唤他,呼唤相识多年的老友,“你还在吗,莫怪我啊。” 房间里寂静如坟,高君雅一声都没吭。 田德平说道:“郡丞,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田参军啊,” 王威回过神来,木然说道:“你告诉我,黑风神有没有看到你呢?” “不够。”田德平的声音带着些懊恼。 “够了!” 王威满脸痛苦的神情,“我受够了。” 田德平说:“我说的是祭品不够远远不够。” 王威哑然,半晌抬头望天,昏黄的光罩上裂缝越来越多,可怕的无尽的夜好像要从裂缝中钻进来。 “没了,什么都没了” 王威低下脑袋,语调像个死人,“天不佑忠臣天不佑大隋啊。” 田德平默声不言,冷冷看着王威。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王威笑了笑,“你想说,现在,有请尊贵的郡丞亲自献祭。” 田德平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消失不见。 “您方才说过,” 田德平说道:“为了大隋,为了圣君,牺牲是难免的,您和高郎将都不是例外。 “我早就准备好了,”王威说道:“从院子外点着火把的时候献祭者终将站在祭台上,成为祭品。” 田德平听的一怔,旋即冷笑,盘算着是请王威主动走入暗室,还是为了效率,自己强行动手。 王威却已转过身,面朝散着血腥味的暗室。 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在田德平面前,王威不过是一只蚂蚁,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算能杀了田德平又如何呢。 只有田德平能够献祭,只有献祭才能杀死李渊。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一直走下去吧,一直走到天黑也无妨。 何况天已经黑了。 王威向那间房走去。 在一片黑暗中,王威看见了紫薇城含元殿外望雨的圣君。 圣君说:“朕,会披着蓑衣,披着风雨,一直往前走,走到雨过天晴、晴空万里的时候。” 王威看见了高君雅,他在无尽黑暗中孤独站立,身上散着淡淡的柔光,面向王威,微笑招手。 王威关上了房门。 终于到了孤军奋斗的时候。 当然,这样的情况田德平早有所料,也早有准备。 后院的黄色光罩很快就要破碎了。 李渊手底下的觉醒徒,吃过大牢饭的刘静正站在光罩外不远处望着田德平。 他四周站满了身穿烈火铠甲的兵士,只等着光罩一破碎,就会齐齐冲进来。 等待田德平的,是碎尸万段,或者烧成灰烬。 太可笑了。 刘静的目光里居然带着一点怜悯和嘲讽。 很快了,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谁才是即将走进坟墓的人,谁才是被端在祭台上无力反抗的祭品。 田德平点燃了最后一张符箓。 他吟唱祭诗: “不朽之黑风山黑风神! 吾献之上官,献之战友,献之部下,献众人之魂魄,献吾竭诚之尊崇,之渴望。 吾祈汝观之,求汝注之,望汝听之。 吾祈汝助吾,竟终此最后一程,以血肉与魂魄为引,铸成神圣祭坛,为吾与汝亲密之触,架以宏伟之桥。” 是的,田德平从未打算找到李渊。 鸡贼的李渊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夜晚藏身附近。 对于田德平而言,所有人被摆上祭台,只有一个目的:铸造祭坛。 整个郡丞府都将成为更宏伟、更庄严的祭坛。 郡丞府内所有的生灵,都将成为田德平与古神亲密联系的血肉祭品。 而在这一切之后,垂死的爱人将赢得新生。 田德平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 李渊将如蝼蚁般可踩可踏,可轻易碾死。 田德平举手向天,手中忽然多出一把黑缨长枪。 枪头在空中画个圆圈,便听见暗室里传出压抑的兽吼声,紧接着一头血气凝成的熊怪从墙体中钻了出来。 血熊一声怒吼,整个郡丞府晃了一下,恍若地走龙蛇。 一道道红光自郡丞府各间房中而起,直射天空。 田德平笑了笑,向刘静看了过去刘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张。 他身边的宇剑雪白衣一荡,御剑腾空,朝着田德平一冲而来。 迟了。 结局已经注定。 “哗。” 光罩脆裂的声音。 宇剑雪面如寒冰,瞬间穿过数丈,剑指田德平心口。 田德平转身,虚影一晃,走入密室。 密室的门“咣铛”一声巨响,是宇剑雪的一剑劈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一声娇叱传来,似乎宇剑雪受了伤。 没用的,这间密室布置了特殊阵法,很难打开。 而且 在昏黄油灯映照下,田德平往密室之外瞧过去。 外面还有更有趣的东西在等着你们呢。 当田德平关上密室房门的一刹那,宇剑雪意识到整个郡丞府就是一个陷阱。 无论宇剑雪和师傅怎样努力,剑火齐攻,密室的门始终纹丝不动。 空气之中紧张的氛围却越来越浓重。 到处都是诡异的气息,还有不时飘来的血腥味道。 “撤!” 夜袭总指挥李世民一如既往地果决,““全体撤退。”” 作为在场仅有的两个觉醒徒,宇剑雪跟着师傅一起殿后。 待她从后院赶到前面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 从密室中飞窜出来的熊怪虚影飞速胀大,像座吃人的小山将郡丞府四周统统笼住。 虚影正中间是空心的,便像一个罩子将郡丞府很巧妙地盖了起来。 只有院子中间尚且被没有被它侵占。 先前十几个打头的兵士已经走到南门口,一头冲进了虚影之中,一簇簇红光自他们身上冒出来,像夜里盛开了血色的花。 “不,” 跟在不远处的宇剑雪心头忽然一阵狂跳,大声喊道: “快回来 都回来!” 钻进虚影里面的兵士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仍是埋头往前冲。 宇剑雪心中暗道:“这虚影怕是能隔绝声音的,只凭喊来,便是喊破了嗓子也无用。我心头这一通狂跳,绝非空穴来袭,虚影之内必有性命危险。 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我怎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这般一想,便往前一蹬腿,眼看要冲进虚影之中。 “别犯傻。” 李世民从一侧追上,一把拉住她。 宇剑雪只觉得一只冰凉的大手抓住了自己,整个人猛地一震,定在了原地。 这时,她离虚影只有一步之遥。 “哗” “哗哗!” 虚影中接二连三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 一个兵士爆炸,化成了一滩血雾。 紧跟着,十几滩血雾在虚影中接连绽开。 远远看上去,像鲜血洒进了墨汁里。 宇剑雪呆呆往前看,心头一阵后怕。 只差一步,她就将成为血雾中的一滩。 心里一阵后怕,与李世民拱手说道:“多谢二郎君。”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 刘静走过来,眼睛瞪圆:“你脑子进水了?”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宇剑雪望向前方熊怪虚影朝着着这边缓缓移动过来,像是一大片黑蒙蒙的雾。 再瞧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滚滚卷来的虚影,根本没有可去之路。 一众兵士连连惊呼,当是人心惶惶。 “我们回后院,” 李世民沉声说道:“后院密室之中肯定有生路。” 于是,宇剑雪打头,一众人又匆匆往后院赶去。 待众人冲进了后院,正琢磨如何破开密室的门,只听哐的一声重响,后院侧房,整面墙倒塌下来。 一片猩红的灰尘扬起。 灰尘之后,十余名红着眼睛的死士,面目狰狞,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 众人大吃一惊,一时间甚至忘了拔刀。 “杀。” 李世民第一个反应过来,举剑向前冲去。 众人回过神来,刀剑齐上,铿铿锵锵的声音彻底搅乱了这夜。 宇剑雪稍稍迟疑了下,旋而杀了过去。 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已做好最坏的准备。 感谢齐可修与贺孤穷500起点币打赏。 感谢梦回女儿国。 有人问我为啥半夜发书,因为发晚了,你们的推荐票都给别人投了啊。 第十四章 伟大的黑风神似乎搞错了对象 舞马大约是在田德平勒住高君雅脖子的时候返回了密室。 剩下的事情不用再看了。 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到高君雅死后,王威也活不成了。 对于今天晚上的剧情走向,他只能大写一个服字。 最奔放的编剧才喜欢这么写。 但话又说回来,舞马并不该感到惊讶。 在化蛇游走的这段时间里,舞马就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时至于此,他终于明白,郡丞府内每个房间里的古怪图案,还有密室另一旁的那间暗室有什么用处了。 最终被摆上祭台成为祭品的,不只是舞马,而是整个郡丞府的人。连攻入郡丞府的李世民等人也未必能够幸免。 甚至,舞马开始怀疑,有没有某种可能,田德平之前就是故意将刘世龙放走的。继而,整个事情的走向,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果真是如此,这个田德平一定为自己准备了一场大戏。 摆在舞马面前的生路只有一条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靠自己。 舞马深吸一口气,他此刻所面对的,是一个残忍嗜血、心狠毒辣、不择手段的强大敌人。 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鼓起全部的勇气。 之前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就绪,可他还想作最后的努力。 舞马图鉴的空白处,不久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燕子和一头山羊的虚影,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他猜测,这很可能与隔壁刚刚发生的惨案有关系。 在反复探索毫无用处之后,舞马便不在图鉴上浪费时间了。 油灯昏暗的光芒中,舞马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扯下一小块碎布条,握在手中。 最后的准备么。 “还不够” 舞马想了想,驭着灰蛇的脑袋,锲而不舍地在祭台表面的坑洞中探进去、缩回来,感受祭台的气息,传递自己的情绪。 “祭台老兄,” 舞马呼唤着: “我知道你能感应到我。 咱们俩个血脉相连,你总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死吧。” 祭台无动于衷。 舞马不甘心。 反正,眼下除了等待田德平开始最后的献祭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可以做。 他索性一边在脑海里温习自己的作战计划,一边驭着灰蛇不停地钻来钻去,钻完自己身下的祭台,又去钻另一边的祭台。 来来回回,一刻不停。 若是灰蛇可以出汗,那么舞马早已满头大汗。 过了一会儿,舞马身下的祭台渐渐温热起来,传来很轻微的一股震动。 舞马心头一动,确定祭台在回应自己。 “祭台老兄,” 舞马唤道: “我不想当祭品。 我想活下来。” “唏”祭台真的说话了是很模糊,又很遥远的声音,“先唏” 完全听不懂。 都努力到了这个份上,舞马怎么可能错过机会。 他使劲儿往祭台小洞里面钻,灰蛇几乎探进了祭台的身子,这才听清楚: “血鲜血” “洞洞里” 这回听清楚了,可舞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祭台老兄,”舞马道:“可否再说的明白一些?” 这时候,密室外传来了田德平吟唱祭诗的声音。 “以血肉与魂魄为引吾献之上官,献之战友,献之部下,献众人之魂魄铸成神圣祭坛,” 细数曾经看过的电影电视剧,舞马很少见到这么无耻又卑劣的台词。 更糟糕的是,田德平的声音真的很难听、很刺耳,搅得他几乎听不见祭台的传讯。 隐隐间只有似乎是 “血” “血” “血” 微渺又模糊的字眼,让他艰难地辨析出来。 待田德平的祭诗吟罢,整个密室晃动了一下,一道红光自祭台中央而起,直射天空。 仿佛是菜市口杀人的铡刀落下来,舞马和祭台之间的联系瞬间被砍断了。 祭台再次变得冰凉。 越来越凉,凉到彻骨。 舞马试着将灰蛇再次伸进祭台的坑洞里,感受到的是一股深不可测、令人躁动疯狂的力量。 紧接着,密室的门被打开了。 舞马的心脏几乎停掉,但也没忘记驭着灰蛇,将透明锁链的两个断头严丝合缝贴合在了一起。 一道光扎进密室,划破黑暗,令舞马的眼睛有些刺痛。 田德平走进来。 门被关上,刺眼的光消失了。 黑暗和寂静中,田德平的脚步声阴森森响起。 舞马以为他会来找自己,他却径直走向另一个祭台。 田德平边走,边轻轻唤着: “那燕,那燕。” 随着田德平的呼唤,另一个祭台方向传来隆隆震动声。 祭台上边的石板中央裂开一条细缝。 细缝越扩越大,石板一分为二,各向两边褪去。 裂缝之中缓缓升起一面琉璃镜台。 镜台上躺着一个穿着紫衫,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 舞马凝神一望,不禁呼吸一滞。 紫衫女子弯眉俏鼻,红唇若樱,肌肤白皙。 观面容稍稍有些病虚气,却绝不妨碍她的美。 眼睛虽未睁开,但睫毛又长又密,想来她一定有一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 “那燕,我来了,” 田德平望着紫衫女子,眼神徐柔若水, “我来兑现承诺了。 今夜过后不,只需片刻,你就能睁开眼睛,就能站起来,向我伸开双臂了。” 田德平自言自语好一会儿,又叽哩哇啦说起舞马听不大懂的语言。 待他说完,才转身来到舞马这边。 田德平取出先前的小瓶子,打开瓶盖。 “砰”的一声响。 在一片死寂中有些刺耳。 田德平掐住舞马腮帮子,强使他张开嘴。 瓶子缓缓移到舞马嘴巴上方。 瓶身倾斜,一滴猩红色的粘稠液体滑到瓶口。 液体落下,在一片昏黄之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红线。 液体坠入舞马嘴中。红线消失。 田德平顺势将舞马的嘴合上。就像运动员跳水,压了一个完美的水花儿。 “再见” 田德平凝望舞马, “枯涸绝非结束,腐朽的尸体会孕育更肥沃的土地。新的生命将会更加绚烂。” 田德平转身,走向另一个祭台,爬上去,躺在紫衫女子身侧。 “不朽之,黑风山黑风神兮!” 他幽暗沙哑的吟唱声再次响起,像来自幽冥的声音 “神圣祭坛既起,汝忠实之仆,将奉上最珍贵、最稀有之祭物,汝定嗅之甜美,感之芳香。 忠仆亦愿奉之此祭坛所有祭品有三觉徒,身具帝王气运之青年,绝顶美貌忠臣之女,狡诈谄媚之奸臣,吾愿尽数献之于汝。 汝之仆唯二之祈。 一祈,失魂爱人死而复生! 二祈,赐其不凡之力,引其与祭物互易启灵物,助其改换庸资,改其生而注定之命运!” 舞马把灰蛇的脑袋探入祭台的坑洞里,听到了仿若来自遥远苍穹的熊啸声。 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密室。 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的压迫之力,好像有数不清的野兽向舞马呼啸而来,吞噬舞马的血肉。 又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天而降,伸入舞马体内,抓住舞马的灰雾,一点一点往外拔。 好似恶魔掠夺凡人的魂魄。 舞马挣扎着,紧紧笼住灰雾。 先前在郡丞府的游历让他的意志变得更加强大,让他对灰雾的掌控力更加牢固,勉力维持住了僵持的局面。 另一边,田德平的身体不断鼓胀着,血肉气息飞速变强,像快要煮沸的水。 紫衫女子身体上方渐渐出现一团灰蒙蒙的云雾。 舞马看着很眼熟正是自己脑袋里的灰雾,到底还是被掠走了。而且,流失的越来越快 “我还没活够。” 舞马做了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从嘴里吐出一块儿细碎的布条。 布条上面沾着一点血迹。 这样的血迹,舞马在宾馆的床单上见到过。 “哗”的一声。 祭台轻轻晃了一下。 熊啸听不见了,满天满地的压迫力戛然而止,夺魂之手也消于无形 “不!” 田德平瞪大眼睛,看着舞马。 布条落地的一瞬间,田德平身体迅速干煸下来。 气息陡然直落,弱到不可察觉。 舞马顾不上理会他,用尽全身力气,滚下祭台。 他本打算趁着田德平被血祭反噬的当口,走过去杀死他。 滚下来才发现,自己身上残留的气力远不够实现既定目标。 “我对你太好了!” 田德平苍白着脸,爬起身,踉踉跄跄走向舞马。 他抱起舞马,往祭台上放去。 舞马挣扎了几下,毫无意义。 就算是干煸成了皮包骨的田德平,也远比此刻的舞马强壮有力。 “阙勒里逃出来的狗杂种,” 田德平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在舞马眼前直晃, “你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吗?” 舞马的眼神里全是慌乱和绝望。 田德平掐开舞马的嘴,确定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再需要仪式感。 田德平用瓶子狠狠砸在舞马的嘴里,猩红色的液体甩了进去。 很咸,很粘稠。 “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田德平伏在舞马耳边,用嘶哑又低沉的声音说道: “只要你听话。” “死人需要痛快,” 舞马死死瞪着,一口唾沫吐在田德平脸上,黝黑的脸上被油灯的光映出明晃晃的一团。 “活人不用。” 舞马脖子用力一伸,咬在田德平的胸口。 并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艹!” 田德平痛叫一声,猛地往后一挣,摆脱了舞马的牙口。 胸口却被咬烂了,清晰的牙印渗出血来。 “找死!” 田德平拔出佩剑。 剑锋划过剑鞘的声音像指甲划过黑板,格外刺耳。 他冲着舞马肚子上捅了两下。 鲜血流了下来,沾了满身。 舞马软成一摊,倒在地上。 腹部中剑,舞马却不觉得很痛,这远远比不上神经撕裂的痛。 流血了,踏实了。 所有能做的都已经做到。 剩下就看老天怎么安排。 “没那么容易!” 田德平咬牙切齿道: “没那么痛快!” 他将舞马抱起,再次放在祭坛上。 “你有一点点小聪明,”田德平说道,“并且成功激怒了我。” 舞马的血粘在了他的脸上。 红一片,黑一片,黄一片,像糊了一块血泥。 “我可以挑断你的脚筋和手筋, 在你漂亮的脸蛋上割刀子, 可以斩断你的四肢,剥下你的肌肤,却让你仍然活着,” 田德平说道: “但我不会这样做,因为你的下场要比我说的还要惨 你的身体会灰飞烟灭,魂魄会献给黑风神,永世不得轮回,永远也不得解脱。” 舞马躺在祭台上。 鲜血从他小腹的伤口涌出来,流过台面的纹路,又顺着纹路流进大大小小的坑洞里。 舞马抚摸手边的坑洞。平静而安详。 冰凉的祭台渐渐温热起来。 田德平摇摇晃晃回到另一个祭台,躺下去,再次吟起祭诗 “不朽之黑风山黑风神兮吾乃汝忠实之仆不 不! 我艹” 田德平忽然失了声他的祭诗还没念完,献祭就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伟大的黑风神似乎搞错了对象 深夜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感谢梦三万10000起点币打赏。 梦三万是老读者了。我上本书不二大道刚发书的时候,梦三万同志就跟上了。 梦三万同学也是老作者了。之前写了好几本书,成绩一直不理想。 现在写的这一本,书名叫有个沙雕血族老婆是什么体验,成绩很好,估计很快就要精品了。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试试嘛。 感谢善待自己6666。 第十五章 田德平的诅咒不能灭的油灯紫衫姑娘 巨大的吞噬力反涌向紫衫女子,她的血肉很快干煸下去,似枯萎的残枝破叶。 舞马祭台上那盏青油灯的灯火也骤然缩小,几乎灭掉。 “那燕,” 田德平目呲欲裂,扑向紫衫女子。 他伸手想摸她又似乎顾忌什么,不敢触上去。 田德平像野兽一样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 “你干了什么!” 舞马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你想死?你想死罢。” 田德平几乎用牙齿咬出了这句话。说完,扑向舞马。 “那燕死了,那就都死罢。” 田德平的面孔狰狞扭曲,“我不想活了,你也要死,你要死的比我们都惨。” 田德平挥手虚抓,手里抓出一把黑缨长枪。 “黑缨枪啊黑缨枪,” 田德平沙哑的声音像在吟唱诅咒, “吾命汝刺吾之仇,涸其血肉,汲其魂魄,困其于黑缨笼,永受躁火炙烤之罚,永世不得翻身!” 黑缨枪似乎真的能听懂田德平的话,枪头黑缨似活了般一颤一颤抖动着,散发出幽暗晦涩和饥渴的气息。 至少舞马觉得它真的会吃掉自己。 田德平隔空一指,黑缨枪头射出一道虚影,眼看就要撞在舞马身上。 “她不会死,” 舞马几乎吼了出来, “她能活。” 田德平将黑缨枪头一偏。 虚影擦着舞马的脑袋而过。 田德平手持黑缨枪,指着舞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舞马直视田德平的眼睛,“我能让她活下来。”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田德平把黑缨枪往前一戳,抵在了舞马的喉咙上,枪头不住地颤抖,“你早就解开了束缚,就等着献祭的时候来害我。 从你嘴里面吐出布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条泥鳅,炖在锅里盖上锅盖压上石头才跑不掉!” “但是,你没的选,只能看我的。” 舞马说着,将灰蛇沉入图鉴之内,来到画卷面前,瞧向那副新出现的图案 一盏青铜灯台,一根浸油灯芯,灯火将灭,缕烟渺渺,唯余星点。 灯台之后隐隐有一尊佛像。 先前,舞马对着另一个祭台钻洞的时候,这副图案就出现了。 至于后面出现的佛像,则是舞马钻洞和探索试验的结果。 鬼知道这里面的科学原理是什么。舞马管不了那么多。 舞马驭着灰蛇,往灯芯里注入灰雾,火星子便忽明忽暗起来。 祭台上的青油灯的灯火也渐渐明亮起来。 随之而起,紫衫女子停止了干煸的趋势,渐渐丰满红润。好像有人在用打气管给她充气。 少许,紫衫女子及发出一声闷哼。 “那燕,那燕,” 田德平扔掉手里的黑缨枪,扑在紫衫女子身上, “你终于醒了。” 他脸颊上滑下两道水印,在密室油灯光的映照下,像黄昏下涌动的小河。 紫衫女子紧闭双眼,默不作声。 “她没有死,” 舞马的眼神愈发冷静,“也没有活。” 田德平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抵在舞马脖子上,“你想干什么,你想玩多大?” 舞马面无表情,“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田德平楞了一下,旋即大笑。对方想讨价还价,但是田德平没有这个耐心。 “你的命我要定了,谁也留不住。” 他挥起黑樱枪冲着舞马扎过去。 “那就一起罢。” 舞马瞧了他一眼,旋即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另一个祭台上,紫衫女子浑身哆嗦,旋即血肉枯涸,干瘪下来。 田德平眼看要刺穿舞马,离着毫厘之地,枪头一甩,避了过去。 “不!” 田德平双膝跪地,朝舞马磕头。 磕的砰砰直响,地上一片血迹。 舞马屏气凝神, “献祭者终将站在祭台上,你可曾听过的罢。 那燕活,田德平死。没有商量的。” “你不要逼人太甚。” 田德平目龇欲裂,正要反击。 密室之内,陡然一震,一尊黑色熊怪手持黑樱枪的虚影闪现祭台上方,四周血煞气浓郁到了极点。 “啊” 田德平浑身一哆嗦,软到在地上。 “来了,到底来了,” 他环顾四周,便知是献祭竟将黑风神引来了密室之中,绝不得善了了这是献祭失败对献祭之人的反噬。 黑风山神的眼睛冷冷看着他,让他的灵魂一阵阵发冷。 这个时候,田德平莫名想起了高君雅。 如果真的像高君雅所说的那样,为太原百姓求一场雨,今天晚上的结果会不会截然不同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有因必有果,到头终有报。我终是明白了。” 田德平惨笑一声,望着舞马,说道:“你本应该陪葬的。” 田德平摇摇晃晃站起身,抱起紫衫女子放至舞马身边, “献祭既启,一定有人成为祭品。 我可以走上祭台,但你必须救活她。” 舞马默不作声。 田德平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等我死后,那燕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那燕活下来,说不准还要找你报仇。 我可以对天发誓,那燕不会与你寻仇。” “你怎么知道。” 田德平惨笑一声,“她会听我的话。” “不管怎样,”田德平的身子忽地一颤,血肉开始枯竭,“你要以性命作保 一定要救活那燕,否则你不得好死,千真万确!” “不朽之黑风山黑风神,” 田德平的吟唱声响起,密室里弥漫着一股不甘和绝死的气息, “汝之忠仆愿献之肉身,汝之慧目定能穿其身,睹其赤诚之心。 汝之忠仆唯有一祈 失魂爱人死而复生。吾将绝不奢求有情人终成眷属。” 田德平望着舞马,目光充满咒怨, “倘吾之所爱不得死而复生,抑或因此人而亡,吾祈汝折其身,断其骨,由其饱受世间疾痛之苦; 祈汝杀之其人,拘役其魂,由其永世不入轮回,永世饱受炼魂之苦!” 田德平说完,舞马忽觉一阵阴风吹过,仿佛有一双眼睛从虚空之中睁开,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一样钻进了自己的灵魂之中,如蛆附身,再也不出来了。 他浑身一哆嗦,再看田德平,仿若有人从他头顶插进去一根针管,猛地一抽,浑身血肉飞速干瘪下来。 短短一瞬,人已形同干尸,毫无生气地站在原地。 一双眼睛却未见毁损,深情奕奕的望着舞马 不对,他是在望着紫衫姑娘。 这个时候,紫衫姑娘干枯的身子渐渐丰润起来,不一会儿又复原了先前的容貌。 终于,紫衫姑娘睁开了眼睛。 第十六章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在田德平变成干尸的一瞬间,舞马祭台上的青油灯化成一道虚影,钻进了紫衫姑娘的脑袋里。 舞马则发现自己终于恢复了气力。小腹传来暖洋洋的感觉。 低头一看,腹中被田德平捅开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愈合了。 田德平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 舞马把耳朵凑过去,田德平却不再说话了。 他望着紫衫姑娘,脸上挂着淡淡微笑。 舞马走到田德平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老兄” 田德平一下子垮了,化作一团尘埃四散开来,衣物滩落一地。 昏昏尘埃之中,一柄黑缨长枪孑然而立,枪头隐隐发出啜泣声,似是为其主人哀鸣。 哀鸣中暗带祈求的意味,让舞马下意识想伸手,抚慰它,乖哄它。 正要伸手的时候,舞马忽然想道: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冒失了。如果田德平在这柄枪里留下什么暗手,那自己岂不是趟过了大风大浪,倒在阴沟里喝了洗脚水。 正犹疑着,黑缨长枪低鸣一声,化作一缕黑芒,倏地钻进舞马体内,寻着图鉴而去,潜入画卷之中,与熊怪手中的黑缨枪图案融为一体了。 舞马心头一惊,正打算仔细观瞧,旋而想起眼下可不是分心的好时候。 他抬起头来,往另一个祭台瞧去 紫衫女子醒了过来,盘腿坐在祭台上,一双赤足半露,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舞马,一言不发。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闪动着狡黠的光。 先前被吞噬的血肉尽数复原,雪样的肌肤透着淡淡粉红,全无之前病怏怏的神态。 舞马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是不着寸缕的。 便从地上拾起田德平的衣衫,上下拍了拍,简单披在身上。 衣衫里面滑落了两个小东西,砸到地上发出几声脆响。 舞马拾起来一瞧,竟然是田德平的眼珠子。此刻摸起来冰凉坚硬,就像小时候弹着玩的玻璃蛋儿。舞马把它们揣进了兜里。 接着,便瞧向紫衫姑娘。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理她。 论理来讲,杀掉是最合适的。 一了百了,没有烦恼。 等李世民的队伍杀进来,就说她是田德平的同党,保管没有后遗症。 只是田德平的诅咒太玄乎了。 在不能百分之百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舞马不想轻易冒险。 他脑子里也曾闪过一瞬的念头,干脆一巴掌将这姑娘拍死算了。 念头冒起来的时候,后背阵阵发凉,好像有一个无形大手瞄着自己后脖颈,便连忙将杀心掐死。 “待会儿,他们闯进来,” 紫衫女子先说话了,声音像银铃儿一般, “你就说,咱们俩都是祭品田德平是坏人。” 舞马楞了一下。这姑娘是个妙人啊。 他想了想,却不作声。 紫衫女子伸了伸懒腰,似是要纾解累日禁锢的困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说道:“你想杀了我,又怕头顶悬着的那把刀子。 你想留下我的性命,又怕我才是真正的刀子。” “我不应该这样想吗。” “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紫衫女子说:“死去的人才会安然地死去我不会替他报仇。” 舞马愕然了。 看着女子的眼睛,眼神里溢着无所谓的淡然。 “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在乎他,” 舞马说:“甚至有点” “他待我很好,他喜欢我。” “这就没道理了。” “可我不需要他喜欢,”紫衫女子道:“也不需要他救我未必喜欢我的人,我一定要喜欢他。老天没定下这规矩。 世界上喜欢我的人太多啦,以后会有更多人喜欢我。我顾不过来。” “可是他救了你。” “是你救了我。” “我没有。” “我的身体我清楚,”紫衫女子道:“我的魂魄是被你唤醒的。” “这账没法儿算,” 舞马说道:“或许你是因为我活下来的,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救你。 甚至在一炷香之前,我都不知道你藏在祭台里。 到现在,你活了,我还是没有救你的念头。 田德平才是真正想救你的人。” “你想让我感激他?” 紫衫女子说道: “我从没有求他救我。他愿意救,便只管救他的。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就赴汤蹈火罢。 我不会感激他,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这些话,我之前跟他讲过。” 舞马忽然想起田德平的惨笑声。 舞马看着眼前的女子。 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 可她说出来的话,又让舞马很厌恶。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尸怪堆中求生的日子里,某些难以愈合的伤疤。 “那你不如去死好了反正你无所谓,也不需要。” “先前我是无所谓,” 紫衫女子看着舞马,眼神里闪过一瞬亮光,“但现在我必须活着。” 舞马说道:“怕死才是人之常情。” “如果我现在死了,那么是你提议要我死的。” 紫衫女子说道:“我的死便是与你有关了。你不怕诅咒,不怕坠落地狱,不怕永绝轮回么?” 舞马深吸一口气。这句话里的逻辑真是硬极了。 “所以,为了让你好好活着,”紫衫女子道:“我更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这时,密室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呼喊声。 紫衫女子往门口的方向瞧了瞧,又看向舞马: “你叫什么名字?” “舞马。” “会跳舞的马?” “” “这名字真奇怪。”紫衫女子眼眸一亮,“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舞马不作声。 “从今往后,别叫我那燕。” “为什么。” “我也中了诅咒,除了他以外,”紫衫女子看着地上田德平尸身散落的骨灰,“旁人都不能叫我的名字,否则就会害死我 你不想让诅咒灵验罢?” 舞马道:“这种鬼话谁信。” “要不然,”紫衫女子笑道:“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感谢严冬自暖手、寺塔、成都带不走的、善待自己666。 继续深夜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十七章 (第一卷完)这世界我来了 密室旁边的暗室里,宇剑雪和幸存的一众人全部浸在了熊怪虚影中。 无处不在的吸力卷过来,越来越强劲,似乎要将宇剑雪的血肉、骨头全部吞噬掉。 也许,再过一小会儿,宇剑雪就要和之前那些死在虚影里的兵士一样,化成一滩血雾了。 她听见身后的裴寂说:“这回死定了,都怪刘静这个觉醒徒没有用啊。” 刘静说:“放屁,还不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宇剑雪不抱希望了。再往前推个把时辰,她绝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临到尽头她反而心安了。死就死吧。那些事情都会烟消云散。她也不必再背着沉沉的担子,独行。 身后密室忽地一颤。 紧跟着,满屋子的虚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召唤,晃晃而动,顷刻间钻进了隔壁的密室。 宇剑雪的视线立时清晰起来,萦绕周身的吞噬之力荡然无存。 “没了!”裴寂叫道:“虚影没了!” 一众人看着四周,欣喜若狂,连连高呼。 宇剑雪跟着众人走出门外,外面虚影亦是不见了,只剩一派清朗月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庆幸。 隔壁的密室飘出来一股子血腥味,只往鼻孔里钻。 宇剑雪走到密室门口,李世民、刘静、裴寂和幸存的兵士也都走过来,齐齐看着密室散着血气的门。 裴寂说:“二郎,此地邪气,咱们还是从速离去的好。” 刘静道:“杀尽了千军万马,趟过了地府冥河,就差一步登仙,你倒要打道回府了。” “我看你是真的要登仙了,”裴寂拽着李世民的袖子,“你自己去罢,别拉我和二郎下水。” 两人正争执着,门却自己打开了。 众人下意识退开一步,手中刀剑齐齐指向门口。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散了出来,宇剑雪嗅了一口,只觉得好像有人拿着脓血往自己的嗓子里灌。 待血雾稍稍消散一些,宇剑雪瞧见一片淡淡腥红之中,似是田德平站在屋子中央。 众人皆是一惊,刀剑齐齐举了起来。 “不对!”李世民说道:“不是田德平。” 宇剑雪凝神瞧去,这才注意到屋中男子只不过是穿了田德平的衣衫,但身材修长,远不是田德平那一副阴森森的形貌。 男子也发现密室的门打开了,缓缓向门口走来。 血雾踩在他的脚底下,血衣披在他的身上。 待他快走到门口,宇剑雪才瞧清楚这男子留着寸长的短发,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像寒秋时分的泉水。 男子朝宇剑雪瞧了过来,宇剑雪下意识移开目光。 刘静拱了拱手:“敢问这位郎君” “我叫舞马。”男子说道。 大业十三年,五月十六日。这是宇剑雪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夜晚。 但她却忘了舞马从密室走出来之后,跟师傅还有李世民说了什么。 忘了那个自称是舞马表妹的青霞姑娘什么时候从舞马身后走出来的。 忘了李世民给舞马安排了暂住的宅院。 忘了师傅在郡丞府里寻了半夜的宝贝。 只记得自己站在郡丞府大门口,望着舞马月下远去的背影,忽然说道: “请等一下。” 舞马转身。 她说:“方才前院之中,在我耳边传话的是不是你?” 舞马点了点头。 “你差点害死我。” “以后还给你,我说话算话。” 他说着,朝带路的兵士招了招手,一并行去了。 他披着昏黄的月光往前走。 身旁分明陪着两个人,他的身影却异样的孤单。 他越走越远,影子模糊了,人却哼起奇怪的歌儿来。 曲调很怪,歌词也听不清楚。 她听着他的怪歌,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李世民走到她身旁,喃喃说道: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是啊。”她说。 郡丞府已远,舞马跟着领路的兵士一路来到晋阳城中一间宅院门口。 打开院门,青霞和兵士先走了进去,只见院子里虽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但似乎少了几分人气,大概平常无人住的。 “这间屋子是唐公闲置的一处” 领路的兵士正要与二人作一介绍,转头却发现舞马不见了, “咦,舞郎君呢?” 两个人忙走出院外,便看见清朗月光下,舞马站在院门口石狮子旁,仰头瞧着月亮。 “舞郎君,快回屋歇息罢。” 舞马却不答话。 “看月亮呢?”青霞走到他身旁,“有什么好看的。” “我很久没看过了。” 青霞也瞧天上望去,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舞马叹了口气,低声喃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嗯?你说什么啊我没大听清楚” “没什么。” 舞马转过身,往院子里行去。 “咦”青霞看着他的脸,“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月亮太刺眼了。” 舞马说着,踏入院门。 第一卷完 【第一卷】番外 刘世龙逃在囧途 一共三篇番外,没兴趣的可以翻目录跳过 关于刘世龙离开郡丞府后逃生并向李渊告密的故事,原来也是在正里面的,写的时候下了挺大的功夫,我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 第一卷删下来的章节好几万字了,有宇剑雪的,田德平的,燕小六的,平逆三人组的,等完本以后,我估计会放到最后,做个番外合辑罢。至于前面,为了不妨碍大家看书,我就先放三篇自己觉得比较好的内容 一 刘世龙此刻正躺在医馆的病床上。他躺的很不安稳。 当田德平执意要将他送去医馆的时候,刘世龙就已经断定,将自己唤过来的这位太原郡丞非奸即盗至少家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来到医馆之后,刘世龙假装渐渐苏醒过来,不久试着坐起病床。 刘世龙很着急,急着离开医馆,进一步确定王威家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很重要,很关键,也很值钱。 呸,钱算什么。 刘世龙不缺钱,缺的是机遇。而这个秘密,也许就是刘世龙的机遇。 人一辈子,改变命运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次。 一次投胎,大富大贵。 一次读书,自力更生。 一次结婚,寻个好岳父。 刘世龙万分肯定,自己迎来了第四次。只要自己能为李渊造反立下大功此时此刻,太原有很多人盼着李渊起兵。 不少人或直言、或拐七拐八地劝。 李世民、裴寂、刘静等人更是轮番上场,各显神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李世民据说因为劝反,差点被老爹送去吃牢饭。 裴寂甚至做起了皮条客,把杨广在晋阳宫的两个宫女送到了李渊的床上。唐公睡了。 一夜鱼龙舞,宿醉滚床单。 三人行,必有呸。 话说唐公的身子,真是龙精虎壮,叫人艳羡。 刘世龙与裴寂打听到此事,原想着唐公这回该高举义旗,直杀大兴城了。 毕竟,隔壁马邑的刘武周,不过是睡了太守王仁恭的小妾,就因害怕报复,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坎了王仁恭的脑袋。 李渊睡的可是皇帝的女人,一睡还是俩。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绿羊羊。 杨广遥在江都,若是知道自己头上带了双层加倍绿帽子,得把李渊剥了皮,做成烤全羊 老人们讲,戴两顶帽子会压住长不高的。 更何况,还是两顶绿帽子。 此情此景,论心论理,唯有举旗造反以表歉意。 然而李渊却稳如泰山。 其实刘世龙心里明白,李渊并非没有反意。他只是和自己一样,缺一个机遇。 或者说,一个契机。 此时此刻的李渊,很像一把干柴,遇火就着。 李世民的劝诫,裴寂的宫女,都不是火。 最多只能算火油,浇在柴火上,可以积蓄力量,但却无法点燃它。 李渊要的是一个让他不得不反的理由,一把熊熊烈火,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他躲都躲不掉。 这把火,或者说这个理由,即便被史官记在史书里,让后人逐字逐句研究,都会觉得李渊必须反了,再不反命就没了。 于情于理,于仁于义,李渊都无愧于心。 李渊不是谋反,李渊只是想保命。 历朝历代,许许多多干过谋反事业的大人物都不在乎这个,他们只在乎结果,只在乎自己最后能不能当上皇帝,能不能笑到最后。 但李渊在乎。 李渊又要当皇帝,又想立牌坊。 王威府中的秘密,很可能就是这样一把烈火。 用这把烈火,点燃李渊这捆干柴,就能让太原城的革命之火熊熊燃烧,接着燃遍中原大地。 想一想吧。 倘使唐公真的得了天下,率先举起这个火把的刘世龙,得是多大的功劳。 最次也是开国元勋。 刘世龙想到这些,片刻都待不住了。 恨不得从医馆的病床上奋力一跃,马上就能跳到李渊卧室的雕花大床上,跳进李渊的被窝里。 而现实中的情况是,刘世龙寸步难移。 刘世龙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或许是因为他操之过急病情刚刚好转他就提出要回家休养。 医馆的医生察过脉了,也觉得刘世龙并无大碍可以回家。 王威府上的侍卫却说:刘乡长,您疑似中风啦,有性命之危。郡丞反复叮嘱,让您好好休养,莫要离开医馆。 这不明摆着么,王威怀疑刘世龙了。 刘世龙非常肯定,他在医馆的表现将很快传回郡丞府,传到王威的耳朵里。 等待刘世龙的,要么被囚禁,要么被灭口,没有第三条路。 刘世龙冷汗迭出。 “我还没当上大官儿!” “我还没有建功立业!” “我还没享过荣华富贵!” “太原不能没有我!” “太原的老百姓不能没有我!” “唐公的义军不能没有我!” 刘世龙越想越不甘心。 他屏住呼吸,把全身血夜往脑袋上挤。 他挣扎着爬起床,假作头晕脑胀,摇摇晃晃走到医室门口,冲着郡丞府的侍卫说道: “茅房,快带我去茅房!” 那侍卫眼瞧刘世龙脸颊通红如火,要么是憋着准备下蛋,要么真的粪满肚肠,即将喷涌而出。 便也怕沾了一身粪香,晦气不堪,带着刘世龙去了医馆后院的茅厕。 刘世龙进了茅厕,脸立马不红了,头也不晕了,眼珠一转打量着四周。 自古老祖宗们便讲,茅厕乃是污秽之地,藏污纳垢,从风水上讲,绝不能没有窗户,通风一定要好,不能有进无出。 医馆这间厕所就很合风水。 门口一面墙把外面堵上,里面侧墙有个小窗,方好够刘世龙钻出去。 刘世龙当即便钻了窗户爬出去,却没有急着开溜。 方才往茅厕走得路上,他瞧见医馆四周暗藏几人,恐怕都是王威派来盯着自己的。 待会儿,侍卫发现他蹲得太久,一定会进厕查验。 一旦发现人不见了,只需高喝一声,四周暗卫齐动,刘世龙自知脚力平平,连裤子都不用提就会给抓回来。 刘世龙打量着医馆后院,一路都是石板地,绝不会留下脚印痕迹。 他稍作寻思,走到南墙边,往墙角下扔了一只鞋。 接着,摸回茅房,爬到顶上,趴着房皮一动不敢动。 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口的守卫连叫三声刘乡长。 接着,脚步声啪啪啪进了茅厕,怒道: “该杀的村夫!” 侍卫进了茅厕里又转了几圈。 他捂着鼻子、探下脑袋,连粪坑底下都看了两遍,肯定刘世龙已经不在茅厕之中。 走出茅厕外面,四处张望也不见人,气的直叫: “他妈的,刘世龙跑了!” “狗日的刘世龙跑了!” 二 发现刘世龙从茅坑里消失不见之后,那侍卫急的蛋都要掉下来。 一众郡丞府侍卫便以茅房为战略中心,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很快,有人发现被刘世龙扔在南墙脚下孤零零的鞋子。 一个侍卫说道:“这个鞋子乃是重要证物。” “意思是翻墙跑了?”领头的侍卫道。 “这证明刘世龙光了一只脚啊他不怕着凉,也就是说,这厮没中风啊。” 领头的侍卫冲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一个侍卫说道:“要不要派人将此事报于郡丞?” “报什么报?” 领头侍卫说:“等着挨罚么?我们先去找人,找到了人,这事儿便算没发生 我就不信,他丢了一只鞋还能蹦到天上去。 咱们分成三拨,一波人手出南墙往外追; 另一波去刘世龙家里蹲守去。 再留两个人守医馆,仔细搜索,以防他使诈。” 有人提议往唐公府门口也派一个人。 领头的一听连连点头称好,可人手不够,便叫提议之人独自往唐公府埋伏去。 那人心想自己真是多余这一嘴,唐公府前截人可是个危险差事,还不如不提,眼下只得认栽了。 追人之策既然商定,众人便分头行动,医馆里便只剩俩侍卫。 这两人也自行作了分工,一个去医馆各房搜查,一个就守在茅房四周溜达着。 刘世龙趴在茅房顶上,看着眼前这位茅房守卫,心想这般耽搁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溜走。 倘若先前出去的侍卫一无所获、尽数而归,那就更难脱身。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决战茅房,也算坑中道友缘分不浅,我送你个痛快,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罢!” 他瞅着侍卫在茅房门口晃悠的机会,抽出佩剑,自侍卫身后一跃而下。 捂其口、割其颈,一道血柱喷涌而出,侍卫很快便断了气。 整个过程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刘世龙只感慨自己天生就是杀人越货一把好手,竟然没有落草为寇,实在是老天不开眼,暴殄天物,荒废人才。 末了,把侍卫的衣服扒光,剥成个蜕了皮的火鸡,尸身塞进茅坑之中,又把侍卫带血的衣服打包带上,翻墙逃掉了。 离了医馆,刘世龙与侍卫们搜查方向背道而驰,一路狂奔,躲入坊间小巷才算踏实下来,便琢磨下一步如何走。 刘世龙原本打算派人摸到郡丞府附近,探得其中隐秘,拿到确凿证据再与李渊汇报。 可现在王威已然被惊动,郡丞府守卫更加严密,搞不好自己偷鸡不成,反被煲成王八汤。 去郡丞府调查行不通,那回自己家里躲起来行不行? 王威绝不会放过刘世龙的,更何况刘世龙亲手杀了郡丞府的侍卫。 更大地可能性是,郡丞府的卫兵已经杀到刘世龙家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捉拿归案。 接下来的生路非常明确。 只有一个可选项 直接去找李渊,告他娘的。 刘世龙一路提心吊胆来到唐公府附近的小巷之中,远远瞭见唐府大门,才把先前杀死侍卫的血衣换上。 再一看,衣服上满是血迹,身上却干净的不像话,颇有些造作的观感。 “富贵险中求,前程靠命搏想出人头地,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啊!” 刘世龙一狠心,冲着自己胳膊划了一刀,鲜血哗哗往外流。 他捂着胳膊,就往唐公府门口冲。 此时郡丞府那名盯梢的侍卫已先一步赶到,正猫在唐公府院墙拐角盯着。 眼见刘世龙满身是血往唐公府狂奔,浑身抖了个精神,一个箭步便窜向刘世龙。 吓得刘世龙差点趴在地上,冲着唐公门口侍卫直呼: “救命!” 唐府门口有一个侍卫先前在唐公宴席上见过刘世龙,远远说道: “这不是晋阳乡刘乡长吗?” 眼见他一副鲜血淋漓的模样,也是惊了一跳,当即带着众人上前迎去, “哎呀,刘乡长,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说着,急忙上前扶住。 郡丞府那盯梢侍卫一瞧这般情形,只得刹住脚步,再看唐公府的兵卫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只好匆匆钻进小巷里,暗自生气自己这几日轮值休息不好反应迟钝,要不然怎么能让刘世龙逃去。现今说什么都完了,不如尽快与郡丞禀报此事。 另一边,刘世龙故作血气衰竭的样子,艰难说道: “快,快带我去见唐公,我我有要事禀报!” 侍卫眼瞧他这幅模样,心想血流成这样再不管该见阎王了,有什么事儿能比自己的命大,便说道: “我先带您止血罢。” 刘世龙心想谁要你多管闲事。 倘使现在止了血,再给我换一身干净衣裳,谁还知道我为太原流过血,我为造反负过伤,我为唐公立过功吗。 我要见唐公!我要见唐公! 人却说道: “现今情况殊危,唐公祸事就在眼前。 我个人性命算得了什么?丢了性命又何妨? 快快带我去见唐公,若是迟个片刻,可就大难临头了!” 侍卫这才晓得事大,又是心痛又是敬佩,一路搀扶着他,来到李渊寻常议事的正厅。 正厅里坐着四个人: 一是唐公李渊,二是晋阳宫监、著名皮条客裴寂,三是李家老二李世民,四是曾为晋阳县令、后来吃了大牢饭的刘静。 李渊亲自为刘世龙包扎了伤口。 此时,刘世龙自己流的血,再加上茅厕侍卫的血,已把长袍染成猩红的血衣。 在血衣包裹之中,刘世龙面沉如水,镇定自若,犹如方从战场中走出的钢铁战士。 “唐公,” 刘世龙抱起双拳,满面忠义, “世情险恶,卑职险些就见不到您了啊。” 在李渊惊愕又担心的目光之下,刘世龙将自己在王威府中如何被对方拉拢,如何听到密语,如何假作昏倒,等等诸般遭遇细细道了出来。 讲到在医馆中身处险境这一段,刘世龙说道: “卑职眼见数十人围了过来,自知力薄不敌,性命难保。 但想起若是卑职不能将这个消息带出去,唐公被蒙在鼓励,恐怕会为小人陷害。 这么一想,卑职有如神助,奋而反击,这才神勇杀掉三人,一剑逼退五人,伺机夺路而逃。 且亏得卑职佯装凶悍,杀人不眨眼,叫他们从心底怕了卑职,一路只敢尾随,不得靠近,这才得见唐公啊!” 三 刘世龙连半口水都不带喝的讲完了郡丞府发生的事情,顿时感觉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使命也许就在这一刻圆满画上了句号。 并且他十分确定,只要唐公日后成就了大业,开国元勋的功劳簿上肯定会有自己的名字。刘世龙就是这么自信。 李渊自然不免对他一通褒扬和安抚,末了兀自走到厅门外,望着院中景致,只给众人一袭捉摸不透的背影。 半晌,才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刘世龙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仔细琢磨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这一句出自孔氏家语唐公这棵皱皱巴巴的老松树分明是不想摇啊。 天呐,王威这股风已经是铺天盖地的龙卷风了,唐公怎么还欲静呢? 刘世龙只怕自己胳膊上血淋淋、痛哼哼一刀白白挨了,连忙上前正要添油加醋,却听晋阳宫监、皮条侠裴寂与自己问道: “你可确定,真的有人在你耳边说了杀李二字么?” 裴寂说着,冲刘世龙眨了眨眼睛。 裴寂是刘世龙的老朋友了。刘世龙能和唐公打上交道,全靠裴寂做中人的。 裴寂一张嘴,刘世龙就知道昨天晚上他跟哪个娘们困觉了裴寂这是要他再使劲儿刮一股子风呢。 “千真万确,” 刘世龙连忙点头,绘声绘色道: “但不像是在耳边说的,更像是有人钻进了我头颅中与我说话。 而且,此人想说的应该不止杀李二字,后边还有尾句,飘飘渺渺的,我没有听清楚。”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裴寂接着问道。 ”卑职“ 刘世龙听了,浑身一震,眼神飘忽起来,仿佛是想起了先前在郡丞的场景,声音哑了一丝, “卑职一度以为是鬼啊。” “唐公,” 裴寂连忙打断他,再不能往下说了,刘世龙演的太过做作,再往下去就该穿帮了。 他正色说道,“我以为,刘乡长不曾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 “世龙秉性忠良老实,我自然明白,”李渊道:“只是这声音作何解释?” 裴寂道:“这等玄妙之事,凡人难以言明。肇仁在此,何不让他做一解释。” 刘世龙瞄眼儿瞧向刘静刘静字肇仁。 裴寂以字唤其名,可见二人关系颇为亲近。 刘静的事迹,刘世龙多少知道一些。 此人曾经当过晋阳县令,后来因为他大舅哥是跟着杨玄感造反的谋士李密,被杨广连坐不但免职,还关进了大牢。 后来,刘静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李家老二李世民,如今竟入了唐公谋士核心圈,实乃溜须拍马界中翘楚,真是叫人艳羡啊。 刘世龙边打量着,边琢磨日后且得想办法与这位老兄多走动走动,要是能学到两招一定受用不尽。 李渊则道:“玄真的意思是,此事与觉醒徒有些干系?” 说着看向刘静,“肇仁也可以做到这般在头颅之中传音吗?” 玄真便是裴寂的字了。 刘世龙忽然想起一个传言据说刘静也是觉醒徒。 这样说来,此人可大不简单。 传说中,觉醒徒非但本领通天,甚至还可以长生不老的。 真是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忠肝义胆的刘某人啊。 刘世龙这般想着,再次瞧向刘静这位传说中神秘兮兮的觉醒徒,此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唯是眼神锐利了些。 刘静说道:“觉醒徒各有缘法,本领殊异。 隔空传音不是我的擅长,但我知道这并不算很难的本事。 我想,郡城府中一定藏着觉醒徒。 因是被王威镇压了,才想到通过这个办法提醒唐公。” 裴寂适时插进来,“我曾听人讲,王威也曾招纳过觉醒徒的。” 这般一说,形势便已经很清楚了。 刘世龙心想自己这一把火点的多好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燎的还是太原。 “阿耶,” 李世民趁机劝道:“王威和高君雅只怕真要动手了,我们再不出手,一定大祸临头!” “所谓师出有名,” 李渊却仍是看着院中景色,不慌不忙道: “他们要动手,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我行的端、坐得正,王、高二人也并非胆大妄为之辈,没有实证便是诬告,圣上岂会轻饶,他们怎敢轻易出招?” 刘世龙一时间愣住了,上次和唐公吃饭的时候,没觉得这位如此憨直单纯呐。 眼睛直往裴寂那边瞟,心说裴大宫监您赶紧上啊,再加一把火,要不然咱们都得给王威端了。 裴寂却只冲他使眼色,眼睛不停地往李世民那里瞄着,意思是且看唐家二郎的手段。 李世民果然提刀拔剑,冲锋在前,与其父说道:“圣上现今还在乎您的死活么。 前些日子,因王仁恭抵御突厥不利,昏君下诏将您压解江都打入大牢的事情,阿耶这么快就忘了么?” “自古以来,奸臣诬陷忠良何须由头来?” 裴寂趁势相劝:“只要将您活捉,各般酷刑使来,还怕您不交代?” 李渊道:“若是屈打成招,圣上那里交代不过去,我大隋满朝忠良岂能叫他们为所欲为。” “王威和高君雅本就是昏君心腹!” 李世民急的快要跺脚了, “就算先斩后奏,昏君也未必降罪,更遑论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便说您私通突厥如何? 足够交代过去了! 咱们大隋满朝的忠良现今死的死,流的流,坐牢的坐牢,您看看罢宇弼、贺若弼、高颎、李浑、李敏、李善衡。 哪一个不冤?” 李渊又道:“若是如此,我们可以处处谨慎、小心提防,待这二人出手之时,再行反制。” “阿耶啊阿耶,” 李世民往前了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在李渊身边, “先出手为强,后出手遭殃。 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们既能先发制人,又何必非要被动等待,置身险境? 更何况,刘乡长此番逃脱,恐怕王威等人已经猜到他会来这里与阿耶报讯。 说不准他们很快就要动手了!” 裴寂适时说道:“二郎所言极是,唐公可莫要因为心慈手软、顾忌太多,以至从手变作待宰之羔羊。” 刘静也拱手力谏,说什么王威府上的觉醒徒身份不明、本领莫测,稍有不慎,就怕着了道。 刘世龙赶忙添油加醋 “唐公,我一进郡丞府,便觉得不大对劲对,阴嗖嗖的。” “到处都是暗室啊,窗子都给堵上了。没错,藏得肯定不是粮食。” “那个田参军,长得就不像个好人。这厮言语之中,处处对您不恭敬啊,说您任用罪犯,一定是怀有异心!” “他还说您一天到晚往晋阳宫里面跑,夜里跑的最勤,肯定没干好事。” 裴寂听到此处,连声咳嗽不停,一个劲儿使眼色,就差伸手捂住刘世龙的眼睛。 唐公则面色微微有些发红。 刘世龙浑作没有看见接着说道: “这话真不是我说的啊我敢和田德平现场对峙王威我也不怕。” “我出门的时候,还听见后院传来兵器响咧,只怕是偷偷练兵呢。” “磨刀子也说不准的!” 一众人嘴皮子快磨破了,李渊仍是抚须不语。 “我的阿耶!” 李世民急的跪在地上,拿剑比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 “若是干等着王威带人来砍脑袋,不如我此刻抹了脖子,省得看咱们家破人亡!” 话至于此,李渊终于转过身来,扬首看天, “哎圣上,我真是真是迫不得已啊。” 他沉吟半晌,沉声说道: “他们若想动手,必定会选择我身边守卫薄弱之时。 前几日,我听说王威在晋祠筹备祈雨大会,想来他们原是打算趁着祈雨大会不宜擅动兵戈,伺机动手的。” 说到此处,指尖敲了敲桌子,瞧向刘静, “不如这样,我先派人去给王威和高君雅送去帖子,就说明日在晋阳宫商议祈雨大会之事。 你们提前准备好,待王威、高君雅进了议事厅,肇仁便拿出二人勾连突厥的证据,我们先把人拘起来,免得他们诬陷忠良” 说着,目光忽然似把利刃, “送帖子的人一定要精干利落。 到了郡丞府仔细观瞧,倘若王威看过帖子,答应的很痛快,那就说明王威想提前动手。 倘若如此,你三人便立刻领兵包围郡丞府,把王威和高君雅抓回来 天可怜见,我绝无谋反之意,只为了自保而已!” 李世民喜道:“按着阿耶前日叮嘱,兵马孩儿早已准备好了!” 勾连突厥?诬陷忠良?立刻动兵?连夜抓人? 前日叮嘱?!!这一套操作,听得刘世龙目瞪口呆。 李世民刚团结了统一战线,才劝唐公及早动手,以死相谏还没来得及动真的,唐公已经拿出了具体战术,兵马都磨好了刀子,还说不想谋反! 果然是个大阴人。 今天正式改了签约状态,哈哈。 可以加角色了。 我太厉害了。 感谢各位打赏的新老书友。 感谢夏雨初至15200起点币打赏,感谢南鹅一万起点币打赏,感谢寺塔一万起点币打赏。 感谢狗长老2000打赏,感谢路思和老柴500打赏。 感谢善待自己、英挺之气、成都带不走的,齐可修与贺孤穷。 注:大兴,隋都,唐改长安。 【第一卷】番外 关于【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的记录 可以翻目录跳过 警告:此篇番外内含枯燥的实验记录,慎入 那些以法驭人、摄人心魄、夺人巢舍这些只在仙侠里才有的术法,是否也真实存在呢。 舞马认为完全可以做个实验。 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高智商穿越者,接受过高等教育,学过牛顿第一定律,学过相对论,学过安倍定律,学过高等数学、线性代数和解析几何,应当摒弃封建迷信,用科学的方式得出科学的结论。 要知道,在尸鬼尸怪横行的世界里,舞马虽然时刻走在生死一线的边缘,但也会抽出大量时间进行科学的实验 具体而言,他捕捉尸鬼,解剖尸怪,把奄奄一息的尸鬼装在可口可乐的瓶子里,塞进马桶里,放进微波炉里。 把尸怪腐烂发臭像豆腐脑一样的绿色脑仁泡进白开水、可乐、雪碧、醋、白酒、浓盐酸、农硫酸、石灰水和尿液里面,等等。 正是长期坚持不懈地进行科学的实验,让他得出了很多关于尸鬼和尸怪的精确结论。 比如,就算盖住马桶盖子尸鬼也是可以钻进下水道里逃走的,微波炉加热后新鲜出炉的尸鬼刚开始会浑身冒蒸汽,不一会儿就要干成硬硬的一坨。 再比如,尸怪竟然不怕王水,在醋坛子里会如鱼得水,却对猴子的尿液十分畏惧。 所以那个时候舞马身上长期带着一个军用水壶,却从来不肯拧开瓶盖喝水。 当然,也有特别渴的时候。 舞马想到眼前有一个新鲜的冒着热气的实验等着自己,整条灰蛇就兴奋的颤抖。 可惜的是,刚才观察自己身体的时候,舞马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似乎没有跟着穿越到这个世界。 上面还记着很多重要的实验结果和分析结论呢。 没有笔记本,就没法现场记录实验情况,少了笔记的过程,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有点浑身难受。 不过等舞马脱困之后,完全可以补上来。 眼下,只好先凑合着了。 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一对燕小六的人体探索实验: 实验目标:验证以法驭人、摄人心魄、夺人巢舍是否真实存在 可用工具:形状灰蛇的灰雾。 实验对象:燕小六 实验方式:科学、严谨、缜密的分回合试验。 实验步骤: 第一步,与实验对象进行初步接触。 接触的方式应该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以便充分控制实验产生的风险。 舞马驭起灰蛇的尾巴,朝着燕小六额头点了一下。 实验反应: 1触感有点发烫。 2舞马能清晰地感知燕小六肌肤上的每一根汗毛,密集但是绵软无力,在灰雾的包裹中一动不动。 3燕小六的肌肤有些干燥缺水,大概率是上了火的。 4灰雾碰到了燕小六,燕小六本人却毫无反应。 实验结论 1如果燕小六没有发高烧,那么灰雾本身的温度应该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 2在蜻蜓点水的前提下,灰雾没有对燕小六的额头形成实质性接触。 3灰雾对人体的感知很敏锐。 实验第二步,进一步的穿透性快速接触。 注意事项: 第一,要选准接触的器官。厚度一定要薄一些,穿透的阻力不会太大。 第二,要控制接触的时间。既要保证接触的范围和深度,又要考虑是否燕小六体内也存在类似灰雾的东西,避免实验对象察觉到舞马的存在,或者对灰雾造成损伤。 没错,穿越者就应该保持这样科学严谨的探索精神 舞马正式展开实验第二步,驭着灰蛇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朝燕小六的脚底板甩了过去。 实验反应: 1蛇尾一穿而过,舞马感觉到一阵热乎,像是手指头滑过脸盆里浅浅一汪热水,很快又消失了。 2没有引发燕小六的任何反应。 实验第三步:驭着蛇尾从上往下鞭笞,从小腿,大腿,股间,腰,胸,一直鞭到燕小六的脖颈。 实验反应: 1燕小六的身子极其微小而迅速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 2舞马的灰蛇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得出的结论是: 第一,灰雾是应当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体,可以穿越人体,人体却无法或者几乎感知它的存在。 第二,暂时来看,人体对灰雾并不能造成损伤。 第三,可以略微大胆地进行下一步实验了。 实验的第四步,驭着灰蛇,自燕小六的太阳穴钻进去。 舞马认为,脑袋是风险性最高的部位,燕小六身体中如果有类似灰雾的东西一定存在于脑壳之中 实验反应: 1舞马的视线在一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窒息感迅速降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2大约十五秒钟以后,窒息感消失,舞马很快发现自己在以另一种方式感知燕小六颅内的世界,潮湿闷热,同时略微有些憋闷。 3舞马能够察觉到血液飞速的流动,感知到无形的流体在灰雾中沿着弯弯曲曲的轨迹涌动着。 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滋味,有点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落入了水中,刚开始舞马觉得自己快淹死了,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毛孔似乎能够在水中呼吸,虽然不是特别畅快,但至少淹不死 4实验对象燕小六只是在午安刚进脑袋的时候,身子极其微小而迅速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略微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实验结论: 夺舍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二关于透明锁链的探索实验 面对突然出现的透明锁链,舞马决定用科学的办法规范解开锁链的过程,并作简要记录,以便分析考究,提高效率,加快进度,提升成功率。 实验目的:解开锁链 可用工具:形状灰蛇的灰雾。 解开方式:科学、严谨、缜密的分回合试验。 第一回合 用灰蛇的尾巴接触锁链。 结果: 1尾巴和锁链轻微接触,舞马感到一阵滚烫,尾巴冒起了烟儿。 2舞马痛到差点叫出来。 没有叫出来的原因不是舞马很坚强,而是舞马无法发出声音。 3锁链微微荡了一下,毫发无损。 4舞马的精神状态变得虚弱。 得出结论: 1灰雾和锁链接触,可以发生某种现代科学界无法解释的化学反应。 2反应方程式未知。 肯定不是2h2o22h2o。 3反应后灰雾会消失,生成灰烟。 4舞马的神经会受到灼痛,精神颓靡,生无可恋。 5本实验带有非常明显的玩儿命性质,需谨慎操作。 第二回合 第一步:舞马用意念将灰蛇的尾巴凝聚成刀片形态。 第二步:舞马驭着刀片,用力砍在锁链上。 结果: 1又一股灰烟冒起。 2刀片被弹开。 3舞马感到更加虚弱。 4锁链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得出的结论: 1口子相对于锁链本身微不足道,但体现了巨大的进步。 2玩儿命一把,还是有机会打开锁链的。 第三回合 第一步:舞马将刀片的锋刃凝聚成锯子形态; 第二步:舞马把锯子的每一个锯齿磨合的更加锋利; 第三步:舞马用锯子对细口进行切割锯。 结果: 1在雾气腾腾中,在滚烫的灼烧中,细口越来越明显。 2舞马持续不断变虚弱。 3对比细口扩大和灰雾化烟的速度,舞马有六成的机会,赶在灰雾散尽之前锯断锁链。 最终的结论: 1光明在向舞马缓慢又坚定地走来。 2舞马赢得胜利的唯一方式是,忍着剧痛,锯断锁链。 3只要心怀梦想,全世界都会为你让步。 正当舞马打算对这次实验进行盖棺定论,锁链在不经意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细口不见了。 好吧,把第三条结论改一下。 只要心怀梦想,全世界都会给你套路。 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的相关推理 1关于图鉴中熊怪图产生的原因: 首先分析,虚影出现变化肯定是在舞马离开密室这段时间里。 那么它的出现必然与舞马在这段时间里的特殊遭遇有关系。 舞马想了想,自己主要有六个特殊遭遇。 其一,在祭台上摸索。 其二,被密室门板射出的血光击中。 其三,钻进燕小六的身体。 其四,给刘世龙传话。 其五,探索郡丞府。 其六,听到献祭被提前的消息,压力倍增。 虚影变得清晰肯定和这六件事有关。 可舞马的直觉更趋向于第六件事。 如果是这样,那么图鉴上的变化很有可能与舞马的内心状态有关系。 2探究图鉴变化与舞马内心状态的关系。 舞马试着主动改变自己的情绪 从愤怒到悲伤,到欢喜,到激动,到凄凉,所有他知道的,人类可能产生的情绪都试着酝酿了一遍。 图鉴仍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可能是因为演技太差的缘故。 又或者是因为没有具体的情景带入,导致所有的情绪都不够真实。 结论:暂时无法得出结论。 关于灰熊图的危险性测试 虚影身上的危险气息让舞马不得不更加谨慎。 他原打算用灰雾直接触碰虚影,离开密室之前他这么干过。 可那时候,虚影还比较温和。而现在,有点渗人。就像一个人的灵魂被强行按在了纸片上。 舞马决定以理工科毕业生的科学严谨态度展开实验。 实验第一步:忍住不适,靠近虚影。 实验反馈:隐隐听见似乎来自极远之处的呓语“伽纱伽纱” 实验结论:高度怀疑这是某种咒语,或者是暗号。 实验第二步:对着虚影念咒语 从阿里巴巴芝麻开门到哈利波特pot ,port,fagrate,还有speciais reveio 。 从“天王盖地虎”到“小鸡炖蘑菇”。 从“他强任他强”到“我干我的羊”。 从“杰克接客”到“约翰约汉”。 从“少年强”到“少女扶墙”。 从“皇军脱我给您带个话”到“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没错,就是这个脱。 从“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到“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把能想到的都念了一遍。 实验结果:完全没有用。 实验分析:仔细观察熊怪虚影脚下的物事它大体是模糊的,但轮廓非常接近舞台的形状。 这很像是在提醒舞马,要想唤醒虚影,就得跳舞。 这个猜测非常离谱。 可走投无路的舞马觉得有必要试一试。 试验第三步:立在虚影面前,边念咒语边跳舞其实,舞马之所以进行跳舞实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图卷上的虚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巫术。在某些资料记载中,唐朝巫女很擅长跳舞的。或者叫跳大神。 实验选用的舞种:舞马驭着灰蛇,试着跳了大绳、探戈、桑巴、芭蕾、爵士、踢踏、恰恰、华而兹至于跳的像不像,舞马控制不了。 具体细节:为了节省时间,舞马尽量跳的很快。像正常跳舞的两倍速度。 实验反应:灰蛇的尾巴落下去,马上就弹起来,好像地下烧着一团火。 实验结果:跳了很多遍,虚影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实验结论:跳舞是没有前途的。舞马及时制止了这样犯二的举动幸好,绝不会有人看到。 最后只剩下一个办法了用灰蛇触摸虚影。 试验第三步:用灰蛇触摸虚影。 必须强调,舞马有些抵触,也有些害怕。他担心虚影会吞噬灰蛇,甚至吞噬自己。 1舞马忍着痛,从灰蛇的尾部揪下一小截灰雾。 别管怎么揪的。 总之舞马将这一小截扔向虚影,像小孩子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头。 试验反应令舞马感到意外:虚影的回应和扔石头这个比喻很契合 以灰雾的落点为圆心,虚影表面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波纹。 不久,恢复了平静。 而那一小截灰雾,在穿过画卷之后毫发无损。 可以作进一步的试探了。 2舞马将蛇尾轻轻抚在虚影上。 试验反应:舞马感察到一股淡淡哀伤,像是从秋天草原快要枯黄的草叶子上传来的那一种。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 3舞马彻底放下心来,将整条灰蛇投入虚影之中。 试验反应:投入的一刹那,舞马的身子好像过了一道闪电,紧随其后觉见躯体之外传来一阵异样波动。 实验结果:舞马驭着灰蛇从图鉴中脱离出来,环视四周。 密室依旧黑暗,安静,冷清。 舞马却感察到了新的变化。 他看到了真正捆缚自己的东西一条锁链。 细如发丝,光泽透明。 试验推断:先前,舞马驭着灰蛇回到密室时分明还没有瞧见它。刚才念咒语跳舞的时候也没有感察到。此刻却忽然出现了,证明舞马与虚影的接触产生了效果。 对锁链的具体描述: 这是精神层面的禁锢之力。 它没有实体,或许普通人随手一挥就可以划过。 它又十分强大,被它禁锢的生灵就像灵魂被贴了封条。 舞马不大清楚,自己怎样在禁锢中保留了意识。十有八九是灰雾的功劳。 下一步脱身的思路很明确:解开锁链。 关于锁链的切割试验 实验第一步:舞马从图鉴里找到那一小截灰雾,放到了锁链上。 试验反应一瞬间,灰雾冒起白烟儿,很快消失不见。 锁链上也出现了细微的缺损。 舞马观察锁链,计算它的厚度。 得出的结论:如果把所有的灰雾都放到锁链上,应该能赶在灰雾全部变成白烟以前,打开一个口子。 这就是舞马的生路。只要锁链断掉,舞马就有十足的信心,这里谁也拦不住他。 实验第二步:舞马驭着灰蛇的尾巴接触锁链。 实验反应:舞马瞬间感到一阵滚烫,尾巴冒起了烟儿。 他痛到差点叫出来。 锁链微微荡了一下,缺损稍稍大了一点。 舞马的精神状态则比刚才虚弱了一些。 实验结论:这样不行,撑不到最后。 实验第三步: 舞马试着用意念将灰蛇的尾巴凝聚成刀片的形态。 他举起刀片,重重砍在锁链上。 试验反应:灰烟散去,留下更深的印记。 “好一点了,但是还能更好一点。” 试验第四步: 舞马将刀片的锋刃勾勒成锯子的形态,又把每一个锯齿磨合的更加锋利。 “一鼓作气罢!” 舞马深吸一口,驭着锯子对锁链一通猛锯。 实验反应:在一片雾气腾腾中,在滚烫的灼烧中,锁链的缺损越来越明显。 舞马则变的更加虚弱。 实验推断:仔细对比缺损扩大的速度和灰雾化烟的速度,舞马觉得自己有六成的机会锯断锁链。 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舞马清晰地听到,光明和自由向自己缓慢又坚定走来的脚步声。 实验异变: 锁链微微一颤,缺损处似乎散出一股吸力,将四周冒起的白烟吸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顶着舞马的切锯,缺损竟然一点一点恢复了。 实验第五步; 舞马不认命地再次驭起锯子,对着锁链一顿猛锯。 试验反应:白烟着了火似的呼呼冒,被灼烧的痛感愈加猛烈。 锁链上再次出现细小的豁口。 随着舞马加快速度,豁口渐渐变大。 当豁口再大一些的时候,白烟冒的更浓烈,锁链再次开启自我修复的模式。 这一次舞马决定不再退缩。 他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决心拼到最后。 待补充 【第一卷】番外 太原最燃的那把火一一李世民 可以翻目录跳过这是专门针对李世民人物深化,因为太拖节奏,也从正中删掉了 此夜无月无星,大概是天上的云太密了。人们只能点燃火把,褪去夜的黑。 郡丞府外是密密麻麻的军队,火把星布阵列,肃穆又煞气。 郡丞府南大门正前方,英气勃勃的李世民骑着高头大马,一腔热血不为人知地燃烧着。 这许是满夜火把犯的错。 又或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 李世民目视前方,目不转睛。 爱马白蹄乌在身下蠢蠢欲动,李世民轻抚它的脖子,让它稍安勿躁。 李世民知道,白蹄乌和自己一样,很迫切地想踏出这第一步。 但李世民也知道,第一步绝不该这么轻易地踏出去。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是与朝廷为敌,就是与天子为敌,就是与昏隋为敌,就是与他从出生而始一直接受的忠君爱国之道为敌。 李世民捉着马缰的手隐隐在颤抖。 矛盾么。 犹豫么。 害怕么。 不,李世民早就吃了称坨铁了心。 他要造反,要革命。他要换了头顶这片天。 若论心里何时长出造反的草,李世民是最早的。 阿耶比不过他,刘静也比不过他。 若论造反的坚定性,李世民就是整个太原郡烧的最燃的那把火。 阿耶都是被他点燃的。 晋阳要被他点燃。 整个太原也要被他点燃。 李世民不矛盾,不犹豫,不害怕。 颤抖只是源自兴奋,源自充满不确定性,又太值得期待的未来。 李世民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种下革命的种子呢。 是大业十一年。 是烽火雁门关。 是天子跌落凡尘的那段日子。 那一年,杨广因为突厥不来朝贡,决定巡游北塞,原来的计划只是想想吓吓始毕可汗。 没想到始毕完全不吃这一套,带着数十万突厥大军直接杀过来,将杨广堵在了雁门郡,吃喝拉撒全都出不去。 您不是想要朝贡么。 我们来了,带着千军万马呼啸而来,还打算把您带回突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天天朝贡,贡到您想吐。 杨广吓惨了。 他慌慌张张发出集结令“他娘的突厥人不按套路出牌,各位爱卿快来保驾。” 邻近郡守县令竞相来赴难。 那一年,李世民十七岁。 他应召入伍,隶属屯卫将军云定兴,作为一名参谋参与救援战。 站在雁门关外,望着营帐连云的突厥大军,望着在大军威压之中瑟瑟发抖的孤城,李世民贡献了一个值得记载史册的建议。 他对云定兴说: “始毕可汗既然敢突袭入境,包围天子,一定以为咱们行动仓促,来不及组织救援。 咱们的兵马虽少,但不妨多带一些旗子和军鼓,藏在山林里,白天的时候一个人举十把旗帜,军队绵延几十里,就好像满山遍野都藏着兵士。 晚上敲锣打鼓唱大戏,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让始毕以为咱们起步就是百万雄兵。” 青春如火,岁月如歌。第一次,李世民带着少年的沸腾热血,带着男儿纵横沙场、报效国家、尽忠天子的渴望和荣光,捐躯从戎。 接着,一盆冷水扑过来,李世民的热血很快被凉透了。 透心凉。 凉的比隋炀帝东征高丽兵败的速度还要快。 在雁门关突厥大军一片肃杀氛围之中,在漫天箭雨之下,李世民看到了与自己心目中完全不一样的天子。 躲在城墙里的杨广,完全没有天子的从容,天子的潇洒,天子的意气风发。 在突厥觉醒徒的箭系觉术加持下,一根突厥的箭矢落在御座前,杨广吓尿了,抱着儿子杨杲痛哭流涕。 哭也没有用。 箭雨一直下,气氛不融洽。 后来听人讲起这件事的李世民失望透顶,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有一天,自己面临这样的场面,一定不会如此不堪,如此无能,如此懦弱。 李世民冥冥中觉得,时间会给自己证明的机会。 或许真的有一天,他也会遇到和杨广同样的处境。 那时候,他将驭马当先,站在万军阵前,挥剑指着敌人的鼻子骂娘。 至于躲在雁门关里的杨广,李世民撇了撇嘴,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他: 哭可以。 别当着这么多人哭啊。 让李世民彻底对大隋朝死心的,是杨广的言而无信。 在受难之秋决死之时,杨广亲巡部队,许诺: “守城有功者,无官直除六品,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 那便是没官的直接六品,赏赐绸缎百段;有官升六级,赏赐倍增。 杨广还不断派出使者,慰问将士。 使者一天得跑了七八十趟,反复给众人讲:“圣上说啦,突厥退兵之后,封赏马上到位,一定不会让有关部门的官吏玩刀弄笔,诋毁大家的功劳,耽误大家的富贵。” 将士们一听天子都这么说了,那还不玩了命守城杀敌。 大家昼夜不眠,奋力作战,死伤惨重。 死了就算了,活下来可要喝酒吃肉、升官发财的。 历史再一次证明,君无戏言是历史上最好笑的戏言。 不久之后,突厥大军真的撤退了。 杨广封赏,参加雁门关营救的有一万七千将士,最后获奖的一共一千五百人。 而且,授勋全部降格。 降到李世民觉得史官都不好意思记载。 而说好的绸缎丝帛也全部打水漂。 是时恰逢杨广又在琢磨着讨伐高丽,广大将士义愤填膺,就差杀到宫里指着杨广的鼻子骂爹。 民部尚书、东都留守,后来死时有万人送葬的樊子盖恳请杨广遵守先前的承诺,不要失信于将士。 杨广却说:“你他娘的想要收买人心!” 您咋这么说话不算话呢。 说出来的都是屁吗,风一吹就没了。 都说杨广老爹杨坚抠门,每餐就吃一道菜,嫔妃不许用金玉,马车要多破有多破,但人家对自己抠对别人不抠啊。 杨广这货,特么的自己吃好的穿好的,就是不舍给别人一点点。 那天晚上,李世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都是杨广趴在龙椅下面,抱着儿子痛苦流涕的画面。 这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吗。 这就是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吗。 这就是他为之效忠、不惜生死的圣主吗。 忒他娘的窝囊了! 李世民半夜走出屋子,爬到自家院子的房顶,遥遥南望,望着京都,望着紫薇城的方向 那个曾经被龙气环绕、令人向往的大隋国都,不再遥不可及。 那座曾经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皇宫,不再令人敬畏。 那方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才能坐下去,金灿灿的皇座,也不再光芒万丈。 在一片旌旗摇动之中,在将士们的怨声载道之中,李世民看到了杨广的卑微和不堪,看到了皇帝的出尔反尔。 皇帝至高无上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对于隋朝,对于天子,对于隋炀帝身边粉饰太平、溜须拍马的臣子们,对于连小小高丽都打不过的隋朝军队,李世民心里面只剩满脸的不屑。 正如此刻,李世民即将直面杨广的心腹:王威和高君雅。 他心中只有热血在沸腾,只有激情在燃烧。 只要杀进这郡丞府,抓住王威和高君雅,就是利箭出弓,再也收不回来了 当然,李世民从来没打算收回来。 要杀就杀个痛快,杀个天昏地暗,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今夜是第一夜,埋葬昏隋的第一夜。 环绕在李世民身边的这些火把啊,即将点燃的,正是昏隋的基业! “二郎君,兵贵神速,” 骑马立在李世民左侧的裴寂注意到他情绪中的异样,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 “夜长梦多啊。” 李世民神思回游,稍稍平复心情,正要发出攻击号令,却听另一侧的刘静说道: “郡城府中,应该有两个觉醒徒。 除了司兵参军田德平,还有一个应该就是给刘世龙传简讯的人 唐公起兵,志在天下,少不得一支觉醒徒建制专队。 我想,若有可能,尽量留下此二人性命。” 裴寂却道:“天知道这些觉醒徒都有什么本事,是不是丧心病狂之徒。 若因留手耽误大事,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刘静道:“只盯着眼前一事一物我们也就只能推倒个郡丞府罢了。” 裴寂道:“我只怕有些人好高骛远,反倒被墙上掉下来的砖头砸死。” 李世民想不通,刘静和裴寂二人原先分明关系不差,怎么最近总是有些针锋相对。 不过战斗就在眼前,李世民懂得一切争执都要在战前统一思想,便说道: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随机应变。 倘若能为阿耶收服觉醒徒,自然是最好不过。 若是不成,也不必强求 把有异心的狼圈在家里,会把自己咬伤的。” 这时,却听郡丞府里有人高声说道: “门外何人! 可知此处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府邸。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公然在此聚众闹事,喧哗不休,不怕触犯王法,将你们打入大牢么?” “抬头看看天吧,” 刘静冷笑道: “天已经黑了,有请郡丞出来掌灯。” 门内人似乎楞了一下,“我家院子里有灯的。” “小小油盏,微不足道。” 刘静说道: “郡丞何不走出院子瞧一瞧,看看此夜之中,这些此起彼伏、如山如海的火把罢 院外已是白昼,院子里却是天黑了。” 门内人默声半晌,似乎终于听懂了裴寂话,犹疑了很久,终于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叫李渊出来说话。” 说话的人果然就是王威。 李世民很快猜到,王威在拖延时间。 既然已经决定反了,那么任何对话都是毫无意义的。 裴寂说得对,只怕夜长梦多,只怕迟则生变。 李世民拔剑向前,发出了动手的号令。 “杀!” 注1:雁门关一战资治通鉴里讲的挺细致,可以看一看,很好玩。 注2:李世民的昭陵六骏大家都知道。不过晋阳起兵时候,他骑的是哪一匹,或者说当时六骏到没到他手上,我查了一些资料,没找到。 但是六骏里的白蹄乌,是他在公元618年平定薛仁杲时乘坐的爱骑。其他五骏出场时间都要靠后。 舞马穿越是在公元617年,这么一算,最接近白蹄乌的出场时间。我就把白蹄乌用在这里了。特么的好不容易考证一次,我得亮一亮啊。 今天晚上就这一章了。不用等啦。 感谢斯特里克兰,善待自己666。 感谢所有投票的书友,感谢每一个投资人。 最后不得不再重复一遍,真的很需要推荐票,很需要投资人啊。 第十八章 立志研究觉术 月明夜寒,高楼百丈。 自楼顶向下瞧去,密密麻麻的尸怪跳腾着,吼叫着。 它们身上散发出的腐朽刺鼻的气味直冲云霄。 身后有人推了一把。舞马从楼顶坠落,视线里,楼层间的窗户极速倒退。 舞马即将坠入尸怪群。 他的视线上移,一个长发披肩、面容模糊的女子站在楼顶边缘,冷冷看着他。 下一瞬舞马坠落,密密麻麻的尸鬼扑了上来。 “不!” 舞马从噩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色床帏红木家具,到处古色古香的摆设。 安静,雅致。 一阵檀香沁入鼻间,令他心神稍弛。 舞马想起来了。 他已经告别了尸鬼横行的末世,告别了杀不完的尸怪,告别了无情的女人。 真他娘的爽。 舞马深吸一口气,心情渐渐平复。 此刻,他的时间坐标是隋朝大业十三年。 准确说,该是奇幻版大隋朝。 要不然没法儿解释舞马刚刚经历的一切,特别是他脑袋里的大唐妖怪图鉴,还有田德平的狗血献祭。 此时的地理坐标:太原晋阳。 即将发生历史大事件:晋阳起兵。 不,该说晋阳起兵已经发生了。 舞马参与其中闪转腾挪死中求活,影响了晋阳起兵的进程,说不准要被载入史册。 摆脱了噩梦的纠缠,舞马头脑愈加清醒过来。 他摸了摸光滑的小腹,六块腹肌还在,昨日被田德平捅开的伤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只是一场梦。这似乎也在暗示他,一切都将是崭新的。 舞马自床上缓缓坐起往外瞧。 郡丞府血夜方过,此时正是次日初晨日升之时, 明灿灿的日光探出半缕映在窗户纸上像镀了一层金子。 舞马走到窗台边霍地打开一扇,初升日光扑了他满脸。 太原的五月,院内一派绿意盎然,天外青空蓝天如洗。 舞马恍若隔世,心中暗道:“我到底活下来了。” 过去了。所有的艰难困境所有的不堪苦痛都过去了。从今往后舞马要往前看。 一阵凉风忽起,吹得院中树叶沙沙作响。 院子里似有脚步声,舞马警惕地四下望了望。 青霞赤着一双白晃晃的脚,正在院中角落舞剑,行云流水翩翩似蝶好看的很。 “不怕着凉么。”舞马砸了砸嘴。以前在里面看过这样不爱穿鞋穿袜子的角色,总觉得很离谱,没想到自己一穿越便遇上了。 看见舞马开窗,青霞画圈收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接着又舞了起来。 虽然没有女主人的身份倒是很有女主人的自在。舞马有点佩服她了。 看了一会儿,舞马关上了窗户。 他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奇幻又崭新的世界。 怎样过活这一世? 舞马只希望潇洒写意,整天钻在恶心尸鬼群中的日子再也不要过了。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孤独到老最好不过。 怎样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首先,抄公的事情舞马绝不会做的第一,写出那些传世千古的名篇要有足够底蕴的,舞马连平仄韵脚都搞不清楚,若是较真起来到处都是漏洞;第二,舞马对诗词不大感兴趣。 发明蒸汽机内燃机电动机提高生产力也不是舞马的长项。蒸汽机的原理舞马大概知道,制作的细节就两眼懵逼了。 说实话,连一块儿小小的肥皂,一面清晰的镜子,舞马都造不出来。这是很现实的状况。 至于救国救民挽天倾的事情,自有李世民去做,人家皇帝干的挺好,换成舞马未必干得来。 真正让舞马感兴趣的是这个世界。 是这个看似走在既定历史轨道上,但飘飘忽忽使劲儿想出轨的奇幻版隋唐。 献祭,古神,觉醒徒,熊怪,青灯古佛,启灵物,大唐妖怪图鉴,这一切都让舞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探索欲。 这些字眼和藏在它们背后的世界,多么有意思啊。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舞马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中。 想到这里,舞马有点按捺不住兴奋。 他已经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 第一件事,拜访觉醒徒刘静,舞马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世界。 第二件事,在进一步增进了解的基础上,舞马打算尽快展开对图鉴的新一轮研究经过密室的决战,熊怪图和古佛青灯图都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 还有田德平的眼睛珠子。舞马心里有些猜想,迫不及待要作进一步的验证。 打定主意之后,他很快去穿衣服。田德平的衣服全是血,昨晚就扔掉了。 李世民那边叫人给舞马备了一套幞头和圆领袍衫。 舞马知道这是隋朝男子服饰的标准配置,虽然穿的不大舒服,但也没得选择。 不大熟练地穿戴好之后,正要出门,却不合时宜地轻起一阵敲门声。 “舞郎君,” 门外传来青霞的声音,“刘静、宇剑雪求见。” 舞马很快想明白刘静来找自己的缘由大抵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充分体现出了舞马的价值,李世民动了拉拢舞马的心思,刘静便是来做说客的。 那么,主动权便在自己的手上咯。 舞马想了想,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衫。旋而出了卧房来到正厅,悠哉坐到正中的主人椅上,说道: “有请。” 刘静非要带着宇剑雪去拜访舞马的时候,宇剑雪十分不情愿。 倒不是宇剑雪对舞马有意见。只是她投身刘静门下,一是感怀其救命之恩,更重要地是为了修习觉醒之术,以报血海深仇。 现如今,学艺已六年,本领尚未成,家仇仍未报,大仇人杨广还在江都潇洒快活,她实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觉术修习之上。 旁的事,除了唐公起义对阵杀敌所需之外,她半点都不想掺和。 况且,眼下要拜访这人,师父和李家二郎都说他是世外高人深藏不露,宇剑雪倒觉得他装神弄鬼的成分多一些。 师父说了,眼下灵世方开,觉术未成体系,诸学且需探索,又正是隐士高人辈出之时,好不容易遇到了高手更应多多切磋交流,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当然此番拜访,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将舞马拉拢至唐公麾下,共襄义举推翻昏隋。 师父说,昏隋倒了杨广也就完了,你的血海深仇也就报了,所以你一定要帮师父的忙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宇剑雪抵不过师命难违,一并跟着来拜访了。 坐在正厅椅子上,看着淡定自若品茶的舞马,刘静得承认,他带着宇剑雪一起来是有一点点想用美人计的意思。 毕竟,昨天晚上李世民曾向舞马暗示招揽之意,对方全未作回应,心里头未必没有别的想法。 不过除了进门前的寒暄之外,舞马根本没有再瞧自家徒弟半眼。 显然舞郎君并非情趣中人。美人计权且打消了。 在拜访舞马之前,李世民专门交代,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下此人。不惜一切手段。 刘静当然也很想把舞马留下来。 唐公起兵在即,多招揽一个觉醒徒,便是多一份的功绩,起兵也多一分助力。 日后待到大将军府成立之时,刘静的位置便能往前多靠一点。 他和裴寂一直为此暗中较着劲儿呢。 他娘的。 要是拼到最后,竟然排在裴寂这个只会给唐公送女人的龟公老鸨之后,刘静觉得自己真的没脸去见江东父老。 迫切立功的念头让刘静决定开门见山。而且,听闻隐士高人都不喜欢兜圈子。 “舞郎君,” 刘静摸了摸烫手的茶杯,心里面蕴了一股沸腾热血,比手中的茶杯还要烫, “请恕在下直言,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当努力建功立业,才不枉人世一遭。 现如今,天子暴敛无度,群雄揭竿而起,非汉高祖、光武帝之才华者不可平定四海。 肇仁自认眼光不差,李家父子正是问鼎天下之才。 眼下唐公即将起兵,潜龙得以施展抱负,舞郎君既有过人的本领,何不投于麾下,建功立业,得尽奇才,为开盛世而平天下!” 类似的话曾经打动过裴寂,打动过李世民,打动过唐公,打动过太原许多豪杰,刘静便如吃饭喝水一般使的惯熟,此番说出来,本觉得有十成把握再一次成功。 却不料舞马默声不语,似是在思量,又似乎是在走神。 刘静有点摸不清他的心思,便道,“舞郎君可是觉得,唐公难得天下,问鼎另有其人。” 舞马摇头。 “那便是舞郎君以为二郎之才为我所过誉了?” 舞马说:“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这些事情并非是我想要做的。” 这个回答便在刘静意料之外了。 要刘静想来,大丈夫身逢乱世除了觉得建功立业、平定天下还有第二个选择么。 他想了想,忽然明白了。 自古以来,那些隐士高人不都自称看淡了名利,厌倦了人世间的勾心斗角。 可是,这些隐士并非无缝的蛋,并非柴米油盐不吃的主他们往往都有一颗圣人心,这便是刘静的切入口了。 “救苦救难如何?” 刘静道:“如今天下大乱战火纷飞,百姓苦不堪言,我等身负绝学,自当以拯救黎民苍生为己任,以独善守拙为羞耻,舞郎君以为何如?” 舞马说道:“肇仁兄所言不错。” “舞郎君便是答应了?” “我是说,” 舞马道:“肇仁兄之前讲,唐家二郎有问鼎天下之才,这个没有说错。 而且我料定,晋阳义军在唐公和唐家二郎率领之下,一定所向睥睨战无不胜,开辟新朝,安定四海。 待唐公日后君临天下,一定成就前所未有的大朝盛世,中原百姓丰衣足食安定享乐之时不远了,所以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无碍拯救黎民苍生的。” 刘静听着头几句话,心里头还乐呵着。 结果最后一句转折,将他直拉入谷底。只觉得这人思维实在跳跃,与他沟通真是困难。 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身后的宇剑雪忽然说道:“舞郎君既无意封王拜相,也不想救苦救难,敢问您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对自家前程作何打算。” “哦,” 舞马这才看了她一眼,“我打算研究觉术这事儿应该挺有意思的。” 感谢墨之夭阏2000起点币打赏。 感谢姜光岚对宇剑雪的500起点币角色打赏,对青霞的233角色打赏。 感谢GaRAbsv5、十年书虫老司机、何浮白、寺塔、成都带不走的、善待自己666。 另外,我在第一卷卷末,又发了一章关于宇剑雪的番外,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最后,郑重推荐本作者的忠实粉丝,不二大道的高端盟主,狗戴胜同学录制的有声版本,已在喜马拉雅登录,搜大唐妖怪图鉴就可以找到,我觉得效果非常不错,大家去捧个场留个言嘛。 第十九章 觉醒徒不能当皇帝 “什么!研究觉术?” 刘静差点把刚喝进肚子里茶水喷出来, “舞郎君不是跟我开玩笑罢?” “天生好钻研有什么可奇怪的。” “怕是本末倒置了吧?” 刘静下意识按了下桌子,身子向舞马倾了一下, “农户耕地就是为了耕地? 世人读书就是为了读书? 战士打仗就是为了打仗?” 眼瞧舞马大瞪眼睛看着自己,刘静身子微微一滞,清了清嗓子, “难道不应该是为了建功立业、有所成就而研习觉术吗?而不是” “可是...” 面对刘静突如其来的激动,舞马只是身子往前靠了靠: “我只对觉术感兴趣,对打仗当官,对拯救天下没兴趣。” 还真是一个怪人啊。 不过,这样也好刘静反倒更有把握了。 他坐回椅子上,很快调整了作战思路, “舞郎君若是真的想研习觉术,那就更不用商量,只有一条路 跟着唐公干。” “还请肇仁兄明示。” “舞郎君该听说过,大业元年,流星殒坠的事情罢” 舞马的确听过这件事。 昨天晚上往宅院走的时候,舞马和领路的兵士简单聊过几句。 谈起觉醒徒,那兵士大抵知道一些情形。 说是大业元年一天晚上,夜空之中有一颗硕大的流星坠落,落到地上却是不吭不响,也没砸出个大洞来。 但自从流星陨坠,天地间便异象丛生,世上出现了一些身具非凡本领、可以驭使觉术的觉醒徒。 这些觉醒徒人数稀少,多不轻显于世,往往神龙见尾不见首。朝廷和各方势力竞相拉拢,视其为平定天下不可或缺的力量。 那兵士道听途说居多,又夸大其词把觉醒徒说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云云。 听完这件事,舞马心里便有个大抵的判断了。 这个世界的现实,和舞马所知的历史,真的分道扬镳了。 分界点应该就在大业元年,流星砸落的夜晚。 就是不知道,是正经的历史和眼前的现实干脆走了两条线,还是方向盘一打,彻底拐到别的路上。 舞马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大抵说了出来。 刘静道:“这是凡俗人口口相传的话聊,闲杂的事情我今日不多讲。 大业元年的确有一颗流星坠落,而且,还在各地散落了很多陨石碎片。 大概有那么十几块儿,要么落在了一方豪杰的手中,要么尚还杳无踪迹。 我要告诉舞郎君的是 你若是想研习觉术,便离不开这些陨石碎片” 这其中的门道说来还挺复杂的。 刘静边喝茶,边给舞马说叨。 续了三五盏茶后,舞马总算听明白了。 且不提觉醒徒是怎么出现的,不说觉醒徒怎么修行,觉术的原理是什么。 刘静透露的信息里,最关键的一条便是 以陨石碎片为种子,有权向天神祈祷,召唤出一座觉醒塔来。 觉醒徒的觉术境界,便和这座塔直接相关。 “我没有听错罢?” 舞马好不容易把刘静话里面七七八八的门道消化清楚,感觉自己的下巴完全合不起来了。 “肇仁兄的意思是 摆个祭坛,把陨石碎片埋在土里,就能跟种庄稼一样,长出一座塔来? 我要是想在觉术研习上有所成就,还必须加入一个拥有觉醒塔的势力? 而且,觉醒塔有几层高,我的境界上限就是多高? 也就是说,我自己的觉术水平自己决定不了,竟然还要看一块儿从天上掉下来的,跟我八竿子打不上干系的破石头的眼色?” 这简直太扯淡了。 “慎言!慎言!” 刘静连忙伸手捂住舞马的嘴,往天上瞧了瞧, “天神的耳朵最灵光没得连累唐公召不出塔来。” 舞马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不会胡说八道了。 刘静这才把手拿开。 “敢问天神哪位。” “不知道。” “不知道?” “都没摸清楚呢,”刘静说:“天神算是很多很多神仙的总称,毕竟流星坠落才十三年,大家修习觉术也没多久,天神到底有多少,有哪些,谁都不知道。但是神肯定是有的,不然没法解释这十三年发生的这些晃离奇事儿,而且...”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舞马,“神时刻注视我们,一定要有恭敬心的!”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离奇的血祭,但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只相信科学之神的唯物主义者,舞马接受起刘静这套歪理邪说还是有点困难, “还是谈一谈觉醒塔的事情罢。” “舞郎君大概在山里面呆的时间过久了。日后四处多走动走动,开开眼界才好。” 刘静道: “现今,唐公手里便有一枚陨石碎片,今日午后吉时,就要举行召塔仪式。 舞郎君若是不信,大可亲身前往,观礼见证。” “既然有塔便能修行,”舞马想了想,说道,“若是几个觉醒徒合起伙来,把唐公手里的碎片抢过来,自己召唤一座会怎样?” “噗!” 刘静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洒了一桌子。 “要是人人都这样想,天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我等觉醒徒便是最大的祸水。” 隋末还不够乱吗。至少是八宝粥。舞马心里想道。 “舞郎君,” 刘静神色忽的郑重起来:“我今日说的话,旁的你还可以听听罢了。这一句,一定要记在心里面 觉醒徒是绝不能当皇帝的。 绝对不能。” 第一卷卷末发了一章关于舞马实验的番外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第二十章 觉者不帝帝之必殒 为什么觉醒徒不能当皇帝。 “那是天神的旨意,” 刘静伸手往上指了指,满脸写的都是神秘两字儿, “第一个被发现的陨石碎片上面刻着这么一句话 觉者不帝,帝之必殒。” 这种事都可以规定的么。舞马心里面泛起一阵荒诞。 “那字儿不是用毛笔写上去的罢?” “怎么可能!”刘静的声音忽然尖了一下,“杨玄感此人你听说过没有?” “有点印象的。” 舞马当然知道,礼部尚书杨玄感,大隋朝第一个豪门士族叛乱便是杨玄感带头的。 华夏历史上第一个株连九族的好像也是他。 刘静冷笑道:“杨玄感就是觉醒徒,还痴人做梦想当皇帝,所以才死掉的。而且死得特别惨 被天雷劈成了齑粉。 舞郎君要是不信,可以出门打听打听。” 觉醒徒的事情,我跟谁打听啊。舞马连声咳嗽,致敬已经被改到面目全非的历史。 “好吧,但这和我抢碎片有什么关系?” “自打陨石碎片出现以来,每一个拥有它的人,都被视为天神选中之人,有大气运加身,可以一争天下的,有志之士便会渐渐聚拢在其身边。 所以,谁手中持有陨石碎片,谁就是想当皇帝,而且有机会当皇帝。” 刘静说到这里,嘿嘿笑了笑, “说实话,舞郎君就算把碎片抢走也是没有用的,你可知第三块儿被发现的陨石碎片上面写着什么?” “觉醒徒不能抢碎片,不然就会死?” “嘿,” 刘静道:“那上面写的是:觉者不招塔,招之必暴毙。” “糊弄小孩儿的罢,”舞马两眼大瞪,“你看见了?” “千万别不当回事儿。” 刘静说,“曾经有人这么干过,当场就炸了。我亲眼瞧见的。现今已经公认了能够拥有陨石碎片、召唤觉醒塔的人,必是一方豪杰、气运加身,方能降得住。庸人、常人、凡俗人,可都别不自量力。” 舞马满脑门的黑线,心想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豪别拿石头,就对了。 虽然他心里完全没有一星半点想当皇帝的念头,但听到这种很有针对性的规矩,也深深感到被歧视了。 “为什么会有这些规矩?谁刻上去的?所有的碎片上面都刻着字儿吗?” “别问,”刘静朝上努了努嘴,“问就是天意。 至于碎片上的规矩,只有前几块儿石头传出来了。后面的碎片上,大概也是有字的,但拿碎片的人没说出来。” “所以说,” 舞马食指敲了敲桌子, “我要是想研究觉术,不能自己找石头,也不能单干,必须加入一个拥有觉醒塔的势力喽?” “这叫入籍。放眼天下” 刘静伸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很夸张大圈子,然后拳头一握, “还有哪个英豪比得过唐公和二郎的气魄、眼见和胸怀?” 这个我比你清楚。毕竟是盛世大唐头两个皇帝嘛。舞马撇了撇嘴。 “再所以说,” 舞马继续敲桌子:“昨天晚上你们去郡丞府,其实是去抢陨石碎片的罢 合着我和田德平斗了个你死我活,好东西让你们得了,反过来拿着石头来招揽我。” “这个嘛不错,” 刘静眼睛珠子一转,干脆坦白了。 他妈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舞郎君虽然说是常年猫在深山里修行的,可人绝对不傻,兜圈子没用。 “是,唐公早就知道田德平了。 昨天晚上我们连夜搜府,正是在姓田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块儿石头。 昨晚夜袭能成事,舞郎君献了大力。 好处也不能尽是我们得去。 这也是我今日为什么会来此,力劝舞郎君加入唐公麾下的缘由。” “那不成石头已经到了唐公手里,拿是不可能拿回来的。” “谈钱多伤感情。大家相识一场,共度劫难,便是天大的缘分。” “我徒儿宇剑雪也是要入籍唐公家觉醒塔的日后咱们三个同修一塔,互相交流,共同提升,密切感情,岂不甚好?” “唐公起兵在即,立功的买卖就在这两天。舞郎君赶早加进来还能吃一口热饭,混一个开国元勋当一当的。” “觉醒塔也得赶早入籍的啊若是待我等都把塔身唤出来了,舞郎君翻悔再加入,恐怕就剩喝菜汤了。” “我保证,现今天底下还没有几座觉醒塔的。” “有也就是五六座。” “对,都不怎么高。也就瓦岗李密家的,还有杨广家的对,高点有限。” 刘静说的口干舌躁,嗓子快冒烟儿了。 到后来,干脆胡扯八道,说出来的话自己都未必相信。 眼看着舞马脸上越来越没有表情,他心里便琢磨着,难不成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了。 这里可是太原,是晋阳,没可能凭白地叫一个觉醒徒,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好吧,” 舞马听了老半晌,终于说道:“我原来也没打算跟你们虎口夺食。 至于往后的事情,总得让我先见识见识觉醒塔再说罢。” 刘静大喜过望,却还有点不敢相信, “舞郎君这是答应了?” “其实,”舞马拿起杯子,稍稍啄了一口,“我是走不了的,对不对。” 刘静僵在了原地。 “不管是死是活,不惜一切手段,”舞马接着说道:“一定要把我留在太原对不对。” “呵呵,” 刘静脸上一肃,“舞郎君这样讲,就是严重低估二郎的气度了,也低估了我刘某人心中一片光明磊落。” 舞马站起身,走向正厅门口,阳光映在他的脸上,亮堂堂的。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势力加入,那么只要不是历史白痴,任何一个穿越者都会选李世民。 只是天底下有一个公认的道理,越容易得来的东西,越不容易被珍惜。 爱情如此。金钱如此。权利如此。人也是如此。 舞马可以入伙,但是他不能上杆子。 哪怕象征性地推辞一下。 “那么,”舞马说道:“一切等我看到觉醒塔之后再说吧。” “舞郎君一定不会失望的。” 刘静总算踏实了。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一遭说客之旅也不知能在唐公的功劳簿上加个几分。 一旁站了很久的宇剑雪听罢,兀自抱剑出了门,心里纳闷师傅硬要把自己拉扯过来有什么用,当个衣服架子么 屋里面两个男人的对话实在无聊,她便瞧向正在院中一角舞剑的青霞。 昨晚,青霞自称是舞郎君的表妹。 可宇剑雪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呢 感谢墨之夭阏两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一千万年老书虫、狗头元首、修真门派掌门路、何浮白、夏雨初至。 新卷开始了,继续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二十一章 觉醒徒的六个关键词和关于图鉴的推测 谈完招纳的事情,舞马便向刘静讨教起觉醒徒的修行。 “肇仁兄,我常年在深山里修习,对觉术的研究全凭自己摸索,还望老兄多多指点。” 刘静有招募他的心思,自然知无不言。 更何况,他要讲的东西,在觉醒徒的圈子里不算秘密。 “我不知道舞郎君在深山里是如何做的。但觉醒徒现世十三年,我等研究了十三年,大致有六个关键词是最当紧的 其一是识海,二是神识,三是本命妖怪,四是启灵物,五是同醒物,六是觉术” 刘静说着指了指自己头顶百会穴的位置, “你摸摸这里 哎呀摸你自己的, 对,就是这里,” 刘静用指尖划了个圈, “大概就是这个位置,每个觉醒徒在这儿都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空间,被一片白雾包裹着。 咱们觉醒徒都可用意念驾驭白雾,探入米粒之中。 我等便将米粒唤作识海,将白雾称作神识。 神识是可以离体探查的,不过最多也就三两丈远的样子这个舞郎君应该晓得吧。” 舞马下意识内视自己的识海中,心中暗道:原来那白雾叫做神识。那么灰雾呢?又是什么。 之前在密室的时候,舞马曾驭着灰雾离体,一直探到郡丞府前院,大概得有三四十丈的距离。 如今从密室里逃出来了,灰雾反而受到了更大的束缚力。 他早晨起床的时候试了试,最多只能探出十多丈的样子,而且很是费力,也不知其中有什么道理。 刘静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不着急往下说了。 等舞马回过神来,他才接着说道:“再一个便是本命妖怪了。 每一个觉醒徒的识海之中,都有一副幻景,幻景之内定有一个本命妖怪。 咱们觉醒徒要修习觉术,绝离不开本命妖怪的譬如我所掌握的灼身之火,便与我自家本命妖怪体内的玄火有关。 本命妖怪缘起神秘,流星坠落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人的脑袋里竟然会藏着这样一个玄奇的生灵。 每个人的本命妖怪都不一样,据说有些厉害的妖怪追本溯源,竟然和山海经有关系的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关键词。” 舞马听罢,瞠目结舌。 刘静细细与他讲解,六个关键词讲完,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罢了又说道: “舞郎君,这些东西我猜你自己修行的时候,大抵也有所了解。 我想说的最关键之处乃是 诸般觉术俱是可以提升等阶的,但想必你也发现了,单凭自己修习,只能提升觉术使用的熟练度和技巧,觉术的威能绝不会有半点提升。 我等苦苦研琢多年,到底才明白,提升觉术的根子便在觉醒塔上。 若是没有觉醒塔,便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便算是没日没夜的修习,也是徒劳无用的。” “所以,”舞马翻了翻白眼儿,“你绕了老半天,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要劝我加入唐公麾下的罢。” “不单是觉术,”刘静嘿嘿笑道:“据说觉醒徒也是有等阶的,虽然至今众人都没有摸清楚,但这个肯定也是和觉醒塔有关的” “你这人神神叨叨的,不痛快。” “嘿” 两人这般又说了一会儿,舞马问了一些修习和驭使觉术的细节,理论部分的内容了解的差不多了,只差亲身来实践。 刘静便说唐公今日的召塔仪式还有些需要准备的事项,先告辞了,又一次郑重邀请舞马过去观礼。 “倘使舞郎君愿意,咱们当场便可以入籍觉醒塔的” “知道啦。” 刘静完了事,便领着徒弟宇剑雪要离去。 两个人走到院门口,宇剑雪忽然转过身来问道: “舞郎君难道不好奇,第二个陨石碎片上面刻着什么吗。” “用碎片可以召唤觉醒塔的大概是这意思罢。” 宇剑雪道:“一石生一塔,一塔照一方。” “一塔照一方”舞马嘴里喃喃念着。 正琢磨话中之意,宇剑雪已跟着师傅出了院子。 远远的,一袭白衣在风中飘荡,不久消失不见了。 送走了刘静师徒俩,舞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密室中未完成的项目研究图鉴。 按照刘静的说法,每个觉醒徒的识海之中,除了本命妖怪,一定还有兵器或者其他的物事。 其中有一个物事,是觉醒徒觉醒之时,启迪他的不凡之物,一并被映照进了识海之中,便叫做启灵物。 与刘静探讨了一番,舞马猜测图鉴就是自己的启灵物。 可本命妖怪呢,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或者说,图鉴也有可能是舞马的本命妖怪。 按照刘静所述,觉醒徒修炼觉术须以本命妖怪为本,感悟其中觉术原理。 这不正是最有趣的试验素材么。 舞马打算结合刘静的讲解,集中精力做一些关于图鉴的试验,以验证他之前在郡丞府就萌发于心中的推测。 从先前在郡丞府发生的种种异象和变故,舞马初步得出了三个推断 第一个推断:图鉴空格上出现的画像应当与现实中的某个人物相互对应。 首先是第一个空格内的画像熊怪手持黑缨枪,田德平也有一把黑缨枪。后来田德平的黑樱枪还化作虚影钻进了舞马的图鉴中,与黑熊怪的枪合二为一了。 田德平献祭之时,曾召唤出一尊熊怪虚影,献祭所念祭词对象便是来自黑风山的黑风神。 如果舞马没记错,西游记第十六回偷走唐僧袈裟的黑熊精不就住在黑风山黑风洞么。 西游记里便将它叫做黑风怪,兵器正是黑缨枪。 在密室之中,舞马曾对着熊怪的眼睛注入灰雾,同一时间田德平也在揉眼睛。 由以上细节可证:头一个空格画像里的黑熊怪,多半就是田德平的本命妖怪。 再看第二个空格里的青灯古佛画像。 在密室之中,面对田德平的生死威胁,舞马曾将灰雾注入灯芯,伴随灯芯明灭,原本处于昏迷之中的青霞也出现了微妙的身体反应。 由此可判,青霞和青灯古佛画是关联的。 舞马很快联想到电影大话西游里面那位情深义重的紫霞姑娘。 紫霞和其姐姐青霞不就是一对儿纠缠不休的灯芯么。 舞马为紫衫女子取名青霞便是由此而来。 那么,有没有可能,画像里的油灯或者灯芯,便是青霞的本命妖怪。 第二个推断:灰雾对画像的改变可以影响到现实中对应的人物。 这一点在密室的两次探索中已经得到初步的验证。 第三个推断:画像的颜色与现实中对应人物的状态有关联。 具体而言,当现实中的对应人物死亡,画像会变成黑白二色这是最新发生的变化,田德平的熊怪画像便是如此。 对应人物活着,画像则会保持灰白二色。青霞的古佛青灯便是如此。 值得注意的是,青霞的灯芯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原先在密室之时,青霞昏迷灯芯则火光微弱如风中之烛,现今青霞舞剑生龙活虎灯火则跃动明亮。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有待得出更加准确的结论: 第一件事哪些人会在图鉴上出现对应的画像。 田德平是舞马的生死之敌。 青霞是田德平不惜一切代价要拯救的人,是和舞马共处密室的人。田德平献祭舞马,最终的目的是救活青霞。 至此,出现的两个人都与舞马的生死息息相关。 下一个人会是谁呢?舞马期待着。 第二件事 也是关键的事情,舞马可以从图鉴里,还有以上这些推论和迹象中得到什么好处。 舞马打算先做个实验 感谢一梦五十年,成都带不走的,成都带不走的。 继续深夜求推荐票和投资人! 第二十二章 这次实验将是一个伟大的开始 舞马眼前的熊怪图,比起密室的时候有了两个变化 第一,整体色调由灰白变为黑白; 第二,祭坛由彩色变为黑白色。 前面分析过,这大概是田德平死掉的缘故。暂时不能判断这样的变化会对舞马的探索产生怎样的影响。 按照刘静的说法,出现在识海幻景中的物事,除了本命妖怪、启灵物之外,还有一种叫做同醒物。 所谓同醒物,大抵与觉醒徒过往的经历有关,又或者与他的本命妖怪有关。在凡人觉醒之时,一并出现在了识海之中。 熊怪图里面,除了熊怪本尊,还有黑缨枪,袈裟,祭台三个物事。 舞马分析一番,联想西游记原著中的情节,黑樱枪和袈裟似乎都和黑熊怪有关系,唯有祭台是新冒出来的。 那么,祭台便大有可能是启发田德平觉醒的启灵物。黑樱枪和袈裟多半就是同醒物。 关于觉术和幻景物事的关系,刘静讲得很明白 “咱们的觉术,全是从自家的本命妖怪、启灵物和同醒物中提取来的。” “提取之法,便是把神识注入这些物事之中,但能不能成便是两说啦。” “有的人,就是招老天爷喜欢,一提就成!” “有的人麻烦些,得反反复复,甚至试个百回千回才行。” “神识是可以消耗的,舞郎君知道罢一旦耗尽了,人就昏过去了。 有的人得罪老天爷啦,昏过去不知多少次,到最后都没把觉术提取出来呢。” 这是刘静的原话。 对于舞马而言,灰雾似乎具有神识的特质,却比神识的功效更强一些。 他理所当然想试着用灰雾代替神识进行注入。 首要的对象自然是图鉴。但图鉴已经用灰雾反反复复探索过,暂时来看没有用的。 舞马的希望在图鉴里面 熊怪图和古佛青灯图很有可能对应的是田德平和青霞体内的识海幻景,舞马有机会从图中提取觉术的。 在实验开始之前,舞马延续在尸怪世界养成的良好习惯,专门找来笔墨,还有一厚摞纸张,记录实验的过程。 舞马曾经看过相关的资料,隋朝时期纸张的原料主要是树皮,制成的纸也叫皮纸,柔软又有些韧劲儿,易于保存。就是纸质不是很细腻,摸上去有点糙,用毛笔写起来也不是很舒服。 但舞马没法儿要求再高了,只能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蔡伦的前面。 舞马抓毛笔的姿势很不讲究,在纸上写下的字也十分潦草,再加上简体字的效果加成,估计这个年代很少有人能看得懂。 这就对了,他本来就是留给后来人看的。 “大业十三年,五月,太原郡,晋阳县,某处暂住的宅院。 在和刘静详谈之后,我将开始探索图鉴和觉术之间关系的实验。 我有一种预感。 这次实验,将是一个伟大的开始。 我将原原本本地记录这一切。 写到这里,我的手兴奋的有些颤抖了。 你看,这字儿多难看。 以下,实验记录 实验项目:关于图鉴与死亡觉醒徒的关系及利用图鉴研发觉术的可行性实验 试验对象:图鉴第一空格中的熊怪图严重怀疑其原型为西游记第十六回偷走唐僧袈裟的黑风山黑风洞黑熊精 试验工具:神秘灰雾 试验方法:用灰雾进行注入 实验步骤:第一步” 舞马将灰雾小心翼翼注入熊怪的胸口。 在接触的一刹那,舞马的脑袋闷了一下。 压抑的死寂顺着灰雾传进舞马的脑海中就像是在深夜走进了空无一人山林,远处隐隐有坟堆,空气中一团鬼火向自己缓缓飘来。 舞马本能地将灰雾与熊怪脱离开来,紧接着一阵心悸让他头晕目眩。 他在纸上写道: “熊怪身上似乎是来自死魂界的气息给我传递了非常明确的信息:在一段时间内,它不可利用,不可靠近,不可招惹。 我将暂时放弃对熊怪的探索。 这绝不是畏惧,而是理智地战略性转移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在密室的时候,我也曾试着向熊怪注入灰雾,但那个时候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大胆猜测,这依然与田德平的死亡有直接关系。” 放下笔,舞马转而向祭台注入灰雾。 祭台传递给舞马的,是充满血煞和不甘的气息。这让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密室,躺在了祭台上,等待命运的宣判。非常不美好。 他写道: “看来,从祭台中暂时无法提取觉术的。 另外,短时间内,我不想碰祭台了。” 接下来是熊怪身上披着的袈裟。 这件袈裟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唐三藏那一件。 追根溯源往前走,这件袈裟可是观世音菩萨赐给唐僧的,来头特别大,如果能从中提取觉术一定很不简单。 灰雾注入袈裟之后,袈裟表面泛起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很快又消失了。 传递给舞马的,是一种空灵的气息,就好像一个人隔着一层面纱观察世界。 令舞马失望的是,除了这种感觉,他一无所获。 “袈裟实验出乎意料的失败了。” 舞马有些失望,尤其是对袈裟,他一度抱着很大的希望。 他有一点点紧张了有没有可能,图鉴的作用和觉术完全没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舞马真的会有烧书的冲动。 “就看你了!” 抱着最后的希望,舞马把目光投向熊怪手中的黑樱枪。 灰雾注进去。 这一次,舞马的注入是不落死角的,地毯式的。 他驭着灰雾从枪尾接着枪身摸到枪头,连那一缕稀疏的黑缨也没有放过。 一开始,黑缨枪对舞马的注入并没有什么反应。 枪尾冷冰冰的像冬天的门把手,随着灰雾一点一点往前摸索,枪身渐渐回温了。 摸到中间的时候枪身开始发热,甚至能感觉到它极其细微的颤动。 摸到枪头的时候已经有些烫手了,枪身颤抖的很厉害。 摸到黑缨的时候枪身开始嗡嗡作响,散发出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这让舞马有点兴奋,又生出一点被感染的烦躁情绪。 他把黑缨一根一根摸过去,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等到所有缨丝全部摸完,黑樱枪忽地黑芒一闪,枪身晃晃而动。 再一瞧,枪头已由黑色变成了亮银色。 樱丝和枪身虽然还是黑色的,但周遭背景却多了几分深深浅浅的颜色,衬出了些许立体感。 枪头上出现了一行小字 狂躁之风 继续深夜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感谢Raiseove,一千万年老书虫。 第二十三章 我不吃这一套 当狂躁之风这个充满西方奇幻色彩的称呼出现在枪头上的时候,舞马一度以为它是黑缨枪的名字。 当然,舞马绝不会只凭简单的印象就作出判断。 他用灰雾铺满狂躁之风的每一个笔画,就像往河道里注水。 注满的一瞬间,枪头上亮起一道光斑。就好像打开了一扇通往异世界的窗户。 一股指头粗细的龙卷风由此穿梭而来,在舞马的识海中横冲直撞。 舞马将灰雾附着在龙卷风上,它很快安静下来。 随即,舞马听到了来自异世界梦呓般的低语 这是伟大的黑风山黑风神赐予的风。 触碰者陷入狂躁,沾染者失去恐惧,胆小怯懦的战士最需要它 低语轻吟之后,舞马看见熊怪图的右上角,多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龙卷风图案。 说真的,看起来有点像手机APP的图标。 舞马向图标注入灰雾,灰雾消失了一点。 旋即一小股龙卷风在舞马掌心里打转。 舞马在记录上写道: “我很快意识到,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觉术。虽然它原本是田德平的。 这让我非常兴奋,好像回到了从前,躺在尸怪堆里第一次进化的时候。 我很想试试狂躁之风的威力,但它看起有点危险,需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对象” 整整一上午,舞马都窝在他自命为临时实验室的书房里进行实验探索。 他把实验记录命名为舞马的实验记录合集。 想了想,又在舞马前面加了先知两个字。 进行总结的时候,他这样写道: “在临时试验所的每一个实验是令人惊讶的,富有成效的,具有开拓性的。 我有了一个新的推断:即,对于画卷上的图像,颜色不同可利用的程度也不同。 比如:彩色可以提取觉术黑缨枪,黑白色可以传递气息但无法提取觉术熊怪,祭台,袈裟,灰白色的话 当然,还有一个疑问真的存在异世界么。” 完成了对熊怪的初步实验,舞马把视线转向了古佛青灯图。 比起熊怪图,它要简单的多。 一盏青油灯,一尊古佛背景。古佛是一掌托肘、一掌捏指向外的。 可让舞马感到兴奋的是,它所对应的青霞还活着。这样的实验应该更有趣,更有收获。 “实验的第一步,应当是” 舞马往青灯的灯芯上注入灰雾,灯火忽地往上窜了一下。 “啊!” 门外传来了青霞的惊叫声。 舞马打开门,看见青霞坐在地上,面色潮红。 “你” “是,”青霞猛地站了起来,红晕未退,“我在门外等了好久啦,看见你一直忙乎着,就没有打搅。” “你怎么会坐在地上的?” “这谁知道,”青霞愣了一下,“刚才好像有人对着我脑袋吹了一口气,我就有点发软了。” 舞马正想接着问下去。 “刚才,”青霞抢先说道:“他们来找你,是说觉醒塔的事罢?” “你偷听了?” “那时我在舞剑,”青霞举起手中剑,“那位宇剑雪姑娘可以作证。 这事儿不难猜我知道田德平手里面有一块儿陨石碎片,现在肯定被刘静拿走了,他想用这个拉拢你吧。” “哦,你觉得怎么样?” 送走刘静之后,舞马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实他说的话。 刘静这个完全从正史中走歪了的觉醒徒给舞马的感觉就是不靠谱、不真诚、不实在。 舞马可以咨询的人非常少。眼前的青霞,就是一个很好考证对象。抛去神秘的来历不管,青霞绝对也是一个觉醒徒。 “入籍啊,当然要入籍,” 听了舞马的话,青霞眼眸一亮, “觉醒塔的事情的确是真的,我曾亲眼瞧见过。 觉醒徒的修为和觉醒塔紧密相关大抵也是真的,我先前听人讲过。 只不过,虽然我也算个觉醒徒,可从没有入籍过哪个觉醒塔,里面的具体门道就不大清楚了。” “哦,陨石碎片上面刻的字也是真的咯?” “这事儿我也听过,”青霞说:“只是没有亲眼瞧见。 说实话,陨石碎片很稀少,每一块儿都牵扯着重大隐秘,不管是哪个势力拿到手,都会死守秘密,所以真正能传出来的有用消息很少。” 舞马又试探了一些细节,可惜青霞知道的也就这样了。 他在屋子里踱着步,消化着刘静和青霞话里面的信息。 “舞郎君。” 舞马转身看青霞。 她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像慵懒躺下的月亮。 舞马知道前戏做完了,青霞终于要端上主菜。 “我也想入籍觉醒塔,你帮忙跟刘静说一下吧。” 听了这句话,舞马认为觉醒塔一定是个好东西了。至于青霞的请求.....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又不是我们家的塔。”舞马说。 “如果不是你杀了田德平,”青霞说:“他们也拿不到石头吧?” 舞马眼睛大睁。 “所以,是他们欠了你的,你可以提条件,提要求。” “他们未必会承认谁都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喜欢。” 青霞靠近舞马,身上香气散了过来,有点像玫瑰。 他略微有点发晕。 “你不喜欢吗” 青霞的声音变得缥缈而富有磁性,“我欠你的。” “别来这套,”舞马立在原地,皱了皱眉头,“我不吃。” 感谢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 感谢齐可修与贺孤穷。 继续求推荐票吧。 第二十四章 待到封禪日且上封神榜 青霞呵呵笑了几声,识相地往后退了退。 “讲道理总可以吧,” 青霞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入籍之后,一定会帮唐公做事。没有哪个想称霸天下的豪杰会拒绝觉醒徒。” “你是怎么想的,”舞马道:“入籍这件事儿,为什么。” “长生不老我只想长生不老,塔里有我要的答案。” 我还想当神仙呢。舞马懒得和她纠缠,便说道: “好罢我跟刘静说说,不保证能成。” 当然,说是这么说,舞马压根没打算跟刘静提这事儿。或者,可以跟刘静先说好,从源头上断了青霞的念想。 说实话,舞马本不应该把青霞留在身边的。可是,躲在暗处看不见的敌人往往更可怕。关于青霞,舞马的计划只有两条 第一,警惕她,盯住她,直到自己有了解决诅咒的办法。 第二,做实验,关于青霞和古佛青灯图的实验,直到找到解决诅咒的办法。 昨天晚上往这间宅子走的路上,舞马曾兜着圈子打探青霞的身份,对方完全没有被舞马绕进去,展示给舞马的态度就是不拒绝、不承认、不正面回答。到最后舞马的舌头都要累趴下了,也没把青霞的嘴撬开。 应付完青霞,约莫临近李渊的召塔仪式,刘静专门安排兵士来引路。 舞马想了想,暂时放下对古佛青灯图的探索,跟着兵士出了门。 青霞匆匆赶过来,“我也要去。” “下次吧。刘静说这仪式涉及隐秘,不叫闲杂人等过去。” “我非闲,也不杂。你答应让我入籍的。” “那也得等我和刘静商量完。” “哼” 舞马硬是将青霞一个留在院子里。 召塔的地方选在了南郊一片空地,似乎离刘静住的地方不远。 因为害怕旁的势力得到有用的消息,这种召塔仪式原则上是保密的。 空地四周盖了高高围墙,到处都有站岗封锁的兵士。 舞马到了地方,看见一众礼仪兵士正忙忙乱乱。 空地正中央放着一个扇着红布的长桌,上面摆着香炉,鲜果,点心,大抵之类。 香炉后面立着三个木雕,中间一只是白鹿,左面的是白纹老虎。 右面的则是一本无字之书。 便根据排序,猜测白鹿是刘静的本命妖怪,白虎是宇剑雪的。 至于那本书这要怪他没和刘静说实话。但图鉴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第二个人。 “刘静呢?” 舞马四处观瞧一番,找到了正指挥兵士摆弄花花草草的刘静。 刘静身旁,还有一个赤脚姑娘正蹲在地上,双手托腮,看一个兵士往土里种花。 “青霞?” 舞马皱了皱眉头,目光像一把刀子甩了过去。 看见青霞的第一瞬间,舞马脑袋里就冒出了糟糕两个字。好在招塔仪式还未开始,事情还有的寰转。 他寻着刘静走过去。 “舞郎君,”刘静笑着先开口了,“你家妹子说她也要入籍觉醒塔,我自然求之不得。” 舞马把刘静拉倒一边,压低了声音,“你真的以为她是我表妹?” “放心吧,”刘静端起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神情,“她入籍觉醒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的意思是,青霞不可靠。你不懂” “你不懂觉醒塔的运作原理,”刘静说,“等着瞧吧,只要入了籍,就一定可靠。” 舞马不解刘静为何这般自信,正想好生劝劝。 刘静又道:“青霞入籍之事,已征得唐公和李家二郎同意,再要更改还得与二位解释,很麻烦的。” 说着,拍了拍舞马的肩膀,“你且把心放进肚子里,老兄自有分寸。” 舞马哭笑不得,满脑子想的还是怎样才能把青霞入籍的事情黄掉。 说话间,青霞的本命妖怪木雕已经拿过来了。 正是一盏青油灯模样的木雕,与舞马图鉴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多半是青霞专门将它画在了纸上再请人雕刻的。 舞马没能劝得了刘静,青霞倒是主动来找舞马解释。 “舞郎君不会怪我吧。” 舞马默声不语。 “其实,我瞧出来了,” 青霞看了看不远处忙乎的刘静,“你根本没打算和他提我的事儿吧我能理解。 但我真的很需要觉醒塔。我不喜欢像傻子一样被欺骗,也不喜欢被动等待,所以我自己来了。 而且,你也没道理怪我。 入不入籍,那是我和刘静的事情,要看唐公和李世民许不许,你有什么理由干涉?” 从某种角度上青霞的话有点道理。 但问题的根本是,青霞很可能是一个对舞马抱着恶意的女人,是一个有可能对舞马怀着复仇心而且舞马暂时拿她全无办法的女人。 舞马实在无法安然看着她做大做强。等什么时候搞定了诅咒,舞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这妖女太邪门了。 在和刘静反复沟通,确认青霞入籍已经成为召塔仪式无法取消的的重要环节时,舞马很快接受了现实。 脑子里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可以肯定的是,既然青霞要入籍,那么舞马就必须入籍了。 剩下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觉醒塔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当然,舞马没有忘记给青霞撂下一句狠话, “你要是打算惹麻烦最好先想清楚结果。” “你就是我最大的麻烦。”青霞如是道。 舞马转而走到中间的红布木桌旁。 刘静把青霞的青油灯擦的油亮,规规整整、恭恭敬敬摆在舞马书雕的旁边。 看着整整齐齐一排木雕,刘静道:“怎么样,讲究不讲究。” “这是干嘛的?” “每一个本命妖怪,都对应着天上一位天神,”刘静说道:“等觉醒塔召唤出来,天神的雕像就会出现在塔内,对咱们修习觉术大有帮益。” “我还没答应。”舞马道。 “哎呀,你就先入了籍罢又不是不能退,等你加进来以后,得了好处,指不定求着我别把你踢出去。” 舞马问起觉醒塔里有什么好处,又怎么运作的,刘静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舞马干脆忍住不问。 约莫快到吉时的时候,李渊带着李世民、裴寂过来了。 据刘静讲,李渊原是打算大操大办的,把自家麾下的重要人物都请过来共襄盛事。可刘静分析利害,为免被有心人窥破奥秘,还是尽量控制了范围。 舞马远远便在观察李渊,这位未来的大唐开国皇帝,高额皱面,委实有些老妇人的面相,怪不得杨广曾经当着武百官的面取笑他生了一副“阿婆面”。 刘静一番引荐之后,李渊大抵以为舞马确定要加入晋阳起兵的行列,说了很多勉励的话,便是一旦事成,绝不会亏待,大抵之类的。 李渊这句话,舞马倒是相信的。 且不提他称帝后封赏的太原元谋功臣。便是不久之后进入关中,李渊随意封赏的官爵便不知成千上百,基本上但凡投靠的人就没有落下去的。这和某位姓杨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客气话不多讲,便在匆匆准备之中,很快到了典礼吉时。 无干人等一律被清出场外,远处兵士严卫,只剩李渊、李世民、裴寂、刘静、宇剑雪、舞马、青霞几人。 刘静双手捧着一个约莫两尺长,一尺宽,盖着一块儿红布的牌匾,递到李渊面前。 “还请唐公为此塔揭牌。” 李渊揭开红布,便瞧见牌匾上面写的是“大唐塔”三个字。 据说但凡找出觉醒塔的势力,都是起了塔名的。比如瓦岗那座便叫义气塔,杨广那座便叫明君千古塔。 刘静上午来找舞马时,也曾征询过舞马的意见。 刘静原本属意的名字是唐觉塔,舞马觉得似乎有些窄而浅了。便建议换做大唐塔,寓意李渊起兵之后,定能一路披荆斩棘、横扫秋风,开辟盛世大唐。 刘静当时也没说什么。现今换了名字,大概是请示李渊之后,得了李渊的首肯。 李渊接过牌匾,放在了红布木桌当中。 刘静又捧来一个金光灿灿的雕花木盒递在李渊手上,郑重说道:“便请唐公与天神祈福,好赐宝塔助我等平定四海,还世间一个清平,还百姓一个太平!” 李渊接过木盒打开,取出陨石碎片正是一块青色的石头,约莫有两个成年人的拳头合起来大小。 他拿着石头朝众人眼前晃了一圈,只见石头上面当真刻着一行字: “待到封禪日,且上封神榜。” 感谢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感谢斯特里克兰500打赏。 继续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二十五章 當妳走進這個世界妳將無法自由離去 “待到封禅日,且上封神榜” 舞马正琢磨其中的意思,刘静凑在他身旁耳语道:“封禅知道罢?” 舞马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野史发烧者,一代天可汗李世民心心念念的封禅大典舞马怎么可能不知道。 华夏历史上一共七个皇帝办过封禅大典,李世民前面就有三个。李家二郎自认一代明君,心里面有多想封禅可想而知。可据舞马所知,李二郎终其一生到底是没封成禅的,里面的缘由就不必细说。 刘静见舞马点头,便接着耳语道:“那舞郎君应该明白了吧,咱们觉醒徒界一直口口相传的说法竟然是真的 待天下大一统,天子举行封禅大典的时候,可向天神发愿,叫跟随其平定天下的觉醒徒列入封神榜,成为天神的。” 舞马被这话雷的不轻。可转念一想,觉醒徒和陨石碎片都出现了,血祭他也见识过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刘静与众人说道:“每一块儿陨石碎片上面写得字,都涉及到觉醒塔运转的重要规则,事关各方胜负存亡,实为重大隐秘,我等务必保密。”舞马偷笑,暗想这块儿石头上面的话大概已没有保密的必要。 刘静叮嘱罢了,李渊便把陨石碎片从盒子中取了出来,放到事先挖好的坑洞里面埋了起来。 刘静端来一个铜盆,里面装着半盆水,据说是清晨甘露收集起来的,又在晋祠请天神开了光。 李渊接过铜盆,深吸一口气,往坑洞里面一撒,水珠子落了一地。 舞马愣了一下 原来,陨石碎片真的是要种的,跟庄稼一样,刘静没骗自己舞马觉得有些荒谬,可余光瞄向四周众人,面上神情俱是十分严肃,眼神里面透着虔诚和郑重。尤其是李渊和刘静两个。 “既然是这样至少该念个咒语什么的吧。”舞马想。 李渊泼水不久,空地处忽然震动起来。 紧跟着,四道白光从舞马、刘静、宇剑雪和青霞身上一脱而出,钻入了泥土之中。 众人连连退后,只瞧埋石头那处缓缓升起一道尖顶虚影。 那虚影越升越高,下面露出的部分也越来越宽。果然是一座塔型建筑,很快就宽到了直径三四丈的样子。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只有一层高的觉醒塔整个从土里钻出来了。 紧接着,塔影散了一圈白芒,整个身子忽地凝实了。只见塔顶五条边棱,勾檐飞瓦,塔身红墙朱漆,形象生动,绝不是幻景。 日光照下来,塔身在地上投出一滩清晰的影子。 众人连连惊呼,感叹其中奥妙。 舞马置身其中,恍若亲临虚幻。半晌,心里想道:好吧,不过是种下石头长出一座塔,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看那觉醒塔正前方,有一宽大的朱漆木门,众人正想进去看看,却瞧见木门两侧挂着一副对子 上是“凡俗人勿近”,下是“覺醒徒獨臨”。 横批“覺路難行”。 李渊笑道:“那便是要赶我们走咯。” 刘静正要应话,却听裴寂抢先说道:“向来果园子主人只需果实熟了去摘,何须亲自浇水施肥。” 给了刘静一听,只恨自己溜须拍马功力尚浅,一万个比不过裴龟公。 接下来,在场几位觉醒徒等人要进去塔中体验,据说时间不短的,李渊自然不可能在这里久候,便叫李世民和裴寂陪着回了唐公府,接着筹备起兵之事。等这边有了消息,刘静再去禀报。 送别唐公之后,舞马四人一起往觉醒塔内行去。 方走到门口,眼前凭空冒出一行工整清晰的楷体字: 壹座最簡陋的覺醒塔 舞马脑袋里嗡的一下,心里面一阵狂喜。想它终于来了。 刘静却忽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看见没?” 他指着半空中那行小字,“你们看见没,这是神迹啊天神在与我等说话!” 舞马张了张嘴,朝两旁瞧去,宇剑雪和青霞的脸上也都是惊讶的神色,才明白这行字乃是众人都可以看见的。方才只是自己想多了。 “你们还愣着干嘛?” 刘静使劲儿在地上磕头,“快跟我一起恭敬,恭敬!” 宇剑雪说:“师傅,咱们还没见到神呢。” 青霞说:“除了娘,我谁都不会跪的。”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 刘静跪在地上,拧过身子,朝舞马看过来, “舞郎君,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 舞马抬头看着身前高塔,眼前飘着真真切切的字儿,耳朵里刘静的话浑未进去半句。心中暗道: “这个觉醒塔,看起来还真是有些邪乎劲儿。不管怎么讲,今日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横竖也得进去瞧一瞧。” 这般一想,迈开大步往塔门行去。 “别啊舞郎君! 头一个进门是有” 刘静伸手拉他,可一个没留神儿,舞马人已经在塔中了,“有讲究的” 舞马这才转过身,看见刘静大张着嘴,下巴发颤, “那你不早说。” “谁想得到”刘静苦脸道:“你先前入籍的时候那般不乐意,进塔门倒是个利索的。”舞马却猜他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自己,多半有什么考量,只不过弄巧成拙了。 第壹個人,將成為領路人 原来是这样。舞马看了看小字,又看了看刘静,其实对这个劳什子领路人,他并不感兴趣。 “还能换不?”他说。 刘静摇了摇脑袋,带着一点点生无可恋的惆怅。 “除非你死了” 舞马大概可以理解刘静的绝望了。 毕竟是立志要当开国元勋的人,刘静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领着宇剑雪和青霞鱼贯入了塔内。 觉醒塔内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大殿,大概一百多平方米的样子。但之前从塔外面观察,似乎只有五十平米的规模。 大殿之内是柱状空间,白墙环绕,空空荡荡。 四盏半明不暗的灯笼挂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堪堪照亮。 靠北的地方,立着四个等人高的雕像。 不用说,雕的自是四位觉醒徒的本命妖怪。 舞马远远观瞧一番,看见自家那本蓝色书雕上面,果然没有字的。 刘静领着众人往雕像处行去,行至大殿正中央,瞧见脚底下有一个直径约莫两米的圆圈,圈内直线纵横,纹路复杂,看起来很像西幻里面的魔法阵。 請領路人為這座最簡陋的覺醒塔命名。 “有必要反复强调么”刘静咕哝了一句。 “师傅,您这回不怕得罪天神了?” “我就是说这行字儿。”刘静酸酸地看了舞马一眼,“你快说罢,别折磨人了。” 舞马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弯了弯,对着半空中的小字说道:“大唐塔。” 话说完的瞬间,大殿中央正上方,出现了三个俊秀朗逸的大字大唐塔。 字现当空,缓缓横旋,金光熠熠,颇有些神秘的气息,照的大殿之内一片敞亮。 當妳走進這個世界,妳將無法自由離去 請時刻關註神的旨意 “天神保佑呐!” 刘静望着半空中的两行字,跪倒地上,连连磕头,“请接受我的敬仰、崇拜和歉意!”再次要求舞马三人一起恭敬磕头。 舞马顾不上搭理他了。他掐了掐自己,剧烈的痛感证明绝不是在梦里。 暗自消化着小字里面传递的讯息,心中暗道:“写了这么多字,其实意思很简单罢 第一,既然进来了就别想走了。第二,觉醒塔会给神旨。” 再多思量也无益处,神旨在哪里? 回过神来的时候,青霞和宇剑雪已经站在各自本命妖怪雕像前发呆。 雕像身上射出一道光,将她们周身笼住。 二人脸上皆露出了一些喜色。 “都还挺机灵的” 舞马心头一动,便往自家本命妖怪的雕像行去。 “啊呀,都急什么,等等我!”刘静也顾不上磕头了,踉踉跄跄爬起来,抢在舞马前面跑向白鹿雕像。 舞马负手,缓缓立在无字书雕前。 壹個最簡陋的本命妖怪雕像。 真的够简陋边缘棱角参差不齐,封面还掉漆了。 “没办法,”舞马撇嘴,“也不是我做的。” 所谓的神旨呢。 舞马正想问问刘静,书雕忽然射出一束白光笼住了他。 光幕上,闪过一个拿着黑缨枪的熊怪虚影。 熊怪举目张望,月照当空,远处似有一个染着熊熊烈火的院落。 火光照映之下,院中一片片人影闪动,黑烟滚滚而起。 熊怪看了一会儿,忽然御空而起,化作一道黑影,向院落飞了过去 感谢善待自己1000起点币打赏,感谢无极天山派500打赏。 继续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二十六章 观音院僧众 说真的,出现在书雕光幕里的这段影像,很像一段微电影。 影像放完之后,舞马脑袋上面就飘起来一个拳头大小的熊怪虚影,久久不散。 紧随其后,从书雕上射出的光幕也瞬间暗了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舞马左右瞧了瞧,宇剑雪和青霞各自站在原地,神情皆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刘静双目直瞧前方,仿佛意犹未尽。 青霞说:“你们都看见了罢一段幻景。” “神旨!”刘静满面红光,“这就是神旨啊,我说过的真的有神!” 众人大概说了下自己看到的影像,竟然全不相同。刘静看到的是火烧纸,宇剑雪看到的是晴空飘雪,青霞看到的是一片青青草原。 “神旨说的太明白了,还叫神旨么?” 刘静双手合十冲着自家本命雕像一拜再拜,“据说,别家的觉醒塔也是有神旨的,可谁也说不清神旨到底是什么,全靠自己摸索摸索清楚了,就会有好处的!” “好处?” “总而言之对咱们修习觉术有好处的,”刘静说:“这事儿别家的觉醒徒也不可能告诉咱,我能嗅着一点风声就不错啦,往后全靠咱们自己摸索。” 这也太悬乎了。 “那怎么摸索?”宇剑雪道:“总不能抱着雕像大眼瞪小眼罢。” “谁知道呢,”刘静道:“大概是要四处找寻的 一朵花一片叶子,一处风景,一个人,一件兵器,一段故事我听人讲,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寻去罢,全看自家的机缘。” 刘静说着,满面红光,直往大殿外面瞧,显然已经待不住了。 “这也太模糊了罢”也不知是谁咕哝了一句。 总而言之,下面要做的事情很明确了。 四个人各自得了一道神旨影像,摸索去罢。 “哦,对了。” 刘静大步走到门口,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据说有些神旨是有时限的。” 说着,指着自家脑袋上面,“你们脑袋上都有虚影的罢。等它消失不见了,便算过了时限,错过了机缘 我事先可得提醒各位,这些神旨机缘得来不易,咱们这次因是新建了觉醒塔才有这福分,你们万万要珍惜呐。” 说完,一脸猴急色,匆匆出了大殿。 宇剑雪也跟着出去了,她的影像是晴空飘雪,大殿里面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线索。 倒是青霞还待在大殿之中没有要走的迹象,舞马懒得搭理她,盘腿坐在地上,自顾琢磨自家的影像暗喻。 熊怪,院落,大火舞马好像隐隐抓了住了什么。 青霞走到他身边,笑嘻嘻道:“舞郎君,又得麻烦您帮我的忙啦。” 舞马默不作声。 “我知道,” 青霞赤足坐在他身侧,膝盖靠膝盖,轻轻蹭了一下, “你生我的气啦,消消气好不好,毕竟我也是有难处的嘛。” 舞马道:“咱们四个人各有各的影像,自顾自的神旨,我怎么帮得了你。” “最是你才帮得了呢,”青霞指着先前上演过光幕影像的地方,“因为我的神旨里面有你啊。” “草原?”舞马楞了一下。 “才不是,”青霞噗嗤笑道,“那是我骗他们的,我的神旨幻景乃是一片幽黑寂静的密室之中,一根忽明忽暗的烛火。” 听到这里,舞马立时明白青霞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帮忙了。 “不帮。” “别把话说死啊,”青霞却不恼,笑道:“咱们不妨做个交易,我先帮你把你的神旨摸清楚了,然后你再帮我好不好。” “不劳费心,我自己能成。” “好啊,” 青霞说:“我倒要看看舞郎君怎么破 我事先可要跟你说好了,神旨景象没这么简单的。等到你破它不得,再来找我,我这边可要涨价的。” 一开始,舞马以为那段神旨影像是在暗示自己去探索熊怪图,可摸索一番全无收获。 再看头顶上的熊怪虚影,比最开始的时候略微淡了一些。 看这样子,不出半日就要彻底消失掉。 “不能再耽搁了。” 他仔细回忆神旨的情景,熊熊烈火的院落似乎像一座寺庙的样子。 便叫来一名熟悉本地风貌的兵士,领着他把晋阳周遭大大小小的寺庙兜了一圈,始终无有所获。 期间,青霞一直跟着舞马。 舞马忍不住问她:“你没事儿嘛?” “我早就想明白了,”青霞说:“我的神旨能否破题,全在你身上,我自然要跟着你。” “别浪费时间。” “那可未必,”青霞笑道:“你不帮我,但我可以帮你啊。” “不需要。” 舞马长袖一甩,埋头又进了一间寺院。 青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笑容渐渐消失,半明不暗的火苗影子在她脸上一闪而过,衬出一副沉思面孔,不久朝另一处去了。 从北郊一间寺庙走出来,领路的兵士便道:“舞郎君,这是晋阳城里最后一座啦,再要找旁的寺院可就远了。” 此时已近黄昏,舞马头顶的虚影只剩淡淡一层。暗自盘算照此趋势,想来只差三五柱香的功夫虚影便要不见。 听刘静话里的意思,得一次神旨并不容易,要是就这般错过了着实可惜。 可是离开晋阳往别处找,时间已经来不及。 他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便与领路的兵士道:“你受累,咱们在附近再找找,看看哪一家院子造的气派些。” 说着,看了看眼前的兵士,他跟着自己跑了大半天,兢兢业业无有丝毫懈怠,这会儿脸上汗已流出黑印子,脸上很有些困倦色,肚子也咕咕直叫。 舞马便又说道:“这次若是还不成,咱们便回去吧,我请你吃顿好的。” 那兵士心头一暖,笑着只说不累,没见过舞郎君这般体恤底下人的,还是我请您罢。 两人正说着,远处一个紫衣靓影匆匆赶来。 再近一些,才瞧清楚来人正是青霞。 只听她远远道:“舞郎君,你跟我来。” 见舞马立着不动,青霞又说:“我寻到了一处寺庙,保管你们之前没有去过。” 领路兵士道:“不可能的,我从小在晋阳长大,绝不能给舞郎君带差路。” 舞马看着青霞,仍是不说话。 “虚影快瞧不见了罢,”青霞指着他头顶上方,“反正时间剩下不多,何妨死马当作活马医?” 舞马这才向她走去。 青霞便在前头带路,舞马和那兵士在身后跟着,行了不远,官路已经走绝,隐约瞧见远处有 座三座小山相连,当间那座山腰上有个轮廓模糊的院子。 奇怪的是,此刻分明已是黄昏将晚,天色渐暗。但这座小山还是名堂堂的如白昼。 小山上面彩云道道,红霞条条,正是一副好风景。 领路的兵士目瞪口呆,喃喃道:“怪哉从前这里没有寺院的。什么都没有。” “不怪你,”舞马便道:“这本就不是一件正常事儿。” 又与青霞道:“便算是你领的路,也别指望我帮你。 “不管你领不领情,”青霞笑道:“心里总会内疚的罢?” 舞马默了一下,又瞧向她的头顶,“你的神旨时限也快到时间了罢。” “不妨,我本就是攒人情的。未必一次就要用到。” 青霞眨了眨眼睛。 舞马不敢再作耽搁,一路直往中间那座山上去。 入了山林,便瞧见一条青石小路直通半山腰的寺院。 路两侧尽是松篁和桧柏,青青翠翠,深深浅浅,映着天空中的红霞,正是一幅好风景。 远处林中白雾迷蒙,隐隐看见鹿兔飞驰,耳旁鸟儿啼树悠闲,自有清幽的意境。 舞马忍不住想道:“要是什么时候,我把这奇幻的觉醒世界也摸透了,没有什么趣味了,就找一个这样的地方隐居下来,独自一个人过活,无牵无挂,打兔子遛鸟,才是人生最妙时。” 边想着,边顺着路匆匆往上走,很快便到了寺院前面一处空地。 瞧见院门上挂着一幅牌匾,上书观音院三个大字。 右侧有联“上刹祗园隐翠窝”,左侧则是“招提胜景赛娑婆。” 横批是“净土人间”。 心中便不禁想到:西游记十六回观音院僧谋宝贝黑风山怪窃袈裟里,唐僧师徒去的那座寺庙不正是观音院么。心中隐隐有些意动。 垫着脚往寺院里瞧,只见殿阁层层堆叠,钟鼓高高耸立,浮图塔精妙气派,与自家那座名为大唐的觉醒塔颇有几分相似处。 院门口站着一个灰衣小僧,双手合十,闭目养神,容色祥和,看着颇有些佛家禅意。 舞马心道:好一处清静圣地,要是自己的神旨幻景的确在这里,那可真是好福分。 便叫那兵士在外面等着,自己走到院门口,冲着守门小僧双手合十致礼,说了声小师傅好。便是想着既都来了,不妨打声招呼再进。 那小僧却是一动不动,仍是闭着眼睛,仿佛全未听到他说话。 舞马连唤一声没有反应,想时间紧迫,便径直入了寺院。 一进院门便发现有些不对 一道阴嗖嗖的冷风从门洞里面刮了进来,瞧见的和尚俱是一身亮铮铮的袈裟打扮,个个双手合十,紧闭双目,都不说话。 舞马大声问话,也无人应答。 他自顾走进寺中大殿,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光头主持穿着大红惹眼的袈裟,对着佛像叩首。 舞马与他说话,也是根本听不见,只管埋头叩首。 舞马在院子里又逗留了一会儿,四处溜达一番,除了浑身阴森森的不舒服,全无半点收获。 眼见头顶虚影越来越淡,正琢磨想想其他办法。 却看见寺院外面,青霞遥遥朝他招手:“舞郎君,来这里!” 舞马走过去,青霞将他带到一处高地,“你来这儿看。” 舞马站到青霞手指处,往寺院的方向瞧去。 立时精神一震,觉得这寺院的模样和自己在幻景之中看到的院落十分肖似。 “你再往这边走。” 青霞拉着舞马的胳膊,又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寺院方向再一指去。 舞马顺着一瞧,之间那寺院里面竟然隐隐间闪动着火光。 而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视线角度,又与那熊怪观察着火院落时的情形很像。 他再往后退出一步,火光就瞧不见了。 便琢磨,西游记里面那场大火便是观音院院主烧的,目的就是为了唐僧的袈裟。 又不禁想起方才走进大殿里,那个老和尚身上穿的大红袈裟。 袈裟,对了就是袈裟,大红袈裟! 此时,舞马头顶的虚影已淡的很模糊了。 他想清楚其中关键,当即往寺院里跑去。青霞忙跟在他身后。 “等等我!” 却是那领路的兵士眼见此地有些怪异,一个人待在外面莫名惶惶然的,便追着二人身后来了。 一进寺院大门,阴烈烈的冷风嗖的窜进舞马的脖子里。 他也不管院子里扫院溜达的诸般和尚。 埋头直往正中间的大殿跑去。 跑了没几步,忽听身后那兵士一声尖叫。 这才定了身子,回头再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满院的僧众全不见了,只剩一具具披着袈裟的骷髅,双手合十,眼睛里冒着幽幽鬼火,朝舞马三人看了过来 感谢GaRAbsv5两千打赏,Raiseove五百打赏,感谢修真门派掌门路。 新书起航,需要投资人免费的就可以,需要推荐票 四千字一大章,多给两张票不过分罢 第二十七章 想要他的命 太阳已经落山,观音院中无灯,却不知从哪儿撒下一片光,照得院中处处昏黄。 满院的骷髅僧众眼泛幽光,朝三人缓缓走来。身子一晃一晃的,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干煸的脚踩着地上的硬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领路兵士吓得腿脚发软。 近处一个骷髅和尚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 触及的一瞬间,兵士手上的血肉迅速风化,煞白的骨头露了出来。 兵士连忙把手抽了回来,但血肉风化的势头不减,白骨森然,顺着手腕朝手臂迅速窜了上去。 只不一会儿,一小截胳膊便没了血肉附着,只剩白花花的骨头。 那兵士彻底吓傻,瘫在了地上。 舞马跃至青霞身旁,拔出她腰间佩剑,一剑将兵士右臂斩断,鲜血喷洒开来,溅的到处都是。奇怪的是,断臂之处,很快就止住了血喷之势。 断掉那一截手臂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落地瞬间,原本还有小半条胳膊的血肉迅速风化,彻底成了骨头。 那骷髅和尚身上沾了血,立刻躁动起来,走动的速度快了许多,一个腾跃朝兵士扑去。 “快躲开!” 舞马一剑将它劈开,另一手把瘫在地上的兵士拎了起来。 “娘啊鬼啊!”兵士这才回过神来,顾不上理会满身的鲜血,匆忙藏在舞马身后。 “看那边!” 青霞指着舞马身后。 舞马回头一瞧,寺院大门不知何时关上了,门洞那头黑漆漆的,隐隐可见几个白森森的影子在晃动。 再看四周,数十个骷髅和尚晃晃全从这边行了过来,唬的那领路兵士牙关只打哆嗦,揪着舞马的衣裳,堪堪立住身子。 青霞脸上亦是很难看,反手把领路兵士腰剑佩剑抽出来,“幻景的关窍在大殿里,我给你打掩护,” 说着,瞧向舞马,“你往殿里冲?” “他呢?”舞马却瞧向领路的兵士。 青霞道:“便叫他在院中等候。” 舞马冷笑,“你这是想要他的命。” 说着,将兵士背在身上,与他说道:“你可抱紧了,我带你出去。” “舞郎君,”青霞拦在他身前,“你恐怕不晓得,这寺院多半就是神旨幻境,机缘着实难得,贸然离去再想进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舞马却道:“他是为我领路,才进了此院中。” “那就带着他一起进殿。”青霞说道。 舞马往正殿方向瞧去,心中暗道:“这个大殿里阴气十足,一定有十分厉害的对头,我要是背着这兵士进去,你来我往,打打杀杀,一个照顾不周,岂不是害了他。” 便说:“你知道大殿里藏着什么?” 青霞道:“怎么也得进去瞧瞧。” “岂不是拿人命开玩笑,”舞马冷哼一声:“神旨幻境的机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便是不要了,也得保他平安出去。” 那兵士听了他的话,仿佛一块儿大石头落了地,任是院子里有数不清的骷髅怪物看着自己,心中竟然也不慌了,对着舞马连声道谢。 “谢我做什么,是我欠你的。” 舞马说罢,背着兵士往寺院大门行去。 青霞站在原地,发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半晌,看了看北边幽幽深深的大殿,又看了看自家身侧,已经有两三个骷髅和尚走近,挥臂抓向她的胸口。 让这怪物沾到身子可就完蛋了。 她一剑斩开骷髅爪子,懊恼地叹了口气,转身追向舞马身后。 舞马人已冲进了寺院门洞里。 四周的骷髅和尚见他跑的迅疾如风一般,一个个急哄哄地扑了上来,便是森白的爪子漫天乱扬。 舞马也不敢叫它们沾上身子,手中剑挥动不停,将骷髅和尚一个个劈开。 他原先自然从未学过剑法,但搏斗术绝对精通,军刀使的也很好,便把宝剑当作军刀来使,一招一式虽是怪异,但管用极了,任是骷髅和尚累得层层叠叠也近不了身子。 眨眼间人便冲到了大门口,抬脚奋力一踹,竟似踢到了铁板上,脚痛的厉害,大门竟然纹丝不动。 “没用的,” 随在身后的青霞挥剑劈开一个骷髅和尚, “它既将你骗了进来,便不会叫你轻易出去。不如咱们一起去大殿里闯一闯,闯过幻景,自然也安全了。” 说着,一指舞马身后的兵士,“你若是不放心,他便由我来保护。若是少他半个指头,我便切掉自己的手;少了他的脑袋,我自裁便是。” 舞马道:“我信不过你。” 说着,手中剑劈不停,从一众骷髅和尚中间砍出一条通道,复向院中冲去。 待出了门洞,一剑将眼前的骷髅劈开,双腿微弹,轻轻一纵,便上了足有两丈高的门洞顶上。 紧随其后的青霞瞧见,心中便是一惊。暗想这么高的院墙,自己虽然也能上的去,但免不了借助蹬踏墙体的冲劲儿,可眼前的舞马身上背着一个大活人,脚不沾墙便上去了,自己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看他的神态姿势,似乎还大有余力,可见不管其神秘莫测的觉术手段,单论武之一道也是高深得很,再加上这人绝对是个顶聪明的,自己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时时刻刻全力应付。 舞马这边上了门洞高头,才发现上面也有几个骷髅和尚,挥着胳膊冲过来了。 他随手劈开骷髅,三两步便冲到门洞外墙边,正要一跃而下,心头忽然一揪,只觉得有莫大危险在前头。 当即定住身子,才算安心下来。 只看院墙外,乃是一片荒野,月光洒下,郎朗荡荡,无甚异样。 一个骷髅和尚朝他扑过来,他稍作思量,侧身避过,顺势一脚将骷髅踢向院墙外面。 骷髅飞到半空中,眼看要出去了,忽有一道透明光幕晃了一下,那骷髅触之即碎,化成齑粉,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身后不远处,青霞匆匆赶过来,看见这幅情形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庆幸不是自己先到的此处,要不然凭这禁制如此隐秘,结果实难想象。 正要劝舞马和自己返去大殿里冲幻境,忽然瞧向他的背上,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好罢,我知道我的断开的地方不太好。今天就啥都不说了。 感谢夏雨初至。 第二十八章 取走你性命 听见青霞的惊叫声,舞马赶忙回头。 只见自己的背上,兵士自肩膀断处露出了森森白骨。 那白骨又像是吃人的沙漠,顺着肩膀往上不停蔓延骨化。 只不一会儿,小半截脖子已露出煞白的骨头好在,先前舞马斩断那条胳膊,骨化根源已然切掉,似乎也延缓了其他部位被沾染的速度。 兵士也往自家肩膀瞧去,方低下脑袋,当即张大了嘴, “啊” 竟是吓得浑身直哆嗦,连句整话都讲不出来。 青霞一旁看着,心里直发毛,冲舞马喊道:“快把他丢掉!” 那兵士听了,直以为他要扔下自己,身子吓得更软了。 却听舞马说:“别慌,还有的救。” 兵士听了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似股暖风送进心里,立时镇定下来。再看自己露出的花花白骨,也不是十分害怕了。心中暗道: “这白骨眼瞧着跟瘟疫一般,旦要沾染了便算是砍掉胳膊腿脚也无用。院子里这些骷髅和尚,就是如此,才会变成这幅模样的。罢了,我今日铁定命丧得此处,舞郎君是大好人一个,怎么也不能连累他。” 便一声不吭,挣扎着要从舞马背上下来。 岂料的舞马大手比铁闸还牢固,任他使尽浑身的力气,也动不得分毫。 急忙忙说道:“舞郎君,快松手,小心沾了这骨头。” 舞马想了想,便将他放下来。 那兵士如愿落了地,双脚踩在屋顶的一瞬,便知道自己这条命就算是完了蛋。心头一凄,正想交代舞马给家中妻儿带个话。 却见舞马抓着他的胳膊侧了个身,旋而又背在了身上。 这般一背,方才那露白骨的肩膀处,正是朝着上面,一时之间也挨不着舞马的身子了。 “您这又是何苦” 兵士当下明白他的用意,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我指定是不成了,没得连累您!” 舞马道:“我敢背你,就能带你出去。” 远处青霞眼见舞马放下兵士,才安下心来,却见他又将兵士背了起来,心头一揪,想这种烂好人多半都会死得很早很痛快,这怎么能成。 便往前一步,拦住舞马的去路,“逞能什么。叫骨头沾上,神仙也救不回来。” “那就不叫它沾。” “你看看这满院子的和尚,哪一个你能救得了?” 见舞马全不搭理自己,又与那兵士道:“舞郎君愿意背你是你的福分,只是你自己怎么好意思?” 那兵士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凄道:“姑娘你行行好,将我一剑捅死罢。” 舞马眉头一皱,只冲着青霞道:“闪开。” 青霞不动。 舞马也不废话,当先一剑朝着她胸口挥去。 青霞本想扬剑作挡,哪料得这一剑挥过来,夹的烈风就刮的人脸上生疼。 她惊骇之下,连忙往一旁退去,心中只道这一击夹带的绝不是武功内力,怎么会有这等骇人的威能。 舞马一步趟过了她,便要纵身往院中跳去。 青霞眼瞧见他将后背露给自己,背上的兵士也冲着她使眼色。 青霞心头一动,敛住气息,提剑正要砍掉那兵士的脑袋。 舞马忽地转过头来,冷电般的眼神射过来,蕴着尽是杀气,吓的她浑身僵了一下,剑锋定在半空,一寸也不敢往前挥。 舞马这才转过头,一纵而下。 青霞看着他的身形如电如鹰,心中滋味难言,只觉这个男子和密室之中,和她这几日打交道的舞郎君,完全是两个人。 此刻,院子里面尽是密密麻麻的骷髅和尚,连个清净的落脚之处都没有。 舞马隔空一剑,便在骷髅群中割开一道口子。 待他落了地,遮天蔽日的骷髅扑了上来,舞马浑然不惧,挥着手中宝剑,一道道剑风刮出去,骷髅和尚成片的起飞。 青霞看了看下面的情形,盘算不管怎么说,舞马也是要去大殿里找生路的,这正合自家心意,便使轻功遥遥一跃,几步空踏,到了舞马身后。 舞马一通砍劈,硬生生在骷髅群中斩开了一条通道,三人自通道而入,很快便杀到了大殿门口。 临进门前,青霞正要探步,却见舞马忽地挥剑向前,剑气似海浪一般涌了进去。 再一抬头,看见一个身着大红袈裟的骷髅,不知何时忽然出现在大殿门口,眼睛里冒着蓝幽幽的鬼火。 青霞只瞧了它一眼,便似被摄住了魂,一动也不能动弹。 旁边一个骷髅和尚伸爪向她抓过来,她仿佛被浇了一大桶冰水,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只道壮志未酬,这回全完了 忽然,从另一边伸过来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猛地一拉。 她的身子往后一偏,堪堪躲过了骷髅和尚的爪子,只差一毫便要碰上,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瞧舞马挥出去的剑气,端正撞在那身着大红袈裟的骷髅身上,将它一击轰入大殿之中。 青霞看不到它摄人心魄的鬼火眼睛,身子这才由得自己使唤。 转身正要和舞马道谢,低头一瞧,抓着自己肩膀的人,正是那个兵士。 一旁舞马扭头瞧了过来,眼中尽是嘲讽之色。 “该死的臭和尚!” 她又羞又愤,转手几剑,朝着身边几个骷髅重重砍去,砍的骷髅头滚地,骨架断裂,仍是不解气。 舞马指着身后兵士,与她说道:“那大红袈裟不简单,待会儿我往里面冲,你在身后护着他。 若是他少了半根手指头,我便是拼着头顶悬刀砍下来,也要取走你的性命!” 感谢眼望四野心无苟且两千打赏。 感谢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 求推荐票,求投资人。 第二十九章 活人化白骨 舞马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盯着青霞,瞧的她心口发闷。 那兵士忙道:“这怎么使得,我这条烂命” 青霞这才回过神来,心想这个王八蛋可真是没良心,他能寻到神旨幻境,凭的全不是自己,怎么不见得半点感激,反倒冷眼冷语跟个刽子手一般。 被舞马拿话一激,她也着了气,冷声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用你说我自会护着的。倒是方才某些冷眼旁观的人,这仇我记下来了,你等瞧罢。” 舞马道:“你可得早些下手。” 说着,剑风开道,人是如豹一般冲进大殿里面。青霞不敢怠慢,匆匆跟了上去。 一进殿中,凛厉的阴风更盛一层,渗入骨头里,叫她浑身难受。 举目四瞧,大殿里满满的皆是骷髅和尚,身材还比院子里的那些高大强壮的多,手中各拿着刀剑棍棒,将三人转圈围了起来。 再往远瞧,先前那个穿着大红袈裟的骷髅方丈眼中蓝火闪动,望向这方,手中指指点点,似乎在操控殿里的骷髅。 青霞哪敢再看那双鬼眼,目光一触便避开来,重新观瞧围着三人的骷髅圈 它们步伐交错、队列变化,兜着圈子移形换位,搅得人头晕眼花,颇有些门道,任是谁也想不到死掉的和尚也会布置阵法的。 骷髅圈东南西北四方各站着一个手持金色锡杖的大个骷髅,身上的气势远胜过周遭同类,也瞅的人心慌慌。 “这可不大妙啊。” 青霞瞧向舞马背着的兵士,他身上一小半已化作骷髅,脸上自鼻子往下,斜了一半的白骨,半张煞白的脸,瞧起来比那些真骷髅还要吓人。 “姓舞的要抓紧了,”青霞说道:“要不然我家救命恩人撑不住的。” 不待舞马答话,那四个持杖骷髅先动了,齐齐朝着三人挥杖砸来。 舞马挥剑迎上。 青霞定睛一看,发现那锡杖挥动而来光泽由金化白,竟然变成了骨头做的。 “姓舞的小心,”她忙说道:“叫这锡杖沾上身子,恐怕也要完蛋。” 舞马不敢大意,持剑晃了一圈,剑锋荡气,将四把锡杖一并挡掉。 再要挥剑反击,却见手中之剑尖头一暗,眼睁睁的便化作了白骨材质的模样。 自剑锋往下,白骨接连沾染,一片捱着一片,闪电般向剑柄蔓了上来。 “快丢掉!”青霞呼道。 不待她开口,舞马已经把手中剑掷了出去。 剑锋所向正是朝着远处身着大红袈裟的骷髅方丈。 舞马的剑没了,骷髅不能沾身,骨杖也碰不得,这个神旨幻景危险度可真有些离谱 青霞正琢磨着是不是叫舞马先撤出大殿再做打算。 “接着,” 舞马却把那兵士朝她扔了过来,“记着你说的话。” 说罢,双腿微曲,猛地一弹,竟是像箭矢一般,跟在先前掷出去那剑之后冲向前方 青霞瞧出来了,他竟是想快刀斩乱麻,直取那大红袈裟的骷髅方丈。 这一跃直如清水坠入油锅,大殿里的骷髅和尚一下子炸开了,朝着舞马的方向蜂拥而去。 只见那锡杖、那刀剑、那棍棒、那白骨爪子齐齐朝舞马招呼过去,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根本无可闪避。 而他先前掷出去的那宝剑,在一片混乱之中,接连乱撞烂几个骷髅和尚,也碎成了骨头渣子。 青霞看着浑身直掉鸡皮疙瘩,心想舞马手中没有了兵器,这回只怕真的要完蛋。 举头四望,四周骷髅全都围向了他,自己的身边倒是清净利落了,正好趁此机会逃出大殿,说不定还有生路。 转念又想,若是舞马死在这里,单凭自己一个落到这数不清的骷髅群里,四处又有禁制隔断,恐怕也不得善了。 咬了咬牙,冲着舞马大喝一声,“姓舞的你拿着。” 一挥胳膊,便将手中剑朝着舞马扔了过去。 那剑脱了她的手,似流光一般,穿过密密麻麻的骷髅骨架,端正刺到舞马身后。 “来得好!” 舞马头也不回一侧身,将宝剑剑锋让到身前。 一伸手,正要将剑柄拿在手中,忽然自一旁斜伸出一个锡杖,砸向舞马的手。 舞马反手一道掌风隔空劈开锡杖,另一个锡杖却从斜后方突杀而至。 舞马急侧避过,锡杖端正撞在了剑柄之上。 方一触,那剑柄便迅速骨化,自底端往剑锋白煞煞地窜过去。 青霞看见了,只道糟糕最后一把兵器也没了。 却见舞马往前一探胳膊,反朝着剑锋用力一抓,竟是以剑锋为剑柄,把剑倒拿在了手中。 那剑刃着实锋利,舞马的掌心瞬间被划破,鲜血流了满手,仿佛从大红染缸里泡过。 舞马也顾不得理会手上伤口,持剑挥柄朝着四周猛地旋挡一圈,将身边几个骷髅和尚通通击退了去。 但手中宝剑的骨化之势着实迅疾,这般一耽搁,白骨已由剑柄向剑锋窜了上来,眼看要沾在舞马的手上。 他便将那剑狠狠一甩,携着一股厉风又朝着骷髅方丈掷去,人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那骷髅方丈一双幽蓝鬼眼早就瞧着他,忽然一抬手臂,迅速伸的老长,只一眨眼便探到了舞马的胸口。 舞马沉肩避过。那手臂便一斜荡,扫向他的肩膀。舞马急仰上身,手臂擦着他的脸庞横过去。紧接着又止住去势,往舞马下半身招呼去。舞马双腿蹬地,腾跃而起,堪堪避过。 这一招接着一招,来势迅疾,舞马又不敢让它沾着身子,只得连连作闪,两下一耽搁,四周的骷髅和尚重新围了过来。 便瞧见白骨堆堆,鬼火森森,密密麻麻一大圈,只一瞬间便瞧不见舞马的身影。 青霞看得头皮发麻,心想姓舞的瞎逞能,这回真的死翘翘了,自己要想活命可得再做打算。 边想边往后退,再看自己手中抓着的兵士,已经是一大半身子变作白骨,鼻子也已骨化,眼睛只剩了一只,安祥看着自己,似乎在说:姑娘你快走罢。 青霞暗道,明知是救不活的人还要冒着性命危险去救,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她原以为姓舞的是个顶聪明的,没想到却是傻子中的极品。如今这般轻易地死掉,真是太便宜了。 再回头一瞧,舞马那边骷髅已堆积成山,骨头连着骨头,兵器连着兵器,扬刀挥棒,甚是骇人。 待舞马便成了骨头,若是这些骷髅统统来找青霞,她决计对付不了的。 便强拖着那兵士,往门口匆匆跑去了。边跑边想,我既答应姓舞的护住他,那便不妨撑到他全变作白骨,便是说话算话了。 方行到门口,忽听骨头堆里传出一声清亮高喝。 她心头一喜,连忙转身瞧去,只见一股巨大的气浪暴冲而起,小山般骷髅堆一散而开,舞马从骨堆之中一跃而出。 “有戏啊!” 她便转身往回返,还没走几步,心头却已直坠谷底只见一片遮天蔽日的骷髅堆中,舞马右臂已化作了白骨 感谢东窗竹。 第三十章 一片荒凉地满夜寥寥星幻景终了 看见舞马右臂化为白骨的那一刻,青霞僵在了原地,却道这才是空空欢喜一场,真真是没得救了。 再看舞马胳膊上,骨化之势并不迅疾。 似乎是他使了什么厉害门道,可以稍稍压制骨化,但那白骨反反复复往上蔓延,越压制越凶猛,几番纠缠到底还是冲了上去。 便是如此,舞马脸上仍无半点惧色,借着周众骷髅被冲开的当口,又朝着骷髅方丈决然冲了过去。 那方丈干枯手臂一挥,再次变长,闪电抓至舞马眼前。 这一回,舞马再无丝毫躲避之意,直冲冲挺身而上,举起那已经骨化的右臂,与骷髅方丈当正对在了一处。 “轰!” 一声裂响罢了,舞马骨化的右手奋力一握,一把抓住了方丈的骨爪。 接着,猛地一拉,借力冲到方丈身前。 方丈忙把另一只骨臂挥过来,舞马左手迎了上去又是一把抓住,旋而两只手通通失去了血肉,变作了白骨。 骨化之势由两臂往中间迅速蔓延,眼看着整个人都要变成一尊骷髅。 青霞先是一声惊呼,接着却是眼眸一亮,心想这才是个胆大包天的啊,叫他这般莽莽一冲,还真拼出了一线转机。 胜负只在这一瞬,只要抓住了就能彻底翻盘,便把兵士放下,脚下连连蹬地,溜边儿往那方丈身旁摸去。 方走了几步,眼看要冲过去,眼前忽地白光一闪,一个白骨锡杖冲着她脑袋横劈而来。 她手上全无兵器,更不敢空手去接,只好倒翻跟头避过。 那高大骷髅挥着锡杖顺势再劈过来,她不敢耽搁时间,当下抓着自家裙子下摆,猛地一扯,便是揪下一大块布条,往那迎面砸来的锡杖顶头横着一拦,两下一绕,缠了个死节,发力再抽,竟把锡杖从高大骷髅手中抢了过来。 便在这一众森然的骷髅堆中,她光着两条腿,赤着一双足,手缠紫裙布,甩动白骨杖,强往骷髅方丈那里攻去。 没走几步,紫裙布竟也骨化了去,她不敢触之分毫,裹着白骨杖一并朝骷髅方丈那处丢了出去。 哪料得东西方一脱手,便被先前丢杖的高大骷髅凌空夺了去。 紧接着,另外三个高大骷髅也盯上了她,上下两个白骨锡杖交错一汇,她腾跃半空躲避,当正被两只骷髅大手抓住了一双光溜溜的腿。 虽是匆匆鼓动内力,将骷髅大手一震而开,人也迅速窜出合围圈,但究竟被触到了 两条腿自中间膝盖处化为白骨,飞速向两边蔓延。 她看着自己一双骨腿,心里又渗又慌。 最可怕的是,这种骨化不痛不痒,却真真实实,好像腿骨浸透在冰水里,阴森森的冷气往骨肉相连之处灌去。 那冷风渗进去一点,血肉就骨化多一点。 驭着内力去扛,那阴风竟能将内力一并噬掉,根本无可阻拦。也不知姓舞的怎个厉害,竟然有办法和那阴风相抗,将骨化之势抵挡个一二。 又想自己真是胡乱瞎冲动,竟敢跟舞马这种莽夫合作,他是个不要命的,自己还想好好活着呢。 可如今到了这当口,退路已然没有,只剩跟那骷髅方丈决死。 她不敢耽搁片刻,落地便又朝着方丈奔去,方跑了两步,便听见关节处咯吱咯吱响,又僵又硬,极不灵活,速度较先前差了许多。 更恨先前那高大骷髅因为被她抢走了白骨锡杖,专来盯上了她,领着另外一个高大骷髅,把去路堵了个死。 眼瞅着打是打不过,碰也不敢碰,冲又冲不出去,急的团团转。 “罢了,我这命也送了去!” 正以为万事要皆休,却瞧见远处舞马和骷髅方丈骨掌交接处,忽然自舞马掌心骤起一道黑色旋风,旋即脱手而出。 那旋风触在方丈的身上,方丈便是浑身一僵,紧接着身子开始剧烈抖动。 下一瞬,黑色旋风骤然胀大,将骷髅方丈整个罩住,蓝色幽火的眼睛也化作赤红,隐隐露出些癫狂。 舞马面上一闪狠厉之色,青筋暴起,两个白骨爪骤然用力,往前强扣,竟硬生生将那方丈一对骨手齐齐折断。 只听嘎嘣一声脆响,落在青霞耳中,直如天籁之音。 心头只道:“好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汉子!” 那脆响余音还未了去,又听舞马高喝一声,趁机欺身向前,钻进黑旋风里,一把抓住方丈的袈裟,猛地扯了下来 袈裟撕下来的一瞬间,一道亮红波纹自其间一荡而出,散向四面八方。 波纹过处,那方丈立时瘫倒在地,所有的骷髅都散了架,齐齐化成灰烬,在昏黄的光景中飘荡着。 接着,整座观音庙震动起来,旋而天翻地覆,殿宇崩塌,眼前诸般幻景扭曲幻灭。 一道白光自其中直射出来,驻留于青霞头顶之上,化作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光球。 只见朗月当空,银光遍洒,一片荒凉地,满夜寥寥星。 青霞发愣地看着四周,继而觉得下面传来一阵暖和气息。 低头一看,两条腿上,原本自大腿根处往下都已经变成了花白骨头,此刻却有一股暖流下涌,所过之处,血肉飞快生了出来。 那新生的肌肤还比从前要白净许多。用手摸上去娇嫩洁滑,好似在摸新生不久的婴孩儿。 只是随着血肉再生,也从自家身体里抽走了些许精气神,让人不自觉感到有些困倦。 再看身旁,舞马骨化的双臂也生出了新肉,恢复的速度还要比自己快了许多。 先前领路那兵士浑身都变做了骷髅,只剩了头盖骨上指尖大的一点点皮发,一时间也无复原的迹象。 “唉,倒是冤的很。” 青霞本以为他指定不成了,未曾想过了一会儿,竟自头顶幸存的皮发处缓缓往四周生出些崭新的肌肤血肉来。 那血肉越生越快,很快整个脑袋就恢复了从前的样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里,血肉层层往下长,整个身子俱是复原了,只是被砍掉的手臂再也没有办法长出来。 青霞不禁在想:要是舞马那时没有砍断他的手臂,此刻他就不会变成残废。 可如果不砍断他的手臂,根源不除,骨化的速度便会很快,他就不可能撑到现在还能保留一小块头皮。没有这一小块儿头皮,他多半就会和那些骷髅和尚一般化为尘埃吧。 所谓舍得,有了断臂之舍,才有了活命之得。不知姓舞的莽夫是不是早就看透了。 那兵士虽说浑身变作了骷髅,但似乎意识一直清醒着,自打脑袋恢复了以后,便张大了嘴,惊讶望着自己的身体。 待他浑身血肉恢复了,连忙爬起身来,朝着舞马不住地磕头, “多谢舞郎君!多谢舞郎君!多谢多谢”说着,一抬头,脑袋上磕破流了血。 想来这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满肚子都是感激的话,到了嘴边就只剩谢啊,郎君啊,哆哆嗦嗦的。 舞马连忙去扶他。那兵士不想起,怎防的舞马力气忒是个大,一下子就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舞马说:“谢什么,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来这里,便也不会”眼看着那断臂处。 “是我害怕,才跟着你们进了院子,”那兵士忙说道:“干舞郎君何故?我虽然是个糙汉子,但也是个明事理的。我晓得,众人脸上皆盖着一副好面孔,安好之时,大家都过得去,谁也看不出好坏。只有逢着了绝难险境,才能见真章。舞郎君您是大好人、大善人,又是大英雄大豪侠,我一辈子都记着您的好。” 那兵士说完,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唠叨了,忙又说道:“舞郎君莫怪我嘴多,也不知怎么的,那寺庙毁灭之时,我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脑子里不禁就冒出了这些子没用的东西。” 舞马笑了笑,与他说了些宽抚的话。那兵士与他回话,又感叹今日离奇的遭遇。 青霞听的耳朵烫红,余光去瞄舞马的脸。旦见明月银光撒上去,一半清朗一半晦暗,只觉得愈发看不透了。 青霞仔细品着那兵士说的话,回想今日的所经所历,明着是光鲜亮丽的观音寺,里面却都是些骷髅和尚。 那些和尚乍一看也是慈眉善目的,谁料得转眼就变成吃人的骷髅。 这便是人皮裹骷髅,面皮包毒馅儿,不正合了那兵士所言世人脸上皆盖着一副好面孔么。 青霞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心内起了些波澜,想着若是能继续探究下去,说不定真能帮着自己有所堪悟,摸出生平头一个觉术来。但原地苦思半晌,大概是太过刻意去感悟,反而将那感觉丢了去。 再望四下,寺庙小山都不见了,只有三个人,六目相对,旷野空空,心也空空。 唯有那领路兵士一条飘飘荡荡悬着的袖子,提醒着青霞方才所经历的,绝不是一场幻梦。 在她头顶上,先前那道寓意神旨幻景的青灯虚影已彻底消失不见,只剩幻景毁灭时给她换做了一个白色光球,也不知有何用处。 而舞马呢,也望着自家的头顶上方,亦是浮着一个透明光球。 光球里面,隐隐蕴着一座青青小山,山腰处卧着一座栩栩如生的寺院 感谢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 (第二卷完)第三十一章 初探观音院 此时入夜已深,青霞和那兵士俱是困倦的不得了。 和舞马商量一番,先是将那兵士送回了晋阳家中。 他妻子见到丈夫这般模样,自不免哭哭啼啼一番。待兵士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了,那妇人倒是个识大体的,绝口不提断臂之事,只谢舞马和青霞救命大恩。 兵士既断掉手臂,自然不得继续从军了。 舞马便叫他歇息一晚,明日来找自己,打算叫刘静给他安排个得力的养家生计。 刘静先前给舞马身上备了些钱币,原是用来防备不测的,正好全留在了兵士家中。 两人夜半辞别兵士家,径直往觉醒塔返去。 这般折腾一日,总算是把舞马的神旨幻景终结了。 青霞头顶的青灯虚影既已消散,神旨机缘只得错过。 至于头顶上的白色光球,青霞试着将神识注入其中,只是受了些许滋润,并无旁的收获,想来还是得先回觉醒塔,看看刘静有什么见解。 她跟在舞马身后,看着前面潇潇洒洒、浑不当事的身影,想起今日在观音寺幻景之中受的委屈,愈发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便大步迈前,与舞马并肩往前走,“舞郎君今日真是莽到家了。” 舞马不答话。 “那殿里的骷髅和尚何等厉害,”青霞道:“你怎么楞冲冲就杀进去了?换做是我,还有更好的法子。” “哦?” “再简单不过我先进去,或者你先进去,另一人就在大殿门口埋伏。 进了大殿,也不必跟他们蛮干,只要想办法把那骷髅方丈引到院子里来待它一出殿门,咱们便抢了它的袈裟。 舞郎君你本领这般高强,兜个圈子哄骗一堆骷髅,还不是顺手做成的事情。” “那兵士呢。”舞马道。 “嗯?” “他等不住的。” “呃” 青霞大概听懂舞马的意思了。倘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总是有可能成不了。若耽搁了时间,到最后还是得强冲进大殿里,那兵士便撑不到最后。 “好哇,他的命是命,我的便不是,” 青霞当即往前迈了一步,拦在舞马身前,秀眉一竖, “我落难时,你袖手旁观。你不要命闯大殿,还逼我冒死来护他。到最后我为了救你,差点送掉命,你连一句好话都没有。” “你是为了救自己。” 舞马往她身侧一迈,大步走过去了,浑作眼前没有她这个人。 青霞楞了一下,很快追了上去, “是我就是自私自利,我就是想活命,你不想么?” 舞马忽然定住身子,扭头瞧向青霞,目光直射她的眼睛, “我想活,” 舞马说话的时候背着月光,脸上便是黑漆漆一团,青霞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比谁都想。 所以田德平杀不死我,你也不行你今天很聪明,也最好永远都这么聪明。” 青霞身子一滞,脸色难看起来,正想说什么。 “我比谁都想活,” 舞马往前迈一步,逼近她,“所以我更知道他有多想活下来,我今日不过随手救下一条命,这条命好端端地回到家,就能救活一家子,没有比这更值当的。” 这能是随手吗。青霞惊掉。这都把老命拼上了。 她顶住舞马的注视,脖子一昂,“那我呢?” “我不在乎,”舞马身子往前倾,更靠近她了,一张脸却彻底融进黑夜里,“你死在这里最好。” 说着,转过身,兀自往前去了。 青霞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怒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吗你砍了他的胳膊。我要是他,就恨你一辈子。” 舞马人已走远了,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可她真正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呢。 舞马走了一会儿,忽然把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后扔,端正落在了她的手上。 “什么意思。”她说道。 “把腿裹上。” “怕我着凉么。” “有伤风化。” 青霞忽然笑了,一扫之前的阴霾,抱着舞马的衣服蹦蹦跳跳跑到他身前,她踢腿,跳跃,故意把白晃晃的细长大腿亮在他眼前,“好看不好看?” 舞马却不答话了,目不斜视往前走。 青霞笑嘻嘻地绕在他身旁,“话说我的神旨机缘因为帮你错过了,这笔账怎么算呢。” 舞马面无表情,说是她自找的。 青霞与他纠缠许久,也没拿到对方半句谢话,更没什么日后必有回报之类的承诺。 却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反倒很踏实了,总觉得有了这一遭观音寺幻境之行,姓舞的对自己多少有点不大一样了。 她到底把舞马的衣衫裹在了腿上,感觉到一阵阵的暖和。 她一路走,一路观瞧舞马的脸,月光总能铺满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明晃晃的,再清楚不过。 舞马则目视前方,看着夜色中的远方。 他心里想的呢,全是头顶上蕴着寺庙的光球,想着抓紧回觉醒塔罢,看看它有什么用。 第二卷,初探观音院完 几个回答 其实第二卷没什么可以总结的。 这是不到两万字的小短篇。 顶多算是主体故事的前奏,预告片。 比如观音院的短暂剧情,其实很明显是为后面的故事在铺垫。 不过,正好这段时间有很多读者的疑问或者质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并答复好了。 第一,关于第二卷的含金量问题 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世界观分散再分散,分成很多零散的部分,让这些信息出现在它们必须出现的地方,一点都不累赘。这个很难,我努力做到。 今天有读者在评论区说,第一卷写的还不错,第二卷太烂了,连第一卷的十分之一水平都不到。 我个人觉得这两卷是没法儿一起讲的。第一卷基本上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第二卷呢,正如前面所说,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前奏,一次铺垫,但是相对的,它也完成了一个小高潮,小高潮之后还有略微值得一品的小余韵。 舞马和青霞之间的关系微妙又敌对,这将伴随着这本书。所以也是整本书感情线索的铺垫。 所以,我觉得这部分内容,虽然不够完整,但是有道理作为单独的一卷存在。 就是这样。 第二,关于这一卷最后一章的标题 我原来写的标题是好看不好看。 用这个标题,主要是为了呼应章里面,青霞对舞马说的那句话。 结果有一位读者到评论区说,我这个标题的意思是问大家我写的怎么样。 搞得我好像非常自恋臭屁的样子。我觉得这我真的特别冤枉。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提醒,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层。 按照我的个性,如果要臭屁,我的标题应该是,特么的这一卷真好看。 第三,回到这一卷本身 大多数是世界观的层层引入,这个不多讲了。 我自己满意的部分是通过观音院里面,舞马的表现,舞马的个性。 我希望自己塑造一个很有主见,很有个性,很主动,很有本事,永远不畏艰难险阻的舞马。 至少,我觉得在观音院中身处险境的时候,舞马做到了。 就讲这么多吧。 今天,有点事耽搁了。 保证能有一章番外。 第三卷的第一章写出来了,但不是很满意,还在修改,希望能按时发出来吧。 第三十二章 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舞马和青霞在明朦月色中回到大唐塔的时候,刘静正蹲在大殿门口,眼巴巴瞧着这边。 相互问了情况,他和宇剑雪早就回来了。 两个人满跑一天,却是毫无收获。头顶虚影一散,便知道机缘既然错过就无可挽回,径直回了觉醒塔。 眼见舞马和青霞久久不归,刘静猜二人已经得了机缘。 他是又好奇又眼红,干脆不回家了,把宇剑雪也强留下来。师徒两个就在觉醒塔里面,边观瞧塔中构造,边等着舞马回来。 待问清楚舞马进入观音寺幻境的来龙去脉,刘静便想着自己的神旨幻景是一片火烧纸,难不成应该去坟地里试一试。而自己却去寻了那跳大神的巫女,把黄纸快烧完了也是白搭,根本是方向性的错误。总归,这次是不成了。 舞马专门和刘静说了领路兵士的事情。刘静琢磨一番,哪里也没个合适的活计,便想到舞马家中尚缺个管事的,不如叫那兵士先去试试。 至于舞马和青霞头顶上的光球,刘静站在塔外面是看不见的,看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而舞马和青霞也看不到彼此头顶的光球。 但是到了大唐塔殿内,大家便都可以瞧见了。 “这玩意儿” 刘静瞧着舞马头顶老半天,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那就更不知道有什么用了。 舞马干脆走到自己的本命书雕前面,方站定了,便从书雕上射出一道光,将光球吸了过去,飘在了书雕正上方。 紧接着自光球之中,散出一道吸力,向舞马一卷而来。 他只觉得脑袋一发昏,眼前一黑,便陷入天翻地覆之中。 待一切平静下来,舞马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间四壁点灯、宽敞亮堂的禅房之内。 檀香幽幽,墙悬禅语,蒲团木鱼,青灯佛像。 不远处案几便,站着几个灰衣僧人,围着中间一个华服老僧。 老僧头上戴着一顶金灿灿方帽,方帽中间缀了一颗亮晶晶的猫眼石,身上衣衫锦绒华美,一对僧鞋点缀青青黄黄的宝石,手持一根拄杖,顶端镶嵌一颗硕大透亮的珠子。 舞马看了,忍不住暗道:“好有钱的和尚。” 奇的是,正要看这老僧的面庞,却怎样也看不清楚,仿佛被一团灰雾笼罩住了。 又见他手中抱着什么东西正嚎啕大哭。 四周小僧围着身边不知所措。 一个小僧说道:“师公哭什么啊。” 舞马听的不大清楚,正想凑过去瞧瞧。 方迈出半步,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禅房立时震动个不停,诸般幻景随之而灭。 紧接着,好像有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身子,直往天空飞去,地面的景色便入眼帘,只见一间华美气派的院落从近渐远,看那浮图塔、那钟鼓楼、那桧柏松林、那红雾彩霞,不正是先前观音院的模样么。 只是院门口那副对联“上刹祗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就在舞马眼看着下,晃晃而动,接着白光一闪,换做了“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横梁上观音院三字也变作了骷髅院。 舞马心中便想:这观音院里面都是骷髅,叫骷髅院才算贴切了。它先前用观音院障人耳目,想来是为了将人骗进去,才好使坏。 随着舞马越飞越高,整座寺院由大变小,浮图塔、钟鼓楼、桧柏松林都缩成了拳头大的一团,倒是寺院所卧那山一派大好风景通通显了出来。 正不知所谓地观赏着,忽地巨手一松,舞马从天空中直往下坠,眼看着要一头栽下去,双脚却不知如何凭空踩到大地上。 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大殿之中,雕像就在眼前。 心里正琢磨着方才那场景好眼熟的,具体是哪一出得细细思量,但肯定和西游记黑熊怪一回有干系,那老僧八成就是观音寺院主。 也不知这光球有意让自己看到这一幕,到底是何目的。 正琢磨着,自光球之中又射出一道红光,径直钻入他识海图鉴之中,旋即化作一袭大红袈裟,飘飘荡荡入了熊怪图中,与熊怪身上披着的那件袈裟合二为一了。 合体瞬间,原本是黑白两色的袈裟变成了鲜艳大红。 袈裟一侧空白上,多了一行小字,便是:三宝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尽评论。 正不知所已时,袈裟袍上一角又出现四个字袈裟暗面。 舞马当即想到黑缨枪上狂躁之风四个字,便驭着灰雾铺满袈裟暗面每一个笔画。 下一瞬,熊怪身上那袈裟幻化出一道虚影,轻轻笼罩在灰雾之上。 当即,舞马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灰蒙蒙的。 耳边则响起喃喃梦呓之语: 黑风神拥有一件锦襕袈裟的劣质复制品,名为月之袈裟。 因为材质的差异让月之袈裟产生了与锦襕袈裟完全不同的魔幻之力。 当月亮升到天空上,哪怕只露出一个犄角,月之袈裟覆盖之域都将成为袈裟暗面,暗面中的物事将消失在绝大多数人的视线之内 感谢小李之年千币打赏。 感谢水仙骑士。 第三十三章 【袈裟暗面】和【骷髅院幻景光球】 舞马且听着梦呓之语,看那袈裟颜色变幻。 心中暗道:“我先前猜测果然不差。图鉴中这些物事的利用程度,便是由颜色来决定的。这袈裟从黑白变成了彩色,便能从中提取觉术。 只不过,如何让它们变成彩色,才是利用的关窍。 从这两天的经历来看,将熊怪图对应的田德平杀死,黑缨枪便能探索。 破解了骷髅寺的神旨幻景,夺下骷髅方丈身上的大红袈裟,熊怪的袈裟便能探索。 杀人和神旨,这已是两种方法。” 梦呓罢了,舞马从识海中脱离出来,瞧见刘静、宇剑雪、青霞皆是围在自己身边,目不转睛瞧着。 “看见啥了?”刘静忙问道。 舞马便说新得了一个觉术,又大抵将方才在骷髅院幻景光球中见到的情形说了一番。 听的刘静挠心挠肺的艳羡。青霞凑上来直表功,要舞马还她人情。 “快!”刘静说:“得了什么,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才好。” 舞马也有心试试这门觉术的威能,笑着点头答应了。 那袈裟暗面是要在月光之下才能管用的,四人便出了大唐塔,来到月光普照的清朗空地上。 刘静和宇剑雪站在不远处观瞧,舞马和青霞站在另一处,便作觉术实验的对象。 舞马将灰雾注入图鉴里袈裟暗面四个大字处。 旋即,袈裟似从图鉴中活过来一般,抖落一道裟袍虚影,飞离了熊怪图,似鸟儿般窜出舞马的身体,荡于夜空之中,旋即不停胀大。 舞马停止注入灰雾,那袈裟便不再胀大,似个帐篷一般朝他和青霞落了下来。 再看四周,一切都变作灰色的。灰天灰地,灰月灰云,灰塔灰人,仿若天神拿走了人间的颜色。 “这个厉害啊!” 刘静在远处观瞧,只见一道虚影闪过,紧接着,真如天上有神仙用手指点了一下,舞马和青霞一并消失不见了。 他连忙跑去舞马消失的地方,一通乱抓乱摸,也没摸着人。 便说道:“舞郎君,你还在这里吗。” 半晌听不见回话,却见一道红袍虚影一晃,舞马和青霞又出现在了眼前,虚影则钻入舞马头顶识海之中。 便听青霞白眼儿说道:“我们两个一直都在这里,就看见您的手晃来晃去,还专朝我身上招呼,扰的人眼晕晕的。” 宇剑雪道:“谁晓得他存了什么心思。” 刘静连声咳嗽,瞪了宇剑雪一眼,才说道:“诸位,这个袈裟暗面,可不是一般的隐身之法啊。” “怎么说来?” “寻常隐法,大抵都是障眼之术,看着不见,摸得却着,好得破解。这个袈裟暗面,看之不见,摸之不着,只怕是将整个人投置于虚空之中才能办得到,着实不好破解的。” 又问舞马:“不知郎君此术,使过一次,需多久才能恢复?” “恢复?”这次轮到舞马瞪大眼睛了。 叫刘静介绍一番,他才知道原来天底下的觉术并非随时想用便能用得了的,有两个驭使的先决条件。 其一,每个觉术驭使之时,都需要消耗或多或少的神识。所以,预留的神识一定要足够。 其二,大多数的觉术使完一次,便要陷入休眠之中,待过一段时间,才能再次驭使。便如刘静的灼身之火,驭使一次至少便要歇缓三四盏茶的功夫。 舞马听了他的话,这才想起自己在骷髅院幻境之中驭使狂躁之风的时候,黑缨枪上四个小字便消失不见了,约莫过了三盏茶的时间,才又出现在枪头之上。 这般一说,便是狂躁之风每使一次,须得休息三盏茶的。 舞马想了想,将灰雾沉入图鉴之中,只见袈裟暗面四个字,至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片刻 “怪了,我这觉术,” 看了半晌,舞马才与刘静道:“好像不用歇息的” 刘静骇然。 接下来的时间里,舞马便对袈裟暗面做了各般实验。最终的结论有五条: 第一,袈裟暗面果然是不必歇息的。 第二,唯有月亮露头的时候,袈裟暗面才有效果。 第三,藏身袈裟暗面之中,看外面的景色全部都是灰色。 第四,人可以藏在袈裟暗面之内移动,足迹却不会留在地面,非常适合偷袭逃生。 第五,注入的灰雾越多,袈裟暗面覆盖的范围就越大,撑到最大,竟可以容纳三十余人同时藏身其中。当然,挤是挤了点。 这些实验皆是舞马单独完成的。 实验的结果非常有趣。舞马打定主意,回到家里就把实验的过程全部记录在合集上。 实验的时候,刘静找了个借口,有意将宇剑雪和青霞带回大唐塔里面等候。舞马明白刘静的意思。 待舞马做完诸般实验,便又复还了塔中。 “可急死我了,”刘静连忙把他拉倒那书雕前面,指着上面凌空漂浮的幻景光球,“就等你啦。” 原来,三个人待在塔里自然闲不住的,便去研究青霞头顶那白色光球。 青霞学着舞马站在了自家青灯雕像前面,白色光球亦被摄到雕像上方悬着。 试着把神识注入进去,却并没什么特殊变化。 只是因为多了这个白球,青霞识海之中神识增益了不少。可惜她至今还没有领悟任何一招觉术,空有再多的神识也用不上。 白球已然探无可探,刘静当然把注意力转向舞马的骷髅院幻景光球。 又顾忌舞马的想法,不敢擅自试探,在塔里面踱步兜圈,总算将他盼了回来。 舞马便想,这个刘静年岁一大把,怎么还是个急性子,也怪不得正史里面给裴寂玩儿进套里面,最后死不瞑目。 至于舞马那幻景光球,四个人围在一起研究了一番,竟发现只要将神识探入光球,人便能钻入骷髅院幻景之中。 钻进去之后,原本灰飞烟灭的骷髅和尚竟然又活过来了。 发现了这个秘密,刘静自然大喜,围着那幻景光球转了好几圈子,想伸手去摸,又收了回来。末了,强要舞马带着三人又闯了一次幻境。 真进去后才切身体会这幻境当真危险,刘静和宇剑雪不慎之下,都着了道,身子一半皆化作白骨。 亏得舞马已熟悉幻境,闪转腾挪,一举夺下了方丈的大红袈裟,众人才全身而退。 待出了幻境,众人检视自家,却是一无所获。才晓得这幻境只有探险的功效,可以当作众人练功之地,也可以默契彼此的配合,却没有神旨机缘赐予的好处了。 刘静自然有些失望,但宇剑雪劝道:“今日总算开了张,舞郎君又为我们收了一处练功幻境,应该高兴才对。” 刘静笑道:“要是为师也能捞着一门觉术就更好了。” “您老人家平时少来打搅徒儿练功,徒儿早就捞着了。” “” 众人正研究着,忽见宇剑雪指着书雕高头说道:“你们看!” 却见骷髅院幻景光球上方,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三处黑漆漆的凹槽。 自书雕之中射出一道白光,光球倏地一动,当正嵌入了靠左边凹槽之中。 “再看那边。” 宇剑雪又指向青霞青灯雕像上方。 却见那边白色光球的上方,也多了三处凹槽,光球亦是嵌入左边凹糟之中,情形与这边相仿。 众人又是研究一番,到底没搞明白这凹槽究竟有何用处,便只能慢慢摸索了。 这般折腾一番,夜更深了。 该研究的都研究罢了,一时间也无新鲜事物,除了舞马之外,其余三人都有些困乏,便要回家歇息。 刘静便提议明日众人去自己家里做客,一番好酒好菜,庆贺今日大唐塔喜成,庆贺舞马为大唐塔淘来一件宝贝。 四人便往大殿外行去。 如此,各自散去。 舞马披着月光回到宅院,不知怎么的人却愈发精神了,全然没有半点困意 图鉴使用法则第一条:图鉴中物事的颜色决定可利用程度。彩色物事可以提取觉术。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大业十三年五月 第三十四章 崭新的神旨 舞马觉得自己的失眠状态很反常。 既不是过了睡觉点的那种暂时性失困,也不是因为收获一门新觉术而导致的精神性亢奋。 反倒更像是天生夜猫子的整晚好精神。 这当正好,他索性驭着灰雾,又把新得的袈裟暗面仔细研究了一番。 罢了,又将这次骷髅院幻境之旅和在大唐塔内对袈裟暗面所做各种实验,详细写入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在进行实验总结的时候,他写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面总有一种预感:骷髅院幻境只是一个开始。 就好像我面前立着一道门,一整个未知的世界藏在门后,而我只摸到了门把手” 完成记录之后,他依然毫无睡意。 便想起自己一直惦记的两件事,一个是完成青霞和青灯图的关联性研究实验。现在青霞困觉去了,实验就得等到白天再去做。 另一个是探索田德平留下来的两个眼珠子。 当即驭着灰雾把眼珠子里里外外摸索了一番,也没有什么收获,只能觉见一片死寂和消沉。 想了想,又寻出一沓白纸,穿针引线缝起来,在头一页写了随觉记三个字。 便是想着觉醒徒现世已有十三年,但听刘静讲,似乎至今还没有人专门记录期间发生的诡异诸事,自己有野史爱好,不如顺手记下来,留给后人去看,一定很有趣味。 他先将随觉记第一卷空了下来,便是留白好记录自己穿越前发生的奇异事件。这个且得细细打听询问,日后补齐。 至于第二卷,便是他穿越之后发生的事情。 开篇第一句便是: “大业十三年 夏,五月十五。 值晋阳起兵之际,觉徒先知舞马横空出世,天降金光,地起龙蛇,太原晃动,晋阳夜崩,如有神照,云云” 便是一顿迅笔如飞,将郡丞府血夜力挽狂澜,刘静三顾茅庐,大唐塔建成,骷髅院幻境力取袈裟诸事写了进去。 在郡丞府血夜后,专写了一句: “其时,觉术一道方兴十三载,无传道之士,无系统学科,先知暗立其志:开天地之学科,启觉徒之智慧,非惠及百世、流芳千古,不足以为大丈夫也。” 字迹越发潦草了,简直神鬼莫辨。 舞马写完,看了一遍又一遍,很是满意。 写完之后,距离天亮竟然还有半宿,干脆又跑到大唐塔,寻到自家本命书雕前,钻进骷髅院幻境光球之中,将新得的两门觉术好生熟悉一番,又把昔日尸怪群中搏斗拼杀的功夫拾了起来,跟一众骷髅和尚一直打到天亮从昨日经历来看,这些搏斗术日后大大用得上。 好一番过瘾之后,才退出幻境光球,离开大唐塔。 其时,旭日初生,金光遍洒,彩云在天,清风拂地。 舞马独自行在大道上,嗅着舒爽空气,听着银铃鸟鸣,看捧露花草,赏晋阳古城,眼前漫过的尽是些古色古香、意蕴深深的建筑、商铺、宅院和阁楼,只觉得恍若隔世,人生难得再一回。 心中又不免想道: “这一晚分秒不眠,我竟然还是这么精神,真是奇怪了。” 话说回来,这一晚上,他过得可真叫一个充实,竟然找到了大四年那年失恋分手后,一个人暑假在学校里,拼了一口气为考研做准备,没日没夜泡图书馆的滋味。 那个时候,他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要活成个好样给她看,心里面有些分手带来的伤神失落,又对未来充满自信和希望,无时不奋斗,不刻不奋斗,每天就是充实二字。 唉,这些都已化作云烟笑谈了。 而现在呢,他好像又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物事,找到了可以投入全部精力去奋斗、去拼搏、去努力的事情。一整个前所未见、神秘莫测,又无比浩大的世界在等着他探索呢。 他抬首向前,只觉得阳光灿烂,风景秀丽,生命美好,值得期待值得憧憬值得赞美。 他一路高高兴兴地走,赏风观景,看路上那些行人,小摊贩子,三教九流,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古人,跟电影、电视剧里那些穿着道具服,说着普通话,兜里还装着手机的演员从里到外都不一样。 人们也在看他,他们很少见到留着这般短头发的男人,莫不是从庙里面偷跑出来的吧,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街上的女人们也都在偷偷地瞧他,瞧他相貌堂堂,俊朗无匹,晋阳城里多少年以来,可没见过这么俊朗,又有男子汉气概的郎君了。天呐,他笑起来可真好看,散着耀目的光,就像刚升起来的太阳。 趁着清早的好空气,舞马甚至溜到郊外,拾起了上学时侯养成的习惯,找了一处湖水边哼着歌,晨跑了不知多少圈,出了一身汗,才回了宅院之中。 “什么时候起来的?” 一到院子里,便瞧见青霞顶着一双困倦的眼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自己,打着哈欠说道:“你不困?” “也是刚起。” 舞马说着,便在脑子里琢磨,关于青霞和青灯图实验是不是也该着手准备了。 “青霞。” “嗯?” “喜欢舞剑么。” “嗯。” “舞剑去吧,别管我了。” “今天不舒服。” 怎么会不舒服,昨天打骷髅的时候还挺精神。 转念一想,做实验的人向来应该不拘一格、随机应变。 既然青霞身体不舒服,便可以换个方向,改作关于青灯图像与青霞身体状态关联性的探索实验。 便叫青霞站在原处不动,正要往那青灯灯芯里面注入少量灰雾。 便在此时,忽然响起敲门声。 开了门,正是满脸喜色的刘静, “又出神旨了!你们俩赶紧跟我去瞧一瞧” 大业十三年 夏,五月十五。 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武牙郎将高君雅俱疑渊,遂于府设密室,引觉徒田德平筹置祭坛,欲待祈雨伏之。 田德平引深山隐士舞马为祭。 晋阳乡长刘世龙密告渊云:“威、君雅欲因晋祠祈雨,为不利。” 渊遂命李世民、晋阳副宫监裴寂、晋阳令武功人刘静,兵入郡丞府。后中计,祭起命危。 然舞马素机敏,有大智,勇敏破谋,力挽狂澜。 世民呼仙人,奉为神明。 后渊欲建觉塔,遣静邀舞马,再三推辞难却之,勉任其职。 其时,觉术一道方兴十载,无传道之士,无系统学科,舞马暗立其志:开天地之学科,启觉徒之智慧,非惠及百世流芳千古不足以为大丈夫也。 摘自随觉记一 感谢宇飘飘千币打赏。 感谢姜光岚。 第三十五章 草原上的狼 舞马和青霞跟着刘静往大唐塔走。 一路上走的可不算慢,却还是被他反复催促,“哎呀,你们两个可快点走吧。” 在舞马的印象里,刘静大概是公元570年左右生人,现在是公元617,也就是说他已年近半百,走起路来竟还是健步如飞。 到了大唐塔,宇剑雪早就等着了。 “你们是用了早膳才来的吗。” 这姑娘平时看起来不慌不忙的,但似乎遇到了跟觉术有关的事情,急性子比其师更甚一筹。 刘静带着舞马往大殿中央形似魔法阵的圆圈走去,刘静把它称呼为大唐阵, “这次神旨,和上一次完全不同,是针对我们四个人的团队神旨。” 刘静说着,指向半空中大唐塔三个金色大字。 大字下面浮着一个白色光球,里面隐隐有幻景闪动,仔细瞧来却十分模糊。 “这光球”青霞道:“比我那个大多了,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所以才着急把你们叫过来,”刘静道:“我往里面注了神识,只看得见一片白雾,神旨给了一行字儿,说塔里的觉醒徒都到齐才能看得见,真真死脑筋。” 说话间,四个人一起站到了大唐阵中。 便看见自白色光球中央射出一道光幕。 光幕上演绎出亦真亦幻的场景。 只见乌云滚滚,铺盖漫天,一座孤零零的城池独立。 城墙高头,千百名兵士望着北方,竖刀立剑,严阵以待。 城池北方,天际远处,浩浩荡荡的军队滚滚而来,扬起黄沙扑扑。 景象飞速向北方拉近,军队的画面愈加清晰,只见密密麻麻,黑压压的,望不见尽头,足有数万人不止。 最前排立着的全是骑兵部队,兵士面色俱是赤黑,穿着绿色绫袍,头戴毡帽,对襟短靴,绝非汉人打扮。身下骑着赤色马匹,身后背弓,腰胯弯刀,目起凶悍气,面露豺狼色,齐齐遥视南方孤城。 影像大幅移动,忽地定在北方大军前方阵中,一个身骑高头大马、身材魁壮的军队统领身上。 这位统领衣着更要精致华美一些,满是异域风情,身上气势非凡,散着一层青铜色的光芒。 再看面上,笼罩一团灰雾,如何也看不清楚。 影像定格其身少许,旋即光幕一晃,情景转换,便瞧见孤城蚁噬,四处卷起烽烟,城墙到处塌裂,千万异族兵士冲入城中杀伤砍烧,汉人百姓四处逃窜。 光影再转,又呈出一幅从高处俯视大唐塔的影像。 似是有一只飞鸟带着众人钻入塔中,来到四个本命妖怪雕像前。 只见刘静的白鹿雕和宇剑雪的白虎雕,霍然崩塌,散为尘埃。 青霞青灯雕上,白色光球化为泡影。 舞马的骷髅院幻境光球则是白光一闪,里面骷髅院消失不见,变成了青霞那般纯白色的光球。 至此,白光一晃,幻景化为四道突厥将领虚影分别浮在四人的头顶之上。 瞧得几人一头雾水。 倒是舞马摸出些门道了。 其实,只要把这个神旨和王威、高君雅联系起来一琢磨,事情就很清楚了。 史书上明确记载过:突厥人来了。 这是一件巧到不能再巧的事儿 大业十三年五月,李渊把王威、高君雅抓起来之后,面临一个比较尴尬的局面: 第一,起兵的事情还没准备周全,李渊的长子李建成,次子李元吉,女婿柴绍还在从河东赶往晋阳的路上,这时候举旗造反,很有可能导致三人被列入通缉行列。 所以起兵是不能起的,除非儿子女婿李渊全都不想要了。 第二,暂时不起兵也可以,但王威和高君雅已经用勾结突厥的名义抓了起来威、君雅潜引突厥入寇。 证据是真的没有。李渊想快刀斩乱麻杀掉二人,杨广那里交代不过去。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容易叫有心人看出问题,节外生枝。 妙的是李渊刚瞌睡,便有人递得枕头来。 五月十七,也就是逮捕王威高君雅两天之后,突厥大军呼啸而来,直逼晋阳城下。 史载,晋阳民众都以为突厥人真的是王威高君雅招来的众以为威、君雅实召之也,李渊趁机斩首渊于是斩威、君雅以徇,既死无对证,又平息民愤。 至于眼前这道团队神旨幻景,给出的提示已经非常明显,舞马看得很明白。 “这不是咱晋阳城么” “突厥的衣服突厥马” “突厥人!” 刘静也看出来了,嘴里念叨个不停。 四个人分析一番,便是得出三条结论: 第一,既然是团队神旨,四个人全部得上场。 第二,线索很明确突厥人来了,战胜他们。 第三,神旨失败会有惩罚,幻境影像最后的片段就是答案。 “我算是看透了,” 刘静很愤怒,指着大殿上方大唐塔三个金色大字,“这神旨也不是啥好东西,怎么好端端的雕像就能给我弄没了?” 舞马也看透了,刘静对神明的尊敬是完全的功利主义。有好处就磕头,没好处指着鼻子骂娘也不稀奇。 “怪了,咱们商量这么长时间,”青霞瞧着头顶的虚影,“它好像没有变淡呢。” “那就是说,没有时间限制了?” “必须和突厥人决出胜负罢。” “好在这次不用出去瞎摸索了。” “那可未必。” 四个人正研究着,外边便来了传讯兵,说是突厥大军来袭,唐公有请刘静和舞马前去议事。 “去他娘的突厥狗,” 刘静风风火火走出殿门,“谁也别想拆掉老子的雕像。” 青霞对刘静的突然爆发有点不明所以,茫然看着他的背影,“刘公脾气怎么忒是个大。” “官迷呗。”宇剑雪说道。 青霞正纳闷这事儿怎么会和官迷扯上关系。 不待她详细问清,宇剑雪便征得了舞马的同意,兀自钻去骷髅院幻境练功去了。 “有事儿再叫我罢最好别叫。” 现今她凭自己一个人去闯骷髅院还很是吃力,但昨日舞马摸出一个窍门来遇着危险,可向临近骷髅注入一道神识,便能安然退出了。 这姑娘练功可真是勤快,一大早就来钻骷髅院幻境。这次团队神旨便是她头一个发现的。 舞马猜测她若是不乏困,大概也会在骷髅院里练个一整夜。 “还等什么?” 刘静从大殿门口探出脑袋看过来,“同去吧。” 舞马出了大殿,刘静便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絮絮叨叨起来, “这事儿你一定要帮我这是咱们的事儿,团队神旨,对不对?” “突厥人来了,唐公肯定不想打。” “为什么?草原上来的不是兔子,是狼啊。” “这仗一定要打,咱们两个一起劝,一定要让唐公出兵。” “议战的时候我这么说” “你这么说” 舞马一边听他在耳边轰炸,一边回想正史中的记载 好像,这一仗,到底是没打成的。 感谢薛定谔的锅、善待自己6666千币打赏。 感谢齐可修与贺孤穷。 第三十六章 我要最好的 舞马对刘静的计划完全不报希望。 站在一千四百多年后的高点回看,这一仗其实根本打不起来。 刘静却是斗志满满,带着舞马来到了晋阳东南城楼议事厅,里面黑压压一片。 舞马也没想到这不大的指挥所里面挤了这么多人,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太原元谋十七位功臣今日竟然集齐了,刘静一一与他介绍过。 李渊向众人问计。 刘静一番陈词,提议主动出击,以战慑敌,“突厥的狼是喂不饱的,打痛了,自然就跑了。” 众人商议一番,得出的结论却是不能打。 不能打的缘由主要有两条,裴寂第一个站出来说的, “第一,突厥大军数万,唐公募兵不过万余众,打不过。 第二,突厥人是大隋的敌人,却不是唐公的敌人 肇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啦。” 裴寂话不多,但句句说在了要害处。 刘静据理力争,成了少数主战派,被裴寂笑话他不谋全局。 至于舞马,刘静事先想得好,但真正到了场合上,他是新人方至,根本没有说话的份。有个板凳旁听的位置,也是李世民的主意。 刘裴二人一番舌枪唇战,终是李渊拍板了: “就这样罢,晋阳城新募的兵,一个也不能浪费在狼嘴里面。” 其实,古今议事议兵,凡是有能耐的主将,心里一般早就有了主意,将众人召集过来商议,不过是听听旁人的想法,以作启发之用。 对于李渊这样千牛备身起家,干过三州刺史一任留守,经历丰富,见识广博的地方大员而言,如果没有特别有见地的计策,到最后他原先那主意是不会轻易改的。 刘静几欲张口,见李渊并无和善脸色,到底把话吞了回去。 另外,关于大唐塔神旨的事情还没说出来。但刘静早就想好了,这事儿压根不能提,免得落一个因私挟公的口舌。 大方向定下来,剩下的事情便是商议如何退敌。 不打仗的话,便只能求和了。 只是城下之盟向来屈辱,晋阳军不久后是要挥师南下的。 若低头服小,和了突厥,那是极伤士气的事情,又在道义上站不住脚,等于大军未动头顶上先罩了一层阴霾。 这个时候,裴寂又站出来了, “我有一法,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渊颔首示意裴寂说下去。 裴寂道:“突厥人惯常南下,目的不是攻城掠地,而是为了劫掠资财,此番也不过如此。 要我推断,突厥人不会在此多做逗留,其缘有三 一则补给不力。突袭而至,必定轻装简行。 二则后方不稳。突厥人之所以行军迅速,无非是马邑那方,刘武周勾连外贼,在北面开了口子,将他们放了进来。 但刘武周乃是见色忘义之徒,突厥人也有明白道理的,岂能不防着他。 三则太原城高将强广,硬攻必有损伤,实为劫掠下策。 据此三条,故而能断,突厥军并无久战之意。” 裴寂所说的马邑正在晋阳城北方,再往北就是突厥,等于是晋阳一道大门。 刘武周,舞马也是知道的。这人因为和马邑太守王仁恭的小妾偷情,怕遭报复,干脆把王仁恭杀了造反。裴寂所谓见色忘义便是指的这件事。 刘静道:“道理么,大家都懂的。” “退敌的章便要从此中来做,”裴寂笑道:“我们不妨给突厥人一个不得不走的由头。” 李渊道:“我原就有此意,却苦不得法。” “卑职有一疑兵之法,还请唐公定夺,” 裴寂说道: “突厥人既敢屯兵城外,虎视眈眈,便是以为我军力薄兵少。唐公大可趁夜遣兵出城,藏好身迹绝不叫人知晓。一到白日再叫这些兵士大张旗鼓从旁道入城,便如援军赶至,如此不过三两日,援军浩荡,气势磅礴,突厥人必定心生惧畏,不攻自返。” 史书里记载,这招疑兵之计其实是李渊想出来的奇招渊夜遣军潜出城,旦则张旗鸣鼓自他道来,如援军者。舞马奇的是,怎么成了裴寂的献策。 这一招三国时候董卓使了两次,燕武对付高句丽的时候用过,后世南宋刘正彦对付淮西贼丁的时候用过,突厥人不精汉史,自然看不通透,果真被李渊吓唬跑了突厥终疑之,留城外二日,大掠而去。 李渊听了,点头称善。 刘静却提出了一处顾虑: 夜出疑兵固然巧妙,可万一被敌军发现则易弄巧成拙,反坠敌围。 裴寂却说:“肇仁多想了突厥人是来抢东西,不是来绝城户的,夜里没那般警惕的。” “觉醒徒呢,”刘静道:“突厥大军里面,一定也有觉醒徒的。” 刘静的意思很明白,黑夜能够迷惑普通人的眼睛,对于觉醒徒却未必了。 “便用疑兵之策罢,” 李渊说道:“我意已决。玄真裴寂字玄真牵头运筹,肇仁、舞马辅之。至于具体如何操作,用多少兵,怎么避开突厥人的眼哨,你们几个商议定论了,再告诉我。” 定下方略,有人又提起王威和高君雅的事情。 郡丞府血夜过后,李渊攻府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了。便对外称王、高二人因是勾连突厥已被拿下。现在突厥人来了,晋阳军民都喊着要除内奸。 “就说人已经杀掉,”李渊道:“烧成灰了。” 如此,这一场议兵会便散去了。 刘静满怀一腔热血而来,临到了被裴寂全场嘲讽,仗也不打了,神旨的事情怕要糟糕,还落得给裴寂打下手,脸色很不好看。 正要出门,李渊却把他单独留了下来。 散场的时候,一名高大武将撞到了舞马的肩膀,连声道歉。 刚才刘静给舞马介绍的时候,记的这人似乎叫作王康达。 舞马忽然想起来了,历史上的王康达这会儿应该已经死在突厥人刀下渊部将王康达将千馀人出战,皆死。 可如今李渊打定主意避而不战,是不是意味着王康达捡回了一条命。这场议兵会舞马全程观战并未插手,历史却依然发生了变化,事情就有意思多了。而舞马呢,会不会因为自己扇了一下翅膀,千余人的性命就保住了。 舞马在外面等了刘静一会儿,便瞧见他从厅中走出来,脸上稍稍好了一些。 “唐公与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刘静道:“要站得高,要看得远,跟突厥人不是这一仗打赢打输的事情。以后南下大兴,突厥人扰我后方,怎么能得消停?” “就这些?” “还说了些宽心话。” “哦。” “跟我走走么?” 舞马明白,刘静是想和自己聊一聊。 “好吧。”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刘静领着舞马登上了城墙高头,却瞧见上面的旗帜全部被拆了下来,士兵们都猫在墙头下不敢露脑袋。 “这是”刘静不大搞得清情况。 舞马心里面倒是敞亮。 这便又和正史对上了。 史书上讲,为了对付突厥人,李渊唱了一出空城计 他让裴寂把士兵都藏起来,在城中各门暗中布防,然后打开所有城门渊命裴寂等勒兵为备,而悉开诸城门。 这个年代罗贯中还没有出生,三国演义也未面世,在晋阳外城郭东门、北门之间骑马列队的突厥人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一下子安静了突厥不能测,莫敢进。 这事儿应该是突厥闯入晋阳外城郭时候发生的,李渊一早就布置过,刘静和舞马那时候还在觉醒塔里看神旨,自然不清楚情况。 刘静和一位守将问明情况,得知是唐公吩咐裴寂做的,脸上更是郁郁不乐。 “你觉得裴寂这人如何。” 刘静扶墙看着往远看,此时外城郭里突厥人正整队出城,大抵是要回营休息。 城中兵士尽藏,一片萧条,更衬的刘静没精神。 “老道。”舞马道。 “这仗不能打,”刘静懊丧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的,大家站的位置不一样嘛绝不是我见识比不过他裴寂。” 舞马说道:“我那会儿想过了,咱们的神旨未必一定要和突厥人硬拼,按照幻景的意思,别让突厥人杀入城里面就算通过了吧?” “可我想要最好的!” “嗯?” “我打听过了,”刘静道:“神旨完成度也是有高有低的,完成的越高好处越多。要是能打一场大胜仗,你说咱们大唐塔不就发达了。” “你的意思是,裴寂的法子不算很高么。” “越难办到的神旨,好处才越大,”刘静道:“你想想骷髅院幻景,你在骷髅堆里拿到了袈裟,得到的好处是不是比青霞大的多?” “额是这样么?” “疑兵之计就是个屁,”刘静仰天长叹,“我想要最好的啊。” “其实,” 舞马忽然说道:“事情应该也没有裴寂想的这么简单” 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感谢Raiseove。 感谢夏雨初至。 第三十七章 关于觉醒塔的推测和大型科学实验 听了舞马的话,刘静立马来了精神。 “怎讲?” “突厥人应该也有觉醒塔的罢。” “比我们早,也比我们高。” “您拉我进来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事儿。” “你也没问啊。” “好吧,”舞马说道:“所有的觉醒塔都会发出神旨,所以突厥的塔也会,是不是。” “啊” 刘静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 舞马点了点头,“突厥人没这么容易打发。” 关于这次突厥来袭,历史上的情形大概真的如裴寂分析的那般。可要是把觉醒塔的运转规则考虑进去,事情就会变的更加复杂。 自从接到这个团队神旨之后,舞马心里面一直有个猜测: 突厥突袭晋阳既然融进了神旨,那么所有的历史大事件、战役,最后都有可能变成神旨。 如果一场战役的两方都存在觉醒塔,那么,那些负责降下神旨的,所谓的天神大人,就完全没道理只偏袒一方。 如果战场两边都得到了神旨,从刘静所说的难度越高、好处越大的角度考量,神旨很有可能会引导双方朝着更极端的方向行进。 再联想一下大唐塔团队神旨最后的画面,突厥人得到的神旨任务很可能就是踏平晋阳。 “他娘的,” 刘静彻底明白过来了,“突厥人就不是过来打劫的!你议事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也是刚想到的。” “鬼才信啊,”刘静在城墙上来回踱着步,“不行,这事儿我得尽快告诉唐公。” 说着,抬腿就要走。 “最好别说。” “为什么?” 刘静问完就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太急了,不合适?” 舞马说道: “第一,觉醒塔的事情太过玄奇,我们刚才所有的判断都只是猜测,并不肯定。你之前和裴寂针尖对麦芒,主战倾向太明显。太急着把这事儿说出来,反叫唐公猜忌。 第二,便是咱们先前想到的,有神旨这件事搁在前面,我们无论拿什么道理提议,都难免叫人怀疑因私挟公。 第三,疑兵之计大可以继续准备,但突厥人会逼着唐公做决定。” 刘静听着,不住地点头。 其实,他心里面还有一个第四如果事情真的像舞马推测的那样,那么突厥人会证明裴寂的想法完全错误。 刘静不必急着跳出来。 等到最后,事实和结果会告诉唐公,刘静最开始的主意才是最好的。他娘的裴寂放的全是屁。 想到这里,刘静心里的灰霾仿佛被一场大风通通刮走了。 他双眼冒光看着舞马,许久,说道: “很好,很好。” “嗯?” “我的意思是,舞郎君,你很好哈哈,很好!” 舞马被他瞧的直起鸡皮疙瘩。 刘静转过身,双手按在城墙台子上,压了一下又一下,身子也被撑的一跳一跳。 在突厥人撤回大营之后,晋阳城的兵士们又从城墙上探出了脑袋。 死寂的城池渐渐恢复了生气。 而刘静呢,夕阳的斜光照在了他的脸蛋上,金黄金黄的,他又充满豪情和斗志了。 过了一会儿,裴寂就把刘静和舞马招呼到一起商议定计。 刘静则将宇剑雪和青霞也叫了过来,便说这也是团队神旨的一部分,早点参与进来,回头神旨的好处也可以多得一些。 商议之前,裴寂已经暗中派人出城打探,果然发现了突厥人潜伏的暗哨,而且布置的很密集。 这件事情让裴寂不免心生疑窦如果突厥人真的是来劫掠的,没道理搞的这样紧张罢。 疑兵之计是裴寂提出来的,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他承担主要责任,便更不敢有丝毫大意。 至于刘静,他和裴寂有矛盾归有矛盾,但既然唐公安排他去辅助,为了抚平他的情绪还专门开小灶,做了心理辅导,刘静就不妨和裴寂配合一把。 而且,要完全配合,不遗余力,甚至还要帮裴寂把事情想得更周全一些。 这样一来,就算疑兵之计到最后被证明失败了,裴寂也没得往他身上推脱。更何况,这狗屁计策绝对成不了的。 “玄真且放心,我和舞郎君自会全力以赴。” “你有什么主意且管拿出来,我们遵照去做就好了。” “那有什么难的,交给我来办” “择兵的事情嘛,不难的。” 刘静的全方位配合倒裴寂感到十分的不适应,他已习惯了这位老朋友跟自己打对台戏的常态。 不过,面对突厥人的异常,他很需要刘静的配合。 几人商议一番,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如何避过突厥人的密集暗哨。 这个时候,舞马新得的觉术就派上了用处。 根据之前的实验,袈裟暗面一次可以藏纳三十人,裴寂在城外选定了一处可以藏兵的山谷,舞马以觉术运兵出城,跑步行军,来回一次大约需要两到三刻钟的时间。 盘算这几天月亮露头的时间,从戌时初算起,到卯时末结束,马不停蹄地运,一个晚上大概能将六百多人运出去。 当然这是裴寂按寻常人脚力算过的。 “去的时候耗时间,回来不用那么久,”舞马说道:“我跑得快,时间可以安排的再紧凑一些,事先把人员分配好,运个一千多人完全做得到。” “舞郎君总得休息罢?” “不用。” “就算人可以不睡觉,腿脚总要歇歇。” “完全不用。”舞马道。 虽然昨晚整夜未眠,但舞马的精神状态依然很好。甚至,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从今往后他似乎将彻底告别睡觉的需求。 众人听他这么讲,便也放下心来,其中的怪异之处,只能归结于觉醒徒大抵都是不凡的。 “那舞郎君就辛苦一些罢,”裴寂说道:“轮着你白日里休息,谁也不许去打搅。待事成之后,我一定为你向唐公请功。” 一个晚上运出千余人,连续来八九个晚上,就是万余众。比起突厥数万兵马,数量上少一些,但持续的援兵,带来的心理压力肯定不小。 “我有一个疑问,”青霞说道:“与其这么费劲儿往出去运兵,我们干嘛不把那些暗哨干掉,这个应该很容易吧。” “” 最后是裴寂给了答案“我们运兵出城,是要造成外面有援兵的假象。把暗哨干掉了,那不就等于告诉突厥人这些疑兵是我们搬出去的么。” “而且,”刘静说道:“对方说不定正盼着我们这么做呢。”开什么玩笑,刘静现在可是要全力保障裴寂的疑兵之计顺利开展呢。 青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面把这两个装模作样的家伙狠狠骂了一遍。 议定诸事罢了,舞马暗自取出实验记录合集,在上面写道: “在太原郡东南城楼议事厅的决策果然没有脱离先知预定的走向。 更令先知兴奋的是,今天晚上又有一场大型科学实验可以进行了。 嗯,必须强调一下: 这一次,实验素材非常充足” 感谢狗戴胜同志两万起点币打赏。 感谢善待自6666五百打赏。 感谢寺塔。 第三十八章 他是我的 关于袈裟暗面作用于人体的反应实验 实验时间:大业十三年,五月十七日下午六点半左右。 实验地点:晋阳郡内城东门口。城门紧闭。出于保密工作的要求,附近没有点灯,光线很暗。 实验内容:1.验证袈裟暗面作用于人体的具体效果。2.运用袈裟暗面将大批士兵分批分次运送到晋阳城外。 实验对象:1000名晋阳士兵 实验助手:刘静,裴寂,宇剑雪,青霞 注意事项:要高度关注实验对象的人身安全,尽量避免实验造成人体损伤、昏迷甚至死亡。 现场参观人员:李渊,李世民,裴寂,太原元谋功臣部分核心将领必须强调,先知反对任何无关人员靠近实验现场,但考虑到李渊是实验材料供应方,没有进行坚决抵制。 以上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虽然人不少,但城东门口还是很安静的。 传讯兵带来消息,说刘静把队伍带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据说,营里的兵士们听说有一个用觉术才能执行的特殊任务,而且无甚危险,主动参加的积极性都很高。 显然,无论是石器时代、冷兵器时代、工业时代、信息时代,还是到处跑着尸鬼的末世时代,亦或是眼下这个充满魔幻气息的大隋朝,人们对于新鲜的事物都不乏好奇心的。 但为了保证出城的效率,刘静要尽量挑选一些脚力好的兵士,稍微耽搁了一下。 舞马对这次行动高度重视。 在还没有搞明白神旨奖励规则的前提下,他心里大抵有个推断 到最后,团队神旨赐予每一个人的好处,应该和个人的贡献度有关。 这是最基本的公平原则,否则觉醒塔的运转体系将是一个笑话。 所以,舞马必须全力做好每一件事,尽可能地增加觉醒塔对他所发挥作用的认可度。万一哪件事被认可了,他不就赚了么。 “我能帮忙吗?” 青霞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倒墙角,“越危险越好。” 舞马明白青霞的意思,她一定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 “跟着走就对了。” “算你帮我的,好不好,”青霞左右摇了摇他的袖子,“上次骷髅院的人情你还没还呢。” “所以,” 舞马用力一拽,把袖子抽了回来,“这次你不用在大唐塔里面待命。” “小气巴拉。”青霞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儿,转头去找刘静去了,“你给我记着,姓舞的。”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舞马和裴寂、刘静一起,对运兵出城的流程做了充分准备和规划。 之后,裴寂向李渊作了简单的汇报。刘静也跟着去了。 在刘静的坚持和劝说下,李渊决定带着晋阳城一众将领到实地感受袈裟暗面的首次实战运用。 刘静劝说他的理由就一条到了大业十三年,随着各地义兵蜂起,战事越来越多,觉醒徒在战争中起到的作用也必将越来越大。 既然大唐塔已经建成,晋阳觉醒徒的队伍有了初步的战力,就应该早一点让晋阳军核心将领来看一看,早点适应觉醒徒和觉术在作战中的实际运用。 李渊觉得很有道理。 藏在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之后,刘静还有两个目的: 第一,唐公到了现场,就能看得出来,刘静对裴寂的支持是全力以赴的。事后无怪。 第二,在和裴寂的排位较量中,刘静已经落后了一个身位,大唐塔是他唯一的机会。唐公越重视大唐塔,他就越可能实现反超。 唯一的可能反对方是裴寂,但是现在裴寂更需要刘静的支持。所以,在刘静向唐公提出实地观摩建议的时候,裴寂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有时候,时机比能力更重要。刘静深谙此道。 事实上,虽然觉醒徒已经出现了十三年,但总体上看,觉术仍然还没有很好地融入到战争之中。其中两个重要缘由: 第一,觉醒徒的数量很稀少。 第二,各家觉醒徒的觉术威力仍然有限。特别是,目前还很少有那种可以产生很大范围效果的觉术。 比如,刘静的灼身之火,最多可以让己方3到5名兵士身上附着天火。这一点点威力,放到动辄万人,甚至数万对阵的沙场上,连个浪花儿都打不出来。 第三,觉醒徒要想参与到战场上,还有一个很大限制每一个觉术都是有恢复时间的。目前而言,稍微有些威力的觉术动辄都要两三盏茶才能再一次使用。在这期间,觉醒徒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会武功的除外。 当然,刘静非常肯定,这两年,随着觉醒塔的现世和发展,神旨的不断颁布,各家觉醒徒的本领很快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觉术真正出现在战场上,甚至决定一场局部战争胜负的时间不会太短了。 刘静一边思量着,一边领着队伍抓紧往东城门赶去。 脑海里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在大唐塔院子里,看到舞马袈裟暗面的震撼画面,愈发觉得自己邀请唐公这一着棋使的真不错。 “没错,这肯定是一次很好的开始。” 他抬头望天,天色渐暗,但月亮还没有爬上来。 在城东门口做实验准备的舞马,没有料到自己的实验会引来李渊的观摩。 更没想到他表现出了非常浓厚的兴趣,把舞马单独叫到一边,问了很多袈裟暗面和这次行动的细节。 不久之后,刘静领着千余人的队伍到了东城门。 门洞里挤不下这么多人,就在门口的广场上列了队。 在此之前,舞马又作了精准测算,在袈裟暗面笼罩范围不能增大的前提下,挤一挤的话,里面还可以增加五到六个人。 于是,所有兵士按照三十六人一组,排成六六方阵,共分了三十队。出城的顺序早就定好了。 舞马站在了第一队最前面,宇剑雪和青霞也在队中,跟着一起出城以备不测。 刘静则和裴寂留在城中,负责总的调度。 “大家都往里靠一靠,站的尽量紧凑一些。” 舞马指挥着方阵。 “青霞,你再往里一点。” 青霞皱着眉头,挤进了臭烘烘的兵群中。为了在黑夜里显得不是那么瞩目,她和宇剑雪两个人都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紧衣。 当月亮从东边升起的时候,舞马面朝队伍,缓缓抬起右手。 开始实验之前,刘静私下里专门叮嘱他:“一定要神秘,有气势,够震撼,越能吓唬人越好。” 舞马大概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干脆把狂躁之风也唤了出来。 一道黑乎乎的旋风,散发着一阵阵令人焦躁的气息,就在广场空处盘旋,绕着舞马打转,的确挺唬人的。 李渊和几名将领很快凑了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瞧着。 舞马必须小心控制狂躁之风的走向,要是不小心沾到其中哪一位,乐子就大了。 “来自伟大天神的赐予,月之袈裟的神迹,隐匿在月色中的精灵!” 这个所谓的咒语完全是舞马根据那来自异世界的呓语内容编造的。 根据之前的实验测试,念一句与袈裟暗面有关的咒语,最好能拍拍黑风神的马屁,觉术产生的效果将更好。也怪不得田德平献祭的时候,会唠唠叨叨个没完。 舞马也专门和刘静探讨过,念咒语的确对觉术有增幅效果的。顺便提一句,刘静的那句“天赐之火,附之勇士”,也是他编的。 舞马的声音似乎真的得到了黑风神的加持,带着一丝遥远的空灵感,钻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装神弄鬼。”站在宇剑雪身后的青霞小声咕哝了一句。宇剑雪转过身,赞同地朝她点了点头。 “哎吆。”一个体型略微发胖的中年男子凑在了李世民身旁,“舞郎君这个术法有点邪乎啊。” “武士彟你别说话。”一旁王康达睁大了眼睛,“扰的我不专心。” “我又没挡着你。”中年男子嘟囔了一句。 “去!”舞马喃着,摊开了手掌。 一道大红色的袈裟虚影从他手中一脱而出,飘在了半空之中。 “胀!”必须强调一下,这些完全都是应刘静的反复要求,后加上的台词。没有的话,并不影响袈裟暗面的使用。 袈裟虚影飞速旋转,胀大,像个巨大的斗篷,遮住了月亮的光,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黑乎乎的影子。 兵士方阵落入阴影覆盖之中。 “落!” 舞马握住拳头,往下一砸。 虚影坠落。 几乎就是一眨眼,空地上,三十六人的小队,连同舞马一并消失不见了。 “嚯!” 武士彟惊呼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完美。没有辜负刘静的信任,舞郎君天生就是一个干大事的。 刘静一边为舞马鼓掌,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众人,尤其是李渊的反应。当看到李渊的眼神里闪过一道精光,他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 刘静朝着城门口的守卫挥手。 守卫将门徐徐推开,月光洒了进来,贯通门洞。 不久之后,地上凭空丢下了一块儿石头。 刘静冲守卫点了点头。 守卫关门,月光被挡在门后,四周陷入寂静和黑暗。 “肇仁你过来。”李渊冲刘静招了招手。 刘静深吸一口气,一路小跑过来。 “唐公?” “这般威能的觉术,咱们还有没有。” “只要有大唐塔,一切都会有的。” “哦。” 李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回去以后,你好好琢磨琢磨,看看哪些觉术还能用在军阵上。” 刘静强按下心头的喜悦,余光看着身旁的裴寂,尽可能平和地说了一声: “好。” 李渊则把目光转向了黑漆漆的东城门洞,又看向撒上银白月光的城墙,一黑一白,都是因为月亮。 “世道要变了。”他喃道。 东城门外,袈裟暗面之中,里面是月光照耀下的银色,外面是灰蒙蒙的一片。 兵士们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干,事先又做过叮嘱,在短暂震惊之后,在舞马的引领下,按着既定的方略,往目标山谷行去。 “舞郎君,” 青霞凑到了舞马身边,“你说咱们会不会碰上突厥人。” “别说话。”一旁的宇剑雪说道。 “怕什么,”青霞转头朝她眨眼睛,“舞郎君说过的,袈裟里面的声音传不到外面。” 舞马默不作声,只管往前走。 青霞又说道:“好想碰到突厥人啊。” “为什么。” “杀人可以算到神旨的功劳里罢,”青霞说:“这次神旨的对手是突厥人,杀的越多,功劳就应该越高,神旨的评价也就高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学会一个觉术呢。” “这些都只是猜测,”宇剑雪道,“没道理论杀人比功劳吧。” “你还记得他罢。” 青霞指了指飘在自己的头顶突厥将领虚影,仔细观察突厥将领身后,隐隐还能看见望不见尽头的大队军阵。 在离开大唐塔之后,她们每个人便只能看到自己的虚影了。 “我头上也飘着呢。”宇剑雪道。 “我指的是,他出现在幻景时候的画面他身上散着青铜色的光,脸上蒙着一层灰雾。” “嗯。” “我敢肯定,杀死他,”青霞说道:“就是这次神旨的优胜者。” 舞马这才转过头来,瞧向她。目光像锥子一样,要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抱歉,” 青霞迎向他的目光,“他是我的。” 舞马没有答话。 抬起头,瞧天上的月亮从斗篷往外看,一切都是灰色的,只有月亮仍是一轮金黄,好像一副铅笔画中间用水彩涂抹了奇妙的颜色。 月亮的附近,飘着大片的乌云 “今天晚上,” 舞马对青霞说道:“不许出乱子。” 分割线 绝大多数觉术都有恢复时限的。除了袈裟暗面。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夜运疑兵篇。 对了,前面有bug忘纠正了丙寅,突厥数万众寇晋阳,轻骑入外郭北门,出其东门。 我前面把突厥军写成了数十万,现已更正。 另外,4000字的大章,求推荐票吧最近的推荐票真是越来越少了,你们是不是欺负我是一个老实人不好意思要票啊! 虽然我更新的量不足,但是诚意非常饱满啊,每一章我都会改很多遍的,改到快吐了。 感谢善待自己6666、梦回女儿国五百打赏。 第三十九章 阿史那·结社率(严重求推荐票) 月似狼牙,夜如黑幕。 同一轮月亮照下的另一侧,晋阳城外,突厥大营,千百顶帐篷如大漠沙丘一般连绵向远,难见尽头。 其中有一尊硕大的帐篷伫于营地中央,乃是突厥首领榻处。 此帐之内灯火通明,摆设精致,空间宽敞,一个刀眉剑鼻、阔面碧目、面容消瘦的青年男子大睁着眼睛躺在卧毡之上,死死盯着帐篷顶子。 帐门毡布打开,一个女扮男装,眉宇间略有些英气的突厥姑娘端着一盘乳酪和干肉,带风走了进来,摆在青年男子身侧的矮桌上。 “特勤①!能不能好好吃饭? 您说要一路打到大兴的小心饿死在路上。” 男子推开盘子,摆手示意对方出去。 姑娘把盘子推回去。 男子楞了一下,坐起身,眼睛直瞪。 姑娘捡出一块儿干肉递在男子嘴边。 “吃。” 两个人对瞪许久,男子终于移开视线,从盘子里挑了一块儿奶酪塞进嘴里。 姑娘这才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地停住,转过身说道: “您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不管是神旨,还是报仇。” 说罢,不等男子说话便出了帐篷。 这位姑娘名叫苏农玲花。苏农②这个姓是蓝突厥之中地地道道的贵姓。 帐篷里面,被苏农玲花一句激的跳起来冲到门口的青年男子叫阿史那结社率③。 阿史那在突厥语中的意思是高贵的狼。 稍稍懂一点突厥历史的人都知道,阿史那是突厥的第一姓氏,所有的突厥可汗都是这个姓别无分号。 而这位阿史那结社率身份更了不得他是始毕可汗的小儿子。 结社率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一堆反击的话,正要掀起毡子,方觉得自己作为一军之帅和一个小娘们置气不管怎么说都算落在了下风。 “他娘的。” 手在毡子边空抓了两下,结社率转身回到卧毡上,看着乳酪和干肉,人虽是很饿却没半点胃口。 结社率这一次杀到太原,既是报恩也是复仇。 既是神旨驱使,也是雄心所致。 前两日,暂时安置在可汗牙帐的腾格里塔给他展示了一幅神旨幻景。 结社率的救命恩人,亦是他的好兄弟阿跌葛兰,出现在了幻景之中。 幻景里面的阿跌葛兰满身是血,说了没几句话忽然就爆炸了,碎成了血沫尘埃。只剩两个眼睛珠子在地上打滚,滚着滚着停了下来,圆溜溜直勾勾地看着结社率。 看到了这幅画面之后,结社率就再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阿跌葛兰的眼珠子在地上滚啊滚,滚过来滚过去不停地滚,离自己越来越近。 紧跟着,影像上出现了一个短发男子的身影,浑身赤光,肌肉结实,脸上蒙着一层灰雾。 这样的画面反反复复在脑海里上演,换做谁的胃口都不会太好。结社率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可幻景却并未就此终止,画面陡转,出现了一群奔跑的狼影,穿过了沙漠,冲过了草原,爬上了汉人的城墙,撕咬汉人的血肉。 城池里火光四射,照映出夜空中几个突厥大字,便是晋阳的意思。 这还没完,影像再变,狼群攻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跑了很远很远,终于来到了一座前所未有的高大城池前面,城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汉人兵士,颤颤巍巍地望了过来。 头狼往前看,城池上空又显出一行突厥,意为大兴。 幻境到此终止。 大兴的话,结社率知道,就是汉人的京都嘛。 根据神旨后续的提示,以及过去完成神旨的经历来看,结社率很快判断出这是由几个小神旨接续起来的大神旨。这种神旨往前也很少见的。 他按照往常几次神旨提升的规律,分析了一下。 第一个小神旨,就是帮阿跌葛兰复仇。仇人就在晋阳。 第二个小神旨,目标是晋阳。打下它。 后面还有,但那是后面的事情了。 结社率不大能搞得明白,为什么如此繁杂又浩大的神旨会成为他的个人神旨,但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接了下来,南下了。为阿跌葛兰复仇,他义无反顾。 暂时无法预判自己将在晋阳面对怎么样的敌人。 是人还是狐狸,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手一定是强大的,很难对付的。 因为阿跌葛兰同结社率一样,是突厥优秀的“库拉达”④,这个词倘使翻译成汉人的字便是天神“腾格里”⑤青睐的传法子民。 那些汉人则喜欢把“库拉达”称作觉醒徒。 阿跌葛兰专通献祭之术。 他脑袋里的“海河子”是一柄散着浓郁煞气的黑缨长枪,结社率见过它。数年前阿跌葛兰正是用这柄黑缨枪救下了结社率的命。 阿跌葛兰很厉害的,在结社率的印象中,他就算比不过现在的自己,也绝非普通的汉人觉醒徒能相抗衡的。 结社率猛地坐起身,一把将干肉用力抓在手中。 杀死阿跌葛兰的一定是入了汉人觉醒塔籍的觉醒徒!而且,一定是整座塔的觉醒徒都参与了这场谋杀。 结社率两天之前就这么猜想过。 虽然常年身居草原,但结社率清楚汉人的事情在汉人之中觉醒徒很少有独来独往的,他们依附于朝廷或者各大势力召唤的觉醒塔,用自己的觉术下赌注,企图走到最终的封神礼。 杀死阿跌葛兰的那些觉醒徒一定也是如此。 他们十有八九依附了太原留守李渊。 结社率曾派人打听过这件事儿,据说晋阳没有觉醒塔。但李渊这么大的官儿,而且迟早要造反的,有个觉醒塔应该不稀奇。 结社率不是没有想过单枪匹马杀到太原报仇,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多半要无功而返甚至会身陷险境,更何况这次的神旨不止是报仇这么简单。 眼下恰好是会的季节,自从阿塔⑥上一次在李渊的两千骑射士卒手里吃了大亏以来⑦,突厥大军有段时间未曾南下打秋风了。 又恰好马邑的刘武周新近向阿塔俯首称臣,自此打开了隋朝的北大门,太原就像一个被剥光衣服的汉人姑娘晾在了突厥汉子的面前。 结社率以此为由头,向阿塔提出帅军南下劫掠,阿塔竟然答应了。 想想倒也不奇怪,在阿塔的率领下突厥人走到了最好时代,强兵百万投鞭断流,就是打到大兴城也不算什么,到太原劫个财算什么。 更何况汉隋从前鼎盛是不假,可如今在败家子的手里已经挥霍的缸底就剩不多几粒米,豪贼四起战火难灭无暇北顾的。 对于结社率而言,即便是草原上至高王者的亲儿子,想带着数万大军走出草原溜一圈马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既然出来了他绝不打算空手跑回去。 这时,营帐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结社率神思回游,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边抓着一把干肉。 他看着晋阳的方向,把干肉一口塞进嘴里,站起身往帐外行去。 弯月当空,一片寂静,巡逻的兵士向他行礼。 苏农玲花就站在帐外不远,循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瞧去。 “什么事?”结社率问道。 “不清楚,”苏农玲花看了过来,“从晋阳那方暗哨传来的。” 不一会儿,一身黑衣的暗哨走到近前,“启禀特勤。” “说。” “晋阳东城门开了一会儿,又关上了。” “有人出城?” “没有。” “继续盯着罢。” 暗哨转身离去。 结社率看着黑衣身影远去,渐渐融入夜色。 “怎么,”苏农玲花道:“有问题?” “不清楚,再看看吧。” 结社率说着,回到帐篷里,披上袍子走了出来。 “你要去哪儿?”苏农玲花道。 “出去溜达溜达吧,睡不着了。” 因缘方才暗哨的信报,结社率忽然生出一种预感自己应该出去走一走,一定会有好事情的。 ①特勤:意为公子,有的史籍也称作“特勒”,是可汗子弟侄甥的称呼。特勤本身是封爵号,非职事官号,所以不具备行政职事权和统兵权。但在作者的设定里面,阿史那结社率同时也是突厥的设高级官职,所以可以带兵打仗。 ②蓝突厥:最核心的突厥部落,狭义上阿史那部自称“蓝突厥”,广义上还有几个氏族,除了阿史那这个可汗姓之外,阿史德是皇后姓氏,苏农、执失、舍利土利、拔延是四大贵姓。与蓝突厥对应的是铁勒、粟特等一些奴隶部落,被称为黑突厥。 ③阿史那结社率。历史上始毕可汗真有这么个儿子,只不过突袭晋阳的时候他在别的地方和泥玩呢,本作者顺手改了下。 ④库拉达。中已解释,这里只想说,这是作者多方考证突厥语系,根据突厥语法严谨地编出来的。好吧,查了一遍突厥大辞典,挺难懂的,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好的,我承认自己智商不太够。 ⑤腾格里。即长生天,突厥人心目中的至高神。 ⑥阿塔。突厥语父亲。 ⑦指的是隋大业十二年616年,李渊反击突厥的作战。其时,在始毕可汗带领下突厥一扫往前被隋朝分裂打压的状态,兵强马壮,势头强劲,屡扰北境。 李渊为了反击突厥人,专门挑选了2000名善骑能射的士卒2000人,让他们饮食起居完全模仿突厥人,适应他们的生活和作战方式,伺机袭击突厥部队,屡次获胜,突厥人对李渊颇为忌惮。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第一,李渊打仗应该有两把刷子的。第二,李世民罕见的军事天赋带有明显的遗传性质。 感谢梦回女儿国,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求推荐票)第四十章 孤狼头狼和臨時神旨 苏农玲花拦在结社率身前。 “特勤应该早些休息。” “草原上的狼到了晚上才最精神,”结社率执意往外走,“物要出来觅食的。” “汉地的牲畜都在棚圈里,晚上会睡觉的。” “所以才要冲进他们的圈子里那些肥羊会任你宰割。” 结社率说着,绕过苏农玲花,快马加鞭往大营外面走。 苏农玲花紧步跟了上去,“您到底要去哪里。” “我的意思很清楚吧。” “您必须告诉我,” 苏农玲花皱起了眉头,大步跑起来,抢在结社率的身前张开双臂, “您要去哪里,做什么。” 结社率止住脚步,发现苏农玲花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只,但凭着她吹鼻子瞪眼的神情,竟然真的很挡路。 “阿跌葛兰托梦告诉我,”结社率咳嗽了一声,“今天晚上出去的话,就能碰见杀死他的仇人。” “您不是说草原上的狼,到了晚上最精神的么,”苏农玲花冷笑道,“这么快您就睡了一觉?” “葛兰昨晚上托的。” 结社率脸一红,往右边横跨一步,试图冲破玲花的防线。 “我说的没错,” 苏农玲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您什么都做不到一头任性的孤狼只会掉到人的陷阱里。” 结社率被她这么一抓竟然觉得有些痛。 苏农玲花接着说道:“汉人的觉醒徒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别忘了阿跌葛兰有多厉害他已经死了。” 结社率看着苏农玲花烈马一般的眼神,好像自己的脸真的被马蹄子踹了一脚,鲜血直流。 他用力挥了一下胳膊,苏农玲花被甩了出去,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 坠地的瞬间,“咚”的一声闷响。 借着昏黄的月光,结社率隐约瞧见苏农玲花坐在冰凉的地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却一声不吭。 “那个”结社率原地楞了一下,才说道:“不疼罢?” “特勤,”苏农玲花倔强抬起头,“本来这次南下我就是反对的。” “神旨说” “别和我提神旨,我虽然不是库拉达,但我知道,这次神旨的惩罚不重,就算什么都不做,就算神旨失败了,您也是能承担了的。” “那你还非要跟着过来。” “还不到时候您还没有长成一只真正的头狼。” 结社率胸口一闷,冲着苏农玲花走了过去,“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我的牙齿和爪子。” “就算您有草原上最锋利的牙齿,最尖锐狼爪,最强健的肌肉,”苏农玲花道:“但您缺少一样东西。” “狐狸的脑瓜子?”结社率不屑地笑了笑,“我会证明自己的。” “一颗强大的心。” 结社率哈哈大笑。 他伸出手将玲花从地上拽了起来。 玲花试图把手收回去,却发现被结社率紧紧抓住了。 结社率的手非常的暖,甚至有点滚烫。 罕见的,玲花脸红了。 结社率将玲花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觉到了吗。” 玲花低下了脑袋,浑身颤抖着,感受着结社率胸口那团激昂跃动的火,快要将她点着了。 “砰砰砰!”结社率挑了挑眉毛,“看到了没,它跳动着,多么有力。” “的确很有力,” 玲花渐渐冷静下来,重新抬起头,“但那只是维持生命的力量可它仍然不够强。” “那是因为你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不用看我也知道。” “你算什么?”结社率道,“一只喂得太饱而瞎管闲事的母狼?” 结社率本以为说完这样的话,玲花会恼羞成怒甩头就走,但是玲花没有。 她平静地看着结社率,“我是一个无比期待您成为头狼的女人比任何人都期待。” 结社率怔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放开玲花的手。 “那你就该让我去草原上奔跑,去山林闯荡,跟人搏杀。没有一只头狼是在狼窝里长大的。” “那并不意味着,它一定要任性地脱离狼群,走入人的陷阱。那是无知,是愚蠢。” 听着玲花恨铁不成钢的批判,结社率忽然觉得自己不再那么恼羞成怒了。 “玲花,头狼首先必须是有血性的狼,”结社率说道:“不懂得报恩的人是白眼狼,不懂得报仇的人是阉狼,这些都是没种的狼,永远都做不成头狼。” 玲花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结社率。 “我的恩人死在晋阳,我的仇人藏身晋阳,” 结社率深深瞧着远处,月光下轮廓巨大而模糊的城池, “狼的嗅觉告诉我,今天晚上只要靠近这座城池,就一定会有收获。” 玲花看着结社率的眼睛,先前的躁动、执拗、烦躁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冷静和坚定。 就这么一瞬间,她明白过来面对这样状态下的结社率,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答应我,”玲花说道:“不要做一头孤狼,永远不要。”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让开了位置。 结社率笑了笑,回头冲着一边观战很久的俟斤①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点上一千头狼崽子。” 月如狼牙。 一群全副武装的战狼,披着月光,自突厥大营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月如明灯。 宇剑雪在队伍靠前头,再往前是舞马,身旁则是青霞,身后是三十多个兵士。 一行人急匆匆往目标山谷跑去,因为彼此间靠的有些紧,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影响了行进速度。 一路上,突厥的暗哨果然不少,一个个睁着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四方。 正如师傅和舞郎君先前讲的,宇剑雪也感觉到了,突厥人这次来势汹汹,与以往绝不相同。 自从发现第一个暗哨开始,青霞就跃跃欲试了。手抓在剑柄之上,好几次想抽出来。 “看见了吗,” 青霞指着黑暗中的一处,“那个,突厥狗,我一剑就能把脑袋砍下来,一点声儿都没有。” 如果不是舞马充满杀气的眼神,宇剑雪毫不怀疑青霞早就动手了。 话说回来,舞马的眼神真的可怕。就算宇剑雪不是他目光指向,可被余光扫中也很难受,浑身都有些发冷。 真不知道被杀气裹在里面的青霞,是如何扛过来的。 其实,今天出城的时机并不算好,因为天上飘着大片的云层,月亮时不时地就会钻进云里。 当月亮完全被云层遮挡,袈裟暗面就会失效。 这种情况已经遇到了好几次,好在舞马总是能提前判断,赶在月亮彻底消失前,带着队伍避过暗哨,寻到偏僻处集体伏倒。 等到月亮钻出云层的时候,大家便又可以行动了。只不过,这样下去,一晚上运送千人的计划多半要泡汤了。 这会儿,又到了月亮钻进云里的蛰伏期。 众人藏进了一个浅洼之中,等待月亮再次探头的时候。 这里距离最近的突厥暗哨有个百来丈的距离,月亮被挡住之后光线也很暗,算是很安全。众人都不怎么紧张,只有舞马在洼地前头露个脑袋,观察四周的动静。 “喂,”青霞忽然转过头来,“阿雪。” “你在叫我?” “还有别人名字里带雪么。” 宇剑雪皱了皱眉头。 青霞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能杀人,怪没有意思的,咱俩聊聊呗。” “聊什么。” “你平时不练功的时候干什么。” “吃饭,睡觉。” “这么用功干什么?” 宇剑雪不说话了,抬头看向无尽黑夜。 青霞跟她聊了几句,可惜套近乎不成,宇剑雪始终意兴阑珊的样子。 “说正经的,”青霞凑了过来,“咱们两个结盟怎么样?” “结盟?” “你看啊,”青霞竖起四根手指头,又收起两个,“咱们大唐塔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对不对。女人的权益,要靠自己来维护。你知道的,做神旨,单枪匹马会很难。” “刘静是我师父。” “那你就更应该和我一起了你和你师傅一对儿,和我又是一对儿,咱们三个人团结在一起,什么神旨拿不下来?” “舞郎君呢?” 听到这个名字,青霞下意识瞧向不远处正望风的男子,皱眉道:“他不需要!” 正说着,远处响起了阵阵马蹄声,越响越密集。 宇剑雪来到舞马身旁,从洼地中探出了脑袋,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隐隐看见大批的骑兵从这边赶了过来。 “发现我们了?”她说道。 “应该不是,”舞马盯着那方,“我们藏身的地方不大巧,突厥人要是想去晋阳城,从这里走最捷径。” “那怎么办?”青霞也过来了,“换个地方?” “袈裟还没好,”舞马抬头看天上,月亮远没有露头的想法,“会被暗哨发现的。” 被暗哨发现了,那就等于彻底暴露了。 远处的骑兵瞧样子怎么也有千来数,遭遇战几乎等于死亡战。 这个时候,三个人脑袋上面的虚影忽然晃了一下。 一道幻影闪过三个人眼前,只见:冷月高悬,浅洼之中,躺满了尸体。 紧接着,眼前飘过一行字:壹個臨時神旨生存,全部 分割线 在团队神旨中,每一个突发事件都可能是提升自己的机遇。 另外,要注意,随时会飘字儿的。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注:①俟斤。突厥官职。 感谢一千万年老书虫。 (两更求推荐票)第四十一章 青霞的舍己为人和舞马的五连斩 小字出现之后,很快又消失不见。 宇剑雪再看自家头顶虚影上面,飘起了一滴鲜红的血夜,大概是用来征兆这次临时出现的神旨。 不用多加猜测。通过神旨的办法非常明确:活下来,而且要全部活下来。 但众人最大的依托月亮,这会儿藏在云彩里,压根没有露头的打算。 有兵士提议,趁着敌人距离还远,这会儿视线不清,赶快撤退。 “不成,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而且附近是有暗哨的。”青霞说。 宇剑雪想说的是,步兵怎么可能跑得过骑兵。 一会儿功夫,众人提了几个法子,似乎都不大可靠。 “不能再拖了,”舞马忽然说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藏好别出声,等我回来。” 宇剑雪瞧向舞马,至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出现过丝毫慌乱。 考虑到众人此刻的处境,舞马的办法怎么想都是她们活下来的唯一出路。这个法子,宇剑雪之前也不是没有想到过。 但这样以来,冲出去的那个人就承担了所有风险。一个人对上千余骑兵,怎么想都是九死一生。 宇剑雪也曾试想过,自己去引开追兵。她并不怕死,可她现在还不能死。 突厥骑兵的身影越来越近,马蹄声像闷雷一样叫人胸口沉沉的。 舞马来到洼地另一侧,双手托着边缘,正要冲出去, “等等,” 青霞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笑嘻嘻道:“你这法子不错,让我去吧。” “你不行。”舞马却不看她。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你太慢了。” “慢个屁,”青霞说着,人已经赶在舞马身前,扭头冲着他眨眼睛,“你可别以为我是舍己为人这个神旨的好处,谁都别跟我抢。” 话音方落,便猫着腰从浅洼之中窜了出去,不久化作了一道黑影,在空空旷野中,越来越模糊。 她先是朝着突厥骑兵右方,暗哨不大密集的远处冲去,然后兜圈往回返,冲着往骑兵侧翼溜过去。 宇剑雪眼看着她纤细的身影于暗夜中跳跃奔跑,忽然有些羡慕她的无所畏惧和无所顾忌。 渐渐的,青霞的身影越来越远,从这边洼地瞧去,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啊呀,”一个兵士说道:“青霞姑娘该不是一个人溜了吧。” “不会。”这是舞马的声音。 正说着,暗夜中忽然亮起一道银光。 紧跟着便听见马匹接二连三的嘶鸣声,渐渐连成一片,划破静夜。 突厥骑兵齐齐调转马头,朝着银光闪动的方向追了过去。 便看见旷野之中,一个瘦小的黑影当前独行,身后千军万马、地动山摇。 人如何能跑得过马儿呢。没过多久,黑影便要被追上了。 宇剑雪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上,却瞧见黑影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猛地往前一弹一跳,像接续射出的弓箭一般,很快将骑兵甩开了。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哪料的黑影儿眼看将要逃离危险区域,霍地,从骑兵阵中最前方,杀出一个突厥将领,自高头大马上一跃而起,身上裹着一团黑雾,闪电般冲向前方,便与黑影儿两个人,一追一赶,少许前后脚消失在黑夜里。 浅洼之中,宇剑雪望着二人消失处,心里着实有些着急。看那突厥将领的身法黑雾,多半也是个觉醒徒,而且本领很不差。青霞至今还没学会一个觉术,若是被追上只怕要糟糕。 她便与舞马说道:“青霞肯定会绕道,我们迂回过去接应一下?” 舞马默不作声,只看着大片的突厥骑兵跟着二人身后消失在远方,这才说道:“不用,她敢出去,就能活着回来。” 宇剑雪想了想方才惊天动地的骑兵冲阵,也渐渐冷静下来,这种情况就算她跟着过去,也是无可奈何的吧。只能寄希望于如舞马所言,青霞自己是有底的。 她抬头往上看,虚影上方血滴仍然在。而且,由鲜红变成了猩红。她一时间想不清楚这样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既然如此,”她说道:“我们尽快行动吧,这个机会是青霞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藏身的那处云层边缘镶了一层银光,看起来距离它冒头的时间不远了。 “或者,我们等月亮出来?” “等不了了,撤。” “可暗哨” “你们等一下。” 舞马说着,忽地从浅洼之中冲了出去,一道人影闪过,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闪身冲了回来,“都跟我走。” 一众人便随在他身后,潜入暗夜之中。 行了两三百丈地,又遇着一带小山坡。 “就在这里等一等罢。” 众人跟着舞马藏身小山背后,瞧见里面躺着五具突厥暗哨的尸首。 五个人皆是正面扑在地上,脑袋却都朝着天上,眼睛瞪的老大,满眼不可思议的神色。 宇剑雪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五个人皆是被人徒手拧断了脖子,而且出手之快,被害人可能连凶徒的影子都没瞧见。 凶徒当然就是舞马。 宇剑雪心中不禁凛然:似她这般精通武术之人,想杀五个人不难,但这些暗哨彼此离得很近,相互照应,可舞马从出去到回来不过几息之间,便神不知鬼不觉处理干净了。 想到这里,她发愣地看着一旁的身影。这是杀了成百上千的人,才能练就出来的凶残和利落罢?他还自称是久居深山的隐士,怎么可能。骗子,十足骗子。 正愣着神,忽而又听见哗啦啦马蹄声响起,绕到山坡一侧远瞭过去,竟是大队的突厥骑兵又杀了回来,这次径直冲向了众人先前藏身的浅洼之中。 宇剑雪抬头看天上,月亮仍然没有爬出来。倘使众人还在原地等待月亮冒头,那么青霞舍身之举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便与舞马道:“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回来罢。” “嗯,青霞方才从浅洼那里溜出去的,而且突厥兵里面有觉醒徒。” 宇剑雪立刻明白过来。 舞马的意思是,敌人之中既然有觉醒徒,便有可能很早就洞察了青霞的动向。 说不准,就会从方才青霞故意闪动银光之举,猜测到她能使了声东击西之计,再杀回浅洼查看就正常不过了。 宇剑雪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暗自佩服他的冷静。 “那青霞呢?” “不用管,她要比我们安全。” 只能这样想了。 宇剑雪抬头又往浅洼那处观瞧,却先看见了附近地面上深深浅浅一大片脚印。方才,袈裟暗面还没好,众人转移时候便不免留下了痕迹。 “不好!” 她心头一沉,正要提醒舞马,却见远处的突厥骑兵在浅洼之中索察一番,顺着地上的足迹,从这边疾行过来了 分割线 神旨总会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安放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要太在意,要不然会影响发挥的。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两更求推荐票)第四十二章 取消的计划和几颗星 宇剑雪头顶的血滴,颜色越来越深,也不知什么时候由红转作了黑,快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再看身边的兵士们,个个都是大气不敢出,握紧了手中的刀,盯着突厥骑兵杀来的方向。 说实话,宇剑雪心里也有些紧张。毕竟,即将面对的是千余骑兵。 她从前虽然没有怎么上过战场,但听唐家二郎讲过,只要指挥得当,战术正确,一支骑兵部队,可以打败五倍数量的步兵。而此刻呢,他们只有三十多个人。 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叫月亮赶紧钻出来。可这越是着急,月亮就越磨蹭,挪在云彩边,偏偏不冒头。 突厥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愈加密集。 跑是跑不掉的,宇剑雪的手抓在剑柄上,已做好搏杀的准备。 “上坡。” 忽然,一旁传来舞马的声音。 她抬头往坡上瞧,只见坡尖顶的一小团,方好被露头的月光扫中了。 这下好了!她来不及心喜,便跟着众人一起往坡上跑去。 方爬到顶上,月光便漫过云层照到了这里。 “天神之赐,袈裟之予。” 悦耳的男声轻吟,一道袈裟虚影随之散开,笼罩在众人头顶。 宇剑雪看见外面的世界又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她自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舞马没有急匆匆带着众人逃命,而是寻到了这处小山坡。 不到盏茶的功夫,突厥骑兵循着脚印冲上山坡来,但留给他们的只有一片光溜溜的山坡顶。月光照下来,像个秃头和尚。 一众突厥兵把矮山坡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最后,领队的突厥将领将头毡重重摔到了地上。 山坡不远处,袈裟暗面之中,宇剑雪望着突厥骑兵奋蹄扬尘而去。 头顶上,血滴的颜色又恢复了鲜红。 她忍不住瞧向舞马,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前次,四人一起闯关骷髅院幻景之后,这个人就给了她一种既危险,又安全的极端矛盾感。 好像他站在身边,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可有时候又会觉得,他才是真正的威胁。 舞马忽然转过头来,“有事么?” “嗯”她别过脑袋,看向突厥骑兵的背影,“我们继续去山谷?” “跟我走吧。” 一众人便跟在舞马身后行去。 行了没多远,宇剑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去山谷的路!” “我们回城。” “回城?” “对,回晋阳。” “那今晚的计划” “取消了。” 宇剑雪看了看天上,大片的密云已经离开了月亮,“可是” “问题不在月亮,”舞马说道:“我们的计划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比如路线,比如行进之间的配合,这些东西可以利用白天的时间谋划。” 好吧。宇剑雪想了想,也许,他是有道理的。 “可青霞呢?” “看她的命。” 舞马说着,冲着众人挥了挥胳膊,“走罢,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回到城门口,舞马连敲五次门,三长两短,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刘静看见袈裟暗面之中钻出来三十多人,脑袋上一连串的问号。 “这么多人?” “怎么又回来了?” “青霞呢?” 晚上发生的事情由宇剑雪负责给刘静解释,而舞马关心的则是自己头顶上的东西。 在踏入城门之后,头顶的虚影并无变化,但血滴却是一分为三,变作了三个散着白色光芒的星星。 眼下看不出来它们有什么用处,大概得去大唐塔才能探出究竟来。 过了一会儿,刘静朝着舞马走了过来,“怎么把青霞一个人丢在外面了?” “那是她自己的事。” “你知不知道,”刘静扶着额头,“一个塔里的觉醒徒在神旨中死掉了,我们都要受牵连的。” “哦会怎么样?” “不晓得,总之不是好事。” “放心吧,”舞马抬头往上看,“她没事儿了。” “你怎么知道” 舞马指了指自己脑袋上,“血滴的事情你徒弟告诉你了吧。” “他娘的,”刘静大手按在自己的脑袋上,“早知道有这种神旨,我就跟着你们出去了。” “血滴不见了。”舞马说道。 “啊你的意思是” “血滴变成了冒着白光的星星也就是说这个神旨已经完成了。神旨的提示是全部生存,少一个都不成。这样讲的话,青霞肯定活下来了。” “你说什么?” “青霞没死。” “不是,我说的是星星,”刘静抓住舞马的肩膀,“星星在哪儿,让我瞧瞧。” “你应该去大唐塔才能看得到。” “我就说,”刘静不停地晃着舞马的身子,“这次行动我应该一起去的,我在这里辛辛苦苦指挥,连个屁都没落着。” “这些兵士,一千多个啊,都是脚力顶好的,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把他们挑出来的” “都怪姓裴的啊,我就是不放心他。” “阿雪啊你也拿到星星了?” “别碰我,我就是胸口痛,坐下来歇会儿就好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青霞也回来了,一条胳膊上流的满是血。 一进城门,直冲着舞马过来了。 “你们怎么没去山谷?” “我一直在那里等你们啊,王八蛋。” “真的就扔下我不管了?” “我差点死掉,你看这条胳膊还有这里别往下看!说你呢,刘公。” 便是这般磨蹭吵扰了一番。宇剑雪又问她是怎么从突厥人手里逃出来的,她故作神秘,未曾回答。唯是对舞马抛下她直接回城的事情喋喋不休。眼见对方全然没有要和她解释的意思,更没有关心她的伤势,只得痛骂一番了事。 待刘静找人给她做好包扎。她似乎又没有之前那么愤怒了。缠到舞马身边,笑嘻嘻要他赔礼道歉。舞马自然不搭理她。 四个人算定今天晚上难成事,找到在附近城楼中休息的裴寂商量罢了,商定明日与唐公禀报,便说云高月隐,不宜施展,推到明晚再行。裴寂自顾回了家。 四个人则是迫不及待往大唐塔行去,看看这次临时神旨究竟会有怎样的收获。 这会儿,月色倒是愈加光亮了。 青霞手臂上包扎了布条,心情早就转好了,欢快地走在最前面,一蹦一跳的。 刘静摇了摇头,“跟个傻闺女一样。” “要你管,老色鬼,” 青霞忽然转过身来,“阿雪,你得了几颗星星?” “一个。” “所以说啊,所有的付出都不是徒劳,”青霞晃了晃自己挂彩的手臂,“血也不是白流的。” “哎呀,小心胳膊,”刘静说道,“把血崩出来还得包。” “你们猜一猜,”青霞笑嘻嘻道:“我得了几颗星?” “嗯?” 青霞竖起了两根手指头,晃了晃,“两颗哦。” 分割线 神旨赐予的星星,总是最公平的。当然,也有可能引发队内的矛盾。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感谢夏雨初至,齐可修与贺孤穷,严冬自暖手, (求推荐票)(明天早晨8点钟还有一更)第四十三章 我们需要它越多越好 夜深。 晋阳郡外,阿史那结社率带着苏农玲花,以及一千突厥骑勇,在某处山谷密林中等了不知多久。 苏农玲花走到结社率身边,“虽说汉人的羊圈里有恶犬相护,但草原上的狼也没道理饿着肚子,守株待兔一整夜罢?” “我有准确消息,” 结社率眼睛满是血丝,往林间小道的尽头瞧去,“汉人一定会来这里。” “人呢?” “” “您之前还说,汉人肯定会在那山坡上呢。” 结社率默然不语。 其实,来到这里不久之后,他新接到的临时神旨便宣告失败了。 一群面孔模糊的汉人兵士虚影化为飞沫散去。作为失败的惩罚,他积攒了许久的神旨星也被扣除了一颗。 该死的。那个时候,他明明都看见了那些兵士的影子,临到关头还是功亏一篑,心里头怎么能不憋屈。 便是在心有不甘的驱使下,他眼睛都没合,硬生生等到了现在。 “特勤?” 苏农玲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结社率回过神来,站起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和草叶子。 “我们先回营罢?”苏农玲花跟到他身后,“战士们总得休息。” “你先回去,” 结社率抬头望夜,月已西斜, “月亮什么时候回家,我什么时候回营。” “什么?什么!” 当青霞得知舞马得到了三颗星星,而几乎什么都没有做的宇剑雪也得了一颗,好心情烟消云散。 “这个王八蛋神旨,到底是怎么算功劳的?” “差点死掉的是我就差一点!” “姓舞的凭什么比我多?” “可以了,”宇剑雪说道:“还有人什么都没落着呢。” 你就可劲儿给你师傅捅刀子罢。舞马想。 四个人到了大唐塔之后,果然可以看到彼此头顶的星星。刘静缠着看了老半天,嘴里叨叨个不停,大抵是今天晚上一定也要出城,世事不公,我上我也行之类的。 走入殿中不久,众人眼前便显出一行小字: 带星者立于大唐阵内为了方便阅读,作者以后帮助大家把繁体字翻译了,你们知道就好 意思很明白了。 按照指示,舞马、青霞、宇剑雪三人一起走入大殿中间的圆阵之中。 入阵一瞬间,三个人头顶上的星星纷纷射出亮芒,直冲殿顶。 少许,便在半空中复刻了六颗一模一样的星星,静静悬浮着。 神旨星逾五,方始解塔魂 紧跟着,便在半空中六颗星星下方,缓缓现出一座一尺多高的大唐塔虚影。 怪了,这一次回到塔中,这些飘在半空中的小字儿有点邹邹的不大好懂了。 舞马琢磨一番,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他头顶的星星便叫作神旨星了。众人拥有的神旨星超过了五颗,就可以解开 “这个就是塔魂?” 刘静试着走过去看虚影,却被大唐阵的光幕挡在外面。 无星勿近 他娘的。刘静不免又是一顿牢骚。 神识注魂,奇异自现 舞马凭它吩咐,将灰雾注进塔魂之中。很快,自塔魂摄出两道暗芒,直穿识海图鉴之中,分别钻入黑缨枪和月之袈裟内。 紧接着,舞马的眼前亮起两道微小的虚影。 一道是黑缨枪。 另一道是月之袈裟。 按着塔魂的指示,舞马将灰雾接连注入两个虚影,分别又显示了两行字: 黑缨枪显的是风袭三人,难抗难违,后接一句双星而获。 月之袈裟显的是裟威益增,百人罩也,后接一句三星而获。 舞马略作思量,这两句意思也很明白了。选择黑缨枪的虚影,大概狂躁之风的威力就会提升,一次可以波及三个人,消耗两颗神旨星。 选择月之袈裟的虚影,袈裟暗面覆盖范围就会增大,可以同时笼罩一百多个人,消耗三颗神旨星。 查看完毕,眼前又出现了 择影注识而释星,亦可留之于后。 这就不用再多想了。 舞马盘算了一番,一度很想选择月之袈裟的虚影,眼下正赶着往城外运兵,百人罩会大大提高效率。 但观察两道虚影的周围,隐隐还藏着一些无法看清模样的黑色虚影。 便猜测这些虚影需要更多的神旨星才能解开,威能肯定更了不得,不妨暂时先等一等看。 万一什么时候再接下一道神旨,多攒几颗星星,还能解开更好的东西。 打定主意之后,他将神识撤出塔魂之中,才发现青霞和宇剑雪早就完事了,围在自己身旁等着。 “你们三个,” 刘静把住大殿门口,“不把塔魂的事情说清楚,谁都别想走。” 当然要说清楚,四个人其实已经形成默契。 关于大唐塔的一切都有待探索,众人的信息必须在适当的范围内共享,才有利于得出更可靠的结论。 舞马、青霞、宇剑雪各自把方才在塔魂之内所作的探索讲了出来。 三个人的经历相仿,只不过宇剑雪把唯一的神旨星暂时保留了下来。 而青霞,则选择了消耗两个神旨星,解开了自己觉醒徒生涯中的一个觉术。她因此兴奋的脸颊发红,像秋天的苹果。 四个人商量了一番,又得出三条结论: 第一,到目前,获得觉术的办法已经有两种。 1.个人神旨,获得光球。2.团队神旨,获得神旨星。 第二,神旨星越多,可以解开的觉术越高级。 第三,根据神旨星逾五,方始解塔魂这一句,可以推断,大唐塔应该可以解开更多的功能,前提是拥有足够的神旨星。 那么,接下来,四个人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神旨星,” 刘静指着飘在半空中散着白光的星星, “我们需要它,越多越好!” 感谢梦回女儿国、犴猊五百打赏。 感谢书友20170602144355838。 最后,还是希望看到这里的书友可以为手予加一个投资人免费的就可以。 第四十四章 孤身出城和裴寂的请求 抱歉,早晨事情多,发晚了。今天就不求推荐票了,明天继续 另外,昨天网界大震动,消息太过震撼,大家都知道了吧,我也得消化消化 自打神旨星出现以后,大唐塔的四个觉醒徒都变的亢奋起来。 尤其是刘静,据他自己讲,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觉。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星星,睁开眼睛满天都是星星。 目前来看,获得神旨星的唯一办法,就是接受临时的团队神旨。 触发临时神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出城,和突厥人斗智斗勇。 于是,原本由裴寂提出来的疑兵之计,对大唐塔四个觉醒徒而言,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对于一开始极力反对的刘静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讽刺。当然,刘静本人不在乎。他只要星星,越多越好。 四个人商议定策全力以赴,准备好接下来的运兵出城大计。 等到上午,先让昨日折腾一晚上的兵士们歇息去。再把其余的兵士集中到一起,提前进行演练,避免出现昨晚那般磕磕碰碰的状况。 而舞马,则根据实际需要,决定到底要不要解开袈裟暗面百人罩的状态。 刘静当然希望尽快解开,小马换大车,这一下子就可以提升三倍的运力啊。 不过,在觉醒徒个人觉术开发的路线上,刘静的理念是尽可能尊重每个人的意愿,因为他觉得路线是一辈子的事情,太过着急决定不大好。 商议罢了,入夜实深,除了舞马,其余三人都困得睁不开眼睛。 便是各自散去。 舞马依然毫无睡意。 他渐渐可以感觉到,自灰雾之中散发着湿润又温暖的气息,不断滋补着自己的识海,滋养着自己的精神。 毫无疑问,灰雾就是他失去睡意的根源。 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灰雾的滋养。 “这种毫无困意的感觉,简直棒极了。” 比他从小一直做的飞翔的梦境,还要让他感到兴奋,满足和陶醉。 睡什么睡。有数不清的事情等待舞马去做呢。 今天晚上的各种遭遇,让他清醒的认识到,熟悉地形的重要性。 所以,趁着夜深月亮还在,他一个人潜出城外,把晋阳城周遭到目标山谷的地形摸了一遍。 到了后半夜,云层渐渐散开,袈裟暗面就可以毫无保留的使用了。 他试着在几个突厥暗哨眼跟前走来走去,观察他们的长相,服饰,神情。 对着他们说话。当然,有袈裟的隔离,对方完全听不到的。 舞马却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叽哩哇啦的突厥语,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他甚至试图一个人闯进突厥人的大营里面,看看能不能触发临时神旨。 又一度冒出个荒唐的想法干脆摸黑找到突厥人的首领,结果掉他,敌人会不会因为群龙无首,然后大军撤退,这次团队神旨便算成功了。 可这些都只能想一想。 现今完全不清楚突厥大营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对方的觉醒徒通晓怎样的觉术,本领如何,贸然闯过去那可是藏兵数万人的敌军大营,要是身迹暴露,陷入重重人海,最后的下场比掉进尸怪堆里好不在哪儿。 于是,他兜着突厥大营外圈,摸了大概的情况,又悄然离开。 接下来,他去了裴寂早先确定的目标山谷,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又让人背后发凉的事情。这件事,促使他改变了今后几天的作战计划。 等他回到了晋阳城中,第一时间回到了大唐塔,花费了三颗神旨星,把百人罩的袈裟暗面解开。 接着,又去骷髅院闯了一遭。 这一次,他稍稍改变了练习的策略,试着完全不做反击,只在骷髅和尚堆里闪躲,直到抢下方丈的袈裟。 在骷髅院幻境中练的大呼过瘾,这才返回自家院子里。 月照纸窗。 青霞屋里的灯火还亮着,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均匀的扯呼声,扯高呼低,挠人心肺。 舞马踩着轻步,像猫儿一样回到了自家屋中。 点起蜡烛,翻开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把今晚三十人大型集体实验记录下来。 又在随觉记写下了今夜发生的事情,末了写道: “舞马夜出隐兵,忽遇突厥铁骑万余,性沉稳,善思谋,遣将诱敌而去,登高使得袈裟,保全众人性命。刘静谓之应变机智,料事如神。” 到了白日里,舞马就把准备出城的兵士聚集在城郊,按照之前定下的计划,集中进行训练,命领队士官将千人分为十组,分组操练队伍,以袈裟暗面能够覆盖的区域为标尺,开展行进、结阵、攻击、防守、撤退练习,又操练了月亮被乌云遮住等突发情形中的紧急应对。 按照大唐塔全员出动的方略,将刘静、宇剑雪、青霞也编入队伍配合一并演习,整整一日训练,效果十分明显。 考虑到兵士体能的问题,舞马还安排了轮作休息,故而到了夜里,兵士们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关键的问题是接连两日,到了夜晚俱是多云天气,不大适宜出城,行动一再被取消。 倒是舞马趁着云多的机会,又把队伍拉出来,挑选了一百个白日训练之中表现优异的兵士,专门进行了隐身状态被打破的应对练习。 城外,突厥人越来越过分了。 这两日,虽然没有展开攻城,但是完全把晋阳外城郭当成了自家后院,跑马,列队,安排懂汉人话的兵士轮流骂李渊,骂晋阳军,什么缩头乌龟屎尿屁之类的。 甚至堂而皇之地搭起了架子,大办烤肉篝火宴。气得王康达数次要带队冲出去打仗,强被李世民按下来了。 在突厥大营那边,突厥人也一反往常,大营围栏越扎越高,越扎越厚,似乎是做好了长期安营扎寨的准备。 晋阳众将看这情形,自然被突厥人恶心坏了。 李渊几次派刘静催促舞马,叫他尽快行动。刘静自己也很着急,但也没柰何天气不给力。 “舞郎君,”刘静说:“晚上要是云不甚多,咱们就出去试试罢。唐公催的我心麻烦。” “好罢。” 下午,舞马正在郊外操练队伍,裴寂来了,据说也是奉了唐公之命。 “舞郎君准备何时动手呐。” 舞马道:“只待天朗气清,月明少云之夜,便可尽出疑兵。” “今晚成不成?” “我也不是神仙,不能把云彩吹走罢。” “唐公要我跟你说一下,老和突厥人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起兵的事决不能再泄气了,咱们可是打算一举杀到大兴城的。” 舞马只能说尽量了。 “其实,”裴寂看了看空地上正训练的兵士,把舞马单独叫到一边,“舞郎君也不必和肇仁走得太过亲近。” 裴寂这个转弯,让舞马有点猝不及防。 “玄真兄的意思是” “不妨和舞郎君直说了吧,”裴寂说道:“我和肇仁之间,是有点理念上的不合,但他将我的人完全排除在外,这就些过分了” 裴寂与舞马简要说叨了一番。 原来,裴寂手下也曾招揽了一名觉醒徒,最早也是想入籍大唐塔的,和李渊那边都说好了,可刘静却以此人往前劣迹斑斑为由坚决反对。 甚至,说了什么“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之类的话,这般硬气的态度,李渊也拿他没得奈何。 “我也并非是强要舞郎君和肇仁作对,大家都是同仁,为的天下安平,自然要同舟共济的。” “我家那位觉醒徒,也并非肇仁口中的劣迹斑斑,往前也是个良民,只不过被人欺到头上了,错手杀了人。舞郎君一查便知。” “他一个觉醒徒,不入塔籍怎么能得修行?” “舞郎君知道的,现在的觉醒徒走哪都不缺豪杰招揽。” “对他现今去意已决,便是我好生挽回,才勉强留了下来。” “这两日我也观瞧了,舞郎君说的话,肇仁还听劝的。” 舞马全无心揽下这门多事的生意,但裴寂现今是李渊跟前的红人,按史书中讲的,待大将军府建起来,他的排序仅次于李世民和李建成之后,这样一个人物好声好气地与他商量,总不好强驳他的面子,便答应先和刘静旁敲侧击问一问。 “舞郎君,” 裴寂临走的时候,又与他说道: “肇仁做事,自然是用心上心的,但他这人说话做事太占地方,难免得罪旁人。而且,唐公与谁亲近,舞郎君心里也是有数的。便如,这次出城的事情,旁人抗不下来,我没问题的。你只管安心训练,等待月明之日。不敢多说,抗个十天半个月,老兄我还能帮你顶一顶的。” 舞马这才晓得,裴寂这次找自己来,未必是李渊的意思。 (求推荐票啊)第四十五章 我想学武功和您就帮帮我罢 裴寂走之前,又叫舞马把说辞想得周全一点。里外里绕了一圈,似乎是其中有些话,他不方便讲出来。 裴寂专门来叮嘱舞马,事情自然是很着急、很上心的。 舞马不想多做拖延,拖来拖去不是他的性子。 但他也不可能那么直楞,干脆把事情拿出来,摆在台面上和刘静商量。 舞马想了想,还是先找宇剑雪了解情况,把水深水浅摸清楚。 这两日,宇剑雪刚开始还跟着众士兵一道训练着,不久便练熟了,与舞马打了声招呼,自去骷髅院幻景之中修行去了。 舞马交代领队的将领接着训兵,自己抽空去了大唐塔。 “根本不是有没有劣迹的问题。” 宇剑雪被舞马从骷髅院幻景之中唤了出来。 她的衣服已被划破几道,人也是喘着大气,身上出了不少汗,宝剑搁置一旁,自顾盘腿坐在地上,反倒比平日里清冷的样子多了些许亲切, “这里面的疙瘩解不开,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跟我师傅说。提也别提。” “愿闻其详。” 宇剑雪很干脆地把其中的门道告诉了舞马。 姑娘话不多,但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第一,刘静和裴寂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里面涉及了两个人的性格,身份,过往的经历,等等。总之解不开就对了。 第二,裴寂手下那名觉醒徒,原是刘静当晋阳县令时抓起来的杀人犯,几乎被刘静送上了断头台。后来,是裴寂跟唐公说情救下来的。 所以,这位觉醒徒是裴寂的绝对死党,对刘静却怨念很深。 第三,大唐塔是刘静的自留地,也是他和裴寂在唐公前面争排位的持仗,绝不可能把裴寂的人手放进来。 凭此三条,宇剑雪便笃定,舞马怎么说都不可能打动刘静的。 舞马大概了解内理,心想大唐塔既然是刘静的禁脔,他也不必凑过去白费力气了。回头找个由头给裴寂答复了,便说刘静不听自己的劝,了结算了。 这次重生,舞马压根就没有心思掺合到这些勾心斗角之中,这种日子他在尸怪堆里不是没见识过。 打定主意,舞马便要离去。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听见宇剑雪又说道: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舞马止住脚步。 “大唐塔是师傅的心血,他苦心把你拉进来,自然便将你视作自家人了。” 舞马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她当然是要让舞马和裴寂走得远一点,要不然难免会有脚踩两条船之嫌。 舞马转过身来, “我只想搞觉术。” “可是,”宇剑雪说道:“你应该知道,你已经站在大唐塔了。” 舞马笑了笑,往门外走去。 “还有” “嗯?” “你的武功,”宇剑雪往他身后走了过来,“从哪儿学来的?” 舞马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回道: “自己瞎琢磨的。” “我不信。哪有人自己琢磨,能练得这么厉害。” 天地良心,舞马真没人教。末世和尸怪,就是他最好的师傅。 见舞马不说话,宇剑雪犹豫了好久,“我想和你学。” 舞马乐了。 “拜师么?” “也可以。”宇剑雪郑重说道:“正式的,执弟子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你师傅怎么办?” “我之前跟他提过他说,他不管。” 原来是早有准备了。眼见她这么正式,舞马也不敢再开玩笑。 “不成。” “为什么?”宇剑雪往前迈了一步,手搭在剑上,“你可以试试身手,我天资不差的。” 舞马还是摇头。 宇剑雪直视他的眼睛,“只要您愿意教,什么我都可以。” “额,你不怕我胡乱提要求?” “我看人很准,你不会的。” 这么看起来,在她的心目中,舞马的形象还是相当不错的。 “学我的东西,” 舞马也不作怪了,沉声道,“你的骨头不够硬。” “骨头?”宇剑雪抬起自己的手臂看着,“什么意思?” 舞马却不理会她,自顾往大殿外面行去。 “舞郎君,” 身后传来宇剑雪略有些发颤的声音:“我和青霞不一样。” “嗯?” “这种请求,我只会说一次。” 舞马大步往前走。 今天的事情真是这下子好了。得罪了宇剑雪,待会儿估计还要得罪裴寂。好在,他不是很在乎。 “我的拒绝也只有一次。” 说着,走出大殿。 “不是我不想帮,是真的帮不了。” “我一开口,肇仁就把嘴堵住了。对,我的嘴。他很生气。” “你就多体谅些罢。” 舞马非常委婉地向裴寂表达了自己的为难处。 裴寂则表现出了意外的大肚,反复强调这件事虽然没成,但是也不能怪舞马,而是刘静对他的成见太深了。当然,他对“肇仁兄”也是没有意见的。 “舞郎君不会因为此事,对我有什么成见罢?” “玄真多虑了。” “那就好,”裴寂亲自把舞马送出门外,笑着说道:“虽然事情不成,但我先前的承诺依然有效。” 舞马出了门,仍是有点想不起裴寂给自己承诺了什么。 结果很快便有消息传过来,因是城外突厥人闹得太凶,竟然在外城郭里玩起了赶羊的游戏,唐公麾下几名悍将皆是有些气不过,纷纷吵嚷着要出城给突厥狗一点教训。 要么,就该让舞马赶紧带兵出城,使了疑兵之计,不管成不成,总有个结果,也好决定下一步到底打不打,怎么打。 这一次,裴寂和刘静站到了一块儿,非常坚定地请求唐公再给舞马一些时间,一定要等到月光清朗的夜里再行动,否则疑兵之计反而弄巧成拙。 太原起兵的两大核心谋臣难得默契一次,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总算为舞马又争取了一点时间。 说实话,现在还不到出兵的时候。舞马需要突厥人做的过分一点,更过分一点,再过分一点。最好能把李渊长长的胡子气歪。 其实,事情走到现在,疑兵之计的主要压力已经不在裴寂身上。舞马的袈裟暗面决定着什么时候出城,怎么出城,能不能成。裴寂能站出来说话,的确算是兑现了他之前的承诺。 “这个裴寂,还挺会做人的。” 舞马听完消息,这样说道。 入籍这事儿,应该就算完了罢。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结果,下午就出了幺蛾子。 其时,舞马正操练着队伍,忽见副将走到自己身边,指着一处, “舞郎君,那人是不是找你的。” 舞马顺着看去,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一个矮黑胖子,冲着自己连连点头,讨好地笑。 “舞郎君,我叫戴胜。是裴公让我来找您的。” “您也别怪裴公。裴公与我说了,您也有难处,是我自己死活不甘心,非要来见见您我就是有点轴,不撞南墙不回头。” “裴公说了,您肯见一见我,就算卖了他一个面子。叫我不要多做非分之想,别为难舞郎君。” “可我不甘心呐。” “您也别急着赶我走,听我把这里面的事儿多少讲一讲,评评理儿总成吧。” 这个叫戴胜的矮黑胖子把姿态摆的特别低,全程弯腰屈膝和舞马说话。 他在树荫下面摆了张桌子,拿来精致的茶具。 自己则站在舞马身后,一手给他扇着扇子,一手端茶倒水。 “这些礼数就算了。” 舞马也给他倒了一杯茶,强让他坐下来,他死活不肯。 “那你就简单讲一讲吧。” 戴胜讲故事,就比宇剑雪多了太多废话。 舞马总算捋清楚了。 原来,这个戴胜原先的确是个街上的混混,不干什么正事,晋阳城里是有恶名的。唯有一点好,他还算是个有孝心的。平日里打混揩油,得来的好东西都先孝敬爹娘。 却不想有一日,邻家的男人把戴胜爹爹打死了。 戴胜又把那男人打死,被他家女人抓着送进了衙门。 罪证确凿,时任晋阳令的刘静当场判了死刑。 便是被关在死牢的那段时间里,戴胜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每日惶惶恐恐,不知怎么就成了觉醒徒。 再往后,因是戴胜母亲和裴寂家不知怎么,七拐八绕攀上了关系,这才央到裴寂那里,请他出面,好不容易保得戴胜拖延一二。 只是刘静素来秉公执法,哪肯轻易绕过。便算是裴寂的面子也混不过去。 事情便僵在了这里。 不久,正赶上刘静的儿女亲家李密参与了杨玄感的叛乱,刘静因此被牵连,丢了乌纱帽,蹲了大牢,戴胜因祸得福才被放出来了。 “就是这般情况,您不信,可以问问宇剑雪姑娘,她是绝不会说谎的。” 戴胜说话的时候,仍是弯腰弓背,恭恭敬敬。虽然,舞马明说叫他不要这般。 “舞郎君,您替我想一想,我阿耶当着我娘的面,被人打死了,凶手还在他胸口上踩了一堆脚印子,这种事儿,但凡叫个爷们遇上了,他娘的能轻易饶过么?” “没错,我承认,我戴胜从前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改过自新了。” “现在,我一门心思就想着,裴公于我有再造之恩,我无论如何也得报答他老人家罢?” “我也没什么本事,好在进了趟死牢,混了个觉醒徒的身份出来。” “我想好好修习觉术,也能帮着裴公。谁成想,学这觉术,没有那觉醒塔还不成。” “叫我背叛裴公,投靠刘静,那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舞郎君,我敢对天发誓,” 戴胜终于直起腰板来, “舞郎君要是能帮我说动刘静,我一辈子感激您。 我也对天发誓,只要刘静准我入塔籍,我日后绝不与他寻仇作怪,否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舞郎君,” 说着,这矮黑胖子一脸正色,朝着舞马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您就帮帮我罢。” 吃喝嫖赌无所不通的戴胜出场,郑重给舞马端茶倒水,所以我也郑重求推荐票。我给各位到一杯茶。一壶也行啊。 (求推荐票)第四十六章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和崭新的赤目长尾猴图 戴胜就这么不停说着。 舞马默不作声地观察他,他的神情很诚恳,说的事情也都是可以查证的,而且还搬出了宇剑雪,那么他应该没有说谎。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戴胜,而在于裴寂。 舞马忽然想到一件事裴寂早就想把戴胜安排到觉醒塔里面了,可召唤觉醒塔的时候他却只字未提,一直等到舞马接连完成两次神旨,在大唐塔站稳了脚跟,才提了出来。 舞马是不是可以认为,裴寂早就在打自己的主意了呢。 还有裴寂的大度宽容。明明是裴寂求着舞马办事,是裴寂提出的疑兵之计,搞到最后,舞马却好像成了有亏欠的一方。 裴寂叫戴胜来找舞马,也不大对劲儿。虽然他明说了,叫戴胜不要为难自己。这怎么可能。真正不为难,就别让戴胜过来。舞马压根就不想掺合这种事。 是了,裴寂这老家伙,还是在算计自己。 想到这里,舞马渐渐理清了思路。 “对不起,这忙我帮不了。” “里面的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也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大唐塔是刘静一手筹建起来的,不是我。刘静和裴寂的关系怎样,你也比我懂。” “你要是想报答裴公,门路多得是,未必非要来大唐塔凑热闹。” “你想碰碰运气,看我会不会心软,这种主意别打了。” “还有,” 舞马顿了顿,“你方便转告玄真,我想研究觉术我只想研究觉术。” 听完舞马的话,戴胜从地上爬了起来。 “裴公叫我别给您麻烦,我也就不腆着脸,给您这儿胡搅蛮缠了。裴公叫我对您恭恭敬敬的,我也不敢逾矩丝毫。” “但叫我心服口服是不能的。我这人说话直,今日我有难,您不肯帮我,就别怪我心里结了疙瘩。” 戴胜说着,朝舞马拱了拱手, “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总算把裴寂往大唐塔里面塞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出城队伍的状态也练到了舞马比较满意的程度,他终于腾出手来,有时间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自打夜出晋阳的那天起,舞马就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在图鉴画卷第二行的空格中,出现了一副新的图画一个形貌类似猕猴,身形高大,赤目长尾,手持短刃的妖怪。 图画呈现灰白二色。 与田德平的熊怪图、青霞的古佛青灯图有区别的是,这幅画最外层挂着一副散着青铜色光芒的锁链。 这不得不让舞马联想到某种类似封印的东西。 按照之前关于图鉴演变规律的研究,舞马得出了两个推断: 第一,这个赤目长尾猴,毫无疑问对应着现实中的某一个觉醒徒。 第二,这个觉醒徒肯定和舞马的生死有着重大干系。 舞马迅速将赤目长尾猴图列入试验计划,并在纸上列出了两个可疑人选: 第一,戴胜;第二,突厥阵营中的觉醒徒。 如果是戴胜,这也就意味着因为舞马不肯帮忙递话,戴胜和他结下了死仇。这不大可能。 舞马更加倾向于第二个选项城外的突厥觉醒徒和舞马较上劲儿了。 考虑到赤目长尾猴图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那么一定是他夜出晋阳的那个夜晚,在突厥人那一边,发生了舞马无从知晓,但事关他生死的事情。 舞马尝试着用灰雾探索猴图,可惜接触画面的一瞬间,青铜锁剧烈震荡,将灰雾弹开的同时,也让他的神魂震荡受惊不浅。 舞马在记录上写道: 很显然,青铜锁不除,实验就无法进展。 我凭直觉以为,解开锁子的关键,在于与突厥觉醒徒的正面交锋。 我握紧了拳头,我能听见关节在咯吱咯吱的响 正当舞马兴奋劲儿刚起来的时候,东城楼临时设置的实验室响起了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 舞马皱了皱眉头,停下笔。 “谁?” 门外传来了青霞的声音: “姓舞的,快出来,突厥人在外面搞事!” “他们一直在搞。” “这次搞大了。” 是么?舞马立刻精神了。 “来得正好。” 他猛地拉开门,把凑在门缝上偷听的青霞吓了一跳。 “你开门前不会说句话啊。” 舞马看了看一脸惊慌失措的姑娘。 对了,找个时间,把她的实验也作了罢。 晋阳城外,阿史那结社率这几天主要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亲身带着大队精兵,藏身于城外某处山谷密林之中。 他在山林道路的中央不知插了什么东西,总之闪过一道蓝光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亲自爬上树梢,眼巴巴望着路的尽头。 第二件,安排大量的巡查兵士,对晋阳城周边,除了那山谷之外的地方,展开了严密的夜查。 第三件,派一名信使,快马加鞭回到了草原上的腾格里塔。 关于第一件事,结社率接连三个晚上都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件事,似乎也没有什么收获。除过抓了几个夜里赶路的汉人。 随行将兵俱是摸不着头脑,人人都在猜测勇猛聪明的特勤到底是怎么想的。 各般奇怪的猜测竟相出炉。 有的说特勤前次南下,看上了晋阳城里一位美貌寡妇,本要把她带回去,却没想到人家半夜逃到了这片山林里。 还有人说,是特勤是草原上的“库拉达”,腾格里赐予他惊天动地的法术,他这几天就是在布置十分厉害的阵法,只要阵法做成了,晋阳城眨眼之间就化成废墟了。 还有人说特勤寻到了一张藏宝图,宝物就藏在这山谷中,但是得等神秘人过来与他接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农玲花听罢,径直找去结社率营帐, “您到底有谱没谱啊?将士们每天晚上被您带出去兜圈子,白天个个瞌睡怎么打仗?” “他们晚上有精神就够了。” “您可知道,这几天营帐里有人传,您看上了一位汉人寡妇。” “嗯,他娘的有鼻子有眼的,扰乱军心,我叫人训诫了。” “您的意思是,今晚还要去那山谷?” “为什么不去?” “三天了,”苏农玲花盘腿坐到他身旁,“您一无所获。” “那是因为这几天晚上云彩太多,晋阳的觉醒徒不敢出来!今晚就不一样了,你看,到现在,天都是晴的,晚上也会是他们肯定会来!” “您就那么相信那人的话”苏农玲花嘴里嘟哝着。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说,” 苏农玲花脖子一伸,声音一下子尖了起来,“我们带来的补给不多了草原的狼要吃肉的。” 结社率被她这么一震耳朵嗡嗡作响,人往后缩了一下, “那就去抢啊,我们突厥人哪一次南下带着辎重了,是汉人的血和肉喂饱了我们。” “晋阳城攻不下来怎么办?您也不肯冲城,再拖下去,周围的恶犬就要闻声过来了。” 恶犬? 结社率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她说的是太原周边地区的援军。 “这里没有恶犬,”结社率道:“只有一群待宰的羔羊。” “你放眼瞧瞧罢,”他遥指南方,中原大地,“这片土地广袤又肥沃,主人病恹恹的要死。 好罢,是有几只饿犬,但他们露出了尖牙,开始自相残杀我们在晋阳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但也不能一直这么待下去罢?”苏农玲花道:“可汗还在草原上看着您呢。您总不能告诉他,这些天,您就在山旮旯里蹲着,在树枝上趴着。” 结社率不说话了,半晌站起身来。 是啊,阿塔还看着自己呢。 倘使没有阿塔的支持和信赖,他如何能带着数万大军挥师南下。 “要么,”苏农玲花道,“就趁着咱们还没什么损失,去四周劫掠一番,便算没有空手而归。以前不都这么干的” “不,决不,” 结社率打断了她,随即从帐篷壁上取下长弓,缓缓拉开, “玲花,我们围猛兽也好,打仗也好,不能没等交手就想着退路,就想着可以从哪里逃跑。狼的骄傲,会被这种懦弱的想法一次次消磨光的!” 玲花不再说话,黑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结社率的面孔。 结社率把弓弦拉开又收回,反复几次, “走罢,我们去周遭的村镇看一看。” “放着牲畜棚的肥羊不管,去打几只散养的瘦鸡?” “狼群在棚圈四周集结,”结社率笑道:“户和犬却藏在里面不肯出来,这是为什么。” 苏农玲花道: “还不是仗着棚圈墙高,等着狼群失耐心。” “如果狼群叼着户亲人的尸体,”结社率轻抚弓弦,“在棚圈之外耀武扬威呢。” “户会冲出棚圈的,” 苏农玲花眼眸一亮,站了起来,“他们要抢回亲人的尸体,还要向狼群复仇。” “晋阳城高势险,历来是兵家重地,积粮富足,李渊能撑得下去。但是晋阳士兵,还有百姓的亲人们,却遍布这四周的村镇,” 结社率说道:“我要给这位姓李的人,一个不得不出来的理由!” 他说着,奋力张开弓弦猛地一弹。 弦虽空箭犹射,弓声响荡营帐之内,不绝于耳。 分割线 图鉴第一法则:出现在图鉴中的每一幅图像,与真实存在的某一个觉醒徒一一对应。 图鉴第二法则:觉醒徒所对应图像出现在图鉴中,表明此人与舞马的生死有重大干系有待证明。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第四十七章 手印 “跟我来罢,” 舞马原本要跟着青霞去城楼上看突厥人的热闹,却不想半路被刘静拦了下来。 刘静说道:“唐公找你议事。” “不着急,” 舞马看了看城楼梯子,不过几步就到了,“我看一下就去。” “突厥人一时半会儿完不了的,” 刘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先跟我走,路上细说。他娘的,还真是给你说着了突厥人会逼着唐公出手的!不过,” 说着,脸色忽然沉了沉,“我宁可这种事情不发生。” 又眼神奇怪瞄向舞马: “你该不会早就猜到了罢?” 啥都没看上,我知道个屁。舞马心想。 两人边走,刘静边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东南城门楼子议事会再次召开了,李渊主持会议,众将齐聚一堂共议退敌之策。刘静已经不记得这是关于突厥人的第几次专题会议了。 前面几次尚未得出有效的成果,而这一次,则到了必须拿定主意的时候。 “因为突厥狗不干人事。”刘静就是这么说的。 突厥人把晋阳周边村镇没来得及逃跑的百姓全部抓了起来,驱赶到晋阳外城郭的空地上,当着守城兵将的面,用鞭子抽打他们,用竹签钉在指甲缝里。 脱光他们的衣服,用滚烫的烙铁在身上开花,施以各种酷刑。 大业十三年五月十九,晋阳城下,突厥人厉兵秣马,战场上却没有军号声,呐喊声,没有兵器碰撞声,只有晋阳百姓撕心裂肺痛苦的嚎叫声。 突厥人丧心病狂至此,晋阳兵将在城墙之上亲眼目睹,俱是目呲欲裂、恨意冲天,人人请缨出战,恨不能跳下数丈城墙,杀了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只亏的李渊平素治军严格,才堪堪稳住了场面。 消息传入晋阳城中,城内百姓聚众而起,很多人围住唐公府请愿上阵杀敌,与突厥人决一死战。 眼看城内局势不稳,王康达再次请缨率军出战,要将城外受难的百姓救回来。 李渊本意要请舞马同来议事之后定夺,却不想民情激愤,众将决战之意坚决,紧接着王康达便私领了兵符,率千余众出城救援。 这次出城的俱是骑兵,打了小心谨慎速战速决的念头,却不想还是中了突厥人的诡计,亏得裴寂领着一队兵马增员,才将王康达救了回来,但出城的兵马折损了一半,王康达也给李渊军棍发落了去。 “又让裴寂这厮抢了先,” 刘静说到这里,顿了顿身子,“那时我正好在大唐塔,要不然能有他的好事。” 舞马看他脸色不大好看,便琢磨要单是裴寂抢功,刘静不至于这般没城府的。 青霞凑在舞马耳旁小声说道:“戴胜跟着裴寂一起出城了,就是他舍命把王康达救下来的。” 那就怪不得了。 到了议事厅,舞马正要往里面走,却被刘静拉去后面的私室。 “这是” 刘静冲门里面比划了一下,“里面只有唐公。” 舞马立刻明白了。 形势到了这般地步,有些事情就不能对所有人讲了。李渊会了解舞马这边最真实的情况,然后与几名核心谋士统一口径,作出最终的决定。 叫门卫通传罢了,舞马和刘静先后走进私室,室内只有李渊、李世民、裴寂三个人。 虽然大敌当前,李渊脸上的神态依旧平和,很让人觉得踏实。 李渊笑道:“你这几日练兵辛苦了。” “分内事罢了,多谢唐公宽限时日。” 李渊道:“其实,我没那么着急。但你知道的,突厥人做的有些过分,将士们便沉不住气。所以之前有必要开个会,把事情讲清楚。” 裴寂顺着说道:“我和肇仁敢为你说话,自然是唐公在后面为我俩撑腰。” 裴寂这话说的漂亮。舞马看到刘静撇了撇嘴,很快又掰正了。 舞马再次谢过。 走完开场的客套,李渊便开门见山了, “我只问你一件事倘使由你做护阵觉醒徒,有无把握破掉突厥人的觉术。” “未见到对方的本领,我不敢轻言大话。” 李渊又道:“疑兵之计呢?今晚可否使得。” “如果云深月隐,仍不是最佳时宜。” 李渊听罢,从桌后起身,便如室内无人一般,自顾踱起步来。 并非李渊沉不住气,舞马能够体谅他的苦衷。 现今,晋阳城看起来城高势险、兵多将广,守得还算安稳,可突厥人阴招一出,立马命中了李渊的要害。 他实是限于进退两难之间了 其一,李渊的兵马绝大多数都是近日借着平定刘武周的由头招纳而来。论兵源俱是来自晋阳周遭和太原地区的百姓,现今这些兵士的亲人就在城下受难,被突厥人百般欺辱,叫他们如何坐视不管。 李渊想当缩头乌龟,可他当不了也不能当,否则军心必定动摇。 其二,倘使出城作战,便意味着主动放弃高墙险势,直面突厥人灵活机动的骑兵和神秘莫测的觉醒徒,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与自寻死路无异 正史之中,王康达不就是这般葬身的么。 李渊虽说是一方大员,可眼下打天下的老本真不多,全在晋阳城里,打一点少一点,他舍不得挥霍。 也不知来去走了多少回,李渊忽然止步正厅中央。 舞马知道,李渊的决定来了。不论主动出击还是据高而守,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各位,晴空万里,明月高照,是等不来的,” 李渊转过身,负手而立: “肇仁说的对,突厥狼喂不饱。打痛了,就跑了。” 舞马低下脑袋,心想刘静这会儿肯定在琢磨感情谁对谁错,都是合着您需要了。 “无论今夜阴晴圆缺,疑兵之计再不得拖了,”李渊接着说道:“成,便大胆去使。不成,我们举全城之力与突厥决一死战 杀我太原百姓,岂能善罢甘休?” 说罢,人已经走到了私室门口。 侍卫忙把门推开,一束光照在了李渊的脸上。 “为了唐公,为了黎民百姓,” 舞马微垂脑袋,听见众人齐道:“我等绝不当人之后!” 李渊出门,大步走向议事厅。 十八日的议事会便在一股浓重的决战气氛中散场了。 说是议事会,但实际上根本没的议,李渊入场之后就把主意拿定了。诸般任务说的清清楚楚,众人各自领命行事便好。 散场之后,舞马和刘静、宇剑雪、青霞四人一起来到城墙边。 此时,夕阳西下,夜幕将临,突厥人却全然没有收兵的打算。 第一批被拉来的数十名百姓早已鲜血淋漓,不堪酷刑,亦还有活活被打死的。 大抵是晋阳周边的百姓逃散绝了,突厥人为了下次还能用,将奄奄一息的人们用推车拉了回去,又用马鞭驱赶着数十名来了外城郭。 突厥人在空地上生起了数十堆篝火,百余名兵士各围一团篝火成圈,又将百姓赶入圈中。 突厥兵士从篝火中拾起火把,一个个接在手中,照亮了黄昏。 每一个篝火圈里,都有一个持鞭者,朝着汉人身上甩动皮鞭。 “啪,啪,啪!” 和着皮鞭击空的响声,笞在人身上的响声,还有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突厥人盛装,烤肉,吃酒,载歌载舞,竟是要欢战到夜深了。 不时,有人被皮鞭驱打着,失足坠入欢快的篝火之中。 一个突厥骑兵把汉人百姓用绳子绑在马身上,绕着篝火,拖着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拖进了火堆里。 晋阳城墙上的兵士渐渐失控,冲着突厥人吼叫,射箭。有人提议出城跟突厥人拼了。刘静忙组织守城的将领分头安抚军心,城墙上吵嚷一片。 “牲口!” 青霞咬牙说道。 扭头一瞧,舞马双手扶着城墙垛口,目不转睛瞧着。 “你怎么不说句话呀。”青霞说道。 “说什么。” “这种牲口,不骂几句你不堵得慌?” “我见过更惨的。” 青霞愣住了,看着舞马凌厉的侧脸,被晚霞镀了一层血红。 “哎我一直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山里面出来的啊。” 舞马不作声。 “我知道了,” 青霞撞了撞他的肩膀,嘴角翘了起来,“你憋着劲儿呢,等以后有机会,一定宰了这些突厥狗。” “我没那么无聊。” “别嘴硬,”青霞食指比到唇间,斜眼看他,“你这人嫉恶如仇的,我在观音院见识过” “你想多了,” 舞马的手从城墙垛口滑下来,他转过身,背朝突厥人, “谁帮我我帮谁,其他的,我管不了。” 他说着,离开了垛口。 “你就是个冷血动物。”身后响起宇剑雪的声音。 “哇,” 青霞跟了上去,“你这也太狠了罢,这些都是咱们汉人的百姓啊哎,你要去哪儿啊。” “没意思,不看了。” 舞马说着,人已经消失在城楼口。 “这种人” 青霞往前追了几步,眼瞧着舞马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悻然退回城墙边。 “阿雪,什么时候咱俩联手,把这厮坑一把” 转过头来,却见宇剑雪愣神看着城墙垛口处。 “你看什么啊。” 青霞凑了过去,顺着宇剑雪的目光瞧去。 一块儿石砖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手印。 感谢哇咔咔啦呀呀五百打赏! 另外,都看到这儿了,没有投资的兄台还不投资一下么。不用花钱,每个月都五次免费投资的机会。 对了,每天追更的书友可以再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嘛。 第四十八章 (求推荐票)【夜袭】【营救】——新的临时神旨 入夜已深,晋阳外城郭的篝火晚会不久将要散场。 果然不出结社率所料,李渊没有再派兵出城救人。这么一来,城里面肯定要炸翻天了。 晋阳城北,静悄悄的突厥大营,结社率背弓提剑,全身铠甲,带着三千人马悄然出营。 苏农玲花匆匆赶来,“特勤,您要夜袭晋阳?” “夜而已。” “怎么今日的阵仗比之前还要大的多。” “你跟我一起走罢,” 结社率提弓比远山, “今天晚上的物,肥极了。” 苏农玲花原本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问清楚,却被稀里糊涂地带出了营外。 出营之后,结社率一马当先,径直取向晋阳出城入山的小道。 骑至小道附近却没有带兵上去,而是于路的一侧百丈之外,沿途寻入山中,找了隐蔽处埋伏下来。 静夜里,深山密林中。 突厥兵便似黑暗中蛰伏的狼,睁着绿幽幽的眼睛,等待物上路。 从城墙高头下来后,舞马找来刘静,一起去了唐公府,又是一番详谈罢了才出来。 城墙外,突厥人欢腾到半夜,焰火赤通天宇,狼人扬灰洒血,篝火晚会终于散场。 被鞭笞的百姓惨叫声渐渐消停了。而在晋阳城内,无心入眠的兵士耳朵里,惨叫声永远不会消失了。 晋阳军人人欲战,李世民、裴寂、刘静一众人分头做了安抚工作,便说今夜会有大动作,这才稳住了一众兵士。刘静又把参与夜战的领队召集过来作了叮嘱。 待舞马来到东城门,宇剑雪和青霞早就等在这里。前几日参与夜练的一千兵士全部到齐。 舞马精心挑选的一百精兵就站在最前列。 几日苦练,众人仍是精神饱满。 城外烟火散尽之后的寂静,更衬了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 舞马抬头看夜,观瞧几处天空飘荡的大片的云团,算计着它们挡住月亮的时间。暂时还安全。 “各位,” 舞马站在百人精兵队伍面,“今天晚上的行动,我们会遇到危险,很可能会有人牺牲。 有谁不想去的,站出队列。你们身后,会有人顶上来。” 便听身后千人方阵喊成一片,人人跃跃欲试。 前面方阵自也无人退缩,个个持剑危立,恨不得立刻出城。 舞马瞧向青霞:“你呢。” “去,”青霞道:“干嘛不去,我还等着拿星星呢。” “很好,”舞马转向精兵方阵,“出城之后,所有人听军令行事,否则军法处置。” 今晚的作战计划,之前刘静已经与众领队作了详细布置,领队又分头布置下去了。此刻,只需要再说一些打气的话。 这种事情,舞马很不擅长,就交给了刘静。 刘静面向一众兵士,朗声道: “诸位,今天! 就在这道门后,从北方草原流窜来的恶狼,残害我们的百姓,啃食我们的骨肉,践踏我们的尊严。 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所欲为吗?” 众兵士齐呼不能。 “我们能安心待在晋阳城,任由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百姓遭难么?” “不能!” “我们的兵器磨好了么?” “我们要不要战!” 刘静平时看着急急燥燥的,但到了这种大场面,调动士气还是很有一手的。 便看精兵之后,千人战队,一众兵士竟相出列,目光峥峥瞧着刘静。当然,人人都想被纳入出城的百人队伍之内。 但舞马练兵三日,合适的人选早就定了。 一百个被选出来的幸运儿,个个挥起拳头,喊着口号,斗志昂扬。身后的落选者自然垂头丧气,却也只得服从命令。 舞马冲着刘静竖了个大拇指,便叫百人队伍整装于城门口,按之前的训练,布成紧密方阵,自己则与刘静、宇剑雪、青霞一道列于队伍最前头。 “天神之赐,月裟之予。” 神音似由天降,舞马伸手向上指,袈裟虚影一照而下,百人方阵旋即消失不见。 紧接着,城门隆隆而开,月光漫溢而入,像是打开了一整个夜。 出了城门,众人便按前三日训练的队形和行进之法,跟着舞马直往前行。 青霞往袈裟外面瞧,月虽高悬,天地间一片灰蒙蒙,仿佛月亮的光本就是灰色的。 不提沿路暗哨密集,巡查不断,行了不久,青霞忽然发现,在舞马带领之下,队头一转,偏离了原先定下的路线。 “姓舞的,” 青霞凑去舞马身边说道:“你领岔路了。” “没错,” 身旁刘静却道:“你跟着走便是了。” 青霞脸色一变,立时明白二人有事瞒着自己。 “你们要去哪里?” 再瞧四周,宇剑雪,还有身后一众兵士脸上皆无异样之色。 啊,原来就瞒着她了。 青霞满脸怨愤看着刘静。 “别看我,”刘静忙道:“是舞郎君不让我告诉你的。” “为什么?”青霞瞧向舞马。 “没什么,”舞马道:“就是不想。” “你!” “别闹,”刘静连忙拉架,“舞郎君还不是怕你贪功冒进嘛,你忘了前次,你自作主张跑出去” “那还不是我立功了不带你们这样的!” 这般吵嚷了一路,舞马全不搭理青霞,叫她自讨了个没趣。 在舞马带领之下,队伍又行了三四里地。 夜灰灯灭,万籁俱寂。 青霞看着前方,毡帐丛生,如山丘连绵一般的突厥大营,一时间目瞪口呆了。 “夜” 青霞强压住心中的惊愕,把声音压的极低,“你要夜袭!” 话音未落,便自头顶虚影射出一道光幕,亦真亦幻的影像上演起来,只见 连天接地的毡帐营房火在烧,突厥兵士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滚来滚去,晋阳军手起刀落,一个戴着毡帽的脑袋滚落地上。 画面一转,到了突厥大营一角,一处毡房之内,许多汉人百姓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神情痛苦。 影像消失了。 最后只剩两行小字: 一个新的临时神旨 夜袭营救 舞马的脑袋里还在回放方才闪过的画面。 同时,他进一步明确了两件事。 第一,在这种大团队神旨中出现的临时神旨,果然是可以主动争取的。 第二,眼前这个临时神旨目标很明确,一是夜袭突厥大营;二是营救被俘的百姓。 他脑袋一斜,瞥见刘静两眼冒着光,直视正前方,显然也在回思影像。青霞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他娘的,” 刘静朝着半空虚握一把,蟠龙木杖抓在了手中,“这次总算让我逮找了,谁也别跟我抢,我要最多的星!” 青霞却道:“事先不作准备,现今又要夜袭,若是纰漏了如何应对。” 刘静笑道:“准备工作舞郎君早就布置妥当了,战术安排容后细作分说。” “你们这两个王八蛋,”青霞的脸气的发抖,“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字儿都不跟我提!” “总算我老人家还惦记着你,”刘静嘿嘿笑道:“照舞郎君的意思,今天晚上压根不打算带你出来,谁让你不听指挥的。” “那敢情好,”青霞冷笑道:“我不稀罕了。我走,你们继续。” 说着,一转身,竟是要往袈裟外面走去。 “别冲动,舞郎君也是担心你这愣头姑娘出事嘛。”刘静忙劝。 “别拉我,” 青霞甩开刘静的胳膊, “你们是不是忘了,上次出城,要不是我舍命冲出去,你们全都得死。还有你,姓舞的,骷髅院幻境没我你能成吗好哇,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 话音方落,人就到了袈裟边缘。 忽然肩膀被一只大手抓住,人就定在了原地。 再想往前走,那手却似钳子一般夹住了她。 回头一瞧,身后人正是舞马。 她下意识缩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该说的话,出城之前我都说了,是你自己要来的,” 舞马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浑身上下,“你的脚迈出去,我就砍掉脚;手伸出去,我就砍掉手;全出去了,我就杀了你。” 舞马的声音很低沉,却字字清晰。 青霞被他瞧了一眼,立刻手脚冰凉,比来了月事还要冷。 “好啊,” 舞马的威胁让青霞想起了诅咒的事情,她屏住呼吸,强撑勇气,指着舞马的头顶,“你杀我啊,看看哪一把刀子落得快。” 舞马掐着她的肩膀,把人缓缓拉近,四目相对。 “你出去,大家都得死。杀了你,至少我痛快了。很划算。” “你...” “你可以试试。” 舞马抽出半截配剑,剑光在青霞眼睛上晃了一下。 她立时僵在了原地,想出去真的不大敢。 想说句怂话,面子上又有点下不来。该死的,刚才她也不是真的要走出去。不过就是摆个样子,死舞马不会说半句软话么。 “真的敢,”宇剑雪一旁冷不丁地说道,“他真的敢。” “不至于哎呀,不至于,”好在刘静老道,一步站在青霞身前把她护住,“青霞又不是真想走,说两句气话罢了。舞郎君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说着,拉着青霞的袖子往回走,“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非要搞这刺激。” “我为什么生气,”青霞抽回袖子,顺着走了回来,“你们俩根本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如此这般,稍有些耽搁,再看头顶之上,一大片云彩离月亮已经很近了。 “没事儿了么,那就走罢。” 舞马说道。 一脸平静,恍若先前冷着眼要杀人的不是他。 青霞在他身后,啐了一口。 今天下午有个糟糕的消息没来站短,也就是说,大唐妖怪图鉴下周是没有推荐位的,要裸奔了。 也就是说,这本书字数越来越多了,却越来越不被看好了。 这么沉重的消息,你们说,你们要不要给作者投个推荐票啊。 到现在还没有投资的书友,要不要给作者投资一下啊。免费的投资人每月5次机会就可以。 另外,追更的同志们,稍稍往后翻一页,给舞马的角色卡点个赞怎么样。人气高的角色是可以吸引新读者进坑的。 拜托了各位,你们应该不想让我当锤子罢 另感谢只花一毛钱的铁公鸡千币打赏,感谢书Zou。 (求推荐票)第四十九章 恰到好处的洼地和求救的信号 片刻之后,一众人便行至突厥大营外不远处。 只见营帐连着营帐,兵士们想起里面睡的全是突厥狗,又想起晋阳城郭之内尚未散尽的篝火烟灰,人人恨得咬牙。 宇剑雪心中隐隐生出不妙征兆,却不知危险从何而来。举目四望,忽然发现夜色愈加发暗。 急忙抬头看天,只见大片的云团被风吹动,遮住了月亮一角。 “舞郎君你看!” 一个兵士指着天上,便要舞马去看那乌云吞月的场面。 看这架势,只需片刻,月亮就要藏于云后。众人脸色皆有些凝重。 青霞冷笑道:“这便是你说的准备妥当了。” 舞马却不回话,引着众人往旁处拐了一道,前面竟然有一处坑洼凹地。 众人加快步伐,匆匆潜了进去,刚好赶在月亮被吞没之前,齐齐伏在洼地之中。 “算你运气好” 青霞小声道,“这是便吃了鲁莽行动、准备不足的恶果,若是再来一次,哪里这么巧的偏偏路上有一道坑?” “别说话了,” 宇剑雪看着四周灰色景致渐渐上了色彩,转头说道:“小心暴露。” 青霞朝她吐了吐舌头。 宇剑雪则向舞马瞧去,只见他全未理会青霞,全神贯注望着四周。 她亦是觉得舞马有些专行独断,对于青霞又过于苛刻。不论如何,出发之前也该与她打声招呼的,毕竟大家是一个团队,齐心合力才能共渡难关。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们虽然都是姑娘家,但自当以大局为重,定会拼尽全力支持配合。有什么账打完这一场再算也不迟。便朝着青霞点了点头,又伸出一只手往下压了压。 青霞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想来也明白她的意思。 不一会儿,乌云淡去,月亮又挂当空。 袈裟暗面灰光一转,众人重新被裹入隐匿之中。 刘静从怀里取出一张突厥大营布局草图。 “啊这个厉害了。” 青霞失声一句,连忙凑了过来。只见各般营包、道路,功用标的清清楚楚。俘虏营帐便标记在大营靠东一角,“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算他裴寂聪明,” 刘静哼了一声, “今日出城去救王康达,他不忘抓着一名突厥士兵。后来,舞郎君起意夜袭,正好用得上,我们抓紧拷问,定下计策,又叫他草拟了这一张贼营图。” 宇剑雪见刘静脸色不善,忽然想起什么,不禁问道:“该不会又是那个戴胜抓回来的。” 刘静不答话,却是舞马冲她点了点头。 宇剑雪便想这人又是救下王康达,又是活捉突厥兵,可真是够拼命的。 “很好,”青霞一个劲儿的冷笑,“你们有时间抓贼,有时间拷问,有时间画图,却没时间告诉一起拼命的伙伴。” 又说:“真也是敢放心,你们可知这突厥兵画的是真是假。”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 刘静道:“那突厥俘虏初时还嘴硬着,舞郎君使出狠手,他一下子就招了。此人现今就押在大牢之中,倘使他敢做鬼,舞郎君保证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突厥人多硬汉,”青霞又道:“假若此人打定主意为族捐躯,舍了性命不要也得坑咱们一把怎么办?” “管不了这么多,被俘的百姓还在里面遭罪,倘使放任下去,明日又是一出篝火宴,” 舞马说着,将图摆上地上,“是真是假我们都要闯一闯,待入了营再随机应变罢。” 宇剑雪听了他的话,心头泛起一股异样,想起城墙垛口上那双掌印,便问:“你这般耗费心思,当真是为了救出被俘的百姓?” “神旨。” 舞马看着地图,头也不抬说道。 宇剑雪说:“我不信。” “这种自私脑袋,”却是青霞插嘴了,“这样想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舞马全部理会,冲着众人招了招手。 一百精兵出城之前已分为十组,十人一组,每组一个领队。 具体的战术之前虽然已经交代清楚,但为求稳妥,舞马又将各组领队唤至身边,对着大营图伸手指出现今众人所在的位置,又是一番简要安排叮嘱待会儿从何处进,进去怎么行动,路线如何等等诸如此类。 青霞凑过去看图,却瞧见众人现今所在这一处分明画了一处浅坑洼,标记可容百余人伏地而卧。 她脸色泛红,瞧着专心布置的舞马,一时无话可说。 舞马则努力以最清晰、简要的话语,将诸事交代清楚。 再看天上的景象,西北面又有一团云彩朝着月亮缓缓而动。再往后面看,还有源源不断的团彩飘过来。想来,不久之后又该遮住月亮了。 “时间不多,”舞马瞧向突厥营地大门,“我们尽快行动。” “突厥主将,那个叫屙屎难急射绿的觉醒徒已经去了黑豆地,此刻绝不在营中,”刘静举起蟠龙木杖往前一挥, “我们定要把这帮突厥人揍得屙出屎来!” 月光掩映之下,舞马领头,百余众顶着袈裟暗面向着突厥营地大门缓缓行去。 众人弯着腰踩着猫步,整齐划一,瞧着颇有些好笑。 宇剑雪素求清雅,这种滑稽的卖相平日里她决计不肯做。而此刻,她却无心笑话旁人,因为自己也是这般。 要说宇剑雪心里不紧张是绝不可能的,虽然前几日反复验证过袈裟暗面的可靠性,可这座大营里藏得是数万突厥恶狼,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后果实难想象。 她余光瞧看前面带路的舞马。 他的脚步比之前明显慢了许多,脸上的神情倒是镇定自若,许还有一点随性写意。 好像是荷塘月色波光如水,人墨客雅兴大发,独自出来遛弯了。 “德性。”青霞嘟哝了一句。 宇剑雪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说实话,瞧见舞马这般模样,倒也莫名其妙感到踏实。 突厥大营门口有一班兵士站岗,按照之前俘虏交代的,这个时间点很快将有一队夜巡兵由此出去接班,营门便会提前打开一会儿。 片刻间众人已行至大营门口,值守的兵士就在宇剑雪眼跟前晃悠。 仗着眼力不错,宇剑雪甚至借着月光瞧清楚兵士的面孔,看得清他胸脯随着呼吸一伏一动。 营房大门果然打开了,从营内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似乎是夜巡兵要出营了。 这时机再好不过,众人快步行入营中,就近寻了一处营帐拐角停了下来。 先前早已经明确了,入营之后首要之事,便是确定被俘百姓的准确位置。 突厥俘虏早就交代清楚,众人只需循着地图再找过去。 只是俘虏营帐离得有些远,七拐八绕的再加上沿路不时遇到巡查的兵卫,多多少少耽搁了一些时间。 好不容易寻到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宇剑雪潜去探查,却发现这些密不透风、长得像粮仓一般的营帐里,藏得果然全是粮食。 青霞道:“这回成了罢。” 一众人神情俱是有些沉重。 再往天上看,不知何时又刮来一阵妖风,吹的西北面那大片的云团晃晃而动,比先前飘动的又快了一些,想是很快便要遮住月光。 “师傅,”宇剑雪潜了回来,“那俘虏果然使了坏,好将我等骗进来一网打尽。” 刘静却道:“未必,先前标记的坑洼,夜巡出营的时间,营内巡守的范围都没有错。说不准是这俘虏记差了,又或者突厥人今日将俘虏挪了地方 该死的,看我回去之后定要将这厮扒了皮剁碎了喂狗。” “现今说什么都晚了,您也未必回得去,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该怎么做。” 宇剑雪说这话时下意识瞧向舞马,却见他低头只看地上,全不搭理自己。 “时间紧迫,” 刘静抬头看天,面色决然, “要不然,我们直接放火罢只要火起,敌营自乱,那些突厥人便顾不上理会俘虏,我们也好趁乱将他们带走。” “还要放火?”青霞惊道,却无人搭理她。 宇剑雪道:“火起营乱,敌人必然认为晋阳军趁夜偷袭,若我是突厥将军,定要派人将俘虏通通斩杀,免得他们乱上加乱。” 刘静道:“就算这般也要比我们全都暴露了要强。” “师傅,您先前跟我说过,此番冒险入营全是为了救出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么!” “自然要随机应变的!便是起了火,又未必不能救人,救出一个算一个。” “那云彩来的也急,想必去的也快,”宇剑雪道,“我们既然入营了,也瞧见突厥哨兵注意力大多都在营地之外,营地里面只有一些巡游岗哨,小心躲过就是了” 她指着一队隐没在营帐远处的巡查兵, “我们大可在袈裟暗面受限的时间里暂时分组藏身,待到月亮复出再合兵一处继续隐匿总归,叫这些百姓再遭一次劫难,我再无眼去瞧了。” 刘静何尝愿意百姓遭灾,只是他更分得清孰轻孰重。 他亦知道自家徒弟轴劲儿犯上来,猛牛也拉不回去,便忙瞧向舞马,打算拉一个援兵建立统一战线。 舞马却道:“你们还记得刚才的神旨罢。” “嗯。” “那神旨一是夜袭,二是营救。若论营救,怎么才算成事?” “自然是救人咯。” “不对,”舞马说道:“通过不通过,并非我们说了算。倘使那神旨的意思,是要我们救出所有的俘虏呢。” “那应该会专门写在神旨里面吧。” “你敢肯定么?” “这” 舞马一摆手,示意二人安静,走到一处,抓起一把沙土稍作观察,自顾领头带着队伍往之前来时的路上返去。 “莫非”刘静面色一喜,“你有道了?” “火石火料我们既然都备好,放火烧营便是眨眼的事情,只需预留片刻就足够。眼下,更重要的是救人,要全部救出来。一个都不能少。” 舞马仔细瞧地,一阵疾走, “要我猜测,突厥人安放俘虏的地方绝不会离大营门口太远: 一来这些百姓今日惨遭毒手,不少人受了重伤,来回走动,经不起折腾。 二来突厥人多半想着明日还要将他们拖去施刑,安置太远也不方便。 大家边走,边找找地上的血迹这便是晋阳百姓向我等求救的暗号!” 分割线 要特别注意观察神旨给出的提示。有些信息,藏得很隐蔽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感谢汐柔如夜千币打赏。 感谢一千万年老书虫、书友20200502001913205、书友20180821145007010。 继续,希望追更的书友再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这个不费力的,但是很有用的。谢谢! 话说,昨天投票的书友几乎多了一倍,点赞的多了四倍,感觉追更的人还是不少的,就是不怎么说话,我很欣慰啊。 (求推荐票)第五十章 放火烧营和戴胜求战 既然明确了俘虏可能的藏身处,众人便跟着舞马,一起往大营门口附近小心行去。 亏得宇剑雪目力惊人,隔着数丈,果然瞧见了洒在地上的滴滴血迹。 便招呼众人一起向那方靠去,又瞧见往东行的一道路上,到处洒满了鲜血这分明都是今天白日里,受了突厥狗贼欺凌的被俘百姓的血。 宇剑雪心里瞧着难受,不由握紧了剑柄。 众人循血而行,约莫数丈之后,隐隐听见有哀哼之声从某营房传过来。 “我先去瞧一瞧。” 宇剑雪等不及众人同去,与刘静和舞马打了招呼,便仗着自家身法了得,几个闪动潜入那间营房一侧。 “等等我!” 青霞忙追了上去,却被舞马一把拉住。 “又干嘛?” “你跟着我。” “为什么?” “保护你。” “鬼才信你啊!”青霞说着强要走,胳膊却被舞马牢牢拽住,“今晚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青霞转过头,诧异看着他。 “什么任务?” “到时候告诉你。” “凭什么听你的,”青霞冲他投去厌恶的眼神,“你这人独断自大,从来不考虑旁人的想法,真是自私透了。” 话是这么说,却也不再强跟着宇剑雪一起去。转而去和刘静套话,看看舞马究竟怎么安排的。 刘静摊手,“我也想知道啊。” 宇剑雪到了俘虏营帐近处,便听见里面传来皮鞭笞打的声音,突厥兵士用生硬的汉语骂骂咧咧着,听那口气似乎是嫌弃汉人俘虏鬼哭狼嚎的,不叫他们好得休息。 宇剑雪登时怒冲颅顶,一跺足虚影闪到营房大门旁侧,瞧见两个突厥兵士站在门口,朝里面笑嘻嘻张望,手往门内指着,嘴里还说着什么。听不懂,但肯定没什么好话。 她一个箭步闪过去,嗖嗖两剑,便将二人抹了脖子。 两个人一声不吭,仰面躺在地上,鲜血横流。 就这,也是宇剑雪顾忌暴露队伍行踪以求速决,若不然照着她的性子,一定先将手脚统统斩断,绝不叫他们轻易死掉。 来不及收拾残尸,她探头往营房里瞧去,只见一个突厥人,正在挥鞭笞打,鞭下俘虏浑身是血,满脸惊惧之色,一瘸一拐往边角逃去。 再看突厥人头顶之上,凭空飘着一颗散着白光的星星,颇有些诡异的样子。 宇剑雪早就气炸了,顾不上细细思量,一个闪身冲入营房之内,挥剑直扑突厥人身后。 突厥人似是听见了门口有人倒地的声音,转身一瞧,却是一个绝顶漂亮的汉人女子冲进了营房。 他先是楞了一下,忍不住往女子脸上多瞧了两眼。 转而又大吃一惊,只因这女子身法迅疾,叫他全来不及抵挡,便是匆忙甩出一鞭,不管不顾往女子胸口抽去,鞭梢未至,人就一缩身往旁侧滚去了。 宇剑雪剑锋一转,便将鞭头削去,又向前腾跃一步,竖劈出一剑直要把那人当头分成两半。 突厥人吓的腿脚发软,连忙伸手,从一旁抓来一个满身是血、面容姣好的妇人,推着向前,替自家抵命。 宇剑雪剑势迅疾,险些砍在妇人身上,便在剑锋即触的刹那收了回来。 “好姑娘,” 突厥人转惧为喜,抽出佩刀抵在妇女脖子上,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你扔剑到地上,她活命我说的算话听懂不听懂?” 妇女仰着脖子,神情痛苦。 宇剑雪心道坏了,刚才自己鲁莽行事反而陷入两难之地。 正苦思破局之法,突厥人忽喝一声: “你快!” “快扔!” 说着,手中短刀已在妇人脖子上留下一道划痕,鲜血随即涌出。 那妇人反倒舒开了眉头,一声不吭望着宇剑雪。 宇剑雪只好将宝剑丢在地上。对付一个小小的突厥喽啰,她原本舍不得浪费一招觉术,免得觉术陷入歇时,真到了用处反而无可驭使。但为了保全这妇人的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在口中暗念觉诀,片片雪花已在突厥人身后飘荡起来。 便在此时,那妇女忽然伸手,抓住了短刀。 突厥人惊了一跳,正要抽刀,却听妇人说了一句:“突厥狗,我ri你们先人。” 说着,脖子往前一凑,刀刃划破喉咙,鲜血喷洒而出,人也瘫软了。 突厥人大吃一惊,忙把她一脚踢开,正要从旁处再抓一个汉人俘虏。 宇剑雪只觉心头一痛,觉术也不必使了,飞起一脚,将地上的宝剑踹了出去。 那剑锋闪电般往前一窜,当正扎在突厥人喉头上,连人带剑一块儿向后飞去,似挂饰一般钉在了营帐壁布上。突厥人脑袋一垂,鲜血从脖子上直流而下,染了一身。 脑袋垂下的一瞬,突厥人头顶上的星星忽地一亮,晃晃而动,朝着宇剑雪飞过来,悬在了她的头顶。 她抬头看着星星,心中暗道:“它便是神旨星吧。” 虽是有所斩获,可那妇人舍身撞刃的画面太过震撼,叫她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都怪自己太过着急,若是等到师父和舞马一起动手,她也不必死的。 宇剑雪不自觉走到妇人尸身面前,俯身为她合上了眼睛,这才发现妇人下半身衣服早就撕扯烂了,里面流的全是血。这便怪不得了。 此时正值紧要关头,她顾不得再作胡思乱想。 收紧心神,环顾四周,只见这小小营帐内到处铺着脏乱草席,数十个汉人俘虏血肉模糊躺在地上,手脚皆带着镣铐。 众俘虏方才被二人打斗惊到,纷纷缩在一角,这会儿见她杀了那突厥恶贼,又畏缩缩围了过来。 一个老汉颤颤说道:“姑娘,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正是,咱们被抓的乡亲都在这里吗?” 那老汉听了大喜,领着一众俘虏,连连叩头不止。又说道:“全都在这儿啦。昨天还有两个营帐,今日被蛮子打死了一大半,营帐就合并了。” 宇剑雪听着眼泪将落,又想起方才那抹剑自杀的妇人,心里直发狠,想今晚不将这些突厥狗烧成碳灰,怎么能消得心中这口恶气。 安抚了众人,她又简要叮嘱一番便往出去走。 一到门口,舞马领着众人,披着袈裟已经行了过来。 刘静把门口两具尸体丢进营帐内,怪道:“就说你毛毛躁躁的,这些处理不干净,叫人发现岂不坏事。” 又见宇剑雪眼眶红红的,便问道:“又怎么了。” “突厥人使阴的,害死一条人命。”她便将方才发生的事简单几句叙了。 “叫你别着急的,”刘静脑袋往营帐中一探脑袋,只见一众伤痕累累的俘虏眼睁睁看着自己,连忙缩回脖子,“不会害得咱们做不成神旨罢?” “师傅!” “唉为师知道你尽力了,打仗了,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你多瞧几次,也就习惯了。” 舞马叫一众兵士等在营帐外,自己当先一步,走入俘虏营帐,且不提满屋的俘虏如何瞧他。 却看见头顶虚影上忽然射出一道光幕,眼前又是一行小字:六十三全部。 舞马打量一圈帐篷里的俘虏,很快点清了数字,果然是六十三人。心中暗道:“这便是应了我先前的推测,一个都不能少。这倒正好,我也不想将哪一个丢下去。 便是在这些突厥人眼皮子底下,将被俘的百姓全部救出去,那才叫做本事,也好让这些突厥人知道厉害。” 正寻思着,忽听门口有兵士道: “舞郎君,快看外面!” 舞马走出去,抬头往天上瞧,又是一大片云团已经飘到月亮不远处,这次若是再被遮掩了,又不知还要等多久。 “俘虏既已寻到,那便不必耽搁时间,”舞马看着夜空,心中暗道:“月亮等不住,李世民想必也等不住了。” 正要命十个领队带着备好的火料各自领兵散去,远远瞧见一队巡逻兵往这头行了过来。 青霞忙自告奋勇要引开突厥兵,又被舞马拉了回来,“你给我待着罢。” 舞马却叫宇剑雪独个过去诱敌。 宇剑雪窜出营帐之外,随即化作飞行的掠影,循着四周营帐间的暗处,几下凑到巡逻兵队近处,故意露了一瞬影子,叫那巡查兵头子手指着追了过去。 待突厥巡逻兵身影不见,再看天空,已是乌云挂月,舞马当即沉声命道: “放火能烧几个算几个。” 晋阳北城门。 李世民、裴寂,率着李渊麾下一众武将牵马当前,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一千轻骑三千步兵。 李世民实想拉出三千轻骑浩浩荡荡径直杀入突厥营中,可惜晋阳军没这么厚实的家底。 众人来到这里,已不知等了多久。马儿都有些焦躁了,不停晃动身子。 “二郎,” 一名将领与李世民说道: “总这般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不若我们从东门悄悄潜出去,绕道行至突厥大营附近再隐匿起来,待舞郎君火把一举,便可瞬时杀入敌营之中。” “月色尚清,视野明阔,”李世民摇了摇头,“我们大队人马出城,必然会被突厥暗哨发现,反倒会连累舞郎君。” 裴寂似乎也不像往前那般沉得住气,一把一把捋着马鬃,不住地向大队身后张望着什么。 李世民几次问他,他只说没什么。 “裴公,你看那边。”身后亲卫凑上前与裴寂说道。 裴寂顺着瞧去,只见一人骑马独行而来。只看那人身形,便知是戴胜来了。 等戴胜来到近前,裴寂将他领到无人处,斥道:“你来干什么。” “为裴公效力。” “胡闹,伤好了么。” 戴胜垂首,双手抱拳:“裴公,就让我去罢。要不然,谁来护您周全。” “非要我绑你回去?” “裴公,”戴胜说,“若是不走这一遭,怎么能入得了大唐塔?” “你这两日立的功劳还少么?唐公不松口,到底不成的。” “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总有成的那一天。” 裴寂正苦口婆心劝着,城楼岗哨来报,突厥大营那方已现火光。 裴寂要归队。戴胜忽然跪了下来,一声不吭。 裴寂这才说道,“有两件事你千万要记着。第一,命是最当紧的。第二,紧跟二郎,这是唯一的机会。” 戴胜叩头拜谢。 “全军听令!” 李世民马鞭扬起直指北方火光冲天处, “骑兵先行,步兵紧随,我们直杀突厥大营!” 分割线 遇到头顶星星的人,或许是一件幸运的事。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感谢书友20180611210426931千币打赏。 感谢犴猊、修真门派掌门路、成都带不走的、严冬自暖手。 追更的书友们,请继续往后翻一页,为喜欢的角色点个赞,谢谢! 希望明天更美好 2020年5月5日,以下是特殊时期的番外,不感兴趣的读者可以从目录往后翻为了让投资我的书友能多收回一些投资,我已经坚持十多天每天更新3000字了,再坚持20天,就能成功了,这对于一个兼职作者来说非常不容易了,接下来的半年工作会很忙。所以,今天还需要有3000字。 希望大家的明天更美好,希望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希望,希望我们这些对字,对学抱有梦想的人,能够拥抱梦想,一直走下去。 新章改在明天了。以下是第一卷的两篇番外,让我能够继续保持3000字,让我对得起信任我的投资人。 番外一宇剑雪的雪 舞马和田德平在密室里殊死搏斗的时候,外面的宇剑雪处境也很不妙。 她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正在为活下来而做最后的努力。 后院里突然出现的狂躁死士失去了理智,悍不畏死,只有把脑袋砍下来才会倒在地上。 这让他们的处境更加险恶。 越滚越近的熊怪虚影踏着死神的步伐,吞噬了数百名兵士的性命。 在众人的掩护下,宇剑雪近乎疯狂地用剑砍门。 只听见咣咣声响,门上反弹的力道震的宇剑雪虎口裂开,鲜血染了满手。 门板上却无丝毫被剑刃划过的痕迹。 “要不然,” 裴寂说:“咱们挖地道?虚影总不能钻到地底下吧。” “亏你能想的起!” 刘静一挥木杖,朝着一个死士扔去一个火球。死士浑身冒起火光,仍然不管不顾向刘静冲过来, “你看,没有人会让咱们安心挖洞。” 看着越飘越近的熊怪虚影和一波一波发起攻击的死尸,宇剑雪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尽管双手痛的要命,尽管满手鲜血,她仍然坚定不移地挥剑击门。 “换一个屋子,”李世民忽然说道:“这个肯定打不开。” 众人被他点醒,纷纷瞧向四周。 刘静看着密室的方向,“看虚影滚动的方向,最后被吞噬的应该就是这两间屋子。” 他指向密室,又指向密室一旁的暗室。 宇剑雪瞧着心头一沉。 先前,便算是隔着黄色光罩,她也分明瞧见,郡丞府的一众兵士钻进这间屋子后,再也没有出来。 王威和高君雅也进去了。 高君雅还是被田德平勒着脖子硬生生拽进去的。 便是此刻,这间屋子里还不停地往外飘着刺鼻的血腥味儿,呛的宇剑雪一阵阵恶心。 可另一间屋子呢,田德平逃进去的这一间它根本打不开的。 一众人一边抵挡死士,一边看着这两间屋子,俱是面色沉沉。 “没有时间犹豫了,” 李世民说道:“我先来。” 说着,兀自走向那间散着血腥味的屋子。 “二郎,”刘静拉住他:“还是我来吧。” 说话间,凑到他耳旁低语:“别胡来你是堪比汉高祖、魏武帝般的人物,是天选之子,怎么能倒在这种地方?” 便要抢在李世民前面钻进屋中。 “不必,” 李世民道,“我料定这间屋子里面绝无危险否则,不必我们想办法,田德平就会请我们进去。” 话说完,一脚蹬开暗室的门,一大片血雾铺面涌出来。 宇剑雪心脏骤紧,差一点就要叫出来。 刘静连忙去拉李世民的袖子。 李世民责侧身往边一闪,将血雾避了过去,“别紧张,血雾是方才那些郡丞府兵士留下的。” 待血雾散尽,他第一个走了进去。 众人见他如此尊贵之躯,也敢以身犯险,趟出一条活路,个个自无二话,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 宇剑雪独自断后,凭着一把无名雪剑,将一众死士抵在外面,心中只想道:“便是二郎这样的做派,才能叫众人心服口服罢。 比起郡丞府魂魄已上天的那两位,唐家二郎不知高明几百倍,日后一定会是了不起的人物。” 心思转动间,人已退到密室门口。 外面的虚影越飘越近,眼瞧着就向这边荡来。 宇剑雪目光一厉,无名雪剑横荡半圈,门口几个围攻的死士皆被荡开,她便闪进屋中,把门关上,反锁了去。 便听见死士扑上来,咚咚敲门的声音。 很快又没声了。 宇剑雪心头却是一沉,猜测这些死士大概是也已被熊怪虚影吞掉。 一进屋中,李世民说道:“大家分头去找,看看屋子里有没有密道。” 便瞧见众人顾不得理会那齁嗓子的血腥味,也顾不上观瞧满屋子的古怪花纹条理,在屋里翻箱倒柜,到处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不一会儿,熊怪虚影就从三面墙皮上渗了进来,往里面缓缓移动,不断吞噬屋子里的空间。 唯有靠近密室的那一面墙皮尚是安全的。 众人一边找,一边被熊怪虚影逼退到墙边。 李世民二话不说,挥剑冲着这道墙身砍去,自然是想破开一条通道。 宇剑雪和师傅也各施手段,怎料这堵墙也似被施了觉术,连墙皮也砍不下来。 眼看着灰雾就要将宇剑雪一吞而入。 李世民忽然站到她身前,像是一堵高大的墙,将她和虚影一隔而开。 宇剑雪抬起头看他。 李世民背朝着她,也不说话。 宇剑雪却往前走了一步,与李世民并肩站在了一起。 李世民诧异地瞧向她。 她却瞧向自己的身后,其余的人还在敲打密室的墙。裴寂最卖力气。 当然,也未必不能恶意的揣测裴寂早就知道这是无用功,只不过是想靠在墙上多活一会儿。 熊怪虚影越来越近,众人被逼在小小的一角,人挤人的,动也动不了。 咚咚咚的声音传了过来裴寂还在砸墙。 宇剑雪往前看,熊怪虚影离自己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候,她竟然意外的轻松,就好像坠入海里的溺水者,明知大海无可战胜而放弃挣扎。 很快,熊怪虚影将众人吞没掉了 在吞没的一瞬间,宇剑雪忽然想起大业三年七月的那场雪。那雪还带着温热呢。 阿耶站在行刑台上,慈祥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场雪后,宇剑雪的名字里面多了一个雪字。 在她心里,这个雪字,也是那个血字,永远抹不掉了。 而此刻呢,虚影吞噬了她。 一切都结束了,永远抹不掉的事情也会烟消云散的。 就这样吧。 番外二田德平神鸡妙算 “天色不早了啊。”田德平站在后院,抬头往天上看。 他畅想着今夜必将发生的血腥又温馨的画面,游走在郡丞府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之中。 据说生死攸关的日子里,时间总会过得很漫长。 离开密室之后,田德平开始苦恼夜幕为什么还不降临。 一段频繁的时间里,田德平似乎总能听到密室那方传来的祈祷声、哀求声,是那种来自灵魂的声音。 好像有人潜入田德平的脑海里,和他的本命妖怪直接对话。 “是祭品的意识苏醒了吗?” 田德平摇了摇脑袋。“ 祭品的身体肯定是无法动弹的。 所以这样的苏醒毫无意义,只会让他在献祭到来的时候更加无助、更加惶恐。 没用的。田德平咂了咂嘴,这是“长生天”降下的死亡。 如果只靠祈祷和哀求就能免除,那人活着就未免太过于简单了。 就算是田德平这样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成就库拉达的人,想要活下来,想要实现自己的夙愿,想要和心爱的人一直走下去,也还是要拼尽一万分的努力啊。 而那些远远不够努力又活的太过天真的人,不幸卷入了暴风的漩涡,就没有活到最后的资格。 大决战临近前,田德平似乎有很多事可以做,又似乎不必做任何事。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胜利从来都偏爱有准备的人。 既然刺杀李渊不可避免,田德平抱着旱时备舟的心态,很早就选好了承担刺杀任务的死士。 洗脑、训练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死士们对李渊的样子、习惯,唐公府的构造都了如指掌。 只差最后一夜,只差最后一击。 抱着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的态度,田德平打算抓紧最后的时间,到郡丞府各处看一看 他要检视自己布置的图纹,在脑海里默默演习最后决战的流程。 他溜达着,慢悠悠的,成竹在胸的,有点神棍装模作样的风范,又像鸡圈里无所事事、观览母鸡的公鸡。 就算真的变成公鸡,田德平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一只神鸡。 因为田德平神鸡妙算。 前厅的耳房里,王威一个人在玩沙盘,推演今天晚上可能发生的各种结果。 田德平从门缝里看过去,王威故作淡定地冲他笑了笑。 这种拙劣的表演完全无法掩饰他的紧张。 耳房里的凝重像凛冽秋风后的落叶,飘落满地。 田德平暗自冷笑。 王威身处高位,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干大事的料子。 他有一点狠劲儿,但是不够聪明。 像高君雅这种脑子不大清醒、带着孩童般天真特质的拖油瓶,早就应该踢出平叛的队伍了。 还有,刘世龙一副鬼精的样子能相信么,竟然傻不愣登请到郡丞府里商量要事。 要不是田德平早就做好准备,王威冒失的举动很可能是致命的。 至于王威的承诺待到功成之日,要向圣君推荐自己。 老实讲,田德平从未把希望都寄托在王威身上。 现今的世道,觉醒徒很值钱。 不,用钱已经无法衡量了。 每一个有志问鼎天下的豪杰都渴求觉醒徒。尤其似田德平这般天资卓绝、实力深厚又大智慧的。 倘使在晋阳平逆一战中一举成名、世人俱知,圣君大概会亲自召见田德平罢。 只要能见到圣君,得之赏悦,在不遥远的未来,成仙封神也可期可待她也会陪着自己一起成仙罢。 如此一来,就能天长天地、永不分离了。 田德平冲着王威谄媚地笑了笑这将是王威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笑容。 王威冲他郑重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投给彼此信任、坚定、坚决的目光。 田德平背着手来到后院,美滋滋的。 死士们就在后院某间暗房中冥想吐纳。 这间房比旷野里的孤坟还要安静。 死士比坟里的死尸还要平静。 火山爆发前往往也是这样死寂的。 田德平给他们画了一张天大的饼,有荣华富贵,还有长生不老,凡俗人很少有能抗拒这些诱惑的。 路过密室门口,他看见一个颇有些眼熟的兵卫,顶着黑眼圈,怀抱自己赐给的黑杖。 田德平这两天总能见到他,这让田德平一度怀疑郡丞府里是不是人手不够了。 打听一番才知道是这个兵卫担心旁人值守不上心,故而主动提出每天要多站一轮岗的。 估计谁也想不到,兵士手里的黑杖可以让他比旁人少受一些血煞之气的侵蚀。 路过西边的一间厢房,田德平看见高君雅供起了不知哪位神仙的香坛。 他起立磕头,磕头起立,不厌其烦地重复无用的仪式,祈祷今日事成,晋阳太平,百姓安宁。 有时候,田德平不得不承认,高君雅迂腐、呆蠢,但在某些人眼中,可能他也算为国为民的忠臣。 高君雅看见了田德平。 他走出厢房,走到田德平身前。 田德平这才发现,高君雅脑门上磕出了一片血红的印记。 “田参军,” 高君雅说道:“你可记得,你先前曾答应过我的,献祭之时,一定给祭品一个痛快,对不对?” 田德平受够了这个傻缺。 都到了要命的时候,还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关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高君雅的心肠有多大,脑袋里装了多少面糊,田德平已经不想猜测了。 田德平没有说话。 高君雅就有点急眼了,眉头一皱,“献祭都要做了,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要反悔了罢!” “记着呢。” 田德平淡定地点了点头。 显然,这是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祭品最大的价值就是牺牲。 祭品如果不痛苦,不哀嚎,不撕心裂肺,怎么能唤来古神的注意呢。 更何况,祭品的痛苦又非只在献祭之时。 被当作祭品的那一天起,祭品和痛苦就是连体婴儿了。 “那你可还记得,” 高君雅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我们是打算在献祭之时求雨的现在,虽然等不到祈雨的良辰吉日,但求雨之事绝不能因此放弃。” 田德平道:“如果求雨会耽误平逆,郎将还要坚持吗?” “这就是我们的命了,” 高君雅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中有圣君,有江山,全心为民,天道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命运就会垂青我们,我们就绝不会失败。” “那就如您所愿。”田德平说道。 他心中冷笑。 很显然,自己带了一头猪队友天道和命运会站在你这边,但胜利不会。 胜利只会追随强者,不惜一切追求胜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者。 田德平就是强者。 第五十一章 不欺之眼和我必须赢 晋阳城外,山谷之中。 阿史那结社率用树枝折了头环。 隔着婆娑的树影,借着穿越层层枝叶落到地上的月光,结社率凝望自山林中穿过的一条蜿蜒小道。 他有准确的消息来源 晋阳城中的觉醒徒,同时也是杀害阿跌葛兰的凶手,结社率苦苦寻觅的仇人,一个名叫舞马的男子,今晚会带着一百兵士沿着这条路进山,之后陆续带着几批兵士藏身附近,给突厥人使一招异想天开的疑兵之计。 苏农玲花不大清楚结社率心里的想法,可这样莫名其妙的等待她真的受够了。 “特勤,”苏农玲花来到结社率身旁,“您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嗯?” “我是说,我们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了。” “再等一个,不,半个时辰你就会知道,只要保持耐心,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对,我绝不半途而废。” “自打您找到这个山谷以后,我们已经等了三天您只会说等等等,但是永远等不到。” “这次真的不一样,”结社率道:“我不是靠直觉。” “特勤,狼生了病,嗅觉也没用。” “听我说,晋阳城里有消息了。” “什么时候。” “就在那天晚上”结社率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东西呢我想看一看。” “是库拉达的手段,没法儿写在纸上。” “具体是怎么说的。” “一个危险的牧人,今晚会带着一群羔羊,来这个山谷,做一些自作聪明的事情。” “您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个牧人是我的仇人,也是晋阳城里的最危险的人消息还说,杀掉他,李渊的觉醒塔就完蛋了。” “可靠么。根据以往的经验,”苏农玲花看了看结社率:“您不是总能分辨出真假的。汉人也很狡猾。” 结社率沉默,良久才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啊”苏农玲花听罢,身子一颤,“真的是那人?竟然还活着。” “是啊,”结社率活动僵直的头颈,甩动肩部,虽然身心俱乏,却觉得自己的双手充满力量,“所以,我敢肯定,今夜,我们一定会满载而归。” 苏农玲花亦把目光转向山林间的小道,物仿佛已经踏上通往死亡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突厥兵众隐隐传来低语。 结社率皱起眉头,却看见苏农玲花抬首正朝着天空一处瞧望。 结社率顺着瞧过去,只见那方天空一片赤红,犹若艳霞晚起、绚丽夺目。 结社率心头一阵狂跳,正暗自惊疑不定,一阵马蹄声由远自近而来。 突厥众兵齐齐伏低,刀剑握在手,随时准备冲出林中。 只见远处林道中唯有一匹独骑疾来,马上人穿着一身突厥战袍。 一众兵士皆是失望之极。 骑兵却是一副慌张神色,远远喊道: “特勤,晋阳军夜袭,大营着火了!” “他娘的,” 结社率扯下枝叶树冠,重重摔在地上, “中了汉狗的计!” 说完这句话,他头顶的神旨虚影便降下一道光幕 只见营帐连绵,漫天火光,汉人的兵士横冲直撞 结社率冲出让他苦等半夜却一无所获的树林,自山间小道正中央空手一抓,便拔起一颗生着长锥的蓝色眼睛。 这眼睛名叫不欺之眼,是结社率专门派人回草原,从腾格里塔带回来的“艾布”,意思是至高神腾格里赐予的不凡之物。 “艾布”是突厥人的叫法,汉人们喜欢把这种天生带着奇异能力的东西唤做灵物。 结社率对它抱以厚望,只是没想到来到晋阳的初战便失策了。 “回营!” 结社率马鞭一抽,三千轻骑已踏上归途,沿着山间小道,风驰电掣往大营返去。 结社率晓得自己的领兵生涯已经走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结社率素来读史的。汉人历史上,有太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都用夜袭和火攻作为开场白刘备火烧博望坡、周瑜赤壁、田单火牛破燕,太多了。没想到自己也赶上了一出。 结社率唯一庆幸的,是他选择的埋伏地距离大营并不算远,而自家带来的队伍是骑兵,而且人马也足够多,只要及时赶回去,便还有寰转的余地。 往回返的路上,虽然心里面火急火燎,但结社率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首先,今夜月色明朗,绝不是夜袭的良机,汉人军队没那么容易靠近大营。 结社率能想到最大可能性,便是那个舞马,还有他觉术笼罩下的兵士,根本没有走这条山路,而是径直冲向了自家大营。 倘使舞马真如那人所说精通隐身之术,的确有可能悄无声息潜入营中,放一把火。 可那仅仅是百余人的队伍,面对数万突厥大军掀不起什么浪花的。 “不对。” 结社率攥紧了马鞭。 舞马一定会有后手火势一起,晋阳军一定会从城中杀出。 这是趁火打劫的绝佳机会,倘使结社率和对方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干的。 这样想来,突厥大军面临的情形就更加危险,等到已入敌营的一百兵士和晋阳援军会合一处,借着火攻之势,趁着自家大军乱成一锅粥,趁乱打乱,便是全部端掉也未尝不可能。 “啪!” 结社率猛地一抽马鞭,身下爱骑痛的直往前跃。 他渐渐冷静下来。他始终相信,腾格里赐予的神旨是公平的。 神旨会给决战的每一方同样的获胜机会,只要他敢想,敢试,动脑筋,比对方再勇敢一点、执着一点、努力一点,就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在赶回大营之前,结社率已经想好了三个应对之策。 第一,藏身山林的三千伏兵将由结社率亲自带领,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晋阳城和自家大营之间,最好能在晋阳援军杀入大营之前将其阻断。 如此一来,偷入大营的舞马和一百兵士便如无源之水,自陷绝境。 当然也不排除李渊早就将晋阳兵马调出城外,潜伏在大营附近等待火起而攻。不过,这种可能性比较低,因为月色清朗不宜大军出动,很容易被看穿行踪。 倘使紧追慢赶,晋阳援军还是冲入了突厥大营也不必太过慌张,结社率大可以把自己带来的伏兵当作援兵,甚至干脆当作早就准备好的伏兵,转到晋阳军身后冲杀这样风险稍大了些,却有可能转为危机将晋阳军一网打尽。 第二个应对之策,便是由苏农玲花带领小队分兵而行,抓紧赶到大营之中,寻到火势源起,组织人马拆除营帐,尽早划出一条隔离带断绝火势。 这一条也至关重要今夜风疾,火势不绝恐怕数万草原狼真的要被烤了吃肉。 第三,只要局势初步稳定,便叫苏农玲花将不欺之眼插入营地之中,寻到趁夜放火的舞马,来一个瓮中捉鳖。 “就是这样,一切都来得及!我能赢,我也必须赢!” 应对之策思虑妥当,结社率定下心神,快要出山之时,竟然意外抓住了四个鬼鬼祟祟的汉人。 因是事态紧急,手下骑兵原打算将这四人就地砍了脑袋。 可结社率眼见三人虽是衣衫褴褛但气质颇为不凡,稍作寻思专门分出一队人马将四人押在山林之中看管,待今夜事毕再做定夺。 结社率帅军赶回营地之时,晋阳骑兵已然冲入大营,突厥人前几日辛苦扎好的围栏被大片大片毁掉。 营地之中火光冲天,浓烟尽起,乱兵横行,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四处作响。 亦有不少突厥兵方从夜梦中惊起便被火蛇围住,顷刻间点着全身,带着痛苦的嚎叫声在地上打滚。 结社率心如刀割,连忙将苏农玲花唤到身边,将自己定下的计策简要道出。 末了,又将散着蓝光的眼睛交到她手中, “玲花,这眼睛名叫不欺之眼,是咱们今晚能否抓住那恶徒的关窍。” “你拿着它,往地下一插,就能看得见被汉人觉术隐匿身形的物事。” “这宝贵的眼睛使用时间有限,一共只能插三次,一次只能维持两个时辰。现今已然用了一次,你要想清楚再用它。” “别担心,等插到了地上之后,它便会隐匿无形,只有亲手插下它的人才能看得见,谁也拿不走的。” “玲花,你要冷静这是我们的劫难,也是我们的机遇。敌人到底还是冲出城来了,不是么?没有的晋阳城高墙险势,他们就是一群冲进狼群的羔羊!我们能赢!” 苏农玲花把不欺之眼揣进怀里, “特勤,我一定不辱使命。” 结社率颔首,他最欣赏苏农玲花就是这一点。不论自己之前作了怎样的错误决断,但当危险来临的时候,苏农玲花都会无比坚定地站在他身旁。 目送苏农玲花身影远去。 结社率挥鞭向前,叫随军吹起进攻号角,人是怒喝道: “草原上的雄狼!特勤伏兵已至,今夜我们要把汉人杀个干净!” 三千伏兵早就受了结社率叮嘱,紧随其后,齐齐呐喊: “特勤伏兵已至,汉人尽数伏诛!” “特勤伏兵已至,汉人尽数伏诛!” 在一片愤怒的喊杀声中,结社率带着三千轻骑举刀背弓杀向可恶的夜袭汉狗。 分割线 绝不要相信神旨所谓的公平。在最开始的时候,神旨已经失去了公平的土壤。 摘自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大部分灵物,都是很有意思的。搞不懂突厥人为什么把它叫做爱不 摘自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灵物篇 感谢调戏阿土的黑狼三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狍子怂、书友20200311150354920五百打赏。 抱歉这章应该在昨天来着。 每天追更的道友,方便往后再翻一页,为喜欢的角色点一个赞吧。谢谢! (求推荐票)第五十二章 我敢拼 我敢死 你敢吗 好像本章说又恢复了?没有粉丝值的也可以留言,你们要不要试一试。来,点我,点我,点我试一试 四周火光冲天,在十名领队组织下,一百兵士借着火势急砍急杀,四周皆是突厥人惊慌失措逃难的身影。 舞马原先的计划是趁着李世民一千轻骑杀进来,用月之袈裟作掩护,带着晋阳百姓悄然离去。 营帐之内一共六十三个俘虏,受了突厥人的酷刑,基本上都没有办法走路的,便只能由晋阳兵士背出去。 舞马运来的兵士一共百余个,一部分负责打掩护,另一部分藏在袈裟之中背运俘虏,原本已经安排妥当。 却不料今日的风儿真不听话,说管用时帮着舞马生了一遭疾风烈火,说不管用便是刮来一大片云团将月亮挡住,叫袈裟暗面暂时不得用。 虽说夜火已起,两军乱战,但堂而皇之带着俘虏出营也不现实,到处都是突厥兵,团团围上来的话,一个也走不了。 舞马便叫一众俘虏先待在帐篷里,又叫宇剑雪率领百余兵士在四周砍杀,制造混乱,只待云散月出之时再做行动。 而他自己,暂时亦躲在帐篷里,得了闲空,大观整个局势。 营地既已起火,李世民肯定率军冲杀过来了。在离突厥大营不远的山谷中,打了一晚埋伏的结社率看见火光也应该反应过来了。 按照事先的推算,李世民的骑兵部队将先杀入大营,结社率会从后面冲击。 虽然出兵之前,这些后续早有了应对。但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必须考虑进来 阿史那结社率的实力到底如何。突厥的俘虏没说清楚,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到。 只凭刘静估摸,突厥人的觉醒塔召唤出来应该也没有很久。结社率的觉术要比大唐塔众人厉害一点,但也有限。 舞马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如果结社率的战力要远远超过刘静的推测呢。 结社率注定会和李世民在正面战场遭遇,假使李世民被结社率做掉,晋阳军没了主帅,很快就会方寸大乱,今天的夜袭战也就注定要失败。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舞马想了想,连忙把刘静唤了过来。 “干嘛?” 舞马便将方才的考量给他说了。 刘静连连点头,“这样,我叫阿雪赶过去,小心护着二郎。” “这事儿你得亲自去。” “为什么。” “让她去你放心么。” “这”刘静眼珠子打转,“这边也很需要我的。” “不需要,”舞马道,“我敢让你走,就能带着他们离开。” 刘静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别把话说死啊。” 刘静什么打算,舞马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营救俘虏是神旨的明线,刚才宇剑雪因此得了一颗神旨星,若是将所有人都救出去,自然会有更大的好处。刘静明显想在这儿赖着,混一波大奖励。 舞马想了想,决定还是要以理服人: “肇仁兄,咱们这次临时神旨,一共有两条线索,一是夜袭,二是营救,营救你已经参与了。 夜袭可是排在营救前面的” “嗯” 刘静还在思量,舞马又说道, “哦,我忽然想起,听说戴胜也来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钢剑刺进了刘静的屁股。 二话不说,他跳出了营帐。 舞马连忙追上去,边走边与他叮嘱了几句。 一旁青霞吵着也要过去,又被舞马摁了回来。 “舞郎君,回头营救的神旨星要没算,你可要补给我的”不远处传来刘静的叮嘱。 便是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月亮终于冒了头。 舞马将之前选定的背运兵士唤了回来,已然有三人命丧敌营,只好又临时找了人手补位。 青霞忽然问舞马:“咱们夜袭,死去的精干兵士不知几多,到最后只能救出几个老弱病残,你说值不值?” 舞马楞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青霞又道:“我知道你是个本领高强的,断然不会死在这里。但那些跟着你一起闯进来的兵士呢?他们能有多少活着出去。你亏心不亏心啊?” 舞马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冷笑道:“臭丫头,你少给我偷换概念。” “概念?” 舞马却不理会她,兀自要往外走。 青霞连忙追上来,“别岔话啊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打仗总要死人的,” 舞马忽然转过身来,一脸寒气看着她,“谁死了,我都不在乎。” 青霞冰在原地。 ......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便在袈裟暗面隐匿之下,外面有兵士假作掩护,内有舞马全盘操控,一众人避过打斗激烈之处,径直溜向离此处最近的营帐木栏,打的主意便是先混出大营,再绕道回城怎么都行。 行了不知多远,眼看木栏就在数十丈外,众人似瞧见了胜利曙光,加紧往前冲去。 忽听身后一阵嘈杂,舞马回身一瞧,却是一个突厥女子当前,领着浩浩荡荡的突厥大军杀过来了。 “我看你这牛皮是吹大了。”青霞说道。 夜火通明,赤光冲天。 戴胜瞄向不远处的李世民,他身骑精健骏马,手持定唐刀,一骑当前,带着千余轻骑杀入突厥营中,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面对的是本领未知的觉醒徒。裴公说的对,这是戴胜唯一的机会。 许多被夜火骇醒的突厥兵来不及拿起武器,赶不上骑跨战马,甚至还没穿好衣物,就被晋阳兵的弓箭射穿脖颈,被大刀割掉脑袋,被长矛穿过胸膛。 几个浑身被烈火燃着的突厥兵,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走着爬着滚着嚎叫着,活活被烧死。 经过戴胜的身边,他都懒得补上一刀。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正是一众骑兵杀红眼以报今日外城郭辱民之耻时,后方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戴胜回头一瞧,一名突厥将军带着黑压压的骑兵不知何时杀到了身后,挥刀射箭冲向晋阳军。 戴胜猜得领头之人便是突厥特勤。据说,刘静给这人起了个外号,叫屙屎难急射绿什么的。 便瞧见李世民面色一正,冷笑道: “舞郎君说的果然不错。” 说着,转头与裴公道:“玄真坐镇此方,务求杀尽乱兵。” 李世民则调转马头,领着一队骑兵转头迎向突厥援军。 裴寂向戴胜瞧了过来。 戴胜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点点头,拍马追了上去。 其实,根本不用裴寂提醒。戴胜如果连这么明显的口子都看不开,以后也不必再奢望加入大唐塔。 戴胜快马加鞭,紧随李世民身后。身旁百余骑都是晋阳军的精锐,皆有以少胜多的战力。 戴胜听裴寂说过,早在夜袭前议战的时候,舞马就推测出数千突厥军藏身山谷之中,故而提醒李世民提早做足准备,甚至还开出了对症的药方 便是将晋阳军一分为二,骑兵发挥速度优势靠前冲锋,力求出其不意,歼灭火营中敌军的有生力量。 步兵稳行慢发,待突厥援军与晋阳骑兵交手之后,由后方跟上,正好避过突厥骑兵的强大冲击力。 接着,晋阳前军再分出一股回击突厥骑兵,与后方步兵遥相呼应,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突厥人定会陷入被动。 以此为大策略,李世民又在具体的排兵布阵上做了一些调整完善,出城之前早已布置妥当。刘洪基,王康达等人统领后发步兵见势行动,裴寂统领前军痛打落水狗。 至于李世民,他自承最重的担子以有限之兵承接突厥骑兵势头最猛的第一波冲击。 戴胜必须承认,舞马有两把刷子的,至今为止他的推测全部正确,提出的应对战略也合适的很。裴寂曾反复告诉戴胜,绝不要轻易与之为敌。 “舞马此人,深不可测。这说的并非他的城府,而是他身上一股决死之气。这种气质,是最难对付的。”这是裴寂的原话。 真的不可战胜么。戴胜脑袋里闪过舞马冷漠的神情,耳朵里还回荡着他冷酷的话。戴胜不服气。只要给机会,他不会比任何人差。 前面李世民的马儿撒欢跑远了,戴胜挥鞭追了上去。 听裴寂讲,李世民素来勇毅,打仗更是身先士卒。 他身下骏马特勒骠的特勒二字,换一个说法便是突厥语的“特勤”,从某种角度理解便可领会为一匹身份贵如特勤的马。 按照突厥俘虏的话,不远处这位突厥主将“屙屎难急射绿”便是始毕可汗最疼爱的小儿子,是特勤中的特勤,马中的千里马。 李世民名下骏马不少,今日大概是特意选了特勒骠,恰好对上了突厥特勤“急射绿”。 人对人,马对马。 戴胜暗自猜测,李世民想的肯定是,若不能把“屙屎难急射绿”斩于马下,如何对得起爱马的好名字。 便瞧见李世民战意极浓,顶着突厥数千轻骑疾行卷来的劲风,挥刀带头迎向结社率。 戴胜领着随行轻骑紧随而上,齐齐与突厥人交了手。 一时间喊杀声、马匹嘶鸣声、兵器撞击声齐齐大作。 戴胜对上了一名突厥骑兵,挥挡之间尚有余力,余光便一直紧跟李世民。 李世民单骑对上结社率,定唐刀挟带浩荡气势,霸气劈向对方门面。 只看那刀背厚锋薄,沉静稳重,刀起之势不知缘何散发出一股帝王之气,竟叫结社率身子一滞,反应略迟了半拍,刀近目前,才堪堪来得及挥刀作挡。 一触之下,铿的一声巨响。 便瞧见结社率双手发颤,手中宝刀险些抖落地下。 但却未得半点歇缓,李世民攻势一浪接着一浪,大刀卷起的白光呼呼闪过来。 戴胜习过武道,只瞧李世民开场这几下子出手,本领肯定胜过自己,也比结社率高了一筹。 只不过,真实战场决战,可不是单看谁的武艺高就能赢的。决定胜负的因素太多了,觉术便是重要的一个。 给李世民连冲数刀,结社率似乎也吃惊不小,隔空匆匆挥出几道刀影,却被对方划拉几下,化作内力虚影碎末消失不见。 “阁下何人,” 结社率勒马疾退,稳住身形,脸色满是阴晴不定,“可敢报上名来。” 他说的是突厥语,李世民当然听不懂。便不予他半点喘息之机,驭马向前借着冲力猛地高高跃起,定唐刀迅疾劈下,刀气化作一道亮铮铮的黄色刀影,冲着结社率赫然挥去。 黄色刀影眼看劈到结社率身上,却见他毫不慌张,右手虚空一抓,手中凭空多出一柄短刃。 “来了!” 戴胜心头一阵狂跳,冲着与自己对阵的突厥骑兵猛戳一枪,逼的他人闪开,自己则转过马头,朝着李世民行去。 李世民似乎也发觉不妙,人在半空之中倒翻一个跟头落于特勒骠身上,催马往外急行。 只见这一带约莫数丈方圆的土地四处泛起浓密的黑雾,由下往上直窜,如海潮急涌避之不及。 “是觉术!”戴胜急喝一声,“二郎快躲。” 李世民听罢,面色一肃,蹬腿一跃弃了特勒骠,只凭自家轻功匆匆往黑雾之外窜去。 可惜他反应虽是迅疾,行动也不慢,三行两窜却还是迟了,四周浓雾遍涌,黑压压眼瞧着将他吞没掉了。 戴胜已行至黑雾边缘,他双手抓着马疆,只需轻轻一拉,马儿立刻便能定住。 要不要进去。 戴胜犹豫了一下。 看对方觉术的架势,肯定要比自己厉害许多,冲进去性命难保。 不进,最好的翻身机会就这么放过去了。 “艹他娘的,拼了。” 戴胜低喝一句,一只巨大的龟壳虚影裹住了他,整个人一头扎进幽幽黑雾之中。 舞马,我敢拼命,我敢死,你敢吗。 在视线全黑的一瞬间,戴胜忽然这么想到。 感谢冬郎Sakura和不喝牛奶啊zz,据说你们两个都是为了写本章说打赏的。这个现在好像不用二百粉丝值了。所以说,结社率说的对,要有耐心啊。感谢善待自己666。 为了保持剧情的连贯,搞了一个小大章,4000多字,我还是很努力的。所以,继续求推荐票。 最后,一直追书的朋友们,不嫌麻烦的,还请往后再翻一页,给自己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对于推广这本书很有用。 谢谢! (求推荐票)第五十三章 你是捡回一条命的人 戴胜冲进黑雾的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外面各般杂音也消失了。他好像被人捂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 戴胜强作镇定,越是慌张死得越快。 有一件事非常明确结社率的目标是李世民,所以他暂时安全。 戴胜记得李世民的行进路线,便顶着龟壳虚影,直往那方冲去。 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如果李世民死了,他就白进来了。 疾冲几步,忽然有刀影朝着自己砍过来,戴胜立刻想到:李世民也看不见了,为了保命,他肯定要挥刀护住周身。 戴胜忙说道:“二郎,是我,戴胜!” 说罢,便觉见刀影一停。 戴胜却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当即往前一扑,抱住了李世民。 两个人一起往侧旁躲去。 下一瞬,黑雾中,一道杀气闪了过来。 戴胜猜测,那是结社率的短刃。 李世民挥刀去挡,那物事却穿过了定唐刀。 “没用的不是实物!” 戴胜说着,把龟壳虚影凝缩到极点这是他唯一的觉术,提取自老鼋背甲的鼋壳之影。 戴胜曾经觉得这种防御性的觉术很没用。但今天,它说不定能救下他的命。 东西撞在了鼋壳之影上,滞纳一下,划破鼋壳。 戴胜心头骤沉。对方的觉术果然要比自己高了一个等阶。 在这一瞬间,他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戴胜啊,你是死囚,你是捡回一条命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二郎,小心。” 戴胜抓住李世民的肩膀,猛地一转,护在自己身前。 一股巨力撞在他身上,刀刃穿破了他的背。 戴胜痛哼了一声,后背湿漉漉的,流了很多血。 好在经过鼋壳之影的阻挡,杀招卸力不少。 他的意识略微有些模糊,但大抵明白,自己抗住了最凶险的一记。按理来讲,结社率的觉术应该也进入歇期,暂时安全了。 戴胜软倒在李世民的怀里,听见他说:“戴胜!戴胜!” 李世民的声音中气十足,戴胜放心了。 黑雾之中,一个人影挥刀冲过来。 李世民抱着他,挥舞定唐刀,迎了上去。 铿铿锵锵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结社率的黑雾,他肯定能看得清楚。李世民跟戴胜一样,等于盲人。 戴胜不晓得李世民还能撑多久,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了。这种把命运交给别人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这个时候,黑暗之中亮起明耀的火光,一阵热浪袭来,将附近的黑雾稍稍驱散了一些。 戴胜知道,肯定是刘静来了刘静的觉术是火系的。 这个刘静,虽然入了大唐塔,可瞧他觉术的威力,分明还是要比结社率差了一筹。 好在李世民先前一阵逃窜,已经行到了黑雾的边缘。叫刘静的火光一冲,四周稍稍亮堂起来。 李世民挥刀劈开结社率,瞅准了方向,抱着戴胜,蹬足往黑雾之外冲去。 结社率跟了过来,刀锋砍向李世民背后。 李世民往前猛地一冲,身子稍作偏离,避过了背心致命一记,却没防住短刃在臂膀上割破口子,鲜血直流。 只是这黑雾除却障人耳目之外,似乎还有阻碍行动之效。 李世民堪堪行了几步,跑的越来越慢。 身后结社率手中刀刃虚影呼呼闪动,仿佛随时要酿出第二记杀招。 便是此时,从黑雾之外窜入一道铁圈,从头顶往下,当正将李世民罩了进去。 铁圈一勒,一股大力相加,便将李世民拉出了黑雾。 方出黑雾,戴胜便瞧见刘静一手持着枯藤蟠龙杖,另一手拉着长绳。 “二郎,我来晚了!” 看见戴胜的瞬间,刘静大张着嘴,脸色骤变, “啊你” 戴胜的意识撑不住多久了,冲着刘静呲牙笑了笑。 “嘿,你真没用。”戴胜想道。随即昏了过去。 看见戴胜躺在李世民怀里的时候,刘静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要不要给这厮补一刀。遇到这种牛皮筋一样的对手,真的是非常头痛的事情。让他再这么折腾下去,大唐塔的大好形势说不准哪天真的要保不住了。 但当着李世民的面,这种事最好别干。 刘静的反应很快,一边将天赐之火锁定于黑雾的方向,一边赶快叫人把李世民和戴胜护到了安全之处。 黑雾中的觉醒徒没有乘胜追击,对方可能在顾忌刘静,当然也可能是觉术进入了歇期。 管他呢。反正刘静没打算傻乎乎钻进黑雾里。 李世民唤来两名骑兵,反复叮嘱二人,一定要将戴胜护送回城,尽早救治。刘静望着戴胜满身是血远去,心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十有八九活不成了吧。 转头却见李世民正瞧着自己。 刘静扬了扬手中铁圈,“前次王康达中了突厥人的诡计,说是也遇着了这种黑雾,我便长了记性,叫人赶制了这个机括,正好派上了用处。” 李世民笑说肇仁来得正好。 刘静眼见四周兵将各打各的,暂且无人搅扰,凑在李世民耳边小声道:“舞郎君要我来此还有一事。” “是要兵罢。” “啊你们事先知会了?” “我猜的,若不然这一众残缺伤员如何运的出去。” “一百轻骑,”刘静伸出食指晃了晃,“怪不得舞郎君说二郎一定明白。” 正说着,黑雾之中又现异变,只听见惨叫接二连三响起,黑雾边缘也有血光四溅,便猜是方才不慎陷入黑雾之中的晋阳兵众齐齐糟了毒手。 李世民面色沉沉朝那方瞧了过去。 刘静当即明白他的心思,被吞进黑雾里面的,都是晋阳骑兵精锐,少一个是一个。刘静救援来了晚一步,已经吃了大亏,这会儿正好找补回来。 他当即举起枯藤蟠龙杖,一团炙热火球凭空聚于杖顶,冲着黑雾遥遥一指 这时,坐镇前方指挥的裴寂也察觉到这边的异变,带着副将王康达,匆匆驱马赶来。见李世民肩伤流血不止,他忙关切问了几句。 “来得正好,”李世民道:“你们两个,且安排百名轻骑去舞郎君那边驰援。” 裴寂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王康达却抢先说道:“舞郎君要人了?” “救援所需。” “这不合适罢! 二郎您对的可是突厥营里最要命的觉醒徒,还有数千轻骑夹势而攻,堪堪能抵住就不差了。” 王康达说着,伸手遥指前方, “我和裴公也是紧赶着杀敌,倘使行动稍慢些个,突厥大军稳住阵脚,便要苦捱对方数万人反攻,如何能分得兵来?” “我们这里是难捱,” 裴寂却说道:“舞郎君那边亲身冒险,以寥寥百余人潜入数万敌军之中,还要带着那些伤痕累累行动不便的百姓逃生,处处缚手缚脚,岂不是更为凶险?” 其实,裴寂明白王康达的心思。 王康达原是农民义军出生,后来带着自己的手下一起投奔李渊,为的就是建功立业,谋个大好前程。 但他既是义军,在李渊部下位置便算出生很差的,日后写到史书里,多半也要被后人标一个贼帅的称谓。 王康达肯定是不甘心的。他想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就是立功,立大功,立开天辟地的大功。所以,这一次夜袭,王康达才会主动请缨,担起冲锋之任,才会坚定地站在李世民身旁。 眼下,冲锋的功劳还没拿下,就把他调去配合舞马,王康达当然不愿意。 王康达果然说道:“我一早就说了,这次火烧敌营便是了,何必救什么俘虏。” “王将军,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裴寂拉了拉马缰,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们上阵杀敌固然重要,但突厥营里的百姓才是现今安定晋阳军心民心的紧要关键。将这些俘虏平安救出去,比多杀千百个突厥士兵有用的多。” 裴寂把话说的够明白了,王康达但凡有点脑子就应该听得懂。 王康达还要说什么,李世民却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你按令行事便好。” “好罢,我这就去。” 王康达也晓得此时战事紧张,容不得多做辩驳,只得驭马离去调兵。 裴寂看着他背影而去,脑子里一番思量。 突厥营里的俘虏至关重要,这个当然不用说。但事实上,裴寂心里面也不想调兵的。一方面,的确是这边战力吃紧。 另一方面,这次火攻夜袭分工明确,刘静是火攻救人的主力,裴寂分在了趁乱夜袭这边。 可刘静巧不巧地凑过来,救了李世民一命,又在这边协力对付突厥觉醒徒,里外里算起来两边的功劳都沾上了,算是一举双攻、多吃多占,足以把戴胜舍身救人的功劳抹平。 裴寂还指着这次立一场大功,事后还有大用处呢。 正想着,前方不知何时杀来一股整装的突厥步兵,似乎是突厥后营驰援过来的。王康达刚刚筹了百余骑,正好迎面撞上了。 裴寂骑马往前行,见此情形忽然想到什么,变了主意,当下骑行几步,只与王康达说道: “你且在此方镇守着,我带兵去那方支援舞郎君!” 这回好了,四个人都高兴。 感谢那你是真的牛啤千币打赏。感谢口天天口。 最后,每天追更的朋友,有时间的话,请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对推广这本书很有用的。谢谢! (求推荐票)第五十四章 至少杀一个 结社率隐在黑雾之中,面色阴沉望着远处晋阳军新来的觉醒徒。对照那人的描述,这位肯定不是舞马,那就是刘静了。 刚才,结社率使的觉术名为黑暗迷雾,原本是留给舞马的。 但遇到这名晋阳小将的时候,结社率心里面忽然有种预感,只要杀了他,晋阳军的夜袭就完蛋了。只可惜,功亏一篑。 对阵的时候,结社率看得很清楚,晋阳觉醒徒的觉术都还未曾进阶,想来他们的觉醒塔也只有一层高。 这么一来,结社率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如此复杂而难以实现的目标,最后却成了自己的个人神旨。 要知道,草原上的腾格里塔已经升到了两层高,结社率的觉术也经历了一次升阶。 二层觉术对一层觉术有着很高的压制力。若不然,那小黑胖子的龟壳虚影也不会轻易被他破防。 结社率渐渐踏实下来。看着不远处目光凌厉的晋阳小将,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战斗意志。 这才好啊。结社率是草原上长大的雄狼,从小到大,在狼群中搏杀长大,最不怕的就是争斗。敌人越强,他越是兴奋。要真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还懒得啃哩。 结社率冷静观察这边的战阵,从他而言,黑暗迷雾虽然歇时较长,但持续时间也很长,可以以此为依托寻找机会。 背刺虚影的歇时就很短了,考虑他的神识储量,足以再开展几次攻击。 而且,黑暗迷雾到了二阶之后解开的分支觉术还没有使出来,配合背刺虚影,很有机会造成一击致命的效果。 所以,接下来的目标很明确利用觉术等阶压制,尽可能地多杀几个汉人将领。说不定哪一个汉人将领身上就带着一个隐藏的神旨星呢。 结社率正思虑着,倒是晋阳持杖的觉醒徒下了先手,一颗硕大的火球冲着黑雾扔了过来,烤得大地滚烫炙热。 近旁有突厥骑兵不慎被火球砸中,眨眼间人就烧没了,衣物竟然毫发无损。 正当他准备回击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一名汉人将领带着一队轻骑,一路急砍急杀,往突厥大营深处去了。 “这是要去哪儿?” 结社率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大营深处都是突厥兵,就算被夜火惊扰,过了这么久也该回过神了,孤军深入讨不到好处。 要么就是去找人。或者是与内应会合舞马便是带着一百人到大营里面放火去了。 “不对,” 结社率手中刃影一闪, “他娘的,这帮不走正道的汉狗,这是要救人去!” 结社率终于想清楚,今天这稀里糊涂的一场仗,是如何打起来的晋阳军以少打多,放火夜袭的目的,当然不是不自量力,想把数万突厥大军一口吃掉,而是要救出被困在突厥大营中的晋阳百姓。 别说这些俘虏不重要,只要把晋阳的军心民心稳住,李渊就能耗得起,想撑多久就撑多久。甚至,他还能趁着救人的功夫,趁火打劫,重创结社率的大军。 在他想明白的一瞬间,头顶上的神旨虚影射出一道光幕 只见四周火光冲天,俘虏营帐却是静悄悄的,一干汉人兵士纷纷背着俘虏,离开了营帐,在月光照耀下,消失了行迹。一个短发男子歪着脑袋,朝自己看了过来。 光幕罢了,一行突厥字浮现半空: 杀死俘虏全部 “该死!” 结社率只想把背刺虚影狠狠丢出去,插在这次夜袭主谋的屁股上。 “突厥的狼可以死,汉人的羊不能跑了!” 他这般想着,当即调来一队轻骑,要他们直奔俘虏营帐。 只是那年轻小将眼光着实毒辣,瞧出这一队突厥骑兵行动诡异大为可疑,调兵遣将堵住了去路,叫其不得轻易冲过去。 结社率哪肯放弃,正要再组织一波人马绕道旁处,忽闻身后号角高昂鼓声震天。 正惊疑着,却听见后方传来一个汉人将军高亢的喊声: “屙屎难!晋阳伏兵已至,今夜我们要把没卵蛋的阉狼杀个干净!” 便在一片号角鼓声之中,不知有多少汉人兵士齐声呼喊:“晋阳伏兵已至,阉狼尽数伏诛!” 结社率气的差些吐血。 这回可好,被腹背夹击的反成了结社率,从后方奇袭晋阳兵的计划彻底宣布破产,而他此刻也面临着更艰难的抉择 要么,集中兵力穿过前面晋阳军的防线与主力军队合于一处。 这样一来,在突围过程中便要面临晋阳军夹道攻击,会损失很多战士。 另一条出路,便是依托黑暗迷雾,就地结阵防御。 这样做,好处是可以拖延较长的时间,还能牵扯敌军主力,为苏农玲花争取时间。 坏处是,一旦苏农玲花稳定后军拖得太久,便会令他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所有突厥兵都要葬身于此。 结社率知道战情紧急,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再也顾不上再搭理方才那一队深入大营的晋阳兵。 经过短暂的判断,他决定相信苏农玲花的能力,便指挥附近的俟斤和达干将所有人马聚集起来,边打边退,以其黑雾为中心结成防御战阵。 又招来一名武艺不差的亲卫,叫他潜入大营深处,找到苏农玲花。 “就是死,也得给我冲过去。” “告诉玲花,所有俘虏,一个不留。” “如果已经来不及,至少要杀死一个!” 早在结社率的亲卫赶来传话之前,苏农玲花就想到了,今夜放火的晋阳兵一定奔着俘虏营帐去了。 只是方一入场,她先是忙着稳定军心,紧接着又组织一波人手,抓紧寻到离火势尚远,营帐又不甚密集之处,分了几组同时协作,接连拆掉数十座营包,这才划出一条宽达十余丈的隔离带。 眼见火势到得此处,止住了蔓延之势, 苏农玲花忙来忙去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方得闲处来,一时间倒忘了汉兵劫俘之事,只想着结社率还在前方与晋阳夜袭狗贼厮杀,这会儿竟然还没传来消息,只怕此次夜袭幕后之手还备下了后招。 她心里面担忧之极,只怕结社率孤立无援,遭了暗手,正要带着万余后军绕道向前支援,却一眼瞧见结社率的亲卫自一片火营之中冲了出来。 那亲卫身中数剑,又被火烧伤,来到苏农玲花跟前,只剩一口气,堪堪说了一句:“俘虏俘虏!至少,杀一个!” 说罢,便没了气。 苏农玲花当即明白过来,那些俘虏肯定和结社率的神旨扯上了干系。 时间过了这么久,那些深入营中的夜偷狗肯定早就找到了俘虏营帐,再不阻拦真要得逞去了。 她暗自琢磨:结社率那边战场的胜负是突厥大军不至于全盘崩溃的保底。 而那些俘虏能否逃出去,则是晋阳军今夜战略能否达成、晋阳军心民心能否稳住的关键,也是突厥军挽回颓势的关键。 前者需要的是生力军及时赶到。 后者则需要头脑冷静的判断,准确找到那个通晓隐匿术的觉醒徒带着俘虏逃生的路径,继而精准地将不欺之眼扎在路上,让俘虏暴露在熊熊烈火之中。 想清楚了对策,当下作了布置,遣出两位俟斤,带着近万主力,破开两侧围栏绕过中间火烧的营地,分军直奔大营南门结社率与晋阳军交战处。 自己则带着心腹,领千余精兵抄近道,小心穿过火地奔着俘虏营帐而去,自是想着那些俘虏腿残脚伤行动不便,就算是有兵士相助,多半也逃不了太远。 一路趟过火营越过火蛇踩过火线,苏农玲花心急之下不防也被疾火烧伤几处,却顾不得喊痛,更没工夫理会,避过最凶险的烈火处终于来到俘虏营帐,却早已人去帐空。 举目四望也瞧不见附近哪一处又汉兵形影,心里正难受着,却听自家心腹与附近兵士问道:“离这儿最近的大营围栏在哪里?” 苏农玲花当即明白过来,便叫熟悉大营布局的达干带路,不顾火势愈加凶猛一路往就近的围栏处奔去。 疾行不久,便看见远远一个样貌极美的汉人女子手持宝剑足踏雪,带着数十名晋阳兵士边战边走,中间空出一片偌大的空地。 “夜偷狗哪里逃去!” 当下心内狂喜,仗着自家身法了得,狠狠蹬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分割线 后来,我才知道,有一种通过神旨的方式,叫作完美通过。 永远,永远别叫你的对手达成这个目标。阻止他,想尽一切办法。 因为,对于你自己的觉醒塔而言,这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没办法,这就是规则。 所有人都一样。 我看透了。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神旨篇。 感谢宇茗01。 不要嫌我麻烦,因为下面就是我的植入广告,我得恰饭啊一直追书的朋友们,还请往后再翻一页,给自己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对于推广本书很有用。 谢谢! 第五十五章 肚子里都是好算计 此时此刻,苏农玲花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用最快的速度,杀到晋阳兵士中间的空地上,把【不欺之眼】插下去。 那汉人女子早就瞧见了苏农玲花,剑锋一抹,半空中飘起大片的雪花。 她身穿黑色夜行衣,踩着点点雪花,在一片火海之中,如仙人般迅疾飘来。 苏农玲花凝神望去,只见女子虽是呈男儿打扮,但无碍容貌绝美,面如冰地寒霜,气质清高绝伦,初见之人无不应该为之动容。 苏农玲花甚至听见了身旁兵士的惊叹声,胸口不由一滞。 “威风个什么劲儿。” 苏农玲花心里想道。 苏农玲花天生不赐美貌,自带着一股男儿的英气。 小时候,她常被人说成是假小子,此刻正在大营南门和晋阳兵拼死打活的那位倔头特勤,就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从小到大一直将她喊作假小子的元凶之一。 “说我是男儿错生,我便不想生的美貌么,老天不给怎么办。” 苏农玲花这般想着,看着眼前持剑削来的汉人女子,心里更无好气,弯刀一挥,径直砍了过去。 那女子见她刀势迅疾,连忙挥剑作挡。 苏农玲花却似拼了命一般,门户大开,只攻不守,刀刀直削对方胸口要害。看那女子神情,似乎也是一头雾水。 苏农玲花和对方对了几招,便测出两人功夫相差不大,只是战场不比练武场,拼的便是谁能更狠一点,当下出招更为果决。 那女子眉头一皱,只得驱身向后,紧凑地抵挡一番,正寻了个当口要反击。 苏农玲花却笑了。 原来,方才这几刀冲上去,她并不是一味鲁莽进攻,而是有意砍向那女子左侧胸口和肩膀,逼着对方连连向斜右侧退去几丈地,失掉大半的防守位置。 “不好!” 那女子道了一声,正欲提气回身补位。 苏农玲花又是一刀,直冲她心口斩了过去。 那女子侧身避过。 便在这一瞬间,苏农玲花身后,一名叫做同罗骨的心腹迅疾而过。 苏农玲花回手把【不欺之眼】掷给他。 同罗骨接过蓝芒,便往一众晋阳兵行处奔去。 “想得美!” 汉人女子冷哼一声,手中剑白芒大作,忽地人影一飘,瞬时跃出三丈,抢在同罗骨身前拦住。 “是觉术啊!” 苏农玲花嘴里喃了一句,心中更是来气。 想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也就算了,竟然与结社率一般都是觉醒徒。要知道,她做梦都想当觉醒徒的。 再往远处瞧,前面护送俘虏的晋阳兵距离大营围栏已经不远,苏农玲花也没有时间计较太多,当下使了轻功从另一侧包抄过去。 同罗骨当即明白苏农玲花的心思,提剑直攻汉人女子。 同罗骨亦是苏农玲花从小的玩伴,虽然出身卑贱,但武功本领却高她一截。 同罗骨一剑挥下,便将那女子劈出一丈远外,抓剑的手直发颤,满面都是惊惧之色。 不待那女子歇缓,同罗骨紧追而上,比方才苏农玲花杀的还要搏命,叫那女子一时间全腾不出手来。 而同罗骨则寻了个机会,甩手将【不欺之眼】掷还给苏农玲花。 “找死!” 汉人女子眼见自家被当个猴耍,脸色赤红,回身便追,却被同罗骨连发两剑截住,险些被削断了手臂。 苏农玲花瞧她这幅模样,心中忍不住暗道:“啊……脸红成这样,怎么更好看了……” 颇有些不忿地接过蓝芒,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得懂突厥语,只冷笑道:“来啊,我便瞧你再跳来一次!” 说着,再不敢耽搁,三两脚蹬地,便往晋阳兵士中间围着的空地冲去。 其时,“晋阳夜偷队”带着一帮俘虏已经杀到了围栏前。 当前几个兵士举刀铿铿砍起了木杆。 苏农玲花急步蹿到近前,几个晋阳兵士回身阻挡,被她两剑劈开。 她奋力一滚,向前冲到一众兵士正中央。 再看,身后匆匆赶来的汉人女子,脸色都青了。 “光好看有什么用?” 苏农玲花心里想着,把【不欺之眼】往地上猛的一插。 一道蓝芒自眼睛正中央往四周一散,旋即消失不见了。 苏农玲花半跪在地上,举头四望,身边空空荡荡,唯有一群晋阳兵士发愣瞧着自己。 那女子止住追赶的脚步,脸上红润退却,先前的愤怒之色一扫而空,隔着茫茫空地踏雪而笑: “姑娘,我们晋阳有位舞郎君,肚子里都是好算计呢!” —————— 今天晚上的章节字数少了点。接下来的情节比较难写,我得好好琢磨,明天早晨再发一章。估计得十一点多。 (求推荐票)第五十六章 【飘雪之域】和温暖的手 看着眼前这副漂亮的带笑面孔,苏农玲花差点背过气。 虽是一挫再挫,苏农玲花却绝不肯放弃。 疑兵已经现身,那些缺胳膊短腿的俘虏当然也跑不远。 “他们想把俘虏运走,走大营正门太远了,肯定要拆栅栏,” 同罗骨一个突进穿过晋阳兵士的围拢,行至苏农玲花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对付这女人,你带上人去附近搜搜,顺着围栏走,看看有没有汉人在拆栅栏。” “我就说你聪明!” 苏农玲花眼睛一亮,喜道,“这边就交给你了。” 说着,从地上拔起忽然想道,结社率说这眼睛只能使得三次。 先前结社率在山里头埋伏的时候用了一次,刚才上了汉人女子的当又是一次。 “最后一次,” 苏农玲花手里握着浑身蓝芒渐渐发暗的“我一定要把偷人的汉狗全杀了!” 那汉人女子自然不肯放她离去,当剑袭来,挡住去路。 同罗骨抢在苏农玲花身前,把这一剑接了过来。 苏农玲花得空,便点了两个达干各带一队人马,顺着附近围栏寻去。 …… 宇文剑雪眼见着那突厥女人将一众突厥兵分作两队离去,当即猜到她这般做的目的。 宇文剑雪心中自然着急——舞马护送晋阳百姓出营恐怕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不容有半点闪失。 却不待宇文剑雪出剑相阻,一道剑光从斜侧刺向了她的眼睛。 她只得偏头避过,旋即转剑回击。 便是这当口,突厥女人已朝着舞马潜行的方向追了过去。那些兵士背着俘虏,行动不便,只怕很快就要被追上。 宇文剑雪着急将她拦住,对着身前敌人匆匆虚晃几剑,逼得对方身形稍稍后退些个,便一转身挥剑,洒下一大的亮白雪花。 这些雪花便是宇文剑雪未进觉醒塔之前,悟出的第一个觉术只要身处此域之中,她的身法、内力、速度都会自行增益,超过寻常许多。 宇文剑雪轻轻一跃,踏在片片雪花之上,飘飘荡荡朝着突厥女人先前离去的方向追去。 方行了不远,便听见前面有突厥人大喊大叫着,声音之中分明带着些惊喜。 宇文剑雪心头一沉,连忙往前疾行数丈,往前不远就是大队的突厥人,再往前看,裴寂带着一队轻骑和一队空马,身后匆匆跑着些兵士远远而来。 宇文剑雪立时明白了,一定是刘文静和李家二郎要了些骑兵过来,正好将被俘的百姓运出去。 那突厥女人当然也把形势瞧了个明白,带着一众突厥人齐齐挥刀,朝着马匹的方向一哄而上。 宇文剑雪心中暗道:“一匹马就能带走一个晋阳百姓。一匹马就是一个晋阳百姓活生生的命啊。我怎敢叫你们得逞?” 当即,手里剑疾旋,四周的雪花齐齐聚过来,集结在她的头顶,凝成一柄冰雪做的锐剑。 这便是她通晓的第二个觉术可以隔空御剑,杀人于数丈之外。 她倏抬手臂,正要挥剑阻敌。 身后忽地一声暴喝,一剑倏地刺来,却是方才那名突厥好手死缠烂打,又追上来了。 宇文剑雪连忙将竟将它拦腰断成了两截。 宇文剑雪来不及惊诧,那名突厥好手却还不作罢,追着她身后一剑刺来。 宇文剑雪真是又急又气,却不得不回身抵挡,耳边却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银铃儿响。 这一刻,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叫她酥的一软,卸下浑身带刺的警惕,身形也倏然慢了下来。 “小心!” 又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 宇文剑雪心头骤紧,旋即回过神来,却已然迟了——那突厥好手的剑锋已经刺来,正朝着她的心口,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我命休矣!” 她脸色煞白,方想挥臂作挡,身子却似受了方才铃音之束,半点动弹不得。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开。 待她回过神来,突厥人的剑锋已经刺空。人是被一掌拍到胸口,击出数丈远外,落到了地上。 宇文剑雪扭头一瞧,舞马不知何时来到这里,她的手却被他紧紧抓着。 这手好暖和。宇文剑雪忍不住想到。 “放开我。”——这是没有语调,又不带情绪的声音。 这话却不是宇文剑雪说的,而是舞马。 这也提醒了宇文剑雪,此刻是她抓着舞马的手不肯放。 “啊……” 宇文剑雪忙一松手,尴尬的不知往哪儿放,一时间竟忘了谢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多……多谢了。” 等到她想起致谢的时候,才发现舞马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四处张望着,嘴里喃着: “她呢?” “谁?”宇文剑雪道。 “青霞。”舞马道。 宇文剑雪也未多想,顺着他的目光寻去,四周只有冲向马队的突厥人,那突厥女人一马当先而上…… 都什么时候了!宇文剑雪顾不上理会他,连忙向马队冲过去。 ———————— 感谢善待自己666五百打赏,感谢犴猊、齐可修与贺孤穷、一千万年老书虫、严冬自暖手、成都带不走的、修真门派掌门路。 追更的道友,请留步! 往后再翻一页,给舞马点个赞先…… 第五十七章 阿跌·葛兰和阿史那·燕 宇文剑雪,先前使出的觉术【飘雪之域】已然被打断,此刻便只得靠轻功往前追去。 她这边离那突厥女人还有不短的距离,便算追上去也肯定要迟了,但总算能活一匹算一匹。 再往前瞧,只见那突厥女人带着一众兵士,很快就要杀到裴寂马队三丈地内。 她已高高举起弯刀,眼看就要朝着当先一匹马上砍去。 忽然一股黑风不知从何处刮来,突厥女人连忙侧身避过。 那黑风绕过了她,却把身后一众突厥兵扫中了。 突厥女人也顾不上细究,转身又要砍马。 身后几个突厥兵却忽然挥刀,朝她背后砍去。 突厥女人浑身一震,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杀招,手中刀未落,人是连忙往侧方一滚,但背上还是中了一记,火辣辣痛的要命。 回头再瞧下手之人,突厥女人满面都是震惊之色。 便是—— 三个眼睛赤红面目狰狞,穿着突厥衣,挥着突厥刀,失去理智不分敌我一通乱砍的突厥兵士。 “狂躁之风……” 突厥女人眼睛睁的老大, “阿跌葛兰……是你么!” 突厥女人四下张望,嘴里喃着什么,旋即又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你若是活着,绝不会对我出手的。” 她略微发愣了一瞬,大概是想到现在计较这种事已经毫无意义,最要紧的是杀死那些准备载俘虏的马。 当即捂着伤口,起身要向裴寂马队追去。 狂躁着的突厥兵士挥刀向她冲来。 突厥女人挥剑砍在兵士身上,兵士却全然无惧,也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暴躁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又一刀砍了过去。 突厥女人只好砍掉他的腿。 紧接着又一个发狂的兵士扑了过来。 突厥女人砍掉了他的胳膊。 发狂的士兵接二连三扑了上来。 突厥女人便不停地砍胳膊砍腿砍脑袋。 宇文剑雪发现她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弯刀扬在半空中,犹豫着要不要砍下去。 宇文剑雪便趁着这当口,追了上去。 之前跟着她吸引火力的晋阳兵也渐渐汇了过来,裴寂那边也分出一队兵士帮忙阻隔,铸成了一道铜墙铁壁,拦着突厥人一时间过不去。 那突厥女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抓着手中带锥刺的眼睛,往地下倏地一插。 晦暗的蓝芒闪动间,眼睛消失不见了,宇文剑雪余光向远处瞄去,只见一处被毁坏的大营围栏口子边,灰光忽地一闪,露出数十个晋阳兵士。每个人都背着满身是血的俘虏。果然,这眼睛是能叫人看见隐匿物事的。 另一侧,裴寂带着一队轻骑,一队空马,身后跟着一队疾跑的兵士匆匆赶了过去。 他们似乎早就演练过救人的场面—— 马下的兵士提前来到左侧,配合背人的兵士,扶着受伤的俘虏一气上马。 右边的轻骑则在另一侧稳住俘虏,紧接着一鞭两响,冲过残缺的围栏,百余匹轻骑两两并排飞快地向着远方,月下平静无澜的晋阳城去了。 裴寂冲着舞马遥遥拱了拱手,哈哈大笑,驭马而去。 那突厥女人似乎是力气彻底耗尽了,身子发软倒在地上,而原先围攻她的几名陷入癫狂之态的兵士,被随后赶来的突厥好手,几剑砍掉了脑袋。 宇文剑雪终于踏实下来,心想这一晚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却看见舞马忽然匆匆往栅栏口疾奔而去。 她心头一动,想着那边肯定出了状况,连忙使了轻功,随舞马追出了栅栏。 行了不久,便瞧见月下远处,一个位于马队最末的兵士忽然出手,往一旁俘虏身上掷出一簇火苗。 舞马当即隔空挥掌,便将那火苗拍至一旁,粘在了一匹空马身上。 那马儿来不及叫唤,就被烧成一团灰烬,只余点点星火在半空中飘荡。 舞马则猛地往前一蹿,朝着位于方才出手的兵士冲去。 那兵士一声轻笑,忽地转过身来。 宇文剑雪看向她的脸上,只见玉面朱唇,眉目绝秀的,正是青霞。 “被发现咯。” 青霞说着,随手击出一道油灯火苗,朝舞马飘飘而去。 火苗燃着的上方,空气都似乎有些扭曲。 凭舞马的本领,似乎也不敢轻易触碰。他在半空中折身再起,将那火苗避过。 人是连翻两个跟头,抢在青霞行进前方。 青霞看着晋阳马队匆匆离去,也不着急,轻轻勒马,笑道:“舞郎君,您追我干嘛啊。” 宇文剑雪也赶了上来,想起方才那个差点被烧死的俘虏,皱眉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阿雪姐姐,”青霞笑道:“我想做什么,这位舞郎君从头到尾都清楚,他没有告诉你么?” 宇文剑雪瞧向舞马。 舞马这才说道:“她本名应该叫作阿史那·燕。” “啊……” 宇文剑雪这便明白了。阿史那这个姓,乃是突厥各氏族中最尊贵的姓氏, “你是突厥人!” —————————— 今天晚上先发这么多吧,剩下的还在改。明天早晨发出来,预计七点以前。发不出来,我就是个锤子。 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另外,追更的道友留步,往后翻一页,点个赞再走罢。 (求推荐票)第五十八章 邀你来草原和如同此弓 宇文剑雪心里的惊讶还未消停,便听青霞笑着说道: “是啊,这些日子,承蒙雪姐姐照顾了。” 宇文剑雪便瞧向舞马,不禁有些气愤:原来,他早就知道青霞是突厥人,那为什么不将她抓起来。 却听青霞说道:“你也不必怪他,大概是我扮的太好了——舞郎君跟你师傅提过几次,说我身份可疑,不该带我出城,只是你师傅没有听他的。” 宇文剑雪也想起来了,师傅的确说过,大家都是一个觉醒塔的伙伴,神旨任务谁也不能抛下。还反复强调,入了大唐塔,大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对没有问题的。想想也不能怪师傅,先前那次神旨,青霞舍命救了大伙,谁能想的到她竟是突厥人。 这么一来,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舞马一直要把青霞留在自己的身边—— 有他这等深不可测的高手看着,任凭青霞如何狡猾,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只是没有想到,因为自己一着不慎、深陷绝境,舞马不得已出手相助,这才让青霞得了空子,差点坏了大事。 是了。宇文剑雪忽然想到:“方才,他定是犹豫极了,倘使救我,青霞便要溜掉。若是不救……哼,不救便对了,不来救我,保住神旨,才应该是他的性子罢。” 宇文剑雪还在心里琢磨着来龙去脉,舞马却忽然出手了。 他的身影迅疾如风,伸手直冲青霞脖颈抓去。 “哎,你好无情啊。” 青霞笑着,忽地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晃动火焰,消失不见了。 下一瞬,又出现在靠近突厥大营的一侧,笑盈盈道:“舞郎君想把我抓回去么,我真的好害怕。” 舞马冷笑不说话。 宇文剑雪忽然想到:“看青霞的本领,远比想象中要高得多。这般看来,她加入大唐塔之前便精通了觉术,而且绝不止一个——又是一个好骗子。” 青霞又道:“我一直很纳闷来着,你干嘛对我这么心狠。说真的,要不是你处处跟我作对,我其实很想在大唐塔一直待下去呢。” 舞马道:“我见过你这种女人。” 青霞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们很可怕。” “多谢夸奖。”青霞笑道:“连你都这样说,就别怪我会骄傲了。” 宇文剑雪其实不太听得懂两个人的对话,她往后看,数十个幸存的晋阳夜袭兵被一众突厥兵士追着,朝这边跑了过来,围在宇文剑雪和舞马身边。 紧随其后,苏农玲花和先前那名突厥好手,领着大队的突厥兵纷纷涌来,将舞马一众人团团围住。 百余张突厥硬弓搭起来,随时要把他们射成刺猬。 青霞从人群中轻步踱了出来,笑道: “舞郎君,咱们相处几日,时间虽短,性子却很投的来,不如你随我去草原上踏踏青,再看看大漠风光,吃奶酪,烤羊腿,比在晋阳城里写写画画、钩心斗角的日子,有趣多了。” 舞马却不搭理她,转头看向那名突厥好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突厥人楞了一下,用生硬的汉语回道:“我叫……同罗骨。” “你功夫不错。” 同罗骨听了,身子一颤,黑乎乎的脸上显出一片红光,连忙说道:“阁下……你的功夫要比我厉害的多……不过……真打起来,我也不会怕你的。” 舞马又瞧向那突厥女子。 “夜偷狗,废什么话。” 突厥女人的汉话就比同罗骨流利多了,“你今日逃不掉了。” 这倒并不稀奇。突厥人经常南下,会讲汉话的不在少数。而太原之地,会说一点突厥语的也大有人在。别的不说,宇文剑雪也能和突厥人递上几句话的。 舞马笑道:“那便试试好了。” 说罢,才与青霞说道:“你先前在骷髅院帮了我一次,我才没有让你死在乱军之中。你方才对那俘虏出手,便算叛出大唐塔,咱们之前的情分一笔勾销了。 我劝你尽早回突厥,别让我再瞧见。若不然,你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的。” 青霞脸色稍稍有些僵硬,冷笑道:“扯什么大话,等你过了今晚这关再说罢。” 舞马哈哈大笑,忽地一翻掌,冲着一侧突厥兵士隔空挥出一掌。 下一瞬,整整一排,数个突厥兵便似被一股巨浪击中,稀里哗啦飞了出去。 他们手中的长弓散落一地。 舞马踢起一把长弓,抓在手中。 他手掌一握,那长弓便碎成了粉末。 在一片尘埃纷纷扬扬之中,舞马说道: “你若再来招惹,便如同此弓。” 青霞的表情难看极了,冷声道:“阿跌葛兰的刀子还在你头顶呢,我看你敢不敢出手。” 宇文剑雪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但也能听出青霞话中明显的逞强意味。 舞马这般功力着实有些吓人。那个叫苏农玲花的突厥女人脸色大变,连忙招呼突厥兵士补了空处,又齐齐往后退了一些。 一名突厥将领听了她的吩咐,连忙向远处行去,大概是觉得不大保险,又去组织兵马过来。 便听见舞马又说道:“别叫人了,今晚就这样罢。” 苏农玲花似乎还有些发懵。 舞马笑道:“你那眼睛应该用完了罢。” 不待苏农玲花回话,舞马一招手,红色袈裟虚影当头照下,宇文剑雪,还有一众晋阳兵士便一起沉入灰色世界了。 说实话,宇文剑雪现在肚子里满是问号,稀里糊涂的。 “射箭!射箭!”苏农玲花连忙叫道。 密密麻麻的箭雨落在了空地上…… —————— 追更的道友请留步,往后翻一页,接着点个赞吧。 (求推荐票)第五十九章 我要回牙帐和藏在背后的可能真相 眼见舞马一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苏农玲花急的跳脚,连忙指挥兵士往晋阳城的方向追去。 “别追了,”阿史那·燕说道:“追不上的……追上也没用,你那蓝眼睛也没了,我都能看出来。” “还有云彩呢,”苏农玲花抬头望天,一大片灰云正朝着月亮的方向缓缓移动,“只要云彩把月亮遮住。” “你打得过他么……那人若是想逃,我们这里千军万马也未必能拦得住。若是不能杀了他,抓一些虾兵蟹将有什么用呢。” 苏农玲花知道她说的在理,可就是有些不甘心,望着远处的晋阳城池,恨不得连夜打进去,一报今日火烧大营之仇。 转头再看阿史那燕,却见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农玲花这就纳闷了,先前和舞马对峙之时,她可没这般好心情。 “你高兴什么啊。”苏农玲花问道。 “我就是憋不住了。” “我不明白……” “嘿,我只是觉得,晋阳城里这位舞郎君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伪君子。” “怎么说。” 阿史那·燕笑道:“他分明厌恶我到了极点,一刻钟都不想看见我,又不敢杀我,只好处心积虑把我从晋阳城里赶出来。 这回我总算出来了,结果他又说了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好像是他大仁大义,放我一马,真是够不要脸的。装吧,大家都装,好像谁不会是的——他既然希望我怕他,我便假装很怕好喽。特别怕。” 苏农玲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 “没关系,”阿史那·燕道:“你只需要记住,这个舞马非常狡猾,非常奸诈,非常残忍——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次火烧夜袭,还有结社率之前所有的举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所以,你们以后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你把他夸得太厉害了。” “是么,”阿史那·燕说道:“我倒是觉得我还少说了……还有,我没有夸他,我很讨厌他——极度厌恶。” “好吧,我会提醒结社率说的,” 苏农玲花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你先前追上来,有没有杀死汉人的俘虏?” “没啊,”阿史那·燕颇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就差一点了……该死的舞马,我猜他就是故意的,我都以为我能成了。” “啊……一个都没死……” 苏农玲花心头一沉,忽然想起结社率之前的叮嘱,“那这样一来,晋阳的觉醒徒岂不是要达成完美神旨了?” “你也知道这个?” “听结社率讲过——他说,若是叫对手达成完美神旨,腾格里塔就要遭殃了。” “他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 阿史那·燕伸了伸懒腰,“放心罢,这个完美神旨,他们肯定拿不到的。” “为什么。” “你知道,晋阳人拿到完美神旨意味着什么?” 苏农玲花摇了摇头。 “意味着——他们要和咱们结下死仇的,”阿史那·燕瞧向遥远的南方,“李渊的目标是大兴,不是可汗的牙帐。目下而言,他不敢得罪咱们。” “可是……” 苏农玲花忽然想到,结社率说过,晋阳人的觉醒塔是刚刚招出来的,“李渊和他那些附庸的觉醒徒,未必知道完美神旨的事情呀。” 阿史那·燕笑道:“所以呢,我碰巧提醒了他们中某一位特别需要这个消息的长官——即便是在晋阳那些大官里面,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大唐塔做得太大呢。放心罢,有人会为我们解决这个苦恼。” 听她说的这么肯定,苏农玲花这才踏实下来。阿史那·燕既然回来了,以后肯定得回到腾格里塔,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腾格里塔倒霉。 把心里面最大的隐忧除去,苏农玲花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身份高贵的佳人。 早前,苏农玲花听说她被人下了毒手,生死不明。 还有人说,她被阿跌葛兰带走了。突厥汗庭流传着各种各样版本的故事,苏农玲花自然也很感兴趣。便想问问她,离开这些日子怎么会来到晋阳,又怎么会混到晋阳军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正要开口,却忽然想起,结社率还在大营南门和晋阳军拼死拼火,连忙要组织人马,前去支援。 “仗都打完了,”阿史那·燕打了个哈欠,说道:“你还去做什么?” “嗯?” “汉人不傻的,” 阿史那·燕拉着她的手,往先前被打开的栅栏口走去,“他们难道真的会以为凭着几千夜袭的兵马就能吞下咱数万突厥大军么?把人救走了,今天便算事成,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拼到最后晋阳人反而要吃亏的。 若是我猜得不错,舞马很快会给李世民传讯……” 话音未落,便瞧见旷野之中,冲天而起一道烟火。 紧接着,便听见大营门口那方传来一阵阵锣声。 “喏……听见了吧,”阿史那·燕说道:“这个叫做鸣金收兵。” “他们要逃?”苏农玲花听着倒是来劲了,“那我们干嘛不趁胜追击?” “唉……你真是想太多了。 凭李世民这种人才,还有舞马这样的奸猾鬼,能不想好退路么?待会儿,城里的后援军出击,弓箭手支援,城墙上石头使劲儿往下砸,追也是白追……” “你快给我找个干净的地方,哎呀我困死了。你都不知道那舞马看我紧得要死,就差上厕所也要跟着,天天给我提心吊胆的。” “呸,姓舞的想把我赶出来……好像谁愿意在他家呆着。要不是惦记着给你们传讯,我早就出来了。” “同罗骨你给我过来,咱们有日子没见了罢?你怎么越来越怂了……你还夸那姓舞的,他厉害个屁啊。” “哼哼,我的情报没错……是姓舞的临时变卦了。” “不……我不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我都给人威胁成这个样子了,我还待着干嘛?等他过来杀我吗。” …… 苏农玲花耐心地听她叨叨着,好像要把这些日子欠下没说的突厥话都补回来。听到这一句,苏农玲花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什么……你不跟我们一起?” “一起干嘛?” “打晋阳啊。” “我为什么要帮结社率?” “那这次……” “别说这次……这次,我不过是不想帮汉人罢了。” “那你打算去哪儿啊?” “我要回牙帐,”阿史那·燕遥望北方,“还有好多事情等我去做呢。” …… 突厥大营内的火线营救总算告一段落,但这一场火烧夜袭还不到收尾的时候。另一边,主战场的天平终于向突厥人倾斜过去了。 原本是结社率领着山林里夜蹲的一众轻骑,守着苦苦等待援兵。 可【黑暗迷雾】又不似【袈裟暗面】那样可以整夜不歇的频繁使用。 结社率那名亲兵给苏农玲花送信不久后,黑雾的颜色便渐渐开始淡去,接着黑雾笼罩的范围也开始缩小,又撑一会儿终于彻底消失。 结社率带着一众兵士结成圆阵且退且战且防苦苦支撑,终于等到苏农玲花遣去的两名俟斤,各自带着五千人马从两边横杀而去。 李世民历经几次镇压农民反贼的战役,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最善见微知著,临场应变,他瞧出火营之中躁喊声渐渐平息,便知道突厥人将要稳住阵脚,早就布置了撤退计划,安排好撤退时的阵型。 再瞧舞马、宇文剑雪传来的平安讯号,又知道裴寂更早前带着被俘百姓撤回城中,当即下令收兵。 钲响兵撤,刘文静放出的火蛇在两军之间烧出一带空地,弓箭手远远放箭,步兵骑兵各自有序而退。 李渊不放心又命长孙顺德带着千余弓箭手出城接应,夜袭军队且战且退,到了晋阳城下,在城墙高头箭雨飞石的策应中,总算安全回了城内。 …… 入了城门,舞马独自往前行着。 宇文剑雪自他身后跟了上去,她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舞郎君,你怎么知道青霞是突厥人的。” 舞马驰目向前,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我在密室的时候,就听田德平把她叫做那燕。那时候,我只觉得她的姓氏有些稀罕。 后来,听到阿史那·结社率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忽然想到,那燕,那燕……为什么不能是阿史那·燕呢。 田德平曾经提到过长生天、阙勒,还有腾格里这些字眼。一开始,我还不太明白,后来我忽然想起,腾格里就是长生天,就是突厥人的天神啊。 从那时起,我就有点怀疑她了。” 舞马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难得一贯冷漠的他,今日这么有耐心,宇文剑雪打算抓住机会,把肚子里的问题通通抛出来—— “我听师傅讲,你早就推测出突厥人在山谷里打了埋伏,你又是怎么猜到的。” “没有猜啊,某一天晚上,我出城看过了。那些突厥人脑袋上都带了树枝帽子,亏得我眼睛好使——你别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我也不是什么都能猜到。 哦,对了。 就是青霞不听指挥,钻出袈裟的那天晚上……我看见突厥人埋伏到咱们的目标山谷,就很快想到,青霞之所以会冒险舍身诱敌,会不会是为了给突厥人传讯呢。 这是很有可能的。要不然,凭着青霞的功夫,怎么能从突厥大军手里面逃出来呢。” 原来如此。 宇文剑雪渐渐明白过来。怪不得那天晚上,舞马会突然提议暂时停止疑兵之计,带着众人返回了晋阳城。如果真的去了那处山谷,岂不是一头扎进了狼窝。 既然知道突厥人的谋划,剩下的事情宇文剑雪也不奇怪了——舞马将计就计,一边瞒着青霞,设计了夜袭火攻之策,一边让结社率连续几天等在山谷。 这也便可以解释,为什么舞马明明知道青霞是突厥人,却没有将她早早抓起来。青霞如果暴露,突厥人自然不会上当了。 甚至……宇文剑雪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舞马会不会一直在故意拖延时间,借口云多月隐天气不好,龟缩着不出城,到最后,逼着结社率不得不做出更过分的事情——这样一来,唐公就不得不出手反击了。 而大唐塔的神旨,也就因此有了更好的发挥空间,就可以获得更丰硕的奖励。 这样也就是说,突厥人虐待、杀害俘虏的惨案,间接的,也是舞马一手造成的。 甚至,舞马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这太可怕了…… ————————— 感谢犴猊。 大章求推荐票。 投资人终于超过1200了,还没有投资的道友,每个月5次免费的投资机会别浪费啊。 最后,追更的道友再往后翻一页,点个赞吧。 【第三卷完】第六十章 冷血动物和这样的结社率(求推荐票) 宇文剑雪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想——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残忍和可怕的人。 更何况,那天下午,宇文剑雪曾亲眼看见舞马在城墙上面按下深深的手印。这分明在暗示他对突厥人恶举的极度愤怒,又不想让自己和青霞瞧出他的情绪。 宇文剑雪不相信这是舞马演出来的。如果是,那他就……不仅仅是可怕了。 宇文剑雪真心希望,或者她坚信,舞马其实正如她心里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外冷内热,被坚硬外壳包裹起来的大好人、大善人。因为,他的手那么的暖和。 “你问完了?” 舞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当然没有。她快走两步和舞马并作一排,“你今天怎么这么有耐心。这……不大像你。” “我心情好啊。”舞马笑道。 “因为打赢了?” “有我在,这不是很正常么。” “……” 宇文剑雪深吸一口,忍住吐槽的,问道,“那你高兴什么。” “这个嘛……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德性。宇文剑雪心里这么想着,却又很意外地因为舞马方才这两句,或玩笑,或调皮的话语,而觉得他又有一点点活人的气息了。 她撇了撇嘴,“好罢,你又是怎么知道突厥人那蓝色眼睛用完了?” “其实也猜的——你和那突厥女人搏斗的时候,我有注意到,那只蓝色眼睛往地上插一次,光芒便会变黯一些。最后插的那一下,很明显蓝芒快消失了。” “啊……”宇文剑雪没有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的,“这么说来,你最后其实也不能确定,对方能不能看到我们——你是在赌!” “是啊,要是他们的眼睛还是能用,就只好和他们再打一场了。” 听到他这么大大咧咧的解释,宇文剑雪心里还真是有些后怕。 想想那个时候,四周围过来的突厥兵士足有数千余众,弓箭密密麻麻,舞马便算功夫再厉害,也有力气耗光的时候,一旦【袈裟暗面】失效,后果实难想象。 或者说,舞马自己想逃走,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其他人呢,包括自己。宇文剑雪很想知道,当众人深陷绝境的时候,舞马会怎样选择。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接着说道:“先前救人的时候,我正苦恼如何将百姓运出去,裴寂怎么会恰好赶到。” “你师父去请的啊。” “这个我当然晓得——但我们后来等不及去了别处,裴寂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专门派了一人等在俘虏营帐附近,一路将引他过来的。” “这么说来,裴寂方才那一套空马加步兵和骑兵,配合起来,带走俘虏的法子也是你教的?” “除了我,谁还有这么聪明。” 呸。宇文剑雪顿时没了提问的兴致。 并行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说道:“啊……对了,这么说来,青霞根本不是你的表妹。” “当然,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妹妹。” 宇文剑雪听了,忍不住生了闷气。青霞这般聪明在舞马眼里都算笨蛋,那自己这样的岂不是蠢瓜一颗。 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默了半晌,终于说道:“舞郎君,今日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了。” 说完长舒一口气,仿佛之前说所有的话,所有的问题,都在为这一句感谢的话打基石做铺垫。 宇文剑雪没有想到的是,舞马完全没有说什么不用客气之类的客套话,只是哦了一声,说道: “不用,别搞那么麻烦。” 然后,笑眯眯的,独自往前行去。 “舞……郎君,” 宇文剑雪忽然勒住缰绳,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啊?” 这个时候,舞马正将神识沉入脑海,看着图鉴之中不久前忽然冒出来的一只可爱憨憨的白虎图暗自窃喜。 他的窃喜被宇文剑雪的问话打断,旋而转过头,扬了扬眉毛,看着眼前一身黑色紧衣,身材玲珑有致,在一片清亮月色中散着华光的漂亮姑娘。 她的裤腿被刀剑划破一道,露出一片雪白,跟她的名字一样。而她的造型,让舞马想起了前些年流行的那种故意做烂的牛仔裤。舞马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姑娘穿着破洞牛仔裤会这么好看的。 舞马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 “你究竟是谁。”宇文剑雪正色道。 “冷血动物啊,” 舞马转过身,摆了摆手,“这是你说的。” 月光照亮了他的背,又赐给他一片黑黑的影子,遮住了他的脸。 …… 晋阳城外。 满地尸首的战场上,苏农玲花找了很久,问了很多人,都没有找到结社率。 她抬头到处张望,奔跑,好几次被死人的胳膊绊倒,沾了满身的血。 这次夜袭,突厥大军损失惨重。具体的情况虽然还没有清点出来,但至少大几千伤亡是有的。豪情满怀带着大军南下,却落到这般地步。结社率该不会想不开罢。 不一会儿,同罗骨满头是汗跑了过来, “玲花……我看见了……结社率……好像是去审问汉人的俘虏去了。” “还有俘虏?”苏农玲花心中一喜。难道,结社率偷偷藏了几个俘虏? “说是从山谷出来的时候抓到的。” “哦……”苏农玲花略有些失望,“他现在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同罗骨没好气道。 “啊……一定是在他自己的营帐里。” 苏农玲花一定是忙昏头了,竟然忘了去结社率的营帐看一看。现在到处都被火烧焦了,但结社率的营帐靠近北方的边缘,应该还是完好的。 她匆匆忙忙往大营返去。 “你着什么急。”身后同罗骨追了上来。 “我去看看。” “他可比你好,”同罗骨道:“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哦。” 苏农玲花踏实下来,脚步走得仍是很急,“这次神旨失败了,他挺难受的罢。” 同罗骨皱眉,“你都伤成这样了,管的还挺宽。” 同罗骨说着,牵住她的胳膊,拿出一卷布条。 “你干什么?” “给你包一下。” 苏农玲花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流了不少的血。 “待会儿罢,我先去瞧一瞧。” “结社率的神旨也好着呢,” 同罗骨拉住她,“听说他杀了好几个汉人将领,神旨上不会太亏的。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在笑。” “那好吧,”苏农玲花这才停下来,“你包罢。” “你啊……”同罗骨一边包,一边说道:“我被那个叫舞马的拍了一掌,我觉得我受了重伤,快死掉了,你也不问一问。” “哈哈……你少来了……” …… 苏农玲花来到特勤营帐的时候,一众兵士五花大绑押着一个汉人出去了。 她掀开门帘,却见结社率满面红光,正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 结社率哈哈大笑, “玲花啊,没想到,我这从来没有下过水的旱鸭子,竟然一不小心捞了条大鱼。” “今晚这事儿不算完……好戏才要开始呢……” 结社率说着,昂首看向南方,轮廓清晰的晋阳城,好像近在手边。 苏农玲花看着他,彻底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是啊,苏农玲花最喜欢这样的结社率。 (第三卷完) —————————— 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结束一卷简单说两句吧。 虽然阿史那·结社率的进程只开了个头,但夜袭这件事,从铺垫到冲突到结束,比较完整了,青霞的秘密在结尾露出了冰山一角,晋阳城内部的矛盾做了铺垫,中间的一些悬念最后做了集中的揭晓,也为后面的内容做了起引。所以,我觉得这些章节可以作为独立的一卷。 为了增强这一卷的悬念感,我在大部分的视角里,没有切入舞马的视角,没有展现他的心理状态,而是用宇文剑雪,青霞,苏农玲花的视角观察他,琢磨他。 好处一是保持悬念,二是适合舞马的性格,三是增强对配角的刻画,四是可以通过配角的思考反过来描画和深刻舞马的形象。 坏处是比较容易让读者陷入一头雾水的状态中。有两个读者在本章说里提到过这个问题。当然,我也尝试着把或明或暗的线索,分布在小说的各个部分,可能这样的嵌入很容易被忽略和遗忘。面对这种情况,我还需要找到更好的改进办法。 另外,这一卷视角切换了很多次。好几次切到了结社率和苏农玲花,但都是牢牢紧扣主要矛盾,而且篇幅也尽量保持在可控的范围内。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写作中,也能保持这个原则,不要在无关的内容和枝节上耗费太多笔墨,也容易消磨读者的耐心。 在写《魏不二》《不二大道》的时候,我这个毛病很严重。《魏不二》里面,不二被南秋赐带入幻境写了将近十几万字,《不二大道》里面,镇魂塔的剧情后来看一看,完全是个大长篇的番外。 在人物刻画上,我尽量希望每个占据篇幅的角色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目标,自己的执念和渴望,不必全部围着主角打转。同时,希望所谓的反派人物,并不是毫无是处,单纯地反对主角、针对主角,不是一张单薄的纸片。也努力希望自己在讲述他们故事的时候,又能全部落在主线的矛盾里,这样就不会离题万里了。这些也是我在后面写作中要努力做到的。 这一卷写完总感觉有些缺憾。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写的更好一些。 希望我还有机会回过头来修改吧。 就这样,希望追更的道友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 看在作者很认真的份上,求推荐票,求免费的投资人(每一个读者每个月都有五次免费投资的机会)。 (求推荐票)第六十一章 不完美神旨和【大唐兽笼】 夜袭军得胜回来,李渊竟然亲自迎接众人。 “诸位辛苦,辛苦了。” “你们打得很好……非常好。” 他与每一个参与战斗的将领做拱手礼,向参战的队伍挥手致意。 李渊的目光几乎扫过了每一个参战的兵士。他的眼神非常具有煽动力,每一个被目光触及的兵士,就好像亲耳听到了唐公对自己说了一句慰藉和鼓励的话。或许,今夜很多人难以入眠了。 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火烧连营夜袭突厥之战,在突厥人围着篝火欢腾起舞之时刚刚列入作战计划,在月亮来到半空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大业十三年五月二十一,晋阳起兵的第一场胜仗,李渊很想拉着众将大开宴席豪饮一番,但突厥人还在城外,这场仗或许只是个开始。 …… 舞马和宇文剑雪在城门口等到了刘文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满身是血,张口说道: “我差点见不到你们两个了。” 两边互通情形,才知道正面战场那方开始是占了些优势,但结社率明显要比刘文静高出一个等阶。 刘文静几乎没法破开结社率的觉术防御。结社率的虚影匕首倒是一刺一个准。 晋阳军这边,被结社率刺死了三个领将,王康达也死了。刘文静差点中招,是李世民救了他。 舞马听了这个消息,忽然想到,在某种程度上,历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 它还是走了那条路,只不过在地上划了一个s形的轨迹。 王威、高君雅死了,王康达也死了。最终没有逃过宿命。 “戴胜呢?谁知道戴胜去哪了。” 刘文静打听了半天,才知道戴胜被抬去医馆救治了。据医生说,“伤的很重,大概很难活过今晚了。” “戴胜立了大功,你们可得好好医治啊……对,全力以赴。”刘文静是这样说的。 不久之后,舞马头顶的虚影照下一行小字: 【六十二】。 意思很明白,有一个俘虏没救出来。 裴寂带着俘虏离开突厥大营的时候,舞马分明清点了,六十三人一个不少。 刘文静连忙去找裴寂核实情况。 没找着,大概去看戴胜了。 裴寂的副将回话,说是从突厥大营出来的时候,有一个俘虏就已经伤重。回城后,裴寂专请来大夫医治,也没有救回来。 神旨虚影提醒大唐塔三人:他们差一点实现完美神旨。虚影还将完美神旨的意思和奖励简要提示了一番。 三个人看了,都觉得很可惜——错过了一次重创突厥觉醒塔的机会。 “裴寂这厮……肯定是故意的,我明天就找他算账去!”刘文静说。 今天确实太晚了,刚打完胜仗就闹矛盾影响也不太好。 刘文静又稍微冷静了一下,很快想清楚了:那些俘虏都是受过酷刑的,本来就有伤,又在马匹上颠了一路,只死了一个算是很好的结果。 完美神旨没通过,更多地应该归咎于条件太过苛刻。 再想一想——戴胜眼看活不了,裴寂心情一定很不好。现在找过去,两个人直接可以打起来。 想到这一点,刘文静倒是觉得里外里,自己还是赚了。 毕竟,大唐塔的稳定和团结最重要。 关于完美神旨,宇文剑雪提出了一个疑惑:第一次出城的时候,按照神旨要求,所有人都平安回来了,为什么没有算成完美神旨。 这个问题,刘文静不清楚。舞马没说话。只能把责任推到青霞身上了。 “嗯,一定是青霞做的鬼。”刘文静说。 …… 三个人这边与李渊告辞,一起往大唐塔返去。 舞马又在路上和刘文静探讨了一番关于武道的事情。 经过几日的观察,舞马有注意到,这个时代会功夫的人,很多都掌握一种类似武侠小说里内功那样的本领。 这使得他们可以隔空伤人,也可以把内力附着在武器上提升威力。像李世民、刘文静、宇文剑雪、苏农玲花,都有这样的本领。 这和舞马在末世,通过各种变态途径锻炼起来的战斗技能,是完全不同的。 “你说这个啊……” 刘文静随手往不远处的大树上拍了一掌,就听见远处枝叶沙沙作响。 “这叫做内劲儿。” “舞郎君在山里待的太久,可能不大清楚。” “是内家功夫,原先也是有的,只不过做不到这般厉害。原先顶多能把内劲儿驭出体外两三尺来……便是从大业元年那颗陨石落下来之后,咱们习武之人便发现,练起内劲儿来,犹如神助了。有师傅指点,又能吃苦的,练过五载八载,就能使的一手好内劲儿。武道自此才大兴起来……” “我看舞郎君也有隔空伤人的本领,却与我等内劲儿有些差别的。” “不方便讲……就别说啦。” “这内劲儿,舞郎君要不要学啊……我教你……不用拜师。” 走在后边的宇文剑雪很想告诉师傅,舞马拍一掌是能倒下一排突厥兵的。刚才那距离,如果换做舞马树就倒了。 …… 路上,宇文剑雪提起青霞叛逃的事情,刘文静表示完全不奇怪。 “我早就知道了啊,是舞郎君要我保密的。” “哦……我是说过,咱们都是大唐塔的人,是一个团队,谁也不能丢下……咱那不是配合舞郎君唱戏嘛。” “你师傅多精明啊。” 合着到头来就瞒了一个人。宇文剑雪终于体会到夜袭之前青霞的感觉。 …… 到了觉醒塔,首先要处理的就是青霞的青灯雕像。 舞马走到青灯雕像前,雕像提示:【觉徒叛离,可摧木雕,队长行之】 但是要注意了,【摧雕而扣星,星尽而人亡】 也就是,摧毁雕像将扣除青霞的神旨星。 如果扣完了,天神会杀死青霞。 青霞可以死么。 可以。 但绝不可以被舞马杀死。 青霞大概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毫无顾忌的离开罢。舞马想。 “换个人摧毁雕像行不行?” 【不行】。 关于诅咒的事情,舞马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 于是,舞马便和刘文静、宇文剑雪商量:青霞虽然罪大恶极,但大家毕竟共事一场,多少有些情分,不必把事情做的太绝。 而且把青霞的雕像留下来,目前也没有什么坏处。日后,可根据需要再做决定。 三个人就此达成一致。 接下来,就到了喜闻乐见,盘点收获的环节。 这次火烧夜袭,舞马一共获得了五颗神旨星。其中,营救四颗,夜袭一颗。 宇文剑雪收获四颗。其中,营救两颗,夜袭一颗,杀死突厥持鞭者一颗。 刘文静收获三颗。其中,营救一颗,夜袭两颗。 什么都没干,全程打酱油,最后反戈一击的青霞也收获了一颗星——营救的。 关于这一点,宇文剑雪怎么也想不通。只能归结于青霞没有杀掉那个俘虏。 青霞的那颗星星先是出现在了青灯雕像的上方,后来又飘到了大殿中央大唐阵上方,和其他星星会合到了一处。 “看——这就证明咱们把青灯雕像留下来是正确的。”舞马说。 算上第一次临时神旨获得的六颗星,大唐阵上方一共飘起了十八颗星星。 【神旨星十八,塔起二层楼】 就这样,觉醒塔隆隆而动,长到了两层高。宇文剑雪都觉得好像是来地震了。 “哎呀,这个屙屎难·急射绿,真是咱们家的福将。” 刘文静说着,带头爬到了第二层。 三个人大概看了一圈,二层塔除了没有本命妖怪雕像以外,构造与一层差不多,空间稍稍缩小了一圈,四壁挂灯,中间上方悬着大唐塔三个字,地板中央也有个大唐阵。 三人走入阵中。 便从阵中射出一道影像——只见一个像鸟笼般的物事漂浮半空,里面隐隐有些鸟兽身影晃动,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大唐兽笼,三星而获,可众筹之】。 就这么一行小字,也没解释有什么功用。 “这个我知道,”刘文静的脸快贴在了鸟笼虚影上,“觉醒塔升阶了嘛,总要出点新物东西的……自然对咱们有好处。” “兽笼,兽笼,所谓兽笼,里面装的肯定是野兽咯。咱们这是觉醒塔,兽笼里面多半不是凡物……” “对,麒麟,白虎……蛟龙,都有可能的。” “要!当然要,现在就把兽笼兑出来。” 刘文静双手往兽笼虚影上一抓,恨不得马上到手。 按照神旨提示,兑换兽笼要耗费三颗神旨星,可以众筹。 “别急,”舞马说:“咱们先想清楚,要不要兑换觉术。” 三人又回到一层塔大殿,看了看这次能够兑换的觉术。 算计了一番,便是满足了个人需求之外,每个人都还有余留。 当即,一起返回二层塔,一人拿出一颗星来,便把【兽笼】众筹出来了—— 一道散着青黄光芒的【兽笼】虚影,自二层大唐阵中央缓缓浮起,渐渐凝实。 约莫盏茶功夫,一个青铜材质,约莫等人高的兽笼便出现在三人眼前。 “师傅,” 宇文剑雪望着空空荡荡的笼子, “您说的麒麟,白虎,蛟龙都去哪儿啦。” “这……急什么,”刘文静绕着笼子转了一圈,“天底下哪有那般容易的事。” “得,您怎么说都成。” 正吵嚷着,兽笼中亮起两团光影,很快清晰起来。 这回瞧清楚了—— 左边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上面飘着:【疾风玉兔,隐匿无踪,一星而获】 右边是一只浑身带刺儿的豪猪:【背箭豪猪,闪烁而动,二星而获】 末了,又飘出一行:【二选其一】…… ———————————————————— 感谢雪见白薇一万五千四百打赏。 感谢宇飘飘千币打赏。 感谢奶飞天大人、书山有路勤为径11。 追更的道友,有时往后翻一页点个赞吧。 番外 实验记录 “关于【袈裟暗面】的觉术特征、使用功效及作用原理的进一步研究与探讨。 这是一次准备充分的大型实验,但实验结果必须在全面完成对实验对象的采访之后分析得出。 本次实验的赞助者、太原留守李渊先生希望先知能够加快进度,向他和他的十七位太原元谋功臣展示更强大、更奇幻、更炫目的觉术表演。 在这件事上,先知充分展现了他对觉术事业的执着和坚持,表现出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移的气节,同时也展现了他在学术研究者处理与执政者时的灵活性——通过对实验危险性、不确定性的准确合理的描述,他成功地使得李渊先生认识到实验现场不适合普通人观摩,继而按照先知的意愿打道回府。 当然,对于华夏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冒险主义家李世民同志,先知十分清楚其最大爱好就是在两军交战时亲自涉险查探敌情及地形,仅仅靠口头威胁无法撼动其参与危险事物的浓厚兴趣。 以上只是关于这次实验的题外话,倘使流传后世可以作为奇幻隋觉史逸闻一笑了之。 对于此次实验的一百名实验对象及被采访者,先知为他们准备好了一百个问题。” 写到这里,舞马将实验记录合集收了起来。 刘文静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似乎已经看了半晌,却是两眼一抹黑的样子问道: “不知舞郎君写了什么?” “肇仁兄看不清楚吗?” “舞郎君笔走龙蛇,鸾翔凤翥,叫人赏心悦目,只是郎君所书……我大抵识的是字,具体写得是什么,肇仁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舞马心说此乃我苦心研究多年的草书舞体,堪比后世见者痛心、闻者落泪的火星体,便是自家读书时的老师都难以辨识,你就不要再做非分之想了。 再者说,舞马创作的这些著作也不是给刘文静看的,而是留以后人研究。只因许多开天辟地的大学术家、大研究者、大艺术家在活着的时候往往得不到世人应有的认可,等他死了之后再无法与活着的人争名夺利,学者、专家便可以把一切美誉量化为纸钱祭品点燃在他的坟头,然后把敬意捎去地府。 舞马给刘文静的最后答案便是四个字——实验记录。 番外 李渊的忍 (挺长的一篇,不喜欢就翻目录跳过去吧。发这章纯属因为想达到30天3000字的目标,但是到晚上十二点前,还没有把新章写出来) 只要多翻翻史书,就可以发现李渊是一个非常能忍的人。 单论晋阳起兵这个历史大事件,就能从五个角度看出李高祖的忍者神功盖世无敌。 第一,隋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刘文静的话:大贼连州郡、小盗阻泽山者,万数矣),杨广平叛平的昏头转向,顾东不顾西,这个时候趁乱举旗时机多好。 李渊忍住了,从大业七年到大业十三年刘武周、翟让、李密、梁师都、郭子和、薛举、李轨、萧铣掀起一波又一波造反,李渊忍了五年。 第二,坐拥太原这么好的地方——一则四面环山,中间盆地,据险而守,得天独厚;二则以太原一郡统领西河、娄烦、马邑、雁门四郡,一呼百应;三则北有突厥扰民,壮丁多入关,兵源充足,也不乏豪杰英才;四则南下六百多公里就是京都,往南面多走几步,一不小心就能直捣黄龙了。 更重要的是中华历史历朝历代无不自北向南而统一,由南向北统一朝代还没生出来呢。 李渊忍住了。 从大业十一年任山西讨捕使,大业十二年出任太原道安抚大使、太原留守,忍了两年多。 第三,李世民、刘文静、裴寂、唐俭、窦抗、夏侯端、宇文士及等人轮番劝反,儿子朋友属下齐齐上阵。 李渊忍住了。 从大业九年与宇文士及的密谈算起,忍了足有四年。 第四,睡了杨广的女人,而且后来发展到了长期睡,专门睡。做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让杨广知道了肯定大祸临头,不反就该掉脑袋了,李渊还是忍住了。 第五,大业十二年底,因为与东突厥作战不力,杨广差点把李渊的帽子撸掉,押送江都问罪,屎都到屁股上再不拉就要憋死了。 李渊又忍住了。 再往早前算一算,大业九年的时候,李渊因为“历试中外,素树恩德,及是结纳豪杰”而被杨广猜忌。 杨广征招李渊,李渊托病未去,隋炀帝竟然说了一句“怎么没有病死啊?”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杨广就差拿着根绳子亲手把李渊勒死。 李渊又忍了,而且忍出了高水平、新境界。 他开始飞速堕落,终日沉迷酒色(当然也很可能是天性释放了),大肆收受受贿赂,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从一个德才兼备、精干清廉的能臣堕落成一个贪得无厌的酒囊饭袋,也终于让杨广安了心。 李渊绝非胆小怕事。 李渊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写到史书里一定会有后人用胸无大志、胆小怕事、碌碌无能评价自己。 李渊则会对他们投以不屑的冷笑。 任何用这些负面词眼为他盖棺定论的都是傻子。 而善忍、能忍并且始终忍得住这个特质一定会帮助他成就最伟大的事业。 因为造反不是过家家,不是温馨的请客吃饭。 尤其是李渊的造反和那些山贼草寇翟让李子通杜伏威之流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李渊是封疆大员,陇西望族,大族门阀,世代豪门。 往远古追溯,他们老李家的祖先是颛顼高阳氏。 春秋时候是李耳。 西汉时候是抗匈名将李广。 往近了算,老李家的七世祖是西凉开过皇帝李暠,六世祖是西凉后主李歆,五世祖李重耳是北魏弘农太守,高祖李熙是北魏金门镇将,曾祖李天熙是北魏重臣。 再往近,李渊的祖父李虎是历史上著名的西魏“八柱国”,官至太尉、尚书左仆射。 李渊的老爹李昞是北周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以上,很有可能是李渊和他儿子自己贴的金)。 这样的血脉简直高贵至极,把整个大隋朝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翻一遍也找不出第二家,打开历代史书从前往后从后往前翻一遍也找不到几家。 稀罕的血脉、高贵的出生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李渊同志振臂一呼很容易一呼百应(后来李渊入关的时候的确如此)。 坏处就是容易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 所以李渊造反的时机一定要拿捏的死死的。 反的太早,非常可能出现的状况就是隋炀帝把各路反贼先撂下,集中火力对付李渊—— 大业九年起兵造反的杨玄感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要知道,杨玄感也是豪门望族,是大隋开国元勋杨素之子,官至上柱国、礼部尚书。 杨玄感举旗之后果然“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军队很快发展到十几万人,打到东都洛阳的时候,城里面竟然有四十多个贵族和高官子弟出城投降。 杨玄感造反的时机选的也还不错——掐着杨广率百万大军亲征高丽的时候。 其时杨广基本上已经开启疯狂模式,山东等地一大片群众举旗造反嗷嗷的叫,杨广根本没搭理,一心要把高丽打下来。 可是一听杨玄感造反,杨广迅速吃药治好了疯病,拉着大军从高丽杀回来,不到一个月就把杨玄感彻底扑灭。 总而言之,杨玄感绝对是值得李渊认真研究的反面教材。 如果李渊反的太迟呢。 也不好。 很大的可能是他得跟在李密翟让这些草寇后面吃残羹剩饭。 谋定而后动。 大业十三年就是最佳的时间最好的机会。 这一年大部分的反贼还没太成气候,瓦岗李密搞的不错,但是这货倔了吧唧地和城墙老高最难啃的东都洛阳干上了。 春风正好,花当其时,李渊决定不再忍了。 再忍就不是忍着神功,而要变成忍者神龟了。 李渊赶忙把大儿子李建成三儿子李元吉女婿柴绍从河北赶召唤过来。 李渊要将义旗高高举起,奋力挥舞,挥师向南,直捣京都。 可李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抓着义旗的旗杆,正要高喊:“兄弟们跟我冲,把杨广这昏君从龙椅上踹下来!” 话还没出口,眼下他又得忍了。 因为突厥人打过来了。 群雄并起、兵荒马乱的年代最宝贵的是什么? 有三样。 一是粮食,二是人才,三是人马。 李渊虽然是太原留守门阀大族但眼下他手里的人马真的不多,晋阳城里顶大有一万多人。 李渊实在不想把自己刚刚征集来的宝贵队伍浪费在突厥人身上。 第一突厥太大了,兵强马壮特别是骑兵很厉害,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第二就算打赢了特么的李渊还能去塞北当皇帝吗。 地广人稀荒凉的大草原李渊真的没兴趣。 李渊只想往南走。 突厥朋友们,我们摒弃前嫌握手言和罢。 以前我李渊是迫于昏君杨广淫威去塞北叨扰过贵族,但是你们来这边打家劫舍更勤快吧。 干杯吧朋友,我李渊愿意奉上好酒好肉咱们一醉方休怎么样。 突厥人不干。 他们重兵压城磨刀霍霍似乎要大干一场。 李渊只好愤怒地告诉太原郡的百姓,这帮突厥人就是王威和高君雅招过来的,为了惩前毖后这俩货已经被他处以极刑、挫骨扬灰了。 为了对付突厥人,李渊唱了一出空城计—— 他让裴寂、刘文静等人在城中各门暗中布防,把城墙上的旗帜都拆了下来,把士兵都藏了起来一个都不许冒头不许发声不许磨牙打呼噜放屁。 然后打开所有城门,热情地迎接突厥客人。 这个年头罗贯中还没生出来,《三国演义》也没写出来。就算写出来了突厥人估计也不爱看。 在太原外城郭东门和北门乱晃悠的突厥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他们看到了一座死城,到处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最关键的是连个放屁的声音都听不到,夜晚的坟地都比这里热闹。 突厥人来山西打劫不是一次两次了,是三十次五十次,可这是头一回看到这种玩法。 行,你们城里人真是会玩儿。 没有《三国演义》的科学指导的突厥人,一定不知道空城计自古以来就是中华名将最喜欢的计谋之一,孙坚、王平、曹操、荀彧、赵云、文聘、刘琨、萧承之、祖珽、张守圭、马知节、孔镛都玩过类似的把戏。 当然,这里面有几位还没出生呢。 趁着城门大开的时候打进去突厥人也不太敢,据说太原城里也有觉醒徒,只有天神腾格里才知道这些狡猾汉族人在城里面藏了什么鬼。 就这么跑路也不大合适。 千里迢迢地过来了不抢点儿什么总感觉白跑了一趟。 总得把马儿吃的草料抢够本吧。 寻思了老半天,突厥人干脆就在太原城外驻扎下来。 老子不攻城了,就这么跟你耗着吧。 可是李渊耗不起。 突厥人守在这儿李渊哪儿都去不了别说南下当皇帝,出去撒泡尿都很困难。 李渊也并非怂到彻底不敢出兵。 为了打破僵局,李渊曾登上东南城楼观察敌情,他注意到突厥人虽是人马众多,但行军混乱人员分散,便暗中派遣刘文静、宇文剑雪和部将王康达率领一千兵众潜行至外城北门设伏。 原想着有两位觉醒徒加持,再加上出其不意地埋伏,足以劫掠一些兵马,让突厥人吃上一亏,说不定因此畏惧退避三舍,却没想到突厥大军中竟然也藏着一名觉醒徒,而且道行要比刘文静和宇文剑雪高深的多。 两相一交手,李渊的人马反倒陷入埋伏,到最后一千多人就跑回来十多个,王康达也战死了。 要不是宇文剑雪以命相搏,以玉石俱焚之觉术逼的突厥觉醒徒稍避其锋,刘文静也得栽到突厥人手里面。 当一身白裙染为血衣的宇文剑雪扶着面色煞白的刘文静逃回东南城楼的时候,刘文静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厉害……厉害……唐公速请舞郎君罢,若不然我们要吃大亏的。” 李渊面色沉重:“肇仁尚犹不及,旁人如何能敌?” 刘文静道:“论之觉术一道,舞郎君胜我百倍千倍。” “那……便只好如此了。” 事实上,刘文静方派出去不久,突厥人阵中异光一闪,露出觉醒徒身影的第一时刻,李渊便暗中派人去请了舞马。 不一会儿,外面兵卫已来通传——舞马到了。 (这是之前的一稿,后来被我全盘推翻了,大家看个乐呵,重要的是,连续三十天的三千字更新啊。) (求推荐票)第六十二章 这将是个不同寻常的夜 兽笼里两种异兽,只能选一个,给出的信息又很少。 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暂时先不选,根据日后完成神旨的需要再做决定。 大唐塔升到了二层,理论上第二层觉术也应该解开了。 舞马站到大唐阵中央,一尺多高的塔魂再次出现。 【神识注魂,奇异自现】。老提示了。 黑樱枪和月之袈裟两道微小虚影再次出现,与四周背景配合,呈为彩色。 而在两道虚影上方,新出现了一道雾状虚影,呈为灰色。 仔细观察三个虚影之间空白处,可见几道忽明忽暗的箭头。呈现为: 【雾状虚影】 ……↗…………↖ 【黑樱枪】?【月之袈裟】。 这样看起来,好像三个觉术彼此是有关联的。 舞马按照指示,将灰雾注入雾状虚影。 【二层觉术】【觉徒二阶得解】。 意思很明白了。 可觉徒二阶怎么才能达到。 【觉徒二阶,三球而至】。 …… 宇文剑雪和刘文静也先后将神识注入大唐塔魂,见到的情形皆是类似。 “他娘的,要想学会二层觉术,首先得成为二阶觉醒徒。” “要想成为二阶觉醒徒,就得凑够三个光球……” 刘文静满脸不甘地看着大唐塔魂, “要想得到光球,只能完成个人神旨……但谁知道这破塔什么时候才会发神旨……这根本就是个无解嘛……” 大唐塔内,现在只有舞马和青霞各得了一个光球,距离升阶看起来还很遥远。 舞马理解刘文静为什么这么着急——在和结社率的对战中,一阶二阶差距太过明显,让他险些送掉性命。最大的问题是突厥人还在城外,和结社率的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越早学到二阶觉术,就越能多一些对抗的资本。 舞马忽然想到什么,来到青霞的青灯雕像前面,往雕像上方的光球注入了一道灰雾。 【觉徒叛离,此球无主,队长决之】。 果然如此。 青霞虽然不在了,但好东西都留了下来。这再次证明,没有摧毁雕像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青霞的光球可以由队长决定如何分配。也就是说如果把青霞的光球算上,舞马只差一个光球,就可以升阶。当然,这个需要和刘文静、宇文剑雪商量之后决定。 其实,除了新出现的二层觉术,塔魂也给三个人提供了提升原来觉术威力的选项。但是既然都看到了二层觉术的影子,大家都不会贸然把神旨星用掉。 于是,大唐塔短期内的目标非常明确了——个人神旨。尽快拿到个人神旨。刘文静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这样罢,”舞马说道:“我们三个人轮流在塔内值守,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刻告诉另外两个人。” 刘文静和宇文剑雪则表示要值守,大家就一起值守。谁知道什么时候个人神旨就会突然降临呢。 于是,三个人叫兵士搬来了简易床铺,又拿来了些宵夜,简单吃了几口。 夜战一宿,大家都是腹中空空,这顿宵夜吃得格外香美。 舞马和刘文静在一层休息。宇文剑雪一个人去了二层。 宇文剑雪正要上楼,却听刘文静忽然说道:“你的脸怎么了。” 舞马听了,瞧向宇文剑雪,这才发现她的脸蛋不知什么时候变红了。粉红粉红的,像春天桃花盛开的那种颜色。 “这么明显吗?” 宇文剑雪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我好像有点发烧了。” 事实上,在突厥大营的时候,宇文剑雪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更准确的说,是她差点被那个叫做同罗骨的突厥人杀死的时候,舞马救了她。那时起,情况开始变得有些奇怪。她整个人脑袋里懵懵的。 “该不是闹了伤寒罢?不行,你今晚必须回去休息。要不然,请个大夫看一看……” 不管刘文静怎么劝,宇文剑雪还是坚持今天晚上要留在大唐塔内值守,“不,我有预感,我得留在这里,一定会有收获的。” 这不是托词。宇文剑雪真的有这种感觉,从今晚迈进大唐塔的第一刻起,就出现了。 “也不必找大夫,我感觉好着呢。明天早晨看情况再说。” 既然宇文剑雪这么执着,舞马和刘文静也就不勉强了。 这个姑娘的性子很倔强,舞马算是看出来了,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 习武的女人自然要比寻常姑娘体质强一些。区区伤寒不算什么。更何况宇文剑雪还是会武术的觉醒徒。是女人中的战斗机。舞马这样想的。 “那就早点歇息吧。” “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们。” 宇文剑雪独自上楼,精神还是恍恍惚惚的。 走到楼梯拐角,她下意识透过梯子和隔板间的缝隙瞧向舞马。总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变得有点不大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接着往楼上行去。 一个人躺在床铺上,预感今晚一定很不寻常。 ———— 十点左右,还有一章。 (求推荐票)第六十三章 【雪月白虎图】 舞马和刘文静把床铺安置在各自的本命雕像前面,以防神旨随时出现。 舞马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刘文静,恍然间有点大学时代住宿舍的感觉。只不过,此刻自己的舍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女生宿舍就在楼上,住的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要是上大学的时候有这种福利,很多男生就不会去网吧包宿了。 “你不睡?”刘文静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晚上的……” “不困,咱们聊聊呗。”舞马想起大学时代的卧谈会。 “聊啥啊……早点睡吧……我老了,跟你们年轻人比不了。” “我刚才跟你讲过吧,突厥人插在地上的那种蓝色眼睛。” 这种眼睛对舞马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想一想吧——他开启以为谁都看不见,结果对手忽然出手了……场面会很被动的。舞马很想知道蓝色眼睛的由来。 “灵物,肯定是灵物。”刘文静说。 “灵物?” “我也是听人说的,这种灵物大都有些不凡的特性……有些是天生的,有些后天觉醒的,还有的是从觉醒塔里得到的……比如,从【兽笼】这般物事中兑换出来……我想,咱家大唐塔越升越高,也会有更多好东西吧……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一看了……” 刘文静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很快打起了呼噜。 说实话,舞马还挺佩服他的。五十多岁的人了,永远都充满斗志、充满激情,感觉他这一辈子好像才刚刚开始。 入夜已深,舞马毫无困意。 随着神旨的不断出现,大唐塔展现出了越来越多新奇的物事,觉醒徒的世界谜题越来越多,这让他越来越好奇,越来越兴奋。 时间是如此的宝贵,睡觉是如此的浪费。 舞马很庆幸,从今往后,自己再也不用睡觉了。这就等于他比别人多出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生。多出来的时间,他打算尽可能地用来探索未知的世界。 长夜漫漫,他先是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写进了隋觉记。 然后,开始了今晚最重要的计划——研究《图鉴》里新出现的一副图画,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提取出新的觉术。 这幅图出现在夜袭突厥大营的过程中,位于《图鉴》画卷的第一行。 舞马将其称之为【雪月白虎图】。 图上大部分画面都是彩色的。 画的主体是一头浑身雪白,肉嘟嘟的,形貌可爱至萌的斑纹老虎。 舞马非常肯定,这幅图对应的就是宇文剑雪。 原因有二: 首先,宇文剑雪的本命妖怪就是一头白虎。 其次,这幅图画出现在舞马从同罗骨手中救下宇文剑雪的时刻。 再精确一点,是舞马拉住宇文剑雪手的那一瞬间。 仔细研究了【雪月白虎图】的构造,舞马初步发现了四个值得探索的物事。 第一个物事,一头斑纹白虎。它足下踩着绿葱葱的草皮。 白虎鼓着嘴,气呼呼的,目视远方,四足奋力蹬地,似乎正要抹开来奔跑。 第二个,图画靠上,有一弯挂云的月亮。 月亮和云彩皆是灰白二色绘成,画的有些模糊,让人觉的遥不可及。 第三个,图画的背景,茫茫无垠的雪地,漫天还飘着雪。 稍留神去看,半空中的雪花似乎还在扑簌簌往下落。也不知图鉴是如何做出这样动态效果的。 雪地中央有一小片清脆的绿色,便是白虎足下那片草地。 第四个,雪地一直往远了瞧,有个黑黑的人影,在茫茫大雪中独自前行,留下一道道深深足印。 舞马这才注意到,人影是上了锁的。只不过锁链很小,颜色很暗,乍一看不大瞧得出来。 而另一边,白虎目视远方,似乎瞧的就是这个人影儿。 大概看完这幅画,舞马头一个感觉就是,这幅图对他的开放度是迄今为止最高的,做实验应该很有搞头。 除去有锁链加持的人影,其他三样物事舞马都打算用灰雾盘一盘,看看能不能开发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实验的顺序也定下了,从上往下走。 第一步,舞马先是将灰雾注入天空中挂云的月亮。 灰雾入了图,径直冲着月亮而去,却不想越走越远,灰雾也越拉越长。 眼瞅着灰雾不够用了,却连月亮的影子都摸不到。 再瞧那弯月亮,似乎更加朦胧模糊,遥不可及。 看起来,这弯月亮好比大学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花,穷学生短时间内是高攀不起的。 舞马在《实验记录合集》上做了待探索的标记,转向第二个目标—— 萌萌的斑纹白虎。 舞马将灰雾注入白虎体内,很快,传来一股躁动感。 随着灰雾的不断注入,躁动感越来越强烈。 忽然,白虎身子晃了晃,倒在了草皮上,眼睛一翻了昏过去。 根据往前的推论,图鉴中的图画和现实中对应的觉醒徒之间存在紧密的关联。 舞马很快意识到,楼上的宇文剑雪可能出现了实验反应。 他连忙站起身,往二层塔走去。 “怎么了!” 刘文静睡觉明显很轻,听到他的脚步声,瞬间醒了过来。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太过渴望神旨降临,就连睡觉的过程中都保持着警觉。 “不知道,我听见楼上好像有动静……” 刘文静立马窜了起来,抢在舞马前面上了楼梯。 两人来到二层,往里面一瞧,皆是惊呆了—— 只见一只斑纹白虎倒在地板上,上方浮着一团虚影…… ——————分割线—————— 五月二十一。 马不忍民辱,携文静、剑雪,将百余暗勇以奇术夜入敌营,巧救俘民,火烧万帐,世民、裴寂其后援进,夜破突厥,杀敌数万。 当夜得胜而归,渊握其手,久不松弛,感激涕零,言:“吾得舞马,如虎添翼。” ———摘自《随觉记一》 —————————— 感谢猫小冷五百打赏。 感谢善待自己三百打赏。 追更的道友,再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求推荐票)第六十四章 我师父来也 “阿雪!” 刘文静叫了一声,就朝着那只白虎跑过去。 眼看要扑在白虎身上,却被舞马一把拉住,“你先等一等,也防着这虎伤人。” “哎呀,阿雪啊,”刘文静转过身来,脸色有些不对了,“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 舞马听了这话,可就精神了。 “怎么回事?” “这孩子……”刘文静看着宇文剑雪,眼神里满是怜惜,“自从他阿耶过世,就得了这怪病,但以前只有吃醉酒的时候……今天她可没吃酒啊。” 照刘文静话里的意思,这老虎就是宇文剑雪。 “这……算是一种觉术?” “唉,是就好了。” 这里面的信息量可就大了。舞马问了一番,才知道宇文剑雪一共掌握两门觉术,可没有变虎这一门。现今而言,刘文静也没听过哪个人的觉术能把自己变成野兽的。况且,宇文剑雪这变虎可是货真价实,要吃生肉的。 刘文静说罢,要舞马好生保秘,绝不要将此事传出去,否则风言风语的,姑娘还怎么嫁人。 舞马心说,你要是想让我保密,干脆别告诉我才好。 又寻思,宇文剑雪今天晚上是没喝酒,但是不妨着被自己做了实验。想来,她变作白虎,多半是拜自己对雪月白虎图的探索所赐。这一条回头得加在《实验记录合集》里面。 再瞧白虎上方悬着的虚影,分明是一座大山,高接云霄,巍峨险峻。 目光触之,大山上方显出一行小字: 【我师父来也】。 刘文静也看见了,却是喜道:“啊呀,这是在叫我呢……这虚影……难不成是一道神旨。” 正说着,便从虚影之中射出一道光,照在了白虎身上。 白虎瞬时便被吸了进去。 再看那大山虚影,渐渐开始变淡。 “舞郎君,” 刘文静指着上方忙道: “这虚影多半就是神旨幻境不差了……咱们俩也跟着进去罢,阿雪一个人,又成了这般模样,我不放心呐。” 看他摩拳擦掌的样子,舞马倒是觉得他更关心神旨的奖励。 舞马看了看虚影变淡的趋势,大概还有一会儿功夫才会彻底消失,便说道:“不着急,诸事需先准备妥当。” 便和刘文静一道,商量着两个人各出一颗神旨星,将【大唐兽笼】内的【背箭豪猪】兑了出来。 便是考虑这个神旨幻境看起来颇有些玄奥,也不知有什么危险,多一招手段多一份踏实。 那背箭豪猪白光一闪,便唤了出来。 猪身约莫一尺多长,眼睛乌漆漆、圆溜溜,看着蛮可爱。但背上根根白刺,锋利之极,瞧着很唬人。 舞马将灰雾注入豪猪身上。便瞧见: 【一阶】二字。 注入背上白刺,显示: 【连发背箭】。 这便是豪猪通晓的招数了,似乎也是可以升阶的。 两个人来不及仔细研究,那头大山虚影已然很淡了。 便驭着背箭豪猪,径直往大山虚影跃去。 刘文静一穿而过,下一瞬却是落在了地板上。 再一回头,眼睁睁看着舞马和豪猪触了虚影,被卷入其中,消失不见。 刘文静瞪大了眼睛,“哪有这般道理的!” 连忙返身往虚影里钻,却也无济于事。 很快,虚影彻底消失不见,绝了刘文静的念头。 他便想起自己也出了一颗神旨星,豪猪却被舞马带走了,心里更是难过。 拍着地板,苦道: “我的天呐,这夯货神旨,何故将我一人留下来!” —————— 晚上加班,只改出了这么多。 预计明天早晨11点左右还有一章。 感谢调戏阿土的黑狼一万as币打赏。 感谢善待自己6666。 推荐票能留着不。 第六十五章 伥鬼和姑娘 山林茂密,幽深崎岖。 舞马跟着一群拿着刀叉剑戟的年轻人,沿着曲折的林路,往深处行去。 这些年轻人个个怪形恶相,凑在一起也不容易。 舞马吊在队伍的最末,心里琢磨着破题之法。 他来到这个神旨幻境,已经一日有余。 这一次,他算是魂穿过来了。 穿越的地点:刘家山庄。 穿越的人物:刘有胜。 穿进来的时候,神旨提示,在幻境之中死亡就是真的死了,不要怀抱侥幸心理。 糟糕的是,舞马的本领完全没有带过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另外,宇文剑雪失踪了,背箭豪猪也不见了。开局很不利。 舞马正缓步往前行着,忽见前面一个长着倒三角脸的青年男子转过身来, “你快点走啊,莫不是想被那恶虎吃掉?” “哦。” 舞马应了声,快步往前行去,跟上了队伍。 另一人说道:“憨子,你可长点心罢,你要是死了,你娘可咋办。连孙子都没抱上呢。” “诶!” 舞马憨笑一声,扛了扛对方的肩膀。 对方满脸厌恶,躲掉了。 这群人都是刘家庄人,这次进山是因为前两日庄里有人被山里的老虎咬死了,他们专来杀虎的。 至于舞马,被他魂穿的这个刘有胜,原先是个半痴儿,舞马为了不露相,便也扮作一副痴样。 听说山里有老虎吃人,舞马初始还以为是宇文剑雪,又听人说是一只斑斓虎,这才放下心来。 自打穿越过来,舞马就一直在琢磨如何破解神旨。 和骷髅院幻境一样,这次神旨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破题之法。 只是在潜入幻境的时候,放了两段影像。 第一段影像,大概便是一头斑斓虎,被人打的脑浆四溅,牙齿乱飞,爪子剁去。 后来,脑袋被割下来了,身上的皮也给剥了去,割成一块四四方方的虎皮。又被刀子一切成了两块儿。 第二段影像,则是一个庄子,满地躺着被咬成稀巴烂的尸体,一头斑斓虎叼着一个人脑袋,在尸体中间缓缓穿行。 根据骷髅院幻境的经验,这两段影像多半是通过这次神旨的提示。 舞马研究了一番,第二段影像暂时摸不清楚意思。第一段影像倒是像在提醒他,要杀死这头斑斓虎。 正好山庄里面组织了一支杀虎队,方才那个倒三角脸名叫刘莽,就是牵头人。 舞马趁这机会,主动报名一起上山了。不过,他总觉得事情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据说那恶虎厉害的很,一群人也不敢分开行动,只是到处寻找老虎爪印,直寻了大半日,也没个收获。 日头西斜之时,众人已经走到山林很深处。舞马看见远处林间雾气濛濛的,约莫数十丈外,立着一块儿石碑。 石碑上半段不知去了何处,下半段写着介山二字。 有人便说道:“啊呀,到了断石碑,再不能往前走啦。” 舞马说:“为啥。” “憨子,你娘没给你说过?” 舞马两眼大瞪,摇了摇头。 便有人说:“他娘早就给他说了,是他傻,说完就忘了。” 一帮人又嘻嘻哈哈开起刘有胜的玩笑。 却是倒三角脸刘莽很耐心地说道:“有胜,你记住,断石碑再往西走,便是鞑靼妖魔的地界,那边的妖魔鬼怪厉害,全靠这石碑镇着才不曾过来。但若是咱们不小心走过去了,不妨便要被那妖魔吃掉。” 舞马憨道:“我瞧那石碑蛮有意思,我也不过界,就凑到近处,看看那石碑的模样如何。” 刘莽吓了一跳,忙道:“你可别,这断石碑也是万万近不得的。我往前曾来过这里,未曾凑到近处,就看见一个满脸煞气的妖怪跑过来,唬人极了,差些要了我的命。” 有人便说道:“刘莽你也忒多废话,跟个傻子哪有这般多好说的。他想去看,便叫看去,正好被那妖怪吃了,我们也能开开眼。” 众人一番胡扯,看天色已晚,便要返回去。 忽地,从断石碑一侧林中蹿出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姑娘,满脸寒霜色,朝这边跑了过来。 一人当先叫道:“好俊的姑娘。” 众人纷纷瞧过去,只见这姑娘眉目秀美之极,哪是好俊两个字形容了的。他们都是山庄里的汉子,一辈子都见不着这样的美人,一时间俱是看的有些发痴。 只有刘莽脸色发白,连忙喝住那姑娘,不叫她过来。 有人道:“你这是干嘛?” 刘莽冷笑道:“你懂什么,这荒山野岭的,这般柔弱的姑娘怎敢一个人独自行走?” “想什么呢,人家没准是和家人走散了。” 刘莽道:“我瞧你们各个都被美色迷昏了头,她分明是只伥鬼,这都看不出来吗?” 舞马听了,哑然失笑。 伥鬼他当然知道,便是那种被老虎吃掉,又变成老虎仆役的鬼魂。 听说这种鬼魂坏的很,专门勾引自己的亲朋好友让老虎来吃。 至于眼前这姑娘,看眉目,看脸蛋,舞马再熟悉不过,正是宇文剑雪。 她怎么会是伥鬼呢,是老虎还差不多。 众人听了刘莽的话,亦是发现了可疑之处。人人都晓得这伥鬼可怕,吓得纷纷往后退。 “怕什么,” 刘莽往前一步,“咱们刘家庄先人可是以杀虎扬名的,怎么今日见到个伥鬼便吓成这幅模样?大伙把她围起来,别叫她溜了。” 有人说道:“你可消停些罢,这等恶鬼招惹她做甚么!” 刘莽道:“你们忘了伥鬼的老行当了?现在叫她走了,转头便给你拉来一头大猫来!” 舞马双目犯痴,不解道:“我们不是要抓大老虎吗?让她去叫过来多好。” “我的傻憨憨,” 刘莽说道:“咱们找虎,是咱们打虎。叫老虎找上门来,那就要防着恶虎使坏了。” 众人皆认他说的理对,虽是心中畏惧,也强打着精神把那姑娘围了起来。 那姑娘原本冷冰冰看着众人,听见舞马说话眼眸间闪过一丝异色,可看了看他的模样,又皱起眉头。 “不对,不对,”舞马瞧着姑娘,忽然说道:“我瞧她不像伥鬼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加了一天的班,现在还没完,用手机抽空码出来一章,总算赶在了十二点前,算是今天的。 感谢奈何明月天两百角色打赏。 对了,今天看到一位名叫高校校长高义的给不二大道投推荐票,感觉这名字好厉害。 追更的朋友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求推荐票)第六十六章 报应报应啊 “我娘说啦,” 舞马指着宇文剑雪手上,“伥鬼女人的右手没有小拇指,你们看她,十个手指头都有嘛。” 众人一瞧,果然如此。 刘家庄的先人据说真的是打死过老虎的。 庄子里常讲关于打虎的故事,久而久之,伥鬼之事也常有人提起。 刘有胜阿娘常年哄傻子,给他讲过这种故事也不稀奇。 有人说道:“憨子这话说的不假,我也听家里的长辈说过——伥鬼也分男女的,男伥鬼左手没有小拇指,女伥鬼正好相反。” 刘莽却道:“你们都是听这个讲,听那个说,哪一个可曾亲眼见过伥鬼了?这是干系咱们身家性命的大事,容不得半点想当然。” 说着,又瞧向那姑娘:“大家也莫怕,伥鬼只能为虎作伥,自己没有半点本领,咱们把她绑起来,拿回去好生审问。” 众人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把那姑娘严严实实围了一圈。 宇文剑雪面露愠色,冷声道:“各位朋友,我不过是路过此地,与你们无干,也不是伥鬼,还请让开一条路,咱们大道朝天,各走各的。” 舞马瞧她,虽是一副冰寒状,但也能瞧出几分不安来,当即便明白了,宇文剑雪和自己一样全失了本领。换了寻常,宇文剑雪哪肯叫这帮歪瓜裂枣的这般欺负。这回正好,找到了她,两人合在一起,破解神旨的把握就更大了。 …… “各位,” 刘莽忽然抹开袖子,“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动手。” 只喊了个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刘莽已然朝着那姑娘冲了过去。 方扑到近前,姑娘身前便挡来一个人影儿。 抬头一看,正是刘有胜。 “你这憨……”刘莽止住脚步,满脸惊愕,“有胜!你要干啥呀?” “我不管,”刘有胜半蹲马步,双手展开,大张着嘴,“你们不能欺负好人。” “好个腿!”刘莽给他气乐了,“他们说的不差,你还真是个憨子!” “我不傻,我知道对错。” 众人好劝歹劝一番,刘有胜似乎是倔劲儿犯上来了,始终不肯让开。想要用强,却不妨这刘有胜蛮力挺大,谁也拉不开。 刘莽拿他没辙,只好转而去劝宇文剑雪。 他想了想,说道:“姑娘,这荒山野岭的,又有恶虎出没。你也别怪我们把你当成伥鬼……实话说,我们刘家庄有人被山中的恶虎吃了,我们就是来杀虎的。 现在将你放走,我们也不放心。不如这样,你先跟我们回庄,庄子里的老人家有办法鉴出你到底是不是伥鬼。若不是,姑娘您自行便去。若是,咱们就另当别论了。” 又有人附和道:“姑娘,这山里面有恶虎,你一个人待着也不安全呐。” 宇文剑雪脸色这才舒缓了些,回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歹人。你们换做我来想想,如何敢跟着一帮生人去?” 众人听她说得也有道理,声音又是银铃儿般好听,脸上神情变换,满是活人的气息。有几个人倒不愿意相信她是伥鬼了。 却见刘有胜忽然转过身,对着那姑娘说道:“我娘说了,那老虎都是冷血动物,见谁吃谁,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定要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哩。” “冷血动物啊……” 那姑娘听了他的话,嘴里喃着什么,眼眸忽地一亮,忽然笑了笑,这才说道: “好罢,我跟你们去山庄。” 说着,指向刘有胜: “不过,他得跟我在一起。” 众人看她笑颜如仙,好几个要羡慕刘有胜了。 …… 天色已迟,宇文剑雪既然答应下来,便跟着一众人往刘家庄返去。 余光瞧向身旁这个面目丑陋的刘有胜,宇文剑雪长出了一口气。 昨晚,她在睡梦中昏头昏脑地被卷入神旨幻境。 醒来后,就发现自己一身本领全失,身处一片幽漆漆的山林之中,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冲着自己张牙舞爪。 她只好拼命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远远看见一道散着白光的石碑,便朝着石碑跑去。 那些妖魔鬼怪似乎畏惧石碑,等她跑到石碑近前,也就不再追过去。 一番挣逃,人已是精疲力竭,没想到逃了不远,又被一群丑八怪围住了。 宇文剑雪当然认出刘有胜就是舞马,也不管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心中先踏实了几分。也奇怪了,这种踏实感,来的真是莫名其妙,又稳稳当当,叫她难以言表。 往刘家庄走的路上,她几次想和舞马叙话,但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好等到了地方再说。 途径一处,有个年轻人憋不住要解手,又顾忌宇文剑雪在这儿,只好去了稍远的地方,却是许久没有回来。 众人不放心,忙寻迹找去,结果在一片灌木从中,瞧见一个血淋淋的人脑袋。 脑浆拍的崩裂,牙齿散了满地,人皮也被剥下来了,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偌大的身子却是消失不见了。 “是恶虎!恶虎吃人啊!” 好几个年轻人遭不住,纷纷趴在地上呕吐。 宇文剑雪也吐了。吐罢,心中一阵惊愕,想着:这人的惨状,怎么与神旨给自己的提示影像忒是个相似。 再瞧舞马,脸上亦是若有所思,大抵跟她想到一块了。 待众人呕吐罢了。刘莽又怀疑起宇文剑雪,指着说道:“还说她不是伥鬼……若不是她来,这人怎么会避走那般远去解手,快绑起来罢!” 其余众人也竞相起疑,将她团团围了起来。亏得舞马耍痴犯浑,挡在宇文剑雪身前,强说她是好人,谁也不许动手,要不然就咬死他。 经历方才的变故,众人心里都是惧怕之极,又见他这般拼命护着,干脆也不再耽搁,拥作一团,慌慌张张要往回走。 舞马却是脱了衣服,将那人的脑袋和人皮一并包了进去。眼见他跪在地上,把血淋淋的脑袋扒来扒去,把方正人皮叠来叠去,就像过节杀杀牲口一般,众人都惊了。 有人道:“你这是干嘛啊。” “拿回去,给我娘瞧瞧。” “这娃也忒傻了……” 不过,叫他这般一提醒,众人才想起这人死了,回去总得有个交代。便是挖坟,也得有个埋的。倒叫这憨子歪打正着了。 等他包裹好了,众人一起往回走。 沿途过了几处蜿蜒曲折的山坡,一出山头,宇文剑雪远远瞧见一座山庄。 此时,日头方触西山,残阳洒下金光。 庄头有参天古树,沿路铺满藤蔓,两侧长的都是野花,香气悠悠袭来,一片竹林青翠,随风摇曳荡荡。 几处家宅院子散落,篱笆围成院子,白土砌成墙壁,一条小溪怡然而过,溪上搭着石板桥。 她心里忍不住想,这山庄倒是一处世外桃源,看了这等风景,先前恶虎吃人惨状带来的不适便能消解许多。 但一转头,往回路上瞧,看见的却是千沟万壑,悬崖峭壁,疾风卷着沙尘,正是一派肃冷气象。 前后两般景致,相隔不过百丈,差别天地之间,宇文剑雪暗自称奇。 众人到了山庄,这才松了口气,放缓了脚步。 来到山庄石门前,看见左右柱子各是一联: 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 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 当中写着刘家山庄四个大字。 宇文剑雪跟着众人行进山庄,便有人敲起大门旁一口铜钟。 不久,便陆陆续续围过来一群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相貌皆是怪形恶相,宇文剑雪瞧着只觉得好是稀奇。 一个高颧骨的女人朝猎虎小队张望了半天,满脸惊慌色,忙问道:“我家夫君呢。” 众人脸上愧疚色悲哀色,各个显露出来。 “嫂子节哀吧。” 却是刘莽叹了口气,将今日发生的诸事与庄里人细细道了出来。 那高颧骨女人从舞马手中接过自家男人的头颅,抱着哭天哭地,半晌昏了过去。 一位老人听见那人死去的惨状,脸色真是煞白,说道: “报应!报应啊!” _________ 感谢善待自己6666六百打赏。感谢作书自看五百打赏。感谢奈何明月奈何天两百角色打赏(宇文剑雪的)。 话说昨天把奈何明月奈何天道友的网名少打了两个字,抱歉抱歉……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罢。 这几天太忙了,希望明天能恢复正常吧。 (求推荐票)第六十七章 要不要假装一下 有人问那老者,报应这话怎讲的。 那老者说道: “百多年前,咱们先祖便是这山中的猎户,专靠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活。我听人讲过,说咱们先祖勇猛无匹,每次打死老虎,都要把虎皮剥下来,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脑袋也要割下来。你们看这小子的死状,分明是那些被先祖打死的老虎生了子子孙孙,来找咱们报仇的啊。” 众人听罢,皆说荒唐。 有人道:“这都过去一百多年了,要报仇的,早就来报了,哪能等到今日。” 舞马却寻思,这事儿还真是说不准。要是自己和宇文剑雪不来,说不定这老虎到了世界末日也不会来。但是两人既然来了,那神旨凭空也得变出一只恶虎来。 刘莽便将宇文剑雪带到族长面前,又把怀疑她是伥鬼的事大抵道了出来。 那族长带着一名老妇人,来到宇文剑雪身边,问了几句,便是姓甚名谁,哪里人士,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荒山野岭来。 宇文剑雪一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便说是山外的商户人家,因跟着家人去外地做生意,途径此地,路遇悍匪,和家人便逃散了,才会孤身一人。 族长不知从哪请来一面镜子,冲着宇文剑雪一照,里面便是将佳人的面庞清清丽丽显了出来。 族长看罢,才道:“这姑娘是活人,不是伥鬼。你们冤枉人家啦。” 庄里的一众妇人见宇文剑雪面貌实如天上的仙女一般,说话声音极好听,又条理清楚,真是十分喜欢。 一个妇人便冲着刘莽骂道:“我的儿,还敢说旁人是个憨子,我看你才是个不精明的。这姑娘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是伥鬼。” 刘莽只得灰头土脸的不说话,往那镜子后面躲了躲。 晚上,众人帮衬死人那家连夜起了白事,丧服,夜帐,棺材,蜡烛,纸钱,贡品一应都准备妥当。 这山庄本就不大,百余户人家,又都是刘姓,往上数,早年间都是一家,帮其忙来都是尽心尽力。就连守夜,竟然也排出个时辰表来,便是各家都出一个人轮着帮那妇人度过漫漫长夜。 宇文剑雪看着这幅情形,倒觉得这庄子里挺有人情味的。 刘有胜的娘带着舞马,也帮了半宿,待亥时出头才得歇息。 到了各回各家的时候,总得给宇文剑雪安顿个住处。 几户家里有光棍汉的妇人竞相争执起来,都要宇文剑雪住在自己家里。 终是谁也不肯相让,只好由宇文剑雪自己来决定。 宇文剑雪指着舞马, “就是他们家罢。” 刘有胜的娘哪料的她会看中自己家,又是大喜过望,又是受宠若惊,拉着宇文剑雪的手死死不放,嘘寒问暖的。 其余妇人见了这般情形,有的不免唉声叹气。有个妇人凑上来,小声递话,要宇文剑雪好生思量,“他家的儿子,可是个憨子啊。” 他憨不憨,我还不清楚。宇文剑雪心里想。 …… 宇文剑雪这便住进了刘有胜家里。 他娘好吃好喝,热情招待自不必说。 趁着宇文剑雪吃饭的功夫,刘有胜的娘把舞马偷偷拉到一边,说道: “好儿子,你的机会来了。” 舞马听她这么一说,立马明白话外之音——刘有胜的娘是想给自己讨媳妇了。 原来,说起讨媳妇这茬儿,里面还有故事。刘有胜他爹死的时候,最大遗憾便是没有给刘有胜娶个媳妇儿,没有抱上孙子。 他爹死后,她娘心里就结了个疙瘩,倾家荡产,备了厚实的彩礼,前前后后给刘有胜张罗了三户人家的闺女。可人家听说刘有胜是个痴儿,全把彩礼退了回来。到现在,刘有胜还是光棍一条。刘有胜的娘为这事儿犯了大愁,每天都睡不着觉。 “儿子啊,”刘有胜阿娘说:“阿雪姑娘既然住在咱们家里,多半是对你有点意思了。你这两天可别说傻话,别做傻事,别漏了馅儿。你要听娘的吩咐,咱们一定把阿雪娶回咱家来。” 舞马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娘,我不娶媳妇儿,我跟您过。” “胡说,你娘我这辈子就指着这个过,你再敢说不娶媳妇儿,瞧我打断你的腿。” “人家长的和仙女一样,能看得上我嘛。” 刘有胜阿娘听了这句话,惊道:“儿子,你这回不傻啊……呸……别说这种丧气话。那些姑娘看不上你,那是她们不知道我儿子的好。娘亲最懂你了,谁能嫁给你,你保管一辈子对她好,这才是真正的福气。” 说着,要舞马把家里最大一间卧房收拾出来,干净的床铺,热水,点心都备了去。 舞马演戏自然演全套,乖乖听话收拾去了。 正收拾着,刘有胜阿娘就把宇文剑雪拉了过来,笑道:“姑娘你瞧瞧,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给你准备好了。” 宇文剑雪眼看着一贯高冷的舞马,为自己铺床叠被,端茶倒水,哪里还不知道是刘有胜阿娘指派的,但看他这幅模样着实有些趣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刘有胜阿娘哪知道两人之间的猫腻,还以为这姑娘真的相中了自家傻儿子,心里面乐开了花。 安顿好了宇文剑雪,刘有胜阿娘把舞马拉出来, “儿子,傻人有傻福,我看你这回是真的有戏。娘这才知道,前几次给你张罗婚事为啥不成了—— 原是有天大的缘分等着你呐。那些姑娘看不上你算什么。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阿雪姑娘一个脚趾头哩!” …… 半夜,舞马听着刘有胜阿娘睡着了,偷摸地溜去宇文剑雪房间。 宇文剑雪特意留了门,见他鬼鬼祟祟猫步走进来,顿觉十分好笑,心想:原来你也有这般猥琐模样的时候。 再看他现在长的这幅丑模样,反倒比从前生的俊朗的时候亲切多了。 两人各叙了自家经历。果然,彼此看到的神旨影像一样,也俱是失去了浑身本领。又商讨了一番通过神旨的办法,最后还是得落在杀虎身上,便决定明日继续跟着猎虎小队上山,看情况再作决定。 说完事情,舞马便要出房门,宇文剑雪忽地叫住了他。 “舞郎君。” “嗯?” “为什么你进了这神旨,我师父却没能进来呢。” 按理来说,这幻境是宇文剑雪的个人神旨,旁人不该进来的。但回想上一次骷髅院幻境,青霞和那领路兵士不也跟着闯进了他的个人幻境么。 舞马猜测,这多半是和图鉴有干系了。嘴上却道: “我也说不清楚。” “那你进来之前……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 “没有。” “好罢,谢谢你,又帮我一次……” “你小心一点,别被老虎吃了——我一个人不好过神旨的。” …… 舞马出了房门,宇文剑雪到门口相送。 两人一转头,看见刘有胜阿娘起夜解手,从外面回来,瞪大眼睛看着这边。 旋而,转过头,把手伸起来,摸揣着往前走,嘴里咕哝着: “这屋子可真黑。” 说着,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屋子。 “……” 舞马身后,传来宇文剑雪关门的声音。 舞马也是无语,没想到还有这出戏。便小心往自己房间去,走到一半,刘有胜阿娘把门推开, “阿雪姑娘回屋了?” “嗯。” “我的憨胜儿,” “嗯?” “你总算开窍咯。” 刘有胜的娘说着,已是满眼泪花。 …… 往后一个月,舞马和宇文剑雪便跟着猎虎小队一起上山寻找恶虎的踪迹。队伍里原是没有姑娘的,众人也不想让她遭罪去,但宇文剑雪说自己略通武术,又要为自己洗清嫌疑,坚持一番便也无人反对了。 上山寻虎过程之中,众人已足够小心,还布置了几处陷阱,到最后恶虎始终没有落入,倒是有四个抓虎的青年不慎被恶虎吃了。惨状与第一天那人一般,只剩血淋淋的脑袋,身上的皮肤全被剥开,切成了方块儿。 眼看着人死个不停,庄子里天天哭丧,在庄里老人的劝说下,猎虎小队也暂停上山了,只期盼着消停个把月,那恶虎吃不着人,就自行离去了。 舞马心想,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恶虎走了,神旨幻境也就没意义了。他倒也没提反对意见,一件事情暂时没有进展,又屡遭重创,很可能是方法出了问题,不妨停下来重新谋划。 这恶虎接连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瞧见,只怕不是寻常的虎类。再说了,寻常的老虎,也不可能把人的肌肤剥下来切成方块儿。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舞马每天白日里跟着众人上山,晚上回来也不闲着,在自家后院里配合一块大石,偷偷练功——他原先的本领是没带过来,但不妨着他懂得方法,还可以从头开始练习。只是他的本领要想完全练回去,还需要尸怪末世中某些特殊材料,需要经受极大的痛苦,这里的条件远远不够。 舞马的想法是,这个幻境看起来远比自己想象中危险。而且越往后看,不可捉摸的因素越多。他多练一天,就能多一分自保的机会。 只是在这幻境里面,他又找回了睡觉的感觉,每晚练到子时末,人便乏困,也该去歇息了。 宇文剑雪见他练功,每日都来观瞧,但他做的是力量训练,一个姑娘家是学不来的。若要硬学,可能就是一个隋唐版的金刚芭比。 这场面落在刘有胜阿娘眼里,倒不好奇自家的傻儿子一个人在后院里练什么功夫,反而坐实了阿雪姑娘对自家儿子有好感的论断,直叫她日日心情大好,恨不得立刻做成二人的好事。 庄子里光棍汉有很多,好几家都看中了宇文剑雪。别家的阿娘也天天往刘有胜家里串门,醉温之意不在酒,打的心思自然是把宇文剑雪介绍给自家儿子。 这几日,众人不上山,那老虎似乎也消停了。妇人们便有闲工夫张罗这些闲事。 这可给刘有胜阿娘急坏了,三天两头拉着宇文剑雪,说起自家儿子的好处,明着暗着示意,可宇文剑雪就是不给话。 刘有胜阿娘便反过来做舞马的思想工作,什么老大不小了,什么阿耶的遗愿,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念的舞马头都大了。 不过,给老人家念叨一顿,舞马忽然想通了。 现在来看,神旨的攻略暂时进入了瓶颈。他完全没有独自打败恶虎的把握,功夫继续练下去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很大的提升。 阿娘催促他和宇文剑雪成婚,很有可能就是神旨的暗示—— 两个人必须成婚,才能得到神旨的下一步提示。就像是电影和电视剧,必须一个剧情一个剧情,接段儿往下走着。哪一个剧情也不能跳过去。 这么一想,舞马决定了,去和宇文剑雪商量,看看要不要考虑假装一下…… ———————————— 感谢善待自己666六百打赏。 感谢奈何明月奈何天五百角色打赏(宇文剑雪的)。 将近四千字大章,求推荐票,求免费投资人。 追更的道友,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可好…… (求推荐票)第六十八章 两条命 “不行……绝对不行。” 舞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宇文剑雪,宇文剑雪的回应就是这样。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行。” “咱俩又不是要真的成亲,你就当演一出戏……看看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等神旨结束了,咱们出了幻境,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你还是未曾嫁人的……我绝不会说出去,若不然叫雷劈我。” “问题不在这儿……你不觉得这太荒谬了么。” “我觉得咱们的处境更荒谬罢。” “别劝了,”宇文剑雪冷着脸说道:“我不会成亲的。至少现在不行。和你……不行。” 说完,砰的把门关上。 舞马倒不意外宇文剑雪会拒绝自己,只是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这么一来,神旨的事只能另想办法。 …… 往后的日子,猎虎小队也不上山了。庄里的人都躲在家里不往出走,便很久没有听见恶虎吃人的消息。 舞马整天都在自家后院练体,宇文剑雪也把自己的功夫拾了起来。 过了两三月,终于有人等不住,着急去山外办事,结果又是半月未归。 庄里的青壮年结队到山里搜寻,结果一出庄,瞧见一个干煸脑袋挂在庄头不远的树梢上,人皮也绑在树干上,风干了。 众人这回可给吓惨了。 “啊呀,先祖杀死的恶虎子孙来报仇啦!” “是那恶虎的亡魂回来了。” “那是虎妖罢……百年的虎妖。” 各种流言在庄里面传来传去,再也没有人敢离开庄子。 整个刘家庄的人就过起了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日子,好在庄稼牲口棚圈齐全,粮食蔬菜全都自给自足,不至于把人饿死。 如此过了半年,舞马的练体术已步入瓶颈,满身都是结实的肌肉,先前从山里搬来的大石头足有两百多斤,也能被他耍的来去如风。再往下走,只凭苦练再难有大的进地。又琢磨总这么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决定独自离开山庄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杀死恶虎。 这事儿被宇文剑雪猜到了,便也要跟着一起去。 舞马提前跟她说好: “现今我本领失了大半,遇到危险,管不了你。” …… 两人也怕刘有胜阿娘担心,便是谁都没有告诉,各自拿了一把大刀,偷偷出了山庄。 离开不久,便觉见林子里的野兽比从前少了许多。 再行一段路,鸟儿不叫,风也停了,树叶不再沙沙响。 偌大的林子,只剩两个人踩着枯草的声音。 忽然,身后刮来一阵阴风。 宇文剑雪来不及回头看,就觉见一道巨大的黑影,朝自己闪电一般扑了过来。 根本来不及躲避。宇文剑雪的头皮要炸开了。 舞马一把将她推开,差些闪了腰。 紧跟着,那道黑影儿从两人中间一穿而过。 待它落在地上,转过身来。宇文剑雪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恶虎果然不是寻常兽类——形貌大体是虎,但块头儿比犀牛差不了多少,浑身长着黑白斑纹,瞧着阴森森的。 眼睛散着煞气,只要和它对上眼,寻常人多半动弹不得。 它在二人面前缓缓踱步,目光扫了过来。 宇文剑雪出了满手的汗,心中暗道:“这回可惨了,看它方才扑来的麻利,我们俩谁也不是它的敌手……罢了,罢了,大不了变成虎口中食而已。不过,我就是死了,也得狠狠捅它一刀。若是侥幸将它捅死,刘家庄的乡亲们便得救了。” 如此想着,手中大刀握的更紧。 那恶虎忽地停住脚步,四足扒地,身子后倾,眼睛瞄着宇文剑雪,分明是要朝她扑过来了—— 大抵这畜生也是瞧出来了,两人之间,她更要弱小一些。 宇文剑雪的心跳将要停下来,四周静的可怕,只等着恶虎扑来的一瞬。 便在此时,忽地从旁侧弹出一块儿石子儿,闪电般一晃,正砸在恶虎脑门上。 再一瞧,舞马朝另一侧林中钻了进去,几下不见了踪影。 她心头一凉,来不及思量什么,便听见恶虎怒啸一声,猛地一扑,却是朝着舞马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看着一人一兽,一追一赶,迅疾如风,眨眼便行至远处,只剩两道模糊的影子在林木间纠缠。 她恍然明白了:是了,舞马是要将那恶虎引走,好叫她有机会活命。这人说话不算话的。 便寻思:“看那恶虎来去如风的样子,迟早会把舞郎君追上。偌大的林子,他无可求救,岂不是死定了。” 便想起了先前死在恶虎口中之人,脑袋里全是舞马血淋淋的头颅,皮肤被整个剥下来,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儿…… 心里面只觉得好不难受,仿如刀割。 当即也顾不得那恶虎多么骇人,寻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匆匆追了过去。 行了许久,远远便听见嘎吱嘎吱树干断裂的声音,还有轰轰巨木倒地之声。 抬头一望,只见一棵棵参天大树,接二连三倾斜倒下。 又往近行了一些,便瞧见一人一虎紧追急赶的身影。 那恶虎力气亦是大的吓人,一伸爪就能拍倒一棵巨树。身形一闪一闪,又快又疾,来去如一道黑色旋风。黑风过罢,林木倾倒。 舞马完全不是它的对手,只得拼了命地躲闪。有一次,只差毫厘便要被恶虎一爪拍中脑袋。能够险而不死,全凭那林中树木繁盛和手中钢刀锋利,才得堪勘周旋。 只奇怪先前猎虎队上山之时,分明是猎狐小队所有人加起来,都敌不过它。可它却偏要一个一个解决,而且只吃落单的。实在是没有道理。 宇文剑雪远远瞧过去,眼看舞马屡屡陷入险境,一颗心提起来,又落下去。上上下下,真是不得消停。 越往后来,便瞧见舞马逃遁的速度越不及先前。那恶虎每扑一次,他的处境便要危险一分。忽地一下没留神,他手中弯刀便被恶虎一爪拍掉了。那恶虎顺势朝他一扑,差点将人扑着。 宇文剑雪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整个人坠到了悬崖底下。 满脑子晕晕旋旋,只想着他是因为救自己而被恶虎盯上的。若是他死了,她一定也不要独活。 当即跟了上去,清喝一声: “舞郎君,接着!” 远远便把钢刀丢了过去。 便是丢出去的一瞬,那恶虎身形陡然一转,化作一道黑影儿朝她扑了过来。 来的好。她早已抱定必死之心,当即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也不躲也不闪,直冲虎嘴里捅过去。 眼看着要被恶虎一口吞掉,忽听有人说道: “傻缺。” 接着,飞来一脚,踹在她的臀侧,叫她整个人连滚带爬钻进了草丛里面,触了一嘴泥。 再往回瞧,那恶虎已将舞马扑在身下。 舞马满手鲜血,抓着那恶虎的嘴,不叫它咬下来。 宇文剑雪心头一喜,正要冲上去,给那畜生心口来一刀子。 却听舞马说道: “你别过来,这畜生皮糙肉厚,刀剑根本砍不动。” “我……” “你跟着我干什么……刚才怎么不跑。” “我……我来瞧瞧。” “蠢货。” “你别过来,过来我就撑不住了……” 宇文剑雪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她走过去,恶虎可能又要转换目标,朝她扑过来了。 她原想着便算是死,也要冲过去帮忙,没走两步,却听舞马道: “你快走,去庄子里叫人去。这恶虎只怕人多,你叫来二十个壮汉,它自然就跑了。” 宇文剑雪怎肯信他,看这恶虎的本领,来多少人,怕是都无济于事。舞马这样说,多半是要骗她逃命去。又往前走了两步,舞马忽然面目狰狞: “蠢女人,臭婊子,赶快滚蛋。老子便是死了,也是被你害死的。” “我特么聪明了两辈子,怎么会想到和你这种蠢女人下副本,真是倒霉透顶。” “妈的,十几年前我妈就跟我说过,漂亮的女人一大半是傻子,胸大的女人全是无脑,你长得又漂亮,胸又大,两样都占了,他妈的能不傻么,我早就该想到的。” “我上辈子就是遇到了你这种猪队友,才会死的那么惨。” “你快滚罢!我有办法逃。” 宇文剑雪和舞马经历了这么多事,舞马对她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会儿功夫多。而且,他说的话,有好多宇文剑雪都没听懂。 但她也想明白了,眼下便算自己冲上去,肯定也帮不上忙。倒不如按他说的,尽快返回村子,把猎虎队拉出来,好将这恶虎吓走。 若是舞马真的死在了这儿,大不了……大不了,她那家仇血恨……不报了。 便说道:“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要不然,就是两条命!” ———————————— 抱歉,更新晚了。这两天还是非常忙,加班回来抓紧改的。 感谢落日枫桦两千as币打赏。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as币打赏。感谢文刀手予三百as币打赏(哎,为了给舞马配音,我也是拼了) 每天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再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罢。 第六十九章 必须成亲(求推荐票) 宇文剑雪一口气跑回庄子里,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刘家庄的人听说刘有胜要被老虎咬死,全都跑出来了。 族长吆喝一嗓子,众人拿着刀叉锄头铁锹,急匆匆往事发地赶去。不知怎么的,宇文剑雪心里面虽是慌得很,但看见这幅场面,不由涌起一股暖意。 刘有胜阿娘也非要跟着去,众人拗不过她,只好带上了。走了不多远,她腿脚发软直打绊,只好叫一个壮大个背着走。 出了庄子不久,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断了一条胳膊的人,风一般往这边跑来。 身后不远处,尾随一道黑影,瞧见刘家庄众人,当即转头钻进了山林里。 那人随即倒在地上。 众人围了过去,擦干净他的脸,正是刘有胜。 “我的憨胜儿啊!” 刘有胜阿娘叫了一声,人就昏过去了。 便是好一通忙乱,匆匆忙忙把人带回了庄子。 宇文剑雪看着他们晃来晃去,头都要晕了。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瘫倒在了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了。 庄里的赤脚大夫看罢,给舞马上了止血的药材,说道: “这憨子命大,能活下来。” …… 一番折腾罢了,已是傍晚时分,庄里众人都散去。刘有胜家里只剩三个人。 刘有胜阿娘醒了过来,但精神恍恍惚惚的,宇文剑雪伺候她简单喝了些粥水,便扶去床上休息。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煮粥。 整晚上,宇文剑雪就守在舞马床边。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水,一碗粥。 她不敢合眼,可白日里一番搏命折腾,实在太疲乏,没察觉的,就睡着了。 半夜里,她忽地醒过来。 便看见舞马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他这张脸真的很丑,不过看久了还挺顺眼的。 宇文剑雪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到了嘴边,却是: “你渴么?” 舞马道:“你当时要是逃走了,我的胳膊不会断。” 宇文剑雪胸口一闷,不知该说什么。 “我从来不做烂好人,” 舞马又说:“只有在确保我自己能活命的前提下,我才会救你。所以,你不用良心过意不去,非要跑回来帮我……当然,这事儿要怪我,之前没有给你说清楚。现在我告诉你,以后除非我明确提出请求,否则,遇到这种事情,你有多远走多远,听懂了吗。” 他本身就很虚弱,说了这么多话,就更加疲累了,微微喘起气儿来。 宇文剑雪连忙把水端给他,他喝了。宇文剑雪竟然觉得很欣慰。 舞马喝完水,又闭上了眼睛。 宇文剑雪心里便想:“你那时不是说,不管我么。” 舞马仿佛是听到了。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了。” 他说完不久,呼吸就变得沉沉的。 宇文剑雪看着他的脸,很想摸一下。这张脸一定是暖烘烘的。 她熄了灯,心里却亮堂起来。 …… 舞马的伤养了大概半年多的时间,才算好利索。 半年之内,再也没有人离开刘家庄,但所有人都知道,恶虎始终都在。 时常有人看见它黑黑的影子,在庄外徘徊。甚至,有人还看见它卧在庄头不远的空地上,朝着庄子这头幽幽瞧过来。 养伤的时间里,舞马也从未放弃破解神旨。 他试着做了一个陷阱,又布置了很复杂的计划,有诱饵,有路线图,有步骤,有任务分工,到最后实施,差一点就把恶虎骗了进去。可惜,因为刘莽在埋伏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条枯枝,惊走了恶虎。走之前,还给舞马来了一爪子。 舞马又受伤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这次行动,宇文剑雪全程没有参与。她已打定主意,绝不要做舞马的负累。 渐渐的,庄里的人们发现,刘有胜似乎聪明起来了。有的时候,甚至比庄子里大多数的人们还要聪明。 这样的变化起始于阿雪姑娘住进刘有胜家里的时候。人们便觉得阿雪姑娘是刘有胜的福星。有人甚至讲,阿雪把仙气带到了刘有胜家。但是,没人知道刘有胜的胳膊是因为阿雪姑娘断掉的。 刘有胜阿娘为儿子变聪明而感到很高兴。 这意味着刘有胜具备了更强的生存和生活能力,哪怕他断了一条胳膊,也能很好地活下去。而刘有胜的阿娘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过世之后,傻儿子会因为没人照料,忽然哪一天就饿死了。哦,对了,他已经不傻了。 接下来的几年里,舞马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杀死恶虎。甚至试过往恶虎常饮的泉水里投毒。所有的手段全部失败了。 好几次,他差点死掉。一个人血淋淋地跑回来,躺在庄口的地上,喘着粗气。有时候,连气儿都不喘了。 这几年他唯一的收获是,某一次出庄的时候,发现了豪猪的足印,便顺着印记把背箭豪猪找了回来,养在后院的牲口棚里。 舞马这几年的努力,宇文剑雪全部看在眼里。她努力想提供帮助,却发现自己爱莫能助。 她非常好奇,这个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练就成这样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的意志,才能一次次的,勇敢走进别人畏惧到极点的山林,无数次地和那只看起来完全无法战胜的恶虎搏斗。 每一次,舞马走出山庄,宇文剑雪都觉得他是带着必死的信念离开的。每一次,回来的时候,无论多么狼狈,他身上都好像披着一层光。 在郡丞府,在大唐塔,在突厥大营滔天大火中的舞马冷漠的,强悍的身影,在宇文剑雪的脑袋里渐渐变得模糊。 而眼前这个丑陋又亲切,弱小又顽强的舞马则愈加清晰起来。 某一个夜晚的梦里,两道影子忽然一并打碎了,揉在了一起,捏成了一个新的,在宇文剑雪眼中活生生的舞马。 她因为这个梦,而从睡眠中清醒过来。 紧接着,听见轻轻敲门的声音。 她打开门,果然是舞马。 ……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恶虎是不可能战胜的?”宇文剑雪惊道。 “嗯,” 舞马打开窗户,让月光毫无遮拦地漫溢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整个人很平静。 “我和它交手很多次。每一次交手完,我都会想尽各种办法提升,确保下一次对战的时候,自己会更强一些。但是到了下一次,这只恶虎也会刚刚好再强那么一点,正好比我厉害。 我怀疑,神旨故意是这么做的,好像背后有一张手在操控,让我永远打不过它。” 宇文剑雪陷入了沉思。她丝毫不怀疑舞马说的话。只是,她想不清楚,神旨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她说:“神旨总不会要把我们永远困在这里吧。” “生门。”舞马说道。 “生门?” “就是通过神旨,活着出去的关窍。” “啊,我明白了,”宇文剑雪道:“就像上一次骷髅幻境那样,你们的生门就是骷髅院主的袈裟。” “嗯,我最近忽然想明白了,”舞马说道:“我之所以打不过恶虎。原因就在于,打赢恶虎可能根本就不是这个神旨的生门。 你还记得罢,进入神旨幻境的时候,神旨给了我们两个提示影像。之前,我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第一个影像,也就是老虎的脑袋被割下来,虎皮切成方方块块的那个。” 宇文剑雪道:“这恶虎每次杀人,都要把脑袋咬下来,把皮剥下来,切成个方块儿。我们自然会以为杀死它,便是通过神旨的关窍。” “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舞马说:“我们不妨就试试第二个影像。” 宇文剑雪的闹子里很快浮起那段影像——一个山庄里到处都是尸体,恶虎叼着人脑袋,在尸体中间缓缓穿行。她根本想不到,这段影像怎样才能和生门联系到一起。总不能,让恶虎把所有人都吃了吧。 舞马却道:“这段影像的地点就是刘家庄。那么,生门肯定也在庄子里。最近这一个月,我把刘家庄转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直到今天下午,我才发现咱们家后院库房里面,藏着一道暗门。我要阿娘把那暗房的门打开,她却说,‘这个房门只有你成了亲,才能打开的。’ 等她离开了,我又偷偷溜回暗房门口,试了很多办法,也没能把门打开——我有种感觉,那道门上了封印之类的觉术,一般手段根本没用。” 说了半天,结果还是要成亲。宇文剑雪听他这样讲罢,忽然觉得好烦恼。 其实,成亲这件事情,已经搁置很久了。 一个,是因为宇文剑雪之前拒绝的很坚决。 另一个,是因为自从刘有胜断了一条胳膊之后,刘有胜阿娘再没有提过这件事。 庄子里有人也曾撺掇她,“哎呀,有胜他娘,就让有胜把阿雪娶了吧。你看他俩,多般配啊。一个这么漂亮,又善良,一个又这么……又变得这么聪明……” 刘有胜阿娘却只说:“哪能委屈人家阿雪。” 其实,宇文剑雪明白刘有胜阿娘的心思,她是觉得“刘有胜”缺了条胳膊,那就是残废了。让她嫁给一个残废,就是委屈了她。 反倒是从前手脚全在,刘有胜还犯傻的时候,刘有胜阿娘还挺自信的。宇文剑雪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 后来被舞马给点破了:“阿娘现在放心我了,以前是想找个人照顾我。” 宇文剑雪忽然明白,舞马这几年,有意表现得很聪明的原因了。 …… 说起成亲的事情,宇文剑雪沉默了很久,才问道: “必须成亲么?如果我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成亲的话,你会怎么办?” “再想办法。” “想办法开门?” “说不定恶虎也是能被杀死的。” 舞马说着,又转了话题,问起一些别的事情。 说了一会儿,就要告辞离开。 宇文剑雪叫住了他, “这几天,你先别去介山了,让我再想一想。” 介山就是围着刘家庄的这座山。 舞马第一次上山的时候,看到的那块儿断碑,就写着介山二字。不过,宇文剑雪总觉得,断掉的部分,应该还写着什么。 ———————— 感谢音静雪迷千币打赏!感谢奈何明月奈何天五百角色打赏(宇文剑雪的,是买股票的钱么)。感谢善待自己666。 追更的道友,方便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七十章 火坑我来跳 舞马离开之后,宇文剑雪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之前,她之所以没有答应舞马,原因有两个。 第一,她曾经在阿耶的坟前许过誓言。 “家仇不报,何以为婚,昏君不死,永世不嫁。如有违背,天打雷劈,粉身碎骨;不得好生,不能好死。” 誓音犹在耳边,杨广还在江都,她怎么安得了心。又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等着自己报仇雪恨的阿耶。 第二,虽然舞马说了,这只是一场假婚。说是如此,但她怎么可能真的把这当作一场演戏。 既要嫁娶,便得有仪式,便要穿上大红袍子,带上红盖头,便要拜天地、拜高堂,和他……对拜。 甚至,还得入洞房。 尽管舞马作了保证,洞房之夜他可以睡地板。可毕竟,两个人是以新人的名义住进了婚房。 宇文剑雪根本没法想象,自己这辈子还会再嫁一次,再穿一次红妆,再入一次洞房。 她只想要一次。唯一的一次,从始而终。 而舞马呢,想的只是怎样通过神旨。 宇文剑雪必须承认,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舞马非常聪明。但在感情上,他太迟钝了,考虑事情也太过简单。 偏偏的,她的心思,又完全没有办法说出来。 人啊,真是有意思的动物。你可以为他死,但是却不能痛痛快快地嫁给他。有时候,宇文剑雪脑子里会突然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在琢磨着,有没有什么两全之法。 舞马则继续为破解神旨而努力。有一天,宇文剑雪看见他和庄子东头一户人家的姑娘,站在一处篱笆旁,边晒太阳,边聊起天来。那姑娘叫刘燕芝,长得还挺好看的。至少在刘家庄里,不算宇文剑雪,她数一数二的。许是舞马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刘燕芝不停地笑。 宇文剑雪觉得有点奇怪,自打舞马来到刘家庄,一直忙着练功,忙着杀恶虎,从来没有这样消闲的时候。 等舞马回来,宇文剑雪问他跟刘燕芝聊了什么。 舞马说,也没什么,就是遇上了闲聊几句。刘燕芝问他怎么一下子开窍变聪明了。他说可能是被老虎吓的。刘燕芝就开始没完没了的笑。 宇文剑雪说:“好啊,你都会开玩笑了。你跟我可从来没开过玩笑。” “这个算吗。” “当然。” “这句话,我是从合理性的角度讲的。” “怎么说……” “你看,刘有胜傻了这么多年,阿娘也给他吃了这么多药,一直没管用,那是什么原因让他变得聪明呢。真的是因为仙女住进了我们家?” 为什么不能。宇文剑雪心里是这么想的。 舞马说道:“我觉得,倒不如说因为恶虎的出现,对他的刺激很大,把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想明白了。当然,这个理由也有点勉强。好在这里是幻境,又或者是另一个世界,我们不必什么都说清楚的。” 宇文剑雪看着他认真解释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吧,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你说了,还把她逗笑了。” 便从这天起,舞马和刘燕芝见面愈加频繁了。 宇文剑雪时常能看见两人在一起说话,遛弯,眉开眼笑的。有时候,刘燕芝会直接到刘有胜家里来找舞马。敲门进来,见了宇文剑雪,娇笑着说:“阿雪姐姐,有胜哥在吗。” 每到这个时候,宇文剑雪就会头也不抬地指后院:“练功呢,待会儿再来吧。” “阿雪姐,我就跟他说一句话。” 刘燕芝说着,憨笑一声,就去了后院。结果一待就是一下午。害得宇文剑雪去不了后院,在前面折了一堆柳条子。 …… 又过了几天,忽然传来坏消息。 刘有胜阿娘在庄子边种地的时候,那恶虎身影一闪而过,老人家许是离的太近,看见了恶虎的正脸,受了惊,一头栽倒在地上。 赤脚大夫看罢,说老太太中了头风,要好好休养。 结果养了半个多月,阿娘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先前看着还精神矍铄的人,转眼就苍老了许多。 一天晚上,刘有胜阿娘专门把舞马叫到屋子里,说了很久的话。 等舞马出来,宇文剑雪便问他:“阿娘和你说了什么。” 舞马脸上流露出少有的伤感, “阿娘说,她老了,活不了多久,也没别的指望,就是想亲眼看我把媳妇儿娶回来。” “你怎么说的。” “我答应了。” “啊……” “你先别紧张,”舞马道:“我是这样考虑的。 第一,这些年,阿娘对咱们一直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是先管咱们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阿娘是把咱们当作亲儿子、亲闺女来养的。我断了一条胳膊,阿娘恨不得替我受难。若不是众人拦着,她早就跑到介山里摘草药去了。 现在阿娘就这么一个愿望,别说是成亲,便是她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拼了一条命,也得去做。 第二,神旨的事情混不过去。要么杀死恶虎,要么打开那道暗门。恶虎眼看是杀不死的。我又绝不可能强迫阿娘去开门。所以,还是得从成亲上想办法。 第三,我怀疑,阿娘之所以受伤,与神旨的推动大有关系——目的就是让我尽快成亲,进入下一个剧情。如果不这样做,它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也说不定,阿娘的身体会越来越糟糕的。 第四,我不是糊涂蛋,不是睁眼瞎。成亲这件事上,我看出来了,你是有苦衷的。咱也不能强人所难。所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是吗,”宇文剑雪听得一喜,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什么办法?” “刘燕芝。” “刘燕芝?” “对,我可以和她成亲。这样一来,就能打开那扇门了。” “什么!”宇文剑雪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又往低压了一些,“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第一,你动机不纯,为了完成神旨,就娶人家?你把刘燕芝当成什么了? 第二,要是成亲,你们俩晚上可是要入洞房的。到时候怎么办?” 舞马道:“我和你成亲,自然是假成亲。娶刘燕芝,便全是真的。” 宇文剑雪张大了嘴,“你喜欢她?” “不,”舞马摇了摇头,“我在感情方面没有需求。” “……” 宇文剑雪很快想明白了——如果舞马娶刘燕芝,暂时没法儿告诉她关于神旨的事情。就算说了,又能怎样?为了通过神旨,劳烦你和我假装成一回亲? 刘燕芝是不会答应的。就算答应了,之后的事情也不好办,这个庄子里的人还是很保守的,刘燕芝以后再也没法儿嫁人了。所以,他和刘燕芝不成婚便罢了,旦要入了洞房,一切都得是真的。 宇文剑雪只好又问他:“刘燕芝也愿意吗?” “还没跟她说,我猜她肯定是同意的。” 还挺自信。宇文剑雪看着他这张丑脸,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盲目乐观而感到欣慰。眼下,她还有更大的疑惑—— “我真的搞不懂……不喜欢一个人,也可以和她结为夫妻?” “天底下,很多人不都是如此么。” 我就不会。宇文剑雪想到。 “好吧,就算如此。”她说道:“做完神旨,咱们就要离开幻境,你让刘燕芝怎么办?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对不对?她岂不是成了寡妇。” “我可以想办法带走她,” 舞马说道:“如果不成,等咱们通过了神旨,应该会出现一个类似骷髅院那样的幻景光球。我可以时常回来——这一点请你放心,我既然娶了她,就一定负责到底。” 宇文剑雪暂时想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了。但仍是不敢相信舞马的决定……如此荒唐的决定,“你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舞马点了点头。 “正妻?” “嗯。” “可以生儿育女的那种?”宇文剑雪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这个……应该行吧。以后再考虑。” “不行!不行!……不行!” 宇文剑雪终于说道:“我不同意!” 舞马惊讶地看着她。 “我不能看着刘燕芝跳火坑,”宇文剑雪憋红了脸,“你这样会毁了人家一辈子的。” “你的意思是……” “你先别急着做决定,让我再想想。” …… 两个人说完,宇文剑雪就到回了自己的房间。 整整一个晚上,宇文剑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 也不知道,人家两个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自己非要跳出来反对,根本毫无道理,也毫无立场。 她真的是在为刘兰芝感到不平么。 未必。说到底,刘兰芝也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 而且以舞马的性子,多半会说到做到,对她负责一辈子的。反而是舞马,才似乎是因为通过神旨的事情,委屈了自己。而眼前这个神旨,其实是宇文剑雪的个人神旨。 是啊,舞马也是在为她的事情而努力嘛。 想到这里,宇文剑雪好像忽然找到了自己必须要反对这件事的理由。非常充分的理由。 他为了她的事情,那么拼命,那么千方百计,无时不刻地努力,还断了一条胳膊,没道理她置身事外的。这样做,就是没有良心。 她宇文剑雪不是这样没有良心的人。对,就是这样。 至于许愿的事情……舞马说得对,就把这当作一场演戏好了。等离开幻境,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会过去的。阿耶是明事理的人,会明白自己的苦衷的。 至于以后,她如何面对真正属于自己的婚礼,那就等以后,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等她以为自己全部想清楚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睁着一双红眼睛,敲开隔壁房门,看着睡眼惺忪的舞马,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算了,这个火坑,还是我跳吧。” —————— 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打赏。 抱歉,更新来迟了。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的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嘛。 第七十一章 这名字好眼熟啊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舞马将两个人打算成亲的事情告诉了刘有胜阿娘。 阿娘听了消息,脸上很快泛起了红光。 其实,舞马一直明白阿娘的心思。她嘴上说不能耽搁阿雪,心里头最希望的还是儿子能把阿雪娶回来。 想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 刘有胜当了二十多年的憨子。刘有胜阿娘便是当了二十多年憨子妈。虽说,刘家庄的人憨厚纯良的居多,不至于欺负她们家,但背地里,总难免叨叨几句。 比如,小的时候会讲:“那家有胜是不是缺一根弦儿啊。”“可能是憨的,别让有胜妈听见了。” 再长大一点,就有人说:“憨子妈为啥不再生一个。”“好像是生不出来了,别让憨子妈听见啊。” 等有胜成人了,便有人替她娘发愁:“有胜可咋办呀,媳妇儿难找啊。”“有胜她娘,我在别庄相中一个哑巴姑娘,人可懂事了,和憨子正配。”“我在西庄看见一个好姑娘,人可善了,就是腿有点瘸,人也有点不大精明……” 刘有胜阿娘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可憋着一股劲儿——我们家有胜好着呢,四肢健全,健健康康的,就是人老实点,凭什么不能找一个好姑娘。 等有胜爹走了,家里没个依靠,就更没人给有胜做媒了。 眼瞅着阿娘也病了老了,扶不动了,有胜要打一辈子光棍了。没想到,时来运转,天上掉下来一个水灵灵的仙女儿来,还偏偏就看中了她家的憨胜儿。 刘家庄这些汉子,老的小的都算上,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更别说娶回家。 刘有胜阿娘弯了一辈子的腰,临到该走了,终于能挺起来了。 …… 舞马跟阿娘说完成亲的事,阿娘的身子当天就好起来了。隔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忙前忙后给宇文剑雪做好吃的。 这让宇文剑雪略微有种上当的感觉,但说出去的话总归收不回来了。 隔天下午,有胜阿娘就跑到庄子里串门,告诉大家有胜要和阿雪成亲了。 庄子里的人们听见了,都觉得好像是神话故事一样——仙女下凡了,看中了捡衣服的傻小子。有几个光棍汉的娘跑到刘有胜家里,专门来问宇文剑雪:“阿雪啊,他娘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嗯。” “唉!” “这么好的姑娘……” 几个娘叹着气就散去了。 …… 刘燕芝听到这个消息,据说在家里大哭了一场。后来,她红着眼来找宇文剑雪,叫了声阿雪姐姐,又说了些讨好的话,绕弯着说了老半天,最后竟然说道: “阿雪姐姐,等你嫁给有胜哥了,能不能帮我说句好话……你跟有胜哥说,我做小的也可以啊。” 宇文剑雪听得目瞪口呆。感情自己为了救她,跳进火坑里,她还要眼巴巴地跳进来。这不是气死人么。 “燕芝,你跟我开玩笑呢罢。” “我喜欢有胜哥,我非他不嫁。” “他有什么好的!”宇文剑雪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不是被他下了蛊啊。” “阿雪姐,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现今咱们村里,谁不知道有胜哥是最有能耐的,最是男子汉的……他虽然断了条胳膊,那可是为了咱们庄子除虎才断掉的……这几年,别的汉子都躲在村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一直想办法出庄子、杀恶虎……他身上全是伤啊……”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你就不怕他哪一天在介山里面出什么事?” “阿雪姐,你怕么。” “我有什么好怕的。” “做寡妇啊……有胜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雪姐姐不就成了寡妇么。你要是害怕,就让我来,我愿意嫁给他,哪怕他明天就被恶虎叼走了,我也乐意。” 宇文剑雪呆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面充满了不解。 “阿雪姐,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我,从小就生在山庄里,如果没有有胜哥,我一辈子就只能在老人家的故事里,听那些英雄好汉的故事。” 刘燕芝道:“我不甘心……我要么不嫁人,要嫁就嫁有胜哥这样的大英雄……做小的,我也高兴,也乐意……前两天,有胜哥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娘说我做梦都能笑出声哩……我梦见他说什么,我都能乐的合不拢嘴。我从来不知道,有胜哥还这么会开玩笑呢。 你就帮我和有胜哥说说罢……” “你自己怎么不说。” “有胜哥说了,他这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儿。” …… 关于刘燕芝的请求,到最后,宇文剑雪不算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实在是一个心软的人,小姑娘眼睛一红,她的嘴就硬不起来了。只能说等她成亲以后再说吧。 这事儿其实也很好解决,只要把神旨过了,两个人出了幻境,一切就都结束了。 宇文剑雪只是有些不忿,凭什么舞马都长成这副丑模样了,又断了一条胳膊,还会有漂亮姑娘上杆子非要嫁给他。 庄子里懂阴阳的老人看了日子,很快给两人定下了成亲的时间。就在三日之后。 这是恶虎封山一来,刘家庄的第一场喜事。 人们都在想着,能不能借着这股喜气、喜劲儿,冲一冲盘旋在山庄上空,久久不散的阴霾。 更何况,刘有胜要娶的,可是一个地上没有,天上少见的仙女一般的姑娘。自从这姑娘住进刘有胜家里,全村的光棍汉都眼馋啊。 刘有胜阿娘过去是结了不少善缘的,哪户人家娶媳妇儿、聘闺女,都少不得她帮忙缝被子,做衣裳,张罗喜气,庄子里的人都念着她的好。 为了刘有胜的亲事,全庄的人都动员起来了。东家一头猪,西家一只羊,有的包下了大灶,有的做新衣裳、缝被子,布置新房。 聘礼呢,刘有胜阿娘早就准备好了。可丰厚啦。 可惜的是,阿雪和家人失散了。眼下,恶虎还在外面,见不上她家里人,聘礼也送不出去了。 不过,没关系。让阿雪先收下,就放在有胜家的库房里面。 等恶虎走了以后,庄子里的老人们会把阿雪的阿耶、阿娘请过来,把聘礼隆重地交在他们手上。 “有胜哥哥,恶虎会走的吧?”有个小孩儿这样问舞马。 “会的,很快了。” 刘家庄的所有人,都这样坚信着。 坚信这场注定成为刘家庄历史上最热闹的婚事,会给刘家庄的人带来好运。 …… 到了大喜的日子,毫无疑问,全村的人都来了。 一大早,人们就开始布置院子,院子里放了满满的桌子,大红纱,大红绸。 虽然阿雪没有娘家,但最热闹的婚事,怎么能没有娶人的环节呢。 庄子里的姑娘们前一天晚上,就把阿雪接到了有胜邻家里,布置了一处干净喜庆的闺房。等到婚事当天早晨,刘有胜是要带着庄子里的汉子们,冲进“娘家房”里抢新娘的。 姑娘们琢磨了一晚上,想好九九八十一道难题,等着刘有胜和他那帮歪瓜裂枣的朋友们呢。 天还没亮的时候,姑娘们就来到了阿雪的闺房。 刘燕芝把娘亲给她买的,原本是给她嫁人时准备的脂粉带过来了,给阿雪画了美美的妆。 这一画可就不得了了。所有的姑娘都看呆啦。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呐,比仙女还要好看一百倍。” “别胡说,阿雪姐姐本来就是仙女。” “好想看看庄子里那帮光棍汉,今天看见阿雪会是啥表情呢。” “阿雪带着红盖头,他们才看不着哩。” 刘燕芝悄悄跟宇文剑雪说:“阿雪姐姐,你是仙女,你当大,我当小,我一点都不委屈的。” “……” 就在姑娘们吵吵闹闹、嬉嬉笑笑的时候,有胜阿娘忽然走进来,拉着宇文剑雪的手,说道: “阿雪,你先跟我出来一下。” 出了门,舞马就在外面站着。 有胜阿娘满面红光,带着两人来到了后院那间暗房门口。 总算来了。宇文剑雪看着眼前这扇再普通不过的木门,心里面真是有些感慨。为了打开这扇门,她可牺牲太多了。 有胜阿娘似乎有些激动,看着木门久久不言,半晌才从怀里颤颤巍巍摸出一把钥匙,捅进门上的铜锁里。说来也奇怪,便是这么不起眼的一把小铜锁,舞马和宇文剑雪两个试过很多回,蛮力也好,偷来钥匙也好,怎般也打不开。舞马甚至尝试着把门卸掉,也没成。 有胜阿娘抓着钥匙轻轻一转,铜锁便散开一道淡淡白光。 阿娘推开木门,忽地,从门里面窜出一股暖风来。 被这风拂过,宇文剑雪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蛮舒服。再看舞马,却是望着暖风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 “怎么了?”宇文剑雪附在他耳边悄声问道。 “不知道,”舞马说道:“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那股风?” “咱们这次神旨卡在一个地方太久了……这很不正常,按理来说神旨肯定会想办法推动剧情的。就算咱们不主动出击,神旨也应该做点什么……这股风有点奇怪……我怀疑,很快有大事发生了。” “你不是说,生门就在这道木门里面吗。” 舞马不再答话,望着木门沉思起来。 阿娘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偷偷耳语一般,双手合十在门前祷告一番,终于缓缓推开了门。 走进里面,却是黑黑的一片,有胜阿娘点燃几根蜡烛,屋子里便亮堂起来。 只见屋子不大,靠北墙摆着一尊佛像。佛像前面是一排案几,案几上面立着一道道牌位,上面写的全是人名,都是姓刘的——原来这是一个祠堂。 舞马方进门就定住不动了,宇文剑雪分明觉得他的身子震了一下。紧接着,舞马便走到了一处牌位前,愣神地盯着。 宇文剑雪看那牌位,上面写着“刘伯钦”三个字。 她小声问道:“这个……有问题?” “这名字,好眼熟啊。”舞马说道。 ———————— 感谢的柒三柒四万币打赏。又是一位老书友了。不二大道时候,是书评区的活跃道友来着。 感谢披甲门的披甲龙龟的角色打赏(宇文剑雪的)。 各位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七十二章 神旨的奥秘(求推荐票) 阿娘见舞马瞧着牌位发愣,便说道:“憨胜儿,这是你太爷爷在上,待会儿上香,给他磕个头便是。” 舞马问阿娘:“我这位太爷爷,可曾有个绰号,叫作镇山太保。” “啊……你怎么晓得。” “村里的老人,说咱们庄里的先人最擅杀虎,每次杀完老虎,都会把虎头割下来,把虎皮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儿,说的是不是我这位太爷爷。” 阿娘道:“听他们胡扯,你太爷爷从前是猎人不假,说是专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活,但也没得非要把老虎的脑袋割下来啊…… 而且,我听我公公讲,你太爷爷有一次为救个过路和尚,杀了一头斑斓虎,又领着那和尚回了山庄。那和尚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当晚念了一通经,就把你太爷爷的阿耶超度了去。 那和尚素来不吃荤食,你太爷爷给他老虎肉也不看也不闻,还给太爷爷说了一番吃素的道理。打那之后你太爷爷便转了行当,再没杀过老虎的,更别说割虎头,切虎皮。” 舞马道:“那和尚可是叫陈玄奘。” “叫什么不记得了,但据说他离了山庄便西去取经,后来还源此成了佛。喏,” 阿娘指着案几后面的佛像,“这个便是他的佛像,叫做旃檀功德佛。” 叫阿娘这般一说,舞马便再不用多问了。 这个山庄和之前那观音院一样,都是西游记中的场景。 那和尚当然是唐僧。 刘有胜的太爷爷刘伯钦,便是曾经救了唐僧一命的猎人,是西游记里有名号的人物。 而那所谓的介山,便是前身为五行山的两界山。只不过,那两界山的石碑上半截被打掉了,“两”和“田”都没了,便只剩介山二字,刘家庄的后人时日一久,便忘了这山的本名,而是改叫介山。 舞马隐约还记得,刘伯钦说过一句话,意思大概是两界山这边归大唐所管,西半边乃是鞑靼的地界,那厢狼虎,刘伯钦降不住的。 正便正好和舞马第一次上山时,刘莽说的那一句——“有胜,你记住,断石碑再往西走,便是鞑靼妖魔的地界,那边的妖魔鬼怪厉害,全靠这石碑镇着才不曾过来。” 两句话正好对上了。 关于西游记,舞马只是粗略地看过两遍,剧情线索倒是能串的起来,但硬叫他回忆里面诸般细节,还是很吃力的。 不过,关于刘伯钦这一段,刘有胜阿娘说的不错,舞马大概记得,刘伯钦救下唐僧打死老虎之后,的确没有割下老虎的脑袋,而是拽了一路,拉倒山庄里面,煮熟了给唐僧吃掉。至于虎皮,只说剥掉,可没提切成方方正正的事情。 刘有胜阿娘把两人带到有胜阿耶牌位前面,端了些供果干果上前,又点起香,领着两人磕头。 舞马心里却想着:这个祠堂不会凭白出现的,一定是神旨给自己的又一次提示。 这究竟在暗示什么。 显然,这个提示,和刚进幻境时那个老虎皮被切成方块的影像是冲突的。 这也就是在说,杀死影像中那只老虎的凶手,不是刘家庄的先人,而是另有其人! 答案肯定就在西游记这段剧情里。 舞马联系前后——唐僧在见到刘伯钦之前,遇到的妖怪是寅将军、特处士、熊山君。 那寅将军便是虎精。 这三个妖怪吃了唐僧两个仆从,多亏太白金星解救,唐僧才从虎穴脱离。但西游记里可没讲寅将军后来的结果,这一段剧情便不能作为依据。 那便再往后推一推——唐僧从刘家山庄出去之后,刘伯钦一路护送他到了两界山前,便说两界山西面不归他管了,把唐僧丢了去。 唐僧哭哭啼啼往西走,然后,大名鼎鼎的孙悟空就进入了剧情里。 是了,就是孙悟空! 舞马忽然想起进入神旨幻境之前,宇文剑雪头顶上的大山虚影曾显示一行小字——【我师父来也】。 这不正是孙悟空见到唐僧时说的第一句话么。 紧接着,师徒二人出了两界山,孙悟空就打死了一只老虎。 那老虎死后成了什么模样,舞马不大想得起了。但他隐约记得,孙悟空腰间缠的那张虎皮,便是从这只老虎身上剥的。 仔细想一想,那虎皮块头很大,没法直接缠在腰间的。只好切成方方正正一块儿,再割成两半,如此便和神旨提示的第一个影像对上了。 村里的老人说,这只恶虎是百年前死去那老虎的子孙,或是魂魄,专来刘家庄来复仇的。 这一点,也可以看做是神旨的提示。 可是,经过舞马一番推敲:真正杀死那只老虎的不是刘伯钦,而是孙悟空,也就是说,这只恶虎其实是找错人,报错仇了。 这般一来,这次神旨的生路便非常明白——让恶虎知道自己错了。 这条生路,看似简单,但其实很难走得通。 恶虎毕竟不通人性,人多的时候,它不出来。人少的时候,它就吃人。舞马想跟它说句话都困难。 再者说,也不可能直接告诉老虎:杀死你祖宗的,不是我们先人,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罢。说了,恶虎也未必懂。懂了,恶虎也未必信。 这条生路该怎么走,舞马苦苦琢磨着,一时间也想不出破解之道。 忽听宇文剑雪笑道:“有胜哥,你想什么呢,头都磕完了,还捣蒜呢。” 阿娘道:“这孩子,小时候便是这样,给祖宗请安的时候,磕个没完没了。” 舞马便问阿娘:“既然我小时候来过这间祠堂,为什么现今长大反而来不得,非得成了亲才成?” 阿娘道:“这便是你阿耶的吩咐了。他临了前,专门留了这般嘱托。” 舞马听了,便想到——刘有胜阿耶留下这么个遗嘱,看来也是神旨的意思。为的便是引着我一步一步找到这里,寻到破解神旨的生路。 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这次两界山的神旨,其实根本与自己无关,而是宇文剑雪的个人神旨。 如果舞马没有进来的话,宇文剑雪该怎样通过神旨呢。 要知道,她一定没有看过西游记。从公平性的角度来考虑,神旨一定要为宇文剑雪留下一道生门的提示。 舞马仔细回忆宇文剑雪在幻境之中的经历,很快想起她是从断石碑那头冲过来的,便问道: “你之前说过,你在断石碑那头,看到了妖魔鬼怪,长得什么样子。” “时间太久了,”宇文剑雪道:“我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是个头最大的,是一个相貌很凶的猴子,手里拿着根棒子,再追着什么打……我当时害怕极了,埋头就往前跑,没敢多看……” 宇文剑雪说的这个妖怪不正是孙悟空么。这便又和刘莽在两界山上和舞马说的那一句——“这断石碑也是万万近不得的。我往前曾来过这里,未曾凑到近处,就看见一个满脸煞气的妖怪跑过来,唬人极了。”前后对应上了。 孙悟空是个雷公脸,自然是煞气一脸。 如此一来,宇文剑雪的生路自然也就再明显不过,便是在那断石碑处,只消把恶虎引到那里,自然就见分晓了。 这么一想,其实,若是宇文剑雪独自破解这神旨,难度或许会小一些,在介山处的提醒也会更明显一些,整个神旨幻境便不会像现今这般复杂时长,而是更类似骷髅院幻境那种一战定胜负的。只是因为舞马也参合进来了,神旨便增添了几分难度,又与他给了另一条生路的线索。 这只是初步的推想,也证明神旨的运转一定有一条暗线的逻辑在控制,好让所有人在相对公平的幻境中竞争成长。哪家觉醒塔,越早摸清其中的逻辑,便越能争取主动。 舞马想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心里安定了很多,接下来要琢磨的便是怎样把恶虎引过去。时间还长,他可以慢慢研究,想个万全之策。 阿娘则跪在有胜阿耶的牌位前,叨叨起来, “有胜他爹啊,我到底还是给你把儿媳妇娶回来了。” “你肯定想不到罢,咱们家憨胜儿讨着老婆了,还是个仙女般的姑娘。” “憨胜儿我可给教好了,又懂事,又听话,又聪明……” “是啊,憨胜儿开窍了,这老婆便是他自个儿讨来的……他可会哄姑娘开心了……你在下面也安心罢……” “他爹,你临走前交待我的事……我都办妥了,我也能安心随你去咯。” 阿娘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伏在有胜阿耶的牌位前,边哭边叨叨,任是舞马和宇文剑雪如何来劝也劝她不动。 只是眼瞅着快要到了吉时,她才抹了把眼泪,自个儿站了起来,“你们别笑话娘,娘就是高兴的。” 再看她人,便是方才一会儿的功夫,原先半白半黑的头发便全成了银丝,脸上皱纹更添几分,唯有一股气儿撑着,还见几分精神。人是仰头望着舞马,眼神里有股说不清的意味。 阿娘领着两人出了祠堂,忽见刘燕芝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满脸惊恐之色, “有胜哥,你们家门外……门外死人了……” ——————————— 感谢寺塔五百打赏。感谢善待自己6666、成都带不走的、修真门派掌门路。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七十三章 一坛烈酒 舞马担心刘有胜阿娘看不得死人的场面,便叫刘燕芝先留在祠堂这边照顾,自己和宇文剑雪去了大门外。 边走,边将他在祠堂里的推测大抵告诉了宇文剑雪,只是把西游记的故事改头换面,说成自己过往听过的神话传说。 宇文剑雪对照先前自己在断石碑看到的景象,思量一番,觉得舞马说的很有道理。便琢磨神旨既然已经寻到了生路,那这场婚事能否省去,两个人想办法冲到断石碑那里,神旨一破,出了幻境,也不用面对这等尴尬的场面。 可真要开口和舞马商量这事儿,又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轻易翻悔着实不好。 况且,阿娘还对自己满怀期许呢。想起阿娘先前在祠堂里,对着有胜阿耶的牌位说的那番话,看她发自肺腑的欢喜,宇文剑雪是真的不忍心让她失望。 便在这般纠结之中,她跟着舞马稀里糊涂来到门外。 只见这边围了密密麻麻一大群人。现场已是一片混乱,没人计较今日的一对新人穿着大红袍就出来了。 宇文剑雪挤到人群里面,看见一位老妇人抱着一颗人脑袋嚎啕大哭,人皮也被扒开,割成了方正的一块儿,丢在一边。 便有人说道:“这小子,原本是等着要和有胜一起去抢新娘的,有胜被老太太叫走。他闲的等不住,出来放个炮仗,没成想……” 宇文剑雪看着那人脑袋,立时想起来了,便与舞马说道:“那次你被恶虎降住,阿娘非要跟着去救你,便是这人背着她去的。” 舞马没说话。宇文剑雪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事情已成这般,婚事肯定办不成了。宇文剑雪想到这个,不禁松了一口气,暗道:“这该不是阿耶在天有灵,叫我办不成这场婚事罢。是了,我大仇未报,本就不该成亲的。” 庄里的人大多聚在这里,惶恐不安,吵吵嚷嚷,有的说赶快抓虎吧,有的说恶虎既然能来庄子里,哪儿都不安全,赶紧逃吧。 宇文剑雪便想,自己和舞马来刘家庄好几年,那恶虎一直不得进庄。今日却大摇大摆进来杀了人,剥了皮,多半只有一个原因——阿娘打开了祠堂,将那股暖风放了出去。 这便是神旨的厉害了,只要寻到了生路,就绝不叫你能有半晌的安分。 又忽然想到,恶虎虽然进了庄,但看眼前的情形,杀人似乎还是只挑落单的。 这可不好——阿娘和刘燕芝两个人还在祠堂里,若是被恶虎瞧着,可要糟糕了。 再一抬头,舞马已经往院子里返去,多半是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 两人到了祠堂,却瞧见阿娘一个人待在里面,刘燕芝不见了。 “燕芝呢?”宇文剑雪忙问道。 “刚才院子里有人唤我,燕芝她出去瞧了。” “谁叫的?” “一个小后生,声音挺熟的,一时却也想不起来是谁。” 宇文剑雪再去找刘燕芝,院前院后全瞧便,怎么也寻不见人了。 正担心着,又有人传来消息,说是隔壁院子又死人了。 宇文剑雪心头一沉,心想该不会是燕芝吧。 舞马便叫她去隔壁看看情形,舞马则把阿娘和庄子里的老人们招呼到一处,安顿好。 宇文剑雪匆匆赶去那家新死人的院子,方晓得这回被老虎吃掉的是刘莽他娘。 刘莽家情况和刘有胜家也差不多,都是孤儿寡母两个。 便听有人说:“可怜的莽阿娘,也说是要给儿子张罗媳妇儿,临到了也没成。可怜他娘,哪来有胜家的福气。” 几个人去找刘莽,寻遍庄子,也没曾寻见,便怀疑也是给恶虎吃了去。一家两口,眨眼之间全都死了,众人皆是又惊又惧。 再往后来,死人的消息便越来越多。有个一家三口,全被老虎吃了,三颗脑袋挂在他家大门口,路过的人吓的腿软失禁。 舞马连忙将庄子里的人都聚到有胜家的院子里,却也不是长久之计。便听他和宇文剑雪说道: “我忽然想明白了,第二个神旨影像是什么意思——那其实是这次神旨失败的条件,只要刘家庄的人都死掉,这次神旨便算失败了。你看,自打祠堂开启,这恶虎杀人便越来越没有禁忌。这便是神旨在加快进度,咱们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宇文剑雪便在脑海里回想那段影像:刘家庄里满地躺着尸体,那恶虎叼着人脑袋,在尸群中间缓缓穿行。 便问道:“失败了会怎样,也不知有什么惩罚。” “神旨未曾提示,所以惩罚应是没有的。只不过类似骷髅院幻境那种光球的奖励,肯定没了。我们白白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 宇文剑雪想了想,奖励什么的且先不管,现在更当紧的是——这神旨分明是想要刘家庄所有人的命啊。 “咱们现今有两条路可选,” 舞马说:“第一,离开刘家庄,等所有的人死光了,神旨会以失败的形式结束。好处是,咱们两个应该没有危险。” “可是,”宇文剑雪说:“咱们俩也算是刘家庄的人罢?” “不算。否则,神旨便不会给出第二个影像。其实,这段影像也是神旨给我们离开幻境的提示。相当于最后一条可选的退路。 再者,恶虎便是把我们当成刘家庄的人也无妨。我们大可以趁着它屠村的时候,溜去断石碑那里。如果恶虎的目的是杀死所有人,就一定会去断石碑找我们,而生路就在那里。” 宇文剑雪静静听着舞马的声音,这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第二条路呢?” “现在就想办法,引着恶虎去断石碑——选这条路,是没有回头路的。” 舞马目光炯炯看着她:“这次神旨是你的个人神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不论你选哪条路,我都同意。但是,有一条,你必须尽快决定,因为时间很紧迫。” 宇文剑雪当然明白舞马的意思,一旦把恶虎引过来,就只剩一条到走到黑,要么冲到断石碑,要么就是死。 舞马的声音一如往前冷漠,但宇文剑雪却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活人的气息,一阵阵暖意从他身上涌了过来。 “去断石碑,” 她几乎没有犹豫,“我们去断石碑。” 在刘家庄待了这么些年,宇文剑雪早就成了这庄子里一份子。这山庄里善良的人,带给了她数不清的温暖。 几年里,她去好多人家吃过饭,玩耍过,嬉笑过,年轻的姑娘们都和她处成了要好的朋友。那些画面,都将成为她一辈子难忘的经历。离开这里之后,她恐怕再也没有这样温馨的时候了。 尤其是刘有胜阿娘,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母亲的关怀。甚至到后来,她已经把有胜的阿娘,当做了自己的阿娘。现在,是时候了,她要把自己感受到的温暖,全部回馈给刘家庄善良的人们。 “很好,”舞马说道:“接下来,你要听我的。恶虎既然要报仇,目标就是杀死刘家庄的所有人。想要引走它,便只有一种法子,彻底激怒它。引走它的事交给我来做,但我需要你帮忙……” 两人说定了事,舞马先离去,到了一间别处的院子。转头回来时,他手里便多了个包袱。 “这是什么?” “别问,你不会想知道的。” 舞马见她手里也多了个瓷罐子,便问:“你拿的又是什么。” “哼。” …… 在离刘有胜家不远的一间院子里,宇文剑雪蜷缩在靠正屋的墙角,瓷罐子抱在怀中。 这便是舞马交给她的任务——恶虎既然盯着落单的人下手,那便制造一个诱饵好了。 虽是身处险境,宇文剑雪心里却一点不慌张,只因舞马说过,一定会保她平安无事。宇文剑雪心里想的,更多的是舞马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恶虎跟着我去了以后,你便领着阿娘,还有大家,尽快离开山庄。你要护着大家安全,一直往东走,走的越远越好……我想,刘家庄和两界山如果是神旨限定的场景,便说不定离开这里,也是有可能脱离险境的,这个就需要碰运气了。” 宇文剑雪是不够聪明,但也明白这句话后面藏着的意思,恶虎出现之后,舞马将带着它离开。此后的危险便全由着他一人承担了。 宇文剑雪心里想着舞马毫无表情的面庞,她已经彻底搞不清楚,涌动在舞马身体里的,到底是冰冷的的海水,还是满腔热血。 她觉得自己和他相处的越多,似乎就越看不明白。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今天,她要任性一次,也要勇敢一次。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听从舞马的安排。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绝不要让舞马孤军奋战。 她已经受够了每次舞马孤身进入山林里,自己一个人待在山庄等着结果的日子。那种无助,彷徨,无能为力,那种随时等着最坏的消息的感觉,她再也不要忍受。 她要帮助舞马活下来,第一时间确定他还活着。 或者,作为队友,和他一起死。这是属于她的骄傲。如果没有这样的傲气,她怎么能支撑着自己走到那最后一步呢。 一道黑影倏地从院外闪入,朝着宇文剑雪扑过来。 眼看扑在她身上,忽然,从屋子的纸窗中射出一根棘刺,朝着恶虎眼睛扎去。 那恶虎显是没有料到,脑袋匆匆一偏,仍是有一只眼睛被扎中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响彻山庄。 紧接着,舞马抱着【背箭豪猪】从窗户里窜了出来。 那恶虎血口一张,便朝着舞马扑去。 舞马双足一跺,便窜到了墙上,怀中豪猪身上一根根棘刺不停往恶虎身上刺去。 恶虎闪躲几次,追了上去。 一人一虎便消失在院墙之外。 宇文剑雪低下头,掰开怀中的瓷坛子,一股浓烈的酒气洋洋洒洒溢了出来…… -———————— 感谢善待自己6666、齐可修与贺孤穷、成都带不走的、修真门派掌门路、一千万年老书虫。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再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刘燕芝的人物卡也加进来了。 (求推荐票)第七十四章 白虎 宇文剑雪脱掉了大红袍,用包裹包起来藏好。从这一刻起,她将告别新娘的身份。 她举起酒坛子,咕嘟咕嘟不知喝多少。 火辣辣的烈酒带给她一阵阵晕眩。 她眼瞧着自己光滑的肌肤长出了白毛,身子不断涨大,变成白色的虎身。 她为自己这样的形态而感到羞耻。这不是觉术,而是生病了。小的时候,她就犯过这样的毛病。是阿耶和阿娘一直帮她隐瞒怪异,直到……阿耶被处死,阿娘自缢,家破人亡。 有时候,宇文剑雪甚至怀疑自己其实是个妖怪。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持着很深的自卑感,拒绝和外人接触,拒绝别人向她投来的目光。她觉得每一个人好像要看破自己妖怪的身份,让她无所遁形。 这些年,在舞马和恶虎搏斗的日子里,宇文剑雪也曾无数次想过,干脆自己变成白虎,偷偷溜到山林里面,帮助舞马好了。在白虎的形态下,她虽然战斗力并不是很强,但奔跑的速度很快,可以带着舞马逃走。 好几次,她甚至已经偷偷溜到了山林里,朝着战场靠近。 可是,她又有很严重的心里障碍。越靠近战场,她就越是浑身发软,总觉得舞马的目光会灼灼注视着自己,甚至看破了自己。真是可笑啊,她不害怕死亡,却无比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窥破。 再加上,每一次变成白虎,她都要喝很多的酒。人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喝醉。在醉意的冲击下,她往往没走多远,就浑身发软倒在了地上。有时候,酒劲儿上来了,还会醉成一滩虎泥。 这些年,可不仅仅是舞马一个人在努力。 为了早一点帮上舞马,宇文剑雪一直在尝试克服心理障碍。每一次,舞马离开山庄去和恶虎搏斗。她一定要尾随而去,每一次都要比前一次更加靠近战场。这个过程无比艰难,折磨着她的神经,考验着她的勇气和毅力。 她还会趁着夜晚,悄悄溜出去,锻炼自己的酒量,好让白虎的腿脚不再发软。 她的酒量越来越大,在白虎形态下,行走奔跑也越来越从容。 在舞马窥破神旨生路之前,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了和舞马并肩作战的能力。这时机恰到好处,不能再晚了。 她一早就已经想好,等舞马引着恶虎一走,她立马就要变成白虎。 她将以白虎的形态帮助舞马,等到神旨通过之后,再悄悄溜走。谁也不会知道,就让这白虎成为幻境里的一场梦吧。 宇文剑雪轻轻一跃,便上了房顶。 她浑身充满了力量,速度快的惊人,朝着断石碑的方向,一冲而去。 入了山林之后,她奔跑的越发畅快,忽然觉得自己一身轻松,好像把铐着自己很久的枷锁丢掉了,又像是把背在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沉重的包袱扔掉了。 行了不久,远远便瞧见一人一虎在远处缠斗。 舞马只剩了一只胳膊,怀里又抱着豪猪,自然行动不便,全靠豪猪的背刺掩护,依着茂密的山林,和恶虎周旋。那豪猪在他怀里,虽然有意敛起背箭,但在颠簸的跑动之中仍是不免把他扎的满身是血,看起来还挺吓人的。 时过不少,但舞马还在领着那恶虎兜圈子。宇文剑雪真的想不通,照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把恶虎引到断石碑。 豪猪的背箭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吧。 看着舞马狼狈的样子,宇文剑雪忽然觉得他不再神秘莫测。 因为,她比他还要神秘呢。她可是能变成白虎的妖怪。而他,对此全然不知。 宇文剑雪足下生风,很快追了上去,似一道风儿般从恶虎身侧掠过,来到舞马近前,微微伏下身子,低喝一声。 舞马似乎楞了一下,说道: “白虎兄,你这是……要我骑到你的背上吗。” 宇文剑雪心里暗笑,点了点头。 “好吧。” 舞马也不做作,人是一跃,双腿一跨,便骑上了虎身。 你可要坐稳了,因为我很快的。宇文剑雪想。 在醺醺醉意的作用下,她心里生出个大胆的念头——她想借着这次机会,小小地作弄一下舞马。她太需要发泄了。 便在舞马骑上来的一瞬间,宇文剑雪如离弓之弦向前窜去,叫他不妨之下,闪了下身子。 “啊……” 宇文剑雪甚至听见了他的惊呼声。这太过瘾了。有种一脚跨过禁区的快活感,又有种在阿耶眼皮子底下干坏事的刺激。 舞马只得将豪猪放在了地上,让它自行逃去,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白色的虎毛,双腿用力夹住,整个人牢牢扒在虎背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因为她实在太快了,又故意在林中变向、穿梭,专门钻那些毛绒绒的灌木丛,让他待不安稳。她可以想象舞马那张煞白的丑脸,在草叶子的刮蹭中颤栗发抖。 她还记得上一次在山林里,舞马推了她一把,让她啃了一嘴泥呢。 至于身后那只恶虎,它的确很厉害。正面作战,宇文剑雪远远斗不过它,但论起奔跑的速度,恶虎显然比不上她。不一会儿,它便落下了一大截。 此时此刻,宇文剑雪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她不想让舞马猜到自己的身份,如此便不能径直往断石碑那里去,要不然舞马这鸡贼货肯定要怀疑了——这位白虎老兄,是怎么知道他要去那里的呢。 她只好假意朝着另一边兜圈子。 “白虎兄,”舞马忽然说道:“你可知道这山里有个断石碑。” 她低吼一声,示意晓得。 “你带我去那里罢,在下感激不尽。” “吼……” 总算听到他说了一声谦词。宇文剑雪心里想着,后爪在树干上一蹬腿,便转了方向。 “白虎兄,”舞马朝后望了望,“请你尽量在地上留下足迹,好让后面那恶虎跟上咱们。” 宇文剑雪便装模作样从树干上跃了下来,不走草丛和灌木,特意在林路的泥土上留下清晰的爪印。 身后传来恶虎愤怒的吼叫,宇文剑雪懒得理它,一路直往断石碑疾奔而去。 却听身后舞马说道:“虎兄,敢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吼……” “咱们从前认识么?” “吼……” “事成之后,我请你吃一餐大肉罢。” “……” 说话间,便离断石碑不远了。 宇文剑雪自然加快脚步,忽见前方林中闪出两个人影来——走在前面的是刘燕芝,在她身后,刘莽拿着一把刀,比着她的脖子,朝这边缓缓走过来。 宇文剑雪忽然明白过来——之前,在刘有胜家院子里,呼唤阿娘的人正是刘莽。只不过,他没能把阿娘叫出来,却看见了刘燕芝。宇文剑雪一时间有点发懵了,想不清楚刘莽要做什么。 “停下!”刘莽大声喊道,“刘有胜,你让它停下来。” 舞马抓了抓虎背上的毛。宇文剑雪明白他的意思,缓下脚步。便听舞马说道: “刘莽,其实你才是伥鬼罢。” 刘莽面露厉色,“刘有胜,你想去哪儿啊……”说着,用刀子在刘燕芝脖子上比划了一番。 宇文剑雪这才注意到,刘莽抓着刀子的手,是没有小拇指的。叫舞马这般一提醒,宇文剑雪又想起:从前在庄子里的时候,刘莽一直穿着长袖衣裳,大热天也是如此。 又想起自己刚来刘家庄的时候,被刘莽怀疑是伥鬼。族长拿了一面镜子,来照自己,刘莽的脸色当时就很不好看了,往镜子后面躲了躲。 那时,宇文剑雪还以为刘莽是因为被他娘训了几句,才会这样的。 如此一来,之前的事情也就清楚了。几次上山的猎虎队便是刘莽组织的,目的自然是要把刘家装的人往虎嘴里送去。只不过老虎吃的人太多了,后面猎虎队便组织不起来了。后来,宇文剑雪常见刘莽在庄子各处转悠,想来便是在帮白虎破解不得进庄的限制。这些年,庄子里陆陆续续也有些人莫名其妙失踪了,多半也是被刘莽骗出庄子,给老虎吃了。 刘燕芝却是骂道:“刘莽你个王八蛋,咱俩个从小一起耍大,你就这般待我?” “燕芝……你别怪我,”刘莽道:“我被大王吃了以后,魂魄便被他拘着。大王说了,只有刘家庄的人全死光,他才会放过我……我不想一辈子做伥鬼啊。” “好哇,刘家庄的人全死光,”刘燕芝冷笑道:“这么说来,你娘也要死咯……啊,我忘了,你已经是伥鬼了,你才不在乎你娘的死活呢。我听说,像你们这样的伥鬼,最喜欢把自己的亲人骗去给老虎吃。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把你娘骗给你大王吃呢,她才是最好骗的罢。” “我和大王说好了,他会饶我阿娘一命的。” “呵呵,”刘燕芝道:“庄子里的人都死了,你也死了,你娘谁来照顾。” “大王说,他会为我做一具阴身,和活人差不了多少……我娘自然由我来照顾,我们俩会离开这里,永远不回来了。” 舞马却道:“畜生的话你也信。” “刘有胜,你闭嘴,” 刘莽脸上忽然狰狞起来, “那年,咱俩一起上山打猎,若不是你贪上那只野鸡,非说要抓住给你娘炖汤去,咱俩也不至走到那边深山里,便也不会遇见大王……你倒好,从那么高的山坡滚下去,竟然还活了下来,人也变聪明了。可怜我这跑得慢的,便叫大王吃了去。 你这该死的家伙,燕芝和我从小青梅竹马……自打我变成了伥鬼,怎还敢和她亲近,便眼睁睁叫你这憨货把她的魂儿勾去了,我怎么咽得了这口气……” 宇文剑雪听得一惊,忽然想到,照刘莽这般说来,很可能,真正的刘有胜早就死了。 ———————— 感谢善待自己6666、父爱如山之爸爸爱你。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的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 第七十五章 一辈子都不怪 “刘莽你也算个男人,” 刘燕芝冷笑道:“那恶虎追着,那山坡就在那儿搁着,你不敢跳,人家有胜敢跳,人家活了,你能怪谁?我没你这样的青梅竹马,为了自个儿活命,坑了一庄子人……你娘要是知道你成了这幅德性,定要后悔把你生出来。哦,对了……你当然不是男人,你连人都不是。” 刘莽被她这般一说,脸上神情痛苦,“你要我怎么办,我只有一条路。” “怎么会……” 刘燕芝见他这般悔过的模样,当即把声音柔和了,“只要你回心转意,大路可宽着呢……有胜肯定有办法对付恶虎,你帮我们杀了它,它自然也没法儿拘着你。” “是啊……” 刘莽喃道:“这样我便自由了……” 说着,手里刀柄一松。 刘燕芝伸手去夺,刘莽却又握紧刀子,抵在她脖子上,“不对,你骗我……大王要是死了,谁来给我阴身。没有阴身,我又如何能照看我娘呢……我不能放你们走。” 刘燕芝哪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刘莽便转过弯儿了,正要再劝,忽听舞马道: “刘莽,你瞧这是什么?”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包裹,远远扔向刘莽。 那包裹挽得松垮,裹结上系着一根细绳,另一头抓在舞马手中。 包裹在地上滚过一圈。 舞马手中细绳一抖,它便散落开来。 从里面滚出一颗人脑袋,转了几圈,来到刘莽足下。 刘莽低头一瞧,那人头已是血肉模糊。但既是自己的娘亲,便是烧成一团灰烬,他也识得。 刘莽目呲欲裂,跪在地上,刀子丢到一边,痛不欲生道: “娘啊,我的娘!” 宇文剑雪见此良机,怎肯错过。倏地往前一跃,迎向刘燕芝。 刘燕芝跌倒咕隆往过来跑。 刘莽回过神,抓住刘燕芝脚踝往回一拉。又拾起刀子,比在她的脖子上。 宇文剑雪冲的是快,可到底离的太远,只得停在半道。 舞马冷声道:“刘莽,你那山大王,已经将你娘吃了。” “是你,” 刘莽眼睛赤红,瞧着舞马,手直打抖:“是你杀了我阿娘。” 宇文剑雪听了这话,只觉得实在荒唐。 刘燕芝惊道:“你眼睛瞎了么,干有胜哥何事。你看阿娘脖子上,那分明是恶虎的齿印。” 刘莽道:“那是刘有胜用刀子砍的。” 宇文剑雪这便明白了,刘莽其实什么都懂。他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而且笃定要一条道走到黑。 想清楚这一辙,她便暗自积蓄力量,只等瞅准个机会,扑上去救人。 正虎视眈眈着,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寻思:神旨的事情,只有自己和舞马两个人知道。这就奇怪了,刘莽如何晓得舞马要来这里,又为什么会绑着刘燕芝过来。甚至,他最早前,是想绑着有胜阿娘过来的。 除非……刘莽早就知道,恶虎的命门就在那断石碑处。 若是如此,真相就更让人心寒了: 这伥鬼晓得如何破解恶虎之患,却一直甘于受恶虎指使,引着刘家庄的百姓一个个被吃掉,为的便是给自己换一具阴身,心思实在歹毒。 不过,这也反过来印证了,舞马的推测定是正确的,生路就在断石碑处,一定要千方百计把恶虎引过去。 宇文剑雪便有些着急,时间经不起耽搁,若是叫恶虎追上来,事情怕是更难办了。 刘燕芝似乎也看清了形势,冷道:“刘莽,像你这样的畜生,便是下了地府,也不是个好鬼。”又与舞马道:“有胜哥,我晓得你人好,是堂堂正正的英雄,此去非是逃命,也不是不在乎我,而是要救下咱们庄里的乡亲,你快去罢。” 说着,脖子就往刘莽刀子上面撞,哪晓得刘莽这伥鬼,力气大的惊人,叫她毫厘难动。 刘莽边应付她,边与舞马道:“燕芝是骗了我,但她为你流的泪可不是假的,你忍心瞧着她死么。” 话未说完,远处林中一声长啸,便知恶虎离的不远了。 刘莽面露喜色,瞧了过去。 舞马瞅着他分神的一瞬,一拉手中细绳,从地上的包裹内,颠出一面巴掌大的圆镜。 那包裹方才被舞马有意抖落到刘莽身后,这会儿正派上用处。刘莽一直防着舞马这边,哪里想到杀招竟是来自自家身后。 宇文剑雪眼瞧着镜子眼熟,想起这不就是自己刚来刘家庄时,族长用来鉴别伥鬼身份的那一面么。 好一个鸡贼舞马,又是包来了刘莽阿娘的脑袋,又是备好了鉴伥镜,分明事先就猜到这人是伥鬼,却不跟自己言语一声。 舞马操着细线一抖,镜子扬在半空中,朝着刘莽射出一道白光。 刘莽背上吃招,痛叫一声,滚到另一侧。 身子被光照之处,冒起一股黑烟。 宇文剑雪早已准备好,刘莽方一松手,她蹬腿冲了上去。 舞马抓着刘燕芝的手用力一拽,将整个人拉到自己身后。两人一并骑于白虎身上。 那伥鬼竟仍是不甘心,摇摇晃晃爬起身,抓住宇文剑雪的尾巴,却被她猛力一抽,稀里哗啦滚到灌木丛里。 便是此时,又一声怒啸而过。往后一瞧,茂密山林中,一道黑影气冲冲来了。 舞马收回鉴伥镜。宇文剑雪也不敢耽搁,四爪一蹬,风一般朝断石碑刮了过去。 身后传来刘莽嘶哑的吼声:“你们死定了。” …… 刘燕芝上了虎背,便往舞马背上靠去,“有胜哥,有你方才拉的那一下,我一辈子都不怪你。” 说罢,不再多言一句,只紧紧搂着他的腰。 却不妨身下白虎奋力往前一冲,差些将两人一起甩了出去。 只盏茶功夫,一虎二人到了断石碑处。 却见原先放着断石碑的地方,碑已不见,只剩一片杂草。 宇文剑雪心头直叫个凉,猜测一定是刘莽做了鬼。 其时,后边恶虎越追越近,夹着怒火,撞倒几棵巨木,动静忒是个大。 宇文剑雪心内急火,带着二人往那断石碑原先隔着的另一边冲去。 方要过界,半空中似有一道无形之网拦住,叫一虎二人齐齐落在地上。 宇文剑雪又要带着二人往旁处逃,却听舞马道: “虎兄莫急,这伥鬼曾与我说过,‘断石碑再往西走,便是鞑靼妖魔的地界,那边的妖魔鬼怪厉害,全靠这石碑镇着才不曾过来。’ 现今,人妖两界仍是泾渭分明,可见断石碑还在这里。” 宇文剑雪听他这样讲,心里踏实下来,脑袋四处张望,只猜断石碑被藏去何处。 舞马径直走向原先放着碑身那处,伸手刨了一把土,“这土是松的,劳烦虎兄再帮我一把。” 宇文剑雪行了过去,两只后爪蹬地,飞快刨动,顷刻间便刨出个深坑来。断石碑果然就藏在坑内,被几根长钉牢牢定着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找到了断石碑,宇文剑雪反倒迷茫起来。 舞马检查断石碑,根底上贴着一张符纸,被人意用漆刷成了和石碑一般的颜色。非是仔细瞧看,绝难发现。 舞马将那符纸撕下。 石碑立时射出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半空之中,以碑身为界,隆隆而起一道浩荡光幕,将天地一分为二。 万道金光旋而合成一道,径直射向光幕。 光幕中央,临近舞马这方,便被捅开豁大一道口子。 一侧林中,恶虎嘴里叼着刘莽,钻了出来…… ——————- 另外,推荐一个做的特别好的书荒公众号。 叫作赤戟的书荒救济所,作者每个星期都会发三篇专门推书的长文。 有各种分类,各种题材的长文盘点推书。点评非常好,还有同类推荐,各种书友反馈(这个公众号关注度真的非常高)。 我个人认为,找到这个公众号基本就不可能书荒了。大唐妖怪图鉴有幸四次被赤戟提到了,还有一次是新书速递,哈哈。 同时推荐老柴的as书单,目前as排名第六,这个书单和老何,老杨的书单是我经常关注的书单,推书比较靠谱。 最后,感谢寺塔,善待自己500打赏。 感谢奈何明月奈何天100角色打赏(宇文剑雪的) 第七十六章 善恶千端无所为 宇文剑雪透过光幕上的大洞往里面瞧,只见一座森森大山,高接青霄,崔巍险峻。 山上黑雾弥漫,妖气凛然。 宇文剑雪只瞧了一眼,浑身颤抖,恍受天然压制。心中忍不住想道:怎么我见这妖气,完全生不出半点抵抗之意。 再瞧大山前面,立着一面巨大石碑,上书:【两界山】三个大字。这才明白,真正的两界山原是在这里。 宇文剑雪往身后瞧去,恶虎已追身赶至,停在林子边缘,朝这边瞧过来。 刘燕芝便道:“有胜哥,咱们该逃去那洞里么?” “你不怕么。” “怕啥。” “那洞里妖气很重。” “但是……有你在啊。” “吼……” …… “燕芝。” “嗯。” “以后,你别碰我的腰,我不舒服……你和虎兄就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舞马说着,转而瞧向恶虎, “孽畜,你要是有种,就跟我来。” 说着,自白虎身上一跃而下,直冲入光幕洞口,朝着妖山去了。 宇文剑雪眼瞧着舞马孤身离去,便想他定是算好了,恶虎追不上自己,定然无甚危险。但她现今解开枷锁,自觉已和从前大有不同,心念方得畅达,又有报恩之意,哪肯让舞马一个人拼命,便是一窜而上,跟去舞马身后。 忽而又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刘燕芝,那山上妖气森然,必定危险重重,自己无暇照护,反倒会害了她。可若是把刘燕芝放下来,又怕被恶虎吃掉。 却听燕芝道:“虎姑娘,求你带我一起去罢。有胜哥在,便是死了我也不怕。” 宇文剑雪一声虎啸,冲入了光幕大洞,转眼消失在两界山的巨大石碑之后…… 那恶虎被舞马设计,戳瞎了一只眼睛,正是怒火中烧之时,二话不说就要追上去。 刘莽脸色大变,“大王,别去。” “为何?”恶虎说的竟是人语。 “山上有古怪,怕于大王不利。” “你怎知道的。” “曾有神仙托梦于我——” 恶虎嘿嘿冷笑,“你这厮……不说实话。你个小小鬼儿,神仙与你托得着么……那山上没有神兵利器,倒是妖气很重,我很喜欢。我便要瞧瞧那人到底要干什么。” “大王若是非要涉险,不如叫我上山,我为大王探路。若有什么不测,我帮大王扛着。” “笑话……我生而为虎,便是山中大王,行的乃是霸道。只有凡人躲我,没有我怯凡人,若是消了这口傲气,杀母之仇,不报也罢。” 刘莽再要相劝,却被那恶虎一巴掌拍到了地上,又一嘴叼了起来, “你跟我一起,看我如何杀了他。” …… 一虎一伥,过了光幕大洞,来到两界山大石碑前,才瞧见【两界山】三个大字下面,还写着几行诗,便是: “非色非空非不空,不来不向不回向。 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 内外灵光到处同,一佛国在一沙中。 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法同。 知之须会无心诀,不染不滞为净业。 善恶千端无所为,便是南无释迦叶。” 一虎一人皆识的字,却不大看得懂诗中之意。 那恶虎只觉得这首诗中,蕴含着玄妙法术,叫他难以窥破。 而刘莽,只瞧着最后一句,心中暗道:“好一个‘善恶千端无所为’——我好容易活这一世,却是倒霉透顶成了伥鬼。伥鬼是干什么的,便是专门把人骗来叫老虎吃。天生为恶,无所不为,命运如此,哪里由得我做的了主。 诗里面说,善恶千端无所为,便是南无释迦叶。南无释迦叶应是佛祖的意思。这是不是说,佛祖也明白我的苦衷,叫我知道善善恶恶,千端万端,都是在他老人家谋算之中? 那就更可恶了,天下人千千万万,为何非要我来这般命苦?我不服,我要逆天改命……便是做鬼的也能修成仙,我且依着这山大王,得了他赐的阴身,省去轮回苦,还能好好再过一世。” 这般想着,又被恶虎叼着过了石碑,却不察迈过碑身的一刹那,自那首诗里卷出一道无色无形暗芒,将他们裹了进去。 一人一虎再往前走,却瞧不见前面刘有胜、阿雪、刘燕芝去了何处。 只有一条幽幽山道,通向山顶。 顺着山路往上走,一阵妖风荡下来,刘莽眼前忽地一晃,看见一个老妇人手里抱着一样血淋淋的物事,痛哭流涕往这边走。 待她又走近一些,越觉得好生眼熟。 刘莽从虎口中挣扎着下来,朝着老妇人迎了几步,方看清她正是自己的阿娘。 刘莽心中狂喜,朝着阿娘跌跌撞撞而去,张开手臂一拥,人却是穿了过去。转身再去抱她,又扑空了。 便匆匆走到老妇人眼前,方要唤一声阿娘,才看见阿娘怀中血物,正是他的脑袋。 刘莽眼泪扑簌簌落下,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当是此时,一道妖风刮过,眼前场景随之变幻。 只瞧在自家卧房之中,阿娘抱着他的脑袋,哭的眼睛红肿。不一会儿,从门外传来刘莽的声音: “阿娘,我回来了。” 阿娘浑身一哆嗦,手中头颅落在地上。她慌了片刻,又把脑袋抱起来,藏在衣柜里面。换了身干净衣服,擦干眼泪,笑着迎了出去…… 刘莽心中暗道:“那日,我被大王吃掉身子,魂儿便随着大王离去,头颅却丢在山里面。后来,我成了伥鬼,经得大王允许,回来寻那头颅,却怎么也寻不着。原来,竟是被阿娘捡了去。阿娘一定是瞧我久未归还,放心不下,才专入山里去寻,哪料得只捡到了儿子的脑袋。” 心中更是难受,好一个伥鬼,双膝着地,跪在幻境中满脸笑容的阿娘身前,嚎啕大哭起来。 第七十七章 谁是凶徒 刘莽哭着,不明白为何往日的情景会在两界山上重现,但眼前一幕幕幻境却不由得他,兀自演绎着—— 正是清晨时分,他组织猎虎队在庄头集合。 阿娘一大早就起床,精心做好早饭,丰丰盛盛的,给他带上。阿娘分明知道,他是鬼,吃不了饭的。阿娘做的饭,全给他丢到了山谷里。这饭,以后再也吃不上了。 …… 阴天。 刘莽带着一个小孩儿往庄子外面走。 “莽子哥,你要带我吃啥好吃的。” “你马上就知道了。” 一出庄子,大王扑上去,一口把小孩儿吞掉,只剩一个脑袋。 远处,庄子里一处墙角,阿娘昏倒在地上。 …… 刘莽很长时间没有带活人出庄了。 介山之中,大王把他绑在树上,用虎尾鞭笞。 山林荡荡,刘莽的嚎叫尖锐惨厉。 他身上全是漆黑色的鞭印,腐烂的伤口流出黑色脓血。 阿娘躲在远处树干后面,抽泣,抹泪。 大王余光瞧了过去。阿娘藏了起来。 在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望着阿娘,阿娘全然不知。刘莽使劲儿瞧去,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晚上,回了庄子,阿娘躺在床上,红着眼睛,辗转难眠,直到天亮。 一大早,阿娘背着竹筐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刘莽忽然想到:有两次,庄子里面有人失踪,后来发现是被老虎吃了。刘莽没有出手,谁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阿娘……不会的,刘莽下意识想到。绝不会。关于这件事,问大王便清楚了。但刘莽不敢问。 幻境继续上演—— …… 数不清有多少次,阿娘望着村子里的姑娘愣神儿。她最爱看的就是阿雪和刘燕芝,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 阿娘偷偷溜到刘有胜家门口,扒着门缝看。 院子里,刘有胜阿娘边晒太阳,边给阿雪缝被子,和阿雪嬉嬉笑笑说话。 一会儿,刘燕芝哼着歌,远远来了。 阿娘匆匆离去。 …… 庄道上,刘有胜阿娘小跑着,来到刘莽家里,满面红光,喘着气, “莽阿娘,阿雪和有胜要成亲了。办事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啊,好事啊……一定去,一定去。” 刘有胜阿娘离去。 阿娘来到自家库房,把她和阿耶准备好的彩礼一个一个翻了出来,擦干净,又放回去。 刘莽忽然想起来,自打那次从介山里回来,阿娘再也没有催过婚。 …… 这一日,阿娘又在家中翻彩礼,手里面拿着给儿媳妇儿准备的新衣裳,给娃娃准备的肚兜,忽然画面一黑,阿娘的脑袋掉到地上,身子不见了。 过了很久,外面传来哄吵的人语声,似乎是隔壁刘有胜家正在张罗婚事……又过了不知多久,听见了刘燕芝的声音: “有胜哥,你们家门外……门外死人了……” 地板上,阿娘的脸,还在微笑着。 …… 幻境至此,戛然而止。 刘莽哭的昏天黑地,眼泪却半点流不出来。伥鬼是没有眼泪的。 他吐了些黑血,爬起身, “大王,您心疼您的娘,我也想孝顺我阿娘。您分明答应过小的,留下阿娘性命,为何又要翻悔?” 恶虎道:“你娘不是我吃的。” 刘莽身子一震, “不,我明明看见了……我阿娘脖子上的齿……” “我不管你看见了什么,你娘不是我吃的。我懒得和你废话。” 刘莽怔怔瞧着身前黑虎。做了几年伥鬼,他了解大王的秉性,虽然暴戾好杀,但极重信义,从没有出尔反尔。 刘莽满脑子都是疑惑。 如果不是大王,那么究竟是谁杀了阿娘呢。 刘莽回想幻境中最后一个场景,虽然凶手并未出现在画面里,但时间肯定是刘有胜结婚那日……那日,离他家很近,又有高强的本领,能够干脆利落割掉阿娘脑袋的人,只有两个:一是刘有胜,二是阿雪。 凶徒砍掉阿娘的脑袋之后,又故意在伤口上割出老虎的齿印,伪造了阿娘被大王咬死的场面,目的一定是让自己背叛大王。那么,凶徒一定晓得自己的伥鬼身份。如此一来,答案已经非常明显,凶徒就是刘有胜。 是了,方才,有一个人影曾经出现在大王鞭笞自己的幻境中,想来也是刘有胜。他早就晓得自己成了伥鬼,却一直按兵不动,多半是因为揭破自己也无用,反而要打草惊蛇。直到他也发现了断石碑之密,才果断出手了。 这里面有一件事很奇怪。刘莽之所以会绑着刘燕芝去介山里,是因为昨晚有人托梦与自己,要他带着刘有胜阿娘和刘燕芝过去的。只不过,因是刘有胜忽然回来了,时间紧迫,他才只拐走了燕芝。 可刘有胜又是怎么算到,自己会在半路拦截,继而事先就带上了阿娘的头颅和那面鉴伥镜,来对付自己呢。 不管了。总归是刘有胜杀了阿娘。恶贼啊恶贼,我若是不杀你,这万恶的伥鬼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 “你的事结了,跟我走罢。”恶虎道。 “没结,小的要为阿娘报仇……是刘有胜杀了我阿娘,恳请大王相助——” “走罢。” 刘莽话没说完,恶虎把他叼了起来。 一人一虎顺着山道,接着往上走。 行了百余丈,忽见不远处,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骑马而行,身旁有个赤条条猴子背着行李。 又见一只猛虎自山上咆哮剪尾而来,吓得和尚勒马直往后退。 恶虎眼瞧着猛虎,顿时觉得亲切。待它来得再近一些,便认出来了。 “娘啊,这是我的娘。” 连忙向着那猛虎扑去,一扑却是给扑空了。原来,和刘莽阿娘一样,这也是一道幻影。 便听那猴子说道:“师父莫怕他,他是送衣服与我的。”放下行李,耳朵里拔出一根针儿,迎着风,幌一幌,便成了碗来粗细一条铁棒。 猴子拿棒在手,笑道:“这宝贝,五百余年不曾用着他,今日拿出来挣件衣服儿穿穿。”说着,拽开步,迎着猛虎,道声“业畜,哪里去。” 便瞧那猛虎蹲着身子,伏在一片尘埃里,一动也不敢动。却被猴子照头一棒,打的脑浆崩裂,牙齿散落一地。 恶虎见此情形直是目呲欲裂,朝着那猴子连扑几下,通通白扑。 和尚吓得滚落马下,失声道:“天呐,天呐,刘太保前日打的斑斓虎,还与他斗了半日;今日孙悟空不用争持,便把这虎一棒打得稀烂。造孽啊……造孽。” 猴子把死虎拖到和尚面前,说道:“师父稍等,看我脱下他的衣服来,穿了走路。” “他哪里有什么衣服?” “师父莫管我,我自有处置。” 便瞧见猴子把拔下一根毫毛,吹了口气,“变”,毫毛就变成了一把牛耳尖刀。 猴子从虎腹上挑开皮,两手一扯,竟就扯下一整张虎皮来,剁去了爪子,割下脑袋,切成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 恶虎见此情形,连声怒吼,吼着吼着,声音里面便多了一些哀嚎,在空旷山路上回荡。 猴子提起虎皮,称了称,说道:“阔了些儿,一张可作两张。” 拿过刀来,把虎皮又裁成两张。收起一张,把另一张围在腰间,又从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住,遮住了下体,与和尚说道:“师父,咱们先走吧,到了哪户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 说完,把铁棒捻一捻,又缩成一根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一人一猴一马,说着笑着,消失在幻境之中。 恶虎瞧罢,心潮起伏半晌,暗道:“几年前,我做了一场梦。梦里面,有人告诉我,杀死我娘的人,就在刘家庄,名叫刘伯钦。又与我说了我娘死时的惨状,便与方才幻境中的差不离。只不过,在这幻境之中,动手的分明就是这个叫做孙悟空的猴子,而不是刘伯钦。 如此说来,我围着刘家庄这么多年,竟是报错了仇,杀错了人。” 想到这些,心中难免有些悔意。怪自己没有多加考证,便来复仇吃人,吃不着仇人,却是吃了一堆仇人的子孙。到头来,还吃错了。真是个糊涂蛋。 转而又想:“有什么好后悔的。老虎吃人,天经地义。我原先不就是吃人长大的,不过是后来修炼有道,怕沾太多因果,才渐渐少吃了些,就当把欠下的人肉都补上了……做便是做了,我绝不后悔。” 正想着,幻境又是一变,只见深深山林之中,卧着一只幼虎,看模样年岁极小,四肢尚不能直立,已经饿成皮包骨,瞧着离死不远。 远处行来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头上戴着一顶花斑豹皮帽,身上穿羊绒织锦衣,腰间束一条狮蛮带,络腮胡须,吊睛眼,看着颇为凶煞。 其人身上散着一股热气暖风,恶虎察之,只觉得甚为熟悉,便想起不久前,正是因为这样的暖风从刘家庄飘飘而出,自己失了畏惧,才敢潜入庄子里面吃人的。 而他之所以不在人多之处现身,也正是因为那刘家庄的人聚的多了,数目过五,身上便聚出这般热气暖风来,叫他不敢靠近。 那人见这幼虎,下意识弯弓搭箭,便要将那幼虎射死。 眼看箭矢要出,却听那人说道:“罢了,罢了,今听长老教诲,叫我少作杀孽,免得我亡父地下不安。” 说着,又把弓箭收回,“不过,我要与你讲清楚了,我今日放你一条命,可不是要你日后去吃人的。你且记下我的名字,我叫刘伯钦,从前是专杀老虎吃的,从今往后受长老教诲改过了。你这小虎崽子,以后吃野兽可以,吃人不可以,若是叫我知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说话雷声震天,直叫那幼虎颤颤发抖。 末了,便瞧见幼虎连连点头,自然是答应了。 刘伯钦笑道:“做人要一言九鼎,作虎也要讲诚信,你今日应了我,以后可要说话算话,绝不反悔。” 说完,又从背兜里拿出一块儿生肉,扔在幼虎眼前。 幼虎颤巍向前,抓着生肉,嚼了起来。生肉进了肚里,化作一股暖流,终究救活了它的命。 值此,幻境在变,那幼虎渐渐长大,眼瞧着便是好大一只,与这恶虎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 追更的书友,有时间的再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感谢善待自己6666。 第七十八章 这是咱俩的秘密 恶虎心道:“这段影像想来是从前发生的事情,那时我年岁尚小,时间过的又久,很多便都记不清楚了。如今再见,恍然有些模糊印象,应是不假的。 刘家庄多是刘伯钦的后人,要么就是他的亲朋好友。这才叫作命运作弄,我这些年吃的,竟是恩人后辈。可恨我答应恩人此生不吃人肉,却全抛于脑后,吃了不知多少,还自觉这是世间美味极品,旁的都比不上。” 看罢这些画面,又唤起了他儿时的记忆。那一年,他刚出生不久,天生食量很大,所以娘亲常常出去觅食,活动比从前频繁许多。可某一日出去之后,便再没有回来。 年幼的他走路还不利索,没法儿捕得食物。眼看便要饿死,多亏了刘伯钦这一块儿生肉,存续了他的生机。之后,他生出些气力,便试着独自捕食些鹿兔为生,如此才成就了一个山中大王。 时至今日,想起恩人旧事,他虽已吃了数不清的生灵,炼出百般狠辣手段,心里面仍是不由得一软。 “伯钦一肉之恩,我一定要报的。答应恩人之事,也一定要做到。从今往后,我便不吃人肉好了。” 可是,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办。刘家庄的人都吃了这么多,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叫他以死谢罪也不现实。学着那些人类负荆请罪,他抹不下这个脸。便算请罪,那些被自己咬死亲人的人便会原谅自己么。 有一瞬间,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干脆一走了之算了。离开刘家庄,去找孙悟空复仇,再也不回来了。 转而又想到: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变成了他最瞧不起的无情无义无信之徒,和伥鬼有什么区别。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意味着被凡俗人类打败,灰溜溜逃走了。他是山林大王,绝不要做逃兵。 却听刘莽劝道: “大王,这幻境着实玄怪,谁晓得它是真是假,万不可全信的。 ……便是真的又如何,大王吃人,天经地义,何必管他那般多…… 刘家庄的人都是猎户后人,那庄子先人杀了不知多少虎类,也该着今日有此一劫。 方才刺瞎大王眼睛那人名叫刘有胜,祖上杀的老虎最多,大王且随我上山,吃了这厮,活剥了人皮,才叫痛快。” 恶虎却道:“我记得你从前跟我说过,刘有胜正是刘伯钦的后人,是与不是。” “这” “刘伯钦是我救命恩人,他家后人便是杀了你娘又如何,我不许你与他报复。” “大王将心比心啊……您要为您的娘报仇,小的也想手刃杀母仇人。” “将你奶奶个腿。”恶虎道:“你娘也不是个善人,诸般恶果,皆是她自作自受,你休要再提。且随我上去,一起见见我那恩公后人。” 说罢,叼着刘莽复往山上行去。想的便是:既然不打算逃了,便干脆直面这忘恩负义、违背誓言的过错,叫恩公后人划出一条道来,他接着便是。 恶虎嘴中,刘莽心里何其苦也……杀母仇人就在眼前,大仇却不得报,唯一的靠山更倒向了仇家。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不管怎么样,先找到刘有胜,跟他把事情问个明白。若真是刘有胜杀了阿娘,自己便是拼了魂飞魄散,也要叫他血债血还。 一人一虎接着往山上行去,又行百余丈,忽瞧见前方荡起大片的灰雾。 灰雾之中,风卷云动,极有古怪。 一人一虎皆是惊疑不定,止步不前。 …… 宇文剑雪往山上直奔而去,不知跑了多久,怎么也看不见舞马的踪影。 却听身后刘燕芝说道:“虎姑娘啊虎姑娘,你不晓得我有多么羡慕你。羡慕你有这样一番好本领,可以助有胜哥杀恶虎,为乡亲们报仇。” 宇文剑雪听了,心中不禁纳闷:自己已是彻头彻尾的虎身,只从外相而看,自难分辨雌雄。她是如何晓得自己是虎……姑娘的。须知,连舞马这样鸡贼的家伙,都以为她是虎兄呢。 “虎姑娘,”刘燕芝又道:“其实,你是阿雪姐罢。” 宇文剑雪脚下一滑,差些摔一跤。 方要否认,忽然想道:“若是开口,岂不是全露了馅儿。我且不答话,看看她要怎么说。没准儿只是瞎猜测,想诈出我的实话,我可没这么好骗。” 又听刘燕芝道:“有一天晚上,我来找有胜哥,瞧见你偷偷溜出庄子外。我心想,阿雪姐胆子可真大啊,一个人也敢出庄子,不怕被老虎吃啦。我担心你的安危,便一路跟着你,哪料得出庄不久,便看见你把衣服脱了包起来,人就变成了一只活生生的大白虎。” 宇文剑雪听罢,直叫个后悔,心想自己每次出庄,一定要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得看看四周动静,怎么这般小心也能叫她给看着了。 “阿雪姐,”刘燕芝又说道:“你放心吧,这是咱俩的秘密,我一定不告诉有胜哥……咱们两个是好姐妹,有胜哥……是臭男人。” “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把我一口吃掉。你变成了老虎,老虎可以吃人的罢。” “阿雪姐,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啊,要不然怎么会使这样神奇的术法,你教教我好不好。” “……” “阿雪姐,你答应我的事还记着呢罢,一定要给有胜哥多念叨念叨啊。” 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吧。宇文剑雪有点哭笑不得。思量一番,便想为今之计,只有先沉住气,来个打死不承认。再然后,或许可以先将这小妮子绑起来,藏在什么地方,叫舞马看不着她。等神旨一解,二人离去,这秘密自然还是秘密。 正琢磨着,眼前忽现一副幻境,只见凭空多出一座监牢来。 监牢之外,阿娘哭红了眼。 监牢之内,阿耶穿着囚服,满脸憔悴,与阿娘说道:“你带着孩子们且逃去,寻个安生的地方,隐居去罢。世上将要大乱了,能活下命来就好。 你万万要记住,千万别和孩子们提什么报仇的事情。仇是报不完的。尤其是阿雪,这孩子看起来温顺无害,实则是个倔头,旦要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你千万别让她走上绝路。” 画面一转,又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刑场。 刑场中央放着一个断头台,要被砍头的人正是阿耶。 宇文剑雪瞧见自己也在刑场一角,只不过那时的她还是小小一只,被娘亲搂在怀里,哭的眼睛红肿。 刽子手举刀,便要行刑,忽听见阿耶张大嘴,冲着自己喊了一句话。 那时的小阿雪,离得很远,没有听清楚。 现今幻境就在眼前,听得可清楚了。阿耶说的是:“阿雪,跟你娘走,躲得远远的,莫要为我报仇。” 宇文剑雪心道:“这么多年来,阿娘一直跟我讲,阿耶临死之前,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替他报仇。原来,这些话竟是阿娘骗我的。 因是为了阿耶报仇,我年幼时苦练武功,险些走火入魔,这才成了觉醒徒。没想到,这些年的努力,竟全非阿耶的本意……阿娘为什么要骗我,只为了让我给阿耶报仇么。可她为什么不与几位哥哥讲这些话,偏叫我一个姑娘家苦大仇深这么些年。” 这般一想,胸中不禁有些发闷。忽而,又想道:“这次两界山的神旨,明里看,是破解恶虎吃人的困局。之所以会成了我的个人神旨,那是因为我能变成虎,本命妖怪也是虎,方好和这恶虎对上了。 可照舞马的解析,破解神旨的关窍乃是那恶虎吃错了药,报错了仇。我身负杀父之仇,恶虎似乎也是为报父母之仇。这般说来,难不成,神旨也在与我暗示什么?” 她一时想不清楚,却见刘燕芝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睡着了。竟在睡梦里说起胡话来: “阿雪姐姐,咱们两个一起伺候有胜哥好不好。你是神仙姐姐,我最喜欢你啦……比喜欢有胜哥还要喜欢。你答应我好不好……” 听得宇文剑雪满脸通红,忍不住啐了一口。又琢磨她睡着了也好,省的待会儿见着舞马不好处理。 此时,先前的幻境已然化去。她便带着些疑惑,接着往山上奔去。 奔了不久,又瞧见一大片灰雾。 再看地上的足印,便知舞马已经进入雾中,心中暗道:既然舞马进去了,那任这灰雾如何古怪,我也得进去瞧一瞧。 如此一想,便朝着灰雾中一跃而入…… ——————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的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七十九章 韩薇是谁 宇文剑雪走入雾中,一阵云烟漫过,隐约瞧见前方似有数不清的怪物奔跑涌动着。 又往前行了几步,浓雾散去,便将这些怪物瞧看的更加清楚了—— 一片阴沉天下,一个个都是青灰色的肌肤,浑身腐烂,各式模样。有八条腿的,有长了满脑袋眼睛的,有脸上没有五官的,还有内脏翻出来挂了满身的。 宇文剑雪看得心头直骇,心想从哪里冒出这么些尸怪来,简直是人间地狱。 舞马便身处这一片恐怖尸怪群的最中央,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这个时候,他的面庞看起来颇有些稚嫩,神情开朗而充满希望。与宇文剑雪所熟悉的那种冷漠自持有天差地别。 舞马身上穿着怪异的黑色紧身衣,身下骑着一个形样奇怪的机关兽,有两个车轱辘,两面小镜子,两个高高的把手,发出轰轰震耳欲聋的声音。 舞马抓着高高的把手,在尸怪群中穿梭不停。数不清的尸怪朝他涌了上来。 远处,有一个小山般的巨大尸怪,挥舞着铁棒,击打地面,扬起漫天沙尘。舞马正是朝它而去。 令宇文剑雪惊讶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不再是白虎,变成了尸怪中的一员,成了一头背上长着森白骨刺的僵尸老虎,并着一众尸怪,冲向舞马。 她的鼻子变得异常敏感,很远就嗅到了他的体香,极其诱人。 她随着尸怪群涌动,拼命往舞马的方向挤了过去,渴望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一口。 距离舞马越来越近,宇文剑雪才发现他身后还坐着一个容貌十分秀美的女子,和他穿着差不多的怪异衣服,披着长长的散发,描了精致的妆容,紧紧环抱舞马的腰。宇文剑雪有注意到,他的身体在颤抖着。 忽而,听见身后的女人说道:“舞马,我害怕。” “有我呢。” 舞马灿烂一笑,一往无前,冲向巨大尸怪。 女人面露挣扎之色,拔出匕首,捅向舞马。 舞马忽地转过身来,抓住匕首。 匕首划破他的掌心,鲜血流下。 “韩薇,”舞马恢复了冷漠的神情,眼神里透着一股绝望,“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说着,手上用力一拧,将女子手中匕首夺下,将满脸惊愕的女子一掌拍落于尸怪群中。 女子被尸怪吞没。 舞马驭着机关兽,骤然飞起,冲向巨人尸怪,冲破它的胸口,沾了一身绿色粘稠的血肉,从它背后钻了出来。 尸怪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上,大地震动,压扁了无数小尸怪。 另一边,那女人从尸怪群中钻了出去,溜到战场之外,远远看着舞马,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尸怪倒地不久,一阵灰雾涌动,数不清的尸怪皆化作屡屡雾气,消散不见。 宇文剑雪重新恢复了白虎的身子。 原来,方才这看起来极为真实的一幕,也是幻境。 宇文剑雪便想道:“进入灰雾之前,我看到的关于亡父的情景,乃是从前的的确确发生,我却毫不知情的真相。 舞马这副幻境又是什么,也是曾经发生在他身上而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么。这些尸怪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名叫韩薇的女子是谁,他们身上为什么穿着如此古怪的衣服,那个奔之如飞的机关兽又是什么。” 满脑子的疑惑真是不得解,便觉得舞马身上那层神秘面纱笼罩的更加厚实了。她实想亲口和舞马问问清楚。 再瞧远处的舞马,又变成了刘有胜的模样,朝着宇文剑雪看了一眼,转身又向山顶疾奔而去。 …… 舞马到了山顶,攀藤拉葛,行到极巅之处,果然瞧见块四方大石,石上贴着一封皮,上面写着“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 心中暗道:我便说,西游记里的两界山上有一张封皮,全靠这张封皮才把孙悟空压在了山下。 可是,这个神旨幻境里的时间线,应该是唐僧路过此地百余年后,孙悟空早就被唐僧救了出去,怎么这里还有一张封皮呢。而且,和西游记里面的场景何等相似,也是被四方大石压着,也是贴着观音心咒。 再想一想,两界山其实也被孙悟空蹦出来的时候,搅了个地裂山崩没影儿了。这会儿又好端端的出现,真是奇怪极了。 按着神旨的提示,舞马一步步走到这里,一步步登上山顶,一步步寻见了这张封皮。这般一想,似乎那神旨分明是在暗示他,把这张封皮揭下来,才能进入下一段剧情。 舞马便想起唐僧为救孙悟空,在两界山顶,对着封皮说的那番话,大概是—— 【弟子陈玄奘,特奉旨意去西天取经,如果我和这个神猴有徒弟缘分,就让我揭得金字,救出神猴,共同在灵山证道;如果没有师徒的缘分,便说明这猴子是个凶顽怪物,专门来逛骗弟子的,弟子就揭不得起这封皮金字】 大抵是这样的。 舞马想起方才经历,刹那间有感而发,说道: “死而复生者舞马,特奉神旨化解此番虎劫,若是有这缘份,便叫我揭得金字,通得此关,复还世间。若无缘无份,揭它不得起,我便在刘家庄待下,娶那刘燕芝为妻,生些子子孙孙,孝顺阿娘,守护村庄,过个平凡一世又何妨。” 说罢,又朝那大石拜上一拜,上前将六个金字一举揭下。 宇文剑雪听罢,不禁琢磨着:死而复生者是什么意思呢,是在说,他在郡丞府里差点被王威、高君雅、田德平献祭的事情么。他说话的口气,那些话语之中,分明蕴着一股心如死灰之意。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真的想和刘燕芝成亲,在这幻境之中待上一辈子么。啊……说不准,他真是这样想的。 忽而,刮过一阵香风,似有只无形大手从天而降,把四方大石上的封皮抢过手中,一个悦耳女声响起:“该着中原大地有此一劫。” 说着,封皮飞在半空中,“吾乃镇此妖山者,今日这些妖儿罪满,吾等缴此封皮去也。” 便觉见山脚下一番震动,数道散着浓烈妖气的光团自山脚下一处石匣激射而出,发出声声怪笑,朝着区分人妖两界那光幕中间的大洞钻了进去。 一过大洞,光团倏地散开,似数道流星般,卷着森森妖气,落到中原大地各处去了。 宇文剑雪瞧着惊诧,回想此番神旨提示从头到尾都在恶虎身上,没想到竟是通向这样一个结局。 待那些光团瞧之不见,恶虎叼着刘莽也从山腰处追上来了。 宇文剑雪心头一惊,连忙跃了几步,来到舞马身侧,正防着又是一场恶战,却听恶虎开口说道:“我错也,我吃错人也。” 便大抵将前因后果坦诚道了出来,又与舞马说道:“是我忘恩负义,吃错了人,这过错我认得。现下,人已叫我吃了,都成了屎桨尿糊屙出去了。要我以命赔命,我做不到。剩下的,你是恩公后人,便由你来说,看看如何能将此事罢了。又或者,你有没有什么仇家,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帮你把他收了去。” 这恶虎肯认错,实属意外之事。照宇文剑雪想来,现今谁也抵不过他,他大可以不管不顾,大摇大摆离去。再过分一些,他干脆将错就错,大开杀戒,也在兽性之中。 而且,此中对错未必真的能分清楚。究竟是谁与这恶虎托的梦,叫他犯下大错呢。宇文剑雪倒觉得很有可能是神旨作梗。若真是如此,那么这场个人神旨本来就是为宇文剑雪开的幻境,这笔账岂不是要算到宇文剑雪身上。 舞马也是个干脆人,只与恶虎说道:“我的仇人你对付不了,也用不着你来操心。杀人之过,自该从救人之功中解得。我请你留在刘家庄,做个护村大妖,守得这庄子平安无事,再不受虎患妖凌如何。” “那不成,我日后还要寻那孙悟空了结仇怨去,怎可困于一地。” “我许你个时限,一百年如何。” 那恶虎暗自思量:“我已修成虎妖,寿命还长着呢。耽搁百年功夫,也不怕什么。此番因果造孽,如果不做个了结,我心念便不得畅达,反而耽误修行大计。看那幻境中的恶猴孙悟空,本领着实了得,以我现今的本事可敌他不过。正好有这一百年岁月,我便沉下心来,在这里修炼一番,日后找他算账,也更有把握。” 便点头答应了。 宇文剑雪想的却是:一百年之后,现今活着的刘家庄人想来都已不在世上。剩下活着的人都与舞马扯不上干系了,他也不必牵挂,倒是一肚子好算计。 恶虎杀人的账本已经算清了,刘莽却从虎嘴里挣扎着滚了下来, “刘有胜,我阿娘是不是你杀的。” ———————————— 感谢墨之夭阏千币打赏。 感谢成都带不走的千币打赏。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八十章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舞马与刘莽说道:“我先问你一件事,你答好了咱们再说。” “你快问罢。” “你以后还要做这伥鬼么。” 这句话立时勾起刘莽方才在幻境之中所见所闻,便想起阿娘为了他受的苦,遭的罪,做的诸般事情,惨笑道: “我是伥鬼的命,由得我来做主么。” 恶虎道:“瞧把你委屈的。我从今往后不吃人肉,要你还有什么用,快快滚蛋的好。” “我不做伥鬼,再也不做了。” “人是我杀的。”舞马说道。 宇文剑雪听了自然不信。想刘莽阿娘脖子上分明还有那恶虎的齿印呢,舞马总不可能张嘴要出来。一时间,却又想不通舞马为什么要骗人。 至于刘莽,也没想到刘有胜会应的如此痛快。他也有些怀疑了, “什么时候……我记得那大个子死得时候,你还跑出去瞧来着。” “便是今晨,庄里人都还未曾来到我家之前,我偷偷溜去你家里,砍掉了你阿娘的脑袋。至于我家门前被恶虎吃掉大个子,是我杀了你娘之后的事情。” “我娘脖子上的齿印,作何解释。” “我看了多少被恶虎咬死之人,连个齿印都伪作不出来么。” 这便再不用怀疑了,凶手就是刘有胜。 “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刘莽眼睛赤红,浑身化作漆黑色,朝着舞马狂奔而去。 看他蹬地的力道和奔跑的速度,远比一般凡人厉害,想来是作伥鬼之后,也得了恶虎给予的好处。 恶虎正要出手拦阻,舞马却将他喝住。 眼瞧着刘莽朝自己冲杀过来,舞马挥起一刀,剑气出锋,端正砍在刘莽肩膀上,将他砍翻在地,浑身打颤,久久起不得起身,倒在地上,死死盯着舞马…… “以你现在的本领,想找我报仇还差的很远。” 舞马说道:“不如这样,我今日放你离去,你自顾练那本事去,练好了再来寻我报仇。我还可以教你一个法子——你现在就去找那些伥鬼,想方设法化解他们的仇怨,叫他们的亡魂早日摆脱恶虎束缚,得以安歇。你只消化解一个,本领便会增长一分,总有一天,攒够了本领,就可以来找我报仇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等我练好了本领,你死掉了怎么办。像你这样的恶人,命都不长的。” “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你没听说过么,”舞马好笑道:“放心罢,我的命一定比你长。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这具身子名叫刘有胜,只是我一具分身,我还有另一具分身,比他长得好看多了。待你练成了本事,这具刘有胜的分身怕是活不成了,我那具分身自会来寻你了结。” “我便知道你早不是凡人了。刘有胜原先那般憨傻,怎么会忽然变聪明的……你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罢了,我也懒得问你那么多。你活的越久才是越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百年不迟,咱们后会有期罢。”刘莽说罢,冲着恶虎磕了三个头,自顾离去了。 恶虎眼见此处再与自家无干,便与舞马道:“方才从这山角溜出去数道光球,妖气甚重,只怕都是些厉害妖怪,其中有一道朝着刘家庄去了,我心中有些不安,这便过去瞧瞧。” 他有心弥补自己的过错,自然不想让舞马掺和其中,便自顾钻出光幕大洞,向刘家庄匆匆赶去。 待恶虎离去,舞马朝着宇文剑雪说道:“别装了。” 宇文剑雪心头一惊,正要应对,却听背上燕芝说道: “啊……有胜哥,我不是故意的……方才那些散着尸气的妖怪太可怕了。” 宇文剑雪听了直生气。这妮子原来一直在装睡,该是怕自己把她打晕藏起来,免得给舞马告状。眼下,舞马在场,事情可就难办了。要不然,干脆趁舞马还没反应过来,把这妮子拐走算了。 想了想,还是不成。自己带着燕芝跑路,舞马肯定得追上来,那就又没完没了了。而且,自己总不能一直东奔西跑罢。倒不如先看情况再说,有什么不对的,再随机应变。 可恶,恶虎都改邪归正了,神旨为什么还不结束呢。 舞马便与刘燕芝说道:“你方才看到的情形,尤其是刘莽是伥鬼这件事,决不许说出去。若不然……” “若不然怎样?”刘燕芝嘻嘻道:“若不然……你就把我娶回家,当个小老婆罢。我跟阿雪姐姐很合得来的。” “我会杀死你。” 舞马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宇文剑雪却觉得他浑身冒着杀气,又想起方才他说,刘莽阿娘是他杀死的。宇文剑雪心里面更是一阵阵寒意泛起。 “你那么凶干什么,我开玩笑的。”燕芝道。 舞马说完已经自顾往山下行去。 刘燕芝又道:“那恶虎说,有妖怪去咱们庄子里了,咱们不去瞧瞧么。” “故事结束了,庄子不会有事的。” “额,什么意思啊。” “那就别问了。” “哦,好吧……有胜哥,你为啥非要说刘莽阿娘是你杀死的呢。我晓得,肯定不是你。” “是我。” “啊……为什么。” “你刚才不都瞧见了么——骗刘莽,让他上当,救你。” “我才不信呢,你是神仙吗,怎么会知道我被刘莽抓起来了。” “猜的。” “也不对……刘莽阿娘是多好的阿婆啊,向来与人为善,还给你家帮了那么多忙,你和阿雪姐姐成亲时候的被褥、衣裳,便有好几件是她缝的,你们两个还常去她家里蹭饭吃,我不信你忍心害死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嗯……有点吧。” “对,我就是这样,冷血无情,不择手段,无恶不作。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有胜哥……” “嗯。”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 “就算莽阿娘真的是你杀的,我还是喜欢你。因为你是为了救我啊。你救我一次,我就记你一辈子的好。以后,你便是成了坏人恶人,成了恶虎妖怪,成了伥鬼尸怪,我也记着你的好,也要死心跟着你。” ———— 稍后还有一章。 第八十一章 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听了刘燕芝的话,宇文剑雪只觉得荒唐绝顶。这个小妮子,说她是天真也好,糊涂也罢,但总不能是非不分罢。只为了对付刘莽一个伥鬼,凭白杀死一个好人,怎么看这心肠这手段都太过狠辣。 不提这些,便从一个女人而言,找个一辈子的托付,不应该找一个踏踏实实的男人么。这种狠心的,不应该敬而远之么。 舞马没有回话。 “好罢,就算有胜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刘燕芝说道:“但我想不通,刘莽分明和你结了仇,你干嘛要放走他。你告诉他的法子真的能提升修为么……啊,我知道了,你是在骗他,好让他去找那些伥鬼,就会遇上别的老虎,然后他又得做伥鬼了。你太坏了。” “这个办法应该是管用的,” 舞马听了这句话,似乎终于有些得意了,嘴角微微一弯, “举凡修行,若无良师指点,便容易陷入困境而不自知。我叫他去解救别的伥鬼,他自己当然办不到,便会来找恶虎求教。那恶虎从前做了错事,心中有愧,念头不通达,正好在这里找补些因果,便会教他一些法术,他学着学着,修为自然就高了,便能解救更多的伥鬼。” “哦,原来,有胜哥是为了做好事,为了解救天底下受苦的人。有胜哥是个好人。” “你错了,我就是觉得这样做挺有意思的,我想看看刘莽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是,刘莽救了越多的伥鬼,就会变得越厉害。你不怕他找你报仇么。” “我需要这样的对手。” “我又不明白了。” “一个人活的太安逸了,就容易失去进步的动力。所以,我需要很多个像刘莽这样的人,鞭策我,让我不停地往前走。” “那你就不能找一个好人做对手吗。像刘莽这样的大坏蛋,干了这么多坏事,理应受到惩罚罢?” 舞马忽然止住脚步,抬头望向夜空,许久回道:“已经有人替他赎罪了。” “谁啊。” “月亮。” “啊……我又不明白了。” 其实,不止刘燕芝,宇文剑雪也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尤其是,关于刘莽阿娘的死。 当宇文剑雪听到舞马亲口承认,是他杀了刘莽阿娘的时候,宇文剑雪的心在颤抖。她不相信是舞马做的,但似乎又找不到第二个值得怀疑的人。恶虎没有道理说谎,反正他都吃了那么多人,无所谓再多刘莽阿娘一个。 其他人呢。刘家庄的人,再没有一个有能力,这么干脆利落地砍下刘莽阿娘的脑袋。 还有刘莽阿娘脖子上的齿印。舞马是有多么冷血和残忍,才能冷静地在杀人现场,用刀子于阿娘血淋淋的脖子上,一点一点磨出老虎的齿印呢。那样的画面,宇文剑雪稍微想一想,就直打寒颤。 还有一个疑问:阿娘的身子去哪儿了。老虎吃人吃的是身子,脑袋才会留下。 舞马杀人呢,总不能把身子吃了罢。听那些去刘莽家看过杀人现场的乡亲们讲,刘莽阿娘的身子也不见了,脑袋旁边还放着方方正正的人皮。舞马把阿娘的身子藏到了哪里?人皮也是他剥下来的么。 宇文剑雪不敢再往下面想了,越想越觉的可怕。她觉得自己和舞马之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渊。这道沟渊还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回庄罢,我累了。” 舞马打了个哈欠,大步往前走了。现在,没有恶虎追赶,他便不用再骑上白虎了。而刘燕芝,似乎还没从一夜的折腾里歇缓过来,仍旧伏在白虎身上。 “哎,有胜哥,你等等我……” 刘燕芝赶忙拍了拍白虎的屁股。宇文剑雪气得发抖,正想把妮子甩下去,却听刘燕芝附耳小声说道:“虎姑娘……” 宇文剑雪没脾气了,只好快步追了上去。 刘燕芝又与舞马说道:“有胜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仙术的呢,可不可以教教我啊…… 刚才出现那些尸怪是怎么回事啊,那头长着轮子的铁驴叫什么,跑的好快啊。 还有一个长着长长铁管的东西,对,有点像笛子的长管,看起来硬硬的……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呢。 那个骑着铁驴的美男子,便是你那具分身吗。能不能唤出来,再让我瞧一瞧。感觉好有意思的。 我还是觉得你长的丑一点好,丑一点有安全感。 那个披着长发的漂亮姐姐是谁?是叫韩薇么,是你从前的相好吗。啊……我明白了,你从前就有老婆了,不过,她不喜欢你,还给你背后捅刀子。所以,你才要娶阿雪姐姐,是不是?有胜哥你行行好,把我也一起娶了罢,我可乖了,不会耍刀子的……” “……” 一虎二人行至方才和刘莽相持之处,地上刘莽阿娘的脑袋已不见了,想来是被刘莽带走了。 宇文剑雪便听舞马拱手说道:“虎兄,多亏你一路相助,才解得这遭凶灾,在下万分感谢。便请你随我回庄子,我请你大吃一顿好肉。” 宇文剑雪这才想起,折腾这么一番,自己的酒劲儿也快要过去。酒劲儿一过去,便要复还人形,那就糟糕了。 便伏下身子,示意刘燕芝下来。 燕芝乖巧跃下,嘻嘻道:“谢谢你啦,虎……兄弟!” 宇文剑雪本想转头走,但还有一件事情不放心,便抬头看着刘燕芝。 刘燕芝笑道:“虎兄弟,答应你的事情呢,我全都记着,一定不会违背誓言的。” 舞马道:“你答应了什么。” “秘密!我和虎兄的秘密。” “答应人家的事情,一定要做道。” “晓得啦。” 宇文剑雪心道:现下,也只能信她不会胡言乱语,要不然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她要嫁给舞马便嫁去罢,我也不拦着。我才晓得,这个刘燕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叫舞马娶了去,正好让她知道什么叫作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般一想,冲着刘燕芝点了点头,又深深瞧了舞马一眼,转头向林中没去。 行了不远,忽听身后传来舞马的声音:“虎兄弟。” 宇文剑雪止住脚步,回身瞧过来。 “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舞马笑道。 如果可以,宇文剑雪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他了。这个人太可怕,太冷漠,太冷血。 宇文剑雪仰头长啸一声,啸声中充满着憎恶和不解,在夜晚寂静的山林里回荡许久。 便在啸声回荡之中,她用尽全力奔跑,消失于黑乎乎的夜林中。 “有胜哥,”刘燕芝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位虎兄弟好像有点讨厌你啊。” “那她为什么要帮我。” “谁知道呢……” ———————— 感谢成都带不走的六百打赏,感谢善待自己666、夏雨初至。 每天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八十二章 真相和阿娘是月亮 月光明朗,两界山。 两个妖怪从山脚下的石匣中缓缓爬了出来。 这二位似乎是被压的太久了,还没缓过劲儿来,身子晃晃悠悠的,跟喝醉了酒似的。又或者,这干脆是两个慢性子,旁人都已穿过光幕,他们却还不着急。 其中一个,嵯峨双角冠,端肃耸肩背,看着似个青牛精,便听他与另一个妖怪说道: “寅将军,你谋划了这般久,还为此专修了【引梦诀】。现今那黑皮虎倒给策反了去,真是世事难料。往后你打算如何,是否还要寻那刘家庄的麻烦?” 那个名叫寅将军的妖怪乃是人身虎头,披着斑斓袍。 听青牛精话里的意思,似乎与黑虎托梦,引诱黑虎吃尽刘家庄人的幕后黑手,正是这位寅将军。 “百余年前,那刘伯钦为救下陈玄奘,杀我嫡子,剥皮吃肉,此仇不报,如何能消得我心中怨恨。” 寅将军目光向远,眼瞧着一虎二人消失在远处的光幕大洞之中, “往前,是因为咱们被镇压在这两界山中,我空有一身本领使不出来,这才转借黑虎之手替我报仇。现今好了,我既已脱困,便无需那头变异的黑皮虎帮我,我自会去索命来……特处士,这忙你帮我不帮。” 特处士笑道:“为兄弟,我自然两肋插刀。” 两人正要踏风而起,往刘家庄去。 忽地,眼前一晃,凭空出现了一户人家的院落。 一对愁容满面的夫妇站在院子门口,门里面还站着一个妇人。 两个妖怪皆通法术,晓得这是幻境,也晓得两界山之中自有玄妙,便不慌张,停下来一起瞧着。 …… 便听门外的妇人说道:“有胜他娘,阿莽遭了恶疾,我们俩去庄外寻个好大夫来瞧瞧,这几日便托付给你照看了。” 有胜阿娘接过阿莽,“莽阿娘,你放心去罢。” 画面一转,已是深夜时分。 到了一处山林之中,夫妇二人挽着手,趟夜路。 身后,巨大影子笼在二人身上,一只斑斓虎扑了上去。 血盆大口一张,便瞧见地上只剩两个脑袋在地上打滚。 …… “噫!” 看了方才一幕,寅将军低吁一声。 特处士道:“怎么。” 寅将军指着那斑斓虎,“这孩儿我认得,是我那嫡子的孩儿,竟然生得这么大了。也不怪……我在这两界山里,困了太久啦。” 特处士道:“刘家庄那伥鬼的爹娘也参合进来了,只怕事情不简单。” …… 幻境接着演绎。 夫妇二人已变成鬼魂之身,每日被那斑斓虎绑在树上,用虎尾鞭笞,强迫二人来作伥鬼。 二人虽是痛不欲生,却是抵死不松口。 莽阿娘道:“我就是魂飞魄散,也不要做那伥鬼害人去。你只管消了我二人的魂魄罢。” 恶虎冷笑:“我还没见过不听话的鬼魂哩。” …… 一日,莽阿娘被虎尾鞭打晕了过去,便做了噩梦。梦见小阿莽恶疾愈来愈重,有胜阿娘急的团团转,却也没得奈何。 眼看着孩子瘦成个皮包骨,就要活不成了。 莽阿娘醒来之后,心里难受至极,与丈夫说了这梦,二人俱是担忧,便求斑斓虎:“我家还有年幼生病的孩儿,恳请大王放我俩回去,照看一番。我们看看便回。” 斑斓虎道:“白白放你们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夫妻二人帮我吃够一百个活人,我便铸一具阴身,叫你们其中一个活着回去。另一人留下来,继续与我作伥。” 夫妻同默。 斑斓虎离去,夫妇两人抱在一起,哭了整夜。 翌日,斑斓虎回来,夫妇二人各少了一截小拇指。 …… 画面再转。 夫妻二人在山外开了间客栈。 莽阿娘带着一位客人来到山林深处,不知干什么。 身后,斑斓虎扑了上去。 客人的脑袋掉了下来,一直滚,滚落山谷深处,一个大坑之中。 再看坑内,堆了不知多少骷髅头。 …… 夜深,月明。 有胜阿娘站在院门口,望着许久不见的妇人。妇人的脸色比从前白了许多。 “莽阿娘,你去哪里了,这般久都不回来。” “有点事耽搁了,阿莽怎么样啦。” “还不见好……我都快急死了。” “没事儿,我回来了。阿莽很快就会好啦。” 莽阿娘从有胜阿娘怀中接过孩子。 她的手上,缺掉的小拇指竟然长了出来。 …… 莽阿娘悉心照料,刘莽一天天长大,转眼就十八了。 莽阿娘看中了庄东头的刘燕芝,打算请人说媒去。 一日,刘莽带着隔壁刘有胜,去山林打猎。 莽阿娘在家里张罗着聘礼,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捂着胸口,险些昏倒在地。 她脸色惨白,放下手中的活,寻出一块儿红布装进怀里,匆匆忙忙走进介山之中。 不久,寻见了阿莽的脑袋。 莽阿娘抱着阿莽的脑袋,跪在地上,仰天泣道: “天杀的恶虎!何苦逮着我们一家子吃! 天杀的老天!何苦盯着我们一家欺负!” 哭了许久,抱起小阿莽的脑袋来,看着上面的齿印,又望了望四周,喃喃自语道: “魂也没了啊,难不成也要去做伥鬼了。真是报应,报应啊。” 说着,从怀里拿出那红方布,包住阿莽的脑袋,回了家中。 不远处,黑虎从头到尾都在瞧着她。 …… 刘莽成了伥鬼,整日被黑虎抽打。 莽阿娘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好几次昏倒在地。 她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终于有一日,她变化一翻,骗了一个小伙子出庄,给黑虎吃了。这种事,莽阿娘做的很顺手。 回到家中,她脸色惨白,伸出苍白的手,抚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褶皱。 她跪在丈夫的牌位前,泣不成声。 “莽阿爹……我对不起你,我没把孩子养好,莽儿……他,也做了伥鬼啊。” 正哭着,刘有胜持刀走了进来。 “啊……有胜!”莽阿娘瘫在了地上,“你都看见了?” “嗯。” 莽阿娘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便将前后因果与刘有胜细细道了出来。 莽阿娘说完,又道:“有胜啊,我晓得你不是凡人。我这个老骨头作恶多端,不求你能原谅。 这种人不人鬼不鬼日子,我也不想过了,我愿意自裁做个了结。 老骨头唯只有两个期盼:第一,我想求你,待我自裁之后,把我的脑袋拿给刘莽瞧,让他以为是那黑虎杀了我。他看了之后,许会回心转意,拼了魂飞魄散,也不要做那伥鬼。我们一家子,真是受够了伥鬼的罪。 第二,我求你,千万别把我做过伥鬼的事情告诉阿莽。阿莽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好阿娘哩。” 刘有胜颔首。 …… 清晨。 莽阿娘拿着一件新衣裳瞧看,忽地抬起头来,喃喃道:“是时候了罢。” 说着,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拧。 脑袋和身子便顺着那道深深的褶皱一分为二,各自倒在地上了。 身子倒地之后,很快化作一道阴气消失不见了。 脑袋打了几个滚,停了下来。 看她脖子上,分明还有清晰的老虎齿印,便是之前那斑斓虎留下的。 而她手里那件新衣裳,变成了一张方方正正的人皮,落在脑袋旁边。 院外,隔壁有胜家嘈杂起来。 有人吹响喜悦的唢呐。 …… 幻境至此,终于了结。 任是两个妖怪见多识广,也看得目瞪口呆。 特处士道:“此间巧合报应,可真是错综离奇。老兄你还要去那刘家庄吗。” 寅将军望着刘家庄的方向,默了半晌,才道: “那刘伯钦杀了我嫡子,我嫡子后辈又把他家后辈吃掉,作成伥鬼。 那伥鬼得了阴身复还,儿子又成伥鬼,里面还有我造梦引那黑虎吃人之事,刘伯钦嫡系后人也参和进来了。 诸般事情,彼此牵连,一环扣着一环,件件都可称奇。便可见,这刘家庄是个邪门所在,沾之因果甚重,咱们还有大事要做,暂时消停吧。” 特处士道:“事情咱两个都瞧清楚了,只是……那个刘有胜算是一力把事情扛下来了?” “那人的脑子分明是有病。要换做是我,先把那刘莽除了才算安稳,”寅将军道:“不过,这事儿真挺有意思的。等咱们腾出手来,我也教教那刘莽去,看看这小子什么造化。” 两妖怪说罢,便乘风而起,到了那两界山石碑处。 寅将军停在碑前,看着碑上那首诗。 特处士道:“老兄在看什么。” 寅将军指着诗中第五行,说道:“这诗上说,知之须会无心诀,不染不滞为净业。便是要我别沾这刘家庄的事嘛。” 特处士道:“老兄差矣,这诗里的意思分明是,叫咱们这世上诸事都别沾染,才能落得个清净。” “这怎么可能。” “所以嘛,想要做到只能出家当和尚了。” 两人说说笑笑,便越过石碑,钻入了光幕大洞中。 待二妖离去,自那诗中第四行【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法同】这一句中,扫出一道白光,将两界山上诸般雾气幻蜃通通收了回来,一切幻境归于虚无。 …… 又过不久,来了一个身穿道袍之人,看着光幕大洞,惊道:“这不是胡搞么。” 当下,在大洞口布阵,将光幕一点一点补了起来。 …… 距离刘家庄不远的山林里面,舞马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往两界山的方向张望去。 燕芝问道:“有胜哥,你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 舞马转过头来,抬头望向夜空明月,“燕芝,你听过一首歌谣么。” “啥啊。” “歌谣的名字叫:阿耶是太阳,阿娘是月亮。” 燕芝摇了摇头,“你能唱给我听吗。” 舞马哼了起来,“我的心中天天有太阳,那是阿耶的疼爱暖洋洋。我的梦里夜夜有月亮,那是阿娘的呵护亮堂堂……” 舞马唱着唱着,忽而又想起了小时候,家里停电,母亲为自己点亮蜡烛的时刻,一切黑暗都会被蜡烛驱走。 “有胜哥,你眼睛咋红了。” “月亮太刺眼了。” 舞马说着,披着亮堂堂的月光,大步向前。 ———————————— 感谢成都带不走的600打赏。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八十三章 干脆当作一场戏 回到刘家庄之后,舞马便瞧见整个庄子静成一片,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刘燕芝脸色发白,“不会都给妖怪吃了罢。” “不会。”舞马的回答斩钉截铁。 回到自家,舞马才听阿娘说,刚才庄子外震天巨响,似有神仙在打架,吓得庄里的人们不敢出去。又过了不久,听见一声虎啸,便看见一道白光追着一道黑光,远远遁去了。 舞马便想,一定是黑虎引走了妖怪。有这黑虎镇守刘家庄,他也可以放心离去了。 那黑虎之后便一直待在介山里面,守着刘家庄。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外号,便叫作简称刘太保。 自是为了向曾经对自己有一饭之恩的刘伯钦隔空致敬。刘伯钦的外号不就是镇山太保么。 那夜之后,刘燕芝把虎患解除的消息传遍了刘家庄,只说是有胜哥做的,却没说刘有胜到底干了什么。这是舞马对她的叮嘱,却反倒让舞马显得更加神秘起来。 庄子里便有人传言,刘有胜从前打猎时摘了一颗仙果吃掉,这才开了窍,生了智,长了本事,以后说不定还要成仙哩。 还有人说,庄外那个叫作【本领通天彻地打死不吃人肉专护刘家庄之黑虎大圣太保】的妖怪,就是刘有胜被抓来,专门守护刘家庄的。 对于这种说法,宇文剑雪不知舞马心里面怎么想的,反正她有些哭笑不得。 宇文剑雪是赶在舞马之前回到了刘家庄的。甚至,她还来得及远远瞄了一眼黑虎和那妖怪之间的斗法,便觉得和觉醒徒之间的战斗颇有些相似。只不过,妖怪的法术是没有歇息时间的。 回庄之后,宇文剑雪先是偷偷溜回她和舞马之前埋伏黑虎的那间院子,酒劲儿方好消得差不多,虎身幻化成人形,白毛哗哗便没了,肌肤也光滑如玉了。 宇文剑雪穿上大红袍,又成了新娘子。 不过,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她迈出了勇敢的第一步,虽然只是微小的前进,但令自己受益匪浅。 宇文剑雪回想这次两界山之行,回想那幻境那战斗,所经所历,如同幻梦。 只不过,她还是没有搞明白这次神旨的用意。还有两界山上的幻境,又是出于怎样的安排呢。只是为了让她知道阿耶的真正用心,好叫她放下仇恨么。 可是,她完全没有放下来。阿耶越是这样讲,她就越是想起阿耶在世时对自己的好,她心里面就愈加憎恨昏君。 仇恨像个种子,种在了她的心里,生根发芽,越长越大,成了一棵小树。 这次幻境之旅,更是为这株小树灌饱了水,浇足了肥,它只会越长越大,越来越强壮。 “两界山啊……这名字细细琢磨,真有些意思。” 那黑虎在山上知道了杀母之仇的真凶,反而来做刘家庄的守护。 刘莽知道了阿娘的苦楚,立志解救更多的伥鬼。 两界山,就好像一个分水岭。 在山这边的时候,人是这个样子的。到了山那边,人便经历了一次大彻大悟,有了新的前进方向。 宇文剑雪忽然想起了刻在两界山石碑上那首诗中的一句—— “意思莫不是:踏过这两界山,有舍有取,难舍难取,人生便和过去一样,又变的不一样了么。 所谓不一样,便如我,一定比从前更勇敢,也知道了更多真相。 所谓一样,便是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依然镌在心中。想来黑虎、刘莽,还有舞马都应该有相似的感悟吧。” 且不管神旨什么时候结束,在宇文剑雪心里,这段经历已经收获满满,可以到此为止了。 …… 虎患结束后,人们渐渐敢离开庄子了,但是很少有人再去山林里打猎,人们开始另谋生路,种地,做生意,做手工,庄子里反倒比从前兴旺。 又过了数月,神旨依然没有结束,舞马和宇文剑雪还是困在了刘家庄。 刘有胜阿娘的头风病愈发严重了。 有一天早晨,阿娘刚走出房门就瘫倒在了地上。 阿雪把阿娘扶到床上,阿娘便再也不能自个儿爬不起来。 大夫说:“抓紧准备后事罢。” 因是那天发生在家门口的惨案,两个人的婚礼取消了。老人们说,不吉利。 为了满足阿娘最后的心愿,舞马和宇文剑雪打算挑个好日子,再筹办一场婚事。 阿娘已经帮不上忙了。所有物事便全由舞马和宇文剑雪张罗。刘燕芝每天都会过来帮忙,就差住在刘有胜家。 刘燕芝还把所有东西,新衣裳,被褥什么的,都准备了两套。阿娘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说:“等我和有胜哥成亲的时候,就不用再张罗啦。” 舞马私下里对燕芝说:“我不可能娶你,别折腾了。” 燕芝说:“有胜哥,你可别把话说死。” 至于宇文剑雪,一开始她极不情愿和舞马成亲。但经历诸般事情之后,她更加坚定了复仇的决心,便把成亲这件事看得有些淡了。更何况,这还是一场假婚。 尤其是当宇文剑雪得知舞马是杀死刘莽阿娘凶徒的时候,她心里面忽然放下了什么沉沉的东西,放下了对舞马的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她可以报答他的恩情,可以为了救他而牺牲很多东西,甚至牺牲性命。但就是不可能爱上如此一个冷漠的人。 那好罢。就干脆当作一场戏来演好了。 一一一一 十二点还有一章。 (第四卷完)第八十四章 尾声 大婚那天特别热闹,全庄的人都来了。这一回再也没有恶虎吃人的阴云笼罩在庄子上方,所有人都是打心里的高兴,把刘有胜家装扮的红红火火,喜庆极了。 有胜阿娘这天也精神起来了,又能和有胜、阿雪说话了,说的还很清楚。 不过,阿娘还是站不起身来。舞马为她专门做了一个精巧的轮椅。大婚的时候,就把阿娘扶在轮椅上,推出来行礼,和众人打招呼。人们都说,有胜的手好巧啊,这椅子做的好精致,这孩子真孝顺。 等阿雪穿着红装出来了,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舞马掀起了阿雪的红头盖,有胜家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人们才开始交头接耳,说新娘子太漂亮了,天上的仙女都比不上阿雪一个手指头。 阿娘听了咧着嘴笑。 阿娘说:“我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阿娘又说:“有胜啊,你要是原先憨的时候,还能讨到这么好看的媳妇儿,阿娘就更高兴了。” 众人都听不明白,只有舞马听懂了。舞马悄悄跟阿雪说:“明天咱们俩早点起来,准备准备,阿娘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 入洞房之前,庄里一位老妇人专门给宇文剑雪讲解了屋中诸事,细枝末节,点滴不漏,栩栩如生。听得宇文剑雪面红耳赤,大开眼界。心想这个可比练武复杂多了。 晚上入洞房的时候,熄了灯,没有动静是不行的。 按照刘家庄的习俗,新婚夫妇晚上入洞房,门外面一定有老妇人听房的。这一回,刘燕芝也悄摸地来偷听了。要是不行事的话,很容易露出破绽。 舞马便负责摇床。 宇文剑雪坐在床中央,舞马站在床头,两只手抵在木板上,很有律动地推一下,拉一下。 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也是很有节奏的。 光摇床也是不行的,舞马和宇文剑雪早就商量好了,一个负责嗯,一个负责啊。 嗯嗯啊啊,啊啊嗯嗯,配合着木床咯吱咯吱的声音,胡乱折腾起来。 舞马摇了不一会儿,竟然把床晃塌了。 “这咋办啊,羞死人了。”宇文剑雪说。 “没关系,动静越大,阿娘越高兴。”舞马说。 说罢,接着摇晃床板。 床板和地砖使劲儿摩擦,这一回,发出的声音可就大了,刺啦刺啦的,尖锐刺耳。 “你愣着干嘛,”舞马道:“接着啊呀——” “你……用得了这般久么。” “这是给阿娘争面子的时候,越久才越好。” 宇文剑雪啐了他一口,转过身背着他,又啊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便啊啊嗯嗯,哼唧了大半夜。 估摸着外面的人也应该走了,才歇缓下来。 床已经塌了,宇文剑雪只能睡在床板上。好在床铺够厚,够暖和。 舞马则在地板上打了一晚上地铺。 舞马却是比宇文剑雪先睡着的。 宇文剑雪看着睡着了安安静静的舞马,心想他要是醒来的时候也这么乖巧就好了。他摇床的模样,喊啊时的神情,好好笑啊。 宇文剑雪看着看着,也睡着了。 后来庄子里就传言说,刘有胜可厉害了,洞房夜折腾到快天明,听房的老妇人都陪个不动,陪到一半就溜了。刘燕芝听了一整宿的房,差点没困死。 还有说,刘有胜的动静特别大,把家里的床弄烂了好几张,烂木板丢的到处都是。女人们便奇怪,阿雪那柔柔弱弱小身板怎么受得了啊。刘燕芝说:“这不是有我呢,等以后,我去帮阿雪姐。”女人们骂她不害臊。 洞房夜第二天一早,舞马和宇文剑雪去隔壁屋子和阿娘请安。 阿娘的身子却已经凉了,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舞马和阿雪又为阿娘张罗了白事,好一通忙活,才让阿娘入了土。 舞马为阿娘的坟头垫了最后一锹土。 送完葬那天晚上,两个人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两个人都做了一场大梦,好长好长的梦。 醒来的时候,却忘了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 再一瞧,两人身已在大唐塔内,刘文静还在一旁捶胸顿足。 在醒来的一瞬间,两个人皆能察觉到,有一种气息从四面八方涌入体内。 便在这气息浸润之下,两个人在漫漫岁月中,微微有些衰老的容颜又复还了。 而刘家庄数年来的经历,便也如同幻梦一场,随醒而空。 宇文剑雪想起给阿娘上坟的时候,舞马那最后一锹土方落下,天空中便好似射下一道光,将舞马和宇文剑雪照了进去。 从那时起,她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要告别这个故事了。便忍不住想:难不成……这神旨一直在等待有胜阿娘入土为安么。 …… 刘燕芝昨晚上又偷摸地去听房了,结果啥都没听着。想着应该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有胜哥便是再精神,也得有疲累的时候。阿雪姐姐也得休息罢,哪经得起他这般折腾。 刘燕芝虽是有些失望,却也只能早早回家了。这是她近日以来,回的最早的一次。 第二天一早,刘燕芝又去刘有胜家串门。 敲了半晌,却是无人应答。便自顾走了进去,只见院中空空荡荡,到了卧房也只剩床上底下凌乱的被褥,心想这两人可厉害了。 找遍院前院后,也没瞧着人,就待在刘有胜家里一直等。 等了三天三夜,也没把人等回来。终于知道,有胜哥是真的不见了。她坐在刘有胜家的院子里,哭的稀里哗啦。 庄里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有的说,有胜阿娘走了,两个孩子没了牵挂,去外面闯荡去了。 有个老人说:“有胜阿娘福缘深厚啊,传给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就成了仙,去天上了。”当然,这个说法,没几个人相信。 又过了月许,刘燕芝也不见了。 恶虎吃人的故事,渐渐被人们淡忘,成了大人吓唬小孩儿的传说。 唯有那时的明月,到了晚上,依旧挂在庄子上空,洒下银色的月光。 (第四卷完)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八十五章 盘点收获和雾状虚影的新变化 舞马和宇文剑雪回到大唐塔的时候,刘文静还在捶胸顿足。问了一番,才知道两个人进去幻境之中,只待了眨眼的功夫。 宇文剑雪检验自家身手,便发现在幻境之中练起来的内力全没有带出来,想来是神旨为了防止有心人投机取巧,特意取走了。 想一想也是,如果有个人赖在神旨幻境中不走,苦练武功,最后练成天底下一等一的高手,出了幻境,又恢复了年轻的模样,那世界还不乱了套。 宇文剑雪将二人在两界山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大抵叙于刘文静,只略去了两人成婚这一段,引得他又是一番羡慕,啧啧称奇,说道: “这才叫个心酸肠碎,自这大唐塔建起来,我这筹办人还没进过一次幻境啊。” 又提起为什么舞马可以进入宇文剑雪的个人神旨,而刘文静不能,谁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只有舞马心中敞亮。 神旨罢了,宇文剑雪和舞马头顶上各自漂浮了一个光球。 舞马的光球是空白一个,和青霞那个一模一样。 宇文剑雪的光球里面则嵌着一座两界山的虚影。宇文剑雪将神识注入虚影,人却无法复还两界山之中。便偷偷与舞马道:“你瞧罢,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这般一来,你若是娶了燕芝妹妹,岂不是害惨她。”舞马心想,我可从来没打算娶她。 宇文剑雪自两界山光球之中,学会一招新的觉术,名叫便是能凭空召唤一头黑虎出来,威力不小,只是耗费的神识不少。以宇文剑雪识海原有的神识,加起来还不够使它一次。好在她新得一个光球,神识增长了不少,这才够用了。 如今,舞马已经有了两个光球。如果把青霞的光球算上,便能凑够三个光球,升为二阶觉醒徒。虽然他身为队长,可以直接决定叛逃者光球的归属,但以他的情商,当然不会愚蠢到擅自做主。 于是,开诚布公和刘文静、宇文剑雪商量了一番,两人一致同意舞马拿走光球。毕竟,多出一个二阶战力,可能直接决定了和结社率的下一次交锋的胜负。舞马也允诺,在下一次的神旨当中,他将尽力帮助二人赢得更多的神旨星。 迫不及待地将三个光球合于舞马书雕上方,三球当即合为一个,所发白光变成青铜光芒,里面那骷髅院幻影倒是还在。舞马顿觉识海之中,那灰雾增长了一倍之多。 再去塔魂处瞧看,只见先前那三个带着箭头指向的虚影,已由—— ……【雾状虚影】 …………↗…………↖ 【黑樱枪】?【月之袈裟】 变成— ……【黑色袈裟虚影】 …………↗…………↖ 【黑樱枪】?【月之袈裟】 变化在于雾状虚影更加清晰了,呈现为黑色的袈裟虚影,就好像【月之袈裟】上了黑漆。 把神识注入黑色袈裟虚影,显示了一行小字:【狂躁袈裟】(二阶觉术,三星而获)。 耳边又想起了梦呓之语: “在与万恶的花果山之神决斗之时,黑风神曾尝试着为黑缨枪披上月之袈裟,【狂躁之风】也就附着了【袈裟暗面】的威能,于是黑风神获得了一样崭新的法术——【狂躁袈裟】。” 在众筹了【大唐兽笼】和【背箭豪猪】之后,舞马正好还剩三颗神旨星。他毫不犹豫把【狂躁袈裟】兑了出来。 自去实验一番,果然威能非凡。当然,真正的效果,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检验了。 顺便要提一嘴,两界山神旨结束之后,背箭豪猪也自行回到了大唐兽笼里面。 至于宇文剑雪,在塔魂旁边捣鼓了一阵,选择继续保留她的三颗神旨星。 如此,这次两界山神旨收获便算清点完毕。 …… 舞马趁着宇文剑雪还在大唐塔内,又驭着灰雾完成了对【雪月白虎图】的后续实验。效果是显著的—— 第一,当灰雾注入白虎中,宇文剑雪明显出现了脸红,气喘,坐立不安等反应。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舞马只注入了少量灰雾。 第二,在分别探索了白虎和茫茫无垠的雪地之后,舞马兴奋地发现:宇文剑雪所掌握的三个觉术在某种程度上,舞马都是可以驭使的,只是用起来似乎还存在一些限制。 具体的效果,还需要作进一步的实验。 当然,实验的每一个步骤和结果,舞马都将载入《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舞马需要尽可能地和宇文剑雪保持比较近的距离。他让刘文静安排,帮自己换了一间宅院,就住在宇文剑雪家宅附近,方便随时进行观察。 这间宅子位于晋阳城南郊,四周人烟稀少,只有几间无人居住的孤院,本来就是刘文静为了既能练习觉术,又不至于惊动民众而准备的。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次舞马在骷髅院救下的领路兵士来舞马家报到了,正式担任了总管一职。不过,目下而言,舞马一个家仆都没有,这位总管还是个光杆司令。对了,总管的名字很奇怪,姓土,名黑狼。舞马把他叫做阿土。 因为舞马搬在自己家附近的事情,宇文剑雪一度变得敏感而紧张。她有点摸不准这位的意思,甚至有一点点担心舞马是不是误以为两个人假戏真做,真的成婚了。又或者,因为两界山幻境之旅,舞马暗暗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情愫。 这让宇文剑雪有些苦恼,第一,她喜欢清静寡居,附近多出一户人家,她很不适应。第二,如果舞马向自己提出任何非分之想,毫无疑问,她都会斩钉截铁的拒绝。但同时又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大唐内部的团结。 这样的顾虑在舞马几次登门拜访之后,很快打消了。一开始,宇文剑雪还在怀疑舞马拜访的真实目的,但对方全程都在和她讨论觉术的事情,重点是探讨关于宇文剑雪现今掌握的三个觉术属性、效果、如何使用等问题。 看着神情专注,全身心投入觉术研究的舞马,宇文剑雪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 …… 这段时间,更加苦恼的是刘文静。 他得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在夜袭突厥一战中受到重伤的戴胜大难不死,竟然被救活了。 紧接着又传来了消息,说唐公为了奖励戴胜在夜袭中的战功,决定允许他加入大唐塔。一向站在刘文静这边的李世民,这一次也失声了。 谁都知道裴寂的人加入大唐塔,对刘文静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肉里扎进刺了。 刘文静本着头铁的精神,私下去见了唐公,试图说服他换一种奖励的办法,高官厚禄,天下人没有不爱这两样的。 李渊却说,这些他都和戴胜讲了,戴胜只提了一条要求,就是加入大唐塔。还说,倘使不成,他也无需别的赏赐,仍然愿意为唐公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最后,李渊拍了拍刘文静的肩膀,“忠义之士,我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刘文静明白,这是给戴胜的交代,更是对自己的讲的。戴胜为救李家二郎,差点死在突厥大营,这样一个功臣,这么“一点请求”,都办不到,唐公还怎么服众。 从某意义讲,李渊也是在踏实刘文静的心,踏实所有晋阳起兵元勋的心。 后来,刘文静才知道,裴寂为了戴胜的事情私下见过李渊好几次,甚至提出,将其在筹备起兵和夜袭突厥中的功绩拿出来,不要任何赏赐,好让戴胜加入大唐塔。唐公当然不可能扣下对裴寂的赏赐,而且只会觉得这人识大体、重情义。刘文静只能说:“这厮,太他娘会装模作样了。” …… 很快,戴胜就到大唐塔报到了。 戴胜站在刘文静身前,恭敬行礼,很敞亮地说道:“刘公,我虽是裴公的人,但既然入了大唐塔,便会遵照这里的规矩,全力以赴辅佐诸位,绝不会动歪脑筋、做手脚,坏大唐塔的事,还请您放心。” 刘文静当然不信。他甚至没有跟戴胜说几句话,只是点了点头,嗯一声,说知道了。 …… 不久之后,刘文静又听到了对他而言更糟糕的消息…… ———— 感谢作书自看800角色打赏(舞马的,说实话,我写书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到给我男主角打赏的,竟然有点感动……)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求首订】及上架感言 后台忽然发来通知,说明天中午十二点正式上架。 所以,我赶紧写一个感言,求一下首订。 说实话,时间很不巧,正好赶在第四卷结束,新卷开始的过渡期,追读的书友攒章节的时候到了。 感言讲三个方面吧。 【第一,当然是求首订】 首订是一本书的生命线,大家都知道。 之前已经说过,这本书写到现在,成绩很不理想。比不二大道同时期还要差一些,但从我来讲,对于写出来的部分还是比较满意的,大的硬伤没有,节奏,故事,人物刻画,也在目前的更新速度下,都做到了我能做的最好。 我也试图再提振一下这本书的成绩,所以特别针对第一卷,我回过头来修改了十几次,从接近四十章的内容,压缩到了现在的十六章(说真的,我觉得改文要比写累多了,有时候,几乎要花三倍的时间)。 之后,我可能还要修改,当然不会再压缩了,剩下可能会在人物刻画和带入感上下功夫。这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而言,我会把更多精力发在后面的章节,尽量讲好后面的故事。 说实话,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认真、很愿意下苦劲儿的作者。 我希望在故事情节上,能多给读者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新鲜的观感,在人物刻画上也试图让占用笔墨的角色,都给读者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希望我的文字可以让读者读起来很舒服,同时还希望写出来的故事,有那么一点点意义,能体现一点点人世间的真善美,能够让读者感受到主角对生活,对生命,对世界的某种热爱。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想要成绩好一点,又还有一点点小情怀的作者。 但最终的结果应该是,这本书的订阅成绩很大概率很差。 我自己预估的首订成绩大概在300左右。 但还是想努力冲击一下500首订,所以明天的更新安排是,保底两章,如果超过500首订,加更一章。超过1000首订,加更第二章。超过1500,加更第三章(这个应该用不上)。万一有盟主,加更一章(这个永远有效)。 目前没有存稿,我今天刚好有点时间,准备全力码字。 【第二,关于这本书】 其实,这本书说的简单一点,是一个在末世对人生、对爱情、对理想失去希望的战士,在奇幻的大唐世界,西游世界,重新找到生命的价值,找到对生活的热爱的故事。 我觉得题材还是不错的,世界观和神旨的设定,还有每一段的故事,都有些新意,下了功夫,如果我能保持现在的质量,坚持到一百万字以上,成绩还是有个可能起来的。 所以,就让我在心里面存个希望,用心用力写下去。 写书嘛,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心态不崩。只要你心里还有一口气儿,就能勇敢的面对各种批判,面对喷子,面对惨淡的成绩,而风轻云淡、砥砺奋进写下去。 我心态还不错,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第三,感谢】 感谢各位新老书友的支持,感谢你们的打赏,投资,推荐票,角色点赞,本章说,书评,感谢你们对本书的意见建议。 尤其是不二大道的老书友。其实,有不少对上本书的结尾很不满意,但是依然跟着来了这本书,还在继续追读。 这本书,我希望,我可以通过努力,给大家一个完满的收场。 感谢编辑游龙兄,虽然这本书的成绩很一般,但是还是给我了很多推荐位。感谢信任。 感谢我的母亲,很难想象,她也有as的账号,有书单,每天都在为这本书投推荐票。 感谢我的妻子,这本书也倾注了她的很多心血。 最后,感谢我自己,感谢我这么这么的喜欢写作,喜欢小说,喜欢好的故事,我也将继续喜欢下去。 (明天的更新将在中午十二点之后) (求首订)第八十五章 俘亲见面会和【逍遥香雾】 刘文静听到的消息是,作为晋阳宫监,裴寂监守自盗,把晋阳行宫里,杨广的所有存货——米九万斛、杂彩五万段、甲四十万领,全部献给了唐公。这些物资杨广远在江都醉生梦死夜夜笙歌肯定是用不上了。 对于裴寂而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交给唐公,正应起兵急需。倘使再晚一些,晋阳军攻城掠地身价陡起,再好的东西也该贬值了。裴寂献的正是时候,唐公对他大大褒扬了一番。 在紧随而至的一场唐公府议事会上,唐公决定不久之后成立大将军府。起因是唐公府这时已经招揽了很多谋臣武将,还有大把的军队,原先的建制不够用了。 成立大将军府,一来可以给众将封官,算是率先起兵的好处;二来,以后挥师南下,以将军府为核心,统筹部队,可以提高组织性、纪律性,有的放矢。 因为捐献有功,裴寂成了筹备大将军府的主要负责人。而一直以来,在起兵诸事中和裴寂功劳不相上下的刘文静,被安排协助裴寂筹备相关事宜。好么,倒要他听裴寂的使唤了。 此外,唐公还给刘文静安排了一个旁的差事——安抚火攻夜袭战中入城的被俘百姓,如果俘民在晋阳有亲戚的,要妥善送达。刘文静真想说,谁把人弄回来的谁去送吧。何况好好的俘虏,半路还给死了一个。 这场会开完,刘文静脸色有多差自不用提。只是形势比人强,他当然不会无理取闹,只得闷着头另想办法搬回局势。 刘文静回到大唐塔,舞马瞧出他情绪不高,大抵也猜到前因后果。 刘文静在唐公心目中的位置,直接关系着大唐塔可以调动的资源,关系着以后各类神旨的成败。 出于这般考虑,舞马给刘文静出了个主意—— “总归要把俘虏送出去,不妨做出点文章来,把死水做成活泉,也好叫唐公满意。依我看,近日可以筹备一个被俘百姓与晋阳亲人相聚团员的见面会。” 舞马刚说完,刘文静就明白过来,“这个好,把事情做在明处,我现在就去张罗。” “别着急,我还有细处未讲呢,”舞马接着说道:“筹备此会之时,咱们别只把俘民和晋阳的亲人叫过来——可以选一个场地宽阔处,派一些兵士代表,再尽可能把晋阳民众多召集一些过来。” “好,好,”刘文静拍掌笑道:“这才是高手——前日里因那突厥人虐待俘虏,在城郭里撒野,众兵将请愿出战,百姓围攻唐公府,这便算是一次正面回应。” 舞马又道:“这样的见面会,有几个要点需提前做足准备: 第一,安排亲人相聚,场面一定要感人些。倘使有人热泪盈眶就更好了,也不妨花钱请几个托儿来,哭的越狠,给钱越多。” “哈……真有你的,”刘文静道:“我也想到一点,这些俘民里面,有不少在晋阳并无亲人,那就想方设法把朋友请过来。再不成,我且请些托儿来统统领走,场面自然热烈。” 舞马点头赞许,“第二,除了亲友相见,你还要选几个头脑清晰、口齿伶俐的俘民,提前准备好发言稿子—— 让他们当众陈诉突厥人如何残忍无道暴施劣行,被俘百姓是如何孤立无援孤苦无助,再讲一讲晋阳军是如何冒着性命危险、克服千难万阻将俘民救出来的,让他们好好说些感恩戴德的话,最好是声泪俱下、感激涕零,效果才好。” 听到此处,刘文静已是两眼大瞪。 “第三,你再安排一些当晚参与夜袭的兵士代表上台发言,讲的便是唐公如何动员号令、如何誓言救出被俘百姓,我晋阳军如何苦心准备,我们兵力是如何紧张捉襟见肘,火烧夜袭将士们是如何不畏牺牲、艰苦作战,再讲讲夜袭之中光荣牺牲的勇士,如何被火烧的、被箭穿心、被刀刃砍掉脑袋,细节勾勒,着重刻画晋阳兵英勇无畏保卫家乡的形象。 第四,见面会临末,再选几个兵士代表上台宣誓,向唐公效忠,为百姓而战,一定驱逐突厥,赶尽恶贼,还太原一个安定祥和,这便算是圆满结束了。 第五,这个会说白了,其实是鼓动人心的事情,好叫晋阳军民凝心聚力,众志成城,攻克外敌。文章做好了,晋阳军士气提振,对付突厥人也更有胜算,唐公对你也会另眼相看。所以,一定要记得,想法设法也要把唐公请过去参会,如果他愿意在开场的时候,讲几句话,那就更好了。 当然,还要记住一点,准备会务也好,组织兵士参会也好,一定不要影响城防,否则就是本末倒置了。” 这些事情,舞马前世在学生会干事参与一些大型活动的时候见识过,有些煽动情绪的把戏,在尸怪末世里也做过,此刻说起来,便是条条道道,大抵像那么一回事。 刘文静哪里见过这些花样,听到这里瞠目结舌,半晌才鼓掌应道: “舞郎君招招妙手,叫人醍醐灌顶。只是现今正逢两军交战之时,人手怕是有些紧缺……这么办罢,我今夜就着人去择选会场,挑选夜袭兵士发言代表,再与二郎交涉提前安排好城防轮值,叫这些兵士把发言那日调空出来。 今日已然有些迟了。为不扰民,明日我再亲自造访这些被俘百姓,尽量和善语气、歌颂唐公恩德,再把口齿伶俐的挑选出来。 至于俘民、兵士代表的发言,会末的宣誓词,也不能由着他们随感而发口无遮拦,我便去请温大雅兄弟润色一番——这些文人骚客鼓捣起煽情的词话来最是擅长。” 舞马只是出了个点子,刘文静想的可要比他细致。 刘文静一边说着,一边理清自家的思路,按着舞马提出的方案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行,当下便待不住了,转身便去着手准备此事。 瞧他这着急的性子,隔天便将诸事准备妥当,果真将唐公请了过去,于会上讲了一番热情激昂的话,与会人员皆有欢喜,最后口号喊了起来,定要把那城外的突厥狗打得屁滚尿流,滚回漠北。会后,唐公对刘文静一番褒扬,说他脑子活会做事,叫他安心了许多。 当天晚上,刘文静竟然因为见面会的事情,得了一道个人神旨。这一回,舞马和宇文剑雪都没能随他进入神旨幻境,便是一个人闯了一遭,很快又从幻境之中脱离出来,说是在幻境之中,做了一个光头神仙的坐骑,整天干些溜须拍马的事情,最后通过神旨的办法,竟然是把那光头神仙哄得高兴大意了,叫他下凡溜掉才算。 于是,刘文静也终于拿到了建起大唐塔以来的第一个神旨光球,光球之内嵌着一头白鹿虚影。而他,由此得了一招新的觉术,名叫【逍遥香雾】。施法一番,便是散出一股香气,似乎是叫人头晕转向、意识恍惚的。 宇文剑雪说:“什么分明是【逍遥香屁】。是马屁的一种,神仙都得吃。” 当夜无事,舞马又是一夜未眠,专心研究宇文剑雪的做了些实验记录。 第二日,刘文静带着宇文剑雪,一大早寻了过来,跟舞马说道: “李家大郎、三郎、五郎,还有女婿从河东出发,目下已至晋阳城外,咱们谋划一番,出城接应去罢。” (求订阅)第八十六章 悟之有身死【第二章】 舞马听罢登时愣了神。 李家大郎是李建成,三郎是李元吉,五郎是李智云,这个舞马当然知道。 奇的是,这个李智云是上过资治通鉴的,便是在隋纪七最后一段提了一句:【李建成、李元吉弃其弟智云于河东而去,吏执智云送长安,杀之】。 所以历史上的李智云压根没来晋阳,在河东被抓住,在长安掉了脑袋。 “五郎?”舞马揉了揉耳朵,“李智云?” 刘文静道:“舞郎君也知道么,李家五郎名字便是李智云。只不是个庶子,少人提起的。” “五郎是和大郎他们一起逃出来的?” “这倒不是——” 刘文静道:“从前面几封传书看,五郎之前已被河东的官吏抓了起来,后来不知怎么,非但逃出升天,似乎还成了觉醒徒,大郎一行之所以能将消息传于城内,靠的便是五郎的灵鹰传信。” 这就很有意思了。舞马问道:“信在何处,让我瞧一瞧。” 只见信上是这般写着—— “阿耶: 奴等自河东而发,元吉、柴绍、智云俱在。一路颇为顺遂,已于丙寅日抵达城外,现藏身婴山之中。 欣闻阿耶初战突厥大捷,火烧夜袭,俘民被救,敌死无算,深感欣喜。现今既有良将妙计,还望阿耶莫要耽误大事,从紧筹备起兵事宜,想来定能一呼百应。 城外突厥巡山查野频繁,奴等不敢轻入城内,请阿耶专派觉徒到山中接应。若有为难处,亦可待突厥大军退离。分别日久,方悟亲恩,思之切切。 现将藏身之所附之……” 落款是李建成。所说藏身处,便是晋阳城西北,婴山之中一处木屋。 舞马拿着这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刘文静便说,这封信由一头灵鹰夹带,昨晚径直去了唐公府。唐公接了信,心里虽是着急,但半夜三更的也不想叨扰部下,一直等到天亮才把刘文静唤过去商量,便问他是尽快出城把人接回来好,还是且让大郎他们找个隐蔽处藏身。 刘文静正赶着和裴寂争排位,立功心切,当然主动请缨,要带着大唐塔一干人,尽快出城接应。唐公反复叮嘱他,说城外突厥人巡查甚为严密,一定要谨慎小心,稳妥行事,保护自身,若是为难处,不妨退回城中从长计议。 刘文静笑道:“有那把几位郎君接回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从唐公那头出来之后,刘文静便带着宇文剑雪,径直来找舞马,将这事前因后果大抵说了。 刘文静道:“接人之事,说是小事,亦是大事。几位郎君都是唐公至亲之人,尤其大郎、三郎,更是唐公心头之肉,若是能平安带回来,咱们大唐塔在唐公心里的位置,便要更进一步。比那裴寂整日谋算溜须拍马送女人之辈,好上不知多少。” 因是之前在大唐塔内,刘文静将青霞光球大大方方让出来的痛快,舞马自也爽利答应了。 又考虑【袈裟暗面】只在月夜才有用,三人商议了一番,便各自散去,约定傍晚之时,在东城门口集合,一起出城接人。分别之后,舞马却是先去了唐公府,和李渊讨来一样东西。 到了傍晚,戴胜竟然也来了。而且,是到的最早的一个。一个人在城门洞里蹲着,抠城墙上的砖缝玩儿。 他见了刘文静,便恭敬行礼,说道:“既是大唐塔集体行动,属下身为一份子,当然不能身居人后。” 刘文静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戴胜倒也敞亮,“裴公告诉我的。” “你想来便来罢,没得让裴宫监说我挟私报复。不过,此去危险,你要是个三长两短……” “属下来大唐塔之前,已和裴公说好,是我自愿入塔,便要承担此中风险,死路活道,我自己来趟。” “那便走罢。” …… 四个人等到月亮露头的时候,披着骑马出了城,朝着婴山方向而去。 舞马当前带头,走了半路忽然说道:“不大对劲啊。” 宇文剑雪道:“怎么。”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今日突厥的巡查队少了许多。” “这两日歇战,少一些也不奇怪。” “不对,我瞧别的方向,还不时响几声马蹄子,咱们这里可太清净了。” 戴胜先明白过来,“舞郎君的意思是,突厥人故意引着咱们往婴山走?” 舞马暂时倒也拿不准,干脆带着众人先往婴山方向行着。快要临近婴山的时候,却不向李建成信中所书之处行去,而是绕道从另一头入了婴山,相差大几里地。 “舞郎君,”宇文剑雪拿出信又瞧了瞧,“咱们好像走岔了罢?” 便指着信上李建成所书地址,又抬头看附近, “你瞧瞧,大郎叫我们从黄杏村的口子入婴山,你这……再偏得偏到太行山去。” 戴胜却道:“舞郎君这是为了稳妥起见,领着咱们绕道走呢。” 舞马也不多解释,一马当前入了山。 入山之后更是兜了一大圈子,不知耗费了多久,才临近李建成信中所述木屋附近,却是登上了一座矮山,那木屋则在矮山脚下不远处,亮着一道灯火,四周夜静无声。 “不对啊,”戴胜看着木屋说道:“不大对劲。” 宇文剑雪道:“如何?” 戴胜道:“若是担心被突厥巡查发现,大郎他们不应该着灯的。” 宇文剑雪道:“此处离突厥大营尚远,又不是什么险要处,突厥人不会来这里巡查的。” 舞马却道:“还不好说。” 说着,叫宇文剑雪把灵鹰带来的信拿出来再瞧一瞧。 信纸铺在地上后,舞马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旁边。 “这是什么?” “大郎他们在早前寄来的一封信……我之前和唐公讨来的。” 两封信并排放在一起,四个人围着瞧了半晌。舞马似乎从中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不停地点头。 到底是刘文静性子最急,扯着舞马的袖子问道: “有什么话你快说罢,大郎他们还等着呢。” 舞马伸手在信纸上几处点了点。 戴胜仿佛被他点这几下通了穴,忽然抬起脑袋,说道: “刘公,我大概瞧出些东西了。” 刘文静、宇文剑雪二人连忙凑了上去。 戴胜道:“你们瞧一瞧,这两封信有何不同?” 两张纸并排摆着,两相一较,刘文静早就瞧出了问题,“以前的信比最新这一封要整齐一些。” 宇文剑雪道:“大抵是写前面那些信的时候,几人还在往晋阳走的路上,夜宿客栈不慌不忙,自然整齐一些。如今到了晋阳城外,四周都是突厥兵士,兵荒马乱的,写的潦草也不足为怪。” “不对,” 戴胜在第二封信上指了几处,“你们看这几个字。” 宇文剑雪顺着戴胜目光瞧去,指的便是“奴等,已,俘”什么的。 “这第二封信上,旁的字都很整齐,” 戴胜说道:“便只有这些字,有的微微朝左偏一点,有的微微朝右偏一点,有的朝上,有的朝下,虽然偏动的幅度都不大,但是东一个西一个散布在整篇信中,整体看起来就有些潦草了。” 刘文静道:“戴胜说的不错,这几个偏出来的字一定有问题,我们不妨把它们通通摘出来瞧瞧。” 便和宇文剑雪、戴胜,三人一个摘,一个用手按着,一个记字儿,最后挑出来的字按照信中的顺序排出来便是: “奴等,已,身,俘,被,死,有,计,望阿耶莫要耽误大事,起兵,中,之。” 宇文剑雪和舞马讨来一张空纸,把这些字儿写在上面,缓缓念道: “奴等已俘,被死有计,望阿耶莫要耽误大事,起兵中之—— 这完全不同文理嘛。” “没这么简单,” 刘文静把纸拿过来细瞧, “倘若唐家大郎是想通过这些暗语传递信息,那么自然是遇到了非常麻烦的境地,以至于他不得不把想要说的话分开放进句子里,这样一来,这些话里面的字就难免会打乱顺序—— 我们不妨重新排一下序。” 三个人对着二十来个字正过去,反过来,总算排出一句通顺的话—— 便是: “奴等中计已被俘,悟之有身死,望阿耶莫要耽误起兵大事。” 第八十七章 背水一战(为盟主调戏阿土的黑狼加更) 【奴等中计已被俘,悟之有身死,望阿耶莫要耽误起兵大事】 只看这句话的意思,事情便很清楚了:李建成四人已到晋阳城外,通过了隋军的底盘,便只有突厥兵士会将他们抓住。 “我的天,”刘文静看罢深吸一口气,“哥四个全被抓了?” 舞马点了点头。 宇文剑雪指着纸上重新排序的字,问舞马,“这些你早就看出来了?” “也是刚瞧出来不久。” 刚瞧出来的,就恰好从唐公府带着一封以前的信出来了,宇文剑雪才不相信。 她想了想说道:“这封信据说是唐家大郎写的,如果信里面的暗语真是如此,可见唐家大郎愿意舍身为大业,亦是个有见识的,气概格局绝不输于二郎。” 舞马却道:“格局气概不知如何,但这位唐家大郎一定很聪明。” “怎讲?” “这句话,”舞马把纸拿起来,指着上面,又道:“顺序还可以调一下。” 便拿出一支笔,在上面删删减减增增,调整一番,句子便成了—— 【奴等被俘,已有身死之悟,望阿耶莫要中计,耽误起兵大事】 舞马调整完的句子就在纸上面落着,刘文静比着前后两个句子,反复读了几遍,半晌才道:“只调整了几个字的顺序,意思便全然不一样了。大郎这心思,真是忒深了。” 宇文剑雪看了半晌,又对比原先那句怎么也瞧不出什么门道来。 刘文静道:“这前后两句的关键差别在于,一个是望阿耶莫要中计,另一个是望阿耶莫要耽误起兵大事。 也就是说一个希望唐公不要中计派人来救,另一个则含糊其辞,只提到自己被捉,意思还是希望唐公来救人的。” 宇文剑雪忍不住便道:“这岂不是画蛇添足?你们想的太多了罢,或许写信之人也没有想到这句话能做另一番解读的。” 刘文静冷笑道: “阿雪,你不明白这里面的学问啊。舞郎君方才说的是,这些字顺序还可以调一下。也就是说:这些字的顺可以调,也可以不调。” 戴胜听罢,猛地抬起头,“刘公的意思是,不,舞郎君的意思是,”刘文静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戴胜要是再不明白,恐怕裴寂也不会看中他了,“唐家大郎这封信中的暗语故意留存了这两种可能?这也算的太狠了罢?” 宇文剑雪被这三个人说的云里雾里,只好说道:“你们能不能把话说的明白一点,不要让人猜了好不好。” 戴胜接着说道:“阿雪姑娘,你仔细想一想罢,这封信的暗语藏得如此隐蔽,寻常人谁能瞧的出来?若不是舞郎君提早发现,咱们一定要中突厥人设下的圈套。” “哦,这个我懂了。”宇文剑雪道:“你的意思是,唐家大郎寄来这封信压根就没打算让咱们瞧出问题来。但我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刘文静冷笑道:“还能有什么——我猜想,唐家大郎多半与突厥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将我等骗入虎口,突厥人好将他放回去。” 宇文剑雪道:“如果是这样,那根本不用在信中留什么暗语罢?我们按着信中所指,自会送上门来。” “留下暗语才好解释啊,”刘文静道:“要不然,等他们回了晋阳城该如何交代呢——难道说,为了活命,出卖几个小小的觉醒徒而已,阿耶何必大惊小怪? 留下暗语之后,便可以说:‘当初形势危急,刀在脖颈,迫不得已写下这封信,为的就是让阿耶明白,孩儿们已抱定必死之心’……” 宇文剑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心中仍是不肯相信,往写字的纸上瞄了一眼,又说道: “这还是无法解释,大郎为什么留下两种暗语的可能罢?” “怎么无法解释,”刘文静道:“唐家大郎恐怕是担心真的有人把信中暗语看破了,知道出城接人是陷阱而不肯出城,这不——他的意思便可以是: ‘奴等中计已被俘,悟之有身死,望阿耶莫要耽误起兵大事。’ 这里面压根没提唐公莫要中计的事情,还是要我们想方设法去营救他嘛。” 听到这里,宇文剑雪渐渐理清了心绪,只觉得如果真是如此,人性之恶心思之深难以想象,故而还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和突厥人做交易——唐家大郎如何有信心事成之后突厥人一定会放掉他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试了也许不成,不试一定不成。”这句话却是舞马说的。 他说着,忽然伸了伸懒腰,抬头瞧向夜空,今晚又是个多云夜,月亮不能总照向大地的, “你们也别把唐家大郎想的太坏——刀子架在脖子,只能为自己争取最好的结果了。如果我是他,多半也会这样做的。” 三个人都没想到舞马会说出这样的话,齐齐愣神看着他。 舞马却道:“看我做什么——换做是我,说不定做的还要比他狠。” 宇文剑雪站在他身前,看着他,“我师父方才说的这么多弯弯绕绕,你一早就想到了?” “没有啊,” 舞马挠了挠头,“连暗语我都是只想出了一种,后面那些东西全是肇仁兄瞎琢磨的,跟我没关系。” “你这家伙,现在想把自己摘出去可晚了——”刘文静道:“你早就知道大郎他们被抓,此地全是陷阱,干嘛还要跑出来送死?” 舞马道:“只看信上的话,便是凭空猜想,总归舞郎君不妨实地探查一番,若是突厥人真的布下陷阱,咱们有理有据,现场也看过了,回去好给唐公交代。” 宇文剑雪听了三人今日一番话,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笨了。顶着这样一个脑瓜,如何才能帮阿耶复仇,不由暗生自己的闷气。 便在此时,四个人头顶皆是亮起一道虚影,眼前齐齐闪过一道影像,只见: 山林夜深,木屋寂静,似有人影在其中晃动,还有人被锁链什么的捆住不得动弹。木屋四周,全副武装的突厥兵士披着枝叶藏在灌木从中…… 影像罢了,众人眼前又现一行小字【营救】——于是,摆在大唐塔众人面前的问题很明确,要不要救人。 四个人商量一番,决定暂且稳住,回城与唐公禀告了再说。这个决定是经过充分考量的: 第一,唐公事先已经说好了,如果情况有变化,可以随机应变,随时退回城内。 第二,突厥人明摆着是陷阱。而且,上一次夜袭之后,对方已经知道舞马有可以隐身的觉术,一定会提前布置那种蓝色眼睛。今夜又是多云夜,不利于袈裟发挥,现在冲上去,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第三,四星神旨,从难度看,和上一次出城布置疑兵之计的神旨相仿,那回若不是青霞自作聪明把突厥人引开,全军覆没的概率很高。 第四,李建成在一封信搞了这么多手脚,众人当然都不痛快,哪有救人的心情。只不过,这句话谁也没有明说出来。 唯有刘文静一度惦记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一度很心动,但思量一番,再多的好处也得有命来消受,到底还是放弃了。 主意既然拿定,便要一起往城中返去。 还没等抬腿,头顶虚影便照下一道光幕,一行小字在众人眼前飘过: 【神旨若败,各扣一星;无星可减,人殆魂消】。 这也就是说,如果神旨失败了,每个人都得扣一颗神旨星。要是没有星星可扣,那人就要死了。 几个人掰着指头算了一番,舞马兑换了没星。 刘文静夜袭神旨过后,一共有三颗星,【大唐兽笼】【背箭豪猪】各用去一个。出城之前,为求稳妥,他又耗费一颗星,提升了【天赐之火】些许功用。也没星了。 戴胜刚加入大唐塔。他的本命妖怪雕像老鼋刚刚才在大唐塔第一层立起来,自然也没星。 如此,便只剩宇文剑雪还有三颗星。 戴胜入塔的时候,宇文剑雪把已知的神旨规则都告诉了他,自然明白现在的形势,便说:“阿雪姑娘三颗星,可以给你们一人分一颗。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把这神旨做了。” 问题是,神旨完全没有提示,扣除神旨星的时候,能不能给旁人借星。万一不成,那可就闹了大乌龙。 而且,好不容易才拿到的神旨星,凭什么就白白扣掉了。 “不是还有临时神旨么,杀一些关键人物,也能得星罢,” 舞马说道:“我们不妨且试试,拿够星星就撤。” 想一想,也只能如此了。 第八十八章 屙屎难·急射绿死于此树下 既要营救,戴胜首先提出,是不是尽快回城请求援兵。 舞马却道:“不妥,一则往返之际耽搁时间,容易生变。二则杯水车薪,袈裟暗面最多可运百余人,这林子之中藏得只怕有千余突厥兵,从城中带些兵士来,反倒连累他们的性命。三则人越多,越容易暴露形迹,尾大不掉。反倒是我们几个各负本领,灵活机动,打打游击战,还好脱身。” 论起打仗,四个人都不是怕事的,戴胜还隐隐有些兴奋的情绪,不住地搓着手掌。 四人商议一番,很快拟定了作战计划: 首先,东面有座高山,挡住了月亮,所以一定要等到月亮从东山冒头的时候再动手。之前可以做一些准备工作。 其次,突厥人一定在木屋附近布下了重重陷阱,等着大唐塔众人撞进去,强取殊为不智,最好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同时,必须考虑突厥人准备了足够的蓝色眼睛,即使在【袈裟暗面】护佑之下,也要格外小心。 便以这两条为基本原则,四个人分了三路行动。第一路刘文静,潜去木屋附近灌木丛里暗中观察,等待敌人出动。 第二路,戴胜牵着一匹马去附近另一座矮山,便要在山脚下留下马蹄足印,一路留到山顶。目的是吸引突厥人分兵行动。 第三路,舞马和宇文剑雪一起,就留在这座矮山上,有意暴露形迹,吸引敌人主力偷袭。 等到月亮从东山升起之时,戴胜便骑马而行,故意惊动突厥人,最好可以引走一队。 等突厥人离开木屋的时候,刘文静便观瞧俘虏是藏在了木屋之中,还是被带了出来。如果留在了木屋之中,便想办法救人。 舞马和宇文剑雪则设法将突厥人主力引去这边的矮山上,伺机行动。 舞马提前说好了,行动之时,诸人皆要灵活决策,便宜行事,倘使有临时神旨,尽可能去做。遇着头顶神旨星的突厥武将,尽可能斩杀。一旦凑足能活命的星星,就立即准备撤退事宜。 戴胜骑马在最外围打援,逃走因是容易的。 刘文静暗中潜伏,也不易被发现。 最难的是舞马和宇文剑雪这一路,要和突厥人的主力接触,风险极大,好在舞马还有袈裟暗面傍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机灵一点,逃出去也大有可能。 众人商议好了,便分头去行动。 岂料的刘文静刚刚在木屋不远处寻了个安身处,戴胜的马蹄声还未响起,木屋那方便是一片躁动,紧接着,大片的突厥兵士从四周的灌木丛中冒了出来,在几名突厥将领的带领下,朝着舞马和宇文剑雪这边藏身的山头直奔而来。 “突厥人怎么提前行动了?”宇文剑雪惊道。 “可能是神旨的缘故,”舞马道:“我们这边接了神旨,没道理他们没有。只不过我们比他们早些触发,便能多些主动,这也算神旨给实力弱小一方的偏袒。” “可是,”宇文剑雪道,“他们怎么会算的这么准,径直朝我们这边来了。” 舞马抬头望天上看,月亮还没升起来。 “我想,可能是我选的地方不太好。” “啊?” “这个矮山坡是四周观察木屋的最佳位置,如果突厥人知道我们过来了,就不难猜到我们会选在这个地方藏身。” “那怎么办。” “先按着既定计划不变。” 既定的计划便是在半山腰寻个隐秘处,藏起来伺机而动。要舞马想来,突厥人即便是有蓝色眼睛,也不可能插的满山都是。两个人且先伏藏着,等月亮升起来,怎么都好说。 不一会儿,却瞧见矮山之下,亮起了道道火把,很快像个巨大的火圈把山脚围了起来。那火圈缓缓往上行来,越缩越小,好像一个人缓缓握起了拳头。 舞马很快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附近只有这一处山下亮着火光,便意味着突厥人已经十分肯定,大唐塔的人就在这座矮山上。他们只会倾尽所有兵力,把这座山头围的死死的,叫他插翅难飞。 “这回怎么办。”宇文剑雪又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舞马想知道的。现今而言,刘文静和戴胜都在外围,倒是安全了。关键是被困在山上的两个人怎么逃出去。 “埋伏,”舞马说道:“还是要埋伏。” 宇文剑雪被他的话惊着了,“我们只有两个人啊。” “擒贼先擒王,结社率肯定也在,我们想办法把他抓起来。” 这话说的,好像这真不是个大事。宇文剑雪心里想。 …… 两个人一路掩藏形迹,往半山腰行去,便藏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上。 宇文剑雪抬头看了看东边,“你瞧,月亮还没冒头呢。我们一路往下走,更瞧不着它了。” 舞马道:“这才能出其不意。结社率知道我的袈裟必须有月亮才能用。月亮要是露头了,首先会照在山顶上。结社率便会猜测咱们会藏在山顶上,到了山腰的时候便不会太过防备。” “有道理,希望结社率真的能这样想。” 舞马又道:“阿雪你提前准备好。待会儿看见结社率的时候,咱们所有的觉术一起招呼上去,你就在树上打掩护,我冲过去抓住他。杀了也行。” “你怎么知道结社率会从这边走呢?” 舞马说:“这个嘛,我就要向孙膑前辈学习了。” “孙膑?” 舞马说着,遛下树枝,一刀刮下一大片树皮,又在树干上写下【屙屎难·急射绿死于此树之下】几个大字,说道:“看到这行字,结社率会过来的。” “你写错字啦,人家是阿史那·结社率。” “我写的又不是突厥语,突厥人肯定看不懂,能把结社率引过来就好了。” 两个人又回到树上藏起来,远处的火把越来越近,一团连着一团,把山林照的如同白昼。茫茫无尽的火把一把就是一个突厥兵,布满了各个角落,让人觉得根本无可藏身。 宇文剑雪忽然问舞马:“你说,咱俩会死在这里么?” “怎么会。” “会的,”宇文剑雪望着山下的火把,“你看,突厥人这么多,得上千了。” “我见过比这更多的尸……”舞马把后面两个字吞了回去。 “有时候,”宇文剑雪幽幽叹了口气,“我觉得突然死掉,很痛快的,也挺好的。”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舞马愕然,“活着多好。” “是很好……” 宇文剑雪说到这里,却不再往下说了。远处的火把越来越近,突厥人的走路声、说话声、叫喊声,渐渐传了过来。 第八十九章 谁也别连累谁 过了一会儿,山下那些火把之中突出了一团,率先朝山腰处涌了过来。 这些火把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就是朝着舞马和宇文剑雪藏身的方向。舞马忽然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抓着信封的一角,手腕用力一抖,信就朝着山顶的方向急速旋转而去,很快消失不见了。 “这是……”宇文剑雪道,“哦,你怀疑这封信被做了手脚,可以寻到我们的藏身处。” “小心一点比较好。” 说话间,那些火把便稍稍调整了前进方向,朝着向山顶飘走的那封信而去了。 宇文剑雪念着口诀,把【仇之皂虎】招了出来,敛住气息,偷偷地伏在树冠里面。 这头皂虎和两界山幻境里的那头黑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虽然只是但按照大唐塔魂给出的提示,皂虎的威力要比大多数的一阶觉术要强。 宇文剑雪把【冰雪凝剑】也唤了出来,悬在自己的头顶。【飘雪之域】就不方便使用了,否则落下一片片雪花,很容易暴露身形。舞马也把【狂躁袈裟】准备好了,手里则拿了一把散着躁动气息的黑色长枪。 宇文剑雪说:“是不是所有的觉术都要招呼上去?” “对头,你什么都不要想,就往屙屎难头上砸,剩下的我来办。” 宇文剑雪又说:“这两个觉术使出来,我的神识就没多少了。” “我们就看这一波,雷霆万钧,一举定胜负。” “我不是这个意思。”宇文剑雪又想了想,才说道:“待会儿要是不行,咱们两个就分开跑,你逃你的,我走我的,谁也别连累谁。” …… 火把越来越近,照的四周一片红亮。很快,一个突厥兵士来到这株大树的附近。 他看见树上的字,喊了一句突厥语。接着,匆匆忙忙往另一边跑去。不久,结社率带着苏农玲花,同罗骨,还有一队突厥兵士过来了。 结社率举着火把,来到树下,抬头看树干上的字。他大概懂一些汉字,缓缓念道:“屙屎……” 不待他话音落定,一头硕大黑虎就从头顶向他扑了上去。紧随其后的,是寒森森的冰剑,冒着邪气的黑枪。还有一个看起来气势很盛,明显是二阶觉术的黑色大斗篷,森然罩了过来。 结社率的头皮麻起来了。他几乎在第一瞬间就把【黑暗迷雾】招了出来,这是他的第一个二阶觉术,在防御和躲避方面极有效果。 可惜的是,黑暗迷雾的起手有点过于缓慢,便只能瞧黑漆漆的雾气,幽幽从地皮上钻上来。结社率从来没觉得【黑暗迷雾】竟然是这样的慢性子,而黑虎已经扑在他的脸上。 紧随其后,冰剑和黑枪扎向了他胸口,黑色的斗篷遮盖漫天,要把他整个吞噬掉。 便在这个时候,一头巨大的灰狼从侧面冲了过来,将结社率扑到了另一边。灰狼的速度很快,就那么一瞬间,就把他扑出了很远很远,让他避过了黑虎,避过了冰剑黑枪,甚至避过了巨大的黑色斗篷。 那黑色斗篷就是它像浪潮一样卷过这一片大地。结社率身后的人可就倒霉了。苏农玲花,同罗骨,还有几十个拿着火把的突厥人全都中招了。 被【狂躁袈裟】卷过之后,他们的眼睛很快就红了起来,发狂了一般,挥舞着手中的火把,敌我不分地攻击起身边的人。 舞马的黑色长枪没有穿中结社率,接着往后走却正好击中了苏农玲花的肩膀。这把黑枪其实是【狂躁之风】的变种,舞马在图鉴中探索黑缨枪的时候,意外收获的,虽只是一阶觉术,但相当于把狂躁之风散去的力量集中在了短短一束里。中枪之人会产生成倍的狂躁不安的感觉。 苏农玲花被【狂躁袈裟】卷入,本来就狂躁难抑。中了黑枪之后,更是完全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大喊大叫着,癫狂地冲向山脚下。 “玲花!你回来!”结社率喊了一声,但苏农玲花根本听不着。 同罗骨似乎也陷入了癫狂之中,但他努力存下了一丝理智,颠颠撞撞追着玲花去了。 结社率也想去,可刚才他躲过的那头黑虎又朝他凶悍悍冲了过来。 救下结社率的灰狼眼看着黑虎,浑身狼毛炸起。看样子,黑虎似乎天生对狼类有些压制作用,灰狼虽然呲着牙,露出凶恶的神情,可身子明显在颤抖。 灰狼到底冲向了黑虎。一狼一虎,很快缠斗一处。真正打起来,反倒是灰狼占据了上风——毕竟这头灰狼已达二阶,力量和速度都有着明显的优势。 结社率松了口气,正要驭着地上的【黑暗迷雾】护住周身,头皮忽地又紧了起来。他猛地转身,不知何时,又一头黑虎从身后扑了过来。召唤【黑暗迷雾】已经来不及,结社率手上闪过一道光,一个透明的短刃横在他的眼前,这是他的第二个二阶觉术【背刺虚影】。 【背刺虚影】最大的特性是砍在敌人的背上会造成成倍的伤害。不过,现在他只来得及让【背刺】正面攻向黑虎。虽然是二阶打一阶,但背刺正面威力显然小了许多,黑虎只被划破了半张脸,仍然向结社率咬了过来。好在它的势头被【背刺】所制,稍稍一缓,结社率趁机滚到了一旁,匆忙往已经没到膝盖的黑暗迷雾里钻了过去。只要钻进黑暗迷雾,结社率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时候,漫天飘起了雪花,这是宇文剑雪的却是舞马使出来的。在片片雪花之中,舞马身形闪动,更为迅捷。结社率头顶悬起一把这也是舞马使出来的—— 舞马在图鉴中学会了宇文剑雪的觉术,但有一个很大的限制,每种觉术每天只能使一次。所以,舞马的打算是,所有的手段和觉术接起来,毕其功于一役,赶在黑雾彻底成型之前杀死结社率,突厥兵就会不攻自乱。 树上的宇文剑雪惊呆了。眼睁睁看着舞马驭使着自己的觉术,一招接着一招,攻向结社率。舞马自己也冲了上去,和结社率展开了贴身肉搏战。 宇文剑雪奇怪极了,舞马为什么会使她的觉术。还有,他到底有多少神识啊,才能这样毫不顾忌的,一口气统统使出来。要知道,刚才那一招【狂躁袈裟】是二阶的,耗费的神识比一阶多出太多。 眼看着结社率被渐渐被逼入死路,宇文剑雪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神识虽然所剩无几,但方才唤出来的【冰雪凝剑】还在半空中飘着四处杀敌,似乎还能坚持一会儿。她连忙把冰剑唤了回来,和舞马一道刺向结社率。 两个人在两界山幻境之中数年,早已形成默契,几回轮攻下来,结社率很快露出了破绽。结社率前面去挡宇文剑雪的冰剑,后面舞马便一掌拍向了他的背心。结社率心头一凉:我竟要死于汉地。 念头方起,一个人影忽然闪了过来,单掌和舞马对上。轰的一声,两人各退出了一步。结社率得了一口喘息之机,连忙往前冲出几步,逃到了安全地带,回头一看,来人原来是他。 第九十章 干嘛要管我 救下结社率的这个人是个络腮胡子,名叫执失铁木。虽然他救下了结社率,但是结社率一点都不想领情。 被晋阳军火烧大营之后,消息很快传到了草原上,结社率的爹爹,亦便是始毕可汗,派人传信,叫结社率及时止损,尽早返程。结社率觉得自己不能回去,这是他头一次带着大军南下,这一仗没有开门红也便算了,还给汉人烧了一把火,差点连锅端掉。就这么灰头土脸回去,结社率害怕自己得了心病,再也站不起来。 结社率给始毕可汗写了封信,请他把草原上那颗可以看破一切隐匿物事的【真视珍石】带过来。 在信里面,结社率还对着腾格里发誓,一定要攻破晋阳城才会返回草原。如果一败涂地,他从此就再也不带兵打仗了。苏农玲花知道这个誓言有多毒,如果誓言兑现,就意味着结社率从此放弃做头狼的梦想。 始毕可汗答应了结社率的请求,并且专门安排执失铁木带着【真视珍石】南下。执失铁木是二阶觉醒徒,还是草原上一流的武功高手,比结社率的功夫要稳稳高上一筹的。结社率明白可汗的意思,他不放心自己,派一个强手来保护他。 可这样一来,不就更表明了,结社率自己是不成的,非得有个高手来相助。这次婴山伏击战,结社率提前跟执失铁木说好了,他来也可以,但不用凑上来帮忙,远远看着就行。没想到啊,两边刚交上手,执失铁木便不得已出招了,还救下了结社率的命。 执失铁木似乎瞧出结社率的脸色有难看,跟他说道:“特勤,非是我上来多事,只是见到了汉人的高手,有点手痒啊。” 结社率也不好再让他退回去了,只得说道:“先把人抓起来再说。” 说着,他就抢先动手了。【黑暗迷雾】升阶之后,雾气可以化成狼的形态脱离主体,从而不再是单纯的防御招数,多了些攻击的手段。结社率把心里的怨气统统化成了浓雾之狼,一头一头冲出去,扑向舞马。 执失铁木也冲了上去,他似乎对肉搏功夫更感兴趣,两个硕大的手掌像铁锤一样砸向舞马,呼呼生着风,边打边用突厥语高喝:“过瘾!过瘾!”看样子是个武痴。 舞马穿越以来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狠角色,这个人的武功显然要比结社率、李世民、刘文静、宇文剑雪这几位要高明的多,内力很足。随便一掌,都能把铁墙打穿的。舞马也可以稳稳赢过他。但需要解开一种特殊的身体状态。这种状态,是舞马在末世的时候激发出来的,副作用很大。不到万不得已,舞马绝不想轻易尝试。 而且,现在最大的麻烦不在于眼前这两个人,而是千余名突厥兵士都围了过来,密密麻麻的火把感觉要把整座小山烧掉。就算舞马能胜过这两个人,可如何能带着宇文剑雪,从这么多敌人手中逃掉呢。要知道,敌人肯定带了蓝色眼睛的。 执失铁木似乎看出他在分神想别的事情,怒喝了一声,双拳便挥舞得更加有力,招招朝他要害砸去。他的觉术似乎就是召唤二阶灰狼,边打边又召唤了一头。 于是在一旁,两头黑虎对上了两只灰狼,一阶的黑虎反倒落在了下风。 结社率不大想和执失铁木夹攻舞马,便转而攻向宇文剑雪。宇文剑雪神识耗的差不多了,只凭一把越来越淡的【冰雪凝剑】咬牙支撑。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舞马思量一番,到底把主意打在了结社率身上——还是得活捉结社率。 舞马趁着【飘雪之域】还没散尽,自己的速度还有些许加成,从突厥兵手中夺了一把快刀,假装和执失铁木苦苦鏖战,实则暗自朝着结社率的方向不经意的凑了过去。直到差不多能出手的时候,又是一根黑缨长枪虚影抓在手中,一把扔向执失铁木。执失铁木知道这枪厉害,连忙朝一旁闪过去。 舞马抓着这一瞬空当,朝结社率冲了过去。结社率正驭着一头头雾狼,眼看要将宇文剑雪拿下,不妨身后舞马骤然闪过来,一把快刀朝他脖子上砍过去。结社率慌忙驭了一股黑雾挡在自己身前,舞马的刀子就跟长了眼睛一般,直杀进雾中,继续朝他的脖子斩去。 结社率便驭过来更多的黑雾,舞马就在黑雾里面跟他打,一招一招直锁他的喉咙。结社率这才知道,如果有人能够视自己的黑雾为无物,那他就算被完克了。 结社率只能且战且退,苦苦等待【背刺虚影】的歇时结束,给予舞马致命一击。舞马却忽然一个冲刺,劈掉结社率手中兵器,一把快刀就要抵在他的脖子上,忽听黑雾外面一声怒喝,又传来一个女人的闷哼声。便在这闷哼声过后,一直牢牢锁着结社率的杀气荡然无存。舞马似乎也从黑雾之中撤了出去。 再往外面瞧,才发现执失铁木趁着舞马攻击自己的时候,转而去对付那汉人女子去了。以执失铁木的武功段位,三两下就差些要了汉人女子的命。舞马这才会忽然停下攻势,转而去救汉人女子。结社率注意到,执失铁木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自己。 他便忽然想到:是了,刚才执失铁木最佳的选择应是和他一起夹攻舞马,但是,是他不要执失铁木帮忙的,执失铁木只好“围魏救赵”了。这么说来,自己又被执失铁木救了一次。 再想一想方才舞马的出手态势,招招锁喉,分明是想活捉自己。如果真的被舞马得逞了,非但今天晚上这一场要白忙乎,这次突厥大军南下可能也要空跑一遭。想到这里,结社率冷汗淋漓。 这个时候,千余名突厥兵士全部围了上来,一个个弯弓搭箭对着舞马和宇文剑雪。面对这样的场景,一阶二阶的觉术恐怕都不够用了。 打斗之中,月亮从东边山上冒了个头。舞马试着召唤出将两人掩藏起来。 可执失铁木从怀里掏出一块绿色的石头,那石头朝着二人散出一道绿光,【袈裟暗面】就没用了,两个人统统现出身形。 宇文剑雪责怪舞马:“你刚才抓住结社率多好,干嘛要管我。” “抓不住的,”舞马道:“他的黑雾干扰性很强,白费功夫。” 宇文剑雪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你的【狂躁袈裟】呢?”这个二阶觉术威力真的很不错,如果还能使一次,说不定有机会逃走。 “这种觉术,歇时都很长。” 这个时候,两头黑虎也过了召唤的时间,化成两道黑光消散不见了。【飘雪之域】结束,许多雪片落在地上,融化无迹了,两把冰雪凝剑也消散了,黑缨枪刚刚使过。总而言之,两个人站在火把海洋的最重要,站在数千把弓箭的目标处,看起来弹尽粮绝了。 汹汹火光照在宇文剑雪的脸上,她倒是觉得暖烘烘的,忽然不知为什么,心里头涌起莫大的勇气,凑在舞马耳边,和他说道:“你看,我说咱们会死吧。” 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有意无意呵了一口气,叫舞马的脑袋哆嗦了一下。舞马转头看她,眼神如秋水。她第一次在舞马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情绪。舞马说:“还早着呢。” 另一边,结社率的怒火早就等不了了,他举起手,用突厥语喝道:“所有弓箭手听令,射——” 射字喊了一半,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 “且慢!” 第九十一章 喜欢上了自己(求推荐票) “且慢”一声喊罢,突厥人纷纷往两边退开,便从茫茫的火把海洋之中打开一条通道来。 令宇文剑雪没有想到的是,从通道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在外围打援的戴胜。他怀里面拖着已经晕倒的苏农玲花,拿刀比在女人的脖子上,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刘文静也来了,他拿着一把九节蟠龙杖,护在戴胜身侧,防着突厥兵从身后出手。 等两个人到了近处,宇文剑雪说:“师傅,您怎么又回来了。” 刘文静嘿嘿笑道:“你以为你师傅会一个人跑掉啊。” 说着,指了指戴胜,“这厮倒是有点意思,我在木屋里没找着大郎他们,回过头来想上山,便看见这边山上全是火把。山外面,这厮追着一个疯女人跑,差点还追不着。 我问他干嘛,这厮说:‘舞郎君之前交代过,让我在外面打援,要是发现一个发了狂的疯女人到处乱跑,一定要想办法抓住她。等神旨通过了,这个女人值好几颗星星呢。舞郎君还说,这事儿一定不能告诉肇仁兄,要不然他得和咱们抢星星。’ 我一听这话,气得不得了,冲上去便用那蟠龙杖一棍子把这女人敲晕了。这不,我专来来找舞马算账了。”说着,朝舞马道:“舞郎君你可真不够意思啊,有这么一只大肥羊,也不给我留着。”舞马道:“你要是把人救下了,星星可比这个多。”刘文静其实也知道戴胜说那些话,其实是要自己出手相助,没旁的意思,嘿笑两声作罢。 宇文剑雪心中却道:原来,舞马打一开始就在算计苏农玲花。这么一想,方才射中苏农玲花的那把黑枪,也不是巧合,而是舞马有意控制的了。我便知道,他没这么简单。但他又是如何晓得,抓住苏农玲花一定管用呢? 正纳闷着,头顶虚影忽然照下一道光,显示:【俘虏已救,神旨得过】。便更是奇怪了:师傅方才分明是说,没寻到大郎他们,可这会儿又是如何将人救出来的。 却听戴胜对结社率说道:“放人罢,要不然你的女人就得死。” 结社率冷笑道:“第一,她不是我的女人。第二,你觉得我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把关在笼子里的猎物放走吗?” 结社率话还没说完,戴胜就在苏农玲花脖子上开了个口子。罢了,又用刀比在苏农玲花的脸蛋上。刀刃的尖头,已经贴上了她的肌肤。 “够了!”结社率喝道。 “啊?”戴胜道。 结社率死死盯着戴胜,浑身打颤,半晌愤怒地把短刃扔到了地上,“滚!都给我滚!” “多谢!”戴胜拱了拱手。 宇文剑雪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真的管用了,没来得及细想,舞马便大步当先,带着大唐众人,挟着苏农玲花,朝火把的海洋中行了过去。突厥人当即让开一条道,众人正要离去。 “等等,”却听结社率说道:“你们得答应我,回了晋阳,就把玲花给我八抬大轿送回来。要不然——”结社率一指火把海洋,“我便干脆万箭齐发,将你们一起射死了事。”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神旨也通过了。刘文静当即开口答应下来。 大唐塔众人便像一叶孤舟般,从火海中穿行而过,前面的火把打开了,后面的火把又合上了。突厥人个个像饿狼一般盯了过来,宇文剑雪却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方行不远,又听到火把那头,结社率气急败坏的声音:“舞马,你给我听着!倘使你们回到晋阳城,却不肯放人——你当知道,咱们便是不死不休的干系。我阿史那·结社率以死后坠入阙勒为誓,一定奏请可汗,率百万突厥狼勇踏平晋阳城,将你碎尸万段!” “得嘞!”舞马远远回道。 往晋阳城返回的时候,几个人把方才藏起来的马匹又找了回来,骑着马往回去返。舞马又把【暗面袈裟】罩上了。刘文静说:“你那破袈裟都不管用了,还开它干嘛。”舞马说:“我瞧出来了,突厥人那块石头虽然厉害,作用范围有限,咱们离得远了,就还有用。” “你是说突厥人会反悔?” “没准儿吧。” 说完不久,果然有一队突厥兵从这边快马追了过来。舞马当即领着众人换了个方向,绕道往回返。宇文剑雪奇怪道:“为什么刚才放了人,现在又反悔了。”舞马说:“也未必是反悔,没准儿就是怕我们到了晋阳,却不肯放人回去。” “那我们到底放不放人啊。” “当然要放。”舞马和刘文静异口同声道。 刘文静又补了一句,“唐公要南下,咱们和突厥还不能结死仇,否则后方不稳的。” “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舞马则道:“我还没养成那种毛病。” 听了这句话,宇文剑雪忽然想起来,舞马刚刚从郡丞府逃出来的时候,因为传音的缘故差点害死了她,便对她说过一句:“以后还给你,我说话算话。”现在呢,他已经救过自己好几次,早就把该还的还清了。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欠了他的。 顺着这条线,宇文剑雪忽然想起,为什么舞马总是会来救自己的性命的呢。火烧突厥大营是一次,那次为了救她,舞马把青霞跟丢了,差点耽误了完美神旨。两界山神旨又是一次,为了救她,舞马断了一条胳膊。 这次又是这样,舞马眼看就要将结社率抓住了,为了救她,结果功亏一篑。 每一次的相救,都伴随着重大的牺牲和付出,舞马心里应该也有矛盾和挣扎吧。但他还是毅然决然来救了。宇文剑雪心里面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舞马会不会是喜欢上了自己呢? (第四卷完)第九十二章 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求订阅求推荐票) (应该是第五卷完,标题改不了了) 这种可能性的确是有的,闷葫芦不都是喜欢把话藏在肚子里的么。看了看舞马毫无表情的脸,宇文剑雪暗暗压住这个念头。 她有意来到舞马身边问道:“你怎么会使我的觉术?” “哦,是”舞马淡淡说道:“它让我得了一门新觉术,叫作【袈裟幻影】。招出幻影,便有机会暂时使用旁人之术,不过有很大限制的……” “啊……还能这样……” 宇文剑雪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到了【袈裟幻影】上来,连忙又问了几句,之前的疑问很快抛在了脑后。 往回走的路上,几个人相互道了分开后的情况,可是谁都没有看到李家大郎等人,便都想不明白这个神旨任务到底是怎么做成的。最后,舞马说:“应该是他们自己逃了吧。”想一想也是,能写出一封那样厉害的信的人,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么。 …… 晋阳城外,八抬大轿已经准备好。 戴胜晃了晃苏农玲花的身子,把人弄醒,那股狂躁的劲儿头似乎也过去了。 苏农玲花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站着四个与汉人,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拔刀砍人。 可惜她的刀子早就被戴胜摸走了。 “姑娘莫急,”戴胜道:“我等已和你家特勤商量好,要将你八抬大轿送回去。” 苏农玲花楞了一下,茫然看着四周,似乎才发现在她眼前挡天挡地的一座巨大城池。正是晋阳城。 很快,她似乎也明白过来,在她昏睡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近千名突厥兵围住了四个汉人,按理来讲,他们决计无法逃掉的。唯一的可能是——因为她的被俘,结社率迫不得已与汉人谈和了。 想到这里,苏农玲花忽然觉得自己胸口很闷。 戴胜把轿子唤过来,请苏农玲花上轿。 苏农玲花忽地冲上去,从一个兵士腰间拔出剑,朝自己的脖子砍去。 戴胜一脚把剑踢开。 苏农玲花操着生硬的汉人话,“昨天晚上那么多的火把,怎么没有把我烧死啊。” 她说着,眼睛已经红了。转过身就往回走,戴胜一把抓住她,“你去哪儿。” “你们管不着。” “不行,”戴胜冷笑道:“说好要八抬大轿把你送回去,就不能让你走路。”他说着,一把将苏农玲花抱了起来。 苏农玲花脸撅的红透了,死命挣脱,可大概是她还没有从【狂躁之枪】的副作用中彻底摆脱出来,浑身使不上力气,还是被戴胜强行按倒了轿子里面。 轿子抬起来了,晃晃悠悠往前走,戴胜在一旁护着。苏农玲花还在拼命往轿子外面爬,有个轿夫被她晃得差点摔倒。戴胜把手伸进轿子里按住她的脑袋,她张嘴就咬,戴胜手上被咬了一个牙印子,正要钻进轿子收拾这个不听话的女人。 舞马忽然说道:“放她走罢。” 轿子停下,戴胜让开了,苏农玲花下轿,摇摇晃晃往突厥大营而去。 “等一等,”舞马忽然叫住她,牵过一匹马,递上手中的马缰,“骑上这匹马——这是结社率为你争取的。” 苏农玲花骑马远去,身影渐渐消失。 宇文剑雪瞧了瞧一旁八抬大轿,问舞马:“你这回算是言而无信了罢。” “把空轿子也给结社率送过去吧。”舞马说道。 …… 苏农玲花快马往前走,但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回大营么,她没脸去见结社率。 她脑子里一直在想,倘使自己能够再小心一点,就绝不会给敌人留下捉到人质的机会。 倘使自己能够早点清醒过来,就可以用更决绝的方式,自残甚至自尽,来表明决不妥协的态度,也不必醒来之后如此悔恨。 她完全可以想象,当结社率带着突厥狼勇将敌人团团包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汉人用刀剑架着自己的喉咙忽然出现,结社率是该多么的痛苦和纠结。倘使晋阳城的觉醒徒一网打尽,攻下晋阳就指日可待了,结社率做头狼的梦想,也就能往前迈出一大步。 她宁愿自己挨上痛快的一刀,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 如果…… 她忽然又想到,自己是个觉醒徒就好了。如果她是觉醒徒,她就将拥有更加强大力量,能够给他更有力的支撑,再也不会拖累他像红日般升起的步伐。 她的渴望无比强烈。伴随着这样的渴望,她的脑袋隐隐有些发涨,握在手里的马鞭渐渐发烫,马蹄好像要渐渐飞起来一般。 晋阳北城外的荒原上,黎明将至,苏农玲花驭马飞驰。 她依旧悔恨交加,但伴随着马儿欢快的脚步,内心深处不知缘何多出了那么一丝甘甜,让她有勇气在犯下如此大错之后,继续坚定地往前奔跑着。 …… 晋阳城北,门洞之中。 舞马把神识沉入图鉴之中,在图鉴第二行格子里,又出现了两幅图画。 第一幅画的是一只老鹰。 第二幅画,就更神奇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之笔在图鉴上飞快地描绘。 不久,画出一匹俊马,在一片以城池为背景的荒原上飞驰着…… 身旁,宇文剑雪打了个哈欠,“我们赶紧走吧,早点回去睡觉。” “睡觉?”舞马连连摇头,“不,我要通宵了。” …… 婴山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结社率站在山顶,茫然向东边瞧看。眼前飘过虚影的提示,大概是又扣除了神旨星什么的。 执失铁木走到他身旁,“特勤就这么把人放了啊,我还没打过瘾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 “嘿,”执失铁木撩起袍子,露出肚子上一道长长的,像蜈蚣一样的伤疤,“这是我年轻时候跟旁部落的汉子抢女人时候留下的,他娘的,那次我差点死掉。” 结社率铁青的脸色渐渐好转,嘴角往上翘了翘,“后来呢。” “这还用问,”执失铁木缓缓抚着伤疤,就像抚着腾格里给予的最荣光的赏赐,“女人归我了,汉子被我打得屁滚尿流,以后再也没见过。” “吹牛吧,你就……” “我敢向腾格里起誓,这都是真的啊。” 结社率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不再令他感到尴尬和厌恶。虽然他的本领很高,但他也有鲁莽和冲动的过去,也会死要面子。而且,他和自己一样,经历了昨晚的失败,却还能谈笑风生。 两个人说着笑着,天色渐渐发亮。 不一会儿,太阳就从东方升起来了,万道金光遍洒,四周的景色豁然开朗。 此时恰好初升的这一轮太阳意味着什么呢。 结社率暗自想到:那是经历了漫长又黑暗的一夜,才孕育出来的灿烂的太阳。 只有从黑暗和挫折的困境中飞快地爬起来,领悟到人生真谛的天之骄子,才有资格乘着新日,从东方地平线上,耀眼夺目地升起来罢。 结社率忽然觉得自己又充满了斗志。他对执失铁木说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还没大过瘾呢?” “是啊。” “很快,咱们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或许,也不必是一场硬仗。但总归,一定可以让你过瘾的。 结社率心里这般想着,便朝着舞马等人离开的方向瞧去,又瞧向远远的晋阳城。 “咱们走罢。” 他说着,招呼一众兵将,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行去了。 (第五卷完) 第九十二章 又见刘燕芝 回到晋阳城里,因是鏖战了一夜,大唐塔众人都有些疲累,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得了几颗星星,精神上仍在兴奋之中。尤其是没有见过世面戴胜,看着头顶的神旨星,好几次试着伸手去够,当然什么也摸不着。 众人先是去了大唐塔,盘点收获,戴胜得了四颗星,刘文静三颗,舞马三颗,宇文剑雪两颗。刘文静当然又泛起酸水了,不过戴胜今晚立了大功,他也不至于完全接受不了。 大唐塔原先是十八颗星,加上新得的十二颗,总共就是三十颗星。刘文静说:“地煞是三十六数,我估计凑够三十六,咱们还能升一层塔。大家继续努力罢。” 剩下来的时间就是各自去塔魂处看看要不要兑换什么觉术去。不过,有了今次的教训,众人都长了记性,再也不敢将神旨星一趟用个干净。似乎【大唐兽笼】和那只【背箭豪猪】也可以升阶了,但神旨星宝贵,众人谁都不想浪费。 戴胜在塔魂处摸索了一番,竟然接到了一条个人神旨。钻入幻境之后,变成了一头幼鼋,并着一大家子鼋生活在一条大河的河底,家族内部纷争不断。戴胜的鼋娘在一次家族矛盾之中,带着戴胜负气远行,去了某处山里的小沟安生,不想又被山里的地头蛇妖怪煲汤给吃了。 这自然叫戴胜想起了自家身世,尤其是那鼋娘对他极好,有什么好吃鱼儿虾儿全都先紧着他,更是叫戴胜想起了自己的娘亲。鼋娘被妖怪杀了,戴胜恨到了骨子里,可他本领不济,完全不是那妖怪的敌手,便只好离开那处小沟,拜师学艺去。 他一个水鼋离开了水,自然处处受缚,糟了很多苦难,好几次差些渴死。一路凄凄惨惨东行,竟然到了人妖两界交界之处,只见天空中有一道巨大光幕。走到光幕中央,便出现了一个大洞,过了大洞继续往东走,便到了一座山上,名叫介山。 便听人说,这介山之主,是一头修为高升的黑虎,外号便是【本领通天彻地打死不吃人肉专护刘家庄之黑虎大圣太保】。据说这头黑虎的娘亲也是叫人杀了,仇人的本领更加了不得,黑虎便在介山之上苦练本领,谋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戴胜便去找黑虎拜师学艺,想着大家同病相怜,应该好说些话。不料那黑虎见了戴胜,全然不曾理会。戴胜说明来意,黑虎更是不屑一顾。戴胜怎肯轻易罢了,便待在山中每日跪在黑虎洞前,只靠一片诚心打动黑虎。数次渴昏饿昏,靠着山中的野果才活了下去。 半年之后,黑虎才终于现身,却又给戴胜几番生死考验。戴胜拼了一把老命,全部通过了。 最后一个考验,便是叫他去介山之中,找到一个常在山里兜转的姑娘,把她一口吃掉。 戴胜在介山里面,兜兜转转几圈,总算寻到了那姑娘,生的着实水灵。戴胜化作人形,和那姑娘攀谈一番,才知道她名叫刘燕芝,进山里只来找她失去踪迹的心爱之人,已经在山里找了好几个月了,说着说着眼睛便泛红了。 戴胜原本觉得这世界多是幻境,吃一个人,便同吃个幻象一般。却不料见了这姑娘,听了她的故事,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这个刘燕芝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背着刘燕芝,几次张大嘴,也没有咬下去。 最后只好去找那黑虎,说道:“我虽然是个妖怪,但也不能是非不分,胡乱吃人。大王本领高强,但我无缘修习,咱们就此别过罢。” 没成想,黑虎便算他通过了考验,还说:“见你虽是报仇心切,但还有几分聪明辨识,不像是我,心急报仇却把恩人后辈吃了,才叫作后悔不迭,亏了自己,要不然我岂会困在这介山之中。”如此便算是答应收徒了。 幻境到此,便是终止了。戴胜也得了一颗光球,光球之中嵌着一条小沟。他自光球之中得了一招觉术,名是原是幻境之中鼋娘的法术。 舞马和宇文剑雪听了,自觉不可思议。便猜测众人的神旨幻境竟然可以彼此互通,只怕往后又会有许多因果生出来了。宇文剑雪又说:“可怜了燕芝妹妹,竟然还在找你。”舞马道:“按着两界山幻境的因果诸事,那也是她的因果劫,还得靠自己了解。”这让宇文剑雪再次感受到了舞马的冷漠。 婴山神旨盘点罢了,已是天色渐亮,刘文静这半百的老头子还真是精神,又要去唐公府禀报昨晚婴山夜战情况。 舞马自然体谅他立了大功迫不及待上表的心情,对他诚邀自己同去则表示婉拒。 “舞郎君不见唐公,还有何处去?” 舞马新得了两幅图画,自然急着回去研究一番。这就不方便告诉刘文静了。 舞马又把刘文静拉到无人处,叮嘱道:“事情可以说,但关于那封信……” 刘文静笑道:“这个我自然明白,那信中有玄机,一旦点透未免有搬弄唐家父子是非之嫌,没得将好事变成坏事,我虽然贪功好显摆,逞能爱虚名,可这点道理还是看了通透的。” 舞马心想,你在那正常的世界之中,就是看不透某些东西,才有运当大官,没命享长福,被裴寂做局害死了,可长点心罢。 刘文静匆匆到了唐公府,见了唐公,才晓得昨天晚上唐公诸子只有一位回来了,便是五郎李智云。 第九十三章 引蛇出洞和六张图 (抱歉,刚才不小心把这一章发到上一卷末尾了,我真是……服了,正在联系编辑删除) 在唐公府客厅里面,刘文静见到了李智云,这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灰袍,身上缚着道道遍布秘纹的锁链。天知道凭他这副模样,是如何从恶狼一般的突厥人手里逃出来的。 经过李智云一番叙述,刘文静才知道事情比他想象中要糟糕的多。这次突厥人设伏,只带了李智云一个去婴山里面,也就是说大郎、三郎,女婿柴绍都还在突厥人手里。刘文静费劲巴拉一晚上,差点丢掉命,最后救出来的只是一个庶子,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便是这个庶子,竟然也是裴寂昨晚夜巡时候发现的,所以功劳还得给裴寂分一些去,可给刘文静恶心了一把。 因是大郎等人身陷敌营之事,唐公叫来众人商议一番,始终没有敲定营救的事情。 有的说,突厥人握着这么一手好棋,绝不会握在手里没动静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如且等对方出招。 有的说,干脆讲和,突厥人不就是南下劫掠来得么,赔些财物算了,可要是就这么窝囊了事,晋阳军只怕士气大减,南行也不会顺利的。 最后,是李渊拿定了主意。他说:“叫人打上门来,岂不是由他们拿捏。肇仁,你同舞马商量,拿个主意,我们再做一次夜袭如何。” 李渊的话,刘文静当然明白,李渊说拿个主意,说如何,其实相当于已经确定了,就得这样做。李渊的决定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如果事情不成,李家大郎他们就很可能被突厥人杀掉。从这个角度来看,李渊的决定也表现了他对大唐塔一众人的充分信任。而这样的信任,来自大唐塔连续两次让突厥人吃瘪败走的战绩。 刘文静想说,突厥人肯定不会再像上次那般大意了。不过,话到嘴边,却看见裴寂那厢跃跃欲试,立刻又吞了回去,说道:“这个好办,交给我罢。”刘文静的想法很明确。他既不精于溜须拍马,索性做个实干家。没道理做实事的,比不过那整天溜须拍马的。 会末了,唐公又叫刘文静想办法解开李智云身上的锁链。唐公道:“我虽是做阿耶的,但因公务繁重,对这孩子疏于关心。这次又是因为晋阳起兵的事,连累他差点死于衙差之手,我心中实有亏欠。这孩子跟我说,想入大唐塔修习。也亏他有这缘分成了觉醒徒,你便受累,多费心带一带吧。” 刘文静看了看李智云,少年沉静如水,和他的年纪很不相仿。此刻因为锁链捆着,身上还是一片褴褛破衣,伤痕累累,想是受了不少罪。听人讲,李智云其实是被李家大郎故意丢下的,一个人落在河东,被官差抓住本来是要送到大兴问斩,也不知积了何等福气,半道竟然悟成了觉醒徒,终于活了下来。 “有劳刘公了。”少年客气说道。 刘文静带着李智云到了唐公府一处卧房去解锁链。他看了一番,锁链上的复杂秘纹皆是觉术所为,而且和这少年存在着某种紧密关联。便对他说道:“五郎君,锁链棘手,要是强行破开,恐怕……得遭一场大罪。” 李智云道:“我从那吃人不吐皮的官差手中活下来,受的罪一定比这多。”说着,带着镣铐的手往前一伸,手上新伤旧伤到处都是,竟然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肤。 刘文静心里忽然生出好奇来,问道:“昨天晚上,你如何逃出来的。” “灵鹰,”李智云道:“我的灵鹰去城里送了信之后,便故意没叫它回来。昨晚,他们出了木屋急着去抓人,我拼着背上被砍了一刀,趁乱逃了出去。突厥人追我,灵鹰就赶来了,抓着我的肩膀飞了起来,突厥狗就拿我没辙了。” 刘文静听了心想,得亏你是个庶子,在唐公家里没什么位置,结社率才没太把你当回事吧。又问:“那封信呢,是你写的么?”刘文静说完这句话,心头竟然通通直跳。 “哦,”少年面色如常,“是长兄吩咐,我代拟的。”这句话说出来,刘文静仍是没有得出他想要的答案。信里面的暗语呢,究竟是谁的意思。刘文静正打算继续问下去,李智云忽然把手高高抬起来,血手和镣铐一起呈在刘文静眼前,“请刘公为我开锁罢。” 刘文静楞了一下,这才喃喃念道:“天赐之火,灼其所缚。”异火降落下来,四周的温度瞬间变得很高。刘文静驭着异火灼烧锁链,锁链上的纹路一点一点化开。因是那锁链做了特殊手脚,少年对这火烤感同身受,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点子起了满身,却偏偏一句话都不说,咬牙硬撑到锁链上的符纹彻底化掉,锁链也跟打开了,这才身子一软盘腿坐在了地上。 “刘公,”少年留存着最后一丝神智,说道:“要想救出长兄他们,像上次那样火攻夜袭,肯定不成,倒不如引蛇出洞。”说完,就昏过去了。 …… 刘文静出了唐公府,就径直去找舞马商量营救大郎的事情。一路上想着,李智云年纪虽小,见识倒也不浅,引蛇出洞或许是个可选的办法。 舞马这会儿刚刚结束了对图鉴的实验。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因为新得的这两幅图,最外面也挂了一层锁链,完全无法探查。只是能从图中妖怪的模样判断出它们所对应的觉醒徒。 灵鹰图对应的当是唐家五郎。据说,五郎一直在用这灵鹰传讯。骏马图是谁就不大清楚了,留待以后探索。 这样一来,舞马现在图鉴中一共六幅图,除了熊怪图和雪月白虎图,其他都是没法探索的。 其中,青霞的古佛青灯图,自从青霞暴露身份之后,就从图鉴的第一行挪到了第二行,和赤目长尾猴并列起来。整幅图呈现灰白二色,外面也挂上了一副散着青铜光芒的锁链。 赤目长尾猴图,图像比从前更加清晰了一些,外层也挂着青铜材质的锁链。 值得一提的是,舞马昨夜亲眼瞧见了,结社率有一种觉术是短刃虚影,和赤目长尾猴手里那把短刃形貌十分相似。这就更加证实了,结社率就是赤目长尾猴图所对应的觉醒徒。 除了以上判断,舞马再也没能从图鉴之中收获什么。带着这样的郁闷情绪,他见到了皱着眉头的刘文静。刘文静开口便说:“舞郎君,咱们又来买卖了。” 第九十四章 月下清丽的人影 刘文静把前因后果叙与舞马之后,舞马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跟突厥人求和。既然唐公打算南下,北方就一定要稳固。突厥人一时半会儿打不掉,就干脆低头服小好了,等平定了南边再杀回北方,正史便是如此。 刘文静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唐公的意思是再打硬仗,把突厥人打服气了,咱们谈判也有底气。不过这样也好,再跟突厥人过一场,又是一笔团队神旨,又能赚一波神旨星。没准儿这一场拿下了,咱们大唐塔就到了三层高呢……” 舞马想想也是。而且不只是神旨星的问题,根据他的观察,似乎个人神旨和团队神旨也是有些相关的,每一次团队神旨之后,大唐塔都有人接到个人神旨,从这个角度来考量,主动出击是绝对是正确选择。更何况,这次是唐公主动提出要打一场的,大唐塔可以调动的资源管够用。于是,便照着再打一场的思路谋划起来。 只是思量了半天,怎么都觉得突厥人肯定会有防备。何况,他们这次还有一块儿完克【暗面袈裟】的石头,再想偷偷潜入突厥大营,实在不可行。 刘文静道:“不妨想想李智云的话,引蛇出洞是个好办法。” 两个人便顺着这法子琢磨起来,约是半日过后,拿了个初步的方案,一起去唐公府找李渊汇报。 …… 两人到了唐公府,方把来意报上,李渊很快就穿着凌乱的袍子出来了,脸上看起来有些憔悴。刘文静来唐公府这么多次,从来没见过李渊出来的这么快,也从来没见过李渊穿的这么邋遢。紧跟着,李世民和裴寂也随着唐公进了大厅。 “你们两个商量好了?”李渊问道。 “是。” 刘文静说着,便递上一张纸,上面写的是两个人大半天的劳动成果。 李渊连忙接了过来,方看了不久,便听门外来人通报:突厥特使来了。 李渊冷哼一声,说道:“哦?让他进来罢,我倒要看看这些突厥人打得什么算盘。” 突厥来使进了大厅,也是拿了一封信,递给李渊,操着一口颇为流利的汉话说道,“这是我家特勤写给唐公的信。特勤说,突厥百万大军可以撤,唐公的儿子女婿可以还回来,特勤只有一个要求——把大唐塔的舞马交给我们。特勤还说,便以此信为证,他可以向腾格里发誓,唐公交人之日,便是几位郎君归还之时,百万大军复还草原之期,如有半点违背,他愿意死后直下阙勒。” 腾格里是突厥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天神,突厥人对着腾格里起的誓言做不了半点虚假。这也就是说,结社率的来信诚意满满。 刘文静连忙抬头看李渊。 李渊手里拿着信,从头看到了尾,一言不发。 刘文静充分理解李渊心里的纠结。天底下哪一个父亲见到自家儿子掉进火坑里不想拉一把的。说不定,李渊宁肯自己掉进坑里,换回儿子活命。 但刘文静真的很想提醒李渊,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是唐公,是太原留守,是即将带着晋阳军挥师南下的人。他心里应该藏着千沟万壑,藏着宏才伟略,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李渊看完信,抬起头来,两眼盯着突厥人的信使,久久不言。 众人见他面无表情,全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刘文静又替唐公着急——舞马是绝不可能交出去的。如果把三番五次立下大功的人交出去,那一定会叫将士们寒了心。唐公的威信会成为霜打的茄子。这天下也不必打了。 刘文静更着急的是,唐公可千万别犹豫太久,否则舞马心里该怎么想。那些凭着一腔热血,跟着唐公起兵,义无反顾的谋士武将该怎么想。 刘文静忙说道:“唐公,几位郎君还是可以想办法救的。要不……咱们先把突厥来使安顿下来,从长计议?” 裴寂说:“哎,只怕难了。”刘文静瞪了裴寂一眼。这个老龟公,从来都是坏事儿的主。裴寂淡淡瞧了回去。 刘文静又瞧向舞马。舞马站在原地,神态怡然,就好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李渊仍是不说话,死死瞪着突厥信使,一直瞪的那突厥信来使浑身发毛,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刘文静又道:“唐公,要不然……” 唐公忽然把信撕成两半,扔到了地上。 他随手一挥,削断了突厥来使的一把头发。 谁也没看清他出手的动作,只觉得一个影子一晃,突厥来使就吓得软到了地上。大把的头发散在地上,黄了吧唧的,好像地上撒了一把杂草。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李渊说:“这屡头发就当作你的命吧。滚。” …… 那突厥来使又羞又怒,又急又慌地走了。 出门不远,行到一处拐角,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了过去。 来使吓得正要叫唤,手的主人站在了他身前,“别怕,是我。” 来使睁眼一瞧,眼前这人他可认识的。 “是您啊,”来使眼睛珠子直转,“您怎么出来了。” “无非尿遁也。” “您是专来找我的?” “别着急走啊,”那人笑道:“你们家特勤的请求,唐公可没说不答应。” …… 大厅里面,李渊把晋阳一干谋臣武将召集过来,围绕舞马和刘文静拟出的作战计划,一番商讨,皆觉得不够缜密,容易出纰漏,可行性不高。 商量一番,最终也没定下计策来。李渊料定结社率不会轻易杀俘,便还有寰转的机会。 刘文静又献了一计,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便说总归突厥人一直在北方虎视眈眈,不如直接派使者去草原,说服始毕可汗,两家结了盟,便不愁结社率不放人。 众人皆觉得这倒是个应急的办法。至于派去突厥的使者,刘文静认准了这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抢着自告奋勇去了。其实,根本不用抢,旁人也没有愿意去。原本刘文静还打算拉着舞马一起走,但李渊说太原这边还得留一个得力的觉醒徒,宇文剑雪太年轻,便打消了刘文静的念头。 事商罢了,李渊似乎心情也不大好。众人齐齐告退。 接下来一日,刘文静收拾好行李,很快出城北上草原去了。他选了夜间出城,舞马的【暗面袈裟】又是派上了用场。 到了晚上,舞马回了自家院中,正摊开一张纸,想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记录在【随觉记】中。 忽听门外有些动静。 他心中立时不安起来,连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便嗅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一开门,雪白的月光洒了进来。 明月照下,门口站着一个清丽绝伦的姑娘,穿着一袭黑色夜行衣,正是宇文剑雪。 只听她压着声音说道:“快,跟我走……” 第九十五章 宇文剑雪的梦和想要你的命 眼见宇文剑雪大半夜的来找自己,舞马不免有些发懵。 旋即想明白,她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当即回屋拿了一件薄衫,边往外走,边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说着,要往大门口走。 宇文剑雪一把拉住他,“院子外面全是唐公的兵士!” 舞马皱起了眉头,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当即将【袈裟暗面】唤出来。二人隐匿了身形,翻墙出去了。 一到门外不远,便观察四下,南郊人烟本是稀少,但这会儿可热闹了,只见旷野之中黑压压伏着约莫约莫千余名晋阳兵士,一色儿穿着黑衣,像黝黑的虫子一样,朝着舞马的院子缓缓靠近。 再看领头之人,一共有两个,也是穿着一身黑衣,正是裴寂和戴胜。事到如今,不用多问,一定是李渊改了主意。 “这两个王八蛋。”舞马嘀咕了一句,转头又问宇文剑雪:“你怎么过来了。” 宇文剑雪张了张嘴,想说这还用问么,话到嘴边却成了:“晚上没事干,出来溜达的。” 她这大半夜的跑在男人家宅里,还不全是给舞马拖累的—— …… 宇文剑雪这几天晚上一直觉得浑身不大对劲。事实上,从火烧突厥大营之后,她就有些奇怪的感觉了,识海中的白虎一直在躁动,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不断逗弄抚摸着她的本命妖怪。 一到了晚上,她就开始不停地做梦,奇怪的梦。梦里面真的出现了一双大手。这次大手没有去找本命妖怪,直接触了她的身子,把她从头到脚抚了一遍。 有时是轻轻的,缓缓的。有时又很用力,很粗鲁。有时从上抚到下,有时却从下往上走。有时先碰她的肚皮,有时却从光光的脚开始。这双大手好像是在不停地做尝试、做探索,想要从她的身上盘出个什么东西来。 盘着盘着,那双大手渐渐清晰起来,大手的主人也渐渐现出身形。宇文剑雪睁大眼睛一看,妈呀,这人不就是舞马么。 这可害苦了宇文剑雪。她往往前半夜被这双大手捉弄着,后半夜就开始做更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回到了两界山幻境,回到了刘家庄,回到了自己和舞马的新婚之夜。这回可不是过家家演戏了,是要真刀真枪地入洞房,行那种事了。 门外面,刘燕芝偷偷听着。门里面,舞马眼看着就要用庄里面那老妇人给她教的那些法子,来欺负她,折磨她。每每梦到这个时候,宇文剑雪就吓醒了。 昨天晚上的梦更加过份了。舞马竟然冲上来,要脱掉自己的上衣,她死命挣扎,眼看要城门失手,梦就醒了。 醒来之后,她又不免想起刚刚结束的怪梦,心里虽知道这是只是梦而已,和舞马压根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他那张好看又惹人厌恶的脸,多少有些怨愤不平。 带着这样的怨愤,她起床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舞马,找找这家伙的晦气。没道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他倒睡的挺安稳。 到了舞马家,出门招呼宇文剑雪的是个名叫阿土狼的管事。这阿土狼好似识得宇文剑雪,见到她着实热情,非要拉进家里喝杯热茶,便说,舞郎君在家常提起她的名字,夸她秀外慧中、冰雪聪明、善良可爱的之类。舞马会说这些话么,宇文剑雪完全不信。 阿土郎又顺着话头,把他家主人从里到外夸了一遭,简直不知所云。末了,才说舞马跟着刘文静去了唐公府。 宇文剑雪又一路寻了过去。走到半道,就听人说,突厥人派了特使到晋阳城。从那个时候起,宇文剑雪的右眼皮就开始突突突狂跳,跳的眼珠子直发痒。老人们讲,左眼跳来财,右眼跳来灾。她十分肯定今天肯定没什么好事。 她匆匆忙忙往唐公府赶去,想看看突厥人到底要干什么。去了之后,据说突厥特使已经离开。便听说突厥特使这次来找唐公,带了结社率的信,说突厥人可以撤军可以放人,却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把舞马交出来。 听到这里,宇文剑雪就觉得心头一沉,直往深谷下面落。好在,又有兵士说唐公当场就拒绝了,还气呼呼地把突厥特使剃了个大光头,又痛斥一番,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剃掉的头发就是特使的脑袋。 宇文剑雪听见松了一口气,心想唐公到底还是有大见识的。正要去看看舞马,却在唐公府院墙外,看见裴寂带着一个突厥人从墙角拐了过去。宇文剑雪眼皮又开始跳了,连忙寻着墙角过去,裴寂和那突厥人已经看不见人了。 宇文剑雪与唐公府的门卫询问一番,听了突厥来使的穿着打扮,和方才裴寂领着的那位正好对上了。她立时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当即寻去裴寂府上,也没看见裴寂的人影儿。 便寻思:“那人一定便是突厥特使,裴寂是唐公的信臣,裴寂和突厥特使勾肩搭背,只怕是唐公的意思。”她想顺着往下查探,可一时又全无头绪,只好潜伏在裴寂府邸附近,等着他回来。 不一会儿却见戴胜从府中行了出来,匆匆往街上走去。便琢磨戴胜是裴寂亲信,若是裴寂有什么密谋,戴胜肯定少不了干系。于是,远远跟着戴胜,一路行至东城门。只见戴胜指挥着守城兵卫,放进来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 宇文剑雪看了却是心头一惊,只因她从人群之中瞧见了同罗骨,便笃定这几个都是突厥人。 戴胜领着这一队突厥人径直往城里走,安顿在南郊一处民宅之中。而后,戴胜又去了北郊一处兵营,裴寂和那突厥特使便在兵营之中等着。宇文剑雪想自己肯定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秘密,很想找师傅请教一番,又想跟舞马说一说,却怕自己一走便把裴寂跟丢了。索性一直藏在兵营远处观察。 直到夜色降临,一个兵士匆匆进了营地报信,裴寂、戴胜、突厥特使,还有那同罗骨四个人便带着千余人的部队浩浩荡荡出了营地,绕着晋阳主城外围,一路从北郊杀到南郊,看那行迹,竟是朝舞马家去的。 宇文剑雪忽然想通了,舞马白日里不在家,晚上肯定要回去休息,等他睡着了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 是了,是唐公。唐公要拿下舞马,献给突厥人,换回他的儿子和女婿! 想到这里,宇文剑雪急的像衣裳着火了,兜着圈,一溜烟儿抢在大队前面到了舞马家里。 …… 她跟着舞马出了院子,匆匆往远处走,到了一处低洼处,两人伏在地上往回看。 便瞧见裴寂跟突厥特使说了一句什么,突厥人一挥手,便从兵群中窜出几个人,拿着十余个散着蓝光的眼睛,绕圈插在院落四周。 宇文剑雪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眼睛。” 舞马道:“想来结社率早就谋算好了。他一开始打得主意便是在婴山先伏击我们,若是不成就来阳谋,强要李渊把我交出去。” “他为什么非要抓你啊。” “我猜,应该跟田德平和青霞有关系,他俩都是突厥人。又或者,抓住我也是突厥人的神旨。” 正说着,一众兵士插好了眼睛,裴寂高高举起右手,千余兵士齐齐张开弓箭,对准了院中。 “啊……”宇文剑雪脸色一白,“他们这是……想要你的命。” 舞马冷笑道:“大概也是结社率开出的条件,把我带走,无论生死。” 第九十六章 我不想回去了 千弓尽张,对准院落中央。 每一个弓箭手都带着火石火油,只需裴寂一声令下,千把弓箭便可燃成千道火蛇,把这院子烧成灰烬。 裴寂朝着一个兵士点了点头,兵士拿着一根长长的管子和一包药粉,翻墙进了院中。 裴寂与戴胜说道:“今夜舞郎君家中失火,舞郎君葬身火海,尸首无存,我等要请唐公节哀顺变。” 戴胜道:“真是天妒英才。” 同罗骨道:“像舞马这样的英雄,尸骨便是到了草原上,也应当厚葬的。我们会行天葬,用马儿拉着他的尸骨在草原上尽情的跑,跑到哪里算哪里,然后狼崽子们就会将他的血肉吃的干干净净,让他的灵魂在长生天受到洗涤。” 戴胜冷笑道:“原来,草原上狼也吃死人肉,和秃鹫有什么分别。” 这话说的声音小,两个突厥人都没听见。 不一会儿,那兵士打开了院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的长管已经不见了。 裴寂正要举手,指挥兵士点燃火箭,却听那兵士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说道:“屋子里面没人啊。” “怎么可能!” 戴胜说着,一趟进了院中,不一会儿匆匆走出来,气急败坏道:“他娘的,让这厮跑了。” 同罗骨道:“怎么能这样……裴公,人若是抓不着,咱们先前的契约可不算数的。” “急什么。” 裴寂却是不慌不忙,去院子里兜了一圈,派人将舞马家搜了个底朝天,只寻到一个断臂的管事,问了一番舞马的下落,那管事一脸憎恶之色,恨道:“忠义之士总被奸邪勾害,老天不开眼啊!”戴胜将那管事一拳捣昏了,让兵士们带下去,又说道:“舞马勾联突厥,这管事便是证人,你们给我看好了,回头我要亲自审问。”裴寂与同罗骨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此间变故也在我意料之内,晋阳外城五龙、水窗、白虎诸门;以及景明、景福、昭福、西闱诸城内门皆已闭关,派了重兵把守;内城玄武、大夏二门更是安好了贵族的保管那舞马插翅难飞。” 同罗骨只道:“我管你那般多,要是舞马跑了,就等着李家诸位郎君的脑袋奉上来罢。” 戴胜狠道:“那便先把阁下的脑袋挂在晋阳城墙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立马起来了。 裴寂说道:“真是两个聪明人,正主跑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掐架,还不抓人去。”说着,便指挥兵马,分作了两路,一路他和同罗骨带队,去玄武门查人;一路戴胜和突厥特使带队,去大夏门查人。因是不知舞马何时逃掉的,时间便很紧张,裴寂分派了任务,两队各自行动去了。 …… 宇文剑雪伏在深洼之中,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裴寂和戴胜的目光时不时地朝自己这方阴恻恻瞥过来,叫她一阵阵的心慌慌。 舞马冷笑道:“真是够狠的。” 转身又与宇文剑雪道:“晋阳城我是待不成了,得想办法尽快离开,拖延久了只怕要全城搜查,那时才叫插翅难飞。” 说着,便叫宇文剑雪隐匿身形,小心回家,自己一个人要往城外逃去。 宇文剑雪却跟了上来,随在他身后默默往前走。 行了一会儿,舞马转过身来,问她:“你跟着我干嘛?” “你一个人出城太危险。” “别跟了,晋阳城里已无我容身之所。你现在回去,就待在家里,没有人知道是你提醒了我。” 宇文剑雪听罢,心头一阵难过,想舞马为晋阳,为唐公做了多少事,立下多少功劳,郡丞府内逆转乾坤,突厥大营火烧夜袭,婴山之中险救五郎,个个都是险之又险,悬之有悬,拼了性命才拿下,怎么竟会落到这般下场。 憋了半晌,才道:“他们的做法让我寒心,我不想回去了。” 第九十七章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和请你千万保重 听了宇文剑雪的话,舞马倒是乐了,笑道:“你不想回去,那是要去哪儿啊。” “我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跟着我干嘛。我孤家寡人一个,少吃没喝的不说,又没钱没兵没势力,也没法儿帮你报仇。” “不要你帮,仇我自己会报。” “嘿,那你跟着我干嘛。”于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宇文剑雪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不,是一团浆糊,已经不够用了。我想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要跟着你,但我的脑袋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得和你在一起。” 舞马听到这里,凝望她的眼睛。舞马的眼神闪过一瞬的光亮,很快笑了起来。 自从认识舞马以来,宇文剑雪从来没见过他的嘴角翘到这个高度——像弯弯的月亮,两个嘴角,斜斜的指向了漫天繁星的夜空。 “好吧,是你非要跟着我的,我也拦不住,随便罢。” 舞马说完,转身往南边去了。 宇文剑雪跟了上去。便琢磨,南面是大夏门。舞马往南边走,就是想从大夏门出城了。想想也是,这里是南郊,往北走的话,还要绕过晋阳主城,又有暴露的风险,又浪费时间。北边的玄武门是裴寂和同罗骨查守,裴寂老奸巨猾的更难对付。 南边的大夏门当然距离更近,走这边可以更早出城。大厦门是戴胜查守,那戴胜虽然是个觉醒徒,但看起来并不是十分聪明,人又很轴,比裴寂好对付多了。 可是有一个问题,舞马和宇文剑雪会想到这些,裴寂他们一定也能想得到,大夏门的守备一定更充足,盘查会更严密,出城的难度就会更大。 宇文剑雪心里面存着这样的疑惑,但她选择相信舞马,相信他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两个人便披在【袈裟暗面】里面往南边走,视线里便是一片灰乌乌的。沿路碰到好几队夜巡的骑兵,舞马毫不犹豫将其中人少的一队骑兵统统打晕,抢了两匹马,夺下兵士的武器。 宇文剑雪匆匆骑上了马,正要挥鞭南行。却见舞马脱下两个兵士身上的衣服,他自己穿上一套,又给宇文剑雪扔过来一件。 聪明啊。宇文剑雪点头暗赞,也不敢耽搁,拿到手中胡乱套了上去。 待穿戴妥了,宇文剑雪又是心中一动,指着地上二人,“要不然我们先把这二位藏起来罢,若是叫旁人看到,一定会猜到我们换了兵士的衣裳,起了提防心,这一遭聪明便是白做了。” 舞马冷笑道:“我穿这身衣服,是做给裴寂和突厥人看的,叫他们知道才好。” 宇文剑雪听了直纳闷,正要再问。舞马却不多说,响鞭驭马继续往南去了。 二人到了南城门,远远便看见城门口意外的冷清,地上躺着一片血淋淋的尸体,城门竟然打开了一道口子。 宇文剑雪登时愣住了,正想说事出反常,一定要防着有诈。 “别怕,跟我来。” 舞马却是马鞭一挥,一骑当前,径直往城门口奔去了。宇文剑雪也来不及多思量,匆匆跟了上去。 到了城门口,却是看见先前那突厥特使也俯身倒在地上,背上似乎挨了一刀,流了一大摊血。 再往前,行到门洞里面,月光照不到此地,【袈裟暗面】便失去了效果,两个人身形当即暴露在视野之中。 眼见着四周又恢复了鲜亮的颜色,宇文剑雪心头不禁扑通扑通直跳。 那马蹄儿哒哒,哒哒的响,每一下都好像响在了她的心头上,搅的她心跳更快。 眼看着门洞行至一半,忽地瞧见一个人影从黑暗之中闪了出来。 宇文剑雪心头骤紧,下意识便要挥剑,朝着那人刺去。 却听舞马道:“别慌,是帮忙的。” 宇文剑雪连忙收剑,再看那人的面庞,竟然是戴胜。瞧他这一脸炭黑样,若不是宇文剑雪目力甚好,在这不见月光的门洞里,真是难得瞧清楚。 戴胜朝着两人拱手,朗声说道:“舞郎君,杀你灭口,送与突厥,那是唐公的意思。戴某人敬佩你本领高强,敬佩你一身是胆,敬佩你为人正派,我愿尽我所能,与你便利,放你一马。” 说着,指着自己的肩膀,“但请舞郎君朝这儿来一下,给兄弟我开个花,我也好给裴公一个交代。” 舞马皱眉道:“你不记得了……咱们两个是有过节的。” “一码归一码。梁子在我心中,公道在人心中。舞郎君为唐公,为晋阳,为百姓立下这些功劳,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好小子,够意思。” 舞马说着,抽出佩剑,随手一挥,戴胜肩膀便吃了一记剑气,鲜血当场撒了开来,溅到了地上。戴胜闷哼一声,捂着伤口。 舞马道:“李渊是枭雄,裴寂是高人,要想瞒过他们两个可不容易。你别怪我下手太重。” 说罢,又在这门洞之内,随手挥了几道剑气,在墙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又朝着远处倒地的兵士掷出一道【狂躁之风】。 “舞郎君,够了!”戴胜忙道。 宇文剑雪这便奇怪了,舞马这般作为,自是要在这里留下一些打斗的痕迹,好替戴胜遮掩,可戴胜拦着他是什么意思。 却见戴胜指着主城的方向,“二位切不可再耽搁,只怕迟则生变……” 舞马拱了拱手,“告辞了。” 戴胜也拱手,“保重。” 舞马挥鞭出了城门,宇文剑雪拍马匆匆跟上。却听戴胜忽然唤了一声, “阿雪姑娘,” 宇文剑雪扭过头,却撇见戴胜神色复杂地朝她瞧了过来,轻轻说了一句,“二郎叫我给你带个话,请你千万保重。” 宇文剑雪听了,只觉得戴胜这一句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来不及多想,随着舞马行到了城门之外,银色月光霍然撒了下来。 【月之袈裟】像薄纱一样笼罩在她的头顶,眼前的世界又变成灰蒙蒙一片,两个人一前一后,驭马向南方行去…… 第九十八章 假死之人和死囚 宇文剑雪和舞马消失于月色中不久,晋阳南城门缓缓闭上了。 城门之内,倒在血泊之中的突厥特使麻利地爬了起来。他满脸厌恶地拍了拍身上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液,更加恶心了。 戴胜缓步走了过来,“您受累了。” “为免唐公背上滥杀功臣的骂名,咱不过是演一场假戏,算不了什么。只不过……” 特使说着,伏下身子在一个兵士身上胡乱擦了一把,“戴兄为什么不干脆拿些染料什么的,这些猪血鸡血腥味太重,洒在我身上,真是叫人不大舒服。” “死人的衣服不吉利,还是少摸的好,”戴胜连忙将特使扶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绢递给特使,“用这个,干净。” 说着,戴胜又解释道:“您知道的,舞马的心思着实厉害,若是用染料来替代,多半会被他一眼瞧出来。也正因为如此,小人方才与他做戏之时,才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那倒是……我家特勤在这小子身上,也吃了不少的亏,”特使嘿嘿笑了两声,接过戴胜手中白绢,“嗨,咱们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连死人的衣服都忌讳,还能在军营之中立得了身么。”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细致擦了擦手上身上,又低头瞧向地上的尸体,“这些兵士……是真的死了么。” “特使若是不相信,可以上手摸一摸身,看看是冷是热——这些人若是活着,便该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还是永远闭上嘴巴的好。” “唐公真乃枭雄也,难怪能有今日统领一方之成就,”特使说着,面露惋惜之色,“若换作我们突厥,可舍不得那些勇敢的兵士白白死掉——” 特使话未说完,戴胜却笑了,从地上翻起一具尸体,将外面的盔甲解开,便瞧见里面露出一件白衣,胸口正中央写着个【囚】字。 “啊,这是……”特使张大了嘴。 “我家唐公最是体恤兵士的性命,怎么会胡乱杀人,” 戴胜嘿笑,“这些都是死囚,今秋便要问斩了,临时拉来做那戏台上的道具,今夜给他们一刀抹掉脖子,算是死得痛快,也好免了煎熬之苦……” 说到这里,声音忽的低下来,便是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些死囚之中的一员。 心中暗道:活人死人,生死之间,不过全凭人来争取,若不是我阿娘在裴公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我今日恐怕也要倒在这城门口的血泊里。 人生际遇也是如此,我若想出人头地,让九泉之下阿耶含笑而去,让阿娘没有白白为我受这些苦,便要时时上进,事事争取,绝不能浪费半次机会。这一次,裴公交待我的事情,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绝不能有半点差错。 想着,便要与突厥特使谈及正事。 “啊……” 那特使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拎起自己的领子嗅了嗅,“照你这般说,我身上的血……” “其实是人血。”戴胜无奈道,正想说的话却被打断了。 “……” 突厥特使听罢,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突厥话,又用那白绢擦了擦手,再也没心思和戴胜说话。 他把手擦干净了,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管子。管子外面包裹着一层羊皮。 “这是?”戴胜瞧了过来。 “讯号筒,”突厥特使走到城门洞外,伸手高高举起羊皮管子,“好让我家特勤知道,舞马出城了。” “不行,” 戴胜连忙拉着他,“那舞马是猴精一个人,若是看见了你的讯号,眼珠子一转,便要看穿咱们的谋划,你家特使只怕要扑个空。” 突厥特使笑了笑,却不管他,伸手往上一扬,便听见似有一瞬风呼声,接着好像有一道无色透明之物窜到了天上。 “这……” “哈,戴兄放心罢,这东西只有我家特勤才能看得见。” “这样也好,”戴胜这才安下心来,与他说道:“特使兄,舞马现已出了城,不久之后便要撞入你家特勤布置的陷阱之中,咱们的约定便算达成了。现下,是不是可以带我去接李家几位郎君呢……裴公催了我好几番呢。” “不急,待我家特勤拿下那舞马,便会将讯号传来,那时我再与你同去。” “说什么浑话!”戴胜骤然脸色一沉,“舞马一出城,尔等便放人,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 “真是好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汉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所谓货到付账,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舞马不拿在我们手中,我等如何能放心交人。” “他娘的,老子杀了你。”戴胜拔剑了。 “好啊……你杀了我,唐公就永远见不到几位郎君了。” 戴胜手中抓着剑柄,握了又握,几次想干脆一刀捅死这无耻之徒才叫痛快,半晌终于强忍住心中怒火,冷声道:“那好吧,我们总可以先往婴山那处行去。交还几位郎君的事情,便等你家特勤的讯号。” 突厥特使似乎也有些害怕把这鲁莽的家伙惹急了,一冲动真的把他杀掉那就太冤了。嘿嘿笑道:“也行。今晚月色不错,晋阳城外别有风情,咱们可以慢慢走嘛。” “哼。” 二人便也从南城门行了出去,舞马和宇文剑雪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地上两道马蹄印记,在旷野上深深浅浅,消失在远方。 “咦,”突厥特使举目瞧去,“我听我家特勤说过,舞马的觉术在地上不会留下印记的,这些……” 戴胜定了定身子,余光瞄了瞄地上的蹄印,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 “你家特勤懂什么,他不过是一旁打醋路过的……舞马那觉术,我曾亲身进去过,人的足迹的确不会留下,畜生的可就未必了。若不然,上次在婴山营救李家五郎的时候,便不会在那矮山附近留下那般多的蹄印,才叫你家特勤发现了踪迹,差些将我等一网打尽。 更何况,舞马现下骑的那两匹马,也被裴公做了手脚,为的就是叫你家特勤绝不会跟丢了他。” “哦,原来如此。”突厥特使忽然叨叨起来,“说起婴山那事,还真是可惜啊……若不是苏农姑娘大意失了手,我家特勤还用得着废这老鼻子劲儿么……” 戴胜则唤来一队骑兵,便跟着突厥特使往婴山方向去了。 南城门内,从城洞暗门之内,涌出来一队兵士,将那些死囚的尸体一个个抬到担架上端走了。领头军官说道:“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若不然咱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南城门高头,一个少年望了望戴胜和突厥特使远去的身影,又瞧向遥远的南方,马蹄印迹消失处,忽地朝天招了招手。 夜空之上,一只白首雄鹰盘迅疾旋了一圈,忽地拍了拍翅膀,往南方飞去了…… 第九十九章 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出了城之后,宇文剑雪的右眼皮又开始狂跳。 她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 疑点太多了: 第一,戴胜是裴寂的心腹,又跟舞马有过节,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舞马。何况,从戴胜以前的表现来看,这人应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分明和舞马讲过,他有难的时候,舞马不肯帮忙,就别怪他心里结了疙瘩。舞马曾经和宇文剑雪提起过这件事。 第二,在城南门洞内,舞马要帮戴胜伪造杀人现场,戴胜忽然出言拦阻,之后又急着让舞马离开。他在着急什么。按理来讲,应该让舞马给那突厥特使身上来一刀,或者留个印记什么的,这样事后也更好推脱在舞马身上啊。 第三,看地上躺着的人,足有百来号。戴胜的武功并不是十分高明。那么,他是怎样杀死那么多兵士的。尤其是那突厥特使,宇文剑雪曾见过他走路的样子,功夫一定也不弱。 第四,也是最奇怪的一点,还在舞马家宅的时候,戴胜刚走不久,宇文剑雪和舞马也就出发往南门去了。就算二人中间被几波巡查兵打扰,又抢了两匹马,把这些时间除去,戴胜也不会比舞马早来南城门多少。他根本没有时间杀人! 想到了这些,宇文剑雪立时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一下子清醒的不得了—— 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舞马。舞马听罢,连连点头称赞:“你能想到这些,很厉害。” “这些还不是关键,”宇文剑雪道:“咱们应该想一想,藏在这些疑点背后,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想不出来,”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舞马倒好像泛起迷糊起来了,摇了摇头说道:“说实话,我现在脑袋里才是一团稀糊,我看你现在倒是挺明白的,不如你给我讲一讲。” 这是头一回,舞马向宇文剑雪求教。在这样紧张的状况下,宇文剑雪竟然生出了一点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想舞马当局者迷,可能真的未必如自己看得清楚,便果断说道: “戴胜没有时间杀人,那么就很有可能……这些兵士是假装死掉的。但是也不像啊……那些兵士应该是真的死掉了,他们的身体很僵硬,我能看得出来。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这些兵士并非戴胜杀死的,而是早就死掉,被人提前放到了南城门。 那个突厥特使,他倒很有可能活着——我路过时匆匆扫了一眼,那个特使是俯身倒在地上的,背上的伤口并不严重,血却流了很多,这便是作假的迹象。是了,突厥特使一定没有死,他只是趴在了地上。” 舞马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戴胜放走咱们两个,不是临时起意。” “一定是这样!” 宇文剑雪扬起马鞭,“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阴谋。不仅有戴胜,裴寂多半也知道,甚至裴寂就是幕后指使。” 宇文剑雪回头想一想,今天白日里,她追踪戴胜的过程也很可疑。戴胜怎么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带着几个突厥人走街串巷,便算是他们穿了汉人的衣服,长相还是突厥人的长相啊。 追踪的过程中,有好几次,宇文剑雪都怀疑戴胜余光瞧向了自己。现在一想,戴胜那表现,分明是害怕自己跟丢了。后来,她和舞马藏在舞马家院外的洼地里,她曾有一瞬,仿佛感察到了裴寂和戴胜阴恻恻的目光。那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啊。 宇文剑雪越想,思路越清晰,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敏感和理智过。她接着对舞马分析道: “我们假设,突厥特使真的没有死。那么,他一定也是这次精心设计的知情者、参与者、谋划者,也是阴谋中的一环。 这就有些奇怪了。突厥人来晋阳城,是要抓你回突厥大营的,怎么会和裴寂戴胜勾结起来,反而放走你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对!”宇文剑雪面色一沉,用力握紧了马鞭,她觉得自己起了好像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不是要放走你,而是——绝不能在晋阳城里抓住你!” 宇文剑雪越想,越觉得事情可怕。 舞马是晋阳起兵的大功臣。旁的事且不提,他带着百余夜袭兵,涉险杀入突厥营,救下俘虏的事情,明说是唐公谋划的,可晋阳一众谋臣里参与这件事的不少,大家心里都清楚,到底是谁策划和发起的。那些被舞马救下来的百姓,也知道是谁将他们从突厥营带回去的。那些跟着舞马深入突厥虎穴救人的兵士,早就把舞马的功劳事迹传开了。 所以,抓舞马就是过河拆桥,就是卸磨杀驴,就是寒人心。 唐公的城府何其之深,绝不会这样做的。或者说,唐公可以把舞马送给突厥人,甚至可以杀了舞马,但绝不会让别人知道是他所为。可假使舞马在晋阳城里死掉,或者被绑走。那么,不论是谁干的,都会怀疑到唐公身上——因为突厥人明确提出交出舞马才会放李家几位郎君。 这样一来,事情就非常清楚了。对于唐公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把舞马骗到城外,让他自己落入突厥人的陷阱之中,那就是舞马自己心里有鬼,信不过唐公,畏惧潜逃,连夜逃走,跟唐公没有干系了。 这便怪不得了,先前包围舞马院子的时候,戴胜刚走进院子里,马上就走了出来,还笃定舞马已经不在了。戴胜早就知道宇文剑雪进去报信了。 想到这里,宇文剑雪心里直叫个后悔——如果自己不多事,让舞马一直待在晋阳城里,他反倒是安全的。 现今说什么都晚了,抓紧拿出应对之策才好。 于是,她又把这一番分析告诉了舞马,并说道:“对不起,我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样的。” 舞马冲她竖起了大拇指:“阿雪姑娘,我今天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你的这些分析完完全全有可能是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话,”宇文剑雪气坏了,“赶紧想办法应对罢。” “这些条条点点,门门道道,都是你想出来的。依你之意,当如何办。” 宇文剑雪今天可真叫说了个痛快,随着刚才那番分析,她脑袋也越来越灵光了, “现今咱俩走的是官道,官道跑马是快,但这样走下,肯定要撞进突厥人的险境之中,不如我们现在就改道,绕进山林之中,还有机会逃走。 等咱们暂时安全了,不妨在暗中打听,看看今晚这些事情究竟是裴寂自作主张,还是唐公的意思。倘使是前者,我们还可以借助我师傅的力量,潜回晋阳城,把真相告诉唐公——” “假使是后者呢。”舞马侧过身,斜着脑袋看她。 “咱们两个便只能浪迹天涯了。” “浪迹天涯听起来不错,就按你说的办吧。”舞马笑道,一扬马鞭,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宇文剑雪完全搞不懂,都到了火烧屁股的时候了,这人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她皱了皱眉,跟了上去,“我把你带到这般险地,你当真不怪我么。” “这破晋阳,破太原,弯弯肠肠太多,我早就不想待了。” “那大唐塔呢,咱们的雕像还在里面。要是给唐公下令毁了怎么办。” “我走了,下一任队长就是你师傅,他可能这样做吗?” “那可没准儿……以我对师傅的了解来看。” “那也没关系。雕像损毁先扣星星,星星不够才会杀人,咱们两个的星星管够用了。” 两人行着说着,不知不觉的,舞马卸去了天地之间又恢复了亮堂的颜色。 月落银华,夜色宁静,两个人,两匹马,哒哒,哒哒,这样的景色和逃命的情形完全不符合。 宇文剑雪道“你这是干嘛啊?” “袈裟一直开着,很费神识的。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嗯?” “裴寂和那些突厥人既然愿意将我从晋阳城里放出来,就根本不担心我的【袈裟暗面】嘛……或者说,他们肯定有办法找到我。” “那你不早说!”宇文剑雪听了心头一阵狂跳,“我明白了,他们有办法追踪到我俩的行踪!” 她说着,低头看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狂奔的马儿,“会不会是……” “别想了,已经迟了。”舞马说道。 宇文剑雪抬起头,只见前方远处列着黑压压一大队骑兵,领头的将领虽看不清面庞,但分明是瞧向了这边。 宇文剑雪心头直坠谷地。 她没来得及多想,就跟舞马说道:“你先走,这里我顶着。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对我怎样。” ———分割线——— 这段剧情可能有些扑朔迷离,有些读者可能不大看得懂,有个优书网的读者甚至直接就开喷了。 我看到那条评论的时候,心里面糟糕的情绪真是到了顶点。 我就在想,为什么读者就不能多给予作者一点点耐心吗。是市场如此,时代如此,还是我个人写作风格的原因呢。 这段剧情最后究竟是怎样的,在卷末都会有交代。 我想说,所有的故事,都是作者认真的铺垫。不管写得怎么样,作者都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希望读者能多给一些耐心看到最后吧。不管怎么说,这一卷很快就要结束了。 最后抱歉,我把这段话放到了付费的内容里面,我只是想让多一些人能够看到。 第一百章 既来之则安之和奸贼李渊 结社率领着一众突厥骑兵,在晋阳城往南一处旷野上等待舞马。 不久之前,他收到了身在晋阳城中的特使的讯号,表明舞马和宇文剑雪已自晋阳南城门出发,往这边来了。 结社率手中握着一块阵盘,阵盘中央有一个红色亮斑,代表着结社率所在的位置。 亮斑往南,有两个光点朝着阵盘中央缓缓靠近。 这两个光点则代表着舞马和宇文剑雪。 结社率和裴寂约定好,要提前在舞马的坐骑上做手脚。这手脚,指的便是阵盘和两个光点。依此监视二人,他们是决计逃不掉的。 眼见着那光点距离阵盘中央越来越近,苏农玲花行到结社率身边,“特勤,看来舞马是不会变道的,咱们可以着手准备了。” 结社率点了点头,一抬手,数个突厥兵士便在附近一带划线,布点,放下了带着花纹的石头,似乎是在布置什么厉害的法阵。 法阵之外,执失铁木怀揣真视珍石,照向阵中。 万事皆已准备妥当,舞马绝无半点逃脱的可能。 苏农玲花在那边指挥着布置完阵法,又来找结社率,“特勤,咱们抓住舞马之后,真的要率大军返回草原么。” “这是李渊谈好的条件……撤便撤罢,以后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结社率举目南望,“其实,爹爹说的对,我们把李渊困在这里没有太大的意义。晋阳城高势险,强攻只会让突厥狼勇白白牺牲……就让李渊南下罢,让汉人自己和自己打,咱们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那舞马呢,您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他抓起来,只是为了给阿跌葛兰报仇么。” “不,我改主意了,”结社率笑道:“我看出来了,这舞马是个人才,绝顶的人才,李渊舍得把他当作弃子,我正好拿来用……我要收服他,让他加入咱们腾格里塔。” “您的意思是,阿跌葛兰的仇不报了?” “傻姑娘,”结社率道:“我将舞马收于麾下,让他一个汉人,为咱们突厥人效力,转过头再去杀汉人,这才是最高明的复仇啊。” 苏农玲花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想你高兴就好,才管他报不报仇哩。 不一会儿,阵盘上的光点已经来到极近之处,隐隐间可以听见不远处的马蹄声。 “全体准备。” 随着结社率一声令下,突厥狼勇排开队形。几个控制阵法的兵士各就其位,执失铁木把绿色的真视珍石高高举起来。 很快,一男一女骑马来到近处。 苏农玲花抬首张望,“怪了,他们怎么不用那隐身的觉术呢。” “那觉术是要耗费神识的。何况,这是在旷野之中,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们专在这里等着呢。” 那一男一女似乎也瞧见了这边整齐列队的突厥骑兵,当即遏住缰绳,两人说了些什么话,身下马匹一声嘶鸣,转头就要往回跑。 “舞郎君,阿雪姑娘,”结社率朗声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已备下好酒好菜,何不与我通饮一番。” 却见舞马全不理会他,一挥马鞭匆匆逃去了。 结社率高喝一句突厥语,布阵的兵士齐齐按下机括。 只在刹那间,便从四周旷野之中凭空升起一道道光柱,似一道巨大的牢笼一般,将舞马和宇文剑雪拦在其中。 结社率单掌一挥,从地上迅疾的冒起大片的黑雾,这是承了阵法加持的速度。 舞马和宇文剑雪身下的马匹受了惊,疯狂地嘶鸣,胡乱蹦跶,竟将背上二人甩到了地上。 “不对劲儿啊。”执失铁木说着,纵身跃入光柱牢笼之中,将那名男子一把抓了起来,转过脑袋再看正脸——根本不是舞马。 “混账!”结社率也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领口,“他娘的,说,舞马去哪儿了?” 男人吓得腿直发软,“不知道,大老爷,我啥也不知道啊。” “那你深更半夜的,怎么会在这里?” “是戴胜……戴胜让我来的……我和戴胜以前就认识啊,他说来这里,就能救我一命……要不然,再过几个月我就要被砍头了啊。” 男人似乎是给吓坏了,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 执失铁木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将这人身上的外套撕下来,只见里面穿着一身白衣,白衣中间有个【囚】字。 当即,又将那倒在地上的女人外衣剥开,里面也是一件囚服。 执失铁木将手中的衣物扔在地上,“不用再问,这人是死囚,我们中计了。” “他娘的,奸贼李渊!” 结社率恨的咬牙,正在骂娘,忽地看见北方,似是突厥大营的方向亮起了熊熊火光。 “我艹!又来这一套!” 结社率一掌将那死囚击毙,将人重重甩在地上。 他望着北方那片火光。这一次,他倒是不甚担心——自从吃了上次夜袭的亏,结社率就长了教训,在营地布置了好几道隔离带,又专门设置放火巡查队,准备了灭火器具,便算是夜风再迅疾,夜火也难成势。应对夜袭的战术也演练了好几遍,只要晋阳军胆敢闯进去,一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结社率只是心中实在有气,李渊狗贼,出尔反尔,不杀了他怎么能消气。 他匆匆骑上战马,朝着北方一挥鞭,“兄弟们,跟我杀回去,灭了这些言而无信的汉狗!” 第一百零一章 李渊现身了 苏农玲花骑马扬鞭,跟在结社率身后,径直往北方大营返去。 她双手紧紧抓住马鬃,心中想到:李渊压根就没打算交出舞马。 李渊明着是答应了结社率交换人质的请求,并且安排裴寂专门负责此事。 裴寂则跟结社率的特使说,为了唐公在晋阳军中的威信,舞马绝不能在明面上交出来,也不能在晋阳城里被抓起来。所以,需要设一个局,把舞马骗到城外,突厥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为此,裴寂要求突厥人全力配合他,结社率这才安排同罗骨带着【不欺之眼】进城,假装包围舞马家的宅院,一路引导舞马出了晋阳南城门……然后,突厥特使便可以传给结社率讯号,提醒结社率准备收网。 可实际上呢,舞马似乎根本没有出城,李渊竟然派了两个死囚来李代桃僵。 从头到尾,李渊和裴寂都在演戏。 这便奇怪了,结社率的特使方才分明向这边发送了讯号,证明舞马出城了。那特使的性子苏农玲花知道,宁死也不会背叛突厥的。 难道说,是晋阳人把特使杀掉,替他发了讯号? 也不对,那种羊皮包裹的讯号筒,是腾格里塔出产的灵物,汉人不会用的。苏农玲花暂时想不明白了。 此外,苏农玲花还有一个疑问:唐公和结社率约定好,舞马从南城门出来,特使便带着晋阳人去找唐公的儿子和女婿。但结社率给突厥特使的密令则是,只有结社率这边真的将舞马俘获,传回讯号以后,特使才会将人质放走。 现在,人质还在突厥人手里,唐公就单方撕毁协议,趁着结社率在晋阳城南埋伏舞马的时间,再次夜袭北方的突厥大营,又放了一把汹汹烈火,难道唐公不害怕结社率一气之下杀掉他的儿子和女婿么? 苏农玲花想不明白……她抬起头,前方不远处,结社率不停地在挥动马鞭。虽然,结社率一直在跟自己强调,就算汉人再次偷袭大营,放一把火,他也做足了准备。但是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他这个主将却被骗到遥远的晋阳城南,无法坐镇指挥,他到底还是会心急如焚的。 结社率的马越跑越快,苏农玲花拼命挥舞马鞭,才能勉强跟得上。 她抬头瞧向远方的火光,两个人离突厥大营越来越近,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那一片火光的确是突厥大营的方向,但距离似乎有点过近了。 前方,结社率使劲儿挥了一鞭子。“啪!”的一声,身下马儿又往前纵出一大步。 清亮的马鞭响在苏农玲花的耳朵里,她身子忽然一激灵,就好像被这马鞭猛地抽在了自己的身上,抽在了她的脑袋里,抽开了一团团迷雾。她一下子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李渊的目的根本不在于北方的突厥大营,而是在于结社率! 只要把结社率抓在手里,便不用害怕突厥人杀死人质了。 这般一来,晋阳军也就完全不用夜袭突厥大营,只需要在靠近突厥大营的位置做好准备,放一把大火,结社率当然就会急匆匆返回去营救,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李渊可以设下埋伏! 想到这里的时候,结社率和她刚好行到一处矮山群附近。他们钻进了矮山之间的道路里,视线有点受限了。 “特勤!” 危险就在前方,就在这矮山之中……想到这里,苏农玲花浑身的寒毛的要炸起来了,“特勤,快停下!”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听见震天的鼓声和呐喊声,数不清的晋阳军从两侧山林之中冲了出来,将两个人团团围住。结社率前方杀出一员虎将,手持金光大刀朝他砍了过去。结社率似乎识得那人,怒喝一声:“李世民,你们这群卑鄙的汉狗,老子杀了你。” 李世民横刀迎上,“自古兵不厌诈,特勤吃了这个教训罢。” 越来越多晋阳将领和兵士涌了上来,好像洪水一样,要把两个人吞没。可惜的是,结社率最大的依仗【黑暗迷雾】方才被那两个囚徒骗得使了出去,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苏农玲花心想,再不逃走就完蛋了。她一声高喝,身上亮起一团赤光,整个人化作一匹洁白的骏马,猛地窜向结社率。这是苏农玲花成为觉醒徒之后,领悟的第一个觉术【白马非马】。她化成了马的形态,但要比寻常的马儿更迅疾,更有力量。 苏农玲花一个猛子就冲到了结社率的身旁,一声嘶鸣,结社率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当即一跃而起,骑在了她身上。 苏农玲花猛地一蹬后腿,脚下便似踏上了云彩,一人一马朝天而起,高高越过了一众晋阳兵将,那李世民眼瞧着结社率越飞越高,抬手将那金光大刀挥了过来,被结社率随手挡掉之后,也只能干瞪眼了。 一人一马眨眼之间就要从重重包围之中一跃而去,忽听见一个中年男子的冷哼声,似个闷雷一般打了过来—— “结社率小儿,你当我李渊是何人也,竟敢叫我交出麾下功臣,我便是死了儿子和女婿,也不说那话!” 话音落罢,便瞧见当空跃起一个面容肖似老妇的中年男子,隔空挥掌,一股极其惊人的浩荡内力从天而降,隔着数丈远的距离,便将结社率和苏农玲花齐齐往地上压去。 “特勤快走,这人由我挡着。” 身后,执失铁木也追了上来,眼见结社率受制,当即朝李渊攻了上去。却被李渊隔空一掌击中胸口,喷了一大口血,仰面倒在晋阳兵众之中,生死不知了。 这人便是李渊么。苏农玲花心中惊骇之极,虽然看不透他的修为,但只凭这一照面,就可以断定,数遍草原上的英雄人物,最多也只有两个人能与之相抗。 苏农玲花也见识过那个舞马的本领,一度以为舞马乃是晋阳军中一等一的高手,此刻与李渊相比,只觉得舞马似乎也大大的不够看了…… 第一百零二章 大地是她最好的归宿和你是我的朋友 看着眼前的情形,结社率似乎也明白无论如何逃不掉了。 “玲花,”他说道:“遇上这样的高手,咱们就别跑了。” 听见结社率这样说,苏农玲花心里好难受。李渊如果抓住结社率,肯定不会要他的命,但是结社率做头狼的梦想就算完蛋了——在写给可汗的那封信里,他已经对着腾格里许下了毒誓。 苏农玲花忽然想到,如果上一次在婴山,自己没有被晋阳的觉醒徒抓住就好了。如果那时结社率抓住舞马,就不必选择交换人质,也就不会落入李渊的陷阱。这么一想,其实让结社率落到这般处境的人,其实是她啊。她心里面更难受了。 苏农玲花一声长嘶,后腿在半空中用力一踏,顶着李渊浩瀚如洪的内力,往天上窜。这是凡人武功和觉术的一次正面较量,结果就是苏农玲花又一次被李渊隔空的掌力摁了下来。而且,毫无悬念。 苏农玲花身子往下坠,但这一瞬间她好像忽然领悟了什么,觉得自己充满力量,浑身的血液却沸腾起来。 “玲花,”结社率说:“别冲动。” 特勤,您的头狼梦,不会死在这里。 苏农玲花浑身亮起一道白芒,下一瞬,她就带着结社率,穿过了虚空,穿过了李渊浩荡的掌力洪流,向着布满星星的夜空飞驰而去。 她从前觉得在草原上纵马奔驰是天底下最爽快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飞到天上—— 天空比草原更辽阔,夜幕幽静而浩瀚,星星朝她调皮的眨着眼睛,让她一度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她不停地朝着夜空飞翔,想飞到星星那里,又想飞到月亮上面去,看看那里有没有草原。在月亮的草原上奔驰,又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这个时候,李渊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掌拍向她的脑袋。 厚重的内力将她包裹住,她眼前一黑,什么都来不及想,只听见结社率那仿佛来自极远之地的痛苦呼唤,“玲花!玲花!”然后,她失去了意识。 宇文剑雪就站在矮山顶上面看着这场战斗,原本她也想上去帮忙,但唐公说,“你和舞马都休息吧,这次我会亲自出手。” 便在矮山顶上,宇文剑雪眼瞧着苏农玲花变成了白马,眼瞧着她载着结社率飞到了半空中,又眼瞧着她被唐公一掌拍烂了脑袋,拍的脑浆四溅。 苏农玲花死了以后,也没有复还人形,还是一匹马的样子,从半空中重重坠落下来,倒在一片血泊里。 令宇文剑雪有些意外的是,结社率表现的很平静。 只是在苏农玲花被李渊拍烂脑袋的那一瞬间,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扭曲和失控。但也只有眨眼的功夫,很快他就变得平静起来,任由李渊将他擒住,任由苏农玲花的身子坠落地上,任由晋阳的伏兵把她的尸体围拢起来,惊讶地说:“看啊,这个突厥女人是一匹马啊。” 晋阳军把结社率五花大绑起来,一个兵士指着地上的马尸问李世民,“她怎么办?”李世民瞧了瞧结社率。结社率说:“一匹马而已,大地是她最好的归宿。” 说完,他就被兵士抬到了马上趴着,被驱赶着,离开了矮山包,向晋阳城行去。 从头到尾,结社率再没看苏农玲花一眼。 …… 宇文剑雪跟着晋阳伏兵往城里返去,脑子里有些糊涂,又有些气愤,回想起方才令自己尴尬又合不拢嘴的一幕—— 她让舞马先走,自己则朝着远处黑压压的骑兵迎了上去。 冲到近处,她才发现站在骑兵最前面的,都是些老熟的面孔,有师傅,李世民,晋阳城的将领们,甚至唐公也在这里。 这和她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她还以为是突厥人在这里埋伏舞马呢。 师傅冲着她嘿嘿直乐,李世民则朝她拱了拱手:“阿雪姑娘,别来无恙。” 回头一瞧,舞马也没有离开,朝着这边缓步走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宇文剑雪就算再憨再傻,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合着这是一场戏,到最后就瞒着自己了。想到这里,她对于不久之前突然降临的团队神旨,和轻而易举得来的神旨星也不是感到很兴奋了。 战斗结束之后往回走的时候,李世民走到宇文剑雪的身边,“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不知为什么,宇文剑雪心里没来由的感到烦躁。她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拒绝李世民的借口——“说什么,说今天晚上你们是怎样合起伙来,把我耍的团团转的么。” 李世民楞了一下,很快笑了起来,“这事儿你真不能怪我。” 宇文剑雪道:“我也没有怪您,就是今天晚上太累了。” 说着,马鞭一扬,一骑向前,独自走在了最前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不一会儿,舞马追了上来。 她回头瞥见来人是舞马,稍稍拉了下缰绳,有意叫身下的马儿缓了缓步子。 舞马驭马来到她身侧,也不说话,跟她并肩行着。 两人默默走了一路,终于是宇文剑雪忍不住了,“你从头到尾都是知情者,对不对?” 舞马点了点头。 “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很可笑?你把我当什么了,大街上手艺人戏耍的猴子?” 听到这里,舞马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当做朋友。” “真好,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 “不一样的,” 舞马说道,“今天晚上之前,你是我的队友,战友,我们在一个战壕里作战,为了一件共同的事情、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我待你,就是对待队友的方式。我从前救你的性命,是因为你是我的队友;我今天晚上瞒着你,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只有这样,你的表现才会更真实、更自然,更容易骗过突厥人。 而现在,你是我的朋友。从今往后,我会用朋友的方式来对待你。” “哦?朋友是怎样的。” “你有好事,我会比你更开心。你有困难,我会全力以赴。你找杨广报仇的时候,请务必让我跟你一起。” 宇文剑雪听得一怔。 她瞧向他的眼睛,眼神清澈如泉。 听了他这一番话,宇文剑雪发现自己刚才还鼓鼓的满肚子的气,眨眼之间就泄掉了。连一丁点儿都不剩下。 该死的,她反而升起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这种感觉今天晚上频繁出现,是有多不值钱。 宇文剑雪强行绷着脸,以免让舞马感受她的情绪变化,她没这么好哄的。 然后,她冷冷说道:“那就请你告诉我,今天晚上所有的真相。你说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要坦诚相见的罢。” (第六卷完)第一百零三章 我还有个问题 “事实上,从婴山回来之后,李家五郎就与唐公提起过,突厥人很可能会拿大郎他们做要挟,要唐公提早防备。只是没想到,这话说完没多久,突厥人就真的把特使派过来了……这便有了那条‘引蛇出洞’之计……” 舞马披着月色,不紧不慢说着。唐公如何假意答应突厥人,裴寂和戴胜如何演戏,突厥人进城如何配合的,如何引着舞马一步一步出了晋阳城,结社率又是如何发现自己中了计匆匆往大营返的,接着又如何中了连环计,从头至尾给宇文剑雪捋了一遍。 宇文剑雪听罢,再一次恼恨自己的蠢笨。在舞马的叙述之中,曾提及好几处漏洞,宇文剑雪完全可以从中窥破奥秘。 比如,两个人从南城门出来之后,地面上已经有了两道马蹄印记。那个时候,宇文剑雪分明也瞧见了,但她慌于逃命,脑子里又一直在想着裴寂和戴胜的阴谋,完全没有多想。直到舞马刚才提醒,她才明白过来,那两道马蹄印子其实是两个死囚赶在她和舞马出了晋阳城。 再比如,刘文静提前一天离开了晋阳,带了不少随从和火油,就是朝着突厥大营东南方向,为伪造突厥大营着火做准备去了。 宇文剑雪带着一点自己为什么没有长出这么聪明的脑袋的情绪,问舞马: “这些里三层外三层的谋划,都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从头到尾,”舞马用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我都没有参与这次谋划。我比你好在一点——李家二郎亲自来找我,向我承诺唐公绝不会将我交给突厥人。然后,他告诉我,如果有什么异动,我就往南城外面逃,仅此而已。” 宇文剑雪再一次迷糊了,茫然看着舞马,“那你怎么说的好像……” “以上这些,都是我猜的。根据结果,倒推出来的。” “可他们为什么连你都要瞒着?” “是我主动退出的。” “啊?” “我的意思是,唐公曾经提出让我参与这次作战谋划,但是我主动退出了。” “为什么?” 舞马的回答第一次让宇文剑雪感觉到了他的坦诚,似乎她终于够了做朋友的资格—— “我只是需要回避。我也必须回避。 突厥人提出用我来交换几位郎君,我便成了这里面最关键的一环。如果我参与谋划,无论提出怎样的建议,都会让人觉得我是为了活命而自保。我所说的话都会被曲解,被腹诽。 更糟糕的是,如果我的建议被采纳,但是和突厥人的作战却失败了。这些提议就会成为有心人手中的刀子,反过来刺伤我。 退一步讲,即使我什么也不说,大家也会因为我在场而变得束手束脚,很多话就没法说出来了——这毕竟是在商量关于我生死的事情。所以,我干脆置之事外,图个清静好了。” 宇文剑雪刚想说,晋阳城里有谁会拿拿刀子捅你嘛,话还没开口,却是想起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幕,只好说道:“你不害怕唐公真的将你交出去么。” “无论如何,我都有信心自保。当然,唐公也绝不会这样做……结社率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假使到最后,我真的落入了突厥人手里——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唐公都会受到质疑。 要么是唐公太软弱,屈服了突厥人;要么是他耍弄阴谋,配合突厥人绑走了功臣;要么是他无能,连自己的手下都护不住。总而言之,当突厥特使明目张胆走进唐公府,把那封信递在唐公手里的时候,这个阴谋就宣告破产了。” 宇文剑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而问道:“那我倒是好奇了,除了你之外,谁还有能耐谋划这么复杂的计中计呢。”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舞马忽然瞧向婴山的方向。但是,宇文剑雪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很有意思—— 究竟是谁设计了这一切呢。 舞马曾经问过刘文静。刘文静说,他和裴寂入场之时,唐公已经拿定了主意,当时在场的人只有李世民和李智云。那么提出这个计划的人选便是李渊、李世民和李智云三人之一。或者说,是三个人商量之后,共同拿出了计划。 这三个人里面,李渊是最希望李建成和李元吉回来的,如果把舞马交出去而不会产生负面作用,李渊一定会毫不犹豫交出舞马。 曾经被当成弃子的李智云应该会更想让李建成死在突厥大营里,但这样一来,他提出的谋划反而会更趋向于把李建成等人安全的救出来,否则,他就会被唐公怀疑挟私报复。反正他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子,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得忍着。 舞马又想到了那封藏有暗语的信。 那封信到底是李建成口述,李智云起草,还是干脆就是李智云自己写的呢。 两种答案的背后,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用意。如果这封信是李智云主笔,他会更加地希望李建成永无回还之日,而信背后的暗语,和暗语之后隐藏的深意,即使被唐公知晓,也将是李建成的意思,与李智云没有关系。 舞马不禁又想到一个问题——突厥人浩浩荡荡地围困了晋阳城,李建成等人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那为什么还会好巧不巧地被抓住了呢。更何况,李智云的灵鹰还在上空查探,相当于一双长在天上的眼睛,掌握这么大的主动权,就更不应该落入突厥人的手中。 除非……这一切都是李智云设计的。这个少年,想来也不简单的。 至于李世民,他的态度就不是很清楚了。历史上,他和李建成的确拼的你死我活,最后血溅玄武门。但是现在距离大唐建国还远着呢,兄弟两人的矛盾还没有发展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在这个阶段,李世民就生出了决断后患的心思,那就说明,玄武门之变从这个时候就种下了种子。 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最后一个答案揭晓之后,这一切都会更加清晰一点。 舞马笑了笑。其实,李渊很痛快地没有让自己参与战前的谋划,直到最后李渊亲自出手抓住结社率,也没有要舞马参与,这也是大有深意的。这是老李家人才济济、大鹏将起的证明。也表明缺了任何人,晋阳起兵的洪流都将是不可逆的。而舞马呢,千万不要因为之前的几次小小功劳,而生出任何自大,或者不可或缺之感。 宇文剑雪随在舞马身后,默默行了一会儿,忽然皱眉说道:“我还有个问题。” “但讲无妨。”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个啊……我刚才说过了……为了让你表现的更自然。” “不对!很不对!” “哪里不对。” “在晋阳城里的时候,你这个理由是成立的;但是到了城外,这是不成立的——在城外,连个人都没有了,你让我表现给谁看?到了城外,我们分明只剩下去和我师傅他们会合,这个时候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你没有,你眼睁睁地把我带到沟里,让我带着必死的念头,傻乎乎地冲向晋阳军。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个……”舞马忽然发现,笨笨的姑娘聪明起来,比聪明的姑娘笨起来,要难对付的多。尤其这个姑娘还很倔,很轴。 “这什么这,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舞马忽然仰起脖子。 “你在看什么,”宇文剑雪跟着他抬起脑袋,“除了月亮和星星,什么都没有。” 当宇文剑雪低下脑袋的时候,她的身边只剩一匹空马了。 月如明灯,照在宇文剑雪的身上,分明是没有半点温度的光芒,她却觉得暖洋洋的。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多了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就和此刻天上的月亮一样,有点高冷,有点遥远,但却传来了真真实实的温暖呢。 (第六卷完) 第一百零四章 李建成的下落和战后盘点 舞马和宇文剑雪回到晋阳城不久之后,就听到消息,带着突厥特使去婴山解救李建成等人的戴胜空手而归了。 据说,两个人提前到了婴山边上,就等着结社率这边传回去讯号。李智云也通过灵鹰把这个讯息告诉了唐公。 往晋阳城返的路上,唐公用手抓着结社率的胳膊,又让结社率抓着讯号筒,对着天空用力一扬,一个透明的物事就带着李渊满满的希望飞上了天空,又消失在了苍茫的夜幕里。 婴山那头,突厥特使看见了讯号,对戴胜说:“我家特勤传来信了,看来那舞马已经入瓮,咱们进山去接几位郎君罢。” 一进山林里,却不妨被那突厥特使借着夜色,七拐八绕逃了去。只留下一顶破了洞的毡帽挂在临近的树枝上,被夜风吹动之后,摇摇晃晃兜着,像一只饱含嘲讽目光的眼睛,朝着戴胜眨啊眨。 戴胜骂了一句狗日的,率着早就布置在婴山四周的晋阳伏兵连夜搜山,恨不得把山上的树都砍光。 李智云也将自己的灵鹰派到了婴山上方,盘旋了整夜,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李智云成为觉醒徒后,第一个觉术便是可以将灵鹰看到的景象转化为虚影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李智云当着晋阳一众将领,将灵鹰盘查婴山的影像原原本本地展现了出来,巨木参天,夜枭持枝,林狼奔走,细枝末节,栩栩如生。整个晚上,李渊就站在他的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生怕漏过一个画面。可到最后,也没寻见李建成等人。 回过头来算一算——戴胜从突厥特使那里打听到了讯号筒的消息,李智云通过灵鹰将讯息传给了李渊,婴山的伏兵也提前布置好了,天空中的眼睛盘查一丝不苟,该做的都做了,李建成没救回来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得怪。 好在李渊抓住了结社率,这是一个大筹码,可以换回李建成,可以跟始毕可汗讲讲价,换来大北方的安宁,为南下打好基础,很值了。 在今天晚上开战之前,李世民还筹划了一套备用作战方案,便是待结社率被捕之后,晋阳军可以抓住突厥人群龙无首的机会,趁夜冲击突厥大营。 城里的骑兵大队准备好了,步兵带着弓箭手,火油火箭,也准备好了,战术提前演练了好几遍。到了真正行动的时候,却发现留在大营的突厥兵士没有半点慌乱,在守营将领的指挥下,依据大营的围墙、壕沟稳扎稳打,隔离带防火带布置有序,火箭射进去连一个帐篷都没点着。反倒是晋阳军这边吃亏不少,最后只得鸣金收兵。 李世民后来告诉唐公,这种感觉就好像结社率很早以前就针对晋阳军的夜袭做过准备,而且演练过很多次应对的办法。事实证明,让一个聪明人连续两次掉进同一个坑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对于大唐塔而言,这是一个充满丰收喜悦的夜晚。 新加入的李智云获得了五颗神旨星,这个数量只有舞马在火烧突厥大营那一次得到过。从这个的角度也可以推断出:李智云在今晚引蛇出洞作战中一定贡献了很大的智慧。 李智云站在自己的灰翅灵鹰雕像面前,和灵鹰彼此注视着对方,好像在为彼此打气。而后,他上前抚摸灵鹰的翅膀,就好像在和一个从小与耍大的伙伴亲昵。 有那么一瞬间,舞马觉得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几乎忘了他很可能亲笔写出一封心思极深的、藏着可怕暗语的信;忘了他在婴山之中,凭借过人的智慧和冷静从突厥人寸步不离的看守中逃了出去,那时候他身上还带着布满觉术和符纹的枷锁呢;忘了他为了解除身上的枷锁,忍受巨大的痛苦而一声未吭;忘了他在刚刚结束的夜战中贡献了引蛇出洞的妙计;忘了他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次坑掉了自己的大哥,而没有显露任何明面上的破绽。 当李智云的手从灵鹰雕像翅膀上离开之后,他的眼神就不再透亮清澈,转而被浑浊又阴郁的雾气包裹住了。之后,他在塔魂那里逛了一圈,暂时没有选择兑换什么。 戴胜获得了四颗星,算上上一次婴山营救神旨的收获,戴胜一共攒下了八颗神旨星,成为了大唐塔目前最富裕的觉醒徒。 这个夜晚,他展现了自己较为精湛的演技,将同罗骨和突厥特使耍的团团转。在南城门,戴胜主动加戏,要求舞马将他砍伤,这个举动,让突厥特使彻底相信李渊真的出卖了舞马,进而向结社率释放了关键的讯号,也是导致结社率最终落入陷阱的关键一环。 虽然李建成最终没能救出来,但这很大可能在于讯号有问题,或者别的更隐秘的缘由,而不能归咎于戴胜出了纰漏。 提前出城做准备,在突厥大营附近成功放了一场大火的刘文静得到了三颗星,总共攒了六颗星。 贯穿引蛇出洞计划始终的关键诱饵舞马,因为没有参与作战谋划只得了三颗星,也攒了六颗星。 从头到尾都在懵懵懂懂状态中的宇文剑雪得了两颗星,加上上一次的两颗星和早先留下的两颗星,一共还有六颗星颗星。连着两次垫底,让宇文剑雪更加怀疑,笨笨的姑娘也许天生不适合参加这样的游戏,她必须尽快聪明起来。千方百计。 众人分别去塔魂那处逗留了很久,各自盘算着应该怎样利用神旨星,提升觉术的威能和战斗力。 经过对大唐塔一段时间的摸索,众人又得出了一个新的推断—— 最基础的一阶觉术目前只有三种获得方式,一种完全依靠自身领悟,这种方式在觉醒徒刚刚觉醒的时候最有可能成功。 比如,戴胜觉醒的时候领悟了刘文静从前就会用宇文剑雪的李智云的还有今天晚上苏农玲花变成马的觉术——这姑娘应该是刚觉醒不久,没有获得神旨星的路子,也就没法儿从觉醒塔兑换到觉术,只能靠自己领悟。 另一种方式就是完成个人神旨,从幻境光球中获得。比如舞马的宇文剑雪的戴胜的刘文静的【逍遥香雾】。 第三种方式则是从一阶觉术中感悟出衍生的一阶觉术,比如,李智云的【灵鹰之眼】和舞马的【狂躁之枪】。 至于从觉醒塔魂那里,是绝对无法兑换出一阶的基础觉术。塔魂可以兑换的,一种是对基础觉术进行威力提升,另一种就是以基础觉术为基础而进行的觉术升阶。 每一个觉醒徒都有自己的路子,自己的成长经历,有自己对于战斗的不同理解,自己的本命妖怪、起灵物和同醒物,进而每个人都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衡量当前需要兑换什么,或者暂时不兑换,以后应该走怎样的升阶路线。 众人彼此交流了一番心得体会,但到最后,还是得靠自己来判断、来抉择。 大唐塔原先有三十颗星,加上这次收获的十六颗星,总共便是四十六颗星,超过了三十六的地煞之数,果然升到了第三层。 理论上,大唐塔众人已经可以学习第三层的觉术,但实际上,就算是最早步入二阶觉醒徒的舞马,距离三阶都还很遥远。 大家只能望着塔魂提供的模模糊糊的三阶觉术的虚影,和里面传来的神秘、幽邃、浩瀚的气息,畅想遥远而又美好的未来。 大唐塔升到第三层,又解开了一个名叫【灵物盒】的塔内功能物事。 【灵物盒】里面,每天都会出现两种灵物。只要消耗相应的神旨星,就可以兑换相应的灵物。 第一天出现在盒子里面的,一个是突厥人用过的蓝色眼睛,名叫【不欺之眼】。这眼睛可以帮助人们看到因觉术而隐匿的物事,当然有时间和次数的限制。它的蓝色光芒晦暗而宁静,仿佛有意要从人们的视野之中消失掉。 结社率一度把这个眼睛当作克制舞马的重要工具,但事实证明,借助外物是可以的,但更重要的是怎样灵活的运用。 第二个,是一个名叫【子母霹雳丸】的灵物,似乎可以用来进行远距离的传讯和引爆。当然,众人的神旨星都很宝贵,暂时没有人尝试这新鲜。 在此之后,很快的,大唐塔每个人都迎来了属于自己的个人神旨。对于新入塔的李智云而言,这将是一段新奇和危险的旅程。 而已经两次成功通过个人神旨幻境的舞马,隐隐中觉得,这也是来自觉醒塔的暗示——天下大乱就在眼前,神旨在鼓励和引导觉醒徒尽快提升自己的本领,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和乱世。 第一百零五章 金翅大鹏之罪和一匹马的故事 个人神旨决定了觉醒徒能不能收获神旨光球。神旨光球既决定了觉醒徒的等阶,又决定了觉醒徒能否获得基础觉术。 从这个角度来看,个人神旨对于觉醒徒而言,重要性在一定程度上还要大过了团队神旨。 此外,团队神旨发生的很频繁,甚至可以主动找敌方势力碰瓷,撞出一个团队神旨。而个人神旨到现在还没有摸索出特别明显的规律,只能隐约感觉到,每次团队神旨之后,出现个人神旨的概率比较高。 比如,【火烧突厥大营】神旨之后,宇文剑雪接到了【两界山】神旨。【婴山救人】神旨之后,戴胜接到了【鼋妖复仇】神旨。这就使得个人神旨更显得珍贵起来。 为了确保每一次的个人神旨都能顺利通过,大唐塔众人商议一番,明确每个人在完成个人神旨之后,都要将期间的经历,特别是通过神旨的关键开诚布公,与众人分享,互通有无,共同进步。 …… 李智云的第一次个人神旨落在了一个名叫狮驼岭的地方,他本人化身成为一个身份特殊小妖怪。小妖怪的父亲是金翅大鹏,母亲是一只鹰妖。 因是金翅大鹏一夜宿醉,朦胧之中错把鹰妖当作了孔雀,强行与她犯了干系。第二日,金翅大鹏醒来,才晓得昨夜竟睡错了妖,恼恨之下拍屁股便走人了。却未曾想他本领了得,一发便中,鹰妖不久后便生下了小鹰妖,也就是李智云。 金翅大鹏后来得知此事,便嫌弃鹰妖出生微末,玷污了他的血脉,非要将李智云处死不可。 亏得他娘在金翅大鹏洞府前苦苦哀求,把眼泪将要哭干了,才换得金翅大鹏铁硬的心肠软掉一截,说道:“叫这小杂种活下来也可以,便是得将他体内大鹏血脉尽数拔离干净,纯做个低贱的鹰妖方可。”他娘回道:“只要让我儿活下来,怎个都行。” 哪知那拔离血脉之法极其痛苦,先是要炖一锅百药汤,把汤烧的滚沸,将李智云扔进去,煮个五天五夜,叫大鹏血脉十去其五;再用青狮妖火烤他三天三夜,得以十去其三;再用天雷霹个两天两夜,将剩余二成血脉除去。 李智云那鹰妖娘见他受了这般折磨,哭的流出血泪,直要替儿子受罪,却被金翅大鹏一掌拍昏在地。 如此折磨一番,李智云一声不吭,生生咬牙挺了下来。待他那哭成泪人的鹰妖娘,将他从引雷柱上解下来,李智云浑身上下已无一处完好肌肤,几道打雷劈进了五脏之内,也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好在金翅大鹏说话算数,眼见自家血脉拔出干净,果然抽身离去,不再与母子二妖为难,这才算通过了神旨。 待李智云复还大唐塔,便得到了一个嵌着血滴的光球,又得了个一阶觉术,名是在防御一道上效果极佳。 …… 刘文静续着上一次的神旨幻境,他还是那个趁着光头神仙没留神,私自下凡的鹿妖。 这鹿妖刘文静也是个妙人,下凡之后,流落到一个名为天竺的国家,正赶着天竺国凤仙郡郡侯因郡内久旱,忧郁成疾而死。他一个妖怪不去修习法力,倒是官瘾大大犯了,起了为官从政的心思。便化身成那郡侯的模样,取而代之,当了郡侯。 上任之后断了一个灾民去富裕家户中偷米的案子,又从中揪出一起杀人案,几番取证推测,才知那富户专门雇佣一些流浪汉来替自己种庄稼,待做完了伙计,便趁着流浪汉睡着,用一把小小铜锤,将人脑袋敲烂。 戴胜带着衙役去富户家里搜查,竟然从院子里面寻见三个大坑洞,分别标为一号二号三号洞坑,挖出五十多具尸首。刘文静见了目瞪口呆,直叫这人面兽心的家伙比吃人的妖怪还厉害。 凤仙郡的百姓拉着横幅到他府上,齐齐高喊郡侯青天大老爷,叫刘文静十足过了一把清官瘾、好官瘾,神旨便也通过了。 末了,又得了一个内嵌县城的光球,从中学到一样一阶觉术,名为使出来便有浩然正气之效,可教己方队友勇气、斗志倍增,叫敌方斗志削减,算是一门辅助觉术。 …… 戴胜也续了上一回的神旨幻境,只不过这一次,他从黑虎那里学到了本领,杀回原先那处山中小沟,将那地头蛇妖怪抓住,打了个半残,又煮了一锅沸水,活活炖成蛇汤,总算报了仇。神旨到此也完结了。 戴胜得了一个白色光球,却没有收获任何觉术。 值得一提的是,在戴胜的神旨幻境之中,刘燕芝也拜黑虎为师了。从黑虎的角度而言,似乎是觉得教一个人类学会妖术,看起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有助于帮他打发镇守刘家庄一百年的漫长岁月。 戴胜曾问同门师妹刘燕芝:“你学习妖法干啥。” 刘燕芝说:“我心爱之人是神仙,踏着五色祥云到天上了,我要学习仙法,去天上找他。” “可你学的是妖法啊。” “又没人教我仙法……我可以先从妖法开始嘛,学会了妖法,没准儿就有仙人来除魔降妖了,到时候我再求仙人教我仙法。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一口是吃不成大胖子的。” “……” “大乌龟,你干嘛对我的事情这般好奇?” “没事儿,就是闲着瞎问。” …… 在大唐塔五人之中,唯有宇文剑雪没有接到自己的个人神旨,但很幸运的,她被卷入了舞马的个人神旨之中,那是关于一匹马的故事…… ————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我尽早发出来吧。 第一百零六章 和乱石山碧波潭万圣公主的三角恋情 这一次的幻境,舞马似乎穿到了一铺硕大的软床上,只觉得空气之中湿气很重。而自己,浑身都是酒气,肠胃翻涌不断,似乎刚刚经历一场大醉。 半梦半醒之中,隐隐听见有什么声音传过来,眼睛微微一睁,瞧见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坐在自己的身侧,对着一个满脑袋开花的妖怪呢喃说着些甜言蜜语。 舞马心说这叫个怎么回事。当即哼哼着,翻了个身,吓得二人连忙停了下来。 见舞马没了动静,那妖怪蹑手蹑脚下了床,朝着女子扬了扬脑袋,化作一道暗芒从侧墙外钻了出去。 待那妖怪出了门,舞马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这是在哪儿啊”。女人道:“三太子殿下,这是您的寝宫。” “你是谁?” “你真的喝糊涂了?”女子指了指房间,“这是咱们的洞房,我是你的新婚妻子万圣。” 舞马假装想了起来,哦了一声,“你是万圣公主。” 万圣公主冷笑道:“我们这些小潭小水的,怎么配称公主。” 说话间,刻意与舞马保持距离。 舞马心道:我这一定又是穿到西游记里。这不正是万圣公主和九头虫偷情那一桥段,却正好被西海龙王三太子瞧见了。 西游记原著之中是没有这一段的。86版西游记改编了一番,龙王三太子因此气得纵火烧了什么法宝明珠的,后来又被西海龙王大义灭亲,表奏天庭,告其犯下忤逆之罪。玉帝将其吊在空中,打了三百杖。这还不算完,过几日还打算诛杀三太子罢了。 后来多亏了南海观世音菩萨出面,才免了他的死罪,被贬到一个叫什么盘山的水涧处。再往后的事情便熟悉了,三太子误食了唐僧的白马,取而代之化作白龙马,驮着唐僧一路西天取经。 这么说来,这个神旨核心便在龙王三太子了。 舞马回想自己图鉴中的几副图画,唯有苏农玲花的白马城郭图似乎能和后来变成白龙马的龙王三太子扯上干系。变猜测是苏农玲花死后,白马图彻底归了舞马,舞马占了苏农的个人神旨。大概便是这样了。 舞马许是喝了太多酒,腹中不大舒服,翻了个身,便瞧见那万圣公主身子慌忙往后一缩,说道: “三太子殿下,不妨跟你说了实话,我从未曾想过嫁你为妻,也从未对你有过半分情愫,只不过是我爹爹贪慕富贵,想和西海龙宫结一门亲家,这才强迫我嫁了过来;若是我不肯,他便要将我嫁到北俱芦洲与那修罗做夫妻去。 现今虽说婚事已成,但咱们之间并无半点情分,这个我接受不了。往后,我也愿意与你好生过日子,但请你与我些时间,咱们两个慢慢相处,细水长流,也好日久生情,方可做那真正的夫妻。” 舞马心想你和九头虫早就做了真正夫妻,还趁着三太子醉酒玩那最刺激的把戏,现今又说这正儿八经的假话,谁能信你。 但话说回来,万圣公主给龙王三太子带帽子,干舞马何事。他也不必太过愤慨,且先应承着,看看这道神旨破解之法在于何处。 便是眼睛翻了翻,咕哝着说道:“我今日醉的厉害,有什么话,明个儿再说罢。” 万圣公主再要唤他,却是怎么都叫不醒了,只好喃道:“这倒是个心大的,你要总是这般心大,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说着,下了软床,竟在地上打了一床软铺睡下了。 …… 第二日,万圣公主一大早便起床收拾好铺子被褥,对着外面假作和三太子请了早安,独自出去了。 舞马也爬起床,穿好衣服,照了照镜子,镜中之人样貌清雅俊秀,不过较之舞马本来的面貌还是要差了一截的。 正要出门瞧看,摸清自家的处境好再做定夺,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侍女,看那眼睛鼻子嘴巴,竟然比万圣公主还要精致三分,不正是宇文剑雪么。 舞马见了她,正要开口戏弄。却听宇文剑雪先说道:“舞郎君,别来无恙啊。” 舞马正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宇文剑雪又抢在了前头,“我一看你这贼呼呼的眼神就瞧出来啦,上次在两界山你扮作刘有胜的时候,瞧我的眼神就是这般。” “这回你可聪明了。” “哼,我本来就聪明。”宇文剑雪说着,便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与舞马大概道来—— 舞马眼下所在的位置,是西海龙王为龙三太子和万圣公主新婚建造的一座寝宫,地方不大,离西海龙宫距离颇远。 昨日正是龙三太子与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之女万圣公主大婚之日。这位龙三太子新婚之夜被众人拿酒灌得多了,扶到洞房时,几乎不省人事。 舞马穿越之时,正赶着这新婚之夜,酒醉之时。 而宇文剑雪则穿越成了龙三太子的随身丫鬟,昨夜里跟着万圣公主带来的丫鬟们照旧例趴在门外听房。便是那个时候,宇文剑雪和几个丫鬟混熟,侧面搞清楚了二人的处境。 “你听房都听到了什么。” “她们说,你挺厉害的。” “你想岔了……” “我知道,”宇文剑雪道:“你对那种事没兴趣,可我们分明都听见了,婚房里面响动很大的,折腾了大半夜,难不成……你和万圣公主也耍了那嗯嗯啊啊的假把戏……万圣公主耍的可真是认真,嗓子都喊哑了。” “你有没有好好听……啊的那个的确是万圣,但嗯的可不是我。” “啊……你去哪里了。” “我也在屋子里。” “啊……” 舞马顾不得理会宇文剑雪的惊讶,便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与她大抵叙了。 两人商了一番,皆是觉得破题之路,就在龙三太子和万圣公主、九头虫的三角恋情之中。 舞马正要拿个破解的思路,却听宇文剑雪说道:“舞郎君,我有一件事相求。” 舞马点头。 “我知道你人很聪明,破解神旨易如反掌……但是,我想拜托你将这神旨交与我来谋划。” “为什么。” 宇文剑雪默了一会儿,“从前,我踏踏实实受你和师傅指挥,顺利过了几次神旨,但每一次通过之后,我心里面都懊恼不已,只因自己犯了太多愚蠢错误…… 我想明白了,这是我从前对你们太过依靠,自己便懒得动脑筋,这样不好。往后,我要找昏君报仇,总不能全靠着你们,我自己也要长些记性和聪慧。 方好这一次神旨看起来不是很危险,咱们也不着急过关,我想练一练翅膀,好叫它有一日不必借助外力,自己便能飞起来。” 舞马颔首。 第一百零七章 宇文剑雪的孤军奋斗 宇文剑雪经得舞马的同意,独自一个人在三太子宫里调查一番。 调查的结果很不乐观—— 整个三太子宫除了宇文剑雪竟然没有一个真正属于三太子的人。据一个小海妖讲,成婚之前,西海龙王就跟三太子讲过,大丈夫自立,便要靠自己的手段。往后分家了,三太子应该靠自己的本事培养势力,才是长久之计,索性就给三太子派了一位侍女。现在寝宫里的卫兵和仆人,都是随万圣公主陪嫁过来的。 舞马那天在自己寝室里见到的九头虫,已经在寝宫里扎了根。在舞马视线不曾涉及的地方,他随时都会出现。而其明面上的身份竟然是万圣公主的护卫队首领,拥有永久居住在三太子寝宫的借口。 万圣公主和九头虫私通的事情已经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宇文剑雪非常怀疑,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这也将变成三太子寝宫里众人谈笑的话题,唯独瞒着三太子。也许,三太子也瞒不住了。 这个九头虫的法力很高深。“万圣老龙王都打不过他呢。”万圣公主随身侍女是这么说的。宇文剑雪也曾经亲眼目睹,九头虫像幽魂一样飘过自己的身侧,她却全然没有察觉。 宇文剑雪趁着万圣公主和九头虫私会的时间,找到舞马,将调查结果告诉了舞马。 两个人交流了一番各自神旨幻境之中掌握的本领神通,很遗憾,舞马说他肯定无法对付九头虫,甚至不一定是万圣公主的对手。那天晚上,九头虫待在舞马和万圣公主洞房的时候,舞马就感察到了九头虫身上完全不可抵挡的气息。 “据我分析,”宇文剑雪把声音压到最小,“万圣公主和九头虫打算将你彻底囚禁在这里,他们完全可以做到。破局的办法也很明确,就是从这寝宫里面逃出去。或者,干脆将这二人彻底解决掉。” 舞马说:“阿雪,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锻炼翅膀的问题,你只能独自作战——因为我肯定是万圣公主和九头虫重点盯防的对象,我的一举一动都将在紧密的监视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宇文剑雪立时感到了肩上担子沉沉的。甚至有一瞬间,她有点打起了退堂鼓——她将面对的,是一整个三太子宫的敌人,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法力微末,大概只能使一招御水术什么的。 但是,在舞马清亮透彻的目光注视下,她渐渐镇定下来。她忽然想到,眼前这样的局面,舞马经历过太多次了,郡丞府的密室,两界山,骷髅院,还有两界山上的尸怪幻境……凭什么舞马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她应该更有动力、更有毅力去成长,去进步,去动脑子的。只因她的对手是站在整个大隋朝峰顶的皇帝。她必须足够强大,然后跨越千山万水,翻越崇山峻岭,才有机会站在皇帝身前,举起复仇之剑。 “我可以。”宇文剑雪说道。 …… 接下来的时间里,宇文剑雪真的开始了孤军奋斗的旅程。 “龙三太子”和万圣公主发生了口角。紧随其后,万圣公主就气呼呼从两人的婚房里面搬了出去,这给了“龙三太子”一个体面的分居理由。但不体面的是,万圣公主新的寝室选在了九头虫隔壁。 而宇文剑雪,把三太子宫的边边角角转了个遍,发现不仅仅是舞马,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监视之中,离开三太子宫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频繁地去见舞马,即使她躲过了万圣公主和九头虫,寝宫里还有旁的眼睛盯着自己。连她睡觉的时候,都好像一双眼睛把她从头扫到脚,从脚再扫到头。 在处处缚手缚脚的情况下,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于是,她在反复思考之后,做了一个大胆而完全不符合她性格的决定——向万圣公主投诚。 但是直接投诚很容易引起对方的疑心,宇文剑雪选择了曲线进攻。 某一个夜晚,宇文剑雪衣衫不整,尖叫着从龙三太子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哭哭啼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把眼睛熬成了通红。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一副憔悴的容颜来到万圣公主的房间,跪在了公主面前,“公主殿下,我活不了了,求您为奴婢做主。”万圣公主道:“快起来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奴婢求您评评理,我虽是西海龙宫派来伺候龙三太子的丫鬟,可临走前,龙王也没叫我做陪房丫鬟啊……这几天,只要您不在跟前,三太子便要动手动脚……一开始还顾虑着旁人眼光,这两天便是有人在场,他也要与我为难……公主殿下,我求您做主,叫我回龙宫罢。” “三太子看得起你,是的你福气。” “我……” 万圣公主一巴掌打在宇文剑雪的脸上,叫她在地上连滚带爬几圈,漂亮的脸蛋一边高高肿了起来, “滚!” 宇文剑雪从万圣公主屋子里走出来,九头虫正往门里面走,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九头虫朝她眨了眨眼睛。 一开始,宇文剑雪还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万圣公主都不问几句,就把自己赶了出去。是漂亮女人之间源于本性的嫉妒,还是她早就看破了自己的真实目的。直到,她发现原先负责监测自己的人换了一批,但新来的人手依旧视线不离开自己,而是藏的更隐蔽了一些,这时她明白过来,万圣公主这是在考验她呢。 于是,宇文剑雪和舞马很认真的演起戏来。两个人在刘家庄共同生活多年培养的默契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只要二人单独相处,舞马就会对她毛手毛脚。宇文剑雪惊恐的尖叫声经常从三太子的房间里传了出来,很快,就有人看见宇文剑雪跌跌撞撞从房间里逃了出来,衣衫不整,脸色惨白。 舞马表现出的,则是一个拿老婆没有办法,拿老婆的仆人也没有办法,只好欺负自己侍女的怂包丈夫。 寝宫里的仆人渐渐开始同情宇文剑雪,有的甚至光明正大帮助宇文剑雪逃脱魔掌。她们会在舞马抱着宇文剑雪往床上走的时候,忽然闯进来,“阿雪,公主叫你呢。”舞马气得直哆嗦,但也只好放开她。 终于有一天,一个午夜,西海迎来了一场暴风雨,海面上翻滚着滔天巨浪,一道道惊天巨雷拍击在水面上,好像有仙人在这里渡劫一般。 万圣公主和九头虫,还有三太子寝宫里的鱼鱼虾虾,都围到寝宫大气泡的边缘,观瞧壮观的场面。宇文剑雪也想去,但身为三太子的侍女,她还没有到气泡边缘观瞧的资格。 舞马偷悄悄摸进宇文剑雪的房间。他一巴掌扇在宇文剑雪的脸上,将她扇倒在地上,“贱女人。”说着,抱起她,一把扔到了床上。宇文剑雪拼命挣扎,尖叫,呐喊,用指甲挖烂了舞马的脖子。舞马抓住她的双手,整个人非常熟练地压在她身上,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舞马缓缓靠近要害,只差一点,他就要成功了。 这个时候,万圣公主推开门,走了进来。 “夫君,我们去看雷劫吧,很好看。” 第一百零八章 奇怪的裤子和唯一的机会 雷雨夜之后,宇文剑雪初步取得了万圣公主的信任。她说:“阿雪,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苦命人。” 万圣公主还告诉宇文剑雪,她和九头蛇青梅竹马,原本打算要成婚的。没想到,两个人正要成亲之前,万圣龙王打听到四洲龙界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由四海龙王牵头,要成立四洲龙盟总会,统领天下龙事。 旁的也就罢了,龙盟总会规程里面有一条,自总会成立之后,统筹分配每年的降雨任务。天下龙蛟降雨,干系着龙族香火功德,也就干系着四洲龙族的兴衰成败。万圣老龙王当然想为碧波潭家族在龙盟里面争一个靠前的位置。他绞尽脑汁和四海龙王处关系,却始终因为地处偏远、出身低微而无法挤入最核心的圈子。 直到有一天,万圣龙王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从很久以前就在暗恋自己的女儿。万圣龙王很快为此张罗起来,亲自到西海龙宫见了三太子,又见了西海龙王,寻了媒人作中,完全没有经过万圣公主同意,便将二人的婚事定下来了。 万圣公主坚决不愿嫁给三太子,一度以死相逼,但是当万圣老龙王以家族生死存亡为由来劝说她,并且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的时候,万圣公主忽然明白过来,她不能这样自私。 如果一个人的牺牲可以换取整个家族的延续,万圣公主可以成为牺牲品。于是,她嫁给了西海龙王三太子,走进了这座遥远而又令人生厌的宫殿。而万圣龙王走进了他梦寐以求的圈子。 宇文剑雪听得出来,万圣公主大概是真的因为同病相怜而对她抱有同情心了。她和声细语地安抚宇文剑雪,并且交给宇文剑雪一个任务——继续服伺三太子,每天向她汇报三太子的情况,尤其是要关注三太子有没有流露出离开三太子宫的想法。 为了确保宇文剑雪能够安全执行任务,万圣公主赠给她一条贞洁裤。穿上以后,除非宇文剑雪本人愿意,旁人都无法脱下它。如果有人非要尝试,就会从贞洁裤的裤腰上劈出一道闪电,电量足以让触电之人瞬间昏过去。 “三太子”只昏倒两次,就再也不愿意尝试了。之后的时间里,宇文剑雪开始做一个认真的内奸。她不厌其烦地满足“三太子”因为被禁锢而生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把三太子做的事,说的话,一条一条,一句一句告诉万圣公主。 “今天,三太子提了一嘴,他说他过够了这样的日子。” “就这样?” “他还说,他想出去。” 万圣公主脸上露出了同情又悲哀的神色,“你告诉他,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这就话引起了宇文剑雪的高度警觉。她更加频繁地向万圣公主汇报三太子的情况,以期能有更多的发现。终于有一次,她来到万圣公主的房间,比往常早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进门她吃了一大惊——万圣公主和三太子正在房间里热烈的拥抱。 “啊……” 下一瞬,她就退了出去。 很快,万圣公主把她叫进屋子里,“谁让你进来的。” “我……”宇文剑雪望着三太子,欲言又止。 阴沉沉的乌云飘荡在万圣公主的头顶上,似乎很快就要降下一场磅礴暴雨。三太子却说:“没关系,正好让她也看一看像不像。如果连她都看不出来,那就稳妥了。” 三太子说着,把脸靠向宇文剑雪。两个人离的太近,以至于宇文剑雪都能感觉到他在呼气。 三太子说:“我是九将军。”九将军就是九头虫,万圣公主的家仆都是这样称呼他的。“我像不像他?” 宇文剑雪张大了嘴,她的眼睛或许睁的比嘴巴还要大。 “不用告诉我,”三太子笑道:“我已经从你的表情里看到了答案。”万圣公主说:“你一定要保密,我不喜欢把活人做成鱼食。” 宇文剑雪惊恐地点头。 之后,宇文剑雪渐渐了解到,九头虫正在修习一门变身术,练到最高级的阶段就可以完全模仿另外一个人。据宇文剑雪观察,九头虫快要成功了。 宇文剑雪很快想到一个很可怕的结果——当九头虫可以完全模仿三太子的时候,三太子对于万圣公主而言,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也就是说,等到那一天,舞马将和“三太子”一起,闭上眼睛,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宇文剑雪陷入了巨大的焦虑之中。她一度很想和舞马求救,请教他这样的情况该怎样应对,但现实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眼睛里。很可能。她一开口,监视的眼睛就会把这件事传到万圣公主的耳朵里,然后两个人一起完蛋。 宇文剑雪整晚失眠,苦思破局之法。好在转机很快就来到了—— 有一天,她照例来到万圣公主的房间,汇报三太子的情况。万圣公主不在房间里,只有幻化成三太子模样的九将军,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看着她。 宇文剑雪说了声对不起,连忙从房门退出去。 “你回来。”九将军说。 宇文剑雪很不情愿地回到屋里。 “你就这么害怕我。” “我就是讨厌这张脸。” “哦,怪不得。” 九将军笑了笑,白芒在他脸上闪过,整个人又恢复了从前的容貌,“万圣公主有事到外面去了,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宇文剑雪低下脑袋,把舞马这一天的境况细细汇报一遍,无非是吃了什么,去了哪里,还说了很多抱怨的话。 九将军耐心听完了,“其实,我一直不大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三太子呢。他可是你的主子。” 他说着,目光直视宇文剑雪。 宇文剑雪也很快读懂了他的暗示——九将军对自己感兴趣。如果是在这个幻境发生之前,宇文剑雪肯定会极度厌恶这样的情况。但是现在,她觉得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第一百零九章 幻境的结束和西游的前奏 宇文剑雪不擅长处理这样的状况——她需要利用九头虫对自己的兴趣破局,又绝不能让对方占到半点便宜。但她很快就想清楚,自己该怎样说了,“我更喜欢聪明且强大的男人。” 九头虫立刻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并说出了她没有说出来的下半句话,“而不是只知道欺负侍女的窝囊废么。” “奴婢不敢妄言。” 九头虫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之后,九头虫又和宇文剑雪说了一些话。宇文剑雪则在脑子里苦苦思量自己应该展现出怎样的态度。在晋阳城的时候,很多男人把宇文剑雪当作天上的仙女,一半是因为她的容貌,另一半是因为她冷若冰霜的气质。从前她只想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尽可能地在外人面前保持冷肃的样子。而此刻,根据形势的需要,她应该稍稍从天上降下来一点。 宇文剑雪告诉九头虫,自己非常憎恶三太子对她所作的一切,甚至有点恶心。说话的时候,她尽可能保持平淡清冷的语气,但看向九头虫的眼神里却充满坚定和不肯屈服。 九头虫则流露出肯定和欣赏的神情。 在这次似乎令双方都感到“愉悦”的谈话之后,宇文剑雪和九头虫之间建立了一种隐形的默契。随后,两个人在三太子宫里的每次相遇,都会相视颔首微笑。即使万圣公主在场的时候,九头虫也会不失时机地向宇文剑雪投来默契的微笑或目光。 宇文剑雪也有意与九头虫保持着一段克制的距离:不至于太亲近而让九头虫生出更多的非分之想,不至于太冷淡而让对方敬而远之。 随着时间的推移,九头虫对宇文剑雪的兴趣似乎愈加浓厚。而宇文剑雪则利用这一点,了解到了更多的真相—— 九头虫的幻形法术越来越接近圆满。他的修习很快将要进行到最后一步:从三太子身上取走龙魂,注入自己的体内。只要完成了这一步,任何人都将无法看出他和三太子的区别。 距离这一天显然不远了,宇文剑雪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她反复思量过后,觉得以自己和舞马的实力,正面硬抗绝不可能战胜敌人。唯一的生路是把三太子被囚禁的消息尽快传出去,请求西海龙王来营救自己的孩子。 三太子宫里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宇文剑雪只能亲自离开宫殿,传送消息。这个真的很困难,一来宫殿看守严密,一天到晚都有虾兵蟹将巡查值守。二来宫殿外的气泡圈是一个巨大的报警法器。如果没有万圣公主和九头虫赐予的微型气囊,任何人穿过气泡时都会引起巨大的震荡。 宇文剑雪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如何在不惊动旁人的前提下离开气泡。她也曾试着向万圣公主提出申请,以采购或者别的名义出宫,申请当然被驳回了。万圣公主说:“你的任务是看死三太子。” 处决“三太子”的时间越来越近,宇文剑雪必须背水一战了。这一天,九头虫突然递给她一张纸条,“万圣龙王病恙,万圣公主今晚回娘家。”宇文剑雪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回给九头虫的纸条上面写着:“亥时之后,房门没有上锁。” 宇文剑雪为此忐忑了一整天,腿脚一直发软。到了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在脑海里预演九头虫走进房间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时间变得非常难熬,而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房门如此宏大,随便打开一个小缝隙,就能刮进来狂风暴雨。 临近亥时的时候,宇文剑雪觉得门外面每一个动静都好像九头虫往过来走的声音,害得她一次又一次地绷紧头皮。以至于九头虫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反而楞了一下。待她回过神过来,房门已经推了开来。 一片宁静的黑暗中,九头虫径直走向宇文剑雪的闺床边。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帷幔里面散了出来,九头虫深深吸了一口,浑身颤了一下,瞧见一个身形曼妙的人影披着薄纱躺在床上。 九头虫轻轻掀开床帏,朝着那曼妙人影摸过去,触在了对方光滑如玉的背上。女人的呼吸变重了,九头虫的呼吸也变重了。他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暗示,迫不及待扑了上去,一只手往前面抓去,另一只手往下扒拉,要褪去对方最后的防线。 在即将碰到女人裤缘的时候,他忽然犹豫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这个时候,女人伸出手抓住了他,引着他往下面一探。 一道胳膊般粗细的闪电劈了过来,瞬间将满屋子的黑暗褪去。下一刻,九头虫倒在了地上,已被劈成一片焦黑。他的意识很快昏迷过去,而他最后看到的一幕——女人转过身来,却是三太子的脸。 宇文剑雪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在九头虫身上摸索一番,搜出了一颗微型气囊。两个人换上夜巡兵士的衣服,正要从房间里溜出去,宇文剑雪忽然感觉到九头虫似乎在望着自己。她吃了一惊,扭头去瞧,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九头虫的眼睛紧紧闭着。 两个人走出房门,外面静悄悄的。宇文剑雪十分肯定,这会儿绝对没有人会监视自己。如果九头虫真的打算图谋不轨,他会提前调走监察,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按着早就规划好的线路,宇文剑雪跟着舞马一路溜到了三太子宫殿之外,避过了不时巡查的虾兵蟹将,来到了最外层巨大的气泡边缘。她从怀里取出了微型气囊,往里面注入一道法力,气囊迅速膨胀变大,很快将两个人装进了里面。 带着忐忑的心情,两个人渐渐靠近巨型气泡。当气泡和气囊表面接触的一瞬间,一道白芒闪过,下一刻她们就出现在了气囊之外。 连宇文剑雪自己都有点惊讶,竟然会这样顺利。 两人不敢停留片刻,往远处游去。奇怪了,这里是不知多深的海底,宇文剑雪竟然如鱼得水,游行自如。 方行了不远,便看见水中远远立着一个怪物,头顶鹿角,生着牛鼻、兔眼,额头高启,穿着紫色龙袍。宇文剑雪脑子里立时闪过从前做三太子侍女时的记忆,认得这怪便是西海龙王敖闰,不知缘何心头一暖,当即迎上前去,正要开口,却听西海龙王道: “佛缘便在敖烈身上了。” 宇文剑雪登时愣住了。 便听西海龙王一番解释。原来,半年之前,南海观世音菩萨专来寻到南海,说佛祖正谋划一场西天之旅,好为东土取来大乘佛法,取经路上一共五人名额,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便有此缘分。 观音菩萨还说,西天取经,功德无量,成功之日,定有千般万般的好处。但去西天之前,敖烈尚有一劫,乃是与万圣公主的婚劫,一切须得劫难过了再说,西海龙王也不得干涉。如此才有了这一遭宫中困龙局,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小侍女破解了。 宇文剑雪听罢,心中惊骇不已,心想你拿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设局,也真够狠心的。不过听龙王话音,好像此间本是佛祖布置,又有观音做局,也不能全怪西海龙王。 便瞧见西海龙王,一挥袖袍,将“三太子”从气囊之中一摄而出,说道:“敖烈我儿,你如今有天大的福分去西天取经,可定要万分珍惜,谨慎行事,早日修得正果。观音菩萨说你的福地便在蛇盘山鹰愁涧,自去寻去罢。”说罢,再挥袖袍“三太子”便化作一道金光龙身朝着海面之上一跃而出,很快消失不见。 远处巨大的气泡陡然消失,万圣老龙王不知何时来到这里,带着万圣公主和浑身焦黑的九头虫从三太子宫中游出来,朝着西海龙王远远拱了拱手,携碧波潭一众仆从灰溜溜离去了。九头虫再也没有瞧过宇文剑雪一眼。 宇文剑雪却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九头虫半夜摸进女人房里的事情便暴露了,也不知万圣公主日后会怎样收拾他。希望下手可以重一点。越重越好。 这时,一道金光闪过,气囊碎裂。 下一瞬,宇文剑雪便回到了大唐塔。却瞧见舞马在自己身旁站着,不远处刘文静、戴胜、李智云三人盘腿坐在地上,围着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几盘色鲜味美的糕点,还放着几样稀罕水果。 “这便通过了么,”刘文静笑道:“正好,李家二郎犒劳我们,你们俩来尝一尝。” 说罢,瞧向宇文剑雪,指着一盘鲜红的樱桃,“二郎说了,这个是专门给你的。” —————— 昨天有读者指出了不合理的地方,我想了想是有道理的。为了尽可能把这一段写的可以自圆其说,又能符合大剧情走向,我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一直在琢磨怎样处理,推翻了两遍,写废了五千字的稿子。我的审稿大人都要抓狂了,说这段剧情要彻底崩了,但是我觉得我肯定能解决这个问题,总算目前的处理我觉的还能够接受。 【免费】【番外】舞马的前世今生 以下内容在最新的修改中已经加入到第三章的正文里,为了让追读的书友不要产生信息差,我专门把这一段拉出来做了一篇免费番外。等大部分读者都看过以后,这一段番外就会删掉了。 …… 在来到田德平的密室之前,舞马曾经是个爱好历史却被迫选择了理工科的大学生,直到地球成了尸怪乐园的那一天…… 到现在,舞马还清楚记得尸怪侵入校园的那天晚上,他正在b座教学楼302自习室第三排的位置上翻看高等数学教材(同济第六版)。 书页停留在第38页,他解答的是第七题(当x→2时,y=x2→4,问δ等于多少时,使当│x-2│<δ时,│y-4│<001)。 舞马心仪的女孩儿韩薇就坐在右前方,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舞马解这道题已经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其中四分钟用来注视韩薇的背影。 正当舞马低下脑袋,在纸上写了半个解字的时候,教室的灯突然灭了,紧接着从走廊里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舞马脑子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看看走廊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是他终于有机会接近韩微了。 在其他同学走进楼层过道看热闹的时候,舞马背起书包,摸黑来到韩薇身边。 几个同学打开了手机上的夜光手电筒,教室亮了起来。 韩薇注意到了舞马,皱起眉头正要说话,一个浑身青皮、散着恶臭的怪物冲进了教室里。靠近门口的女同学被怪物咬了一口,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身体开始发青、扭曲、变形。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僵尸!是僵尸!” 教室陷入混乱,尖叫声,桌椅倒地声。舞马早在混乱开始前就抓住韩薇的手,冲进了走廊里。韩薇问他:“你是谁。” “我叫舞马——这个现在不重要吧。” 舞马拉着韩薇跑到楼梯里,逆着惊恐的人流往上走。韩薇问他为什么,舞马说:“看见那个女生没,僵尸的感染性很强,下面的人肯定都被感染了。”他一路拉着韩薇跑到楼顶天台门前,从门框上取下钥匙。进了天台,他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韩薇惊讶于舞马的熟练。舞马说:“我常上来背单词。” 两个人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到处都是青皮僵尸,刚从教学楼跑出去的同学又惊恐的往回跑,僵尸冲上去在人群背后一顿乱咬,更多人变成了僵尸…… 韩薇脸色苍白:“完蛋了,谁也逃不掉了。” “可以等军队救援,等事态稳定一些,他们会来的。” “等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饿死了。” 舞马打开书包,像小叮当一样,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堆饼干,面包,方便面,还有几瓶矿泉水。 就这样,舞马和b大公认的校花韩薇在b座教学楼天台上共度了七天七夜。 在等待救援的日子里,两个人心里充满了绝望,又夹杂着活一天算一天的微渺希望,彼此需要,彼此靠近。 楼底下青皮僵尸游荡着、咆哮着,楼顶上所有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等到军队的直升机发着呼呼啸声飞到天台上空,扔下来救援梯子的时候,舞马已经熟悉了韩薇身体上的每一个部分。 世界进入尸怪纪元。 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从很小时候就失去双亲、独立生活的舞马展现出了远比旁人更强的适应能力。 在度过了短暂的接受救济的日子之后,他联合一些冒险者,深入遍布尸怪的旷野之中,凭借敏锐的嗅觉和灵活的头脑,收集稀有的生物材料,兑换强化身体的编号药水,锻炼出了强悍的身体素质和过硬的战斗本领。 后来,他牵头成立了一个名为【我为舞狂】的冒险者联盟,拥有了大批的追随者,还拥有了包括韩薇在内的七个漂亮姑娘。 他带领着联盟的战斗队,将一个三线城市的所有尸怪驱逐出去,建立了一个完全属于【我为舞狂】冒险者联盟的城市。他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两件事上,第一发展势力,第二发展姑娘。 联盟的规模越来越大,冒险者数量也越来越多。而舞马,把属于他的姑娘,安顿在了城市最豪华的小区里,每天晚上十二点钟,繁忙了一天的他就会回到这座小区,展开夜巡。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舞马渐渐卷入了大势力之间的生死博弈,在一连串诡异又可怕的阴谋之后,他失去了联盟,失去了城市,失去了一切。而韩薇,捅了舞马最后一刀,并将他推入了尸怪堆中。 舞马记忆中最后的一幕,就是韩薇那带着怜悯和不忍的眼神,无数尸怪朝他涌了上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六月的雪和必须解决的麻烦 跟李世民摊牌的那天晚上,气温骤降,分明是初夏的节气,晋阳城竟然下了一场大雪。 宇文剑雪正在屋子里翻书,隐隐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孩子兴奋的喊叫声。她打开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叫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走出门外一瞧,登时惊呆了,只见夜空中飘下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摇摇荡荡。 抬头看,天空中云层密布,云层与云层之间有着一道殊长的夹缝,月亮便在夹缝之中游走。 月光把云层边缘镶上一片银白。银白的往外是乌黑的密云,中间夹着的则是月亮行走的夜空。 狭长的夜空里,靠近月亮的地方呈现一片银黄,再往远,颜色渐渐变深,越远越深蓝。整个情景看起来便像是一艘银轮月船,游行在天河之上。 月光从天河之上撒下来,华芒映雪,如玉如银。 又烘着晋阳城里火红的夜灯,把天地之间染成近处是火烧的颜色,远处是一片雪玉银白,再往远便是夜幕灰红,美轮美奂,恍如幻景。 宇文剑雪因阿耶是在雪天被砍了头,故而每逢下雪天便会想起阿耶离开时的情景,心里更添几分悲凄。照理来讲,她有这样的经历和背景,到了雪天便应该窝在家里不出门,最好把门窗紧闭,连个雪花片子都看不着才好。 可宇文剑雪偏偏又是个顶执拗的性子,她心想,越是下雪天,她越是应该出去。不仅要踏雪,还要多踏个几里路,让大雪尽情落在她的身上,落得越厚越好。若没这分踏雪思仇的勇气,还不如早些把恩恩怨怨都放下,跟阿娘她们过个寻常人的日子算了。 可奇了。今夜雪月,却令她觉得有些别样的动人,又有些格外的亲切。她把手伸出去,雪花落在手上,却不觉得半点冰凉,也叫她完全无法与阿耶离开时的那个大雪天联系到一起。 宇文剑雪张望了一小会儿,便回到屋子里面,添了一件厚衣,领上雪白的披风,出了院门,款款入了雪夜之中。 走了百余丈地,果然再没有瞧见李世民,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自家院落,心想自己既然和李世民做了了断,却还占着他赠来的院子,岂不是太没脸没皮了。明日便把院子退了罢。 宇文剑雪踏着层层银白,边想事情边往外郊行去。 因为远离了城里的灯火,这一带倒是更加的白净,月色也更加纯粹。 到了一处池塘边,宇文剑雪看见一个熟悉又孤独的人影笔直立着,望着片片雪花落入池中。 宇文剑雪很快认出那人是舞马,下意识想走过去打招呼。 走了两三步,忽然楞了一下,心想自己不是最不喜在雪天碰见熟人么,干嘛还要凑上去。 心里这般想着,人却还是走上近前,“你怎么在这里。” 舞马转过身,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半晌回道: “我也忘了。” 说着,举目四望,“哦,下雪了。” “嗯,六月下雪,”宇文剑雪道:“奇怪极了。” 舞马抬头往上看,“应该是高空有冷空气,气流把带着雪花的积雨云引到了地上。” “积……雨云?”宇文剑雪茫然看着他。 “跟我散散步?” “哦。”宇文剑雪张嘴就答应下来,回过神才想起自己今天刚和某人说过,下雪天自己只想一个人静一会儿,走一会儿……好罢,走就走,李家二郎应该不会半夜出来踏雪的。退一步讲,就算遇见了又能怎么样。 两个人便一起走,走了很长时间,舞马也没有说一句话。 宇文剑雪忍不住问:“咱们两个要往哪儿走啊。” “一定要有个目的地么。” “总不能走到突厥大营去。” “就这么走吧,到哪儿算哪儿。” 宇文剑雪便真的跟着舞马,一通漫无目的地乱走,再一次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 “你不打算跟我聊点啥?”宇文剑雪道。 “你看,这雪色多美。就这样走一走也挺好的。” “光走路不说话,好比光喝酒不就菜,早晚得趴下。” “这个比方挺有意思的。” 说完,又没话了。 “李家二郎今天跟我提亲了。”鬼使神差的,宇文剑雪嘴里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说完她就后悔了,有的没的提这事儿干嘛。紧接着又想到,她和舞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就是无话不谈的。 想到这里,略有些忐忑地看着舞马,想瞧瞧他是什么反应。 舞马听了这句话,终于从恍惚的状态里回过了神,看着她,“你答应了?” “嗯。” “你是怎么想的。”舞马停下脚步。他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直罩宇文剑雪。 不知怎么的,宇文剑雪的心突突突跳动起来,摁也摁不住。 “当然要答应啊……二郎多好的人才。我师娘说,过了这个村,往后就没这个店了。” “你不是发过誓么,家仇不报,何以为婚。” “可以先下聘礼。李家二郎成了我的未婚夫,便更有道理帮我报仇。等我们杀了杨广,再成婚也不迟。” “我也可以帮你报仇。” “你可以帮啊,以朋友的身份。” 舞马默了一瞬,“李家二郎已经有正妻了。” “以我家的处境,能攀上唐公这门亲事便算烧高香了。” 舞马看了她半晌,又兀自往前走了,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他踩下了深深的脚印。 “李家二郎是挺好的,你嫁给他也挺好。” 宇文剑雪听了这一句,胸口却是莫名地一紧,好像有人拿身子缠在她胸口上使劲儿勒了一下。 “怎么个好法。” “我会看相,李家二郎前程远大,有帝王之相,你有福享了。” 原来是开玩笑。宇文剑雪松了一口气,笑道:“哟,把你能的,那你看看我,我有没有帝后之相。” “没有。”舞马头也不回地说道。 宇文剑雪忽然觉得很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追到舞马身侧,“你给我看看相嘛……”“真要看?”“那是自然。”“嗯……你样貌很好,但是有点克夫相……未来夫君一定要命硬,很硬很硬。” “…… ……舞郎君……其实我也会看相的,我给你瞧瞧罢。”“哦,瞧罢。”“我算准你今日定要暴毙于此了。” 宇文剑雪恼羞成怒,一把抽出佩剑,朝着舞马削了过去。舞马侧身避过,连忙往远处跑。宇文剑雪便追了上去,在他背后舞着一通乱砍。 舞马没想真的溜,宇文剑雪也非是真的砍,两个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嬉嬉笑笑,不知行到了哪里。舞马把末世里的不快记忆丢掉了,宇文剑雪把李世民提亲的烦闷甩开了。这场雪,同时给两个孤独的人,带来了久违的轻松和欢乐。 而宇文剑雪,也在一剑一剑的舞动中,在你追我赶的打闹中,忽然明白自己并不是真的讨厌下雪天遇见熟人。 不知追闹了多久,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人一马由远及近驰了过来。及到近处,才认清马上之人,正是李世民。 李世民策马而来,冲着二人拱了拱手,“二位……” “出来散散步。”舞马道。 “我去南城公事,”李世民笑道:“那就不打搅了。” 说罢,再次拱手,一骑孤骑披着清冷的月光,朝着舞马曾经狼狈出逃的南城门径直奔去了。 宇文剑雪看着他坚定离去的背影,再次想起那只冰冷的手,竟然连带着叫她一哆嗦,只觉得浑身发冷,泛起鸡皮疙瘩。忽而,她又想起夜袭突厥大营那日,舞马救她的时候,也曾握着她的手。那双手多暖和啊。 “我猜你肯定没答应。”舞马忽然说道。 一夜再无话。 …… 雪夜过后,舞马好像又恢复精神和气力,重新投入到了【图鉴】的研究之中。但很快,他遇到了新的问题——悬在他头顶的刀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把刀子就是田德平的诅咒,它发作起来,就好像有一双大手紧紧扼住舞马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定是青霞那里出了什么状况。舞马猜测。 夜袭突厥之后,青霞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源于两人之间的诅咒关联,舞马能够隐隐感察到,夜袭后的第二天,青霞就离开了突厥大营,往北而去,越来越远,直至无法感察。后来,晋阳军抓了一些突厥俘虏,舞马从一个突厥士官口中得到消息,青霞回到了草原上。 舞马原先的想法是,只要青霞离开了自己,那么之后她的一切就与自己无关了,是生是死,全是她自己的命。可眼下看起来,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因是这几天诅咒的频繁发作,舞马再次回想起郡丞府密室里,田德平关于诅咒的原话—— “倘吾之所爱不得死而复生,抑或因此人而亡,吾祈汝折其身,断其骨,由其饱受世间疾痛之苦……永世饱受炼魂之苦!” 舞马忽然发现,田德平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因此人而亡】。这句话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便拿青霞北上草原这件事来讲。她为什么会去草原,因为舞马设计将她从晋阳城逼了出去,如此便和舞马扯上了干系。往后,青霞若是在草原上遇上了危险,也是源于舞马将其迫到了草原。青霞若是死在了草原上,便合中了田德平的诅咒就会应验。 田德平这厮真是……下了一道诅咒,便等于要让舞马给青霞保镖了。最关键的是,青霞要是想杀舞马,舞马一点脾气都没有。 舞马思量一番,琢磨自己在晋阳城里干瞪眼也不是办法,一定要想办法彻底把这麻烦解决掉。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攻心夺权 引蛇出洞计之后,虽然主帅被抓,但突厥人依旧没有走,在城北的大营里高筑围墙,也不攻城了。反正北面是干儿子刘武周,不会倒打一耙。李渊又急着起兵,肯定也不会跟朝廷调兵。就算想调兵也没得调,汉地到处都在打仗。 李建成、李元吉、柴绍依然落在突厥人手里,这事儿成了李渊的心病。派特使把交换人质的信送到突厥大营里却也没个回音,全不知道突厥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城外边突厥人围城不停,城里面起兵的事情也不能耽搁,裴寂拿出了大将军府的初步方案,李渊自然是大将军,裴寂做长史,刘文静为司马,裴寂比刘文静靠前了一个位置。李世民按右领军大都督算,其兄李建成也留了位置,预备任为左领军大都督。 李渊看见了这样的安排,不免又想起被押在突厥大营里的长子,把裴寂的表书合上,放到案几一边,“先缓一缓罢。”裴寂道:“那就先等建成他们回家。”李渊欣慰看着他,“还是玄真知我。” 裴寂出了唐公府,全没把唐公要暂缓大将军府的事情告诉旁人。刘文静正为此事着急,只因大将军府不立,晋阳军内机制便是临时的,人心浮动,立军不稳,容易叫突厥人钻了空子。便几次寻去唐公府,与李渊提议,尽早立了大将军府,也好稳定军心。 前几次,李渊拿话把他支开了,最后一次李渊终于说道:“肇仁是想立大将军府,还是想立个长史做。” 刘文静出了唐公府,因被李渊训斥了一番而郁郁不安,同在大唐塔的李智云便劝导他:“阿耶现今心思全在救出我家长兄,您这会儿去触霉头当然不合适。”刘文静道:“应是如此的。但我本是出于公心,却被唐公说成私心为官,我真是心有不忿。”李智云道:“我有个办法,可以叫阿耶待你另眼相看。” “还请五郎赐教。” “咱们便跟我阿耶提议,再使一次引蛇出洞计,将我长兄从突厥营中救出来。” “突厥人不好再上当了罢?” “未必真的要救出来嘛,但至少让阿耶明了您的态度——在救我长兄的事情上,您还是力求主动的。突厥人迟早要谈的,他们现在没动静,只不过是派人去北方与始毕可汗报讯去了,待可汗信使回来,大家自然就能张罗交换人质的事情了。而在这之前,您大可全力准备营救之事,至少唐公看得出来,您是真心要救我家长兄的。” “这主意真是妙,”刘文静想了想说道:“不过,我方在唐公那里受训,只怕他正在气头上,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李智云笑道:“这种事情当然由我来说比较好。我与阿耶将此事提了,便说是你的主意,反倒比你主动去提巧妙一些。” …… 和刘文静商量妥了,李智云便去了唐公府。从婴山被解救回来之后,李渊曾叫他住进府内,但李智云对这个装饰华丽、到处都能看得见仆人的宅院毫无归属感,又看出李渊并非真心想把自己留在府内,便寻了个借口,搬去附近一处宅院里了。 李智云来到唐公府,和每个家仆微笑招呼,礼貌叫伺者进去与李渊通传,耐心等到准许之后,才进了正厅。他恭恭敬敬与李渊问安罢了,才将打算营救李建成等人之事叙于李渊。李渊问他这是谁的主意,李智云便说是自己和刘文静一起商量的。 李渊详细他问了作战计划,李智云早就想好应对之法,条条道道,点滴细节,无有不答之处。听得李渊甚为满意,便说道:“此计可行,我儿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出来,好叫你能安心谋划。” 李智云道:“要行此计,须由我来统领大唐塔。” 李渊稍作思量,说道:“大唐塔是刘文静的心头肉啊。” 李智云笑道:“刘文静拿着大唐塔,立功不懈,乃是为了大将军府里靠前的位置,阿耶便许给他一个良职好了,再叫他名义上与孩儿共同执掌塔内事物。大唐塔真正拿主意的是舞马,但此人于功名利禄全不在乎,一心沉在觉术之上,虽担了个队长的职务也是因意外而始,其每次参战也多是为了通过神旨,叫孩儿执掌大唐塔,只要不耽搁神旨,想必他也不会反对的—— 阿耶,现今虽是看不出来什么,但您且瞧罢,随着战事频繁,往后各家觉醒塔都会越升越高,威力亦将愈甚,于争夺天下便是一把利器。这般利器唯有牢牢握在咱们李家人手中才是稳妥啊。” 李渊道:“我儿此番虽是受了磨难,然宝剑锋芒,须从磨砺而出,你的的确确长大了。很好,很好。” …… 李渊当日便将刘文静唤了过来,便就前几次火攻夜袭、婴山营救、引蛇出洞,将其褒扬一番,又按着李智云之策,许给刘文静大将军府司马一职,叫他与李智云共同执掌大唐塔。具体的,李智云分管外战,刘文静执管具体事务。 又与他说:“肇仁啊,大唐塔虽是重要,但也只是一队战力。你这个将做司马的,还是要站位大局,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全盘之上,切不可局限于一事一物,乃至一道神旨的得失处。” 刘文静当他器重自己,连忙拱手道:“唐公恩德,属下自当全力以赴。” 刘文静出了唐公府,寻思李渊先前还训诫自己,转眼便委以重任,此间变化只因李智云去见了李渊一面,想来说了不少好话,这个人情须卖了他。当即便寻去李智云宅邸,感恩戴德一番。 李智云道:“这是刘公深明大义,屡立奇功,我阿耶才会委以重任,和我有什么干系,您莫要谦虚了。”刘文静道:“咱们两个往后同掌大唐塔,五郎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李智云道:“阿耶叫我执管大唐塔外战,具体安排战术,可我却非是担了队长一职,没法查看众人觉术妙用,不好据此安排众人修行侧重,也就无法从整体上提升大唐塔战力……” 李智云说了这话,刘文静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其实,觉醒塔队长一职,是有不少特殊权利的,比如,可以在塔魂处查看众人所通觉术,以及觉术升阶的线路。便可由此进行整体规划,作战之中,谁是辅助,谁是主攻,谁是主防,谁是策应,皆有分化。 舞马一直讲,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便鼓励一众觉醒徒自行选择修行道路,又说每个觉醒徒的分工其实天生而定,该是辅助的便绝没法儿去做主攻,所以他也不多做干涉。队长这一功效,便一直没用起来。 引蛇出洞的团队神旨过后,大唐塔升到三阶,塔魂处多了一项权限,便是可以在前任队长同意的情形之下,耗费一颗神旨星,将队长一职转给塔内旁人。 李智云说了这么一番,显然是想借此机会拿到大唐塔的主导权。叫李智云参进大唐塔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李智云本人就是觉醒徒。说实话,对于刘文静而言,李智云进来总比裴寂插一手要好,首先李智云先给了刘文静一大好处,算是友好的示意。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李智云和刘文静应该是天然的盟友,否则大唐塔的神旨任务就难办了。 刘文静现在拿不住的有两点,一则李世民如何看待这件事情。晋阳城里明眼人都知道,刘文静是站在李世民这条线上的。二则,李智云这是要让舞马交权呢。虽说舞马一直于功名利禄没什么兴趣,但是到嘴的东西吐出来,估计谁也不痛快。 刘文静想来想去,还是先和李世民商量商量的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舞马的抉择 刘文静听说李世民在内城楼议事厅值守,便一路寻了过去。 到了城楼上,正要进议事厅的时候,忽然想起自打李世民和宇文剑雪的亲事黄了以后,两人还没见过面,心里难免有些尴尬。但眼前一遭大麻烦,他实在需个明眼人帮自己参详参详。 入了议事厅,李世民正盘腿坐在一方矮桌前翻看一策书卷,神色间隐约有些憔悴,似乎这两日休息不大好。听门口侍卫说,李世民已经连着两天未回家了。 刘文静进了门,径直往李世民的方桌行去,将要到了,李世民却仍未抬起头。 “二郎,要注意休息啊。” “哦,肇仁来了,快坐!” 两人闲谈几句,刘文静就聊到了正题,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自己如何被唐公训诫的,李智云如何出了主意、如何去说服唐公,又怎么生出大唐塔争权一事的。 李世民听了,稍作思量,才与刘文静道:“肇仁,在这件事上,你是没有选择权的。” “啊……这怎么讲。” “五弟此番自婴山涉险而归,本就得了阿耶的愧疚。前次引蛇出洞,他连出妙手,更叫阿耶刮目相看。这一回,五弟打的旗号便是营救我家长兄,这也是阿耶当前最大的心事。五弟为父解忧,名正言顺,合情合理,谁在此事之中作梗,便是存心不叫我家长兄回城,肇仁可担得起此责在身?” “这……” “故而,我家五弟这回使的乃是阳谋,叫肇仁你不得不答应。他本可以直接去与我阿耶商议,拿出了定论再来告知你,你也只有遵照执行一条路可行。但五弟却有意多了你在中间参和一道,还与你和和气气商议队长之事,为的便是卖你一个人情,好叫你与他好生配合,保得日后神旨无忧。” 刘文静脸一苦,“二郎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唐公的意思,我只能照着唐公划下的道往后走了。”说着,又想起自家处境——唐公近日正瞧他不大痛快呢,如何好硬顶着唐公的意思作对呢。 “如此,便只能委屈舞郎君了。”李世民放下手中书卷,“肇仁兄的的确确只有让权一条路,但这个真相,却不能由你说,得让舞郎君自己说出来。” 刘文静很快听懂了李世民的话音,李世民是要他去找舞马,让舞马帮自己分析利害,最后让舞马自己得出只有一条路可走的结论。 得出结论之后呢,以舞郎君的秉性,对这些事情看得都很轻,想来对让权之事也不会太过抵触罢。说白了,李世民是要他忽悠舞马呢。 …… 刘文静辞了李世民。往回走的路上,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大对劲儿。照着李世民的意思,形势全偏向了李智云,对舞马这就太不公平了。而李世民本人,则完全没有参合到这件事里的打算。 但事情好像又没这么简单——回过头来想想,舞马退出大唐塔的领导权,对李世民其实是没有损失的。大唐塔未来两个掌权者中,刘文静自己走的还是李世民的线,而李智云……未必不是李世民的人啊。 想到这里,刘文静恍有所悟——唐公家里诸子,嫡出只有三个,长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三子李元吉。若是唐公起兵事成,最后得了天下,于李世民而言,真正能够成威胁的只有李建成和李元吉。 而五郎李智云呢,算起来更是李世民天生的盟友。 首先,李智云本人已成了觉醒徒,按照陨石碎片上那一句李智云以后肯定当不成皇帝的。其次,李智云返回晋阳之前,似乎为李建成所弃,差一些殒命大兴。这个梁子结大了,往后肯定不会站在李建成那一边,人便只能靠向李世民。 虽然这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是以李世民的城府肯定会未雨绸缪的。 刘文静回到家中,把自己的一番分析和自家老婆说了。她老婆便说:“郎君,李家二郎叫你让权,也不维护,该不是牵怪咱们没把阿雪的亲事给他说成罢?” “妇人家见识。二郎何等身份,会和咱们计较这个。” “郎君,这些人心里咋都这么多算计,你在这一群虎狼之中夺食,只怕什么时候让人吃了都不知道呢。这官咱们不当了好不好。” “我都走到了这一步,你叫我罢了?”刘文静当即皱起眉头,“我家世代为官,到了我手上便要绝了么?我阿耶阿娘于我寄于厚望,我若是平庸一辈子,到了九泉之下,如何有面目去见二老,去见列祖列宗?此事,你休要再提了。” “你啊……唉,”他老婆叹了口气,“舞郎君那里如何交代去,按着李家二郎说的去做?” 刘文静道:“我想清楚了,舞郎君从来没有对不起咱,咱也不能给他使阴的,我便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与他说了,做的敞亮一些,舞郎君怎般抉择便由得他了。” …… 刘文静去了舞马家,舞马正在书房里,趴在一大卷白纸上写着什么。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舞马忍不住笑道:“肇仁兄,我知道你为何事苦恼。” “啊……” “我猜,肇仁要与我说的事,一定与李家五郎有关。” 刘文静连忙走到他身旁,“舞郎君听说了?” “那倒没有,”舞马笑了笑,把笔放到砚台上,“不过,以李家五郎的心思和手段,也该朝着大唐塔伸手了。” “唉……” 刘文静便把之前发生诸事,原原本本,一并叙与舞马,末了又道:“事情便是这样,舞郎君你快帮我想个辙罢。” 舞马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队长的职位。我那时也不过是意外得来的,现今交出去又何妨。” 刘文静道:“你当真不介意?” 舞马道:“若说全不在乎那是假的。但我在意的是大唐塔往后要走的路,按照五郎的盘算,以后要由他来谋划众人修习觉术的路线,我却认为旁人的意见只适合参详,最终的主意还是要由觉醒徒自己来拿,这根本就是两条路……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大唐塔终是唐公的大唐塔,不是肇仁兄的,也不是我舞马的,起名那日便是如此。唐公迟早要把大唐塔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便算没有李智云,也会有李元吉,李建成,会从李家子子孙孙之中造出一个觉醒徒来……免不了的。 兵之利器,唯家掌尔。” …… 交接队长一事,当日下午便完成了,在场只有舞马、李智云、刘文静三人。李智云主动提出,交接队长所消耗的一颗神旨星便从他的存数之中扣除。 【神星扣一,队长更替】 塔魂给出这句话之后,一道白光便从舞马身上一射而出,钻进了李智云颤抖的胸口。李智云头上便飘起两个小字【队长】。 李智云看着这两个字,心潮起伏,想着在这陌生的晋阳城,在隆隆而升的晋阳义军之中,他总算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努力,拥有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且,这个势力还是一株正在茁壮成长的幼苗,早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是一把刚出鞘的宝剑,早晚锋芒毕露,震慑天下。 大唐塔第一任队长和第二任队长便是这样完成了交接。李智云深信这也将是大唐塔最后一次交接仪式。他朝着舞马郑重拱手:“多谢舞郎君高风亮节。”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始毕信何意 北上草原行 队长交接的第二日一大早,李智云把大唐塔的觉醒徒全都召集到一层塔的大殿里去了。 李智云客客气气和众人说道,“承蒙舞郎君谦让,将队长一职交到了智云手中。智云虽不才,然既担此重任,便需尽了自己的本分,也不枉舞郎君和诸位信任。 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大唐塔既是众人的大唐塔,便应有众人的规矩。智云先想了这么几条,这便道出来,还请诸位一起商议,看看是否行得通。” 众人见他说的和气,又是商量的口吻,便叫他接着往下说了。 李智云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今,各路诸侯家里都有觉醒塔,谁家里征战越多,收获的团队神旨便是越多,得到的神旨星便越多,觉醒徒的战力也就越高。鉴于此,我想说的第一条规矩便是,晋阳起兵之后,咱们大唐塔务必每战必参,尽可能多得一些神旨星。” 这一条大唐塔一直以来本就如此做的,众人并无异议。 “第二条,随着战事往后,咱们一定会同旁家的觉醒塔过招。而且,越战到后边,旁家的觉醒徒本领便会越高,战斗力便会越强。为了提高咱们大唐塔团队作战的胜率,我想,往后便不能由着各位的性子,想学什么觉术就学什么觉术了。 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神旨星也该用在紧需处。咱们不妨以团队合作为目的,先商定几套战术,以这些战术为基础,确定每个人在战斗之中的角色,再确定个人修行走什么路线,花费神旨星兑换怎样的觉术。 第三条,便是日后团队作战所得神旨星,应当立个标准,统一收回一部分,多余的部分才由个人支配使用。收回的那部分,便作为公用,哪个人有了急需用处,又或者公事所需,便从这部分神旨星里扣除。 我上次神旨中收获了五颗星,交接队长扣除了一颗,还剩四颗星。为了给大家伙起个好头,这次我便拿出两颗作为公用。 第四条,还是为了提高团队作战的胜率,以后咱们不能只坐等神旨了。神旨不来的时候,咱们也须演练一些战术,真到了用时才能有的放矢……” 李智云提出的几条规矩,在大唐塔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早就想好自己要走怎样的线路,需要多少颗神旨星。照着李智云这么一来,就全给搅和乱了。而且,除了刘文静和宇文剑雪以外,旁人都不是师徒关系,谁修行也不想让旁人指手画脚的。 好在,李智云并非把规矩定死了,只说大家商量着来,那就商量着罢。 李智云方任了队长,要做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去营救李建成等人,他准备了两套规规整整的作战方案,每一套都有后手,有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带着刘文静去跟李渊汇报了好几回,李渊大为满意,还提出了几点完善的建议,眼看就要动手的时候,突厥人突然撤退了。 就在李智云担任队长的第二天晚上,突厥大军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把粮草辎重通通带走,只留下一座空空如野的大营。 舞马夜袭曾经经过的南大门上,突厥人用尾部带着狼头的箭矢插了一封信,信的封面也画了一个狰狞牙齿的狼脑袋,信里面写的都是突厥字。 计划营救长兄的李智云头一个发现了这封信,第一时间带到了唐公府,拿给李渊去看。李渊叫人将这封信翻译过来,才知道这是始毕可汗留给李渊的信。信里的意思很简单,也很明白。大概便是: 【李渊,你抓了我一个儿子,我抓了你三个儿子,比你多两个。你想换人质,想谈和都可以,派人到我的牙帐来谈。不过,你派来的人选要由我指定,便让那个叫做舞马的觉醒徒来草原吧。我等着他】。 李渊把李世民、李智云、裴寂、刘文静四人唤过来商议此事。说了半天,众人谁也摸不清楚始毕可汗到底出于什么心思,非要指定舞马去谈判。 “不妥不妥,”刘文静说:“突厥人素来狡诈,只怕不安好心,舞马是咱们大唐塔的顶阶战力,这些日子与突厥人连番作战,又屡立奇功,正遭突厥人的恨呢。若是被骗到草原上,给突厥人使阴招害死,我们如何对得起他,对大唐塔,对晋阳军亦是一大损失。” 裴寂却道:“我们已打听清楚,结社率是始毕可汗最疼爱的儿子。结社率还在我们手中,始毕怎敢轻举妄动。再者,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突厥人也懂这规矩的。更何况,咱们和突厥现今也不打仗了。” 众人商议了一番,一致认定,始毕可汗多半是想谋和的。只不过,他要的是李渊向他称臣伏低,便如北方马邑,刘武周所作那般。 正是如此,始毕才会叫大军北归——他不想打了,因为一时半会儿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大军南滞,耗费辎重粮草,撑不了太久。 也正是如此,始毕才会叫李渊派人北上谈和。这样便是李渊主动求和,要放低姿态的。没准儿始毕指定舞马去谈和,也是为了体现突厥人是占据了谈判高点的。 几人商定了,认定舞马北上并无风险,刘文静独木难支,也难反驳。 李渊最终拿定了主意:“把舞马叫过来罢,还是要问问他的想法。” …… 唐公府前厅之内,只剩舞马和李渊两个人。舞马打量着唐公府,这座府邸被装饰的富丽堂皇。 自打来到晋阳城,舞马到唐公府的次数并不多,每一次到这里,华丽的建筑,还有府中一股藏而不见的威压,总会让他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和晋阳起兵这个历史大事件,和唐公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据说早几年前,李渊深受杨广猜忌,险些有性命之危。有一次杨广请李渊入宫,李渊疑惧,抱病告假,杨广就问李渊的外甥女王氏说:“你舅舅的病,会死人吗?”(帝问曰:“汝舅何迟?”王氏以疾对,帝曰:“可得死否?”)。 为了打消杨广的猜忌,李渊有段时间故作沉迷酒色,挥毫无度。而打造这座豪华的府邸,安于享乐,其实也并非李渊本意,而是迷惑杨广的手段。李渊之城府,亦可由此窥见一斑。 李渊与舞马嘘寒问暖几句,才把始毕的信拿给他看了,“事情便是这样。始毕想让你去草原谈判,我想问问你是如何想的。” 舞马直立身子,“属下若是有为难处呢。” 李渊目中精光一闪,“那就安排旁人去。他们突厥人连我晋阳城的毛都没拔下一根,还想东想西,想叫谁去便叫谁去,真是笑话。” “唐公,”舞马笑道:“我身在大唐塔,归于唐公统领,受唐公恩泽,自当为唐公分忧。属下愿意北上草原,营救几位郎君,为晋阳大军安稳北方献一份力。” 李渊道:“我便晓得舞郎君是一条担得起、抗得住的硬汉子。你且安心北上,突厥人若是敢动你一根毛发,我日后必定率大军北上,踏平草原,活捉始毕,为你出这一口恶气。” “唐公恩义,属下感激不尽,唯有全情效忠而已。” “你此番北上谈判,一定要把准一条底线,”李渊招了招手,将舞马唤到身边,“对突厥人,我们可以称臣,可以伏低做小,可以花钱买平安,但这一切都不能摆在明面,否则,我晋阳军南下平天下,便是个笑话。” …… 当日,舞马便在大唐塔内接了两道神旨,一个要他成功谈和,另一个要他破解田德平的诅咒。 他接了神旨,在灵物盒和塔魂处逗留片刻,又回自家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坐着马车行到北城玄武门。管家阿土狼说要随他同去,路上也好照应起居。舞马笑道:“我本就不习惯旁人伺候。再说突厥人也不知安了什么心思,你跟着我去,若是出了意外,我还得照顾你,反倒麻烦。” 李智云和刘文静前来相送,并受唐公叮嘱,带来几辆马车,数十名随从,一名精通突厥语的翻译,还有些干粮钱货。 舞马这次接到的两道神旨也是团队神旨,按理说应该再安排一名觉醒徒与他同去,相互照应,刘文静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和李智云商量一番,却说晋阳大军即将南下,战事极多,大唐塔觉醒徒本就不多,只怕用力趋紧。再加上北上突厥是谈和也不是打仗,应无甚危险处,舞马独行也能应付。刘文静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舞马从怀里掏出一对黑白二色的珠子,把白珠递在刘文静手中,又将一小张折纸塞给他,“这两个珠子便是从灵物盒中兑换出来的字母霹雳丸,可以传讯,可以引爆,使用之法全写在这张纸条上了。我此去草原,难免涉险,有什么消息便从这子母霹雳丸中传给你。” 刘文静面色颇有些伤感,握着舞马的手,说了好多话,末了又道:“舞郎君一路保重,我在这边等着你早日回来,咱们接着并肩作战!”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假两刺杀 舞马带着车队出了玄武门,沿着官道一路向北。 车厢之内,唯有自己一人,不时瞄向窗外,亦是一片灰乌乌的旷野,联想起这些日子在晋阳城的经历,事情发生了不少,也为晋阳起义做了点贡献,却仍有被人处处提防的感觉,更没得几个知心人,难免有些寂寥之情。 约莫行了数十里地,忽觉一阵杀气自窗外漫涌而入,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把利剑便从一侧木板之中刺了进来。 剑入车厢,来势迅疾,正感着舞马心中旁顾,微微有些走神,险些叫这把剑刺在身上。 亏得那剑即将穿身之时,反而慢了一瞬。舞马得了空隙,连忙侧身避过剑锋,随即瞅准方位,朝着车厢木板猛地一抓,便将木板抓破,一只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来人的脖颈,正要用力一握,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惊慌叫道:“死舞马,你快松手啊。” 这才晓得来人竟是宇文剑雪。舞马手一松,便听咚的一声,宇文剑雪掉到了地上。他把脑袋从窗外探出去,看见对方因是惯性在地上滚了几圈,模样颇为狼狈,“你怎么来了。” “我跟你开个玩笑,”宇文剑雪气道:“谁晓得你杀气这般重……没看见我最后那一下收手了么,要不然你早就上路了。” 舞马唤停了马车,将宇文剑雪请到车厢里。一路萧瑟景,他正有些孤寂寥落,这会儿看见宇文剑雪,心里竟还有些惊喜,“你还没说,跟着我过来干什么。” 宇文剑雪道:“我先问你一件事,你答了我,我再告诉你。” “问呗。” “这次北上草原,突厥人指名道姓要你过去,你明明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前路危险,唐公也非是一定要你去谈和,你干嘛非要冒这般风险。” “哪里有这么简单,”舞马笑道:“唐公明着是说,我若有为难处,可以换个人去。但突厥之行,始毕信中玄机,唐公早就和一众谋士商量清楚了,有何等风险他们也心知肚明。若是唐公真为我考虑,全不用问我的意思,由着唐公做主,派一名别的使者过去不就好了。” “啊……那我听人说,你还对唐公感恩戴德来着。我听见这事儿,差点没气坏了。我心说,你平常没这么傻啊。” 舞马笑了笑,“我离开晋阳城本就是唐公意中之事——李智云方接手大唐塔,拿了一套规矩出来,正是立威之时,留下我这个前任队长,前面侥幸打赢几场胜仗,余威尚且还在,李智云对付我,用力重了便是不顾往昔情面,为人焦躁;用力轻了,便是难以打开局面。 你也瞧见了,那日他立规矩之时,尚没有一个人站在他那头。你师傅也没说一句准话。” 宇文剑雪冷笑道:“那是他太着急了。我听着他定的几条规矩,倒是有些门道,但是这般急于求成就过了,谁也得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舞马道:“总归,叫我离开一段时间,正合了李智云的心思。待我回来之时,想必他也整顿完毕,一切走上正轨了——于我而言,去突厥有事情要做,散散心,换个心情,也不错。” “我一直搞不明白,”宇文剑雪直勾勾瞧向舞马,“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就把队长让了出去……大唐塔对于你而言,就这么不重要么。” 舞马悠悠说道:“关于队长,不是我想做,就能一直做下去的。大唐塔姓的是李啊。” 听了这句话,宇文剑雪长长叹了口气,重重靠在身后的马车上,“这也是我这次为什么偷偷溜出来找你的缘故——我看不惯他们这样对你。 李家人个个心思太重,城府太深。李家二郎好一点,但有这样的爹爹和弟弟,只怕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是真心看不上李智云,看上去风轻云淡、客客气气一个小孩子,藏在笑脸后面的全是苦大仇深。我每次瞧他,都觉得背后发凉,阴沉沉的,一天都缓不过来。 就是今日,他还单独把我叫过去,说是要探讨我日后修习觉术的路线。真是好笑,我跟他商量的着么……我随口应了一声,再没搭理他,这不就来找你了。 还有我师父,实乃天底下头号大官迷一个,为了做官,真是瞻前顾后、窝窝囊囊,各种委屈吧啦,我这做徒弟的都看不下去了——亏得他昨天又问我和李家二郎谈的怎么样了。我跟他说,我们两谈崩了,大吵一架,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算看明白了,我要是想报仇,指望我师父和李家人是没戏了……” 舞马楞了一下,“你是偷偷溜出来的?” “你会不会抓重点啊。”宇文剑雪气道。 “重点?” “重点是,”宇文剑雪道,“我抛下师父,抛下大唐塔,抛下了前程似锦的晋阳军,不顾一切来找你了——我要护着你平平安安到突厥,再平平安安回来。” …… 往北这一路并不安宁。在离开晋阳城百余里一处山坳,舞马真的遇见了一队杀手,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很精准地找到舞马在车队中的位置,然后箭雨先行,又用绊马绳废了马车。紧跟着,一名顶尖的高手从车厢地步突然钻了进来,以迅雷之势从舞马身边掠过。 对方的杀手锏是一根肉眼完全看不见的细绳,但却坚韧无比。绳子划过舞马脖颈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临近死亡的一次危机。 他靠直觉感受到了看不见的杀招,靠本能把脖子朝一侧扭曲到近乎直角,即便如此,锋利的绳索还是切掉了他一搓头发,擦破了他的耳廓外缘。 杀手见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避过了杀招,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带着惊奇的“咦”。他似乎也明白那看不见的绳索只有在第一次暗杀之时才具备最可怕的威力,一旦绳索的存在被敌方知晓,杀招的成功率便要降低一大半。于是,在一击未成之后,杀手果断冲出了车厢,消失的无影无踪。 之后,舞马和宇文剑雪搜遍了附近一带,也没有任何收获。两个人把舞马所有可能的仇家掰指头数了一遍,始毕可汗,青霞,李智云,裴寂和戴胜,甚至把李世民也算上了,分析利害,觉得他们都有可能,又都没有特别充分和必须杀死舞马的理由。 从始毕可汗而言,舞马是导致结社率被抓住的关键人物。从青霞而言,她想为田德平报仇。李智云杀了舞马,便可以更好地掌控大唐塔。裴寂和戴胜会为了铲除刘文静的重要盟友而动心。 至于李世民,他的动手的理由也许是宇文剑雪。但舞马和宇文剑雪一致认为,李家二郎没有这么狭隘的心胸。 最后,宇文剑雪说道:“既然这些人都是可疑份子,我们便不妨从咱们此行最后的目的来考量。 如果是始毕可汗做的,那么他会在汉地,在半路上动手,也就说明他不希望你在突厥人的地盘,在他的牙帐出事,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突厥和晋阳军谈判破裂,继而让结社率陷入险境—— 所以,咱们此行只要能到达突厥反而是安全的,只是路上要多加小心了。我看,咱们不如轻装简行,少几个人行走,换一条线路,更为妥当。” “不错啊,”舞马则欣慰地看着宇文剑雪,“我发现,自你成功破解了三太子宫神旨幻境之后,人就变得聪明起来了。果然,危机才是一个人成长的最大动力。 在三太子宫的时候,你几乎一个人面对远比自己本领高强的九头虫和万圣公主,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危机感。我看你每天都睡不着觉,不停地在想破局的办法,最后到底被你想出来了。有了这一回的经历,对你的帮助肯定是巨大的。” “这回你可说错了,”宇文剑雪说道:“并非危机使我成长,而是仇恨——我心里一直存着这个念头,我要站在杨广面前,亲手为阿耶报仇。在达到这个目标之前,我会不停地前进,不停地成长,不停地强壮我的臂膀,直到亲手砍下杨广的脑袋。”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针对舞马的刺杀,也触发了一个临时神旨。随着舞马平安活下来,临时神旨也顺利通过了,舞马竟然得了五颗神旨星,宇文剑雪四颗,由此也可见,此番刺杀何等凶险……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再见青霞 舞马和宇文剑雪商量了一番,决定改换行进路线和方式。将一众随从和马车原地遣返,只留下一名懂突厥语又熟悉路线的翻译,三人带了六匹马,一路走小道野路往突厥汗庭而去。 此时,突厥汗庭还在鄂尔浑河西畔,杭爱山脉东北方向,距离晋阳约莫两千里余地。因是始毕可汗信中也未曾限定谈判约时,便不是十分紧急,舞马和宇文剑雪有意控制着行程,每日徐徐而进,行个三百余里地。 路途之间,闲行之空,二人又有意与那翻译学习了一些简单的突厥语法,以备不测之用。舞马素来聪敏,穿越之后记忆力更增数筹,只几日便小有所成。 那翻译惊叹道:“舞郎君,您真是学突厥语的天才,我这辈子没见过学的这般快的。以您如今掌握的突厥语水平而论,便是将小的撇开,自去突厥汗庭闯荡,也不会有半点为难处。”舞马笑道:“你这家伙,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拍这些马屁是为了让我放你回去,省得这一路旅途遭罪。”翻译摇头直说不敢。 至于宇文剑雪,她本就有些突厥语的简单基础,这几日又作了些许强化,到了突厥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也不是难事了。 沿途风光大妙。 早前行在山西北边一带,多山多岭,风貌极好,山中猛虎豺豹,鹤鹿獾雀时时而见。有些异兽模样稀奇,舞马闻所未闻,心中不禁想道:现在才是大自然极美的时候,再往后几百年,沙进林退,好多稀罕动物都不见了。 倒也奇了,那些凶猛野兽平素也有吃人的,还有一只斑斓大虎身材高大,见了舞马俱是远远瞧过一眼,吓的风一般逃走了。 宇文剑雪奇道:“你什么时候还有驱兽这等本领,往前刘家庄那只黑虎怎么不怕你。” 舞马笑道:“怕是那镇山太保刘伯钦附在我身上了。” “人说古时有杀神白起,”宇文剑雪笑着打趣,“小儿闻其名,夜不能寐。今有兽王舞马,猛虎未见其人,便要退避三舍。”舞马心道:“我唯独只怕母老虎也。” 越往北走,树木越是稀少。三人沿途过了一大片沙漠,过了漠中绿洲,过了荒漠草原夹杂地,过了沙柳林地,过了一处溪流湍急的河谷,风光不同,心情各异。 这也是宇文剑雪与舞马之间的第五次独处。虽然身旁多了个翻译随行,但在宇文剑雪眼中,这随行除了教两人说些突厥语,其余时间便会很识趣地离远一些,有时连人影也消失不见了,与此人不在此处也没有什么不同。 时光且长,风景且妙。宇文剑雪驰目四望,余光看着身旁之人,心里却是想起了两人前几次独处时的情景。 第一次是在两界山幻境。初入幻境之时,两人还只是初识的伙伴,是大唐塔内共同作战的队友,彼此之间既是陌生又是新鲜的。入幻境之前,她和他甚至还没说过几句话。 可缘分使然的,两个人就在刘家庄刘有胜家里同住了数年。宇文剑雪一度还因为刘燕芝要和舞马成亲的事而产生了奇怪又酸涩的滋味。 也是缘此,她才生出了代替刘燕芝跳进火坑的想法,于是稀里糊涂的就成了舞马的假媳妇儿,办了一场婚典,拜了一回天地,入了一次洞房,演了一场荒唐的【嗯啊】大戏。 这第一回的独处,时间最长,也让宇文剑雪充分了解了舞马的为人、秉性——他是一个不惜断了手臂,甚至会豁出性命去救她的男子,是一个无论遇到任何困境,都会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克服难关,最终实现目标的男子。 第二次独处,是李智云布置引蛇出洞计的时候。宇文剑雪偷偷溜进舞马家中,把真相告诉舞马,并且豁出一切跟着他逃离了晋阳城,逃离了“可怕的阴谋”。 在踏出晋阳南城门的一刹那,宇文剑雪脑海里曾冒出一个念头——她可能要和舞马浪迹天涯了,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不觉得前路漫长而迷茫。 第二回的独处,让宇文剑雪从舞马的队友,升级成为了舞马的朋友,也让她进一步了解到,走进这个男人的内心深处,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要知道,仅仅是把那个【队】字换成了【朋】字,就让她几乎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第三回独处,是在【三太子宫】幻境之中,已经把宇文剑雪看做朋友的舞马,给予了宇文剑雪最大的信任,让她充分挖掘了自己的潜力,几乎独立完成了神旨通关的任务。这也必将是她实现复仇过程中的中一次重要成长。 第四回独处,便是六月飞雪的那个夜晚,刚刚和李世民摊牌的宇文剑雪第一次发现,她其实并不抵触在雪天和旁人一起漫步,只不过她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罢了。 前四次的独处便和这一路走过的风景一般,丛林茂密,山峰巍峨,大漠壮阔,河谷幽静,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奇妙。而共同之处,便是风景美好,她乐在其中,不知不觉,时光便消逝了。 而这一次呢,时光依然过得很快,眨眼间七个日日夜夜便过去了。她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这一次,自己和舞马将要看到怎样的风景,经历怎样的故事。 三个人从杭爱山脉东面边缘经过,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天地之间豁然开朗,入眼皆是充满生机的绿色,青草地恍若无穷尽的毯子,把大地铺满了,一直绵延到无穷远处,又和蓝天白云接在一起,于是天与地汇成一幅画卷,浑然一体。 这是一路走来最好的景致,就好像一路的辛苦跋涉,甚至差点被人刺杀死在路上,都是为了看到眼前的这片草原。 看着如此壮丽而秀美的景色,舞马和宇文剑雪俱是觉得自己的心胸都开阔了,先前因为晋阳城中隐在暗处的争权夺利而生出的憋屈、无奈、郁闷一扫而光。 宇文剑雪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如此长远而平和的旅程,心中忍不住想到:天底下好风光多得是,等我杀了杨广,便要邀请我心中属意之人,和我一起遍游四海,看尽天下名山大水,赏玩秀丽风景,何其痛快。正好他也郁郁不得志,干脆远离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跟我做一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侠侣道友。 这样的念头升起来,脑中便自行幻想出一对和谐的身影,在山川湖海中仗剑纵马并行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起无限憧憬。 她再看身旁之人,便不能像从前那般自如,纵有草原上清风徐过,也难解红霞拂面,生出了万种风情。天下间任何男子观之,恐怕都不能泰然处之。 那随行的翻译只看了一眼,便惊为天人,讷讷难言,几次暗暗观瞧,稍触曼妙身影,转瞬便低下脑袋。也亏得此人有几分自知之明,晓得这等国色天香绝非凡夫俗子可以占有,哪怕用眼睛直视也是亵渎了,敬畏之下躲得更远了。 入了草原不久,便看见一条宽敞又清澈的大河在苍翠绿毯上蜿蜒而过。那翻译跟在舞马身后,低着头说:“舞郎君,您看这条河,便是鄂尔浑河,咱们沿着河边一直往北走,就能走到始毕可汗的牙帐。” 鄂尔浑河出现不久之后,便渐渐能够看见突厥人的身影了。多是些骑马的牧民,挥鞭驱赶着一片片羊群,像草原上亦有白云在飘荡。细瞧这些突厥男子,脸型多是宽圆,颧骨高企,有的留着八字胡,有的留着山羊胡。很少看见像执失铁木那样留着络腮胡的。 身上穿的则是多袍服,腰束宽带,头戴无檐高帽,有的散着头发,很多牧人腰间都别着佩刀,可见尚猎崇武的习气浓重。 突厥女子亦多是高颧骨,不论美丑,多是带着汉家女子少有的英气,衣饰则比男子略微鲜艳一些。 舞马和宇文剑雪虽是和突厥人打了不少仗,但那时见的皆是突厥兵,穿着都是战袍,此刻见得才是突厥百姓的模样,很有异域风情,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广阔平坦的草原上突然多出了三个骑马的汉人,自然藏也藏不住。突厥牧民很快起了警惕心,一众人持刀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突厥语叫喊个不停。 那随行翻译忙用突厥说道:“我等乃是大隋朝太原郡留守,唐公李渊亲派特使,受贵族始毕可汗之邀,专来议和,烦请通报一声。” 那些牧民初始还凶悍悍的,听见始毕可汗的名字,这才安静下来。几个男人商量了一番,便派一人骑马往北方驰去了。不久引来一队身穿铠甲的骑兵。领头的骑兵看着舞马三人,用突厥语喝道:“你们三个就是李渊派来求和的?” 宇文剑雪凑在舞马身后轻声道:“这个求字用的有意思。” 舞马也用突厥语回道:“什么求和,是你家始毕可汗邀我等来草原上观光来的。顺便看看怎么把贵族特勤结社率还给你们。” “哼,”领头的骑兵也不废话,挥鞭向北,“跟我来罢。” 一路朝着北边走,那河水越见清澈宽阔。又不久,远远瞧见一片连绵向远的高大白帐,外围则是起了土城土墙,一队队突厥兵士站岗巡查。 再往近处走一些,却是看见数名穿着古怪的突厥人,身披道道彩色布条,在原上起了一堆高高的柴火堆。柴火堆再往外面,围着一群来看热闹的突厥百姓,兴高采烈地冲着柴火堆指指点点。 这群突厥人之中,有一个头戴狼牙毡帽的女人,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随行的翻译跟在舞马身后,瞧着那女人小声说道:“这个就是突厥的萨满,最爱倒腾一些稀奇古怪的仪式。” 舞马却是瞧向了外面看热闹的突厥百姓,只见人群之中,有一位姑娘身着花纹绚丽的长袍,头戴挂着圆形银片配饰的平冠,嘴角含笑,美貌绝伦,正是许久未见的青霞。 或者,现在该叫她阿史那燕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篝火探深浅 绝顶一高人 宇文剑雪眼瞧见青霞,正想着该怎样和这位曾经并肩作战过的队友打个招呼,那一众穿着古怪的突厥人就一拥而上,将三人合围起来。 突厥萨满一手举着一个铃铛,另一手举着一把香火,说道:“自南方骑马而来的客人啊,你们身上携带着不祥的气息,需用烈火焚身,除去妖气煞气,方得进入进入汗庭。”(注1) 说完,持香朝着柴堆遥遥一指,一道明火自香木而出,射入柴堆,转瞬之间,通红的焰火高起,蹿升丈余地,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烤的人浑身发焦。更奇怪的是,有一股森然鬼气自火焰之中散了开来,叫人觉见极不舒服。 火焰既起,突厥萨满口中喃喃念咒,便指着篝火隔空一请,示意舞马三人越火而过,以祛煞气妖气。四周着装怪异的突厥人各个掏出铃铛来,围着三人和篝火,哼唱着突厥语的怪异曲调,手舞足蹈转圈跳了起来。 再往外围,突厥民众各个面色通红,举着弯刀,用突厥语整齐喝道:“跳!跳!跳!” 那翻译忙与舞马说道:“万万不能跳啊。” “怎么。” “这突厥人的萨满教往前见到外来客人,的确有升起篝火祛除妖气的习俗,但一般都是升起两团篝火,中间空着丈余地,然后叫客人从篝火之间通过,而不必越过火堆,无甚危险的……而且,往前的篝火烧起来也没有这么高啊,哎呀……这要烧死人的。舞郎君且等一等,我和那萨满说几句去。” 随行的翻译匆忙走过去,与突厥萨满沟通了一番,便是把方才与舞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叫突厥人不要欺负三人不懂门道胡乱为难。 突厥萨满道:“往前的客人可没有你们这般煞气妖气如此重的,非是这般烈火难得祛除干净。你们若是贪生怕死,不愿意跳,那便请回罢。”说着,朝着南边一挥手,示意往晋阳返回的道路畅通无阻,他们绝不为难。那翻译再与他争论,却是如何也不听了。 翻译返身而回,正要和舞马商量对策,看看是不是把唐公的信拿出来作信物,叫突厥人与始毕可汗通报一声,好把三人迎进去。 宇文剑雪一旁冷笑道:“这萨满敢在这里摆篝火,便不怕你去找始毕。依我看,他们明目张胆为难,正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不管用什么办法,若是过了这一遭,往后一切都好说。若是过不去,咱们三人便是丢了汉人的脸,谈和未始便落入了下风,往后便只能处处受制了。” 翻译一听,便有些急了,“那可如何是好,走了这么些天,糟了这么多苦,总不能空手回去罢。” 对于翻译而言,这次突厥之行其实是一次不必打仗就能大赚功劳的任务,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对生命安全最好的保障。当然,他万万没有想到会生出这种麻烦,走了两千里的路,最后空手而归的感觉一定很不美好。 宇文剑雪却看舞马镇定自若的样子,猜他一定早就想好了智取的办法,“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赶紧拿出来吧……这些突厥人的眼神很不友好,我不大舒服。” 更准确一点的说,宇文剑雪是被在场突厥男人毫不避讳的目光骚扰的很难受。在汉地的时候,男人们虽然觊觎她的容貌,但多数汉人源于礼教文化不会表现的那么明目张胆,而突厥人的民风显然更加豪放。 如果不是突厥萨满搞了这么大的祛邪阵仗,火堆又着实炙热而跃动,有几个看起来很粗壮的突厥汉子就要冲上来和宇文剑雪搭话了。 舞马则镇定自若地走到了那堆巨大篝火前。因为温度过高,舞马的四周已经没有任何人,火光将他的脸庞照的直发红,宇文剑雪怀疑只凭着一阵阵席卷而来的热浪就足以将他整个人烧成一团液体。 所有人都在好奇舞马将怎样解决眼前的麻烦。而舞马,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高高跃起,就从火堆上面跳了过去。在他跳过去的一刹那,很神奇的,巨大的篝火瞬间熄灭了。 在突厥人的惊呼之中,宇文剑雪凑过去问他,“厉害啊,你是怎么做到的。”舞马说:“想办法隔绝氧气。” “氧气?” “你就想象,我给这堆篝火上面压了一个巨大的锅盖。” 原本还在起哄喊着“跳跳跳”的突厥百姓安静下来了,但仍然围在这里不肯散去。一个披着彩条的突厥人问萨满:“篝火熄灭了,煞气和妖气却未曾祛除,可汗的要求也没办到,咱们要不要……再生一团?” 萨满手中的香火已灭,脸上的神色变得很严肃,“这是汉人之中一等一的人物,怪不得结社率特勤也降不住他——放行罢,再生十团火也是没用的……我有种预感,这人会搅动草原上空的云团,风雨前的宁静要结束了。”“啊……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 熄灭了篝火,再看人群之中,青霞已然瞧不见人影。方才刹那惊鸿,仿佛只为了看看这场篝火是如何熄灭的。 舞马三人再次骑到马上,在一众突厥百姓充满敬畏和不安感的目光注视中,跟着先前领路的突厥骑兵往土墙围拢中的牙帐行去。 入了土墙之内,只见到处都是圆锥形的白色营帐,连绵不绝,殊为壮观,不时有身着异服的突厥人从帐篷之中钻出来,好奇地瞧向舞马三人。行了好一会儿,远远瞧见一个比普通帐篷大了好几倍的营帐像座矮山般立在一片空地中央。四周守卫森严,应该就是始毕可汗议事之所了。 那突厥骑兵带着三人远远便下了马,到了近处叫门口侍卫通报一声,过了良久才返回来,有请三人入帐。 未进营帐,便闻见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儿从里面飘了出来,宇文剑雪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再往里面走,只见营帐内部空间霍大,中间有一条毛毯铺成的廊道,廊道两侧站着两排突厥武将,见舞马三人入帐,目光齐齐扫视过来。目光之中杀气十足,那翻译吓得一哆嗦,忙往舞马身后缩去。 毛毯廊道尽头,立起一个高高的狼头座椅,上坐一名魁梧大汉,头戴白绒毡帽,身着圆领带甲长袍,眉若大刀,目如鹰眼,犀利朝三人看了过来。不必猜,这人便是始毕可汗了。 等到突厥兵将舞马三人领于廊道中间立住,始毕忽地冷哼一声,便似有一道闷雷在三人耳边炸开,一股猛烈的内力自始毕身上而发,像暴风一般向三人席卷而去,只要把人卷出营帐。 这种等级的内力,宇文剑雪只在李渊身上见过。毫无疑问,始毕是一个武道高手,绝顶高手。 —————— 注1:张星烺《中西交通史料汇编》第四册中记述了突厥萨满教的仪式:东罗马使臣蔡马库斯出使西突厥,在抵达中亚索格底亚境时,有突厥人“来言,能驱逐魔鬼,预阻不详之兆。围绕蔡马库斯及从人,取其行李置众人之中,摇铃击鼓于其上,又有手持香者,火势熊熊,来往绕走,状类疯狂,指天画地,几若魔鬼诚被其驱逐者。咒既读毕,乃请蔡马库斯经过两火间,其人亦自皆陆续走过两火间。谓如是,则妖魔悉可洗净也。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共赴【索尔丘克】 始毕可汗的威势毫无征兆,又刚猛至极,宇文剑雪把自家抵得上二流的内功全部拿出来抵挡,堪堪能在暴风雨中立住身子。那翻译可没有宇文剑雪的本事,眼看着身子摇摇欲坠,当场就要趴倒在地上。 便在此时,一阵和风忽然拂过,暴风骤雨随即而去。一抬头,却见舞马挡在了自己身前,方才那阵和风便是由他身上传过来的。 舞马双手拱拳,“太原郡留守,唐公李渊特使舞马参见可汗!” 始毕可汗却一言不发,眼睛直直盯了舞马半晌。先前散开的杀气凝成一道,全部拢在舞马身上。 舞马却是不动声色。 始毕可汗道:“你就是舞马。我听说,你设计抓了我儿子,杀我突厥狼勇,还敢来我的牙帐,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舞马道:“可汗若是想要我的命,便不会留讯邀我来汗庭议和,而让天下人尽知此事了。惜英雄,重英雄,敬英雄。我倒是觉得可汗更是想见识一下,能够与草原上少见的英雄结社率一掰手腕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模样。” 始毕听罢,一阵大笑,便说:“有趣有趣,很有趣”,杀气随之散尽。 始毕与三人赐了座,这才问起舞马何时启程,行程几日,沿途可曾遇到什么危险。舞马因是暂时摸不清其中深浅,便未曾将途中遇到刺杀,险些丧命之事如实告诉对方。 舞马道:“可汗,如今隋乱,苍生苦难。若是放任不管,只怕遭受天谴。唐公不忍百姓遭罪,故而大举义兵,只盼安定天下,远迎君上还都,恢复与贵族和亲之谊,便如开皇之时。 可汗若是能派兵与唐公一同南下,希望不要伤害百姓,所获金钱玉帛皆归可汗;可汗若是因为路途遥远而不得南下,只愿和亲,唐公也愿意奉上钱物,以期两国安好。如何选择,还请大王决定。” 说罢,便从怀里取出李渊书信,奉了上去。信中内容与舞马方才所述大体差不多(欲大举义兵,远迎主上,复与突厥和亲,如开皇之时。若能与我俱南,愿勿侵暴百姓;若但和亲,坐受宝货,亦唯可汗所择)。 正史之中,李渊写给始毕的信便是如此,而李渊初始想打得旗号便是南下迎接杨广回还大兴,也并未因舞马的到来而有丝毫改动。 舞马想了想,这大概是因为不论历史上有没有舞马这人,突厥都是北方强敌,始终虎视眈眈的缘故。李渊只能谈和。 值得一提的是,李渊在信封上写的是【太原留守李渊启】。启在这时,乃是一种文体,指下级给上级的信件。 李渊写信之时,被刘文静看见了,觉得很不舒服,便与李渊说道:“唐公,启之一字,分明便是称臣自低之语。那始毕乃是突厥的可汗,又不是咱们中原的皇帝,何必与他自轻。不如咱们多奉一些财物,将启字改书字,如何。” 李渊听了大笑,“屈于一人之下,伸于万人之上。一个‘启’字不值钱,咱们舍得给钱,还舍不得一个字么。” 按照正史记载,始毕可汗看到这封信,当即大悦,立刻给李渊回了一封信,表示必将大力支持。 舞马已然做好接信的准备,却不想始毕可汗将信看罢,只说道:“谈和之事,不必急于一时。特使舟车劳顿,不如早些休息。今夜,牙帐之中,筹备了一场盛大晚宴,乃是我突厥民俗趣事,便邀特使参观,饮酒共乐,何其美哉。” 舞马听得微微有些发愣,一时盘算不清楚对方到底什么意思。但始毕可汗亲自发邀,他当然不好拒绝,便当场应下了。 一番商罢,始毕派人将舞马三人带去休息处,给三人各安排了一处白顶帐篷,上了些奶酪点心奶酒之类,便请休息,等待晚上宴席开始了。 待突厥人走后,宇文剑雪和那翻译又去来找舞马。三个人又商量了一番,推测始毕可汗的用意。 宇文剑雪说:“突厥人既然接受了刘武周,就没有道理不接受比刘武周更有势力、更有威望的唐公。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始毕想让咱们加价。” “可是,”那翻译奇怪道:“如果始毕可汗要跟咱们讨价还价,至少应该出个条件吧。” 商量的结果就是没结果,只能继续观望,毕竟这是突厥人的地盘。 “现在,咱们最缺的就是消息。”舞马说道:“没有突厥这边的情况,完全无法判断对方的意图。”说着,瞧向翻译,“我不信唐公没在突厥大营里插一根钉子。” 这名翻译常在突厥和汉地两头跑,过往就负责和突厥人打交道的细碎事情,对里面的门道很懂。翻译举手朝天,“没有,绝对没有,我敢对着腾格里起誓。” “你又不是突厥人,腾格里管的着你么” “这是草原上嘛,”翻译指了指天上,嘿道,“腾格里是最大的……至于内应,以前是安插过不少,但刘武周倒戈之后,就全给始毕拔掉了。” “跟刘武周有什么干系?” 那翻译解释了一番。原来,刘武周从前是给马邑太守王仁恭打下手的,王仁恭算是李渊下属,属地更靠近突厥领地,和突厥人打交道更多。李渊往突厥插钉子,便是依靠王仁恭。王仁恭又把这事儿交给刘武周具体操作,刘武周觉了王仁恭小妾,转头杀了王仁恭…… 舞马听了,心想这不是等于地下组织头目叛变革命,一毁就是一整张网啊。他心疼那些为大隋抗击异族而牺牲的地下工作者,更遗憾自己晚了一步,这张网自己连根线头都没见着就废了,一点都用不上。 三人说起晚会的事情,和那翻译了解一番,才晓得始毕可汗所说的晚会叫做索尔丘克,意为欢乐的聚会,是突厥人从很久以前传下来的欢聚习俗。晚会开始之前,罕庭以及四周几乎所有的突厥人都会来到晚会地点,参与到各种热火朝天的舞蹈、乐曲和游戏之中。 “这晚会有意思啊,”翻译说道:“突厥人的年轻男女平日里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很多便靠这个索尔丘克相识了。跳跳舞,唱唱歌,做个游戏,没准儿就成了一对儿。” 说着,从头到脚打量舞马,“以舞郎君的人才相貌,又是尚未婚配,肯定会有很多年轻姑娘找上来的……哎呀,晚上对几首歌,没准儿咱们返程时候就能带一个漂漂亮亮的回去……我教你唱几首突厥小调儿罢,一准儿用得上。” “别胡闹了,”宇文剑雪眉头一皱,“咱们来干正事的。” 再者说,舞马怎么可能会娶一个突厥女人,再漂亮也不成。她心里想到。 舞马却摸了摸下巴,“要是能趁着机会从突厥姑娘嘴里套出点消息也是好的。”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话绝不冤枉。” 宇文剑雪嘟囔着,一剑掀起门帷子,走了出去,“那个什么【索尔丘克】你们俩去罢,我没兴趣。” 将要天黑的时候,那翻译来找舞马,同赴【索尔丘克】。 一出门,却见宇文剑雪抱剑站在门外,“走罢,那什么索克的,一起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青霞和公主 舞马三人在突厥兵士的引领下,来到汗庭北边一处极为宽阔的广场上,此时已是一片人山人海,语声鼎沸。穿着鲜艳的异族服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神情,盘腿坐着站着,说着笑着,手舞足蹈着。 三人所过之处,无不引起一阵侧目。一是因为三人皆是汉族模样打扮,二是因为真正的俊男美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惹人注意的。 舞马数不清在场有多少突厥人,黑压压的,所有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中间空着一片圆形空地。据说,这片空地就是不久之后举办活动的主场地。空地中央临时搭起了一个高高的舞台,数名突厥女子身着异域舞服在上面伴着鼓声,载歌载舞,似是在做热场活动。 突厥兵士把三人引到空地边缘,一处上佳的观赏位置。有排在后面的突厥人喊道:“嘿!我们昨天就过来了,才到第五排!”兵士回:“可汗说,这是对远道而来客人的尊重。”“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漂亮的汉人丫头了。”“谁不是呢?” “吁!”四周响起了嘻嘻哈哈的起哄声,宇文剑雪皱起眉头,凑到舞马耳边说道:“都是你害的。”舞马一脸,茫然。 翻译告诉舞马,“索尔丘克会在太阳落下之后开始,始毕可汗会过来开场……晚会很盛大,不过咱们必须考虑一个问题——一般而言,隋朝封疆大员派特使到突厥拜访,都会专设晚宴招待。始毕可汗却借着索尔丘克把这个礼节省掉了,未必不是一种轻视之意啊。” “始毕轻视唐公,跟我有什么关系。”舞马饶有兴趣地瞧向四周,有不少容貌姣美的突厥姑娘向他瞧了过来,“我觉得这个索尔丘克很有意思,今天晚上,咱们的计划很有戏。”“额……什么计划来着?”旁边传来了宇文剑雪一声冷哼。 随着太阳渐渐西落,负责热场的突厥女子在一声低沉号角之后,边舞动着蛮腰边退到了舞台之后。 现场的气氛却愈加浓烈,很多突厥人从腰间取出皮制的酒壶,饮起马奶酒,侃侃而谈。一个魁壮的小伙子忽然站了起来,用嘹亮的嗓子起了个歌头,四面八方的突厥人跟着呼应起来,带着草原特有的豪迈、洒脱、纵情的曲调声在广场上回荡起来。 “看呐,”有人说道:“太阳要落山了。” 便在太阳坠入平地前的一瞬间,广场上的歌声整齐停止下来。舞马觉得就好像有一个指挥家,站在广场中央,拿着指挥棒,朝天空猛地一扬,所有突厥人闻意而止。 紧接着,在场地外沿,数人拖着长音,用庄严的口气,远远喊道: “可~汗~驾~临!” “可~汗~驾~临!” “可~汗~驾~临!” 自西边一处人群中让开一条宽敞通道来,低沉又绵长的号角声响起,便瞧见始毕身后跟着一队狼卫,左手携着一名身形绝好的女子,径直往空地中央的舞台行去。 那翻译瞧着始毕左手边的女子,喃喃说道:“这姑娘有点眼熟啊,总感觉在哪儿见过的。” “她叫青霞……来过晋阳的。”宇文剑雪道。 “啊,我想起来了,青~霞……不就是咱大唐塔叛逃的那个觉醒徒么。” “哼,还是舞郎君的表妹呢。” “不是叛逃,” 舞马望着青霞的背影,“更准确地说法是,突厥人打入我军的内奸。而且,她也不叫青霞,叫阿史那燕。” “阿史那燕!”那翻译吃惊地念着这个名字,“我听过她……是始毕可汗的女儿,据说早年前失踪了,始毕可汗找了很久的。原是来咱们晋阳了。” 嘿。舞马也没想到在郡丞府密室跟棺材一样的祭台里,还能跟一位突厥公主生出一段孽缘,也不知老天是怎么安排的。 “哦……怎么失踪的。” “我要是知道这种事情,估计早就给始毕当成钉子拔了。不过……有人猜测,跟咱们隋朝早年嫁过来的义成公主有关系……” 宇文剑雪听了,小声与舞马说道:“依我看,始毕留信让你来谈和这事儿也没这么简单……青霞是始毕的女儿,在其父面前肯定也说得上话的。” 舞马点了点头,嗅到了欲隐还露的阴谋味道。宇文剑雪的猜测多半没错,很有可能就是青霞向始毕提议,让他来谈和的。旁人对自己没有这样的执念。 青霞到底在打怎样的算盘呢,把自己骗过来,想办法杀死在突厥人的地盘里?那应该用更隐蔽的方式把舞马招呼过来,现在舞马已成了李渊的特使,始毕反倒要千方百计保证舞马的安全。 还有,那翻译说道:“怪了,怎么不见义成公主……作为始毕的正妻,这么大的场合不应该呀。” 舞马觉得,这些疑点肯定和始毕没有痛快答应和谈有关。他必须想办法了解事情背后的真相。 …… 舞台上,始毕可汗携着青霞,走到了正中央。 整个过程,伴随着震天的欢呼声,突厥民众看向始毕可汗的眼神充满了狂热。这个完全能够理解——在始毕可汗的带领下,突厥走向了最强盛的时代,而始毕可汗之前的岁月里,突厥一直要向隋朝上贡呢。 “天,”翻译指着青霞,“舞郎君你看见没,她正在看我,还朝我眨眼睛呢……唉,可惜我家中有正妻了,多好看的姑娘啊。” 别做梦了。宇文剑雪当然知道青霞在看谁,她往前走了半步,刚好挡在舞马的身前。 “啊……”那翻译更加兴奋了,“她笑了……唉,她又瞧向别处了……”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始毕可汗举起双手,足有万人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始毕可汗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亲爱的子民们: 受命于天,承运于地。自我继任可汗以来,在腾格里保佑下,在臣民的支持下,我们众志成城,齐心协力,艰苦奋斗,共筑基业,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突厥盛世,迎来了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 我们一统草原,各族各部,精诚团结…… 我们出军雁门关,兵围隋主,箭矢射于杨广身前,令其抱子而泣…… 我们拥兵百万,威服四海,东自契丹、室韦,西自吐谷浑、高昌,南有梁师都,刘武周,无不心悦臣服……” 果然,从古至今,普天下的盛大节日都是用来歌功颂德的。随着一桩桩功绩摆出来,现场虽是悄无声息的,但明显可以感觉到突厥民众的眼神更加狂热了。 说到威服四海,始毕可汗忽然遥遥指着舞马的方向,“今天,隋国封疆大臣、太原郡留守李渊也专门派来了特使,向我们伸出友谊之手,表达亲近之意……让我们对远方尊贵的客人表示热情的欢迎!” 既然介绍到了舞马三人,三人便只能站起身来致意。四周响起热情的欢呼声。三个人脸上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心里皆觉得不大合适。翻译小声说道:“我们来访之事,不适合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提起吧?” “始毕就是故意的,”宇文剑雪冷笑,“这种事传出去,对唐公声名有损,对始毕又没什么损失。好在始毕说的够委婉了。” 说着,瞧向舞马。舞马正朝着一个挥着手臂、容貌姣美的突厥姑娘微笑,“你怎么没点反应啊。” “始毕非要给别人说,我们也拦不住,”舞马招手微笑,却不看身旁两人,“我倒觉得这个好的讯号——他有意通过这种方式,将唐公逼到明面站队,说明他还是想合作嘛。” “你倒是看得开。” 始毕则在长篇地总结功绩之后,简要规划了突厥汗国未来的发展蓝图,再次感谢腾格里保佑,誓言要为突厥子民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在更加热烈的欢呼声中,始毕带着青霞走下舞台。 青霞含笑,再次向舞马瞧了过来。 索尔丘克的欢闹正式开始…… 第一百二十章 青霞和宇文剑雪的第一次交锋 始毕可汗宣布索尔丘克正式开始不久之后,就悄然离开了这场盛大的晚会。那翻译小声和舞马说:“索尔丘克玩的很开,互动很多,始毕肯定不会参与的。他在场,突厥的百姓也放不开。” 始毕可汗离开不久,一个面貌英俊,看起来很有亲和力的青年男子手中拿着一个铁铃铛走上了舞台。 “这个举铃铛的小伙子现在的身份是”翻译指着台上,“翻译成汉话就是小伙中的领袖,专门负责主持这场索尔丘克的——还有一点,能被大家推出来做这个小伙子肯定是突厥年轻人里面的佼佼者,甚至是最优秀的一个。 你看附近小姑娘瞧这小伙子的眼神,就好像眼睛里冒着一团火……” “是么。”宇文剑雪朝着他的脸庞瞧了瞧,目光移到他手里的铃铛,又瞧向身边的舞马,撇了撇嘴。 “所有人!”青年男子高举右手,摇起铃铛,“为了索尔丘克,欢腾起来罢!这是狩猎丰收的庆贺!这是属于我们的节日!” 突厥民众用震天呼喊声回应他。 “首先,有请我们的莫特起姆献上热情的歌舞!” 翻译继续解释道:“莫特起姆是擅唱善舞的意思。”话说着,便瞧见人群各处站起百余名服色鲜艳、怀抱皮鼓,拉弦和拨弦乐器的乐手,齐齐吆喝一声之后,便开始弹奏起来。细看那些皮鼓、弦器模样花纹各异,分明都是乐手自己取材制作的。 这些乐手每三名或五名成一组,一边击鼓拉弦一边歌唱,面前摊开一张餐布,上面摆满干肉奶酪各种食品。 每组乐手相隔数十丈地,身旁燃起一团篝火,身边的突厥百姓就近围成一个小圈。广场上就燃起了数百团篝火,围起数百个小圈。 各组乐手虽然相隔甚远,但乐声一起,却是默契十足,高亢嘹亮又整齐划一歌乐之声响彻四野。围成圈子的突厥百姓便是面朝乐手,原地坐下,就着拍子击掌应和。 舞马三人也被纳进了一个靠近中央舞台的圈子。宇文剑雪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便与舞马说道:“始毕可汗已经走了,咱们的面子也给了,再待下去无甚意思,不如早点回去准备明日谈和事宜。” 舞马却道:“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倒不如留下来开开眼界。”说着,从身旁餐布上抓起一块儿奶酪,左瞧右瞧一口吃了下去,“哟,味道不错的。”宇文剑雪看了看油乎乎的奶酪,哼了一声,“你还真能吃得下去。”仰头听歌,过不久,趁着舞马不注意,也拿了一块儿塞进嘴里。 不多时,鼓乐声越响越急,乐手们的歌声也越来越高亢,围坐的突厥民众也跟着齐唱起来,负责控场的莫特起姆则带着几名乐手就着节拍大声呼喊起来,气氛更加热烈,再配合激越鼓声弦乐,形成令人惊心动魄的交响。 到了乐曲,莫特起姆高举双手击掌,围坐的民众纷纷站了起来。 那翻译忙与舞马二人道:“到了以舞和歌的环节了,按照突厥人的习俗,须得一男一女作伴……” “这是什么缘故?” “突厥人平日里放牧而生,年轻男女交流的机会不多,这个索尔丘克便有促成青年人成双结对的作用。未婚男女要是有了中意的对象,便可以大胆牵起对方的手……这个,舞郎君,阿雪姑娘,不妨您二位先搭个伙应付应付……我在一旁躲躲先。” 正说着,忽从旁侧伸来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轻轻抓住舞马,拉到另一边,便听见熟悉悦耳的声音,“舞郎君,别来无恙啊。” 舞马抬头一瞧,来人明眸浅笑,眉眼勾人,正是青霞。 舞马正要抽手,圈中莫特起姆忽然高亢一喝,所有人都绕着篝火和乐手转起圈。 青霞拉着舞马的手,“跟我来。”便带着他随众人一起转起圈来。很快,舞马便觉见四周传来道道不善目光,皆是来自年轻的突厥小伙,有一个青年甚至朝这边凑了过来。 舞马原想着自己不便和青霞这般亲近,但见这样的阵仗,他反倒抓紧青霞的手,把对方一把搂进怀里,“别来无恙,该叫你青霞,那燕,阿史那燕,还是公主殿下呢。” “青霞,”青霞被他抱在怀里,脸上惊讶神色一闪而过,旋即往他胸口一靠,借力转圈弹了出去,一只手却仍然抓着舞马的手,看起来便好像在舞马的引导下轻快舞动,“这个名字是专门为你而起的……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来谈和,所有人都知道。” “我们别兜圈子了,”青霞又转了回来,凑在舞马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吹得舞马耳朵一颤,“诅咒,你不想解掉诅咒么。今天晚上……来找我。” 舞马尚未答话,忽地一个柔软的身子撞了进来,把他和青霞隔了开来。舞马看清怀里的人竟是宇文剑雪,他抖了激灵,顺势将手放开。 青霞却不依不饶,把手往前一伸,差一点再次将他的手拉住。 宇文剑雪从舞马怀中脱离出来,一副惊慌的样子,身子却往前一挡,刚好隔在舞马手前面。青霞来不及收手,抓住了一团柔软。 宇文剑雪白皙的脸颊上泛起红晕,皱着眉头看向青霞。 “对不起,”青霞轻轻捏了一下,随即松开,打量着宇文剑雪,又看了看她的身后,暗示很明显,“阿雪姐姐这是……” 宇文剑雪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指着翻译,“都是他。” 翻译满脸歉意:“我和雪姑娘临时凑了一对……唉,刚才人挤人,我手一松,没留神抓住她的……” 青霞嘴角翘了翘。手一松……没留神……宇文剑雪就这么凑巧卡在自己和舞马中间。青霞根本不信,但是被宇文剑雪这么一打搅,她就没有和舞马单独说话的空间了。 她正想和宇文剑雪打个招呼,这个时候,先前负责担任【伊供土必西】的青年也走了过来,脸上挂起满是亲和感的微笑,看了看舞马和宇文剑雪,又把目光全部落在青霞身上,讨好地问道:“公主,这里……是不是需要我……” “不用。” 青霞说着,瞧向宇文剑雪,“阿雪姐姐,找时间咱俩好好聊一聊,我还挺想你的。” 又看向舞马,“【索尔丘克】的节目才刚刚开始,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到这里,朝着舞马眨了眨眼睛,“把话说完。” 青霞领着青年去了另一边,宇文剑雪警觉地靠近舞马,“把话说完,你们两个,说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二次交锋 关于田德平诅咒的事情,舞马暂时还不想让旁人知晓。 “她说可以在谈和的事情上提供帮助,”于是,舞马信口胡诌道:“以此换我帮她一个忙。”这也是他在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的由头了。 可惜,面对越来越喜欢动脑筋想问题的宇文剑雪,这个由头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充分。 “是么。”宇文剑雪眼神里满是狐疑,“谈和的事情有必要回避我?” “我怎么知道……她正要说呢,”舞马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话说,你真会挑时候。” “好啊,倒要怪我不会看眼色了。” “怎么会。” “你还记的夜袭突厥大营时,她反戈一击害得完美神旨差点失败的事情吧,”宇文剑雪眼睛瞟向青霞那边,“我担心她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是肯定的,但好歹出招了。我们就有应对的法子,”舞马笑了笑,“要知道,最难对付的人只在【索尔丘克】亮个相就走人了,从始至终都没给我们拔剑的机会。” “哼。” 宇文剑雪没有再纠缠下去。她知道舞马说的最难对付的人是始毕,但对于她而言,隐隐间觉得青霞才是自己的克星。 【索尔丘克】的舞蹈环节在热闹的歌乐伴奏声中得以继续。在第一段以起舞为主题的乐曲之后,乐手们加快节拍,进入了【切赫特曼】(意为热烈舞场)的环节。 乐手们只唱奏而不跳,民众们只跳而不唱,拍子的节奏越来越紧凑,所有人的舞姿都从端庄、优美而渐趋欢快、热烈、奔放。 青霞借着一个长拍再次朝着舞马靠了过来,早就激发了超级敏感状态的宇文剑雪在青霞挪动第一个舞步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而她本人所在的位置始终靠近舞马。 于是,很巧合的,在青霞接连几个轻快的小跳步,再次靠在舞马身上的前一刻,宇文剑雪起舞而动,刚好卡在了两个人中间的位置。 “阿雪姐姐,” 青霞转而仰身靠在宇文剑雪肩膀上,轻快的笑声传入宇文剑雪的耳朵,“在我们突厥,舞不是这样跳的。”她瞄了瞄宇文剑雪略显仓促而笨拙的脚步。 “是么,”宇文剑雪肩膀轻轻一抖,将青霞弹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半圈,就好像两个人完成了一次默契的配合,“你可以教教我嘛,我觉得,在跳舞方面我怎么也比舞马的悟性要好得多。” 她说着,脚下渐渐进入节奏,只三两下便和青霞对在了一道,舞步灵动而有力。其时,晋阳靠近突厥一带,北方早有蛮俗传入,突厥人的舞蹈很早就在汉人宴席之上出现,到后来有些曲目甚至成为舞乐节目的常客。宇文剑雪天生习武,身段柔软灵活,又将胡人的舞蹈见识多了,学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何必逞强呢,有些本事是天生的。” 青霞不甘示弱,迎了上去,二人一呼一应,一进一退,一跃一动,便如两只轻盈的蝴蝶舞动,引来一众突厥男子围瞧。那担任【伊供土必西】的青年又凑了过来,站在两人身旁连连鼓掌喝彩。 似是被二人斗舞的热情引动,这边圈子围过来的人数越来越多,负责主持的莫特起姆也兴奋起来,高举起手中的皮鼓,猛力拍动,乐曲随之进入“柴特多曼”(一见倾心)、“筛赖木”(勇于追爱)的章节。 舞动的节奏越来越快,一众突厥男子在【伊供土必西】的引领下,个个自告奋勇,担当起两朵红花的绿叶,配合着花儿跃动的舞步和身姿,在花儿四周围成个小圈子,跳起整齐划一的骑马舞来,在篝火照应之下,每个人的脸上也仿佛跳跃着一团火,现场更加热情奔放。 宇文剑雪已经顾不上回思自己是怎样和青霞斗起舞来的,她只知道这一场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输掉。否则士气一泄,往后的对决更要艰难了。 只是她到底是习武者而非舞者,此刻又是在青霞的主场,跳的是异族舞蹈,随着节奏不断加快,她也愈发感觉吃力,只凭着一股绝不服输的意念和劲头在支撑。眼看着脚下步伐渐渐吃紧,再过几步就要落了节奏,忽见那莫特起姆连拍三下皮鼓,高喝一声“斯戴盖(为爱而战)!” 乐曲节奏再度加快,就好像一双筷子在桌子上不停歇地敲动。 “阿雪姑娘!”那翻译连忙凑近提醒,“转圈!这个环节要转圈的,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话音方落,青霞已经双手平举,踮着脚尖打起转来。宇文剑雪学着她的模样开始转圈,许是先前跳舞的时候太过用力,她很快感到一阵晕眩,险些倒在地上,但又咬牙坚持下来。 四周的突厥青年也围着二人,卖力的转动起来。那【伊供土必西】更是凑到两人身旁近处,抖肩垫脚花样打起转来。 “舞郎君,”翻译连忙拉着舞马,“您也赶紧转圈吧……要不然可就糟糕了。” “嗯?” “这个【斯戴盖】环节最后的胜利者有奖励的,便是可以任选场中一名异性单独约会,被选中者绝不能拒绝的。您想想罢,以阿雪姑娘的容貌和风采,这些突厥蛮子还不得拼了老命去转。别到了最后,真让哪个蛮子得了手,您哭都没地儿哭去。” 舞马四下瞧看一圈,笑道:“凭阿雪的身手,就算单独约出去了,我也不信这里有谁能占到她的便宜。”话是这么说,脚下一蹬地,人也跟着转了起来。 他身子笔直,脚尖踮起几乎只有脚趾一点点着地,随着节奏的变化以着地的脚为支点打转,另一条腿抬起放下,自呈一派舞蹈风格,看起来简单、优雅又大方。 翻译瞧得眼神冒光,“天呐,舞郎君,您这几下转的,可真好看。” 只不一会儿,便在舞马身旁围来几个头戴银铃毡帽的突厥小姑娘,嘻嘻闹闹,带着些羞涩,又带着些草原姑娘的大胆和勇敢,伴着银铃儿清脆的响声,在舞马身旁打起转来。有个姑娘脚下一打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倒向舞马身上。 舞马很有礼貌牵住对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姑娘趁这功夫,往舞马怀里放了一条蓝色绢帕。四周便响起了嘻嘻哈哈的起哄声,几个小姑娘竞相往舞马怀里扔绢帕。很快,舞马手里就抓了一大把。 “舞郎君,”翻译连忙凑过来,从舞马怀里拿起一条绢帕,“这玩意儿叫朵琪儿,是突厥女子用来示爱的,你现在拿了谁的朵琪儿到了下面的游戏环节,人家可要给你敬马奶酒,跟你对歌的……哎呀,你这拿的也太多了罢……” 正说着,一个突厥姑娘满脸愠色走过来,从他手里抢过朵琪儿,又塞进了舞马的怀里。“得,”翻译道:“我不管了,您爱拿几条算几条。” 舞马手里抓着大把的朵琪儿,却在琢磨着这样也好,可以等到待会儿姑娘们示好的时候,扯扯闲话,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另一边,转圈比赛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先前围着宇文剑雪和青霞转圈的青年男子们要么筋疲力竭退出了比赛,要么因为晕眩而倒在了地上,只剩下那个【伊供土必西】还在坚持。不一会儿,【伊供土必西】的脸色也愈加苍白,脚步晃晃悠悠,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已经倒在地上的人。他的腿脚一打拐,摔到地上,也退出了比赛。 于是,场地之中就只剩青霞和宇文剑雪两个人。 宇文剑雪的视线里已经满是星星,她早就头晕目眩脚底发软,全凭着一口气在撑劲儿,心里面只剩一个念头:我要做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 她因为这个念头生出了巨大的动力,进而忽略了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连腿脚乏困到极点也没有发觉,晕眩感又引发了肠胃的剧烈不适,随时都有趴在地上呕吐的冲动。 忽然,脚下像踩了一摊软泥,整个人就陷了下去。 “完蛋了,还是没到最后。”她心里想到。 这个时候,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这手很暖和,这感觉好熟悉。 等宇文剑雪从天昏地旋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正靠在舞马怀里,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她连忙松开手,说了声谢谢。 再看四周,这个圈子里只剩下青霞一个人还在转圈。她在众人的喝彩中,用一个漂亮的跃起姿势完成了收官,微笑着朝宇文剑雪瞧了过来。宇文剑雪掌心里还残存着舞马的温度和气息,忽然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坚持到最后,但也没有在这场战役之中完全输给对方。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还胜了一筹。想到这个,她的心情很快转好,回以淡然的微笑。 当青霞停止转动之后,莫特起姆来到她的身边,“公主,您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便有权利选择在场的一位男青年和您进行一次单独的约会,您要行使这项权利么。” 青霞环视四周,突厥青年们纷纷自告奋勇,“选我,选我!”【伊供土必西】站到了最前面,一言不发,却投以青霞坚定的目光。 青霞指了指舞马,“我选他。”话音方落,四周传来了懊恼声叹气声。 “您确定吗。” “嗯。” “您现在就要行使这项权利么。” “不,等我需要的时候。” “尊贵的客人,”莫特起姆转而面向舞马,“我有必要向您说明斯戴盖的规则——胜利者有权选择一名异性单独约会,被选择者必须服从。这是对胜利者奖赏,也是对失败者的惩罚。不遵守规矩的人,会受到腾格里的责罚,去阙勒里走一圈的,相信您一定不喜欢那里。” 舞马点了点头。宇文剑雪在他身后,轻轻踢了踢他的脚后跟,说道:“恭喜啊,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舞马摇头。 之后,莫特起姆便呼喊着进入了“呼盖伊莞”(倾听心声)的环节,乐曲声渐渐平和下来,精疲力竭的舞者们伴着舒缓的节奏,坐在各家的桌布前品尝起美酒美食。先前给舞马投来朵琪儿的几个突厥姑娘又各自往舞马的桌布前拿来一些乳酪和干肉。 宇文剑雪忽然瞧见舞马身前五颜六色的绢帕,“这是什么。”“朵琪儿……”翻译大抵与她解释清楚。宇文剑雪皱了皱眉头,“怎么会这么多的。” “天知道,”舞马叹了口气,“我也很无奈啊。” “咚咚咚!”忽听一阵鼓声响起。 “下面,进入游戏的环节,”主持的莫特起姆带着兴奋的情绪高喝道:“抢朵琪儿!首先,我们有请上一轮的优胜者,阿史那燕公主殿下!” ———— 推荐一下双刀彩虹的新书吧,书名叫《咱祖爷太宅了怎么办》,写阴阳八卦的。上本书是《我的野蛮老祖》,跟我一样老仆街了,支持一下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半入闺房(一) 在青霞还没有出场的时候,翻译大抵和舞马介绍了抢朵琪儿的规则。 朵琪儿意为纯洁的巾帕,又常常象征着男女之间的定情物。而抢朵琪儿则是一种检验和锻炼人们反应和机敏程度的趣味游戏。在游戏开始之前,人们会用腰带缠成厚实的一条,然后和朵琪儿一并绑起来 莫特起姆会将绑起来的朵琪儿放在盘中,交给【斯戴盖】比赛中取得优胜的人,表示请她带头开始这轮游戏。 【斯戴盖】的优胜者则会挑选在场的另一位索尔丘克参与者(往往是异性)走入圈中一起进行游戏。 游戏开始时,两人要相向而立,被邀请入圈者背上要绑一面皮鼓,然后千方百计从对方手中抢得朵琪儿,抢到朵琪儿便算赢得胜利。 朵琪儿的主人则要用腰带从后面或侧面抽打争抢者,打到对方背后的皮鼓面,发出咚的一声响就算赢。 因此游戏的过程中,手持朵琪者会不停地转圈抽打,抢朵琪者也得跟着转圈以免挨打。 敏捷又灵活的动作能引起一阵阵欢呼和喝彩,参与比赛两个人因误会或“时间差”而产生的摩擦、碰撞会引起众人的哄笑。突厥百姓特别喜爱这种娱乐形式,不仅能在欢笑中得到享受,还能锻炼青年人的观察力、反应和速度。 “这个抢朵琪儿的游戏起源和突厥人的生活密切相关,” 翻译接着说道: “因是突厥领地宽广,不少地方多风沙,男人们外出归来有时会沾的满身尘土,家里的女人就会用腰带裹成鞭子拍打男人的侧身和后背,尘土也就拍干净了。 拍完尘土,女人们便会取出自己的朵琪儿为男人擦去脸上的汗渍和尘泥,亲吻脸颊来犒劳辛苦很久的丈夫,抢朵琪儿便是从这种亲昵的拍打演变而来的。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个游戏的奖惩规则就很有意思了,” 说到这里,翻译嘿嘿直笑,“胜利的一方有权利去亲吻失败方的脸颊,这同时也就意味着胜利方发起了正式的求爱。” “这是什么破规矩!”宇文剑雪脑袋一拧,“难道失败的人必须得答应么?” “被亲吻脸颊是不能抗拒的。但求爱倒不会强迫,不过……抢朵琪儿赢得的求爱机会是会受腾格里祝福的,所以大多数的被求爱者都会认真考虑。” “那被邀请的人能不能拒绝游戏?” “倒是也可以。一般而言,被邀请的女子有拒绝的情况。男人们多数不会拒绝的,在草原上,男人要是怕女人,那是没脸回家的。往后出门都要被人笑话。” “那好,”宇文剑雪道:“舞马又不是草原上的人,呆几天就走了。” 三人正说着,却见本该负责带头开始这轮游戏的青霞迟迟不曾上场。 舞马举目四望,瞧见青霞和那个【伊供土必西】正在圈子一角争吵着什么,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伊供土必西】白俊的脸庞憋的略微有点猪肝色。 正吵嚷着,主持游戏的莫特起姆走了过去,张嘴说了什么,似乎是征询要不要换一个开场人。 “不用!” 青霞当即转身,要往圈子中央走。 【伊供土必西】往前急走两步,拉着她的衣角,说了句什么。青霞一扯袖子,甩开对方的手,接着便走到了圈子中央,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莫特起姆道:“您要选择谁来作为您的对手呢。” 【伊供土必西】第一个举起手来,站起身就往青霞身边走。 青霞却指着舞马,“我还是选他。” …… 圈子另一头,舞马正要起身。宇文剑雪拉住他,“你还真上啊?” “不然怎么办,我也要面子的。”舞马说着,已然站起身来。当然,他更想知道青霞到底还有什么要和自己说的。要见面的话,总得有个由头罢。 “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输赢我都不吃亏。” “你……好啊,真有你的。”宇文剑雪冷笑道:“原是我耽误你的好事了,白担心。” 说着,气呼呼自顾往圈子外面走,四处都是人挤人,带着些奶酪、羊膻和汗水的味道,让她直皱眉头。 好不容易挤了出去,回头一看,却不见舞马出来追自己,“什么人啊。”嘟囔了一句,正要往自家帐篷走去,忽听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好多人蹦蹦跳跳往高处探,不时有人发出突厥语的赞叹声。 她的好奇心便被勾起来了,心中暗道:真是好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白白放着这么有趣的节目不看,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便只许他一个勾三搭四么,这个什么抢朵琪儿的游戏,我也能试试,倒要看看咱们谁抢手一些。 这般一想,便折了回去,站在圈外探头探脑看了老半天,却是黑压压一大片什么都看不见。只好又埋下头又往人群里钻回去……这次,可就难进去了。 …… 舞马走到空地中央,莫特起姆为他绑好了皮鼓。那皮鼓薄薄一张,皮面光滑如镜,拍上去声儿却是清脆的响,做的甚是巧妙。 而青霞手里的抓着一绢青色的朵琪儿,朵琪儿又和长长的腰带绑在一起,腰带头上挽着个大大的疙瘩,只要用那疙瘩砸到舞马的皮鼓就算舞马输了。 莫特起姆拿棍子在中间划了一个大圈,“游戏便以此圈为界,谁踩了线,出了圈,也要算输的。” 又与舞马说道:“抢朵琪儿的时候,你不能用手触腰带,碰了三次就算输。”与青霞道:“你抽打的时候,不能打在贵客的正面,同样三次判定为输。” “我喊开始,就要敲鼓了,”他手中举起一面鼓,“响鼓三百下,时辰到了若是未分出胜负,便算和局,两位各自退出圈外,无奖无惩。开始!” 鼓声随即响起,观众高喊着为两人打气。 “舞郎君,” 青霞用手抓着腰带中间的位置,手腕微微晃动,腰带打圈转儿起来,,说道:“抢朵琪儿的规则都听明白了罢。” “嗯。” “你想不想赢啊,想赢你就告诉我,我可以让你着嘛。” “谢了,不用……”虽然之前和宇文剑雪说了,输赢都不吃亏。舞马可真没打算输给青霞,就算是游戏,他的好胜心也很重的。 用字方说了一半,青霞就冲了上来,箭步闪向舞马一侧,方好能看见舞马背后皮鼓的影子,腰带一甩,眼看便要击中皮鼓面儿。 舞马当即侧身避过,岂料的青霞手中腰带竟会拐弯儿的,带头上的疙瘩轻轻一打转儿,绕过舞马的身子又皮鼓砸去,只差一个指头就要砸中皮鼓。 舞马只好拿手挡了一下。青霞趁机凑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牙帐东北角,门帘上绣着一朵青色云彩的帐篷,我就在那里……今晚子时三刻留着门,你来找我。” “贵客手触腰带一次!”莫特起姆高声喝道,周围又响起突厥人的欢呼声、加油声,为青霞的喝彩声。 “是你找我,”舞马便趁着青霞凑近的功夫,闪电般伸手,直往她怀里的朵琪儿抓去,“你干嘛不来我的帐篷。” “你不想解开诅咒么?”青霞嘻嘻笑着,用手轻轻一拨,将舞马的手挪开,“我又不会你那般隐身的觉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舞马不说话,另一只手换了方向,续势又朝朵琪儿抓去。 “你怕我设陷阱么,” 青霞不退反进,身子转了一圈,贴近舞马身旁,凑在他耳边说道: “放心罢,刚才的你得了一次和我约会的机会,就算半夜摸到我的帐篷里被人发现了,谁也不会怪你的……你要是不信,可以私下找我们的人问一问。” 竟有这样的风俗,怪不得先前那个【伊供土必西】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大概也是青霞的爱慕者。 舞马想了想,“我会打听的。” “那就说定了,我等你。” 青霞展颜一笑,忽的人影消失不见,整个人化作一道烛火,眨眼间飘到舞马身后,不及舞马反应过来,腰带上的疙瘩便砸在了皮鼓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便听耳边传来银铃般的一声,“舞郎君,忘了告诉你啦,抢朵琪儿是不禁觉术的。” “阿史那燕公主殿下胜!”,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青霞又从烛火复还先前的娇美模样,指着自己的脸颊,盈盈一笑,“记住了,子时三刻,绣着青色云彩的帐篷。” —————— 注:索尔丘克的确是古代突厥文字记录中的一种晚会,但晚会的具体形式我查了很多资料没找到。本书中关于索尔丘克的所有描述,都是从麦西热甫大会的一些风俗改编而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要留到日后 抢朵琪儿的游戏到底是青霞胜了。莫特起姆问她是否要行使胜利者的权利,亲吻舞马脸颊的时候,青霞说:“我先留着吧,以后再说。” 这场过后,青霞便退出了场外。 负责主持整个索尔丘克的这个真名叫做苏农,其家族在突厥诸部落中很有地位。 苏农在青霞下场之后,紧接着第二个站到场地中央,转圈儿挥舞着腰带。 腰带在半空中发出呼呼响声,展示自己有力的臂膀和强烈的斗志。 苏农向青霞发出求战的邀请,却被对方毫不留情拒绝了。轻松赢过一个主动来挑战的突厥女人,苏农却觉得索然无味,连敲响对方皮鼓的声音都沉闷极了。 自打苏农见到从汉地归来的青霞,他就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像青霞这样充满神秘的魅力,她不仅美貌至极,而且独立、坚强、自主,敢于在强权面前为自己的命运搏斗。这些都是苏农所欠缺的,但并不妨碍他渴望拥有这样的女子。 当输给苏农的姑娘含羞看过来,等待他来亲吻脸颊的时候,苏农头也不回地走下场地,留下姑娘捂着脸,无比尴尬地钻到了黑压压的人群之中。 苏农则气冲冲找到青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的身前,“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两个有过婚约的。” 青霞一言不发,皱着眉头,看他抓着的手腕。 苏农感觉自己好像被她的眼神扎了一下,连忙松开了手,才发现自己已在青霞手腕上留下了发白的指印,“抱歉……” “,”青霞冷声说道:“这个所谓的婚约是义成公主,也就是我后娘随口提了那么一嘴,我阿耶还没答应呢。最重要的是,我对你没兴趣。就算真有这么个婚约,你觉得它能约束到我么?” “我会得到你的,” 苏农把手拍在胸口上,发出响亮的一声,“我对着腾格里起誓,你的朵琪儿只能为我擦去汗水,你注定要和我牵手走完这一生,腾格里会把祝福留给我,而不是那个汉人的小白脸。” 青霞冷笑。 …… 宇文剑雪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从人群外围挤进最里圈,眼瞧着青霞化作一团明晃晃的烛火,以慢到令人发指的速度,绕到舞马背后,从烛火之中缓缓甩动一条粗大的腰带,毫不费力地砸到了皮鼓上面。 “傻子都能避开,舞马却中招了,”宇文剑雪和翻译说:“他绝对是故意的。” 翻译道:“有这种好事儿,是我我也得中……不过,话说回来,人家青霞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切。” 游戏结束后,青霞暂时没有行使胜利者的权利,这并没有使得宇文剑雪好受一些,屁股下面的毡布像是一席烧旺的火炕,让她坐立不安起来。 宇文剑雪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头嘴里叼着肥肉的老虎,身后尾随着另一头身形更高大、气势更凶猛的恶虎,对着她嘴里的肥肉流着大把的哈喇子。宇文剑雪很想转过头,冲着身后的恶虎呲呲牙齿,挥舞爪子,好让对方知难而退,但恶虎反倒气势汹汹,扑了上来。 “来自汉地的阿雪姑娘,”一个青年男子忽然站了起来,冲着宇文剑雪招手,“我要把你的朵琪儿带回家!” 宇文剑雪很快明白过来,对方向自己发起了朵琪儿的挑战。 “我接受。”她随即站起身来,义无反顾走出人群。 她故意和青霞借来了朵琪儿,死死绑在手腕粗的腰带上,又晃动手腕,把腰带挥舞的呼呼生风。 挑战者刚绑好身后的皮鼓,还没定住身子,宇文剑雪就催动了觉术,片片雪花在她身侧飘动,紧接着她的身影一滑,就来到挑战者身侧,横着甩动腰带,带头上生硬的疙瘩砸在皮鼓正中央。 伴随一声带着嘶哑的碎裂响,皮制的碎末撒了满地,围观的突厥百姓立刻沸腾起来,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不时有人发出赞叹声,“看啊,这个汉人姑娘真个了不得。”“你瞧她身旁的雪花,这个姑娘是库拉达!”“了不起的库拉达!她是腾格里赐福的姑娘,谁要是娶了她可就有福气了……” 伴随着这样的赞叹,宇文剑雪似乎成为了朵琪儿游戏中最受欢迎的人。 崇尚勇武和竞争的突厥青年们争先恐后站了出来,用热情的目光瞧着她,高喊着阿雪姑娘的称呼,挥舞手中各式各样的腰带,向她发起抢朵琪儿的挑战。 “一个一个上。” 宇文剑雪来者不拒。 她把怒火都转移到了向她示好的突厥青年身上,铁棍般的腰带砸烂他们的皮鼓,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嚎叫。 她有意向青霞示威,这却产生了意外的效果——草原上喜欢驯服烈马的男人们对她产生了更加浓烈的兴趣,尚未成家的男人们把在朵琪儿游戏中征服她作为了这场索尔丘克中的最高挑战而前赴后继,争相上场。 甚至,连主持这场游戏的莫特起姆,一个名叫拔延阿展的青年男子,也请别人代替他暂行裁判的权利,而他亲自下场,和宇文剑雪比划了一番。最后,拔延阿展也凭借着高超的武技,成为了朵琪儿游戏中第一个没有被宇文剑雪砸烂皮鼓的人。 宇文剑雪对拔延阿展的映像倒是不坏,这个突厥青年至始至终保持了礼貌克制的态度,比中原的汉人多了一分勇敢豪放,比草原的蛮子多了一分温文尔雅,又能和宇文剑雪你来我往,颇为激烈地斗几个回合。就连最后被敲响皮鼓的时候,拔延阿展都能坦然一笑,表现出了良好的风度。 在游戏的过程中,宇文剑雪的眼神也曾不时飘向舞马,舞马却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意图,一直气定神闲坐在原地。“真是可惜呢,”宇文剑雪恨恨地想,“你错过了成为第二个没有被砸烂皮鼓的勇士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终于是宇文剑雪自己忍不住,在敲烂了一面又一面皮鼓,再也没有人发起挑战之后,宇文剑雪伸手指着舞马的方向,一言不发,向那正在品尝马奶酒滋味的心上人投去不服气的眼神。 “雪姑娘,” 经历了挑战失败的拔延阿展继续行使【莫特起姆】的权利,“您是要向您的同伴发起朵琪儿的挑战吗。” “是的,我发起挑战,”宇文剑雪直视舞马,“我要打碎今天晚上最后一面皮鼓。”她心里想的是,既然青霞和舞马抢过朵琪儿,那么她一定也要和舞马抢一回。青霞赢了舞马,那么她一定也要赢一回。 她眼瞧着舞马从人群中走出来,颇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咱们两个有必要浪费时间么。” 一听这话,宇文剑雪就觉得自己的屁股被点着了,腰带一挥就朝着舞马正脸砸过去。 舞马作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比刚才和青霞游戏的时候状态好太多了,脚步只稍一动,就在原地留下一道道残影儿。 宇文剑雪微微有些愣神的时候,舞马就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怀里轻轻一抹,顺走了朵琪儿。 甚至,就那么一晃眼的功夫,舞马的手指一打花儿,指影舞动间,还把她故意挽了千百绕的死结儿解开了。天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这得是多么灵活的手指啊。 舞马抢走了朵琪儿之后,故意把它玩在手中打转儿,原本只用做擦汗传情的朵琪儿在他的手里玩出了花儿,正转反转竖着转,就跟耍戏法似的。 “你是故意的吧,”宇文剑雪的脸色很难看,走在他身前,“刚才你和青霞比赛的时候放水了。” “那时候我还没搞清游戏规则嘛,”舞马把朵琪儿放在她的肩膀上,“看你打了这么多场,我再不明白不就成傻子了。” 宇文剑雪只懊恼自己又一次输给了青霞。 莫特起姆与舞马问道:“尊贵的客人,您要行使胜利者的权利么——亲吻她的脸颊。” 舞马嘴角微翘,看向宇文剑雪。 在这一刻,宇文剑雪的心头咚咚咚狂跳,就好像有人在用腰带上的硬疙瘩,对着皮鼓一顿猛敲。只一小会儿,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皮鼓一样要被敲烂了。这全是今天晚上砸烂人家皮鼓的报应! 却听舞马笑道:“暂时不用,我要留到日后。” “呸!”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半入闺房(二) 结束了和宇文剑雪之间颇有意思的朵琪儿游戏之后,舞马抱着欣赏珍宝的态度,仔细观察了她雪白面庞上恼羞成怒的神情。宇文剑雪则闭上了嘴,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理会他。 舞马趁着人生嘈杂的时候,小声和跟翻译问道:“索尔丘克是不是有这么一个说法——比如,一个男人在【斯戴盖】比赛中取得了和一个姑娘约会的资格,那么……” 翻译嘿嘿直笑,带着一副我懂你的神情回道:“如果是这样,就算你半夜钻进那位姑娘的帐篷里都没有关系——当然,你要是想发生点什么,可一定要挣得姑娘同意。否则,不好收尾的,腾格里会来找你的麻烦。假使真的夜度春风了,你就得尽快将那姑娘娶回家,若不然姑娘家里的父辈就得来找你的麻烦咯。” 青霞的父辈,也就是始毕可汗了。舞马真的不想惹出这种麻烦,不过听这翻译的话音,只偷偷溜去青霞营帐聊聊天是没有危险的。 嗯,可以去。 …… 索尔丘克的游戏环节还在进行,抢朵琪儿之后,就轮到了【遁奶酒】游戏。 这也是一种主要在男女青年之间进行的促进双方感情的游戏,让舞马不得不怀疑草原上的生活太过单调,人们才会把大量的时间投向男欢女爱什么的。 具体的玩法是,由负责担任【莫特起姆】的拔延阿展将两只提前准备好的小酒碗交给他选中的一位青年(男女都可以),并向碗中倒入马奶酒。 青年旋将两只装着奶酒的小碗放在一只手上,一边巧妙地从腋下转出去而不洒出一滴酒水,一边唱一首突厥民歌,将酒碗递给心中喜爱之人,接酒者也要唱一首民歌方能接过酒来,之后再从腋下转出去,再将奶酒通通喝掉。要是撒了酒水,便要接受惩罚,给所有人表演节目。 拔延阿展准备好酒碗之后,第一个交给了青霞。青霞单手接过酒碗,手臂往里一弯,跳舞一般地转了个圈子,酒碗就从腋下就端在头顶上,之后她单手托碗,唱着歌儿,朝着舞马行过来了。 舞马便问翻译:“她唱的是什么,我有点听不懂。”翻译道:“突厥的小调,咬字有点不一样,意思大概就是——青青的草原,蓝蓝的天,我是草原的姑娘阿史那燕。我有一个爱人,他愿意为了我跋山涉水,到遥远的地方……” 青霞袅袅走着,来到舞马身前,刚好把歌儿唱完了。她把酒碗从头顶缓缓移下来,俸在舞马身前,“远方的贵客,请接过我的奶酒吧。” “我知道这个游戏的规则,”舞马笑了笑,“别告诉我,你心爱的人是我。” “那可没准儿。” “我也得唱一首歌么?” “汉人的歌也可以哦。” 舞马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接过酒碗,按着【遁奶酒】规则从腋下转过,边转边用汉话唱起杨坤的《牧马人》, “风吹过草低见牛羊, 草原的泥土都带香, 一挥手雄鹰在肩膀, 把天地都收进胸膛, 家就在奔驰马背上, 游牧民族热爱着远方, ……把天地都收进胸膛……没人知道他的忧伤……” 对于唱歌这件事,舞马还是很有信心的。他的嗓音条件很好,尸怪没有出现之前,他是班里的麦霸,还拿过校园歌手大赛的冠军……后来被尸怪困在教学楼顶上的时候,无所事事的时候,他还给韩薇唱过很多歌。就是在唱完周杰伦的《世界末日》之后,韩薇从舞马的身后抱住了他,用冰凉的手帮他褪去了最后一件上衣。 青霞听着舞马的歌声,一开始,她的脸上还挂着戏谑的微笑,等舞马唱了几句之后,她渐渐认真起来,凝望着舞马,不时点点头,甚至跟着哼两句。 “天苍苍野茫茫……人心洁净安详……那是我早已回不去的故乡……” 等舞马唱完,正要喝奶酒的时候,青霞说道:“这首歌曲子很怪,你从哪儿学来的?” “和杨坤学的。” “杨坤?是谁?” “一个你永远不可能见到的人。” “你用汉人的话,唱我们草原上的歌,挺奇怪,不过还蛮好听的……有点,”青霞看着他,“有点渴望自由而不可得的感觉。” 舞马不答话,将碗中奶酒一饮而尽。 “你挺痛快的嘛,”青霞说道:“不怕我下毒?” “要是能被痛快地毒死也挺好的。” “我倒是希望你好好活着,”青霞接过奶酒碗,“我有要事拜托呢。” 过了一会儿,待青霞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宇文剑雪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说:“你怎么敢喝她的东西。” “别担心,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忘了田德平的事情么?没这么简单过去的。” “嘘……”舞马把手指比在嘴唇中央,“知道了,我自己有分寸的。” “反正,”宇文剑雪用雪白的靴子往地上蹭了蹭,“我觉得你这次来突厥,警惕心没有在晋阳的时候高了。” 她说完,就转过头,似乎要去看接下来的游戏了。 舞马正有些纳闷,宇文剑雪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炯炯看着他,“以后有时间,我也要你听你唱歌……就刚才那首。” 场地之内,拔延阿展在选了几个游戏参与者之后,再一次亲身参与到游戏之中,他唱着歌儿把酒端给了宇文剑雪。宇文剑雪鬼使神差地朝舞马这边瞧了瞧,接过了酒碗,在转圈的时候,手忽然一抖,把奶酒撒了一些,落在地上白白的一片。 在拔延阿展失望的目光中,宇文剑雪坦然接受失败的惩罚,在场地中央表演了一段舞剑,引来众人一阵阵喝彩声。 …… 游戏继续进行着,又有几位突厥姑娘,先后向舞马发起了【遁奶酒】的挑战,舞马一一应下,趁机和她们交谈了几句,便发现在这种吵嚷的环境之中,根本没法打探情况。而自己需要的信息,这些突厥女人完全无法提供,她们更多地是在歌唱“美貌的少年郎啊,你的眉毛像月亮,你的眼睛像星星,你的鼻子像山脉,我啊,一听见你的声音就浑身颤抖。”诸如此类的歌句。 舞马应付了一番,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问翻译:“这个环节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等所有人都满意吧。”“那咱们不妨先走……” 正说着,他面前走来一个笑的很腼腆,脸上红扑扑的姑娘,低着脑袋端起了马奶酒。 舞马刚才就注意到这个姑娘,她似乎是鼓了很久的勇气才走到舞马身前。而在这之前,她已经连续站起身好几次。可是每一次,都有别的姑娘或早或迟站起来,她便害羞地低下脑袋,主动退让了。 喝完这碗马奶酒,就回去休息吧,晚上还有一桩大麻烦呢。舞马想道。 他接过酒碗,熟练地从腋下转过,哼唱了一首《草原夜色美》,姑娘听着歌,脸蛋愈加通红,低下了脑袋,不敢看舞马一眼。 舞马唱完歌,举起酒碗,正要一饮而尽,碗口已经触在嘴边。 “等等!”是青霞的声音。 话音方落,便瞧青霞手腕一抖,掷出一个银色挂坠,朝着舞马闪电射过来,击在他的手背上,将那酒碗撞的飞了出去。 下一刻,酒碗落在地上,马奶酒洒下一片,地上的杂草沾之即枯,顷刻间一黄了一大片。银色挂坠上也溅了几滴酒,变成了乌黑的颜色。看这样子,奶酒之中竟然暗藏剧毒。 “抓住她!”青霞喝道,说着一步跃过来,冲向方才献酒那姑娘。 舞马反应更快,伸手朝着姑娘脖颈一抓,姑娘身子先软了,往地上直瘫。扶起脑袋再看,一道黑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流向脖子,再摸已经没有鼻息了。 “记住,”青霞走到舞马身边,却不瞧他,“今晚我等你。” 出了这么一遭,索尔丘克便没法儿继续下去了。据翻译说,后面还有猜谜、对诗的游戏,还有各种滑稽舞、竞技舞,以及赞颂草原、歌颂爱情的短剧舞蹈,说是很有意思,不过这回看不着了,宇文剑雪表示很遗憾。 始毕可汗大发雷霆,派了专人严查此事,一定要将幕后主使之人挖出来。 翻译担心始毕贼喊捉贼,便说:“突厥人该不是做样子罢……咱们走这一遭,便遇了两次暗杀,实非好兆头,不如寻个机会溜去,总归唐公的信也带到了。” 宇文剑雪却道:“多半和始毕没有干系。他现今打算趁着汉地纷乱,渔翁得利,等着汉人诸侯来投靠,又怎么会让唐公的使节死在自家地盘。我倒是觉得,是阿史那燕贼喊捉贼的可能性比较大。” “为什么?”舞马问道。 “为了你,”宇文剑雪道:“这不是很明显的,演一场戏,换取你的信任。” “就为了这个,白死一个人?”翻译直摇脑袋。 三个人讨论一番,也没得出个结论。 舞马却瞧向远处,青霞和苏农似乎又争吵起来了,青霞说了几句,便似乎十分不待见对方,冷着一张脸往自家营帐行去。 这样看起来,晚上似乎免不了去青霞的帐篷走一遭。 一定会有收获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半入闺房(三) 索尔丘克被打断之后,舞马三人被史毕安排的大队士兵一路护送到营帐里,之后这些兵士就在营帐附近值守起来,说是始毕叮嘱的。 “我怎么瞧着,” 宇文剑雪站在舞马帐篷门口,掀了一小条细缝,往外面瞧看,“始毕好像是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呢?”翻译也凑在门口紧张地望着,“我还嫌人少呢。” “管他呢,最起码可以更确定了,始毕是不希望我们出事的。” 舞马晚上还有要事,眼看约时也不远了,经不起耽搁,“你们两个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且看明日始毕如何发招吧。” 翻译先打了个哈欠出去了,宇文剑雪眼瞧着他离了帐篷,才提醒舞马:“明天如果有时间,我们最好去见一下李家大郎、三郎,还有李家的女婿……你得考虑回了晋阳以后的事情。” 舞马很快听懂了宇文剑雪的话外之音。他这次北上草原谈和,又被李智云夺权,屡历险境,虽有始毕来信之故,但落到最后,除了刘文静之外,竟无旁人为他谋算说话,连李世民都一言不发,在晋阳城内,可算孤家寡人了。 究其原因,还是他一心钻研觉术,旁事不顾,在晋阳结交太少,又未曾明确站队。就连刘文静那头,舞马也只是以同为大唐塔的队友来相处,涉及权利纷争之事一概不问不参合,刘文静便算为他说话,也是道义而为,有十成力气使个六成便算够义气了。 宇文剑雪提醒舞马明日去见李建成三人,便是暗示舞马趁着三人落难,而他又是谈和救人的特使和关键,抓紧与对方卖个好,结个善缘。 尤其是李建成,身为李家嫡长子,日后若真是李家得了天下,李渊做了皇帝,李建成被选为太子,接茬儿当皇帝的可能性很大。当然,前提是李建成能平安回去。而这,就得看舞马这次谈和的成果了。 “多谢提醒,我会仔细考虑的,”舞马看着宇文剑雪,很认真的点点头,“说实话,你现在真的很会动脑筋,看问题也比从前深了很多,”他带着些开玩笑的口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连你的眼神感觉也灵动了许多。” 宇文剑雪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以前很木讷么。” 舞马笑了笑,“以前像一块儿冰。” 是啊,就是一块儿冰,她才能坚持在复仇的路上走到现在,还要继续走下去呢。宇文剑雪撇了撇嘴,起身出了帐篷。 抬头看月,月当正明,宇文剑雪却无心赏月,回看营帐之中。 舞马不清楚的是,她还存了别的心思——等到舞马回到晋阳城之后,就算他有心站队,李世民也未必会接纳他的…… 作为罪魁祸首,宇文剑雪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舞马谋一条后路,以免再次出现李智云夺权之鉴。舞马人是聪明的,但于权力斗争和勾心斗角一道心思还是太淡了,整天强调自己只想研究觉术,却不知自从他加入大唐塔,便被卷入了风暴之中。 他不跟着风暴走,风暴便会把他刮到天上,然后风停了,人就会重重摔下来,粉身碎骨。 “这便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罢……谁也逃不掉。” 宇文剑雪最后望了一眼夜空明月,低头往自家帐篷行去。 今晚无云,要是舞马想出去干点什么,正当其时。宇文剑雪脑子里莫名冒出这个念头。 …… 等宇文剑雪走了,舞马扒开门缝往外瞧,明月高挂,一队兵士整装巡逻。 他悄然唤出趁着巡逻兵没注意,钻出了帐篷,一路往远处溜去。 此时远不到子时三刻,舞马的打算是,先按着刘文静的叮嘱,去和晋阳军在突厥安插的内线取得联系,最好能多打听一些突厥这边的情况。始毕现今的想法,青霞和田德平背后的故事,突厥内部的形势,等等,舞马必须有所了解。这样一来,晚上和青霞的见面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循着从晋阳带过来的汗庭地图,找到刘文静指定的位置,舞马远远瞧过去,一顶牙白色的帐篷在帐群里面毫不起眼立着,晚风一吹篷布抖动起来,似乎在向舞马招手。舞马却很快注意到帐篷扎进土里的一角有个破洞。 按照刘文静的说法,那个位置本该有一块儿白色的补丁,如果补丁变成黑色的,就意味着这条内线断了。 而现在呢,补丁变成破洞,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很有可能是内线被拔掉的时候,来不及留下暗号,就干脆把补丁弄破了。也有可能是突厥人抓了人以后,发现这里有问题,故意混淆视线的手段。 舞马驭着【袈裟暗面】四下探查了一番,果然发现附近的营帐里藏着一队突厥兵,还安排了专人值守,一直在朝内线的营帐张望。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和青霞硬碰一次。 他看了看月头,时辰已近子时,便径直往东北方向,寻那绣着青色云彩的帐篷去了, …… 自打回了自家营帐,宇文剑雪就一直惴惴不安,脑子里舞马和青霞在索尔丘克时游戏互动的画面反复上演,清晰生动,亦真亦幻,使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宇文剑雪很快想起今天晚上,夜空中明晃晃的月亮,心中的不安感愈加明显,当即起身,避过守卫,直向舞马帐篷寻去。一入帐内,只见地下铺着一层被子,掀开里面却是空空荡荡,心头便是一沉,猜测舞马定是去寻青霞了。 宇文剑雪自然很想跟过去瞧一瞧,却不知两人约在何处见面了。心中便琢磨:突厥汗庭牙帐众多,夜晚又有兵士巡逻,两人想私会见面,要么去汗庭之外寻一僻静处,要么就该寻一处能单独见面的帐篷。恰好舞马有【袈裟暗面】之术,可以趁着月光寻去青霞的帐篷里见面。 想到这里,便想起那翻译曾经说过,突厥贵族多数住在汗庭东北角处,当即便化作皂虎之身,往那方行去。在夜晚的时候,进入皂虎状态,宇文剑雪可以使出一种隐匿身形的附带觉术,虽然没有【袈裟暗面】那般厉害,但瞒过普通人的眼睛也轻而易举。 行至东北方,她便大口嗅起各般味道来。在皂虎状态之中,她的嗅觉要比平时灵敏百倍,很快便从一道道带着羊膻、奶酪、汗臭、泥草的气息中辨析出青霞带着淡淡花香的味道——亏得青霞今日与她亲密接触了一次,在她胸口留下了罪证。 宇文剑雪循味找寻,不久发现一处帐篷,门帘上绣着一朵青色云彩,青霞的气息便从这帐篷里面传了出来。她正要行到近处瞧看,忽见帐篷门帘开了一角,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帐篷里面一晃而过,门帘便合住了。 宇文剑雪心口直发闷,腿脚有些发软,险些瘫在地上。半晌,才安慰自己:许是来谈公事的呢。这才稳住心神,小心翼翼朝着帐篷那边凑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半入闺房(四) 门帘一晃,舞马闪入帐篷。 帐篷之内点着油灯,光线还算不错。 一阵香风自身后袭来,他扭头一瞧,青霞把手指比在唇间,示意他暂且悄声。 接着,青霞自手中变出一颗白色珠子,往里面稍注神识,一道清芒散开,化作透明的罩子,将整个帐篷从内拢住。 舞马瞧了瞧罩子,又瞧向青霞手中的白珠。 “这珠子名叫隔音珠,自从腾格里塔中兑换而来,可以驭出隔音罩,从里面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从外面却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专防备隔墙有耳的,” 青霞用中指和拇指把白珠捏在中间,故意在舞马眼前晃了晃,“我只有这一颗,你就别惦记了。”说着,将隔音珠握在手中捏起来,再摊开手时已不见珠子踪影。 她此刻已脱去了索尔丘克时穿着的华丽胡服,只披一身汉服轻衫。 透过单薄的布料,可以看清她胳膊上,肩膀上,还有小半截胸脯上雪白的肌肤,恍如光滑的白玉。 形样可爱的脚丫依旧光着,这会儿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摊上,应当不会觉得冰凉。 腰间缠了一条简素的丝带,显出腰肢极为纤细。好像她很会发育的样子,该长的地方都长了,单单腰肢没怎么吸收营养,坚定地窈窕着。 青霞的美貌自不必多说。在舞马的审美观比照中,她和宇文剑雪不相上下,但多了一些狡猾和妩媚。 青霞的心情看起来很愉快,她拉着舞马的手,走到帐篷正中央的一方矮桌前,自己盘腿坐在左边,要舞马坐在她的对面。桌上放着一个酒壶,两个酒杯,一盘奶酪,一盘干肉,还有一盘不知名的凉菜。也不晓得在这以放牧为生的草原上,这道青菜从哪里淘来的。菜盘上还搭着两幅筷子。 舞马抬起头,打量这座帐篷的内饰,布置的简单又干净,一侧放着个衣柜,衣柜旁边有面镜子,镜子旁边立着一扇屏风,雕花和样式都带着非常明显的汉风。 青霞笑着朝方桌上面的酒菜比划了一下,“舞郎君,远来是客,你既到了草原上,我这个曾经当过你的表妹,做过你的队友,被你赐过名字,和你同住一宅,共患苦难的老朋友,在自己家里,摆下宴席,备上好酒,为你接风洗尘,才不算失礼罢。” “你阿耶请我们参加索尔丘克,已经算接过风了罢。” “他那一套太没诚意——不管你们来不来,索尔丘克都要举办的。我今天的酒宴虽小,却是专为你准备的,诚意满满。” 青霞拿起酒壶,给两个酒杯分别倒满,自顾喝掉,又重新倒满,倒酒声淅淅沥沥,怪好听的, “为免你怀疑我下毒,我先喝两杯,这般一来,可鉴酒中杯中都是安全的。” 又拿起筷子,指着桌上的奶酪、干肉和凉菜,“请舞郎君随手指一下,你指到何处,我就吃到哪里。” 舞马有点搞不清她摆下酒菜的真实意图,但笃定她不会下毒,便拿一块儿奶酪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又举起酒杯倾入肚中。怪了,这杯中盛的竟不是草原上的标准配置马奶酒,而有些晋阳汾酒的淡淡滋味。 “不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舞郎君,痛快!”青霞面带红晕,也将自家杯中酒喝进肚里,“这第一杯酒,便是欢迎酒,只盼舞郎君在汗庭的这些日子,诸事顺利,吉祥安康。” 舞马放下酒杯,直目瞧她,“咱们相处时日虽短,可也算惯熟,这些虚头巴脑的就免了吧。你半夜三更邀我来此,究竟何事,还请开门见山,直抒胸臆。” “该说的,我迟早都要讲,”青霞笑着说道:“何必破坏此刻老友重逢的滋味呢。” “要是你这位老友能帮我把头顶的刀子拿下来,割几块儿干肉吃就更好了。” 青霞肃然望着他,“那些让人感到麻烦的正事,我们留到后面说好不好?” “好吧。你是主人嘛。” 青霞这才微笑起来,又给舞马盛满了一杯酒,“请问舞郎君,第一次来草原做客,感觉如何呢。” 舞马想了想连日来的旅程,说道:“还不错,索尔丘克挺有意思,草原的风光也很好,无边无际,辽阔壮美,让人的心胸开阔了许多,虽然我是被迫来到这里的,但目前为止,亦觉得不虚此行……” “那这第二杯,就再为舞郎君沿路所见之壮丽景色再干一杯。” “好。” 两个人这么一来二去,青霞的脸色愈带红晕,似乎酒劲儿上了头。忽然,仰脖子自干一杯,神色间带着些伤感的情绪,“舞郎君,你可晓得,你今日觉得很好的草原风光,却是我极其厌恶的地方。” 舞马很觉得意外,“为什么?” “这第三杯酒,” 青霞不理会他的问题,又满上一杯酒,双手端起,微微一撑,“乃是佩服酒。我生平很少佩服谁,但在舞郎君面前我没有二话要说,你本领高强,冷静智慧,处世超然,又有自己的原则和态度,是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一等一的人物。我十分佩服舞郎君,十分仰慕舞郎君,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舞马不明所以,反正跟着喝了。 “这第四杯酒,” 青霞又端起一杯,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希望是化干戈为玉帛之酒……舞郎君,咱们两个不打不相识,我之前在晋阳的时候,是给晋阳军添了点乱子,到最后不也被你识破了么,反倒是因你的谋划布置,叫咱突厥大军栽了个大跟头。 于你个人而言,咱们两个那时候虽是相互不对付,但好歹共历几番生死之难,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你的,可算生死之交,何妨将过往的愁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再结良缘,和和气气,互帮互助如何?” 舞马说:“只要你是真心的,我自无不可。” “我当然是真心真意,也许你此刻不相信,但再过几日便晓得了,”青霞得她首肯,展颜一笑,痛快将杯中酒饮进,接着很快又斟满了,“第五杯酒,我知道你心急头顶悬刀之事,咱们便说一说解掉它的法子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半入闺房(五) 听青霞说要解决诅咒的事情,舞马一下子来了精神,从盘中拿出一块儿干肉,嚼在嘴里,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她,“请讲。” 青霞也正起色来,“舞郎君,我可以助你永除悬刀之患,作为交换,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说说看。” “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杀人?” “我的后娘,我阿耶的正妻,大隋国派来突厥和亲的义成公主。” 舞马有预感到青霞的请求不会很简单,但等她真的说出来,到底还是吃了一惊。 “我晓得,你肯定要问为什么,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青霞两个手握住酒杯,顺着右手掌心的方向转了转。舞马很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动作。接着,青霞似乎是下意识地朝着门帘处瞧去,目光仿佛穿过了门帘,看向了外面苍凉的夜色, “我阿娘曾是阿耶的正妻,不过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舞马算了算日子,八年之前,公元609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要是我没记错,八年前也就是大业五年,始毕可汗继位的那一年。” “嗯,”青霞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八年前,我祖父启民可汗过世,阿耶继承了汗位。 那个时候,突厥尚还臣服于隋国,正是在杨广拥立之下,我阿耶继任了汗位。 之后,为了巩固和隋国的关系,阿耶便上表杨广,请求按照突厥收继婚的习俗,续娶以和亲为名来到草原,嫁给我祖父的大隋义成公主……收继婚,这种事情,你有没有听说过?” 舞马点了点头。 突厥人的收继婚,舞马还真有所了解。在原来的世界里,尸鬼还未曾出现,舞马还是个普普通通大学生的时候,对隋唐历史很感兴趣,在研读隋唐史的过程中,曾经看到过收继婚这个说法,就专门查了一番资料。 所谓收继婚,是一种在华夏北方少数民族中盛行过很长时间的习俗,指的是一个男人死后,他的妻子可以由它的儿子或者平辈兄弟,甚至侄子等等,合法继承。 形成这项风俗的缘由大抵有两种,一来北方大漠草原,环境恶劣,人口稀少,繁衍困难,少数民族为了不浪费女人这种促进人口增长的资源,必须物尽其用,不能让她守活寡。 二来由自家人把亡者的妻子和家产一并收来,也是少数民族避免家族财产流失的最有效手段。 青霞口中的义成公主,在历史中也是一个饱受收继婚习俗摧残的女人,自打从隋朝来到突厥和亲以来,义成公主前前后后一共嫁了四位突厥可汗。 舞马记忆中,她第一任嫁给启民可汗,启民去世以后,又先后嫁给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其中,始毕、处罗、颉利都是平辈兄弟,而启民可汗是他们的父亲。 “我顶憎恶这种恶俗了,” 看见舞马点头,青霞脸上有些愤怒又惭愧的神情。 “我们这个民族,真是不把女人当人看,当成了私人的财产,当成了繁衍的工具,和那些母羊、母马、母牛有什么区别? 母亲可以嫁给自己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儿媳可以嫁给公公,弟媳可以嫁给长兄,嫂子可以嫁给弟弟,侄子可以娶婶婶……除非是亲生的母子,又或者因为年纪太大,疾病之类不可抗拒的原因实在收继不了的,女人才可以守寡或者改嫁,真是可悲。” 她手里紧紧捏着酒杯子,使劲儿攥着,像是要把酒杯一举捏碎, “你想一想吧,前几天还恭恭敬敬彼此客气行礼的亲人,你是他的后娘,嫂子,弟媳,婶婶,突然有一天,就得睡在一张床铺上,做那种羞耻的事情……都不用亲身经历,我只在脑袋里稍微想一想就觉得恶心。 而作为突厥的女人,很有可能,终有一天,我也无法逃避这样的命运,这更是可悲、可恨到极点了。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回来。” 舞马倒是有些奇怪了,“你从小生活在盛行这种风俗的地方,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按理来说,不是应该见怪不怪了么。” “或许应该如此的。但我就是自打很小的时候,或者说懂事以来,就觉得这种风俗实在太恶劣了,而女人作为这风俗的受害者又太可悲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天生不属于这个地方……我亲眼目睹家族里的女人们一个个被收了继婚,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曾经还是亲人的别的男人帐篷里,她们的每一个表情在我看来都是强颜欢笑,都如活死人一般。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更难过,更恶心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青霞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往事,望着手里的酒杯愣神。 而舞马则是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在自己的眼前,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像彩色的画笔在黑白画卷上面染了色,让整个人变得愈加鲜活了。 舞马有点抵触这样的变化,这会让他的心里关于青霞的这一部分变得柔软起来——这个部分原本是十分坚硬的,像钢铁一样,刀剑难摧,这样才是他和青霞博弈应有的状态,才能让他以冰冷的心态,冷静的视角,灵敏的反应,作出最正确的决定。 “你说的这些,”舞马敲了敲桌子,重新淡漠下来,“和你想杀死义成公主有什么关系。” “唔……”青霞似乎是被敲桌子的声音唤醒了,有些发愣地看着他,“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有点走神了。” “没关系,我也经常这样,”舞马说:“我刚才问的是:你说的这些,和你想杀死义成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是我扯远了……我接着往下讲罢,” 青霞带着歉意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杨广看到阿耶的请求之后,很快下了诏令,同意遵从突厥的习俗,让阿耶续娶义成公主。诏令传回突厥,义成公主却与提出一个要求——可以嫁给我阿耶,但是她要做正妻。 那时候,因为我阿娘尚还在人世,她从前便是阿耶的正妻,阿耶成了可汗,阿娘便顺理成章成了可墩。 义成公主言外之意自然也想做突厥的可墩。阿耶却考虑到与我娘的情分,那时并未允许。义成公主到底还是嫁过来了……后来我才打听到,她似乎和我阿耶达成了一个约定,便是待我阿娘百年之后,首先选择义成公主作为可墩。 再往后的事情,不必我说,你也能猜得到了——义成公主嫁过来不久,我阿娘便似乎因病过世了。其实,义成嫁过来之前,我阿娘身子骨就很弱了,患得是一种寒疾,不过族里大夫说,阿娘只要每日按时服药,好好调养,再活上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因为这个缘故,我心里就一直在疑心,我阿娘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寒疾发作到那种严重的地步,连一个晚上都挺不过去了么?就算是为了她最心爱的女儿,也得撑到天亮再见一面罢……明明前一天还给我做了可口的奶酪和干肉,笑眯眯为我盖上了暖烘烘的被子,我拉着她的手,那手很暖和的,没有一旦寒疾要发作的征兆!” 青霞放在桌子上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她悦耳的声音此刻也跟着打起颤起来,这幅画面让舞马觉得有些凄凉,又有些楚楚动人。 舞马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状态下的青霞,这样的她可以极其轻易地引发全天下男人的保护。而以往的她,总是显得过于狡黠又坚强,只会让人想着如何与她战斗到底。 想到这里,舞马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眼前充满柔弱感、无助感的青霞,会不会其实只是原来的青霞包裹了一层虚假的伪装,只不过这层伪装过于诚恳而真实,连舞马这样经历甚多、天生淡漠、防备心极重的人差一点也着了道。 舞马打算继续观察下去,看看她什么时候露出马脚,“你的意思是,义成公主为了可墩之位,暗中加害了你阿娘……这个不大合乎情理吧,你阿耶可不是糊涂蛋。” 青霞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声音和思路再次恢复冷静而感到诧异。这诧异也只一晃而过。 “你且听我往下讲罢,才会晓得这恶毒女人有多厉害。第二天早晨,我在床上躺着,等着阿娘唤我醒来,唤我的名字,给我端来热腾腾的奶茶。 结果呢,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阿娘的声音,就听见阿娘帐篷那边传来一声尖叫。那尖叫声,带着充满恶意的伪装感和表演性,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我心里头升起不好的预感,随便披了一件衣裳,光着脚跑去阿娘的帐篷里。小的时候,我最怕草地里的虫子和老鼠,那时候却毫无感觉,就像两条腿脚不属于自己似的,都不晓得到最后我是怎么闯过了那段路。 一进帐篷,我就看见阿娘躺在厚实的床铺上一动不动,像块儿石头。我走到近前,瞧见阿娘脸色苍白的像汉人家里的白漆,浑身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身子向四周散发凛冽的寒气,就好像是从万年冰窟里捞出来的冰块儿。 舞郎君,请你想一想罢,正常的人就算发了寒疾,怎么可能会变成这幅模样?” 青霞越说越激动,姿势从盘腿坐着,不知不觉变成了半跪着。她似乎在恍然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下来,用手抓着白玉般的脚丫往里收了收,调整姿态,又恢复成先前盘腿而做的模样, “那天,我跪在阿娘的身旁,不知跪了多久。他们都说阿娘的帐篷比寒冬腊月还要冷,我却浑然不觉。要知道,我从前最怕冷的,一到冬天,我恨不得躲在几十层毡布裹起来的帐篷里,钻进厚实的羊皮被褥里,抱着奶茶喝个天长地久。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的脚也麻木了,好像失去了知觉,再也不怕冷,不怕硬,不怕任何粗糙的磨砺了。” —————— 这两天看芝加哥1990,忽然觉得读者多也是幸福的烦恼。明明魔图拉和小黑对弈这段很好的剧情,结果还有读者乱喷,说什么太拖拉了。然后想想自己的书,嘿,感觉怎么写都没人喷的,可以自由发挥,倒也落个清净自在。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半入闺房(六) “看罢,这双脚我自己摸上去都没有感觉。我怀疑哪一天,要是有人趁着我睡觉,偷偷把它砍掉,恐怕我也不会从梦中醒来。” 青霞说着,伸手去摸自己的脚,指尖在雪白的脚底板上划过。舞马只用看的,就能体会到那种光滑感。 “倒是奇怪了,这双脚自从告别了鞋袜以后,不知踩了多少石子儿砂砾,反倒更加滑溜了,就好像从那一天起被施了咒法一般,提醒我永远记住那一天的早晨。” 青霞用手触脚的时候,眼神清澈无比,但舞马却的的确确有种了被引诱的感觉,这让他更加警惕。 “阿娘死后,我告诉阿耶,一定要查清阿娘真正的死因,找到真凶,否则阿娘便是入土也不得安生的。 阿耶许了,他请来了草原上最厉害的萨满,对着阿娘的遗体查验一番,却说阿娘是寒疾发作而死,便要以此作为定论。 可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笃定这绝不是事情的真相。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梦见阿娘出现在我眼前,像那天早晨那样,浑身裹着白霜,冒着寒气,可怜巴巴望着我说,‘女儿啊,阿娘是被人害死的。那人狠毒极了,你快逃啊,逃的越远越好!’” 说到这里,青霞似乎是觉得自己唯一的听众并没有全情投入故事中,于是稍稍缓了缓,看着舞马,“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梦听起来很荒唐,像是现成编造的?” 舞马观察她的眼睛,依旧清澈透亮,“你只管往下面讲,我分得清真假话。”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的确确做了这样可怕又亲切的梦,而且不止一次,那幅情景极其真实又生动,阿娘望着我的眼神像快要被风吹灭蜡烛的火,对我说的言语像是风雨声中惊恐的呐喊,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那时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我太过思念阿娘,还是阿娘的魂魄不放心自己可怜又孤独的女儿,所以久久不肯步入冥界,一定要夜里托梦,助我逃到安全的地方呢。 如果真的是托梦,那阿娘还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瞧着娘亲含冤而死,而自己却无动于衷,更不可能在畏惧之中逃之夭夭了。” 青霞再次捏住酒杯,“实话讲,我这人报复心很重的,更何况是切骨的杀母之仇。我要杀死她,连一刻钟都等不了。一想到那凶徒跟我在同一片天地中喘着气儿,我都觉得这世界的空气都是脏的。 因是我始终坚持不查清真相,阿娘的尸首就不能入葬,便被阿耶关了禁闭,强行办了葬礼。 阿娘入土之后,义成公主便做了可墩,成了我的后娘。起初,她刻意接近我、讨好我,整日对我嘘寒问暖,关心之至,我却晓得她这幅模样全是做给阿耶看的,绝不听她花言巧语。 暗地里,我仍是不死心,偷偷调查阿娘的死因,终于从一名当夜值守的兵士那里问出一个不为人知的细节—— 这名兵士许是第一个目击者,我阿娘过世的第二天早晨,他要进帐禀事,却发现阿娘久无回应,便进帐中瞧看,这才发现阿娘的异状。那个时候,他有注意到,阿娘的床铺下面似乎流出一滩不明液体。之后,他出去喊人,再回到帐篷里的时候,那液体就瞧不见了。 我便怀疑,会不会是义成公主趁着阿娘睡着的时候,在床铺下面做了什么手脚。我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结果却越来越糟糕,先是那个作为首位目击者的兵士离奇失踪了,有人在羊圈里寻见了他血淋淋的脑袋,被羊群啃得坑坑洼洼的。 紧接着,竟然有人半夜摸进我的帐篷里,在枕头下面塞了一柄断刃,又割掉我一缕头发,可怕的是,我竟然浑无知觉。 又没过两天,便在我骑马的时候,向来乖巧的马儿不知着了什么疯魔,冲到一处林地里撒起野来,险些将我撞在一处树干上……最后,我跳下马身侥幸受了些轻伤,那马儿却一头撞死了。” “你遭人暗算的事情,就没有告诉你阿耶么?”舞马问。 “说过的,阿耶很恼火,给我加派了卫兵,也派人去查了背后主谋,自然没有结果的。事情便不了了之了……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告诉阿耶,说我怀疑是义成公主做的手脚,虽然我心里肯定是她,但又没有实证。 再往后,我又遭了几次暗手,险些送掉性命……我晓得是自己锋芒毕露,引起了义成公主的警惕和猜忌。为了活下来,坚持到最后的胜利,我选择且先隐忍,暂时不去调查阿娘的死因,只待在阿耶身边以保安全。就这样低调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义成公主忽地提出,要为我做媒,将我嫁给汗庭之中一个高门贵族。 真是好笑,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里婚嫁的恶俗,宁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要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之中。更何况,我私下打听到,那家族长和义成公主是结了盟的,笃定自己嫁过去之后绝不会有好事情。 我阿耶却很赞成这门亲事,眼瞅着要答应下来。我便假意作出对这门亲事很欢喜的模样,把义成公主属意与我成婚的男人哄得高高兴兴……哦,这人你见过,便是今夜主持索尔丘克的那个名叫苏农。 我骗得他们对我失了戒心之后,连夜便偷偷溜出汗庭,打算暂避风头,从长计议。 却不想,这般正中了义成公主的谋算—— 她那一招乃是进可攻退可守的阳谋,若是我嫁了过去,便要任人宰割;若是我不肯就范,逃出汗庭,便算失了阿耶保护,更方便斩草除根。 便在离开汗庭的路上,我中了义成公主的埋伏,我那时候才晓得她竟然也是十分厉害的库拉达,我不妨之下差点送了性命,多亏阿跌葛兰相救……” 说到此处,青霞看了看舞马,眼神微微一黯,“也就是后来的田德平,你知道他的。” 看到青霞此刻的神情,舞马忽然明白过来,对于田德平的死,青霞其实并没有像那日在郡丞府里表现的那样淡漠无情,全无所谓。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舞马的情绪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眼前这个姑娘比从前坦诚了许多,让自己对她的抵触和厌恶感稍稍减轻了一些。 另一方面,舞马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青霞是在乎田德平生死的,那为什么在密室的时候,青霞要表现出全无所谓的模样呢,是为了在自己的手下求生么?似乎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只要田德平的诅咒生效,他对青霞就是无可奈何的。 舞马想不清楚,索性直接向青霞求个答案。 “我早就猜到,你一定会问这个问题,”青霞深吸了一口气,“终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真实的,彻头彻尾的答案,但是此时此刻,请允许我暂时保密,好不好?” 刚听完的时候,舞马发现自己意外的满意这个答案,比起信口胡诌,比起精心编织的谎言和欺骗,它更加真实。 可等他稍作思量,忽然又明白过来,不管青霞怎样说的,但她的确是对自己隐瞒了非常重要的信息。而这个信息,有绝不是她说说谎话就能掩盖了的。所以,青霞并非诚恳或诚实,只是不想因为应付这个问题,而失去自己的信任。 于是,舞马更加警觉起来。他隐约中感觉到,在青霞隐瞒的信息之中,很可能藏着自己这次来草原要寻找的答案,亦便是破解诅咒的关键。 舞马略作思量,决定且先将它暂时搁置一边,看看事情接下来会怎样发展,“请你继续往下讲罢。” “被义成公主伏击之后,我很快陷入了昏迷,那种感觉就好像灵魂被打碎了,飘散在半空中,只要一阵风刮过来,我肯定会被吹走,永远回不来了。 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我隐约有些模糊的印象,却不能十分清楚地感察,只大概晓得,阿跌葛兰似乎点燃了一盏油灯,我的灵魂可以看见那盏油灯,便好像找到了方向,聚在油灯附近,我的灵魂就能保存下来。 再往后,阿跌葛兰似乎将我的身体放在一辆马车里,带着我到处流浪,一直在找寻唤醒我的办法。后面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他的确找到了,”舞马不露声色道,“向黑风山神献祭,祭品嘛,就是我。” “为了救回我的性命,他和无法揣测的邪神打交道,走上了最危险的道路,甚至不惜牺牲百余条无辜者的性命,”青霞不无伤感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他犯了大错,但我心里依旧无比感激。” “这种感觉,我可能无法感同身受。”舞马冷冷说道。 “我完全理解,” 青霞瞧着他的眼神蓦的一黯,身体也似乎突然僵硬起来,出口的语句也变得不大流畅了,“说实话……这段故事……我很不想提及,担心引起你的反感和抵触,以至于刚才和平友好的约定也要作废。” “我还是刚才那句话,” 舞马面无表情说道:“只要你是真心真意的,我就会坦诚相报。倘若你有所隐瞒,或者表面坦诚,却打着欺瞒或者旁的主意,我自信自己绝不是好骗的。 至于密室里发生的事情,我也可以给予你一个答案—— 献祭那种事对于我而言,完全谈不上痛苦,甚至时间久了,在我的记忆里都留不下太深的印象。因为那些只是加诸于肉身之上的疼痛,是表层的。 而那时候我的对手,不论是王威、田德平、高君雅,还是郡丞府里的兵士,亦或者躺在寄台里面的你,都与我毫无干系,是完全无所谓的陌生人。 这些人,不论做什么事情,怎样残忍嗜血,都无法我造成任何心理上的损伤。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在郡丞府求生的全过程中,我几乎对你们几乎提不起半点恨意。而我的反抗,只是出于生存的本能。我只是在不停地想着,怎样做才能活下来。 咱们既然谈合作,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罢——对于那段故事和恩怨,除了此刻还会影响到我的诅咒之外,其余的东西我完全不在乎,也无意追究。” “诅咒的事情,一定会有个圆满的解决,”青霞回给他自信而亲切的笑容,“不过,你讲这些话,倒是很让我好奇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我身上?” “我指的是,你来到郡丞府,躺在密室祭台之前的事情,”青霞说道:“在这之前,你都有过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你变得如此……如此与众不同。” 她看着舞马的面庞,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门道来,或者是像考古学家一样,搞清楚每个五官,每个毛孔的来龙去脉, “在晋阳城和你相处的时候,我常常会觉得你孤傲、冷漠又独特,甚至……有点像是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舞马淡漠着一张冷脸,“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讲这些话的地步。” 青霞自嘲的笑了笑。面对类似的冷言冷语,青霞似乎总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被你识破身份之后,”青霞接着说道:“我就猜到突厥大军要在晋阳吃瘪了。我也完全没有心思留在这里跟你们作对,一心只想着回到汗庭报仇雪恨。回去之后,我才真正见识到那个女人的很辣呢。 在我离开的几年时间里,我阿娘的嫡亲族人,我的外公、外婆,我阿娘的兄弟姊妹,还有他们的子孙后辈,因为生病、打仗、死仇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个竟然都随阿娘而去了。我想特别讲讲我的外公—— 他正是死在了一场离奇的火灾之中,我听人说,明明是草原的雨季,花草和地皮都是湿漉漉的,但莫名其妙阿公的帐篷就着火了,怎么浇水都熄不掉,阿公就这么被活活烧死的,浑身烤成焦炭。 一想到那副画面,我怎么都没法儿鼓起勇气,去阿公坟前祭拜。可怜我的阿公,在我同辈的兄弟姐妹里,他最疼我的,我一大半的童年就是骑在马背上躺在他怀里渡过的,我脑子里现在还装着他给我讲得数都数不完的故事呢。” 夜阑人静,油灯浑黄的光照在青霞的脸上,更显楚楚动人。 舞马却渐渐意识到,青霞似乎在以属于她的方式,让自己卸掉防备。 于是,他皱了皱眉头,说道:“阿史那燕,我无意太多了解你们家的事情,如果与咱们的合作有关,最好能简明扼要一些。” “抱歉,” 青霞讶异了一瞬,又很快从伤感和失落中恢复过来,“回到草原之后,我很快便发现,我的每一个亲人死亡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张无形的手。我试着追查背后的真相,却发现义成公主早已做好了布置,而我却似乎陷入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中,处处受阻,却一无所获。” “舞郎君,” 青霞凝望舞马,“平心而论,咱们之间其实并无深仇大恨。我阿娘族人灭门之祸,我魂飞魄散、流落晋阳,连累阿跌葛兰身陨命丧,甚至我外公在晋阳城外被大火烧死,归根究底,全都是义成公主所致。 我现在心里面只有义成公主一个仇人,也唯有与她报仇雪恨一件事,可自打我回到草原,就被义成公主盯上了,离开汗庭多年,我在这里的树根已被拔起,无帮无助,孤立无援,实难与她相抗。 我可绝不要束手就擒,于是思来想去,考虑到了所有可能性,觉得能于危难中助我力挽狂澜的,唯有舞郎君一人……对于这件事,可能你会感到莫名其妙,我也说不出来具体的缘由,但就是相信你能办得到。” 听了这些话,舞马终于明白,自己在晋阳城的时候,田德平的诅咒为什么回一直蠢蠢欲动——这分明就是征兆着,青霞在汗庭时时刻刻都处在生命危险之中。 对于青霞的请求,舞马虽觉得于她而言这是最好的求生之法,但仍热把脸色很快黑了下来,“我明白了,是你从中作梗,让始毕点名要我来汗庭谈和的。” “谈和的事情上,我的确做了手脚。” “你既然可以影响到始毕的决定,怎么敢说自己孤立无援。” “我只是在阿耶寄给唐公的信上做了手脚。当然,这件事倘使作为唐公特使的你不说,这边是没人会知道的。” “很有意思?”舞马用力磕了下桌子,猜想自己的脸色应该憋成了一块黑碳的模样,“你是在玩儿火。” “你是觉得,我让你陷入了危险境地么?” “不然呢。” “舞郎君,”青霞摇了摇头,“离开晋阳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件事:跟你打交道,与其苦思阴谋诡计,倒不如适应你的节奏,把一切都交给你。 基于此,我想将我的考量全部告诉你——第一,对你而言,北上谈和看似危险,但只要你能安全来到汗庭,我阿耶就是你最有力的保护者。第二,其实,” 说到这里,她指了指头顶,“你也很想来草原找我……解除诅咒吧。 第三,如果我真的为义成公主谋害,死在草原上,舞郎君恐怕也要面临头顶悬刀落下来的险境,敢问你真的有把握在诅咒反噬之中全身而退么?” 舞马忽然明白过来,青霞所有的布局都是阳谋。青霞已经向他发出求救,如果自己不出手导致最后青霞死亡,这样也符合了田德平诅咒的条件——青霞因此人而亡。 是了,舞马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没得选。 ———————— 这两天抽空重看了一遍活着,看了五六遍了,大概这是除了掌门路以外,我看的最多遍的一本书。实心觉得余华这种写法太好了,就是用那种最平淡的语气,把最悲惨的故事讲出来。 尤其是主人公福贵,面对生活中的苦难,面对每一次死亡,从头到尾没有抱怨,这样反而很让人感到震撼。看完以后,我最大的感觉就是,人类对于苦难竟然可以拥有这样的承受力。这本书本身讲的也是如何面对苦难的事情。 书的名气很大,常年在畅销榜前列,大家应该都看过的,没有看过的话,我强烈推荐去看一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半入闺房(上半场结束) “就到这里吧,” 意识到青霞的算计之后,帐篷里原本温馨的有灯光此刻方显晦暗,桌子上精心准备的奶酪和小菜也不再那么可口,喝进肚子里马奶酒也开始翻搅起来。 舞马站了起来,面无表情,“我该走了。” “为什么?”青霞虽是这样说,但脸上却没有讶异的神色。 “或许你也没有错。” “嗯?” “对于你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请我出手,”舞马冷峻的眼神抵在她的眼睛上,“你算好一切,等着我掉进来。对于我而言,这个坑我看起来也不得不跳。可你大概不晓得一件事,我这人虽然不记仇,但最恨别人要挟。你要是恭恭敬敬请我,我没准儿考虑一下,可你要是耍滑头——对不起。” “那我现在恭恭敬敬。” “迟了。”他大步往外走。 “请等一等!” 青霞忽然站起身,拉住他的衣袖。 “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罢。”舞马说。 “你真的不想解开诅咒了?” “我们汉人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条条大路通大兴。在你们草原上也一样,通往汗庭的路不止一条。” 舞马试着甩开青霞,却被她死死抓住。 “我知道你无法信任我,我也完全能够理解,”青霞似乎终于着急起来,语速变得很快,“但是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说什么对不起的,而且我有办法让你信赖我,或者说,比从前更信任我一点!” “怎么讲。”舞马转过头来。 青霞忽然不说话了。 帐篷里静静的,没有风,但是油灯的火苗开始微微晃动,像轻快跳舞的姑娘。 大约沉默了几息的功夫,青霞忽然褪去了所有,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样呈现在舞马眼前。舞马目不转睛看着她,暗自猜测这件艺术品的每一寸都是草原上那位腾格里大人亲手精心雕琢过的。 衣物坠地的一瞬间,油灯的火光热烈起来,帐篷里温度陡然而升。 “舞马,请你不要看轻我。” 青霞的神情变得郑重之极,“请不要将我当作放荡随便的女人。你需晓得,在今晚之前,我仍是一片从没有马儿跑过的草原,是从未有人来过的花园,是一本谁也没有读过的书卷。千人万人觊觎我的容颜,我却吝啬之极,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投给他们。如今,我的确走投无路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我晓得你对我的过去心存芥蒂,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消除它。我绞尽脑汁,却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办法。” 直到毫无遮挡的此刻,青霞的目光仍是清澈如水,神色却激动起来,“真的很抱歉,这是我除了诅咒之外,唯一可以拿出来的,值得你用心收下的珍藏。我唯一的希求,请你帮我报仇。” 舞马心里自然有些吃惊的,表面上却一言不发,默默观察她,暗自则揣测她的心思。 两个人打交道的时间不长,可凭舞马对女人的阅历,对方的确不是在这方面随意的女人。以他对青霞的了解,以这个女人的狡猾,说什么也不会真的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么,她是否还藏着某种自己目前还没有堪破的谋划。 舞马想了想,决定配合青霞走下去,看看对方的诚意。 “你早说嘛,”舞马轻咳一声,渐渐加重呼吸,靠近青霞,“我最喜欢骑马了,尤其是在崭新的草原上。” 说着,搂住青霞。 青霞的身子猛地一颤。非常剧烈的颤抖。在这一瞬间,舞马也被她吓了一跳,甚至觉得青霞似乎要抓住自己靠近的机会,狠狠来一记绝杀。 他立刻做好了反制的准备,但预想中的突施冷箭迟迟没有到来。 他这才发现,青霞整个人变成了僵硬的一块儿,浑身打着颤,好像赤着身子被扔进了冰天雪地里。 舞马用余光瞄看青霞的脸庞,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跟着身体打颤,脸上的肌肤细腻到连毛孔都看不见,呼吸急促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运动,从胸口传来的打鼓似的心跳也印证了这一点,楚楚可怜的模样更加使人动心。 看起来并不像有陷阱的样子。 舞马稍作停顿,放开了青霞。 又过了一会儿,青霞似乎才意识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讶异,“你不喜欢这样?” “你真的是第一次?” “自然。” “瞧出来了。” “你不喜欢这样?”青霞再次问道。 “不,我特别喜欢……这种事。” “那是因为我不够漂亮?” “也不,你很漂亮。几乎是最漂亮的。” “那为什么不肯?” “我实在无法保证做完这件事之后,就能信任你。与其事后反悔,不如现在就克制住好了。” 青霞的眼眸里闪过一瞬明亮的光, “既然如此……” 青霞快步走到帐篷口,双臂展开拦住舞马,“既然知道你对我还是很有感觉的,那我就更不会放你离开了。” 舞马却迫不及待想走出帐篷了。 他转回帐篷里面,拾起扑在地上的毡毯,干脆利落地将青霞包成一个粽子,裹得严严实实,“听着,你看起来很坦诚,似乎想把一切交给我。但我晓得,你背地里肯定还在谋划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想战斗,我一定奉陪到底。你要用诅咒来威胁,那就让悬刀落下来罢,我恭候大驾。” 说罢,掀开门帘往外走,余光却瞧见青霞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立时犹疑起来,正站在门口进出不定,忽地一道虚影闪过来,将他笼了进去……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去抓青霞。 却不想青霞主动凑过来,从毡子里面伸出胳膊,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一并被卷进了虚影之中。 舞马有种失重感,头昏目眩,天翻地覆,却紧紧抓着青霞的手不放开。 眼前忽然闪过一副画面,只见一个身影跪在地上,双手直往地上挖土,忽地从土里面拾起一个长条盒子。 镜头拉近,盒子上写着四个大字——【月光宝盒】。 ———————— 马上要开大话西游的剧情了,里面的一些关键节点还是没有想得太清楚,打算边写边想,这几天更新不会太快(当然一直也没快过)。 给书荒的书友真心推荐我最近在看的书,一本《芝加哥1990》,已经很火了,用美剧的方式也美娱,我感觉有种网文开山怪的气势。老齐最拿手的人物刻画和谋战继续发扬光大,客串了很多美剧的人物,感觉也很奇妙。另外,老齐对资料的整合能力真是绝了,感觉真心弄出了一个美娱的世界,和现实有差别,但是真实感也很强。 另一本诡秘地海。特别好的克苏鲁风,诡异恐怖的气氛酝酿的很好,故事讲得也很精彩。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至尊宝和白晶晶(一) 看日头是晌午时分。 植被稀少的荒漠,一座简陋的院落,院中四面破墙,东西北三面盖了土屋,屋顶用茅草混着泥土搭在圆木干上,实在是一幅荒凉样。 院中央放着一个长条矮桌,桌上铺着一张羊皮。 舞马顶着一头鸟窝乱发,手里拿着把圆麻扇,躺在羊皮矮桌上面扇扇子,晒太阳。 眼前的场景舞马很熟悉,电影《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第二幕的场景地,五岳山下的大漠黑店。 这电影一共上下两部,不妨讲,舞马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大一暑假的时候,他专门去了宁夏,来到西部影视城,走了一圈当年拍摄这部电影的场地。还特意在至尊宝向紫霞仙子告白,说出爱你一万年的墙角留影纪念来着。 很显然,舞马被卷入到了一场神旨幻境之中。 进入幻境后的刹那间,他就和青霞分开了。青霞不知到了何处,而舞马来到了五岳山,成了土匪头子至尊宝。当然,身份是至尊宝,模样却还是舞马本人的,只不过和至尊宝一样长了满脸的胡子,体毛的密度也应当与至尊宝不相上下的。 看了看眼前的情形,再结合之前与一众土匪了解的情况,舞马大概猜出来,自己正处在《月光宝盒》第二幕开启前的时间段里,蜘蛛精春三十娘很快就要登场了。 利用晒太阳这会儿功夫,舞马大概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虽然不晓得青霞出于什么目的,又是怎样把自己拉进来的,但这个【月光宝盒】的神旨幻境百分之百是青霞的个人神旨。在舞马图鉴里面,青霞的本命妖怪就是一盏青灯,这正与大话西游里面青霞和紫霞的人设合上了。 虽说事发突然,又被青霞算计了,可舞马想了想,要是能顺利通过神旨,再拿到一颗光球也还不错。 根据被卷入幻境时的提示——至尊宝从土里挖出月光宝盒的画面,舞马初步判断,通过神旨的关键就在月光宝盒上。那就很好办了,且先跟着大话西游的剧情走,等到牛魔王出场之后,春十三娘和白晶晶自然会把至尊宝带去盘丝洞。月光宝盒就藏在盘丝洞里面,具体的位置舞马心里很有数。 舞马抬头看了看黄扑扑的天,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很享受此刻的宁静。自打穿越到隋末世界以来,他始终忙忙碌碌的,很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来着。 背后面的墙上挂着三串儿红红的辣椒,让他有种现实和魔幻交织在一起的错觉。其实,他一直觉得大话西游的场景地选的很好,而西北的荒凉又与传统的西游世界风格迥异,成就了这部电影独特的世界观。 正打量院子里的点滴细节,看看和自己在西部影视城看到的有什么差别,忽地院外呼天喊地冲进来一帮穿着邋遢、慌慌张张的土匪。 每个土匪脑袋上都顶着一串钱币,皆用双手扶着。舞马记得,这串钱币就是春三十娘撒上去的。 “桃花过处,寸草不生。金钱落地,人头不保。”这是春三十娘的原话。春三十娘威名远扬,这些土匪吓得不敢松手。 舞马正打算瞧向一众土匪,自己的脑袋突然低了下来,眼睛闭上,嘴里已经说出电影里的台词: “春三十娘到五岳山来干什么?这个女魔头一向是无宝不到的,难道这里会有大买卖?” 又是不由自主的,舞马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情景恍惚起来,每个人都是一连串的重影,跟电影里所展示的一模一样。这是因为至尊宝之前中了七伤拳的缘故。 舞马试图说一句:这春三十娘是不是长得还挺漂亮的。但身体依然不由他掌控,电影中的台词继续说了出来: “你们这些笨蛋还把银子顶在头上干什么!放下来!” 接下来,便按着电影里的剧情,舞马跟二当家、瞎子还有一种匪徒无厘头地大闹了一番。提到二当家和小瞎子,模样倒和电影里长得一模一样。 至尊宝,也就是舞马,最终决定:“好,现在大家准备家伙,去杀春三十娘!” 众人齐声惊呼。 “怕什么,凡事有我!”舞马索性了放弃抵抗,任由电影台词准时准点到达。 一路风风火火杀到春三十娘下榻处,那是一栋阁楼,上下两层,中间是一个还算宽阔的温水池子。 舞马带着一众匪徒到达的时候,春十三娘正披着单薄的白纱在水池里泡澡。 舞马走到池边,半蹲半跪,首先在气势上压到敌人。 直到此刻,舞马的视力依旧模糊。在他的视线里,春三十娘披着一袭白色薄纱,重影晃动,肩膀上纹着一斜桃花枝。 舞马有点看不清春三十娘的面容,漂亮是肯定漂亮的,但隐约觉得对方长得很是眼熟。并且,和电影里面扮演春三十娘的蓝洁瑛似像非像。 一阵充满虚伪感的大笑过后, “在下斧头帮帮主,绰号玉面飞龙至尊宝,久闻春三十娘大名如雷贯耳,请问春三十娘驾临鄙帮有何贵干。” 春三十娘却露出些吃惊的神色,忽然凑了过来,“你叫至尊宝?” 这句话,在原先的电影里面,从没有出现过的。这让舞马暗自怀疑,自己经历的,是不是电影的未剪辑版本。 等到春三十娘,凑得很近了,舞马才瞧清楚,春三十娘这张漂亮的脸蛋,竟然和刘燕芝长得一模一样。 “问你话呢。”春三十娘有些不悦。 舞马终于拿回自主说话的权力,“正是在下。”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呢?” 舞马吃了一惊。暗自猜测眼前的春三十娘该不会真的是刘燕芝罢。不应该的,在两界山神旨的时候,舞马是以魂穿的方式降临到刘有胜身上的,即便是刘燕芝,也不应该见过他的真实面孔。 再者说,刘燕芝出现是在唐僧取经之后百余年,大话西游自然发生在取经路上,时间线完全对不上。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知怎么的,舞马脑袋里就冒出这么一句。 春三十娘狐疑着脸,“你从前真的没见过我?” “在下从小在五岳山厮混,活到现在都没出去过,春三十娘可曾来过五岳山?” “也是,他哪有这么多胡子……”春三十娘盯着他的脸半晌,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转身游到另一边,留给一众匪徒的背影,“我要在这里逗留片刻。” “不知道片刻是多久。”又恢复到了走剧情的时刻。 “两天三夜。” “哦……” “也可能是三五十年。” “靠!” “总之,要等到我等的人出现,我就会离开。” 舞马忽然意识到剧情推进到这里,至尊宝要站起来说一句台词:“我怕你没那么长命!”说话的时候,至尊宝会从腰间掏斧头,于是裤带连同裤子一起掉落下来。 虽然是在走剧情,但舞马还真不想被看光光,提早伸手去抓裤腰带,却被一股不可抗力驱使着抓向了斧头,腰带被解开,裤子整条落了下来。 春三十娘惊呼一声:“你要干什么?”旋即转过头,背对舞马,紧接着似乎又想起什么,掉过头来,往下瞄了瞄,浅笑道:“帮主本钱很厚的嘛。” 舞马索性破罐子破摔,举起斧头,冲了上去,“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今天就把命留下罢!”很有意思的是,因为春三十娘没有按照剧情的设计说话,舞马这一句也是即兴发挥的。 斧头帮一众人被春三十娘好一顿修理,舞马则发现自己虽然是本尊穿越进来,但本领完全丢掉了,等同于至尊宝这个弱鸡。 他在水里喝了好一顿三十娘的洗澡水,顿时觉得肚子好饱。脑袋上又被三十娘的脚丫子踩了好几下,人都有些发蒙了。 好不容易从水里爬了出来,却发现因为之前打斗的过程和电影中一模一样,于是剧情又走上了—— “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问过我兄弟们先!”一回头,一众匪徒早已退到百丈远外,丢盔弃甲乱扔斧头。 春三十娘早已在打斗中披上一身红纱,站在池边冲着舞马妩媚一笑。说实话,舞马真的有点被这个微笑惊艳到了。当年看电影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一笑绝对是红颜祸水级别的,此刻身临其境更是震撼许多。 至尊宝却还是要走剧情的——转身朝门外跑了出去,“没义气啊,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家伙!”“天啊!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全杀光!” 众匪徒纷纷跪倒,齐道:“饶命啊女英雄!” 舞马挥舞拳头,对着身边一众匪徒脑袋一通猛砸,“白痴!你以为投降她就会放过你们吗?今天说什么也要跟她拼了听到没有?” 春三十娘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既然他们肯求我,那么性命暂时寄存在我这儿。至于你嘛,你可真有骨气啊。” 舞马本人是极不情愿的,可按照剧情,他还是高举双手,朝着春三十娘跪了下去,五体投地,表示臣服。 “你可真是让我失望啊,”春三十娘摇了摇头,“空长了这样一副好模样。”又是剧情之外的台词。 舞马发现身体又能由自己指挥了,便连忙站起身来。向女人跪地磕头求饶这种事情实在太丢脸,不是他的风格。 “我让你站起来了么?”春三十娘说道。 舞马想了想,总得把剧情走下去,要不然见不着月光宝盒的,于是…… “孺子可教。”春三十娘笑道。 舞马五体投地,两只手合起来,呱呱拍起掌来。这是至尊宝干的,和舞马无关。 “叫他们把脚底板洗干净在外面等我。”春三十娘说罢,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 在长着稀稀拉拉枯草的荒地上,至尊宝带着一众匪徒仰面躺在地上,一个个脱掉鞋,把脚高高抬起来。舞马看自己的脚底板,果然长了很多毛。待会儿是要被春三十娘拔掉一些的。真是,一辈子都没怎么受过女人的糟蹋,全赶在今天了。 春三十娘拿着一根树枝把众人脚底板看了个遍,拍着一个匪徒的脚底, “怎么会有块疤的?” “那不是疤,这只是泥巴。” “马上把它洗干净,不然我把它砍掉。” 春三十娘走到舞马身前,“怎么会有这么多毛?” “正常啊,我身上其他地方的毛更旺盛,怎么样,是不是看的你心痒痒啊。” 春三十娘两手各拔掉一把毛:“你是说你那里长得更茂盛?” 舞马一声惨叫,“不是啦,我只是头上跟脚底板有毛,大概是长错地方啦。” 春三十娘冷哼一声,“从今天起,我要你不分昼夜查看所有经过这里的人。” “查……查什么?” “查看他们的脚底板,如果发现有三颗痣的人,记得通知我。” 一甩长袖,正要离去,忽地停下来,瞧向舞马,“你,帮主大人,今晚三更来我房间,我有话要问你。”说罢,转身离去了。 这句话又出了剧情台词之外,舞马再次得到身体的控制权,脚底被拔了毛,真是火辣辣的痛。但以现在这副身体,也不可能追上去教训春三十娘,只好骂了几句娘。又不禁纳闷春三十娘搞出这么一波场外戏,有什么用意。 一众土匪连忙翻起身,二当家连忙凑到舞马身前,“帮主,我们不抢劫,光看人家脚底板,要是被同行知道了,会笑我们变态啊。” 一个匪徒说:“帮主啊,那女人让你晚上去她房间是不是看上你了,要你帮她爽一爽啊。” 瞎子哭丧道:“帮主你千万别去啊,我房间也给你留着门呢。” “你发什么春啊……” 舞马也懒得挣扎了,准备顺着剧情叫一众匪徒谋划半夜用迷香迷倒春三十娘。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按照原剧情至尊宝是要二当家的在当晚三更去三十娘屋子里下迷香,但如今三十娘已经和舞马说好,要他三更去见面。也就是说三更的时候,春三十娘多半是醒着的,只怕弄巧成拙,便与二当家的说: “明刀明枪斗不过她,暗箭她就难防了。今晚二更用五毒迷香让她尝尝,先奸后杀!” 散场的时候,照剧情,舞马发现自己受七伤拳的伤越来越重,两只脚已经不能走路,只好两只手撑着倒立起来,长满毛的脚对着蓝蓝的天。 舞马意外地发现用这样的方式走路,体会非常奇妙,整个世界颠倒过来,看待世界的眼睛也换了一个视角,大地成了天,蓝天成了地,每个人都跟自己反方向长着。 他愈发觉得有意思,哈哈大笑,轻快地往前走,“偶尔,倒过来走路,也挺有意思的嘛。” “帮主掉粪坑里去了!帮主!” …… 晚上,二当家被逼无奈,一个人偷偷溜去春三十娘屋子里吹迷香。 舞马躺在床上,和至尊宝一样做起了梦。 他梦见自己到了一处地上到处是水池子,顶上还不停往下落水的山洞里,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过来:“你找到三颗痣没有?”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我找三颗痣呢?” “找到你就可以解除诅咒了。” “额……你是不是说错了……台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不是应该说,‘找到你就可以救他了’,台词应该是这样的罢。” 这个时候,一张面无表情、眼眶深邃的猴脸从眼前闪过,舞马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来不及细思梦里面发生的事情,屋子外面便传来一声尖叫。 “把那个贱人干掉了是罢?” 舞马已不由自己控制,倒着走路,飞快地跑出了屋子,便看见二当家慌慌张张跑过来,在自己的手上踩了两脚,嘴里大喊:“蜘蛛啊!” “蜘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好大一只啊……” “能有多大啊。”扭头一看,一头足有坦克大小的蜘蛛张牙舞爪冲了过来。 “我早叫你们这些王八蛋平常好好打扫干净嘛,现在养出来的蜘蛛比我还大怎么办?” 之后,便是一通混乱。斧头帮众人都跑了出来跟蜘蛛怪乱斗一番,蜘蛛怪以少敌多,逃走不见了。舞马因为倒着走路,被二当家当做蜘蛛怪敲敲打打一番,竟然以毒攻毒将七伤拳的伤势治好,眼睛也不重影儿了,腿也能走路了。 “二当家,叫你杀春三十娘你搞定了没有?” “春三十娘是妖怪啊,”二当家伸手比划了一下,一脸夸张神情,“蜘蛛精啊!” “老弟啊,像我这么有理性的人,怎么会接受这么无稽的事情呢,”舞马朝着春三十娘屋里一指,“杀了她。” …… 众匪徒来到春三十娘住的阁楼,二当家被要挟去开门,却假装昏倒了。舞马只好代表至尊宝,亲自走到三十娘门口。心中不禁想到,进门后的情节电影里都剪切掉了,也不知神旨幻境会怎么操作,会不会直接切到下一个场景。目下,他的身子又不由自己控制了,总归是要进去的,全无反抗的余地。 一开门,只见屋子里灯火亮堂,坐着两个妙龄女子。一个便是春三十娘。 另一个,竟然是青霞…… 第一百三十章 至尊宝和白晶晶(二) 看见舞马的时候,青霞似乎也吃了一惊,将嘴巴张的老大。 “你是不是不想活命了?”春三十娘直骤眉头,“谁叫你大半夜过来的?” “你忘了?今天白天看完脚底板,你让我三更来找你的。” “啊……今晚出了点岔子,倒给忘了……我今晚有客人,你明天晚上再来吧。” 舞马起身告辞。 “别着急啊,”青霞转了转耳边的发穗子,“既然大家有缘在这里相见,何妨彼此认识一番。” “这个是斧头帮帮主至尊宝,”春三十娘有些不大高兴地说道:“这个呢,是我师妹白晶晶。至尊宝你可要小心了,我师妹本领高强,脾气也不大好,要是惹着了她,谁也保不住你性命……” 话未说完,青霞已经凑了上去,冲着舞马直眨眼睛,“原来是帮主大人啊,小女子久仰大名,今日方能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帮主大人一表人才,不知有没有婚嫁……” 舞马这才有注意到青霞今日穿着一身白衣,里面浅蓝色内衫打底,梳着两个丸子的可爱发髻,和电影中莫文蔚饰演的白晶晶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但容颜更胜原版白晶晶几分,浅笑轻盈,妩媚活泼,更加动人心魄。 “别废话了,”春三十娘一拍桌子,“都给我滚蛋。” 舞马拱手告辞。青霞凑在他耳边:“待会儿我去找你啊。” …… 舞马退出房门,朝着屋子里恭敬弯腰:“这里虽说不上山明水秀,可是也别有一番风味,两位住在这里一定会爱上它,晚安!” 说罢,轻轻合上房门,一脸惊惶色走下楼来。心里便琢磨着,这回可奇了。按照他原先所想,青霞的本命是清油灯,进了神旨幻境自该去扮演紫霞或者青霞,这可倒好,青霞成了白晶晶,那到时候谁去演紫霞,难不成是朱茵? 下了楼梯,众匪徒忙问:“帮主,怎么样,是不是妖怪?” 舞马抚胡须,“是!而且非常的妖!弄得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突然房门打开,青霞冲了出来,“帮主请留步” 舞马立刻转身,一手撑在瞎子脸上,另一手弯着搭在一个匪徒肩膀上,作风度翩翩状。 青霞娇笑几声,把玩细长的发穗,“师姐说帮主大仁大义乃侠中之侠,能交上帮主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今天搁在你们兄弟头上的钱就当请大家买酒喝吧。” 舞马假作爽朗的笑声,“多谢春三十娘一番美意。” 青霞嫣然一笑,转身回了屋子里,却没将房门关上。 二当家道:“帮主,品位太差了吧?” 舞马道:“各有所好嘛。” 瞎子捂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舞马正要转身离去,忽见春三十娘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关房门,趁青霞没注意,偷偷冲舞马伸出一只手,竖起了四个手指头,轻轻晃了晃,又使了个恶狠狠的眼神,手掌侧锋朝着脖子上轻轻一划。 舞马喃喃道:“天啊,这是邀我今晚四更来相见的意思么。”又超出电影的范畴了。 众匪徒道:“帮主艳福齐天,法力无边!” 瞎子跪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 …… 众匪徒散去之后,舞马瞧见二当家一个人在楼下逗留,便晓得二当家待会儿一定要爬杆子偷听春三十娘和白晶晶对话了。 故事到这里,揭露了一个重要信息——春三十娘来这里目的是为了吃转世唐僧肉,脚底有三颗痣的人就是孙悟空托世,找到了孙悟空托世就能找到唐僧了。而白晶晶,则与孙悟空有过一段孽缘。 再往后,春三十娘和白晶晶一言不合在屋子里斗起法来,一个人变成了蜘蛛怪,另一个变成了尸怪,二当家吓的从杆子上掉了下去,当场便要逃走,临走前顾念往日情分,便要去提醒至尊宝。 这段是按剧情行进的部分,没什么可疑虑的。 二当家偷看这会儿功夫,舞马也没有闲着,对着镜子精心打扮起来。他依着剧情,把乱糟糟的头发扎了起来,用白布在最上面裹了个丸子,把眉毛沾了沾,连成了浓浓的一道,又把胡子认真打理了一番,看起来很有些文人雅士的模样了。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舞马开门。 春三十娘和白晶晶,亦就是青霞,两人一块儿找上门来,坐下喝茶。 “哟,这么晚了,帮主还不休息呢。” “帮主怎么打扮这样精神呢。” 舞马心想还不是你们两个老妖婆大半夜的都要见我,正要答话,二当家冲进来,慌慌张张道:“帮主啊帮主,原来我们这里的五岳山就是以前的五指山,唐僧和孙悟空汇合呀,我们牛栏里的牛开口说话啦,那两个家伙,一个有八只手,一个的头头头……” 正说着,一转头却看见春三十娘和青霞一个坐在木椅上,一个靠在桌子上,微笑看了过来,当即苦了脸, “两位还没睡啊……” 舞马满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啊。” 春三十娘和青霞冲着二当家做鬼脸。 二当家哭丧着脸说:“没什么啊,我们猪圈的母猪啊,生了两只小猪,一只呢,有八……八,八只脚,另外一只头有四百多斤重,帮主,这一下我们发了,我们以后不要再做贼了。” “我们哪有养猪?” “我们没有养猪啊……那是我在做梦,我瞎掰的。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二当家颤颤巍巍往出去走。 “的确有些晚了啊,”春三十娘起身,“那我们也走了。” 舞马指着二当家,“顺便送两位姑娘出去。” 二当家脸都吓白了,连忙摆手,“不行啊……” 舞马笑道:“两位,明天我一定派相关人等,在附近一带彻底搜查你们要找的人!” 青霞嗲嗲说道:“谢谢帮主。” 春三十娘走到两人中间,挡住青霞,在舞马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再次比划了四个手指头,冷着脸说道:“帮主晚安,走啦。” 二当家继续苦着脸,百般不愿的看着舞马,“不,不,不行啊……” “去,去,去啊……” 舞马关了门,满脸疑惑,嘴上说:“这下完蛋了,为什么晶晶姑娘对我这个造型完全没有反应呢?”心里却想着,二当家在外面该给两个妖怪轮番变身玩坏儿了,再接下来就该被春三十娘施了移魂,成了内奸。剧情虽有些微的改动,但总体还是照着电影原先的样子走下去的,这样下去,月光宝盒也会自然而然找到,舞马倒有些踏实了。 三人离去之后,舞马把脸上的胡子刮了个干净,又从箱子里翻腾一顿,找出一个背后粘着两个翅膀的长翅帽戴在了脑袋上,这么一来整个人立马清秀许多。 一开院门,正好碰见瞎子。瞎子惊呼一声:“鬼啊!” “这么英俊潇洒,你说有鬼,真是没见过世面,呸!” 说完,一个人走到了月下孤桥之上。站在桥中间,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也动不了。 不一会儿,因为听见瞎子喊鬼,出来瞧看的青霞走到附近,远远望见舞马站在桥中央,背对着自己,她立刻一脸肃色,“什么人?” 舞马仰头望月,夜风吹动衣衫,露出贴着膏药的一条光腿,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晶晶姑娘你也睡不着啊。” 念台词真是又轻松又省力又不用动脑筋的事情,舞马之前很喜欢的。但这段台词实在有些酸掉了牙,而说话的对象又是老熟人青霞,使得他一边说,一边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啊,不知道帮主为什么睡不着。”青霞使劲儿憋着笑。 青霞说出电影里的台词,倒让舞马有些纳闷了。想了想,难不成她也和自己一样,身不由己非得说出这些话么。 “就是因为晶晶姑娘你。” “我?” “不错,自从看到晶晶姑娘之后,我决定改过自新,不再做贼。为了表示对姑娘你的诚意,我不要再看见以前的我,” 舞马转过身来,儒雅微笑,“好看吗?” 青霞脸色大变,“是你这臭猴子!” “臭猴子?” “孙悟空!” “孙悟空?” “你变成人样就行了?” “人样?” “看来,我不用三味白骨火,你是不会承认了。” 青霞眼里直冒火光,素手轻点,舞马的手马上烧着了。 这火烧的才够滋味,手上的皮半点没烧坏,疼痛剧烈却是半点都没少。舞马痛叫着挥动手臂,“哇,还用得着吗?又烧!何苦呢!何必呢?” 青霞喃喃道:“难道我搞错了?”飞身上前,拉住舞马。 舞马转过身来,手上的火焰当即灭掉了,一脸委屈巴巴看着青霞,“哇!干吗用火焰来烧我?” 青霞捏住舞马的下巴,气势咄咄逼人,“你把胡子剃光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少了胡子一点性格都没有了?” “是吗?” 青霞一巴掌拍到舞马的脑袋上,“唉,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你不做山贼,你想做状元啊?” “我有想过……” 青霞继续戳舞马的脑袋,一把抓住领口,“省省吧你!改变什么形象,好好地做你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去吧!” 舞马被骂的有些发懵,边往后退边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说罢,转身,跌跌撞撞溜去。 身后传来青霞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什么不好像,偏像个臭猴子!” 舞马别了青霞,径直回到自家屋子,自语道:“真失败!原来晶晶姑娘喜欢粗犷一面的我!” 便从桌子上把把剃掉的胡子拾起来,正要往脸上贴,忽听敲门声响起,完全不由自己的状态立刻解除了。于是,他很快意识到,又有剧情之外的事情要发生了。 走到门口一开门,青霞嘻嘻笑着,轻快进了门,“真是太好笑了……你怎么会讲这么搞笑的话呢,而且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一副窝囊鬼的样子,这可太不像你啦。” “你将我拐进神旨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当然不是——对了,有必要和你讲清楚,方才那些粗鲁过分的言行,皆非我所情愿,好像冥冥之中有人非要我这样说这样做,你方才说的那些话,看起来亦是言不由衷,想必和我同病相怜罢。” 青霞说着,自顾坐在木椅上,长袖一挥,翘起二郎腿,“至于为什么将你拉进我的神旨嘛……我晓得你油米柴盐酱醋都不进,也猜到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服你。于我而言,自然不肯作罢。 我其实很会看人的。舞郎君你哪儿哪儿都很好,唯独太重情义……哎,你先别急着反驳我,不妨听我讲完。” “说。” “在晋阳城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琢磨你呢,” 青霞把一缕垂下来的头发用手指缠成了圈儿,她现今还是莫文蔚的白晶晶造型,也有点像赵雅芝的白娘子,长长的发穗子很有仙气, “你看起来似乎很冷漠,又全不尽人情,但事实上,有恩于你的人,你都加倍报答了。有情于你的,你也尽量予以照顾。 那领路的兵士,只因为你带了一天的路,你便冒着性命危险也要救下他。 宇文剑雪曾帮过你,所以火烧大营时,你为了救她,差点让我得逞毁了大唐塔的完美神旨。 刘文静带你入了大唐塔,故而你始终不肯接纳戴胜。 多的我也没看到,但只凭这三件事,我就晓得舞郎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这般一来,我的计划其实也很简单——尽可能使舞郎君欠我人情,你欠的越多,良心越是不安,出手帮我的几率就越大了。 不妨讲,这个神旨幻境很早以前就有征兆了,我看它似乎没有时间的限制,便忍着没进去。舞郎君是那种可以进入旁人神旨的觉醒徒吧,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啊,等着你来草原上,和我一起通过这道神旨。对于我而言,通过神旨后得到的光球没有用了,索性通通送给你好了。 摊开来讲,我就是要对你好,好到你内心不安,诚惶诚恐,到最后求着我说:拜托了,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怎么帮,帮到那般地步,快快告诉我,我赴汤蹈火,翻山越岭,千方百计也要帮你做到,要不然怎好安心受你的恩惠呢。” 青霞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生动活泼极了。舞马看了,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但好笑归好笑,让他为了一个很可能对自己怀着极大恶意的女子,去对付始毕可汗的正妻,草原上的可敦,隋朝的和亲公主,在汗庭发展的根深叶茂的权贵,这件事本身就够荒唐了。 更何况,因为原先的历史,舞马对这个深受收继婚摧残、营救过萧皇后的和亲公主还抱着些许同情呢。 “我晓得你心里定是在笑话我,”青霞接着说道:“你一定在想,这个女人得了失心疯罢,胡言乱语,自说自话,还死皮赖脸地要让你去做荒唐的事情,她绝无法得逞的!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的确如此。” “你倒诚实的很。那我不妨同你打个赌罢,” 青霞朝着舞马伸出手指头,轻轻一勾,“我要赌的是,待到这个神旨结束之前,我一定会使你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帮我杀死义成公主。若是我赌输了,你让我做什么都成,解开诅咒也好,消失在这世界上也好,做牛做马,做多少件事情,都可以。可若是我赢了……” “没可能的。” “你既然笃定不可能,何妨试试呢。假使,不,万一我赢了,我也不求你立下同我一般的赌注,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就好了。而且,这件事情一定是你力所能及的,不会让你摘星星摘月亮,也不会叫你去杀自己的朋友、亲人,做这些离谱的事情。” 舞马仔细想了想,青霞所说的这个赌约对于自己而言,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是十分宽厚了。而且,以自己的性格,怎样也不可能被美色迷昏了头……而且,青霞在赌注中提到了解除诅咒的事情,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舞马也曾考虑过青霞赌输之后,会不会愿赌服输的问题。可现今是青霞有求于己,一定要想法设法讨好自己的,若是不守信义,两个人的合作就更不可能了。退一步讲,就算青霞到最后说话不算数,舞马也没有什么损失嘛,拿了神旨光球走人就好。 “那就赌罢。” “好!”青霞朝着舞马勾了勾指头,“来,拉勾勾。” “太幼稚了吧。” “嫌幼稚你把指头伸过来干嘛?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 正说着,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 诚心推荐一本我正在看的新书吧,名字叫《我一生经历三千主角》,作者丹尼尔秦,写过恶人大明星的,连载的时候很火来着。 他这本新书角度选的很新颖啊,男主是穿越者,天赋不行,只能拜入低级宗门,然后把自己定位为配角,目标是全力做好一个配角应该做的事情,猥琐发育,闷声发大财,苟到底。他给自己立下发展计划就是努力找到到局部的、区域的、大洲的、大陆的、人族的、此世的主角们,从主角们那里蹭好处,沾福气,发大财。 总的来说开局非常不错,书荒的可以试试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是刘燕芝(至尊宝和白晶晶三) 敲门声响起后,两个人都有些紧张。 青霞低声暗道:“是我师姐。”说着,环顾屋内,打滚钻到了床下面。 舞马走到门口,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谁啊。” 外面果然传来春三十娘的声音:“是我。” “原来是春三十娘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舞马连忙把门打开,脸上端起十分官方的笑容,一只手朝门里面比划,将对方迎了进来,“不知春三十娘两度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春三十娘瞧着舞马,满脸震惊,“你把胡子剃了?” “看起来怎么样?” “很不错……”春三十娘似乎还沉浸在惊讶的情绪里。 紧接着,舞马的领口今天晚上第二次被漂亮姑娘抓起来,春三十娘把他怼在墙上咄咄逼人,“说!你有没有去过两界山?” 舞马脑袋嗡的一下,看着眼前的姑娘,恍若隔世,“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去过两界山?” 舞马深吸了一口气,“两界山是哪里?” “那为什么我在两界山上见过你?” “姑娘说笑了……两界山这个名字,我从没有听过嘛。” “真的?” “自然。” “你真的忘了?” “嗯?” “两界山,烂鼻子烂眼睛的尸怪,”春三十娘把领子越抓越紧,“你穿着黑色紧衣,骑着两个轮子的铁驴子,驴子的脑袋上装着两个镜子,身后有个女人抱着你……前面还有一个大尸怪,小山那么高……对了,那个女人好像叫韩薇,她捅了你一刀,你抓住了刀子,你还跟她讲:‘韩薇,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舞马被她按在了墙上,绝对的实力差距让他动弹不得,“听不懂……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既然听不懂,”春三十娘跟他越靠越近,手掌抵在他的胸口,“你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快?” “是个男人被你这样的漂亮姑娘顶着心跳都会快啊,我这人不好色,算是好的。要不然你让我把帮里的兄弟叫过来挨个试试。” “滚蛋,”春三十娘脸上稍稍泛了些红,人往后退了退,“我让你今夜四更来找我,你为什么不过来。” “睡过头了嘛。” 春三十娘盯着舞马,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漏洞。半晌,松开了手,“别让我发现你在说谎。”说完在舞马的胸口上轻轻拍了三下,转身朝门外走了出去,似乎今天晚上过来只为了问清楚两界山的事情。 舞马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惊疑不定——春三十娘对自己在两界山中经历的幻境一清二楚,那便毫无疑问,她就是已经阔别已久的刘燕芝了。舞马原先还不大敢相认,现今总算坐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应该出现在西游过后一百年的刘燕芝为什么会出现在大话西游的世界里呢。难道刘家庄、两界山和黑虎也在这个世界里? 舞马隐隐间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大话西游的初始地叫五岳山,按照二当家偷听来的说法,这地方原叫五指山。 现实中的五指山在海南,而正儿八经的西游记中是没有五指山这个地方的。 但舞马大概记得,孙悟空当年大闹天宫,被佛祖翻掌一扑,把人推出西天门外,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唤名“五行山”,把人压在五行山外。 五指化为五行山,叫作五指山也无妨的。在大话西游的设定里面,孙悟空和唐僧会在五指山汇合,这肯定有深意的。五指山是孙悟空受难悔过的地方,正合上了《大话西游》电影的主题。 偏可巧了,西游记中的五行山后因后唐王征西定国,改名成了两界山,而刘燕芝就出生在两界山脚下的刘家庄。 也就是说,五指山就是两界山!那么,刘燕芝出现在这里便是有道理的,但这完全是两种世界观啊,怎么搅合在一起的。想不通…… “你这屋子真够脏的,” 春三十娘走了以后,青霞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拍打身上的灰尘,“我师姐认识你?” “知道你师姐的来历么?” “大概吧,你知道的,我这身子占了白晶晶的身份,也知道了她的很多过往。” 青霞下意识往门外瞧了瞧, “白晶晶和春三十娘一起拜在盘丝大仙门下,两个人的关系不算很好……我只大概晓得,春三十娘是带艺投师的,过去也有个师傅,好像是头黑虎精。后来黑虎精去找仇家报仇去了,春三十娘才改投在盘丝大仙门下…… 哦,对了,春三十娘据说被男人甩过的,所以恨极了天底下的臭男人,你在她面前可要小心点说话,要不然有的苦头吃。” 这就对上了。 根据戴胜在老鼋个人神旨幻境之中的经历,刘燕芝的确拜在了黑虎门下学习妖法。舞马又问了青霞一些关于春三十娘过往故事的细节,试图搞明白西游记和大话西游两个世界观是怎样融合到一起的,时间线又是怎么变动的。可问了老半天,青霞能提供的信息也不是很多。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子话,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舞马方要送客,青霞忽然说道:“你跟我出去散散步罢,好不好。” “太晚了。而且,我们两个也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有啊,说着说着就有了。” 青霞一把抓住舞马的手,一股清凉的法力就朝着舞马身体里面涌了进来。那法力引导着他站起身,往门外面走,他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只能任由对方施为。 “怎么样,很有趣吧,” 青霞拉着他走到了明晃晃的月色之中, “我现在这具身体是白骨成精,法力本来是阴森森的,进入人体内阴寒彻骨,我怕你的身体受不了,所以呢,专和师傅学了一招借着月光转化法力的法门,虽然有些繁复麻烦,但总算对人体没有什么损害了。你能感觉到的罢,清爽冰凉的,正适合我们的夏天。” “我们的夏天?” “对啊,现在正是夏天,而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是来自那边世界的,仅有的两个,所以,把这个夏天称之为我们的夏天意外的合乎情理呀。” “你这角度真是新奇……” 舞马被她这样奇妙的说法搅的心中一动。 举头四望,夜深人静,明月当空,却不知这明月是否是自己曾经在教学楼顶和韩薇一起用比心的手圈在中间的那一个。 晚风徐来,撑开所有的毛孔,如伸手拂过家门口小溪一般。青霞抓着他的手,轻快地向远处奔去,四周的夜景跟着摇晃,像是在看跑动中的摄像机里的影像。 恍惚间,舞马觉得整个世界真的充满夏日清凉的滋味。而自己,则回到了童年蝉鸣夜静的夏天,手里拿着一根冰棍吃,实在舒爽极了。 抓着他手的青霞,也出现在了这样的夏天里,化身作了记忆里邻居家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漂亮小姐姐的模样。和他一样,手里拿着冰棍,边含一口进嘴里,边拉着他,嘻嘻笑着往前跑,说:“小马子,看咱俩谁先跑到那边花池子。” “你在想什么啊?”青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说错了么?” 舞马回过神来,月光被青霞的手晃来晃去,一闪一闪的,像小时候父亲的手电筒,将舞马从捉迷藏的犄角旮旯里映照出来,藏无可藏——该回家了。 舞马猛然间警醒过来。 看着青霞透亮的眼睛,忽然想到:她说这些话究竟是怎样的用意呢。很明显啊,为了拉近与两个人的关系,卸下自己的心防,到最后不知不觉答应她的请求。 想到这里,舞马抖了个激灵,仿佛冰棍掉进了衣服里,给胸口来了痛快的一下。他冷静分析了一下自己该怎样应对,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以不变应万变,心里保持高度的警惕,静静看对方的表演。 “没有,”他摇了摇头,“只是很少有人这样讲。你刚才还说什么来着……那边的世界?” “那边的世界就是我们一直生存的世界啊,”青霞笑道:“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们把神旨称为幻境,我倒是觉得这里甚至比我们生活的地方更真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的憧憬和精彩,脑子里的想法活灵活现、生动活泼,绝非幻境梦境什么的。 我常常在想,会不会这个世界其实存在于离我们很遥远的地方,大家如果靠走路,靠骑马,哪怕靠可以飞行的觉术,一辈子或者几百辈子都无法到达的地方。但很有趣的是,在我们的头顶上,蔚蓝的天空里,或者是广阔的大地下边,又或者是大海的深处,有那么一条神奇的通道。 只要能找到这条通道,就像找到了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大门。你站在通道口处,轻轻一跃,像跳进树坑里那样,一落地就发现一切都变了,我们到了另一个世界。对,就是这样。” 舞马怔怔看着青霞。 虽然他的心里很清楚,青霞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的目的是为了和自己寻找共同话题,但依然十分惊讶于青霞出生在这个科学落后的时代,却能提出关于虫洞的猜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荒唐?” “恰恰相反。”舞马清了清嗓子,假使讨论起这样的觉术问题,他很不介意多聊几句,聊深一点。总归他始终警觉,青霞绝不怀好意就可以了, “我坚信你说的这个通道一定存在,只不过以我们的能力暂时无法找到它而已。而觉醒塔呢,为觉醒徒提供了找到它,进入它的机会。” “所以呢,我们要来往两个世界,只能借助觉醒塔,苦苦等待神旨的降临,完成了任务就不得不离开,”青霞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能随心所欲,想来便来就好了。” “为了提高觉术么?” “不,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啊。” “你喜欢这里?” “首先,这个世界比我们的世界更奇幻、更瑰丽不是么?我们的世界原先真够无聊的,那颗星星掉下来之后才变得有趣了一些,但也有趣的很有限,好像是傀儡一样的游戏。” “傀儡和游戏这个两词用得很妙。” “你也这么觉得吧,” 青霞像是寻到知己一样,握着舞马的手更加用力, “这个大唐塔,就好像天上有一个十足厉害又冷漠毫无人情味的神仙在操控一样。 他一定有一个黑乎乎的房间,极黑极黑,全天下的人进了那个房间都和瞎了眼睛一般。只有他能看的清清楚楚,比顶着大太阳的白天还要看的清楚明白。 房间的四壁上贴着很多很多纸张,纸张最上面写着人的名字。有舞马的名字,有阿史那燕的,有阿雪姐姐,有急吼吼的刘文静。 对,天底下所有觉醒徒的名字都被贴在了墙上。每个人的名字下面还有更详细的讯息,比如生辰八字,嗜好特征,什么时候成为觉醒徒的,起因是什么,本命妖怪、启灵物、同醒物、通晓的觉术、未来可能学会的觉术,等等,详细记录,甚至比你自己都了解自己。 你说,这事情可怕不可怕。” “嗯,可怕,太可怕。细思极恐。” “细思极恐,”青霞喃着,“这个词用得真好,我听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呢。你要不要接着往下听,我的猜想还没有讲完呢。” “嗯。” “嗯……算了……下一次罢,下次告诉你。” 舞马张了张嘴,本想告诉她,有什么话一次讲完才够痛快。但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这又可能是青霞欲擒故纵的把戏,索性沉默不语,故作毫无兴趣。 “我喜欢来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原因,”青霞接着说道:“我想你也明白的,因为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嘛。来到这里,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崭新的身份,我也一样,什么报仇,什么义成公主,都可以丢的远远的,要多远有多远,重新过一次人生,就好像死而复生那样,再好不过了。所以嘛,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永远待在这里,回不去也挺好的。” “未必,”舞马望着她,“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如此,未必就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他顿了顿,“只要过去足够沉重。” 青霞与他对视,沉默良久。忽然说道:“你想不想飞?” “飞?” 舞马方开口,就觉得整个人被法力包裹住,脚下一空,腾到了半空之上。 两个人手拉着手朝着夜空飞去,月亮越来越大,地上的屋子越来越小。 “你以前这样飞过没有啊?”因为风很大,青霞大喊着说道。 舞马摇了摇头。在尸怪末世他曾借助飞行器飞行,到了奇幻隋唐,他又从苏农玲花的本命妖怪那里学会了【马踏飞云】的觉术,飞是飞过的,但从没有这样被女人拉着手飞。该是他带着女人飞才合理嘛。 又忽然想到,这个时候如果青霞手一松,把自己丢下去,那就要摔成个肉饼了。 “怕不怕我你丢下去?”青霞说。 舞马默声不语。 “我知道你不怕,”青霞把他拉进自己的身旁,她的气息愈加浓烈,“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身边特别有安全感。”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感觉,还非常肯定……我最近老做梦,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叫作水帘洞的地方,山上爬的全是猴子。 我气坏了,对着山洞说:‘孙悟空,你给我滚出来,你个臭猴子,我十八岁那年你说回来娶我,害我白白等了三年,给我滚出来。’ 山上的猴子边挠痒痒,边说:‘我们大王有事出去了,他说白姑娘来的话,把这东西还给他,还说感谢白姑娘的美意,他是无福消受咯。’说完,丢给我一块玉佩。 也不知为什么,我看着玉佩,心里特别难受,心想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从梦里醒来之后,我就想起你来,冒起一个念头——假使你是那个孙悟空,就一定不会辜负我的,对不对?” 舞马无言以对。 “别当真嘛,”青霞笑道:“我是说,假使我们两个成了恋人,你一定不会辜负我,对不对?但我们两个不是恋人,未曾相爱,自然不算数的。” …… 落地之后,两个人默默往回走,忽听有人远远高喝一声:“刘有胜!” 舞马身子一滞,差点回头张望,下一瞬明白过来,便仍是埋头往前走。 过一会儿,春三十娘气呼呼走了过来,“你没听见我在叫你么?” 舞马茫然看着她。 “至尊宝,”春三十娘道:“我知道你就是有胜哥对不对?那天在两界山,每个人看到的都是跟自己有关的往事,刘莽看到自己被黑虎吃掉的情形,黑虎看到了自己被人救下来的情形,阿雪姐姐看到了自己看着阿耶被砍头的情形,所以那天晚上,你看到的那个骑着铁驴的男人其实就是你自己,对不对?有胜哥!” ———— 这两天有读者说大话西游的故事和原来的电影重复太多了,很没有意思。完全照搬原来的电影当然毫无意义,前面两章之所以采用了很多原来的场景,一方面是为了让没有看过电影的,或者看过很久差不多忘了剧情的能够带入进来。另一方面,要通过这些场景把铺垫完成好,刘燕芝变成春三十娘的事情,青霞变成白晶晶的事情,还有两位姑娘半夜来找舞马的前情都铺垫好啊。 写电影的副本,一定要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这是当然的。对我而言,又要和大唐妖怪图鉴,和北上草原,和青霞的故事紧紧联系在一起,这里面又会有舞马和青霞关系的变化,我是想徐徐而进嘛。 最后,再给我的书友推一本狗粮文,真心好看,书名叫《老婆请安分》,读进去之后真是各种吃狗粮,齁死我了。我个人认为,这本书很有机会竞争年度最佳狗粮文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回刘家庄成亲(至尊宝和白晶晶四) 舞马看着春三十娘,没有答话。 “师姐,”青霞挡在舞马身前,“有胜哥……是谁啊?” “闪开,”春三十娘的手死死抓着舞马的领口,“我要听他讲。” 闹腾了这么久,舞马早就镇定下来,用毫无波澜的眼神看着对方, “刘有胜已经死了。” …… 春三十娘泪流满面的离开之后,青霞强拉着舞马又散了一会儿步。 这的确是一个聪明灵慧的姑娘,虽然舞马能看得出来她心里充满了好奇,但直到最后在舞马屋子门口分别,她都丝毫没有提起任何关于刘有胜此人的话题。 连一个好奇的眼神都没有投过来。 “舞郎君,” 站在舞马房间的门口,青霞用狡黠的目光望着他,“我想了想,为免你疑心我有意吊胃口。我想,我还是将那关于那间黑屋子的推测全说出来才好。” 舞马诧异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肚子里一条蛔虫。 “哈,你的眼神说,我的想法很有道理,”青霞笑了笑,把黑黑的发穗又打了个圈儿,“我方才讲的那间黑黑的屋子,可不止贴在四面墙壁上的纸张哦。 最神秘的是,屋子正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线圈,从线圈里面又伸出几百个线头,逐个粘在墙壁的纸张上。 那,整间屋子里就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细线,东一根西一根的。那线圈还在不停地打转,把伸出来的细线越拉越长。怪的是,细线扯啊扯,却没有把墙上的纸张扯下来。 我先前说的那位视力很好的神仙,就阴恻恻的,躲在屋子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机括,看着这些线头转啊转。忽然墙上某张纸动了一下,他就按动手中的机括,连着那张纸的线头跟着就动了。 只需轻轻一扯,纸张就被撕了下来,拽进线圈里面的黑洞——这个意思呢,就是这张纸对应的觉醒徒被拉进神旨世界咯。 再过一会儿,纸张从线圈黑洞里钻了出来,要是完好无损呢,就表明这个觉醒徒顺利通过了神旨,活下来了。 作为奖励,神仙会按动机括,在纸张上面按个手章。这呢,意思就是神仙大发慈悲,送给这位觉醒徒一个新觉术。当然,黑洞里面的世界愈危险,奖励的觉术就会愈厉害。” 舞马被她吊起了胃口,顺着她的思路接着往下问,“要是纸张没有从黑洞里出来呢。”说完,想起自己先前的防备,顿觉有些讽刺。 “那就是死了呗。” “哦。” “又或者,就是那个觉醒徒钻进神旨里面永远出不来了,” 青霞转过身,望向夜空, “她变成了那个世界里的人,永远活在那个世界……也挺好的。不久之后呢,就会有新的纸张从门外面飘进来沾到墙壁上,殊不知,他在墙上占据的位置,其实是前人空出来的。奇妙罢?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直到神仙终于有一天厌倦这样的游戏。” 之后,舞马把青霞邀进门来。 青霞又同舞马讲了一些她关于觉醒塔的有趣又离奇的猜测。比如,神仙把墙上所的纸张分成了好几个分块儿,然后用不同的颜色区分不同的觉醒塔,突厥的腾格里塔可以是灰色的,代表着狼的颜色;大唐塔可以是红色的,够鲜活。 不同觉醒塔之间的团队神旨,就好像神仙有意控制十几根细绳和纸张相互绞斗,最后哪一边的纸张先钻进黑洞里,哪一边就得胜了。 “所以嘛,舞郎君,你虽然很厉害,但也不要太过得意。因为你再强,最多也不过是墙壁上贴着的一张纸嘛。” 青霞笑嘻嘻离开以后,舞马躺在床上,却愈发睡不着了。 这是很反常的状况,要知道虽然在隋唐主世界他彻底告别了睡眠的需求,但是在神旨世界里面,他总是能睡个好觉的。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青霞说的话,全是离别前她关于觉醒塔的猜测。 这是怎样一种可怖的猜测呢。 所有的人都成了神灵游戏的棋子,被一双眼睛戏谑又阴森的注视着,命运早已注定,全都驶向线圈漆黑的深洞里。这么一来,他对觉术的研究,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也变得很可笑,很幼稚,很徒劳。 何不把这种猜想当作一种无稽之谈呢? 可青霞的解释和描述又如此清晰真实,点滴细节,如亲视之,只凭胡思乱想是绝无法做到的。 舞马越思考,情绪就越低沉,躺在床上一动都懒得动。 猛然间,他忽然想到,不能再这样沉陷下去了。所有因为未曾发生的事情而陷入惶恐的人,都是可悲的,都是懦夫。而舞马,绝不做懦夫。 他刚丢掉青霞的猜想,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青霞绝美的面庞。本能地摇了摇头,又在眼前挥了挥手,试图打散她的虚影,显然徒劳无功。 他索性回思北上草原之后,与青霞交往的情景,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一不是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这个女人在他脑海里的形象也愈加清晰而立体起来。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青霞,舞马很想用神秘两个字。是的,青霞身上其实无时不刻散发着一种叫人很想寻找、想探查、想挖掘的魔力。即便她看起来对舞马足够诚实,似乎到了知无不言的地步。但一想到她的面庞和身姿,舞马仍是忍不住想知道她的过往。 如果舞马不是打从一开始便和青霞站在了对立面,打从一开始便被迫和她绑在了一条危险的独木舟上,恐怕早就被她说服,栽入深不见底的黑洞里,而义无反顾了。 可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郡丞府里那段离奇又造孽的缘分,青霞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缠着自己。到底是命运使然吧。 紧接着,他又想起青霞向自己隐瞒的那件事,为什么她要对田德平的死故作全无所谓的姿态呢。青霞至今没有给出答案,这个问题才是让舞马一直如鲠在喉的隐患啊。 想不明白。舞马很快将这一切抛之脑后,连一根线头都没有在脑海里残留下来。 于是,更快的,他睡着了。接连做了三个梦,第一个梦里面,深夜,巨石,广场,一群黑乎乎的小妖,眼眶很黑、头发很乱、穿着很邋遢的牛魔王把巨大的影子投在广场上,兴高采烈地说道:“五百年了,我终于找到唐三藏的踪迹了!” 第二个梦,就在五指山脚下,土匪窝一处门洞口,一个手拿浮尘、身着白衣的光头和尚自言自语道:“糟了,被那两个家伙先到一步,我菩提老祖一定要想个办法通知这群无辜的人。” 第三个梦,他又回到了水帘洞里,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对话。那声音说:“一个人离开家久了,总是想回家。” 醒来时,舞马已想不清楚三个梦的细节。 只是对第三个梦印象格外深刻,就好像大学时代的广播喇叭在冲着自己喊话,声音隔着千万光年传了过来,抵达时已只剩下两个字——“回家。” 那声音在水帘洞里来回游荡,久久不绝,终于在梦醒时刻消散了。 到了白天,舞马就带着一干土匪,逐个盘查过路的旅人,抢劫只是顺带的事,最关键的是要查看脚底板有没有三颗痣。 怪的是,接连盘查了几天,都是一无所获,且全无波澜。而在原电影之中,众匪徒在盘查了一个没脚的老人之后,菩提老祖很快就出场了。 舞马头两天还带着队伍认真盘查,后几日,却因为青霞的打扰,不得不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青霞非要带着舞马赏玩大漠风光。 她现在是有法力加身的人,舞马很难抗拒的,只好被她手拉着手,把附近一带的景色逛了好几遍。 这段经历再次印证了青霞是一个健谈而又充满奇思幻想的姑娘。 尤其有两件事,使舞马对她的印象更加深刻。 第一件,青霞对着沙漠里凭空生出的一株浑身冒刺的植物说了很多话。 她问舞马:“这个植物叫什么名字?” “仙人掌。” 大概是吧,不过这个年头就有仙人掌了么?有点奇怪,不过既然是电影的世界里,电影又是二十世纪拍摄的,有什么都很正常吧。 “仙人掌,” 青霞望着仙人掌,“她的模样好奇怪啊,为什么会浑身冒着刺呢?我知道了,她是一株有故事的仙人掌。” 于是,青霞为这株仙人掌编造了一个凄惨的身世——它的阿耶如何成了仙人掌世界的王啦,母亲却是血脉低贱的族类,这样两个仙人掌生下的小仙人掌理所当然就是仙人掌中的杂种,非常卑贱,惹人憎恶。 她的阿耶看不惯她,母亲又死于意外,于是受人迫害,不得已逃了出来,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但又不肯认命的自生自灭,保经风吹日晒,终于长了满身的刺,才好保护自己。 “舞郎君,你别看她浑身都是刺,”青霞说:“但是刺下面的肉却很平滑的。不信,咱们可以……” 她说着,把手指伸向仙人掌,小心翼翼避过上面的刺,指尖触在了仙人掌的肉上面,手指轻轻抠了抠,就和挠痒痒似的。 “你看吧,果然很滑,”青霞微笑着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仙人掌很像一个人。” 舞马以为青霞要说:仙人掌很像她自己。 但青霞说出口来却是:“它很像你啊,舞郎君。你浑身都带刺,但是里面却很滑溜嘛……” 舞马对此不屑一顾。青霞又道:“当然,它最像你的一点就是——如果你没有故意触碰它,它的刺就算再锋利、再狰狞,也不会伤到你的。” 舞马愣了一下,怔怔看着青霞。 “所以啊,我十分肯定,只要我对你保持善意,从始至终,”青霞轻轻拨动仙人掌最上面的一根长刺,“我就不会被扎破流血的。” …… 第二件事,有一天接近黄昏的时分,两个人在荒滩上发现一只黄皮花纹的蜥蜴。 青霞也不知起了哪门子的兴致,非要追着蜥蜴跑,不紧不慢的,一直把蜥蜴追到藏身的洞口,这才一脚踩在那蜥蜴的尾巴上,眼瞧着蜥蜴挣断了尾巴逃进洞里。 “你这又是何苦呢?”舞马问道。 青霞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反而看向远处半落的夕阳,“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阿耶带我到浑义河附近狩猎,” 她指着夕阳, “就是这样的黄昏罢,忽然冲出一队蒙着脸的杀手,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阿耶的队伍打散了。 起初,阿耶带着我逃跑,因为我到底有些分量的,马儿奔跑的速度便慢了一些,阿耶渐渐要被敌人追上了。那时,我便和阿耶说,把我丢下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活下来。” “八岁?” “你可别小看我,我小的时候就很懂事了,” 青霞说着,眼神一黯, “当然,谁不想活下来呢。何况我才八岁,害怕更是本能。但我分明瞧出来阿耶有把我丢下去的打算,只是一时还不大忍心。不过,也便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我那时便想,与其等着阿耶亲自动手,到最后强行抹杀这段过往。倒不如,我主动放弃,还能在阿耶心里留下点什么。万一能活下来,阿耶更要对我另眼相看了。” 强行抹杀这段过往……舞马默默念着这一句话,反复咀嚼着,不禁为八岁孩童的深刻见识而感到震惊。这是有过怎样童年经历的小孩子,才能洞穿成年人的思维,推测到这样的可能性呐。 “你猜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阿耶深受感动,没有丢下你罢。”便是如此,她才能活到今天,才是合理的嘛。 “别用自己的思维去考量别人哦,” 青霞笑了笑,“我说完那些话,阿耶的眼神可是复杂的很,有些犹豫,又有些……说不清了,我忽然明白——阿耶并非不忍心抛下我,只是不想亲自动手而已。 那事情便很好办了,我趁着他往身后看的时候,一个猛子跳到了地上,待阿耶反应过来,马儿已经跑出好几丈远去了,追兵赶了上来,救我便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此一来,阿耶心里也无有愧疚了。” 舞马听罢,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你是怎样从那些蒙面人手里逃出来的。” “逃出来的事嘛,反倒没有被追杀的时候精彩。倘使你有兴趣,我找时间再讲给你听好了,舞郎君,”青霞眨了眨眼睛,“我讲了这些话,你有没有明白我的用意呢。” “大抵想到一些。你该是想说,如果把你阿耶比作蜥蜴,你就是蜥蜴的尾巴,为了活命全可以抛弃。” “说对了一半,” 青霞瞧了瞧蜥蜴消失的洞口,又瞧向舞马, “更重要的是,我想予你一些告诫呢——舞郎君,要说冷酷果断,你其实也不差。可你这人应该是打娘胎出来就带了些天性的善。照常理来讲,这种天生来的善根是极难拔出的。 只不过你往前一定经历过惨烈至极的事情,才在这善根之外包裹了一层坚硬外壳。于是乎,你能用一双冰冷的眸子观瞧世界,观瞧世人,准确分辨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狠手摧毁敌人。 但那善根毕竟只是包裹了一层外壳,而非彻底拔除了。对于和你亲近的人,对你存着善意的人,以及有恩于你的人呢,你便有着极强的去帮助、去相救、去保护,义无反顾,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自身受损也在所不惜,这样迟早要倒大霉的!” “我没这么爱管闲事。”舞马当然要否定。青霞说的话,在他听起来简直是对自己这样一个经历过末世残酷考验的战士的侮辱。 “譬如那领路的兵士?譬如火烧大营时的宇文剑雪?” 青霞瞧向远处,一个身着红纱的靓丽身影在大漠远处若隐若现, “又譬如她?” 舞马也瞧向那道红衣身影。他晓得那是春三十娘在尾随自己和青霞,这样的状况从那晚他亲口说出“刘有胜已经死了”这句话开始,已经好几天了。 春三十娘再也没有上前质问自己,但只要他和青霞在一起,春三十娘就会远远尾随,直到目送自己平安回屋。 “虽然我不清楚你和我这位便宜师姐怎样相识的,但倘使她有了难,你能眼睁睁瞧着不帮忙么?……别嘴硬了,你最擅长的不是谋算,是逞强,舞郎君。” 青霞摇了摇头,“你所依仗的,不过是自己的本领高强一些,人又聪明一些,到最后总能化险为夷。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我所经历的这个觉醒徒的世界,正如我先前所猜测的一般,是游戏,又绝不是简单的游戏。想想那黑漆漆的屋子,再想一想那冰冷转动的线圈,被卷进黑洞里的纸张大有可能永不复还的。 故而我想奉劝阁下的是,及早把你那善根斩断罢。那些你亲近的,你感恩的,便如蜥蜴的尾巴,危难时刻是可以抛弃的,否则便会成为你的累赘,甚至会因此送了命。 我这些天与你讲了不少啰嗦话,旁的你可以抛之脑后,这一句,你千千万万要记得,时常拿出来警醒自己才好!” …… 对于青霞给予的这一番恨铁不成钢的奉劝,舞马当时虽有些感动,但回到屋子里细思一番,的确再次警醒了,只不过没有警醒到青霞所指的道路上来。 他只是更加认定,青霞这一番激烈的言辞,有更多的表演成分包含其中,而其所展示出的苦口婆心、忠言逆耳,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取得舞马的信任和亲近,还是为了让自己助她杀死义成公主。除此,无他尔。 而青霞被始毕可汗抛弃的经历,以及其在那种复杂又危急情形中展现出来的,远超同龄人的应对,反倒让舞马更加警觉。八岁的青霞都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那么如今的她更要了不得了。 大话西游的神旨仿佛也在等待青霞将这一番诚恳的言辞说出来。 于是,在青霞说完的第二天,原电影的剧情再次启动,菩提老祖化成葡萄找上门来。 他把照妖镜给了舞马,舞马则从镜子里看见了青霞此时的本体——一个面容丑陋、满脸惨白、五官皆洞的尸妖。说实话,亲眼见到这幅画面,还真是让人有些瘆得慌。 到了晚上,舞马带着一干兄弟,拿着菩提老祖给的乾坤袋和一堆隐身符去捉拿两个妖怪。 一众土匪光着身子,把隐身符串成内裤,偷摸摸靠近妖怪。 却不知二当家的早就被施了移魂之法,隐身符被替换成了破纸,众人的身形早被妖怪看在了眼里。 舞马的内裤型样格外别致,穿起来走路都穿风的。 他大摇大摆走上前去试探,却被春三十娘一个反指戳过来,把隐身符做成的裤头点着了,裤裆上着起一团火。 众匪徒对着舞马的裤裆一顿踩踏,好不容易灭掉,舞马痛的呲牙咧嘴,却不敢吭出半声。 “哼!” 春三十娘却是又来一指,再次点着。她目光中恨意十足,只凭这双眼睛就能把整个匪寨烧着了。 如此反反复复,足有七八回的样子,舞马都来不及如电影中一般挑明了开打。 青霞也趁乱在舞马裤裆上点了一把火。 之后,舞马忍无可忍,掀杆而起,便是一番乱战。 菩提老祖假扮的二当家反水将两个妖怪装进了乾坤袋里。寨子里的小狗又把绑着乾坤袋的绳子咬烂,放出了两个妖怪。菩提老祖吓坏了,把舞马的脖子掐住做人质,并道出舞马的真实身份就是孙悟空托世。 青霞用三味真火点着舞马的手验明身份,舞马虽然痛的要死,但在剧情的绑架之中还是装作一副潇洒的模样。 菩提老祖趁着舞马和青霞说话的时候逃掉了。两个妖怪反而为了争夺舞马内斗起来。青霞一掌击伤春三十娘,春三十娘施以暗手,反叫青霞中了毒。 青霞跪在地上和春三十娘求饶,“师姐,我再也不敢了!” “哼。” 正说着,菩提老祖逃回来了。 舞马在地上爬着起身,“终于良心发现了你!” 菩提老祖跌跌撞撞跑过来,“不是啊,外面来了个更狠的。” 紧接着,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顷刻间地动山摇起来,一个巨大身影出现在匪寨中央,往这边走过来。 是了,也该牛魔王出场了,要不然这神旨真得没完没了下去。 青霞还在朝着那边张望着,春三十娘忽然一把抓住舞马,飞遁往远处逃去了。 “师姐,你要去哪儿?” 青霞回过神来,连忙去追,可毕竟师妹比不过师姐法力高深,反被落得越来越远。 舞马却是有些发懵,按剧情走势,应该是牛魔王和两个妖怪激斗一场,两个妖怪使尽各般法术,到底打不过才逃跑的。 春三十娘这么一搞,剧情又乱了。 旁的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按照剧情走,待会儿应该去盘丝洞——月光宝盒也该出场了。 舞马便问春三十娘:“你要去哪儿?” 春三十娘抓着舞马的手,头也不回,“有胜哥,我们回刘家庄成亲。” —————— 昨天做了肠胃镜,检查结果一是糜烂性胃炎,二是肠炎。唉,人到中年,要好好锻炼身体了,不比年轻时候啊。 【5200字章节】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婚日燕芝诉情长(至尊宝和白晶晶五) (有读者问我,为啥这本书一章这么贵啊,因为字数多啊) 听见成亲两个字,舞马挣扎着就要溜走,奈何春三十娘素手轻点,法力上身,他全身都动弹不得了。 春三十娘拉着他的手,踏着半空中的浮云,一路往西遁去。 不知过了多久,瞧见远处一片灰雾迷蒙。 “有胜哥,咱们到家了。” 春三十娘说着,拉着舞马一头扎进灰雾里面,一团团迷蒙又虚渺的雾气迎面扑来,再睁眼时,只见参天古树,藤蔓野花,青翠竹林,白土宅院,一条小溪蜿蜒向南,石板桥儿轻轻搭上,不正是刘家庄么。 春三十娘拉着舞马进了庄子,却见庄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舞马不禁问道:“乡亲们都去哪里了。” “你走了以后,黑虎大圣便留在两界山上守护庄子,”春三十娘道:“只是黑虎大圣本就是个急躁性子,若不然怎么会那般冒失来庄里吃人报仇,以至于恩将仇报,中了你的诛心计,把自己给坑了。 有胜哥你与黑虎大圣约好守护刘家庄百年,他哪有这等耐心,又苦于自家誓言所束不得脱身。便是他后来收的一只鼋怪出了个变通的法子——想办法把刘家庄的乡亲们迁出去,刘家庄的人不在了,刘家庄便也不复存在,于是他也不用在困于一地,去找仇家报仇,也不算违背誓言了。 黑虎大圣听了自然高兴,便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物产丰富之所,把原先主人赶跑了,又花了数月时间,新建了一个庄子,家家院院样貌翻新,牲口棚圈宽大敞亮,耕地水田接连不断,总之远比从前的刘家庄要好的多。 建好了新村,黑虎大圣便将庄里的人带过去瞧看,只说:乡亲们,这是我为大伙儿盖起的新居,你们若是喜欢,即日便可搬过来,不必花费一分一毫。众乡亲眼瞧这里丰饶景美,个个喜滋滋乔迁去了,原先的刘家庄便空下来了。 我修成道法后,因与旧庄子存有执念,便施法将庄子藏了起来,留存至今。有胜哥你瞧,这里仍同从前的布置一模一样,是否很有亲切感呢?” “倒是挺想见见乡亲们。” “这可就难办了。” “怎么?” “黑虎大圣搬家是四百年前的事情,”刘燕芝远看村庄,神情间唏嘘不已,“乡亲们哪有这等寿命,早已不在人世了。那,两界山都改名字了。” 舞马听得心中一怔,暗想依照大话西游的剧情,电影最开始的西游线,孙悟空谋杀唐僧是五百年前的事情,自己在两界山神旨经历的事情是在西游百年之后,至尊宝和白晶晶的爱情故事则发生在四百年后,这样一来时间线就完全对上了,只奇的是两种西游世界观却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舞马随她往庄子里面走,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青墙灰瓦,小桥流水,顿觉如梦幻影,距离神旨结束离开刘家庄不过寥寥时日,却有隔世之感,曾经面容清晰的乡里乡邻皆已模糊不清,那时稀里糊涂嫁给舞马的宇文剑雪又成了未出阁的大姑娘,那时大胆热情又懵懂青涩的刘燕芝变成了法力高强的春三十娘。唯有舞马,只身孤影,一尘不改。 春三十娘拉着舞马径直到了刘有胜家里,远远便瞧见大门口贴着一幅大红对子,上联是下联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往进去走,只见院子里大红绸布高挂,院中央置了几桌酒席,上面摆着各色菜肴、水果美酒,竟有数十名乡亲坐在酒桌旁,举杯夹菜,欢闹呼喝。 舞马认得这些乡亲们皆是上次神旨经历时的旧识,好几位和舞马上山抓过黑虎,后来死在了山林里。 刘莽和莽阿娘也在席间,刘莽给阿娘夹菜,阿娘笑眯眯看着刘莽,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酒席之间,有一名身影极为熟悉的老妇人,身形矫健,端着一碟小菜和一壶酒,往一桌酒席上摆放,满面春风笑容,嘴里叨叨劝吃劝喝。那亲切徐和的眉眼,慈祥微笑的嘴角,正是有胜的阿娘。 舞马揉了揉眼睛,眼角登时湿润起来,喉咙有些哽咽,“燕芝,你不是说……” “我舍不得你,”春三十娘拉着舞马往前走,“也舍不得乡亲们,所以我又让他们活过来了。” 舞马随她行到近处,冲着阿娘颤巍着唤了一声:“娘!” 阿娘却不答话。 舞马心头一沉,仔细左右瞧看,才发现院中众人神情变换间略有些僵硬,于是伸手去抚摸阿娘脸上,竟是冰凉凉的。 再瞧阿娘脖颈后面,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按钮。按下按钮,原本热情招呼众人的阿娘旋而停了下来。舞马继而去查看每个人脖颈后面,都有一个差不多模样的按钮,按下去之后,便如同玩具被拔掉了电池。 舞马这才晓得院里面所有的人,都是假的,是死物。可她们的眼神却是那样的真切和灵动,仿佛真的死而复生一般。 舞马皱起眉头,回头冷脸瞧着春三十娘,心里莫名的不舒适,总觉得她对着已故的阿娘,对着死去的乡亲们,施展了邪恶的法术,比如,将他们的灵魂注入冰冷的玩偶之中,才能做出眼前这样温馨而又残忍的景象。 春三十娘眼含泪光,“有胜哥,人死不能复生,我学了些许法力,却也不是十殿阎罗,不是牛头马面,没本事叫阿娘她们死而复生。 可我又想,到了咱们俩的大喜之日,怎能没有乡亲们见证,怎能没有阿娘坐在高堂上,所以我这些年修习法术时,专与盘丝大仙学了一门傀儡之术。你看到的这些都是傀儡,虽然只是傀儡,但因我刻苦用功,傀儡术修得高明,看起来便很像真人亲至了。” 舞马听到这里,才晓得春三十娘对刘有胜的执念何其之深。 酒桌上这些菜品水果看起来很是新鲜,饭香酒香四溢,猜想都是不久之前新做的。可春三十娘这几日一直尾随自己和青霞,怎么有时间来鼓弄这些东西呢。 舞马又想起自己和青霞总在傍晚时候分别,那时候春三十娘也不见了踪影,想来她肯定是独自离开了匪窝,来到刘家庄遗址,布置了成亲的热闹场面,准备了可口的酒菜。 眼前的场景是何等的熟悉,门口的对联,桌椅的摆放,在院落上方飘荡的大红绸缎,都与舞马和宇文剑雪大婚时的场景倏为相似。 这些傀儡呢,绝不可能是三天五天里做的出来的简单物事。恐怕春三十娘自打开始学习傀儡术的时候,就打起了算盘。 她必是打定主意,再见到舞马的时候,一定要与他拜堂成亲,还要刘有胜和阿雪成亲时的乡亲们都来见证这个场面,所以早早的就制作起傀儡,积年累月,终于把所有人,甚至将死在黑虎腹中的故人也制了出来。 想到这些,舞马鼻尖一阵阵发酸。又不免为刘燕芝的切切深情而感慨。可这仍然不妨他心中起疑,总觉得她言有不实之处,其中很可能藏着很可怕的隐情。于是,继续冷着脸问道:“只是傀儡术修的高明么?” “我不明白有胜哥的意思。” “你该不是把阿娘她们的魂魄之类注进了傀儡之中罢,不然怎么会……” “有胜哥,你晓得的,我哪里会是那样歹毒之人。” 春三十娘面露苦涩,“我修习道法之时,山中岁月过的很快,本以为只过了十年有余,哪里晓得出山之日,世上已过百年,待我回到众乡亲迁居之处,庄中已全无故人,最后一个故去的相识孩童也有耄耋之寿,离世十余年。 我去众乡亲埋葬之处悼念,魂魄早就入了地府,说不定还有投胎转世的,我便算真有歹心恶意,如何能从地府之中,从现世找到转生之人,把魂魄拘回来? 你若是还不信我,我可以带着你去安葬乡亲们的坟地瞧一瞧,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自然会去看的。”话虽这么说,舞马心中的疑虑仍未打消。若是真的没有做这些事,她怎么能把从地府和转生中拘魂的事情说的这样具体呢。 春三十娘却似乎以为他打消了顾虑,脸上焕发先前的容光,又将舞马方才关掉的按钮挨个按起来,院子里又热闹起来了,呼喊声、哟呵声、碰杯声交错,阿娘喜滋滋张罗酒菜,招呼客人。 春十三娘拉着舞马往里面走,“有胜哥,今天是我俩大喜的日子,你可再不许说这些扫兴的事情。” 舞马叹了一口气。两界山神旨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和刘燕芝成婚当然有充足的理由。何况,他经历了末世之变,全无寻找心爱之人的打算,更想着孤身到老才叫干净利落呢。他直以为自己离开刘家庄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刘燕芝会渐渐忘掉自己,怎能想到她竟然因此走上了脱离凡人的道路。 “燕芝,咱们别闹了,好不好。” 春三十娘身子一僵。 “燕芝,咱们两个没有缘分。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你又何必勉强?” “咱们这不是又见面了么。倘若没有缘分,怎么会相隔四百年,又于从前的两界山,如今的五指山脚下见面了呢?倘若没有缘分,怎么你全然变了模样,我还能一眼就将你认出来呢。” 舞马看着她热烈的眼神,决定将一些真相告诉她,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咱们两个分属不同的世界,我迟早要离开的。我现在与你成亲,便是害了你。” “不同的世界?” “我所生活的世界,应当叫作隋朝罢,我其实是个觉……”说到这里,舞马发现自己只能上下张合嘴巴,却连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瞧,”舞马接着说道:“我很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可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存在监视着我,我也没有法子。”说到这里,舞马想到了青霞所说的那件黑屋子,还有躲在黑屋子角落里的阴恻恻的神仙,密密麻麻的细线搅动着,呲呲作响。 “我只能告诉你,我来到这个世界纯属偶然,也只能停留非常短暂的时光,等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又极有可能永远无法回来。也就是说,若你同我成亲,以后几乎等于做了寡妇,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 “你知道?” “你若不是非凡之人,怎么会凭白就杳无踪信的。” 春三十娘听了舞马方才那席话,脸色反而好了许多,脸上满是欣慰的神情, “有胜哥,我不在乎你是哪个世界的,我只想和有胜哥在一起。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会离开,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叫你留在这个世界上。 倘若你必须要走,或者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离开,我仍然愿意嫁给你,永世做你的妻子,哪怕只有一眨眼,一弹指,一盏茶,一炷香,一刻钟,一时辰,一晚上,都可以。我这一辈子,只要有这么一次足够了。” “可我也不是刘有胜。” “这我也晓得啊,有胜哥……哪有傻子凭白变聪明的,那时在刘家庄,是你抢了刘有胜的身子。可我喜欢的刘有胜,是被你夺了舍的刘有胜,也就是你,也就是至尊宝,对不对?” “我也不是至尊宝。” “不管你是刘有胜,还是张有胜,李有胜,是至尊宝,至尊贝,还是至尊宝贝。我知道你就是你,我喜欢的就是你,你逃不掉的。” 春三十娘越说越动情,抓着舞马的手更紧了。 舞马被她毫无保留的热情触动,身子一震, “燕芝,你先冷静一下。你从前喜欢我,是因为我本领高强……至少比庄子里的旁人要强。现在呢,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这样简单的事情?”春三十娘摇头,望着舞马眼波若水徐转,“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说话的声音好听。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独自走进山林里打虎的背影很好看。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为了保护阿雪姐姐断掉的手臂很结实。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孝敬阿娘,虽然她不是你的亲娘。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有时温柔,有时冷酷;有时谈笑风声,有时木讷少言;有时好的不得了,有时狠心的让人很想痛快地咬你一口,脖子上,嘴上,脸蛋上,哪里都可以。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坚韧不拔,聪明机智,到底打赢了黑虎,抓住了伥鬼刘莽;是因为你饶过了莽阿娘,因为你又给了刘莽一次重生的机会。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骑着铁驴冲在尸怪堆里的模样太好看、太潇洒,因为你被韩薇用匕首捅伤的眼神太让人痛心和揪心。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唱歌唱得好,因为阿耶是太阳、阿娘是月亮这一句好词儿,因为月光照在你身上,投下的影子很深刻。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娶了天底下最漂亮的阿雪姐姐,因为你和阿雪姐姐折腾了一整夜都不睡,因为你长久,你健壮,你不知疲倦。 你明白么?我喜欢你,所以喜欢你的一切。” “事实上……我和阿雪那天晚上……”舞马想说的是,没那么久。甚至,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不在乎,”春三十娘说道:“我在乎的只有你,只是你,那天晚上你不辞而别,我知道是你的脚步太快我追不上,你有一双看不见的翅膀可以飞到天上我只能在地上奔跑。 我想飞到有你的天空里,就苦苦哀求黑虎教我妖术。黑虎走了以后,我好不容易又拜盘丝大仙为师,盘丝大仙说我为了一个男人这么拼命,根本就是发了春,又因为我拜她为师那年刚好三十岁,所以给我赐了一个师门名字,叫作春三十娘。 我虽得偿所愿,得在大仙门下修习妖法,却因资质粗浅,凡人的寿命太短,妖术也学不好,只怕没等见到你就步入地府之中,便向盘丝大仙求了一门活人转生之法,狠心弃了人身,把魂魄注入蛛妖体内,成了蜘蛛精,这才安然活到今天,得与你见面。 可那拔魂的痛,注魂的苦,撕心裂肺的,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年少时的悸动是最刻骨铭心的。 舞马一言不发,凝望春三十娘的眼睛,心想世上还会有第二个姑娘对自己这样深情么。 “有胜哥,” 春三十娘拉着舞马走进了正屋,“为了今天,我等了很久很久,我准备了酒宴,锣鼓,大花轿,准备了行礼人,准备了成亲的每一步,我不求和阿雪姐姐一样,全村人包括我自己,都真心实意来祝福,只要新郎是你就好。” 春三十娘说着,轻轻拍了拍手掌,院中刘莽傀儡高喝一声,“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入正堂!” 便瞧见有胜阿娘和燕芝的爹娘急匆匆走进正屋,坐在高堂之上,慈祥看了过来。 “我都准备好了,”春三十娘道:“拜高堂,拜天地,夫妻对拜,还有待会儿的敬酒,闹洞房,可我又等不急了,我怕好梦太短,怕一阵冷风吹来,让我从梦中醒来,结果又是一场空。我不要拜天地,拜高堂了,我要入洞房。” 说着,春三十娘拉着舞马的手,往屋子后面走。 舞马却定在原地,如打桩的木头一般,不肯往前走。 春三十娘回头,看着他,满脸失望。 “都到了这种地步,怎好落在你的后面。” 舞马往前走了一步,拦腰抱起春三十娘,大步往前走去, “燕芝,你记住,我的名字叫舞马。” (七千二百字章节)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悔的一夜(至尊宝和白晶晶六) 舞马醒来的时候,空气中溢满一种舞马非常熟悉的香味。这种味道,在教学楼顶层避难的时候,他曾在韩薇的身上清晰的嗅到过。 他原本是半睡半醒的,但嗅到这气味之后,就全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春三十娘已不在身边。摸向床铺边,仍有残存的体温。 昨晚是癫狂的一夜,春十三娘的热情奔放、毫无保留,与她平日里的主动和活泼一脉相承,让舞马仰倒在床上,几乎没有施展真正本领的机会。 挥散夜梦,舞马又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种无牵无挂、随心所欲的状态,从此以后,有一根无形的细绳缠绕在自己身上,很难将其剪断了。 舞马很清楚,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自己做的很不对。和一个极端喜欢自己,而自己对其只有一点点朦胧好感的姑娘春风一度,其实是很不负责任的。 可当舞马听闻这些年发生在春三十娘身上的事情之后,便晓得即使自己再怎样铁石心肠,再怎样把春三十娘残忍又果断的推开,也不能斩断春三十娘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情丝,也无法帮助春三十娘在这个对她而言孤独到只剩舞马的异界里生活的更好。 于是,舞马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舞马这一生,做错过很多事,可舞马从不后悔。这次也一样。因为后悔是懦夫的喜好。 …… “轰!轰!轰!” 外面又传来沉重又浩荡的脚步声,春三十娘端着一盘点心从门外急匆匆闯了进来。她已告别保留了四百多年的少女的发饰,换上了新妇典雅的发髻,脸上细嫩的想出水,眉眼之间满是昨夜的余韵, “郎君!” 春三十娘放下手中的点心,从地上拾起凌乱的衣服,递给舞马,“是牛魔王!” 舞马心头一紧,按电影的剧情,牛魔王这会儿本应该在盘丝洞群山里到处找人来着,可因春三十娘把自己拐到了刘家庄,他竟然也追了过来,却不知又灰雾隔绝,他是怎样发现的。 “这个王八蛋,”春十三娘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来凑什么热闹。连自家媳妇儿都看不紧,还到处瞎跑,早晚让他倒大霉啊!” “赶紧溜先罢,牛魔王不好搞的。” “我们去盘丝洞,那里山连山洞连洞,够他找个十天半个月的。” …… 春十三娘带着舞马去了盘丝洞,方到洞口,春十娘忽然拉着他,“等等,我嗅到师妹的气息喽。” “那又怎样?” “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师妹对你有意思,”春十三娘嘻嘻笑着,“这可不是因为你是孙悟空转世哦,她喜欢的就是你,至尊宝也好,舞马也好,都行。 郎君,你诚实告诉我,想不想让师妹变成姐妹呢,你要是喜欢,就告诉我,我帮你嘛。” 舞马看着她,眼神诧异。 “你啊,也别装模作样了,” 春三十娘戳了戳舞马的腰,“我看你那老练程度,过往绝不止三五个女人。我早就讲过,我喜欢你的,自然喜欢你的全部。你好也罢,坏也罢,痴心也罢,多情也罢,我通通都喜欢。 你想要多讨几个老婆有什么,我帮你去讨,讨到你自己都吃不消,苦苦求我:娘子,不要啦,我受不了啦……更别提我这师妹,从小专爱合我作对,你要是把她纳进门来,可一定要排在我后面做小,叫我好生欺负她,排房给她最少的,活计给她安排最多的,每天烧火做饭洗尿布,才够我出气呢。” 我还真没有那么多。舞马听得满脑门黑线,回道: “你不晓得我和白晶晶之间恩怨,我们两个有生死牵连,死仇难解。她对我需多于恨,言行举止多是在演戏,一旦了却了她的‘需’,只怕死仇就要结算了。” “竟有这等故事……郎君可否与我细细道来。” “这就说来话长了……” 舞马想大抵与他讲一讲关于诅咒的来龙去脉,可但凡牵扯到一点关于青霞的事情,便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仿佛只要多说一个字,就该被活活掐死,试了几回不成,只好作罢。 春三十娘倒是很体谅他,忙说自己也只是随口问问,又谈起白晶晶, “我这师妹,的确自小和我是死对头,可正是如此,才好知根知底。她眼睛滴溜转一圈,我就晓得她今日亵衣穿的什么花色儿形样。 你们俩之间什么恩恩怨怨我不清楚,可论起女人家的心思,我要比你通透。 依我看来,白师妹分明是对你很有意思,大有意思,你要是不相信,咱们两个演一出好戏,看看白师妹对你到底如何。” 舞马想,青霞的心思的确难以揣测,正好有春三十娘愿意配合使诈,倒不妨以此为契机,看看青霞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郎君,” 春三十娘见他答应下来,满脸喜色,“怎么我一想到要和你联起手来,一起戏弄白师妹,便觉得一定好玩有趣,花样多多,兴奋的不得了呢? 咱们两个打个赌如何。我便赌,白师妹肯定对你有心思;你便赌没有。我赢了你就依我一件事,你赢了我今天晚上偷偷来找你,好不好?” “又打赌?” “又?” …… 春三十娘拧着舞马的脖子到了盘丝洞。她满脸怒气,形态凶恶,进了洞中便把舞马关在一个黑洞里。 待入了洞中,春三十娘连忙给舞马揉脖子,手指软和的像棉花棒,“郎君痛不痛啊……我是不是用劲儿重了?” “这般真实,才好骗她上当。” 春三十娘伏身靠在舞马耳边,轻笑道:“今晚好戏连场,你就好好配合我,保管给你个惊喜。” 舞马便想,只怕到时没有惊喜,全成了惊悚片。 春三十娘在他左右脸蛋各亲了几下,便说:“我亲你左脸蛋六下,右脸蛋六下,便是六六大顺,保佑咱们两个平平安安、顺顺当当、一生一世、和和美美。” 说罢笑眯眯去了。 洞内重回一片幽寂。 舞马的心思便活泛起来了,琢磨按照神旨提示,通过神旨的关键在于月光宝盒,而月光宝盒就在盘丝洞中某处埋着,大话西游的电影舞马过了好几遍,拍摄现场也走过,网上的场景分析和解密也都仔细看过,对月光宝盒埋藏的位置很有些把握。 于是,当即起身,循着洞中小径,找到与至尊宝发现月光宝盒那处洞穴一般不二的场景,凭着对电影画面的记忆,十分肯定地找到了埋藏之处,土地倒是松软的很,徒手也可挖刨,好一番努力,挖了足有一米多深,把自己都埋进了一半,竟然还没有找到月光宝盒。 便寻思,按照电影中的设计,月光宝盒埋藏处也就半尺来深的样子,如今挖到这般地步还寻不着,只怕设定有变,再往下挖也无甚用处。 可心里面到底有些不肯甘休,在此地附近又挖弄了一番,在地上留下十几个浅坑,仍是一无所获。又猜想一定是神旨作怪,有意控制难度,好叫他不得轻易通关,非得剧情行到电影中的部分,月光宝盒才会出现。如此一来,只好如牵线傀儡一般,接着往下走。 这般一想,便是又回到先前被春三十娘丢下的洞穴,静静等待剧情发展。 过了不知多久,月光从洞顶细口照下,二当家走进洞内,鬼鬼祟祟的。稍许,一张丑脸披着月光露出来,盯着舞马,“我主人要见你。” “你主人?” “就是盘丝大仙座下大弟子蜘蛛精春三十娘啊。走罢,臭猴子。” “你疯啦,我是你的帮主。” “我是疯了,可你还在装傻啊,在山寨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承认自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了嘛?” 两个人一通争吵,为了证明清白之身,舞马从怀里掏出菩提老祖给的照妖镜,“你要是不相信,拿照妖镜看看我是不是?” 二当家拿着镜子照舞马,仍是原先的模样。拿着镜子看自己,冷哼一声:“骗我,这根本就是……”再看镜子中的自己,满脸惊恐,“猪啊!!!” 二当家没把镜子朝向舞马,但舞马当然晓得镜子里面是一个戴着蓝色圆帽、圆脸圆眼圆鼻子的猪脑袋形象,这便表明二当家就是猪八戒转世了。 而舞马,也就是至尊宝,此刻还是人身。他还没等到给自己三颗痣的人,一旦等到了,镜子里就该是满脸长毛的孙悟空了。 二当家拉着舞马去找春三十娘,远远瞧见青霞跪在春三十娘身后,苦兮兮的,“姐姐,你可怜可怜我罢!”这便是中了春三十娘毒药的缘故。 春三十娘转过身来,“你急什么?在这段时间里,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没事。” “主人!主人!” 二当家急吼吼把舞马拉了过来,“臭猴子来了!” 春三十娘冷哼一声,走到舞马身边,冷冷看着他,“臭猴子,唐三藏到底在哪里?” 昨天晚上分明还热情如火的姑娘,如今变成法力深厚的高冷女人,一夜春风变成冷若冰霜,舞马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十分奇妙。 照实讲,当刘燕芝和春三十娘这两个形象融为一体之后,不论是刘燕芝,还是春三十娘,在舞马的心里头都凭空增添了一股异样的魅力,就仿佛一片暗夜之中忽然多出一颗夜明珠,夜更迷幻了,珠更耀眼了。这或许也是昨天晚上,舞马犯错的根源。 当然,戏还得接着演下去, “这个误会好大呀各位,这个误会大到……我要偷偷跟你说,我虽然属猴,可我不是臭猴子,多说无益,我照妖镜也有,什么都有,你自己来照照我看是不是……” 二当家吓了一跳,忙道:“假的,假的!” “假的你也让我照一照啊……” “你不要给我装蒜了!”春三十娘说着,一把扼住舞马的手腕,捏的他一阵生痛,哇哇直叫:“如果我真是孙悟空的话,就不会在这边被你们耍啦,我一个跟头飞上天,然后在你们天灵盖上拉一堆屎。” 春三十娘冷声道:“你还没变身呢,到时候你以为你不拉。” 舞马听了,觉得这句台词真是不错,实在余韵悠长,让人浮想联翩。 春三十娘说着,加重了捏着舞马手的力道,一阵钻心的痛,直叫舞马以为春三十娘借此机会叫他吃些苦头,以报复他从前所谓的有很多女人的经历。 青霞听见舞马的惨叫声,不由地朝这边望了一眼,又急忙转过头不看。这皆是原先剧情中的安排,毫无试探价值。 春三十娘道:“师妹,心疼啦?” 青霞脸色惨白,头也不抬:“没有。” “没有?”春三十娘再加力道。 青霞转过头来,直视春三十娘,“我不会再为这个男人心疼。” 舞马抬起头,观察青霞的神情。此刻,她面无表情,但眼神里闪动着一层坚毅笃定的光。舞马熟悉原电影此刻的画面,他非常肯定,电影中的白晶晶眼神里绝对没有这样的光芒。 “我真的没有骗你。” 春三十娘挑了挑眉毛,“好啊,没骗我的话,你一剑把他杀了。” 青霞听了,身子当即一震,带着惊诧的目光看了过来,“杀了他,你不想找唐僧了?” 看她这幅反应,舞马立时打起了精神。 时到此刻,青霞口中所说的台词虽然与电影中一模一样,可她的神情仪态已完全偏离。在电影之中,白晶晶在这个画面里看起来是平静如水的,但双眸之中分明压抑着一团火。而此时的青霞明显吃了一惊,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这便足以表明,神旨走到这个阶段,青霞已经开始不受剧情控制,有能力掌握自己的情绪。而舞马和春三十娘的试探,直到此刻才开始体现出真正的效果。 “想啊,”春三十娘面露厉色,“但我不相信你会杀了他。” 舞马绷紧心神,眼睛一眨不眨瞧着青霞。 青霞脸上的表情终于重归平静,大概是明白了春三十娘是在考验自己。她再次瞧向舞马,眼神清澈透亮,但其中的意味舞马却很难看明白了,似乎有些挣扎,又有些伤感。 春三十娘瞧向二当家的,脑袋一撇,“把剑给她。” 二当家的因为方才镜中的可怖猪头受了惊,正一手扶着鼻头扮猪,听见春三十娘的吩咐,双手抓着剑鞘,一趟弓腰小跑,把剑柄递给青霞。 青霞接过剑柄,神情凝重,看了过来。 这便又与电影之中有了差别,须知在电影中白晶晶接过剑第一个反应是原地划了半个圈子,在二当家的大腿上割了一刀。这便表明,从此刻起,青霞已有了抉择自己行动的能力。 “师妹,”春三十娘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极富魅惑,“杀了他,只要你肯杀了他,我便给你解药。你要是不肯呢,再过个把时辰,毒性发作,神仙都救不回你。” “好!” 青霞目色一正,似乎终于作出了决定,转头朝舞马看过来,“臭猴子,你到了地府记得找我师姐报仇,别找我啊。” 说着,朝着舞马一剑刺了过来。 剑势迅疾至极,转瞬便刺到舞马喉咙处。 春三十娘也没料到她这般果决,出手阻拦都来不及,只好匆匆伸剑去挡。 舞马人是一动不动,可头皮当真发麻了,只觉那剑尖头带着一股劲风杀来,已然触及自己肌肤上的毛发,下一瞬便要穿颈而过。 却看青霞手腕忽地一抖,剑锋抹过他的脖颈,倏地一划,刺向春三十娘。 春三十娘松了一口气,冷笑道:“贱人,我早知道你对臭猴子余情未了。” “废话少说,拿命来。” 两人便是一番叮叮当当,刀剑激斗。舞马远远观瞧,心想青霞不肯杀自己,那是想让自己帮她报仇雪恨,故而方才这一番试探全无法证明什么,真正的效果还得等到她毒性发作,将死之时,才能看得出真伪。 正思谋之间,青霞和春三十娘已斗至激烈处,你来我往数个回合,各自运了一团法力于双掌之上,双掌一对,便是轰隆一声巨响,两人各自飞了出去。 青霞方好落在舞马这边,落地之后吐了一口黑血,踉踉跄跄走过来,抓着舞马,“跟我走。” 法力注入舞马体内,便领着他飞空一趟逃遁,来到一处密洞之内,进了洞口,忙把一旁关门机括按下。 舞马转头只见春三十娘匆匆追来,冲着他远远眨了眨眼睛,嘴巴虚张几下,看口型似乎是说:郎君,还是我说的对罢。 再听咚的一声,石门瞬间落下。 舞马回头,便见青霞捂着胸口靠在墙壁上,说道:“别担心,这门是盘丝大仙用万年金刚石做的,绝对安全。”说话间喷了一口血在手掌心。 外面传来春三十娘的声音:“师妹,你不记得他以前怎么对你啦?他欺骗感情,背弃婚约,原来你跟赤炼君有段大好姻缘,都被他搅合啦。他现在还没本事,等他恢复真身之后一样不会理你的。” 舞马余光瞧看青霞,只见她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好先与春三十娘回道:“死八婆,你有完没完?” “臭猴子,你敢骂我?” “我就骂你怎么样?” “你别以为躲在里面很安全,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到时候她尸变,意识全无,只凭吞噬活人气息的行动,你会死的很难看。” 这一句台词要比电影之中多了一句解释,舞马当然明白春三十娘是在提醒自己,试探归试探,但一定要赶在对方尸变之前逃出秘洞,否则会有性命危险的。 舞马轻轻叩了三下石门,示意自己晓得了。嘴上却道:“我靠,我是吓大的啊。” 又听春三十娘说道:“白师妹,我方才与你对的那一掌,掌中又添了一些寒毒之气,若是没有解药,你决计活不过今晚。你仔细想清楚罢,只要开了门,把至尊宝交出来,师姐我立刻大发慈悲,帮你解毒。可你若还是对臭猴子余情未了,执迷不悟,不肯交人,明天早晨我便为你收尸!”说罢,便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 最后这一句,还是原先电影之中没有的台词,也是春三十娘设计好的环节,好对青霞极限施压,以见她的真心实意。 此时,电影中的白晶晶已成了青霞,行止看起来又全由其自身掌控,便很可能不会按照电影中安排的,死活都不肯向春三十娘交出舞马。 于舞马而言,也很有意借此机会,把最真实的青霞逼迫出来,这样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是敌是友分个清楚,就算不死不休也能明明白白,干脆利落。而不似现在,青霞把自己藏在一层迷雾之后,舞马完全摸不清楚她心里的想法,反倒束手束脚,无从下手,难受的很。 更可怕的是,假使青霞把极大的恶意隐藏在这团迷雾之后,一旦图穷匕见,舞马却没有做足准备,结果很有可能是极其致命的。 舞马转头去瞧青霞,只见她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原先白皙的肌肤上镀了一层白霜,嘴里喃喃着:“冷,好冷,抱我。” 舞马一时摸不准她的心思,便默声站在原地,冷眼观瞧她。 “舞郎君,我好冷啊,” 青霞等了半晌,不见舞马的回应,半睁开眼睛,目光涣散,“我快要冷死了,你当真忍心,眼睁睁瞧着我被冻死在这等寒凉之地么。” 舞马心想,也好,看看她究竟什么打算,要使什么花招。 便走上前去,抓着她的手,打算扶起来。岂料方触到她的肌肤,一阵极寒之气涌了过来,直比寒冬腊月打开房门迎面扑来那一阵冷风。这才晓得春三十娘方才临走时说的寒毒索命绝不是虚张声势。 舞马便将青霞侧身扶起来,搂在怀中,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青霞身上的寒气如海浪一般,一阵阵往他身上涌了过来,令他牙关发抖,浑身打颤,感觉直要被冻僵了。 他不过是在怀里抱着青霞便觉得寒毒这般厉害了,可想青霞此刻该是何等难受。想到这个,便是他自认早就铸造了铁一般的心肠,此刻也由不得稍稍一软,将青霞抱的更紧了一些。 方抱紧了,又很快警觉起来,暗自提醒自己:像这样厉害的女人,我在末世里面见识的还少么?她们哪一个看起来不是柔柔弱弱,毫无抵抗之力,更有人比此刻青霞遭的罪过还要厉害,可到了你无甚用处,亦或者挡了她们前行之路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背后捅一刀的狠角色? 念及于此,心态渐渐又重回淡漠。再看青霞,只见她紧闭双眼,眉头直锁,嘴唇发些淡淡的紫,气色比先前差了很多,却仍不妨容颜绝美,还有些类似林黛玉那般病娇的动人气质。 过了少许,舞马亦是冷的受不住,正打算运功行些热气,却听怀中青霞传来虚弱的声音: “舞郎君,我过往向你隐瞒了许多,也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可回过头来去看,我所作所为,皆是缘我出身突厥,来自草原,咱们立场不同,给为其主,才会有这些较量。可你凭心而论,我所作所为也算不得大奸大恶之徒罢?” 舞马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全世界又能有几个大奸大恶之人,每个人不都是因为自己所处位置不同,才会有这些矛盾冲突,才会有生死较量,才会有豪强竟起、逐鹿中原么。便是末世之中,又有几个人天性就恶的毫无底线,所行所为到底都是为了生存啊。你这些狡辩的言论,实在是立不住脚的。 “我也晓得,”青霞面色更加惨白,“我说这些话,讲这些道理,你多半听不进去。我便是把心窝子掏出来,你也未必相信。可看今日的情形……倘使拿不到解药,我大概要死在这里,你可否答应我,倘若我真的回不去了,而你有朝一日,有了极强的本领,举手投足间便可杀死义成公主,待到那时帮我报仇可好?” 舞马道:“你若是死在这里,我只怕也要受那诅咒牵连,一并葬身于此,谈何报仇?” “倘若,我是说倘若……”青霞喘着粗气,“倘若我死了,你却活着出了神旨,可否答应我这请求?” 舞马心想,青霞这会儿中的是春三十娘的寒毒,起因是为了帮自己试探青霞,那便与自己大有干系,这其中因果绝对符合诅咒发作的条件,倘使青霞因此而死,自己决计逃不了,要不然还真不妨趁此机会要了对方的性命。 又见青霞微微抬起眼睛,以清澈目光凝望自己,自是在为方才的问题所求个答案,便琢磨,倘使青霞真的死在神旨之中,而自己却能安然出去,从此以后断了诅咒之患,又何妨答应她的请求呢。 更何况,青霞说的是,有朝一日,他有了极强的本领,杀死义成公主易如反掌。这样的请求,毫不过分。索性给青霞应了下来。 青霞见此,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喜悦的红晕,“我晓得舞郎君乃是信人,一言既出一万匹马也追不回来,小女子便在此谢过了。” “言之尚早,等我活着出去再说好了。” “相信……我,”青霞艰难瞧着他,目光之中意味深长,“你一定能好好的,活着出去的,一定。” ———— 简单说下自己近期关于写书的打算吧。因为工作很忙,所以大多都是在用零碎的时间写小说,今天写一点,明天写一点,东西很零碎。假如每天写多少发多少,故事也会变得很零散,估计读者看得也会痛苦。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打算每天写一部分,把一个比较完整的剧情写出来再发。这样每一章字数会很多,读者每看一章,看得也是比较舒服和完整的内容,我也有修改和完善的余地,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比较幸运也有些不幸的是,这本书成绩实在不大好,很少有书评、有本章说,也从未有人催稿寄刀片,所以我也能比较从容的写下去嘛。 【6400字大章】第135章 愉悦的感觉和过瘾的冷颤(至尊宝和白晶晶七) 随着寒毒的发作,青霞的状态越来越差。虽然她也努力打起精神,调动全身的法力去抵御寒毒,可脸色仍是朝着苍白色的方向一去不返,到最后连一丝丝血色都瞧不见了。 在大话西游的神旨中,舞马只是一个凡人,像这样猛烈的寒气,即便他只是抱着青霞,身体也是遭不住的。 很贴心的春十三娘不知用什么办法从舞马盘腿坐着的地下渡了一道热气给他,舞马身上很快便暖洋洋的,哆嗦也停了下来。 “舞郎君,” 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舞马身上的暖意,青霞的脸色好转了些许,“你身上好暖和啊,可否将我抱的更紧一些。” 说着,却是主动凑向舞马的胸膛,反将他搂着更用力了。 舞马感受到她身上冰凉又柔软的那团,下意识想推开,岂料得青霞看起来虚弱的很,可搂着他的信念却坚定极了,试了几下竟未将其挪动丝毫。 “别放开我,”青霞闭眼喃着,“你一放开,我就要走了……永远回不来了。” 舞马无奈,只好继续抱着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走不了的。” “那我肯定活不久了,我救过很多人的。你们汉人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过好多好多,怎么也顶个千八百万级浮屠,算不算好人?” 青霞的嘴角很难察觉地翘了翘, “我在长生天那里是挂上号的,他老人家早就打算将我收走,在天上享福啦……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舞马道:“太冷了。” “那我不提这个,”青霞微微睁开眼睛,“舞郎君,你有没有过差一丝儿就死掉的经历?” “差一丝儿……怎么算是一丝儿。”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就是那种……眼看着就要死去,可到底还留着一丝儿气,将断未断的时候。哦……就是你们汉人常说的,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 “没有。” “我才不信哩,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么会没经历过这种情形?我看人很准,你肯定有过,还不止一次。” 舞马哑然,半晌,“你问这个干嘛?” “我经历过的,有两次,” 青霞再次闭上了眼睛,她的声音又低沉了一些,仿佛方才那次睁眼消耗了所剩不多的能量, “第一次就是我从阿耶马上跳下来,被匪徒劫走的那一次。 他们把我绑到深山里,十几个精光又恶心的男人把我围了起来,如果不是萨满给我施了贞洁锁链的法术,我恐怕要被活活折磨死。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狞笑着,朝我扑了过来,贞洁锁链一闪啊,就把他下面给烧焦了,烧成了一块儿黑炭。这些人气坏了,拿皮鞭抽我,好痛啊,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我被抽的血肉模糊之后呢,他们又把我丢到山林里喂狼。 黑漆漆的晚上,嗷嗷的狼叫声从来没停下过。我看见林子里飘着数不清的绿幽幽的眼睛,就这么望着我,阴森森的,我都快吓死了。 我想活啊,就使劲儿屙呀撒尿呀,然后抓起一把,糊的满身都是,额……说到这个,你会有些不适感罢?倘使你觉得不舒服,我就略过这段往后讲。” “没关系,”舞马看着她,目光很复杂,“这种经历我也有过,我被人追杀,直接跳进了化粪池,那种滋味特别酸爽。” “化粪池?” “你就当作茅坑之类的吧,接着往下讲啊,我在听。” “要么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的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而且很正,” 青霞嗤嗤笑了声,笑完就咳嗽,“咳咳……总之我从狼嘴里活了下来。到最后,我也不晓得是因为我身上的味道太臭把狼群恶心了,还是那时的又瘦又小看起来全是骨头实在没什么嚼头,狼就没吃我。 我拼命往山林外面跑。到最后,又累又渴又饿,又流了很多血,昏倒在马上要出山林的地方。 那一次,我的确差一丝儿就死了。我俯身趴在地上,仿佛听到有人在我耳边,用尖锐的声音说:‘你要死了。’ 你猜我那时感觉怎样?” “大概很愉悦罢。” “你瞧……我就说,” 青霞嘴角再次弯了起来,有点会心一笑的感觉,声音却更加无力, “你肯定也有过这种经历的……的确很愉悦,一开始有些难受有些恶心,因为身上的屎尿还没擦干净嘛。还有一点点疼痛,鞭子笞打的伤痕还在,火辣辣的,不过这些感受很快就过去了。好像有人从你身上抽了一根丝儿,丝儿没了,痛也就没了。 之后呢,愉悦的感觉就来了。我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像羽毛一样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轻轻的,软软的,又昏沉沉的,那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舒服的滋味。你晓得罢,舞郎君,你一定经历过的。” “嗯。” 舞马听她讲着,想起了很多往事,很多细节。何止是差一丝儿的死亡,他是真正死过的人呐。被尸怪啃咬的时候,刚开始的确痛极了,可一旦把胸膛破开,咬到了心口上,那种痛就荡然无从了。还舒服的很。 “我活到这个岁数,快乐的时光实在不多。所以对这种滋味映像十分深刻呢,那个时候的点点滴滴,一分一毫都被刻在了脑子里。 不知舞郎君将死之时,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 舞马想起了韩薇,却沉默不言。 “我那时候感官变的灵敏极了,眼睛也好,鼻子也好,都是好几倍的敏锐。 眼睛虽然睁不开,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得这么清楚过……就在那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我看见一个人影儿从很远的地方向我走来。 伴着他的脚步,好像有很奇怪,又蛮悦耳的声音飘然而至。有点像乐曲,轻快,活泼,毫无悲伤之感。 那个人走到我身边,用很好听的声音对我说:‘跟我走罢,带你去新的世界。’” 讲到这里,青霞叹了口气,“可惜,那个时候,我到底没跟他走成。要不然,也不必受后来的苦楚了。 那时几乎所有画面我都瞧得很清楚,可凭我那般好的眼睛,也没能看得清那人的相貌。只觉得他脸上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那人的身形我却记得很清楚,往后很多年都刻在了脑海里……直到后来在晋阳城郡丞府的密室里第一次见到你,我猛然间醒悟过来,那人的身形和舞郎君你十分肖似的,或者说,几乎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讲这些话了么。” “嗯……全然不明白……” “我想你这样聪明,本应该明白的,”青霞深吸了一口气,“我师姐的寒毒的确很厉害,叫我从头凉到了脚,从眼睛凉到了心。我能感觉到的,再过个把时辰,我又要飘进那种只差一丝儿就会死掉的黑暗里去了。 我已经看见一大片黑雾朝我涌了过来。我很好奇啊,这一次,那个男人会不会再次从黑暗中向我走过来。亦或者说,那个男人就是舞郎君你呢。要不然,为什么恰好在我差一丝儿就要死掉的时候,你会在陪在我身边呢。 倘使真的是你,那岂不是老天早就注定了,带我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必定是你。而由此也可证,人一生的命运,自打出生那一刻就被刻好了轨迹……生在何处,又死在哪里,都是定好的。 舞郎君,我已下定决心,这次,那个男人走向我的时候,我一定要伸出手……拨开他脸上的雾……” 说到,这里青霞的声音已经低的像夜晚钻进蚊帐里咬人的蚊子那般。 她伸出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朝着舞马的脸庞无比艰难地伸了过来……就在指尖即将触到舞马嘴唇的时候,她却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白如纸张的手笔直的落了下去,陷入了沉静的昏睡之中。 舞马长出了一口气,反复琢磨她方才说的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用意,可最终毫无所获。 青霞身上的寒毒必须尽快解掉了,否则真的会危及性命。 舞马正打算起身,把青霞放到地上,自己去按下洞穴的开关。可刚把青霞抬起来,正要放下去,却听青霞用可怜巴巴的哀求语气喃道:“别……别丢下我……丢下一次就够了,我害怕。” 舞马试着跟她讲话,又全无回应,只是一个劲儿的哼唧‘着别放开我’,‘抱紧一些’,‘再用力一点’,‘好暖和啊’‘阿耶……他们好凶’‘好多坏人围着我’‘阿耶,那些狼的眼睛都是绿色的,我看得好清楚啊’之类的。 无奈之下,舞马只好抱着她起身,走到洞门口按下机括。 洞门徐徐打开,春三十娘像一阵风儿般,欢快地走了进来,从搂住舞马的脖子。 “郎君,”她满脸喜悦,“我好想你啊,就这么一点时间不见,我就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我都没法儿想象,你要是再像上一次那样不辞而别,我该怎么办才好。” 说着,又瞧向青霞,“你瞧,我没说差罢,白师妹分明对你很有意思,要不然怎么宁肯遭这些罪过,自己死掉,也决不要将你交出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定论为时尚早。” “就说你这人心狠,”春三十娘啧啧叹了两声,“当初对我就是这般,现在又轮到可怜的白师妹。” 舞马则想到:自己又顺着剧情走了一番,也不知月光宝盒有没有现身。便复去先前挖坑的洞穴又寻了一番,仍是一无所获。 春三十娘便道:“郎君,你在找什么?” 舞马忽而想到什么,便问:“燕芝,你在盘丝洞修行多年,对这里熟悉的很,不知从前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叫作【月光宝盒】的盒子。” 春三十娘茫然摇了摇头。 这般看来,还是得把剩下的剧情接着走完。舞马便与春三十娘说道:“对你家白师妹的试探这才刚刚开始呢,我打算带着她假装逃离盘丝洞,等出去了以后,再旁敲侧击一番。” “白师妹中毒很深,可撑不了那般久。要不然……我先给她服下少许解药,好让她能多撑一些时间。” “也好。” “你看,你还是蛮心疼白师妹的么。” “……” 春三十娘给青霞服过解药之后便出了洞内,舞马又把洞门关上了。 又过了些许时候,青霞渐渐转醒,眯眼看着舞马,“我果然没说错,带我离开这个世界的就是你,舞郎君。” “醒醒吧,”舞马没好气道:“你还没死呢,我想了个办法,咱们保管能逃出去。” “嗯……我觉得好多了,身子也暖和多了,”青霞渐渐睁开眼睛,“也能跑得动了。” “那好,咱们两个先脱衣服。” “啊……”青霞楞了一下,“你想通了?我还没准备好啊……那天晚上倒是准备好了,可你不愿意。” “通个屁,我是说咱们两个先换衣服,你装作我,我装作你,然后设计偷袭,把春三十娘骗进洞来再把门关上。” “哦……你先脱,还是我先?” “男女有别,毕竟不方便……这样,”舞马想了想,“咱们两个背对背,各自面着墙壁,脱下来衣服之后就扔给对方,待穿好了再转过来,怎样?” “也好。” 舞马便半转过身,面着墙壁开始脱衣服。 脱衣服这件事舞马还是很拿手的。假使世界上有一个脱衣服吉尼斯纪录,那记录一定属于舞马。 他眨眼便脱了精光,把衣服团起来扔给青霞。 扔完之后,忽然觉得不大对劲,连忙转过身去瞧,却见青霞衣衫完整,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瞧了过来。 舞马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你把衣服丢的太远了,我过来捡衣服嘛,”青霞拾起舞马的衣服,嘻嘻笑道:“不过,你身材真是蛮好的。” “突厥女人都是这样没羞没躁的?” “你羞什么个劲儿啊,那时在郡丞府的密室里,你浑身上下,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器官,我什么没看过?” “别胡扯……”舞马话说到一半,想了想也是,在密室的时候,自己浑身上下只剩一块儿黑布遮掩,后来为了对付田德平,还从黑布上撕下了一小半儿,凭着自己的身量,恐怕什么都挡不住……真是难为了青霞,那密室里乌漆麻黑的…… 也不对……舞马记得很清楚,自己和田德平斗法的时候,青霞还昏迷着,等青霞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和田德平斗法已经结束,田德平化成了一团尘埃,而舞马呢,已经穿上了田德平的衣服。 “不对!你那时还在昏迷……” “舞郎君,你忘了放在你祭台上那一盏油灯么?只要那油灯亮着,我的魂魄便会绕着那盏油灯游荡啊,我的意识便也还在,便能看得清楚周围的事物……你想一想嘛,油灯就放在你身旁,你又赤着身子,你说我的眼睛这么好使,能看不见么?老实讲,每一根毛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你不是说,将死的时候眼神才便好么?” “是啊,我那会儿始终都是在那【差一丝儿】的状态里嘛。” 舞马不言,又想到一个问题——在那段魂魄离体、看似昏迷的时间里,青霞有那盏青油灯,便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也就是说田德平,亦就是阿跌葛兰,为她所作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了。 他的跋山涉水,他的以身涉险,他的身死道消,点点滴滴,也全都被她亲眼见证,这和从别人口里听故事可不一样的。青霞之前也承认了,她对田德平怀着很深的感恩之情,便应是由此而来的。那么,自己和青霞的仇怨,其实根本是无法了解的罢?会不会,等到义成公主死去,就该轮到自己了?这种情况,绝不能不考虑。 “你在想什么啊?舞郎君。” 青霞的问题又把舞马拉回到现实的尴尬之中——他浑身赤着,青霞睁大眼睛看着。 舞马索性转过身来,正面朝向青霞,“你想看就看罢……尽情看,我不收费。” “啊!” 青霞捂住脸,连忙转过身去。 外面传来春三十娘的声音:“打什么情骂什么俏!” ……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往上走,洞里一片银光。 青霞趴在洞里的石头上,把脸埋在胳膊里,舞马战战兢兢走过去观瞧她,“你在干什么?” 春三十娘在洞外喊道:“里面怎么样?死了没有啊?” 舞马冲着洞外冷笑:“你死了我们都不会死!我们是快乐的不得了,晶晶姑娘美的一塌糊涂,我是帅的乱七八糟,我们两个是俊男美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天昏地暗,天塌地裂,天公不作美……” 洞外,二当家的给春三十娘端来一盘各式各样的饭菜,“唉,吃饭了,三十娘。” 春三十娘看了一眼,正要拿起筷子,忽听洞里传来舞马一声惊叫。 春三十娘连忙起身,跑到洞口,又听见舞马气喘吁吁的声音:“啊……啊……救命啊……尸变啦!” 春三十娘贴在门洞上:“开门!” “开不了啊……” “嘴对嘴过阳气给她,这样就可以阻止她一下。” 稍许,洞门打开。舞马冲了出来,连忙抱住春三十娘。 春三十娘也不看他,反而看向洞内,青霞趴在地上抽搐着扭动身子。 春三十娘冷笑道:“师妹,你斗不过我的。” 趴在地上的青霞忽然抬起头,露出舞马俊气的面庞,嘿笑道:“是吗?” 下一瞬,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转头一瞧,穿着舞马衣服的青霞目光凶悍:“别动,你动一下我就扭断你的脖子。”又向舞马瞧去:“快拿钥匙,把她关进去。” “你这么爱进去是不是?”舞马把钥匙从石洞口的机括李抽了出来,一把将春三十娘推了进去,“进去!”说着把钥匙插在了门外的机括里,扭动两下又拔了出来,“古德拜!” 石门很快落下,一转身再瞧,饶是他心里早有准备,也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青霞面目全非,满脸灰白色,双眼赤红,眉毛全无,额头生了道道横纹,鼻子皱成腐朽的苹果皮,总之可怖之极。她嘶吼一声,高举双手,朝着舞马扑了过来。 按照原先的剧情走,至尊宝这时候应该吓的够呛,趁着石门还没有完全落下,抖了一个机灵,往地下一滚,滚回了洞中。 不过,这一段剧情舞马是绝不打算走的。因为再走下去,春三十娘为了逼迫白晶晶开门,打算对至尊宝使用催情,先奸后杀。 春三十娘数了三个数,对着至尊宝方使了催情术,结果术法红芒还没落入至尊宝眼睛里,巧不巧的门外面二当家冲了进来,一把推开春三十娘。于是,催情就对准了二当家的。二当家一阵哆嗦,说自己在春三十娘身上打了个冷颤,感觉好过瘾的。 年轻时候看这段,舞马真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完全不明白,一头雾水。直到很久以后,他在韩薇那里打了一个这样过瘾的冷颤。 春三十娘则直接被吓傻了。到后来,春三十娘还给二当家的生了个孩子。 若是原先的春三十娘,舞马倒也无所谓她和谁相好。可现今春三十娘已经变成了刘燕芝,又在荒诞又真实的异界里和舞马有了夫妻之时,舞马是决不允许这种帽子剧情胡乱上演的。就算他许了,观众也不会同意。 这么一琢磨,舞马当即迎面冲向尸变的青霞,一把抱住她,嘴对嘴给她度了一口阳气过去。这个差事原先也是二当家的,如今舞马替他受难,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说青霞这幅模样骇人的很,可到底比末世里的尸怪要可亲可爱的多。舞马又不是没有被尸怪亲吻过,现在的情形只是小场面。 阳气方入口,尸变青霞身子当即软了下来。舞马一边和她嘴对嘴渡阳气,一边一个公主抱将她抬起,急匆匆往盘丝洞外跑去,顺手把石门的钥匙丢到了地上。 跑到洞外便琢磨:至尊宝和白晶晶逃出盘丝洞以后,骑马去了一处山崖。现在问题来了,第一,路线电影里面没演出来,舞马找不到;第二,两个人找马的过程也没拍出来——无马。 正抱着青霞在洞口发愣,便听青霞一声闷哼,呼了一口浊气到舞马嘴里,下一瞬青霞便恢复了原本的面貌,眼睛一睁,才发现自己的唇被舞马张大嘴含着。 青霞瞪大眼睛,伸手推开舞马,“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尸变了!要不是我嘴对嘴给你渡阳气,我早就嗝屁了!” 青霞这才清醒过来,向四周张望,“我们……逃出来了?我师姐呢?” “被我反锁在石洞里,你要是再犯傻不走,二当家的把石洞门打开,咱俩谁都跑不掉。” 青霞便将手指含在唇间,吹了个口哨。 哨声方起,便从一侧山谷中奔出两匹马儿来。舞马真是瞧呆了,“那边儿我方才瞧过,连只兔子都没有!” 青霞也不多话,抓着舞马的衣服,便丢在了马背上。 天空阴云密布,微薄的阳光寥落撒下来。一阵马蹄声促响,遍布石子的荒滩上,二人二马,挥鞭疾行,渐行渐远,不久,只剩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影子,消失在天际。 春三十娘从盘丝洞里面走了出来,二当家的紧随其后。 “主人,就这么放他俩走?太便宜了!” “你懂什么?好戏还在后头。”春三十娘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双足蹬地,红袖轻扬,化作一道赤光追了上去…… —————— 努力了一把,终于赶到十二点之前发出来了。有没有推荐票还没投的,别浪费嘛。 【6400字大章】第136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至尊宝和白晶晶八) 鸟语清香,芳草茂盛,马儿被拴在树下吃草,舞马和青霞寻了一处灌草高密处,各自躲在一边,交换衣服。青霞扔过来一件,舞马扔回去一件,便瞧见衣服在半空中抛来抛去。 青霞穿好了衣服,把最后一件外套丢给舞马。舞马正要穿上,忽然发现自己的行止又不归自己控制了—— 他的双手自行抓住青霞扔来的衣服,缓缓靠近鼻子,深深吸了一口。 呸。舞马自己都觉得这动作实在猥琐至极,又臭又宅,不堪睹视,但也没辙,这是电影原定的剧情,而舞马此刻又被剧情绑架,便是想要反抗也毫无办法,只得把那香气乖乖吸进肺里,细细品味。照实讲,真是挺香的。再吸一口。 青霞穿过的衣服是香的,这倒也还合理,此地虽处西北荒漠之中,但匪寨之中专门安了一处澡池子,每日温水不断,春三十娘和白晶晶每天都要洗澡,还得往池水上撒各种花瓣,整日泡着花香身上能不香么? 只是这大西北的荒滩上找这么些花瓣真是不容易,找不到就要挨打挨骂,搞得一众匪徒怨声载道,齐骂女人真麻烦。 舞马连吸了好几口,自是一阵神清气爽,忽听一道破空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远远飞去了。 他站起身朝远处望去,只见清清蓝天,雾气一般的白云散乱飘荡,一处高高得山崖之上,青霞抱膝坐着,仰头朝远方天际望去。从舞马的角度看青霞,她正好悬在山崖边,露着半个身子和脑袋,被一团形如莲花般的白云包裹住,显得空远而幽静。 “如果不是妖怪那有多好。”这句台词口不由心道了出来。 时至此刻,舞马已完全不由自己掌控。他绕过山崖壁,循着一条小径上山,走到山崖边,才发现这一带山崖其实并不怎么高,呈半圆的形态环绕住一片洼地,洼地里面生着一些灌草矮树。从这个角度看来,其实草木也不怎么茂密。 青霞悬于崖沿,换了坐姿,左腿曲前,右腿拖后,左手靠前撑地,右手轻轻搭在右脚腕上,挺胸抬头,面无表情,驰目望远。配合这副动作,再把身下的山崖换作白云,就有点像仙女飞天时的画面了。 忽地,青霞抬起手来,手掌青黑,便是中了春三十娘的蛛毒还未解开。掌心之中,托着一块儿系着红绳的玉佩。 “你中的毒越来越深,”舞马从青霞身后走过,蹲了下来,“再不解会死的。” 青霞忽然抬起头来直视舞马。 阳光照在舞马的身上,影子投在青霞的脸上。她淡淡说道:“解了又怎样。不开心,长生不死也没用。开心,就算活几天也足够。” 舞马撇头看向另一边,“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孙悟空,你会怎样。”糟透了,这完全不是舞马想说的话。 青霞抬起头,迫近舞马,逼视之,“我会杀了你。” “我真的不是孙悟空,”舞马从怀里掏出镜子,递给青霞,“这块儿真的是照妖镜,你照照看就知道了。” 青霞瞪着舞马,咬牙切齿,“什么!你不是他?” “不……是。”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怕……不过没办法。”舞马黯然低下脑袋,“因为我不希望你看到我的时候,心里面却想着另外一个人。” “我把你给杀了!” 青霞狠狠一掌挥向舞马,眼看拍中舞马的脑袋,却停在了相距寸许处。 “来罢,”舞马已放弃抵抗,或者说这根本是没法抵抗的,“就像你说的,做人不开心,就算长生不死也没有用。” 青霞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好久,始终难以落下去,最后只好把手收了回去,捂着脑袋大哭起来。 青霞哭的可惨了,远远要比电影里面白晶晶不带泪的干哭要厉害的多。舞马透过青霞胳膊和脸颊之间的缝隙,看见她脸上有些泛红,泪水从眼角顺着脸颊滑下来,溜到脸蛋最低点啪的落下,一滴,一滴,又一滴的。 她的声音也很凄厉,舞马也不知道自己形容的准不准,有点像夜晚山林里死掉伴侣的母狼的叫声。至少给舞马的感觉是这样。 舞马身不由己凑过去,伸出手,大抵是要拍拍青霞的肩膀宽慰她。当然,走剧情的话,作为一个新手,至尊宝又把手收了回来,杵在一旁犹豫着。 青霞哭着,忽地抬起头来,抓住舞马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罢了,又趴在膝盖上,捂起脑袋接着哭。 舞马当然熟悉这段情节,他心道不好,扑通扑通跳起来,可身子仍是缓缓靠近青霞,眼瞧着要搂住她。 青霞猛地直起身子,闭着眼睛,低着脑袋就往舞马怀里钻。 明明是很干燥的西北地,可天空上好像要下起雨来。 舞马的呼吸有些困难,推开她,深吸了一口气。 青霞又把他拉了过来,又是一片天昏地暗。 雨越下越大,似乎也响起了打雷声,呼啸的风声,好像有人在天上急促的喘着气。青霞仰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就是剧情里面一番艰难地解开腰带的过程了。 电影里面当然没有解开,至尊宝的腰带系的特别紧,两个人折腾了好一番,衣服都快撕烂了,腰带上的疙瘩纹丝不动。 舞马咒骂:“他母亲的,是谁绑的那么紧。”这就得问电影的道具工作人员了。青霞说:“我来解!”可惜还是解不开。 舞马倒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松了口气。 这段剧情的焦点矛盾解腰带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剩下的就该是舞马安慰白晶晶,白晶晶则说出了那段经典台词:“白天我不习惯,晚上再说。”至尊宝:“晚上也好,白天也好,你随时需要,随时吩咐。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二人相拥,画面定格,场景结束。 根据之前已经摸清的规律,电影画面之外的故事,舞马是可以控制自己行动的,这个时候,他和青霞才将开始真正的对手戏。 可意外的是,剧情根本没走到那一步,就被打断了——青霞忽然抬起头来看舞马,“舞郎君,你小心点,我可要使劲儿了。” 说罢,双手各抓着腰带一边,猛地往两边用力,似乎还为此动用了法力,便听一声“撕拉”响,腰带碎成了数截,在半空中飘扬散落似婚喜上撒下的礼花。 这回可好了,完事想穿腰带都没了。 舞马觉得身下窜来一阵凉风,才发现裤子也从前面被撕烂了一大口子,窗户敞亮。 他连忙要伸手挡住,青霞却扑了上来,一把摁住他的双手。 “你要干什么?”舞马皱眉。 “舞郎君,” 青霞红眼望着他,嘴角微翘,一双眼眸熠熠生辉,比过夜空明星的, “不管你信不信,自从那日在密室之中见到你,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就开始砰砰直跳。 离开密室之后,我明明晓得你是杀死我恩人的生死仇家,却还是忍不住跟着你,和你孤男寡女住在一个院子里,随你加入大唐塔。 我曾经跟你说:我入大唐塔是为了长生,我只想要这个。可你殊不知,长生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要长生做什么?是草原上无休止的收继婚,还是被仇家盯上,誓死方休? 其实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把你从晋阳城骗到草原上也是,虽然说的确很有想让你帮忙解决麻烦的需求,可心里面到底还是想见你一面的。要不然世事无常,我葬身义成公主之手,咱们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很奇怪罢,明明你是我的大仇人,对我又不是很好……” 因是青霞施了定身法,舞马完全动弹不得。当然,此刻他也无心动弹。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观察青霞的神情,看她的眼睛,听她说的话,推测她的真实想法,面无表情看着她。 青霞接着说道:“我说错了,岂止是不好!你简直憎恶我到了顶点,对我冷冰冰的,说话冷,眼神冷,呼吸也够冷,任何时候都恶声恶语,恨不得一脚将我踹到天涯海角,永世都见不着才好。 真是可恨的透顶!你越是这样,我倒越觉着有意思。越是想和你作对,跟你斗嘴,戏弄你,直想将你耍的团团转才叫痛快。 怪的是你这个人,模样生的这般好看,脑袋瓜子还聪明的要死。我在你这里耍脑筋、斗心眼儿,费劲巴拉,结果半点便宜不占,净是吃亏了。 咱们两个算是不打不相识罢?唉,你越是奸猾似鬼,我就对你越是在意,嗯……就好像是苹果树上最高的,被太阳晒的最红的那一颗——眼瞅着想吃,可就是够不着。” 青霞越靠越近,呼吸吐在舞马的面庞上。她脸上还有方才哭嚎时残留的泪水,恰好落了一滴在舞马眼睛里,冰凉凉的, “那次骷髅院幻境,我分明有几次机会杀死你,可不知为什么,每每拿起刀我就落不下去。到最后,你被一大群骷髅围在一起,将要死了。我便把自己身上的剑丢给了你。 我分明很清楚的,在那样可怖的骷髅院里,没有武器抵挡,我也只剩求死一条路可走。可我还是义无反顾丢出去了。 那时我明着是要说服自己,倘使你死掉,我一个也不好逃脱的,但潜意识里,我心里存着一个念头:要是能和你一起死在骷髅院也挺好的。 这样一来,你是被我引到骷髅院的,你死在这里呢,我便也算是为阿跌葛兰报了血仇啦。” “你有这种想法,倒还算合理。”舞马说。 “你听我说完——而且,咱们两个一块儿死去,就可以一块儿上路嘛。 虽说你是汉人,走黄泉路,最后肯定要去地府,要见阎王的。像你这样的冷血动物,以前肯定做过不少坏事,什么欺负良家妇女,什么杀人如麻之类的,你们汉人的阎王爷铁面无私,到最后定要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里。 啊呀,到时候油炸,火烤,蒸笼,割肉,放血,烙铁,剔骨,各般残忍的刑法通通招呼上来,管够叫你喝一壶的。你该痛哭流涕,鬼哭狼嚎,整日以泪洗面。 我呢,是突厥人,腾格里会为我指一条明路往天上去的。当然,先得由冥域王子尓其尓可汗来审判一番。比你好很多的是,我生前做了不少好事,尓其尓可汗会让我升天的,而且是天上最舒服、最快活的地方。” “你们的冥域王子真是够宽容的。”舞马嘴角弯起。 “让你别说呢,等我一口气说完才叫过瘾呢—— 那……倘使我死后不做抵抗,顺着神明指引而行,我当然会是这样一个好的结果。 可是呢,我偏不。 等冥王的使者来勾魂的时候,你看,左边是你们汉人的牛头马面,或者是黑白无常,右边是我们的布尼。我就对我家布尼说:对不起啦,虽然我本应该随您而去,可是我在汉人家地府里还有牵挂的人呢,我得去瞧瞧他,要不然他一个人在地狱里面遭罪,多可怜啊。 说完,我就很硬气地向布尼挥一挥手,然后转过头,大步走向牛头啊,马面啊,黑白无常啊,我就跟她们说:带我去你们十八层地狱,我要去看看舞马那个可怜鬼。” “到了十八层地狱,你会发现我很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掉。”舞马冷笑,“没得热闹看。” “我才不要看热闹。 等我到了那里,就要指着被绑在刑具上的你,跟牛头说:喂,老兄,把尔等对这个讨厌鬼使的各般刑具,给我通通来上几遍,使的力道要比对这个讨厌鬼使的还要狠一些,最好将我折磨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越痛苦越好。” “你这又是何苦?”舞马不解道。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啊。” 青霞说道: “要不然,你叫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生死仇人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我手里握着刀子,却捅不下去? 要不然,我有何面目跟着布尼去那边的天上,阿跌葛兰在那里等着我呢,我该怎么面对他啊,我该说什么?难道要跟他说:对不起,我喜欢上了杀死你的仇人! 草原上的天堂我已经回不去了,索性跟你去汉人的地狱罢,用最厉害的折磨为我的背叛和软弱赎罪。下辈子,我可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青霞所言,直穿肺腑,动情之极。以至于舞马明明晓得她完全是在表演,也几乎以为她多多少少对自己动了一点情,否则怎么会叫人不得不相信,不得不动情,不得不生出想怜悯她,爱抚她的情绪。 青霞诉说其间,舞马曾几次被她的倾诉打动,险些软化了心肠。每到此时,他就强使自己回忆起那日在密室里,田德平死掉之后,他和青霞单独相处的情景。 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从青霞口中说出来的那些残忍又冷血的话,便是什么等等,诸如此类。 这些话语像是当头泼下来的一盆冰水,浇的舞马透心凉,浑身直打颤——这样冷血、无情又奸猾狡诈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动情呢,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青霞这一番生动又深情的表演,所为的全不过是博得自己的同情罢了!他才会不会上这种低级的当。 想清楚了这一点,舞马终是清醒过来,又可以用很平和的心态去观察青霞了: “你把诅咒解开,然后远走高飞,我们这辈子就可以再也不见。” “迟了,” 青霞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太迟了,这辈子的事情全都放在这里啦。下辈子还好,可以喝你们汉人家的孟婆汤,到时候什么情呀仇呀恨呀烦恼呀,就通通全忘掉了。” 语气忽地一转,渐渐轻柔起来,“所以呢,这辈子剩下的时间不多啦,我绝不打算放过你。 舞马,你可还记得骷髅院幻境结束的那天晚上么?” “谁要记得那种无聊的事情。” “那天晚上,月亮很好,夜空很美,星星很少,” 青霞也不管舞马如何冷淡,眯着眼睛笑起来: “我们在晋阳城郊一片荒滩上吵了一架,再往前呢,在骷髅院里,到处都是能把人染成白骨的可怖骷髅。 你三番五次威胁我,逼我保护那领路兵士的性命,说什么要是他少了半根手指头,就要取走我的性命。 你再想想你讲得这番话,简直气死个人。他的命是命,我的命便不是命么?我问你:我也想活该怎么办,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样回答的? 嘿!你说,你不在乎,说我死在那里最好。说出这种话的人,简直就是王八蛋。我当时听了,恨不得把你的脑袋一脚从脖子上踢下来,然后让狗叼走,永远回不来最好。” “对我怀有恶意的人,”舞马冷漠的目光锁住她,“哪怕隐藏的很深很好,我都能嗅的出来。” “你是狗鼻子么?”青霞哼哼两声,旋而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 “还是那天晚上,我还记得,天色虽好,天气却是蛮凉的。 我的裙子在骷髅院里被撕烂了,两条腿光光没遮没掩的,旷野上一阵阵冷飕飕的风刮来,那风里似乎还夹着骷髅院带出来的阴森气,直往膝盖和骨头里渗。 我觉得两条腿好冷啊,冷的骨头疼。正瞅着走在前面的你,倒是穿得很暖和,心里好气的。刚想着,使个什么法子,把你身上的衣服骗过来穿穿。又或者,干脆明抢罢。 可凑巧了,我这念头方起,你就把外衫脱下来,头也不回给我扔过来啦,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把腿裹上。 哎吆!听了这句话,我这个小心脏,跳的可快了。整个人一下子暖和起来,腿也不凉了,走路特精神。你说怪不怪?” “你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舞马不想再听下去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被一个这种等级的美女深情告白,不是谁想撑就能撑的下去的。舞马必须出击,赢回主动,打乱对方的节奏,找到破绽,“我没耐心听这么多。” “我晓得你不肯相信我,”青霞抿了抿嘴,“我也从来没指望过。但也无所谓了,因为我的人生也不剩多长时间了嘛。” “你……” “你什么你,你看看!”青霞冲着舞马扬了扬手心,一道黑线从中指指尖穿过掌心到了手腕,又顺着手腕一直往胳膊里面延去。 “我师姐的蛛毒,可不是开玩笑的。”青霞撤开衣领,露出雪白的一角,只见那道黑线又顺着胳膊窜上来,蔓到了肩膀附近。她戳了戳自己左边的胸口, “瞧见了罢,只要这道黑线扎进了这里,我就该上路了。神仙都没得救。” 舞马道:“你不能死。” 青霞眼眸一亮,“为什么?” “诅咒。你的命还跟我连着呢。” “就因为这个?……你还真是冷酷到底。”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你师姐,让她帮你解毒。” “不必了,” 青霞再次摁住舞马的双手,“我活着也挺累的,就这样罢——舞马,你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么?” “你今晚说了太多,大概得有几万句。” “我下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 青霞伏下身子,“但是,这辈子,我绝不要放过你。哪怕就一次。” 舞马只当她在吓唬自己,冷笑道:“青霞,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着什么算盘——你当我嘴硬心软,我对有亏欠的人,向来大方的很,你便想着用这种方式让我觉得亏欠。 可我既然识破你了,你觉得这种诡计还会管用么? 快住手罢! 你再怎样花言巧语舌灿莲花,再怎样软硬兼施上下折腾,到最后也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随你怎么想,” 青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说呢,不管你是真不愿意,还是假铁心肠,反正我快要死了。记住,你答应过我的,我要是死在了神旨里面,你要为我报仇的。” 看青霞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再开玩笑。 舞马知道自己今日多半逃不过这一劫了。 可他还是不肯放弃,还是要扭动胳膊,奋力去做最后的抵抗,可身上却好似压了一座大山,使他的身子丝毫都动弹不得。 “别害怕,”青霞凑在他耳旁小声说道,“今天,我没戴贞洁锁链。” 舞马愤愤看着青霞,他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种程度的屈辱。 “我想到一个办法,” 青霞忽然直起身子,双手继续锁着舞马,“既然你怀疑我用心险恶,以为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你欠我的人情。那不如这样——你干脆全不知情好了。 就当没有这件事。 或者说,其实就是没有这件事。” 怎么可能。舞马死死瞪着青霞……这都是什么奇葩逻辑。 他正打算奋起反抗,拼死一搏。 “舞马,”青霞忽地把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好不好?” 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头顶而落。舞马尚且记得,青霞说过,白骨精的法力是阴森森的,她为了让自己舒服,专门和盘丝大仙修习了利用月光转换法力的法门。 可是,的确很舒服啊。 清凉的法力如小溪般往下流淌着……下一瞬,舞马失去了意识…… ———————— 也不知怎么搞的,最近每次发新章都赶上加班了。今天更是要通宵,服了。 至尊宝和白晶晶的副本快要结束了,其实我好想一章写个一万多字,一口气把副本的剧情写完好了,可是真的没时间,太忙了,码字的时候随时会被打断,根本集中不了。 希望完本前我能硬气一回,咣咣写个一万字两万字,啪叽一下发出来,震死一大片。 【15000字完结大章】第137章 我爱你爱你一万年(至尊宝终结篇) 舞马醒来的时候,看见春三十娘坐在自己身边,额头微微有些细汗。 看四周风景,仍是在刚才的悬崖边。 “青霞呢。”舞马茫然问道。 “青霞?” 被春三十娘这么一问,舞马渐渐清醒过来,“我说错了,白晶晶去哪了。” “青……霞是谁?”春三十娘抓着舞马的手不依不饶。 舞马无奈,试图解释青霞是谁的问题,“这就说来话长了……”可说到这里,声音便再也无法从喉咙里钻出来,就好像喉咙里装了一个阀门,现在阀门关了。 舞马只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法再说下去。 “又是不能说的秘密?” “只好如此解释。” “也就是说,你可以和白师妹有秘密咯,就是不能和我有。” “额……” “瞧你,慌什么,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才不喜欢和你有秘密,我要你有什么,就跟我说什么。” 舞马轻呼一口气,“不是秘密,只是没法说出来而已。” “我晓得的,” 春三十娘一声轻笑,“你放心,白师妹好着呢。” 说罢,指着另一边荒滩上一团草席上躺着的青霞,“看,她在那儿。” 舞马回想自己昏倒前发生的事情,顿觉脑袋有些疼,“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春三十娘笑着说罢,帮舞马张罗衣物。 她说的含糊其辞,舞马哪里听得明白,不依不饶追问。 “你和白师妹离开盘丝洞之后,我本打算按你事先吩咐的尾随而去,”春十三娘帮他系好扣子,“却哪里晓得,你们这猪鼻子猪脸的二当家实实在在是个大笨蛋,把钥匙插进孔里面,只剩轻轻转一下,他这糙手笨脚的居然能给钥匙扳断……” “二当家中了你那什么,行止都由你控制,他笨手粗脚的还不是怪你。” “你说的这是白师妹的傀儡术罢……我的哪有那般厉害,不过只能迷惑人的心智而已,叫他一时听我吩咐罢了。” “傀儡术不是造傀儡的么。” “郎君有所不知,制造那些毫无生气的傀儡不过是傀儡术中低级的法门。修的高明了,是可以把人当作傀儡的。” “哦……你们师姐妹两个通晓的法术还都挺有意思的。” “郎君想不想学呢。我们师姐妹,可以轮流教你嘛。” “难不难啊。” “这个嘛,一看学的人悟性怎么样,郎君你天资聪明,肯定没问题。二呢,看教得人用不用心。” “这样说,你该不会对我都有所保留罢?” “这可就难说了,”春三十娘嗤嗤笑道:“先要看看郎君能不能让我满意,总让我卖力气可不行。我这一关也还好过,你埋头苦干就行。至于白师妹嘛……她素来狡猾,你光卖力气是不够的。” 开玩笑归开玩笑,听了春十三娘这番话,舞马倒是真的有些动心了。 从过往的幻境世界来看,神旨是有防作弊功能的。比如那两界山幻境,舞马苦练数年的功夫最后通通被抽走了,宇文剑雪也是如此。但这不妨碍舞马可以学会了窍诀和法门,出了神旨再学。离开神旨之后学到的法术,总不会被没收了吧。 春三十娘果然聪慧,,呸,善解人意。舞马脑袋里念头方一转,春三十娘便一翻手,凭空变出两卷书塞进舞马手中,“郎君,这两卷书呢,一个是我精通的另一个便是白师妹通晓的书里面口诀,法门,修习心头,一应俱全,怎么样,要不要奖励我。” 舞马收下书卷,给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 “郎君小气。”话是这么说,春三十娘还是乐的合不拢嘴。 舞马轻抚着她的秀发,“对了,方才你还没把说话完。” “唉……刚才讲到哪儿了?” “二当家把钥匙扳断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钥匙只有那一把,扳断就没辙了嘛。我只好让二当家的临时从洞里找来一块儿石头,修修剪剪,颇费了些时间和手脚,这才把石洞门打开。咱们两个原先是说好了,我偷悄悄跟在你和白师妹后面,看情况出手。 可等我出去之后呢,你们俩早就不见踪影啦。好在你们两个是骑马走的,我便顺着马蹄印一路寻来,远远便瞧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瞧见什么?” “郎君想让我瞧见什么。” “……” “哈哈,瞧你吓的,我又不吃醋——我看见白师姐伏在你身上,将你弄晕了过去。我一瞧,这个贱人,敢对我郎君出手,简直不想活命了,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等她昏过去以后,我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等你醒来咯。” 舞马满头黑线,“就这样?” “就这样。剩下的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说着,帮舞马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 舞马看着她,又打量自己身上一番,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抹开袖子,胳膊上有一道浅红色的印子——这道印子他刚醒来的时候就瞧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春三十娘楞了一下,“大概是……刚才碰着了?” “别大惊小怪,”春三十娘轻轻点了一下舞马的脖子,“你这里也有的……还有,我刚才在你背上、胸口上都瞧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由此可见,春三十娘这种事情经历的太少了,这怎么可能是磕碰的痕迹嘛。不过,春三十娘既然有意隐瞒刚才发生的事,便只怕轻易问不出来真相。不妨等青霞醒过来,再与她询问一番。 “对了,白师妹身上的毒……”舞马说着,瞧向青霞,发现她身上原先有些乌青的地方此刻也消散了,脸上也恢复了从前的红润。 “哟,你舍不得了?” “……” “开个玩笑嘛,毒当然被我解掉了,要不然咱们俩现在得为她吹唢呐。” 舞马松了一口气,“我留她性命有大用处。” “现在怎么办,”春三十娘帮舞马拍散粘在身上的灰尘,“我刚才追你和白师妹的时候,抓住了两头牛魔王撒下的牛虱,我猜,牛魔王很快就要找到盘丝洞了。” 对于舞马而言,这其实是好消息。牛魔王在盘丝山撒下数不清的虱子,就说明故事还在按着剧情走。 “我们回盘丝洞。”舞马说道。 “你疯了?十个我,再加上十个白师妹都打不过牛魔王。牛魔王心狠手辣,搞不好我们全都要死掉。” “我有办法对付牛魔王。” 牛魔王不久就能找到盘丝洞,最后的大战就在盘丝洞,那么月光宝盒就该出现了,月光宝盒出现,神旨也便将结束,牛魔王也就该退场了。 这个时候,春三十娘突然明白过来——“不对,没必要冒险啊。我们干嘛非要和牛魔王硬拼硬?除非……除非你又要走了,对不对!” “对,该到我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春三十娘紧紧抓着他,“难道你不离开就会死掉?” “暂时还没有这个迹象……” “因为你要去的世界有你的爱人?或者……爹娘,亲人?” “没有。” “因为你要回去报仇?” “似乎……也不必……” “那为什么非要回去?”春三十娘抱紧舞马,勒出了窒息感,“这个世界有我,还不够你留下来的理由?” 又指着远处,“而且,还可以加上白师妹嘛。” 让春三十娘这么一说,舞马仿佛被点醒了。是啊,为什么非要回到那个世界呢。那个世界对自己也不大友好,回到草原要面对始毕可汗难以揣测的心思,回到晋阳又要和李智云、李世民甚至李渊勾心斗角。真以为自己很稀罕大唐塔么。 现在想一想,他之所以离开这些神旨世界,更多的,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离开已成为了神旨的一种规则。 是因为在他从前的印象里,神旨的世界一直不是真实的世界,就好像某种通关游戏,既然通了关,就可以gaover,就要回到现实中了。 可现在看来,神旨的世界并非虚幻,刘燕芝也绝不是游戏里的rpg,这个世界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奇幻瑰丽,有自己的生离死别和渴望执念……留在这样的世界里似乎也并非不可接受了。 “你跟我走罢,离开盘丝洞,咱们去一个谁也寻不到地方,隐居!” 不等舞马答话,春三十娘就拉着他的手,卷起还在昏迷中的青霞,往盘丝洞山脉外缘遁去了。 …… 三人约莫往南行了百余里地,忽而看见天边竖起一道光幕。 春三十娘稍作停滞,“那是什么?” 舞马摇了摇头,但是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春三十娘望了望身后,似乎发现了什么,忙从地面上射了一道蛛丝,卷起来一瞧,里面缠着一只指甲盖儿大小的牛虱,“不好,牛魔王虱子的越来越多了。” 说罢,又独自遁向光幕边缘,在幕前停留了一会儿回来, “糟糕,我御了一道法力去那光幕之中,结果石沉大海了。依我看来,这道光幕是进不得的,咱们换条路。” 三人便沿着光幕一侧往西行去,复行数十里,又看见一道豁大光幕横立眼前,便只好折向北去,百里之后又被光幕挡住了。这么一来,也不用再往东去,便可猜测四面八方都被光幕锁住了。 “没辙了,这牛魔王太厉害,把咱们关在光幕笼子里了。”春三十娘懊恼道:“刚才和你演戏试探白师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浪费二三时辰,耽搁了时机,要不然早就逃掉了。” “那能怪我吗……我昏迷着,你也不叫醒我。”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春十三娘脸颊微红,推了舞马一把,“现在该怎么办。” “你不是法力高强,道行很深,又会自作主张么,还用我出主意。” “郎君我错了……我方才还不是看白师妹玩的开心,倒给她逗得起痒来,所以才……现在牛魔王来了,你就别算后账了。要不然,今儿个在这儿就得送掉四条命。” “四?” “好郎君,那天晚上以后,我便有了……” “有……有了?” “嗯。” “小……小蜘蛛!” “知……知你个头啊。你我清风之时,我以人形相伺,生下来的自然是小郎君。” 舞马愣住了。忽然想起电影里面,春三十娘对二当家使错了催情之后,春十三娘就怀孕了,后来生下的儿子便是转世唐僧。 现在剧情改变,春三十娘和二当家被舞马棒打鸳鸯,舞马竟连儿子一起接了过来,真是造化弄人。不过,这部电影与转世唐僧关系不大,也没有什么可琢磨之处。唯只是舞马人生两世,头一次当爹,心中陡然浮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奇妙之感,暗道: 我在末世里那么荒唐,到头来也没个儿子,韩薇说那是末世里到处都是辐射,人们为了强化身体,吃了太多强化身体素质的药物,这才绝了生育能力。这次穿入隋唐世界,我又是肉身穿越,原先可真没想到生个一儿半女的,竟然就这般意外得了。也不知这个儿子以后能否带出神旨世界。 “哎呀,你回头再高兴罢,牛魔王要追来了。”春三十娘扯他的袖子。 舞马看着眼前光幕,“你说这是牛魔王做的笼子,我看却是未必。牛魔王要有这等本事,我们根本不必抵抗了。再者说,要是他的笼子,能不晓得我们在这里么?早就该追过来了。” “那这是……” “我大抵猜得到,却没法儿说出来。” 舞马想起了青霞的猜测,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巨大的线圈在转动,数不清的线头密密麻麻—— “假使我猜的不错,这些光幕我们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倒不如迎难而上。”是了,这多半是神旨的手段,防的就是觉醒徒逃避神旨任务,以免赖在神旨世界里不走,以舞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反抗的。 “迎难而上……” 也没等春三十娘明白过来,舞马抓着她的手,带上青霞,自己当先一步冲进光幕之中。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覆,再定神之时,周围景色全然变换,只见青石岩壁,挂墙油灯,何等熟悉的场景,不正是盘丝洞么。 春三十娘张大眼睛,望着四周,“怎么又回来了?” “天意呐。” 舞马想了想,当即往先前的洞穴走去,吭吭哧哧,在地上挖了一个大洞,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郎君在找什么?” 春三十娘自身后匆匆跟了过来,舞马回头一看,发现她的身材比刚才臃肿了一些。 “月光宝盒。” “月光?宝盒?……你先前就跟我说月光宝盒,这月光宝盒到底是什么,是哪个女孩子送给你的,怎么叫你心心念念的。” “一个邪门玩意儿,别胡思乱想了……你肚子怎么大了?” “大概快生了。” “怎么会这么快的。”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头一次生。” 说话间,春三十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渐渐鼓成个圆鼓鼓的包。 舞马清楚记得,原先在电影里面,将到春三十娘生产的时候,至尊宝已经找到月光宝盒,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一无所获,难不成是剧情被改变的原因?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不一会儿,二当家慌慌张张跑过来,“不好了,牛魔王来了,快逃吧。啊,三十娘,你的肚子……” “哎呀,”春三十娘在地上打滚,“不行,我要生了……” 二当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三十娘啊,你怀了谁的孩子,我也喜欢你啊。”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情况很不妙。 这可不是拍电影,是真实的西游世界。牛魔王真的会吃人的,而舞马又没拿到月光宝盒,没有时光倒流的本领,倘若被杀死就是真的死了——须知,在电影的剧情里,青霞和春三十娘都逃不过被牛魔王杀死。 “死舞马,你发什么呆啊,我要痛死了。”春三十娘滚到舞马脚跟前。 是啊,绝不能发呆了。不论如何,得尽快帮春三十娘把孩子生下来。这样一来,至少春三十娘可以和牛魔王抵挡一番,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二当家的,”舞马站起身来,“你把来人引开,我带三十娘生孩子去。” “你个王八蛋!” 二当家哭着跑掉了。 舞马抱起春三十娘,才想起青霞还躺在地上昏迷着,现今也顾不着理会了,把她安顿在一处角落藏起,自己带着春三十娘往盘丝洞深处去。 生孩子哪里是件容易事,更何况春三十娘还是个法力高强的蜘蛛精。 舞马抱春三十娘走在半道上,蜘蛛精的法力便开始不受控制,浑身震荡不已,倏地一道法力窜出来,把舞马撞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墙上,浑身都快散架了。 那道法力也不消停,到处乱窜,引得舞马和春三十娘两个人在洞里面撞来撞去,好不难受的。 忽地,两人撞在了一处,便听春三十娘喊了一声,“哎呀,要出来了。” 舞马心头一紧,连忙趴下去,伸手往春三十娘身下堵去——他这是要捂住孩子的嘴,至少要遮掩一下哭声。舞马记得,在电影里面,就是因为婴儿出生时那一声啼哭,把牛魔王给引了过来。 舞马的手堵的挺及时,可婴儿啼哭到底传了一些出去,却不知有没有被牛魔王听见。 不一会儿,二当家穿着一身袈裟,胸口别着一束紫花,从外面跑了过来,“帮主啊,我兜了一个大圈子,把牛魔王引开了……啊,生下了……” 春三十娘用布把婴儿裹起来,抱在怀里乖哄,皱眉看二当家,“你穿成这样干嘛?” 二当家颠颠儿走过来,“虽然你不爱我,还跟别人生了儿子,可我还是爱你的。你那么喜欢唐僧,我就穿成唐僧哄你高兴咯……哎呀,这孩子真可爱,真是随她娘了,来让奶妈抱一抱……咦,为什么是奶妈……” 舞马心中一动。剧情似乎又开始往原先的轨道上靠拢了。虽然二当家与这个孩子全无关系,可他依然出现在了这里,还用了电影里春三十娘赐给他的奶妈的称号。须知道,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谁让他做奶妈的。 “三十娘,”二当家的望着春三十娘,动情说道:“我觉得做不做神仙,能不能吃到唐僧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几个人以后能够一起好好生活,一起把孩子带大,不要像我和帮主一样当山贼……你那么想要唐僧,干脆儿子就叫唐三藏好了。” 话到此处,忽从洞外传来一声冷哼。 春三十娘忙道:“谁?” 顺着声音瞧去,却是青霞持剑站在洞口,冷眼瞧了过来,“我们可真是冤家路窄。” “你想怎么样。” “先前在山崖上,”青霞望着春三十娘,“是你打晕我的?” “当然咯。” “为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你又不肯跟我合作。对了,你中的毒我帮你解了,不用谢我了。” “呸,毒也是你下的,”青霞冷哼一声,瞧向舞马,“我看你早晚倒霉在女人肚皮上。” 春三十娘挡在舞马身前,“我们家男人轮得着你来教训吗?” “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家男人?”青霞说着,瞧向春三十娘怀里婴儿,“孩子是你的?” 春三十娘挑了挑眉毛,很有些得意,“没错啊,我跟至尊宝生的。” “胡说,哪有这么快的。” “不信你问至尊宝嘛。” 两人一起瞧向舞马。 舞马没道理说谎,点了点头。 青霞脸色变得很难看,“很好,很好。” 说着,转头从洞外冲了出去。 春三十娘追了两步说道:“生什么气啊,迟生早生都一样的。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说完,转头去看舞马,见他脸色沉沉,弱弱拉住他的袖子,“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没事儿,我只是,越来越看不透你这位白师妹了。” 春三十娘见他没有责怪自己,连忙上前搂住他,两边脸蛋亲了六口,“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 二当家的捂住脸,“哎呀,我要长针眼了。” …… 不一会儿,舞马又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青霞去而复返,冲进洞里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快,快逃,”青霞脸色惨白,“牛魔王,牛魔王追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桀桀笑声,牛魔王带着一群黑牛怪杀了过来,“孙悟空,你个王八蛋,敢偷我老婆,我今日扒了你的皮。” 二当家连忙挡在春三十娘身前,“我来保护你。” “你算是那块儿蒜苗,凭什么保护我?”春三十娘把二当家的扒拉到一边,“我倒要看看,谁敢扒我夫君的皮!我把他塞进茅坑里。” “谁也不许动至尊宝一根头发,除非从我白晶晶尸体上踩过去。” 牛魔王嘿笑:“就你们两个,我跟你们师傅喝花酒的时候,你们两个连尿泥都没玩儿过。别废话,把唐三藏交出来,我叫你们死的舒服。” “滚开,”春三十娘把二当家的一脚踹开,把婴儿塞进舞马怀里,抓着舞马的衣衫,将他丢到远处,“郎君,把儿子带走,把他好好养大!” 二当家的从地上爬起来,“三十娘这么关心我,我爱你一万年啊。” 两个女妖怪冲向牛魔王,牛魔王怒道:“孙悟空,你有种就别躲在女人后面!” “我有种没种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舞马没有心情跟他纠缠,心想牛魔王都冲到洞里来了,月光宝盒再不出来,就肯定有问题了。 洞内开阔处,白晶晶、春三十娘已经和牛魔王还有一众牛怪打了起来,那些小牛怪倒是不值一提,牛魔王道行真的很深,两个女妖精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勉励支撑一番,只怕很快就要败倒。 舞马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容易被牛魔王抓住当人质,倒要拖累两个女妖怪,索性抱着婴儿,再次向先前埋藏月光宝盒的山洞溜去,打算最后搏一次。 “帮主啊,你去哪里?” “我去找月光宝盒。” “骗人,你明明是要跑掉。你个没良心的,三十娘为你生了儿子,你说走就走,不管人家死活。” “你懂个屁!” 舞马匆匆溜到山洞里,好生找了一番,双手挖的满是鲜血,到底还是没看见月光宝盒。便寻思,神旨是绝不会不给觉醒徒活路的,月光宝盒肯定不会凭空消失,多半是给人先一步拿了去。 那么,到底被谁拿走了。洞里面一共四个人,二当家的不熟悉情况。春十三娘也没道理闲着没事干到处打洞玩儿。 唯有青霞,她和舞马一样,也是带着神旨任务来到这个世界的。甚至,这个神旨世界本就是因为她的青油灯本命妖怪而设置的,自己不过是个路过蹭神旨的,青霞更有道理知道月光宝盒的存在。 是了,月光宝盒早就被青霞拿走了,她却一直瞒着舞马。 也不对,没道理啊。青霞若是拿了月光宝盒,多半就具备了通过神旨的条件,可为什么她隐忍不发? 难不成,她想就这么耗下去,一直耗到自己对她生出好感? 舞马想起之前在山崖上,青霞按住自己的双手,嘴巴缓缓凑了过来,难不成那就是她的杀手锏么?用那种献……身的法子,赢得他的好感? 不大像。 现在也没时间多想了。最当紧的,该是尽快找到青霞,把事情问清楚。 舞马略作思量,把婴儿藏在洞内隐蔽处,自己又一趟跑回先前激烈打斗的山洞里,正赶上青霞和白晶晶被牛魔王一叉子打飞,朝他撞了过来。 青霞方好压在舞马身上,两个人一块儿摔倒在地上。 舞马抓着她的领子,“说,是不是你把月光宝盒藏了起来?” 青霞一脸茫然,“什么月光宝盒,听都没听过。” “不可能,一定是你拿去了。老实拿出来吧,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帮你对付义成公主。” “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快从我夫君身上起来。”春三十娘推了青霞一把,青霞挪屁股,从舞马身上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那也不能让你占便宜。” “好像谁稀罕。” 此刻,两个妖精都受了重伤,皆知劫数难逃,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弯了弯嘴角,似乎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哎呀,你们笑什么笑,牛魔王追过来了!”二当家远远喊道。 两个妖精抓起舞马,一齐往洞外匆匆逃去。 眼看要逃出洞去,牛魔王气势汹汹追了上来,“唐三藏呢?把唐三藏给我交出来。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春三十娘忽然转头去看青霞,“师妹,我知道你喜欢我家郎君,我倒不妨把他让与你,可你万万要记得,帮我把儿子养大!” 说罢,转身冲向牛魔王。 却还没行几步,青霞忽地追了上去,拉着她的衣衫,轻笑道:“你想拉我下水,给你儿子喂奶擦屁股洗尿布,真是做梦。你的儿子,你自己养罢!” 说着,便将春三十娘整个人往洞外甩了出去。 下一瞬,青霞朝舞马靠了上来,冲他眨了眨眼睛,“舞郎君,我没有骗你。” “骗?什么?” “你猜。” “别浪费时间。” “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嗯?” “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青霞笑道:“假使我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你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 青霞说罢,一掌拍在舞马的胸口,将他人击出洞外,“舞马,记住你欠我的。” 石洞门紧跟着匆匆落下,眨眼便要砸在地上。 “接着!”洞里传来青霞的声音,又从洞里扔出个东西来。 舞马连忙伸手接住,东西还挺沉的。拿在手中一瞧,是个两开青石盒,上面斑痕累累,一侧写着般若波罗蜜,正面一半写着回到未来,另一半写着时光倒流,自然是月光宝盒了。 舞马此时还有些发愣,一时间想不明白,青霞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把月光宝盒交给自己。 石洞门已然落下,只听见里面低低传来一句“再见”,便将所有的声音隔绝了。 正百般不解之时,舞马头顶虚光一晃,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活灵活现的影像,只见—— 盘丝洞口,阴阴沉沉,石洞门疾疾落下,青霞从怀中取出一方石盒,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深深凝望一眼,才往洞外丢了出去。 她伏下身子,侧着脑袋,眼瞧见舞马接住盒子才算安了心,冲着洞外说了一句话。又自言自语喃道:“至尊宝走好,白晶晶可要退场了。” 舞马忽觉心口骤然一痛,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却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青霞跌倒咕隆跑到洞门边,把机括一转,从里面拔出一把长条石头钥匙,捏在手中,注入法力,钥匙便碎成了粉末。 稍许,牛魔王飞窜而至,一头撞在了石门板上,磕出脑袋上一个大包。 “贱人,开门!” “开不了,”青霞一摊手,掌心里面的石粉全撒了出去,笑嘻嘻道:“你瞧,神仙也开不了。” “贱人!” 牛魔王痛哼一声站起来,气急败坏举起叉子,一击便将青霞穿心而过,将人扎在墙壁上挂了起来。 鲜血四溅,沾的到处都是。 青霞闭上了眼睛,嘴角却还带着笑。 …… 神旨影像至此消失。 二当家的抓住舞马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白晶晶姑娘真是个好人呐。” 舞马不动声色,心中暗自琢磨:自己方才看到的影像,一定是发生在盘丝洞门另一头的场景。 按照这一道影像的暗示,算计方才石洞门关上的时间,此时此刻,青霞想来已经被牛魔王钉在石壁上死掉了。而舞马呢,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仍然好端端活着呢。 想了想,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之前,看着影像的时候,他的心被揪痛那一下,许就是诅咒牵连的干系。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他终于明白青霞说那一句:“舞郎君,我没有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青霞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诅咒就不会被触发,舞马便不会死掉。 经青霞这般提醒,舞马才隐约想起很久之前,在骷髅院幻境时的一些细节……似乎是在自己和青霞一起往骷髅大殿里面冲的时候,青霞差一点被骷髅和尚杀死,那个时候领路的兵士,也就是后来被舞马收为管家的阿土狼,救下了青霞。 现今仔细回忆一番,在青霞濒临死亡的那一刻,舞马好像的确没有生出那种被一双大手抓着,快要窒息的滋味,也没有头顶立着一把悬刀眼看就要砍下来的感觉。 那个时候,因为危机四伏,心弦紧绷,舞马没来得及细想,倒把这一茬儿忽略过去了。没想到,青霞却留了心眼儿。 也可由此猜测,田德平诅咒一定是相互作用的。舞马这边有头顶悬刀的滋味,青霞那边便一定有举刀砍头的感觉。也便是如此,青霞才能借着骷髅院幻境中遇到的生死危机,推测出来化解诅咒的办法。 等此刻沉下心来,仔细回思,舞马也终于明白青霞这一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霞恐怕是在舞马来到突厥之前,就想好了怎样解掉舞马身上的诅咒,以此来换得舞马帮她报仇雪恨。 只不过,这样解掉诅咒的办法,到最后一定要牺牲青霞自己的性命,所以那时在青霞的营帐里,她才会千方百计想让舞马先答应她的请求。 可是……又奇怪了,为什么青霞不将一切摊开来说呢。 舞马想了想,不禁要怪自己愚笨——想来,青霞一定摸透了他的脾性。 青霞一定晓得,对于她的一切,所言所行,舞马都是充满警惕和忌惮的。所以,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出自青霞之口,哪怕是开诚布公,舞马也一定会充满疑虑。更何况,解开诅咒是要青霞牺牲自己的性命,舞马怎么可能相信嘛 于是便有了那个晚上,青霞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舞马,便索性将舞马拉进神旨世界来,之后循循诱导,使得舞马在大漠里许下先前那个誓言——【若是青霞死在神旨之中,而舞马好端端活着出去了,舞马便要在能力足够的前提下,帮青霞报仇雪恨】。 再于是,便有了今日,青霞牺牲了自己,成全了舞马。 当然,青霞一定也有赌的成分。她赌的是,她不仅救下了舞马,还救下了春三十娘,这便算是让舞马欠下了天大的人情,等舞马离开神旨以后,他不为她报仇一定会良心不安的。 舞马又想起了,先前在断崖之上,青霞压在他的身上,双手按着他的双手,那一番看似真情的告白。 她说出深情款款说出那些话,所为的究竟是什么呢。既然她打定主意牺牲性命来换取舞马兑现承诺,就完全没有必要去作这种告白的,更完全没有必要向舞马献身啊。 难不成,只是为了让舞马心头再添一番愧疚? 不对,青霞了解舞马的,他可不是这样容易心软的人。做出那种事,青霞带给舞马的,更多的应该是羞辱和反感。 舞马沉下心来又想了想,被青霞压在身上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很反感的。可如今青霞死掉了,他心中又真真切切泛起了一丝亏欠感,想自己对她是否真的太过冷血。难道,这种心情也被青霞算计在里面了? 舞马心里面不停地涌起乱七八糟的念头。 和青霞相识以来的诸般情景,她活灵活现、活泼可爱的神情,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舞马眼前晃过。 还有她说的各种各样,深情的,狡黠的,冷血的,温柔的话语,也在舞马耳边轮番回响。 舞马手里的月光宝盒开始嗡嗡作响。 伴随着宝盒的震荡,舞马隐约感受到一股来自此世界之外的召唤力量,还有来自这个世界的排斥之力加诸于身,仿佛随时要将他带离这里。 月光宝盒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是的,月光宝盒找见了,神旨也将结束了。 舞马将要离开这个神旨世界。而青霞将永远留下来。永远。 身旁传来春三十娘哽咽的哭声,她扒在洞口的石门上啜泣着,“白师妹,白师妹,你怎么这般糊涂!” 舞马走上前去,春三十娘转身搂住他大哭起来。 “你不是说,你和白晶晶一直是死对头么。” “同门师姐妹,又是前后脚拜在师傅门下的,一起学艺,数不清的日子,哪里会有真正的死仇。我只不过是恼恨她天赋比我强,师傅总是夸奖她学得快,学得好,害得我在师傅面前没面子罢了。现今她为了救我而死,我自然伤心的很。 其实,回头想想,她其实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反倒是我一直在找她的麻烦,是我对不起她。 倘使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我便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她救下来!” 倘使时光能够倒流……倘使时光能够倒流…… 舞马手里紧紧握着月光宝盒,心里反复喃着这句话。 恍然间想到:春三十娘提醒的好啊,有月光宝盒在手,时光当然是可以倒流的,青霞的死也就未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他凭什么要救下青霞。这个女人活过来之后,诅咒岂不是又要缠上自己了。 凭她这么多心眼儿,这么多算计,又还有敢于对她自己狠下杀手的悍劲儿,舞马其实很难永远对她占到上风的。 可若是不救下她,舞马就要永远承着她这份救命的恩情了,永远都要怀着这份歉疚感了,永远都要难以忘记,之前在悬崖上,她按着他的双手,缓缓向他靠近的画面了。这些,将纠缠他一生一世,一辈子。 更何况,青霞身上,还藏着那么多秘密,那么多疑惑,那么多不解之谜,他其实一直抱着极大的好奇心在探索,在挖掘,在解谜呢。 现今青霞死了,就像是一部精彩绝伦的侦探悬疑电影到了即将揭秘的时候,忽然停电了。不,应该是忽然有人告诉舞马,这个世界上,关于这部电影的所有底片都被销毁了,舞马再也看不到大结局了,这让人怎么能忍受得了。 舞马举起月光宝盒,让从天而降的月光照在宝盒上面,脑海里想着宝盒的咒语。 他忽然想到,会不会,青霞早就算到了这一切——她算到了宝盒可以倒转时光,算到了舞马对她怀着好奇,算到了舞马对她怀着歉疚,所以一定会用月光宝盒逆转时光,把她救下来呢? 如果是这样,那青霞算的也有点太狠了。 想到这里,舞马略微迟疑了一下。 又不知怎么,他耳边忽然响起青霞先前寒毒发作时,对他说过的那些可怜巴巴的话——“别,别丢下我……丢下一次就够了,我害怕。” 到了这种时候,这些话语居然这般应景,又这般清晰,仿佛是此时此刻,青霞的幽魂穿越了山洞,穿越了冥界人界,凑在舞马耳边说出来的。 月光宝盒的震动越来越急促,盒身上的光芒也越来越闪耀。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舞马高高举起月光宝盒。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决定解开那些藏在深处的秘密,决定不要为此一生愧疚,决定靠着自己的直觉向前走。 就算这个女人再狡黠,再高深莫测,再怎样算计他,他也要把她复活过来,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查个清清楚楚。他既然知道了解开诅咒的办法,那就还有能力去完成第二次。他能救活她,就还能杀死她。他能做到的。 他学着至尊宝,把月光宝盒打开平放在地上,月光照在宝盒上,一道红芒,一道黄光交替闪过。 他站起身,朝着天空中的明月一声怒喝: “菠萝……什么玩意儿忘光光了……” 说罢,连忙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宝盒上的咒语——他脑子要比至尊宝好的多,当然不至于忘掉,只不过是为了更加贴近剧情,提高成功率而已。 “是般若波罗密……” 舞马站起身来,一手指向天空, “般若——波——罗——蜜!” 便听轰隆一声巨响,自宝盒射出一道红光将他整个人拢住,远处传来二当家缥缈的声音——“哇……升仙了啊!” 紧跟着,便觉见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面抽走了什么,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 再清醒时,便觉见整个人踩在了空处,直往地下落。 落在地上时,跌跌撞撞的,差点摔了一跤。 抬头再看,青霞一掌拍到他的胸口,将他朝着洞外击飞了出去,“舞马,记住,你欠我的。” 舞马落在洞外,洞门飞快落下,月光宝盒被扔出来。春三十娘趴在门上开始哭泣。 “白晶晶姑娘真是个好……” 舞马一把甩开二当家的,“好你个头。” “般若——波——罗——蜜!” “哇,又升仙了……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时光倒转,再睁眼时,青霞一把将春三十娘丢出洞外:“想拉我下水,给你儿子喂奶擦屁股洗尿布,真是做梦。你的儿子,你自己养罢!” 说罢,又凑向舞马,“舞郎君,我没有——” 舞马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青霞瞪大了眼睛,“你……” “你什么你,你是不是想说,你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就发现了,假使你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我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啊。” “你……”青霞一脸被雷劈中的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欠你的,我欠你个大香蕉啊。”舞马说着,拉住青霞往外跑。 “啊!我明白了,”青霞身子一震,“宝盒上面那句话,原来是真的——时光倒流,你是从未来回来的,怪不得……怪不得……” “怪什么怪,”舞马冷笑:“你不是早就算计好了么,我会回来救你的。” “王八蛋!” 青霞脸上一僵,挣开他的手,“你走!” “你想清楚了,”舞马说道:“月光宝盒只能用一次,这回死了,神仙都救不了你。” “那真是……太好了,”青霞一掌重重拍在他的胸口,“你欠我的就是欠我的,欠着罢,永远也还不掉!” 这一掌,可要比之前两次重的多,舞马觉得自己严重受伤,快要吐血了,撕心裂肺的痛。这绝对是青霞故意的。 舞马被拍出洞门口,重重摔在地上,洞门将落未落。 他忽然想起什么,趴在地上,冲着青霞大喊,“快,快把月光宝盒扔出来。要不然你死定了。” 青霞满脸惨笑,冲他摇了摇脑袋,洞门越落越低,里面传来青霞黯然寂寥的声音,“舞马,我要你这辈子都记着我——” 说着,一声凄厉惨叫,大抵是被牛魔王从背后一叉子贯穿了,一道鲜血从石门夹缝里撒了出来,刺眼极了。 混蛋。 舞马用力拍了一掌石门,拍得掌心生痛。 他心想月光宝盒还在,只是被隔在石门另一头了,自然可以慢慢想办法拿回来。但青霞……隔得时间太久恐怕要出问题的。 在他的记忆里,月光宝盒要么只能倒回很短的时间,要么就得退回五百年前。 等自己再次拿到月光宝盒,恐怕短时间的退回根本就见不到青霞了。 退回五百年前呢,青霞大概还没有附在白晶晶身上,沧海桑田,变幻莫测,再加上自己这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世上会不会再有青霞还是两说呢。 不行,现在就得拿回月光宝盒。 他猛地站起身来,正要想办法溜回洞中,却远远瞧见,先前自己喊咒语的地方,月光宝盒静静躺在地上。 他顾不上思量月光宝盒是怎么从青霞怀中跑到这里的,又或者是时间法则的神奇魔力使得这个宝盒一直就待在这里,又或者,是时间的错乱让同一个空间同时出现了两个宝盒,又或者……是管理神旨的王八蛋神仙的恶作剧。 舞马顾不上想清楚了。 他疾奔起来,用足球场上铲球的动作滑了过去,“般若——波——罗——密!” “哇,又,又……升……” “升你个头!闭嘴!” 再落地时,他又回到了盘丝洞中,青霞刚刚把春三十娘丢出洞外,向舞马凑了过来, “舞郎君,我没有——” 舞马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你……” “你什么你,”舞马拉着她往外面跑,“你跟我走。” “不行,”青霞定住身子,“就这一次机会了,你不能错过。” “什么机会。” “解除诅咒啊,”青霞说道:“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假使我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你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 说着,一掌拍向舞马的胸口。 “的确,”舞马早就料到,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就这一次机会,可不是诅咒。” “那是什么?” “就这一次机会——我爱你,你跟我走罢。” 青霞身子一滞,“你说什么!” 舞马不说话,很短,又似乎极其漫长的沉默, “也许,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不敢信任她。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我想迈大胆地出那一步,我要相信那个女孩一次,我要对她说:“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前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舞马说完这句话,心弦就绷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青霞。 他知道,终于到了自己试探青霞心意的最关键的时刻,对方到底存心善恶,将在这一刹那给出答案。 在这一瞬间,青霞的眼神复杂极了。 她的眼睛里汪着一滩水,一滩成分非常复杂的水,像是把春天雨后泥潭里的水,小时候家里后院的井水,茂林深山里清澈的泉水,黄河里卷着泥沙的黄浪,大海里蔚蓝的咸水,全部搅合在一起,盛进了她的眼睛里。 远处传来牛魔王的怒吼声,把青霞从浑身僵硬中唤醒过来。 “你这时候说这种话,要我怎么相信你!”青霞摇头,慢的像是电影的回放,“要知道,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什么意思……舞马使劲儿琢磨这句话。 “这个给你……你千万拿好了。” 青霞从怀里掏出月光宝盒,塞进舞马的手里。 “去!” 青霞凝实了法力,轻轻一掌,拍在舞马胸膛。 这一次,舞马只觉得一股和柔的法力包裹住自己,将整个人送到了盘丝洞外。 洞门飞快落下,只剩一句“舞郎君,山高路远,后会无期”若有若无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二当家的抓住舞马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白……” “白你大爷。” 一把甩开他,舞马飞快跑到月光下,怪事——方才还在这里的另一个月光宝盒却瞧不见了。 他顾不得理会,心中一阵阵绞痛传来,把月光宝盒打开放在地上,阴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手指朝天, “般若——波——罗——密!” 二当家的捂住嘴,朝他看了过来。 一道猩红的光闪过,一阵窒息感。 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看四周的景象,似乎仍是那个盘丝洞,但身旁空无一人,到处一片寂静。 洞壁上,地面上,落得满是灰尘,仿佛久未有人居住的样子。 再看天色,亮堂堂的,大概也是白天。 “青霞!” “燕芝!” “二当家的!” 无人回应。 舞马顺着洞内长廊往外走,洞里到处都挂着长长的藤蔓条,差点将他绊倒。 一直走到洞门口,找到门边的开关一拧,山洞门徐徐打开,明亮的日光照进来,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缓缓走出洞外,从怀中掏出月光宝盒,心想这下子糟糕了,肯定回到了五百年前,也不知神旨任务会不会因此发生变故。 正抓着月光宝盒打开又合住,合住又打开,对着天空找光亮,忽听远处传来优哉游哉的脚步声。 顺着脚步声瞧去,只见一个披着白纱,黑衣打底,清丽绝伦的女子,牵着一头驴子,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瞧她的面庞,竟与电影里面的朱茵一般无二。 路过舞马时,女子停了下来,“神仙?” 舞马摇头。 “妖怪?” “……” “谢谢。” 女子说罢,礼貌笑了笑,朝着山洞口行了过去。 舞马连忙站起身,“哎,盘丝洞,不要乱闯!” “盘丝洞?”女子嗤笑道:“你当我不识字呀,明明是水帘洞嘛。” 舞马抬头一看,洞门口刻着的果然是水帘洞三个字。完蛋,难不成还要走一遍大圣娶亲的剧情。 舞马发愣。 女子瞧着舞马发愣,笑道:“嗯,盘丝洞这个名字也蛮好听的。” 伸手冲着门洞上一比划,洒下一片星星点点,水帘洞三字眼瞧着便成了盘丝洞三个字。 女子回眸一笑:“以后,我就住在这儿。” 舞马追了上去,“等一等!” 女子转过身来,隔空拍出一掌。 舞马被击倒在地上,月光宝盒掉落下来。 女子隔空一抓,将月光宝盒摄在掌中,笑着观瞧一番。 舞马艰难爬起身。 “诶,”女子拿剑指着舞马,“我现在郑重宣布,这个山所有东西都属于我的,包括你在内。” “我?” “对呀,就像我的骡子一样,给你盖个章。”挥手一掷,一道青芒射中舞马的脚心。 舞马痛的直叫唤,心里面第一个念头便是,得,这回成了死猴子了。 脚底一阵阵发烫。脱了鞋子一看,便瞧见脚底板果然生了三颗痣。 不远处,那女子身形一晃,僵在原地,好似也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舞马耳边响起一阵画外音——【你还没有变成孙悟空托世,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给你三颗痣的人】 他连忙拿出照妖镜对着一瞧,镜子里面果然是一张带着紧箍咒的懵逼猴脸。 抬头一瞧,只见女子的脸不知何时变了模样,竟换作了青霞的模样,比之前更要娇美几分。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女子莞尔一笑,“如果有人欺负你呢,就报我的名字。从今天起,我叫盘丝大仙。” 女子说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一声轻笑,洒然转身,牵着驴子怡然走向洞门。 “盘丝大仙……” 舞马喃着,揉了揉眼睛,直以为自己看错了,“青霞,别装了,我知道是你,装什么大神啊。” 正说着,两道金光从天而降。 其中一道将他整个笼住,他又觉见那股来自异世界的吸引力了,这个世界也开始排斥他。 另一道金光,朝着女子罩了过去,也将女子笼住。 那边山洞门缓缓落下,传来女子一声骄喝: “芝麻关门!” 山洞门缓缓落下。 金光随即一晃,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舞马再睁眼时,只见青灯布帐,忽忽夜火,悠悠奶酒香飘来。 他站在帐篷门口,青霞挡在他的身前,露出明艳又狡黠的笑脸。 ———————————— (至尊宝与白晶晶【完结章】) 说是完结章,其实按照大纲来讲,只写了一半的故事。剩下一半,还要好久才会写到,那就是紫霞仙子的故事了。 最近几天一直特别忙,今天晚上还加班到了十点多。 回家想加一把劲儿,赶在十二点以前把这一章发出来的,结果太长了,只改就改了两个小时,然后就拖到两点钟才更新,感觉现在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的。 这张发完,我要休息两天,好好想想后面的剧情。抱歉,咕咕咕了。 我也是服了,居然靠写小说放鸽子明白了咕咕咕是什么梗…… 【15000字完结大章】第137章 我爱你爱你一万年(至尊宝终结篇) 舞马醒来的时候,看见春三十娘坐在自己身边,额头微微有些细汗。 看四周风景,仍是在刚才的悬崖边。 “青霞呢。”舞马茫然问道。 “青霞?” 被春三十娘这么一问,舞马渐渐清醒过来,“我说错了,白晶晶去哪了。” “青……霞是谁?”春三十娘抓着舞马的手不依不饶。 舞马无奈,试图解释青霞是谁的问题,“这就说来话长了……”可说到这里,声音便再也无法从喉咙里钻出来,就好像喉咙里装了一个阀门,现在阀门关了。 舞马只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法再说下去。 “又是不能说的秘密?” “只好如此解释。” “也就是说,你可以和白师妹有秘密咯,就是不能和我有。” “额……” “瞧你,慌什么,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才不喜欢和你有秘密,我要你有什么,就跟我说什么。” 舞马轻呼一口气,“不是秘密,只是没法说出来而已。” “我晓得的,” 春三十娘一声轻笑,“你放心,白师妹好着呢。” 说罢,指着另一边荒滩上一团草席上躺着的青霞,“看,她在那儿。” 舞马回想自己昏倒前发生的事情,顿觉脑袋有些疼,“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春三十娘笑着说罢,帮舞马张罗衣物。 她说的含糊其辞,舞马哪里听得明白,不依不饶追问。 “你和白师妹离开盘丝洞之后,我本打算按你事先吩咐的尾随而去,”春十三娘帮他系好扣子,“却哪里晓得,你们这猪鼻子猪脸的二当家实实在在是个大笨蛋,把钥匙插进孔里面,只剩轻轻转一下,他这糙手笨脚的居然能给钥匙扳断……” “二当家中了你那什么,行止都由你控制,他笨手粗脚的还不是怪你。” “你说的这是白师妹的傀儡术罢……我的哪有那般厉害,不过只能迷惑人的心智而已,叫他一时听我吩咐罢了。” “傀儡术不是造傀儡的么。” “郎君有所不知,制造那些毫无生气的傀儡不过是傀儡术中低级的法门。修的高明了,是可以把人当作傀儡的。” “哦……你们师姐妹两个通晓的法术还都挺有意思的。” “郎君想不想学呢。我们师姐妹,可以轮流教你嘛。” “难不难啊。” “这个嘛,一看学的人悟性怎么样,郎君你天资聪明,肯定没问题。二呢,看教得人用不用心。” “这样说,你该不会对我都有所保留罢?” “这可就难说了,”春三十娘嗤嗤笑道:“先要看看郎君能不能让我满意,总让我卖力气可不行。我这一关也还好过,你埋头苦干就行。至于白师妹嘛……她素来狡猾,你光卖力气是不够的。” 开玩笑归开玩笑,听了春十三娘这番话,舞马倒是真的有些动心了。 从过往的幻境世界来看,神旨是有防作弊功能的。比如那两界山幻境,舞马苦练数年的功夫最后通通被抽走了,宇文剑雪也是如此。但这不妨碍舞马可以学会了窍诀和法门,出了神旨再学。离开神旨之后学到的法术,总不会被没收了吧。 春三十娘果然聪慧,,呸,善解人意。舞马脑袋里念头方一转,春三十娘便一翻手,凭空变出两卷书塞进舞马手中,“郎君,这两卷书呢,一个是我精通的另一个便是白师妹通晓的书里面口诀,法门,修习心头,一应俱全,怎么样,要不要奖励我。” 舞马收下书卷,给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 “郎君小气。”话是这么说,春三十娘还是乐的合不拢嘴。 舞马轻抚着她的秀发,“对了,方才你还没把说话完。” “唉……刚才讲到哪儿了?” “二当家把钥匙扳断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钥匙只有那一把,扳断就没辙了嘛。我只好让二当家的临时从洞里找来一块儿石头,修修剪剪,颇费了些时间和手脚,这才把石洞门打开。咱们两个原先是说好了,我偷悄悄跟在你和白师妹后面,看情况出手。 可等我出去之后呢,你们俩早就不见踪影啦。好在你们两个是骑马走的,我便顺着马蹄印一路寻来,远远便瞧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瞧见什么?” “郎君想让我瞧见什么。” “……” “哈哈,瞧你吓的,我又不吃醋——我看见白师姐伏在你身上,将你弄晕了过去。我一瞧,这个贱人,敢对我郎君出手,简直不想活命了,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等她昏过去以后,我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等你醒来咯。” 舞马满头黑线,“就这样?” “就这样。剩下的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说着,帮舞马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 舞马看着她,又打量自己身上一番,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抹开袖子,胳膊上有一道浅红色的印子——这道印子他刚醒来的时候就瞧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春三十娘楞了一下,“大概是……刚才碰着了?” “别大惊小怪,”春三十娘轻轻点了一下舞马的脖子,“你这里也有的……还有,我刚才在你背上、胸口上都瞧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由此可见,春三十娘这种事情经历的太少了,这怎么可能是磕碰的痕迹嘛。不过,春三十娘既然有意隐瞒刚才发生的事,便只怕轻易问不出来真相。不妨等青霞醒过来,再与她询问一番。 “对了,白师妹身上的毒……”舞马说着,瞧向青霞,发现她身上原先有些乌青的地方此刻也消散了,脸上也恢复了从前的红润。 “哟,你舍不得了?” “……” “开个玩笑嘛,毒当然被我解掉了,要不然咱们俩现在得为她吹唢呐。” 舞马松了一口气,“我留她性命有大用处。” “现在怎么办,”春三十娘帮舞马拍散粘在身上的灰尘,“我刚才追你和白师妹的时候,抓住了两头牛魔王撒下的牛虱,我猜,牛魔王很快就要找到盘丝洞了。” 对于舞马而言,这其实是好消息。牛魔王在盘丝山撒下数不清的虱子,就说明故事还在按着剧情走。 “我们回盘丝洞。”舞马说道。 “你疯了?十个我,再加上十个白师妹都打不过牛魔王。牛魔王心狠手辣,搞不好我们全都要死掉。” “我有办法对付牛魔王。” 牛魔王不久就能找到盘丝洞,最后的大战就在盘丝洞,那么月光宝盒就该出现了,月光宝盒出现,神旨也便将结束,牛魔王也就该退场了。 这个时候,春三十娘突然明白过来——“不对,没必要冒险啊。我们干嘛非要和牛魔王硬拼硬?除非……除非你又要走了,对不对!” “对,该到我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春三十娘紧紧抓着他,“难道你不离开就会死掉?” “暂时还没有这个迹象……” “因为你要去的世界有你的爱人?或者……爹娘,亲人?” “没有。” “因为你要回去报仇?” “似乎……也不必……” “那为什么非要回去?”春三十娘抱紧舞马,勒出了窒息感,“这个世界有我,还不够你留下来的理由?” 又指着远处,“而且,还可以加上白师妹嘛。” 让春三十娘这么一说,舞马仿佛被点醒了。是啊,为什么非要回到那个世界呢。那个世界对自己也不大友好,回到草原要面对始毕可汗难以揣测的心思,回到晋阳又要和李智云、李世民甚至李渊勾心斗角。真以为自己很稀罕大唐塔么。 现在想一想,他之所以离开这些神旨世界,更多的,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离开已成为了神旨的一种规则。 是因为在他从前的印象里,神旨的世界一直不是真实的世界,就好像某种通关游戏,既然通了关,就可以gaover,就要回到现实中了。 可现在看来,神旨的世界并非虚幻,刘燕芝也绝不是游戏里的rpg,这个世界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奇幻瑰丽,有自己的生离死别和渴望执念……留在这样的世界里似乎也并非不可接受了。 “你跟我走罢,离开盘丝洞,咱们去一个谁也寻不到地方,隐居!” 不等舞马答话,春三十娘就拉着他的手,卷起还在昏迷中的青霞,往盘丝洞山脉外缘遁去了。 …… 三人约莫往南行了百余里地,忽而看见天边竖起一道光幕。 春三十娘稍作停滞,“那是什么?” 舞马摇了摇头,但是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春三十娘望了望身后,似乎发现了什么,忙从地面上射了一道蛛丝,卷起来一瞧,里面缠着一只指甲盖儿大小的牛虱,“不好,牛魔王虱子的越来越多了。” 说罢,又独自遁向光幕边缘,在幕前停留了一会儿回来, “糟糕,我御了一道法力去那光幕之中,结果石沉大海了。依我看来,这道光幕是进不得的,咱们换条路。” 三人便沿着光幕一侧往西行去,复行数十里,又看见一道豁大光幕横立眼前,便只好折向北去,百里之后又被光幕挡住了。这么一来,也不用再往东去,便可猜测四面八方都被光幕锁住了。 “没辙了,这牛魔王太厉害,把咱们关在光幕笼子里了。”春三十娘懊恼道:“刚才和你演戏试探白师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浪费二三时辰,耽搁了时机,要不然早就逃掉了。” “那能怪我吗……我昏迷着,你也不叫醒我。”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春十三娘脸颊微红,推了舞马一把,“现在该怎么办。” “你不是法力高强,道行很深,又会自作主张么,还用我出主意。” “郎君我错了……我方才还不是看白师妹玩的开心,倒给她逗得起痒来,所以才……现在牛魔王来了,你就别算后账了。要不然,今儿个在这儿就得送掉四条命。” “四?” “好郎君,那天晚上以后,我便有了……” “有……有了?” “嗯。” “小……小蜘蛛!” “知……知你个头啊。你我清风之时,我以人形相伺,生下来的自然是小郎君。” 舞马愣住了。忽然想起电影里面,春三十娘对二当家使错了催情之后,春十三娘就怀孕了,后来生下的儿子便是转世唐僧。 现在剧情改变,春三十娘和二当家被舞马棒打鸳鸯,舞马竟连儿子一起接了过来,真是造化弄人。不过,这部电影与转世唐僧关系不大,也没有什么可琢磨之处。唯只是舞马人生两世,头一次当爹,心中陡然浮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奇妙之感,暗道: 我在末世里那么荒唐,到头来也没个儿子,韩薇说那是末世里到处都是辐射,人们为了强化身体,吃了太多强化身体素质的药物,这才绝了生育能力。这次穿入隋唐世界,我又是肉身穿越,原先可真没想到生个一儿半女的,竟然就这般意外得了。也不知这个儿子以后能否带出神旨世界。 “哎呀,你回头再高兴罢,牛魔王要追来了。”春三十娘扯他的袖子。 舞马看着眼前光幕,“你说这是牛魔王做的笼子,我看却是未必。牛魔王要有这等本事,我们根本不必抵抗了。再者说,要是他的笼子,能不晓得我们在这里么?早就该追过来了。” “那这是……” “我大抵猜得到,却没法儿说出来。” 舞马想起了青霞的猜测,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巨大的线圈在转动,数不清的线头密密麻麻—— “假使我猜的不错,这些光幕我们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倒不如迎难而上。”是了,这多半是神旨的手段,防的就是觉醒徒逃避神旨任务,以免赖在神旨世界里不走,以舞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反抗的。 “迎难而上……” 也没等春三十娘明白过来,舞马抓着她的手,带上青霞,自己当先一步冲进光幕之中。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覆,再定神之时,周围景色全然变换,只见青石岩壁,挂墙油灯,何等熟悉的场景,不正是盘丝洞么。 春三十娘张大眼睛,望着四周,“怎么又回来了?” “天意呐。” 舞马想了想,当即往先前的洞穴走去,吭吭哧哧,在地上挖了一个大洞,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郎君在找什么?” 春三十娘自身后匆匆跟了过来,舞马回头一看,发现她的身材比刚才臃肿了一些。 “月光宝盒。” “月光?宝盒?……你先前就跟我说月光宝盒,这月光宝盒到底是什么,是哪个女孩子送给你的,怎么叫你心心念念的。” “一个邪门玩意儿,别胡思乱想了……你肚子怎么大了?” “大概快生了。” “怎么会这么快的。”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头一次生。” 说话间,春三十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渐渐鼓成个圆鼓鼓的包。 舞马清楚记得,原先在电影里面,将到春三十娘生产的时候,至尊宝已经找到月光宝盒,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一无所获,难不成是剧情被改变的原因?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不一会儿,二当家慌慌张张跑过来,“不好了,牛魔王来了,快逃吧。啊,三十娘,你的肚子……” “哎呀,”春三十娘在地上打滚,“不行,我要生了……” 二当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三十娘啊,你怀了谁的孩子,我也喜欢你啊。”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情况很不妙。 这可不是拍电影,是真实的西游世界。牛魔王真的会吃人的,而舞马又没拿到月光宝盒,没有时光倒流的本领,倘若被杀死就是真的死了——须知,在电影的剧情里,青霞和春三十娘都逃不过被牛魔王杀死。 “死舞马,你发什么呆啊,我要痛死了。”春三十娘滚到舞马脚跟前。 是啊,绝不能发呆了。不论如何,得尽快帮春三十娘把孩子生下来。这样一来,至少春三十娘可以和牛魔王抵挡一番,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二当家的,”舞马站起身来,“你把来人引开,我带三十娘生孩子去。” “你个王八蛋!” 二当家哭着跑掉了。 舞马抱起春三十娘,才想起青霞还躺在地上昏迷着,现今也顾不着理会了,把她安顿在一处角落藏起,自己带着春三十娘往盘丝洞深处去。 生孩子哪里是件容易事,更何况春三十娘还是个法力高强的蜘蛛精。 舞马抱春三十娘走在半道上,蜘蛛精的法力便开始不受控制,浑身震荡不已,倏地一道法力窜出来,把舞马撞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墙上,浑身都快散架了。 那道法力也不消停,到处乱窜,引得舞马和春三十娘两个人在洞里面撞来撞去,好不难受的。 忽地,两人撞在了一处,便听春三十娘喊了一声,“哎呀,要出来了。” 舞马心头一紧,连忙趴下去,伸手往春三十娘身下堵去——他这是要捂住孩子的嘴,至少要遮掩一下哭声。舞马记得,在电影里面,就是因为婴儿出生时那一声啼哭,把牛魔王给引了过来。 舞马的手堵的挺及时,可婴儿啼哭到底传了一些出去,却不知有没有被牛魔王听见。 不一会儿,二当家穿着一身袈裟,胸口别着一束紫花,从外面跑了过来,“帮主啊,我兜了一个大圈子,把牛魔王引开了……啊,生下了……” 春三十娘用布把婴儿裹起来,抱在怀里乖哄,皱眉看二当家,“你穿成这样干嘛?” 二当家颠颠儿走过来,“虽然你不爱我,还跟别人生了儿子,可我还是爱你的。你那么喜欢唐僧,我就穿成唐僧哄你高兴咯……哎呀,这孩子真可爱,真是随她娘了,来让奶妈抱一抱……咦,为什么是奶妈……” 舞马心中一动。剧情似乎又开始往原先的轨道上靠拢了。虽然二当家与这个孩子全无关系,可他依然出现在了这里,还用了电影里春三十娘赐给他的奶妈的称号。须知道,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谁让他做奶妈的。 “三十娘,”二当家的望着春三十娘,动情说道:“我觉得做不做神仙,能不能吃到唐僧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几个人以后能够一起好好生活,一起把孩子带大,不要像我和帮主一样当山贼……你那么想要唐僧,干脆儿子就叫唐三藏好了。” 话到此处,忽从洞外传来一声冷哼。 春三十娘忙道:“谁?” 顺着声音瞧去,却是青霞持剑站在洞口,冷眼瞧了过来,“我们可真是冤家路窄。” “你想怎么样。” “先前在山崖上,”青霞望着春三十娘,“是你打晕我的?” “当然咯。” “为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你又不肯跟我合作。对了,你中的毒我帮你解了,不用谢我了。” “呸,毒也是你下的,”青霞冷哼一声,瞧向舞马,“我看你早晚倒霉在女人肚皮上。” 春三十娘挡在舞马身前,“我们家男人轮得着你来教训吗?” “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家男人?”青霞说着,瞧向春三十娘怀里婴儿,“孩子是你的?” 春三十娘挑了挑眉毛,很有些得意,“没错啊,我跟至尊宝生的。” “胡说,哪有这么快的。” “不信你问至尊宝嘛。” 两人一起瞧向舞马。 舞马没道理说谎,点了点头。 青霞脸色变得很难看,“很好,很好。” 说着,转头从洞外冲了出去。 春三十娘追了两步说道:“生什么气啊,迟生早生都一样的。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说完,转头去看舞马,见他脸色沉沉,弱弱拉住他的袖子,“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没事儿,我只是,越来越看不透你这位白师妹了。” 春三十娘见他没有责怪自己,连忙上前搂住他,两边脸蛋亲了六口,“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 二当家的捂住脸,“哎呀,我要长针眼了。” …… 不一会儿,舞马又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青霞去而复返,冲进洞里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快,快逃,”青霞脸色惨白,“牛魔王,牛魔王追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桀桀笑声,牛魔王带着一群黑牛怪杀了过来,“孙悟空,你个王八蛋,敢偷我老婆,我今日扒了你的皮。” 二当家连忙挡在春三十娘身前,“我来保护你。” “你算是那块儿蒜苗,凭什么保护我?”春三十娘把二当家的扒拉到一边,“我倒要看看,谁敢扒我夫君的皮!我把他塞进茅坑里。” “谁也不许动至尊宝一根头发,除非从我白晶晶尸体上踩过去。” 牛魔王嘿笑:“就你们两个,我跟你们师傅喝花酒的时候,你们两个连尿泥都没玩儿过。别废话,把唐三藏交出来,我叫你们死的舒服。” “滚开,”春三十娘把二当家的一脚踹开,把婴儿塞进舞马怀里,抓着舞马的衣衫,将他丢到远处,“郎君,把儿子带走,把他好好养大!” 二当家的从地上爬起来,“三十娘这么关心我,我爱你一万年啊。” 两个女妖怪冲向牛魔王,牛魔王怒道:“孙悟空,你有种就别躲在女人后面!” “我有种没种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舞马没有心情跟他纠缠,心想牛魔王都冲到洞里来了,月光宝盒再不出来,就肯定有问题了。 洞内开阔处,白晶晶、春三十娘已经和牛魔王还有一众牛怪打了起来,那些小牛怪倒是不值一提,牛魔王道行真的很深,两个女妖精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勉励支撑一番,只怕很快就要败倒。 舞马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容易被牛魔王抓住当人质,倒要拖累两个女妖怪,索性抱着婴儿,再次向先前埋藏月光宝盒的山洞溜去,打算最后搏一次。 “帮主啊,你去哪里?” “我去找月光宝盒。” “骗人,你明明是要跑掉。你个没良心的,三十娘为你生了儿子,你说走就走,不管人家死活。” “你懂个屁!” 舞马匆匆溜到山洞里,好生找了一番,双手挖的满是鲜血,到底还是没看见月光宝盒。便寻思,神旨是绝不会不给觉醒徒活路的,月光宝盒肯定不会凭空消失,多半是给人先一步拿了去。 那么,到底被谁拿走了。洞里面一共四个人,二当家的不熟悉情况。春十三娘也没道理闲着没事干到处打洞玩儿。 唯有青霞,她和舞马一样,也是带着神旨任务来到这个世界的。甚至,这个神旨世界本就是因为她的青油灯本命妖怪而设置的,自己不过是个路过蹭神旨的,青霞更有道理知道月光宝盒的存在。 是了,月光宝盒早就被青霞拿走了,她却一直瞒着舞马。 也不对,没道理啊。青霞若是拿了月光宝盒,多半就具备了通过神旨的条件,可为什么她隐忍不发? 难不成,她想就这么耗下去,一直耗到自己对她生出好感? 舞马想起之前在山崖上,青霞按住自己的双手,嘴巴缓缓凑了过来,难不成那就是她的杀手锏么?用那种献……身的法子,赢得他的好感? 不大像。 现在也没时间多想了。最当紧的,该是尽快找到青霞,把事情问清楚。 舞马略作思量,把婴儿藏在洞内隐蔽处,自己又一趟跑回先前激烈打斗的山洞里,正赶上青霞和白晶晶被牛魔王一叉子打飞,朝他撞了过来。 青霞方好压在舞马身上,两个人一块儿摔倒在地上。 舞马抓着她的领子,“说,是不是你把月光宝盒藏了起来?” 青霞一脸茫然,“什么月光宝盒,听都没听过。” “不可能,一定是你拿去了。老实拿出来吧,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帮你对付义成公主。” “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快从我夫君身上起来。”春三十娘推了青霞一把,青霞挪屁股,从舞马身上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那也不能让你占便宜。” “好像谁稀罕。” 此刻,两个妖精都受了重伤,皆知劫数难逃,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弯了弯嘴角,似乎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哎呀,你们笑什么笑,牛魔王追过来了!”二当家远远喊道。 两个妖精抓起舞马,一齐往洞外匆匆逃去。 眼看要逃出洞去,牛魔王气势汹汹追了上来,“唐三藏呢?把唐三藏给我交出来。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春三十娘忽然转头去看青霞,“师妹,我知道你喜欢我家郎君,我倒不妨把他让与你,可你万万要记得,帮我把儿子养大!” 说罢,转身冲向牛魔王。 却还没行几步,青霞忽地追了上去,拉着她的衣衫,轻笑道:“你想拉我下水,给你儿子喂奶擦屁股洗尿布,真是做梦。你的儿子,你自己养罢!” 说着,便将春三十娘整个人往洞外甩了出去。 下一瞬,青霞朝舞马靠了上来,冲他眨了眨眼睛,“舞郎君,我没有骗你。” “骗?什么?” “你猜。” “别浪费时间。” “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嗯?” “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青霞笑道:“假使我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你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 青霞说罢,一掌拍在舞马的胸口,将他人击出洞外,“舞马,记住你欠我的。” 石洞门紧跟着匆匆落下,眨眼便要砸在地上。 “接着!”洞里传来青霞的声音,又从洞里扔出个东西来。 舞马连忙伸手接住,东西还挺沉的。拿在手中一瞧,是个两开青石盒,上面斑痕累累,一侧写着般若波罗蜜,正面一半写着回到未来,另一半写着时光倒流,自然是月光宝盒了。 舞马此时还有些发愣,一时间想不明白,青霞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把月光宝盒交给自己。 石洞门已然落下,只听见里面低低传来一句“再见”,便将所有的声音隔绝了。 正百般不解之时,舞马头顶虚光一晃,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活灵活现的影像,只见—— 盘丝洞口,阴阴沉沉,石洞门疾疾落下,青霞从怀中取出一方石盒,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深深凝望一眼,才往洞外丢了出去。 她伏下身子,侧着脑袋,眼瞧见舞马接住盒子才算安了心,冲着洞外说了一句话。又自言自语喃道:“至尊宝走好,白晶晶可要退场了。” 舞马忽觉心口骤然一痛,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却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青霞跌倒咕隆跑到洞门边,把机括一转,从里面拔出一把长条石头钥匙,捏在手中,注入法力,钥匙便碎成了粉末。 稍许,牛魔王飞窜而至,一头撞在了石门板上,磕出脑袋上一个大包。 “贱人,开门!” “开不了,”青霞一摊手,掌心里面的石粉全撒了出去,笑嘻嘻道:“你瞧,神仙也开不了。” “贱人!” 牛魔王痛哼一声站起来,气急败坏举起叉子,一击便将青霞穿心而过,将人扎在墙壁上挂了起来。 鲜血四溅,沾的到处都是。 青霞闭上了眼睛,嘴角却还带着笑。 …… 神旨影像至此消失。 二当家的抓住舞马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白晶晶姑娘真是个好人呐。” 舞马不动声色,心中暗自琢磨:自己方才看到的影像,一定是发生在盘丝洞门另一头的场景。 按照这一道影像的暗示,算计方才石洞门关上的时间,此时此刻,青霞想来已经被牛魔王钉在石壁上死掉了。而舞马呢,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仍然好端端活着呢。 想了想,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之前,看着影像的时候,他的心被揪痛那一下,许就是诅咒牵连的干系。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他终于明白青霞说那一句:“舞郎君,我没有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青霞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诅咒就不会被触发,舞马便不会死掉。 经青霞这般提醒,舞马才隐约想起很久之前,在骷髅院幻境时的一些细节……似乎是在自己和青霞一起往骷髅大殿里面冲的时候,青霞差一点被骷髅和尚杀死,那个时候领路的兵士,也就是后来被舞马收为管家的阿土狼,救下了青霞。 现今仔细回忆一番,在青霞濒临死亡的那一刻,舞马好像的确没有生出那种被一双大手抓着,快要窒息的滋味,也没有头顶立着一把悬刀眼看就要砍下来的感觉。 那个时候,因为危机四伏,心弦紧绷,舞马没来得及细想,倒把这一茬儿忽略过去了。没想到,青霞却留了心眼儿。 也可由此猜测,田德平诅咒一定是相互作用的。舞马这边有头顶悬刀的滋味,青霞那边便一定有举刀砍头的感觉。也便是如此,青霞才能借着骷髅院幻境中遇到的生死危机,推测出来化解诅咒的办法。 等此刻沉下心来,仔细回思,舞马也终于明白青霞这一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霞恐怕是在舞马来到突厥之前,就想好了怎样解掉舞马身上的诅咒,以此来换得舞马帮她报仇雪恨。 只不过,这样解掉诅咒的办法,到最后一定要牺牲青霞自己的性命,所以那时在青霞的营帐里,她才会千方百计想让舞马先答应她的请求。 可是……又奇怪了,为什么青霞不将一切摊开来说呢。 舞马想了想,不禁要怪自己愚笨——想来,青霞一定摸透了他的脾性。 青霞一定晓得,对于她的一切,所言所行,舞马都是充满警惕和忌惮的。所以,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出自青霞之口,哪怕是开诚布公,舞马也一定会充满疑虑。更何况,解开诅咒是要青霞牺牲自己的性命,舞马怎么可能相信嘛 于是便有了那个晚上,青霞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舞马,便索性将舞马拉进神旨世界来,之后循循诱导,使得舞马在大漠里许下先前那个誓言——【若是青霞死在神旨之中,而舞马好端端活着出去了,舞马便要在能力足够的前提下,帮青霞报仇雪恨】。 再于是,便有了今日,青霞牺牲了自己,成全了舞马。 当然,青霞一定也有赌的成分。她赌的是,她不仅救下了舞马,还救下了春三十娘,这便算是让舞马欠下了天大的人情,等舞马离开神旨以后,他不为她报仇一定会良心不安的。 舞马又想起了,先前在断崖之上,青霞压在他的身上,双手按着他的双手,那一番看似真情的告白。 她说出深情款款说出那些话,所为的究竟是什么呢。既然她打定主意牺牲性命来换取舞马兑现承诺,就完全没有必要去作这种告白的,更完全没有必要向舞马献身啊。 难不成,只是为了让舞马心头再添一番愧疚? 不对,青霞了解舞马的,他可不是这样容易心软的人。做出那种事,青霞带给舞马的,更多的应该是羞辱和反感。 舞马沉下心来又想了想,被青霞压在身上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很反感的。可如今青霞死掉了,他心中又真真切切泛起了一丝亏欠感,想自己对她是否真的太过冷血。难道,这种心情也被青霞算计在里面了? 舞马心里面不停地涌起乱七八糟的念头。 和青霞相识以来的诸般情景,她活灵活现、活泼可爱的神情,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舞马眼前晃过。 还有她说的各种各样,深情的,狡黠的,冷血的,温柔的话语,也在舞马耳边轮番回响。 舞马手里的月光宝盒开始嗡嗡作响。 伴随着宝盒的震荡,舞马隐约感受到一股来自此世界之外的召唤力量,还有来自这个世界的排斥之力加诸于身,仿佛随时要将他带离这里。 月光宝盒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是的,月光宝盒找见了,神旨也将结束了。 舞马将要离开这个神旨世界。而青霞将永远留下来。永远。 身旁传来春三十娘哽咽的哭声,她扒在洞口的石门上啜泣着,“白师妹,白师妹,你怎么这般糊涂!” 舞马走上前去,春三十娘转身搂住他大哭起来。 “你不是说,你和白晶晶一直是死对头么。” “同门师姐妹,又是前后脚拜在师傅门下的,一起学艺,数不清的日子,哪里会有真正的死仇。我只不过是恼恨她天赋比我强,师傅总是夸奖她学得快,学得好,害得我在师傅面前没面子罢了。现今她为了救我而死,我自然伤心的很。 其实,回头想想,她其实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反倒是我一直在找她的麻烦,是我对不起她。 倘使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我便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她救下来!” 倘使时光能够倒流……倘使时光能够倒流…… 舞马手里紧紧握着月光宝盒,心里反复喃着这句话。 恍然间想到:春三十娘提醒的好啊,有月光宝盒在手,时光当然是可以倒流的,青霞的死也就未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他凭什么要救下青霞。这个女人活过来之后,诅咒岂不是又要缠上自己了。 凭她这么多心眼儿,这么多算计,又还有敢于对她自己狠下杀手的悍劲儿,舞马其实很难永远对她占到上风的。 可若是不救下她,舞马就要永远承着她这份救命的恩情了,永远都要怀着这份歉疚感了,永远都要难以忘记,之前在悬崖上,她按着他的双手,缓缓向他靠近的画面了。这些,将纠缠他一生一世,一辈子。 更何况,青霞身上,还藏着那么多秘密,那么多疑惑,那么多不解之谜,他其实一直抱着极大的好奇心在探索,在挖掘,在解谜呢。 现今青霞死了,就像是一部精彩绝伦的侦探悬疑电影到了即将揭秘的时候,忽然停电了。不,应该是忽然有人告诉舞马,这个世界上,关于这部电影的所有底片都被销毁了,舞马再也看不到大结局了,这让人怎么能忍受得了。 舞马举起月光宝盒,让从天而降的月光照在宝盒上面,脑海里想着宝盒的咒语。 他忽然想到,会不会,青霞早就算到了这一切——她算到了宝盒可以倒转时光,算到了舞马对她怀着好奇,算到了舞马对她怀着歉疚,所以一定会用月光宝盒逆转时光,把她救下来呢? 如果是这样,那青霞算的也有点太狠了。 想到这里,舞马略微迟疑了一下。 又不知怎么,他耳边忽然响起青霞先前寒毒发作时,对他说过的那些可怜巴巴的话——“别,别丢下我……丢下一次就够了,我害怕。” 到了这种时候,这些话语居然这般应景,又这般清晰,仿佛是此时此刻,青霞的幽魂穿越了山洞,穿越了冥界人界,凑在舞马耳边说出来的。 月光宝盒的震动越来越急促,盒身上的光芒也越来越闪耀。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舞马高高举起月光宝盒。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决定解开那些藏在深处的秘密,决定不要为此一生愧疚,决定靠着自己的直觉向前走。 就算这个女人再狡黠,再高深莫测,再怎样算计他,他也要把她复活过来,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查个清清楚楚。他既然知道了解开诅咒的办法,那就还有能力去完成第二次。他能救活她,就还能杀死她。他能做到的。 他学着至尊宝,把月光宝盒打开平放在地上,月光照在宝盒上,一道红芒,一道黄光交替闪过。 他站起身,朝着天空中的明月一声怒喝: “菠萝……什么玩意儿忘光光了……” 说罢,连忙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宝盒上的咒语——他脑子要比至尊宝好的多,当然不至于忘掉,只不过是为了更加贴近剧情,提高成功率而已。 “是般若波罗密……” 舞马站起身来,一手指向天空, “般若——波——罗——蜜!” 便听轰隆一声巨响,自宝盒射出一道红光将他整个人拢住,远处传来二当家缥缈的声音——“哇……升仙了啊!” 紧跟着,便觉见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面抽走了什么,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 再清醒时,便觉见整个人踩在了空处,直往地下落。 落在地上时,跌跌撞撞的,差点摔了一跤。 抬头再看,青霞一掌拍到他的胸口,将他朝着洞外击飞了出去,“舞马,记住,你欠我的。” 舞马落在洞外,洞门飞快落下,月光宝盒被扔出来。春三十娘趴在门上开始哭泣。 “白晶晶姑娘真是个好……” 舞马一把甩开二当家的,“好你个头。” “般若——波——罗——蜜!” “哇,又升仙了……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时光倒转,再睁眼时,青霞一把将春三十娘丢出洞外:“想拉我下水,给你儿子喂奶擦屁股洗尿布,真是做梦。你的儿子,你自己养罢!” 说罢,又凑向舞马,“舞郎君,我没有——” 舞马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青霞瞪大了眼睛,“你……” “你什么你,你是不是想说,你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就发现了,假使你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我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啊。” “你……”青霞一脸被雷劈中的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欠你的,我欠你个大香蕉啊。”舞马说着,拉住青霞往外跑。 “啊!我明白了,”青霞身子一震,“宝盒上面那句话,原来是真的——时光倒流,你是从未来回来的,怪不得……怪不得……” “怪什么怪,”舞马冷笑:“你不是早就算计好了么,我会回来救你的。” “王八蛋!” 青霞脸上一僵,挣开他的手,“你走!” “你想清楚了,”舞马说道:“月光宝盒只能用一次,这回死了,神仙都救不了你。” “那真是……太好了,”青霞一掌重重拍在他的胸口,“你欠我的就是欠我的,欠着罢,永远也还不掉!” 这一掌,可要比之前两次重的多,舞马觉得自己严重受伤,快要吐血了,撕心裂肺的痛。这绝对是青霞故意的。 舞马被拍出洞门口,重重摔在地上,洞门将落未落。 他忽然想起什么,趴在地上,冲着青霞大喊,“快,快把月光宝盒扔出来。要不然你死定了。” 青霞满脸惨笑,冲他摇了摇脑袋,洞门越落越低,里面传来青霞黯然寂寥的声音,“舞马,我要你这辈子都记着我——” 说着,一声凄厉惨叫,大抵是被牛魔王从背后一叉子贯穿了,一道鲜血从石门夹缝里撒了出来,刺眼极了。 混蛋。 舞马用力拍了一掌石门,拍得掌心生痛。 他心想月光宝盒还在,只是被隔在石门另一头了,自然可以慢慢想办法拿回来。但青霞……隔得时间太久恐怕要出问题的。 在他的记忆里,月光宝盒要么只能倒回很短的时间,要么就得退回五百年前。 等自己再次拿到月光宝盒,恐怕短时间的退回根本就见不到青霞了。 退回五百年前呢,青霞大概还没有附在白晶晶身上,沧海桑田,变幻莫测,再加上自己这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世上会不会再有青霞还是两说呢。 不行,现在就得拿回月光宝盒。 他猛地站起身来,正要想办法溜回洞中,却远远瞧见,先前自己喊咒语的地方,月光宝盒静静躺在地上。 他顾不上思量月光宝盒是怎么从青霞怀中跑到这里的,又或者是时间法则的神奇魔力使得这个宝盒一直就待在这里,又或者,是时间的错乱让同一个空间同时出现了两个宝盒,又或者……是管理神旨的王八蛋神仙的恶作剧。 舞马顾不上想清楚了。 他疾奔起来,用足球场上铲球的动作滑了过去,“般若——波——罗——密!” “哇,又,又……升……” “升你个头!闭嘴!” 再落地时,他又回到了盘丝洞中,青霞刚刚把春三十娘丢出洞外,向舞马凑了过来, “舞郎君,我没有——” 舞马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你……” “你什么你,”舞马拉着她往外面跑,“你跟我走。” “不行,”青霞定住身子,“就这一次机会了,你不能错过。” “什么机会。” “解除诅咒啊,”青霞说道:“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假使我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你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 说着,一掌拍向舞马的胸口。 “的确,”舞马早就料到,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就这一次机会,可不是诅咒。” “那是什么?” “就这一次机会——我爱你,你跟我走罢。” 青霞身子一滞,“你说什么!” 舞马不说话,很短,又似乎极其漫长的沉默, “也许,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不敢信任她。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我想迈大胆地出那一步,我要相信那个女孩一次,我要对她说:“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前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舞马说完这句话,心弦就绷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青霞。 他知道,终于到了自己试探青霞心意的最关键的时刻,对方到底存心善恶,将在这一刹那给出答案。 在这一瞬间,青霞的眼神复杂极了。 她的眼睛里汪着一滩水,一滩成分非常复杂的水,像是把春天雨后泥潭里的水,小时候家里后院的井水,茂林深山里清澈的泉水,黄河里卷着泥沙的黄浪,大海里蔚蓝的咸水,全部搅合在一起,盛进了她的眼睛里。 远处传来牛魔王的怒吼声,把青霞从浑身僵硬中唤醒过来。 “你这时候说这种话,要我怎么相信你!”青霞摇头,慢的像是电影的回放,“要知道,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什么意思……舞马使劲儿琢磨这句话。 “这个给你……你千万拿好了。” 青霞从怀里掏出月光宝盒,塞进舞马的手里。 “去!” 青霞凝实了法力,轻轻一掌,拍在舞马胸膛。 这一次,舞马只觉得一股和柔的法力包裹住自己,将整个人送到了盘丝洞外。 洞门飞快落下,只剩一句“舞郎君,山高路远,后会无期”若有若无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二当家的抓住舞马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白……” “白你大爷。” 一把甩开他,舞马飞快跑到月光下,怪事——方才还在这里的另一个月光宝盒却瞧不见了。 他顾不得理会,心中一阵阵绞痛传来,把月光宝盒打开放在地上,阴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手指朝天, “般若——波——罗——密!” 二当家的捂住嘴,朝他看了过来。 一道猩红的光闪过,一阵窒息感。 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看四周的景象,似乎仍是那个盘丝洞,但身旁空无一人,到处一片寂静。 洞壁上,地面上,落得满是灰尘,仿佛久未有人居住的样子。 再看天色,亮堂堂的,大概也是白天。 “青霞!” “燕芝!” “二当家的!” 无人回应。 舞马顺着洞内长廊往外走,洞里到处都挂着长长的藤蔓条,差点将他绊倒。 一直走到洞门口,找到门边的开关一拧,山洞门徐徐打开,明亮的日光照进来,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缓缓走出洞外,从怀中掏出月光宝盒,心想这下子糟糕了,肯定回到了五百年前,也不知神旨任务会不会因此发生变故。 正抓着月光宝盒打开又合住,合住又打开,对着天空找光亮,忽听远处传来优哉游哉的脚步声。 顺着脚步声瞧去,只见一个披着白纱,黑衣打底,清丽绝伦的女子,牵着一头驴子,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瞧她的面庞,竟与电影里面的朱茵一般无二。 路过舞马时,女子停了下来,“神仙?” 舞马摇头。 “妖怪?” “……” “谢谢。” 女子说罢,礼貌笑了笑,朝着山洞口行了过去。 舞马连忙站起身,“哎,盘丝洞,不要乱闯!” “盘丝洞?”女子嗤笑道:“你当我不识字呀,明明是水帘洞嘛。” 舞马抬头一看,洞门口刻着的果然是水帘洞三个字。完蛋,难不成还要走一遍大圣娶亲的剧情。 舞马发愣。 女子瞧着舞马发愣,笑道:“嗯,盘丝洞这个名字也蛮好听的。” 伸手冲着门洞上一比划,洒下一片星星点点,水帘洞三字眼瞧着便成了盘丝洞三个字。 女子回眸一笑:“以后,我就住在这儿。” 舞马追了上去,“等一等!” 女子转过身来,隔空拍出一掌。 舞马被击倒在地上,月光宝盒掉落下来。 女子隔空一抓,将月光宝盒摄在掌中,笑着观瞧一番。 舞马艰难爬起身。 “诶,”女子拿剑指着舞马,“我现在郑重宣布,这个山所有东西都属于我的,包括你在内。” “我?” “对呀,就像我的骡子一样,给你盖个章。”挥手一掷,一道青芒射中舞马的脚心。 舞马痛的直叫唤,心里面第一个念头便是,得,这回成了死猴子了。 脚底一阵阵发烫。脱了鞋子一看,便瞧见脚底板果然生了三颗痣。 不远处,那女子身形一晃,僵在原地,好似也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舞马耳边响起一阵画外音——【你还没有变成孙悟空托世,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给你三颗痣的人】 他连忙拿出照妖镜对着一瞧,镜子里面果然是一张带着紧箍咒的懵逼猴脸。 抬头一瞧,只见女子的脸不知何时变了模样,竟换作了青霞的模样,比之前更要娇美几分。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女子莞尔一笑,“如果有人欺负你呢,就报我的名字。从今天起,我叫盘丝大仙。” 女子说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一声轻笑,洒然转身,牵着驴子怡然走向洞门。 “盘丝大仙……” 舞马喃着,揉了揉眼睛,直以为自己看错了,“青霞,别装了,我知道是你,装什么大神啊。” 正说着,两道金光从天而降。 其中一道将他整个笼住,他又觉见那股来自异世界的吸引力了,这个世界也开始排斥他。 另一道金光,朝着女子罩了过去,也将女子笼住。 那边山洞门缓缓落下,传来女子一声骄喝: “芝麻关门!” 山洞门缓缓落下。 金光随即一晃,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舞马再睁眼时,只见青灯布帐,忽忽夜火,悠悠奶酒香飘来。 他站在帐篷门口,青霞挡在他的身前,露出明艳又狡黠的笑脸。 ———————————— (至尊宝与白晶晶【完结章】) 说是完结章,其实按照大纲来讲,只写了一半的故事。剩下一半,还要好久才会写到,那就是紫霞仙子的故事了。 最近几天一直特别忙,今天晚上还加班到了十点多。 回家想加一把劲儿,赶在十二点以前把这一章发出来的,结果太长了,只改就改了两个小时,然后就拖到两点钟才更新,感觉现在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的。 这张发完,我要休息两天,好好想想后面的剧情。抱歉,咕咕咕了。 我也是服了,居然靠写小说放鸽子明白了咕咕咕是什么梗…… 【7000字章节】第138章 早膳修罗场(一) 在大话西游的神旨世界里停留了太久,出来时候又太过匆忙,以至于舞马耗费了不短的时间才完成了两个世界的过度,渐渐适应了青霞帐篷里的灯火。 在黯淡的光线中,他看见青霞头顶上浮着一个嵌有月光宝盒的光球,而自己的头顶,则是一个白色透明光球。 这样一来,算上上次在三太子宫神旨世界里获得的光球,舞马如今便又积攒了两个光球,只差一个,就能升到三阶觉醒徒。 从之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一阶觉术威力都蛮小的。 二阶觉术,舞马学会了两样,一个是在两界山神旨后学会的似乎是以通晓【黑樱枪】和【月之袈裟】为前置条件的。 这个觉术先后在婴山二战结社率,晋阳城引蛇出洞的时候使用过,威力相当不错。 另一个二阶觉术是源自苏农玲花的骏马城池图,前置条件是苏农玲花觉醒时学会的两个觉术【形之白马】和【马踏白云】。 【风驰电掣】是舞马为了以防万一,在离开晋阳城北上草原之前兑换的,异世界给予的解释为:“当龙王三太子被万圣公主和九头虫困在龙宫之中,面对性命的威胁和险恶的局势,这个曾经天真纯朴的龙少年迫不得已、奋发图强,学会了自保的神通。” 虽然从未曾在外人面前展示过这个觉术,但必须肯定的是,无论是逃生还是战斗,【风驰电掣】都非常管用。 二阶觉术已经让舞马很觉得惊喜,那么三阶觉术会有怎样的威力呢。他真是迫不及待了。 看着青霞头顶的光球,舞马忽然想到,青霞叛变之后,她在骷髅院神旨幻境中收到的光球归了自己,他才升到了二阶,这次如果还能转交,那就最好不过。总归,青霞也回不去大唐塔了。 青霞早就看穿他的心思,笑道:“舞郎君若想要这光球,我现在就可以交给你。” “不急,无功不受禄。没得凭白受你这番好,” 舞马目光骤利,“关于今天晚上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青霞笑着摇了摇头,“太难了,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一头雾水……我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有很多相似的画面在我眼前不停地上演,可让我仔细回思,又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肯定的是——我给了你杀死我的机会,给了你彻底解决诅咒的机会,最后,是你自己选择放弃的。” 听青霞的话音,似乎她也不晓得在盘丝洞最后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舞马想了想,这是有道理的。那个时候,月光宝盒的持有者是舞马,时光倒流也是在舞马的操持中进行的,参照电影中的设定,也的确应该只有舞马晓得几次时光倒流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舞马不清楚的是,在最后一次使用月光宝盒,时光倒流五百年之后,青霞是怎样死而复生,又附着在紫霞仙子的身上的,那可是白晶晶的师傅,盘丝洞大仙。 难不成,这是神旨对觉醒徒的优待? 还有,假使最后一刻,舞马铁了心要离开神旨世界,而没有催动最后一次的时光倒流,青霞会不会将以被牛魔王的叉子贯穿的尸体形态,永远留在盘丝洞里? 一定会的,只因那个时刻,舞马的的确确生出了那样的预感——倘使无动于衷,他就将永远告别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了。 那么,青霞是真的抱定了求死的信念,来解开舞马的诅咒,换取舞马帮她报仇雪恨。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谋划一场深不可测的赌局呢。 想到这里,舞马忽然打消了直接询问青霞,跟她要一个明白结果的打算。 一来,就算青霞真的谋划了什么,她也绝不会一五一十告诉舞马,她绝不是这样的老实人,也没道理这样诚实对待舞马。 二来,既然是解谜,自然要自己亲自动手求得答案才是最有意思的。便好比看一部悬疑重重的侦探电影,当然是自己观察电影里的细节,分析诸多未解的可能性,推测最终的结果才有趣味,如果自己在电影院的座位旁真有一个人在身旁唧唧歪歪剧透,那真是恨不得当场敲碎她的脑袋。 是了,舞马要自己亲手解开所有的谜题,揭开最后的答案。 舞马不说话,青霞倒与他要结果了:“舞郎君,今天晚上,再加上这一番神旨世界之旅,该说的我说清楚了,该做的我竭尽所能做了,解除诅咒的诚意我自认也问心无愧地展示了,倘你仍是心有忌惮,不愿与我连手,我也无话可说,无能为力。只盼你能慎重思量,莫要轻易拒绝。” 舞马看着她,又看了看门口。 青霞很识相地把道让开,“虽然我死而复生了,诅咒也没有解开,但只要你肯帮我,我还有别的办法解除诅咒。你也瞧见了,我在神旨世界里说到就做得到。” 舞马这才回道:“明天晚上给你答复。” 说罢,便要行出帐篷。青霞忽然拉住他,“这几日,吃喝行走,一定要万万小心,尤其是要小心义成公主。” “我如今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缘何要提防。” “这个我今日不说,免得你心疑我冤枉她。假使你明晚打定主意,同我联手,我自然要全盘托出的。” 舞马点了点头,驭起打开毡帘,施施出了帐篷。 青霞把毡帘掀起窄窄的一角,透过细缝往外观瞧,只见明朗月光撒下,舞马的形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他离开很久,青霞才合上门帘,走到帐篷中间,把那方桌连同上面的奶酪、点心、小菜,一起搬到帐篷靠后的位置,从屏风后面取来一尊木牌,一个香炉,一把香,一叠黄纸,摆在方桌上。 只见木牌竖着两行字,一行写得是:青梅竹马不是长兄胜长似兄阿跌葛兰,另一行是:血仇难忘一生无解挚友田德平。 青霞摆好牌位和香炉,插上香,点上火,烧着黄纸,洒在香炉里,冲着牌位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待起身时,人已是泪流满面。 …… 舞马离了青霞的帐篷,一路向远处行去。 他把神识沉入图鉴之中,有了新的发现——青霞的古佛青灯图有了重大的变化。 第一,青灯图从画卷第二行重新回到了第一行,排在了雪月白虎图之后的位置。 第二,青灯图外层原本挂着的青铜大锁,已经彻底解开了。 第三,青灯图除了佛像之外的部分,全部变成了彩色的,这标志着对于舞马而言,青灯图几乎和宇文剑雪的雪月白虎图具备了同样的开发利用价值。 同时,根据舞马先前摸索的规律,这三个变化也间接表明,青霞在情感上已经十分亲近舞马。这种亲近度甚至不弱于与舞马屡历患难、被舞马多次救过性命的宇文剑雪。 青霞是绝不可能知晓【大唐妖怪图鉴】的,就更不可能晓得舞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判别敌友亲疏,所以这样的判断绝不可能被她人为操控。 还有第四个变化——青灯图中又多了两个从前没有的物事,各居于青灯两侧,一个便是月光宝盒,与舞马先前在大话西游神旨里得到的那一个一般无二,一侧写着般若波罗蜜,正面则是时光倒流和回到未来。 另一个便是紫霞仙子的那把紫青宝剑。似乎至尊宝脚上那三颗痣便是被这柄宝剑射出的一道剑气烙印上去的。 新出现的物事大概就是所为的同醒物了,按理来讲,是大有可能从里面摸出新的觉术,这个不急,回到自家帐篷后可以慢慢研究。 …… 舞马披着月之袈裟,一路前行,越走越远,渐渐出了汗庭边缘,来到空无一人的广袤草原上,随即卸掉袈裟,露出身形,望着天空中的明月一言不发。 稍许,半空中一阵扭曲,一只浑身漆黑的老虎现出身形,现形之后浑身黑芒一闪,将虎身团团裹住。不久,穿着一身黑衣的宇文剑雪从黑芒之中一跃而出——这姑娘自从通晓了自然也学会了皂虎附带的一招换装法门。 宇文剑雪落在地上,走到舞马身侧,“你早就晓得我在你身后?” 舞马点了点头。 “那你也应该晓得,我看见你进了青霞的帐篷了罢。” “嗯。” “可别告诉我,因为索尔丘克的游戏,你赢得了进她帐篷的权利,不用有些浪费。” “这个说来复杂,你真想知道?” “我冒着被李家五郎迁怒的风险,偷偷溜出来跟你北上草原,帮你解决麻烦,你总不能事事都对我藏着掖着罢。 况且,你今晚偷偷潜入的可不是寻常突厥女人的帐篷——青霞,阿史那燕,突厥的公主,大唐塔的内奸,田德平以死相救的女人,你曾经的表妹,谜团重重,居心叵测,你进谁的帐篷都好,怎么偏偏去了她的,真是嫌命不够长……可能我的话重了些,但良药苦口利于病的。” 舞马想了想,决定将诅咒的事情和宇文剑雪坦白。 一来不论是看雪月白虎图的颜色,还是看宇文剑雪的品性,这个姑娘都是舞马可以全盘信任的。二来对付青霞,乃至之后在青霞、义成公主以及始毕可汗之间周旋也需要宇文剑雪的鼎力相助。若是因为隐瞒他和青霞的事情而使得宇文剑雪寒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舞马沉默了片刻,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将当初田德平在密室中给自己下了诅咒,青霞一直在以此为要挟,此次北上草原亦是出于她的谋划,青霞与义成公主之间的仇怨,今晚夜入青霞帐篷的缘故,连同大话西游神旨的经历,大抵与她道了出来。 当然,哪些可讲,哪些故意漏过去了,还是好好斟酌一番。比如发生在刘家庄和悬崖顶上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他本可以杀死青霞,却又将对方救活的事情也略了过去。 宇文剑雪听他讲故事,端的是一个认真,时而紧皱眉头,时而手指抓着衣衫紧紧不放,听见舞马几次得了机会,却被诅咒所制不能对青霞痛下杀手时,她比舞马还要惋惜。 听见青霞以诅咒为要挟,逼迫舞马帮她杀死义成公主,而且亦真亦假,手段奸猾,甚至以美色相诱,她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杀回帐篷,给那无耻的女人痛快一剑。 待舞马讲完了,她久久不能平静,在草地上来回踱步,半晌才和缓过来,沉沉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难不成你真要受她胁迫,和义成公主作对?” “不急着决定,怎么也得再把突厥汗庭的情况摸清楚些再说。故而,我才告诉她,明晚予她答复。待到天亮了,我会想办法去见见大郎、三郎他们,再了解一番义成公主的情况,好作决断。” 宇文剑雪一脸忧色,一时间却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应对,默了半晌才道: “你我皆清楚,青霞绝非易与之辈,她费尽心机将你诓来草原,要说只是为了对付义成公主可未免太简单了,我只怕这背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担心你一个人应对,一着不慎了她的奸计,吃了大亏。 从今往后,这女人若是有什么异动,或是传话,或是单独邀你见面,你千万要知会我一声,咱们两个相互照应,多一个人出谋划策总归妥当一些。 至于破解诅咒的事情,你时时刻刻被人盯着不好着手,我只是个陪同,少人关注,又加皂虎夜间亦有隐身之法,可以暗中调查,看看究竟怎么个解法。 我想,田德平出身突厥,又是学过觉术的,总能查出根脚。知道了根脚,晓得他师出何地,便好从此着手,追根溯源,破解他的法门。” 舞马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危险重重,青霞是个不安份的,始毕可汗不简单,恐怕那义成公主也不是好对付的,诅咒更是邪门,你又何苦参和进来?” 宇文剑雪却不答话了,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往汗庭返去。 她行了不远,身子一晃,再次化作孤独又桀骜的黑虎的姿态,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 回了自家帐篷,舞马又如同往常一般,完全失了睡觉的。 现在这样的状态他倒是觉得蛮好,晚上的时间也可以充分利用起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等遇到了个人神旨,又可以钻进异世界里,在有限的时间里重新回享睡觉的滋味,这实在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惬意。 只是这一次脱离神旨世界又是突然的很,没来得及和春三十娘告别,想来她又要好生伤心了。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年何月何地何等情形,又只怕物是人为,舞马心里有些淡淡的惆怅,一时间盘腿坐在毡子上,在油灯昏黄的笼罩中,愣起神来。 待过很久的时间,他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心中暗道:人这一生本就是无常的,事事总不能如人所盼那般发展,否则努力便毫无价值了不是么。我两世为人,诸般苦难经历,却连这一点道理都参不明白,真不如一早死在尸怪群里干净利落。 这般一想终于打起精神来,一头扎进图鉴里,研究起新解锁的古佛青灯图,用灰雾盘了一晚上,竟然摸出三个觉术来: 其一,是从青灯像中摸出来的【佛灯清火】。图鉴给出的鉴语是:“紫霞仙子和青霞仙子前世斗争激烈,以致彼此伤害性命,佛祖把她们两个卷在一起变成一根灯芯,用这团佛灯清火炙烤灯芯,就是要她们苦练修行化解恩怨,可惜事与愿违,两个人比从前斗得更厉害了。” 其二,是从紫青宝剑里摸出来的【紫青剑气】。鉴语:“紫霞仙子曾经发过誓言,谁能够拔出她的紫青宝剑,她就要嫁给那人,离合不变,生死不渝,恩恩爱爱,永世同心。故紫青剑气无他,唯用情至深而。” 其三,是从月光宝盒里摸出来的【时光倒流】。鉴语:“至尊宝被春三十娘困在盘丝洞时从地底挖出的盒子,它的来源是一个谜,据说观音菩萨对此略有所知。至尊宝被紫霞仙子像驴子一般打上了三颗痣的烙印,成了紫霞仙子的仆从,盒子便归紫霞仙子所有,齐天大圣孙悟空打伤了紫霞仙子,又从她的手中把宝盒抢了过来,时光倒流只是它一样微不足道的神通。” 这三样觉术之中,【佛灯清火】是一阶觉术,似乎对鬼怪魔物有伤害加成之效; 【紫青剑气】是二阶觉术,但把灰雾注入【紫青宝剑】之中,便有种难以言明、又极为玄妙的气息,舞马便总觉得这【紫青剑气】绝不是普通的二阶觉术。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动,脱下鞋子看自己的脚底板,果然那三颗痣瞧不见了。心中莫名生出个念头,倘使自己脚上还有这三颗痣,多半会更有助于驭使【紫青剑气】的。 【时光倒流】是三阶觉术,舞马虽然摸出来了,但刻印在图鉴左上角的【时光倒流】的标识还是灰色,也就是暂时还无法使用,大概要等到舞马成为三阶觉醒徒才可以。 为了感受新得觉术的威力,深夜月明,舞马再次披着潜出汗庭,到了广袤无人的草原上,好生实验了一番,结果却不甚满意—— 【佛灯清火】于对战的确有些用处,不过大草原上没什么鬼怪,也看不出真正的效果。 【紫青剑气】远没有想象中的威力,也不知是舞马不通其法,使的不对;还是脚底没了三颗痣,失去了电影剧情的加成效果;亦或者这觉术源于紫青宝剑,需得配合一柄上好的宝剑才能使出威力?只好日后慢慢尝试。 至于他抱着一丝不甘心,勉强试着驭使一番,却差点被一股骇人的气流卷入虚空之中,险些被撕个粉碎。 亏得他抖了个机灵,使出骏马城池图中得来的疾风一闪才从漩涡边缘逃了出来。 好一番折腾,将到天亮前才回了自家营帐,又拿出春三十娘交给自己的认真研读一番,直到天色大亮才罢了。 …… 到了早膳时,青霞穿的端庄秀丽,带着一队侍卫施然而至,言语之间客客气气,神态举止却透着一番高冷陌生。 舞马对比昨夜帐篷里轻衫薄纱的她,褪去衣着的她,还有大话西游神旨世界里多愁善感又多情深情的她,倒生出一种异样的躁动感。 “时辰尚早,不知公主殿下前来……” “哦,我奉可汗之命,专来陪同大隋国尊贵客人用早膳。” “可汗何必见外,我们自己用膳也是可以的。” “岂不是要叫旁人笑话鄙国失礼,怠慢贵使。” “有昨夜索尔丘克的盛情,想必谁也能看得出来,突厥上下对我等礼遇周到,热情好客,当真十分感激。” 话是这么说,人却往一旁让开,将青霞请入帐篷。 青霞则叫随身侍卫于帐外值守,只身走了进去。 一进帐篷,便朝着舞马眨眼睛,“没想到啊……你还有这般礼貌的时候。” “我说过了,晚上给你答复。” “我真是陪您用早膳来的,我阿耶钦点。阿耶说了,我在晋阳城受了款待,各般照顾,总得回馈一二,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你瞧,我这不亲自报答您的恩情来啦。” “这么大的可汗,还有闲暇关心来使陪膳,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我看你倒是报复居多,寻麻烦来的。” “在我这里,”青霞捂着嘴偷笑,“您可是顶天大的,只比长生天差一点点。” 青霞说着,拍一拍手,外面鱼贯而入一队兵士,搬来一张大矮桌子,又端来手扒肉,干肉,酥油,干酪,各种奶食,瞧着着实丰盛。 青霞朝着桌子伸手一比,“舞郎君请。” 舞马看了看门外,“阿雪和我那翻译官儿……” 青霞笑道:“我们这里用早膳的风俗呢,就是一个主家陪一个客人。阿雪姐姐那里,我请了一位身材魁梧、面容英俊、风流潇洒的草原好儿郎去了。翻译官呢,自然也有好客的汉子作陪。” “哦……” 舞马也不觉得奇怪,便和青霞一道,盘腿坐在了毡毯上。 青霞为舞马斟满奶茶,往里面洒了点干酪,“尝尝这个……” 正说着,忽听门外吵吵嚷嚷,宇文剑雪的声音也夹在其中,“怎么我家特使的帐篷,我还去不得了。” 紧跟着,帐篷毡子一掀,宇文剑雪似阵风般刮了进来,身后跟着那翻译小哥,进门便一摊手,一副委屈样,“舞郎君,可不是我自愿来叨扰的。” 宇文剑雪一进门,先瞧向舞马,见他好端端坐在毯毡上,这才松了一口气,“舞郎君,不急喝茶,我同你一道。” 转而瞧向坐在他对面的青霞,登时面色一冷,“燕姑娘真是好人情,在这里摆了丰盛一桌,亲自招呼着,却把从前的姐姐搁在一旁,饿的前胸贴后背。” “冤枉!”青霞笑道:“阿雪姐姐,我当真冤枉。姐姐的早膳,我一早就备好了,只不过先前到你帐篷瞧过,看你睡的正香,不忍打搅,只好叫侍卫们先候着备着。我嘛,先来舞郎君这里,总归他一个大男人便算被我扰起来,也不至于跟一位小女子计较。” “哦……错怪,错怪了,” 宇文剑雪说着,自顾坐在舞马身旁的位置,眼珠子一转,“还以为燕妹妹有什么私密话,偏要单独和舞郎君讲,害的我生怕打搅了。” 青霞笑道:“那倒没关系,我这人嘛,脸皮厚。倘有私密话非要说与舞郎君听,旁人想打搅也是没用的。” 宇文剑雪听罢,瞅了她一眼,转头从舞马手里接过奶茶碗来,放在桌子上,问他:“喝了么?” “正要喝,你就进来了。” “急什么,也不是很合汉人的胃口。” “哦……偶尔尝尝新鲜嘛。” “也不怕喝坏肚子。” 宇文剑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插进舞马碗里,“昨晚索尔丘克那碗毒奶酒你倒是忘得挺快……” ———————— 抱歉抱歉,又迟到了,不过我真是没偷懒。这一章内容前天就写好了,但是一直没来得及修改,昨天晚上忙到十二点半才回家,早晨六点半就起床,本来打算改到8点多发出来,结果7点半单位来电话,又得加班,一直到,最近真是没有一点闲空,特别累。 【5000字章节】第139章 早膳修罗场(二) 对于宇文剑雪用银针试毒的挑衅行为,青霞笑道:“小心些自是应该的。” 说着,将送餐的侍卫请退帐篷,自己从袖口摸索一番,竟也摸出一根银针,往自己的奶茶碗里搅了搅,笑看舞马,“自打十岁起,我这银针便未曾离过身子呢。” 真到用膳之时,帐篷里却全无吃饭的氛围,宇文剑雪和青霞二人貌合神离,你一言我一语,一路夹枪带棒,磨枪擦火,舌枪唇剑,场面凝重尴尬。 那翻译实在遭不住,吃了一嘴酥油就溜了。 舞马抖了个激灵,也要跟着翻译出去,却不妨被青霞拉了回来,“舞郎君,您是主客,怎么也得吃个尽兴才好。”屁股又坐回了毡子。 青霞给舞马夹了一块儿奶酪放进茶碗里,“这种奶酪泡奶茶的吃法最有滋味,晋阳虽在隋国北疆,民俗胡化不少,但这种吃法想必也是少见的,”说着,又用银针在茶碗里搅了搅,“以后舞郎君每吃一样新玩意儿,我便帮你用银针试一试,免得旁人说我使毒,谋害特使性命。” 宇文剑雪不甘示弱,也往舞马碗里夹了一块儿干肉,“我听说胡人早膳,顿顿都得是奶茶泡肉。对咱们汉人来说,尝尝新鲜可以了。若是日日如此,只怕肠胃无福消受。” 两个女人你撒一块儿酥油,我丢一把炒米,几下便将舞马的碗插完填满了,两根银针插在上面搅也搅不动,里面不知塞了东西,舞马怎么吃也吃不完。 正事要紧,舞马借机与青霞提起今日想去探望李家大郎、三郎和女婿的事情。 青霞笑道:“特使谈和,本就为此而来,也在情理之中。早膳用罢,我便与可汗请示,一定可以通融的。” 早膳用罢,青霞叫人收拾好桌餐,先告辞出去了。舞马便在帐篷里,边等着青霞答复,边研琢《移魂》和《傀儡术》。 宇文剑雪跟着青霞出了帐篷,快行几步追了上去,“公主留步。” “阿雪姐姐有话要讲?” “公主,有些事情是勉强不得的。” “姐姐说的,我不大听得明白。” “我直说了罢,”宇文剑雪抢在青霞身前,“诅咒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还有你和舞马之间的事情,他和盘与我讲了。照实说,你想报仇是你的事情,何必非要将旁人牵扯进来?” “哦,我明白了……”青霞抬起头看她,“你喜欢wu——”声音很大。 “呜……呜……” 宇文剑雪连忙捂住她的嘴,回头往舞马的帐篷看,“你想死啊!” “呜……” 见帐篷里面并无动静,宇文剑雪这才转过头来,只见青霞眨巴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满眼都是笑意。 “别跟我玩这套,”宇文剑雪从惊慌中镇定下来,冷起脸,“你心里打什么算盘,连我都能用脚后跟猜出来,舞郎君的心思比我厉害,你以为你能瞒得住他?他的手段你领教过罢,我劝你现在放手还能来得及。” “呜呜——” “你不乱说话,我就放开你的嘴。” 青霞点头。 宇文剑雪松开手。 “阿雪姐姐,我打的什么算盘,我也很好奇呢。” “少给我装傻。” 宇文剑雪掐住青霞的脖子,青霞胀红了脸,发出呃呃之声。 四周的侍卫大惊,拔刀冲了上来。 青霞艰难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宇文剑雪并不承领青霞的让步,手上更用力,冷声道:“公主殿下,我没心情跟你兜圈子,你这人完全不诚实,兜来兜去只会被你兜进黑漆漆的林子里。 和你直说罢,我这一辈子真正从心底里憎恶的人很少,准确的说,从前只有两个,现在你是第三个。” 青霞脸上太阳穴的位置被掐的露出了青筋,呃呃哼着,用手掌不停地拍宇文剑雪的手背。 宇文剑雪这才松开手。 青霞一手扶膝盖,一手摸脖子,大口的吸气,呼气,待歇缓过来,抬起头,仍是一张笑脸, “可惜……在我心里,阿雪姐姐却是永远都需要尊敬和羡慕的人呢。” “口蜜腹剑,” 宇文剑雪不屑冷笑,“和你多说一句话,我的手心都发凉。最后送你一句忠告,别在舞郎君身上动歪任何脑筋,倘使他有一星半点的损伤,我叫你千倍万倍还回来,我从来不开玩笑,请你当真一些。” “假使我拔了他一根头发……” “那我一定剥掉你的皮。” 青霞听罢,失了笑容,半晌悠悠说道:“阿雪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舞郎君和你讲过关于诅咒,关于我的事情,但那便都是真话么?” “我信他,自然就信他全是真的。这个不必你来挑拨。”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就是真相的全部吗?会不会,他呢,有意无意的,漏掉了什么?比如,某些不方便讲出来的事情。” “……” “阿雪姐姐,其实,我也是所有事情的知情者,你要不要听我讲一讲,看看舞郎君待你到底是否诚恳呢。” 宇文剑雪听罢,面色阴沉不定,心中暗道:是啊,貌似来看,听听她也不错,少不了我一块肉一条胳膊一条腿。 可这青霞这般厉害,就简简单单两句话,便叫我心头发痒,直想不管不顾,听听她到底会说什么。倘使由得她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岂不是叫我说什么便信什么。 舞郎君三番五次救我性命,在两界山时甚至为了救我差点失了自己的性命,这般深情厚谊还不够我死心塌地么。便是他为了叫我安心,故意隐瞒一二,我又何必刨根究底,庸人自扰? 这般一想,当下冷起脸来,直勾勾盯着青霞,“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挑拨我和舞郎君。再要呱噪,当心我一刀割掉你的舌头。” 说罢,手腕一旋,剑在手中,剑气离手,往地上削了数尺深的地皮,面无表情,扬长而去了。 青霞望着她的背影渐渐缩成一个小点,半跪在地上,看那凭空削出的深坑,嘴角微翘,喃喃道:“阿雪姐姐,你很好,真的很好。” …… 舞马独个在帐篷里,把《移魂》和《傀儡术》研读了好几遍,隐隐摸到些什么。春三十娘在这两卷书里,除了描述修行法门之外,还做了细致的解释和心得,让舞马可以从易入难,循序渐进,摸清修行的路子。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卷书中提到的法门与觉术修行完全是两种路子。 觉术的修行一是依靠觉醒塔的赐予,二是凭着觉醒徒自己的领悟。 其实,说是修行却全无修行的过程,只因赐予是缘于团队神旨和个人神旨的奖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觉醒徒自己的领悟更准确的可叫顿悟,也是一瞬间的事,故而觉术修行更好叫天赐觉术或者神赐觉术才好。 而春三十娘给的这两本书,却有明确而细致的修行法门和步骤,只要天地间的灵气具备书中提出的基本要求,而修行者又具备基本的灵根要求,就可以依照法门修行法术。 尤其是在《移魂》后面的附录中,春三十娘很贴心的附送了一门《长生功》,舞马试着运用长生功的第一段口诀“长路伴凯歌,我生有几何。尘缘入大泽,望道仙家术。天地有灵气,合溪入内海” 果然有一股清凉的,带着芳草清香的怡人气息在手腕上的神门穴附近盘旋,想必就是灵力了,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旋而不入。 他便想,这个世界果然是有灵力的,却为何没有先人领悟出可以让凡人修行的法术,也是怪哉。但既然觉醒徒是有办法从神旨世界中获得功法的,那么想必这个隋唐世界不久之后,也必将把西游世界的功法流传开来,小小蝴蝶煽动翅膀都能在北美洲卷起一场风暴,这么大的蝴蝶恐怕要将未来世界变得面目全非。 试炼了一番《长生功》,总有一些不得其法,灵力总不能如书中所述,顺利进入神门穴,正苦苦尝试之时,青霞再次来见。 请入帐篷,问及来由,青霞遣出左右侍卫,说道:“特来告诉舞郎君,我阿耶已同意您探望李家几位郎君。” “公主何必亲至,叫人转达便好了。” 青霞道:“我对哪个人真心好,便一定要那个人知道,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况且……” 说着,一双美目直勾看着舞马,“怪了是,舞郎君,不知为什么,自打从盘丝洞的神旨里出来,我就愈发的想见你。不对,准确的说,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你想不想听?” “哦。”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强装作不好奇的样子,舞马倒是很擅长。 “好吧,不管你想不想听,总归我都是要讲的,因为我根本忍不住嘛。 昨天晚上你从我帐篷离开以后,我当然觉得很累,躺在床上眼皮都不抬就睡着了。你说好不好,我梦里面也见着你了,你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神仙,还有一双巨大的手,怪了怪了,除了手掌之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没有变。” “公主,梦都是离奇的,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可我的梦太真实了,好像活生生发生在我身上,那触感到现在还清清楚楚——我梦见你微笑着向我走来,走进我的帐篷里,除去所有的隔阻,用那双大手把我轻轻地,柔柔的,暖暖的,摸了好几十遍,从头到脚,没放过一个地方…… 那感觉太舒服,就像是在大太阳照耀下的毛绒绒的草原上,暖烘烘的阳光抚下来,每一缕阳光都化为了实体样的毛刷子,我褪去了全部,任由这把刷子将我从头到脚刷了一遍又一遍。 真的好舒服,我几乎要喊出来。不,该说,我已经喊出来了,哼哼唧唧的,要怎么爽利就怎么爽利。” 舞马全未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种女人,这种可以把如此荤腥的话用特别纯洁、特别干净、特别直白的语气讲出来的女人,这使得他心头不禁一跳一跳,头一次感受到了一个女人竟然会对一个本该心如死灰的男人,产生如此巨大、热烈而直接的吸引力。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拍桌子:果然,对图鉴妖怪的探索是完全作用于对应觉醒徒本人的。 他昨晚的的确确用灰雾将古佛青灯图探索了好多遍,青灯,月光宝盒,紫青宝剑,通通没有放过。 尤其是那盏青灯,他从头盘到了脚,灯台,灯油,灯芯,一寸一厘都摸过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双大手玩耍似的折腾完了,我才从梦中醒来,嘿,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你猜怎么着——” “出了一身汗?” “那算什么稀奇。我发现,自己凭空就多了两样觉术,识海里呢,也多了两样同醒物,这个梦简直了!” “所以你是来炫耀的?” “搞什么!我还以为你一定明白了。” “我不明白。” “那我不妨直言告诉你,梦醒了以后,我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到你,所以我才准备好早膳一定要陪你吃,谁知你根本不领情。 我要告诉你,你是我的福星,吉星,幸运星,一见到你,倒霉的事情就像刮了一场大风,通通卷走了。所以我特别想见你,有机会就要来找你,你赶是赶不走的。” 青霞说罢,缓缓靠近舞马。 舞马无言以对。气氛在直勾勾的眼神里凝固。 忽地门帘被拉开,宇文剑雪大步走了进来,当先便看见青霞,气不打一处起,“你怎么又来了?” …… 青霞领着舞马和宇文剑雪到了关押李家几位郎君的帐篷。 正要一起进去,青霞忽然拦住宇文剑雪,“我阿耶说了,为求稳妥,只许舞郎君一人进去。” 宇文剑雪干脆站着不动,拉住青霞,“不如妹妹也别进了,陪姐姐聊几句,解解乏闷可好。” 青霞正要推辞,却听舞马说道:“也好,我有几句私话与几位郎君讲。” 他正乐得清静,这般一说,当即独自进了帐篷去。 第一个帐篷里关的是李家大郎李建成,走进去之后,只见虽是关押的身份,但帐篷里面一应布置都有,当间有一方桌子,桌子上竟然还放着几卷书。 李建成坐在桌后正抱着一卷书看,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可气色着实不错,有些从容自在的气魄。 舞马拱手行礼,作了自荐。 李建成与他客气一番,便开门见山了,“舞郎君,我身陷囹圄,处境艰难,便也不拐弯抹角了。舞郎君的事迹,我虽远在河东却也有所听闻。舞郎君为晋阳城所作贡献,立下的战功军功,我李家上下必定铭记在心。 只是舞郎君本是大唐塔队长,是大唐塔觉醒队伍战术指挥者,此番有功无过,却被卸去队长一职,在大军即将开拔之际,将军立功之时,派来北上和谈,远离功耀核心,显然小人作祟、离间得逞,这是叫人何等寒心之事! 更何况,你还是生擒始毕可汗之子的大功臣,突厥人又素来奸诈狡猾,有仇必报,此番特使之行,着实风险不小的。” “大郎如何晓得这些内情。” “这个不重要,” 李建成收起书卷,“重要的是,在眼下的晋阳城里,舞郎君竟连一处踏实安稳的落脚处也无有了,这是何等滑稽,何等可笑。旁的我不敢说,但愿对天许下一誓,只要舞郎君顺利完成谈和之事,将我等平安带回晋阳,我在晋阳城、在太原郡里有一口饭吃,便绝不会叫舞郎君饿着肚子。 便如那大唐塔,现今是归了李智云,但来日方长,我只需使些手段,迟早帮你夺回来。” 说罢,借着握手的机会,偷偷往舞马手里塞了一团纸。 舞马别了李建成,又去看了李家三郎李元吉,李家女婿柴绍。 李元吉的精神是三个人里面最糟糕的,他披着一头散发,抓着舞马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只要舞马能将自己带回晋阳,他一定向李渊表功,给舞马封官加爵,待李家得了天下,少不了舞马王侯将相,如何如何…… 见柴绍就很有趣味了,这位老兄帐篷里酒气冲天,想必是突厥人提供的酒水,不知该说他心大也好,还是潇洒不羁,也不怕被突厥人毒死。 舞马进了帐篷,简明叙了来意,正要说些什么,柴绍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呜咽说道:“我对不起红玉,我对不起红玉啊。” “红玉……是谁?” “是我结发之妻。”那就是未来的平阳公主了,竟然是叫李红玉,舞马还是习惯李秀宁这个名字的。 “如何说对不起呢。”舞马这是明知故问,他当然知道柴绍是怎样对待平阳公主的,总归史书里面记载的很不厚道。 柴绍却不说话了。 哭声像黄昏时候西边渐行渐远,挽不回的霞光一样,越来越小,越来越昏沉。 ———————————————————— 工作依然很忙,每天抽时间写一点点,终于攒出来5000字。 昨天又是将近凌晨一点收工,希望尽快把这段艰难的时期度过吧,越来越觉得时间宝贵了,真想当个时间管理大师。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4600字章节)第140章 夜入香闺又一回 柴绍完全没有领会舞马来探监其实是带着非常明显的结交卖好的心思。 提及谈和之事,柴绍亦是一脸毫无生气的样子,只托舞马回去之后,若有缘得见李红玉,一定要转告她,柴绍今生對不起她,辜负深切厚望,只好来世再报。还写了一封蛮长的书信,请舞马务必要代为转达。 听这话音,似乎已做好身死突厥永不回汉地的准备。 舞马见他这般视死如归,便也懒得和他周旋打气,接了信封,答应所托,全当结一善缘。 从柴绍那里出来,与青霞作别之后,舞马回了自家帐篷,宇文剑雪连忙跟进来,问:“怎么样?” 舞马道:“什么怎么样。” “你忘了我那日叮嘱了的?我说你在晋阳势单力薄,须尽快团结外援……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你和李家大郎真是想到一块儿了,他也是这般与我讲的,利害分析更要比你深刻,可谓句句见血。” “这么一说,李家大郎是个厉害人物,可以考虑依附一番?” “没这么简单,” 舞马说道: “李家大郎的确很厉害,可未等我开口,他便把条条道道说的清清楚楚,可见早就算到我会来探监,早就在算计这件事了,心思着实够深。 再加上李智云的事情——有那份狠心把同父之弟抛在河东,几乎令其丧命,可见也不是良善之辈,贸然投在他的麾下,未必是件好事。我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一边照常谈判,一边观察观察再作定夺。” 宇文剑雪道:“那三郎和李家女婿呢。” 舞马照实情答了。 “照你这般说,三郎浅薄,柴绍无志,唐公三子也就只有大郎,二郎,五郎三个值得投靠。五郎现今执意要排挤你,二郎……眼瞧着也不待见你,似乎也只有大郎一个选择罢……” 舞马笑道:“那倒未必,先走一步再看一步好了。” 说着,从袖口取出大郎塞给的那张纸条。宇文剑雪也凑上来看。 只见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叫做南雁的名字,留了接头的方式地点。 末了,大郎留言叮嘱,说这是他本人在突厥有恩的故旧,因未纳入唐公在突厥布置的情报体系,故而在上一次突厥大清洗中幸存下来。 此人消息通达,值得信赖,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比方内外形势,重点人员什么的,都可以问他。 但要记住一点,因上一次大清洗的战果,突厥对外族安插的内线一直很忌讳而警觉,未免暴露以至亡身之祸,此人只能接头一次,事后便将切断所有联络。所以舞马需一次便想周全需要了解的情况,一次问个清楚,以后再无此机会了。 舞马想要了解的情况很多,尤其是青霞之前告诉他的事情,都需要逐一核实之后才能予她答复。时间很急,便定下今晚就约见李家大郎的内线,按着纸条中提供的接头方式,在汗庭某处桅杆下留了一道石头摆成圆形图案的标记,确定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之后,又专门花了一番时间,与宇文剑雪商量好当晚需要问询的事情,还专门拉了个单子。 到了晚上,舞马本打算独自前去接头,宇文剑雪却执意同去:“此番北上草原,事情本与我全无干系,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所为不过是帮朋友两肋插刀罢了。结果,这位朋友完全不当回事,也全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不信任为他仗义出手的朋友,你说叫人寒心不寒心。” 舞马只得应了她。不过两人说好,到了接头处,舞马自去接头,宇文剑雪在远处放哨,一旦有异动及时预警,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至于两个人全部折进去。 往接头处走的时候,舞马就发现宇文剑雪面颊微红,双眼放光,便问她何故。 宇文剑雪道:“我当然不会觉得咱们两个会遭遇什么不测,但像这样两个人为了一件事而偷摸地行动,旁人绝无法知晓,也不能知晓,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默契配合、心有灵犀的滋味真叫个奇妙。” 舞马心道,这种事情我早就经历过了,只不过那时候是我怀抱着这样的想法,而旁人笑而不语。 接头地是在一片广袤的草原上,两个人极尽兜转,才到了地方,找到了草丛中一堆摆着狼头样造型的石头。宇文剑雪先远远退去了,化作皂虎的形态,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狼头面具的女子闪动着鬼魅的身影悄然而至。 “我带面具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你嘛,你遮着脸干嘛,”面具女说道:“现在草原上能够自由活动的汉人也不多,我用屁股都能猜到你是谁。”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坏过嗓子。 “哦,也不是挡给你看的。” “懒得管你,”女子冷哼一声,“你们可以尽管问,不过有三句话我要讲在前头——第一,我是突厥人,” 女子声音一沉,“若不是李建成于我有些恩情,我绝不会与外人勾连,出卖本族消息的。第二,我在外面可以停留的时间很短,约莫只有半个时辰左右,否则便容易叫人起疑,你们有话快问。第三,这次见面过后,便算了结了旧情,往后再也不要联系我。当然,联系了,我也不会出现。” 舞马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的问题要问,但看这人性格古怪、脾气不大好的样子,很快就做了决判——先捡出最紧要的问题问清楚,剩下的,倘有时间就问,时间不够了,也不作勉强。 “那我也开门见山,”舞马道:“第一个问题是关于贵族公主阿史那燕的……” 女子说话当真算数,说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连一秒钟都不耽搁,到了时间,硬生生夹住了半句话,一声不吭鬼魅离去了,舞马想拦都有些来不及反应了。 好在这女子定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与突厥诸事,于可汗家事,知之甚深,连一些细枝末节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一番交流,舞马便将最紧要的都了解到了,主要有三件事: 第一件,青霞所述的她与义成公主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论是青霞母亲的去世,青霞逃亡时被追杀,青霞母亲氏族嫡亲被极其隐秘的赶尽杀绝,都基本属实。 第二件,阿跌葛兰,也就是田德平,的确是青霞青梅竹马的玩伴,也的确是田德平将青霞从杀手的屠刀下救了出来,并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不过有一点青霞对舞马作了隐瞒,那就是青霞和田德平的感情极深,而非青霞那天夜里在自家帐篷里表现出的对田德平救命之恩不得不感激的情绪。 甚至,青霞和田德平还私定过终身。当然始毕可汗对此事完全不同意,因此大发雷霆。青霞的族人当然也都反对。只因阿跌葛兰是铁勒族出身,是蓝突厥的奴族。 一个奴隶和一个公主是怎样做到青梅竹马的,由于时间紧迫的关系,面具女子并未详细叙述。但从已经透露出来的信息可知,对于田德平的死,青霞绝不可能轻易抹掉或者划过。 她往前表现的越是淡漠,越是淡然,越是无所谓,便如那日在密室里带着轻蔑的笑容看着田德平的尸体骨灰的模样,就越是将田德平的死亡看得极重。 她一定准备了疯狂又彻底的报复——对所有间接,或者直接杀死田德平的人,包括义成公主,包括舞马。 想到这里,舞马彻底放弃了自己心底对青霞留存的一丝丝好感,把警戒线拉大最高,时刻准备着迎接对方的反噬。 舞马向问询的面具男的第三件紧要事,是关于义成公主的。 据面具男讲,首先可以肯定,这个义成公主是突厥和唐公谈和的坚定反对者。 论起缘由,乃因这位义成公主是大隋朝的死忠,她虽不是杨广的真女儿,只是隋朝宗室女,却要比真女儿还要孝敬。 李渊起兵要对付隋朝,对付杨广。义成公主识得李渊的狼子野心,自然力主始毕可汗挥军南下,联合隋朝将李渊剿灭在萌芽了事。 义成公主对隋朝的忠诚舞马当然知道。 公元615年,杨广跑到太原附近的汾阳宫度夏。夏末北巡,向突厥人展示武力,到了雁门关,哪里想到竟然被始毕可汗率数万大军团团围困。 眼看就要束手就擒,杨广忽然想到义成公主。一番秘密联络,义成公主冒着被牵连杀害的风险,慌称突厥边境有变,骗走了始毕可汗,杨广这才得以逃回一条命。 始毕可汗回了突厥以后,义成公主如何圆回这件事的,舞马实不清楚,但只看这种宁可舍弃自家性命,也要救下杨广的勇气和忠诚,绝不是一般女子能拥有的。 面具女子提到的最后一点——这位义成公主是顶级漂亮的美人,天底下十有的男人见了她,都得魂不守舍,相思成疾。 这个舞马也不奇怪。一来毕竟是四位可汗都看中的女人,样貌上肯定极为出众的。 二来她谎报军情,始毕可汗却没有杀了她,据后边历史的记载,往后宠幸也未曾如何消减,可见始毕有多爱她。 三来,以青霞的容貌来推断也可见真章——青霞父亲一副粗犷样貌,还能生的如此漂亮的女儿,可见母亲一定是极美貌的。凭青霞母亲的美貌,却还是在始毕那里失了宠,败给了义成公主,也可反推出义成公主之美貌。 面具女子不过是照实说。舞马倒是从这里面看到了危机——义成公主反对谈和,舞马却是谈和特使。假使义成公主安排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舞马,那么唐公颜面大损,谈和的事情恐怕就难办了。 甚至于杀掉舞马之后,义成公主干脆承认是自己杀的,想来以始毕可汗对她的宠信,也不会太多责怪,那么突厥和李渊的谈和就真有可能坏掉,义成公主也就得逞了。 这么说来,舞马自打离开晋阳,先后两次遭到暗杀,便很有可能是义成公主所主使了。 尤其是索尔丘克那晚,舞马碗中被下了毒酒,始毕可汗大发雷霆,拘了数十人,却也没查出个一二,恐怕不是突厥人无能。而是下毒之人幕后主使太过厉害,查之不得。 也就怪不得青霞对舞马说过,一定要提防义成公主,却不说为什么要防着。 只因青霞知道义成公主对舞马早有杀心,却担心舞马根本不信任她,要疑她故意挑拨离间,栽赃义成公主,而不得不旁敲侧击,不将实话说出口。 这般一来,舞马眼前的局面就非常明了了——第一,他要谈和,要带回李家几位郎君,就不得不和义成公主作对,也就不得不和青霞结盟了。换一个角度讲,他就是不想和义成公主作对也是不行的,只因义成公主多半打定主意要杀了他,才好破坏此番结盟。 第二,他要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坚决防止青霞反戈一击。甚至,在解决了诅咒,解决了义成公主之后,他还要率先发难,趁着青霞还未出手,彻底解决了对方。 就是这样。 除了以上了解到的情况,舞马也抓紧时间问了一些旁的相关事,总之对于接下来的应对帮益不少。 面具女子离开不久,宇文剑雪溜了过来,便说她本来打算偷偷跟上女子,看看对方究竟什么来头,最好能摸清对方的住处,以后万一有需要的地方,还可以再向对方求助。只可惜那女子魅影在一片茂密草丛中一晃而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以皂虎的速度也没能比得上。 舞马却道:“这倒不必了。该问的都已问清楚,对方既然不愿意与我们有多牵扯,我们便不要烦扰,否则反倒容易逼得对方兵行险招,转过头来对付我们。” 宇文剑雪又与舞马详细问了两个人接头谈话的情形,听罢,一脸严肃:“我便说此间情势险恶,却没想到你还得在虎狼之间夹缝中谋求活路,真是叫人不爽利。我也说过,李渊家不厚道,咱们何苦为他们卖命。谈和的事情既然搞得这般憋屈,便索性不谈的好,我们两个拍拍屁股走人,从此不回晋阳,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舞马道:“你要跟我浪迹天涯?” 宇文剑雪却不作声了。稍许化作漆黑的皂虎,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 晚上,舞马再次潜入青霞的帐篷。 “我们可以合作,”他说:“但有一点,你有什么计划,必须原原本本告诉我,绝不许先斩后奏,或者自作主张,否则我宁可去找你后娘。” 青霞兴奋起身,使劲儿点头,“放心罢,等到我们大功告成,你便会发现与我合作简直再划算不过,有百利而无一害。总而言之,决不叫你后悔,我说到做到。” “哼……利害相抵我就烧高香了。” “怎么会……” 这次见到青霞,舞马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怎么说,就好像是两个人之间曾经看不见,却又分明存在的,像鲜血制成的锁链一样的物事渐渐消失了。 而舞马头顶一直高悬的匕首的存在感也似乎越来越弱了,过往不久前,它曾是那样的扎眼,凌厉,锋锐,咄咄逼人。 自打从大话西游的神旨出来之后,情况就开始改变了。对于舞马而言,这种变化当然是极为有利的。对于青霞,这便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了。一旦悬刀和锁链彻底消失,也就意味着青霞彻底失去了主动。 夜阑人静,明月高悬。 舞马披着月之袈裟从青霞帐篷里缓步而出,心里打定了主意,一旦肯定诅咒消失,就尽快送青霞去见田德平。 远处,一只浑身漆黑的皂虎远远瞧向这边。眼见舞马从帐篷里完好无损走出来,她才似乎松了一口气,朝这边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最繁忙的一段看起来要过去了,希望尽快恢复正常罢。 141章 早膳修罗场(三) 二度夜入香闺之后的第二天早晨,青霞又满载美食来舞马的帐篷陪用早膳。 舞马问她:“可是来商议事情的。” 青霞笑着摇头,“此事不方便在这里讲,况且我心里面虽然有个大概的想法,粗浅的思路,但细节方面还很模糊,步骤顺序也得理一理,真要实施起来可操作性还是不够的。” “不妨同我讲一讲。坦白说,论起设局挖坑,我还是有一手的。” “不必你说,我也要拉着你一同谋划的。”青霞笑指自己的脑袋,“我愿意和你联手,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图你的脑瓜子聪明。不过你且等一等……” 说着,凑在舞马耳边,哈着气小声道:“因为这种事情嘛,还是晚上在我那里说才保险。” “你那里?” “我的帐篷啊,你都来过两……” 便在此时,宇文剑雪冲进了帐篷,卷着一股颇有些凛冽的寒气,“公主殿下,早上好啊。” “早上好。” “公主殿下整日都无旁的事情么。” “有的,不过可汗要我陪特使早膳嘛。奉命陪膳,再无比这大的事情了。何况,我又很喜欢舞郎君。喜欢他,自然更喜欢见他,所以所有旁的事情都可以放下来。” 显然,这顿早餐又不大好吃了。奇了,为什么要说又。舞马心想。 “公主殿下,” 宇文剑雪像是发觉幼崽被人觊觎的野兽,一下窜到青霞的身边:“你是不是忘性要比记性好?” “嗯?”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忘记我昨天说的话。” “再记得不过,” 青霞笑嘻嘻站起身,“看起来,我不大受欢迎的,这便告辞好了。” 说罢,便往帐篷外面走,走到门口忽地回头看舞马, “忘了告诉你,我一直特别喜欢你的脑袋。” 舞马莫名其妙看着她。 “是的,脑袋,一方面你的脑袋头型很好,看起来让人很舒服。另一方面嘛,因为你的头发。” “头发?” “你的头发很短,比汉人和草原人都要短,却比光头的和尚长一些。黑黝黝的又根根硬气,那么有精神,天底下再无第二个人有这样的头发了。你还记得我从前讲给你的事情吧。” “哪个?” “就是我和阿耶打猎的时候,遭遇一队杀手的事情啊。老实说,你这头发让我想起那时被杀手追赶时躲进的灌木丛里,那株灌草就是这么硬气,像愤怒的针刺一样朝天竖起,极具攻击性,却又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呢。” 说罢,朝着舞马眨了眨眼睛,掀起门帘出了帐篷,只留了一道凉风趁着她掀帘子的瞬间窜了进来,让人颇感寒意。 “什么品味,” 宇文剑雪对着帐篷外,故意放很大声说道:“你这脑袋的形状根本不好看,眼睛、鼻子、嘴巴倒还长得不错。至于头发更是糟糕透了,麻烦你尽快把它留起来,再长一些,要不然跟个念经敲木鱼的和尚一样,怎么能成……” 宇文剑雪说着掀起门帘一角,瞧向外面,舞马也凑了过来,看见青霞渐渐远去的背影,似乎全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话。 宇文剑雪下意识往旁边一缩,脸颊微红,“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看你在看什么。” “恶劣的女人罢了,”宇文剑雪再次瞧向门帘之外的人影,很抱歉又责怪地说:“今天是我大意了,没料到这女人脸皮厚到这般地步,昨日被我那般一说,竟然还敢过来讨嫌。明日我更早一点过来,倒要看看她打的什么算盘。” 说着,颇有些生气地看向舞马:“倒是你,干嘛对她这般客气,又干嘛要要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难道你不晓得,她说喜欢你,喜欢见到你,其实只是为了放松你的警惕,削弱你的斗志啊。 至于后来,她临走的时候,又说喜欢你脑袋的形状,根根硬气的头发,像什么灌草之类,你可长点心想一想罢,哪有人会喜欢灌草一样的头发,看得闹心不闹心,我看倒不如说是黑漆漆林子里巨树上的鸟窝更好吓人一点。 聪明如我吧,一眼就瞧破了,她说那种奇怪的话,其实完全是要勾起你的好奇心,勾起你们这种男人的探索欲,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一点喜欢你的意思,完全没有。” 连宇文剑雪都能看到这种程度,舞马当然是有些吃惊的,嘴上却说:“青霞的用意,我自然清楚——” “清楚归清楚,可你倒是紧张起来,警觉起来啊,” 宇文剑雪说话间明显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了,“刚才青霞说,说什么她与你讲过的从前的事情,什么她和阿耶打猎,被杀手追杀躲进灌木丛里的事情。你可真的要警醒了,她这是千方百计让你熟悉她,熟悉她的过往,好让你觉得她愈加亲切。 她讲的越多,你对她便越是熟悉亲切,到后来呢,你熟悉她生命中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件事,大事,中事,小事,就如同你和她一同度过了一遭人生一般,你们两个简直要患难与共了,你还怎样对她升起警惕心呢?这才是极可怕的事情啊。” “晓得,晓得。我很警惕,也会一直警惕下去。” “警惕个锤子,” 宇文剑雪道:“她给你讲的这些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是不是有意要隐瞒的。你是否全不信任我?” “这种事情太琐碎了,觉得没有讲出来的必要而已。” “便说你们这些男人统统粗枝大叶,哪里晓得这些微末细节背后隐藏的险恶用心呢。一想到这些,我就愈发觉得心中不安的慌,浑身不大自在,生怕青霞憋着藏着什么更可怕的阴谋等着我们呢。 舞兄,请你再警觉、再诚实一些,还有什么你和青霞之间发生的事情,亦或者她讲给你的故事,你却没有告诉我呢。我希望你能如实道出来才好,我们两个人一起分析分析,一定要做好做足防范才行。” “阿雪姑娘。” “干嘛?你突然这样看我,眼神这般认真古怪,叫我有些瘆得慌。” “我答应青霞了。” “什么!” “我答应同她联手。” “不是说好要从长计议么。不是说好事先要同我商量么。不是说好——” “我改主意了,”舞马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我打算独自面对,独自解决。青霞出招,我便接招。最后是什么结果,全由我来承担。至于你,最好不要参合进来。” “为什么。” 宇文剑雪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像晴朗的天忽然乌云密布。 “没什么。” 舞马故意忽视她的糟糕情绪,很风轻云淡地说道: “正如你方才说的,青霞勾起了我的兴趣,就像解谜一样,我觉得很有趣。一步一步解开最后的答案。这种事情当然一个人做比较有意思,旁人掺和进来,叽叽喳喳,就会很吵闹,让我无法专心下来。其实—— 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你最好尽快返回晋阳城,一来在这里呆着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只会浪费人生;二来这里也没有个僻静练功的地方,乱七八糟的叨扰也多,你不是急着找杨广报仇么。不如尽早启程回晋阳,抓紧修炼觉术,早一点修成大功,才好报仇雪恨。三来…… 你这姑娘实在太浮躁太吵闹了,真的让我很苦恼,无法安心解谜去。” 宇文剑雪不再说话了,只是愤怒地看着舞马。此时,帐篷里的气氛很像是乌云密布前最后的宁静,随时都要大雨倾盆。 舞马却毫无所谓地看向她,似乎自己是真的勇士,做好了在滂沱大雨中淋成落汤鸡的打算。 两个人对视了不知多久,宇文剑雪的眼神渐渐不再锋锐,却充满了失望。不久,忽然起身,掀起门帘,一言不发离去了。 待她离去一会儿,舞马长长呼了口气,看着满桌早膳,摇了摇头,喃道:“这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何苦非要掺和呢。” 正说着,忽地门帘掀起,露出宇文剑雪一张俏生生的气脸,“姓舞的,我便知道,你方才说那一番话,皆是故意用来气我的,好将我逼走晋阳,你一个人在这里潇洒,还有青霞这样的大美女相陪,简直不要太快活。 你想的真是太美了,你怎么不上天呢。这种拙劣的激将法,连母鸡都骗不到,我如何会上你的当。你瞧着罢,你让我回晋阳,我便偏不回去。你让我不要掺和,不要打搅你解密,我偏要抢在你前面把这谜题全解开,让你这样的蠢男人痛哭流涕,才叫痛快呢。” 说罢,伸出舌头,对着舞马做了一个极为罕见的鬼脸,一甩门帘便要离去。 却忽然又想起什么,再次掀开门帘,怒道:“对了,尽快把头发留起来,难不成你真要当和尚么?” 这才痛快离去了。 没走多远,停下脚步,转过头看舞马的帐篷,心中暗道:我猜的果然不错,一定是此间阴谋诡计险恶,舞马已觉自身难保,唯恐敌人发难将我连累,这才故意恶语要将我气走。 他真是小看了我,若只能同享福,不得共患难,还算什么朋友?我偏要留下来,与他同生死共患难,才叫够义气。也让他见识见识女儿家英武起来何等威风,哪有他们这些蠢男人的事,叫他日后夹着尾巴昨日,别动不动就小瞧了谁。 这般一想,心情竟如一场暴风雨过后,黑压压的乌云散去,霓虹悬天,晴空如洗,美好而爽快。 带着一抹美美的微笑,她大步离开了。 而草原的天空之上,的确万里无云了。 【5200字章节】第142章 美艳至极的义成公主和边际递减效应 宇文剑雪离开之后,舞马好几日不曾怎么见她。只是给舞马留了一张纸条,字迹很清秀,又很亲切,全然看不出她面对旁人时的高冷气质。当然,在舞马这里,宇文剑雪早就失了高傲和冷漠了。 信上这样写着: 【舞兄安好,自从得知诅咒的事情,我便坐立难安,总觉得好像天地之间有一把巨大的无形利剑,悬在你的头顶,随时随刻都要落下来,将你一切为二。 最近,我总在做同一个梦。梦里面,我们站在一片茫茫无际的雪地里,彼此离得很远,你好像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或许是另一个世界,是永远的离开。 你朝我挥手作别,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便在此时,天地间那把无形的利剑忽然落下来了,将你斩成左右两半。 我吓坏了,连忙跑过去看你,发现两半身体各自倒在雪地上,鲜血流了一地,脸上的表情却还瞧得清清楚楚——一半边的脸依旧很冷漠,很高傲,很不屑;另一半的脸上却是洋溢着温暖的微笑,让我想起了某个夜晚,月光照耀下,我曾看见的你的微笑。 我总疑心,这个梦是某种征兆。征兆着,你随时将要与我告别,是永远的告别。 按理来说,人总是要告别的。天底下无有不散的宴席。谁也无法同谁永远在一起。哪怕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也总有一个先走,一个后去,很难恰巧一起离开人世间。 就算两个人彼此心意相通,爱到了极致,绝不肯一个离开人世间后另一个孤独生活存在,所以选择殉情什么的,以致两个人一同离开人世间。可离开人世之后呢,就像无根之草在幽冥中飘荡着,更是身不由己,反倒更为痛苦。】 宇文剑雪写到这里,似乎是写错了什么话,便用笔在一行错字上面浓浓涂抹了一番,成了黑压压又整整齐齐一个方块儿,完全看不清这一大摊墨迹之后到底写了什么。 舞马试图翻到纸张背面去看,依旧全无所获,只隐约看见了一个深深的“受”字,不明所以。 于是,翻到正面接着往下看,写着: 【也许我的比方不大准确,可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我平素很少伤春悲秋,但是因为你将永远离开的预兆,我竟然感到格外不安,惶恐,手足无措。 我想以你的聪明,也绝不会误解我的意思。前面所提的夫妻的生离死别,只是个比方。而我对于你离别的不舍,全出于朋友之间。不,应当是至交好友之间的难过和不舍。 我曾无数次试想过,假使你头顶的利剑真的落下来,将你永远带离这个世界,我心中该是怎样的滋味。 结果却是不能想象,无法想象。我只能选择让那把利剑永远落不下来,或者将它彻底拿开。 我必须这样做。 在两界山神旨的时候,我已下定决心,绝不被动等待命运的摆弄。现在,我将携着你的手,给命运予以回击。 来到草原以后的日子,我没有在安逸中等待,我已打听到阿跌葛兰,亦就是田德平过往的一些经历,我将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探查下去,直到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 无需为我担心,自从学会【仇之皂虎】之后,我于隐匿、保命和逃生的手段多了很多呢。 也无需帮我,因你现今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眼里,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我只需你保持耐心,等待我凯旋而归,带来好消息。祝安好,祝我们一直平平安安、顺顺遂遂走下去。】 舞马收起信纸,把它揣进怀里,很暖和。 …… 接下来的日子趋于平静。 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始毕可汗再也没有召见舞马。舞马在几次求见被推脱之后,也不再请见。离开晋阳的时候,李渊曾经叮嘱过——此行虽然是求和之谈,但绝不可太过委曲求全,以免始毕坐地起价,趁火打劫。 这个道理舞马当然也懂得,索性沉下心来研究法术——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对于以及春三十娘附在后面的舞马略有些心得了。 只可惜汗庭附近的帐篷灵气多少有些稀薄,比较稠密的两处,一个在始毕可汗帐篷附近,另一个看方向竟然在突厥大名鼎鼎的腾格里塔附近。 以舞马的身份,去始毕可汗帐篷附近修炼会被疑心成刺客。 而腾格里塔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觉醒塔,对于突厥人而言,是外人绝对不可以靠近的禁地。 除此以外,舞马还发现,突厥的萨满似乎具备一些汉人觉醒徒不曾掌握的巫术。这让他有些担心,假使他肆无忌惮地修炼会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或者干脆被对方窥破自己的秘密。 需晓得,这三门法术或功诀皆是从神旨世界中捞出来的。据刘文静讲,过往似乎还从未有人从神旨世界里捞到光球和觉术奖励之外的好处,修习神旨世界中法术的情况更是闻所未闻。如此便是怀璧有罪,难保突厥的萨满不会觊觎了。 舞马思量一番,决定要慎之又慎,暂时只做一些微小的实验,【移魂】和【傀儡术】且先不碰了,【长生功】倒可以先熟悉一下运转的法门,谨慎而又不着痕迹地吸收一些灵气,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尝试了一番,倒是有个特别的发现—— 在【长生功】记载中,可以修习仙法的人有一个共通点,便是在丹田之处有一无形灵根,大抵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亦有些变体,譬如雷灵根,风灵根,冰灵根之类。 凡人修习仙法,非要借助灵根吸纳灵气不可。 可舞马用灰雾将自家体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圈,绝没有那种类似灵根的物事。倒是运转【长生功】的时候,从识海【大唐妖怪图鉴】中延出一道金光,似乎替代了灵根的作用,以此金光为基,也可以吸纳四周的灵气。 舞马真是搞不清楚这个【图鉴】到底有多少用处了,简直如同哆啦a梦的口袋。想一想,假使他全不必操心,也和大熊一样,傻乎乎便能活的顺遂,而有一位百行通无不知的高人在身边相助,可过千难万险,人生也还可说不错。 舞马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图鉴能射出金光的原理,他也没那闲心去细查,就算想查也绝非他在此时此刻的等阶能查的出来的,便乐得用只借用那金光一小笔一小笔吸纳灵气,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去了。 等时间到了晚上,又按照和青霞约好的,披着【月之袈裟】潜入对方的帐篷,商量对付义成公主的事情。到了这时候,青霞便完全收起了过往对待舞马那种带着淡淡的诱惑、轻轻的调侃的态度,而是认真严肃,一丝不苟,力求做到完美。 至于青霞对于义成公主的评价,则是——一个看起来不算十分可怕,但实际上绝难对付的女人。她本人在嫁到突厥之前还是个平凡女子,在那之后不久便成了觉醒徒,甚至学会了一些萨满的巫术。 “最麻烦的一点,” 青霞某一天晚上忽然很认真地对舞马说道:“是义成公主的容貌。这是我们全盘计划最大的风险,倘使你被义成绝美的容貌迷惑了。那么,不论我们有多么接近胜利,最后总要功亏一篑的。” “这么厉害?” “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 “那我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 “你有没有听说过边际递减效应?” “鞭……鸡……弟姐?小樱?” “算了……所谓边际递减,从某种角度可以说,就是一个人不断重复享受某种同一不变物事,如此下去,越到后来,这种物事带来的享受也逐渐递减。” “什么嘛,乍一听这么深奥,说开来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你听懂了?” “这多简单啊,我打个比方说,你那什么鞭鸡弟姐,好比我吃一道美味绝伦的菜肴——第一次吃肯定要赞不绝口,第二次的话虽然会觉得好吃,但一定要失了第一次的惊艳。第三次便只觉得普通的好吃,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就会觉得稀松平常了,七次八次九次十次一定有些腻味,二十次,三十次,一百次,我不用吃,闻一口就该吐了。” “悟性不错。” “只是,这和鞭鸡……弟姐有什么干系?还是某种奇怪的恶趣味?” “……”舞马道:“总归这几日可汗也不召见我,全无协商和谈之意,便有些空闲的时间,你帮我打听打听,这几日义成公主会在哪里出现。” “哦,我明白了。”青霞拍手。 “明白什么?” “你要‘鞭鸡弟姐’了——”青霞笑道:“你打算去见义成公主,而且要多见几次,这样一来,第一次相见你或许会很惊艳,第二次依然惊艳,第三第四第五,直到二三十次,便会习以为常了。” “聪明。” “可我觉得,这法子未必管用的。” “怎么说……” “你所谓的‘鞭鸡弟姐’以美食为例,都要近乎相同味道的美食才会吃的厌腻,可人就不同了。她一个大美人,绝不是静止不动的,今天换一身衣裳,明日换个发髻,今天抹些腮红,明日画个眉毛,总给你最新鲜的感受,最意外的美丽,总有惊喜的话,你怎么会‘鞭鸡弟姐’嘛。” “有道理,可总不能坐以待毙罢,还是说你有更好的主意?” “我原是一直设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全然见不着她,但又能帮我对付她,只不过一直没有想清楚。不过,今日听你这样说了,我倒觉得你说的这‘鞭鸡弟姐’的法子也可以试一试。” 两人拿定主意,青霞便谋划着让舞马和义成公主先见上一面。原本,义成公主在旁人而言是极难见到的,即便是土生土长的突厥人。否则,以她的美貌很容易便会引起骚乱。但若是青霞来安排,可以叫他事先藏在隐蔽之处,暗中观察也是方便的。 却不知什么缘故,连续数日义成公主都告病避不见客,舞马到底也没见着,反倒更被勾起好奇心了。于是,每日都和青霞早膳,两个人商议着要不然趁夜晚时候动身,趁着【袈裟暗面】隐身的状态潜去义成公主的帐篷附近一试,却因风险还是过大,一时间没得实施。 有一日,在通往可汗帐篷的沿路,好容易巧遇义成公主,却见对方蒙着一袭面纱,只能窥见窈窕的身形,完全起不到鞭鸡弟姐的效果。 又坚持了几日,却没等再见到义成公主,而苏农,亦便是那日主持索尔丘克的伊供土毕西,据说和青霞有过婚约的年轻男子找上门来了。 苏农一把掀开门帘,很不客气地闯入,四周侍卫也未敢太过执着阻拦。 “特使君,” 苏农走入帐篷之后,第一眼便瞧见坐在案桌后面翻书的舞马,劈头盖脸道:“我尊称你一声特使君,你可对得起这个称号?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我突厥,勾搭已有婚约的女子。” 舞马故作茫然。 “阿史那燕公主,” 苏农朝着青霞帐篷的方向比划了一下,他的手刀要是能发出剑气,舞马的帐篷肯定已被划开一个大口子, “既然你装模作样,那我就直言好了。阿史那燕公主已同我,苏农部落族长嫡子,苏农有过婚约,您为什么还要厚颜无耻地同她单独见面,毫无廉耻地勾引公主殿下呢。 而且,竟然反反复复,日日如此,习以为常了。你们汉人常讲礼义廉耻,个个自诩什么君子什么雅士的,难不成都是嘴上说一套手里做一套,这般下作的!” “可……是阿史那燕公主自己主动来找我的。” “您可以不见。” “不太好吧,公主殿下奉了可汗之命前来陪膳。我若是不见,岂不是驳了可汗的面子。” “可以告病。” “我康健着呢。可汗要是派人来给我瞧病呢。” “不对,”苏农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是可汗之命,也不见阿史那燕公主从前如何那么顺从的听他吩咐。公主素来不曾把那当回事,这么说来,还是你这汉贼使诈,用了什么邪法。我晓得你是汉人中的觉醒徒,本领与本族萨满不相上下,难保不会使什么下作的勾魂术之类——” 这人显然有些拎不清楚。又或者是因他喜欢青霞太过迫切,故而脑子有些混乱。但不管怎么样,舞马没耐心和他纠缠了。 “这位小兄弟,” 舞马朝他伸手,手掌朝下压了压,示意他且冷静一下,“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对贵族的阿史那燕公主毫无兴趣,也没有与你作情敌的打算和兴致。至于阿史那燕公主要来见我,同我早膳,那是公主殿下的事情,是可汗的命令,与我何干?你有功夫来寻我的麻烦,倒不如去说服公主殿下。” 当然,舞马心里其实很明白,要是苏农能够说服青霞当然不会来找自己。要一个男人弯下身子去恳求情敌,这一定是万般无奈后的下作之举罢。 苏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纠缠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假使舞马真的被惹毛了,以特使的身份诉诸可汗,看起来更没理的当然苏农自己。于是他沉默了很久,终于想清楚一些事,抬起头直视舞马:“你敢对天起誓,你对阿史那燕公主毫无私情,没有一点点男女之间的喜欢?” 舞马实在和他不耐烦了。 “我,舞马,对天起誓,我对阿史那燕毫无私情,毫无半点男女之间的喜欢。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苏农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儿石头,“不妨同你摊开了讲,这块儿石头是我从萨满那里讨来的,叫作留音石。你方才说的话,我都留在石头里面,待会儿就拿去给公主去听,你可有什么好说的?”说罢,似乎是怕舞马硬抢,把石头往怀里揣了揣。 “拿去吧。” “什么?” “我说,你拿去给她听罢。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不担心公主听了生你的气?”苏农捏了捏石头,“我这石头可不是逗你玩儿的。” 说着,狠力一抓,石头里面果然传来舞马的声音—— “这位小兄弟……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怎么认为的。我对贵族的阿史那燕公主毫无兴趣,也没有与你作情敌的打算和兴致…… 我,舞马,对天起誓,我对阿史那燕毫无私情,毫无半点男女之间的喜欢…… 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石头里的声音放罢,苏农略有些挑衅而试探地看着舞马。 “以前竟然没发现,”舞马摸了摸下巴,“我说话的声音还蛮好听的。” 苏农抓石头的颤了颤。 显然,这句话也录进去了。 …… 这次碰面之后,似乎真的打消了苏农的疑虑,他一时间消停了,没有再来寻找舞马的麻烦。 隔一日,忽然听见突厥汗庭里响起了低沉又哀鸣的号角声,打听了一番,才晓得是一位突厥族中颇有威望的老人故去了。然后,据说要办很隆重的葬礼。 那翻译便来找舞马,问要不要去观看葬礼。 “葬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舞郎君怕不吉利?” “那倒不是,我本人要比葬礼不吉利多了。” “……”翻译扶了扶额头,“那便同我瞧瞧去好了,突厥人的葬礼与我们汉人大有不同,何况故去的又是个大人物,全可以去长长见识嘛。” 大人物……舞马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 “既是如此,义成公主也会去参加葬礼的罢?” 第一百四十三章 突厥的葬礼和青霞的危机 葬礼赶在了一个大风天,风刮在舞马的脸上让他时常想闭上眼睛。 当舞马把希望参加葬礼表达哀悼的想法通过青霞转呈始毕可汗之后,始毕可汗征询了死者族人的意见,反馈的结果是对方不希望有汉人在场。大抵是 对于这种裸的种族歧视,翻译表示很愤怒,舞马倒是很淡定,好在青霞说,虽然不能亲身参与,但是她和始毕申请了一番,始毕同意舞马二人离得远一些观瞧,因是突厥人的葬礼全在茫茫大草原上,离得远些也是能观瞧一二的。 于是此刻,舞马其实是站在距离葬礼现场颇远的一个小山包上,从高处往葬礼的方向俯视,说实话视角真不错。再加上他识海内有灰雾的缘故,目力远胜于常人,葬礼现场看得一清二楚。 葬礼现场人是真不少,却没有看见义成公主,想来是最后才会同始毕可汗一并出场的。舞马心里盘算,今日既是大人物的葬礼,义成公主若是出场,总不该再蒙面纱,否则岂非对死者不敬,正好方便自己长长见识,看看这女人究竟有多漂亮。 很奇怪的是,参加葬礼的突厥青年男女几乎都是盛装美饰,唯有青霞穿着朴素。 舞马便向翻译问缘由。 翻译道:“舞郎君不知,照突厥的风俗而言,青年男女常常会在葬礼上选择配偶。”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嘛,似乎与草原上的生活有干系——草原上多是游牧民族,择水而栖,多数时候人们往往都是分散开来的,青年男女聚会困难,交往不易。于是到了会葬时分,四面八方的亲友都来了,便成了彼此物色对象的绝佳时机。 尤其会葬时分,都是亲族好友,彼此知根知底,即便有不相识的,打听一圈也就摸清了,方便的很。 倘使某个青年男子爱上了哪一位姑娘,回家后便会立刻托人前去求婚,女方家长多半不会拒绝的。有的甚至葬礼当场便求婚,成事概率很高的。” 舞马两世为人,虽然上一辈子对历史也有些爱好,但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葬礼上求婚不觉得晦气么,而且…… “不是有索尔丘克么,”舞马说道:“索尔丘克也是青年男女聚会的好时候,而且还喜庆,在索尔丘克上求婚才合常理罢。” “据说这是突厥人从很久以前就传下来的风俗了,已成了约定俗成,想改掉也是不易……” 正说着,便听见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始毕可汗带着大队侍卫从远处骑马而来,他身边随着一位盛装女子,头戴高角帽,面容明艳极致,着实夺人眼目,仿佛偌大草原上单单开了一朵红艳艳的花,叫人不看她都不行。 尤其是她的眼睛,漂亮的简直不像话。舞马隔着老远,也能觉见她的眼里涌动着一泉悠悠清水,叫人为之神往。 在义成公主不经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之后,舞马甚至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想为对方效犬马之劳的念头,甚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么一看,便觉青霞果然没有说谎。这女人的容颜,简直有洗脑的功效。 再看四周的突厥男人,尽是把头低下,目视草地,想来皆是自知无法抵抗此等容颜,只好避而不瞧了。 想到这里,舞马心头一凛,暗道:连这些普普通通的突厥男子都晓得既然扛不住便索性不瞧,我可是从末世尸海中走出来的死士,又吃过那美丽恶毒女人的苦头,怎么好叫她这般轻易就拿下了。 当即敛住心神继续观瞧,却见一旁翻译瞧着义成公主的方向一副痴样。半晌,似乎才觉见舞马在看自己,那翻译回过神来,啧啧称奇: “我原先便听闻义成公主美貌绝伦,民间私传甚至将她与萧皇后并称为绝代双姝,天下至美,不分伯仲。可惜我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得偿夙愿,果然名不虚传,叫人叹为观止…… 哎哟,瞧过来了……舞郎君您看,义成公主殿下是不是在瞧我……亏得我今日换了一身衣裳……” 正说着,瞧见始毕可汗一行已入人群之中,死者停尸于帐中,其子孙、亲属方始宰羊宰牛,现场响起一片牲畜嚎叫之声,又把牲畜尸首皆陈列于帐前,萨满舞而祭之。 末了,一众亲友绕着帐篷一连走马七圈。翻译便靠近舞马耳边说道:“突厥人特别崇拜七这个数字。” “哦?为什么。” “这便是突厥人独有的风俗了,他们把一到六之数,分别看作东、南、西、北、上、下四个方向,而“七”呢,便意味着走到了尽头,便将“七”意之为中。须晓得,这中位最是了不起,走遍天下皆是如此。 在咱们大隋朝,中亦有很高的地位,“中原”“中庸”不外如是,而突厥此“七”代表了中,也代表了方位的尽头,甚至突厥的老人们认为七便是指着天地山川万物,是宇宙之始的意思。所以嘛,突厥便有许多七数的讲究。譬如人死后,除了马走帐七圈,还需点灯七盏,婴儿出生七天后方能起名,诸如此类的……” 他正说着,又瞧见一个妇人跟在马后面一边走,一边用刀子刮脸,一边哭声凄惨,一时间血泪俱流,便接着解释道:“这个叫做剺面,也得剺七下。那妇人便是死者的妻子了。” 不久,瞧见众人把尸身从帐篷中抬出来,从人群中牵出一匹老瘦之马,捆在死者身旁的杆子上,一刀捅死了,倒在地上血流不止。那翻译又道:“这匹马便是这死者身前最喜欢骑的马,按着突厥的习俗,一并是要陪葬的。” 待马儿死了,众人抬来各箱子,把一堆衣物盖在死者和马儿身上,一团团火把点着,四周长草清掉,顷刻间便燃起熊熊大火,一直烧到无可再烧,地上只剩一团灰烬。 众人便开始收拾起骨灰。翻译忽指着现场一处,“舞郎君您瞧。” 舞马顺着瞧过去,却见人群之中苏农钻到一处,从地上的灰烬里拾起一把揣进了怀里,一脸郑重之色。翻译笑道:“舞郎君,今日可有好戏瞧了。”问他什么好戏,却是故作高深莫测,一言不发,只吊人胃口。 众人拾起骨灰便一路往西走。舞马二人便也远远跟着,看看究竟到哪里去。 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开阔的坟场,除了到处四立的墓碑,便是数不清的石雕。 舞马二人也跟着到了,远远寻了一处小山头爬上去观瞧。到了山头,他忽觉精神一阵恍惚,仿佛有什么幽玄之物从墓场某处向他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呼唤。 便在此时,袖口似有什么东西连颤几下,往袖子里一摸,竟是先前在密室中拾起来的田德平的眼珠子。 自从舞马得了这眼珠子以来,它总是冷冰冰的,此刻竟然微微有了些温度,却不知什么缘故。 再看坟场中,众人行到事先已经准备好的一处墓地,墓中立着个石碑,碑前空地上摆了约莫千余个石雕,雕的尽是人像,又听那翻译说道:“舞郎君您瞧,这墓地前面摆的石雕就代表着死者身前在战场上杀死的敌人,杀了多少个,便摆上多少石雕。您瞧这千余个石雕,后面便是千余个死人,这当口下葬这位真乃一位大煞神。” 后面的事也就无甚稀奇了,众人把骨灰埋进墓里,合上土,便要起身往回返。 正在此时,忽见苏农高高举起双手,朝着始毕可汗跪了下去。 “好戏来了。”翻译嘿嘿笑道,“你看他手掌心紧握着,保管捏着刚才那一把骨灰。” “看样子是骨灰,这又是什么奇怪风俗。” “我猜罢,今次死掉的这位突厥大人物,一定是这个苏农的至亲之人。他把至亲之人的骨灰拿出一把,自然是要对着已去追随腾格里的亲人发誓。” “发誓?” “是啊,我猜这苏农一定是喜欢上了某一位姑娘,故而才在这般庄重的场合,以亲人骨灰为誓,向始毕可汗请求赐婚。要我猜测,这小伙喜欢的女子一定不大简单,要不然怎么会使得这般阵仗。 而且,至亲之人的骨灰何其珍贵,又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若非亡者同意,怎么能轻易拿得出来?想来也是这位亡者生前便有遗愿,要苏农一定将那姑娘娶回去。” 是不简单。始毕可汗的女儿,阿史那燕公主当然不简单的。想到这里,舞马心里突然生出了看戏的念头。这些日子,他被青霞领带着,云里雾里兜了一通圈子,至今还有些蒙在鼓里的感觉,心念颇不畅达。实话说,他想看看青霞倒霉的样子。 舞马也晓得青霞十分不待见苏农。他依稀记得,青霞之前跟自己提过,义成公主有意将青霞许给族中一大族子弟,那家是站队义成公主那边的,青霞嫁过去恐怕日子十分不好过。 再回想先前索尔丘克上青霞和苏农之间的冲突,舞马猜测,这个苏农大概率就是那家大族的子弟了。嗯,倒要看看青霞怎么应对。 墓场中央,苏农与始毕可汗说了一番话,说的神色激动、情难抑制,忽而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舞马仔细一瞧,看出这把匕首正是先前那妇人剺面时用的刀子。 苏农退了上半身衣裳,变成了精光膀子,又用那刀子在胸口接连划拉了七刀,直划的鲜血淋漓,才伸手指天,对着始毕可汗,又对着青霞说了什么话。青霞的脸色着实难看。 那翻译又道:“这回不得了了,在亡者葬礼上,拿了剺面的刀,又一连割了七下,要我猜,这位青年郎君说的一定是在对腾格里起誓,说什么要去阿史那燕公主为妻,一辈子对她忠心不二,至死不渝,绝不负此誓言,云云。啊呀,真真七刀啊,这种誓言在突厥可是极为管用的,比王法还厉害,要是日后违背,死后可要被打入阙勒的。始毕可汗八成是要答应了。” 便瞧始毕可汗面露微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青霞忽地从队列里站了出来,朝着始毕可汗跪下磕了七个头,又说了一句什么。 始毕可汗听罢,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青霞的信和舞马的选择 听罢青霞的话,义成公主也凑了上来,与始毕可汗说了几句话。始毕可汗便一挥手,叫人唤来一名奇装异服的萨满,蹒蹒跚跚过来了。 那萨满听了义成公主吩咐,原地划了一副古怪图案,又在青霞手心割了一刀,将血洒在图案里面,成了鲜红的一团。 萨满绕着图案,摇铃晃身,口中叽里咕噜念着什么,图案中血团渐渐散出红光,稍许化成一滩血雾,忽忽涌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萨满朝着血雾隔空一指,血雾忽地一缩,凝结成一个男子脑袋来。 那翻译瞧见了,呆呆说道:“舞……舞郎君,我怎么瞧着,这雾人的面庞,和你有几分肖似啊。” 萨满停了术法,朝始毕可汗跪了下来。 始毕可汗眉头紧锁,稍许从队列中换出一人说了什么。那人拱了拱手,当即脱离队伍,骑马朝着舞马二人这边方向疾驰而来。 那翻译吓到发抖,“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咱们赶快逃吧。” 舞马却冷静的很,“这是在突厥的地盘,咱们又没有快马,哪这般好逃的。再者说,未必是危险——倘使始毕可汗正要对你我狠下杀手,怎么会只派一人前来。” “您这是什么话,”翻译苦脸:“要杀要剐都是冲着您,跟我可没关系。” …… 不久,始毕可汗派来那人已到近处,舞马辩了辨模样,识得此人正是前些日子索尔丘克大会上主持舞蹈节目的那位莫特起姆,名字似乎是叫拔延阿展来的。 到了近前,拔延阿展冲舞马拱手,“尊贵的客人,可汗有请!” 舞马叫翻译别去了,原地侯着。翻译道:“我原也没打算跟您去呢。” 舞马便跟着拔延阿展牵着马往墓地那方行去。 方行不远,转过山头已看不见翻译人影,拔延阿展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在舞马手中,“这是阿史那燕公主给您的。” 舞马惊诧看了他一眼,“你是怎样拿到信的?又是怎样恰好……被始毕可汗派出来找我的?” 拔延阿展笑道:“舞郎君不必怀疑,公主从前对我有救命之恩。” 舞马点了点头,这才拿起信封,只见密封完好,似乎青霞早就准备好了。撕开信封,取出信纸一瞧,上面是颇为匆忙而清秀的字迹: 【舞郎君:见字如面。 事发突然,我也只来得及写这封信,做一些简单的布置。写信此时,我是准备出发去参加葬礼的。怎能想到,会突然得了消息,说苏农已然和义成公主定好计策,要在今日葬礼的时候向我阿耶提亲。 义成公主的谋算我是了解的,一定不会留我半点回旋余地。苏农的执着我心中亦十分有数,非得将我迎娶回家才能罢了,否则他宁肯堕入阙勒。话说回来,我先前给你讲过吧,一直以来,义成公主都想让我嫁给突厥族中一位高门子弟,便就是苏农了。 此时此刻,我被严厉看管,绝无逃走的可能。我亦无有逃走的想法,只因逃走以后便成了丧家之犬,只剩流落一途,报仇更要难上加难。 但舞郎君你的路尚宽,你是有选择的。这一点容后再讲。 话说回来,要让我老老实实嫁给苏农,我决不甘心,也决不认命。我已打定主意,将舞郎君你这座大山搬出来——便就告诉阿耶,自那日索尔丘克之后,我与你已有夫妻之实,我一门心思只想嫁与舞郎君,恳请阿耶成全。 我想,话说到这里,苏农也该绝望了。只不过,义成公主定要请来萨满验证我所言是真是假。至于这一点嘛,你心里应当清楚,自然是真的,无可辩驳。 萨满验证之后,阿耶便该请你来与我对质了。我之前说,舞郎君你还有选择,便在此处了。 我会趁此时,将这封信夹带出去。倘若你看到此信,便知眼下应有两个选择,一则便是尽快逃离此地,旁人或许做不到,但我晓得舞郎君你定能逃出生天的,甚至无需花费太多气力。倘使你逃离了,便无需再纠结我的死活。 我只求你一件事——请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帮我报仇雪恨。倘使我因此事而死,也未能将杀死义成公主,拜托你行有余力之时,帮我手刃仇敌,并在她临死之前告诉她:这一刀,是阿史那燕从阙勒血狱中替她母亲刺来的! 当然,我即使因此而死,也有办法叫你不受诅咒连累,好端端活下去的。请莫要担心这一点。 舞郎君的第二个选择,便是迎难而上,来到我阿耶面前,坦诚与我的私情。这一点,请你千万莫要否认,只因萨满的验证便几乎已是草原上识别真假的至高方法,倘使你所言与萨满验证不符,草原人只会认为你说谎了,这般下场便会极其惨烈。 所以,倘使你选择直面,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承认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此一来,阿耶便会拒绝苏农的求婚,转而许我嫁给你。请放心,他一定会如此做。 一来,这是欠我的。当年在荒郊野岭,是我主动坠下马匹,才救下了他的命。 二来,我们之间的关系经历了索尔丘克的祝福,纳入了不成文的约定,也是受腾格里保佑的,谁也无法指责。 我当然晓得舞郎君你毫无迎娶我的心思,我自也不会强人所难,只不过,成亲不管怎么说,都要相当一段时间的准备,便在这段筹备的时间里,我们可以继续谋划报仇之事,只需赶在你我成亲之前杀死义成公主,我便想办法取消这桩婚事,准还你一副自由身。 哦,对了。倘使你选择第二条路,或许还有一样好处,便是可以借此机会,要我阿耶答应谈和之事,我想他大抵会应许的。 时间紧迫,我也只来得及写这般多。 至于你能否看到这封信,只能交给腾格里定夺。 而我,将永不放弃。】 看完信,舞马问拔延阿展:“我现在离开,走哪个方向好?” 拔延阿展道:“舞郎君请先赐我一刀,好叫我回去交差。”说着,递来一把短刃。 舞马很快明白过来,接过短刃,在左臂外侧干净利落划过,割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拔延阿展指着东边,“舞郎君劫走我的马,一直往前走,看见山时再转向南方。” 舞马道:“你和阿史那燕什么关系。” “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会安心让我离开?” 拔延阿展笑道:“公主殿下把信交给我时,是这样说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舞马冷笑道:“不叫她走一遭所谓的阙勒,她还以为吃定我了。” 说着,夺过马缰,翻身上马,一骑向东而去。 行了不久,又从马上翻身而下,弯腰躬身轻步,暗自往坟场遣去,心中便在琢磨:这个青霞,看似说的明明白白,把选择权都交给自己,可做的事情真是让人觉得不大靠谱。 倘使舞马真的离去,留下阿史那燕一个人应对,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大抵是要被认定为失贞女子接受酷刑的。在突厥待了这些日子,舞马对此有所了解。倘使留下来,青霞与他成婚,便算从一而终,多半不用受罚了。 现今的问题是,青霞这般做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是真心想让舞马离开,以图舞马活下来,日后为她报仇雪恨。还是假装表现的很仗义,让舞马心中有愧,继而留下来,救她一命呢? 要说青霞是想活命,可在大话西游神旨的时候,她就主动求死过的,而且若不是舞马动用了月光宝盒,青霞几乎就要成功了。从这个角度来看,青霞今次坦然赴死,也未必是演戏呢。 不长的时间里,舞马脑袋里转过了许多个年头,许多中猜测,到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不管青霞是怎么谋划,怎么琢磨,脑袋里有什么阴谋诡计,他当初将青霞从大话西游神旨中救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解谜。 就像破解一桩诡异的凶杀案,他要找到最后的凶手。这才刚到一半,凶手的影子都还没看见,怎好半途而废呢? 草原上的风有些凉,舞马渐渐直起身子,看见远处晃晃而动的送葬人群。 双膝跪地的青霞,被一圈古怪的图案所包围,蓝色的火焰顺着图案的线条升起,朝着青霞缓缓卷去——似乎是突厥人对不贞者的惩罚终于降临。 披着五彩斑斓布条的萨满手中摇着领铃铛,绕着蓝火跳起了怪舞,口中念着含糊不清的咒语。伴随萨满的舞动,蓝色火焰渐渐凝结成一条巨蟒的模样,朝着青霞张开大嘴。 而青霞呢,她镇定的很,缓缓挪动双腿,换成盘腿而坐。脸上神情沉静而安详。 忽然,她似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朝着人群中舞马的方向看了过来。她嘴角一弯,露出了舞马认识她以来,最真诚,最灿烂的笑容。 —————— 祝各位书友双节快乐啊。 今天看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文案,说国庆遇中秋,国与家撞了个满怀。挺有趣吧? 【4200字章节】第一百四十五章 义成公主也喜欢半夜入帐篷 舞马返还墓地,便意味着他只剩下一条可走的路——答应与青霞成亲的事情。 葬礼的后半段,始毕可汗要萨满一通乱舞念咒,算好了舞马和青霞成亲的吉日,就定在七日之后。突厥人对七果然讲究的。 因是作新晋老丈人的见礼,始毕可汗同意与李渊和盟,条件便是李渊先前在信中提出来的:李渊一路往南打,金钱玉帛皆归始毕可汗,地盘归李渊。 如此,便算舞马这一遭不负使命。至于所谓的盟约何等屈辱,流传出去影响何等负面,便不在舞马考量范围之内了,毕竟历史上李渊与始毕可汗的盟约便是如此。当然,要有保密协议的。 定下成亲日子后,始毕可汗把舞马单独叫到一边,肃声说道:“你要感谢腾格里,感谢索尔丘克,感谢我的女儿,感谢我曾经被猎狗追过,少了任何一点,你都会变成狼肚子里的碎肉。” “猎狗?” “别说,气质跟你挺像的。” 舞马想,至少可以确定——青霞真的救过始毕的命。 对于这场葬礼,舞马总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很不真实。印象特别深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义成公主真的很漂亮。走到近处看的时候,尤为漂亮。 她的眼睛里时时刻刻蕴藏着一股灼热又克制的气息,像关在笼子里的美艳妖怪。 但舞马同时非常肯定,极少有人会产生同自己一样的感觉。绝大多数男人看到义成公主,只会联想到笼子,只会看到被王者们当作遗产争来抢去的极品女人,而看不到关在里面的怪兽,看不见怪兽危险的眼神。至于绝大多数的女人们,只会向她投去嫉妒的目光。 当舞马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的洞察力和敏锐感,便可以肯定,他似乎很有一些把握来对抗义成公主的容貌,而不至于影响到青霞的复仇计划。舞马不必感谢腾格里,他要感谢的是自己,是自己经历过末世,经历过末世恶毒女人的鞭笞。 第二个深刻印象,是他和苏农的对话。在始毕可汗宣布舞马和青霞将要成婚的事情之后,苏农一度疯狂地要冲上去扼住始毕可汗的喉咙。 结果当然没有得逞,强壮有力的兵士们像抓鸡崽儿一样把他提了起来,他的手臂腿脚使劲儿挥舞,却给兵士们五花大绑起来。 突厥的大臣们提议把他关在大牢里教训一番,始毕可汗却说:“看在他刚刚过世的祖父的情分上放一马罢。苏农云燕何等英武,怎么子孙后辈如此不成器的。”这话说完,在场穿着丧服的突厥人脸通通都黑了。 葬礼罢了,苏农找到舞马,把他的领子拽到极限,“你忘了自己的誓言吗?你们汉人说话都跟放屁一样?” “我的誓言?” “对,就是上次我找你时候,你对天所发的誓言。” “哦……有点印象了……”这种话,当时全是因为嫌弃苏农这人事儿忒多,用来糊弄他的。当然,舞马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可能要和青霞成婚。嗯,还有七天的时间,还有转机,不会真的走到结婚的地步。 舞马想了想,回道:“阁下可还记得我那日许下的誓言是如何说的。” “当然。” “我记性不大好,你与我说一说,一字一句都不要放过。” “言而无信的汉人,你听着,你当日说的话便是——我,舞马,对天起誓,我对阿史那燕毫无私情,毫无半点男女之间的喜欢……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怎么,还没想起来?当日录着这句话的留音石我都带过来了,要不要与你再听一遍?” 舞马道:“我记得你当时说,要把这石头拿给阿史那燕听一听,她听了么?” 苏农喉咙动了动,半晌回道:“你管得着么?” 看他这副模样,舞马便猜出来了,十有是给青霞听了,但青霞依旧选择把自己拉出来挡枪,足可见证苏农在青霞那里多么不受待见。 “我们今日不提别的,”苏农说道:“便说说你连对天起誓都敢违背,叫可汗如何相信你?特使如此,你家主人唐公又能如何?只怕那姓李的也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也不防着日后两面三刀,暗地里算计可汗,我突厥凭什么与你合作?我这便禀报可汗去……” “那就让天塌下来罢。”舞马道。 “嗯?” “我许誓说: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和阿史那燕在一起——那么,就让天塌下来好了。” 苏农目瞪口呆。 末了,他许是拿着舞马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始毕可汗主持公道去了,可惜因为之前突兀的举动,也没人敢将他放进可汗的帐篷。碰了一鼻子灰,他回过头来又去见青霞,也没见着。 后来,舞马听青霞说,苏农在她的帐篷外面说:“阿燕,我晓得你为什么要嫁给舞马——你并非不想嫁给我,而只是不能嫁给我的家族。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于我而言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至于我的出生,我又何尝能够选择? 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放心罢,舞马能够做到的事情,我同样也能做到。可别忘了,少时那年赛马场上,我可是万人瞩目的头名呢。请你稍稍保持耐心,很快,也许就在今天晚上,我就要证明给你看。” 听苏农的口气,似乎他马上就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听了这话,连舞马都有一点点头皮发麻的感觉了。 …… 晚上,舞马躺在带着一股奶酪味的被子里,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一切都是青霞设计好的套子,叫他不得不走入套来。不过,也好,他正想看看套子里藏得什么,是刀子,还是毒药,他要好好见识一番。 帐篷里忽然暗了一瞬。或许,根本没有暗,只是舞马的错觉。或者说,是他对于帐篷里气氛的一种感知。仿佛就在刚才晃过的一瞬间,他的帐篷与之前已大不相同。 他很快警觉起来,缓缓直起身子,用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冷静的声音说:“义成公主殿下既然大驾光临,何不现身一见。毕竟……我们都是汉人。” 话说完,帐篷顶上暗芒闪动,一个曼妙身影从上面落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哦,我瞎说的,就是试一试。” 说实话,舞马基本是蒙的。只是帐篷里的气氛实在诡异,而他又从这诡异的气氛里嗅到了一点点白日葬礼时觉察到的那种灼热而克制的气息。只不过,葬礼的时候,克制强于灼热,而此刻,灼热却开始反噬克制。 “你很有趣,也很聪明。” 义成公主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舞马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是很显然,对方并没有被他带有明显戏谑口气的回答激怒,她直入主题了:“舞马,你应该知道我此行的来意。” “按理来说,你该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杀掉我的——这样成本最低。” “为什么我没有动手呢。” “大概是做了一番理性的考量罢。从我刚才的表现来看,你觉得我似乎也不大好对付。尤其是在这个狭窄的帐篷里面,一时间很难杀掉。又或者,可以杀掉我,但是动静不会太小,很大可能会引来旁人观瞧——谋杀唐公的特使是大罪过,你虽然受宠,但这个罪名恐怕还是不太想背的。” 听到这里,义成公主轻笑一声,摘掉了面罩,露出了她的容颜。 这一刻,这个狭窄而又昏暗的帐篷里升起了一轮明朗的月亮,而义成公主的笑容便是月亮洒下的月光。 而舞马,在片刻之前还以为自己不论从言语还是心理上,都占据着上风,可此刻,仅仅因为一小块儿黑布(和当初在密室里面笼罩他下半身的那块儿黑布差不多大小)的退去,就感觉自己被对方的气势全面压制了。 而且,他也明确感觉到,眼前这位身量纤细、看似柔弱的女人,小小的身体里其实蕴藏着很可怕的气息。青霞说的不错,义成公主的确该是觉醒徒。说不定,还是一位武道高手。 “舞郎君,”义成公主笑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答案不是很明白么。我刚和阿史那燕定下婚约,您晚上就来了。” “阿史那燕给你讲了很多关于我和她的事情罢。” 舞马点了点头。 “你信了?” “真实可信。” “无所谓,”义成公主摇了摇头,“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她。我今天来找你,只有一件事——请你放弃和谈,离开草原。” “可是……和谈已经成了,盟约也立好了。” “消息没有传回晋阳,一切都是浮云。就算传回了晋阳,也未必板上钉钉。突厥人的脾性我清楚,始毕可汗何等人物我也明白,就算是定下了盟约,撕毁又能如何?” 这一点,义成公主大抵也没有说错。舞马犹记得几年之后的渭水之盟,突厥人撕毁盟约杀到渭水河畔,直逼长安城,逼得李世民签下了渭水之盟。也难怪李世民给突厥人的评价便是:【见利即前,知难便走,胜为求财,败无惭色】。 不过,此时此刻,事情并没有义成公主所说的那样简单。否则她何必费劲吧啦半夜来找舞马呢。 突厥人可以毁约,但一定要深思熟虑,一定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始毕可汗谋划的绝不止晋阳一地,也绝不止大隋的北疆,他要笼络的是更多的豪杰军阀,擅自毁约若是把名声传出去了,日后何人还敢来投。 想清楚了这一点,舞马笑道:“既然如此,公主该去找可汗,而不是夜半三更闯入一个汉人男子的帐篷。” 义成公主道:“舞马,我没时间和你兜圈子。我只要一个结果——要么,你离开突厥,消失在世人眼里。要么,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我这么做,就能毁掉突厥和唐公的和谈?” “这个你就不必担虑了。” “好奇一下嘛,”舞马笑道:“对了,我一直有个疑惑……” 这个疑惑,绝不是舞马拖延时间或者岔开话题的说辞,是他发自内心真正的疑惑,是他从前研读隋唐史的时候就一直搞不明白的一个问题。说来真是不可思议,今天他竟然要和这个问题的主人公直接对话,索求答案了: “公主殿下,我一直搞不明白。您其实并不是当今圣君的女儿,也非是大隋的真公主,只不过是一个宗室女而已,却为何对圣君和大隋忠心耿耿,甚至——” “甚至,”义成公主道:“不惜冒着性命危险,给始毕可汗假传兵乱的讯息,将他从雁门关骗回汗庭,使得他放过圣君一马么?” “正是。”这个问题,大概算是历史上一个无解的谜题了。舞马看过很多正史、野史,历史解析,人物史传,众人只说义成公主对大隋忠心,但谁也没说明白,这忠心是由何而来的。 义成公主听罢,抬头望着帐篷顶上,沉默良久,眼睛里浮出点点柔情。 忽然,她目光一厉,柔情全散,从前的克制也消弭殆尽,只剩了灼热滚烫而狠戾的一团火,“舞马,我给你七天的时间考虑——便是在你和阿史那燕结婚之前,你都可以选择离开。可若是你们两个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便亲自送你去阙勒。” 说罢,帐篷里一阵黑芒闪过,人便消失不见了。 待她走后,舞马便接着琢磨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却不知怎么,竟然罕见地犯了困。 这可是穿越以来,在神旨之外的世界从未有过的情况。他努力保持清醒,却仍陷入了似醒非醒的迷糊中,又不久,竟然做起了梦,梦里面全是义成公主的模样,梦见她半夜摸上了自己的床,笑嘻嘻褪下他的衣服,往下边一探,问他吃不吃美人计,可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接着又做了好几个梦,主人公都是义成公主,梦的剧情也大抵如此,只不过换了地方和花样,时而在草原上,时而在沙漠里,时而在茂密的森林里…… 时而在始毕可汗的卧榻旁,旁边还传来了始毕可汗的呼噜声,义成公主反而更大胆了,问他刺激不刺激,要不要来一发更生猛的。不过,这些厉害的梦,总是到了关键时刻便停下来了,没有一个完整的。 第二天早晨起来,舞马真是邦邦硬,正想着如何消解一下。 那翻译跌跌撞撞闯进来,说道:“苏,苏农自杀了!” 【4400字章节】第一百四十六章 对不起我不想拜你为师了 据说苏农是服毒自尽的,毒发全身,脸都泛了黑。 这看起来合情合理,全汗庭的人都晓得苏农最心爱的阿史那燕要嫁给旁人去了,而他又爱的痴狂,自杀也不是很让人意外了。 觉得意外的只有舞马和青霞——这位仁兄先前明明还说的很好很坚定,一副要做一番惊天动地大事的模样,怎么临到头来就这般简简单单去了,这种死法无论如何都算不得惊天动地吧。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最让舞马无语的是,苏农仁兄给青霞留下了遗言,说:放心罢,舞马能做到的事情,他同样也能做到。还提什么大话,说自己年少时是赛马场上万人瞩目的头名。结果呢,他喝毒药死了,搞得就好像舞马能做到的便是自杀而已,简直岂有此理。 好的地方是,青霞松了一口气,她说:虽然人死了挺难过,但以后似乎自己再也不必担心被嫁到苏农家。 舞马说:“你大概不知道还有一种叫做的习俗罢。” 据舞马考证,这玩意儿,汉朝以前就出现了。三国时候曹操最喜爱的儿子曹冲十三岁过世,曹操下聘,将已故的甄小姐娶为曹冲的妻子,又将二人合葬一处,虽无之说,已成之实。所以,舞马说这种话,青霞应该能听懂的。 青霞果然听懂了,脸色立时变得不大好,深深看了他一眼,认真说道:“舞郎君,倘使我死了办,那么新郎一定是你,而绝不是苏农。毕竟,咱们两个已有婚约。我阿耶大可以向曹孟德前辈学习,给咱们办的热热闹闹的。” 舞马说:“曹孟德前辈给曹冲寻的新娘是已故的甄小姐,我可还是大活人一个。” “我可以等啊。要是实在等不了,我就去晋阳找你去,我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白天黑夜时时刻刻缠着你,你看我这般好看,没准儿一心动,抹了脖子跟我一块儿走呢。” 本来就是瞎说溜道开玩笑的事情,给青霞这么一说,感觉都要成真了。舞马头皮麻麻的,琢磨自己这么多天琢磨青霞的心思,横竖没想到这一辙,该不会这女人真抱着到最后同归于尽,给两个人办的念头罢。应该不会。 “喂,青霞。” “怎么。” “给你阿耶说,办的时候就别上炖羊肉了。味儿太膻。” 跟青霞的斗嘴有趣而没有意义,但对于舞马来说,这实在不失为一种放松精神的有效途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和这个狡猾而有故事的姑娘勾心斗角。而葬礼之后,另一个更加可怕、更有故事的女人——义成公主也加入了这场迷雾重重的生死游戏。 眼下来看,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就像是大晴天时的湖面,无风无浪,悠然静雅,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可怕的水怪就会从湖水下面深不可测的黑洞里钻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向舞马正荡着双桨的小舟吞噬过来。这种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 故而,此刻的舞马,便像是在钢丝绳上起舞,看起来潇洒倜傥,自在得很,实则心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崩断了。 和青霞的斗嘴呢,有助于他放松精神,调整状态,同时还能借着玩笑的话语刺探一下对方的真实想法,何乐而不为呢。 舞马打算将斗嘴继续进行下去,直到谜题解开,直到两人必须分出胜负,甚至分出生死的那一刻。 …… 义成公主那边,据说也与苏农家交了恶。只因当初这门亲事是她一手牵起来,谁曾想闹了这么一出大戏。 事情尚未了结,苏农家方办了一场老人葬,紧接着又需办一场青年葬。只是苏农死的不大光彩,这回没道理大操大办了。 想想苏农也真是够可怜的,前脚还在祖父的葬礼上满怀期待,誓要迎接一生挚爱,转眼呢,又会有谁在他的葬礼上向心爱的姑娘表达爱意,结成一桩完满的姻缘呢。暂时无从而知。 不久又传来消息,说苏农家决定把苏农出葬的日子放在了舞马和青霞大婚之日。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的,也充分表达了苏农家对这件事的浓重怨气。 首先,这个日子不符合突厥人对于七这个神圣数字的讲究。只因苏农之死是在其祖父葬礼第二天早晨才被发现的,所以其死之日应当以这天早晨为准,也就是说,按照七日出葬的习俗,应当是舞马和青霞大婚第二日,苏农刚好入土。这偏偏提前了一天。 其次,葬礼和婚礼办在同一天,这也实在太不吉利了。不论是在突厥,还是在汉地,这都是顶不吉利的做法,简直是故意找茬儿来的。青霞听了这件事后偷偷跟舞马说:“天啊,我有种办的感觉。你真是个乌鸦嘴。” 舞马说:“同一个日子,嫁一个活夫君,嫁一个死夫君,办一场明婚,办一场,皇帝都没你气派啊。古往今来第一人。给你点个赞。” “点个赞?” “就是夸你顶呱呱。” “呸!那我不如嫁两个死夫君,岂不是更有排场。” 关于第一点,苏农家给出的解释是,虽然苏农死去此事是第二天早晨发现的,但尸体早已经冰凉,又请萨满专门看了,认定人是前一天晚上死的,所以一定要按照习俗出葬,便只能选在青霞舞马大婚之日了。 关于第二点,苏农家表示,葬礼不会大操大办,全部低调行事,也不会请外人参与,全是苏农本家,不响锣敲鼓,不吹乐器,送葬队伍尽可能选天还未亮的时候出发,阿史那燕公主大可当作这边的葬礼全没有发生,或者根本不存在就好了。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因她而死的苏农的冰凉的尸体就在汗庭不远的郊外,一铲子一铲子的土往地里埋,说不准还伴随着苏农亲人的诅咒,怎么可能当作没有发生的。 始毕可汗倒也曾发过令,叫苏农家换一个日子,头七不行,便不妨换在十四之数。苏农家却说,只怕尸体放得时间久了会发臭,家里族人怎么舍得。又说如果可汗实在不同意,那苏农家也可全不办葬礼,在茫茫大草原上寻一个空地,把人埋进去就是。 可这样就更不大合适了。人家爱子因为可汗的女儿亡故了,虽然不是公主亲手所为,但多少有些牵扯干系,结果可汗倒以权压人,叫旁人不得按照突厥惯例习俗送葬,传出去难免落人口舌。 据说突厥的礼官再去问始毕可汗,可汗斟酌了一番,叹了口气:“死者为大,便如此罢。”舞马竟未曾想到,自己穿越这一遭,竟然寻到了死者为大这四字的出处。 好在青霞和舞马并不是真的打算七日之后成亲,两人之间也大抵没有夫妻之情,所以嘴上嫌晦气,但心里面并不是真的在乎。否则,青霞真应该去始毕可汗的帐篷里大哭大闹一番才是。 如此,一切复又平静下来,时间向着婚礼、葬礼齐办的七日之后走去。 方走了半日,意外又发生——宇文剑雪回来了,风尘仆仆回来了。 宇文剑雪仍是穿着她那一身孤傲白衣,只是衣服上面多了好些污迹,像多足的虫子一样爬的满身都是。 舞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宇文剑雪,她向来干干净净的,身上的白衣也总是一尘不染,以至于舞马时常怀疑她一定有高度的洁癖症傍身。 她出现的时候还喘着粗气,这也不大正常。要知道,宇文剑雪可不只是觉醒徒的身份,还是一位精通武道的好手,正常而言,一口气不喘跑个几公里很不是问题,可眼前的她……真是太狼狈了,大口大口喘气像个小狗,再配上一身的脏衣服,简直像某个从雨后泥地里滚出来的毛孩子。 舞马再仔细一瞧,她的脸上也很不对劲,肤色当然也很白很美,但怎么看也没有之前那么白皙了,大抵这几日饱受了一些风吹日晒。 宇文剑雪这次离开,是为了帮舞马找寻破解诅咒的法子去的。她一声不吭就走了,完全没有给舞马拒绝的余地。大抵是顾虑舞马找不到她会担心,便又很体贴的留了一封信,信的文字着实清秀,又着实温暖。舞马记得信里的每一个字,想起来也觉得很舒心,很感动。 再看眼前的宇文剑雪,看她这幅狼狈的模样,舞马当然更加感动了,很想给她一个出格的拥抱。 宇文剑雪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她一把掀开帘子,用了很大的力气。 帘子被她的手一甩,打在帐篷毡布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就好像她扇了帐篷一耳光。 舞马甚至觉得,这耳光很可能是扇在自己脸上的,要不然怎么能这么脆这么响,这么让他感同身受。 宇文剑雪掀开门帘后往门里走,走路时都带着风,呼呼作响的风,好像是在展示这双扇风脚的主人可不大好惹的。 “离开的这几天,” 宇文剑雪看着舞马的眼睛,“我循着田德平的线索,顺着他曾经流浪的足迹,穿过了草原,走入了大漠,被风吹,日头晒,还有突如其来的暴雨,有萨满遗迹里面从未见过的绿脑袋绿毛的恶犬,浑身长着眼睛的蜘蛛,砍无数刀也死不掉的骷髅,还有好多好多,你这辈子绝对没见过的怪物。” 舞马下意识想说,这辈子也许没见过,可上辈子就说不准了。当然,这话没说出来,气氛不大对。 “可结果呢,” 宇文剑雪一步一步走过来,“我眼看着有所收获,喜出望外来告诉你——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 舞马不说话,身子纹丝不动,任凭宇文剑雪走到自己身前。 “舞马,”宇文剑雪几乎贴在他身前,抬起头看他,“青霞竟然请我喝你们两个的喜酒!” 这种误会舞马当然要解释清楚,谁是敌谁是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过权宜之计罢了。再者说,青霞的鬼话你也肯信。” 说着,舞马便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大抵告诉了宇文剑雪。尤其强调,所谓的婚礼是绝不可能正常举办的,在婚礼之前两个人便要对义成公主动手,之后青霞会想办法毁掉婚约。 听了舞马的话,宇文剑雪的脸色稍好了一些,“你明明晓得这是青霞挖给你的坑,怎么还睁着眼睛跳进来了?” “不然怎么办,真要我逃走么。” “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准还是一条好路。” “那你怎么办?” 宇文剑雪愣了一下,“我?” “对,”舞马点了点头,“你一声不响就走掉,留下一封信,我怎知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又会从哪里回来。万一我逃走了,始毕可汗满草原通缉我,而你又对汗庭里发生的事情全无所知,一头撞进突厥人的陷阱,我是不是还得回来救你。这可真够麻烦的……” “你便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和青霞成婚的?” “当然不止,还有旁的几点。比如,我不大信任青霞,压根不信她会平白无故放我离开。” 宇文剑雪撇过脑袋,低声喃了一句什么。 舞马没听清楚,问她说什么。 宇文剑雪道:“青霞若是赖账怎么办。” “赖账?” “嗯,赖账。我的意思是说,到了大婚之时,她却不肯悔婚,非要逼得你和她入洞房怎么办。” “怎么可能。”舞马挠了挠头,“非要入便入罢,我也不吃亏。” “你!” “玩笑而已,拔剑干什么……怎么这般易着的脾气。” “我是生气,”宇文剑雪把剑摁回去,“我气自己把你当作好朋友,为了你的事,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辛辛苦苦,奔波不停,还差点送了性命,结果你倒要缴枪投降了。” “枪?” “怎么。” “什么枪?” “便是打仗用的长枪啊。” 误会,误会。 舞马恍惚了。他还以为是那种枪来着,“我哪里有枪嘛。” “我就是打个比方。”宇文剑雪道:“旁的不必再说,我今次回来便是要告诉你,田德平的事情我有些眉目了,好叫你不要着急。总而言之,一定,一定赶在你们俩大婚之日前,我寻出个靠谱的答案来,叫你将头顶这把悬刀彻底甩掉了。” 舞马听得心头一暖,“你一个人怎么成,我陪你同去得好。” “不成,你目标太大,突厥人都盯着你呢。你跟我走反倒要拖累行程。再说了,我屡次临难,对【仇之皂虎】的理解更深,自认眼前这些危险还困不住我的。” 宇文剑雪说罢,便要离去。 舞马道:“阿雪。” 宇文剑雪回头,“嗯?” “还记得在晋阳城时,你问我愿不愿意教你武功。” 宇文剑雪犹疑一瞬,回道:“嗯,你那时死活不肯教。还说我骨头不够硬,真是气死个人。” “等回了晋阳,我教你好了。想学什么,通通教给你。” “对不起,” 宇文剑雪却摇了摇头,大步走出帐篷,远远丢回一句, “我不想拜你为师了。” ———————— 真尴尬。上面的这一章其实昨天晚上就写出来了,我原来的打算是今天一鼓作气再写4000字,然后凑个八千字章节明天一早发出去。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又来了紧急任务,没办法,要通宵加班了,职能提前把已经写的发出来吧。 【4000字章节】第147章 大婚之前青霞的嫁妆舞马的聘礼新的神旨 随后的日子,翻译提出,既然舞马暂时不能返回晋阳,而消息还需尽早叫唐公知晓,以决定晋阳军接下来的行动安排,便不如由他先行返回传讯。 舞马问他一个人独行,难道不怕路途遥远危险。 翻译说,先前的刺杀都是针对舞郎君您的,他一个人走反倒安全得很。听这话音,倒好像舞马之前连累了他。 不过舞马也没的生气,很快同意了翻译的提议。一来消息的确得尽早送回去,二来这翻译不晓得的是,谈和不过是个前奏,真正凶险的事情才露出了一个脚尖而已呢。叫这翻译继续留下来,卷在危险的漩涡里,一不留神便得送掉性命。 却也没那么容易放他走,舞马抱着苦中作乐的态度,讹了他一样贺礼,“喂,我大婚就在眼前,你总不好两手空空就离去罢。”于是,硬是将他腰里的佩剑留下来了。 “这个嘛,以我的个性,一般的人,我才不屑于拿走他们的东西,更莫提留下来做纪念。”舞马微笑看着他,“不过你这人蛮有趣,识相,又懂得自嘲。虽说只是区区一个随从翻译,但怼人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含糊,该溜号就溜号,当面就溜,丝毫没有顾忌情面,或者觉得不好意思。我很佩服。” “承蒙谬赞,”那翻译挠了挠头,“可是你拿走它,我路遇敌人,需拔刀时该怎么办?” “这里是突厥,很不缺刀。我帮你讨一把先用着。” 翻译咕咕哝哝满脸怨念离开之后,青霞来找舞马的次数就更频繁了。当然都是在夜里。决战越来越近,两个人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全部精力都用来研究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做掉义成公主。 抱着知己知彼的想法,两个人不停分析义成公主此刻的心态,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之后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青霞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猜想,即:在苏农离世那天夜晚,义成公主来找舞马,而在她入帐之前,苏农很有可能已经离世了。而且并非自杀,多半死于义成公主之手—— 结合苏农当日下午对青霞说的话(也就是:舞马能做到的,他也做得到),那天晚上他有很大概率去找了义成公主,以期通过这种方式,解决青霞的苦恼。 不幸的是,义成公主的段位远远超过了苏农的想象,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旁人无从可知,总归到了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了苏农的尸体。 而义成公主呢,杀掉苏农之后,她又是怎样的心情。 愧疚不会有的,不安和忐忑更不会。 像她这样的人,最多一脸冰冷,站在苏农尸体前,投下怜悯的眼神,心想是怎样愚蠢的人,才会为了爱情而自寻死路呢——青霞是这样猜测的。舞马也本能地认为,这样的心里活动完全符合义成公主的既有形象。 再往后,她还得收拾现场。 尸体已经被做成了自杀的模样,还需送回苏农的帐篷。 送完尸体,她肯定会想到,苏农死后,她和苏农家难以避免要出现裂缝了。甚至,还要面对对方投来的连绵不断的敌意。 而这一切,该怪罪谁呢。 头一个,当然是青霞。毫无疑问。 第二个,便该是舞马。舞马本该逃走,却坏了义成公主早就谋划好的大事。甚至将一切引向了更糟糕的地方。 既然这般想了,还穿上了掩人耳目的夜行衣,义成公主便不妨趁着夜色,摸去舞马的帐篷。 她当然很想杀掉舞马撒气,可如此一来事情的真相就太过容易查清楚。而且,正如舞马所分析的,义成公主并无十足把握在不惊扰旁人的前提下杀掉舞马。 于是呢,她威胁舞马离开草原。但之前的恩怨就会这般轻易的了结么。毫无机会。 “所以,义成公主真正的打算是:恐吓你,威胁你,迫你离开草原,然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将你灭口,毁尸灭迹,一切就此终了。”青霞说道,“这女人真是够狠。” 舞马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的眼睛??多半冒光了,“这样说来,好像,也是我们的机会。” “对,”青霞握紧拳头,直勾勾看着舞马,“引蛇出洞罢。我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猎手。” 两个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假意中计,在大婚前的某天夜晚,舞马趁夜,一个人离开汗庭,义成公主肯定会跟上来的,而且多半不会带什么帮手——一来她对自家的实力足够自信,否则就不会夜闯舞马营帐。二来,这种事情实在不宜太多人知晓的。 另一边呢,青霞将会在汗庭之外,某个位置布下陷阱,静静等待义成公主到来。这样,一切都将在那个一定漆黑无比的夜晚彻底终结。 反击的大方向确定之后,舞马和青霞就开始探讨整个计划中的细节,步骤,重要的时间节点,以及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 而在此期间,久违的神旨以影像的方式再次降临——在一片漆黑的夜里,闪过一束明耀的光,义成公主绝美的面容在光束中一闪而过,面无表情,旋即一切再次沉入黑暗。 影像结束之后,便有提示:这是通过【谈和】这道神旨的关键一步。完成以后,奖励绝不会少的。 舞马这才隐约想起来,自己离开晋阳城北上草原之前,于大唐塔内一口气接了两道神旨。 其中一道,是要他破解田德平的诅咒。另一道则要他成功谈和。 本来嘛,始毕可汗已然答应了唐公的请求,合约既签,便该认为这道神旨妥帖完成了。 可时间已经过了几日,那传讯的翻译想来都将行到汉地了,却仍不见神旨提示任何完成的讯息。于是可见谈和之事恐怕还有变数的。这便应验了义成公主那天晚上对舞马所讲的话——【就算消息传回了晋阳,也未必板上钉钉】。 回头再细想想方才的影像,很显然,通过神旨的关窍就在义成公主。 那束光,大概就代表着义成公主的出现,代表着她的生,而光束的消失,黑暗的死寂,便代表义成公主的死。 神旨竟然和青霞一样,也要舞马杀死义成公主。这样一来,对于舞马而言,往前走的路就更清晰而明朗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道神旨影像,青霞也看到了。这便意味着,青霞也领了神旨任务。先前,舞马决定暂不毁灭青霞本命妖怪雕像时,可没想到她远在突厥还能领到神旨来着。 再后来,舞马还有更有趣的发现——宇文剑雪也领到了这个神旨任务。这个便是后话暂不需提。 关于杀死义成公主的计划,待两人合计拿出了初步的实施方案,青霞就开始着手布置了。而舞马这边,则假作整日惶惶不安,心事重重的模样,某天下午还专门走了一遭离开汗庭的路线,以期迷惑义成公主,好叫她以为舞马真的打算逃掉了。 舞马和青霞的大婚也在按部就班进行。 毕竟是可汗的女儿、突厥的公主,婚礼需是最够讲究,萨满的祭祀,待宰的牛羊,厚重的陪嫁,婚礼时的衣服、首饰、装扮,都要精心制备。 这着实够隆重的。如今是突厥建国以来最鼎盛的年代,草原上的各族无不臣服其下。于是,各个附族都献来最珍贵的贺礼,有拳头大的珍珠,胳膊粗的人参,精巧的铁器,神俊的千里马。 尤其是鞑靼人缝制的婚衣,秀满了各样花纹,华丽,精致,用手摸上去触感也极好的,青霞最喜欢了。 有一天晚上,舞马溜进青霞的帐篷,看见她穿起婚衣,对着铜镜扭来扭去,满脸幸福的欢喜,竟然没有察觉到舞马到来。 “有这么喜欢?”舞马问道。 “当然,”青霞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抓住裙角,原地转了一圈,“七岁那年秋天,第一次看见它,我就喜欢的不得了。那会儿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件这样的衣裳。” 舞马没说话。 “怎么,”青霞问:“我穿起来不好看么?” “反正最后也用不上,”舞马转过头,看向镜子里的她,“先把义成公主这关过去吧。” 又是一晚细致商议,诸事定罢,约莫已是三更时分,青霞打了个哈欠,舞马便要告辞。 “舞郎君,” 手方搭在门帘上,忽听身后传来青霞一句,“你说,咱们若是迟些动手,先把婚礼办了怎么样?没准儿要更出人意料呢。” 舞马身子一僵,转头看她。 “瞧你吓得,” 青霞捂嘴轻笑,“玩笑嘛。其实,我最烦吵吵闹闹、没完没了的仪式。” 舞马离开的时候,青霞转过身,继续照起了镜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霞从本就不富裕的时间里抽了很大一部分,专去查看婚礼的准备情况,问候负责祭祀的萨满,要萨满将结婚当日的祝福词一字不落给她念诵一遍,满怀憧憬倾听着。 她去了礼乐部,听乐手们用【火不思】(公元前1世纪初,是蒙古族、古代突厥族共同创制的一种弹弦乐器)弹奏婚礼那天的喜乐。陶醉的很。 她又去了专门存放嫁妆的帐篷,穿起婚服,把那些金器、银器、宝石,通通穿戴于身上,一样一样尝试,直到选出最合适的搭配。 据公主随身的仆役讲,她还一个人闷在帐篷里,伏在桌子前好久,不知在干什么。 舞马忍不住提醒青霞,眼下危机才刚刚开始,而最重要的事情在汗庭之外。 青霞却道:我这也是在麻痹义成公主嘛,好叫她以为我一门心思要嫁给你呢。 又一天上午,青霞忽然找到舞马帐篷,问道:“不对啊,我阿耶给我准备了这般厚重的嫁妆,你是汉人,按理最在乎礼数的,怎么不见你的聘礼。” 舞马脑门直冒黑线,“再胡闹,我可不陪你玩了。” 青霞忙拉着他的袖子央求道:“别罢,咱们俩个虽是假结婚,但也需旁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你连聘礼都没有,便好像我这个堂堂突厥公主嫁不出了,非要倒贴一般。叫人看笑话,叫义成公主来看,也跟做戏一般,怎么好骗过她嘛。” 舞马无奈,“我带来唐公求和的诚意,达成的协议里面,又写的很清楚:晋阳军南下,金钱珠宝归突厥,人口归唐公,这个还不算嫁妆吗。” 青霞听了,面露喜色,连连点头,“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便拿这个做聘礼好了,哈哈。” 说着,笑嘻嘻出了营帐。 忽而又从门帘上探出一颗脑袋,问舞马:“你觉得我帐篷里面那面镜子怎么样?” “镜子?” “嗯,照出来的人影和我本人像不像?” “无聊……” “哈哈!” 青霞缩回脑袋,合上了帘子。 …… 舞马和青霞商量好,在大婚举办的前一天晚上,舞马趁夜,披着悄悄离开汗庭。 在离开汗庭之后,他选好地点,卸掉渐渐露出痕迹,等待义成公主追上来。 至于出发的时间,就选在亥时初。 当夜,舞马盘腿坐在帐篷里,早早就把油灯熄灭,在昏黑的寂静中养精蓄锐,等待亥时到来。 帐篷之外,灯火通明,人们忙忙碌碌,无疑在为明日公主的大婚做准备。可他们全不晓得,这场婚礼其实决不会到来的。 想想人生也是如此,很多时候,为了某一个目标,花了很多心思,下了很大功夫,到头来等待自己的,往往却是一场意外。 舞马心虚飘忽,乱七八糟想着什么。 忽然,帐篷门帘被掀开了。 —————— 最近繁忙的工作稍稍缓和下来,《图鉴》嘛,写起来感觉也比较顺当,希望能保持这样的节奏,我就可以加快更新的速度了。说实话,特别想一口气写个一万字,然后啪更出来,简直不能再爽快了。 另外,北上草原这一卷很快将要结束了,大约会是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结局罢。我从很早以前就谋划好的,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就这样。 【3800字章节】第148章 再见宇文剑雪 闯进舞马帐篷里的人是宇文剑雪。 她的模样比上次还要狼狈,身上穿的白衣裳沾了大片的泥灰,看起来仿佛这衣裳原本就是脏脏的灰黄色。 她的头发上,脸上,手上,也都沾了很多泥土,灰乎乎的,完全失掉了原先高冷大美人的风范。舞马想起了自己上一世认识的那些大美女们,即便是整日被数不清的尸怪追逐,她们也很少有这般灰头土脸的时候。 哦,对了,宇文剑雪的胳膊上、腿上还有被划开的口子,隐约能看见血色,不过似乎快干了的样子。这样看来,她受伤至少一两天以前的事情了。 正常来讲,眼看就要到了和义成公主决战的时候,宇文剑雪的突然出现怕是会给这场决战带来不小的幺蛾子。但舞马顾不上理会这些,扶住她的肩膀,“你怎么样?快去床上躺着些,伤口没事罢?” 宇文剑雪站在原地没动,真的有够执拗。她肯定是有些累的,眼睛里布了不少血丝,人却道:“我没事,你俩什么时候大婚?”瞧罢,她可真是忙昏了头,连舞马和青霞结婚的日子都忘光光了。 “就在明天。” “哦,还来得及,”宇文剑雪神色一松,“你跟我走罢。” “走?去哪里?” “来不及讲了,我们边走边说。” “放心罢,”舞马往帐篷外面瞧了瞧,压低声音,“明天的大婚肯定办不了。我和青霞已经商量好对付义成公主的办法,今晚就行动。” 宇文剑雪身子僵了一瞬,“你们打算怎么做?” 舞马大抵将自己和青霞的计划告诉宇文剑雪,只是很多细节限于时间的缘故,没有讲的很清楚。 “青霞,青霞……青霞。” 宇文剑雪喃了好几遍青霞的名字,忽而摇了摇头,“你真的信得过她?” “暂时来看,是可信的。我这几日一直在偷偷观察她,没见她背地里做什么手脚。而且,她才是最想要除掉义成公主的人,完全没有从中作梗的道理。” “不!” 宇文剑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指万一,青霞真正的谋划不止于做掉义成公主呢?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很有可能……你不妨试想一下,她会借着眼前的机会,将你和义成公主一网打尽呢? 听你方才所说,这几日你一直在汗庭里装模作样,给义成公主要逃走的讯号。而汗庭之外的陷阱,却全是青霞独自布置的,陷阱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准备了一个人的墓地,还是两个人的棺材,我们完全无从知晓啊。” 老实讲,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舞马杀死了田德平。对于青霞而言,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必须杀死的人,义成公主是一个,舞马肯定是第二个。不过,针对这种可能性,舞马其实也早有防范了。 “她不敢。”舞马说。 “不,” 宇文剑雪忽然抓住舞马的手,她的手有些发涩发干。舞马上一次握她手的时候,还光滑细腻如凝脂宝玉一般。舞马忍不住在掌心里搓了一下,心想这只是暂时的,等事情过去,用油膏多做保养,皮肤很快就会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这么一想,稍稍安心了些。 “别冒这种风险,”宇文剑雪接着说道:“你我皆晓得,青霞的心思何等诡秘难测,又何必将希望寄托于她的信守诺言?跟我走罢,我找到破解诅咒的关窍了。” 她见舞马脸上还有些迟疑,又说道:“你不信我?”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舞马默默补了一句。 “那就对了,”宇文剑雪用力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往帐篷之外走,“为了赶在你们两大婚之前找到那个地方,我差点把命葬在那暗无天日的地道里呢。” 舞马决定跟着宇文剑雪离开,看看她究竟会将自己带向何处。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又有一道神旨影像降临了——在一个幽深昏暗的隧道之中,青霞看着舞马,脸上浮现幸福、满足又得意的微笑,在她脚下的土地上,有一大片液体,因是光线不大好的缘故,看不清颜色,却可以肯定这液体在缓缓流动着。 神旨的提示很清楚、很简单——这将是诅咒的终结。 舞马在离开晋阳前接下两道神旨,一个谈和,另一个破解诅咒。很明显,这个便是后者的延续了。 可舞马真的搞不懂,影像里的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青霞又为何会笑的如此心满意足呢。难不成,她的阴谋到底要得逞了?不,不会。舞马决不许她如此得意。舞马将竭尽自己所能,千方百计,阻止这一切发生。 “对了,你若是跟我走的话,” 宇文剑雪忽而问道:“青霞那边,该怎样交代呢。” “无需交代,我和她是敌非友,不必那般客气。” 舞马回道:“又或者,便说计划临时取消好了。真想杀义成公主,以后也是可以杀的。假使今天晚上真的将诅咒解除掉,那么主动便彻底握在了我们手中——看我要了她的命才好。” 宇文剑雪神色肃然。 在一片银芒洒落中,无形的月之袈裟飘荡起来。两个人影消失在苍苍夜色中。 舞马和宇文剑雪不晓得的是,两个人离开帐篷之后,自门帘背面,闪过一道黯淡又晦涩的光,义成公主的面庞出现在帘面上。 她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将帐篷里面整个环视一圈。她看得十分细致,决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末了,露出些得意又落寞的笑容。仿佛在感慨,就这样就结束了么,这个被她颇为看重、一度以为或许能给她无聊生活带来些波澜的男人,就只有这么点微末又可笑的本领么。 她叹了口气,眨了眨眼睛,注视空空如也的帐篷。 旋即,暗芒闪过,她的脸消失在门帘上。 一阵冷风袭来,将门帘卷起,一闪一闪的,风窜进帐篷里,带来阵阵寒气。 …… 宇文剑雪带着舞马向目的行去,路上与他讲述事情始末。大抵便是,宇文剑雪之前暗访的时候,意外探得了田德平,亦便是这个曾用名为阿跌葛兰的突厥人往前的一些事迹。 宇文剑雪说是意外探到的。但舞马问她具体是如何探查的,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来。但任谁想来,也明白她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否则,哪有这么多碰巧呢。总之,由此才晓得,田德平出身是卑贱的铁勒人,属突厥的奴役族群。 田德平小的时候曾在狼嘴里救过阿史那燕公主的性命,缘此成了公主的护卫。当然,那个时候他本身是没有太大本事的,能救下公主也全凭着一股冲劲儿和逆了天的运气。 作了公主的护卫之后,难免又遇了几次险境,连累公主险些葬送性命。对于田德平而言,似乎对于自己的生死存亡可以毫不在乎,但公主的性命受到威胁,受伤,又或者一不小心之下划破一个小小的口子,都是极其难以容忍的。 于是,田德平便自公主身边消失了几年。有人说他因为保护不了公主,羞愧而无地自容,当逃兵了。还有人说,他卧薪尝胆苦练武功,等待大功告成之时就会回来了。当然,也有可能一辈子都练不成材,那就再也见不着了。 总归,那段时间里,田德平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天地间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 几年后,当田德平再次出场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库拉达,举手投足间充满神秘气息。在老人的印象里,他曾凭空召唤出一个帐篷大的火球,召唤出小山般的巨大黑熊。 他不像那些萨满,手里总是抓着骨仗,但需要的时候,随手一挥,手里面便会出现一把黑漆漆的、散发着可怖气场的长枪。总而言之,这是一次令人惊讶的逆袭。 人们忍不住猜想,这几年田德平究竟去了哪里。很多人想从田德平嘴里套出答案,谁也没有得逞。只是在阿史那燕公主逃亡那一年前夕,一个流言传了开来——说是田德平离开汗庭之后,四处流浪,期间发现了一个上古墓群,正是在古墓群里,田德平获得了异域古神的密传。 再往后,很多突厥人便离开汗庭,到草原上,大漠里,搜寻古墓。据说,出去找墓的人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但真正找到的,一个都没有。而阿史那燕公主,则藏匿在找墓的人群中,离开了汗庭。人们这才晓得,或许是中了田德平的诡计,那道流言根本就是田德平放出来的幌子,其目的不言而喻。 宇文剑雪把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离开汗庭已经很有一段距离了。 夜色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寂静,天地之间仿若没有活物。 不知怎么的,舞马渐渐感觉到一股寒意濒临自己。 这个时候,舞马依旧没有撤掉但头顶上飘过一大片乌云,月光被乌云遮住,投下漆黑的阴影。随之而来,他和宇文剑雪的身形也暴露在了旷野之中,便成了天地之间唯二两个活物,突兀极了。 如此一来,那股不断临近的寒意就更显得可怖了。 舞马想提醒宇文剑雪这里并不安全,但宇文剑雪似乎已经沉浸在讲故事的模式中,舞马说了好几声喂,喂。 宇文剑雪却根本停不下来。 其实,再往后的事情也大抵可以猜出来。 以宇文剑雪的执拗劲儿,当然很相信那个所谓上古墓群,而且非要把它找出来不可。她便接着打听,找到了田德平从前居住的地方,想看看能发掘出什么线索。 那地方其实早就被人翻烂了,宇文剑雪找过去的时候,一开始也是一无所获。利害的是她不肯死心,把残破的蒙古包,还有几张破桌破椅用刀划了个稀碎,最后竟然在蒙古包和桌椅的夹层中间找到了几块地图碎片??。 宇文剑雪第一次返回来找舞马的时候,刚发现碎片不久,但仅仅是发现而已,她还没有循着地图找到古墓的位置,于是便只简单与舞马提起自己有了重大进展,叫他不要心急,而宇文剑雪自己则再一次离开汗庭,几番辗转寻到了古墓的准确位置,这才匆匆返回汗庭,找到舞马。 “你知道吗,”宇文剑雪脸上泛起一些红晕,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我到了古墓那里,有种特别的感觉,高远,宏大,苍凉,恍若浸入光阴的河——我敢肯定,墓里面一定有了不起的东西,密传?宝物?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了不起的大能,亦或者干脆就是神明,把他毕生的传承留在了墓地里,等待有缘人开启。舞郎君,咱们这一回可要赚大发了。” 在宇文剑雪说话的过程中,先前那股寒意不断向着两人靠来,越来越近,一度将二人围拢。可等她提起古墓的事情,那股寒意忽而平静下来,匆匆退散,很快消失不见了。 舞马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随之而松,决定随着宇文剑雪继续走下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地势愈加开阔,宇文剑雪忽然停了下来,指着远处,“看,我们到了。” 舞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登时吃了一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推荐一本 【4600字章节】第149章 姑娘结巴了和你跑不掉的绝对跑不掉 舞马看到的是一片墓地。 本来,目标是墓地不应该惊讶。事先说好就是古墓嘛。但眼前这片墓地舞马其实之前来过,就在六天之前。 没有错,便是苏农家功勋老人入土的那片坟场。明天太阳升起之前,这位老人家的后人,苏农家的年轻翘楚,苏农也将埋在这片坟地里。说不准,就会埋在距离老人不远的墓地里。 “你确定就是这里?” “舞郎君认为我准备了这么多天,只是为了开玩笑。” “我晓得你不会,可这……” “可这也太离谱了,”宇文剑雪道:“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罢……因为这片墓地距离汗庭不是很远,突厥贵族家里过世的人都会葬在此地,一年到头来过这里的人很多,所以没道理没有人发现田德平所谓的古墓,是不是?” “之前你也讲过,很多人离开汗庭找寻古墓,总有人会想到这里吧。毕竟都是墓地。” “但谁也没有找到。这里面另有奥秘,容我先卖个关子好不好?” 舞马点头同意,跟着宇文剑雪往坟地里面走。 迈开脚步的一刹那,气氛又沉闷起来,先前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寒意,似乎又从幽暗的远处向二人缓缓迫近。 舞马用余光瞄过去,只有一片沉沉而模糊的黑暗,谁也不晓得藏在黑暗中的到底是什么。这让他不由想起了末世时代的夜行怪,这种尸怪只在夜里行动,速度很快,又极擅隐藏身形。一旦出手,就是猎物的末日。 “你在看什么?”宇文剑雪问。 “对了,”舞马心头往下沉,嘴里却说道:“我忽然想起前几日参加葬礼时发生的一件怪事。” 宇文剑雪侧过脑袋,“哦?说来听听。” “我之前跟你讲过吧,因为那翻译一直央求的缘故,我也去参加了苏农家的葬礼。” “可我听到的,是另一种说法。” “哪般?” “大抵是某人听说义成公主美貌绝顶,便想亲眼见识一番。只可惜公主深藏行宫,从不轻易示人。便叫某人求之不得,抓耳挠腮,心头发痒。 又听说苏农家要办一场大人物的葬礼,义成公主届时一定出场,而且葬礼期间公主一定不会蒙面遮颜,某人便央求青霞出面向始毕可汗提请参加葬礼。 只是没想到,苏农家不待见他,直言相拒。葬礼参加不成,某人竟然又变法子,厚着脸皮远远观摩,真是又辛苦又卑微。 唉,这事儿闹的。 汉人的葬礼是葬礼,突厥人的葬礼也是葬礼,横竖都是一场白事,怎么说都晦气的很,寻常无关人躲都来不及,偏偏某人非要覥着脸凑上去呢。您来说说看。” “您说的某人是不是区区在下。” “很有自知之明。” “那您说对了,我去葬礼,就是去看义成公主的。” 舞马说这话时,宇文剑雪一脸不高兴。舞马知道宇文剑雪还在等他说后面半句话,她在等着他解释去墓场参加葬礼的真正原因。 舞马晓得,宇文剑雪一定觉得他不该那般肤浅,为了看一个漂亮姑娘而专门去晦气又无聊的地方。 但舞马偏偏就停在了这里,不再继续解释下去。一来他不想解释,宇文剑雪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他的确是去观瞧义成公主容貌的。 二来,舞马一开始想说的话,也就是关于葬礼上发生的奇怪事情,被宇文剑雪岔开了,只起了一个头。这真是叫他难受极了。他得把话题引回来。 “还是说说那天葬礼上发生的怪事罢。” 宇文剑雪大概很意外他没有把参加葬礼的事情解释清楚,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嗯?” 紧接着,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快冷哼一声,作为不满的回应。 舞马也顾不上理会她高兴还是不高兴,自顾往下讲了,“那天风挺大的,我和翻译站在坟场一处山坡上往葬礼上观瞧,忽然间我一阵精神恍惚,好像有什么幽玄之物,从坟场某处向我发出召唤。” 说完这些,远处迫近的寒意渐渐停下来了,蓄势沉于黑暗之中,仿佛在等着舞马把话讲完。 宇文剑雪原本好像没有什么兴致听他舞马讲故事,可这些话一出口,宇文剑雪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莫不是哄我罢。” “你见过这玩意儿没有。”舞马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透明珠子晃了晃。 宇文剑雪摇头。 “拿着瞧瞧。” 宇文剑雪接过珠子,放在掌心观瞧。 “什么感觉?” “有点凉,”宇文剑雪把珠子凑近眼睛,仔细看,“总觉得是挺眼熟的东西,可就是说不出来是什么……哎,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田德平的东西。” “他?”宇文剑雪更好奇了,用手指捏起来,搓了搓珠子,“他留下的宝物?” “非也。” “宝石?” “也不是。” “魂珠?” “他的眼珠子。” “……哼,骗我。” 宇文剑雪当然不信,又拿起田德平的眼珠子仔细瞧看。还高高举过头顶,想和天上的夜幕借一点光。 “啊呀!” 看了一小会儿,宇文剑雪忽然尖叫起来,差点把田德平的眼珠子丢掉。脱手的刹那,她又把眼珠子塞回舞马手里。 可以理解,宇文剑雪毕竟还是个女孩子。 就算她是个武道好手,还有个觉醒徒的身份,可遇到这种古怪又瘆人的玩意儿,又是在心里没做好准备的前提下,发怵很正常。 而且,田德平这颗眼珠子也的确有些邪门。 乍一看,它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透明珠子,可当你意识到它其实是人眼睛的时候,就能看出它珠心里面一圈套一圈,一层嵌一层的瞳孔。 那瞳孔还在使劲儿瞪圆了看着你呢。 有段时间里,舞马晚上闲来无事,便会把田德平的眼珠子拿出来观瞧。这个时候,田德平的眼珠子也会瞪大了瞧他。 于是,他瞧田德平,田德平瞧他,大眼瞪小眼,王八对绿豆,常常能看大半个晚上呢。反正,舞马晚上也睡不着觉,没事儿看着玩儿呗。 这事儿不能让宇文剑雪知道,否则一定以为舞马是个变态。可也没准儿,舞马就是个变态。 “好啊,王八蛋舞马,你吓唬人。” “我没骗你,”舞马从袖子里拿出田德平的另一个眼珠子,一模一样,光溜溜透明的,“你瞧,这是另一只。” “你不是说,田德平整个人都化成灰烬了么?” “是啊,身子化成了灰烬。只剩下这两颗眼珠子。” “眼珠子怎么会这么硬,这么冰,这么……” “你拿着再瞧一瞧。” “要死啊你!” 这话听的舞马有些奇怪又微妙的感觉。他稍稍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这话,无论从内容和语气上,都极其近似撒娇,以前的宇文剑雪从来没有展现过这般模样。 舞马想了想,还是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一个女孩撒娇的时候,往往也是她绽放生命中最美好状态的时候。 尤其是像宇文剑雪这种等级的大美女,过往都是以冰冷示人。就算对舞马与对旁人的态度不大一样,也从未对他撒过娇的。这样的女孩,一旦进入撒娇模式,几乎对所有男人都会产生致命的吸引力。 舞马不是不想继续欣赏美人撒娇的姿态,只是此刻形势很紧张,任务很艰巨,实在不是的时候。 更何况,在末世里,舞马吃过这种亏。紧张战斗的状态下,韩薇的撒娇可真要命。 于是,舞马说:“那天葬礼的时候,田德平这两眼珠子就藏在我袖子里,没征兆的,跳了好几下。那眼珠子一直冷冰冰的,便在那个时候,微微起了些温度。” “这也太奇怪了罢。” “当时,我也有些疑惑来着,到底是什么缘故让那时的场景如此诡异呢?只不过,那种诡异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加之后来葬礼现场突发事变——” 也就是倒霉的苏农向青霞求婚了,如果没有闹这么一出,说不定事情的进展还没有这么快,不至于非要在今晚和义成公主分出个你死我活。而苏农嘛,也大可以依旧对青霞抱着幻想,不至于下葬的日子和青霞结婚的日子撞在一起。多可悲。 “反正,场面一下变得很乱,我便没空多做思量。”舞马接着说道:“等葬礼过后,我又忙着和青霞商量对付义成公主的事情,便把这事儿彻底忘了。” “啊,我明白了,”宇文剑雪眼神一亮,“田德平从古墓里学到本领,而你呢,则在这里感受到了诡异气氛,甚至田德平的眼珠子也在这里出现了怪异反应,这方好验证了——古墓就藏在这片坟地里啊。” 经过这一番推测,更增添了两个人的信心。而远处那股寒意,似乎被舞马的故事触动,消停了许多,气息也更加隐匿,如果不是舞马之前感应到了它,此刻大抵会认为它从来没有出现过。舞马花了很大功夫,才发现它已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远远尾随,但不再急着围上来。 宇文剑雪领头走在前面,舞马紧随身后。 此时月亮仍然被乌云挡着,月光从云的边缘漫溢出来,给天地一些光亮,却也更显的渗人。墓地里一片死寂,一道道墓碑借着昏暗的光投下黑黑的影子。 “你以前来过坟地没?”走在前面的宇文剑雪忽然头也不回问道。 “当然。” “我是说晚上,”宇文剑雪转过头来,“一个人的时候。” “我曾经在坟地里住过一个月。”舞马道。 “当真!什么时候。”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住那里干嘛?还是说,你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宇文剑雪说这,浑身抖了一下,看了舞马一眼,神色带着些嫌恶。 “那时被人到处追杀,没有个安身的地方啊。也就坟地里安全一些。” “坟地里怎么会安全…… 哦,我想起来了,在两界山神旨的时候,你骑着一个铁驴子,四周都是混身长着青皮的怪物,你就是被它们追杀的?” “我骑铁驴子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是怎么晓得这件事的?” 宇文剑雪涨红了脸,“我……我是不在,可……可燕芝去了,燕芝……对,是燕芝告诉我的。” “这样啊,我回头问问燕芝好了。” “有……有什么好问的。” 宇文剑雪忙道:“还是说……说说你住在坟场的事情罢,给我多……多讲讲。” 唉,好端端一姑娘,怎么就突然结巴了。 这事儿当然是真的。 而且舞马在坟场住了不止一回,那时候他为了躲避仇敌的追杀,给自己注射了好不容易才得手的青尸素,伪装成尸怪,在城郊的坟场里找了个洞穴住下。那时候坟场里住着一万多头尸怪,青皮的,还有黄皮的,有的还开了灵智,居然没有一个发现舞马是人类。 那段日子里,舞马和尸怪相处的很愉快,了解了尸怪很多的特性,比如有些尸怪很喜欢闻人类的尿,有些居然会化妆,还有的依然保留了打麻将的爱好。 同时,舞马也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多数时候,人类是比尸怪可怕很多倍的。否则,他也不至于躲进尸怪堆里。 当然,这些事情没法儿跟宇文剑雪讲,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舞马只好含糊其辞,将她应付了一番。 宇文剑雪却对他从前的故事极感兴趣,始终问个不停,问一些很细枝末节的问题,追根究底直往祖坟上面刨,以至于舞马简单说几句根本糊弄不过去,只好说道:“这些事情,我现在可以对你讲,但因为某种原因,肯定不能说实话。或者,只能打马虎眼儿,说的笼统一些,你也别细打听了。打听也就这么多。” 话已经挑明了,就看宇文剑雪是不是还要听下去。 “某种原因是什么原因。” “就是一种现在不能讲的原因。” “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那也不能讲。至少现在不能。” “什么时候能讲。” “我也说不好,”舞马道:“没准儿今天晚上的某一瞬间,没准儿是明天,没准儿十年后,也没准儿永远都没有那么一天。” 宇文剑雪听了这番话,没有像舞马预想中的那样生气,反而抬起头,看着舞马,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半晌,她叹了口气,“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半夜里来过坟地。”说罢,便不再作声,闷头往前走。 舞马忽然有些感动。眼前的这个姑娘,为了自己已经做了太多她从前没有做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便如此刻,她半夜钻坟地,想必已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为了调查田德平的事情,她肯定不止一次一个人来到这里。 她要查的毕竟很隐秘,白天坟地里有人送葬不方便,只能晚上过来。 想想罢,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在黑漆漆的夜里,摸进鬼火飘荡的坟地,满地都是墓碑,墓碑下面躺着新的,老的,带肉的,腐烂的,全是骨头的,各种尸体。 宇文剑雪的胆子够不够?其实她本是个胆小鬼来着,就在刚才,舞马拿田德平的眼珠子吓唬她,一击便中了。 便是如此害怕的模样,她还是一次次鼓起勇气,一遍遍钻进坟地里探查,直到寻见那古墓所在。无论如何讲,她对舞马真是够意思到了顶点,远超一个朋友所能做到的地步。 想到这些,舞马一度感动到想把自己住在坟地里事情一点一滴,细细讲给她听……可想了想,又真的不能讲。 “你看我干嘛。” 宇文剑雪似乎也觉察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蓦地转过身来。 “记住,”舞马郑重说道:“你找杨广报仇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宇文剑雪笑了笑,脸上仍粘着尘土,仿若刚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的雪莲,清丽明艳, “当然,你跑不掉的。绝对跑不掉。” 说话间,她停下了脚步——似乎已经抵达目的地。 【4600字章节】第160章 洞内决战(一) 宇文剑雪的目的地,在坟场一个矮山坡脚下的杂草丛中。 舞马仔细辨识了一番,应该就是那天他和翻译观摩葬礼时的矮山包。事情竟然会这般巧合么。 宇文剑雪带着他往草丛深处走,那草长的很高,几乎要把舞马头顶没掉。 看草的形态确是很普通的那种,在草原上随处可见,最多只能长到吞没膝盖的高度。 “这种草怎么会长这么高呢?”宇文剑雪说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有些纳闷。” “藏宝之处嘛,肯定有些奇怪之处。这些草大概是变异了。” “变异?” “对,类似于受了辐射,变异。” “辐射?” “算了,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 两个人走了大概百余丈的距离,草丛已经彻底淹没了舞马的脑袋,这个时候宇文剑雪忽然说:“到了。” 舞马往前探一步,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看见一截断裂的墓碑,上面写着些突厥文字,可舞马都看不懂(他只学了怎么说)。宇文剑雪说她把碑上的文字摘抄下来,找人翻译,意思大概是:这是一处注定被遗忘的埋骨之地。 “这里草长的如此茂盛,突厥人就不晓得来看一看么?”舞马问。 “我好像听过一个说法,草原上草木格外旺盛之处,尤其是墓地,古迹,绿洲,之类,都是腾格里留下足迹的地方,是突厥人默认的禁地,一般人轻易都不会涉足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舞马又看了看眼前的墓碑,“它又灰又矮,还藏在高大的草丛中,着实够不起眼的,不怪那天葬礼时,我站在矮山顶上也没瞧见……” “所以,突厥人也没看见。” 现在,问题来了,“我们怎么进去?” 宇文剑雪走到墓碑后面,指着一处,“你看。” 舞马跟着瞧过去,只见墓碑后面刻着一头熊怪,手持黑缨枪,脚踩祭台,神情冷漠。看到这头熊怪,舞马便说:没错了,田德平肯定是在这里得到传承的。他的本名妖怪就是黑熊怪嘛。 在熊怪头顶上,还有一个凹嵌进碑石里面的血手印。手印挺大的,舞马觉得自己的手已经足够大,放进手印里还是小了一圈。 宇文剑雪抽出腰间佩剑,举了起来。 舞马问她:“你要干什么?” “你待会儿就晓得了。” 宇文剑雪说着,就把佩剑往手心上抹。 舞马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发什么神经?”宇文剑雪扭头看舞马。 舞马却不理会她,抓着她的手腕拿在自己眼前,看见她掌心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明显是新伤,还未来得及结痂,里面的血肉清晰又刺眼,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伤的。” “在哪儿?什么时候,怎么伤的。” “你问这么细干嘛。” “问你你就说。” “一时想不起来了。唉,你还要不要干正事了。” “干……干干干。” 舞马见她不说实话,一把将她手里的配剑抢了过来。 “你干嘛啊……”不等她反应过来,舞马就在自己的手掌心抹了一剑,鲜血大把流出来。 宇文剑雪不说话了,眼睛望着舞马。任谁都可以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类似感动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宇文剑雪身上其实很少见的,她从前固然会被感动,但很少直接流露出来,具化在神情之上。 这大概与她一直以来的性格有关——内热外冷,心里藏着一团炙热的火,可外壳也极其冰冷坚硬,必须有人从外面把硬壳敲开一条缝,热气就从壳里面冒出来了。 而舞马呢,手持一把巨大的锤子,站在这副硬壳之外,瞅准时机,来回敲了好几次。 “接下来怎么办,”舞马说:“你赶快说,要不然我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别这么矫情,”宇文剑雪噗嗤笑了一声,“我流了两回,也还好端端活着呢。” 宇文剑雪说着,抓住舞马的手腕,朝着熊怪上面的血手印按过去。她的手其实是冰凉凉的,但很奇怪,舞马却觉得有点发烫,好像自己的手腕被一圈烙铁缠住了。 来不及多想什么,舞马的手就按在了血手印上,旋即从石碑上传来一阵颤动。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石碑好像联接在了一起,有股精神上的讯号透过手掌和石碑交接处传了过来。那讯号仿佛在用沙哑的嗓音说: “你来了,我等了很久。” 舞马问宇文剑雪,以前她把手掌放在石碑上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宇文剑雪说怎么会有,这是石头,石头里会变出人么。舞马忽然冒出个念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孙悟空和贾宝玉都没听说过。 “你准备好了么。”宇文剑雪望着黑洞说道。 “时刻准备着。”在这一刻,舞马竟然有了一种小学一年级那年,加入少先队员发誓时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多么的纯真和朴实。 随着漫长而轻微的颤动,石碑缓缓向下沉去,越沉越低,不久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呈现在舞马眼前。 “就是这里?” “嗯。” 宇文剑雪带头往洞里面走。 舞马赶忙抢在了她的身前。一般情况下,面对这种未知的场景和危险,舞马往往趋向于找一个替死鬼在前面探路。 但此时此刻,他真心把宇文剑雪当作朋友,而且是一位女性朋友。众所周知,作为一个有血性的中国男人,遇到危险状况,理所应当站在女同志的前面。 宇文剑雪见舞马抢在自己的身前,也没多做拦阻,只问他:你知道前面有什么状况,有没有怪物,你就敢往前走。 “要是有危险,你会提醒我的。要是有怪物,我帮你扛一爪子。” 宇文剑雪笑了,同意舞马走在前面,但是一定要走慢一点,并且全神贯注,听从她的吩咐。 两个人走进洞里之后,舞马回头往外面望,指着洞口说:“这洞门不关了?再进来人怎么办。” 宇文剑雪说:“反正我一直没找到在里面关门的法子。” “你的意思是,在外面就能关了?” “你手上的血还没干罢,再往石碑上按一次就能关掉了。” 舞马说这个好办啊,反正石碑已经陷入黑洞里面,咱们找到它,按下手印,然后钻进洞里,让它自己升上去把门关了不就好了。 宇文剑雪说,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咱们出来的时候,怎么把门打开。 舞马说,你这样一说,我就有点尴尬了,好像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没想到。但最根本的问题还是这个门洞设计的太不合理了。这绝对不是神明或者什么上古大能的手笔,这些伟人会有这么笨么。显然不会。 宇文剑雪说:你今天很奇怪啊,干嘛一直纠结门关不关。 舞马望着身后的洞口,嘴里嘀咕着,我总觉得这门就这么开着实在叫人不踏实。 “好啦,别纠结这破门了。我来了两回也没有人从我后面跟进来,这次也不会。” 没辙了,只能继续往下走。 洞里面是一条斜着向下的小道,小道上面砌着台阶,但光线极暗,根本看不清道。舞马问宇文剑雪,洞里面有没有蜡烛油灯什么的。 宇文剑雪说,这个墓现在有两种可能性,一个是神明盖的,另一个是给死人盖的,神明和死人都不需要蜡烛和油灯。 既然宇文剑雪说没有油灯,舞马也很相信两个人之间的友谊,索性也不再白费力气去找油灯,摸着黑继续往下走。 两个人就像两只钻进地道的耗子??,顺着台阶一点一点往前走。舞马问宇文剑雪,这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啊。 宇文剑雪说:“太阳升起来,就到头了。”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可舞马说:我还是很想知道这个地道究竟有多远,倒不是我受不了这地道里的黑暗、狭窄、憋闷和阴森,只是眼看着诅咒要解除掉了,心情难免有些迫切。 于是,他一反常态,不停地问宇文剑雪:到了没,快到了吧,还没到么。 宇文剑雪却说,你走过这种地道没有。 舞马愣了一下,心想这和之前设计的台词可不大一样,这小妮子到底在想什么。 嘴上却说:走过。 “也是这样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 舞马想了想,“这种还真没有。” “那么,我们两个一起走进这样黑漆漆的地道,就是人生中独一无二的经历了。” 舞马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是朋友,我还是你唯一的朋友。这种程度的友情,理所应当有一些独一无二的经历才够名副其实。否则总觉得差点意思嘛。” 一片黑暗之中,舞马看不清宇文剑雪的脸,但总觉着她漂亮的大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园呼呼看着我(像这样??)。 这个时候,舞马脚底一滑,身子侧了一下,险些摔倒,匆忙身手去扶墙壁,便摸到一个金属制的物事。 他从将要摔倒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本能去摸揣那金属物事的形状,上面是个带边的圆盘,中间是根细细的金属棍子,下面是个圆形底托。如果这些还不足够让舞马辨别它究竟是什么,再复往圆盘中间摸,可以摸到一根浸油的灯芯。 舞马才晓得地道两侧是有油灯的,宇文剑雪前两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把油灯点着了,否则这么黑又逼仄的地方,她还真的不一定敢走下去。总之,她故意不点油灯。 舞马又忽然明白过来,宇文剑雪说的这些话多半不是临时起意,大概她第一次来这条地道就冒出过这种念头了。 这条地道并不只有黑暗,所以继续往前走了三十丈左右,宇文剑雪叫舞马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她往前挥了一下胳膊,一群闪着绿光的蝙蝠??忽然从脚底下蹿了上来,因为早有准备,两个人挥剑乱砍,蝙蝠化成数不清的绿色的细碎光点,在地道里飘散起来。 借着这些蝙蝠“尸体”带来的光亮,舞马将这地道看的更清楚了——布满图腾的墙壁,粗粝的青砖,整齐的台阶,墙壁里方方正正的凹嵌,还有……放在凹嵌石台上的油灯。 “你别看这些蝙蝠现在很好对付,” 宇文剑雪略带慌乱的声音把舞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第一次走进地道的时候,吃了不小的亏。”说着,一把拉住舞马的手,“你别碰。”她脸上挂着担心,“别看它们被打散了,威力还是不小。” 舞马点头答应。但那星星点点太多了,飘的到处都是,到底还是有一粒飘到了他的后背上。 也许也是他没有刻意去躲的缘故,绿色星点像没有实体一般穿过了他的衣服,钻进了他的后背。 绿光触到掌心的一刹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刺扎了进来,又伴随着一股滚烫的电流,整个人不自主的哆嗦,痛苦在一瞬间冲到顶点。倘使把这种痛苦用舞马曾经经历过的感知衡量,那么几乎等于不打青尸素,冲进噬骨尸群里被啃咬的程度。 绿光很快被体内的血气融化,痛苦也随之消失不见。 舞马却想到,宇文剑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事先没有今天这样的防备,侵入体内的大抵不会是一两个光点,很有可能会被一整只蝙蝠钻进身体里,倘使真是如此,那么痛苦该是舞马方才感受的不止几十倍。这个时候,他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宇文剑雪倒在地道冰冷的台阶上,浑身抽搐哆嗦,面目狰狞,昏倒过去。 挥剑把星星点点的余光驱散,两个人接着往前走。舞马问宇文剑雪:“那时候疼不疼。” “还好,后来就麻木了。” 接下来的路上,还有几处危险,出现的都不是凡人世界应当出现的生灵,它们或许是精灵,或许是幽魂,又或许是异界的怪物,战斗力对于舞马和宇文剑雪而言,并不是十分厉害,但猛然间的攻击也叫人防不胜防,一招不慎丢了性命并不奇怪。舞马心中再次涌起的敬意和感激。 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可以看见远处青黄色的光亮,像霓虹灯在闪耀。宇文剑雪说,古墓的入口应该就在那里。舞马有点好奇,为什么是应该呢。但也没开口细问。 走到光亮处,便也是地道的尽头,看见的是一整面青铜色的墙壁,上面布满了腾图和各式各样的宝石。 舞马问怎么进去。 宇文剑雪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 “这些日子我几乎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宇文剑雪忽然提高声音:“可我能怎么办,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眼下就只能走到这里了……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委屈自己娶了青霞,而你们两成婚的时候,我还在这个破地道里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 舞马想说自己不觉得委屈,但这个玩笑在这样的气氛里似乎不大合适。 他只好转头去看那面墙壁,缓解场面上的尴尬,很快在墙壁一角,他发现了两个圆形??凹陷。于是,蹲下去仔细观察。宇文剑雪问他在看什么。 舞马说:“你不觉得这两个凹陷很容易引发强迫症么。” “强迫症?” 舞马从袖子里取出田德平的两个眼珠子,对了对角度,往凹陷里塞进去一个,刚刚好。再塞进去另一个,也刚刚好。 “这就是强迫症?” 宇文剑雪的话音未落,隆隆声响起,墙壁整面向上移动,地道跟着摇晃起来。 宇文剑雪看向舞马,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她又仿佛在说:“这回你总该相信,田德平的古墓就在这里了罢。” 这个时候,地道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一阵彻骨的寒风扫了进来,在地道里盘旋一圈,止于青铜墙壁一侧。 寒风原地打转,一个窈窕的人影现于旋风正中央。 第151章 洞内决战(二)义成公主之死 义成公主现身的时候,带着凛冽寒气的压迫感布满了整个地道。 毫无疑问,之前一直若隐若现尾随二人的寒意,就来自义成公主。 她身上这种寒气,大抵很少有人见识过,不像突厥萨满的招数,更像是觉醒徒的觉术。 而论寒气本身,此刻虽然收敛着,但舞马能感觉到它的可怕威力。这位义成公主,在研究觉术的道路上比他认识的所有觉醒徒走的都远,毫无疑问。 舞马和宇文剑雪马上缩到地道一角,背靠墙边,朝向义成公主。义成公主应该能看出两个人眼神里的紧张。 舞马说,公主殿下言而有信,我已经按照约定离开汗庭,您却不肯放手是为何故。 义成公主微笑,“大家都是聪明人,兜圈子就有些傻气了。话说回来,舞郎君和阿史那燕在汗庭西北处已经布置了好几天的陷阱,等着我跳进去,怎么临到头来,你却将她卖掉了?” 舞马吃了一惊,脚步连连往后退。他想自己的脸色这会儿大概很难看,“可敦(突厥王后称可敦)说笑了,我和贵族阿史那燕公主从来不是一路人。” “英雄难过美人关,”义成公主看着宇文剑雪,“这位姑娘花容月色,国色天香,比之我那便宜女儿还要更胜一筹,怪不得你舍她而去,我倒是可以理解。不过嘛,你得明白一件事——自打你来到草原,就不可能活着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地道内的气温再次向下直坠。 青黄色光芒照下,墙壁和台阶上首先生出厚厚一层冰霜。 紧接着,冰霜从台阶的石板往上蔓延,巨大的冰柱将舞马和宇文剑雪包裹起来动弹不得,就像融在琥珀里的虫子,除了脑袋。 舞马想,义成公主有意将两个人的脑袋置于冰体之外,大概还是不希望两个人死的太过痛快。 冰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钻进两个人的毛孔里,在肌肉和血管里徜徉。他们被冰柱限制自由,竟然连颤抖都做不到。 在义成公主动手的一瞬间里,舞马当然也试着催动觉术,统统试了一遍,没辙,都使不出来。 义成公主的觉术似乎明显比他和宇文剑雪高出了一个大阶位,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在冰柱控场之内,两个人毫无反抗之力。 义成公主没有直接了当杀死舞马和宇文剑雪。于是,舞马似乎得到了一个解开千古之谜,了却毕生遗憾的机会—— “公主殿下还没有解答我的疑惑呢。” 他想,义成公主明白这疑惑是什么,前几天在他的帐篷里,他把疑惑讲的很清楚,但那个时候这位公主殿下故弄玄虚地离去了。 义成公主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走到宇文剑雪身边。说来奇怪,宇文剑雪身上原本一片脏灰,狼狈得很,但被冰柱包括起来之后,那些泥土灰尘污渍统统不见了。大概她天生适合冰雪。 “姑娘,”义成公主望着宇文剑雪:“我知道,舞马来这里是为了破解诅咒,而你呢。” 舞马看出来宇文剑雪本不想回答她的话,但声音还是从她的喉咙里发了出来,“与你无关。” 义成公主并没有被激怒。 她说道:“我本该将两个人都杀死,但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决定留下你们其中一个人的性命。” 舞马冷笑,“猫捉耗子的老套游戏。” “是啊,可你们没有选择,”义成公主笑了笑,“我说错了,应该是——你没有选择权。但是她有。”义成公主看着宇文剑雪,“决定权在你手里。” 宇文剑雪冷眼不语。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我可以腾格里之名发誓,我说话算话,只要你做出选择——到底谁生,到底谁死,我履行誓言,决不反悔。” “你是汉人,突厥的神又管不到你。”宇文剑雪说:“除非,你先把我身上的冰融化掉。” “孩子,你没有选择。也只能选择。” 无论舞马怎样提醒宇文剑雪这只是对方戏弄猎物的把戏,宇文剑雪还是作出了选择——让舞马离开草原追寻自由,而她将长眠于此。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义成公主问她为什么。 “为了朋友。” “姑娘,不是朋友。”义成公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朋友不是女人的命。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为朋友,尤其是所谓的男朋友卖命,但会为了爱情。” 宇文剑雪对舞马说你可别信她的。舞马说,这个我明白,我们是真朋友。宇文剑雪说你明白就好。太好了。 义成公主一直摇头,摇啊摇,一阵痴笑,直道“傻子。”连说了两遍。 说完,忽然停下笑声,捂着脸庞大声哭泣起来,弄的宇文剑雪和舞马颇有些不知所措。 哭罢了,义成公主抬起脑袋,看着舞马,“年轻人,现在我来解答你的疑惑——为什么,我只是个宗室女,却对大隋忠心耿耿。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下圣君。” “因为,”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望着宇文剑雪,“我就是她。” 听她说话的两个人一阵茫然。 “姑娘,你的名字叫宇文剑雪吧,”义成公主自顾解释起来,“换种角度来说,我就是离家远去、和亲草原的宇文剑雪。圣君对我而言,就是端坐于庙堂之上的舞郎君,二位可明白了。” 这句话里的意思很绕弯,舞马品了一番,“你的意思是,你和杨广也是真朋友喽。” 宇文剑雪涨红了脸,吐了一口唾沫,“呸,那暴君似豺狼,凭什么和舞郎君比?舞郎君拼死救过我的性命,那暴君对你又如何。何必往自家脸上贴金。” 这大概是宇文剑雪此生说过的最刻薄的话。 义成公主道:“在旁人眼中,舞郎君又未尝不是如此?否则,他身上这些凝如油膏般的血煞气是从何而来的?我不必亲眼瞧,也晓得那煞气之后流淌的是千百万人的血。你眼中这位哪里都好,是顶天立地大英雄的舞郎君,其实才是暴君,是刽子手罢。” 宇文剑雪无视舞马略带尴尬的神情,以更加不屑的冷漠回应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则自顾讲起了自己故事。 无非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少女,不慎闯入皇宫禁地,险些被千古明君塔的防御法术碎为齑粉,而杨广恰好出现,冒着性命危险将少女救了出来。从此以后杨广的影子就种进了少女的心里,缓慢而又坚实地从心房土壤吸收水份,发芽,成长,长出枝干,长成大树,直至开花结果。 她讲了很多自己和杨广的故事。但说来说去,都是她在皇城的角落里张望,气势恢宏的宫殿,巧夺天工的廊雕,棱角分明的马车,高大如山的背影,紫薇宫栏杆下的不期而遇,以及那个普天之下最威严、最至高无上的男人不经意间向她投来的饱含柔情的微笑和目光。 义成公主对隋炀帝的褒扬真诚而夸张。 八个月之后,宇文剑雪将远赴江都刺杀杨广,于兵荒马乱的街巷与舞马重逢。 那是一个注定无法入眠的夜晚,在背靠背的硬板床上,宇文剑雪告诉舞马,义成公主是个疯子,说的都是疯话—— 在义成公主的口中,杨广调戏母妃成了自由爱情的硕果,弑父成了对不公命运的抗争,装着女童的任意车成了毫无根据的诽谤,营建东都、累死一百万人是提升中央统治力的必然牺牲,修造京杭大运河是加强东都与江南联系的必然举措,三征高句丽成功打消了邪恶国家西侵的妄想,为子孙后代换来安宁,而开天辟地创立科举则汇集了全天下的人才。 总而言之,好大喜功乃为深谋远虑,横征暴敛终归帝王手段。 …… 然而,此时此刻,义成公主完全沉浸于讲述自己风花雪月故事的时候,宇文剑雪没有驳斥她,只因她说话时眼里的狂热跃动如一团蓝色火莲,任何人在这个时候企图浇熄火莲,只会被滚烫的高温反噬。 至于义成公主来草原和亲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她出身皇族宗亲,阿耶和杨广是同宗兄弟,是血脉之亲。 少女爱上了堂叔,爱的毫无道理又至死不渝。 杨广是千古明君啊,怎么能迎娶自己的侄女。而她又没有勇气看心爱的男人每天夜里走进其他女人的寝殿。她试着看过,看不了——上着华灯的寝癜黑漆漆一片,分明是静悄悄的夜,却有刺耳残忍又的声在夜空中飘荡。这声音如幽魂般久久尾随着她,从大殿的角落,到难眠的床铺上,到头昏眼花的次日正午。 于是,成为公主,远赴草原,嫁给一个充满野心的异族男人,为杨广,为大隋稳住北方大患,成了她彼时彼刻唯一的选择,也将成为她一生无悔的抉择。而舞马的疑惑,终于在他北上草原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得到了解答。 “现在,” 义成公主抬手,望着宇文剑雪,“我要亲手摧毁从前的自己——这是一种奇妙的告别。”说完看向舞马,“而我从前的圣君,因为从前的我炽热的爱,你将活下来,但永世沉入冰封??。” “你想进入古神墓罢,”舞马的表情严肃起来,“谁都不晓得里面有什么危险??,你需要有人探路??。” “知道么,”义成公主笑了笑,“在突厥,最不缺的就是愿意为我双手奉上生命的男人。” 义成公主的身影模糊起来,地道里的温度一降再降,一度让舞马以为自己漂流到海王星那充斥着水、甲烷、液氨的冰幔里。 不知零下多少度的杀气盘成了龙卷风,将舞马和宇文剑雪像粽子一样包围起来。 舞马暗自磨动牙齿,好让被紧密夹在牙缝中间的药粉洒落下来——为了杀死这个疯女人,带上宇文剑雪活着离开这座冰封的地道,他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催动那种从尸怪末世带来的,一辈子只能使用三次的嗜血状态。 他必须提醒自己,这种名为【血腥马里奥】的状态,在末世时代,他已然用过一次了。 就在这个时候,原先已然升起的古墓之墙忽然落了下来,只在瞬间。 门壁上一幅熊怪图腾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幻化出一根黝黑色长枪,枪头下数不清的黑丝毫无规则飘荡起来,枪身四周弥漫着舞马熟悉又陌生的绝死气息。 义成公主原本高高在上的等阶压制,在这股绝死气息面前被吸收的丁点儿不剩。 她脸上的神情由虔诚神圣转为不安惶恐,她转过身子,化为一股无形之风消失不见了。 然而那股绝死的气息并不打算放过她。黑樱枪一瞬凝实,刺眼的光芒在一瞬之间又暗了下来,闪电般出现在地道的另一头,整个过程无影无踪没头没脑就像穿过了一梭看不见的空间隧道。 黑樱枪再次现身的霎那间,空气颤抖了一瞬,数十股细小的微风向四面八方凌乱散开。 随着一股股微风散尽,义成公主出现在半空中。黑樱枪从她后背而入,贯穿整个身体,却没有留下一滴血。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过头来,不无悲凉地看着舞马,用游丝般的声音说: “你杀死了最爱你的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青霞之死【草原的终章一】 说完人生中最后一句话,义成公主身子来不及倒在地上就化作黑色的粉末飘散开来,随即又被黑缨枪像吸尘器一样,一股脑儿吸到了枪头里面。一粒儿都不剩。只剩下她眼神里满溢的不甘和遗憾,以氛围和气息的形式在黑暗中飘荡,不久也消失殆尽。 之后,黑缨枪并没有如舞马想象般的消失,而是在半空中抖了一下,发出近乎人类饱嗝的响声。 枪头调转过来,朝向舞马。 宇文剑雪还沉浸在义成公主被轻而易举杀死的震惊和困惑中,她瞧向舞马,“这是你干的?”并责怪他有这种本事干嘛不早使出来,累的她这些日子担心受怕,差点把命丢了。 “不是我,”舞马把她揽在身后,目光扫过地道每个角落,心里的警戒提到顶点,“真不是。” 这个时候,方才落下的墙壁再次升起,明快又轻盈的脚步声自地道更深处传了过来。 宇文剑雪弯下腰,从墙壁与地面之间的缝隙张望过去,试图看清来人的模样。 一开始,她只能看见一片青黄尘土中两条漂亮、白皙又纤细的腿。 等到尘土落尽,才看见一双如白瓷般精致的脚丫子起起落落,如黑暗中一对闪光的蝴蝶。 等青霞从地道漆黑的阴影中走出来,微笑看着自己的时候,舞马忽然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青霞的阴谋。 这样的谋划从何时开始呢。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舞马猜测,大概从离开晋阳时她就有了初步的计划,甚至在晋阳城里时就冒起了念头。而舞马,从离开密室那一刻,就注定成为她整盘棋局中一枚穿针引线的重要棋子。 这七天时间里,青霞的确在汗庭外某处谷地里布置陷阱,她极卖力气,花费自己多年的积蓄,从草原萨满那里买来了浑身长着黑刺的阿尔泰魔狼,伊尔库茨克紫色剧毒的藤蔓,还有沙戈纳尔喷火的烈焰蜥蜴。陷阱制的极其危险,连草原上最厉害的萨满稍有不慎也难逃厄运。 但事实上,那陷阱只是为了迷惑义成公主。打从一开始,它就注定不会发挥一星半点的作用。 现在回头想想,义成公主大概很早知晓了舞马和青霞的谋划。她八成在青霞或者舞马的帐篷里安置了某种可以随时窥探的灵物——很有可能就在舞马的帐篷里,毕竟她去过那里。 而青霞对此再清楚不过。她大抵早就晓得,义成公主暗地里偷窥两个人的谋划,并打算借着舞马离开汗庭的机会,反客为主,一网打尽。 甚至很有可能,青霞故意引导义成公主去找舞马,诱导她去安置灵物暗中窥探,去知晓和警惕汗庭郊外谷地的致命陷阱。义成公主第一次看到陷阱时,一定也吃了一惊,抚着胸脯得意于自己的机智。 可青霞真正的杀招并不在那里。 从一开始,青霞就在眼前的地道里为义成公主挖好了埋尸坑。 …… 灯光仍旧青黄。黑樱枪指了舞马一小会儿,又指向墙壁,敛起危险的气息,陷入沉寂。 舞马顺着枪头所指瞧去,田德平的两个眼珠子嵌入墙壁的凹洞中,就像它们从生下来就长在那里。 而四周绘满的图腾竟是一头栩栩如生的熊怪。有了这双眼睛,熊怪似乎由死而生,活了过来。 又仿佛,是田德平死而复生,以一种魔幻又离奇的方式,将自己的生命与这道腾图墙壁紧紧融合在一起。 他冲着舞马眨眼睛,眨啊眨,好像在说:哥们儿,这事儿很有趣罢。 舞马又想到了一种可能——眼前这个地道,或许真的通往田德平获得熊怪传承的古墓,否则他这双眼睛怎么会与这面墙壁、这幅图腾如此贴合呢。 许是在晋阳城的密室里,田德平就意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他将关于古墓的讯息写在纸条上,或者就写在青霞紫色长裙的内衫上,他的字迹密密麻麻,看起来就像那衣衫带着墨香的天然纹理。 或者,他用别的什么诡异方式传递讯息,纹身?图腾?咒语?等等之类。 总而言之,他把古墓交给了青霞。 而青霞,在从灵魂漂流虚空的旅程中苏醒之后,很快想起了在自己陷入活死人状态期间发生的一切,她为义成公主和舞马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为田德平的牺牲伤心欲绝。 进而,她开始制定一个安排周密、层层铺垫、环环相扣的复仇计划。 混沌的黑暗中,舞马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真切又生动的画面——在晋阳城南郊的宅院里,四壁清空的小屋,昏黄的烛光,掉漆的矮桌,青霞缓缓卷开皱皱巴巴的纸条,眼泪掉在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墨汁模糊了。 漆黑的夜晚,鬼火飘荡的墓,青霞循着字迹来到古墓地道,站在布满图腾的墙壁前,望着熊怪被挖掉的双眼泪流满面。 夜深人静的汗庭,她蹑手蹑脚潜入即将启程赶赴晋阳的使者的帐篷,备好一模一样的信封和纸张,替换了始毕给李渊的谈和信,将舞马哄骗到草原上。 她机缘巧合触发了大话西游的神旨,却忍住了探索的,每天夜里都望着那团包裹着月光宝盒的虚影,猜想这个神旨世界里孕育着怎样的故事,可能面临怎样的情形,遇到怎样的危险。 与此同时,她还要思考怎样说服舞马答应与她联手的恳求。 倘使舞马不同意,她打定主意,不论如何也要将舞马拉入神旨的世界里,契而不舍缠着他,说服他,勾引他,甚至做好了为复仇献身的准备。 那些日子,散着黄芒的月光宝盒的神旨虚影每天晚上都笼罩在头顶,而她一杯接一杯喝着乳白色的马奶酒,趁着微醺的醉意、淡淡的奶香,琢磨着编出怎样动人的故事才能打动舞马的铁石心肠。 最终,她决定把自己的过去一五一十讲出来。只有最真实的故事,最自然的流露,才有可能碰触到他埋藏于深谷的心弦。 无疑,她用自己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和白皙如雪的玉足,勾引了苏农,搅动了对方的心神,否则难以解释对方会那般痴迷。于是,苏农鼓起勇气求婚,而她借此机会在始毕可汗的鉴证下与舞马订立婚约,将舞马彻底绑在了开往深渊的战船之上。 义成公主呢,不得不加快同时解决两个刺头的脚步。于是,她潜入舞马的帐篷。离开之后,她开始偷窥舞马,一刻不歇。她的脚步太快了,快到没有来得及仔细思量整件事情里的蹊跷,终于一脚踩进了深藏着黑缨枪的陷阱里,化为齑粉。 青霞甚至把宇文剑雪也放进了自己的算盘里,她向舞马抛着媚眼,在索尔丘克的节日里载歌载舞,争抢朵琪儿,在各种游戏中挑逗舞马,激发宇文剑雪从诅咒中解放舞马的好胜心,引诱她主动出击,寻找彻底解决的办法。 而青霞,穿上雌雄难辨的夜行衣,拿着一个无形的筛子,藏在宇文剑雪看不见的角落里,一点一点抖落出细碎的线索,诱导她一步一步找到田德平的古墓。 再往后,事情顺其自然,宇文剑雪打断了青霞和舞马的“精心设计”,义成公主也乐于远离陷阱,在更遥远、更清净、更安全的地方结束舞马的性命。当然,在此过程中,义成公主也升起了对古墓的好奇心,打消了半路就出手的念头。 一切浑然天成,合理至极,仿佛从来没有一只白皙的大手藏在夜幕之后精心操纵。 至于古墓里的杀招是如何布置的,怎会有这般厉害,力量的来源是什么,那便是只有青霞和田德平才晓得的秘密了。 …… 地道并没有因为义成公主的死亡而变得暖和起来。仿佛她的灵魂还在此地游荡,睁大了眼睛,想看一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杀死自己的凶徒最后又将是怎样的结果。 若有若无的冷风荡过,刮起舞马背上遇到鸡皮疙瘩。 舞马不相信青霞如此苦心谋划只为了对付义成公主一个人,图穷匕见,或许真正的决战此刻才要到来。 在黑暗中如死神一般浮动的黑缨枪刚刚杀死了一位能将舞马瞬间禁锢的高阶觉醒徒,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舞马相信,如果它调转枪头,朝向自己,那么他有一大半的概率可以提前选择的棺材板的样式了。 舞马磨动牙齿,再次试图从牙缝中把催化【血腥玛丽】的药粉磕出来。牙齿摩擦发出的咯滋咯滋响声在决战的紧张状态下被无限放大,几乎使他变成聋子。 药粉却好像被死死卡在了牙缝的死角,怎么都不肯掉下来。该死。 青霞举起手,冲着田德平的两只眼睛打了个响指。 眼睛一定听懂了青霞的意思,它们望着青霞,冲她使眼色,好像在确认方才的指令。在得到青霞的肯定答复之后,眼睛??露出悲伤的情绪,随即从瞳孔里射出两道漆黑的光,射进了黑缨枪。 黑缨枪枪身一震,轮廓开始模糊,在虚与实的边缘徘徊,很快化作一股黑色的风,荡过整个地道。 舞马无处可躲,同时也没有察觉到黑风之中蕴藏的恶意。总之,风扫过了他。 在这一瞬间,舞马的身躯和灵魂同时颤抖起来,并感受到一种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感受的奇妙状态——仿佛遥远又无尽的苍穹之上,两只月亮般大小的眼睛凝望着他,良久,一阵清凉的风径直荡过他的灵魂,化作一只无形的手,从灵魂最深处抓住一条冷冰冰的丑陋虫子??。虫子有数不清的小细足,紧紧扒着他灵魂的虚体,甚至许多细足已经和灵魂融在了一起,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只手才不管这么多,一把将虫子扒了起来,野蛮又暴力。 舞马猛烈抖动,一股万蚁啃噬般的剧痛降临,持续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剧痛过后,他的身体无比舒爽,仿佛刚从湿热的桑拿房走到清爽的散着草木香气、到处翠绿的竹林里。 与此同时,他无比肯定,悬在自己头顶的那把利刃消失了。 永远,消失了。 他看向青霞,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的很利害,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痛哭。又像是马上要迎接一场酣畅淋漓的痛苦哭。 她用这双红红的眼睛望着舞马。舞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在某一瞬间想到自己是不是该为这么长时间以来,对青霞所做的一切,残忍的、冷漠的、无知的、过份的事情,作一郑重的道歉。 然而,不等他开口,青霞长长呼了一口气,身形恍惚间化为一团幽火,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出现在他的身后。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直戳脊梁骨。舞马在一瞬间醒悟过来,意识到青霞解除诅咒的举动竟然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青霞的杀招极为迅疾,舞马来不及准备与之相匹配的招数作为回击,只好在匆忙之间把身体里所有的能量凝聚在掌心,朝着那团幽火挥了过去。 幽火本可以穿过舞马的胸口,杀进他的心脏,它完全做得到,但却在临近他身体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之后,它散出一股青黄的光,旋即小小的火苗胀大起来,重新化为窈窕又狡黠的姑娘。 舞马一掌拍在了青霞的胸口上。这一次没有了诅咒的束缚,他拍得毫无保留,酣畅淋漓。 掌力将胸骨震得碎裂,化劲径直灌送到心脏,直要把心脏拍成一滩肉泥。 这回死定了。他想。 念头方一闪过,他才看见青霞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出于本能,认为自己上当了,一定还有更可怕的杀招等着自己。 但很快,青霞瘫倒在地上,苍白的脸色像是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舞马感觉自己的心脏受到了猛烈一击,心房的血液一瞬间涌了出去,而心脏则缩小成了眼珠子大小的一团。 舞马的意识也随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崩出脑海,在另一个不必思考的世界里飘荡着。 直到宇文剑雪抓住他的胳膊摇晃个不停,喊了七遍舞马的名字,意识才返还脑袋里,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重新获得意识的一瞬间,舞马忽然明白过来,刚才转瞬间发生的事情,似乎也是青霞的精心设计——她故意解除了诅咒,故意突施冷箭,故意露出破绽,故意让他在她的胸口拍下致命一掌。 他连忙跪到地上,将她扶了起来,此时此刻她的身体软的如流沙,没有一块儿肌肉残存半点力气。 舞马将手掌贴在她的胸口,向其中注入足以守护心脉的能量,却发现对方的胸腔已经乱成一锅粥,而且煮的有点糊。 他加大力度,往胸腔里面注入了更多能量,好让对方多活片刻。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但既然青霞执意求死,那么他便就应该千方百计让对方活下来。 源源不断的能量努力促使血液继续保持流动,青霞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但舞马觉得这更像是回光返照。 “告诉我,”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涣散的眼神漂向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你想干什么。你图什么?” 青霞看着墙壁,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舞马有些发蒙,倒是宇文剑雪明白了,她走到墙边,把田德平的眼珠子从凹洞里面抠了下来,放到青霞的手里。青霞点头表示认可。 “把……把,我,和它,一起埋在这里,” 青霞双手捧着眼睛,微笑又迷离看着他,气若游丝,“别,别进古墓。” 说完这句话,青霞闭上了眼睛。永远。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以半空中摇摆不定的悬刀威胁舞马,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名叫青霞的、喜欢光脚走路的姑娘。 她放弃了手刃最后一个仇敌,同时留给舞马一团似乎永远都无法看清的迷雾。 在舞马的怀抱里,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冷,而那团迷雾却越来越粘稠浓密庞大,遮天蔽日,将舞马裹在里面,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意识。 舞马亲手杀死了致命的对手,解除了穿越以来如蛆附骨的危机,却感到无比空虚。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宇文剑雪的声音像一根绳子甩进迷雾里面,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恳请他抓住绳头。 【草原卷终章二】第一百五十二章 捉迷藏和被拔掉的电源 舞马下意识抓住绳子,感受到一股企图拯救自己的力量,一阵温暖涌入体内,他抓紧了绳子,从迷雾中艰难爬了出来。 他的视野渐渐清晰。宇文剑雪望了过来,一言不发。 眼下,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往下走,探寻古墓。宇文剑雪说过,古墓里有了不起的存在,或许,舞马也能像田德平一样,从里面获得什么古神的传承。搞不好,这将成为两个人摆脱凡俗,迈向无尽生命的开始。 第二个选择是听从青霞的建议,就此止住,打道回府。 宇文剑雪分析,青霞的最后一句话大概有两种可能的意图:一是将她和田德平的眼睛珠子埋葬在这里,也等于将她和田德平埋葬在了这里。这里安静宁和,她不希望她们被打扰。 二是古墓里有非常危险的存在,青霞的提醒是为了避免舞马和宇文剑雪葬身于此。否则,她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宇文剑雪认为第二种可能性虽然有,但不太高,毕竟年轻时的田德平也进过古墓,那个时候,他还没什么真本事。 舞马经过短暂的思考,决定尽快离开古墓,不再继续探索下去。在经历刚刚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失去了对未知事物的畏惧感,他不再害怕幽邃神秘古墓里的任何危险,但他决定尊重这个打从在戏剧大幕里登场后就一直与自己勾心斗角、殊死决斗的敌人的最后善意。 甚至,他不打算往那面绘满图腾的墙壁后面迈过半步,以此表示对这场短暂又漫长、凶险又暧昧、难熬又快乐的对决的敬意和不舍。 他思考了很久,选择把墙壁上原先凹嵌田德平眼睛珠子正下方的位置作为埋骨之地,并坚定的相信青霞如果活着,也会认同他的选择。 在埋葬青霞这件事上,他拒绝了宇文剑雪的帮助,用青霞随身携带的佩剑插进青石砖间的紧密缝隙,在缝隙中间来回切磋,最终撬起一块儿下方长满了青苔的两尺多厚的石砖,接着紧挨着四周又接连撬起来七块儿,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凹坑,正好可以放入一口棺材。可惜,这里没有棺材。 思索一番,他把八块儿石砖合并起来,量好适合的尺寸,将最里面的部分掏空,成了一副可以拼接的石棺,又将青霞放进掏空的洞里。直到这个时候,青霞的手里还紧紧握着田德平冰冷的眼珠子。当然,她自己的手也是冰冷的。这样大概她就会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一团温暖罢。 石砖下面,是黑色微湿的土,他花费了半个时辰,用佩剑削出约莫七尺深的坑洞。之后,便让宇文剑雪转过身,用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念力将石棺挪入土坑里面。 老实讲,他于念力一道并不精通,只是末世时代里,在一次战斗中他曾好心救下一位念力异能者,后来又因为对方的背叛将其反杀,同时也被致命的念力重伤,才因祸得福收获了驱使念力的种子。他也曾试着深度开发这门异能,但由于种种限制,收效甚微。 宇文剑雪惊讶于石棺入了土坑且无声无息,但她保持沉默,没有表示出丝毫想要了解的。 舞马用土填埋了棺坑,又将剩余的零碎石块儿铺在石棺上面,湿土塞满缝隙,平整的就好像地砖从来没有被翘起来过。 宇文剑雪找到一块体量颇大的碎石,削成碑石的模样,问舞马上面该怎样写才好。 在青霞的胸膛被舞马拍碎之后,宇文剑雪对她的警惕、嫉妒、怨愤在转瞬间消弭殆尽,但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没有真正结束。而青霞,也并没有永远离开舞马的身边。 有的时候,离开倒是归来,逝去才将永恒。对此,宇文剑雪有极为不祥的预感。 舞马把宇文剑雪削好的碑石放在一旁,他说:“这样太明显了,以后有人盗墓就难得安生了。” “这种地方怎么有人找得到。” “我们。” 舞马说完这句话以后,两个人的思想就统一了,决定不再立碑。 舞马在墙壁上眼睛凹洞的位置刻了一幅油灯图。舞马雕刻的时候,宇文剑雪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舞马说,这是青霞的命。说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在墙壁上刻下油灯图的最后一笔,那是灯芯上的一股轻烟,象征着灯火无可逆转的熄灭了。 而在舞马的图鉴之中,代表青霞的古佛青灯图也在它的主人失去呼吸的一瞬间,由彩色变成了和熊怪图一样的黑色。不同的是,图中的紫青宝剑仍是彩色的,只是更加暗淡无光了。 按理来讲,舞马这个时候应该试一试自己之前从古佛青灯图中获得的觉术还好不好使,但他此刻实在没有进行任何实验??的心情。 余生还很长,何况他又无法入睡,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各种细致繁琐又稀奇古怪的实验来打发消磨。他忽然有点担心,从今往后,每一次面对古佛青灯的时候,他会不会想起青霞,无法停止??。 宇文剑雪看着油灯刻画上永不散尽的青烟,竟然在烟雾渺渺中看见了青霞秀美的脸庞,带着戏谑的微笑看着自己,并骄傲地晃了晃她白皙如玉的脚丫子,宣告她才是最后的胜者,并且永远胜利了。 在油灯刻画下方,舞马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病,刻了一首名为【捉迷藏】的诗作为墓志铭。具体内容如下—— 【捉迷藏】 我看不见你 你藏在祭台里 祭台上面有复杂的纹理 还有你谜样的呼吸 …… 我看不见你 你藏在诅咒里 诅咒的刀刃没有你的微笑锋利 却压制了我的臭屁 …… 我看不见你 你藏在大唐塔的雕像里 雕像其实也是你自己 只是少了你的呼吸 …… 我看不见你 你藏在骷髅院的袈裟里 袈裟裹着骷髅和木鱼 而我的杀意裹着你 …… 我看不见你 (省略一千二百字) …… 我看不见你 你藏在粗糙又冰冷的棺材里 棺材深埋在迷一般的地底 而我最终没有胜过你 (节选) 很长的一首白话诗,宇文剑雪说这段文字不仅狗屁不通,而且酸不可言,倒人胃口。舞马却满意的不得了,认为诗的背后埋藏着悲伤的故事和悠长的意蕴。遗憾的是,这种意蕴以生命和鲜血为代价。他得意了一小会儿,随即又陷入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茫然和伤感中。 地道里没有纸钱,纸房子,纸珠宝,宇文剑雪削掉一缕头发,舞马撕下衣服上一缕布条烧掉了,他们很默契地认为在这样一个亦敌亦友、充满个性和智慧的姑娘入土时,不应该没有明晃晃火焰??来燃烧掉她弥留在空气中的气息。 两个人把从地底挖出来的沙土洒遍地道之后一起来到入口处。 舞马把血手按在墓碑背后的掌印??上,墓碑震动,然后带着四周小小一片土地和一个茫然、另一个伤感的身体缓缓升起。 墓碑升到地面之后,虚影一晃,凭空消失掉了。 “它总是这样吗?”舞马问道。 “第一次,”宇文剑雪半蹲在地上,仔细检查地面上的情形,却没有发现丝毫墓碑存在过的痕迹。 这便更加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源自青霞的设计。而当她不再愿意继续这个游戏的时候,她选择拔掉游戏机的电源插销??。 舞马低头,望着脚下的泥土。他忽然想到,这个古墓之中一定埋藏着熊怪图中祭坛的秘密,这或许也是他开发祭坛的唯一机会。他想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一推想只停留在大脑??皮层,以兑现自己刚刚暗自许下的誓言,留给亡者一个清静。 不久之后,有一队来自汉地的觉醒徒和武者小队找到了这座古墓,他们联合草原上的萨满,队伍之中不乏顶尖高手,但最终全军覆没,连灵魂都被禁锢在地底,直到几个世纪后,考古学家的脚步声在布满细沙的地道里响起。 在夜的宁静和清冷中,舞马和宇文剑雪离开了这片草木异常旺盛的矮山脚下。一炷香后,今夜所有的脚印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被橡皮擦抹掉了。 ———————— 没想到还得写一章才能把草原卷写完。尴尬??。 【草原卷终章3】第154章 镜子镜子 离开古墓之后,舞马和宇文剑雪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宇文剑雪认为,在义成公主和青霞同时死亡的情况下(旁人大概会觉得是失踪),突厥汗庭不再安全。尤其是作为一个赶鸭子上架并且看起来不那么愿意的新驸马,舞马很有为了逃避婚礼而杀死青霞的嫌疑。所以,两个人应该尽快离开突厥,浪迹天涯。 舞马则认为,义成公主和青霞离开汗庭的过程悄无声息,而舞马和宇文剑雪也是披着袈裟才出去的,绝没有第五个旁观者。 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两位失踪者之后,也没道理把这件事跟舞马牵扯上来。舞马帐篷外一百多个突厥卫士也可以证明舞马睡眠状况良好,整晚都没有离开过帐篷。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道理——如果舞马连夜离开突厥,突厥人便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义成公主和青霞的失踪与舞马有关,舞马又是唐公的特使,这就必将导致突厥和晋阳军的谈判成果毁于一旦,突厥大军很有可能挥军南下,直杀晋阳。 宇文剑雪说:“这和咱俩有什么关系?” 舞马说:“始毕可汗也可以提条件,要唐公将我们俩交出来抵命。虽然这很伤面子,但唐公会认真考虑。” 宇文剑雪说:“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咱们两个浪迹天涯,不回晋阳了。” 舞马想问她你大仇不报了么。话没开口,便觉得类似的对话好像不久前两个人已经经历过一回,宇文剑雪当时给出的答案是什么,舞马有点迷糊了,大概是宇文剑雪觉得李家人靠不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至于两个人浪迹天涯近乎私奔这种事,肯定会得罪唐公,宇文剑雪也觉得无所谓。 天下已乱,到处都在打仗,李渊肯定没有闲空找两个人算账,甚至他能不能活到天下统一的时候也不一定。李密这一帮人可不是吃素的。 舞马觉得宇文剑雪脑子里冒出这种荒诞想法也不能全怪她本人,毕竟她没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回来当然不晓得未来天下也是唐公的,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最终,舞马说服宇文剑雪的道理是这样的—— 舞马在晋阳城奋斗一些时间,工作足够努力,对晋阳起兵事业也作出了很大贡献,但目前来看,他在很多层面都受到了排挤,有唐公出自血脉的偏见,李世民似乎出于情敌宿命的冷漠,李智云出于夺权保命报复的针对,而舞马本人在晋阳又没有结交什么朋友,以至于他不得不冒着性命危险走一遭突厥。 如果选择浪迹天涯,那么舞马应该在离开晋阳之后就放弃出使突厥的任务,何必这一番危险和折腾? 舞马必须回去,回去证明一些东西,表达一些东西,改变一些东西。否则他将失去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 原先就潜伏在他的意识里? 一直在与那个执意要远走高飞的隐世思想角力斗争。 这样的斗争伴随了他的整个突厥之旅,从未止歇? 直到青霞死去的那一刻,角力的另一方忽然消失? 杳无踪迹,仿佛是他把青霞塞进石棺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将那隐世的思想塞了进去。 舞马心里对此有一条隐隐约约的解释——为了这次突厥之旅,为了解开诅咒? 为了活下来,他作出了太大的牺牲。甚至,他有一种感觉,他的这些牺牲将纠缠自己的一生? 在无数次梦境中反复上演。 花费如此大的代价? 到最后竟然还要灰头土脸地浪迹天涯? 人生也太可悲了罢。 这,绝不成。 于是,两个人在返回汗庭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但舞马坚持自己一个人回去,这样即使出了岔子,陷进去的也只是舞马一个人。舞马的考虑很有道理,而且宇文剑雪这段日子在汗庭现身的时间并不多,不会太过引起突厥人的警觉。 宇文剑雪却坚持?要同舞马一起回去,她说:“好朋友,讲义气,要死一起死。更重要的是,你一个人死了,我还得找地儿埋你,挖坑,烧纸,做石碑,写悼词,每年清明鬼节十五过年还得上坟,太麻烦了。” 两个人回到汗庭的时候,月亮??正挂在当间,银光遍撒而万籁俱寂,宇文剑雪想趁早些回去,经过青霞帐篷??附近的时候,舞马的心弦却被莫名触动,执意要去青霞帐篷里再看一眼。 宇文剑雪有极为不详的预感,再三劝他不要多生旁事,但魂魄已经被勾到青霞帐篷里的舞马已经完全听不进旁人的劝诫。 他到底走进了青霞的帐篷,眼皮直跳的宇文剑雪紧随其后。 意外的是,帐篷里面还存留着温热的气息,就好像这是活人的帐篷。 一切布置都与舞马上一次到访的时候一般无二,只是少了帐篷的主人——他现在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和感觉,即:一旦走入这个帐篷,他就再无法提及青霞的名字,只能以帐篷的主人来替代。这种情绪无法解释,也想不明白。 帐篷一角衣架上,挂着帐篷主人的婚衣,用硬木撑起毫无褶皱。 再往里,地毯上,摆满了帐篷主人的嫁妆,各种华美的服饰,精巧的首饰,珠宝……舞马想起帐篷的主人把这些摆在帐篷里,无数次检点、欣赏、抚摸。 在紧张筹备的日子,帐篷的主人对于这场注定无法进行的婚礼表现出了极大且真实的热情,但舞马回过头来想一想,这种热情原本是毫无必要的—— 因为青霞从始至终都晓得义成公主在监视他们,从头至尾义成公主就明白婚礼只是障眼法,任何关于婚礼的热情和筹备都是假动作。 舞马忽然明白过来,帐篷主人对于婚礼的热情,极有可能是呈现给舞马看的。 假使舞马对这样的热情能有一星半点的回应,或许在今天晚上决战之前,或者在帐篷主人陨落在地道之前,她会多一点点欣慰。 甚至,帐篷的主人说不准会因此用一场意外让决战延后,以至于婚礼不得不照常进行下去,而舞马也不得不和帐篷的主人结成一对名义上的夫妻。 嗅着帐篷里熟悉的香气,感受着残存温度一点一点散去,舞马渐渐平静下来。 也或许,这样的热情完全与舞马无关,仅仅就是为了满足帐篷主人临死前的遗愿,即:结一场婚,填补人生的遗憾空缺,作为一个有夫之妇离开人世间。 又或者,她仅仅是想感受一番浓烈的婚礼气息也就足够了。 舞马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忽然觉得自己的思考毫无意义。因为以上所有的推测,还是无法解释帐篷主人自寻死路的行径。 一切仍然是个迷。 舞马迈着虚无的步伐走到衣架旁,仔细端详那迷人的、崭新的婚衣,想象倘使帐篷的主人真的穿着这一身出现在隆重而又热烈的婚礼上,会不会像暗夜中扇动翅膀的银光蝴蝶那样耀眼夺目。 舞马的耳边响起突厥乐手弹奏火不思悠扬欢快的喜乐,穿着盛装的萨满手舞足蹈,她们口中的祝福词与向来令人烦躁的祭祀咒语听起来一模一样,但此刻却意外地令人愉悦舒适和遗憾。 舞马的眼睛里开始产生幻象——帐篷的主人真的现身于此,对着镜子扭来扭去,满脸幸福欢喜,一如几天前,舞马溜进帐篷时看到的情形。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舞马的到来,沉浸在镜子里面那姑娘极不真实的满足神情中。 舞马下意识开口:“有这么喜欢?” “当然,”青霞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抓住裙角原地转了一圈,“七岁那年秋天,第一次看见它,我就喜欢的不得了。那会儿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舞马想回答她,但真实的记忆堵住了他的嘴。 “怎么样,我穿上好看么?” 舞马隐隐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这个时候,舞马才第一次注意到帐篷主人充满期待和渴望的眼神。 舞马决定改变过去,扼住自己的喉咙,说道:“好看,好看极了。”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最真实的想法。 旁边传来宇文剑雪的声音:“你在跟我说话?”宇文剑雪看了看舞马,才发现对方目视虚空,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并无尴尬,只是陷入深深的失落。 在另一个世界里,帐篷主人的声音笑貌甚至比几天前的现场更加清晰了—— “舞郎君,你说咱们迟些动手,先把婚礼??办了怎么样?没准儿要更更出人意料呢。” 帐篷主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舞马正要离开帐篷,手已经搭载门帘上。 在他身后的帐篷主人神情严肃而隆重,嘴唇略有些发抖。 大概是她这句话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那时还在彼世界懵懂的舞马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声音里的颤动。 直到此时此刻,舞马还是无法做到自然从容地应对帐篷主人这一句示爱之语,而他也终于明白,彼时听到这句话时候自己的僵硬,竟是源自这句话不可思议的真诚。 舞马转过身来,青霞的神情在一瞬间崩塌,嘴角翘起,却比舞马的身体还要僵硬。 “瞧你吓得,”青霞捂嘴作笑:“其实,我最烦恼那些没完没了、吵吵闹闹的仪式。” 舞马转身,离开帐篷。帐篷的主人则开始陷入似乎无止尽的重复之中,她将婚礼司仪请过来,不停询问筹备情况,反复聆听萨满的祝词,亲自选定婚礼上火不思弹奏的曲目—— 那是一首名为《虚妄之爱》的咏叹歌,诉说了一个草原青年对一个杀死自己朋友的具有致命吸引力的公主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愫。 整首歌在愤怒、仇恨、暧昧、欢喜、矛盾、无助、决死诸多情绪中转换游移,最终青年选择在烈火焚灼中与公主同归于尽,所有爱恨情仇付之一炬,唯余一滩灰烬。 演奏者反复提醒帐篷主人这首歌曲有多么不吉利,上一次在新婚大典上点名弹奏《虚妄》的夫妻最终真的以殉情告终,两个人点燃的旺火在草原上烧了三天三夜,方圆不知多少里的青草连同燃火者的尸首一同淹没在望不见尽头的黑灰之中,变成了来年新草茁长成长的肥料。 青霞对此很有了解,却执意选择《虚妄》,并且在婚礼之前的每天晚上都要来到演奏者的帐篷,一遍又一遍聆听那悲伤的曲调。直到,深夜。 舞马木立原地,原先被他忽视,又或者故意视而不见的关于帐篷主人的一些情景和细节清晰又动人的浮在眼前。 他看见帐篷的主人被召唤到可汗的帏帐内,她的阿耶向她发出责问——既然有人要同他的女儿,突厥的公主??,草原上最珍贵的姑娘成婚,为什么连聘礼都没有。这样的男人靠的住么。 帐篷的主人无法解释,因此慌张、尴尬,无地自容。但始终坚持自己没有看错人。 她鼓起勇气找到舞马,得到了关于聘礼的合理解释,这才喜笑颜开??走出舞马的帐篷,忽而又探回脑袋,问道:“你觉得我帐篷里那面镜子怎么样?” “镜子?” “嗯,照出来的人影跟我本人像不像?” “无聊??。” “哈哈??。” 青霞缩回了脑袋,合上了帘子。 镜子……镜子…… 镜子! 舞马猛然惊醒,像是被陡然抽来的一棍击中了脑门,整个人在一瞬间脱离了另一个世界。他回来了。 他抬起头来,第一时间找到了位于帐篷拐角得镜子,大步走了过去。 他站在镜子前,瞧向镜子里面,镜面反射出来的是他自己的模样,虽然依旧很英俊,但他很失望。 下一刻,他注意到镜子底座有一个暗扣,他毫不犹豫按了下去…… …… 好吧,还需要再写一章,下一章写完这一卷肯定结束了。?? 书评区有读者问青霞到底是生是死,我决定不剧透,但是可以给个提示——她许是死了,但也还活着。 【草原卷最终章】第155章 夜向黎明 青霞的绝笔信 舞马按下暗扣,砰的一声,镜子底座上一块儿木板收了回去,露出中间隐藏的抽屉,一个内嵌月光宝盒、散着淡淡黄芒的光球从里面弹了出来,随即向着舞马缓缓靠近,终于在他头顶上方悬停下来,与之前他在大话西游神旨幻境中获得的白色光球凑成了一对。 舞马抬头望着光球,默不作声,目光柔和又复杂。 作为同属大唐塔的队友,宇文剑雪也看见了光球。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比舞马的目光还要复杂。 宇文剑雪十分清楚,眼前的光球是舞马和青霞在神旨世界并肩作战的成果。 他此刻看着光球,一定在回想彼时彼刻,他和青霞在神旨世界里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正如他方才望着衣架上崭新的婚衣时不自觉的回忆。 这些经历,舞马曾经同宇文剑雪提起过,大略地讲过。但宇文剑雪明白,舞马一定隐瞒了一些至关重要又秘不可言的事情。这些事情便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只有舞马和青霞才知晓的秘密,这是何等亲密的关系。 而舞马的回想,则一定充满了画面感,如身亲临,如时光倒流—— 他们在浪漫又荒凉的大漠里谈心散步,交换彼此前半生的悲欢喜苦;他们在无人知晓两人真实身份的山贼寨子里尽情演戏,那种感觉一定微妙极了;他们在悬崖峭壁上诉说情长,在盘丝洞里生离死别,那经历实在刻骨铭心。 不止于此,一定还有更惊心动魄,更浪漫可耻,更秘不可宣的事情发生。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如何解释青霞怎么会活着、好端端地离开神旨世界呢。舞马本该在那里就杀了她才对。 不知过了多久,舞马的凝望终止。宇文剑雪晓得,这也意味着他刚从回忆的泥潭挣脱……不,也许该说从梦境的旖旎中游离出来。 舞马低下脑袋,目光移向镜子底座的抽屉。 月光宝盒光球的黄芒照下,抽屉里面一片亮堂,两个黄皮信封静静躺在抽屉的地板上。其中一个封皮写着给舞郎君。 舞马伸手去拿信封。 宇文剑雪心口猛地一缩,出自本能惊叫道:“不要。” 舞马的手悬在半空,“怕信里有毒?”随即满是伤感地笑了笑,“如果她想害我,现在躺在地道石棺里的就不会是女人。” 宇文剑雪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阻止舞马,但她很想告诉舞马,那封信里隐藏着的虽然不是毒药,但一定比毒药可怕一百倍,那是某种极有可能冲击灵魂世界并带来终身后遗症的可怕物事。 在宇文剑雪犹疑着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才能显得合理而又有说服力的时候,舞马已经把信封拿在手里。 他撕开信封,里面有两封信,一阵花香从纸上飘散开来。 花香清淡而袭人,宇文剑雪离着一个身位,也闻到了香气。她熟悉这股味道——是草原上一种名为格桑花的香气。这是极其耐寒的植物,源自遥远西南的藏地高原,杆很细花瓣很小? 看上去弱不禁风? 但风越烈,它越强,雨越暴? 它越韧? 日头越毒? 它越娇灿。 嗅着这股子香气,宇文剑雪忽然觉得这花和青霞蛮像的,怎般磨难竟也杀不死她,她倒活得愈强劲了。她可比她强。 不,也不像? 格桑花哪有青霞这些子鬼脑筋。她活的太复杂了。 舞马取出第一封信? 把信纸摊开,里面是青霞的字迹,题头便是舞郎君。 宇文剑雪说:“哦? 写给你的,我回避一下。” 舞马却说不妨。 “她没准儿以为我看不着呢。” 两个人凑在一起,光球黄芒撒下?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舞郎君安好: 我想以你这样的聪明,迟早会发现这扇镜子里的奥妙。 倘使你不来,只怪你没有福气。 倘使你来了,这颗光球便是我送与你最后的礼物。算上你已经有的那两颗(若问我如何只晓,哈哈,那全是靠猜的,我料定晋阳之战后你应当又经历了一次神旨罢),应该集齐三颗了。那么,先恭喜舞郎君于觉徒一道更上一层楼。 没错,我书此信时,世上还有青霞此人。君见此信时,世上再无青霞之事。 做此决定,我也挣扎良久,毕竟我亦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憧憬未来的姑娘。 事到如今,我必须老老实实告诉你,从始至终,对舞郎君,我都怀着为阿跌葛兰报仇雪恨的心思。而且,这种报复必须越痛快,越酣畅淋漓,越叫你觉得痛不欲生,越好。直到写下这封绝笔信的此时此刻,我心中仍未彻底放弃这个念头。 至于如何报复,我想了许多法子。刚从密室中醒来的时候,我觉得径直杀死你简直太便宜了,完全不够消解我的恨。将你绑起来千刀万剐呢,似乎也不过瘾。 我看得出来,你这人经历很多,上的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何况,在密室的时候,阿跌葛兰对你使得各般手段已经足够厉害,也不见你怎么难受痛苦来着。 我想来想去,对你最好的惩罚,一定是来自精神层面的重击,瓦解你的意志,摧毁你的骄傲,才能叫你能痛不欲生。因此我决定,要你爱上我,彻彻底底爱上我,要你从走一遍阿跌葛兰的路,像他一般为我飞蛾扑火,赴汤蹈火,翻山越岭,到最后爱的死去活来,我却要看低你,无视你,无情抛弃你,这样才够痛快。 所以,如你所见,我对你讲得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骗取你同情,软化你防线,千方百计博得你的爱的把戏。 我在密室里说,我不在乎田德平的死不想为他报仇是假的,说我的名字不能被人叫非要你给我起名字是假的,说我加入大唐塔是为了长生不老是假的。 所以,在月光宝盒的世界里我对你讲的话自然也都是假的——我的经历没有那么凄惨,我的阿娘非是义成公主害死,我的阿耶没有在憎恶凶残的杀手追赶时抛下我,我没有被那些凶徒绑到深山里用皮鞭抽打、苦苦折磨,也没有往自己身上糊屎抹尿。 我没有被义成公主派来的萨满追杀,没有因此魂飞魄散陷入无止尽地昏迷,自然也没有跟着田德平浪迹天涯。 所以,在月光宝盒世界那薄凉的山崖上,我说自从在密室见到你我的心就开始砰砰直跳是假的,说我明明晓得你是我的大仇人还忍不住要跟你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是假的,说我把你骗到草原上就是为了想见你一面是假的,说你是苹果树上最高被太阳晒得最红的那一颗苹果是假的。 等到那天葬礼的时候,我对阿耶说,我和你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当然也是假的——那负责鉴定的萨满是我收买的。 我骗你的事情太多了,数也数不清。但总而言之,我其实并不憎厌收继婚的习俗,我不恨义成公主,我没有愧对阿跌葛兰,我也从未爱过你。” 看到这里,舞马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了看镜子。宇文剑雪也看了过去,镜子里的舞马很憔悴,仿佛被那镜子抽走一大半的精气神。两个人接着往下看: “汉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上便是我离开此世界前想对你,亦是对我自己说的话。我已决心离开这个世界,不要问为什么,我自己也没法儿说清楚。 当然,我想你也不会因此遗憾或者伤悲,否则将不符合你的禀性。你定会有些疑惑,因此生出好奇,急切地想破解我今晚这些不合常理的行为的奥秘,哈哈??,我将带着谜底永远离开,让你一辈子都摸不着头脑。 今天晚上的事情,或许会给你带来些麻烦,但好在你来了这里。后路,我已经为你想好了(我晓得舞郎君一定也有妥当的应对之法,但以我的身份去解决自然会有更完满的结局)。 你大概也发现了吧,抽屉里还有另一封信,那封信是写给我阿耶的,信里面是一些想讲给他的话。当然,也有关于我和义成公主失踪之事的合理解释。 不要打开那封信,也不要触碰,就让它静静躺在抽屉里,明天早晨卫士会把它带给我阿耶,萨满会用巫术鉴别它的真假,信中的内容会确保你们平安回到晋阳。如果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去做。 越来越接近告别的时候了,据实说,我脑子里也曾冒出一个念头:干脆,带着你一切离开吧,离开这个世界,我们一起去看看阿跌葛兰,说不准,抛下过往的恩怨是非,抛下他想救活我的执念,我们三个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可我稍微多想一想,又难免为你打抱不平——你是何等的冤枉,至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什么,却被拿来当祭品,饱受和灵魂的折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又被如蛆附骨的诅咒纠缠。临到头了,有人莫名其妙想去死,还非要拉着你一起,这根本毫无道理嘛。像我和阿跌葛兰这种人,才应该下到阙勒里,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而你呢,请你幸福愉快的活下去吧,珍惜眼前人,珍惜生命的好时光,我把自己对未来那一份憧憬写在这封信里,请你带着它,像鸟儿??一样,飞到你想要去的地方。 信写到这里,我已渐渐收不住笔,总感觉还有说不完的话,但时间却已十分紧迫,我该上路了。 还记得我曾经讲给你的濒死体验么。 是的,此时此刻,我人还清醒着,但竟然好像沉入了那种濒死的世界里,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我看见一个轮廓很好看的人影朝我走了过来。 我看清了他的面庞,啊,他的脸还在不停地变。 一会儿,是你的脸,你冷酷又温暖地看着我,丢给我一件暖烘烘的外套,说:‘快把腿裹起来,有伤风化。’ 一会儿,是阿跌葛兰可怜巴巴又怨愤地望着我,他没有说话,但我晓得,他心里痛苦,默默责问我:‘那燕啊,你为什么不帮我报仇,为什么还要跟我们的仇人在一起?’ 听了这样的话,我的心好难受,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在紧紧抓着它。 我得抓紧走了,走到阿跌葛兰那里去,多陪陪他,开导他,和他聊聊天,我要告诉他,生和死有时候是无所谓的,只是我们有时候对一件事太过执着,生命中其他的美好就被忽略了,就要失去了。我和他都是牺牲者。嗯,希望你不是,舞郎君。 后会有期,舞郎君,你的生死大敌,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亦是你的奇怪朋友,青霞。 …… 看完这封信以后,舞马一言不发,像块儿腐朽的木头一样,在滂沱大雨中狼狈伫立了很久,直到一阵急促的颤动从他怀中穿了过来。 舞马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色珠子,珠子不停地晃动,发出漆黑的暗芒,接连闪了七下。 宇文剑雪问:“这是什么。” “子母霹雳丸。从大唐塔里面兑换的。” “它在震?” “霹雳丸一共两颗,另一颗在刘文静手里,他可以往丸子里输送神识来给我传递信息,”舞马转头,朝着晋阳城的方向瞧去,“连闪七次的意思就是青霞在大唐塔的雕像??毁了,自行毁掉了。” 按照觉醒塔的法则,一个人的本命妖怪雕像与她本人的性命相连,雕像毁掉,也就意味觉醒徒本人不可辩驳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宇文剑雪忽然明白了舞马在离开晋阳前兑换子母霹雳丸的目的——假使他不慎死在草原,或者被青霞逼上绝路,还可以通过霹雳丸传送信息,叫刘文静摧毁雕像以杀死青霞。 这本是理所应当的后手,但此时此刻,在青霞充满真挚情感的绝笔信前,怎么看都有些滑稽和好笑。 舞马把青霞的绝笔信收入怀里,再次陷入腐木暴雨的长久沉默中。 宇文剑雪开始回想那封信的内容,品味信中的玄机,想了好几遍。 她忽然想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青霞放弃了对舞马的复仇,但事实上呢,她却于放弃中实现了最完美的报复。 从今往后,一生一世,恐怕舞马都无法忘记这个姑娘了。她将出现在他每一个难眠的夜晚,出现在他走过每一个美好的风景里,出现在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时刻,直到他得生命消亡、意识停止。 对此,已经比从前成长良多的宇文剑雪仿佛看到青霞挥着一把无形之剑,在舞马心头肆无忌惮地刻下终身难以抹掉的名字。 而她的人生中也第一次体会到了苍白无助而又心悦诚服的无力感。 谜一般的夜,渐渐驶向黎明。 (草原卷终) 第156章 义成公主的情书和翻译之死 决战当夜,亦是青霞永远离开奇幻大隋的夜晚,舞马和宇文剑雪回到了各自帐篷,各人心思难言,只剩一夜无眠。 次日,顶着惺忪睡眼的突厥侍女来到青霞帐篷外,要为新娘子梳洗打扮穿金戴银,好使新人盛装出场,哪料得连唤数声也不见回应。待闯进帐篷之内,才发现公主早已不见,只在镜子底座留了一封书信。 始毕可汗拆信来瞧,青霞在信中写:这几日,她瞧见义成公主每夜都要私离汗庭,故而心中起疑,暗自跟踪探查,目下尚无所获。她将继续调查下去,倘使哪一日她因此失踪,定是为义成公主所谋害,云云。 始毕可汗自不会轻信她,着人去请义成公主,自然也得了人去帐空的消息,便叫人将义成和青霞帐篷仔细搜查一番,好寻得蛛丝马迹。 却不想,在义成公主帐篷毡毯之下,发现了隐秘一处机括,按下机括又寻着一处暗道,暗道通往一处地窖,窖中安置数十木箱,箱中藏着诸多金银珠宝,还有觉醒徒专用的觉醒灵物。 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放着厚厚几沓信件,多数是义成公主写给大隋皇帝杨广的情书,少些是义成公主笼络突厥将领的来往书信,便有大业十一年杨广被困雁门关时义成公主与某位将领私通,以北边有急为名将始毕哄骗回来的证据。 那些情书情真意切,文言优美,有的字迹颤抖,有的沾染泪渍,有的竟以血书成。 那些与军官来往的书信,所谋甚大,盘算周密,竟谋图借助突厥武功平定隋国之乱,而后里应外合杀死始毕,助杨广北上突厥吞并草原,一统天下,成就千古一帝。 没人晓得义成公主为什么会把致命的罪证留下,但舞马心里有个答案——既然不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生命对于义成公主而言只剩下一种意义,即:为了所爱之人的梦想拼尽全力,至死不渝。 实现梦想的过程却极其艰难又必须完全隐秘? 这是枯燥难熬的人生旅程? 支撑义成公主咬牙走下去的? 一定是每天夜深人静之时? 独自掀起从汉地带来的散着皇家檀香的毡毯? 穿过自己亲手挖掘的幽邃的地下廊道,在地洞长桌前秉烛书信,向遥远的大兴、遥远的江都那高大伟岸的背影寄托情思的美好时光。 每一次沉浸于无人打搅的美好时光里,她都会梦回大隋? 来到气势恢宏、琼楼玉宇的皇宫,回到无数次走过桅栏下的紫薇宫? 仰望普天之下最威严、最至高无上的男人? 享受他投来的包含柔情的微笑和目光。 甚至,她会回到自己只差一丝就被杀死的千古明君塔里? 无数次重新享受杨广舍命来救自己的梦幻般的经历。然后,满怀深情? 一边流泪,一边呕血,一边伏案书写? 吐露埋藏至深的心声。 直到这个时候,舞马才想起来? 义成公主临死前望着自己的眼神里蕴藏着更多的是遗憾,也是解脱。而她临死前所说的那句话——“你杀死了最爱你的人”到底意为如何,舞马心中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对于义成公主,舞马现在只有一样好奇:目前而言,所有与舞马发生重大生死干系的觉醒徒都在舞马的《图鉴》中留下了自己的本命妖怪,唯有义成公主成为了例外。 舞马并不可惜自己失去了一次修习新的系列觉术的机会,即便他对义成公主那些极寒冷冻的觉术颇感兴趣,即便他很想领教义成公主三阶觉醒徒的境界,也不慎可惜,须知图鉴里已有的妖怪已经足够舞马研究很久很久。 他好奇的是,隐藏在义成公主识海中的本命妖怪是什么,蕴含着什么样奥秘,又是怎样的原因让它拒绝出现在《图鉴》里面。会不会,她的本命妖怪本身就拥有着某种让人深陷于爱情或者书信之中的天赋,才使得她显得如此痴狂。 随着义成公主的灵魂被封锁于古墓地道,这样的好奇同青霞的死一样,成为了永恒的谜团,也让舞马同时完成【解除诅咒】【北上和谈】两个神旨获得大把星星的好心情也略打折扣。 作为两个团队神旨的另一个参与者,在神旨完满结束之后,宇文剑雪脑袋上也顶满了星星。但在舞马的感知中,这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成长的姑娘,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而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和思考之中。 她或许沉默于义成公主那些不可思议又感情真挚的书信中,又或许沉默于曾经战友命中注定的死亡中,又或者沉默于别的什么。总而言之,她越来越沉默了。这也征兆着舞马返还晋阳的旅程大概率会比较难熬。 始毕可汗看了这些情书和信件,一字不落。之后,他下令将发现信件的侍女,以及所有目睹过信件内容的兵士将官处死。并且对外宣布,义成公主因为突发而来的恶疾亡故,葬礼将在不久后进行。 但信件中的内容到底传了开来,就像初秋寒凉的夜风一样荡过草原,每一株草叶子上都凝结了露珠,等到太阳出来,露珠被晒干,叶子上面承载过露珠的痕迹看似消失,却永远无法彻底抹去。 几乎每一个身处汗庭的突厥人都晓得义成公主写过这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信,有人甚至可以将信中肉麻的情话逐句念出来,比如——“吾爱圣君,吾愿做你身下之马,驰骋于广袤草原之上,情之所至,永无止境。”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里,似乎是死去的义成公主的亡魂从阙勒中爬了出来,在汗庭的各个角落里游荡。 没人能看得见她变成亡魂后的模样,也就无从知晓她是否还像从前那样拥有令每一个男人着魔的容颜,只能听见她用悦耳又忧伤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所写的情诗。即使捂住耳朵,那声音也会穿过手掌直抵每个人的耳蜗,甚至与人的灵魂共舞。 突厥汗庭的大街小巷一度到处都行走着祛邪念咒的萨满,舞马却怀疑所谓义成公主灵魂的午夜吟唱,根本就是青霞事先做好的布置,好用这不留余地的手段来报复死去的亡魂,让对方连原本可能留下的荣耀和名声也毁于一旦。似乎只有这样,才标志着这段仇恨的终结。 谁也无从知晓青霞是怎样做到自己死后还能操纵鬼魂??的,又是怎样猜到始毕可汗一定会选择封锁消息的,但舞马由此确定,在青霞留给自己的信中,写下的那一句——在这一句话中,至少【我不恨义成公主】是完完全全的谎言。 她恨的太深了,连亡魂都不曾放过,恨不得一遍又一遍鞭笞尸体,继而将痛苦传回阙勒,让死去的亡魂感同身受。 那么,其他三句话呢,是真是假。没有答案,舞马也将不去寻找答案。因为寻找再无意义。 始毕可汗很快从义成公主的背叛中振作起来,他把对方的绝世容颜从脑海中拔离,再度拾起了自己继承的蓝突厥祖祖辈辈寄托的建立盛世突厥的使命,他重振自己带领突厥走上历史上最强盛时代的雄风,发誓向杨广、向大隋发出猛烈的报复。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支持李渊,支持所有分裂大隋的势力。而他本人,将如同盘旋在草原上空的雄鹰,从高空俯视那些自相残杀的羔羊,等待所有的羔羊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时候,发出响彻天地的鹰唳,把羔羊们一个一个吃进肚子里。 在这个目标的驱使下,始毕可汗为两位唐公特使摆好了送行宴,并允诺突厥必将成为唐公南下攻打大兴的坚实后盾,随后将有更多的勇猛的突厥勇士、强健的突厥马匹,源源不断运往晋阳大军,为唐公统一汉地提供最有力的支援。 至于舞马和青霞的婚事,始毕可汗允诺,他将一直找寻下去,只要找到青霞,就按照约定完成婚约。 两个人心中都已清楚,这将是一个永世无法兑现的承诺。对于始毕可汗而言,只要保持着这个承诺,似乎便意味着自己的女儿尚在人世,仍存希望。 对于舞马而言,这是自己安全离开突厥的通行证,也是青霞留给他的烙印之一,已深深镌刻在他的精神世界,无论婚约解除与否,都永远无法抹掉。那就不解除了。 在草原盛夏的晨曦和微风中,舞马和宇文剑雪骑上始毕可汗赠与的突厥宝马,踏上回归晋阳的旅途。 一如舞马之前的预想,整个旅途陷入了极为稳定、难以消解的沉默中。 即便舞马一反常态,企图用他很少动用的冷笑话从沉默的防线中撕开一个口子,却发现自己连微弱地晃动防线也做不到。 宇文剑雪的沉默堪比寒冰纪时冻在北极的冰块儿,这让舞马一度以为时间回到了自己刚刚和她相识、她给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乎不说话的冰山美人的时候。这反倒使他很觉得新鲜。 临近突厥和大隋交接的时候,舞马对一路坚固的沉默已然适应,整个人也渐渐显得松弛和悠然……整个突厥之旅的最后一次暗杀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悄然无声的到来了。 那是在方走出草原不远的一片山谷,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杨树、柳树、榆树,当两个人走到一片林中开阔地,一团团黑雾从脚底下、树上涌了出来,眨眼间将视线黑的一塌糊涂。 舞马却在一片黑暗之中,准确找到了杀手的位置,就好像眼前这片黑暗比白天还要亮堂。让他惊讶的是,杀手形如鬼魅、移动迅速,似乎准备很充分,但刺向舞马的匕首却避开了要害,指向了不痛不痒的部位。刺的还很慢,仿佛完全不打算刺中。 舞马一掌拍向刺客的手腕,拍掉他手中的匕首,继而抓住他的手腕,反向一拧,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摁在刚下过雨潮湿的土地上,半张脸陷了下去。 待黑雾散尽,舞马撕开刺客的面罩,看见的是一张近一段时间很熟识得面孔——它属于一路跟随自己的翻译。翻译比舞马早行动几日,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晋阳城里完成了表功大业,翘着二郎腿,在自家屋子里泡茶喝。 舞马把翻译从土里拉了出来,半张脸沾满了泥土。翻译很平静:“别来无恙啊,舞郎君。” “谁派你来的。说实话,我能保住你的命。” 翻译摇了摇头,满脸惨然,“我不能不报恩,又不能狠下杀手结果你,命该如此。” 说着,他指了指舞马袍子里面,“我给你的配剑,就随我一起埋了吧。” 说完,口吐黑血,断了气。 于是,在返还晋阳城的勾心斗角前,舞马心中又多了一个谜团。而且,很有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确凿的答案…… 第157章 去草原的那个人也该回来了 对于翻译送给自己的配剑,舞马出于死者为大的考量,决定按照他的遗愿同尸体一起埋掉。但在埋藏之前,他将佩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记住了剑柄上细碎的花纹,以及翻译从未示人的名字——王二小。反正,在王二小的遗言里,并没有禁止他这样做。 王二小的死给了舞马更多的提示,来分析这一路到底是谁在谋害自己。 首先,已经埋葬在古墓地道里的义成公主连死后的名声都臭不可闻了,基本可以排除。 迫切渴望和唐公联手的始毕可汗也不再考虑范围之内。 李建成、李元吉和柴绍三人还关在突厥汗庭,等待突晋双方约定时间到来,才会在交界地带交换人质。他们三个和舞马也没有旧仇的。 于是,更多的可能性在晋阳。李渊,李世民,李智云,父子三人,除了李渊之外都有很大的动机。 宇文剑雪趋向于李世民,舞马则更相信是李智云所为。对于大唐塔,李智云有着既迫切又必须的渴望,而作为前任队长的舞马,建塔理念与他也不甚相和,本领又在其上,完全有铲除的动机和理由。而且,舞马这次北上突厥之旅,很难说李智云没有贡献力量,至少他肯定花心思劝服唐公来着。 于是,宇文剑雪再一次劝说舞马放弃返回晋阳的打算,天下之大,何处不为家。 “我必须回去。”舞马说到:“而且,只要我们回到晋阳城,一切就安全了。” 他这番话其实很有道理,不论是李智云还是李世民,派刺客来杀舞马都是见不得人的行为。在晋阳城外还可以往旁人身上推,回到晋阳再动手就有些过于明显了。 此外,舞马还有另一个必须回到晋阳城的理由——他已经攒够了晋升三阶觉醒徒的三个光球,还有多到晃眼的神旨星?,这些千幸万苦得来的东西必须在大唐塔内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 考虑到两个人返程的路线很可能已经暴露,舞马决定将丢下马儿??,放弃骑行,绕路而行,并且日夜颠倒,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时启程,晨曦微光降临的第一时间便停下脚步??,攀到浓密的树冠中隐藏形迹。 这一招的确管用,很久之后,他才晓得李智云的灵鹰??几次飞过这片山林,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临近晋阳城的时候,出于知己知彼有备无患的想法,舞马决定先掌握城中的讯息。 两个人先是找到了一处驿站,本来打算埋伏一队传讯兵打探消息。在此之前却与一名出城办事的陌生觉醒徒遭遇,那是一个戾气很重、警觉性也很高的年轻人,在未曾有过半点交流的情况下就向舞马主动出手,反被舞马重伤。 舞马以性命相要挟,从对方口中打探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名觉醒徒是李智云新近吸纳到大唐塔的队员。而此时的大唐塔,已然同舞马离开之前的大唐塔形势大不相同了—— 在接过队长一职之后不久,李智云便开始大举招募太原及周边地区的觉醒徒,在李渊的支持下,李智云许以高官厚禄,很短的时间里便召集了十余个觉醒徒效力,大唐塔里渐渐雕像??林立,气派森严。 作为前任队长的舞马,在眼下这座大唐塔里残留的气息已所剩无几。除了他那座平平无奇的书雕,此时也被挤兑在角落里,更不起眼了。 新来的觉醒徒几乎无人晓得他从前为晋阳起兵和大唐塔的建设做过的一切,只晓得那个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书雕属于一个男性觉醒徒,此时已北上突厥,不知道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一个新加入的觉醒徒很没有道理地看中了书雕所在的位置,企图用自己的猫熊雕像取而代之。每天清晨一大早,甚至是无法入眠大半夜,他都会在当日值守觉醒徒醒来之前,或是睡梦之中,打开大唐塔的大门,走到书雕所在的位置,看看它有没有如自己期望的那样毁掉。 自加入大唐塔之日起,他每天都在期待书雕灰飞烟灭,但希望从来没有化为现实。所以他每天都在咒骂无能的突厥人连一个过气的觉醒徒都解决不掉,唐公怎么会畏惧这些愚蠢的异族呢。 这几乎是除了刘文静之外,唯一一个还在惦记舞马的觉醒徒。可他甚至都不清楚舞马的名字。 大唐塔的另一个变化在于,它在整个晋阳军中地位越来越重要——以李智云为首的大唐塔觉醒徒就迎来了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机会。 那是翻译将始毕可汗同意谈和的消息传回晋阳城当天的事情。李渊决定不再忍耐下去。他已忍耐了太多的时间??,在那些日子里他装作无能、庸碌、好色贪杯、毫无抱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李渊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位于晋阳西南方向的西河郡。西河郡丞高德儒拒绝听从李渊的号令,而西河郡又很不幸地挡在了晋阳通往大兴的大道上,成为了李渊必须铲除的头一个障碍。 作为晋阳军统帅,李渊并不打算亲率头阵,假使战败了,对于他的威望将是一场沉重的打击。 于是,未来的大唐皇帝李世民和现任大唐塔掌舵人李智云替父分忧、带兵出征、责无旁贷。历史又一次发生了微小的改变——出征西河郡,李世民依然是李世民,但李智云却代替了李建成。 这本是一次艰难的考验。 晋阳军的兵士大多都是新近招募,作战经验几乎为零。李渊临行前与随行压阵的将领温大有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自己的两个儿子年少,请您多担待一些。第二句:起兵成败,从这次出征便可以看到结果了。 一路上,李世民、李智云与将士们同甘共苦,遇到敌人便身先士卒,带头冲上前去。 他们行军纪律严明,沿途绝不叨扰百姓,所遇瓜果蔬菜按需购买,兵士倘若偷窃农家物事,立刻寻到主人赔偿,且不苛责偷窃的兵士,军队抵达西河郡城下,遇着想进城的百姓也不拦阻,听任他们进城,于是百姓与兵士对唐公的两个儿子交口称赞,威信一步步立了起来。 西河郡郡丞高德儒也是一个觉醒徒,他的本命妖怪是一头可以驾驭飞石的巨大猿怪,待晋阳军攻城的时候,高德儒便在城楼各处摆满了巨石,然后唤出猿怪,巨石便像雨点一般朝着爬墙的晋阳兵砸了下去,一时间惨叫声接天连地。 被砸到的兵士脑袋开了瓢,有的像苍蝇一样被拍死在城墙上粘上去掉不下来,大多数带着绝望直坠城墙根底,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攻城部队损失惨重,晋阳军的士气低到谷底,连李世民一度都在怀疑有这头猿怪镇守,眼前的西河郡能不能拿得下来。 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拯救这支几乎陷入绝望队伍的是李智云——他的灵鹰像白日流星一样划过血染的战场,在短暂的时间里失去了踪影,再现身时它身披耀眼金光在巨猿胸口煽动翅膀,铁一般的爪子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猿怪的心脏被叼了出来。 猿怪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不见,下一次出现还需等待一天之后,也就是高德儒觉术歇时结束之时,但李世民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潮水般的兵士涌上西郡城头,高德儒觉术用尽,终于被俘。李世民打算将其斩首示众,高德儒被五花大绑,砍头的铡刀高高举起时,他才眼泪哗哗,浑身颤抖,似乎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充满眷恋,但已然有些迟了。 行刑官厉声令下,铡刀直劈而下,刑场之外,却忽然响起了舞马听到肯定会翻白眼的那一句“刀下留人”——事情出现了转机,李智云生出爱才之心,与自己的二哥私下商议一番,决定将高德儒收入大唐塔。 听完这个故事的舞马认为这根本是李世民和李智云演的一场戏,目的嘛,当然是想让高德儒死心塌地。显然,他们成功了。 经此一战,李世民领兵打仗之才初露锋芒,大唐塔拿下了西河郡的团队神旨,参战众人皆收获了数量不等的神旨星,李智云的灵鹰觉术在晋阳兵士心中留下了天神一般的印象,他在大唐塔的威信也彻底树立起来,成了当之无愧的大唐塔主人。 李智云顺顺当当推行了大唐塔新政,每一个觉醒徒修习、选择和晋升觉术的道路都像是一张画好程序图,被提前确定下来。个人在团战中收获的神旨星也将严格按照比例上缴,之后按需进行分配,执行的一丝不苟。 李智云对大唐塔的未来有着十分明确的规划,他确定了一头急需从大唐塔里兑换的攻城灵犀,但把众人上缴的神旨星加在一起,仍然凑不够兑换的数目。 有觉醒徒对李智云说,是否再等一等,待下一场大战胜利,就能凑够神旨星了。 李智云却道:“去草原的那个人也该回来了。” …… 以上,便是舞马从陌生觉醒徒那里了解到的全部讯息。 听到李智云说的那句话,舞马便明白了,对方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虽然他充分理解李智云为了报仇而选择夺取大唐塔的苦衷,且现今他头顶上飘着的神旨星也很富裕,但就这么凭白交出去,十分不合道理。而且,被一个心思深处的复仇豺狼每日盯着,时不时地针对,也实在叫人不爽。 更何况,假使李智云看见自己头不准还会叫他把青霞的光球也上交组织,留给最需要的人。毕竟,队长有权决定这件事。至于谁是最需要的人,有可能是李智云,也有可能是别人,总归不会是舞马。 “我们不给他机会。”宇文剑雪对舞马说。 …… 对于眼前这位陌生觉醒徒,舞马本该干脆利落了断他的性命——一开始对招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考虑到觉醒徒一死,对应的雕像也将毁灭,难保李智云不会因此而警觉起来。于是,两个人用附近的树干制作了一个牢笼,把牢笼深埋于地底,用足量的迷药迷倒觉醒徒,将他置于牢笼之内紧紧绑缚住。这个牢笼最妙的地方在于,觉醒徒的眼皮上连接着暗器的机关,一旦他在一天之后解除药性睁开眼睛,锋利的刀刃就会穿过太阳穴,脑浆四溅。 舞马和宇文剑雪抹去了掩埋牢笼的痕迹,决定快马加鞭往晋阳城赶去。 圆月高悬的夜晚,他们抵达晋阳城外。舞马撑起带着宇文剑雪,趁着夜巡兵出、城门短暂打开的间隙,一口气闯进了城中。 随后,他毫不犹豫潜向大唐塔,终于在临近午夜的时候来到了大唐塔围墙之外。 此时的大唐塔与舞马离开之前已大不相同,占地更大了些,四周的青砖围墙垒起足有两丈高,外人全看不清院里的情形。围墙之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持戟的兵士个个神情肃穆,纪律严明,旁人不知,或以为这院子是看押重犯得监狱。 舞马晓得李智云此时尚未料得自己会偷偷潜入晋阳城,又自陌生觉醒徒那处探得了大唐塔如今执勤规律,便披着袈裟跃入大唐塔院中。 两个人一趟溜进塔中,将当夜执勤的觉醒徒打晕,对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击昏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舞马径直来到自家雕像前,三个光球浮于雕像之上,华芒一照旋而雕像闪过一道银光,眼前便闪过大唐塔久违的亲切提示: 【球满入三阶,自此度长夜】。 ————————————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158章 指向凶手 当李智云自舞马离开晋阳北上之后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舞马的书雕已经由青铜色变成了白银色。是的,舞马成了三阶觉醒徒,所有的神旨星都兑换成了觉术神通,没有留下半个。 随舞马一同从草原回来的宇文剑雪也是差不多的情形,神旨星用的干干净净。 宇文剑雪当初离开大唐追随舞马虽然是在暗中进行,李智云自始自终都知道的。他之所以未曾拦阻是考虑到这样发展下去,有利于排除更多干扰、让他尽快掌握大唐塔。后来的事情嘛,一直在按照他的规划进行。如今,他已是彻彻底底的大唐塔主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麻烦和阻碍就彻底消失了。比如,目下的情形—— 李智云绝不相信眼前这两个因长时间旅途劳顿而面带疲惫神色的大唐塔初代觉醒徒对他新近提出的统一上交神旨星的规定完全不知情。否则,他们便不会连夜潜入晋阳城,悄无声息地摸进大唐塔,还打昏了负责值守的觉醒徒。 当然,这两位初代觉醒徒至今仍然不承认这一点。他们给出的解释竟然是值守的觉醒徒困极而眠,简直胡扯八道。可在那名昏倒的觉醒徒身上的确没有找到任何受伤的痕迹……想得还挺周全。 事实上,在内心深处,李智云倒是充分理解舞马和宇文剑雪这样做的动机。 换做是李智云,也绝不肯将辛辛苦苦从草原得来的神旨星交出来。更何况,舞马头顶上还飘着可以帮助自己直接晋级三阶觉醒徒的光球——假使李智云提前发现这个光球,他肯定会利用队长的权力,千方百计把不属于舞马的光球的使用权扣下来。 要知道,这一增一减,对于他和舞马在大唐塔,乃至晋阳军的话语权而言绝对是一次重大的此消彼长。 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在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李智云决定暂时放弃对舞马和宇文剑雪这次违规兑换神旨星以及打晕值守等一系列罪责的追究,只因每一个罪责对方似乎都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来推脱。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于是,他在对方已经绷紧心弦、做好冲突准备的情况下,展现了自己最徐和暖心的笑容: “舞郎君和宇文姑娘一路风尘仆仆,旅途劳顿,想必身心俱疲,不如早些歇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详谈……至于塔中值守困极而眠的事情嘛,这位兄弟近日随大军攻伐西河郡,亦是疲乏至极,我便替他值上一班,也叫他好生休息罢。” 谁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轻描淡写地放任舞马和宇文剑雪离开,他企图展示一种海纳百川的大度和随和?但他绝未曾想到对方感受到的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故而带着谨慎又充满防备感的步伐离开了。当晚,宇文剑雪甚至在返回家门之后?又悄悄溜到舞马那里?接着商量应对之策。 至于李智云,他果然代替那名困极而眠的觉醒徒在大唐塔内值守。虽然他根本不相信值守是被打晕的。 对于这样的夜晚李智云并不陌生?大唐塔内每天都必须有觉醒徒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值守的规矩是他亲自定下来的。为了以上率下,李智云亲自带头?承担了最多的值班任务。 每次轮值的夜晚?都是李智云心潮起伏、极不平静的时光。整个晚上,除了他自己以外,大唐塔不会再有第二个活人,塔外的兵士也不会靠近大唐塔?四周再无生灵?连游魂都没有,清冷月光照下,这夜甚至比他被隋军抓起来即将砍头的绝望的前一夜还要死寂。 每到这样的夜晚,李智云都会在大唐塔与当下这个时代建筑风格完全不同的大殿里缓步徜徉,他走过每一块儿地砖?观察它们的花纹;在一尺多高、栩栩如生的大唐塔魂前站立许久,企图窥破天道的奥妙?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神奇的物事—— 只要你肯付出、肯努力、肯牺牲,并在它所设置的游戏规则中取得胜利?你就能兑换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是足以毁天灭地的能力。而在残酷的现实之中?这样公平公正的物事以往从未出现过。庶子只能是庶子?也是随时可以抛开的弃子。 李智云穿过本命雕像的石林?环视整个大殿,想象着从高空中俯视大唐的模样,心里面波涛汹涌——这是他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努力所获得的第一个势力,他的复仇也将由此开始。从此往后,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他凝望大唐塔每一个觉醒徒的本命妖怪雕像,回想自己那时刚刚招募他们的场景。 李智云了解每个人的本命妖怪,知晓他们的觉术天赋,为他们认真地规划觉术发展的路线。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类似于收集成套的宝藏,他不停招募觉醒徒,各种各样,越来越多,渐渐发展出一种癖好,好像每一个觉醒徒都是属于他的珍贵收藏品,总有一天他将凑齐一套李智云专属的妖怪雕像套装,而且将按照既定的图纸搭造成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模样。 除了舞马。 舞马当然也是觉醒徒,但在李智云看来,这个人身上完全没有收藏品的气质,倒更像是另一个藏在迷雾里的收藏家,而且天赋异禀。 想到这里,李智云走到舞马的书雕前,用满怀警惕心的目光凝望起来,仿佛他真的在看一本书。书里面是繁长的文字,每一个字李智云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却完全不晓得是什么意思。这本书注定很难读下去,但李智云决心将他全部破译出来。 倘使不能,他就学习秦始皇。 就在李智云即将结束凝望的时候,位于雕像林最中间的一座满身长着棘刺的狼怪雕像身子一震,在嗡嗡声中化作齑粉散落地上。 这个场面李智云曾经见到过,就在不久前,位于大殿最里面的一排,据说是大唐塔首批元老雕像中的一个——青灯雕像,某一天晚上忽然化成了地上的一滩粉末。 闻讯赶来的刘文静面泛忧伤,看着满地青灰色的粉末久久难言,半晌才说道:“一个好姑娘啊……就这么没了。舞郎君,忒是个心狠。” 说完,寻来个扫帚,将地上的粉末尽可能扫进簸箕,收了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颗据说名为字母霹雳丸的白色珠子,往里面注入一道道神识,珠子发出阵阵急促的白光,仿佛是在向什么遥远的地方传递悲伤的讯号。 李智云早就晓得,雕像的毁灭意味着觉醒徒的死亡。但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这样的死亡。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次会来得这样快。 李智云急匆匆来到新洒在地板上的粉末前,那个时候还有一些粉末没有来得及全部落在刻有大唐塔雕像的地砖上,而是映着塔内明亮的灯光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好像人死后亡魂的余韵。 李智云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持续良久、难以遏制的愤怒。 死掉的觉醒徒绰号叫作黑狼,是李智云亲自招募的第三个觉醒徒。 李智云清楚记得这个满脸坚毅的年轻人背着自己瘫痪的母亲和一抱厚实的被褥来到大唐塔被门口一脸不屑的兵士拦下的情形,那时候他在地上铺好被褥,将母亲轻轻放在被褥上,整个人变成一头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黑狼,根根棘刺炸起,然后在兵士头顶上下起了箭雨——他没有杀死兵士,但在兵士脚下扎满了棘刺,使得对方寸步难移,颤颤惊惊,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据黑狼讲,在此之前,他因为担心患有某种虚幻妄想症的母亲在某个病症发作的时候伤害自己,每天都背着母亲,靠在山上砍柴打猎为生,直到他从平凡的中觉醒过来。 他听闻晋阳军大举招募觉醒徒的消息,也听说唐公给出的好处远远超过了朝廷,于是来的义无反顾。 站在大唐塔院外满地棘刺前面,黑狼说:“俺来这里,就是想把俺娘的病治好,让俺娘过上更好的生活。” 无论是黑狼表现出来的强悍本领,亦或是他的孝心和诚恳,都使得李智云毫不犹疑将对方纳入塔中。从此,黑狼的母亲有了专人看护,有晋阳城里最好的大夫诊治,有最舒服的大床,每天都有可口的饭菜。 李智云也为黑狼做好了长期规划,他变身后迅捷的速度、暴躁的脾气、厚实的毛皮、强大的攻击力很适合冲锋硬钢打头阵,搅乱敌军的阵型。李智云在他身上下了很大的心血,大把的神旨星投在他身上,增加速度,增加皮毛的防御力,增加棘刺的伤害,眼看着他一天一天变强……直到他雕像灰飞烟灭的此刻。 怀着满腔的怒火,李智云捏紧了拳头,猜测杀死黑狼的觉醒徒究竟是谁。 起先,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北方——忘恩负义杀死顶头上司然后投靠突厥人的刘武周,只因黑狼这次出城正是前往马邑,查探刘武周的行军动向,好为晋阳军南下提早准备。 但李智云很快排除了这种可能性。他不相信面对刘武周手下那帮歪瓜裂枣的觉醒徒,黑狼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一小缕黑狼雕像毁灭后遗留的尘埃忽然朝着大殿后方飘去,在没有一丝风助的情形下,努力往前飘荡了一小段距离,终于耗尽能量落在地面之上——仿佛是死者拼尽最后的力气,从十八层地狱的深渊中爬到悬崖边,伸出一只干枯到快要风化的手,挣扎着一定要指向残忍杀死他的凶手,才能在地狱的酷刑中安然等待轮回转世的到来。 李智云看向那缕尘埃,它的最前面突起一个小细尖,竟然真的有点像人得手指。而细尖的指向则是一个大唐塔新招募不久的觉醒徒的毒蛇雕像。 在毒蛇雕像后面,是舞马的书雕。 第159章 致命的埋伏 李智云没有丝毫犹豫地跳过了中间的毒蛇雕像,认为黑狼真正想指认的凶手就是书雕的主人。 他仔细思考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从中找到了重大疑点舞马和宇剑雪从遥远的突厥返程,期间没有书信往来,也无人走漏消息,那么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斩钉截铁地夜入大唐塔,不仅一口气将所有神旨星兑换掉,还利用三颗光球让舞马进阶了三阶觉醒徒?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们在半路上与黑狼遭遇,甚至故意找到了黑狼,重伤了他,并用酷刑从他嘴里打探消息,进而知晓李智云这段时间里急需神旨星来兑换攻城灵兽。 剩下的事情就很明了了。他们需要尽快潜入大唐塔兑换神旨星,但黑狼却是一个棘手的麻烦杀死黑狼,他在大唐塔的雕像就会毁掉,进而引发李智云的警觉。不杀,黑狼就有可能逃走,两个人故意违反大唐塔规则的事情就会被李智云知晓。 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永绝后患的办法让黑狼缓慢而无可阻止的死去。具体怎样做的,李智云大概也能猜的出来,那或许是一种见效并不是很快的毒药,黑狼服下之后,便在浑身被绑缚的状态下失去了意识,他的生命则像漏斗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也有可能,舞马和宇剑雪会在黑狼身上割破一个不长不短的口子,让鲜血缓缓流出来,直到黑狼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李智云脑海里出现一幅画面在一个黑漆漆的深洞里,身受重伤、已然昏迷的黑狼,倒在潮湿的土地上,他的手腕被放在一盆清水中,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像花朵一样在清水盆中绽放。 而同一时间,舞马和宇剑雪赶往晋阳城,在月光的掩护下,悄无声息进入晋阳城。毒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很多,但两个人还是赶在黑狼的雕像灰飞烟灭前完成了所有计划的目标。 求助下,app 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不久之后,黑狼吐出了作为活人的最后一口气息,在那一瞬间,他猛然清醒过来,并感知到遥远的晋阳城大唐塔内,象征着他本命妖怪的雕像也土崩瓦解了,于是他燃烧了死后作为幽魂的能量,将意识传递到雕塑已经散落的一缕尘埃上,带给李智云一个无比确定的答案。 画面于此定格。黑狼永不瞑目的眼神撞击着李智云敏感的神经。 “我会报仇的,就像我自己的血流干了一样。” 李智云心里想道。 他像刘静一样,将黑狼雕像的粉末收集起来,放进骨灰盒送到黑狼的家中,并发誓会永远照顾黑狼的母亲。 至于为黑狼报仇的事,首先应当找到确凿的证据。 雕像粉末虚无缥缈的指向并不能够充分证明舞马就是杀手,更何况在粉末和舞马的书雕中间还隔着一个毒蛇雕像。那么,首先得找到黑狼的尸体。只要找到尸体,就有办法确定凶手。无论是北方草原的萨满,晋阳周边村舍里跳大神的巫女,亦或是庙里隐世不出的和尚,都有倒查的法门。 李智云分析? 舞马急于回到晋阳城? 所以动手杀人的地点不会离黑狼北上的路线太远。 于是? 他丝毫不作耽搁? 在月圆高悬的夜晚? 带着从阿史那结社率那里缴获的那块儿可以看见隐身物事的真视真石,带着一众新入塔的觉醒徒? 循着黑狼的轨迹,遍访沿途每一家驿站? 直到他最后停留的那一家。 躺在南郊家中木床上的宇剑雪亦是翻来不去、睡不安稳,她闭上眼睛? 在一片深渊般的漆黑之中,看见的是李智云深藏不露、几无破绽的微笑。 她绝不相信李智云会真的如此大度? 毫不介意自己渴望已久的神旨星被人戏弄般的兑换一空,更不相信他对舞马晋升三阶的事实毫不在意。李智云肯定在酝酿着不可告人的反击? 没准儿明天早晨醒来,他就会带着大唐塔一众觉醒徒,带着黑压压的晋阳军把舞马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 她彻底睡不着了? 大略穿好夜行衣,摸黑来到舞马的院子。这让她想起他们离开晋阳北上突厥之前? 最后一次和阿史那结社率交手的时候,那时李智云和李世民设计了一整套引蛇出洞的连环计,舞马便是诱饵,而她直到最后都被蒙在鼓里。 那个时候,宇剑雪不知是怎样鼓起了勇气,仿佛生命中的一切都可以暂时放下,如何让那个曾经几次救过自己性命的男人活下来成了唯一重要的事情和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冲动。 生命就好像是轮回,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过往发生的故事。这难免令宇剑雪生出几分唏嘘之感。 而这一次,宇剑雪非常肯定,绝不会再有任何反转了。 她摸进舞马的院子,依旧是翻墙而入,动作惯熟到另自己都有些惊讶。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里面就传来了舞马的声音:“是阿雪罢。” 她犹疑了一下,恼恨自己怎么会被对方猜的那么准,但还是回了一声嗯。 “进来罢。” 听见这一声似乎早有所料的进来,她甚至有点扭头就走的冲动,心里发出一声不知是怎样情绪的冷哼,推门走了进去。令她惊讶的是,在不点灯的屋子里,舞马竟然也是一身夜行衣。 “你” “正打算找你。” “去哪儿?” “出城,”舞马反而往门外走出来,“处理尸体。” 宇剑雪忽地释然了。她只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嘛。这是何等的默契。 出城的道路并不顺遂,两个人小心翼翼避过可能暴露的任何风险,而在北城门,竟然发现了不欺之眼拔插过的痕迹。在入城的时候,这种痕迹绝不曾有过。附近一带,亦似乎可以感受到觉醒徒藏匿的气息。 “李智云已经出城了。”宇剑雪望着舞马,非常肯定地说。 “哦?说来听听。” “这不欺之眼针对的便是你那袈裟暗面,却非是要将你就地捉拿,而是猜着你要毁尸灭迹,好依此摸清你的动向,寻着那觉醒徒尸体所在。我想,这大概只是李智云布置的一手防备,他本人大有可能顺着那人行路的沿途寻找尸身去了。” “一具死尸而已。” “从上面嗅到你的气息就足够了。” 当舞马朝着夜幕下轮廓巨大而生硬的晋阳城望了一眼,转身向埋藏觉醒徒尸体的方向行去的时候,宇剑雪意识到舞马认同了自己的分析。 同时,她脑袋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她的的确确成长了。也许,即使没有唐公,没有晋阳军,没有师傅,甚至没有舞马,她也可以一个人杀向江都,找到杨广,完成她这辈子逃不开的使命。 当然,这样的成长拜舞马所赐。复仇的路上,倘使能有他一路相陪,最好不过。 往前走出几步的舞马忽然回过头来,“愣着干嘛。” “想事情。” 宇剑雪追了上去,把方才冒起的念头摁了下去。 “什么事儿?”舞马道。 “跟你没关系。” “啧啧” 当李智云正带着一众觉醒徒通过辨析林地里结伴而行的一男一女的脚印??来一步步缩小巡查的范围的时候,在晋阳城北门口蹲点的觉醒徒通过可以在夜幕中隐匿身形的灵鹰??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在不欺之眼???蓝芒闪动的某一瞬间,该觉醒徒似乎看见了两个身着夜行衣的黑色身影。 他们仅仅出现了一瞬间,随后在明亮月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智云十分肯定这两个身影就是舞马和宇剑雪的。这是变数,也或许是个好消息倘使能在舞马和宇剑雪毁尸灭迹的时候人赃俱获,大概谁也没法儿帮他辨白了。 不久之后,一众觉醒徒已经找到不久前打斗的痕迹,一位细心的觉醒徒还找到了黑狼被揪扯脱落的又粗又硬的黑毛。甚至,还有人找到了疑似某人为了再度找回该地的位置标记。 虽然仍未寻到黑狼尸体的踪迹,但以上皆是好消息,李智云坚信舞马会再次来到这里,暴露他残害大唐塔同胞的事实,到那个时候,他早已准备好的雷霆阵法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智云下令所有人停止搜索,同时抹掉附近搜索的痕迹以及凌乱的脚印,在漆黑夜色的掩护下,作为胸有成竹的人,隐匿于茂密得树冠中,静待恶兽到来。 直到这个时候,李智云还没有彻底拿定主意,该怎样处置这个跟自己并无深仇大恨,但却很让自己头疼的麻烦人物。是利用这次机会,用雷霆万钧的力量,将其彻底毁灭。还是借此机会展现自己宽容的一面,类似于诸葛孔明的七拿七放,最终降伏一员猛将。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真视珍石闪过一道暗芒,两个身着夜行衣、头顶披着一道透明头蓬模样的人影在静谧而幽暗的林中一闪而过。李智云率先行动,远远尾随两人的踪迹,来到丛林中的一处。两个人影行动迅速,顷刻间在地上挖出一个大洞。 不必再犹豫,那洞里肯定埋着黑狼的尸体。 第160章 李红玉的信 李智云心口猛地一缩,血液充盈带来的躁动感险些让他在这一瞬间下令发起攻击。但他随即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这么急切。杀人凶手深夜来到凶案现场,肯定是为了转移尸体。当他背起尸体逃跑,才是人赃俱获的时候。 李智云沉下一口气,静待舞马下一步举动。 舞马没有让李智云失望,他和宇文剑雪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拉,一个推,很快从大洞里面弄出一具尸体。 尸体上遍布僵硬的黑毛,显示死者身前虽然无可避免地坠向死亡深渊,但仍然试图通过变身来摆脱噩运的最后一击。他失败了。 李智云不安的躁动化作了冷静的愤怒,他举起右掌,朝着舞马的方向缓缓招手,大唐塔的觉醒徒们接受到了动手的讯号,将他们在攻打西河郡时演练的极为熟络的阵法再次展现出来,来自觉醒塔的力量绕着舞马和宇文剑雪四周召唤出密密麻麻的闪电牢笼。 闪电耀眼的光亮劈走了森林的黑幕,一切明如白昼。 正在拖动尸体的舞马停了下来,放下尸体,站起身,朝着李智云看了过来。 这一次,李智云彻底看清了舞马的神情——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很平静,很安然。李智云却从这微笑中看到了一种致命的危险。这危险并不是来自当下,而是在不远的未来,几个月,半年,一年,两年,或者更远。但微笑中蕴藏的危险肯定迟早会来到。 李智云心里从来没有生出过如此强烈又不详的预感,包括那个他差一点被砍头的黑暗前夜。 在这一瞬间,李智云作出了自己绝不会后悔的抉择——用闪电阵法将舞马碎成数不清的齑粉,再也没有拼起来的可能性。 数不清的闪电锁链冲向舞马,密密麻麻,李智云神经紧绷,注视着舞马,却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丝毫惶恐。更奇怪的是,舞马似乎完全没有要抵挡或者逃跑的想法,像石雕一般,伫立原地。 舞马冲着李智云张了张嘴,但他说的话却被嘈杂刺耳的战斗声、霹雳声掩盖。 李智云试图从他的口型中辨析出他到底讲了什么,却只能猜测出第一个字是【你】。 必须解开谜题的强迫症让李智云一度产生暂时绕过舞马的冲动,可他随即又冒出一个念头——这或许也是舞马企图求生的诡计。 李智云挥了挥手,暴雨般的霹雳砸了上去。 下一瞬间,他看见夜如白昼,看见石雕般伫立的舞马的头顶上闪过一个方盒的虚影。方盒的盖子上写着什么字,但是离的太远,他看不清楚。 他眯起了眼睛。 那几个字在一片模糊中渐渐停止晃动,眼看就要变得清晰。可随即,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天而降。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包裹住。瞬间,他无法动弹了。这大抵是一种来自这个世界以外的法则力量,凡人根本无法企及,只有神明才能解释。 李智云不晓得自己是怎样触发了这只大手的感知,他根本没有时间思量,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智云出现在驿站之外。他不久前才问清楚,这个驿站也是黑狼最后失去踪迹的地方。 对此,李智云制定了下一步的计划——围绕驿站四周展开搜查,直到找到黑狼的踪迹。 大唐塔的觉醒徒们四散开来,李智云则待在原地,望着深夜的灌木丛凝思。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但苦思冥想,也难寻到丁点记忆的痕迹。他看似平静,却被自己笃定的失忆折磨的躁动不安。 不久,远处传来呼叫声,似乎有人发现了什么。 李智云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放下这令人抓狂的失忆感,随着呼叫声而去,找寻他当下更应该抓住的痕迹。 他和大唐塔的觉醒徒整整找寻了一夜,却一无所获,只是临近天亮的时候,在森林中某处发现了一个深深的大洞。他本能地觉得这洞里散溢着浓郁的血腥气息,但反复吸吮,甚至钻到洞里查验,得到的结果却是这大洞干净的不能再干净。 大唐塔里所有拥有追查踪迹之类觉术的觉醒徒,以及附近知名的跳大神巫女,包括不久之后从北方草原赶来的萨满,都没有从这个深洞里找到任何关于黑狼,或者李智云意想中的凶杀案的蛛丝马迹。 到最后,即使李智云仍然坚信,黑狼曾在这个深洞里,隔着百余里的漫长距离,朝着自己指证杀害自己的凶徒,却也不得不因为查无所获而暂时放弃对深洞的执着。但李智云坚信,总有一天,自己会找到答案。 …… 在白昼到来大地充满光亮之后,李智云回到了晋阳城。 整夜不眠并未让他产生丝毫困倦,崭新的像宿命一般的仇恨激发了他更加旺盛的斗志。同时,他也并未失去理智。他很清楚一个三阶觉醒徒对于自己的父亲和晋阳军意味着什么。 也许舞马刚刚进阶三阶,还没有对自己的力量如臂指使。等他适应之后,那将是可以轻易摧毁城墙、瞬间杀死成百上千兵士的力量。 但是,对李智云而言,这股强大而又尖锐的力量充满敌意。随着时间的推后,还将愈加强大。李智云必须趁着自己父亲的武力还能轻松压制舞马之前,做点什么以绝后患。 可没等李智云想好具体是应该栽赃,陷害,还是布置一个一环套一环、天衣无缝的陷阱的时候,刘文静给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很快,舞马将再次离开晋阳城。他的目的地是大兴附近的鄠县深山。 在那里,李渊的三女儿李红玉散发家财,招兵买马,组织了一只义军队伍。即使身处危险的漩涡之中,李红玉也没有放弃为自己父亲统一天下的大业贡献一分力量——她要为晋阳军进入关中打开一条畅通的路。但此时的关中盗贼义军四起,几乎每一支有实力的义军之中都出现了觉醒徒的身影。 这些觉醒徒着拥有上天赐予的力量,飞天遁地、驱使法术,似乎无所不能,在老百姓得眼中犹若神明一般。李红玉也曾招募到觉醒徒,但在一次次短兵相接和勾心斗角中损失殆尽。 没有觉醒徒,就没有号召力。这令李红玉举步维艰。 她思量很久,终于决定写信向阿耶求援。据传闻,阿耶的大唐塔此时在李智云的带领下,兵强马壮,战力充沛。 李红玉非常明白在晋阳军一路向南闯关夺隘的紧要关口,自己不应该奢望实力很强的援手。 她只需要一名水准之上、能够在乱军之中自保、顺便可以用眼花缭乱的觉术哄一哄参加义军的兵士、足以安定军心的觉醒徒就好。 李红玉在信中尽可能降低自己的需求,以保证不需要李渊的强制命令,大唐塔新晋主人李智云就能够大大方方地派出觉醒徒。 而深陷火炉中的舞马,正需要这样一封信。 —————— 还是很忙,尽量抽空多写罢。 第161章 公若更不从突厥我亦不能从公 得知舞马即将离开晋阳的消息后,李智云的心态不再那么紧迫——他很清楚舞马的离开,归根结底是畏惧自己的压迫,且他在整个晋阳城都没有建立可靠的同盟,好比一叶孤舟驶入狂风巨浪随时都有颠覆的危险。 舞马离开晋阳,就好比孤舟上的人选择停船靠岸,沿着貌似安全的水边赶往目的地。结果必然是会绕很远的路,或者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边彷徨,永远无法到达彼岸。 李智云甚至可以看清舞马藏在背后的另一层用意:晋阳城内他已无靠山可依,倒不如去投奔李红玉,想必他也听说了——李智云这位姐姐是唐公最疼爱的女儿。 李智云松了一口气。真正可怕的对手不是善于躲避危险的敌人,也不是依靠大树挡风遮雨的懦夫,而是敢于冲进滔天巨浪中磨砺胆气和炼就本领的勇士。倘使滔天巨浪都无法将他粉身碎骨,那么任何明枪暗箭、阴谋诡计都不可以。 于是,李智云暂时将舞马从致命敌人的名单上划掉了。 从昨晚的某一刻起,他总疑心自己遗忘了某种致命而长久的危险。 但此刻他确定了,那是自己敏感神经的错觉。 天色渐渐亮了。 …… 给舞马带来李红玉需要觉醒徒消息的是刘文静。这位将舞马带入大唐塔的引路人近日因其在大唐塔对李智云的高度配合、主动让权,以及和李世民的良好关系,在唐公面前愈受青睐和重视。 好几次,在众人商议战事刘文静指点江山时唐公投来了肯定目光。 刘文静坚信,在即将成立的大将军府监制中自己将深获重用。准确的说,他将成为大将军府的长史,仅仅位列李渊父子之后,在一众晋阳起兵功臣之前,这与他自身的价值和起兵中的贡献完全匹配。 眼下的春风得意并没有使刘文静头脑完全发胀,忘掉被自己拖下水、风尘仆仆到遥远的北方草原走了一遭的舞马。 事实上,对于舞马和李世民、李智云之间的对立情绪,刘文静早就有所察觉。可等他终于战胜了放任自流的怕麻烦心态,试图从中斡旋的时候,双方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刘文静无法说服自己眼睁睁看着曾经寄予厚望的大唐塔接班人在这场暗流涌动又毫无意义的冲突中不明不白死去,也无法说服可以洒然置身事外的自己义无反顾跳进浑水的漩涡之中,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借着自己方好遇到李红玉派来信使的机会,第一时间找到舞马,传递了他可以暂时避开矛盾漩涡中心的消息。 在舞马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他的提议之后,刘文静终于安心下来,获得了自己期盼已久的踏实。他已尽力,舞马也将寻找到新的可以依附的大树,从今往后他便无需再对此保有愧疚感。 不久之后,传来了一个令两人同时感到失望的消息——李渊已经选定了前往关中支援李红玉的觉醒徒,正是裴寂的心腹戴胜。 这个曾经在晋阳街巷里吃喝嫖赌齐活的痞子,又因强大孝心驱使而手刃仇家的矮黑胖子杀人犯,在舞马北上草原的这段日子里作战勇猛,陷阵杀敌,屡立战功,在裴寂的鼎力相荐下,终于进入了李渊的视野。 而戴胜曾经的敌人刘文静,因为李世民从中当起了和事佬,对其态度渐渐有所软化。于是李世民报答了戴胜的救命之恩,刘文静和戴胜的愁怨渐渐开始消解。颇有些讽刺意味的是,戴胜还在记恨那时因为顾忌刘文静的想法而没有对自己施以援手的舞马,并可能永远寻不到消解的机会。至少,戴胜是这样认为的。 戴胜把这次前往鄠县深山帮助李红玉视为一次重大的立功机会。 更重要的是,此行若是成功,必然能够与李红玉柴绍这一对在唐公面前极有影响力的夫妻打好交道,这对裴寂对戴胜自己而言,都值得付出很大的努力。 戴胜着手为前往鄠县作准备。 他第一时间来到大唐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从塔魂处兑换了来自本命妖怪老鼋的保命觉术,还有在关键时刻足以作出致命一击逆转局势的绝招,这几乎掏空了他积攒已久神旨星,但也让自己对此行的成功产生了十足的把握。 在戴胜满怀信心走出大唐塔的同一时刻,突厥的使者从草原匆匆而至,带来了始毕可汗的亲笔书信。 信中只提到了一件事,作为双方结盟的补充要求。当然,也是始毕可汗口中的必要条件,即: 李渊必须自称天子,接受始毕可汗的册封。 作为回报,突厥将给予李渊最有力的支持,兵士,马匹,后方的稳固,皆尽可以。 在这个蠢蠢欲动的年头,来自突厥可汗的册封几乎是大隋北方诸侯起兵的标准配置。李渊北边两位邻居梁师都和刘武周都选择了标配,一个被册封为大度毗伽可汗,另一个被册封为定扬可汗。 始毕的信引发了晋阳军中的骚动。对于唐公部下的谋臣武将而言,所有把脑袋别在裤带上的风险投资都是为了功名利禄出人头地,而唐公称帝则是满足这一需求最快捷、最直接的途径。于是每一次大小会商之时,李渊都不得不面对属下们此起彼伏又执着不休的请愿。 刘文静却深知李渊的苦恼——在大隋这滩浑水之中,称帝就好比肥硕的鱼儿从充满泥沙模糊不清的水底跳起来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下场很有可能是被人罩进渔网里炖进铁锅里嚼在嘴里吃到肚子里屙进粪坑里。 李渊沉浸在难以入眠的深夜里,躺在以往很软今天却格外膈人的床铺上,看着室内明明没有风却左摇右晃的床帏子,心里面漫溢着孤独和困扰,脑海里则不停回放李世民、刘文静、裴寂,还有许许多多熟悉或陌生的谋士武将的面孔,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动着炙热的火焰。 倘使不能将火焰的势头维持在可控的范围内,或者为火焰寻到一个可以释放能量的出口,那么这种旺盛的火焰燃烧掉的将是晋阳军积攒已久、隆隆而生的士气,将是众志成城、团结一致的势头,而南下大兴也将成为空梦一场。 李渊翻了翻身子,转向墙壁那一面。他也曾试图将这件事拖且下去,但躁动的火苗已经在晋阳军中到处流窜,凡为火苗触及所在,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起,将士们口口相传,不满的情绪越积越浓重,渐渐汇成极度刺耳的声音。 李渊看着洁白无瑕的墙壁,刺耳的声音从墙壁看不见的缝隙里钻了出来。那声音一开始嘈杂凌乱,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渐渐的,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清晰,意志也越来越坚定。 李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从墙壁缝隙中穿透而来的声音只是在重复令他浑身颤栗的一句话——“公若更不从突厥,我亦不能从公!” 李渊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陷入了难以自控的失眠中。 他用曾经丈量过千万里大隋土地的双脚踱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脑袋里的世界则上演着一幅极其真实的场景: 扯高气昂的突厥狼骑自北方而来,卷起漫天嚣扬的尘土。 领头狼骑高举着一面狼头纛,那是极其刺眼的蓝色旗帜,长长的木杆顶上是一个坚硬冰冷的精铁尖头,尖头下面挂着的是从最凶恶、最狡诈的草原狼脖子上砍掉的脑袋,风干之后,面目狰狞,牙齿森白,眼神凶恶,脖子上依然能瞧见脏红的血迹。 狼头被砍掉伤口处缝上了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布条,随着狼骑恣意的奔跑而在风中纵情摆动,仿佛把突厥的千军万马浓缩成了一小团,但气势却没有丝毫削减。 在狼头之下,是突厥人独有的布面满奇怪图案的长方形的旗帜。旗帜的末端是三个三角形像尖刀般棱角锋利的旗尾,仿佛要在所有经过的土地上锋芒毕露耀武扬威。 图案的中心是两个更小的方形图案,里面是六边形和带着长角的正方形大圈套小圈,还有整齐的星星点点,像一双冰冷的却又毫不掩饰的眼睛,注视着李渊,注视着晋阳城。 李渊深知突厥人的用意——突厥“其远祖,野狼所生也”,“牙门建狼头纛,示不忘本也。”始毕便是在提醒他,倘使将来统一汉地,决不可忘本。 李渊已然清晰地看到不久之后突厥授纛时的场面:狼骑毫无阻碍穿过晋阳城门,径直来到李渊府邸,在众人瞩目下,李渊如同他曾经极度鄙视的刘武周梁师都一样,恭恭敬敬接过狼头纛,誓言永世臣服突厥,效忠始毕可汗。 不,绝不。李渊冒出一身冷汗,推开房门,走进银光遍洒的院中。 他又要踱遍这院子里每一寸土地了。他思索着,并坚信肯定有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它藏在浓稠的迷雾中,一时之间难匿其踪。 他果然走了一整夜,在每一块儿冰凉的砖石上都留下了焦躁重叠的足迹。但直到天亮,他还是没有拨开迷雾看见答案的影子。 又过了一会儿,侍卫通禀,一个他似乎很久未见却又在脑海里模样极其清晰的,名叫舞马的觉醒徒求见。 舞马进门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知唐公之困,特献破解之法。” 162章 令唐公发抖的主意 舞马献给李渊的计策一共三条,均非自己原创。 第一条,尊天子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以安隋室。 这条意思便是废黜昏庸残暴的杨广,尊为太上皇,拥立留守长安、年纪尚幼的扬侑为天子。 道理很简单,就是给李渊造反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也就不至于在大隋这摊浑水里太过出挑。 在这个时代,比他过分的太多了。他家北面、西面握着俩厚颜无耻接受突厥册封的汉人可汗,再往南瓦岗李密疯了一般跟洛阳铆上劲儿了,李密再往南再往东往东南,到处都是躁动的火焰。如果用红笔把起义的军队描上色,大隋的疆土上遍地开花,全是伤口,李渊的口号“立代王而废天子”根本不显眼。 第二条,兴义兵以檄郡县。 这条跟上一条是相互承接的,师出有名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召集天下英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后形成浩荡的不可抵挡的声势。 第三条,改易旗帜,全军立白,以示突厥。 这是目下最讨巧的,既然始毕可汗非要让李渊造反,而且马上表明造反的态度,晋阳军大可以改旗易帜,丢掉大隋的红旗,竖起突厥的白旗,以此表示臣服,取信始毕可汗。 至于接受突厥册封的问题,可以往后拖,总归晋阳军南下打仗去了,兵荒马乱的,等一切安稳的时候再说罢。 李渊手下的一众谋士武将也必将得以安抚,只因大军一旦开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废黜杨广、改旗易帜、召集天下英雄也表明了李渊的决心。最后,即将成立的大将军府会为每一个谋士武将安排合适的位置,这将是他们人生中一次重大进步,而且仅仅是一个开始。 历史上,这三条建议大抵是李建成、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人商量很久才酝酿出的集体智慧结晶。 舞马相信在这个奇幻大隋,这些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依然如正史般足够聪明,迟早也会琢磨出破解之法,但眼下舞马更需要在唐公心目中留下足够的印象,于是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抢在了前头——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假使舞马因为心中有愧而没有占据这三条建议,那么当他由此落魄边缘化,甚至落入不可预知的诡计中而死亡,也不会有任何人站在他的墓碑前升起半点愧疚感。 李渊因为舞马的三条主意藏在袖子里的手兴奋的发抖,脸上却平静的如此刻日头未升的黎明。他没有说出半句肯定舞马智慧的话,而是提出了一点点微小又极其重要的想法—— “我不要白色。” 舞马很快领会了李渊的意图,并给出了他需要的答案:“那便杂用绛白。” 既有突厥的白色,又有大隋的红色。这样色彩的旗帜将根植大隋的土地,又裹混着突厥人难以隐藏的野心的气息,饱含值得品味的意蕴。 李渊在脑海里描绘出了旗帜的模样,不能再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刘文静说,” 李渊微笑看着舞马,“你想去红玉那里帮忙。” 没等舞马开口,李渊接着说道:“去罢,红玉是个好孩子,你帮得上她。” 说完这句话,李渊的脑袋忽地一沉,一阵晕眩感袭来,仿佛整夜不眠积攒的困倦终于爆发,令他摇摇欲坠,难以支撑片刻。是该去休息一会了。尽管如此,他依旧像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岿然不动,直至舞马那精力充沛又萧索悲凉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尽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身影很特别。他一生阅人无数。但也许,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像舞马这样特别的人了。 …… 李智云猜对了一半。 事实上,舞马选择去投奔李红玉,的确有暂时远离是非的念头。但更重要的目的,并不是寻找可以依附的大树。在武则天还没有出生的年头里,很少有女人强大到可以做一个男人的稳定靠山。何况,李红玉还是别人的老婆。 舞马在等待李建成的回归。在始毕和李渊达成默契之后,这个足够聪明的李渊长子必将回归晋阳。而在经历过突厥牢狱和人生苦难的洗礼之后,他将远比舞马在正史中熟知的那个于玄武门外被弟弟一箭射杀的大唐太子更加强大。 告别了李渊,确定了自己再不会更改的鄠县之旅,舞马紧绷的神经像羽毛一样松弛下来。他回到了自家宅邸,也暂时失去了修习钻研觉术的兴致。闭上眼睛躺在梆硬的木床上,脑袋里完全不由自己地浮起了青霞绝丽又圆满的笑容。 在这幅面容的注视下,他又不由自主地起身,在失魂落魄的漫步中走过了屋子冰凉的地板,走出了原本就没有关上的门,走过了安静的院落,却没有听见管家黑土狼真挚的久违的接连好几声问候。 他接着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等到再度可以控制意识的时候,青霞的面孔在虚空中极其缓慢的淡去。而他,发现自己来到了青霞屋子,躺在青霞的木床上。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在青霞离开晋阳以后,舞马从未想到过要将青霞的痕迹从自己的宅邸抹去。甚至,他刻意嘱咐黑土狼,在每日清扫青霞房间的时候,决不要触碰青霞的任何物品,于是有意无意地保存了青霞最真实的气息。 此时此刻,他躺在青霞曾经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卧榻上,体会不厚不薄的床褥在柔软中抵来的坚硬,感受青霞遗留在空气中的很像格桑花的气息,想象自己来到晋阳城这段夜不能寐的日子里青霞也蜷缩在床铺的一角舔着伤口,挣扎着思索着如何给她和他之间,以及过往的仇怨一个确定又深刻的结果。 舞马毫无主观故意的追思令时间流动的比蜗牛还要缓慢,直到刘文静师徒匆忙的拜访,打断了他的宁静。 但这样的追思并不能转瞬即逝,无影无踪,以至于他从青霞屋子里走出来时还神思恍惚,完全没有注意到宇文剑雪脸上一瞬间的落寞。 刘文静的模样则好像刚刚知晓一条了不得的消息——“哎我说,那三条主意是您给唐公拿的?” “不然呢。” 刘文静痛苦地摇了摇头:“哎,浪费了,你又不想当官儿。” 第163章 去见李红玉 刘文静来找舞马的目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传达唐公正式批准舞马去支援李红玉的消息,并要求他明日启程。 这正合舞马的心思,谁晓得再拖下去会有什么变数,李智云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第二个,是来告诉舞马,李渊筹备已久的大将军府今天下午就要成立了。唐公斟酌再三,没有在大将军府内为舞马安排职位。 刘文静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还需舞郎君体谅,毕竟觉醒徒入仕能否入仕,如何入仕,尚无定论,且在摸索。这一回建府,大唐塔亦只有五郎和我两个人受封,其余人等连同戴胜,不论功勋何如,都要等一等的。五郎是李家人自不必说,我嘛……志不在觉术一途,也算不得觉徒中人。 ……舞郎君也莫灰心,唐公专说了,觉醒徒虽暂时不进大将军府,但府下将设大唐塔府,以五郎为领军大都督,塔内众人皆有安排,保管前程无忧。按我料想,唐公怎么也该将大唐塔府长史的位置留给舞郎君,如此方能服众。” 舞马笑道:“五郎既是大唐塔府领军都督,长史自然该是五郎亲信,怎么会落在我头上,肇仁想多了。” 刘文静欲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你同五郎的事情,我从前多少知道一些,本以为年轻人意气用事冲动的多,且不必插手,私下冷静一番,各自退让一步,也就平息罢了,怎想到还越放任越拧巴了。” 说着,似想起了什么,嘿笑一声,“但话说回来,也不是忒大的事情。总归舞郎君于仕途也没那般大的兴致,有大唐塔立着,够你研学觉术不就好了。回头我再跟五郎说说,从中斡旋一二,叫他与你区别对待,不必同旁人那般上缴神旨星和光球什么的,便可两全其美了。” 他拍了拍舞马的肩膀,“自打起兵以来,我历事不少,也偶然看开了。想想我和戴胜之间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倘使他不来招惹我,我又何必理会专与他作对呢。我和戴胜既能如此,想来你和二郎、五郎,也应化干戈为玉帛的。” 舞马却道:“肇仁此番是何职位。” “啊?” “我是说,肇仁兄这次在大将军府内将任何职呢。” 刘文静没有说话,但脸上笑容如沐春风。宇文剑雪接道:“唐公自有妥当安排,您还是当心自己吧。” 舞马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从自己再一千多年后看到的史书记载倒推出不太美好的结局,进而赠给刘文静一句发自内心的告诫: “肇仁兄,权位和攀比是最致命的。” 彼时的刘文静还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蕴藏的可怕语言,他错把它当作舞马对自己的自嘲和开导,甚至还因由舞马的反应而感到欣慰。 当师徒二人离开宅院的时候,舞马送出大门。他本以为宇文剑雪有话要对自己讲,但对方几乎没有表现一丝半点要单独留下来的意思,仿佛此行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礼貌性的远行送别,却连一句祝君平安都没有说出口。 舞马因为某种原因站在门口发呆,或许是猜测自己的穿越和变异的隋末有没有改变刘文静的未来,或许是因即将开启的鄠县之行带来的迷茫,也或许青霞的游魂跟随自己来到宅门口,恍惚了他的心神。 直到宇文剑雪走出很远、身影已缩成指甲大小的一个黑点之后,她忽然微微滞了一下身子,转过身向舞马的方向看了过来,注意到舞马依然伫立在大门口远望自己,又急忙转过头跟着师傅继续前行,这一回便再也没有留恋的离去了。直到这一瞬间,舞马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惊人的目力忽略掉遥远的距离,将宇文剑雪脸上的神情瞧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抹来自惊喜之后的微红,眼神里的汪着一滩初秋渐渐迈向严冬的不甘的清泉,在转过头发现舞马的一瞬间止住了驶向寒冷季节的步伐。 不久之后,女人和师傅彻底消失于远方,大抵是去唐公那里参与大将军府筹建诸事。而舞马则在两人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宇文剑雪的到来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这决不是送别而是请缨,决不是冷漠而是冰层之下跳动着的一团烈火。而姑娘家的矜持却只能让她把千言万语藏在冰层之下,热切地燃烧。 或许,在离开晋阳之前,他应该和她再见一次。 这天晚上,在满城的灯火熄灭之后,舞马悄然来到宇文剑雪的小院,颇有些惊讶地发现对方没有入睡,反而在院子里映着皎洁的月光翩翩舞剑。 他站在院外听那舞剑潇潇之声,眼前仿佛出现一幅唯美又孤独的画面——大雪之后,在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的大地上,圆月高悬,一个身着白纱薄衣的女子手持蓝色冰剑,如玉龙般翩翩起舞,道道剑芒映着银辉忽明忽暗忽远忽近,天地之间一切都陷入静止,唯有雪中舞剑的身影。 他沉溺于画面之中的美感,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如雕塑一般立在宅院披着明亮月光的墙外,直到院子里传来了清冷的一声“请进罢,舞郎君。” 走进院子之后,他有了更加令自己惊愕的发现,此时此刻干脆利落持着剑,俏生生站在院子里的姑娘,竟同自己方才在幻想世界中清冷舞剑让整个世界失色的那个白纱女子重叠在了一起。 宇文剑雪不说话,静静看着他,目光索问来意。在这一瞬间里,舞马喉咙微动,竟有些退缩的情绪在喉头颤动,但在略微迟疑之后,他还是坚定地说道:“收拾一下,明天跟我走。” “你担心我?” “为什么。” “因为我跟你去草原了。” 其实宇文剑雪的话一语中的。现今在李智云的眼里,宇文剑雪跟舞马肯定是站一队的,很难保证她在大唐塔新主人那里不被针对,更何况李世民的事情还没完呢。 但舞马却说:“我一个人走这么远,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怪冷清的。” 宇文剑雪看了他很久,终于说道:“我看见你身后有一个幽魂。” 彼时彼刻,舞马触摸到了这句话里包裹着的明确的拒绝之意,却全然不明白幽魂指的是什么,直到数月后两人在江都的雨夜中相逢。 无论如何,舞马清楚地了解到宇文剑雪已经下定决心,只肯让幽魂陪着他前往鄠县,便放弃了进一步的劝导,转而告诉她:“如果你想报仇,明年四月是最后的机会。” “为什么。” “相信我,”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一来舞马最严肃最郑重的声音,“等我,我跟你一起。” 说完,他打算带着自己残存不多的潇洒告辞,转身走出院子,再次听见院子里清冷的声音:“往后,在你平安顺利的时候,休想看见我。因为我只喜欢看你倒霉的样子。” 舞马返回宇文剑雪的院子里,院中已无人影,方才那清冷的声音却在空旷的院子里一遍一遍回荡,很久之后淡若烟云消失不见,仿佛声音的主人从未说过那句话。 …… 第二日晌午,舞马带着幽魂离开晋阳。离开前他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李渊正式成立大将军府,李世民担任右领军大都督,还未来得及回归的李建成担任左领军大都督,李智云毫无意外成了大唐塔府领军大都督,一众谋臣武将各安其位,但刘文静恐怕不开心了,在昨天夜里裴寂从晋阳宫深不可测的地窖里发现大批铠甲兵器之后,他成了司马,位于裴寂之后。 在刘文静感慨时运不济的同时,舞马脑子里却冒出了一个念头——事实证明,和掌权者的儿子搞好关系,永远比不上和掌权者本人搞好关系。 晋阳城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164章 绝美李红玉 管家黑土狼熟识去鄠县的路,自荐为向导随同舞马出发了。 不幸被宇剑雪言中,前往鄠县的旅程果然与幽魂紧紧相伴,甚至连黑土狼都能感受到舞马的异样仿佛有第三个人隔在他和舞马中间,飘荡在无形的空间之中。 而舞马,俱实说,他被一种完全没有道理的顽固思念纠缠着。 他无数次想起自己和青霞相识相遇相交的往事,尤其是大话西游神旨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他想起青霞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之极。 当回忆如潮水般反复涌起退去之后,他光着脚走上沙滩,发现地上满是海水冲上来的贝壳,弯腰拾起贝壳,手指触及的一刹那,记忆轰然冲击脑海,紧接着大海的巨浪发出哗啦啦的巨响,再次冲刷而来。 他被巨浪淹没了。 待巨浪退却之后,他发现海滩上所有的贝壳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略微有些模糊的青霞的幻影,她的脸庞如他初次与她相见时那般令人惊艳,身上依旧穿着初识时那件紫纱裙。 舞马确认这幻影就是青霞的幽魂,自从她被自己一掌拍死时起,就一直紧紧跟随在自己的身边从未离开过。只不过之前她被死魂界固有的法则封印住,而舞马发自本能的思念浪潮冲破了封印。 幽魂的出现令舞马产生了一种自穿越以来久未曾感受过的惊喜,他与幽魂深情对视良久,仿佛他们曾经是一对炙热而又密不可分的恋人。 他与幽魂对话,仿佛她从未死去,又或者死而复生了。 “别来无恙啊。” “不怎么样,”青霞笑着,“这边很冷,何况我穿的又这么少。” “回头我给你烧点厚衣裳。” “好。” 在思考良久之后,舞马向幽魂郑重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也是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一直在困扰他的疑惑。倘使这疑惑不能解开,他将陷入永远找不到出口的迷宫 “为什么要那样做?” “哪样?” “你本可以杀死我,至少可以同归于尽。” “因为憎恨不能永生,爱却可以。” 舞马思考良久,却无从得解。第二次,舞马又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幽魂回答:“因为背叛者唯有被惩罚,一切早已注定。” 舞马第三次发起同样的疑问,幽魂回答:“因为无法在一起。” 前往鄠县的路上,舞马无数次向青霞的幽魂发出这样的提问,得到的却是无数个完全不一样又深奥难解的答案。 直到最后一次发问,幽魂的脸上挂起了淡淡又顽皮的笑容:“你可以猜一猜嘛。”于是,直到世界末日,舞马都没有解开疑惑。他果然被困迷宫,一生一世无法解脱。 但舞马并非全无收获。 随着舞马和幽魂的深入交流,她的魂体越发凝实。而幽魂每说一句话,便会发出一圈淡淡的青芒,青芒过后,幽魂便真实一分,仿佛有人拿着一个针管儿往幽魂体内注入血肉。 尤其谈及一直在困扰舞马的疑惑的时候,那针管注射血肉的速度便会愈发迅猛。 插一句, \! 于是一路上,舞马反复向幽魂发出同样的疑问,等到达鄠县的时候,在舞马的认知和视线里,她已经成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可以让他再次一掌拍死。当然,他以自己的性命起誓,他绝不会这样做了。 通往鄠县的道路很漫长又很短暂,他心无旁骛,专注于让青霞死而复生,甚至忘了自己出发的目的,直到抵达鄠县边境,黑土狼沙哑又忠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舞郎君,醒醒罢,咱们到了。” 这声音似是发自一口敲魂钟,无视肉体,直击灵魂,将他从沉溺已久的美梦中敲醒。 他晃了晃神,世界在迷离的摇摆中平静下来,黑土狼朴实的面容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他这才惊愕地发现,这一路上他竟然从来没有看见黑土狼的面孔,以至于他忘了这个忠实的管家从晋阳出发起就一直跟着自己。 “到哪儿了?” “鄠县嘛。” 舞马举目张望,远远看见一座孤零零又渺小的城郭,记忆中的晋阳城完全将它比了下去。他扭头四望,惊恐地发现自己一路辛苦努力终于死而复生的青霞又消失不见了,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双腿失去了一半的力气。 舞马反复回忆方才发生的一切,纠结每一个细节,固执地认为是黑土狼唤醒自己的声音惊走了青霞脆弱的魂魄,于是他严厉要求黑土狼收回刚才的唤醒。 “说出口的话怎么能收回去呢。”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被我亲手送到阙勒的人都可以死而复生呢。” “好罢,我收回。舞郎君,您别醒了,继续说胡话罢。” 神奇的是,在黑土狼说完这句话之后,凝实如真的青霞再次出现了。从此,她长伴舞马左右,即使在与旁的姑娘汗流浃背赤膊作战之时,也不愿消失片刻。 在惶恐的心情重归平静之后,舞马对黑土狼说道:“以后别再跟我说醒醒这种话了。” 抵达鄠县之后,他们很快打听到了李红玉的情况,并得知在为她效劳的觉醒徒损失殆尽之后,隋军凶相毕露,决定将她作为杀一儆百的案例,集火攻击,穷追不舍。总而言之,李红玉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在唐公布置的任务即将失败的紧要关头,黑土狼终于见识到了舞马身上消失很久的强悍与精明。他埋伏了一只一百人的隋军队伍,让每一个人恰到好处的丧失战斗力的同时也痛哭嚎叫,只为从领队嘴里撬出李红玉的下落。他在马蹄凌乱的山林里,通过各种细枝末节判断究竟哪一片马蹄印记更有可能来自李红玉的义兵,或是穷凶极恶追赶她的隋军。 最终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找到了李红玉被隋军围困的一片山顶树林,这个时候,跟随在李红玉身边的队伍已经从最开始两千余人减少到不足原来的百分之一。 而当舞马穿着沾着新鲜血液的隋兵服,从专注于绞杀李红玉的隋军队伍后面冲到前面,第一次看见那个让他这两世为人,在电视电影抖音,以及现实和末世中见过数不清漂亮女人的冷漠男人都为之震撼的绝美少妇时,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身边这些黑压压的隋军其实并不是为了绞灭叛乱来到这里。 紧随其后,他冒出了一个一辈子都肯定不会再更改的念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可能有另一个姑娘比这位少妇更加美丽,以前没有存在,以后也绝不会出现。 他震惊于此,木立原地,用下意识的念头描述少妇的美丽,以至于三个隋军觉醒徒将少妇堵在一棵大树树干旁用冰蛇火蟒将她围困起来,眼看要将她击倒在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该出手了。 第166章 李红玉的深夜来访(完结篇一) 从潮水般汹涌的觉术中救下李红玉之后,舞马以令人乍舌的速度结果了敌军三名觉醒徒。 他杀人的残影还未消散,地上已然碎尸一片,临近的隋军兵士中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李红玉二话不说,从地上拾起三颗人头,纵身跃上巨树枝头,单手高高举旗头颅,鲜血染掉半只手臂,还不停地往下滴。 清冷的声音响遍四野: “众将士听令,我军强援已至,敌军觉徒授首伏诛!反败为胜,时机已到,我们杀回去!” 说罢,一挥身后的大红披风,整个人化作一道红影,一头扎入溃散的兵涌之中。 震天的喊杀声再度响起,却是越响越远,渐渐消散于山脚下,只留了一地死尸。 …… 是夜,虽有连日鏖战的疲惫,李红玉仍然执意设宴款待舞马。 她手下将领一应出席,酒菜则是倾尽全力所备,只怕叫舞马觉出半点怠慢。 席间觥筹交错,李红玉先提三杯,一谢舞马力挽狂澜之功,二敬舞马千里奔袭支援之义,三则以此为始,预祝往后的日子能与舞马默契合作,众志成城,共创辉煌。 将领们热情似火,纷至沓来,车轮战打起,给舞马灌了一杯又一杯。 舞马倒也有心借酒浇愁,岂料得这次穿越之后,他酒量大的惊人,脚底下喝倒一片醉汉,他却越只有有些微醺的滋味。 临到末了,便只剩他和李红玉两个仍是清醒。 眼看四下无人,借着些微的酒劲儿和此时热络的气氛,舞马心头一动,便想同李红玉谈谈晋阳城和李世民的事情,把自己此行的目的道出来。丑话说在前面,也省得李红玉日后与他翻脸。 岂料得还未开口,李红玉便似未卜先知一般,挥了挥手,笑道:“舞郎君在晋阳城的处境我自然清楚的。” 舞马道:“不知李大帅如何知晓。” “我能在乱军之中立足至今,自然也有我的手段,”李红玉道:“舞郎君此行鄠县,未必没有我推波助澜的功劳。” 舞马满肚子疑问,一时间也不知从何问起。忽然想起远在晋阳的刘文静,便琢磨李红玉所说的推波助澜,大抵和这位老官迷有关。 想想也是,刘文静把舞马劝来鄠县,一来能保住舞马性命,好叫他落个心安,二来也省得他在李世民和舞马之间左右为难,落个清静,一举两得,再好不过。而李红玉嘛,只需适时找上刘文静,提出自己的需求便可。 舞马陷入良久的沉默。 “舞郎君的心性人品,还有过往的事迹,我已叫心腹之人打听得清楚,真正踏实了,否则怎敢轻易邀你前来?” 李红玉忽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也晓得你怕我顾忌李世民……旁的多说无益,我只给你一句话——凭你今日救我于危难之际,今后有我李某人一口肉吃,便少不得舞郎君一口汤喝。” 又从腰间抽出宝剑,从桌角划了一道断木,“日后李世民若要打你念头,且先问过我这柄红玉宝剑愿不愿意!” …… 酒席过后,李红玉叫人引着舞马去一处宽敞帐篷休息。 睡觉的行李皆是全新,闻着还有便是一股清爽感。 他仔细回思酒席中李红玉对自己说的话,判别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想来想去没个答案,到最后只能肯定一件事——这位李大帅,段位一定很高。 青霞的幽魂凑到他的耳边,笑道:“好哇,这回遇上对手了。” 听到这句话,舞马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子便睡着了。 夜半时,他猛地惊醒,一睁眼,一道清丽的身影掀开门帘闪了进来。 按理来说,这是极其危险的情况。舞马却丝毫提不起半点警惕心,只因他完全没有从来人身上感受到半点恶意的气息。 他随手点亮手边的烛台,锐利的目光借着烛火看清来人正是李红玉。 她身着一袭单薄的红纱,略施粉黛,美丽的足以灼伤舞马的眼睛。 舞马强按下狂跳的心,冷声道:“李大帅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李红玉却不答话,弹指一道内劲儿,熄灭了蜡烛。 紧跟着,舞马感觉到一股温热侵袭而来。 夜深入墨,那个白天里喜欢披着大红披风、英姿飒爽、眉目冷峻的女子,化成了百变的精灵,如电如火,如风如雨,掀翻了夜的平静。 而舞马,只能瞠目结舌地望着悬浮于暗夜中戏谑浅笑的青霞,而自己不能阻抗地,渐渐沉浸于狂躁的夜中。 第167章 青霞的幽魂整晚没有合眼(完结篇二) 第二天清晨,舞马从荒唐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李红玉的身影。 舞马怀疑昨天晚上的经历根本就是一场幻梦,但李红玉身上的余香回荡在帐篷里,钻进舞马的鼻孔里,久难消散,而昨夜蚀魂的滋味也在他的记忆里不断翻涌,真实可触。 转而,舞马开始怀疑这个看起来如此美好的女人,未来名垂千古的大唐奇女子,其实根本不像她所向世人展示的那般高不可攀,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荡妇。然而,在他私下反复打听过后,听到的却是所有人对李红玉的不吝任何词汇的赞美。 舞马坚信世界上绝不存在任何一个完美,或者说毫无缺点的人类。 一个让所有人都能够有口皆碑的人,多半就是大奸大恶,只不过她擅长蒙蔽旁人的眼睛。舞马保持着独立调查的态度,暗中观察李红玉,却发现这个女人的言行举止、为人处世当真让人无可挑剔。 她住着最简陋的帐篷,吃最粗糙的饭菜,却愿意给属下提供最优厚的待遇。她治军极其严格,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刻,也决不允许兵士滋扰百姓。打仗的时候,她最是英勇,身先士卒,带头冲锋,甚至为了救下营中将兵而负伤。她的头脑格外聪明而清醒,每次作战都会深入险地踏查线路,而后反复研判,制定最合理的计划。可怕的是,必要时她还足够谦逊,愿意诚恳地听取诸位将领的建议,从中辨析优劣,择善从之。 就连最值得怀疑的荡妇问题上,除了那天晚上的荒唐一夜之外,舞马再没有找到任何疑点。李红玉置身于乱世,却圣洁的像一个仙女,绝大多数看见她的男人心里升起的都是崇拜和敬仰,有些男人曾在脑海中生出过龌龊的念头,但最终都已直面灵魂的自责自残而告终。这么说来,她即便想做荡妇也是很难的。 舞马再次怀疑那个夜晚是否真实存在。他一度试着去询问青霞的幽魂,毕竟整整一晚,青霞都在一旁观战,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对于他的问题,青霞回报暧昧的笑容,却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这种怀疑持续了数日,在舞马的帮助下,李红玉的部队连战连胜,四周的义兵不断被吞噬,队伍渐渐壮大起来,已有万余人的规模。而舞马即将忘却那夜的蚀魂滋味。 又一个胜利的夜晚,舞马在帐篷里独自包扎伤口,李红玉披着月色一闪而入,身上却是穿着白日领军作战的大红披风。 舞马正想着是否要熄灭蜡烛,李红玉却从怀里掏出一壶酒,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你来我往,数杯饮罢。李红玉忽然问道: “舞郎君现今没法子修炼觉术了罢。”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大唐塔在晋阳城。 “这件事交给我罢。” 舞马错愕之间,李红玉忽地拿起酒壶,将其中余酒一饮而尽,将酒壶重重叩在桌上,声落人起,披风一甩,身影洒然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舞马走出帐篷去找李红玉,但李红玉的帐篷已空无人影。问过李红玉的心腹,才晓得她一大早就披着大红披风出去了。心腹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去给舞郎君弄个觉醒塔。” 舞马有些感动,又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在他的认知中,任何一个觉醒塔都不是可以轻易获得的。李渊那个陨石碎片就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到底去了哪里?” “那我怎么晓得。” 舞马不死心地查了下去,终于从一众兵将中打听到了一个传闻大兴城外有个丝竹园,距离李红玉部队大营也不远,现今被一个来自西域的名叫何潘仁的商人占领了,据说他手中就有一块儿陨石碎片。那么,李红玉很有可能去找何潘仁。 但据将士们说,何潘仁的势力大得很,手底下足有数万人众,又请来了已从朝廷卸职的前任尚书右丞李纲来作自己的参谋长,一番经营之下,何潘仁部已成长安城附近最大的势力。 对于李红玉关内起义这段经历,史书记载的不多,舞马也只听闻过大概,只晓得李红玉几番经营倒腾之后,和叔叔李神通一起荡平了关内诸路义军,为李渊打下长安奠定了坚实基础。 舞马不敢确定的是,自己穿越这码事有没有改变李红玉在历史上应有的行动。但至少,倘使自己没有来到鄠县,李红玉就不会想着去弄一个觉醒塔,也就不会去找何潘仁了。 “李大帅跟谁一起去的?” “只她一人。” 舞马决定去找李红玉,虽然他想不明白李红玉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但他至少明白一件事,李红玉这样冒险至少有一个目的是为了舞马。 大兴城外,丝竹园。 事实上,李红玉已然说服了何潘仁。她深深了解对方的弱点作为以暴动的赤民为主体的义军,何潘仁的部队从内到外的极度缺乏自信,既缺乏面对眼前局势的应对能力,也缺乏长远发展的规划能力,否则何潘仁也不会死乞白赖非要拉李纲来做军师的。这是农民义军的通病。 在隔壁洛阳埋头苦战的瓦岗军就是鲜活的例子,倘使瓦岗军的领导层有足够自信和谋算,后面就没有李密的事情了。 而倘使舞马也了解了这个道理,那么他一定会在心里举出黎元洪的例子来为李红玉作进一步的印证。 说服何潘仁的过程并没有花费太多口舌。最终,李红玉以李渊的名义,向对方许以重任,而新近传闻的李红玉大营中实力高深莫测的觉醒徒成了压死何潘仁骆驼的稻草。他死心塌地的同意了李红玉的招纳。 或许自己的容貌也起到了一点点作用。李红玉谦虚地想到。 当夜,李红玉没有返回自家大营。她在丝竹园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暂住下来。她将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点上了熏香,沐浴更衣,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薄丝红纱。 但她却没有盼来自己想要的僻静她的到来点燃了整个丝竹园的男人,每一个人争先恐后地想一睹传说中的关中女神的风采。他们把李红玉的住所围的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有毛躁的男人,甚至打算一脚踹开房门。 这一切终止于李红玉从屋子里走出来之后,她只是平静而淡漠地环视了聚拢在这里的男人们,四周就变的寂静无比。这样的变化,连李红玉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看见她容貌的男人,对她的抵抗力就会下降。这种变化好像是新近才有的。 她来不及细细思索,人群便开始退了。每个男人都带着自惭的心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深夜,一个人影闪进李红玉的屋子。 “李大帅,”是舞马的声音,“跟我走罢,这里并不安全。” “我已经说服何潘仁了。” “完全没有必要冒这种风险你应该带上护卫。” “至少,我知道你愿意为我冒怎样的风险了。” 正当舞马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有什么柔软的物事堵上了他的嘴。 舞马有点燥热,在被推向柔软床铺的前一刻,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懊恼的叹息:“可惜了,何潘仁没有陨石碎片” 丝竹园的夜很静。舞马被红纱裙盖住了脸。青霞的幽魂整晚没有合眼。 第168章 赤红如火的红玉塔(完结篇三) 吸纳了何潘仁的部队之后,李红玉大军已将近六万余人。在李渊入关之前,荡平关中各个关卡已不再是虚无的梦想。 李红玉的心腹陈盈盈默默遥想数月之前,李红玉的夫君柴绍抛下妻子匆匆赶往晋阳城的画面城外的树林已上了新绿,天空蓝净如洗,风都是暖烘烘的。在如此充满希望的季节里,李渊从晋阳城传来了他即将起兵的消息。 那一定是李红玉和柴绍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只要李渊竖起起兵的大旗,两个人转瞬之间就会沦为叛贼,面临着无穷无尽的追剿。那天夜里,柴绍忽然爬起床,说梦见自己的脑袋血淋淋的被割下来挂在了城墙顶上,城墙下面两个隋军的将领各自高高举着攻坚,瞄着他的脑袋,比试谁的准星更好。最后,一个射中柴绍的眼睛,另一个射中了柴绍的嘴。 那个时候恐怕谁都无法想象,数月之后,被丈夫抛弃,独自留守在关中的李红玉会闯下这样一片天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陈盈盈嗅到了李红玉和那个从晋阳城千里迢迢赶来的觉醒徒舞马之间的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种气息非常隐蔽,除了从小生活在李红玉身边的陈盈盈以外的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感知到。那是春风吹过刚刚苏醒的原野的柔暖,嫩芽开始从地底泛绿,但从原野上面俯视过去,却瞧不见丝毫的绿意。 陈盈盈本能地反对这种隐蔽的气息。因为这气息中隐匿着极其微弱但又不容置疑的爱情的味道。她完全搞不懂两个过去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女,怎么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酝酿出如此可怕的东西,但她非常肯定两件事,第一,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配得上李红玉。第二,经历了第一任丈夫背叛的李红玉,绝不该再次掉入同一个深坑。 在陈盈盈坦率地告知李红玉自己的想法而李红玉表示不以为然之后,陈盈盈决定誓不罢休,从此以后她将寸步不离李红玉的身侧,除非自己离开人世。 这反而让李红玉觉得事情变的更加富有挑战而有趣了。在每一个她打定主意要潜去舞马帐篷的夜晚,连玉皇大帝都无法阻挠她的意志,而陈盈盈则会被她的各种恶作剧耍的团团转,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她心满意足的从舞马那边返回来,而陈盈盈恼羞成怒,发誓绝不会再给她任何离开自己视线的机会。这样的游戏和结果,周而复始,终成不变的循环。 被迫卷入这个捉迷藏游戏的舞马也充分体会到了游戏的快乐,但他始终不明白的是这位高贵明艳、举世无双的关中女神究竟看上了自己的哪一点。在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连他自己都非常诚恳地看出自己无论从哪一点都配不上李红玉。尤其是李红玉对待自己真诚坦荡的特质,让舞马一度自惭形秽地不敢迎接躁动夜晚的到来。 舞马也曾与李红玉直言相问,对方的回答却是:时间将会给你解答。 舞马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短暂又愉快的相处日子里,他一点一点被李红玉吸引过去了。这种吸引绝非源自对方举世无匹的容貌,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那样的容貌,更多地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仿佛注定扬帆远航的巨轮途径海洋中央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壮观华美、神秘莫测,又只对着这艘航船散发出强烈的吸引力。而航船呢,明知卷入漩涡就将与自己的目标渐行渐远,但仍是不由自主被吸引进去了。 舞马决定暂时终止自己冷静赶路的脚步,停下来看看这个漩涡里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他想知道最终的结果。 这样的状态让一直冷静观战的青霞的幽魂也忍不住哀怨起来,在某一个寂静又炙热的夜晚,李红玉近乎痉挛的低哑哀鸣之后,舞马轻抚着她的脊背,平稳她心情,而青霞则伺机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对我要是有半点这般的温存,刚才叫唤的人就不是她了。” 舞马还在愣神,李红玉却忽然带着些迷离问道:“谁在说话?” 舞马犹疑片刻,回道:“一个迷途的亡魂。” 帐篷里,响起了青霞幽魂的一声叹息。李红玉则翻身睡去了,夜半又忽然消失不见了。从这天起,她在自己认为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踏足舞马的帐篷。 在李红玉的作战计划里,荡平关内并不着急,眼下头等重要的事情是找到一块崭新的陨石碎片,以免李渊入关之后,随之而来的李智云再次成为笼罩在舞马头顶的密云。 作为爱慕者之一的何潘仁为她带来了好消息在离此不远的鄠县老山中,李红玉的本家族叔李神通发展出了万余人的队伍,他的手中有一块儿尚未使用的陨石碎片。李红玉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第一时刻就赶到了李神通的大营。 对于这个成为自己邻居已经有一段日子的族叔,李红玉小的时候曾去对方家中拜访过,李神通满脸络腮胡子的和蔼笑容留给了李红玉良好的映像。在快马加鞭的行程中,李红玉已经构思好了一套双赢的合作方案总归是要合于李渊的大军,不如两边的军马合于一处,由李神通做总指挥,李红玉、何潘仁来做副将。而她唯一的奢求是用陨石碎片召唤来的觉醒塔要由舞马担任统领。 舞马坚定的认为李红玉没有必要因为自己而委曲求全。陈盈盈难得与他站在了同一道战壕。何潘仁则双手表示欢迎对于何潘仁而言,固然存着对李红玉的爱慕之情,但现实是在权力的游戏之中,女人天生处于劣势。很难讲李渊在入关之后,将会给予李红玉怎样的政治待遇,更大的可能性是让她归于她本该固守的深闺之内。 李神通便完全不同了。作为荡平关中的重要力量,他将继续高举旗帜,在不久之后的李渊政权中独树一帜,谁也无法忽视。 当李红玉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李神通的时候,他的黑胡子此时已变得花白唏嘘,和蔼笑容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地是他望向李红玉的警惕目光。这个李家族叔虽然招揽了近万的兵马,但却牢牢怀抱固守一处的安局思想。他更渴望的是,等李渊踏平关中之后,自己怀揣陨石碎片,领着万人大军,投入更为浩荡而坚实的队伍。 他警惕李红玉数倍于己的部队,更警惕她对陨石碎片的企图,于是断然地拒绝了合作的方案,甚至连一顿招待晚宴都未曾准备。 这样的结果并不叫舞马感到意外。按照历史正常车轮的轨迹,这个德不配位的李家族叔在不久之后打了两场举世闻名的臭仗,而在这两场败仗之中,己方都占有了压倒性的优势。甚至有一次,攻城的将领已经占领了敌军的城墙,这位李族家叔却因为登上城墙的将领并非他的嫡系而鸣金收兵,将英勇的将士晾在了尴尬的墙头,继而导致整场战役的失利。 于是,李红玉只好退而求其次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舞马潜入李神通的大营,不费吹灰之力盗走了陨石碎片。 第二天,当李神通怒火中烧地来到李红玉的大营,目瞪口呆地看到的,已是外墙炙红如火,仿佛时刻燃烧的红玉塔在遥遥耸立着了。 第169章 把红玉塔装进舞马的口袋(完结篇四) 李神通已经完全晓得舞马就是昨夜潜入自家营帐中的觉醒徒,咬牙切齿看着对方,发誓要报复无耻的偷盗者,但李红玉挡在了舞马的身前:“你想对付他,就请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舞马诧异于李红玉为自己挡枪的坚决态度,她的神情里似乎蕴藏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冲动情绪,这太不寻常了。 李神通骂骂咧咧地离去了,但第三天又返了回来,似乎经历了难以描述的挣扎夜晚,不甘和痛苦钻进了他的眼睛,最终化成渔网一般的红色血丝。他艰难地说道:“好罢,陨石碎片的事情且不追究。我可以跟你们合作,条件不变。” 说到这里,李神通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如果不成,我们就在战场上相见罢。” 李神通所说的条件自然是上一次李红玉提出的合作方案。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李红玉竟然答应了对方的要求,痛痛快快地将队伍指挥权交了出去,唯独保留了红玉塔的绝对控制力。 陈盈盈指责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舞马当然也有些无法理解。李红玉则意味深长地看着舞马,“有时候,失去反而征兆着收获。我看中的是关中的畅通和团结,以保证我阿耶入关之后通行顺利,而军队的指挥权暂时在谁手中并不重要。” 之后的日子里,李红玉开始同舞马专心经营红玉塔。每次望向红玉塔,她都满怀欣喜,那墙皮内外流动的是她最喜欢的炙红。李红玉不止一次指着墙皮上跳动的火焰精灵,对舞马说,“你看,这是浴火重生的颜色。” 走进红玉塔里面,到处亦是火光流转。 一切都被归为最初的模样,只有一层的大殿,塔魂渺无踪迹,没有兽笼,没有背箭豪猪,只有那行熟悉的提示:【當你走進這個世界,你將無法自由離去】 大殿最里面,孤单伫立着舞马久违的书雕,好在书雕没有变回最初的蓝色无字封皮。如此也可以无比确定,舞马三阶觉醒徒的等级依旧如前。 舞马忽然有些好奇:倘使他的书雕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大唐塔的书雕会否依然存在呢? 他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殿,回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初次走进大唐的模样,身边的队友全然不见,有的人由生向死,有的人形同走尸,有的人从天真无邪变得捉摸不透。而自己呢,恐怕永远要失去大唐塔了。 李红玉却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在他恍恍惚惚走出红玉塔的第一时刻,凑在他的耳旁,轻轻告诉他:“只要我还活着一口气,红玉塔就永远属于你。”舞马,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红玉塔第一位引路人。 红玉塔被召唤出来的当天晚上,陈盈盈做了一个观感极为真实的梦——依旧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山路旁青草茂密,自己和李红玉站在道路旁的空地上,遥望远方一梭策马离去的熟悉人影。 陈盈盈指着人影问李红玉:“那个是舞马么。”李红玉却只是默不作声远眺着。 忽地,下起了雨,初始尚是淅淅沥沥滴着,越下越是密集,不久之后便成了滂沱大雨,雨点子打在脸上生疼。陈盈盈要拉着李红玉寻个凉亭避雨,李红玉却似在大地上扎了根。 陈盈盈说:“娘子啊,你看,舞郎君已经走了,影儿都没了。”李红玉道:“可是我还能看见他。”于是直到云开雨散,两个人淋成了落汤鸡,陈盈盈的梦才醒过来,随即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梦真实无比地传递给陈盈盈一个信息:舞马一定会离开李红玉,而且这个日子不会太久了。这信息带给陈盈盈无限的希望,同时也带来了倒计时般的紧迫感。 在从梦中醒来的夜半时分,她感觉到尖刺般的疼痛从自己的前额散发到身体各处,整个人蜷缩起来,不停地痉挛,直到清晨时分才略有缓解。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迎着从窗台上照进来的初升红日的赤光,闭上了眼睛,惊人地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条似有似无的鲤鱼虚影。 她当然晓得这虚影意味着什么,便跌跌撞撞冲进了红玉塔中,看见舞马银色书雕的旁边,出现了和自己脑海里一模一样的鲤鱼雕像。看着舞马颇有些惊讶的英俊面庞,她轻蔑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离开了。” 舞马那断了一只手臂的仆人黑土狼是在红玉塔出现后的第二天晚上觉察到自己不大对劲的,那是月亮藏身于浓密云彩之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于朦胧中渐渐苏醒,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传闻中已经故去的青霞。 青霞的身体若实若虚,在暗夜之中散发着淡紫光芒,那种淡紫近乎她身前最喜欢穿着的衣服的颜色。没有任何寒暄,青霞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还记得骷髅院的事情罢,我来报恩了。” 说着,用手指朝黑土狼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旋即他眼前昏天黑地,再醒来时,脑海中已浮出一头黑色土狼的虚影。从此之后,他将踏上另一条人生轨迹,那也是数月之前,他夜路点灯将舞马引到临时宅院时绝无法想象的一条路。 何潘仁成为了红玉塔第四位觉醒徒。他全无任何超出自身认知的经历,只是培养了每天半夜里早早起来,在满天繁星接续眨眼的时候,像游魂一样埋伏在舞马的帐篷外,目送李红玉如火焰般的跃动身影离去的爱好。每当那跃动的火焰划破夜的黑暗,他的身体就会不自觉的幸福颤栗。 这样的颤栗重复了三次以后,他竟然看见自己的瞳孔里出现了一头穿山甲的虚影,像半透明的幕布一样,遮住了他眼前的世界,直到他闭上眼睛,将穿山甲的虚影具化到了自己的脑海中。 就这样,初生的红玉塔凑齐了四人觉醒小队。每个人都像舞马第一次走进大唐塔时那样,充满好奇和兴奋的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神旨提示,讨论这种生硬又呆板的笔迹出自于何人之手。而在面对头一次出现的恍若实景的神旨影像时,不必舞马提醒,陈盈盈就猜到了它想指引自己去做什么。 在并不算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因为舞马故意吊胃口的保密行径,三个新近觉醒徒集中全部的精力去完成每一个神旨任务,最大的目的只是想看看聚齐三个光球或者满屋顶的星星之后会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物事。陈盈盈甚至一度忘掉了寸步不离守卫李红玉的誓言。 而舞马则重新拾起了对于觉术实验的兴趣,并补上了之前北上草原那段漂泊不定的日子里落下的所有记录。 一时间,他仿佛忘了自己是被诡秘的阴谋和恶劣的偏见排挤出晋阳城的,满怀喜悦地在红玉塔中搭建了属于自己的实验室,离谱又无比详细地记录着红玉塔一众新近觉醒徒施展新得觉术的过程和结果。到了夜晚,则与关中女神达成了每五天小聚一次的默契。 后来,这种默契被不断更改,相聚的频次越来越高,终于在某一个突然升起红色满月的夜晚,两个人在彼此相拥的温存中商议决定,每天晚上子时,都将是他们紧密结合的时刻。 再后来,两个人不再只满足于营帐内必须压抑声音的契合。当明月高挂银光遍洒之时,舞马会念动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的唯美口诀,很为用心的将【月之袈裟】凝造成为可以移动的马车形态,两个人钻进透明的马车里,在月光流转中漫步徜徉。 这个时候,舞马偶尔能用自己的余光从李红玉的眼神中窥探到一丝莫名的熟悉。这种熟悉遥远而又清晰,仿佛他刻意遗忘过,又仿佛那是从自己某个轮回前世中跨越千年亦或者千万光年传来的难以割舍的气息。 经过红玉塔的时候,他们意外地发现,当两个人被红玉塔散发的火光笼罩之时,彼此之间的默契会不由自主被激烈地触燃,化作冲天的火焰,持续漫长的时光,直到月亮消逝于天际。两个人的脑袋里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要是能把红玉塔装在舞马的口袋里就好了。 第170章 不可思议的传说(完结篇五) “这绝对是个好主意。”舞马打了个响指,“在大唐塔的时候我留心过这件事,塔魂告诉我,只要开辟了第二层就可以将红玉塔缩小到巴掌大小随时带走了。” 于是,在舞马和李红玉的一致主张下,红玉塔的短期任务确定为进阶二层塔。“可怜的陈盈盈绝对想不到自己的拼命努力只是为了满足一对狗男女异想天开的幽会愿景!”青霞的幽魂摇头感叹。 欢乐的日子注定是短暂的。当舞马埋头于崭新的实验室和默契的温存的同时,李神通在军营之中布下了一张硕大的网。 他从鄠县深山中请来一位老态龙钟、左边的脸色长着拳头大小黑色脓包的巫女。 这巫女早年名扬关中,据说曾是绝顶美貌的觉醒徒,但在一场由嫉妒者点燃的大火中,她的脸庞烧烂了,她的本命妖怪毁掉了,心爱之人离去了,从此以后觉醒徒变成巫女,并憎恶全天下的美貌女子。尤其是美貌的觉醒徒,越美丽越憎恨。 巫女用格根草、忘语花、幻蜃藤放在一口大大的黑锅里,碾碎成紫色的粉末,将初春第一场甘霖的雨水灌入锅中煮沸,再加入到每一个兵士的饭菜之中。 等到第二个红色满月升天的夜晚降临之后,巫女呜哩哇啦地吟唱起正常人永远无法读懂的咒语。 之后,所有兵士脑子里都冒出了一个念头——关中女神李红玉的美貌其实是一场骗局,那只是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之赴汤蹈火的幻术,真实的李红玉丑陋又邪恶,而眼下最为紧迫的事情便是赶走,或者彻底杀死李红玉,继而将那可恶幻术从每个人身上彻底驱除。 兵士们掀翻了李红玉的帐篷,看见的却是一张连铺盖都没有的空床。 李神通等不及白天到来,在红月的照耀下,率领着千军万马和几个早就招募来的流浪觉醒徒,围起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红玉塔。 但不等他发表已经准备了足有半个月的劝降讲话,表达自己的目的只有原本就属于他的觉醒塔而不会伤害红玉塔中任何人的想法,红玉塔颤抖了,紧接着就像是被他请来的巫女施了夸张的魔法一样,先是呼啦啦胀大起来,从原本的只有一层变成了两层楼,仿佛一团被不断扔进干柴的暴躁火堆。 不久之后,又急速地缩小,渐渐聚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模样,然后离奇地消失于半空之中。 在无数兵士点燃的火把映照中,现场寂静无声,一道说不出是来自觉术亦或是内劲儿的厉风划过夜空,带走了李神通头顶最中间位置巴掌范围内的所有头发。 亮铮铮的头顶反射了冲天的火光,滑稽的让人忍俊不禁。 而李神通,在脑袋上凉风划过的瞬间,暴怒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引发下一步行动之前,忽然想通了——既然李红玉可以干脆利落带走自己头顶最中间的头发,那么也可以毫不费力地带走自己的脑袋。此刻铮光瓦亮的光头,已是她作为一个侄女,对本家族叔最大的包容。 从此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走出家门,李神通都会带上各种各样的帽子。 他甚至由此发展出一种迷信——戴红色帽子的时候,自己的军队往往会莫名其妙的失败。戴铁制头盔的时候,最适合平常来自突厥的奶酒,会增添一点点好运气。待绿色帽子的时候呢,则往往征兆着诸事顺利。他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颜色。 在这个让人难以忘记的红色月夜之后,李红玉,连同她的红玉塔,以及所有红玉塔觉醒徒,一起消失不见了。 令李神通搞不懂的是,其他人还则罢了,何潘仁这个奉行利益至上主义的商人怎么舍得抛下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军。当然,这个疑惑很快就会得出解答了。冥冥之中,李神通有这个预感。 据说离开李神通大军之后,李红玉在鄠县四周又举起了义旗,聚集了数百人的队伍。李神通撇了撇嘴角,觉得自己要是闲着没事干,伸出小拇指的指甲盖,冲这这点义军轻轻一掐,蚂蚁们就得灰飞烟灭。 可惜李神通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深深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而此刻的李神通大军就是整个关中平原最庞大的一棵树,倘使没有等到李渊入关,就把隋军的飓风招过来把大树刮掉大半的叶子,甚至折损枝干,那么他响应晋阳起兵的意义和作用也就大打折扣。 最关键的是,这肯定会影响到李渊大功告成后对自己的封赏。 抱着这样的思量,李神通翘起二郎腿躺了下来。他决定做个缩头乌龟,连四只爪子也缩进龟壳里,没有往鄠县四周派出一兵一卒,甚至都没有瞟一眼过去。 以他的想法,在这风雨飘摇的天下,李渊、李密、窦建德、刘武周、梁师都、李子通、杜伏威……有太多值得大隋朝注意的势力,而李神通这样一个乖宝宝,朝廷应该发来嘉奖,通报表扬才对。 此刻坐镇大兴的杨广的孙子、太原郡守杨侑却并没有按照李神通设想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位未来的隋恭帝年纪虽然只有十二岁,但继承了杨广的天资聪颖和非凡气度,他敏锐地意识到任何一个和李渊牵扯到关系的义军未来都有可能成为关门失手、覆水难收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连续向鄠县派发征讨大军,可惜风雨飘摇的大隋朝也不剩几支精兵强将的队伍。几次征讨,接连失败。 这个时候,李神通终于明白了自己已经不是一颗普普通通的大树,而是连飓风都卷不动的遮天巨木,脚底的根脉深入地底错综成网、坚牢无比。于是,他翻了个身,换了个睡姿,继续躺了下来。作为一个半眯着眼睛的巨人,懒洋洋地瞄看关中之内的朝廷和一众义军的众生像。 李神通脑袋里也会偶尔冒出一个这样的念头——要是自己趁着这股声势,把大树变成大风,在关中浩浩荡荡刮上一场,是否也能创出一片崭新的天地。甚至,以后都不必再仰仗李渊的鼻息。这个念头一晃而过,他又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等到李神通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再听到李红玉的名字,在关中沃野上流传的已是关于她的各种不可思议的传说—— 离开李神通的时候,李红玉和她那不到几百人的队伍就像一场狂风暴雨中单薄飘摇、无处可逃的流浪狗。但那个时候的李红玉已然学会了怎样变强,并且在何潘仁身上成功地实践过了。 关中义军大道遍野,招纳就是了。 这也是李红玉最擅长的本事。她从鄠县出发,蒙上了红色面纱,穿着炙红似火的战袍和披风,竖起边角如火焰般跃动的旗帜,打着李渊和族叔李神通的名号,一路向着自己阿耶起兵和入关的方向行进。 她始终带着最自信、最亲切的笑容,走一路招纳一路。沿途所过之处,各路义军竞相响应。人们仰慕和惊叹于她即使被蒙上大半个面孔依旧丝毫无损的绝世美貌,有的义军甚至在她到来两三天前就开始张罗起欢迎事宜,而李红玉,则毫不吝啬地向每一个值得拉拢的义军首领作出功成封官的许诺——这是向她阿耶充分学习的成果。 在此期间,李红玉还收获了两名大有来头的铁杆仰慕者。 一个名叫李仲文,爷爷是西魏八大柱国之一李弼,父亲是大隋安州总管、真乡郡公李衍。 另一个叫丘师,三州刺史、谭国公丘和的长子。  一个是未来的大唐反叛者,另一个是大唐开国将领。 他们此时此刻尚且年轻,还没有经历人生中必将经历的跌宕起伏,但绝没有人将他归于纨绔子弟的行列。只因他们敢于混吃等死的生活,不屑于即便改朝换代对自身荣华富贵也无丝毫影响的安稳,在乱世中拉起一只队伍,等待风起之时。 他们是见过世面的,完全具有迎风飞舞的素质和能力,在乱世之中亦大有可为,却依旧被关中女神的美丽所折服。 尤为重要的是,他们并非折服于李红玉被遮掩的容貌,而是在见到李红玉本人的一瞬间,就不自觉被卷入赤红而温润的气场中,为她所讲的第一句话、发出的第一声浅笑而震撼颤抖,心甘情愿放弃开创一番属于自己事业的念头,从此以后肝脑涂地。 再后来,又一个红月升起的夜晚,李神通的鄠县大营里下起了一场飘着桂花香味的小雨,那甜甜的味道钻进了每一个兵士的鼻孔里,所有人都在一阵发自灵魂的喜悦中,从鄠县深山巫女的巫术中清醒过来,重新回忆起关中女神的美好与善良。 这场雨是大自然的馈赠,但在山顶高头撒下那些令人清醒药粉的,是李红玉和舞马披着袈裟的身影。这也成就了又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浪漫回忆。 当天夜里,还没等李神通回过神来,四万名曾经隶属于何潘仁的兵士悄无声息离开大营,向着李红玉那些不可思议的神话广为传颂的关中沃野奔去了。 第171章 李红玉的嫁妆(完结篇六) 李渊很早就选定了位于大兴城东边的潼关作为最终的进关之路。但当他率领晋阳大军,一路千辛万苦、闯关夺隘,眼看就要杀到潼关的时候,却被位于潼关北面的河东郡挡了下来。 河东郡的守将屈突通被看作大隋朝最后的荣耀,李渊和他的交锋异常辛苦而看不到尽头。这使得他一度生出了绕过河东直杀潼关的念头。 但河东绝对是一个绕不过的砍。倘使真的绕过去了,李渊无法说服自己在身后屈突通不断骚扰的同时,面对潼关北临黄河、南依秦岭、东毗远望沟、禁断各路交通的绝险地势。 他站在河东郡北面最高的山坡上,遥望南方,目光顺着黄河涛涛水浪而下,仿佛已经探及四十里之外潼关城楼,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确又那么遥远。 就像他每天夜里抬起头,就能在夜空中看见的皇冠—— 那是由夜幕东南角数十颗不知道名字的星星彼此连线组合汇成的图案,硕大,精致,高贵。李渊十分肯定,普天之下,只有自己才能找到那些可以连成皇冠的星星,所以这个皇冠也只有自己才能看的见。于是每一个不眠的夜晚,李渊都会在旷野中踱步,朝着东南方向的夜空伸出手掌,那皇冠触手可及,却又那么遥远。 就像此时此刻的潼关。 夜幕浩瀚,严关锁江,一人骑马,穿山越岭,披着漫天星光,踩着风尘簌簌,自关内而来。 来人名叫马三宝,是柴绍家僮,柴绍跟着李建成逃离河东时,他留下来侍奉李红玉,一路不离不弃。李红玉去丝竹园说服何潘仁前,马三宝为她打过前站,否则李红玉也不会那般莽撞独自前往。 马三宝跑死了三匹马,在隋兵的包围中差点坠了马,但为李红玉效劳的信念让他没有跨。看到李渊的一刹那,他知道自己闯过了所有关卡。 李渊从他手中接过红色信封,不必听马三宝讲,李渊便晓得这是他心爱女儿最喜欢的颜色。信中叙述了李红玉打通关内通道诸事。尤为关键的是,紧靠潼关西面的华阴县已被李红玉收入囊中,潼关也就不攻而破。 李渊拿着信封的手微微颤抖,仿佛信封上有火焰在随风乱抖。李红玉的文字朴实而简练,毫无半点炫耀和自满。信的最后一句更是让李渊踏实的不得了:“阿耶,我想您了。大兴城给您留着呢。” 进关最难的一道坎,就这样,在一团炙红火光奇迹般的跃动中,以一种李渊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方式跨过去了。 晴空万里,骄阳普照,李渊的大军即日开动,浩浩荡荡渡过奔腾不休、泥沙浑浊的黄河,绕过死缠烂打的屈突通,前面的道路再无任何屏障。李渊手持尖刀利刃,朝着整个大隋朝的心脏直冲而去。 当然,在意气风发的最顶点,李渊也没有忘记让不久前刚从突厥赶回来的长子李建成留下来镇守潼关,利用绝险的地势挡住身后的屈突通。 命运如此变幻莫测,屈突通做梦也想不到原来自己依仗抵挡李渊的天险成了阻挡自己拯救大隋朝的一把钢刀,在拼尽全力夺下潼关北城再寸步难进之后,只得拍桌子仰天长叹。而李建成则在自己回归阿耶麾下短短月许时间里,又一次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在大唐继承人的竞争中踏出一步又一步坚实的脚印。 …… 在李氏家人隆重而热烈的欢聚晚宴上,柴绍见到了自己亲手抛在河东,而后又在无数个漫长夜晚中一遍又一遍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妻子。但这个坐在某个矮桌后频频举杯淡淡微笑的女子已变得陌生之极,她的容貌分明未变丝毫,整个人的气度风采却比自己离开河东之前胜过万分。 李红玉就像一个不停转动的线圈,宴席上每一个男人的目光都被绑了一条红绳,缠在了线圈上。柴绍这时才意识到他似乎从来都不曾看清这个和自己一起生活多年本该柴米油盐的妻子,同时也发现,自己比从前更爱她了。 宴席过后,柴绍怀着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的忐忑和真诚找到了李红玉,希望能与她单独聊一会儿。李红玉却坚持要陈盈盈、舞马、马三宝留下来。 “如果你不同意,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李红玉说。 深夜的帐篷里,蜡烛无风的摇曳,柴绍跪了下来,眼泪比蜡滴落得还快。他以无比虔诚的态度,叙述着二人分别以来自己刻骨铭心的思念和痛彻心扉的悔恨。 他无数次试图返回河东,却被乱军裹挟,无处安身。在突厥人的监牢里,他于钢铁栏杆上刻下了无数个李红玉的名字,并用鲜血写成了一封寄给她的情书,同时也是遗书。 他一度以为自己将葬身茫茫大漠,却幸运完好地返回了晋阳。在踩到汉地的泥土第一瞬间,他的脑袋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他要向她负荆请罪,他要祈求他的原谅,他将用自己的一生来守护她,至死不渝。 李红玉全程一言不发,直到最后柴绍以自己的生命起誓罢了,她才从怀里掏出一封赤红如火的信递到柴绍手中。 “这是什么?” “和离书。”李红玉淡淡说道:“我爱上别人了。” “谁?” 没有人给柴绍答案。在这一瞬间,柴绍发现眼前的妻子真正陌生了。这种陌生绝不是源自气质、风采亦或是言行举止的颠覆性变化,而更接近于灵魂上的浴火重生。这却丝毫没有动摇他对她的至诚爱意,反而似烈火烹油般令这爱意更加浓烈。 柴绍接过和离书,看了一眼,揣进怀中。他默不作声站起来,脸上平静无澜,似乎接受了李红玉残忍又直接的决定。 但在心里暗暗发誓,李红玉想要和别人成婚除非用自己的尸体做嫁妆。 ———————— 有读者问,完结篇什么意思。 嗯,的确,本书准备完结了。 因为成绩很不好,互动也很少,写出了久违的单机的感觉,自己和自己较真,着实没有继续写下去的动力了。再加上作者工作也很忙,写书的状态很容易就被打断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本书花费了作者很大的心思和精力,还是很想写出一个让自己和读者满意结尾的。 想了很长时间,决定剧情上不作任何压缩,但对各类场景进行严格控制,把精力投入到高度精炼的故事叙述、人物描画和氛围营造方面,用很短的篇幅,写完大量的故事。 虽然说已经进入完结篇了,不过我大概盘算了一下,完结篇也会有很多,短时间写不完呢。 大唐妖怪图鉴 第172章 柴绍之死(完结篇七) 柴绍下决心搞清楚李红玉到底爱上了哪一个男人。当然,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更偏向于这样一个推测——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配得上李红玉。在李红玉的心里也应当是如此认为的,毕竟在相亲相爱的那些年,两个人的默契总是无与伦比,近乎老天制造日食那样精妙。 而李红玉之所以会显得如此冷漠无情,原因自不必多说。柴绍认为这种冷漠只是暂时的,就好像寒冬虽然冷酷,但春暖花开不可阻碍、迟早到来。只要他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收到足够的惩罚就好了。 虽然看清了事情的本质,但打从柴绍接过那封红色的和离书开始,就有一种非理性的、完全不受控制的情绪驱使柴绍去探查李红玉口中那个男人。 从此以后,他变得敏感而多疑,像不需要休息的幽灵一样,盘桓在李红玉出现的每一个公众场合。他的目光成了绑在转动线圈上最牢固的红绳,一刻也不曾偏离航道。李红玉的每一次目光转动,在他的内心世界都会引起惊天巨浪,数不清的乌鸦飞到半空中,遮天蔽日,发出刺耳的警告和哀嚎。 很快,柴绍寻到了那个男人,并铁证如山地推翻了自己关于李红玉冷漠无情的最初推测。 那是源于李红玉毫不掩饰的温情目光,可令天底下最坚固的岩石和盾牌转瞬间融化为一滩稀软的液体。而这样的目光毫无例外地集中在了一个叫作舞马的觉醒徒身上。 可笑的是,在突厥人的大牢中,被酒水浇灌成烂泥的自己竟然像孩子一样在舞马面前嚎啕大哭,倾诉着他对李红玉的无尽忏悔和思念。 在确认舞马就是那个男人的当天夜里,柴绍就来到了舞马的帐篷,在昏暗又阴森的烛光摇曳中,用锋锐的宝剑指着舞马的喉咙说道:“来罢,决斗。赢的人就是红玉的丈夫。” 舞马躺在床铺上,眼睛半眯着看了过去,仿佛还在昏沉的睡意中,厚实的被子高高鼓着,升起又落下。舞马隔空随手挥出一掌,柴绍就滚出了帐篷,继而感觉到胸口骨骼碎裂般的疼痛,整个人躺在潮湿又冰凉的土地上一动也无法动弹。 帐篷里传来舞马松弛而无奈的声音:“等你学会了基本的礼貌再来罢。” 泪水像山泉一样涌出柴绍的眼眶,而此时此刻的他竟然连简单的擦拭都无法做到。 当意识到自己一个人似乎对舞马毫无威慑之后,柴绍找到了曾经一路共经坎坷、又一同返回汉地的李建成,在潼关萧索的城墙上,把守卫的兵士招呼驱散,诉说起自己的悔恨和无奈、李红玉的无情和报复、舞马的恬不知耻和阴险狡诈。 这场诉说长达两个时辰,李建成保持了最大限度的耐心和克制,直到屈突通在黄昏时分向着潼关又一次发起冲击,才看到结束的曙光。 李建成拉着柴绍来到城防的最前线,伸手指向远处隋朝军队蜂拥的潮水中,一个身着道服的觉醒徒朝天一指,雨伞般的灰光笼罩中,一个小山般的白色巨象凭空出现,从地上早就垒好的巨石堆中卷起一块儿,向着城墙高头猛地砸了过来。 李建成麾下的觉醒徒堪堪挡住了这一击,但整个潼关兵士都在猛烈的晃动中苍白了脸色。 李建成指着巨象,说道:“时代变了,觉醒徒是战场上的利剑与盾牌。舞马是利剑中的利剑,而你连摇旗呐喊都没有学会。” 柴绍面无表情地离开潼关,发誓总有一日要把今天所受的羞辱加以十倍奉还。 柴绍找到了李世民的营帐,后者正和李智云一起,在为攻破大兴城殚精竭虑。 而回溯之前的旅程——从晋阳城到大兴这一路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他们曾在大军刚刚开拔时,被连绵数日的大雨困住。军营的粮草殆尽,太原的补给却迟迟未至。北上草原再次交涉的刘文静杳无音信。突厥人背信弃义与刘武周联合起来进犯太原、后路即将断绝的流言蜚语从未停止。东都那边,李密据说蠢蠢而动。 在阴郁、潮湿、混沌的天气里,将士们的心情与见鬼的天气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回归故乡、从长计议在一段时间里成为晋阳大军中一众谋士合奏的主旋律。 再往前路看去,隋将亦是觉醒徒的宋老生用自己源于本命妖怪的觉术在霍邑城四周布满了毒蛇雾障。那雾障被李智云的鹰眼窥破,最后反而成为埋葬宋老生的墓地,而来自大唐塔的五名觉醒徒也在毒蛇的海洋中长眠不醒。 在河东郡,屈突通手下拥有巨象本命妖怪的觉醒徒用巨石将整个城镇筑成高山一般、遮天蔽日、看似无法攻克的堡垒——但三个月之后,那个曾经一刀砍下劝自己投降的亲近家童的脑袋、试图射杀劝降自己的儿子、因为无力阻挡晋阳军入关而仰天恸哭的大隋朝最后的荣耀屈突通最终归降了李渊。 而这座无比恢弘的堡垒在失去了所有意义、被重兵包围断绝粮草之后,竟然在那个拥有巨象本命妖怪的觉醒徒尧君素的坚持中继续支撑下来。 直到不久之后,杨广被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砍下脑袋、尸体化为烂泥的消息传来,整个河东郡陷入饿殍遍野的黑暗时刻,尧君素的部下终于在他故意装睡、毫无反抗之意的漆黑夜晚,用利刃捅破了他的心脏,成全了杨广藩邸旧臣最后的忠诚。 以上所有的艰难与险阻都已成为过去,史书将用宽厚的篇幅记载兄弟二人在此期间的精诚配合和卓越表现。但史书上不会记载的则是,当来到大兴城脚下的时候,他们已经各自成长为具有深厚的城府、成熟的思考、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未来大唐不可或缺的脊梁支柱。 当李世民耐心地听柴绍道完李红玉和舞马的私情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怎样帮助自己的姐夫重新夺回姐姐的心意,而是从潜意识里冒出了一个无比肯定的念头——那个曾经和自己亲密无间、曾经在杨广被围困雁门关时为弟弟缝制精致战袍的姐姐,将在大兴城外嘹亮的攻城号角中与他分道扬镳,从此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大唐妖怪图鉴 第173章 向杨广复仇(完结篇八) 在李渊的大军正式攻打大兴城以前,李世民带着不久前才从草原赶回汉地的刘文静,带着他经国治世的雄才伟略、攻无不克的军事谋略、平易近人的气度风采,逐个拜访了李红玉已经招降的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丘师等关中诸路英豪。 而刘文静则负责旁敲侧击地告诉每一个人:“女人,是不可能当皇帝的。” 从红日初升到满天星河,李世民不厌其烦地打开一扇门,掀开一扇帘,又关上它们,在每一个英豪的注视中,在或明或暗的光影中,留下一道坚定有力向远方行走的背影。 在此之后,史书中作出了一段奇怪的记载——世民所至,李仲文、向善志及关中群盗,皆请降。 …… 日落昏黄,李红玉大营之中,一队队兵士整装开拔,骑着高头大马、前不久还沉溺于关中女神风采气度中的李仲文朝着李红玉拱了拱手,他和马儿的影子在夕阳映照中投下倏长的黑暗。 转身离去时,整个人却被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陈盈盈朝他行进的远方扔了块儿小小的石子儿,擦着李仲文的肩膀划过去,李仲文头都没有回,不紧不慢地走了。 陈盈盈扭头看向李红玉,后者仿佛已履行完送别朋友的义务,转身往自家营帐返去,“您就不管了?任他们走!” “人心已去,肉躯徒留。与其勉为其难,不如成人之美。” “可我不甘心,”陈盈盈定在原地,纹丝未动,像夕阳将至中不肯归家的人,“您会么?我们在关中下了多少辛苦……” 李红玉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金光也扑在了她明媚的笑脸上:“舞马还在啊。” 陈盈盈愕然。 …… 夜黑如墨。刘文静掀开舞马帐篷的门帘,鬼鬼祟祟钻了进去。他例行公事一般和那位被他一手挖到大唐塔,又亲眼目送离开的觉醒徒寒暄一番之后,告诉对方一个让他很难平静下来的消息—— 刘文静的徒儿舞马的亲密战友宇文剑雪于晋阳大军向大兴进发之前,骑着一匹快马向杨广龙卧的江都去了。刘文静一直劝说她保持足够的耐心,唐公迟早有一日会南下江都的。 宇文剑雪的回答却是:“唐公愿意背负弑君的声名么。” 顿了顿,又道:“唐公会让我亲手结果暴君的性命么。” 刘文静哑口无言。忽然一天晚上,宇文剑雪人去房空,只留下一张素净的字条: 【舞郎君说过,倘使我想报仇,明年四月是最后的机会。对此,我虽然不明缘由,却始终深信不疑。近日来,我心中也隐隐有种模糊却明确的预感,仿佛我将失去一生之中视如生命的物事,并将为此遗憾终身。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清晰而强烈。我思来想去,这感觉的源头只可能是在江都,大抵暴君的性命不久了。我等不及大军驶向江都的,便请原谅徒儿的任性。】 舞马手里拿着宇文剑雪的字条反复观看,确认那是她清爽的字体,远在草原之时,这样的字体曾整齐排布在宇文剑雪写给舞马的一封信中,上面诉说着这个高冷的姑娘对舞马所背负诅咒和性命随时不保的惶恐无助之感。 在留下那封信之后,她自作主张,深入茫茫大漠为舞马寻找破解诅咒的方法,并险些因此让自己的尸骨被大漠无尽的黄沙埋没。这样看来,不辞而别再留下一封信,是宇文剑雪可爱的习惯。 “你徒儿去江都寻死,你不去帮忙,找我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要帮她报仇么!”刘文静拍桌子,“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眼下大兴攻城在即,我如何有空闲南下。” “你打仗的天赋不大行,”舞马摇了摇头,“以后打仗的事情少掺和些,小心性命不保。” “你放屁!” 屁字一出,二人桌子上的烛火跟着一跳,差点熄灭了。两个人的面孔在那一瞬间的跃动中暗了下来,仿佛棺中冷尸。他们一起打了个哆嗦。 …… 舞马决定南下江都,并将这个决定告诉了李红玉。那又是一个红月之夜,这一次不必等待李红玉夜半潜入舞马的帐篷,舞马先披着袈裟过去了。 他们在帐篷顶上开了一个大洞,好让红色月光毫无阻隔地撒下来。当李红玉热络地扑在舞马身上,舞马按住了她的胸口叫她等一等,并告诉她,他将南下江都帮助一个好朋友报仇雪恨。 “好朋友是谁?” “宇文剑雪——你大抵不认得。” 一瞬的沉默。 “仇家是谁。” “杨广。” 在向舞马反复陈述杨广绝非人们认为的那般无能平庸而且还是普天之下罕见的武道高手却完全不能打消对方南下的念头之后,李红玉的脸色渐渐失去了光泽,原本明亮的眼神一点点褪去神采,她的耳朵似乎也不灵光了,舞马三番五次的呼唤,却无法得到她一星半点的反映。 不久之后,乌云遮着了天上的红月。李红玉的身子猛地一颤,似乎遭受了一击无形的重拳,整个人放空了半晌,眼神迷离地环视整个帐篷,仿佛在寻找某个失去的物事。 等她再次看向舞马的时候,眼神变的高冷而陌生无比,仿佛从未与舞马在夜半时分共享过那些私密而美好的时刻。她对着舞马说道:“你走罢。从柴绍离开河东的那时起,我就明白自己离得开任何人。” 大唐妖怪图鉴 第174章 柴绍真死(完结篇九) 柴绍在深秋的雨夜目送舞马骑着高头骏马离开华阴县的地界,他不是没有想过趁机结果对方的性命,但凭实力而言他做不到。 好在,他始终坚信,这个论起勾引良家妇女的本领比自身觉术还要厉害的觉醒徒情敌就这样单枪匹马杀到江都最终的结果只能成为杨广深不可测的武道功夫下的冤魂。于是,他安心了。 当天夜里,认为李红玉应该已经对舞马极度失望的柴绍再度去拜访了尚未与自己正式和离的妻子,却连进入营帐的资格都没有得到。 大约是子时前后,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柴绍怀着愧疚、愤恨、不甘、嫉妒、失落掺搅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不打雨伞、不戴雨披在李红玉营帐外整整站了一宿。 大雨浇灌而下,打的他睁不开眼睛。但他仍是抵死睁开一条细缝,死死盯着妻子营帐的大门。 每当营帐门扇被风吹动掀起一角的时候,他总会误以为是妻子被自己的执着和真诚感动,继而想起了往日二人恩爱时的甜蜜美好,软化了她的铁石心肠,于是从她的心房和营帐门帘为他打开了一个微小而明确的角落。 但当他披着因被雨水浸泡而沉重无比的战服,向着那打开的角落一步一步前进时,那角落又很快无情地闭合了起来,门帘面上更加微小的抖动显示那只是雨打风吹带来的幻觉。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从一夜大雨中艰难挺了过来,皮肤肌肉骨骼都有些松动,仿佛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重生,心中却没有升起一丝半点要走的念头,打定主意倘使妻子不肯见自己那么就让上一次的相见成为永别,而他则将在极度的疲倦中进入永恒的死亡。 之后,他的灵魂将离开肉躯,并将隔着阴阳两界的气息,从另一个视角看到绝情妻子伏在自己的尸体上,痛哭流涕,撒下无尽的悔恨泪水。 想到这里,柴绍甚至有些憧憬这样的画面了。一夜的折磨麻痹了他神经,让一切痛苦似乎都可以轻描淡写地抹过,但内心深处令他癫狂的委屈却愈加敏感而清晰。 他迫切,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把这种委屈的感受转化为冷漠妻子从今往后一生一世无法解开的心结和后悔。 但柴绍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在清晨朝阳探出脑袋、第一缕日光照在妻子湿漉漉营帐门帘的一瞬间,李红玉从营帐里面走了出来,从柴绍面前经过,却吝啬到连一丝余光都没有投在他的身上。 在两人身体交错的一瞬间,柴绍惊讶地发现,他从前熟识的那个妻子、李渊的三女儿回来了,这是身体和灵魂地完全契合,没有了上一次久别重逢后带给他的那种陌生神秘感。 依旧如故的是,妻子对他坚冰一般的冷漠,仿佛万年难消的冰山。在妻子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柴绍终于意识到,即使自己被五马分尸、被凌迟处死、被割成无数个细小的肉块丢弃在全国各地的粪坑里,都不会使她产生丁点儿愧疚和后悔的情绪。 于是,在李红玉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山坡尽头处的时候,柴绍下定决心,要以凌辱式的复仇带给傲慢妻子毕生难忘的记忆。 告别了让自己心碎的营帐之后,柴绍换上整洁的衣服、恭恭敬敬找到李渊,用最诚恳的态度和誓言劝得李渊对自家女儿和离的反对态度——而在此之前,李渊一度考虑为两个人各设一府,分院而置。 李红玉因为分设府邸的要求落空,几番去李渊府上追问,李渊却常以战事繁忙拒见,只叫她也没个奈何。而柴绍呢,因岳父明确的支持变得更加胆大而激进了。 离开李渊府邸之后,他决定建立更加可靠的统一战线,便抛弃了从河东一路相随到突厥又一起返回汉地的李建成,转而去拜访了刚刚从自己妻子那里笼络了大批将领和人马的李世民,并诚恳地告诉对方,以他对自己妻子的了解,绝不会对李世民明目张胆的抢人行动视而不见、就此罢手的。 在一番长谈过后,李世民送给柴绍一颗浑身漆黑、含在嘴里就有机会进化为觉醒徒的觉醒珠,并表示自己会和阿耶一样,永远站在姐夫的身旁,直到他和李红玉和好如初,实现家庭的和睦团结。 柴绍晓得这颗来自大唐塔最顶层的觉醒珠的异常珍贵,在回到自家营帐的第一时间,就把它含进了口中,并很快坠入昏沉的睡意之中。 在睡着的一刹那,柴绍就进入了梦境之中。梦里依旧是暴风骤雨的夜晚,而他则化身成为一头浑身黄色毛发、目光凶厉的豺,像闪电一样穿过潮湿的黑暗,窜入那时刻紧闭又冰冷的营帐之中。 很快,它嘴里叼着妻子的身体,从营帐里一窜而出,无比欢快地消失在雨夜尽头。 梦醒之后,柴绍感受到了盘旋在识海中生动真实的豺,满怀希望和喜悦找到了李世民,李世民将他引荐给李智云,并劝说李智云放下了那些柴绍曾经和李建成一起将他抛在河东的怨恨,开始了三个人的精诚合作。 在大唐塔一众觉醒徒的帮助下,柴绍在很短的时间里通过了两次团队、三次个人神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为了二阶觉醒徒。在进阶之后,它化作了一头高大的豺,踏着风登上山顶,冰冷地目光隔着大片林子,瞧向李红玉遥远而高冷的营帐。 不久之后,李世民和李智云发起了对大兴城周边负隅顽抗的隋朝势力的围剿,并请示李渊调用了红玉塔一众觉醒徒,只有陈盈盈本能地觉察到了其中蕴含的风险,抵死也不愿离去。 夜晚,下起了小雨。一头高大的豺狼闪电般划破夜空,窜入李红玉的营帐。陈盈盈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那大豺已经叼着李红玉窜出了帐篷,眨眼间消失在丛林深处,任陈盈盈心急如焚找遍了整个丛林,也没有寻到李红玉的踪迹。 而在山的另一边,李红玉握紧袖口里藏着的利刃,眼睛盯着大豺胸口足以一击致命的部位,心中也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可就在李红玉即将动手的时候,大豺忽然停了下来,从高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将她轻轻放在松软的草地上。 李红玉在惊疑不定中坐起身来,很快发现了更加令她惊愕的事情——在距离她三丈远的一株巨树枝干上挂着柴绍血淋淋的尸体,自腰部断成了上下两截。 上半身还是人身人脑袋,眼神里满身是惊恐,下半身却是黄豺的身子,黑红色的血滴个不停,在地上滩了一大片。 再回首去看叼着自己来到此地的大豺,此刻竟在一片黄芒包裹中慢慢幻化作人形,那身子精光健壮,顶着一副俊气逼人的面孔正是舞马。 第175章 舞马向南 红玉向北(完结篇十) 舞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大概告诉李红玉,今晚化成大豺去她营帐的本应该是柴绍,而舞马只是趁着无人的机会斩杀了柴绍,又代替柴绍执行了他原本制定的计划而已。 简单说清楚了,舞马挥出一掌,掷出一道怪异的青色火焰,竟在绵雨不断的侵扰中将柴绍的肉躯焚化掉了,连一丝灰烬都不剩。这个违心的丈夫从此将消逝于人世间,只留下曾经于危难时节抛下妻子的恶劣名声。 舞马耳边响起青霞不满又有些俏皮的哼哼声:“用我的觉术,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反正你人也死了。舞马心里回道。 如此一来,事情倒是甚为简单明了了柴绍化成大豺进入李红玉大营掳走妻子,这事自有陈盈盈和一众护卫见证。 离开大营之后,李红玉拼死反击好不容易逃了回来,至于柴绍么,畏罪潜逃不知去了哪里,天涯海角,南极北极,可都说不准。 如此,便是将舞马走后诸般麻烦事断了根子。而李红玉回思舞马先前离开时的诸多异样,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要走他谋算好了一切,挖好了大坑,只等自己的夫君拙劣地跳进来。甚至,他还在柴绍身后用力地推了一把。 “红玉,” 舞马收掉地上的灰烬,朝着李红玉拱了拱拳头:“我此番南下,福祸难测,归时未知。你需记得,李二郎势头正旺,唐公荡平大兴并非你耍本事的机会,莫要强去出头。 未来唐公必除薛家父子,这一仗须打个两回。头一回二郎去,管教他碰一鼻子灰。第二回咱们再出手,保管一趟踏平陇西。” 李红玉道:“未来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般清楚的?” 舞马道:“大兴城孤立无援,攻克不过十多日。城中有一个名叫李靖的男人,原先在马邑做郡丞,唐公在晋阳起兵前,这人察觉出异样,便打算连夜逃到江都告密,没想到天下大乱,道路阻绝,滞留到了大兴城。 唐公攻克大兴之后,出于泄愤之情,会将此人抓起来砍头。请你务必要主动出言保全他,千方百计将其收归帐下,只因此人打仗的才能天下无双,未来可做大唐一代军神,对你施展抱负有大大的好处。” 李红玉道:“你知道我有什么抱负?” 舞马道:“若不想红光普照,何必血染沙场。若不想凤临九天,何不如素手缝衣。等我从江都回来,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李红玉僵立,脑海里浮起明月当头,舞马对宇剑雪起誓助她报仇雪恨的画面。 舞马打了个响指,黑土狼从一边林中牵着两匹马走了出来。 舞马道:“我本打算让黑土狼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可他偏不放心我一个人,非要同去。我且带着,叫他看看我的本事,安了他的心,便将他打发回来帮你。” 说着,二人骑上马,往南边林子去了。 行了几步远,忽听身后李红玉喊道:“舞郎君!” 舞马拽了拽缰绳,回过头来。 李红玉俏立原地,先是圆瞪着双眼,似要说什么狠话,话到嘴边神情却又柔和下来,微笑道:“舞郎君可知,你眼前的李红玉,与之前同你夜游红玉塔、夜夜笙歌的那一个完全不同了。” 舞马微愕。 李红玉道:“你可知道,你这些日子色胆包天,罪不可恕,早有人给你记在账上了。” “” “看样子,你都不晓得罢。”李红玉点了点头,“哼,你不晓得的事情还有很多,十天十夜也说不完;你犯的错很多,用瓦岗李密的话来讲,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我且不告诉你,待你从江都平安归来,我们再算总账。” 夜近黎明,雨也将歇。 三个各怀心思的人影,一个向北,两个向南,就此别去了。 舞马南下江都不久,刘静偷偷来拜访李红玉,告诉她舞马走之前一天夜里,往李世民枕头边神不知鬼不觉放了一封信,信封里一字未写,却画着一块儿红色玉佩。 “舞郎君这也太绝了罢,他这不就是说:我能把信放在你脑袋边,就能取走你项上人头么。是这意思罢?” 刘静从怀里取出那封信递给李红玉,“这是要和二郎不死不休的架势哇,我可看不得这些好友相残的血腥。何况二郎什么身份,舞郎君本领再高也不能和未来的不能跟李家二郎拧着干罢? 红玉你跟二郎是姐弟,跟舞马是好朋友,何不做个中人,把话说开,化干戈为玉帛呢。” 李红玉道:“您这意思,二郎挖我的墙角,抢我兵将,便无需找个中人说叨说叨了。” “哎呀,你一个姑娘家,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便算是立了天大的功,总不能给你封王拜将。总归你也荡平了关中,迎了唐公进来,算是大功一件,往后安享太平幸福何其美哉?” 李红玉道:“你怎知我就此甘心了?” 这天晚上,刘静到底没有说服李红玉。 而李红玉收起了那封放在李二郎枕头边的信,用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用柴绍的血描画成的红色玉佩,触感很甜。 从看到那封信的那一天起,李世民再也没有拜访过李红玉任何一位属下,如此便保存了李红玉剩余的万人队伍。 在大兴城被李渊攻克之后,李红玉仗义执言救下了李靖,并带着这位未来的大唐将星,耳畔回荡着舞马清晰而坚定的誓言,沿着历史本应循走的轨迹,一路往东朝着那时的苇泽关未来的娘子关镇守去了。 第176章 再见于江都的雨夜(完结篇十一) 虽然到处都是战乱的景象,但舞马南下江都的旅程一路顺遂,只因进阶到三阶觉醒徒以后,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给他制造难以解决的麻烦了。 不顺利的是寻找宇文剑雪的过程。 南下的旅程中,舞马选择了宇文剑雪最有可能行进的路线,遍访了沿途每一个驿站客栈,不停寻问是否有人见过一个身着白衣、容貌绝美、肌肤胜雪、神色冷清,脸上分明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字的妙龄女子。 这样的特征足够明显了。可惜,没有一个任何人瞧见过。 这种毫无收获的追寻让南下的旅程变得异常沉闷,连当初铁了心要同舞马一起南下的黑土狼也变得沉默不语起来。 两个毫无说话欲望的人,伴着一路不曾停歇、微微渗着寒凉的雨,赶着一次方向明确目标却不明确,对手明确朋友却不明确,地点明确时间却不明确的约定,在满眼的雨雾朦胧、烟波浩渺之中,抵达了江都。 彼时的江都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气象,杨广在离宫之中建造了百余间精致别院,每间别院安置一位美貌妃子,每天由一间别院做东,杨广带着萧皇后和一众妃子一间别院一间别院轮流饮酒作乐,每天都要通宵达旦。 而离宫之外,在隋军精锐部队的镇守之下,四周并无跳脱的义军,江都尚且是安全的。只是将士们太久地远离关中,思乡的情绪在营地每一个角落浓郁又紧张地弥漫着。 舞马每日走在江都铺着青石的街道上,都能感受到那来自军营之中、发自每一个关中兵士内心世界的思乡气息,像从天空坠落至人间的云彩一样,以灰蒙蒙雾的形态,无力又沮丧地在青石板上缓慢飘荡着,用脚踩上去是棉花一般的触感。 舞马晓得,这样的思乡情绪酝酿下去必然汇成足以吞噬杨广的洪水猛兽,而宇文剑雪报仇雪恨的关键也在于此。宇文剑雪不必着急,无需冲动,只需保持足够的耐心,等待洪水决堤的那一刻。 但舞马找不到宇文剑雪。在江都滞留的几个月的时间里,舞马寻遍了江都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脸上写着生人勿进的女子。 舞马一度以为宇文剑雪耐不住复仇的冲动,冒冒失失闯进离宫被捉了、被绑了,但潜入离宫里面,几番打听搜寻,连大牢也未曾放过,却终是无果。 舞马试着写了几封情真意切的信,便如同昔日两人一起北上草原的时候,宇文剑雪写给他的那一封。 第一封如是: 【剑雪,分别已经很有段时日,听刘文静讲,你偷偷去了江都。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我很快就待不住了。你还记得罢,我答应过要帮你报仇。 这个约定即便我死了,化为鬼魂,也有坚定执行下去的强大效力。 我带着黑土郎一路南下来找你,沿途问了很多客栈,都说没见过像你这般模样的。到了江都,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瞧见你的踪迹。 我在很多地方留下了只有我们两个才能读懂的记号——那是你一定无比熟悉的介字。我们两个在那个地方变得熟识起来,从此紧紧绑住了,不是么。 言归正题,我给你写这封信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请你稍安勿躁,先同我见面汇合,再来谋划复仇之事。 离宫之内,高手如云,守卫森严,杨广本人更是天下少有的武道高手,绝非你一个人可以力敌的。但我看过天象,再过一些时间,帝星便有陨落之兆,那时正是出手的机会。不过,也绝非你想象中那般简单,而是需要配合天时地利,认真谋划一番的。 总归,请你尽快与我见面。】 信写好之后,最大的问题是寄去哪里,怎样让宇文剑雪看到。找不见收信的人,便只能孤芳自赏。 黑土狼对于舞马写信的行为嗤之以鼻,舞马却仿佛从江都青石板上回乡的浓稠云雾中得到了某种清晰的密信,坚定地认为宇文剑雪一定可以看到自己写得信。哪怕是从江都城某一个角落里遥遥感应到的。 于是,在千辛万苦寻找宇文剑雪无果的一个个漫长夜晚,他坚持把信写了下去。 第二封信: 【江都的雨下起来真是没完没了,我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身上没有一刻不是潮湿的,连睡觉都好像泡在潮湿的棉花里很不舒服。我也试图用火烤着把衣服被褥烘干,可不多一会儿又湿了回去。 我是没有办法了,不晓得你是如何解决这个苦恼的。若是有好办法,还请切莫藏私,速速回信。】 第三封信: 【你说江都每天都在下雨,会不会终于有一天把老天下干呢?然后像个饥渴的女人一样,大旱十年。】 第四封信: 【黑土狼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了,大抵是在对我执着于写这些无法寄出去或者寄出去也找不到收信人的信们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求求你快点出现吧,我不太想被看作是神经病——虽然我的确病入膏肓。】 …… 第七封信: 【今天在离家不远的小巷口,看见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她带着忧伤,有着彷徨,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寂寥地踏在江都的雨巷,背影美极了,很像你。 我当然抢到她前面问话,一看正脸,虽然的确很漂亮,但与你相比实在差的太远了。倘使将她比作江南路边因雨而生的白色小花,那么你就是遥远天山顶峰独自迎着凛冽寒风盛开的圣洁雪莲。 我这样夸你,你还不肯出来么?】 …… 第九封信: 【这些日子,把传说中胜过天仙、悠然淡雅的江南美女看遍了。的确没有一个比你好看的。所以,你一个吃醋吃面的关中姑娘到底是怎么生得这样好看的,请快快回答我。】 …… 第十三封信: 【今天可不得了。还是在我住所的附近,我找寻一天回来的时候,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一个很像你的身影,我心头一缩,全身的毛孔都张开,立刻追了上去。 那身影可够狡猾的,“她”溜的极快,转弯也够灵活,在细窄的巷子里三拐两拐就要没影儿了。害的我不得已动用了觉术,这才追上去一些。 结果呢,眼看就要追着,在一个拐弯处好巧不巧撞到一个人。 你猜是谁? 黑土狼这家伙。叫他这么一搅合,人就跟丢了。 黑土狼这家伙,自打跟我来江都什么忙都没帮上不说,净添乱了。 原先呢,是他自个儿不放心我,非要跟着过来的。我本打算让他呆几天,看我平安顺遂,了了他的心结,就打发回去给李红玉帮忙。结果来了江都,这家伙八成是看中了哪一位江都美女,赖着不走了。 哦,对了,李红玉你晓得罢。唐公的三女儿,我们处的不错。有她相助,我绝不会畏惧李家二郎了。当然,没有李红玉的时候,我也不曾畏惧。 红玉的性子很好,我想你们两个倘使见面,一定会相见恨晚。这样一想,我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带你回关中了。你呢,想不想见她?想的话,快来找我。】 …… 第二十封信: 【在江都待着,很有一段时间了,感觉自己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潮湿和连绵不断的细雨,甚至有些怡然自得了。 每天出去寻找你的脚步也不是那么急切了。当然,这并不代表我见到你的心情不再那么迫切了。只是我晓得,再迫切的心情对于找到你也没有太大帮助。 我开始欣赏江都的雨天和雨景,每天撑起雨伞,穿上油靴,到江都的大街上踩雨。空气很湿润很新鲜,到处都雨水清洗过的样子。 就是这“油靴”硬邦邦的,真是不大令人舒服。 你知道么,一千多年以后的人们会穿上各式各样的塑料,或者皮制的雨靴,又美观,又舒适,棒极了。当然了,这样的景象你是看不到了。倘使你想知道一些更清晰更有趣的细节,我可以告诉你(千万别问我是怎样知道的)。但你要诚心地求我,就像我这样诚心地找你。怎么样,快来回话。】 第二十五封信: 【从今天开始,下午的时间决定不再出去找你了。我觉得你大概率是在躲着我。否则,我貌胜潘安风采卓绝的名声早已在江都传了开来,你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又怎么会找不到我。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不想见我。 那我也懒得找你了。来一趟大隋不容易,何况这个朝代也没几天正经的日子了。我得抓紧最后的时光,享受点什么,记住点什么。 今天下午,我叫黑土狼给我弄了些茶叶,在我租住的屋子里把一面墙壁掏空,又在临窗的地方打了个漂亮的棚子,我和黑土狼兄一边品茶,一边喝酒,一边欣赏,何其美哉。 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想的话,就快现身吧。唉,我感觉你一直躲下去的话,我是没法儿找到你的。 顺便吐槽一句,这个年头的茶叶真是粗糙的可怕。假使有机会带你去到一千年以后,我一定请你喝最好的金骏眉、铁观音、乌龙、碧螺春、毛尖、龙井……不说了,说的我心里痒痒。 另外,想说说黑土狼。他最近看我这样神经病似地写信行为似乎也颇为习惯了。每天竟然催促我早些写信,还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看。 偷看别人写信是不道德的。不过,我给你写得这些文字堂堂正正,无不可观处。想看就看罢。只不过,转载是要收版权费的。】 就这样,舞马不停地写下去,一连写了九十封信。 写第九十封信是在某个天气清朗的夜里,因为涉及到很重要的事情,舞马遣走了黑土狼,一个人独自写着: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我来江都已有五个多月了,而你依然音讯全无。 离宫那边已然开始不大太平了。还记得几个月前,我离开晋阳时对你说的话罢——如果你想报仇,明年四月是最后的机会。】 信写到这里的时候,舞马忽然想起那个时候,自己说完那些话,离开宇文剑雪家院子之后,从院子里飘来了宇文剑雪清冷的声音——“从今往后,在你平安顺遂的时候,很难见到我。我喜欢看你倒霉的样子。” 想起这个,舞马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宇文剑雪避而不见的道理,这些日子舞马找寻的过程也太过平顺,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 或许,他的顺遂很快也将结束了。 舞马接着往下写: 【算算时间,很快就要到杨广彻底完蛋的日子了。我很担心不等你出手,杨广的脑袋就被旁人先摘走了。那样的话,如此迫切复仇的你该多么懊悔和沮丧。我不忍心看见。 故而,我打算独自行动了。 由我来取下杨广的脑袋,并告诉他为什么我要杀了他。冤有头债有主,他的债主便是宇文弼的女儿,一个名叫宇文剑雪的貌美女子。 我尽可能让他痛苦一些,好偿还他带给你的痛。 其实,人最大的痛苦是活着的时候内心饱受的煎熬,我想杨广对此深有体会。其实,他早已受够了报应。 倘使我失败了,或者不幸死在离宫里(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请你也别趟这趟浑水了。连我都杀不死人,你怎么杀得了。 但暴君早晚都要暴毙的,这是历史规律,他逃不掉。 这也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不晓得你到底能否看得见。 此致敬礼。】 此时已是月明星稀的深夜,连绵多日的云雨难得散去。写完这封信藏好,舞马便穿上夜行衣往离宫偷偷溜去。 走出不远,舞马的心头毫无征兆地被一根看不见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自打来到江都城一直未曾现身的青霞的魂魄忽然浮现在他的眼前,歪着脑袋说道:“快回去罢。” 舞马当即披了袈裟,掉头往回返,偷偷摸摸潜入自家院中,溜到了先前写信的屋子门外。 黑土狼正抱着方才那封信仔细阅看。 舞马心头一动,瞬间潜入屋中,闪到黑土狼身侧,一把将他抱住,不待黑土狼尖叫,便从他耳后发现一条细缝,伸手一揭,只听撕拉一声,果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而面具之后,一副慌张的绝美面孔,正是宇文剑雪。 而窗外,原本不曾漂浮几朵云彩的天空顷刻间密云涌动,不一会儿竟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仿佛此夜的峰回路转。 第177章 复仇的斩妖士(完结篇十二) 持续数月的伪装被突然揭穿,尴尬和慌张陡然而降,整个屋子陷入长久的沉默,唯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始终不停。 宇剑雪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该怎样以原本的面目和舞马再次相见,还专门为此设计了十七种碰巧见面的版本,却单单没有想到命运会主动为自己选择这样窘迫的方式。 “别来无恙啊,酷女孩儿。”舞马戏谑的声音将尴尬的气氛推向极致。 宇剑雪吞了吞喉咙,随着她脑袋里嗡的一声,潮湿小屋的半空中凭空现出一道拳头大小的黑色漩涡。 那漩涡越转越急,越转越大,转瞬间将宇剑雪吸了进去。舞马本想逃的,也应当逃得了,但见到宇剑雪卷入漩涡的一刹那,他晓得命运注定自己不能走了,只好一并被卷了去。 在漩涡里昏天黑地反转的时刻,舞马渐渐镇定下来,他猜测这里面大概又是一次神旨幻境。这挺好的,自打舞马步入三阶之后,已经许久再未曾接过个人神旨任务大抵是觉醒塔需平衡各家实力的缘故。 红玉塔初起之时,舞马也曾打算抓住契机,千方百计再混几道个人神旨的幻境,谁曾想幻境没招过来,倒是被李红玉夜夜招惹个没完。这次歪打正着,舞马铁了心要收获一颗光球回去。 从迷蒙中醒来的时候,舞马看见的是宇剑雪带着关切神情的面孔,不等他开口说话,便听见宇剑雪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说傻话,我们两个是夫妻。”环视四周,是十几个陌生的面孔,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熬过了短暂的适应期,舞马才从他们降临的小城镇里一个名叫镇妖亭的官方机构大致了解了自己此刻所处世界的背景 这大概率是两界山神旨的后续时代,数十年前位于两界山顶的戈界封印被一个名叫刘有胜的男子解开,于是西面的鞑靼妖界和东面的大唐人界之间原本严丝合缝的铁幕自两界山脚下的位置被打开了小小的一角。 虽然当天晚上这个小角就被某位穿着破烂道袍的道人封印起来,但在此之前,仍有数百道来自鞑靼妖界的妖怪穿过铁幕流向大唐各个角落里去了。 从此之后,妖怪吃人的事故不断发生,渐渐成为大唐人界习以为常的状态。朝廷里增设了镇妖司,各个郡镇里多了镇妖亭,官方招纳了许多镇妖师,而民间多了许多斩妖士。但事实上,这么多年来,真正被斩杀的妖怪屈指可数,而老百姓被妖怪吃掉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在暂时搞不清楚神旨到底想让舞马和宇剑雪完成什么任务的情况下,他们按照神旨赐予的初始设定和要求,过上了极度类似夫妻的生活。 在此之前,他们也经历过类似的漫长的相处时光。 那还是在两人初入两界山神旨的年头里,宇剑雪作为一个完全的外来户,暂住在刘有胜家里,接受着刘有胜阿娘无微不至的照顾。 那时两个人还不太惯熟,宇剑雪心中始终对舞马怀抱难以消除的成见,那是他们相互熟悉、相互摸索的日子,像两个并肩前行的朋友,在脚步向前的时光里一点一点靠近。 在此之前,他们也经历过类似的夫妻般的生活。 那是为了满足刘有胜阿娘死前最后一个愿望的破格之举,他们在刘有胜家有名无实的洞房里折腾了一整夜,甚至把木床都搞烂掉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突破,没有引起任何一个半夜趴墙听房者的怀疑,也让刘有胜精悍健壮、可以持续一整晚、把床都搞烂的传闻在刘家庄流传了数十年。庄里的人们一度都在为宇剑雪的身体能否吃得消而担虑不已。 但这次的相处同前两次完全不一样除了夫妻间那种毫无缝隙负距离的融合之外,他们做了所有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情。 宇剑雪学会了直达这个时代上限的高超烹饪技巧,每天变着花样地满足舞马不断提升的美食需求;学会了熟练的织布技巧,上等的布匹换来了大把的钱币,充裕地补贴着家用。舞马则成为了最老练的手,在茂密的丛林中杀各种野兽而从未失手,那些山珍海味则成了宇剑雪铁锅里最完美的食材。 他们赐予彼此最亲昵的昵称,熟悉了对方所有的喜好和习惯,以至于相互间一个微小的眼神就能明白他今天想去集市买菜而她想趁着明朗的夜色到郊区散步。他们近乎老夫老妻,手牵着手,相互拥抱,甚至试着用接吻的方式迷惑神旨好让它赐予完成任务的提示。他们仅仅没有踏出那最后的一步。 他们也曾试图离开长期生活的小镇,回到刘家庄寻找往日的旧识,甚至还想看一看两人共同的好朋友刘燕芝。但包裹在小镇郊外的透明光幕明确地提醒两个人:现在还未到离开的时刻。 在漫长又短暂的时光中,传说穷凶极恶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似乎也生出了成全人世间美好“爱情”的念头,竟然从未打扰过两个人平静又美好的生活,以至于他们一度忘记了自己身处于一个需要完成复杂又艰难的任务才能离开的神旨世界。 他们越来越习惯柴米油盐和风花雪月并存的日子,并打算把这样的日子维持到白发苍苍必须入土为安的岁月。 直到噩运降临的那一天抱着新织的布匹前往集市的宇剑雪久久未归,舞马找遍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却在自己衣衫褴褛貌似癫狂的午夜时分从镇妖亭那些穿着像模像样道袍却毫无半点实际用处的镇妖师嘴里得知了宇剑雪被虎妖吃掉的消息。 舞马无论如何不肯相信任何类似的谣言,直到他看见宇剑雪那保留虎妖咬痕的下半身的那个午夜。随即,他才想起自己其实身处在一个充满恶意、虚幻又真实的神旨幻境当中,而死于幻境中的觉醒徒,亦将在真实的世界永久性的死亡。 舞马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之中,仿佛真的进入了丧偶的活死人年代。 舞马为宇剑雪挖了一个新坟,坟前立着一块无字墓碑。一同参加葬礼的人们问他为什么不在墓碑上面刻字,写下阿雪的生卒年月。 “我要妖怪的鲜血做墨水,写下永远不会被风干的墓志铭。”舞马道。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久违的神旨终于赐予了本次幻境的第一个提示那是一个背着厚重宝剑、充满杀气的男人背影,影像的上方虚晃着十二个大字: 如烈火一般的复仇的斩妖士。 第178章 斩妖界的第一个传奇(完结篇十三) 当一个被上天时时眷顾,又被仇恨火焰紧密包裹的天才想要完成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时,任何刀山火海、悬崖峭壁、枪林弹雨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几乎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舞马就成为了一个游离于镇妖司和镇妖亭这种官方机构之外的斩妖士,并在一次次与妖怪的对抗之中领会了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妖怪的强大远远超过人类的想象。 人类要想同妖怪对抗,就必须从已经斩获的妖怪的残肢断臂中汲取妖怪的血脉,改变自身的体质,学会妖怪的本领。 如此一来,人们也必须承接妖怪与生俱来的那些暴躁、癫狂、杀戮、狠戾、无序的精神和情绪。 妖怪血脉汲取的越多、越纯粹,人们的实力也就越强大,越接近妖怪,与此同时,也便面临着越高的妖化的风险。那些早年间闻名江湖的强大斩妖士到最后没有几个不疯掉的。或者,干脆变成了半妖。好在高到离谱的报酬还是使得人们对这个行当趋之若鹜。 如同第一次进入两界山时的状况,这一回舞马也丧失了所有的觉术能力。好消息是从上一次神旨中炼就的武道本领大多还在,这给了他协助斩妖士绞杀妖怪的厚实资本。 在一次数十位镇妖师联手诛杀一个新近娶了河南道监察御史女儿的豺妖的行动中,舞马冒着差点被抓破肚皮、掏空内脏的风险完成了致命一击,并得到了一小瓶豺妖的血作为报酬。那豺妖临死前恶毒怨恨的眼神陪伴他走完了整个神旨。 御史家的寡妇女儿已经被豺妖的噬阴大法折磨得脸色煞白、皮包骨头,在豺妖死亡的一瞬间又重新绽放了青春的活力与魅力,恢复了从前河南道第一美人的光彩。 为了感谢舞马的救命之恩,她坚持要嫁给舞马哪怕做小也在所不辞。舞马望着她肖似李红玉的面容,在对亡妻的无尽追思中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这位绝美的寡妇女儿从此禁锢了自己爱意,带着一缕从舞马脑袋上偷偷剪下来的头发和对舞马的至深爱意浪迹天涯,直到晚年在峨眉山创立了一个名叫绝情谷的道家门派,此后她以峨眉始祖的名号永世流芳。 为了充分用好那瓶差点令自己丢掉性命的豺妖血,舞马花掉了自己和宇剑雪多年的积蓄,走进了镇妖亭黑漆漆的冰冷炼炉,在被稀释的恶臭豺血中浸泡了三天三夜之后,他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微微泛起黄芒,闪烁着豺的狡猾和冷戾。 一年之后,舞马成为历史并不久远、人才却一直凋零的斩妖界的第一个传奇。 他在距离自己生活小镇一百余里的一个名叫黑风山的地方斩杀了一头手拿黑缨枪的黑熊怪,从熊怪藏身的黑风洞中解救了三十五个被五花大绑准备献给黑风神作为祭品的和尚。在洞穴更深处,霍大的祭台上,摆放着七十五具干巴巴的脖子上挂着珠串的骷髅。 其中一个骷髅身上披着漂亮精致的袈裟,被幸存的小和尚指认为观音院二百七十岁的老主持金池长老。金池和黑熊怪本是至交好友,却因为一个路过和尚身上的宝贝袈裟起了争执,最终被恼羞成怒的黑熊怪端上了阴森的祭台,终结了自己漫长的性命。 而舞马,则在看见金池长老裹着袈裟的骷髅的一瞬间,头顶忽然飘起一个铜色光球,从中散出一道吸力,向舞马一卷而来。他脑袋一昏,眼前一黑,便陷入天翻地覆之中。 待一切平静下来,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上一次观音院神旨结束时那光球给他幻影提示的那间四壁点灯、宽敞亮堂的禅房之内。 依旧是檀香幽幽,墙悬禅语,蒲团木鱼,青灯佛像。案几边几个灰衣僧人,围着中间一个服饰极度奢华的老僧。老僧手中抱着什么东西正嚎啕大哭。 一个小僧说道:“师公哭什么啊。” 老僧回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 此话说完,禅房立时震动个不停,诸般幻景随之而灭。 一只大手抓住舞马的身子,直往天空飞去,地面景色全入眼帘,华美气派的院落从近渐远,那浮图塔、钟鼓楼、桧柏松林、红雾彩霞,与惜时毫无二样。 院门口的对联从“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变作了“上刹祗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横梁上骷髅院三字又变回了观音院。 天空中一阵黑芒闪闪,金池长老连同数十具骷髅从天而降,落入了观音院中,又变回念经颂佛的活人模样,仿佛一段无限循环的新的开始。 忽地巨手一松,舞马从天空中直往下坠,眼看要一头栽下去。 再一睁眼,却又回到了黑风洞中,看着头顶的裹着锦襕袈裟和阴森祭台的铜色光球,他隐隐间生出一种观音院,或者说是骷髅院的神旨幻境将永远向自己关上大门的惋惜感。 而金池长老从慈眉善目的主持化为骷髅老僧的过程则将永远在观音院的神旨幻境中重复上演。或许,当下一个觉醒徒光临观音院时,又会衍生出新的完全不一样的故事。这却是舞马永远无法知晓的故事了。 离开黑风洞的时候,舞马身上融汇了来自黑熊怪心脏的最精华的血脉,血脉中涌动着一种躁动不安又神秘莫测的气息,舞马似曾相识。 黑熊怪尸体的其余部分并没有丝毫浪费,它的上半部分被搬进了长安城镇妖司的仓库里,作为培养镇妖师新人的重要材料。下半部分流入了民间的黑市,成为那些自食其力又朝不保夕的斩妖士争先恐后想得到、用以强化自身的珍贵拍卖品。 不久之后,舞马黑风斩妖师的名头和故事在大唐每一个角落广为传颂,更多的生意和报酬找上门来。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每一单生意,舞马都有独自完成的能力。 他在漠北的草原杀死了一对妖怪夫妻,丈夫是长着腥红色眼睛的长尾猴妖,妻子是一匹浑身雪白的马妖,红眼猴子的短刃宝贝差点割破他的喉咙,却最终被他炖到了直径足有一米的大铁锅里。 本来已从黑樱枪死命追逐中逃走的马妖因为不愿意舍弃红眼猴子而独活的缘故,以近乎自杀的惨烈方式跃入铁锅之中,在远超一百摄氏度的沸腾中化为了肉汤。 他在关中射杀了一头身具大鹏血脉的鹰怪,并摘下对方玻璃般的眼珠子,好使自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畅通无阻。 他在兖州斩杀了一头浑身披着金黄花纹的巨蟒,粗大的身子以及额头隐隐冒出来的突角一度让他以为这是一头降落人间的龙。巨蟒的吞天大口和足以撼天震地的力气也使得这次斩妖行动成为他斩妖士职业生涯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他在黄河几字弯的沙漠里救下了一个被一群邋里邋遢、脑袋不大精明的毛贼追杀美丽的紫衫姑娘,却在对方坦诚地吐露出对他的爱意之后,才发现她的本体是佛祖灯台上的灯芯。 等他本着人妖不共戴天的立场,顾念对方从没有吃过人的情况,要将紫衫姑娘赶回鞑靼妖界的时候,紫衫姑娘摇晃着手腕上精美的风铃,定住了他的身影,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但在离开之前,却善解人意地将一个装满自己血脉精华的瓶子放进了舞马的口袋里。 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以更充分地面对那头传说中无比强大的杀死自己心爱妻子的虎妖,舞马近乎疯狂地将每一个自己斩杀的妖怪最精华的血脉融入到自己的身体中,并在一众镇妖师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成功地遏制住了妖血汹涌如潮的反扑,始终在世人面前保持着清醒冷静的形象。 而在无人知晓的深夜,他一个人吞下贪婪和迫切复仇的恶果,被五花八门的妖血折磨的痛不欲生。等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抹去一整夜的痛苦和疲惫,以精神饱满的状态示人。 一个月之后,他在东北斩杀了一头斑斓虎妖,剥下了一张方方正正的虎皮。唯一遗憾的是,这头虎妖并不是吃掉宇剑雪半截身子的那一头。据那些曾经远远观瞭过那头虎妖的镇妖师讲述,它的额头上嵌着一朵黑色的火莲,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 不过,舞马很快弥补了这个遗憾一个常年被这头斑斓虎妖驱使的伥鬼告诉他,自己在五岳山一头名叫寅将军的虎妖的山洞里,见过那个额头上生着黑色火莲的斑斓虎妖。 第179章 再回大话西游(完结篇十四) 舞马想起了五岳山。那是大话西游月光宝盒神旨的主阵地,他在那里和春三十娘、白晶晶度过了如数家珍的那些难忘夜晚。 这个时候,他才稍稍从强烈的复仇意志中回过神来,突然无比地渴望再见到白晶晶和春三十娘,亦就是青霞和刘燕芝。而青霞的幽魂,自打进入神旨幻境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当天晚上,从长安镇妖司传来北方草原出现一只擅长使用寒冰法术的厉害妖怪冰雉的消息,并以丰厚的报酬和诚挚的态度邀请舞马北上斩妖。 舞马斩钉截铁拒绝了镇妖司的邀请,连夜赶到了五岳山,却没有一鼓作气杀入寅将军的洞府,而是先抵达自己曾经化身为至尊宝奋斗过的那个强盗山寨。 至尊宝、二当家、瞎子一众人都还在,依旧还是那副不成器的老样子,却根本没有人见过春三十娘和白晶晶,甚至连春三十娘偌大的名头都没有人听说过。 舞马在五岳山的山脚下遇见了那头曾经在两界山杀死百余个刘家庄村民的黑虎,此时的黑虎已幻化为虎头人身,仍是一身漆黑的毛皮,背上插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 黑虎已全然认不出眼前的斩妖师就是来自从前他大开杀戒刘家庄的刘有胜,却本着不吃人肉也不想害人的作妖原则告诉舞马,自己将在五岳山大开杀戒,战况恐怕很是惨烈,每一个珍惜生命的人类都应该远离此地。 当舞马展示了自己顶尖斩妖师的实力,并亮明自己的目的也是找寅将军的麻烦之后,黑虎大圣干脆利落地表示,打从一开始见到舞马,就觉得两个人似曾相识、十分投缘。 同时,它也阐明了自己即将大开杀戒的缘由:眼下占据五岳山的寅将军在数十年前曾对黑虎施展幻梦的魔法,诱使它在一个名叫刘家庄的地方杀了很多无辜的村民。 如今的黑虎本领大成,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晓得了当年那场错误复仇的真相,于是毫不犹疑杀到五岳山,誓言取下寅将军的脑袋。 两个人的出发点虽然不同,但非常确认彼此间的缘分,并拥有着十分相近的目的,于是一拍即合,欣然结为临时组合杀上了五岳山顶。 彼时的寅将军还在酝酿着一统大唐妖界的宏大伟业,他的好朋友特处士和熊山君积极参与其中,一起筹划着一个月后在五岳山即将盛大举行的万妖大会。 这场大会将以妖力比试的办法决出妖界盟主,但所有具备竞争盟主实力的大妖和它们长期盘踞的山头水沟都被标记在了寅将军洞里豁大石壁地图上。 三个妖怪不露声色并有计划地引导着一个游离于大唐镇妖司体系之外似乎从未失败过的黑风斩妖士,顺着隐秘而又明确的线索,逐个游历地图上的大妖盘踞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喜悦地迎来那些似乎难以战胜的敌人逐个敲响丧钟的消息。 临到此时,石壁地图上已画满了标志死亡的黑色叉号,所剩不多的幸存者也将在月许之内入土为安,而最后一个目标便是号称北方草原女王的冰雉。那只冰雉拥有冠绝大唐妖界的实力,吐息之间足以冻绝方圆百里的土地,集寅将军、特处士、熊山君三人合力也不及对方的十分之一。 更令人担忧的是对方拥有着比寅将军更执着、更迫切的一统妖界的执念。但令寅将军不屑的是,冰雉的执念源于她对前朝的眷恋,而非妖怪们的自由和安稳。 寅将军已经做好黑风斩妖士和冰雉同归于尽,或者两败俱伤的准备,打算提早潜伏在两个人战斗草原的地底深处,在两方重伤彼此的瞬间准确地出击,进而一箭双雕根除隐患。 他们制定了非常周密详细的计划,包括万妖大会主会场的选址,吉利的开场时间,针对不同妖怪的请帖用词,紧凑而周全的会议流程,热情而洋溢的开场致辞、当选表态发言和闭幕祝福语,送给每一位参会妖怪的纪念品。 包括北上草原的线路,埋伏的地点,靠谱的内应,为了削弱冰雉而提前放进冰雉每日餐食里的慢性毒药。 他们的讨论热烈而亢奋。寅将军在很久以前收下的伥鬼,亦是他传道授业的徒弟刘莽贡献了数不清的绝妙的点子,被三个妖怪一一采纳。他们沉迷于计划的制定之中,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忘了即便是妖怪每隔三五日还是需要小憩一番缓解疲劳的。 当黑虎像一阵黑色旋风刮进寅将军的山洞里,他们首先的反应不是惊讶,而是热烈讨论中断后被掏空身体的疲惫感。 黑虎几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甚至没有等到舞马出手,就以绝对的碾压实力瞬间捏爆了三个妖怪的心脏。寅将军用最后一口活妖的气息质问他:“妖界的团结比不过个人的恩怨么?” “比不过。” 寅将军一脸绝望:“我死后,妖界自此入长夜。” 黑虎将他漆黑烂碎的心脏扔到地上以作回应。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目睹这一切在转瞬间发生的舞马脑袋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样的黑虎大圣恐怕真的有实力、有底气向齐天大圣吹响复仇的号角了。 黑虎的复仇之战并没有拖延太长的时间。彼时的齐天大圣已成为斗战胜佛,却被黑虎一路狼狈追到南海,在观音菩萨的帮助下,用玉净瓶将黑虎镇压到万丈海底深处。 千年之后,一位来自宏然界、名叫石追月的武道圣者路过此地,看中了镇守的玉净瓶并收入囊中的时候,黑虎才得以解脱。 那天夜里,黑虎抖落着自己僵到发硬的身体,回想荒废千年的时间,盘算所剩不多的寿元,看着被镇压于中原大地各个寺院道观佛塔下的妖怪们,恍然间明白了寅将军的遗言,自此发起振兴妖界的宏愿,逐个拆掉镇压妖怪的寺观塔,掀起了又一场腥风血雨。直到数年后,舞马以黑风斩妖士的身份再次降临,黑虎的故事才划上了终结的句号。 回到五岳山,杀死三个妖怪之后,一人一虎分别的时刻,他们那时很不可思议地结成了异性兄弟,赐给了彼此最忠心的祝福。但对于舞马而言,失望仍在继续。寅将军的额头上并没有绽放黑色的火莲,他并不是杀害自己妻子的凶徒。 在送走黑虎之后,舞马不肯罢休地将寅将军的山洞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洞中最隐秘的角落里找到了已经修成阴身的伥鬼刘莽。对方仿佛早就知晓舞马此行的目的,颤抖地伏在地上,告诉舞马:头顶长着黑色莲花的虎妖常年居住的洞府就在往西走的两界山上,他愿为黑风斩妖大圣带路。 第180章 再回刘家庄 物是人也是(完结篇十五)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舞马带着刘蟒,回到了久违的刘家庄。在踏入两界山地界的一瞬间,一道饱含沧桑气息的波纹从大地上晃晃而起,向远而行,随即淹没了刘家庄。远远望去,却连一缕灰尘都没有掀起。 这是舞马自两界山神旨完结之后第二次的回归。第一次回归还是在大话西游神旨的时候,那是被春三十娘,或者说是刘燕芝强行带过去的。 那时的刘家庄已无活人,刘燕芝为每一个乡亲制作了极为逼真的人偶傀儡,并在傀儡们的祝福中举办了一场盛大婚礼,却又跳过了婚礼最关键的三拜礼程,径直杀入她梦寐以求的洞房。 而此时的刘家庄令人惊讶地顺着时光长河逆流而上,回到了舞马以刘有胜的身份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那段岁月—— 刘有胜的阿娘和舞马熟识的每一个乡亲们尚在人间,仿佛从未逝去般地过活,除了刘燕芝。她像是彻底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没有一个村民还记得刘燕芝这个名字和她过往的事迹。 甚至,她的爹娘也对她全无映像,在生了一个舞马从来没有见过的、脸上满是横肉的儿子之后,一门心思为儿子讨一个漂亮媳妇儿。 舞马对此失望而不解。 在一番失落之后,他把刘燕芝消失的原因归结为神旨的作弄、时空的转移,刘燕芝或许已然转去大话西游的神旨世界中,成为了那里以“桃花过处寸草不生,金钱落地人头不保”而闻名天下的春三十娘。 村子里的刘有胜也没有被舞马附身,以自己独立的意识生活着。这一次他没有令人惊讶地迎来人生逆转的奇迹,依旧是阿娘再熟悉不过的头脑不大清楚的傻儿子。 在另一个时空中嫁给刘有胜的阿雪姑娘也杳无踪迹,这让舞马放下了本不应该存有的最后一次幻想。 时回过往,两界山上传来了恶虎吃人的消息,但直到此时,被饿虎吃掉的不过两三个人,庄里的气氛紧张但不算沉重。往日的伥鬼刘莽竟然在舞马身边的阴身刘莽的注视下,独立地生活在庄子里。他此刻尚未暴露,躲在人群之中,用阴暗的目光打量除了自己母亲之外的每一个人。 已经在人妖混杂、极不太平的世道里摸爬滚打数十载、经历了无数令自己感到卑贱落寞时刻的阴身刘莽此刻双膝跪在刘家庄西边的高岗上,双目含着泪水,满眼都是母亲清晨起来为根本不可能咽食的自己准备早饭的模样。 而那个毫不知母亲已然知晓自己伥鬼身份的从前的刘莽,满脑子都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除了自己母亲之外的所有村民顺顺利利成为黑虎的食粮,更不知这样的举动会让母亲心如刀割,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而他最新的主意是组织一支杀虎队上山杀虎,先把自家邻居家的傻儿子吃掉。 阴身刘莽擦干了眼泪,感谢上天赐给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誓言要杀死那个将一切推入深渊的伥鬼刘莽再取而代之。 但他也深知凭自己刚刚熔铸的阴身完全无法抵抗曾经的主人黑虎,于是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黑风斩妖使的身上,却不知眼前的斩妖使冷漠的面孔之后,正是他无数个日夜里念念不忘誓言要碎尸万段的“杀母仇人”。 “斩妖大圣,”他双膝跪地,“虽然曾是伥鬼,但我对一切恶虎恨之入骨,恳请斩妖士将恶虎碎尸万段,还刘家庄的百姓一个太平清净!” 直到这个时候,舞马才想到一个迫切而深奥的问题:在杀死寅将军的战斗中,他已和羽翼丰满的黑虎结成为异性兄弟,那么他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两界山时期还未了解到真相的黑虎呢。如果杀死了它,那么另一个去找孙悟空报仇的黑虎将出现怎样的状况。 他决定接着往下走,试一试,假使此时的黑虎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额头上长着黑色火莲的斑斓虎,那么一切都好抉择了。 舞马暗下决心,绝不现身去见刘有胜阿娘,即便他真的十分想念阿娘,远比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早早去世的亲生母亲还要想念。但没有什么比阿娘保持原本的平静生活更重要,即便是此时的刘有胜憨如痴子,她慈母般的幸福目光也可以时时刻刻笼罩着他。 舞马知晓黑虎不能走进刘家庄的规则,试着在庄外的丛林中找寻他的身影,结果却一无所获,只等来了村民继续被黑莲虎妖吃掉的消息。 伥鬼刘莽按照从前的剧本组织起杀虎队上山杀虎之后,舞马便一直随在他们身后,企图在晦暗的森林中发现那朵黑色的火莲。但杀虎队队员接连被吃掉,黑莲虎妖杳无踪迹。 舞马深深察觉到眼前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个缓缓旋转的轮回,从前两界山的故事在缓慢而坚定地遵循着从前轨迹而前行,并注定走向同一个目标。 “既然注定是那个结果,”舞马想,“干脆,我就让它提前到来罢。” 抱着这样想法的舞马毅然向两界山里的石碑行去了。 阴身刘蟒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迈着颤抖的步伐,紧随他的身后。 181章 非人非虎非所见难对难双难比翼(完结篇十六) 舞马走向两界碑的一路几乎没有任何坎坷,直到他来到两界碑扎根之处,石碑一如上次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以两界碑扎根处为界,一道光幕冲天而起,将天地一分为二。一边是鞑靼妖魔界,一边是大唐人界——此时恐怕得叫大唐人妖界了。 这一次没有了宇文剑雪的帮助,舞马只得一个人从坚硬的山岩里刨出石碑,并取下固定石碑的几个长长的钉子。 舞马再次揭开了石碑根底那几乎与石碑颜色一模一样的符纸,大地开始震动,万道金光闪过,光幕临近石碑的一角被揭开一个口子……历史仿佛马车,走上了从前走过的一条道路。 按照上一次神旨的演进,黑莲虎妖应当于此时带着伥鬼刘莽出现于丛林边缘,但这一次丛林中却是一片死寂。 舞马等了许久,等不来恨不得用手撕成碎片的仇人,失去了和对方躲猫猫的耐心,转头便从光幕刚刚揭开的角落里钻了进去,以图顺着剧情走下去,将黑莲虎妖逼上绝路。阴身刘莽毫无选择的机会,只得同去。 过了光幕大洞,眼前便是那座巍峨大山,山前仍是那巨大石碑,碑上还是从前那几行意境玄妙、带着禅意的诗句—— 【非色非空非不空,不来不向不回向。 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 内外灵光到处同,一佛国在一沙中。 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法同。 知之须会无心诀,不染不滞为净业。 善恶千端无所为,便是南无释迦叶。】 舞马看罢,正要从碑前路过,忽地碑面一闪,原先的几行诗全然消去,转而变成四行小字—— 【非人非虎非所见,难对难双难比翼。 是爱是恨是纠葛,舍生舍己舍相守。】 舞马看罢,心想连碑上的诗句都能凭空换掉,这种离谱的事情无疑只有神旨做得出来,而且必定与通过神旨任务有关。 便停下脚步,在石碑前伫立片刻,反复思量这四句话中蕴藏的含义。非人非虎是为何?又非所见是什么意思。 难双难对难比翼倒好理解了,他和宇文剑雪按照神旨的设定成了幻境中的夫妻,而后宇文剑雪身首异处,两个人阴阳两隔,正应了这一句。 是爱是恨是纠葛,舍生舍己舍相守。这后两句便更难琢磨了。 舞马只怕后面的剧情用的上这四句话,便将每一句牢牢记住,这才过了石碑往山上行去。 再一回首,忽见身边的阴身刘莽不见了踪影。他心中起疑,但也不愿意为此多做耽搁,便接着向山顶行去了。 …… 当舞马迈过光幕的一瞬间,丛林的边缘处,头顶长着黑莲的虎妖才带着伥鬼刘莽一起走了出来。它的步子缓慢而优雅,眼神冷漠而忧郁,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像它这般心事重重的老虎了。 “大王,”伥鬼刘莽不解道:“他们已经从刘家庄走了出来,没有了那禁制的威慑,您为啥还不上呢?” “我不知道,”黑莲虎妖说道:“你也最好别问。你是不是忘记被冻在冰块儿里的滋味了。” 伥鬼刘莽瑟瑟发抖,“哎呀,我还不是一心一意为了大王么。” 黑莲虎妖缓缓向光幕掀开的一角走去。它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躲着前面那个名叫舞马的男人。 打从对方一开始来到刘家庄,它就本能地回避着与对方的任何接触,哪怕是隔着浓密丛林、隔着高高山岗几里地的匆匆一瞥,都如同被闪电击中般惊心动魄。但它又无法彻底远离那个男人,一种大海里巨型漩涡般的致命吸引力,将她不断拉扯着向他靠近。 往光幕那边走的路似乎很危险,也无法预知将要发生什么,但它仍决定跟着那个男人继续走下去。 过了光幕,它瞧见那巨大石碑,上面似乎刻着四行小字。 正想看清上面究竟写的究竟什么,四行小字却恍然消失了。 暗芒一闪,石碑上面换成了一首长诗。 【非色非空非不空,不来不向不回向。 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 内外灵光到处同,一佛国在一沙中。 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法同。 知之须会无心诀,不染不滞为净业。 善恶千端无所为,便是南无释迦叶。】 黑莲虎妖细读一番,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首诗,分外的熟悉。 甚至,从它看到石碑的这一刻起,忽然觉得自己多日来经历的诸事也有些异样的熟悉,仿佛过往的某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里,自己曾亲身经历过的那些年那些事,但……视角却似乎有些不同……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领取! 正值奇怪之时,石碑上,自“善恶千端无所为”那一句中忽然射出一道虚光。 虚光之中包裹着一个人影,仔细一瞧,竟是一个同刘莽模样一般无二的人…… 第182章 阿娘是月亮(完结篇十七) 阴身刘莽和伥鬼刘莽的相遇许是神旨对凡人命运的一次恶作剧般的作弄。 毫不知来龙去脉的伥鬼刘莽还在惊愕中合不拢下巴的时候,阴身刘莽已然开始行动,他从袖子里取出刘家庄里传承已久的专门对付伥鬼的那面镜子。 阴身刘莽犹然记得,不知多少年前,自己还是伥鬼刘莽的时候,带着杀虎队上山捡到了名叫阿雪的姑娘,原本打算当作伥鬼抓起来然后偷偷丢给黑虎去吃,却在隔壁傻儿子刘有胜坚持反对下没能成事。 刘有胜……阴身刘莽的脑袋里一瞬间闪过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后来回过刘家庄,刘有胜不是和阿雪一起失踪了么,怎么又回到了庄子里?算了,想不清楚……阿娘和乡亲们的死而复生本就是解释不清的。 后来,他和刘有胜把阿雪带回刘家庄,老人们取出了那面克制伥鬼的镜子,当时还是伥鬼的阴身刘莽早早躲在镜子背后,没见到丝毫镜面的光亮,却仍被那镜子里的煞气逼得浑身战栗,躲在了母亲的身后。 也便是那个时候,他偷偷跟在族长的身后,记住了他藏起镜子的地方。 多年以后,刘家庄陷入虎灾轮回的境遇里,阴身刘莽轻车熟路地找到那面镜子。 这个时候,他已全然失去了对镜子的畏惧感,却没有失去对刘家庄的归属感,无比渴望着以活人的气息取代伥鬼刘莽,阻止“他”犯下无可挽回的罪恶。 而阴身刘莽,将以英雄的姿态,把刘家庄从虎灾的苦难中拯救出来。 阴身刘莽毫不在乎那些徒有虚名的荣誉,却无比渴望曾经为了照顾他而沦为伥鬼,为了活着回到自己身边而铸成阴身的母亲,因为自己而骄傲。 在取出那面镜子的一瞬间,自石碑上“善恶千端无所为”那一句中射出一道光,将阴身刘莽,连同不远处的伥鬼刘莽和黑莲虎妖同时罩了进来,昔日两界山混战后只被寅将军和特处士两个妖怪看过的幻境再次上演起来—— 那是阿娘和阿爹为患了恶疾的小阿莽外出寻找大夫的深夜,有胜阿娘接过了襁褓中小孩儿。 那是阿爹和阿娘被一头斑斓虎血盆大口吞掉的幽暗林中。画面外传来了寅将军指着斑斓虎说话的声音:“这孩子竟是我那嫡子的孩儿,竟然生的这般大了。” 啊,这可巧了,刘莽的本领是寅将军教给他的,这具阴身亦是寅将军帮忙铸成的。到后来,刘莽为了重获自由,故意将黑虎引到五岳山杀了寅将军,这般算来刘莽岂不是为自己爹娘报了大仇? 幻境继续往后演着—— 那是爹娘在斑斓虎妖每日虎鞭笞打之下抵死不愿沦为伥鬼害人时的无助。 那是阿娘梦见儿子饿成面黄肌瘦模样时的双眼通红。 那是阿娘苦苦哀求斑斓虎妖放自己回家照看儿子的心酸。 那是阿娘少掉的半截小拇指。 那是阿娘引着路人走入深山的幽静与黯淡。 那是山谷里被虎妖啃食剩下的森森白骨堆成的骷髅山。 那是阿娘注满了被害者鲜血,幻如活人的阴身。 那是阿娘抱着刘莽血淋淋脑袋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嚎啕大哭。 那是阿娘看见刘莽变成伥鬼回来时的天塌地陷。 那是阿娘望着自己被黑虎鞭笞时的痛彻心扉。 那是阿娘重操旧业把庄里的乡亲引到黑虎嘴边负罪愧疚的神情。 那是阿娘跪在阿爹牌位前的泣不成声:“莽阿爹……我对不起你,我没把孩子养好,莽儿……他,也做了伥鬼啊。” 幻境到此,阴身刘莽神志忽地清醒过来,狰狞地抬起来,望着伥鬼刘莽道:“你这王八蛋的伥鬼,把俺娘害成了啥!”这声斥骂凄厉而狰狞,是骂伥鬼刘蟒,更是再骂他自己。 伥鬼刘莽头一次经历这般幻境,哪里晓得娘亲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做得这些事情,牙关直打抖,只道着:“我该死,我该死,快来杀了我!” 阴身刘莽惨笑一声,手持那面镜子,当即照向伥鬼刘莽。便在这一瞬间,伥鬼刘莽尖叫一声,身子不由自己控制,扑向了阴身刘莽,他半实半虚的鬼身钻进了阴身里面。 旋即一阵天翻地覆,阴身刘莽在地上滚来滚去,面目狰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才安静下来,他坐起身,脑子里多了很多从前没有的记忆,也不知是自己吞噬了伥鬼刘莽,还是两个原本同源的魂魄彼此交融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自石碑上“不染不滞为净业”那一句又射出一道光,再次将阴身刘莽和黑莲虎妖罩了进去,幻境接着上演起来, 只见刘莽家中,阿娘在阿爹牌位前跪着哭泣,刘有胜持刀走了进来。 …… 阴身刘莽心头一紧,想自己终于能亲眼瞧见凶手是谁了—— “啊……有胜!”莽阿娘瘫在了地上,“你都看见了?” “嗯。”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阿娘道:“有胜啊,我晓得你不是凡人。我这个老骨头作恶多端,不求你能原谅。这种人不人鬼不鬼日子,我也不想过了,我愿意自裁做个了结。 老骨头唯只有两个期盼:第一,我想求你,待我自裁之后,把我的脑袋拿给刘莽瞧,让他以为是那黑虎杀了我。他看了之后,许会回心转意,拼了魂飞魄散,也不要做那伥鬼。我们一家子,真是受够了伥鬼的罪。 第二,我求你,千万别把我做过伥鬼的事情告诉阿莽。阿莽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好阿娘哩。” 刘有胜点头。 第二日清晨。阿娘拿着一件新衣裳瞧看,忽地抬起头来,喃喃道:“是时候了罢。” 说着,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拧,脑袋和身子便顺着那道深深的褶皱一分为二,各自倒在地上了。 身子倒地之后,很快化作一道阴气消失不见了。脑袋打了几个滚,停了下来。 看阿娘脖子上,分明还有清晰的老虎齿印,便是之前那斑斓虎留下的。 院外,隔壁有胜家嘈杂起来。有人吹响婚礼喜悦的唢呐。 …… 随着唢呐响起,幻境渐渐随风散去,幻境之外寅将军似是尾声般的话语越来越淡:“那人脑子分明有病,换做是我先把刘莽除了才算安稳……不过这事儿挺有意思的,等咱们腾出手来,我也教教那刘莽去,看看这小子什么造化。” 刘莽跪在石碑前面如死灰——凶手竟是阿娘自己。 刘有胜呢,为什么没有杀了他……许是为了阿娘死前的愿望。 刘莽瘫在地上,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走过千山万水,趟过千难万险,走到今天的地步,全是复仇的执念支撑着自己。可如今呢,他还有什么道理活下去。 他形同活尸一般坐了许久,恍惚间朝着刘家庄的方向望了过去。 刘家庄……阿娘…… 阿娘还活着啊,这个时候,阿娘还没有被刘有胜杀死呢。 刘莽喜极而泣,抛下黑莲虎妖,朝着刘家庄的方向跌跌撞撞跑了去。 他跑到家里把门撞开,阿娘正跪在阿爹牌位前抹着眼泪,听到撞门的响声转过头来,呆呆望着刘莽,先是吃了一惊,在原地愣了半晌,上前去摸刘莽的身子,竟是热乎的。 她脸上是又惊又喜的神情,摇摇晃晃走到里屋,从衣柜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一瞧,刘莽那血淋淋的脑袋不见了。 阿娘和刘莽,两具阴身抱在一起,跪在自家卧房的地砖上嚎啕大哭起来。刘莽心里想,一定是老天爷也见不得我们一家的凄惨啦,专门造了一个轮回的世界来,让他和阿娘团员呢。 便是这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四下无人观瞧,刘莽背着阿娘,拎着装有阿爹牌位的包裹,静悄悄离开了刘家庄。 阿娘道:“阿莽,咱们以后还回来不。” 刘莽道:“娘,咱们多做好事,偿了罪就回来。” 刘莽嘴里哼着柔柔的歌。 阿娘道:“你哼的啥曲子啊。” 刘莽的咬字清楚起来:“我的心中天天有太阳,那是阿耶的疼爱暖洋洋。我的梦里夜夜有月亮,那是阿娘的呵护亮堂堂……” “你啥时候学会这曲子的?” “一个叫舞马的斩妖士教我的,曲子挺怪,可还怪好听的。娘,你眼睛咋红了?” “儿呀,”暖暖的月光照在阿娘的脸庞上,“沙子进眼睛了。” …… 两界山,石碑前面,黑莲虎妖木立原地,脑海之中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潮几乎要将它冲垮…… 第183章 宇文剑雪之重生(完结篇十八) 从不知多久以前开始失忆的黑莲虎妖渐渐找回了从前的记忆。 或者说,此时此刻主导黑莲虎妖的可怜魂魄找回了自己从前的记忆。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入两界山神旨时的仓皇无助。 想起了舞马,或者说当时化身为刘有胜的舞马像个傻子一样挡在刘家庄杀虎小队保护自己时的坚定无畏,想起了舞马为了从黑虎口中救下自己而被吃掉的那条手臂。 想起了舞马和刘燕芝趴在刘有胜家后院栏杆上搭话时的亲昵。 想起了自己和舞马大婚那一天,天还未亮就响起的唢呐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就在刚才她才晓的,隔壁的莽阿娘此时应声倒地。 想起了自己喝醉酒化成白虎时的恍惚,想起了两界山上她得知舞马正是杀害刘莽阿娘凶手时的震惊与失落,想起了自己和舞马大婚之夜一起摇床哼唧的尴尬,想起了阿娘断气时的心满意足。 想起了突厥草原上的惊魂与落魄之旅,想起了舞马身上浓郁的青霞的气息,想起了自己站在浓密丛林中望着舞马向鄠县行去的落寞背影。 想起了自己无比想见舞马却又放不下面子只好给师傅留下一封信,假装南下江都复仇,实则想看看舞马是否会为自己焦急担虑。 当她听师傅讲,舞马听到消息后神情淡漠似乎毫不关己的模样,她的心简直凉透了。 此刻,她的心又暖和起来了。 那是想起了舞马与李红玉拱手告辞一路南下的毅然决然,想起了她和黑土狼偷偷达成协议由她乔装成黑土狼的模样一路跟着舞马南下江都,带着报复性质的恶作剧般的偷偷快乐。 想起舞马找遍了江都也没能找到自己趴在江南潮湿的桌子上给自己写下百余封动情又朴实的信时的无奈与可爱,想起自己无比迫切的想与舞马相见却无论如何苦思冥想都设计不出一个浪漫又合理的巧合。 想起江南的雨夜中,街道上传来兵士匆忙的脚步声,舞马毫无征兆地回到屋子里,把自己逼到墙角,掀开她易容面具时的窘迫和狂跳的心。 想起了因为这样的窘迫和心跳而再次触发的两界山神旨,想起自己在神旨的教唆下和舞马结成夫妻共同生活的甜蜜幸福。 在那段短暂和美好的时间里,她一度忘了自己其实来自神旨幻境之外拥有着更为真实的世界,忘了血仇不报决不嫁人的誓言,忘了日复一日对她灌输复仇思想的阿娘和江都离宫里日日夜夜饮酒作乐的杨广。 她的身体又渐渐冷了下来。 那是想起了那天离家赶集的路上额头生着黑色火莲的斑斓虎妖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的狰狞噩梦,想起了她强烈的求生意志引领着自己的魂魄钻入黑莲虎妖脑袋里与对方的元神在识海中以命相搏的天昏地暗。 想起她的魂魄在识海中化成了本命妖怪白虎光芒四耀的模样。 最终,她压制了黑莲虎妖的元魂却忘掉了从前的记忆只好随着神旨的引导去了寅将军的洞府见到了故人刘莽,又懵懵懂懂来到两界山,带着虎妖凶戾的天性,循着历史轮回的足迹降服了似曾相识的伥鬼,吃掉了几个刘家庄的百姓。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吃人的血淋淋真相的背后是在潜意识里想把爱人引到两界山的疯狂和执着。 她为自己吃人的罪恶慌张而难过,又为自己恢复了往前的记忆,想起了日夜思念的爱人而欣喜若狂。 她终于晓得舞马并不是杀死刘莽阿娘的凶手,继而为他从不表达于外的善良、藏在冰冷面孔背后的傲娇而动情,又因为自己从前对他冷漠无情、深不可测的误会而内疚自责。 她迫不及待想再次见到舞马。 她越过山前的石碑,朝着舞马离去的方向狂追而去。 追了没几步,又怯生生停下脚步。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去和爱人相认,她已经成了黑莲虎妖啊,她的双手,她的牙齿,她肚子里沾满了人血。 而他,在看到她这副模样会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神情,她实在不敢想的。 她驻足想了很久。终于,义无反顾朝着前方奔跑而去。她不知失望和幸福哪一个会到来,却不缺乏向着希望奔跑的勇气。 她越跑越快,却未曾发现额前的黑色火莲晃晃而动,活了过来,散着幽暗黑芒。 而识海中,那个藏在角落里似乎虚弱至极的元神,仿佛感应到了那个鸠占鹊巢的魂魄意志的不安、彷徨和动摇,窥见了反败为胜的那条缝隙。 推荐我最近很看好的一本书吧,名字叫作激荡1980,男主穿越到了1980年的美国发家致富的故事,资料特别相识,剧情也很好,细节也很真实,感觉比老齐的芝加哥1990差不了太多的样子。总之,非常推荐。 第184章 韩薇的秘密(完结篇十九) 此时的舞马刚从令自己痛苦揪心的幻境中拔离出来。 在幻境之中,他再度回到了末世时代,身处于一个被尸鬼占据的三线城市,一脚踏入了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敌人设置的陷阱,在一栋废弃的大楼的楼道里逃避尸鬼群的追击。 那场面无比真实,正是他在成立舞!舞!舞!注1联盟不久后最惊险的一次经历。韩薇就随在他的身边,那个时候,她跟着他骑着摩托穿过了密密麻麻的尸鬼群,好几次差点被尸鬼咬到身子上,等逃到废弃大楼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人已经吓得快要傻掉。 两人的弹药已然耗尽。依据舞马的判断,继续呆在废弃的大楼里只能是死路一条,会有更多的尸鬼嗅着活人的气味找到那里,最终汇成一片尸鬼的海洋。两个人将融入海洋之中,成为尸鬼大军的一份子。 舞马经过冷静的思考,最终决定让韩薇独自藏身大楼的隐匿处,自己一个人离开大楼去位于城市中心的武器库寻找武器。他也考虑过带着韩薇一起去武器库,但失去武器的两个人更大的可能性是一起死在前往武器库的路上。而且,韩薇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大楼了 舞马将唯一的隔绝药丸留给了韩薇,以保证她在足够长的时间里隐匿活人的气息,不被尸鬼发现。 而舞马,这一路将注定经历无数危险。但他却有着十足的信心赶在隔绝药丸效用消失之前回到废弃的大楼,带着韩薇一口气逃离尸鬼海洋的城市。 他将自己的计划向韩薇和盘托出,韩薇却依然沉溺于一路逃匿的惊颤中,带着些迷离的情绪告诉舞马:“别离开我,也别走出这栋大楼。” 舞马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将韩薇从恐惧中带离,更没能说服她相信他一定可以带着她逃离困境,只能眼看着韩薇紧紧依偎在自己的怀中瑟瑟发动,可怜巴巴说道:“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你一旦离开,一定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待在这里只能等死。”舞马说道。 故事的结尾,舞马将韩薇藏匿于大楼步梯旁拐角暗格中,而他自己穿越了尸山尸海找到了城市中心的武器库。实话而言,倘使只顾及他自己,冒着这样的风险,无疑早就能从这座恐怖的城市中逃离出去了。 等他骑着加强版的大阳摩托,带着重型激光武器回到废弃大楼的时候,隔绝药丸刚刚失去效力,附近尸鬼朝着这边涌了过来,韩薇像是被壁虎附身了一般沿着大楼外层固定的白色排水管道向楼顶飞快爬去。 舞马像超人一样骑着摩托顺着大楼的斜边冲上楼顶,将韩薇一把拉到摩托车后座,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恐惧和不安。 韩薇的身子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万分冷静地从他的背包里取过武器,朝着如山似海面目狰狞的尸鬼扫射而去。 甚至,她的攻击比他还要猛烈犀利,这让逃离尸鬼城的一路变的格外顺利。 唯一与曾经亲身经历不同的一点是,舞马在幻境中终于听清了韩薇在机枪扫射中对他说的那句话那时的那句话裹混在机车的轰鸣、尸鬼的嚎叫、机枪的噼里啪啦中,极其的微弱。 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楚的他朝着韩薇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那时韩薇回答的是:“好好开车!” 而在方才经历的幻境之中,舞马彻底听清楚了,韩薇说的是:“舞马,我宁可你和我一起死在那栋楼里。” 说这话时,韩薇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腕上刚刚出现的一道壁虎纹身。 在逃出生天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里,韩薇用一条丝带遮住了壁虎纹身,即使在两个人亲密融合的至高点也从不容许舞马将丝带解开,于是直到舞马在自家洗手间被数不清的尸鬼吞噬而死那一天,他都没有发现这道纹身注1。 舞马完全无法理解韩薇不允许自己离开片刻的执念,但还是在幻境结束的一刹那,忽然明白了他在自己家里被尸鬼咬死的根源起于何时何处了。 重生于奇幻大隋之后,舞马刻意忘记自己于末世中合纵连横创立联盟的壮举,失去了玩弄政治和战略谋略的兴趣,企图专注于觉术的研究,却忽略了隋朝末年本就是政治家和战略家相互角逐的战场,加之觉醒徒的搅局,怎么可能容得下一张可以静静研究觉术的书桌呢? 从幻境中渐渐清醒过来的舞马没有半点时间沉溺于伤感和不解中,那头他期待已久、誓言碎尸万段的额头纹着黑色火莲的斑斓虎朝着他的方向奔了过来。 令舞马惊愕的是,这竟是一头浑身毛发雪白的老虎,与他记忆中宇剑雪化作白虎形态时的模样极其肖似,除了那团不停跳动着如同真实存在般的黑色火莲。 随着黑莲虎妖越奔越近,便越来越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的浓重杀意,仿佛早已知晓舞马这个对它恨之入骨的人或者说物,在耐心等待着它。 它则更加迫不及待,想以一场血腥的屠杀洗刷连日来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晦气。 注1:嗯,联盟的名字原来的确是我为舞狂,来源是我年轻时候看的一个国产动画片,好像叫做我为歌狂来着,没有想到取了这个名字以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明白作者的老梗,各种吐槽接连不断。为了进一步提升本书的质量,契合大众的品味,前不久作者正式将联盟的名字更正为舞舞舞,特此周知。 注2:关于舞马的死因和联盟的名字,我在前面第三章作了更正。 第183章 便是我被虎妖吃去也不得伤你分毫(完结篇二十) 舞马和黑莲虎妖的决战将大半个山顶削掉了一层厚厚的皮。一人一妖身上满是伤口,染成了全身通红的颜色。 那趁着宇剑雪心头彷徨犹豫之时,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黑莲虎妖似是恼羞成怒失去了理智,双眼冒起狰狞的红光。 它燃烧了大半的法力,到底驭出了额头上黑色火莲。 剧烈的吞噬之力将一切术法卷入其中,舞马的招数扔出去连个浪花儿也瞧它不见,根本无法靠近对方。 便在那黑色火莲的逼迫下,舞马一步步退到山顶最中央的四方大石处,扭头一瞧,正看见大石上面贴着那张昔日他曾经揭起来,数年之后唐僧也将揭起来,上面写着“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的大张封皮。 舞马心中便想道:“这黑色火莲实在厉害,我对上它堪比暗黑II里一身白字装备的新手去打安姐,真心是打不过。” 再瞧那唵嘛呢叭咪吽六个大金字“神旨决不会叫人无路可走,连我这样的本事都对付不了,换做旁人怎能过得去?事出反常必有妖,必定此山之上有破解黑莲的法门,想来便藏在这六个大金字里。” 便是想起自己头一回来到这里,揭开封条时的情景半空中似有一只无形大手将封条拿走,旋即传来一个悦耳女声:“该着中原大地有此一劫。”暗自思量揭开封条之后,该不会是这位女神仙将出手助我一臂之力。 左右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当即冲到四方大石一侧,嘴里念起揭封条的口诀。 因是情况紧急,嘴里叽里咕噜一通飞快的喊,吐字还得清晰,简直是大隋朝的rap第一人: “为民除害以报杀妻之仇者舞马,特奉神旨化解此番虎劫,砍下这黑莲虎妖的脑袋,若是有这缘份,便叫我揭得金字,通得此关,复还世间。若无缘无份,揭它不得起,我便死在这山上,随我爱妻而去,黄泉路上好做一对鸳鸯。” 说罢,朝着大石一拜,伸手去揭那封条。 黑莲虎妖原先看他神神叨叨以为是被自己的黑色火莲吓傻了,哪料得他伸手去揭封条的一刹那,便闻见天地之间漫起一股香气。 黑莲虎妖只嗅了一鼻子,便觉得浑身颤栗,似是遇见了穷尽毕生之力也绝难难对付的大敌,慌得忙冲向舞马,要拦住他不叫那封条揭起。 舞马眼见它冲了上来,急着把封条扯起来,哪料得这一回封条沾得可要比上一次牢靠,封条边缘严丝合缝,一时还寻不着下手处。 那虎妖已然驭着黑色火莲冲了上来,眼看要将他吞入莲火之中,虎妖身形却忽地僵硬的一滞,再听一声痛苦的呻吟,整个身子倒在地上来回打滚。 黑色火莲无人驭使,停在了当空。 舞马死中求活,不晓得这虎妖身上发生了何等变故,但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有片刻犹豫不决,当下抽刀高举,正想趁着这大好机会一ju结果了虎妖。 便要下手之时,却忽地瞧见虎妖侧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直直瞧向自己,竟是满目的柔情和眷恋。 他见此情形,手起刀难落,心中自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问道:“是阿雪么?” 那虎妖艰难点点头,说道:“我我和这虎妖魂魄共寄一体的” 舞马心头一阵狂喜,忽然想到:“先前那石碑上面给了四句提示,便是: 非人非虎非所见,难对难双难比翼。 是爱是恨是纠葛,舍生舍己舍相守。 这第一句提示所指的恐怕就在这里了。 阿雪与虎妖同体不正是非人非虎,也非是所见么?这回可好了,只要魂魄还在人世间,有神旨加持,出了这奇幻世界,便还能重塑肉身,我那次断了条胳膊,不也全然复原了么。” 他潜意识里亦晓得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好推测,但在无论如何不肯放弃的执念之下,心中还是报了很大希望。 又见宇剑雪面带痛苦神色,说道:“舞郎君,这孽畜杀的厉害,我眼瞧着压它不住,你快趁我还能掌控,冲我脖子来一刀!” “那怎么成,”舞马道:“才得见你死而复生,便是让我被这虎妖吃了,也绝不能叫你伤个分毫。” 宇剑雪神情柔下来,回道:“有你这一句话,我去了黄泉路也得是笑呵呵的,快动手罢!” 舞马停下手来,寻思这一劫果然不是靠自己便能跨过去的,神旨的提示绝不是空走一趟,便对宇剑雪道:“你再撑一小会儿,马上便有翻牌的法门。” 当即用唾沫沾了满手,朝着四方大石上的封皮边缘处好一顿猛搓,果然搓起一角来。 那虎妖眼见被逼到了绝路,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压住了宇剑雪,堪堪夺了身体控制权,驭着黑色火莲便朝舞马撞去。 可惜说时迟那时快,不待火莲冲到近处,封皮已然揭起,那火莲似是被施了定身之法,静静悬于原地。 半空之中响起一个悦耳女声:“啊,怎么又来一回” 正迟疑着,忽而听到更高远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饱含沧桑气息的轻咳。 女子吃了一惊,心想怎么连这位大人也惊动了。 略作寻思,便在半空现出一张绝美而仙气的面庞,朝着天空上方垂手郑重望去,仿佛是在聆听上位者无声的教诲。 听了半晌,女子点了点头,复向六个大字的封皮瞧了过来,“哦,我明白了。内外灵光到处同,一佛国在一沙中。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法同。该是往那眼看要不牢靠的暴君头上丢去一粒沙子的时候到了。” 说罢,将那封皮投在半空之中熠熠发光。 女子沉声说道: “吾乃镇此妖山者,今日这些妖儿杀人业重,罪不可恕,该罚去轮回里再受苦炼,吾缴此封皮去也,尔等听令,统统与我聚来。” 话音落罢,半空中那封皮轻轻晃了晃身子,向着天地间四处散去百余道金色光柱。 稍许之后,便瞧见每一道光柱之中都罩着一个神态各异的妖怪,朝着封皮所在飞快地飘去,,, 第185章 舍生舍己舍相守(完结篇二十一) 舞马凝神去看漫天的光柱,瞧见了浑身散着蓝色光芒和极寒气息的冰雉,她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一封尚未写完的书信,在半空中,朝着彼时名唤大兴、此时名唤长安的城市痴痴望去。 他瞧见了头顶长着秃角的金黄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试着吞掉一个体态庞大、胸口画着太极图样的黑熊。黑熊大半个屁股已然被它吞进喉咙里,但似乎也就止步于此,剩余的部分难以消化了。 他瞧见了口中喷水的老鼋,背上驮着自己老态龙钟的母亲。 瞧见了浑身雪白、嘴里叼着拐杖的白鹿,背上驮着一口巨大的官印。 瞧见了白面的狐狸穿着华美的宫服翩翩起舞。 瞧见了背生尖刺、断掉了一条左腿的黑狼。 瞧见了全身红玉铠甲的穿山甲,拿着算盘数钱。 瞧见了不停摇摆尾巴、叼着一个红色玉佩的鲤鱼。 瞧见了摇着羽扇、面露沉思之色的赤狐。 瞧见了满头都是脑袋的九头虫。 甚至,他还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寅将军、特处士和熊山君的魂魄。 不一会儿,他竟从靠北边的某一光柱中瞧见了先前被自己救下的那个本体是佛祖灯台灯芯的紫衫姑娘。 紫衫姑娘似乎也瞧见了他,满脸都是重逢的喜悦,冲着他远远招了招手,摇晃手腕上精美的铃儿,清脆的铃声似乎被魔法加持,穿过遥远的距离,精准传入舞马的耳蜗里。 下意识的,舞马也冲着紫衫姑娘挥了挥手。 宇文剑雪敏锐地察觉到了舞马的异样和远方劲敌的挑衅,奋力一挣,于此时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顺着舞马的目光瞧向北方遥远的光柱,看到了那个陌生女人的招手和热情。 “她是谁?”宇文剑雪问道。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舞马摇了摇头,“但肯定是个妖怪。” “为什么冲你招手?” “觊觎我的美色。” “噗……” 说话间,那紫衫姑娘面目忽地一晃,模糊了一瞬,面上五官再变清晰之时,竟成了舞马分外熟悉的模样。 “青霞!”宇文剑雪惊呼道。 舞马也骇的说不出来。他下意识朝自己的身边瞧看,寻找青霞的身影,才想起自打进入神旨世界,青霞的幽魂就不见了。 紫衫女子面带微笑,朝着舞马说了一句话,而后挥了挥手作别。 舞马试图听清楚紫衫姑娘所说的话,但她的声音却没有铃声跨越空间的魔力。 此时此刻,紫衫姑娘已临到封皮的近处,身子忽地极剧缩微,变成拇指大小的模样,化为一道细线钻入金光封皮之中。 宇文剑雪问舞马:“青霞说了什么?” “不是青霞吧?青霞死在草原了。” “就算不是青霞,她说了什么?” “再见?后会有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概如此之类。” “我看清她的口型了,”宇文剑雪摇头道:“她说的是,我怪你。” “这也太没头没脑了。” “是么,你仔细品一品……” 宇文剑雪再想说什么,但似乎黑莲虎妖的魂魄又挣扎着朝她的魂魄扑了过来,虎妖的身体继续在地上打滚,一人一妖又陷入艰难地角力之中。 此时,天地间的光柱只剩九道,这些光柱中却没有包裹任何妖怪。 “咦?” 天上的女子掐指一算,转头向舞马瞧去,“我说怎么漏了几个,原来是在这里。” 说话间,便冲着舞马这边遥遥一点,剩余九道光柱中一道光柱整个挪移过来,将舞马全部罩住。 舞马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非要将某种与他融为一体的血脉拔离出去。这种拔离强悍而不容反抗,令他痛不欲生。 很快,一个等人高的大豺虚影从他的身上脱离出来,顺着光柱的轨迹,往天空中的封皮飞去。舞马随即感到一阵虚弱。 待大豺虚影钻入封皮之后,那道光柱随即消失。 天上的女子冲着舞马脑袋再点一下,又一道光柱将他罩住,拔离之力再度降临,熊怪的虚影很快也被揪了出去。 舞马痛的龇牙咧嘴,冲着女子道:“喂,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必要赶尽杀绝罢。” 女子冷笑道:“这才开始呢。” 便是一通猛点,长尾妖猴、雪白马妖、金翅鹰怪、突角巨蟒、斑斓虎妖,那些已经被舞马融入自身血脉中的妖怪一个个的,全部被拔离出来。舞马像是被剥掉了七层皮般的痛苦,浑身气力和本领转瞬间削去大半。 他心里想:拿走就拿走罢,反正都是些妖怪的血脉,杀戮又疯狂,搞得我每天晚上痛苦不堪;反正出了神旨世界,这些血脉也要被收走,迟收不如早收,早点脱离苦海罢。 到最后,天空中的光柱还剩最后两道。 舞马心头一动,猜测其中一道肯定是黑莲虎妖,那另一道呢,该不会是自己的结拜兄弟黑虎罢? 正琢磨着,女子却说道:“那黑虎许久未在此界伤人,又复还鞑靼妖界找孙悟空报仇去了,我自然无需收它。” 说着,冲黑莲虎妖遥遥一指,一道光柱拢上其身,便瞧见虎身上拔离出一个头顶生着黑色火莲的斑斓虎虚影冲着封皮飘过去了,而留在原地的变成了一头白底黑纹的老虎,正是宇文剑雪本命妖怪的模样。 舞马正暗自欣喜,又听女子朗声说道:“一百零八天罡地煞现今已集齐一百零七个,只差最后一个。你们两个人,一个在刘家庄吃了数人,另一个亦是双手沾满杀人的血,本该都拿去抵命,只可惜现今受罚的名额不够哩,你们两个要么商量一番,要么比试一番,总归得选出一个人来,我装进封皮里交了差事去。” 宇文剑雪道:“何须比试,快将我收去罢。” 舞马听罢,身子一震,心中暗道:所谓“非人非虎非所见,难对难双难比翼。是爱是恨是纠葛,舍生舍己舍相守。”这不就是解答了么? 宇文剑雪的魂魄去了虎妖识海里,便是非人非虎非所见。 我和爱妻两相分离,临到危难时刻,两人却只能活一个,注定日后永难团圆便是难对难双难比翼。 这其中有夫妻二人之间的爱,有黑莲虎妖杀妻的恨,有剪不断理不清的纠葛,便是是爱是恨是纠葛。 到最后,若是想得个圆满,便需要舍弃生命,舍掉自己,舍掉天长地久的相守,便是舍生舍己舍相守了。 想到这里,舞马瞧向宇文剑雪,她的魂魄方从黑莲虎妖的束缚中脱离出来,似乎还不甚适应外面的世界,脚步很有些僵硬,摇摇晃晃朝着最后一根光柱走去。 不知为什么,舞马的脑海里闪过了一瞬自己还在尸鬼城中求生的画面——废弃的大楼里,韩薇拉着他的手,恳求他不要离开自己。而大楼之外,数不清的尸鬼在四处游荡,天空中灰云密布,到处都是压抑绝望的气息。他却毅然决然离开了。 牺牲自己,拯救爱人。舞马以前觉得这样的做法愚蠢可笑,不可思议,但此时此刻,却觉得并非不可接受。 甚至,在舞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潜意识里,对于接下来自己必将采取,并且永远不会后悔的举动,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全所爱之人的美好和满足。 他不再犹疑片刻,双足蹬地,朝着那道光柱飞速冲去…… ( 第187章 (完结篇二十二) “不!”这几乎是宇剑雪这辈子最撕心裂肺的喊声了。 宇剑雪一边喊,一边向舞马扑了过去,但无奈自己的身子太过虚弱,只扑出半丈的距离,连舞马的影子都没捞着。 宇剑雪抬头去看舞马,天色一片灰蒙蒙的,舞马就在这种不详的天气和颜色里飞快地奔跑。 舞马也似乎感应到了宇剑雪的目光。 他扭头瞧了过来,两道目光触了一刹,像是被电击中一般各自缩了回去。 舞马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义无反顾再次冲向光柱。 眼看舞马要扎进光柱之中,宇剑雪急的大喊,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自山脚下的巨大石碑忽然嗡嗡作响,散出一道巨芒金光,瞬间将舞马照了进去,他旋即消失不见了。 再得见时,那石碑已成透明状,舞马则被困于石碑之内,盘腿坐于正中,闭目合手也不言语,宇剑雪冲他大声呼喊,也不作任何回应。 半空中,传来女子轻盈笑声,“妙哉,那位主神原来是这个用意的。” 说罢,朝着宇剑雪遥遥一指,最后一道金光便将她白虎的身子拢住。 宇剑雪心道:原来,她方才叫我俩抉择不过是个作弄人的把戏,是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想看看我和舞郎君面对死亡时自相残杀的丑态,到最后还是要赶尽杀绝。那才叫好呢,我俩方才争相去死,只为了对方活下来什么都愿意去做,正叫这女子失望了罢。 如今呢,她恼羞成怒,要收了我一道去死。哈,她哪里晓得,我正求之不得呢。舞郎君不在了,我一个人有什么活头。我虽未必要和他厮守一生,但若这人世间在无他活着的气息,我也懒得喘气了呢。 如此一想,卧在光柱之中,更是坦然自得,丝毫不作抵抗,顷刻间便被收于封皮之内,最后一道金色光柱随即也消失不见了。 便在此时,那卷封皮周身一抖落,朝着天地间遍洒金光,犹如新生一轮太阳。 待片刻之后,光芒散尽,那封皮又化作一本散着淡淡黄芒的蓝皮书卷。 被困于石碑中的舞马遥生感应,睁开双眼,朝着半空中凝神看去,只见那书卷分外眼熟,封皮上写着六个大字 大唐妖怪图鉴。 不待他有片刻的惊愕,便觉见困住自己的石碑一阵猛烈震动,霍地窜天而起,朝着蓝皮书卷撞了过去。 那书卷却骤地缩小,眨眼间只剩指甲盖大小的样子,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儿,发出一声轻快吟叫,下一刻钻进了石碑之中,又钻入了舞马的识海里。 自打进入神旨世界,舞马识海中原本的大唐妖怪图鉴便消失不见了。这蓝皮书卷进入识海以后,自觉抢占了原本图鉴的位置,在识海正中央静静悬浮,散发着幽古沧桑的气息。 舞马只诧异这神旨世界本该是唐朝贞观之后的时代,大唐妖怪图鉴既生于此时,名字便未曾叫错实话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以为这本蓝色书卷应当叫作大隋妖怪图鉴才对咧。 可令人疑惑的是,图鉴既生于大唐年代,又怎么会逆着光阴长河而上,在他穿越而至的隋朝大业年间出现?怪哉怪哉。 正想着沉识查探一番,石碑却忽地加速飞移,数道妖气自蓝皮书卷中向外激散,发出声声怪笑,朝着天际尽头飞去了。 那石碑越飞越快,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撕裂之力,仿佛要将舞马彻底撕个粉碎。不久之后,他痛得昏了过去。 而那石碑,向着没有尽头的宇宙飞驰而去,穿越了五彩斑斓又几近扭曲的时空隧道,降临于大业元年某日夜空之上,如流星一般划过清朗的夜幕。 此时的杨广刚从紫薇城某座大殿之中走出来。 他批了大半夜的奏章,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带着满是充实感的疲惫,走在紫薇城精美的石砖之上,脑袋里酝酿着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贯通南北交通的庞大运河计划,酝酿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好让东北方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乖巧的听话。 忽地,他听见身边小太监的疾呼,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朝天看去,只见一道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 便在他抬头去看的瞬间,那流星当正划到了紫薇城的正上方,亦是他认为的自己头顶的正上方。值当此时,流星似天女散花一般,分裂开来,散成数颗更小的流星,向着中原大地四面八方散落而去。 其中最大的一颗端端正正,笔直朝着紫薇城撞了过来。 “天降灾星啦!快跑哇!” 紫薇城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皇宫之中,守城的将领兵士,值班的臣官吏,独守空闺的美貌嫔妃,到处都是的太监,人人惊慌失措,满地乱跑,惊叫声四起,彻底扰乱了本该寂静的夜。 唯有杨广淡定的像秋天早晨树叶上凝结的露水,紫薇城就是承载他的那片巨大树叶。 杨广始终纹丝未动,直到那块儿陨石碎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坠落在紫薇城里,坠落到杨广漫步的广场上。 陨石碎片的落点就在杨广身前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它完全违背物理常识地在地上砸下了一个仅仅一尺来深、恰到好处的小坑,却没有引发大地丝毫的震动,连一粒细小的灰尘也没有随之轻舞飞扬。 这不像是巨大惯性给予大地的烙印,更像是天才工匠鬼斧神工般的凿刻,在大地上为陨石碎片专门准备好的严丝合缝的凹槽。 四周目睹陨石坠落全过程的宫人们以为是神迹的降临,齐齐拜倒在地,朝着杨广不停地磕头,口中齐齐高呼万岁,呼得紫薇城震动不停。 不久之后,经过这些宫人们的口口相传和添油加醋其实全不必夸大其词,这事情本就足够神奇了,这场陨石坠落的事故成为了举国上下为之震撼的神迹,杨广篡位的谣言被击得粉碎。 几乎每一个大隋的大臣和子民都坚信这个被老天选中的大隋朝接班人,将以他的聪颖、果决和抱负,带领整个国家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而在那个流星坠落的深夜现场,刚刚差点被陨石砸中的杨广,始终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走到陨石碎片一旁此时,陨石的旁边已经聚集了十几个皇宫的侍卫,众人试图将陨石从“凹槽”中取出来,但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用铲子铲,用佩剑撬,绑上绳子拔,甚至用锤头和斧子砸,但那陨石丝毫未动。 杨广走了过去,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杨广也不说话,来到陨石一侧,冥冥中感应到陨石对自己无声的呼唤。 他伸手去摸陨石,却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两只手去抱,结果竟轻而易举地将陨石端了起来四周又是一片惊呼声,嫔妃们的眼睛里冒起了小星星。 杨广脸上却毫无异样,他仔细瞧看陨石,只见陨石上面画着一条金黄大蟒,蟒蛇之下,写着一行小字 此石为千古明君献之,盛世太平自今而始。 杨广瞧罢,指着金黄大莽,仰天大笑:“此乃天龙之貌,亦是朕的化身。” 不日,紫薇城内,千古明君塔冉冉而起,塔顶有一明珠,明珠上纹着金黄大蟒。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明珠便会发出璀璨金光,如一轮明月照耀四方。 直到十四年之后,被宇剑雪用利剑划破肚皮而死的杨广始终认为: 陨石碎片上画的是象征着他自己的天上的龙。 第188章 江都难忘的雨夜(完结篇二十三) 宇文剑雪和舞马在回到现实世界的当天夜里就紧密而窒息地结合在了一起。 而且,几乎是两个人从两界山的神旨世界里刚钻出来、看到彼此的第一时间,就热烈拥抱在了一起,谁也不愿意先放开对方,直到第二天中午太阳从江南灰蒙蒙的云层中微微探出了半个脑袋又很快钻回了云层中,他们才短暂地分开了一小会儿。 在热烈拥抱之后的不多时,他们就突破了从前交往时各自于心底树立的底线,突破了在刚刚结束的神旨世界中做夫妻时最多只能相拥的红线,向彼此的更深处、更广处探索而去。 这个越过红线的夜晚,像他们来到江都以后的每一个夜晚那样下着雨。 有所不同的是,这场雨并非江南固有的那种缠绵悱恻、有气无力的雨。 这雨极有眼头见识,雨落的情形与两个人整晚的氛围和节奏极度合拍。 他们热烈的时候雨便热烈;他们温存的时候雨便很温存;他们紧张的时候雨便紧张;他们舒缓的时候雨便舒缓。仿佛是来自大自然最顶级音乐家专门为这个默契而热烈的夜晚所演奏的和谐配乐。 宇文剑雪抛掉了她一贯示以世人的冷漠高远。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舞马也完全没有去搭理自己刚刚从两界山神旨中收获的银色光球——这是他升入三阶觉醒徒以来斩获的第一个光球。不仅颜色光泽比之以往大有不同,其内分明还包裹着另一个更小的光球,正是他在神旨中杀死黑熊怪之后、通过两界山神旨之中诡异出现的观音寺神旨时获得的那个青铜色的光球。 更显然的,舞马也完全没有时间,也不愿浪费宝贵的夜晚去整理此行的收获。以后有的是空闲嘛……而此刻,他更渴望的是宇文剑雪从未展现过的温柔和体贴、热情和奔放。 夜半的某个时刻,宇文剑雪忽然停了下来,问他: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罢——我喝醉酒会变成白虎。” 舞马被这一次突袭命中了要害,在半懵半懂之中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宇文剑雪旋而上山,向他发起最猛烈的反攻。 从这时往后,舞马陷入了长久的被动,在敌人洪水决堤般的进攻下,以更加顽强的意志力来做抵抗,直到正午太阳探出头、把和煦的日光撒到窗台上、使他们终于察觉到时间已经流逝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晨的那一瞬,这场绵长而炽热的战斗才告一段落。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战役的现场并非只有参战的两方。 青霞的幽魂自打舞马从神旨中脱离的第一瞬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她换上了和两界山神旨中一模一样的紫色衣衫,手腕带上了神旨中曾经让舞马吃过苦头的精致铃铛——后来,青霞告诉舞马这个铃铛叫做银索金铃。不久之后,这个铃铛也出现在了舞马图鉴对应的位置上。 对于舞马和宇文剑雪在雨夜中的这次热烈结合,青霞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整晚都没有合眼,甚至利用幽魂的特殊构造,将属于人类身体本能的眨眼也抛弃掉了。 虽然这样的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舞马仍然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反复用犀利的眼神和脑电波疯狂暗示青霞暂时回避,却被对方惯熟地漠视掉了,反而变本加厉地成为了常驻使者。 她趴在床头的边缘,托着腮帮子,用满是不可思议的目光观瞧着宇文剑雪的脖子,观瞧着舞马的肌肉线条,观瞧着她认为自己有生之年都不可能看到的场景。 这个想法完全正确,她此刻已非活人。 从此以后,她养成了彻夜观看舞马和他那为数不多的、只属于他的姑娘战斗的陋习,直到某一天她自己也可以以某种方式参与这种无休无止的战役之后才将这个习惯渐渐改掉。 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二天中午,舞马和宇文剑雪并没有因为持续的作战而感到一丝疲惫,就算正午太阳藏进云彩里、细雨再次绵绵落在大地上,两个人也执意要走到江都的雨巷里漫步。 他们是打着伞走出去的,但走到跨河的青石板小桥,雨渐渐大了起来,宇文剑雪把伞收了起来,告诉舞马下雨不打伞专让雨点子落在身上的那种微微湿润又清爽的只有在江南才能体会到的感觉很特别。 宇文剑雪在晋阳城的时候总是无比渴望下雨,但等来的却是连年久旱,干得嗓子都要冒烟了。 她一度曾把希望寄托于王威和高君雅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求雨献祭上,却没想到那场献祭背后全是见不得人的秘密,最终演化为一场残忍的血肉盛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说到这里,宇文剑雪转头瞧向舞马:“我在那场献祭里遇见了你。” “不止于此,” 舞马也把伞收了起来,微笑回道:“你还遇见了冷血动物。” 两个人默契于这一句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懂的暗语,暗想是从那个夜晚,还是从那句冷血动物开始,他们就注定牵连了彼此的命运,从此再难分开。 ————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 第189章 江都那些难忘的雨夜(二)(完结篇二十四) 其实,在穿越到这个奇幻大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舞马对宇文剑雪是很不大感冒的。 在尸鬼还未出现、末世并未降临的学生时代,舞马就一直很反感那种浑身散着高冷气息、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 最可恨的是她们似乎对每一个平凡的男人都不大看得起的姿态,仿佛电视剧和小说里的女主角注定要找到属于她们的万里挑一的真命天子。但在无人知晓的私下里,很多冰美人的骨子里透着无尽的寂寞和蠢动,远比那些没有她们漂亮、没有她们冷漠的女人还要强烈。 舞马更喜欢的是韩薇那样的漂亮姑娘,活泼,开朗,热情,大方,代表了来自魔都或者京都中产阶级以上接受过良好家教的那些优秀的传承人,更能满足他们这样从前小城镇小门小户出身从来不曾显于人前的自卑和征服心理。 起初,舞马认为宇文剑雪虽然与自己原本的时代相隔了千年,但一定逃不出他固有思维中冰山美人的范畴之内,也毫无兴趣用热脸去贴对方的冷臀。但命运实在调皮,专把两个似乎是冤家的人凑在了一起—— 他救过她的命,她也救过他的。他发誓他第一次救她的时候只是发自本能的顺手之举,这样的相救丝毫没有夹杂任何的男女之情,他对每一个战友一向如此一视同仁。 在李渊假装要将舞马赶尽杀绝的夜晚,她愿意为他抛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浪迹天涯。在黑虎致命的袭击中,他为了救她断掉手臂。在举目无亲的草原上她为他破解诅咒出生入死险象环生。在两界山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绝路上,他愿意为她被卷入妖怪轮回的光柱中。 究竟是从什么时刻开始,他开始转变了对她的观感。究竟从什么时候,他对她动了情。他苦思冥想,追根溯源,却始终无法说出一个精准的地点,精准的时间点,或者是一个精准的场景。如果非要说出来,那只能是他们相识相交相互读懂对方的每一个瞬间了。 一对本该相差千年的男女的命运就是这样纠缠起来的。 从两界山神旨脱离出来的第三天,舞马和宇文剑雪像是忘了向杨广报仇这件事,恢复了在神旨世界里夫妻般的生活,两个人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毫无违和感。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他们吃遍了江都的小吃。 舞马拾起自己已落下很久的厨艺,学会了每一个令宇文剑雪赞不绝口的小吃的做法。 甚至,他把成立【舞!舞!舞!】联盟之后生活转好、日子变得安稳以后的那些年花心思给韩薇做过的那些精致佳肴捡了起来,逐个回忆它们的制作过程,并将有可能在这个年代实现的菜肴记录下来,写成了一本名为《舞舞舞》的菜谱。 之后,两个人相处的每一天他都要给她做一道跨越千年时光的崭新菜肴,享受她惊喜又真诚的褒奖。 每做完一道菜肴,舞马就会从《舞舞舞》的菜谱上找到对应的菜名勾掉。每勾掉一个菜名,他仿佛就把自己对韩薇的怨恨用橡皮擦掉了一小块。 他掐算好了他绵长难解的怨恨的总量,也算好了每一次需要擦掉的怨恨的大小,方好在他做完《舞舞舞》上面所有菜肴的那一天,所有怨恨都将被全部擦除,只留下那些类似于铅笔痕迹的淡淡的印子。 宇文剑雪问他:“为什么要对着菜谱打勾呢。” 他回道:“等所有的菜肴都做过了,我就把这本菜谱忘掉。我要为你开发新的,往前从没有做过的,将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菜品。” 宇文剑雪又问他:“你从前好像说过,你是山里的隐士。自己一个人住,需要做这么多的菜么。” 舞马正要说什么,宇文剑雪堵住了他的嘴,说:“我就等着你为我开发的新菜好咯。” 天气稍稍转好的时候,他们会去郊外踏青。在潮湿的草皮上铺上厚厚的毡毯,将舞马做好的点心整齐地摆在白瓷碟子上。舞马制作了巨大的雨伞用以遮掩好不容易才从浓密云层中探出脑袋的太阳。 舞马告诉宇文剑雪,一千年以后,会有一种叫做照相机的东西,上面有一个按钮,只需轻轻一按,就可以将她的美永远留存下来。宇文剑雪说,现在也可以留下来,只需你为我画一幅肖像。 舞马买好了笔墨纸砚,拾起了他荒废已久的画技,画好了宇文剑雪的模样,但脸上却是一片空白。宇文剑雪说,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脸见人么。 舞马说,听过画龙点睛的故事么,画好了脸,你就要变成仙女飞到天上了。那时候我找不到你怎么办。宇文剑雪笑眯眯地将画像收了起来,说这幅画已经属于她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回到只属于两个人的小屋里,一刻也不浪费地交融起来。 过了许久,两个人满足地入梦。夜半,舞马醒来,宇文剑雪正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观瞧他。 “怎么?” “睡不着。” “你喝咖啡了?”舞马还有点没大睡醒的样子。 “咖啡?” “一种饮品,这个年头喝不上。”舞马揉了揉眼睛,“我给你倒杯水?” 宇文剑雪摇了摇头,“你给我写的那些信呢?我刚才找了半天,没找着。” 舞马爬起床,走到另一边的书房里,撬开一个地砖,从下面抱起一个盒子端了回来。 宇文剑雪接过盒子,里面全是信封。她抚摸信封,一封接一封地打开瞧看,嘴角翘起幸福的笑。 她忽然提起了义成公主,提起了她写的无数封给杨广的情书。 “还记得咱们在草原上那个地道里的时候,义成公主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么?”宇文剑雪说:“义成公主真是个疯子,说的都是些疯话。” 舞马道:“都是死去的人了。”一旁青霞的幽魂伸手去拧他的耳朵,却什么也没抓着,脸上满是失落的神色。 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在江都温馨的雨夜里,宇文剑雪开始反驳义成公主那些非要把杨广往千古名君的方向拉扯的歪理邪说,什么调戏母妃成了自由爱情的硕果,弑父成了对不公命运的抗争,装着女童的任意车成了毫无根据的诽谤……说着说着忽然觉得索然无味,长长叹了口气,“哎,好想看看她的那些情书里都写着什么。” “这个简单,有时间了我们再去一次草原,从始毕那里把情书偷出来。” “不是说始毕把信都烧了么。” “都是骗人的。别人会烧,那是内心不够强大。始毕么,当然要留着那些信,然后在心里想着义成公主默默鞭尸。” “哈,那我们一言为定。” 与舞马拉勾勾发誓之后,宇文剑雪终于睡着了。数月之后,舞马独自来到草原,潜入始毕可汗的帐篷,在最隐秘的暗室里找到了藏着义成公主那些写给杨广情书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看到的却是那些情书烧成粉末般的灰烬。 只有最后一封信还保留着一小半的样子,似乎源于始毕可汗在最后一刹那的挽救。舞马看了信上残留的文字—— 远比舞马写给宇文剑雪的要肉麻的多。 ——————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190章 为宇文剑雪报仇雪恨的时候来了(完结篇二十五) 像舞马所烹饪的那些美食那样美好且温馨的日子一天一天飞快地走过。 一开始他们还会在白天的时候出门游耍,到后来他们不舍得浪费一星半点在一起的时间,丝毫没有疲倦地、一点都不觉得厌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紧密地结合,宇剑雪的声音有时候会在屋子里响彻一整天。 他们的行为实在太过单调而他们自己又过于沉醉其中,以至于之前百看不厌的青霞都有些乏味了。她在舞马紧张战斗的中途,专门凑到他的耳边,说:“好郎君,能不能换个花样。” 舞马趁机劝她离开,青霞却仿佛被他的劝导重新激发出了斗志和兴趣,从阴间与阳世的交界处找来一张空纸,趴在卧室的圆桌上,一边观瞧一边做起了笔记。 第二天一早舞马将圆桌搬出了卧室。当天晚上青霞便趴在了板凳上。等舞马将板凳也拿出去,青霞又趴在了靠着床沿的墙皮上。在不可能将四面墙全部拆掉的无奈中,舞马放弃了让青霞停止记录笔记的挣扎。那张来自两界交汇处的白纸是无法撕毁的。 大概是由于青霞对于舞马和宇剑雪结合这件事情越来越浓厚的参与兴趣,有一天晚上临睡前,宇剑雪忽然告诉舞马:她好像看见了青霞,青霞就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甚至从未离去。 舞马略带紧张地说自己也看见了,有时候甚至能听见青霞对自己说话。宇剑雪皱了皱眉头,但在下一次结合的时候却更加亢奋了。 在为数不多没有彼此结合的时间里,宇剑雪将舞马赶出书房,说要给舞马写一封信。在信写完之前,绝不允许他来观瞧。 这封信或许很长,宇剑雪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写完。 她经常写到一半就无法继续下去,于是先把信先收起来,然后从书房蹦蹦跳跳跑出来,从背后抱住舞马,央求他抱着她回到卧室,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讲她的母亲是怎样没日没夜地对她灌输复仇的思想。 讲她的童年满脑子都是父亲被斩杀时血淋淋的画面,以至于在极度漫长的一段时光里,她失去了全部的笑容,失去了微笑的本能。 讲她被别人叫做冰山美人的来龙去脉,但对于这个称呼她其实厌恶至极。 讲小时候,她的父亲对她如何如何的好宇剑雪那时没有告诉舞马的是,她无数次在舞马的身上感受到了类似父亲给予她的那样无私的爱。 直到多年以后,两个人在地球的尸鬼海洋里再次重逢后那个紧密结合的夜晚,宇剑雪终于一吐衷肠。 安稳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江都也渐渐凌乱起来。 据说杨广已经放弃了回到那个四处烽火的关中平原了。保住江东成了他最现实的目标,迁都丹阳,也便是千年以后的南京成为了最现实的选择。长江的天险将帮助他挡住李密南下的兵锋。 关于迁都的提议被拿到朝堂上热烈的讨论,那位以喜怒不形于色、擅长逢迎拍马、后来被世人倏为惋惜的内史侍郎虞世基表示了极力的赞成,而武侯大将军李才等人却坚决反对。 有人神奇又不怕死地发出骇人的预言倘使迁都,便会引发一场必定将大隋拽入深渊、万劫不复的叛乱。他果然因为这个骇人的预言掉了脑袋。 虞世基等人却大声高呼:“江东之民期盼圣上已久,天龙南下,此乃大禹之功呀。” 此时的杨广只能听见褒扬的声音,迁都一事就此有了定论,丹阳随即破土,开始建设一座注定无法建成的皇宫。 而杨广的军队却在从遥远丹阳传来的轰隆隆的破土声中开始了新一轮的军心涣散。 最初始的时候,将士们从未想过叛乱。 他们来自遥远的关中,并不像那些大臣一样坐着宽敞的马车将家人们带到江都,在富丽堂皇的阔宅里享受天伦之乐。 他们渴望的是踏上故乡长满青草的土地,渴望的是与阔别已久的家人团聚。 一波又一波的兵士私下逃离军营,怀着热络的情绪朝着关中的方向狂奔而去。 禁军郎将窦贤的脑袋上还沾着热乎的鲜血就被挂在了长长的桅杆上,成为第一个被杨广抓回来斩首示众的将领窦贤被抓回来的那天夜里,据说有人看见了一条金色的巨龙飞过夜空飞向西南。 杨广那几乎令所有人都无法抵抗的武力让思乡的将士们感到了畏惧,却无法扑灭他们归乡的迫切渴望。 杨广的心腹司马德戡在细雨连绵的湿冷深夜找到了自己的两位至交好友虎贲郎将元礼和直阁将军裴虔通,带着些试探和惶恐,倾诉了自己的苦恼军队里没有不想逃亡的兵士,告诉杨广要被兵士杀掉;不告诉,事发之后又要被杨广迁怒灭族。 元礼告诉司马德戡,关中的李孝常将华阴献给李渊之后杨广把他在江东的两个弟弟抓了起来,不日就要处死。 裴虔通则说:咱们哥仨儿都有亲戚在关中,要是哪一个投降李渊乐子就大了。 在一场彼此默契又充满无奈的彻夜长谈之后,他们决定带着士兵一起逃回关中。 一个庞大的江都大逃亡计划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将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全部卷了进来。 这些大臣们先开始还只敢在星光暗淡的深夜里,聚在极其隐秘的私房中探讨逃离的方案。 可凡是被纳入到计划中的大臣们都有想要一起带回关中的亲朋好友,于是一条胳膊拉着一条胳膊,越拉越多越拉越长,渐渐绘成了一张庞大的网,笼罩在江都的天空上,任谁一抬头都能看得见。 离宫中的将领们开始肆无忌惮地探讨逃回关中的细节,他们不想空手而归,站在雕梁画栋的宫殿里瞄着离宫中精美的艺术品,琢磨着最轻便又最值钱的宝贝会放在哪里。 一个站在宫殿石柱旁的忠心耿耿的宫女听到了他们张狂言论,气得手脚发抖,第一时间就将这些言论原转达给公认的大隋第一美人萧皇后,并说:“外面人人都要造反啊。”萧皇后说:“你去告诉皇上罢。” 这是杨广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规模庞大的北逃计划,天子之怒雷霆万钧。 由他的愤怒化作的那道闪电却只击中了宫女一个人。她的脑袋被挂在某面宫墙上,兵士们就站在脑袋底下讨论逃北开始之后,从哪个城门逃出去会快一些。 萧皇后听到宫女被砍掉脑袋的消息后,在空无一人的寝殿中却听见了嘈杂的人语声,仿佛征兆着未来某一天夜里叛军的哄闹。她想起了不久之前寻欢后的夜晚,杨广不着衣缕,疯疯癫癫走到一面镜子前,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好的头颅会被谁砍掉呢?”萧皇后问他何言不祥之语。杨广幽幽:“贵贱苦乐,哪有常时,何必伤感呢。” 这句话自打从杨广口中说出来,就一直在萧皇后的耳边回响。 萧皇后摇了摇脑袋,挥散纠缠不走的余音。 大业十四年三月十五日是司马德戡计划逃亡的大吉之日,一代名将宇述的儿子、担任将作少监同时也是隶属于千古名君塔的觉醒徒宇智及找到了他,提出了一个更令人惊心动魄的主意老天要亡大隋,现在打算逃亡的兵士已有万数,何不玩一票大的? “玩多大?” 宇智及指了指天上,“要多大就有多大。” 司马德戡听闻宇智及在不久之前刚刚进阶成为三阶觉醒徒,收获了异常强大的觉术,已具备了直面杨广的能力。宇智及又拉来了自己长兄,朝廷中的顶级武道高手,宇智及的兄长、右屯卫将军宇化及。 至此,江都大逃亡计划向完全不可控的另一个方向彻底转去。 三月初十的早晨,江都再次见到阔别已久的太阳。但军营里紧张的气氛大把的弥漫开来,竟少有人在街上走动。 舞马刚好在这一天把舞舞舞菜谱上所有的菜品给宇剑雪做了一遍,只剩下了最后一道点心,作为当天的早膳。而他关于韩薇的那些怨恨也似乎真的在早膳完成的那一霎那随着木炭产生的炊烟随风而去。 等宇剑雪用完早膳,舞马告诉她:“为你阿耶报仇雪恨的时候来了。” 宇剑雪带着些她日后离开此界也始终无法讲清楚的复杂情绪回道:“我给你的信,今天早晨刚刚写完。” 随后,她拒绝了舞马此刻便要看信的渴求,恳请他把这一庄重的时刻留在杨广覆灭之后。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191章 血色祭炼和杨广的忠告(完结篇二十六) 在为宇剑雪准备最后一顿早餐的前一天晚上,舞马清点了自己在第二次两界山神旨中的收获,银色光球让他的灰雾更加浓密厚重,驭使觉术更加轻松自如,也更加持久有力。 大唐妖怪图鉴上又多出了许多新鲜的玩意儿,他一个一个摸遍,有了不错的收获。 比如,来自青霞的银索金铃在离开两界山神旨的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图鉴的青灯古佛图中。舞马坚定地认为,银索金铃的出现源自于两界山神旨结束时,那个紫衫女子在金色光柱中朝着他遥遥招手的那一瞬间。 正是那一瞬的微笑和欢喜,使得舞马感受到了青霞重获新生的蓬勃气息。 舞马不知晓的是,当银索金铃出现之后青霞的幽魂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远比从前更为亲密柔和的气息。 从此,青霞再也不愿意离开舞马的身边,无时不刻贪婪地允吸着这股气息,每吸一口,她的魂魄就会凝实微弱的一点点。 青霞的幽魂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倘使她继续凝实下去,会不会有朝一日重新获得肉躯,以崭新的面目降临舞马的身边。她微微有些期待着。 对于舞马而言,两界山神旨的最大收获来自黑熊怪图鉴上那个祭台。 在克服了祭台诡秘暴虐的气息之后,他从中窥见了自己成为三阶觉醒徒以后将要获得的第二个三阶觉术血色祭炼。 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将神识潜入图鉴的祭台中,听到了图鉴对血色祭炼颇有些模糊的鉴语 “黑风山神为了对付花果山神精心打造了血色祭台,这个祭台有极大的概率召唤黑风山神现身。但黑风山神会给予召唤者怎样的回馈,是好的回馈、坏的恩赐亦或是离谱的戏弄,就无从知晓了。当然,拥有血色祭台的信徒也可以选择只进行血色祭炼,那同样具有不可思议的嗜血威力。” 舞马想不通田德平区区一个二阶觉醒徒是怎样做到可以驱使三阶觉术的,此中缘由已无法考证。 基于对杨广毫无疑问是天下顶级武道高手这个事实的认知,以及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同样是顶级武道高手的李渊捉拿阿史那结社率的过程,舞马一度非常认真地考虑尽快获得这个三阶觉术,并在此次复仇过程中让其大放异彩。 但经过反复思量之后,他还是放弃了。第一,要想获得血色祭炼,必须回到已成为三阶的大唐塔兑换,二阶的红玉塔都做不到。太远了,又很难保证李智云不会从中作梗。 第二,即使千方百计获得了血色祭炼,但这个三阶觉术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又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显然是高风险之选。 第三,根据图鉴隐晦的提示,血色祭炼只有配合田德平的血色祭台血色祭炼才能发挥最大的威能,大幅提高觉术催动过程中的稳定性。田德平的祭台此刻尚在晋阳城的老宅里,杨广的覆灭却迫在眉睫。 于是,舞马制定了一个完全不包含血色祭炼的复仇计划。 彼时的舞马完全不晓得,在他要为宇剑雪报仇雪恨的同时,宇剑雪本人其实已经放下了承接于自己母亲的那段仇恨。 这种放下源自于先后两次两界山的神旨经历。在这两次剧情当中,她体会了复仇者、旁观者和被复仇者每一个角色观察世界、生命和人生的角度,窥破了任何复仇都只不过是复仇者本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执念。 这种执念越强烈就越能轻而易举地裹挟一个鲜活的生命。 一旦复仇完成,执念被满足,复仇者的生命之后也将随之熄灭。往后余生将如同行尸走肉。 即便抱着这样的想法,宇剑雪依旧欣然同意了舞马的复仇计划。 她很愿意为舞马履行对她的誓言贡献力量,并期待将这次复仇之旅作为两人今生最后一次并肩作战的冒险之旅来认真对待。 既然最终的目的是杀死那个毁掉了整个天下的暴君,那么将传承在自己身上的复仇使命完整走完也不无愉快的。 他们乔装打扮混入了司马德戡的禁军队伍中,耐心地倾听司马德戡细致地讲述此次谋逆的行动方案。 之后,“除暴君、为苍生”的呼喊声毫无顾忌地响彻军营。 下午的时候,那些神骏的、常年被养在宫中的御马与每一位禁军兵士成双配对。 锋利的兵器磨得光亮,正在宫中当值的元礼和裴虔通成为杨广身边的内应。 到了晚上,城门郎唐奉义悄悄打开了每一扇城门,万余名兵士燃起火把冲进了宫城之中。 杨广被冲天的火光惊醒,在朦胧睡意之中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大业元年,那颗征兆着太平盛世的巨大流星正划过天际。 等他稍稍清醒之后,将裴虔通唤来问询,裴虔通答道:“走水了,兵士们正在扑救。” 就在这一刻,杨广猛地一激灵,神智仿佛逆转时光回到了自己刚刚登基天子的清醒年代,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这位乱臣贼子在不慌不忙表象背后深藏的荒唐谎言。 随即,杨广一掌拍死裴虔通,继而免于像历史中的那样被对方一路哄骗直至惨死。同时,也让裴虔通之后归顺李渊成为辰州刺史的人生旅程提前终结在了他生命最辉煌的那一天。有时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运。 这个夜晚实在是不平静的,杨广的孙子、本命妖怪是一只通灵燕的觉醒徒杨倓凭着自身可以感知危险的觉术察觉到了宫中的异变,匆匆忙忙从芳林门旁边的水洞进入宫城,却止步于玄武门前。 面对城门之上冰冷的叛军守卫,他高喊着自己中风了,命在旦夕,请求再见圣君一面。 玄武门随即打开了,等待他的是三阶觉醒徒,他的老前辈宇智及,还有幽暗的牢房。 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人知道,杨倓的本命妖怪通灵燕原本属于晋阳郡丞府一个名叫燕小六的兵士,只是燕小六因为在觉醒的一刹那被卷入了黑风神献祭的漩涡中从而提前告别了与通灵燕的缘分。 年少的杨倓命运也没有比燕小六好在哪里。于是,在不久之后、初唐再次兴起的捉妖风潮中通灵燕一度被视为不祥的征兆。 舞马随着叛乱的禁军一路往杨广的寝宫冲去,顺畅的仿佛吃了泻药。 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带着十几名忠心耿耿的侍卫拦住了叛军的道路,片刻之后就沐浴在了血河之中。 左千牛独孤开远带着几百名士兵来到玄览门,想进入离宫以性命和忠诚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但对叛军畅通无阻的宫门此刻却牢牢紧闭住了。 只有独孤开远一个人听见了杨广那空灵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呓语:“走远一点,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假使宇剑雪听到这句呓语,一定会想起数月之前,在血色祭炼的晋阳郡丞府,高君雅和她对剑之时那句初听不以为意、回过头来却头皮发麻、背后森凉的劝导。 孤独开远接受了杨广的忠告,带着几百名忠诚的卫士离开了皇宫,并为自己这个英明的决定了庆幸了整个余生。 一一一一一一一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192章 杨广的覆灭和天下第一美人萧皇后(完结篇二十七) 闯入皇宫中的叛军耗费了整整一夜才在千古名君塔的塔顶找到了杨广抱着萧皇后的身影,彼时的杨广手里还拎着酒壶,摇摇晃晃,飘飘荡荡,像粘在塔顶那颗明珠上的一片落叶。 宇智及已经说服了千古名君塔里所有的觉醒徒,只等杨广的脑袋和身体分离之后,就为这座整个大隋朝最耀眼的觉醒塔换一个名字,向着光明的未来重新起航。 司马德戡象征性地将瓦岗军讨伐杨广的繁长的檄朗诵了一整遍,杨广嘴角讽刺的微笑都有些疲惫了。 宇化及耐心地等到司马德戡诵完最后一个字,终于挥鞭号令。 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觉术投向杨广。 密集的箭矢在杨广头顶下起了雨。 同样作为天底下顶尖高手的宇化及握紧手中利刃,做好了杨广抵死拼命的准备,心里则暗自猜测杨广有没有因为将他的长兄、据说是大隋武道第二高手、忠心耿耿的宇成都派遣到外地剿匪而后悔。 他麾下的十三太保早已组成了默契配合的剑阵,剑锋映着月光明晃晃的连成一片,只要杨广出手就会将其困于阵中。这是一个以消耗为主的剑阵,他们很清醒地认识到只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干净利落地结果杨广,但只要能将杨广一直拖在剑阵中央,那么就一定能赶在第二天天黑之前耗尽他的最后一丝力气。 在箭雨即将落在杨广身上的一刹那,杨广嘴角的讽笑毫无收敛的意思。 舞马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不是觉醒徒,是绝对无法爬到觉醒塔塔顶的。 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头皮发麻,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自己在大话西游神旨中获得的三阶觉术时光倒流。 时间紧迫,千古名君塔的四周顷刻间涌动起了更为强烈的神识威压,舞马驱使的时光倒流似乎只在非常有限的空间里达成了时空逆转的部分条件。 在天空中代表时光倒流法则的闪电劈下之前,舞马堪堪握住了宇剑雪冰凉的手。 闪电劈过之后,两个人同时消失在了满是火把的人群中。 当他们回到司马德戡宣布当晚行动计划的离宫之外的营地,四周已空无一人,繁星闪烁,此夜格外幽静。 这是宇剑雪第一次切身感知到时间倒流的真实。 其实,从草原回来杀死李智云手下黑狼觉醒徒的那一次她也亲身参与了时光的倒流,但那一次舞马准备十分充分,她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过去,未曾发现丝毫的异常。 而这一次,注定将成为她和舞马无数个浪漫瞬间里极为特别的一次。 也几乎就是在两个人刚刚来到这个营地的下一刻,离宫的方向忽然风云涌动,一头浑身散着金色光芒形如蛟龙的巨大蟒蛇在云层中探出脑袋。 巨蟒张开大口却无法发出龙吟般的啸声,浓密的云层却依旧感应到了它的召唤。 数不清的闪电自天空往离宫中劈去,密密麻麻的,像是剥离了人的皮肤后看到的细致入微的毛细血管。 响炮一般的雷鸣密集地让人根本来不及去数雷公到底敲了多少次响鼓。 电闪雷鸣持续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当雷电骤停,舞马和宇剑雪再次走入离宫的时候,方圆数里地中只剩焦黑的土地、满地的尸体残渣、完好无损的千古名君塔,以及塔顶上怀抱萧皇后的杨广。 宇剑雪曾犹豫是否要冒着风险再度走进离宫之中。毕竟在向杨广报仇雪恨这件事上,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至死不渝。但对于舞马的生命,她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 舞马却非常肯定地告诉宇剑雪,驱使了这种等级的觉术之后,杨广的神识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了。 他们朝着千古名君塔的方向走去。 舞马没有告诉宇剑雪的是,杨广作为觉醒徒的战斗力的确归零了,但他作为顶尖武道高手的本领却没有丝毫的削弱。 在最后的决战开始之前,舞马冲着玉树临风、潇洒立于千古名君塔尖的杨广说道:“陛下有没有想过,陨石碎片上所书的觉者不帝,帝之必陨绝不是空穴来风。杨玄感就是个先例。” 高高塔上传来杨广讶异的声音:“你拿杨玄感和朕比?” 接下来的战争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拥有顶级强悍的肉身和高超的武道本领的男人之间的贴身肉搏,他们出手和移动的速度快到发指,残影在离宫的废墟上忽闪忽现。 在他们第一次身体接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宇剑雪根本看不见两个人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啸声,猛烈的撞击声,楼宇轰隆的坍塌声。 尘土像黑色的烟花一样在离宫的废墟上到处绽放。 间或夹杂着舞马于战斗缝隙之间匆忙使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觉术,似乎也变得不大起眼起来。 等到他们再次现身的时候,两个人狼狈的像从煤堆里滚出来的黄鼠狼。 杨广的脊椎被舞马折断,整个身子软了下来,只残存最后一口气息。 舞马将宇剑雪唤到身边,示意结束杨广生命的最后一剑应当属于宇剑雪。 宇剑雪站在杨广身前,像看死人一般望着对方,“杀你的人名叫宇剑雪,乃大业三年被你用诽谤朝政罪所杀尚书右丞宇弼之女。” “宇弼?” 杨广喃喃说着,似乎还在脑海里寻找可以对应上这个名字的面庞。下一刻,带着森森寒气的宝剑划破了他的肚皮,插进了他的内脏,将整个人从左到右一分为二。 面对大隋皇帝、自家夫君的惨死,艳冠大隋的萧皇后没有流露出丝毫悲哀与恐惧,只是施施然从千古名君塔里走了出来,走到舞马面前,郑重发誓:她绝没有存留一星半点为杨广报仇的念头。 谁也无法想象萧皇后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但就肌肤的光洁和体态的轻盈而言尤胜二八芳华的姑娘,而容颜的精致处更隐隐胜过了被称为关中女神的李红玉,唯有眼神中偶尔闪过的一丝睿智与苍凉提醒着舞马这其实是一位饱经世间沧桑、看淡繁花浮华的女人。 而连萧皇后本人此时都无法知晓的是,倘使顺着历史原先的轨迹继续前行,她在人世间的坎坷磨难只是刚刚迈开了魔鬼的步伐。当然,此时此刻,历史的轨迹依然偏航。 作为千古名君塔最后一个活着的觉醒徒,萧皇后从塔魂处取出了陨石碎片的原体,将千古名君塔幻化为虚影浓缩于碎片中央交给了舞马。 “如果这样还不够,” 萧皇后低下了脑袋,“我可以放弃自由,永远跟随在阁下身边。”说着指了指宇剑雪,“从各方面而言,我应该不会比她相差太多的。” 此时,清晨第一缕阳光方好撒向了一片灰烬的皇宫。 青霞的幽魂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舞马的身旁,带着些似乎是醉酒后才会出现的兴奋和期待,在舞马的耳旁轻轻说道:“啊吆喂,天下第一美人呐,还是送上门来的。”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最终章之红玉卷】第193章 惨烈的最后一战(完结篇二十八) 萧皇后对于生存强大的执念和对于苦难几乎没有底线的承载力与她在历史中曾被六个男人轮番掌控的经历高度统一。 舞马为之动容,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放她离去。 “你自由了,”舞马说道:“如果你想安稳,别让男人看见你的脸。” 自由来得如此痛快,连萧皇后本人都不敢相信,在原地呆立半晌又反复跟舞马确认过后,萧皇后施然离去,一直走到舞马和宇剑雪无法看见的角落,才隔着遥远的距离朝着两个人双手合十,许下今生报恩的誓言。 青霞深深为之惋惜,并在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在每次看到无与伦比的美人的时候,都会在舞马耳旁轻呵出诅咒般的语句:“你迟早会后悔的。” 不久之后,舞马和宇剑雪悄然而平静地离开废墟,像是做了一件并没有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舞马没有告诉宇剑雪的是,在这场战斗之中,他于这个世界第二次,也是整个人生中第三次动用了藏在牙缝间的名为血腥玛丽的药粉,才堪堪获得了比杨广高出一线战斗本领。 至此,所能承受的三次安全使用血腥玛丽的机会全部耗尽。如果还有第四次,等待舞马的只有崩塌一条道路。 当天晚上,他们没有理会因为杨广驾崩离宫毁灭无数大臣将领兵士宫女尸骨无存而变得纷乱无序的江都,回到了只属于两个人的安静小屋,开始了他们相识以来最为疯狂、最为彻底的一次决斗。 这场决斗的激烈程度远远胜过了他们在第一次两界山神旨时为了圆满刘有胜阿娘心愿时那次尴尬而做作的伪装现场,甚至胜过了昨天夜里那场超越人类极限、让整个离宫化为灰烬的战役。 他们不仅毁掉了数日疯狂都没有动摇丝毫的坚硬木床,还毁掉了卧室内的所有的桌椅板凳,撞掉了一整面墙皮,甚至有几块儿严丝合缝的砖墙松动起来。 在战斗即将抵达白热化的深夜,相隔不远的邻居没有被街道上乱哄哄的局势所惊动,却因为他们震破天际的动静惶恐不已,结伴走到大门外,扯开嗓子向屋子的主人提出是否遭遇了入室的劫匪,以及是否需要仗义出手的疑问。 在久久得不到解答之后,邻居们趴在围栏上,看见屋子里可怕晃动的人影,才恍然明白这样的响动只是年轻人宣泄火力的一种过激方式,于是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同时,也发誓明天一定要将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上报里正以督整改。 全程围观的青霞被两个人几乎以命相搏的驾驶彻底震撼到了,目瞪口呆地半跪在西南边的墙角瑟瑟发抖,捂着嘴巴观看了一整晚,却忘记拿出笔记本将眼前这幅震撼又珍贵的场面及时记录下来。 直到清晨舞马和宇剑雪在疲倦中昏沉入睡,青霞才从整夜的震撼和麻木中拔离出来,匆忙找出自己的笔和纸,趁着自己脑海里记忆的画面依旧清晰生动,飞快记录了几笔,却发现无论使用怎样夸张的语句,都无法精准地描述这场战役的真实、激烈与震撼。 很久以后,青霞终于以某种被那些跳大神的巫女们所极力禁止的方式再次参与到了同舞马的午夜战斗之中。她无数次企图达到宇剑雪和舞马那“最后一战”的威力和激烈程度,却始终没有得偿所愿。 之后,终于在一个经历了险恶战役后醒来的早晨,面对青霞略带失望的神情,舞马告诉青霞:“如果你想做到那种程度,就要做好和宇剑雪一样的准备。” 青霞曾多次试图模仿宇剑雪当年的壮举,也为舞马认真起草了悠长的情书,却总在最后下定决心的时刻功亏一篑。 在这所谓的最后一战之后的正午,舞马从昏睡之中醒来,却发现宇剑雪已不在身边。 他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立刻爬起床来,衣衫不整地搜遍了整座屋子,却连宇剑雪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他保持衣衫不整的状态走出了屋子,扯开嗓子呼喊宇剑雪的名字。 那些被他们昨天晚上疯狂举动搞得整夜都没有入眠的邻居们好不容易同他一样于破晓之前艰难地踏入梦想,却还没有来得及从短暂的睡眠中获得充分的满足,这会儿又被他一声比一声凄厉的“阿雪”的呼喊声吵醒了。 邻居们一个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像参观珍奇动物一样围了满街。 甚至连此刻已被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宇成都接手的军队都被惊动了,派出了一队兵士来维持现场秩序。 充满正义感的大姐指责舞马深夜扰民和有伤风化的不良行径,舞马却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在找遍了附近每一个角落,确认宇剑雪真的已经离开自己之后,舞马的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那些兵士们偷了半天懒,看了一场罕见的热闹,听闻昨晚发生在那间屋子里的骇人趣事,意犹未尽地回去复命了。 在奇幻大隋逗留的短暂时光里,舞马始终没有放弃找寻宇剑雪的身影。 他去了草原和大漠,来到了两个人差点被义成公主杀死的地道门口,恍然想到义成公主和杨广这一对两地分隔的鸳鸯其实都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那么宇剑雪的离开是否来自这对鸳鸯在黄泉路上赠与自己的诅咒呢。 他去了宇剑雪的家乡,也到过她曾向往的江南水乡,未曾寻到关于她的任何线索。 他千方百计想再次回到两界山的神旨世界中,认定宇剑雪就在刘家庄刘有胜家围着篱笆的后院,或者是两界山绿意盎然的山顶上等着自己,却直到离开奇幻大隋的那一天也没能第三次触发两界山剧情的引线。 在那个时候,舞马终于明白,专属于宇剑雪的两界山神旨,和专属于田德平的观音院神旨一样,在第二次进入两界山神旨并圆满通关之后,就彻底终结了。 回到宇剑雪决绝离开那天的夜晚,舞马走进原本属于两个人的小屋里,在整间屋子最显眼的地方找到了宇剑雪留给自己的信,上面弥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让舞马无比熟悉的香气。 信上的字令他惊讶而压抑的短小: 不必再找了,我远去了。 我的确给你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但经过很长很长的思量之后又决定将它带走。 至于为什么要离开你,我觉得是不应该言明、也难以言明的理由。 倘使你非要问个明白,李家二郎或许会给你答案。 始终最无需质疑的是:我怪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止。 舞马始终没能从李世民那里获得宇剑雪之所以离开自己的答案。 他最终认定李世民并非因为嫉妒到发狂而拒绝为他答疑解惑,而是这位在另一条历史轨迹中最终成为天可汗的男人其实也不明白宇剑雪怎么会没有选择自己,当然也就更无从知晓宇剑雪之所以离开舞马的原因了。李世民本人也在迷途之中。 舞马毕生都没有放弃找寻那封传说中很长很长的信。 即便是在很久之后,在末世的地球上,两个人久别之后的再次相遇,舞马从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尸鬼堆里拯救了落入敌人陷阱、几乎放弃生还希望的宇剑雪,都没能够从已经受伤陷入昏迷的爱人身上找到那封信。 甚至直到舞马的生命走向漫长的尽头,也没能看到那封信里究竟写着什么。 同样,直到生命的尽头,他都没有弄清楚宇剑雪在他漫长生命中那段短暂又漫长的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唯一清楚而坚定的是,在大业十三年六月,那个被火把海洋包围的晋阳郡丞府里,犹如天仙般降临的宇剑雪,是因为太过惊心动魄的美丽才被他选中而以灰蛇传音求救的。他和她的故事由此而始。 本卷完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另外,离完本还有段距离。 第194章 大唐之始和被漏掉的舞马(完结篇二十九) 宇化及和司马德戡脱离历史轨道的死亡彻底改变了隋末南方,甚至整个大隋灭亡前后应有的轨迹,宇化及的称帝之梦化为了泡影,紧随其后的司马德戡对宇化及的反戈一击就更无发生的可能了。 离宫那场惊天动地雷暴过后的第三天,被杨广派去讨伐江都临近盗匪的天宝大将军、手握“天下第一横勇无敌”金牌的宇成都匆匆赶回,跪在漆黑如碳的废墟之上,抱着杨广被一劈为二的尸体,感念圣君的知遇之恩,嚎啕大哭起来。 麾下谋士趁机劝他拥立杨坚之孙、秦孝王杨俊长子杨浩为帝,自己可做摄政王,适时再废去杨浩称帝。 宇成都道:“我岂能与那畜生同类,做那忘恩负义之事?”宇成都未曾指名道姓,但谁都晓得他指的便是自己的亲弟弟宇化及。他将谋士仗责百棍,之后再无人提及此事。 擦干了哀痛杨广的眼泪,宇成都立誓为他保住大隋江山。放眼杨广的后世子侄,能入得了宇成都眼内、担得起兴隋大业的只有杨广之孙,元德太子杨昭第三子,此时已被李渊在大兴城拥立为隋恭帝,自幼聪明、气度非凡的杨侑一个人。 李渊老贼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杨侑迟早要被废掉的。 宇成都整夜未眠,在自家帐篷里听了一整夜绵长又哀伤的细雨落声,毅然决定北上讨伐,救下杨侑,拥立为帝。 这是一条极其漫长又必然艰难无比的道路,打从一开始,谁都不晓得宇成都最终会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但他的坚定的意志和忠诚感染了江都数万将士,而北上关中也与他们回归故里与家人团聚的梦想高度一致。于是,大军浩浩荡荡开拔。 从江都到大兴遥遥千里之远,途径东都洛阳。 在东都滚烫的土地上,魏公李密和江都通守、杨广亲命的援洛大军总指挥王世充已经对战了上百个回合。 双方的将士们早就杀红了眼,宝贵的觉醒徒也在斗法之间死去了五六个,每一寸土地上都掩埋着累累尸骨,浓密的尸气与浑浊的空气搅合起来臭味汹天。倘使舞马来到这片热土一定会觉得异常熟悉,因为它仿若若末世时代他的故里。 宇成都踏足之后,这片热土更加热闹了。 而在宇成都来到东都之前,李世民、李建成、李智云兄弟三人已经结伴拜访过这片热土。 那时的李渊已经宣布废掉昏暴的杨广,宣布拥立留守大兴的代王杨侑为帝,并喊出了“尊隋”的口号。李渊想自己留给世人的映像此时此刻应当是极其正面的,东都洛阳也应向自己敞开热情的怀抱。 李世民兄弟三个来到东都城下,用最虔诚的态度和语气,向杨广之孙,元德太子杨昭次子,当时镇守东都的杨侗表示了愿意全力增援东都,帮助杨侗和王世充消灭反贼李密的坚定态度。 仪表俊美、秉性宽厚的杨桐走到城墙高头,透过城墙边的凹字看到了李世民头顶上盘踞不散的紫色云气,虽然年幼,但杨桐并不是一只天真无邪的羔羊。只经这匆匆一眼,便认定了李渊和他的三个儿子才是真正的天字号最大反贼,急忙让守城的将领将城门反复加固。 吃了闭门羹的李家三兄弟连夜研究了东都一带的沙盘,在暂时摒弃前嫌、经过充分商议过后,一致认为此时并不具备夺取东都这个烫手山芋的成熟条件 已经在东都砸下血本、杀红了眼睛的、据说早就达到三阶觉醒徒的李密视这片热土为禁脔。 王世充虽然被李密打得遍体鳞伤但百折不挠依旧顽强,似乎还有些越战越勇的势头。 号称天下武道第二的宇成都正在马不停蹄赶来的路上。 盘卧西北的薛举、薛仁贵父子始终对李渊镇守的关中和大兴城虎视眈眈,三兄弟大军后院失火的风险始终存在。 在彻夜长谈之后,李家三兄弟达成了一致的默契,认为与其火中取栗谋算东都,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坐观虎斗坐享其成。 他们向杨桐郑重许下了如有需要、两肋插刀、随时支援的仗义承诺之后,率大军往大兴城返去。 杨桐麾下左骁卫大将军、觉醒徒段达意图趁着三兄弟大军班师回朝的匆忙,率领万余军队尾随痛击,却未曾想到李世民早已在三王陵的崇山峻岭中布下了三道埋伏,李智云的灵鹰将段达的行踪窥探一览无余,万余人的部队一口气被打掉九千人。 如果不是段达在最后时刻冒着识海本源受损的危险三次强行催动本命妖怪火烈鸟的二阶觉术烈焰横冲,那么没有人能活着回到东都。 三兄弟反身追击,一直追到了东都城下,李世民义愤填膺,痛陈杨侗忘恩负义之举,言语之间尽是责备之意,末了却又语重心长表示愿意既往不咎,在东都危难之际依然愿意慷慨伸出援手。杨侗呸之。 李世民临走之前在东都邻近设置了新安、宜阳二郡,委派得力干将镇守。 一南一北两郡相互照应,像李智云头顶上那越来越阴冷的灵鹰的两只锐利的眼睛,冷漠地窥伺着东都,一旦时机成熟,鹰随时启动。 杨广惨死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但除了离宫废墟上幸存的三个人,几乎再没有旁人知晓杀死杨广的凶徒究竟是谁。 直到舞马彻底离开奇幻大隋或许已可以改称奇幻大唐了的那一天,这个秘密仍然为世上绝大多数人所不知晓。 萧皇后的隐瞒或许是为了报恩。 刘静或许可以从舞马南下的目的中推测出凤毛麟角的信息,但他始终难以想象仅靠舞马和自己那不大成器的徒弟两个人就能将杨广一分为二,顺便还将整个离宫炸成了粉碎。 刘静生前多次试图从舞马口中撬出此间的秘密来,但对方始终缄口不言。 不久之后,刘静离开人世。舞马将刘静余生都想知道的秘密写成简短的纸条,作为寄往黄泉的传书,烧给了对方,以感谢他在大唐塔最欢愉的时期对自己的照顾。 看着传书余火的灰烬,彼时的舞马忽然觉得倘使自己临死之前都没有看到宇剑雪写给自己的那封很长很长的信,那么请求宇剑雪在自己的坟前将那封很长很长信的烧掉,寄给九泉之下的自己观览,似乎也不失为一种万不得已的办法。 于是,在给刘静烧纸的当天晚上,在到处漏风的小屋里,舞马写好了满是未了愿望的遗书,并特意叮嘱看到遗书的人一定要将遗书交给那个名叫宇剑雪的冷酷又残忍的女人,否则头顶悬刃的诅咒将时刻伴随着他,直到将他一切为二。或者,他完成了舞马交给他的使命。 冥冥中,舞马坚信宇剑雪一定会看到这封遗书,然后满眼含泪、痛哭流涕地将那封信烧给自己。但不幸的是率先看到这封遗书的是那时跨越千山万水、跨越千重界面再次找到他的刘燕芝。 那个时候,舞马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样堕入地府黄泉,不仅活着,而且很滋润。 刘燕芝咒骂着,将遗书撕成了碎片。 杨广死后,各地军阀纷纷借机扩大势力,原本一直坚守各郡的隋朝的那些忠心耿耿的旧臣们也渐渐放下了武器,证明树倒猢狲散乃是颠扑不破、屡试不爽的公理。 大兴城内,皇宫宝殿,在隋恭帝杨侑和武百官肃穆的注视之中,李渊伤心欲绝,痛哭流涕: “太上皇啊!惊闻噩耗,诚如刀割!我在北方侍奉新帝,相隔万里,关山千重,虽赤诚不改、忠心可鉴,恨不得插翅于江都、空降抵离宫,但远水难灭近火,实非渊力所能及也!” 大业十四年五月十四,隋恭帝杨侑禅让李渊。 二十日,李渊称帝祭天大赦,年号武德。 二十一日,李智云的大唐塔缩回陨石碎片里,着手迁向大兴哦,已经改名为长安了。 唐家父子和一众开国元勋开始为构建大唐王朝的框架繁忙起来,他们将大隋的郡县制改为大唐的州县制,将太守改为刺史,营造了扑面而来的改天换地的浓厚氛围。 他们请来了天底下最知名的巫女,在鬼神都听不懂的巫语之中,明确了上天对大唐王朝将要兴于土德的暗示,竖起了黄色的旗帜。 他们修律法,兴学院向着盛世大唐稳扎稳打前行而去。 六月初一,李世民成为尚书令,李智云成为大唐塔府大将军,裴寂成了右仆射、知政事。 刘静成了纳言,依旧跟在裴寂的屁股后面吸尾气。 曾经抵死不降,在李渊大军开进大兴之前,成为他在关中门口最难缠的一道铁闸,那时仍被视为大隋军营最后荣耀的屈突通成了崭新王朝的兵部尚书。 李红玉极为罕见地以女子的身份成为了左翊卫大将军据说这是她与李渊反复力争的结果。只有舞马才晓得,李红玉抢掉了原本历史轨迹中她那尚未成功和离的夫君、此时已被舞马割下脑袋、剥掉豺皮、曝尸荒野的柴绍本应得到的受封。 可见历史就算出轨,也多半不会太过离谱。总要在原先轨迹的附近交叉碾压,让命运以某种方式彼此关联,不至于全然无迹可察。 六月初七,李建成为太子,李世民成为秦王,李元吉成为齐王,李智云成为燕王,李红玉成为平阳公主,其他宗室诸人李孝基、李道玄、李神通等全部封王。 每一个曾经为大唐王朝开启贡献力量的晋阳元谋功臣,包括比舞马还要更晚进入大唐塔的戴胜,都站在金色的大殿前,接受了李渊隆重的任命,却独独漏掉了舞马一个人。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195章 舞马无封红玉亦无封(完结篇三十) 李红玉和李建成都曾因为舞马的任命事宜专门找到李渊商议,一致表示这个对晋阳起兵、对谈和突厥功勋卓著的觉醒徒值得一个优厚的位置,以示公正。 李红玉甚至将自己打通入关道路的功劳全部归在了舞马的身上,并给自己的阿耶放下了狠话——舞马无封,红玉亦无封。 李渊却表示舞马的位置已为其保留,但又以其“擅离军营,久去不归,目无军纪,本应重罚,堪凭功抵过”为由拒绝了二人的恳求,并迁怒于李红玉不能对舞马严以管教的责任,着她将舞马交还大唐塔履职复命。 这着实不大符合李渊平素在封官许愿上一贯慷慨大方的风格。 后来,在与李家兄弟撕破脸皮而决战的日子里,舞马才从一个奄奄一息、苦求活命的大唐塔觉醒徒口中知晓在李红玉和李建成找到李渊求情的前夕,李智云耗费了整整一夜来说服李渊决不可对舞马委以重任,甚至应在适当的时机应除之以绝后患。 李智云说服李渊的理由已经无从知晓,但从舞马而言,李智云想除掉他,倒是可以充分理解的。只是彼时的舞马,对此间变故的细节尚无所知。 李红玉深知舞马同李智云之间的恩怨,万分清楚假使舞马回归大唐塔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刁难。而以舞马杀伐果断的个性,十有八九拍屁股走人,再极端一些未尝不可能因此将李智云的脑袋砍掉挂在长安城门楼上而与大唐不死不休了。 于是,对于李渊关于舞马复履职的命令,李红玉以命相抗,宝剑当真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剑刃划破了她肩部以上一辈子从未流过血的肌肤。 倘使李渊拦阻的动作稍稍迟缓一些,这个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注定名扬千古的平阳公主在新王朝建立的大好时光里、在皇帝的密室中以不可言明的原因自刎而死的传闻将流传千载。 李红玉对李渊说:“这一次,你可以拦住我。” 李渊从李红玉拔剑时的果断和言语中的决绝中感知到了他最疼爱的三女儿背向自己渐行渐远的脚步。他试图远远地叫住她。 “你是大唐的左翊卫大将军!”李渊顿了顿,语气稍作缓和,“也是朕……的女儿。” “所以,”李红玉道:“我首先是个将军吧。” 李渊用他新近收获的帝王才有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位崭新的左翊卫大将军良久,最终又转换为一个许久未见女儿的父亲的柔和眼神,感叹道:“这是做阿耶的悲哀。” 当天夜里,李智云得到了舞马将不会回归大唐塔的消息。 此时的李智云刚刚在长安城一处郊外为大唐塔选定了一处风水上佳的安顿位置,即将选择良辰吉日举行迁塔仪式。 陪同李智云一起参与选址的刘文静恍然想起数月之前大唐塔新立时的场景,崭新的雕像前摆满了瓜果点心的贡品,天气的清朗和暖征兆着大唐的未来一片光明,突兀又神奇地出现的神旨提示一度让刘文静惊为天人。 时空移转,大唐塔依旧,不过从一层长到了三层。 创塔时上过香、雕过像的四名元勋之中,青霞据说已消失于草原的尽头。刘文静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再也无有见到这位故人的可能了。她因为刘文静而被允那加入大唐塔,但叛逃的时候却丝毫没有征得他的同意。 徒儿宇文剑雪南下杳无音讯。在留下最后一封信南下之前,刘文静就隐隐察觉到了徒儿将在复仇之后远走高飞的气息,那时她的眼神总是充满眷恋和思念,如今坐实了。 刘文静十分确定那封信就是徒儿留给自己的永别信。他时常会生出再见徒儿一面的念头,但心里明镜似的晓得这是一种痴人说梦。道路是刘文静自己选的,从他没有在宇文剑雪离开之前说出任何挽留的话的那些日子起,这样的永别早已注定。果然,直到不久以后的死亡降临,刘文静再也没有见到她。 至于舞马,那时因为刘文静的传信而追随宇文剑雪的脚步南下,近日听闻他又返回了北方已达长安,身边却没有了宇文剑雪的身影。很大概率的,有了红玉塔的舞马从今往后也告别了大唐塔。 于是四名元老只剩刘文静一个人,却连他也因沉心于功名利禄,将塔内诸事通通抛给李智云,撒手不管了。果真物是人非,世事难料,今日的情形绝非昔时的刘文静所能预料想象。 唉,那时的刘文静其实是把舞马当作大唐塔接班人的培养的! 此时此刻,正在勘测召塔位置的李智云忽然想要跟刘文静探讨一些什么,转头却看见了刘文静木然发呆的背影,便猜测他又陷入对往昔据说是很美好的时光的追思中了。 一个人一旦常常陷入这样的追思中,也就意味着他未来的时光就要荒废掉了,没有希望了,只能走入一次一次重复的轮回里。 那让他追思去罢。 李智云从远来的传讯兵手中接过李渊的手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姐姐竟然可以为了舞马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在看到信的一刹那脸色阴沉,但看完信之后反而变得和颜悦色。之后,又花费很长的时间把信中的内容反复瞧了个遍,仿佛要从一个个字眼里抠出舞马的名字,然后搓成一团。 “舞马本人也不愿意回来么?”李智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说道:“即使我愿意冰释前嫌。” 报信的兵士只听到了他声音略大的前半句话,恭敬回道:“圣上已派人征询了舞郎君的意思,舞郎君选择留在公主身边。” 在这一刹那,李智云彻底抛弃了不久之前因为接受李世民劝解而下定的暂时同舞马和平相处、更充分地用好他、直到国家安定之后再卸磨杀驴的决心。 李智云淡淡说道:“既然不愿意回来,那就永远告别大唐塔的赐予罢。” 他命人在星光暗淡的深夜毁掉了大唐塔里舞马的无字书雕,连书雕残存的粉末都付之一炬。 之后,开始期待舞马因此一脚踏入地府黄泉的喜讯,并提前准备好了向李渊和李红玉解释责任完全不在自己,或者说自己完全不知情的说辞。 李智云编出了生动而令人信服的理由,打好了精心雕琢的腹稿,只等李渊的召见。 但第二天早晨,却听到了舞马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气色很好地去拜见李红玉的消息。 李智云深深知晓自己暂时不可能不付出莫大的惨重代价地杀死一个武道本领高超的三阶觉醒徒,但却非常理智地许下了让红玉塔永远无法超越二阶的誓言。如此一来,舞马的三阶觉醒徒如无源之水也就不足为虑了。 ( 第196章 千古明君塔和两个三阶觉术(完结篇三十一) 舞马来到繁华的长安城之后,并没有着急感受这个未来的千年古都在大唐初始时的气象。 他听闻了李红玉和李建成为自己争取受封的事情,也知晓了是李红玉抵死不同意将他转回大唐塔才使得自己免于再次踏入同一个火坑。 来到长安城的第一时间,舞马去拜访了李红玉用拜访这个字眼似乎陌生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当舞马在李红玉府外等待很久之后再次见到这位新任的左翊卫大将军的时候,才发现用陌生都不足以形容两人此刻的疏远。 李红玉并非对他冷漠或者无视,而是太过于客气,就像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场战役的将军见到了曾经在其中某一次战斗中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很久未见的老部下那样的热情和客气。 她的言语之间充满了寒暄和问候,丝毫未曾问及舞马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去了那里、去做了什么、遇见了哪些人,这让舞马觉得几个月前两人在关中那段疯狂又亲密的时光仿佛只是存在于自己某一段时期夜晚难眠的幻梦泡影。 “圣上未曾与你受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殊不知那些先受封的,也常有半道摔跤被后来人超过的。” “你一路劳顿,想必很累了,今日便且早些休息。” “总而言之,你能回来我是很高兴的。” 在告辞的时候,李红玉将他送到门口,拱手说道: “我家五郎是想对付你,但他要动手,也得问问本将军手中的剑。你就安了心罢。” 这句话实在是让舞马寒凉又感动、陌生又亲切。 辞别李红玉,舞马一反常态、很会做人地去拜访了李建成,感谢对方仗义执言。 李建成道:“忙也没帮上,便无须记挂。” 舞马道:“谢的便是这份情义了。” 李建成又道:“舞郎君于大唐立国功勋卓著,父皇如今只是为长远考量,想来日后一定会还阁下一个公道的。” 舞马心想:不怕与你直说,我来隋唐这一遭,可从来没惦记着当官,给我都不要。 两人在李建成府上寒暄一番。 李建成说话间起意招纳,便说红玉虽是强人,但毕竟是个姑娘,待天下太平,迟早还得回归闺房,到那时若是五弟还在惦记舞郎君,只怕红玉也难维护周全。建成虽不才,但如今已得了太子之位,舞郎君若是肯相助一二,日后旦有什么危难之事,只管与他开口。 舞马笑道:待天下太平那时,世上且不知还是否有舞马此人,何须操那烦心。 李建成以为舞马言外之意竟是不怕为大唐立国战死沙场,心中更添几分敬佩,暗想有朝一日若是自己当政一定要对他大用重用。 又见他主意打得梆硬,也不再强求,只与舞马叮嘱,便是不肯帮忙也无关系,他一直记着舞郎君远赴突厥、深入虎穴相救之情,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舞郎君只管开口。 舞马拱手告辞。 别了李建成,他去了在长安城另一处郊外扎根的红玉塔,并安心住了下来,也不管塔外杂事,一门心思钻研大唐妖怪图鉴的变化,把丢下很长一段时间的觉术实验捡了起来,实验记录写了厚厚一本。 从两界山神旨结束之后,图鉴出现了一个与两界山神旨紧密关联的重大变化,那便是图鉴上最下面的部分出现了数十个崭新的妖怪画像,每一个妖怪他都曾在两界山神旨最后时刻出现的金色光柱中瞧见过。比如,那只令人印象深刻的冰雉。 这些妖怪排布整齐,与舞马原先已经收获的妖怪画像加起来总数正好一百零八个。 它们大部分呈现灰色,少部分呈现黑色。舞马仔细辨识一番,确认每一个陷入黑色之中妖怪对应的觉醒徒都已陷入深渊。比如,那只冰雉,毫无疑问,她是义成公主的化身。 在舞马杀死义成公主之后,这头冰雉之所以在与舞马生死发生重大关联的情况下也没有出现在大唐妖怪图鉴之中的唯一理由大概就是舞马在两界山神旨中做斩妖士的时候因为要去两界山对付黑莲虎妖而放弃了参与冰雉的绞杀之战。 所有这些因为两界山神旨而新出现在大唐妖怪图鉴中的妖怪画像用神识查探之后都确定无疑无法加以利用。 舞马索性将它们暂时抛在一边,不再搭理。他还有更重要的收获需要去做更深入的研究。 比如,从熊怪图中似乎可以收获的血色祭炼。 再比如,杀死杨广之后出现在柴绍大豺图旁边的金光巨蟒图。 在无人关注的深更半夜,他溜到长安城外的无人旷野之中,按着萧皇后教给他的法门,偷偷将千古明君塔召唤出来,塔顶的明珠实在太过耀眼而毫无任何隐蔽性可言。 舞马只好亲手制作了一个厚实的多层木箱,将塔顶永恒发光的明珠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被包裹起来的塔顶的造型丑陋而粗糙,但的确连一丝光亮都无法从木箱渗透出来,着实让人感到心安。 舞马仿佛看见了正在黄泉路上匆忙行走的杨广忽然抬起头来,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千古明君塔,指着他一直视为自己千秋帝业永垂不朽永放光芒象征的塔顶明珠怒气冲冲对着舞马说道:“姓舞的,你这般对待朕的千古明君塔,你不得好死哇!” 舞马下意识回问道:“你怎样知道我姓舞的?” “我下辈子投胎做你儿子报仇血恨啊” 杨广的话未说完,黑白无常便用皮鞭驱赶着他一步一回头向前行去了,再未来得及说出任何一句他原本想对舞马说的话。 舞马恍然间明白杨广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他从前已然做过类似的事情。他投胎成为隋帝杨坚的儿子多半也是出于对上一世无法忘记的仇恨的报复。 或许,杨广的前世其实就是某一个在杨坚手中含冤而死的孤魂呢?想到这里,舞马心中一阵恶寒。 直到此时舞马才忽地从自己无边无际、令人背后发凉的臆想中拔离出来,赶忙猛烈地摇晃脑袋,好把方才一切满怀恶意的画面从记忆中甩出去。 他其实完全不必担虑,杨广不久之后的确怀着恶念投胎了,但那时的舞马还没有让任何一位妻子怀上自己的孩子,那是一种不幸,也是一种幸运。杨广含恨而投,下一世成为了不输于萧皇后和李红玉的绝世美女。 在千古明君塔孤独耸立着的旷野之中,舞马依据萧皇后离开前的指引提前在陨石碎片中央滴上了自己的精血,输入了从自家识海中浸润已久新鲜出炉的神识,继而绑定了他在千古明君塔中觉醒徒的身份。 他孤独地走入千古明君塔,在宽阔的一层大殿之中看到了兀自伫立着的属于萧皇后的白面狐狸雕像。 还在两界山神旨中观仰金色光柱的时候,他对这个面容清秀的白面狐狸印象深刻。 他恍然想起,那时躺在地上、还是白虎形态的宇剑雪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透着些奇怪和失落的。 舞马把纷乱的思绪抛开,在白面狐狸雕像旁边看见一道金光自塔顶照下,金光之中舞马的无字书雕自下而上、从有到无一点一点被浇筑而成。 这也便意味着,不久之前几乎被团灭的千古明君塔终于出现了第二个活着的觉醒徒。 同时,也意味着在大唐塔的无字书雕被李智云摧毁之后,加上红玉塔的无字书雕,舞马再次拥有了第二个无字书雕。 舞马隐隐还记得刘静曾经说过每个觉醒徒似乎只能在其所归属的觉醒塔内拥有唯一一个雕像。 但这条规则似乎对舞马并不适用。也正是由于他在红玉塔中始终保存的第二个书雕,才免于在大唐塔书雕被人为恶意毁灭的灾难中他本人也随之魂归地府。 在大唐塔三层的塔魂处,舞马徘徊了很久,发现此时此刻他同时具备了兑换金蛇狂舞和血色祭炼两个三阶觉术的资格,但他尚且还存余的神旨星却只够兑换其中一个。 两个三阶觉术各有优劣。 源于杨广金光巨蟒图的金蛇狂舞大概就是那个绝杀暴君的漆黑深夜里杨广所召唤的足以摧毁一切持续足有一柱香时间的大范围恐怖雷暴。 无疑,金蛇狂舞具有远超过血色祭炼的屠杀威能,但它对觉醒徒神识的损耗也超乎想象的极其巨大。 杨广作为大隋天子本身具有神识数倍增持的基础,他的本命妖怪金光巨蟒又赋予了他至少三个主动被动增加神识的觉术,即便如此在那天绝望的夜里他孤注一掷地使出了金蛇狂舞之后,仍然耗尽了全部的神识,失去了作为一个觉醒徒的全部战斗力。 舞马反复测算一番,认定自己即便兑换出金蛇狂舞,最终的结果仍是自己的灰雾无法完全满足金蛇狂舞驭使的全部需求,最后很有可能以大脑被彻底摧毁为结束。也就意味着,一个崭新的植物人即将诞生。 源于熊怪图的血色祭炼成为了此时此刻非常靠谱的选择。 血色祭炼并非没有任何风险,按照图鉴的提示,这个田德平似乎曾经在郡丞府驭使过、并险些让晋阳起兵三大中坚干将全军覆没的三阶觉术存在着将黑风山神召唤现身的风险。这样的风险也让田德平出师未捷身先死。 舞马作了认真的研究,认为自己能够承担这样的风险,并决定将血色祭炼兑换出来。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回到晋阳,找到尘封已久的田德平的祭台。 按照神旨的提示,驭使血色祭炼,使用祭台是降低风险的最大保证。 舞马尚且记得,在自己离开晋阳投奔李红玉之前,田德平的祭台仍然被封存在郡丞府的密室之中。 密室的铁门贴满了巫女施过巫术、念过巫咒的封条,守卫郡丞府的兵士们永远不会踏足那个曾经地砖被鲜血浸泡过永远无法褪色的后院,更没有人愿意沾染那祭台邪门的气息。 第二天早晨,舞马就跟李红玉打过招呼,匆匆返回了晋阳城,回到了那个他的奇幻大隋梦开始的地方,却发现郡丞府已然沦为废墟。 守卫的兵士早就离去,吝啬的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第197章 祭台争夺战(完结篇三十二) 王威的郡丞府变成废墟大概也是不久前刚刚发生的事情,废墟上还未完全沉落的灰尘证明了这一点。 在一片废墟之中,舞马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曾经将自己像尸体一样束缚起来而饱受非人磨难的密室的位置。 扒开废墟上层的瓦砾,下面只有更细碎的石子儿和令他无比眼熟的密室带血的地砖。 在看到地砖上面被翘起来发白的地皮的一瞬间,舞马确定田德平的祭台已被人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知道祭台藏身之处的人并不多:已故的青霞,远走的宇文剑雪,此刻正在郡丞府苍凉遗址上吃灰扒灰的舞马。 最后一个:大唐王朝新任纳言,至死不渝的官迷刘文静。 “刘文静,刘文静……” 舞马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几乎在第一瞬间就锁定了怀疑对象。 舞马隐约想起自己似乎在北上草原执行谈和任务之前,曾与刘文静见面探讨将田德平的祭台交给自己处置的事情。 那时的刘文静极为痛快地答应了,并且表示:田德平是舞马冒着生命危险杀死的,那么关于田德平身上一切沾满湿气霉气的战利品和相关物件(除了召唤大唐塔的陨石碎片),哪怕是田德平身上的裤衩儿,都理所应当归舞马所有。 舞马似乎能从刘文静忽然松弛的状态中感受到对方仿佛从怀里扔掉了一个不定时炸弹般的突然而至的轻松——倘使刘文静知道什么是炸弹。那时的刘文静看来,舞马简直送上门来的危险物品和垃圾处理站。 按照这样的逻辑而言,田德平的祭台已经算是舞马的私人物品。 只是舞马这几个月一直都在无休无止的忙碌之中,完全没有没时间去收回祭台。而他的私人宅院里那时住着的是还没有进化为觉醒徒的黑土狼,宅院里也没有一个合适存放祭台的场所,黑土狼根本无法独自照看祭台。 综上所述,祭台之所以时隔很久依然静静呆在郡丞府的密室里,并不是因为舞马不想要它,或者是忘记或遗忘了它,而只是暂时无法安置。 而刘文静,就这样不声不响带走舞马的私人物品性质非常恶劣,非常地不地道。 舞马连夜返向长安,打算不等天亮就把田德平的祭台从刘文静家里的库房里带走,然后留下一封画着极寒冰雉的信封,让对方毫无头绪地苦恼思索去。 这个想法刚起了一个头,他又想到以刘文静的迷信就算搬走祭台也绝不会放在自己家里,更大地可能性便是将田德平的祭台放到大唐塔第二层的宝库里面。 凡是入库的东西李智云都要亲自清点,而被李智云清点过的东西再想拿出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舞马很快想到偷偷潜入大唐塔将田德平的祭台偷出来,但正当他打算制定详细的潜入计划时才想起自己在大唐塔的书雕现今已被李智云毁去,再想进入大唐塔连门票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的心凉了半截,但仍然不肯死心地一路往晋阳城疾奔,抱着就算田德平的祭台真的被刘文静转移到了大唐塔也要去刘文静家的仓库闹腾一番千方百计逼着对方把祭台还给自己的念头。 在距离长安城还有七八十里地的小路上,舞马从很远处听到了一阵纷乱急促的马蹄声,他心头猛地一动,暗想这深更半夜着急赶路的会是怎样的急事? 他掩住身子,加快脚步往前赶,很快看到了一队匆匆赶路的骑兵。骑兵的中央围着一架极为宽敞的马车。 舞马敏锐地察觉到车篷里面没有一个活人,但骑兵的领队却对马车极为着紧,时不时骑到车篷的窗户边往里面张望一番才能踏实。 骑兵的领队是一个来自大唐塔的觉醒徒,舞马从北方草原返回晋阳城的日子里曾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 舞马心中起疑,趁着领队刚刚从窗户边看完的间隙,披着暗面袈裟悄无声息地钻进车篷里,看见了被草席包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两个血迹斑斑的祭台。 他娘的,这上面粘的可都是老子的血。舞马心里想。 在舞马出现于车篷里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两个祭台无声而确定的呼唤。 几乎没怎么思考过的,舞马把手伸向祭台,在触碰到祭台的一霎那,两个祭台同时发出呜呜的鸣叫声。 随即,从舞马图鉴中熊怪图的祭台上射出一道灰芒将两个祭台同时罩住。 下一瞬,马车里的祭台不见了,而熊怪图之中出现了两个祭台。 “谁!” “吁!~” 领队的大唐塔觉醒徒似乎察觉到了马车里的异样,匆忙叫停了急行的队伍。 舞马无意滥杀无辜和全员灭口,更不想惹出多余的麻烦,于是披着暗面袈裟打开车篷的门帘像个从未出现过的幽灵一般消失在天色渐渐泛白的黎明中。 不一会儿,从他身后的传来了马车被愤怒的一掌击的七零八落的声音。 第二天刘文静来找舞马,开口就要他把祭台交出来。 舞马满脸惊愕:“祭台?” “少装蒜!”刘文静道:“就是田德平的祭台,一共有俩儿。” “那不都放在晋阳城王威家的密室里么。” “哎~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刘文静趴在舞马脸上使劲儿看,仿佛要从他的眼睛抠出说谎的证据,“昨天晚上,李家五郎奉圣上旨意去王威那破宅子把祭台接到长安城大唐塔府,谁知半路上好端端地运着凭空就消失了。” “圣上的旨意?……消失了?你慢点说……我怎么有点懵……” 刘文静长长吸了一口气,看看镇定下来,把话重复一遍。 “为啥圣上会关注一个破祭台?” “你先别管这个,就说你知不知道。” “李智云接个啥?”舞马忽然炸毛了,“咱俩可是说好的,那祭台归我支配使用,怎么我连一根毛都没沾上,倒叫他拿去了?” “你当真不知道?” “真的不能再真,”舞马举掌发誓:“那祭台我留着可有大用处,你们俩要是给我整丢了一定得想办法再给我弄回来。” “你想得美,”刘文静道:“李家五郎前几日与圣上议过了,举凡觉醒徒在历次战役中所获灵宝异物皆属大唐所有,一律统一收回。待到封赏之时,再按功劳大小按需分配。不然田德平那倒霉祭台藏在王威密室里好端端地埋灰堆干嘛要搬到长安来,不嫌晦气么?” “好一个归大唐所有,”舞马冷笑道:“大唐便是李家的,李智云是替李家管大唐塔的,到最后便全进了李智云的裤兜。” “你现今是红玉塔的人,自有新任左翊卫大将军为你撑腰怕个什么?”刘文静说着,凑到舞马耳旁:“我听阿雪说,杀田德平的时候,从他尸体里蹦出俩眼睛珠子,是不是真的?” “没见过。” “嘿,别说,你这副语气说的还挺像真的,”刘文静道:“万一李家五郎问起来,你就这么给他讲,省的麻烦我。” 说着与舞马拱手告辞,“说实话,若不是五郎非要我过来问一问,说是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我才懒得过来。不过,你也别以为今日将我糊弄过去了,就完事大吉了。 李家五郎说了,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天上,怎么好好的祭台就消失了?天底下除了舞马的暗面袈裟,旁人绝干不出这等离奇事来。” 舞马道:“天底下的觉醒徒多的去了,隐身的觉术也数不胜数,李智云黄口小儿见过几个,便敢信口开河栽赃——” “得,得,得!”刘文静忙捂住他的嘴,“你也别说了,我也不问,我就是提醒你,这事儿没完。” …… 刘文静回去复命之后,李智云果然动了真格。 他在李渊面前告了御状,得了随意搜查想查就查的搜查令,便带着一众兵士将红玉塔大院连同舞马在红玉塔大院东北角搭起来的粗陋但坚固的临时实验室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李智云甚至将舞马这些日子以来所作的所有实验记录翻了个遍,却根本无法看懂对方龙飞凤舞鸡飞狗跳的字迹。 先前那负责运送祭台的觉醒徒虽弄丢了祭台,但用一个早先从大唐塔塔魂处兑换来的法器小瓶,事先将祭台的气息收集了一道。他原先是另有旁的用处,倒不想成了自己将功补过的谨慎之举。 大唐塔另有一个觉醒徒本命妖怪是吞天犬,只要是曾经闻过的气息无有不能跟踪的。他们把整个长安城都搜了个遍,却完全没有嗅到一丝一毫与祭台相近的气息。 李智云随即转换思路,企图从舞马是否离开长安前往晋阳着手调查,但舞马离城之事刻意未曾惊动旁人,一路也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已成废墟的郡丞府那时撤走了全部的守卫成全了舞马这一次堪称完美的犯罪现场。 唯一的知情者李红玉跟舞马虽然疏远了,但在她光鲜亮丽的长裙下面却和舞马穿着一条裤子,绝无出卖舞马的道理。 李智云的调查徒劳无果。 他一度奏请李渊,因那晚偷盗祭台之人使用的手法与舞马的暗面袈裟极度相似,普天之下别无分号,便可以此为由,将舞马作为重点嫌疑人押入大牢审讯。 李渊也曾于某一瞬间心动,但脑海中紧接着出现了李红玉拔出剑锋的画面,他想了想女儿脖子上至今还未消退的伤口,告诉李智云: 没有确凿证据的逼供,是必须极力避免的寒心之举。整个大唐将士的眼睛都在凝望着你。 李智云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198章 关于红玉塔和大唐塔的合并事宜(完结篇三十三) 在继续调查下去似乎也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前提下,李智云决定暂时放弃。在此之前,他刻意于深夜突袭舞马的临时实验室。 这样的行为绝对称不上是拜访。 李智云只是诚恳地告诉舞马:倘使舞马确如他所谓认定的那样拿走了祭台,只要主动上交,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于此同时,他做好了翻脸不认人的准备,一旦舞马交出祭台,便会立刻入宫提亲李渊亲自出手将罪大恶极之徒捉拿归案一定要赶在李渊的实力还完全占据上风之前。 舞马从一堆厚厚的书籍之中露出了一张惊讶、失望而落寞的脸,仿佛比李智云还要为祭台的丢失而惋惜。 他用比李智云还要诚恳的语气表示: 田德平的两个祭台于自己的觉术研究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但他却从未想到过如此晃眼和烫手的晦气物事竟然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倘使李将军有朝一日能将盗走祭台的人捉拿归案,恳请李将军将祭台借给自己一用,哪怕一炷香的时辰也好。他必有厚报。 李智云冷笑,拂袖而去。往回走的路上,他想起舞马充满挑衅的态度,怒火似浇了油蹭蹭往天上冒,暗自发誓,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舞马则继续埋头于自家的觉术实验,攻坚的重点便是血色祭炼和新到手的田德平的两个祭台。 他最新的研究成果表明,如果同时以田德平的两个祭台为引驭使血色祭炼,那么这个三阶觉术的威能就会实现11>2的效果,当然对施术者神识的总量和控制能力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副作用则是如果同时触发两个祭台的话,那么将黑风神召唤出来的几率也会提高不少。 但这个风险是值得冒的。 舞马接下来研究的重点便是如何使用更少的神识实现血色祭炼更大的威能,并进一步降低将黑风神召唤出来的几率。 在舞马开展觉术研究的期间,李红玉几次来到红玉塔慰问一众觉醒徒。她带来了许多价值不菲的慰问品和新鲜玩意儿,问了每一个人的近况所需,皆是一视同仁。 李红玉头一次来的时候,舞马还颇有兴致地出门见见她,但很快晓得她真的只是来慰问劳苦功高的觉醒徒而已。 往后的几次慰问,舞马都以研究觉术无暇应付为由,拒绝走出他的临时实验室。 李红玉来过几次之后,似乎也兴趣寥寥了,很稀罕地会再来一次。 有一段时间里,舞马以为是她缘于见不着自己而有些失落,但后来打听到的消息表明,是他自作多情了 李红玉的慰问之所以越来越少,据说是因为李智云这段时间一直在从上层推动大唐塔和红玉塔的合并事宜,以提高觉醒徒队伍的总体能力水平,并提出了两种可行的方案。 一种是彻底将红玉塔缩回陨石碎片,塔中的觉醒徒统一归入大唐塔管理,由李智云主管,李红玉协管。 第二种,便是无需退回陨石碎片,只将两塔的位置合于一处,将红玉塔纳入大唐塔府建制之下,更名为大唐觉醒府,统管两塔之中所有觉醒徒。 待大唐塔统一天下之后,觉醒府更可统管大唐境内所有登记在册的觉醒徒,成为在异能层面永远守护大唐的常设机构。 按照第二个方案,依旧是李智云主管,李红玉协管。 无论哪一种方案,都有利于红玉塔的觉醒徒共享大唐塔的三层资源,以及大唐塔从三层塔魂中兑换出来的诸般训练法器。而李红玉也可从红玉塔的繁杂事务中解放出来,专心司职左翊卫大将军,更好地领军带队。完全的双赢。 李智云将两个方案报于李渊,李渊心下倒是属意合并,尤其是从异能者的层面永世守护大唐的提法深得他的心意。 李渊单独将李红玉唤来,与她开门布公沟通一番。 李红玉表示,希望李智云可以来此一起商议。 待李智云来了,李红玉恭敬问候:“李将军好。” “姐姐折煞我了。” “好,你晓得我是姐姐,”李红玉冷笑道:“那红玉塔你可以拿去。” “那便多” “你且记住,从你沾染红玉塔的那一刻起,”李红玉打断了他,“姐姐和弟弟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红玉塔。”说罢拂袖而去。 李渊父子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对话开启的如此痛快顺利,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李智云不肯就此甘休,在这场很不愉快的见面之后,依然不余遗力地推动两塔合并的工作。 他制定了详可行实的方案,列出了二十一条关于两塔合并可以带来的好处和便利,为红玉塔每一个觉醒徒量身制定了训练计划,对所有觉醒徒进行了优化分组,通过分列战斗小队、防守小队、辅助小队的方式实现了战斗方式的最优化和战斗力的最大化 直到某天晚上,李智云的灵鹰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枕头旁放了一把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匕首。他这才晓得自己的姐姐在曾经的阿耶如今的父皇面前对他说的那句冷血之语绝非戏言。 在第二天他多加防备、几乎整夜未眠,但枕头边依旧出现了一把新的带血的匕首之后,李智云暂时停止了推动双塔合并的步伐,并在自己的复仇黑名单中加上了自己姐姐的名字,甚至还将她排在宿敌舞马之前。 第三天,在李红玉坚持不懈地推动下,原本因为觉醒徒数目有限而在受封那日未能设立的红玉塔府终于挂牌成立。 李红玉曾力荐舞马担任红玉塔府大将军,在被李渊否决之后,又提议舞马担任红玉塔府长史,但这个提议被李渊依然被不假思索地否决掉,并以舞马永远不能担任红玉塔府任何职位为条件同意了李红玉关于设立红玉塔府的请求。 这是一个无解的结,李红玉选择暂时妥协,她亲自担任红玉塔大将军。 何潘仁成为了大唐塔的司马,陈盈盈成为了大唐塔的记室,黑土狼成为了铠曹,也算各尽其用,只不过暂时都是光杆司令。 至于长史的位置,李红玉暗自决定,永远都为舞马保留。 对于这中间发生的一切博弈,舞马了如指掌,并固执地认为,李红玉之所以以性命作为赌注阻止红玉塔被吞并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缘由便是为了免于舞马堕入火坑之中。 尽管,如今的李红玉连见他一面都懒得见。 隔日,李红玉召见舞马,并告诉他,他关于李世民和薛家父子的预言似乎真的要应验了 武德元年,也就是公元六一八年,七月,西秦霸王薛举大举东进,直逼高墌,前锋小部队已达陕西。 李世民和李智云兄弟二人,带上刘静帅军迎战,在双方交战的关键时刻,一场诡异的疟疾像一个重量级拳王朝着李世民的下巴挥出的重重一拳,在一瞬间将他击倒在地。 经过李智云的反复调查,这场疟疾源自李世民总是喜欢在战斗开始之前亲身赶赴最前线观察地形的危险习惯。 薛举麾下精通疫病觉术、本命妖怪是果子狸、一副路过百姓模样打扮的觉醒徒就等在那里,李世民看到了他,却宅心仁厚地放走了对方。 虽然“果子狸”顾忌李智云安排在李世民身边时刻不离的三人觉醒徒护卫小组,但却可以做到只用一个简单的响指就让疫病的灰钻入丛林长满青草的泥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李世民的脚底里,然后像冬春交接期枯黄的原野上的烈火一样在他的身体中不可阻挡地蔓延。 李智云曾极力反对李世民这个危险的习惯,郑重告诉他:“你不懂觉术,根本不知道任何一个看起来灰头土脸毫不起眼的觉醒徒其实都蕴藏着致命的危险。” 李世民的回应却是:“没有关于战场的第一手资料,就没有战斗的最终胜利。你不懂打仗。” 站在一条战壕里的兄弟二人无法就此达成统一的意见,最终的结果是李世民之后每一次到前线探险时李智云都如影随形贴身保护。 这场疫病远比想象中严重的多,在疫病的恶魔最猖狂的某个清晨,李世民极度清晰地感受到了黑白无常扼住了自己命运的咽喉,使得他如同僵尸一般躺在床上,连自己的任何一个手指都无法驱使,连最轻微的一声呻吟都难以发出,呼吸不知停滞了多久,心脏在永远安眠的边缘反复徘徊探索。 最终,他凭借无比强大的意志撑了过去,在艰难地摸索中找到了放在枕边卷起的绢帕,用尽全身力气砸醒了床脚边熟睡的侍卫。那侍卫被自己不负责任的困倦几乎吓死,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将救命的药丸塞进了李世民的嘴里。 李世民将这个夜晚的惊险隐瞒下来,只是向李智云提议多加一名侍卫轮岗,这也是对因为打仗而身心疲惫的战士们的人性关照。 李智云毫不犹疑地采纳了,他增加了十个人,并背着李世民处死了那个在陪护中不慎睡着的兵士。 兵士的脑袋就在李世民帐外的桅杆上高高挂起,但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真相,也再没有任何一个兵士在陪护的长夜里打哈欠。 当李世民将要痊愈的时候,兵士的脑袋才从桅杆上滚了下来,被踢进了山谷漆黑的深沟。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罢。 复更的一段时间里,一些书友陆续打赏,在这里集中感谢一下吧。 感谢酒神的祭祀、灯下看枰的1500起点币打赏。 感谢热心书友演天珠、黑刀贰、gua、虞渊或扶桑、江大帅锅、书友20200131152725931。感谢那些段落打赏的道友。 第199章 刘文静梦碎、李红玉要打仗、李智云的觉悟(完结篇34) 拔除疫病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李智云专程从长安请来了时下最受长安百姓欢迎的巫女,并听从巫女的建议,冒着生命危险亲自进入已被薛举大军实际控制的山林里,采到了凌晨太阳初升时沾着露水的只有在那片山林中才生长着的珍贵草药。 在巫女的指引中,李智云将李世民的大帐用柴堆隔绝起来,在卧房的中央布置了一口巨大的铁锅,将巫女精心配制的草药倒进铁锅里,并从未停止往锅里添水。 每隔半个时辰,李智云便按照巫女设定好的顺序添加一味崭新的药材。令他紧张又苦恼的是,这些据说药性完全不同的药材彼此看起来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克服了所有困难,按照女巫的嘱托一丝不苟地圆满完成了所有熬药的流程和环节。 他不放心任何毛手毛脚,或者看起来像模像样、却不负责任连陪床都能睡着的兵士,熬药的每一个环节都要亲身参与,于是整整七天七夜,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直到七天以后,李世民吸饱了卧室里弥漫的草药味,并将最后浓缩成一碗黑色浆糊的药粥喝进肚子里,病情才开始好转。之后,又整整经历了二十一天的休养,才第一次从他患病以来从未离开的床铺上走了下来。 李世民卧床养病的这段时间里,由于李智云疏于军事也不甚感兴趣,刘文静接管了军队的指挥权。 在沾染疫病初期头脑尚还清醒的那段时间里,李世民下达了深挖壕沟、高筑营垒的命令,并在彻底陷入与疫病的生死对抗前,向刘文静作了最后的交代: 薛举孤军深入,辎重难随,月许之后必定粮草短缺士卒疲惫。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千万不要和急于交战的对手正面相抗,也不要被他们一定会发起的挑战所激怒,耐心等待远道而来的大军疲惫的时候。 这样的疲惫不会太遥远。 刘文静走出李世民的大帐,脑子里想到的不是壕沟应该挖到多深,营垒该筑造多高,而是看见了裴寂站在自己身前看似和蔼亲近实则居高临下的眼神令他血脉喷张。 刘文静的鼻孔里满是自打晋阳起兵以来自己始终没能停止吸入的裴寂大步向前扬起的灰尘气。 他的脑袋像是被添了烈火干柴的油锅一般发红发热起来,冒起了像滚烫油锅里的泡泡般密集又热络的念头。 他认为李世民担心自己对付不了薛举才婉转相劝。 他认为薛举应当听闻了李世民患病的消息,此刻正在击掌欢庆,早就进入了麻痹大意、掉以轻心的状态。 他认为自己的军事才华其实丝毫不输于李世民,更远远胜过裴寂,只不过从来没有得到过独当一面的机会。关于这一点,历史证明,他的认为至少对了一半。 他迫切渴望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像千里马一样高高跃起,跨越裴寂猥琐的背影,落在对方的身前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而在自己四个蹄子落地的一刹那,扬起铺天盖地的灰尘让裴寂吸进满满一鼻子,满地咳嗽打滚。 他率军在高墌西南列阵,认真研究队伍的布阵和战术,立足于己方占优的士气,谋划好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大喜过望的薛举就在他的对面摆开了正面硬钢的阵式,可暗中却安排了一支奇兵绕到了他的身后。 在两军即将交手的关键时刻,从后方涌出来的潮水般的奇兵冲破了时刻准备迎接正面战场激烈战斗的大唐军队,直接酿成了晋阳起兵以来李渊大军所遭受的最惨烈的失败。 超过半数的兵士阵亡,刘弘基、慕容罗睺、李安远几位大将被俘,刚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李世民反复衡量战况,确定只有班师回朝一条路可走。 刘文静千古一将的幻梦随之破碎。 薛举将西秦的旗帜插在高墌的城头,随着西北刮来的狂风那旗帜暴力地舞动。 唐军兵士的尸体被他的儿子薛仁杲垒成一座小山,过了几日,尸臭飘香足以让舞马回想起故乡的味道。 刘文静跪在地上,没有任何多余想法地接受了李渊将其革职的处分。 在那一瞬间,李渊的声音像重锤敲像他原本以为坚忍实则脆弱无比的心脏。 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自己因宇文剑雪南下江都复仇的事情去拜访舞马的时候,对方发出的被他认为是冷嘲热讽但却完全没有放在心头的警告—— “你打仗的天赋不太行。” “以后打仗的事情少掺和些,小心性命不保。” 刘文静想起了自己以放屁作为回应。 想起了那时忽然灭掉的烛火、舞马瞬间暗下来的英俊脸孔,以及自己如同看见冷尸般的哆嗦。 那哆嗦跨越了时间的限制,精准地传导到了此时此刻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 李世民班师回朝的当晚,李红玉召见舞马:“我们什么时候去西秦。” 舞马道:“明日便可提请圣上,半月之内大军开拔。” 两个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久违的相触。 李红玉于短暂的一瞬间遗忘了这段时间里她时刻保持的对舞马的客气和疏远,舞马则在她无意的遗忘中看清了这个漂亮果断女人毫无作伪的真实模样,并进一步确定了眼前这个李红玉似乎真的同与自己并肩作战夺取关中时的李红玉不大一样了。 李红玉没有任何犹豫地接受了舞马的意见。甚至,在向李渊提出要代替李世民西征西秦意愿的时候,她做的要比舞马想象中还要坚决而彻底。 李红玉提出完全不需要从晋阳军中补充军力,只凭借她在打通关中通道时的本部军马出征,甚至连补给都无需旁人提供。 她立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军令状,不灭薛举誓不班师回朝。 倘使不幸失败,她将亲手割下自己和舞马的脑袋,让幸存的将士在两个人的脸蛋上写满败军之将四个字,带回长安城。 舞马听闻了她许下的誓言,震惊于她如何能做到在像信任她本人一样信任舞马的同时,却又与他保持了深渊般的客气和疏远。 李渊深深了解自己这位三女儿从不食言而肥、一旦做出承诺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实现的脾性。 虽然他的确有些担心月许之后从遥远的西秦寄来脸上被刻满败字的女儿的脑袋。更担心的是,刻字的脑袋最终是由薛举的使者而非李红玉的残兵带回来的。 这样的耻辱对大唐的军心绝对是一个沉重打击,会被写在史书里永世流传。 但他更在意的是烦不胜烦一直在骚扰大唐西边的薛家父子,他们活像潜伏在李渊卧房门外阴魂不散的杀手。 李渊分明能看到杀手的身影就在院子里大树旁的花池边埋伏着,但等他派人去解决刺客,却总是被对方打的鼻青脸肿回来。 这真的让李渊彻夜难眠。 李智云千方百计阻止李红玉出兵西秦,并拉拢戴胜,说服了李渊最信任的右仆射、知政事,大唐王朝第一位宰相裴寂,同他一起劝说李渊打消让李红玉代替李世民出征西秦的念头。 就在他说服裴寂的当晚,一把崭新的匕首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的枕头旁。 李智云气急败坏地用那把匕首将自家卧室的墙壁捅成了马蜂窝,而他本想毁坏的匕首却依然完好如新。 第二天本已被李智云说服的裴寂也退回了那个全部用黄金制成的腰带,并告诉李智云:“公主愿意为圣上分忧乃是社稷之幸。” 随后,李智云听说了李建成当晚去拜访过裴寂的事情。新仇旧恨在这一刻同时倒进了一口滚烫的铁锅里。裴寂的名字也被加入了李智云的复仇名单,位于舞马之后,那个差点将李智云送到大兴城砍掉脑袋的隋军士官的名字前面。 不久之后,那个隋军士官被李智云从茫茫人海中挖了出来。他将士官的尸体分成五个部分,扔到了从前的大兴城此时的长安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的地沟里任其腐烂。 李智云绝不肯放弃阻止李红玉大军对西秦的远伐。 但他日夜不眠地苦苦思索,只剩下以大唐塔府大将军的身份带领大唐塔觉醒徒参与讨伐西秦之战最后一条路可走。 李渊原则上同意了他的参战请求,李红玉却以红玉塔觉醒徒业已成熟不劳大驾为由毫不客气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李智云发誓只要是自己想搅黄的事情就无论如何不可能变成白的,并作出了即使李红玉不欢迎也要强行带领大唐塔觉醒徒作为一支辅助队伍参与讨伐战役。 李世民亲自拦住了李智云出征的战马,并告诉他:战胜对手最好的办法从来都不是拦在对手前行的道路上,而是让对手亲眼看着自己望尘莫及远去的背影而无可奈何。 李智云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之举,利剑拔出来却没有想到收回剑鞘的体面理由,终于在李世民出现的那一刻发现了可以让自己从容不迫从空中楼阁走下来的台阶。 也便是在李世民向他提出中肯建议的这个晚上,他从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忙碌和勾心斗角中陡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在二阶觉醒徒的等级上停留了太长的时间,而舞马却始终坚定不移大步向前走着。这实在是一种危险的讯号。 最终,他目送李红玉的大军西去。但随后,大唐塔里他最信任的觉醒徒怀揣着一封记载了所有关于他所知道的舞马擅长的觉术信息的信封,一路狂奔昼夜不停驶向了西秦……不久之后,又带去了第二封…… ————————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稍后还有一章】第200章 射出去的箭和李红玉的赌注(完结35) 李红玉的大军原定于七月三十向薛举之子薛仁果驻守的高墌城进发。 这支军队自从转战娘子关之后,李红玉就完全交给了未来的大唐军神在舞马的心目中亦是整个华夏历史上独一档的军神李靖打理,李红玉本人则在统筹各方的闲暇之余,时常女扮男装混入兵士之中接受李渊的训练。 舞马把李红玉对李靖的完全信赖归结于她首先对自己的完全信赖,但事实上,直到这场战役开始前,李红玉对他的态度仍然像一杯从早到晚毫无波澜的温水。 李靖却不能像李红玉一样忽视舞马的力量。事实证明,从大业元年以后,任何一个放弃在战争中发挥觉醒徒作用的统帅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失败。 舞马却在李靖发出商议的邀请之前走进了对方的营帐,开门见山地告诉对方,自己有一个一辈子只能使用一次的觉术,可以遥隔千里杀人无形,他已将这唯一的机会用在了薛举身上,待到八月初九,薛举一定暴毙。 事实上,那只是薛举在历史轨迹中注定会走向的终点七月初九李世民在浅水原惨败,八月初九薛举就上了黄泉路。 “舞郎君的觉术可否临时取消?” “射出去的箭,泼出去的水。” “不是说,八月初九薛举才会死的么?” “得让箭飞一会儿。” “把箭拦住?” “以后也用不了的。” “唉!” 李靖痛拍桌子,叹道:“如此宝贵的机会何必用在薛举身上?不如留下来,等东都乱战大局一定,红玉将军主动请战,舞郎君再动用这一生只能用一次的觉术,给东都最后养出来的蛊王李密来上一记,我大唐王朝一大半的后顾之忧便可就此解决掉了。” “蛊王?”同时也在场的李红玉奇道。 “现在的东都局势惨烈,”李靖回道:“你们看着不像一个大大的练蛊场么?圣上放任几方势力厮杀下去,到最后杀的只剩一家,可不就弄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身经百战毒气冲天的蛊王来?” 李红玉道:“可若是我大唐也下场厮杀,到最后只怕旁人坐收渔利。” 李靖叹道:“现今的做法当然没差了。” 李靖的说法倒让舞马想起了元末明初时的景象,大元朝在北方四平八稳躺着,任由南方三家势力惨烈厮杀,到最后养出一个姓朱的蛊王,战斗力大的吓人,一口便把大元朝给吞了,所谓看戏者终是入了戏场,还落了个命运注定的悲剧。 舞马倒是觉得唐末的形势现今虽然因为宇化及在雷暴之中尸骨无存而被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宇成都取代,但具体的情形和明末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若非要拿练蛊之事来比喻,最后养出来的蛊王是李世民还差不多。再者说,新生的大唐自然比暮年的元朝更有朝气活力。 “依药师李靖字药师所言,便是认为东都最后的胜者一定是李密咯。”舞马问道。 “自然。”李靖无比肯定的点头。 舞马站在从千百年后穿越而来的穿越者高地上俯瞰李药师,想起东都大战李密战胜宇化及却败给王世充又投降李渊后的惨淡结局,心中冒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很想等着来看一代军神李靖的笑话。 便道:“我倒是以为,王世充会笑到最后。” 李靖笑道:“王世充厮杀是把好手,但鄙隘贪忍,喜谗猜忌,如何能成大事。” “世事难料,李密家里也不安稳。” 两人争了半晌,终是舞马提议两人以东都最终的蛊王为题打个赌来,舞马赌的是王世充,李靖赌的是李密,便请李红玉来作鉴证人。 “做鉴证人有什么意思,”李红玉道:“不如我也赌进来好了,你们一个压王世充,一个压李靖,却丢了天下武道第二的宇成都不管岂不是叫他很没面子?我压宇成都好了,也免得宇成都成了蛊王,你们两个谁也没赢谁也未输,赌局白设。” “天下武道第一是谁?”舞马奇道。 李红玉不语。 李靖回道:“自然是红玉将军之父,当今圣上了。” 舞马听罢,倒也觉得再无旁人可选。 心中暗道:几月之前,围杀阿史那结社率之时,李渊曾短暂出手,我那时远远惊鸿一瞥,便觉得老贼武功之高,分明胜我一个大阶层,就算我嗑药也多半难以力敌。要不然,凭他这般猜忌于我,便是径直潜入皇宫之内杀了老贼也不为过。那李智云欺我恨我找我麻烦,若不是顾忌老贼拼死报复,早就杀了痛快才算,何必放一把刀子就走? 又听李靖劝导李红玉:“将军何必掺和进来,那宇成都忠心耿耿,虽独自领着数万军马,却仍以大隋将丞自居,自然与东都杨侗和王世充是一家,两相合并便会共同对付李靖。” 李红玉笑道: “那可未必,宇成都自认忠心耿耿,但江都那边传来消息,说他哥哥宇化及、弟弟宇智及密谋造反深夜杀入离宫,才导致那晚杨广离奇暴毙,一家子出了两个反贼宇成都岂能撇得清?杨侗和王世充多半信不过他。 反过来对宇成都而言,他心高气傲,也未必看得上东都才疏志浅这两位。故而,我以为,东都之战总会是三方勾心斗角、互相角力,好看的很。” 既然李红玉这样说了,李靖也不好再做反对。 李红玉又道:“既然打赌,一定得下个赌注,不然怎有意思。” 舞马早已想好,说道:“倘若药师输了,便请立下誓言,从今往后,无论红玉将军富贵生死,顺逆兴亡,得意失落,药师都要誓死跟随绝不反悔,否则劈死杨广那场雷暴便要砸在药师的脑袋上。若是我输了,请药师拿个主意来。” 李红玉听得此话,身子一震,余光瞄向舞马,却不敢直眼看他。 李靖笑道:“李某这条命便是红玉将军救下来的,不必与你打赌,我也要这般做的。” “也得放进赌约里面发誓才算放心。” “那感情好,舞郎君输了,也请立下誓言,从今往后,无论红玉将军富贵生死,顺逆兴亡,得意失落,舞郎君都要誓死跟随绝不反悔。倘若违背了,就罚你孤独百世,一百辈子讨不着老婆。” 舞马却道:“这是不成的。”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感谢酒神的祭祀五千起点币打赏。 感谢gua三百打赏。感谢黑刀贰、04。 (为酒神的祭祀五千打赏加更)第201章 只要他有生之年决不背叛(完36) 听舞马说罢,李靖不禁问道:“是何缘故?” “第一,红玉将军救过你一命却未曾救过我的性命,我没有一根筋轴到底的道理,” 舞马道:“第二,天下大统之后,我自会浪迹天涯去,无意荣华富贵,也不愿随在哪个人身边就此一生。 第三,不妨实话与二位讲,当今圣上不待见我,五郎又对我心存忌恨。我现今之所以还肯留在大唐,只因为红玉将军在此而已。若是李家五郎哪一日将我逼得急了,我立马拍屁股走人,往后便要提前退休云游四海享受大好人生去。” 说这话时,舞马心中想的却是:若真到了那一天,我杀掉李智云不过是某个晚上弹指之间的事情,到时候怎么也得把这厮脑袋拿走才能安下心来。 “退休?” “退而休之,便是告老还乡差不多的意思。当然,年纪就算不大,想退也便退了。” “我晓得了,”李靖笑道:“你是想在退休之前为红玉将军找一位信得过的便宜护卫,你好安心离去,才把主意打在我头上来。” 李红玉先前听他不肯追随自己,心头难免有些不痛快。 待听他说“现今之所以还肯留在大唐,只因为红玉将军在此而已”,心情又是多云转晴开心得不得了,脸上却始终未见丝毫波澜,冷笑道: “若是我们李家将你逼到那般地步,而我又不得护你周全,不必你拍屁股走人,” 说着,她拿出佩剑放在桌上, “我李红玉自裁谢罪好了。” 李红玉说完这话,不等舞马回应接着说道:“至于舞郎君的赌注,我倒也不求他誓死追随,只要他有生之年决不背叛于我就千恩万谢了。” 舞马道:“这一条不必打赌,我现在就可起誓,凭着红玉将军过往对我的照顾维护,舞马此生此世绝不背叛。” 李红玉听了这句话,心头却是一黯。 转念又想起前几日听闻李建成曾招揽舞马的消息,她表面虽无丝毫波澜,心底里却想自己这般冷落舞马,该不会寒了他的心思转向李建成去。其实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李建成毕竟已是太子了。如今有了这番保证,虽然不如她的心思,但到底可以心安了。 她心里转过数个念头,面上却依旧未曾有过丝毫表现,又说道:“也得放进赌约里面发誓才算放心。” 李红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舞马未曾学会乔峰的降龙十八掌,只好从之。 末了,舞马又与李红玉说道:“红玉将军既然入了赌局,怎么也该把赌注下了,空手套白狼可没意思。” 李红玉道:“便由你们俩来提。” 李靖笑道:“若是将军输了,我可没什么好罚。” “那不成,非得想一个,若不然还说我李红玉以权压人人品恶劣毫无自觉。” “如此可好将军输了,我赢了便请李将军与内人红拂女结义金兰这其实也是内人夙愿。” “这有什么难的,今日便可将嫂夫人请来,我们烧香磕头结拜便是。” “不成,”舞马连忙拦住,“这种事情只有下了赌注才有意思。举凡世间万物,世上诸人,唯有得之艰难者才晓得来之不易,方能视如珍宝。来的太过容易,反而视如大路货,随手扔掉了。” “大路货?怎么今日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 “咳咳,所谓大路货,就是那些烂大街的货物,随地可见的。” 李红玉冷笑道:“得来容易反而不被珍惜,这话用在舞郎君身上倒也合适。” 舞马哪料得她客气了这么些日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刀剑之语,堪比大雨滂沱天色迷离夜晚中一支毫无征兆的冷箭,正中自己的胸口要害,一时间无言以对。 半晌才回道:“我自认问心无愧,旁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我此生从未于义有背,也从未于情有愧。将军此话不知从何而来。” 总在白日里陷入沉睡的青霞幽魂听到了这一句话,似被惊雷蓦然惊醒,连忙凑到他的耳旁“呸”了一声。 呸罢,指了指自己。 “好,你记住今日这番话,也请记住你今日所下赌注,等到日后输了,也好遵守诺言执行到底。”李红玉说罢,又请舞马提出李红玉赌输之后应下赌注。 舞马道:“若是我赢了,红玉将军输了,便请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我现在还没想清楚,”舞马道:“待我日后想到再告诉你。” “好。” 舞马见她答应的如此痛快,当场愣住,“你不怕我到时候胡乱提要求?” “你会叫我去死么。” “自然不会。” “你会要我杀父杀兄杀弟,杀我亲朋好友么。” “我这人神志还算正常。” “那不就好了,你仔细想去罢,想清楚了再告诉我。”李红玉道:“何况,你想赢却老天却未必帮你呢。” 舞马道:“别的事情说不准,这件事老天一定会帮。” 结束了关于东都蛊局打赌的意外环节之后,三人讨论起与薛举决战之事。 舞马秉着向历史和大师学习的态度,偷师李世民二战西秦的战术,提出 死亡之箭已出,八月初九薛举必死,太子薛仁杲必然继任秦帝。 薛仁杲治武功品性与其父云泥之别,尤其为人刻薄寡恩,做太子之时便与西秦诸多将领们争名夺利矛盾不休此起彼伏。待他当了皇帝,西秦将领多半不服。 所以此次出征全然不必着急,可由得薛仁杲折腾一番,惹得西秦上下怨声载道内乱四起,再下重手便可不攻自破。 具体在战术上,缘是大唐军新吃了败仗,兵士多有畏惧之心,而西秦兵刚打赢一场杀敌无数气势正胜,且可避其锋芒,红玉大军先抵达薛仁杲驻守的高墌城,围而不攻,断绝粮草,待敌军心浮气躁、军心不稳之时一战而克。 舞马所提战术原封不动照抄了李世民二战西秦的策略。他本以为两个站在差不多高度、同样伟大的军事家在面对同一场战役、几乎相同的情形,看待问题的视角也应当相差不远,却完全没有想到李靖提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主意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还有一章】第202章 军神计划、山林夜话和李红玉未讲清楚的话(结36) 李靖提出的战术剑走偏锋 李红玉的主力大军以粮草辎重准备不周为由暂缓西伐,由舞马带领一队奇兵,绕过高墌城,埋伏在高墌与兰州之间必经要道。 待八月初九薛举死讯传来,薛仁杲必然要奔赴兰州为其父披麻戴孝,行动之间多半仓促,舞马便可半道截杀,薛家父子团灭之后,西秦群龙无首、不攻自破。 舞马从李靖这个充满想象力的主意之中依稀看到了数年之后这位大唐军神率领三千精骑雪夜千里奔袭大破颉利王庭的轮廓,于是他果断赶在李红玉以孤军深入支援断绝风险太大为由提出反对意见之前鼓掌叫好了。 一个好的统帅,应当是可以将一切有利信息和条件放大于数倍而加以利用的。李靖就是这样的统帅。 当天夜里,舞马启程执行军神的计划。但在执行过程中,他调整了计划中的一个细节不必带领一兵一卒,他将孤身前往。李红玉极力反对。到了晚上舞马还是固执地出发了。 但他不承认这是对李红玉对自己客气与疏远的一种报复。 从大营启程之后不久,舞马便发现了身后诡秘尾随的人影。 他理所当然怀疑那是李智云安排的来自大唐塔的觉醒徒,而目的毫无疑问是伺机破坏自己的计划。 舞马很乐意也很有兴趣做一些让李智云添堵的事情。于是,他一路放任对方跟着自己到了高墌城以西让对方误以为他始终未曾有过丝毫察觉,才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峡谷处突施冷箭意图将敌人活捉拷问,但掀开对方脸上的黑布看到的却是李红玉那张稀世罕见的漂亮脸蛋。 在四目相对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发自两双眼睛中的磁力几乎要让彼此的嘴唇贴在一起之前,两个人才从李红玉最初被活捉时彼此固定的姿势中解放出来。 “李将军跟着我干什么。” 李红玉迟疑了很久,决定把最开始想要说出口的话吞回去,转而回答道: “学习。” “说私奔的话倒是更为可信。” “并非向你学习,”李红玉回道:“而是向李靖,我想,只有亲身体验才能知道怎样才能想出奔袭千里暗杀主帅的主意。当然也才能知道这种暗杀到底靠不靠谱,在执行过程中有怎样的困难和风险。” 毫无疑问,李红玉有当一个合格的统帅和军事家的野心。从江都来长安之后,舞马曾注意到她的兵法书几乎从不离手。 之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在暗夜的掩护之中,一起来到高墌与兰州之间一处地势绝险的山道旁藏匿起来。 他们之间的气氛陷入了此前从未陷入过的一种状态。那是在经历了近乎疯狂的亲密刻意疏远的客气之后彼此在无所适从中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的微妙氛围。 舞马用短暂似乎又漫长的离开打破了这样僵持的状态,留下李红玉一个人在旷野中等待黎明和报丧者的到来。 不得不说,这种孤独真的让她的心跳渐渐开始加快。她从怀里掏出已经翻得发黄的兵书映着从林叶缝隙中穿越而来的月光心猿意马翻看起来。 当舞马在渺无人烟的山林里晃悠一圈做了点什么再度回来的时候,李红玉似是提前感应到了他的回归或者说她的注意力从未从对方身上拔离开过。 在舞马返回埋伏点的前一刻,李红玉将兵书揣回怀中以免对方从中看出自己方才经历过的忐忑。 在略有些慌张的气氛驱使下李红玉对还在缓步走向自己的舞马说了一句听起来很模糊的话。 舞马只听清了“不是我”三个字。 舞马要她重说一遍。 李红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两个会不会死在这里。” 舞马十分肯定李红玉刚才说的肯定不是这句话。 他犹疑了一瞬间,想要追问刚才那句含糊不清的话到底说的是什么,但以他对女人如果不想让你知道什么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你知道的认知,终究放弃了,回道: “这是什么怪话?” “如果薛仁杲出乎意料的很厉害呢。” “不是都打听的很清楚了,废柴一个。” “我是说万一呢。” “那我们两个也许会死,之后说不定会穿越。” “穿越?” “就是到另一个世界,”舞马说道:“那个世界离这里很远,或者很近。或者是另一个时空,甚至另一个维度。或者是回到过去的时代,或者是去向未来。” “继续说下去,听着蛮有趣的。” “大体上,穿越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灵魂穿越,你的肉体留在这里死亡并腐烂了,灵魂来到另一个世界,附着在一个崭新的肉体上。 另一种是肉体的穿越,也就是说,你的灵魂和肉体一起降临异世界。” 同过往一样,舞马所说话语之中有很多字眼李红玉完全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得津津有味并大体理解了整句话的意思。 “你就是穿越者罢。”李红玉说:“你太特别了。” 这句石破惊天的话语几乎揭穿了穿越者舞马全部的秘密却没有想象中让他感到惊慌反而第一次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丝毫无保留百无禁忌的亲近和归属感。 但他最终仍然选择以沉默应对。 “我说,”过了很久,李红玉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开始这场对话前的第一个问题,将已经被舞马扯到无边远的话题拉了回来,“如果能死在这里也不错。” 舞马十分肯定他从前听他的其他女人讲过这句话,但在这月光零星散落的深林中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到底是哪一个她讲的具体是在哪里听到的。 是和韩薇在阴森绝望的废弃尸楼里,和宇剑雪在被阿史那结社率大军密不透风包围的孤山上,还是和青霞在大话西游神旨五指山附近荒凉高远的悬崖峭壁上,已无从考究。 因为除了舞马,每一个参与者都已永远的离开。 青霞的幽魂还在他的身边,但却拒绝回答他关于两个人之间过往的一切问题。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第二更】第203章 薛举覆灭、血祭初场、黑风真身、战后余韵(完38) 舞马从怅然中撤退,回问李红玉:“什么叫死在这里也不错?” “就是死在这里也很好的意思。” “活着有什么不好的,已经死掉的人非常想告诉你活着是多么多么的好,可惜他已经没法儿告诉你了。” 作为一个从尸堆里爬出来的活死人,在这一点上舞马极有发言权。 月亮明晃晃的光斑因为风不停吹动细叶的缘故在李红玉的脸庞上始终没有停止颤抖,树叶阴影不时遮住她蕴含着星星的眼睛。 李红玉说,这种问题只有在夜晚空无一人冷风不时吹过的旷野中才会提出,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她再说第二次了。 八月初九的下午,舞马和李红玉看见系着黑色飘带报丧的骑兵从山道急匆匆路过。 八月初九的晚上,凌乱急促的马蹄声从渐渐暗沉的高墌城的方向传了过来。 薛仁杲的队伍在一片昏暗的扬尘中路过埋伏点。舞马早就将暗面袈裟披在了自己和李红玉的身上,在这一瞬间他有一百种办法让薛仁杲的脑袋搬家。 薛仁杲的队伍却出乎意料精准停在了舞马准备下手的道路中央。 正当舞马在是否按照计划出手和看看形势的变化再做决定之间犹疑的时候,薛仁杲忽然面部狰狞朝着舞马的方向一指,一个巨大的像蒸笼一样的黄色透明盖子从天而降将舞马和李红玉罩在了里面。 这个盖子无疑具有禁魔的功效,袈裟暗面失去了作用,舞马的神识像被大雨淋湿又被晒干的水泥一样凝结在了识海中。几乎所有的觉术都被禁锢住。 盖子里到处弥漫的林草香气似乎又具有类似软筋散的功效,使得舞马和李红玉一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瘫软倒在长满青草的土地上。 舞马很快意识到眼前的薛仁杲已经不仅仅是西秦帝国的继承人了。 他此刻的的确确是一个觉醒徒,而且是一个能够驭使三阶觉术的觉醒徒。而在不久之前打探到的消息里,薛家父子还都只是不通觉术的凡人武道高手。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大家都忘了来自陨石碎片上面深深印刻的【觉者不帝帝之必陨】的告诫了么。薛举的暴毙是否也和这个禁忌有关呢。 薛仁杲带着西秦几乎所有的觉醒徒还有后续浩浩荡荡赶来足有万余人的队伍将两个人彻底围住。从他得到一系列情报来看,眼前要对付的是一个武道实力极其强横的三阶觉醒徒,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我要让这对狗男女知道什么是人间炼狱。”薛仁杲手中摇晃着一张信纸,通红的双眼中满是仇恨,咬牙吱吱作响说道:“为我阿耶报仇雪恨!” 又指了指李红玉,“这个婊子绑起来带到我的帐篷。” 几百个兵士同时站了出来,每个人都想借捆绑的机会近距离体会感受关中女神的魅力。 李红玉在作出跟随舞马去西秦决定的第一时间就做好了死在西秦腹地的准备,足以让人在弹指间断掉气息的毒药用特殊的纸张包裹好就藏在她的后牙槽上,但这个时候她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咬破纸包。 她想起了自己一直想要对舞马说却始终没有出来的那句话,于是抓住生命依然清白的最后时刻告诉舞马:“长安的李红玉……不是关中的李红玉。” 这寓意深刻饱含深情的一句话却丝毫没有引起舞马的注意,从舞马那边传来的是一片死寂,李红玉一度以为他已遭到薛仁杲的毒手。 等她鼓起勇气扭头看向舞马,舞马的四周已弥漫起浓郁的死气。倘使她和宇文剑雪一样经历过大业十三年晋阳郡丞府那场几乎已经酿成的惨案就会觉得这股死气似曾相识。 而此时此刻的李红玉忽然明白舞马先前短暂而漫长的离开并非是出于对两人之间尴尬气氛的主动回避。他在薛举蒸笼觉术之外一定布下了暗手,在此时此刻终于发挥了作用。 此时舞马的形象与从传说中走出来的黑白无常无异,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缓缓扫过全场,让争先恐后围拢上来想要捆绑李红玉的兵士齐齐哆嗦了一下停住脚步。 “愣着干什么,”薛仁杲嗓音尖利中带着惊恐,“第一个上去的吃老子剩饭,第二个喝汤。” 女神的魅力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兵士们扑了上去。 这个时候大地开始猛烈晃动。 兵士们摇摇晃晃倒在了距离李红玉两三步远的草地上距离胜利咫尺之遥。 数十道红色光柱自山林边缘朝天而起,很快与夜空连在一起,将山林做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一个浑身漆黑仿佛棺材模样的祭台幽幽悬浮在半空之上,散发着幽古而令人狂躁的气息。 紧跟着,一个人身熊面身披袈裟手持黑缨枪浑身散发着巨大威压的怪物虚影在夜空中一晃而过,冷漠的眼神扫过了舞马和李红玉,扫过了每一个西秦的觉醒徒,扫过了倒在地上的兵士,停留在薛仁杲抽搐狰狞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祭品不错。”这声音像是从遥远宇宙中传来未经任何介质直入舞马的耳蜗。 树林边缘的红色光柱迅速扩张眨眼间将山林和所有人吞没。 薛仁杲的身体和血液暴躁地沸腾起来。 每一滴血液都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般欢快往身体外面狂奔而去。 “砰”的一声,薛仁杲像烟花一样炸开了,变成山林之中万余朵血雾烟花中的一个。 片刻之后,整座山林只剩下两个活人。 李红玉望着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舞马,像是在看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薛仁杲带着西秦几乎全部的觉醒徒还有将近一万人的大军死在一场根本无法反抗的恐怖觉术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高墌和兰州。 等到李靖率领大唐军队兵临两座城池之下,西秦将领呼喊着大唐万岁的口号争先恐后涌出城外投降。 李红玉的娘子军收服了西秦五万军队,笑纳了西秦的唯一觉醒塔但塔中所隶属的觉醒徒只有一个名叫宗罗睺的幸免于难 收服秦军将士之后,李红玉虚怀若谷全盘接受了舞马师从李世民的建议,并未将西秦军与娘子军进行统一编队,而是继续交于宗罗睺等降将率领。 她充分发挥自己在慰问红玉塔觉醒徒期间所培养和强化的做思想政治工作和聚拢人心的能力,经常与一众降将沟通交心,言行之间毫无猜忌,使得一众将士死心塌地鞍前马后,直到大唐朝改天换地也未曾改变。 舞马在研究野史时所熟知的薛仁杲帐下黄门侍郎、在另一条历史轨迹上成为李世民“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一禇亮也在历史的交叉线上拐向李红玉帐下从此一去不复返。 ——————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 第204章 薛家秘密、内奸身份、危险舞马、红玉之变、智云瓶颈(39) 舞马是躺在马车的硬床上被带回长安城的,一路上李红玉好几次问他有没有听到她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 “就是那时候,薛仁杲让人冲上来眼看要抓住我的时候,我说的那句话啊。” 舞马说没听到,真没听到。不久之后,李红玉问了一遍,又问了一遍。 舞马也很好奇李红玉那时到底说了什么。 李红玉说别问,问就是骂人的话。 至于舞马在那几乎要万劫不复的绝境中驭使的强大觉术叫什么名字,怎么来的,多久能使一次,李红玉未曾给予丝毫的关心。 舞马躺在床上,除了应付李红玉不时拷问似的对话以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思考此次西秦之旅,关于薛举和薛仁杲父子身上未解的谜题了。 舞马将【大秦霸王塔】唯一幸存的觉醒徒宗罗睺请到马车详谈一整个上午,所问问题细致入微,让在一旁旁听的李红玉耐心快要消磨光才请宗罗睺回去。 继而,他确定了薛家父子在李世民第一次攻打西秦之前,还恪守着【觉者不帝】的规矩。 李世民大军的到来带给了薛举巨大的压力,恰巧那时,薛举机缘巧合得知了印刻在大夏窦建德手里的那块陨石碎片上记载的某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凡帝王相者,入觉皆三阶】。 在那个令人振奋的夜晚,薛举以为自己找到了延续大秦王朝命脉的密码,兴奋地揪掉了自己脸上一半的胡须。 第二天早晨,薛举决定将帝位传于薛仁杲,他自己则抱着实验和决死的心态入籍奇迹般地让【大秦霸王塔】未耗费任何一颗神旨星而直接晋级三阶觉醒塔,他本人则直接晋级为三阶觉醒徒。 不久之后,在与刘文静的对战当中,薛举第一次驭使了三阶觉术,轻而易举让近万人马在光天化日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又像鬼兵神差一半出现在了刘文静大军后方。 薛举因中了舞马的觉术而暴毙之后——这是源自宗罗睺的说法,也是薛仁杲在出发赶往兰州奔丧之前得到的可靠消息。 在为亡父报仇雪恨迫切渴望的驱使下,薛仁杲以大秦皇帝的身份满腔怒火入籍很快追随先皇的脚步成为了大秦第二个三阶觉醒徒。 薛仁杲收获的第一个三阶觉术便是那个像一个巨大锅盖模样的罩子,被罩子罩住的所有人都将失去驭使觉术的能力。 听到这里的时候,舞马下意识将神识潜入自己的图鉴中观察。 很遗憾,薛仁杲的本命妖怪没有因为与舞马发生重大生死关系而出现在图鉴中可以利用的方格中。薛举的本命妖怪就更不必奢望了。 只是在图鉴最下方并列着的那些似乎只为凑足一百零八天罡地煞数目的妖怪画像之中,有几个由灰白色变成了黑白色。 从宗罗睺口中探得了薛举父子覆灭的秘闻之后,舞马很快联想到了杨广。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个走到末日穷途的暴君在被宇文化及逼迫到千古名君塔的那个夜晚。 或许,在夜幕降临之前,杨广还只是一个凡人武道的绝顶高手。而当他抱着心爱的女人走进【千古名君塔】的时候,便凭着大一统皇帝的身份成为了天底下最恐怖的三阶觉醒徒。那时的杨广是否和面临着大秦颠覆困境时的薛举相似的从绝望中看到希望的心情呢。 这么听起来,三阶觉醒徒其实是一个隐秘的诅咒。 关于杨广的秘密已经无从考证,知情者已全部葬身金蛇狂舞之中,除非有一天舞马与萧皇后再度相逢。 鉴于萧皇后离开前舞马赠与她的忠告,这个天下第一美女恐怕终其一生再也不会以原本的面目示人了。所以杨广的秘密还是无从考证。 无论是关于杨广的秘密,还是关于薛家父子的秘密,舞马的好奇心已得到满足,决定止步于此。 李红玉曾与舞马探讨两个人此次前往高墌暗杀薛仁杲的行踪和计划被泄露的问题。 他们一致认为绝不会是军神李靖出了状况,但又无法准确说出究竟是谁将只有他们在场三个人才晓得的机密泄露出去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向薛仁杲通风报信的过程中,李智云绝对是主谋,但直接证明李智云参与其中的证据却是丝毫都没有的。 在薛仁杲被【血色祭炼】吞噬之后,李红玉曾以远超常人的冷静在一片血肉湖泊中找到薛仁杲手中高高扬起的那封信。 可惜,信中的内容已被血水泡的模糊不堪毫无继续追查的价值了。 “那么,到底是谁把消息传给李智云的?” 李红玉有心开展一次彻底的锄奸行动,却被舞马制止了,理由是既要避免打草惊蛇,又要留带日后加以利用。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李红玉精心照看下返回长安城的日子。在此期间,李红玉保持了那天在高墌城外埋伏薛仁杲时对舞马的奇怪但不疏远神秘但不客气的态度。 直到抵达长安城,在走下马车的那一刻,李红玉似乎又回归本真,疏远而客气的目光再次从她的眼睛里飘出来落在舞马身上,她在转瞬之间与舞马拉出了一千里地足够从长安到兰州的距离。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在舞马卧床养病的期间,李靖曾携妻子红拂女一同探望。 离开伤员的马车后,红拂女告诉李靖:舞马非常危险。 这种危险并不是对敌人和对朋友那种危险,而是一种天然的、对于这个时代所有顶漂亮女人的致命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就像大海中急速打转的漩涡一样,会将所有靠近舞马的漂亮女人卷入其中越陷越深。 李靖深深知晓自己这位充满神秘感的妻子所发出的预言从来没有未曾实现过的,于是当天晚上安排一骑快马将妻子连夜送回长安城自家宅邸,并作出了终其一生都不会让妻子与舞马再见一面的郑重决定。 看着妻子在马蹄扬起的灰尘中缩成拇指大小的背影,李靖仍然无法安心。 在送别妻子之后,他暴力掀开舞马的车篷帘子,没头没脑警告对方永远不要接近自己的妻子红拂女、女儿李贞英,以及他的那些花容月貌的姐姐妹妹,和未来有可能降生的女儿们。 直到舞马没头没脑答应了,李靖才喜笑颜开地离去。 …… 高墌大捷和西秦覆灭的消息赶在舞马和李红玉之前传回了长安城。 埋伏在李渊家门口的刺客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消失掉,尸骨无存。但李渊依然睡不好觉。 李智云在对舞马那晚毁灭性觉术威力的深深恐惧中想尽包括像鸟儿一样坠入深不见底的峡谷在内的各种办法,近乎疯狂地试图触发足以使自己迈入三阶的最后一个个人神旨,但直到舞马返回长安城他依然卡在突破三阶觉醒徒的最后一步。 而在大唐塔,除了李智云之外,刘文静和戴胜也陷入了类似的困境。 这一仗给全天下的争霸者提了个巨大而震撼的醒——一个拥有强大三阶觉术的觉醒徒足以毁天灭地颠覆整个战局。 觉术界对类似于舞马在高墌使用的那种大规模高威能杀伤性觉术起了一个统一而威严的名头——禁咒觉术,并一致认定禁咒觉术是觉醒徒所能掌握的终极奥义。 觉术界很快形成了一个关于禁咒觉术的共识,即,所有的禁咒觉术至少都是三阶觉术,但三阶觉术却未必能有禁咒的威力。比如,杨广暴毙那晚出现的雷暴肯定是三阶觉术,而薛家父子掌握的三阶觉术一个可以让千军万马消失不见,一个可以让敌军所有被罩住的觉醒徒武功全废,虽然威能的确不小但绝对不能纳入禁咒觉术的范畴之内。 所有的争霸者都向三阶觉醒塔和禁咒觉术发起了不顾一切的冲刺,那是源自对生存权利和称霸伟业的渴望,却不晓得让他们背后发凉的舞马短时间里已无法再度驱使【血色祭炼】。 他们有人也曾试图人为地制造三阶觉醒徒。 比如,刻意将某个战斗力低下的觉醒徒踢出觉醒塔,再将他的个人神旨光球转交给即将突破三阶的旁人,却最终发现这样制造出来的三阶觉醒徒竟然会因为光球气息驳杂的关系而无法学习任何三阶觉术。 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复制舞马那样海纳百川的奇迹。 十一月二十二日,在另一条历史轨迹上李世民二战西秦获胜班师凯旋回朝的同一天,李红玉大军抵达长安。她带回了薛仁杲与旁人混杂在一起的血肉碎片,洒在长安城西边的城墙下,以告慰在首次讨伐西秦中战败而死尸体被薛仁杲垒成小山的大唐将士们。 李智云认为这是赤裸裸的讽刺和挑衅,将李红玉在复仇名单中的位置又往前调了一个。 李世民则于当天晚上无人所知的夜里来到西城门下,偷偷点燃了愧疚、遗憾和超度的香火。却不知在另一条历史轨道上,另一个自己骑着高头大马沐浴大胜而归的荣光将活捉的薛仁杲于闹市中央干脆利落地砍头,实现了对战士亡魂不必假手于人的亲自告慰。 李红玉因功被李渊擢升为太尉,这个荣光原本也属于李世民。 而同样被李红玉或者说是被舞马剥夺走的,是李世民在隋末乱世中展露自己杰出军事才华的第一个舞台。 但舞马毫不怀疑,李世民迟早有一天会以王者的姿态在乱世争雄中展露峥嵘成长为只比李靖略输一筹、在整个历史长河中也极为罕见的顶级统帅。 因为暗夜中那个震撼觉术和单人屠杀万人军队的恐怖战绩,舞马被李渊擢升为红玉塔府长使。 李红玉曾在李渊下达对舞马的授命前提出由舞马担任红玉塔府大将军的建议,李渊未曾采纳。 李红玉的耳边还回荡着李渊以永远不得任命舞马在大唐塔任职为条件设立大唐塔府的忠告,此时尚无旁人知道此事,但在李红玉的心里君无戏言已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久之后,围绕着东都城的养蛊大战也有了最终的战果…… ———————— 追更的道友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 第205章 蛊王是谁、新的禁咒觉术、结义金兰、最后通牒(40) 东都蛊场最终养出来的蛊王大出舞马的意料。 战役以极其惨烈的方式为结束,也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宇成都加入东都这场乱炖之后,李密和王世充打了大大小小二十三场战役,又和宇成都大大小小打了十二场战役,总体上胜多输少。 李密一度曾看到不必花费太大代价就取得胜利的希望。东都的杨侗在大唐建立后的第四天登基称帝,他顶着王世充极力反对的压力向李密伸出了招降的友谊之手。 彼时的李密正在为腹背受敌而苦恼不已,杨侗的手仿佛他将要溺死之时看到了救命的绳索。 他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接受了杨侗的招降,成为了大隋新任太尉、尚书令、魏国公。 在确保东都后方稳固之后,李密立刻调转枪头冲向宇成都。 对于宇成都而言其实毫无参与东都乱战的,他的目标是北上长安解救杨侑,重新唤起大隋复兴的希望。但东都成了一个注定无法绕过的坎儿。 倘使绕过东都直达长安,他的前方是李渊的高墙铁壁,身后王世充和李密之间的胜者一定会朝着他的背上捅刀子,到那时会更难受。 宇成都前往长安城的路途太过遥远而险峻,途中堡垒无数,他只能步步为营,一头扎进东都这摊浑水之中。 不久之后,宇成都看到了王世充伸出的友谊之手。 双方虽然各自拥立不同的杨广后辈为帝,但怎么说继承的都是大隋正统,率先掰倒李密成为了他们不谋而合的选择。 于是,全力以赴对付宇成都的李密在距离大获全胜只有咫尺距离的时候,看到了从自己身后的山坡上像潮水般涌来的东都大军,军旗上印着的大大的王字极为丑陋。 在损失了大半人马、几乎被逼入绝境后,李密深刻认识到,自己只是招降骗局中受害的小丑。 他放弃了对杨侗一切幻想,在一夜未眠的焦灼之中想起了昔年自己跟随杨玄感起兵时被伏后即将被砍头前那个难熬夜晚,他在绝望中萌发了成为觉醒徒的幼牙。 正是源于那微小的幼牙,他侥幸从自己被囚禁的密室中逃脱出来,在瓦岗开启了一段传奇之旅。 那时的李密很早就听闻了觉者不帝帝之必陨的禁忌,在无论如何不肯放弃成就帝业的理想的驱使下,他竟然强行遏制住了觉醒徒萌芽的继续成长,保留了在陨石规则束缚下建立大一统王朝成为皇帝的希望。 时至今日,李密再次走入了绝境,又恰好在机缘巧合中听闻了关于陨石碎片的另一条规则凡帝王相者,入觉皆三阶。 李密认为这条规则中的“相”指的是相貌的意思,而非帝王将相。 这条最新的规则体现了陨石碎片规则的矛盾性。 也就是说,陨石碎片既警告天下人:为帝则不为觉醒徒。同时,又暗示那些屈指可数、拥有帝王之相的人:如果成为觉醒徒,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毁天灭地的力量。 已经走入穷途末路的李密将这条崭新的规则视为陨石碎片朝着自己发射而来的希望之光,更毫不怀疑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具帝王之相的男人。 他毅然决然加入瓦岗的义气塔,并果真获得了陨石碎片上所暗示的一切,甚至比暗示收获的还要多。 瓦岗前任首领翟让也曾听闻觉者不帝的禁忌,误以为李密主动放弃了帝业,为此翟让几乎忘记了连日苦战的疲惫和一败再败的失望,兴奋的整夜都睡不着觉。 已经成为三阶觉醒徒的李密将他加入义气塔的消息完全封死,然后假作覆水难收翻盘无望,装出一路向北要投诚李渊的模样,却在逃亡的半道上设下致命的连环陷阱。 当王世充和宇成都的追击大军步入范围其实很广大的陷阱之后,一场仿佛烈火末日般景象的三阶禁咒觉术焚天灼地将几乎所有的追兵烧成了灰烬。 新近对觉醒徒规则有所觉悟、刚刚成为三阶觉醒徒的王世充还未来得及施展他新获得的三阶觉术,就死在了火雨之中。 在此之前,他刚刚废除杨佟建立郑国自立为帝。 挽救艰危时局德政仁君的春秋大梦还未起步,就被一把滔天烈火付之一炬。 王世充死后,舞马图鉴下方代表着特处士的妖怪图画由灰白色变成了黑白色。 宇成都被烧得浑身溃烂却仍怀抱匡扶大隋的信念带着不足千人堪堪逃了出去。 不日,东都落入李密之手。 李密收编了王世充余部,继续拥立杨侗为帝,以谋正统。 此时的杨佟已被王世充废而深锁几日,此番失而复得使得他喜极而泣,却未曾想过之后将要降临在他身上的命运在汉末之时早有一位刘姓仁兄深刻体会过了。 舞马、李靖和李红玉三人的赌局也有了最终的结论。 “这简直太离谱了!” 舞马对历史车轮肆无忌惮的出轨愕然无语,仿佛是上天专为了让他无法赢下与李红玉的赌局,做作而毫无自知地插手作弊。 李红玉在得到末世般火雨降临消息的当晚,与红拂女结拜金兰。 结拜之时前去捧场的俱是李红玉麾下亲信,连舞马的衷心管家黑土狼也到场了。 唯独舞马,在李靖极力反对之下,未能亲至现场啪啪鼓掌。 结拜当晚,李红玉召见舞马,对他说道: “舞郎君,虽然阁下赌局未胜,但我之前答应了你,要帮你完成一个心愿。这个承诺依然有效,你想清楚了就告诉我趁我还好端端活着。” 舞马没有仔细品味话中悲凉语意,回道:“愿赌服输,我可没脸再提这事儿。” “可是,” 李红玉说道:“如果,我偏想答应你呢。” 今夜的李红玉格外具有压迫感,舞马拱手告辞出来,暗自打定主意决不要李红玉兑现这个诺言。 东都战局结束之后,天下争霸的局势愈加分明,大唐王朝在中原地区,甚至在整个天下最重要的对手只剩李密与雄踞河北的夏王窦建德两家。以综合实力而论,占据上风无疑仍是李家大唐。 李世民提请李渊趁着李密惨胜未休、军队疲惫,又在东都立足未稳之时,立刻东征决不可错失良机。 李渊迅速批准。 李智云则趁机提请征调红玉塔府长史舞马作为此次东征协助觉醒徒参战。 李渊一度因为顾忌李红玉的想法而对李智云的提请犹疑不决。 直到李世民也呈递了要舞马一同东征的提请之后,出于对二儿子品性的信任,李渊更加坚定地认为对付李密的确需要一个和李密同等级的三阶觉醒徒,而现今的大唐塔又的确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提请完全出于公心,应当予以准许。 李红玉想,五郎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无非是想白捡一个三阶觉醒徒的劳力,好让舞马适时驭使血色祭炼。 若是管了大用便是李世民运筹帷幄李智云调度有方之功,若是用得不好便要推怪舞郎君觉术徒有虚名了。 若是舞马不慎战死沙场,当予以浓墨重彩的讴歌,以使他名传史书流芳千古。 李红玉心里直冷笑,并以血色祭炼耗费极巨、折损寿元为由,拒绝舞马随之东征。 李智云却道:“要他东征,又非一定要他驭使那劳什子三阶觉术。舞郎君觉术高强,天下罕有敌手,只做镇定军心之用,也是极好的。” 舞马听他话音,恍然想起原先的历史轨迹上,李建成和李元吉也曾以同样的手法对付李世民。 如今时空移转,原先被这手法坑苦了的被害者转向施害人,而受害人竟然轮到了舞马头上,实在是造化弄人。 在李红玉的认知中,任由舞马跟随李世民、李智云东征等于任由舞马被对方设计害死。 但李红玉血溅龙舍的刚烈自刎手法已然被李渊免疫和破解。 大唐皇帝暂时关掉了同自家女儿见面的大门和通道,并着人转告李红玉: “与李密之战关乎我大唐国运,红玉素识大体顾大局,自不会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站不稳立场的。” 李红玉转而提请李渊由李红玉代替李世民东征。 李渊以李红玉大军远征新归尚需休整为由否之。 李红玉再次提请由李红玉部作为偏师协助东征。 李渊则以夏王窦建德必将南下联手李密为由拟安排李红玉北上协防。 李红玉以交出西秦霸王塔的陨石碎片为条件,说服李建成和裴寂一同觐见劝阻,却连累两人被李渊认为各存私心不顾大局,李渊则依然拒不听劝。 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李红玉穷尽了所有自己所能想到的方法,调动了所有她此时此刻能够调动的资源,放弃了全部的休息时间沟通斡旋,却依旧无法阻止事态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越走越远 舞马被逼到了阴森鬼蜮的墙角。 李世民和李智云开始着手大军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刘静则代表大唐塔向舞马发来了尽快到东征大军报到的“最后通牒。” “舞郎君,” 刘静掀开门帘,一脸苦相走进舞马安置了床铺的临时实验室,有气无力坐了下来,可怜巴巴道: “您可别再为难我了,老兄我现在已无职可免了!” 西秦一败被免职之后刘静日子不大好过,从讷言高位陡降,说话分量也大不及从前,时常借酒浇愁,这会儿说是来劝舞马去报到,依旧是满身的酒气。 他刚开始还说了几句劝导的话,到后来便成了无休无止的抱怨和唠叨。 说什么西秦之败岂能怪在他刘静的头上,二郎好端端地怎么就病了还不是李智云看护不周的缘故。 说什么和薛举的最后一战他明明做了万全准备谁能想到对方想不开做了皇帝又做了觉醒徒。 说什么李渊也忒不讲旧日的情面,原先在晋阳之时,老哥俩还在一张床上饮酒寻欢,一个姑娘前后手的过,如今他当了皇帝就铁面无私了,简直岂有此理。 说什么想当初晋阳起兵时他和裴寂地位不相上下,论起劝立之功他还犹胜一步,谁能想到事到如今一个当着宰相风风光光,一个已成了地沟里的爬虫 “不至于,”舞马反倒开道他:“以您现今的地位和处境,比爬虫还是要高上一筹的。” 刘静听罢更是郁闷,全把当初来找舞马的目的忘了个干净。 跟舞马讨酒不成,他从自家怀里掏出半瓶子来,咕嘟咕嘟几口喝进肚,舌头便卷了起来,忽然一拍桌子,与舞马说道: “你去东都参战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你,你想知道怎么做不” 追更的道友给你们喜欢的李红玉点个赞罢在角色表的最后一位。 第206章 刘文静的主意、舞马的心思和李红玉夜袭舞马(41) “说来听听。”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舞马并没有什么兴趣。 “你帮我,” 刘文静醉醺醺指着自己,“虽然这几年我在觉术上看起来疏于钻研,但其实私底下也没少下功夫,加上有几次个人神旨来的及时,如今我也混到了二阶顶级,只差一个神旨光球便能迈入三阶……” “我明白了,你想让我帮你突破三阶。这样一来呢,你就能作为三阶觉醒徒去东都打仗了,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也会有个大提升。而我呢,就没有了非去不可的道理。” “其实老兄我本打算自己个儿偷偷摸摸升了三阶,” 刘文静叹了口气,“到时候,直接与圣上请战,也不必来这里麻烦你了。谁晓得这最后一道个人神旨死活都不肯降下来……我想过了,你晋级三阶,满天下都算是早的,肯定有自个儿的独门儿手艺,快给老哥教一教罢。” 舞马却道:“我倒是想帮你,可这玩意儿全靠撞大运,实在没法儿教。” “便将你突破的过程给我说一番也好哇。” “个人是个人的缘分,哪来参考的价值。” “唉!” 其实,李红玉失败之后,舞马压根儿没打算留在长安了,他要永远告别大唐,就算李渊跪在门口苦苦哀求他也打定主意要走。刘文静的提议有没有可能性,具体怎么操作,舞马毫不关心。 刘文静听罢,自是失望至极,但他熟知舞马脾性,晓得舞马认准的事情怎般劝导也无济于事,只好又说了几句胡乱的醉话, “要变天了,” 刘文静又叹一口气,絮絮叨叨,说起个没完没了来, “咱们大唐塔连戴胜都眼瞅要突破三阶,我还有什么活头。 …… 舞郎君,我知道你还是在怪我,怪我当初五郎来大唐塔的时候我帮他没帮你。但你想一想啊,大唐塔是老李家的,咱们能斗得过么。斗来斗去到最后还不得认怂么。 …… 你说你不怪我,这话别人讲,我是不信。舞郎君口中说出来,我信的过。我看出来了,你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掺和到这乱世里面。我当初到你宅子里劝你,你说你一心只想研究觉术,那时我还真不信,现在信了。 大唐塔队长的差事你交的多痛快呀。 …… 其实,我后来也后悔了。当初五郎来大唐塔的时候,我再坚持一把多好呀,坚持让你留下来。我总觉着吧,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肯定掉不进薛举那坑儿里,你多鸡贼啊。 …… 嗨,算了。我知道你对这些烂七八糟的事儿也没兴趣。我晓得你为啥不帮我了……你不是生我的气,你就是不想干了。待在这里不痛快,不走干嘛呢。我,我要是你,我跑的比兔子还快。 …… 不,不,我不说……咱的嘴多牢靠呀,你还信不过我?什么……你没打算走?我,我不信,不信咱们明儿晚再见一面,嘿嘿,我不信我明天晚上还能见着你。 …… 我跟你说,你要是走了,一定要去找我那徒儿去。我那徒儿太可怜了,她爹死了,娘也不要她,她师傅也是个不靠谱的,她又不会说好听的话,一个人在世上怎么活呀。 可她是真的喜欢你……你嫂子跟我说,有一回我徒儿在我家睡着了,做梦都喊你名字呢。你嫂子问她梦着啥了,她说梦见被狗咬了……哈哈,嘿嘿嘿。 …… 什么?你不走啊……你走罢,这破池塘留下来有什么意思,我要不是实在没辙了,我也走! ……来,你光看着干啥,你跟我干一杯……” 舞马好不容易将刘文静乖哄着同意回家了。 刚出了房门,刘文静就被凛冽冷风毫无征兆的突袭瞬间击垮,“哇”的一声,蹲在实验室外面的墙角吐了起来。 等刘文静擦干嘴角的污秽,仿佛是回光返照般的,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双手扶着膝盖,扭过头直勾勾看着舞马: “别去东都,千万别去。” 说完这句话,呕的一声又吐起来。 吐完之后,刘文静全失了清醒,舞马唤人抬了轿子一路将他送回去才算完事。 半夜,舞马回到实验室,方要翻开实验记录看了半天,想着走的时候可得把实验数据都给带走。 这时,一阵疾风掀开了门帘。 紧跟着,一道舞马格外熟悉的内劲儿窜了进来,熄灭烛火。 屋内光线瞬时黯淡,但有月光入窗,还能看得清楚。 一个人影闪身溜进实验室来。 舞马定睛一瞧,来人正是李红玉。 这让舞马想起了在鄠县荒郊野外的大营里,两个人初次见面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那时大约也是这样的光线和氛围,李红玉连夜热情奔袭舞马,让他都有些猝不及防了。 与那天晚上有所不同的是,此刻的李红玉眼神没有那么炙热。 …… 这是舞马因为宇文剑雪的事情南下江都而和李红玉分别再见以来,对方第一次来到属于舞马的屋子。 而在此之前,李红玉经历了一生之中最煎熬最无助的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远远比数月之前,从晋阳传来她的阿耶即将起兵的消息,而她的夫君却装模作样假惺惺告诉她,他想带她去晋阳但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他也自身难保,并暗示她懂事地留在河东的时候……对,比那些昏暗的日子还要煎熬数倍。 那个时候的柴绍和李红玉都明白,等到李渊正式起兵的消息在河东大街小巷流传开来之后,留给李红玉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作为反贼家属沦为官妓,要么干脆利落的自杀以流清白在人间。 柴绍为她选择了第二条路,李渊大概以为她会走第二条路。 但李红玉偏偏在满目苍凉和绝望无助中杀出了第三条路。那个时候,她无人可靠,但至少可以相信自己。 此时此刻的李红玉并非没有尝试和探索第三条路,她甚至试着打通一百条路,却发现没有一条可以走的通。 她这辈子很少抱怨任何人,但在这三天三夜里却频繁地想起父亲的绝情与自私,前夫的懦弱和虚伪,想起弟弟的逼迫,哥哥的冷漠。 她想起了自己满心欢喜把父亲迎进关中,父亲却刻意忽视了自家女婿此前不负责任、虚情假意的所作所为,强要她和他重归于好的冷言冷语。那时的她虽然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掌控自己,但心里寒凉极了。 她曾经所亲近的他们那些扭曲的表情,与那个原本与自己毫无瓜葛后来却又紧密关联、对自己不遗余力出手相助的陌生人的鲜活真实相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她恍惚之间分不清亲疏远近了。 她在心底默默埋下了一颗惊世骇俗的可怕种子,然后在漆黑无比的深夜找到舞马,告诉舞马: “走罢,我现在的确无力护你周全了。” —————— 来,给李红玉同学点个赞吧。 第207章 红玉新誓定三年 舞马一去永离别(42) 听了李红玉的话,舞马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舞马,你记住了,” 李红玉又说道:“按照那天我对你许下的誓言来算,我不能护你周全,的确是食言了。但要我自裁谢罪那是毫无意义的,我也没有自己了断的打算,我想你应当也没这样的心思。倘使你有,现在告诉我,李某人二话不说,擦干净脖子,听你发落。” 舞马笑道:“不如你捅我一刀好了。” 李红玉却毫无与他玩笑的心思:“舞郎君,我请你三年之后回来。三年之后,我大唐再无一任何人敢强迫你去做任何你不想去做的事情当然,除我之外。” “何必” “我今日便与你立下铁誓,”李红玉郑重举起右手,“倘使三年之后,我做不到如上所言,李红玉自愿入去贱籍,与舞马为俾为奴;满三年后,自愿去那青楼之上,做个风流歌姬,也不说二话。” 说着,提剑割下一缕秀发,分成两份,一半给了舞马,一半自己留下,“便以我这缕头发为证。到那时若不能履行诺言,这缕头发便同我项上人头,割去了事。” 她言辞之间郑重其事,字字清楚,神情坚定,仿若这誓言不单单是发与舞马的,更重要的是发与她自己的。就好像没有这道誓言如同身后恶狼般紧追不舍,她就无法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继而实现誓言中所述的美好愿景。 但可惜彼时的舞马很奇怪的、其实又很正常的没能从李红玉失望、萧索和愤怒的语气中听出其中饱含的可怕深意。 舞马在李红玉和刘静拜访之前就做好了离开长安和李唐王朝的准备,只等李红玉亲口通知自己。 在彻底离开之前,他打算送给李红玉和自己一份大礼,那将会是第二天清晨时分,孤零零挂在长安城东门上面李智云满脸是血的脑袋。 当清晨的第一缕眼光照在李智云的脑袋上面时,他的眼睛应当是睁开的,迎着磊落的日光,注视着自己的和无端的仇恨是以怎样一种方式,与他的生命一起化为虚无。 舞马所不知晓的是,这天晚上李智云的灵鹰仿佛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了由黑色夜空传递而去的来自舞马的浓烈杀意。 在一片漆黑夜色的包裹中,李智云梦回自己被隋军抓住带去大兴城砍头的夜晚。 他于噩梦之中陡然惊醒,颤抖着回味梦境之中的每一个细节,又因濒临死亡而想起了接连出现在自己枕头边的匕首。 在心脏不知缘由地疯狂跳动中,他忽然无比确定,今天晚上那把匕首不会像从前一样跟自己的脑袋并排躺在枕头上,而是将顺着自己脖颈中间的位置切下去,就像切豆腐一样切成两半。 李智云像躲避瘟疫一样从自己曾经钟爱的木床上跳了起来,很快将它扔到后院,和那个被匕首一亲芳泽过的枕头一起烧成灰烬。 他没有丝毫地迟疑,动用了大唐塔全部可以调动的资源,在自家府邸布置了连天下武道第一高手李渊亲至都只能束手就擒的致命陷阱。 之后,他眼睛没有眨一下地熬到了天明,又熬到了太阳高照,熬到了夕阳西下,熬到了另一个夜深人静的午夜,熬到了另一个万里无云的天明,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带着匕首来去无踪的致命杀手。 而在前一天晚上,在距离天明还很有一段时间的舞马的实验室里,本该在午夜时分离开红玉塔府大院前往大唐塔刺杀李智云的舞马,因为被李红玉拉住了衣袖而困在了原地。 李红玉拉住舞马的衣袖并不是因为她不想让舞马离开,而是她从舞马迅速而果断的行动和伸手打开实验室大门的冷漠背影中,感受到了对方离开长安的极其坚定的意志,并接受到了一条确凿无疑的信息 这一次他的离开,绝不会在三年之后去而复返。 那将是一次期限注定是永远的告别。 在接受到这一讯号的一瞬间,潜伏在她身体中的某个恶魔抖了个机灵,短暂地接受了她的身体,使得她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伸手抓住了舞马的袖子。 在抓住袖子的一刹那,她战胜了恶魔的迷惑很快清醒过来,并为自己冲动的行为感到羞愧和尴尬。 但同时她也十分庆幸自己方才陷入了全无法自控的恍惚之中,否则玉皇大帝都无法赐给她伸手拉住舞马的勇气。 李红玉坚信自己所走的路从不会错。 她不伸手则罢了,既然已经伸出手,就绝不打算缩回去。 舞马回头看她,她先是有些脸红,但很快瞪大了眼睛看回去。 “红玉将军这是?”舞马看着她的手说。李红玉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告诉对方刚才并非自己而是恶魔抓住了他。他会以为她是个疯子的。索性,她一声也不吭了。 她不说话,舞马也没的说。总不能一个人自言自语,像个傻子一样。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一整晚,在太阳快要从地平线升起的一刹那,舞马终于忍不住要告诉她,她的手该麻了。 而他,再不走恐怕真的要去东都打仗了。 “留下来罢,” 不等他开口,她却抢在了前头,牢牢抓着他的袖子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舞马被这样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懂得示弱的李红玉震惊住了。 在这一刻,李红玉本人也是如此。 在李红玉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青霞的幽魂发出一声感慨又失落的叹息,从舞马身后徐徐走了出来。 一道青色光芒从幽魂身上散发出来,将两个人同时笼罩了进去。 光芒散尽之后,实验室空无一人,连幽魂也不见了。 等到舞马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盘丝洞,但身旁空无一人,四周一片寂静。 天色亮堂堂的,洞壁地面上满是灰尘。 “红玉将军?” “李红玉?” 无人应答。 这里的场景他实在太熟悉了,暗想自己难道又回到大话西游神旨世界了? 他顺着洞内长廊往外走,到处挂着藤蔓条,险些将他再次绊倒。 一直走到洞门口,拧开开关,山洞门徐徐打开,明亮日光照进来,一切都是分外亲切而熟悉的模样。 舞马缓缓走出洞外,往怀中里一摸,果然摸到了月光宝盒。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月光宝盒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心中暗道: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终结于此之时,我便觉得事情没完,毕竟电影才演了一半嘛。果然,这次又回来了。 他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青霞的幽魂到底是怎样把自己召唤到这里来的,和上一次的神旨会有怎样的联系,当时被一并卷进青色光芒的李红玉有没有被卷入神旨,如果卷进来她又去了哪里,便不停召唤那幽魂出来,此刻却毫无回应。 正有些迷茫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优哉悠哉的脚步声。 顺着脚步声瞧去,只见一个披着白纱,黑衣打底,清丽绝伦的女子,牵着一头驴子,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待女子走到近处,一瞧她的面庞,舞马登时惊呆了 来来来,追更的道友,要不要猜一猜是谁来了。 同志们,给大家都喜欢的青霞同学点个赞吧。 第208章 金光照紫霞有无变 故人再相见是否知(43) 观女子面庞,竟然于李红玉一般无二,只是气质似乎有些不大相同。 舞马愣了一下,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神旨结束之前,这个女子一开始出现还是朱茵的容貌,在她赐给舞马三颗痣以后又变成了青霞的模样。 这次又变成了李红玉是怎么回事?他此刻满脑子都在想凡人应该是进不了神旨的罢。 便忙问道:“李将军怎么也进来了?” “怎么,”女子道:“这山是你家开的?”说话的声音竟也与李红玉一般无二。 舞马摇了摇头。 “这路是你家修的?” “那我为何不能进来。” “李将军,”舞马皱了皱眉头,“你不认得我了么?我,” 他指了指自己,“舞马啊。” 他想,李红玉是不是因为进入神旨幻境时受不了空间拉扯之力之类的原因暂时失忆了。 “哦” 女子用手指隔空点了点舞马的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 舞马喜道:“你想起来了么” “你认错人了,对不对?”女子笑道:“这么一个大活人都能认错,真是个猪头唉。” “我” “你是神仙?” “” “妖怪?” “” “谢谢。” 女子摇了摇头,朝着山洞口行了过去。 舞马不由自己控制,站起身说道,“喂,盘丝洞,不要乱闯!” “盘丝洞?” 女子回头嗤笑:“你当我不识字呀,明明是水帘洞嘛。” 舞马抬头,洞门上方刻着的果然是水帘洞三个字,再一次证明他已走入大话西游大圣娶亲的剧情之中。 眼前这个面貌和李红玉一模一样的人又会是谁呢,是失了忆的李红玉,还是和李红玉面貌相似的紫霞仙子,亦或者还有别的可能? 而这些疑问背后的秘密,会不会是破解神旨的关键? “盘丝洞” 女子喃喃吟着,似是被舞马点醒,拍掌笑道:“啊这名字也蛮好听的。” 伸手冲着门洞上一比划,洒下一片星星点点,水帘洞三字眼瞧着便成了盘丝洞三个字。 “就叫你盘丝洞罢!” 女子回眸一笑:“好,我以后就住在这儿。”说完往洞里走去。 “等一等!”舞马追了上去,“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讲明白。” 女子转过身来,隔空拍出一掌。 舞马熟知剧情,提前侧身躲了过去。 不想,女子又一掌拍了过来。 舞马浑身本领却并未随着这次神旨一同降临大话西游世界,笨手笨脚的被对方一掌拍倒。 他知道原剧情中月光宝盒这会儿要掉出来,然后被紫霞抢走。 他忽然想到月光宝盒会不会是破解这次神旨的关窍,还是拿在自己手里比较放心,便连忙抓紧宝盒塞到怀里。 “有什么好藏的?” 那女子眼尖,哪是舞马藏得了的。 她隔空一抓,便将月光宝盒摄在掌中晃了晃,开心的不得了。 舞马艰难爬起身。 “诶,”女子剑指舞马,“我现在郑重宣布,这个山上所有东西都属于我的,包括你在内。” 就算知道剧情怎么样,还不是中招了。舞马直拍脑袋。 “怎么证明你是属于我的呢?” 女子摸了摸下巴,“对了,就像我的骡子一样,给你盖个章。”挥手一掷,一道青芒朝着舞马射了过来。 舞马早有所料,抬腿躲掉。 那青芒似长了眼睛一般,眼看着要落在地上陡然一拐弯到底射中舞马的脚心。 “哇,”女子嘻嘻笑道:“躲了我两次,你还挺机灵的嘛,是个合格的跟班!太笨的我可不要,只能跟驴子一样驮行李。” 舞马痛的捂脚,脱了鞋子,脚底板果然生了三颗痣。 拿出照妖镜对着一瞧,镜子里面果然是一张带着紧箍咒的懵逼猴脸。 脚底一阵阵发烫中,舞马耳朵里自动配起了背景音乐 令人亢奋、毛孔齐张的小刀会序曲奏响,观音菩萨的画外音跟上:你还没有变成孙悟空托世,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给你三颗痣的人。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舞马抬头一瞧,只见女子晃了晃手中宝剑,莞尔一笑, “如果有人欺负你呢,就报我的名字。从今天起,我叫盘丝大仙。” 说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一声轻笑,女子洒然转身,牵着驴子怡然走向洞门,“芝麻开门!” “盘丝大仙”舞马站起身来追上去,“李红玉,我知道是你,装什么盘丝大仙啊快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讲。” 正说着,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那女子笼住。 金光之中落下一个舞马看着十分眼熟的身影,与女子的身体在转瞬间合二为一。 舞马本以为那女子要遭殃了,但过了一会儿,似乎也未引起什么变化。 舞马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女子一声轻喝:“芝麻关门!” 山洞石门哐的合起来。 “等等我啊!” 舞马连忙跟上去,却被石门挡在外面。 “李红玉,放我进去!我有话说!芝麻开门!” 石门哐的落下,舞马早知它要砸下来,提前逃走,那石门却一转方向,哐叽将舞马砸中,只剩两手两脚露在外面。 “谁呀,谁呀?” 洞里面传来女子与李红玉一般无二的嬉笑声音, “哟,压得四分五裂了。” 再醒来时,舞马已在盘丝洞中,天色暗淡,藤条四生。 不远处,女子挥舞拳头,自言自语: “哈哈!耶!耶!有了月光宝盒,以后就不怕被青霞姐追杀了。” 说着,扭头瞧向舞马,“出来呀,鬼鬼祟祟的,害羞啊,你?” “哈喽,”舞马小心翼翼走到女子身边,“你真不是李红玉?” “听都没听说过。” “这样啊这就复杂了,我给你讲一讲关于这个月光宝盒和我的故事” “这盒子是我的,”女子晃了晃手中宝盒,“你说的天花乱坠天女下凡天上地下天崩地裂天马流星拳都是我的。” “天马流星拳你都知道” “二郎神的看家本领嘛,有什么好稀奇的。” “那个月光宝盒” “我的!” “我没想抢” “你想抢也抢不走。” “我要讲的故事可有意思了对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神” “我不听,没兴趣,”女子道:“我说过了,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想干嘛?” 得,兜了一圈还是绕了回去。 舞马想了想,按照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闯关的思路,跟着剧情走是绝没有大错的,不如 “我听说你要走,”舞马谄笑道,“能不能带我一起?” “一脸奸笑,我看你不像好人。” “我敢打赌,”舞马连忙正色,“你这辈子都遇不上我这么标准的好人了。” “干嘛要跟我走,你也被人追杀啊?” “我赶着去救人啊。” “救谁?” “我娘子,白晶晶,你认识的。” “哦”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 舞马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认识个屁呀,”女子说道:“少跟我套近乎。” “你现在是不认识,”舞马捂脸,深吸一口气,“但你很快就要认识了,因为我娘子要拜你为师的,至于这个宝盒” “我的!” “是我给你” “明明是我靠自己本事抢的!” “对,”舞马拍桌子,“是你抢的,但是,你抢了以后,又埋在了盘丝洞里面,五百年后我挖出来了,然后我从五百年后穿回来,你又抢了回去你明白不?” “哦我明白了,”女子恍然大悟。 “你懂了?” “我明白你是个神经病!”女子转头就走,“嗨,跟个傻子说了半天,浪费感情。” “反正,你一定要带我走。” “凭啥?” “那盒子” “我的!” “因为你是我的主人啊,”舞马长吸一口气,“你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啊?” “真的吗?”女子道。 “千真万确。” “坐地上,学狗叫。” “喂!欺人不要太甚唉,”舞马道:“走剧情归走剧情,平白无故叫别人学狗叫就过分了罢,我舞马就是死在这里,被你打死,跳崖摔死,也绝不学一声狗叫,一辈子都不要。” “哦,原来你叫舞马。” “呸,说错了老子站不改姓坐不更名,五指山七伤拳水帘洞大圣至尊宝是也。” “决定了,我以后就叫你舞马。来,小马马,学一声狗叫我听听。” “呸,你杀了我罢。” 女子举剑。 片刻之后, “汪!” “拜托,投入一点唉!” “汪汪汪!” “嗯,好一点了,但是还可以更好,你的真实感情呢?” “汪汪汪汪汪!” “越来越好了,想一想你家快要没命的娘子!”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乖,主人带你去找你家娘子哈。” 夜幕降临。 喊了一下午,舞马的嗓子又干又哑。 他从洞外往洞里面走,边走边寻思:按着原剧情往下走,到了晚上紫霞的姐姐青霞应该出来了。 这个青霞会不会就是我家那位青霞罢,要真是她,便好说了。 想到这里,舞马心中隐隐很是期待。 嘴里却自言自语道:高兴个毛线,我可不是想见她,只是想让她帮我过关,仅此而已。 “仙子!” “仙子!仙子!” 听到洞中传来呼呼舞剑声。 “汪!” “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不一会儿,女子从洞中走了出来,“哪来的狗叫声?叫的真是又贱又烦。” “哇,更过分了!还不是你让我叫的。” “你是谁啊?”女子皱眉。 舞马仔细观察她的脸色,似乎和白天不大一样了 看起来果然如原剧情中的一样,真的换人了紫霞换作了青霞,但此青霞却非彼青霞,仍是电影中的角色,舞马很失望。 “快点儿,快走啊,”舞马说道:“月亮都出来了。” 女子一脸寒冰之色:“去哪儿?” “你不走?你不走把宝盒给我,我走!” “什么宝盒?” 舞马实在想不起台词,随口胡诌道:“别废话了,在墨迹下去你那贱人姐姐又要出来害你了。” 女子哼了一声:“贱人,到处跟人家说我会害她。” “嗯?你这是” 女子冷声道:“我就是那个贱人的姐姐,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贱人!那个贱人说下凡间找什么意中人,有辱我们的师门。哼,我看你就是她找的意中人,因为你跟她一样贱!” 女子说着朝舞马挥起拳头。 她这一下挥的比电影里面早了一步,好在舞马早就防备着,待她方握起了拳头,舞马连滚带爬往后跑。 便听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银铃般笑声响起,原先冷若冰霜的气质全消 “哈哈,我的舞郎,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了么?” 追更的道友给李红玉同学点个赞吧。 第209章 久别诉衷肠 泪眼道离奇(44) 舞马坐在地上,模样有些狼狈。 他呆呆望着女子,觉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分明是李红玉的,但语气却是属于自己熟悉的另一个人。 “刘燕芝!”女子忽然激动起来,扑进他的怀中,“我是刘燕芝啊。舞马,你想不想我!” 舞马呆若木鸡,半晌才有些反应过来,心里便琢磨:就算这人真的是刘燕芝,她怎么会知道我名字的? 仔细回想一番,才记起在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之中,两个人在刘家庄傀儡婚宴之后、决战洞房之前,舞马曾将自己真实姓名告诉给刘燕芝。 那时候的他绝没有想到两个人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见面。不过,人世间又能有几次离别和久别后的重逢是可以提早预料到的呢。便如主动撞到自己绝杀一掌中的青霞,毫无缘由远走高飞的宇剑雪,还有永别于异世界的韩薇。 应该将每一次的离别都当成永别来对待的。 舞马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怀中女人柔软的背,“额我是有些懵逼的,你让我冷静冷静首先,请你告诉我,你是怎样钻进紫霞,哦不,应该是盘丝大仙的身体里的?” “此中来龙去脉,曲折离奇极了,就算你不问我,我也要全盘说出来,” 刘燕芝眼神微微一黯,“但在这些经历之中,我几次遇险性命不保,迫不得已做了些坏事,如有你觉得不太好、不太合你心意的地方,你听罢可不许责怪我。” “自不会。” “你还记得五百年前的事情罢?” 这个时候说不记得恐怕要被当做渣男,舞马连连点头:“嗯嗯。” “那个时候,你举起月光宝盒,对着天空大喊波若波罗密,那盒子就冲你射来一道红光,那红光实在诡异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你要是被这道红光射中,恐怕就该死掉了,我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这么一想,心里快要急死,真的好害怕永远失去你我越想越急啊,但是人却被挡在石门后面过不来” “你被石门挡住了?”舞马奇道:“那你是怎么看见我被红光射中的?” “嗯啊呀,我忘了。这不是重点!反正我就是看见了!你别说话听我接着往下讲!” “还是得讲清楚的呜” 刘燕芝用手堵住舞马的嘴,“说到哪了?” “呜,呜说到你被石门挡住了。” “哦,对,就是这儿,”刘燕芝道:“那时候我心里一着急,就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个鹅毛一般飞了起来,再一瞧,我真的飞起来啦,但我回头一瞧,发现自己的身体却还在石门那一边,好像昏倒在地上了。 我真是吓了一跳,心想我该不会是神魂出窍了罢,可我还没学会这一招呢。 我下意识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转头一瞧那道红光眼看就要射中你了。 我脑袋一发热,就往那道红光飞了过去。哎原想着是要帮你挡一下来着,哪料的那红光竟然连我也罩了进去” 听到这里,舞马心头一暖,忍不住将刘燕芝抱的更紧了。 “哎呀,” 刘燕芝脸一红,“舞郎,你可别这样,我那时也没有多想啦反正,钻进那道金光里面,我就昏过去了,再醒来时就发现我跟你一起回到了盘丝洞,天也变亮了 哦,对了那时盘丝洞还叫水帘洞来着。 我虽然没了身子,但还能看见你在我身边,心里就踏实了。可是你却看不着我,我跟你说话,一直说,说了几百句,你连一句都没听着。 我本想着这样也挺好的,虽说你看不到我,可我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的,大不了我就这样跟着你一辈子,那一定也是顶幸福的事情。 可哪里想到,自打我醒过来之后,我的魂魄便越来越虚弱。 眼看着再过二三时辰就免不了魂飞魄散,我心里真是好难过。 我倒不是难过自己要死了,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啊,有胜哥!” 刘燕芝说着,眼泪哗哗掉了下来。 舞马帮她轻轻擦掉。 “还好老天垂怜,”刘燕芝转啼为笑,“偏巧那时候,那位盘丝大仙来了。冥冥之中,我觉得她的身子有那么一股新鲜蓬勃的活人气儿,特别吸引我。那时候我便晓得了,只要我钻进她身体里面就一定能活下来。 我从前的师傅黑虎你应该记得罢,他交过我一手夺舍之法,但是夺舍以后呢,身体主人原来的魂魄便会被渐渐吞掉的。 你知道的,我后来拜盘丝大仙为师,学过她几招仙法,怎么说都有授业之恩的,让我去夺她的舍,我一时之间真是难下决心。 可时间不等人啊,眼瞧着我的魂魄越来越弱,再等下去恐怕连夺舍的力气都没有了。总不能让我去夺舞郎你的身子罢? 那你不就要死掉了,你要是死了,我就算活过来还有什么意思? 我这般一想,也就狠下心来,一口气钻进了盘丝大仙,哦,那时她还不是盘丝大仙,还叫紫霞的。 我钻进紫霞身子里面,才发现她身子里面可是不得了呢” 听她讲到这里,舞马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但也不晓得究竟会不妙在哪里,好奇心却被她勾起来。 刘燕芝道:“舞郎,说的我都口渴了,可不可以给我喝一口。” 舞马赶紧从腰里端来水壶,“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 “我进去之后,一口气儿钻进了她的识海,竟发现里面飘着一盏灯台,灯台上面有两根灯芯缠在一起被跳动的火焰不停灼烧着。 那两根灯芯,一根是紫色的,另一根是青色的。 仔细看灯芯的芯头上,各自长着一个脑袋,神情都是很痛苦的,但长相却是一模一样。气质倒是有些差别,一个冷若寒霜,另一个仙气飘飘又怪可爱的。 我一猜那紫色灯芯头上的脑袋就是我师父盘丝大仙咯,因为她那时总是笑眯眯的嘛。 我师父和那青色灯芯一直在打架,你拉拉我,我拽拽你。 本来呢,是我师父占着上风,结果我一钻进去就带进来一股妖风,将她的紫色灯芯硬是吹得趴了下去。 虽然说我钻进来是要夺她老人家舍的,但看着她老人家被欺负了我怎么也得帮一把罢? 更何况那青色灯芯实在欺人太甚,方占了上风就勒着我师父的脖子要掐死她我进来时候可清清楚楚看见了,我师父占上风的时候,分明让着青色灯芯哩。” 刘燕芝说着,重重一拍桌子, “我气不过,当下就驭着魂魄冲向那青色灯芯。哎吆,那灯台上的火可真是烫得很,我感觉自己都被扒了一层皮。 等我熬过那火烧火燎钻进青色灯芯以后,稀里糊涂就跟里面一个浑身发青的魂魄打了一架。 不久之后,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啊,才将那魂魄打的消了去。之后,我就发现自己的魂体被困在了青色灯芯里面,唉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倒也妙的很。因为紧跟着,我就利用那青色灯芯轻而易举占了这具身子。 等我再一睁眼,想赶紧抱住你的时候,却看见从天上降下来一道金光将你罩住了。 我又着急了! 我就想起咱们还在刘家庄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突然从天上降下来一道金光,第二天一早,我去你们家找你和阿雪姐姐,就找不到人啦。 我晓得,这道金光就是你要离开的讯号。这么一想,我就更着急了,就想驭着这具身子去抓你。哪晓得不知什么缘故,紫霞的身子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纹丝难动。 我一着急,魂魄又摇晃起来了,拽着灯台就往外面跑,最后便连我师父的紫色灯芯一起从青霞的身子里带了出来,钻到了那个罩住你的金光里面,拼命往你身旁凑。 钻到金光里面以后,就又开始天旋地转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就看见自己好像到了什么帐篷里面。哦,对了,那时正好是晚上,我看见了你,还看见我师妹白晶晶了呢。” 舞马越听,心中越是吃惊。 回想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结束的时候,自己先看见的是容貌如同朱茵一般的紫霞,后来那紫霞又不知因何缘故变成了青霞的脸,自己还与她有过一番对话,却不知与此同时,在紫霞体内竟然还有这般一番凶险斗争。 又或者,自己和紫霞的对话其实是神旨安排的,而刘燕芝和青色、紫色灯芯之间的恶斗却是神旨之外不受控制的另一个时空的故事了么。 据刘燕芝讲,她钻入金光以后来到了一个帐篷里面,又是晚上,还见到了白晶晶。 白晶晶便是青霞在神旨中的角色了。那天晚上从神旨脱离出来之后,舞马和青霞的确是回到了青霞的帐篷里。 这么一来,刘燕芝果真竟是随着舞马,去了现实的大隋! 追更的道友们,不知道有没有提前猜到这位故人是刘燕芝的。 来,给燕芝的角色卡点个赞吧。 第210章 千回百转奇事 一往情深几许(45) “不管怎么说,看到了你,我实在高兴的很。” 刘燕芝继续往下讲:“我那个时候就想围着你的身子打转,哪也不想去了,却未曾想到,同我缠在一起的紫色灯芯好像是被什么物事吸引住,发了疯一样要往西走。 我那时还控制不了她,只好忍痛跟你告别,跟着她去了西边。 我们俩走啊走,飞啊飞,一路飞到了那个叫作鄠县的地方。” 舞马一听,愣住了,“鄠县,那不就是李红玉起兵的地方么?” “对,就是那里啊,” 刘燕芝说道:“到了鄠县,那紫色灯芯就像是被一根绳子牵着一样,一路往鄠县的深山里钻,一直钻到那个叫李红玉的女人身体里才算罢了。” 舞马吞了吞喉咙。 “钻进李红玉身子以后,那根紫色灯芯就跟李红玉的魂魄合二为一了。哇,我真是服气了,她们两个融合的一点阻碍都没有,特别顺畅,就感觉她们两个本来就是一起的。不对,本来就是一个人。 这么一来,我就尴尬了。我当然想去找你,但她们两个融合到了一起以后魂力就更强大了,我根本打不过,身子就不由我说了算了。 那段时间里面,我谁也不认识,被困在李红玉的识海里哪也去不了,可麻烦了。 哈,老天还是爱我的。正当我又苦又闷的时候,你竟然来投奔李红玉哈哈,一看到你我可就精神了,魂力也很快涨了起来。 你来找李红玉的当天晚上,我趁着她俩睡着的时候一把就将身子抢了过来,连夜光着脚就去你帐篷找你了,剩下的事情我,” 刘燕芝说到这里,挠了挠头,脑袋低下去,脸一红,“剩下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说,”舞马眼睛瞪了老大,“我刚去鄠县的时候那个李红玉其实是你不对,是你控制的李红玉?” “你就当是我好了嘛。” “可我不知道啊,”舞马无语了,“你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敢嘛,我怕你知道我抢了人家的身体会生气嘛,”刘燕芝一挺胸脯:“再说了,我那时候告诉你我是刘燕芝的话,你,你你会和我那样吗?” 舞马郑重摇头:“当然不会。” 说实话,舞马十分清楚自己在感情方面实质是个渣男。 虽然主观上他未必想去做渣男,但渣男的人设已成事实,无可改变。但好歹他始终坚守着一丝底线,既然人家姑娘不愿意,或者不能控制自个儿的身子,他怎么能趁人之危呢,简直下作。 “就是说嘛,”刘燕芝道:“我知道咱们舞郎人品端正,绝不会干那等事的,只好出此下策咯。再者说,” 她眨了眨眼睛,“你不觉得那样更刺激吗? 我呢,知道你不知道我。 你呢,不知道为啥半夜有一个顶漂亮的大姑娘会来找你。 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那些日子,是不是经历过那么多那么多愉快又刺激、温馨又疯狂的晚上?” “打住,打住,” 舞马的脑袋有些大,瞬间升起了对红玉将军的无尽罪恶感,抱着刘燕芝的手松了松。毕竟,眼前这位姑娘长得可是和李红玉一模一样的脸, “哎接着往下说罢,后来你是不是又不能控制她的身体了?” “那还不是全都怪你,” 刘燕芝在舞马胸口轻轻锤了一拳, “咱们两个本来相处挺愉快的,我正琢磨着怎么把柴绍休掉再跟你成一次亲来着,结果你突然告诉我,你要南下帮阿雪姐姐复仇把阿雪姐姐复仇我倒是不反对,但你总不能丢下我不管罢? 那个时候,李渊正逼着我和柴绍和好呢。更何况,杨广是那么好对付的么,我那时早就知道了,杨广是天底下顶尖的武道高手,手底下又有几十万的军队,你们两个怎么会是杨广的对手嘛。” 舞马道:“那我还不是帮她好好的报仇了。” “我就知道舞郎你最靠谱的,”刘燕芝嘻嘻道:“我早就想知道你和阿雪姐姐报仇的经过了,可惜那时身子不由我控制了。那李红玉也是奇怪,这么大一件事,愣是没问过你一嘴。” “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你接着往下讲。” “我被你气坏了,” 刘燕芝撅了噘嘴, “那个时候心神便有些失守,被李红玉钻了空子又夺回了身体。 再往后的事情你都晓得了,你从江都回来以后,那个李红玉对你不冷不淡的,假客气,假热情,假礼貌,看得我别扭死。 她莫名其妙追着你去了高墌城,谈了一晚上的话,快给我气炸了。 要不是后来李渊李智云为难你,她那般使劲儿出力,我早就跟她拼了命啦。 昨天晚上,她又来找你,我一看你要走,就着急了,那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在那一瞬间,我重新控制了身子,哦对了,好像那一瞬间,李红玉的心门也失手了,我就连忙抓住你的袖子不放。 唉,可惜只有那么一瞬间。 再往后,李红玉又把身子抢回去了。 再往后就不知怎么回事,我又回到这个世界里来了,哈哈,好在舞郎你也来了唉,可惜,回到这里之后,我也没能彻底抢回这具身体,白天归她的,晚上归我的,还是不痛快。” 舞马被刘燕芝这一系列复杂又曲折的经历震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李红玉在高墌城外的那个晚上所说的“长安的李红玉不是关中的李红玉”是什么意思了。 他是又感动又心疼,又生气又好笑,又头大又无语,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的好。 倒是刘燕芝的脑袋很清楚,她说道:“舞郎,我已将和你分别后的这些事情合盘告诉给你了,你可不许生我半点气。还有,最重要的是,” 刘燕芝将他紧紧抱住,“你得帮我。” “怎么帮?” 刘燕芝指了指自己脑袋识海的位置,“消灭李红玉,这样一来,咱们两个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诸位道友有没有猜到真相的。 追更的道友,给李红玉和紫霞点个赞吧。 第211章 燕芝暴揍情郎 舞马痛学犬吠(46) “消灭她?” 舞马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对啊,你站起来干嘛?” “他是你师傅唉。” “以前是,”刘燕芝道:“现在呢,她早就不是盘丝大仙了。而且,我也不是盘丝大仙的徒弟了。” “怎么说?” “你想啊,她原来是一根青色灯芯和紫色灯芯缠在一起,后来青色灯芯没了,那她还是原来的她吗?” “那根青色灯芯也是你搞没的好不好!” “那往后说,那根紫色灯芯跟着我来了这边,又和李红玉合在了一起,她还是原来的盘丝大仙吗?根本不是嘛。” “可你还是盘丝大仙的徒弟啊,你拜她为师,她教给你仙法的。就算盘丝大仙与别人合在了一起,你总归承了她的香火。” “拜盘丝大仙的是几百年前的刘燕芝,被她改名叫成了春三十娘。而我呢,我来到了五百年后,那时候刘燕芝还没见过盘丝大仙呢,当然就不是她的徒弟咯。” “这种歪理邪说你都能圆回来”舞马目瞪口呆,“佩服。” “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就叫刘燕芝,再也不叫春三十娘了!” “那我告诉你,我就叫舞马,再也不叫刘有胜了。” “怎么,”刘燕芝抓住舞马的胳膊,“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太过分了罢?” “你还不是一样啊,你更过分,学完人家的功法就要杀了人家。” “我不管,反正我没脱她的裤子。” “” “怎么,理屈词穷了?” “就算她现在不是你师傅,何况其实她就是,”舞马道:“你也不能凭白杀了人家,我更不能帮你杀她。再者说,她在长安的时候对我还是很不错的。叫我恩将仇报,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那你的意思是我对你不好咯?你怎么不想想在关中的时候是谁大半夜主动送上门的啊,在两界山的时候是谁跟着你冒死上山打黑虎的,在五指山的时候是谁挡在牛魔王前面拼死都要救你的? 须知道,有恩不报比忘恩负义还要可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花心大萝卜” “我我真是” “你!什么你!在关中的时候,有来无拒的是不是你!还不是贪图人家漂亮,有本事你别做啊!做起来比谁都高兴,每天晚上都不放过,一晚上七八次,差点把人家累死,是不是你!” “哎,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舞马揉了揉眉头,“你又不是非得占李红玉的身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以为我没想过别的办法么?夺舍之法伤天害理,这种事情能做几次?我现在就感觉自己的魂魄比从前虚弱了很多,绝对经不起第二次夺舍了。所以咯,” 刘燕芝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唯一的办法就是咱们一起,黑了她。” “胡闹!” 舞马黑起了脸,原地踱步,“你先别着急,让我冷静一下,肯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美个屁!” 刘燕芝忽然举起拳头,冲着舞马挥了过去,“我看你就是不想帮我。” “砰!”的一声,舞马应声倒地。 “舞郎!舞郎!有胜哥!” 刘燕芝趴在舞马身上,哭哭啼啼,“你醒醒啊,我不是故意的啦!” 天亮了,舞马被女子叫醒。 “小马啊,”女子盯着他,“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叫醒我?” 舞马想起昨天晚上刘燕芝那一记重拳,吓得连往后退,摔了一跤。 “喂!怎么了?” 女子皱眉,“来呀,你到哪儿去?” 舞马靠着墙壁走。 “站住!坐下!” “你做梦罢。”舞马继续沿着墙壁走。 女子举起宝剑。 舞马蹲了下去。 “学狗叫。” “你做梦罢” 女子拔剑。 “汪!汪汪!” “这才乖嘛,来,”女子把宝剑收回,拍了拍一旁的石凳,“椅子!” 舞马坐在了椅子上。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你看到什么了?” 舞马看着女子不说话,见她浑身气质与刘燕芝已大有不同,才相信此时的刘燕芝果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那么,眼前这个长得很像李红玉的女人究竟是谁,是紫霞,还是李红玉? 说她是李红玉,可偏偏她连半点李红玉的记忆都没有了。说她是紫霞,可偏偏又长了一张李红玉的脸。 而此时此刻现实世界中的李红玉去了哪里?是跟着刘燕芝一起来到了大话西游的神旨之中,还是留在了现实世界里? 倘使她真的来到神旨世界中,变成紫霞又失忆了。那么,刘燕芝完成夺舍之后,是不是就意味着现实世界中的李红玉也要随之魂飞魄散了? 把舞马拐进这个神旨里的青霞的幽魂去了哪里。难道和上一次两界山的甚至一样,幽魂是无法存在于神旨世界中的? 直到此刻,这次神旨都没有给出任何通过的提示。它到底想让舞马怎么做,是沿着剧情走下去,还是随性发挥? 舞马正沉思着,便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 “你看到她了? 你真的看到我姐姐了? 她那么快就来了?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女子发了一连串问题,眼瞅着舞马还发愣,在他眼前连连挥手,“你不要相信她,她是神经病啊! 可能她呢,前世跟我斗得太厉害了,所以佛祖就把我们两个卷在一起变成一根灯芯,要我们苦练修行化解这段恩怨,可惜事与愿违,现在比以前斗得更厉害了哎!不要说那么多了,快点走吧。” 说着,揣上月光宝盒,拉起舞马就要跑路。 舞马看见月光宝盒,忽然福至心灵,心中暗道:我想到了,刘燕芝全不必去强占李红玉的身子,我用月光宝盒传回五百年前不就好了? 到了那时,刘燕芝的魂魄还没有出窍,盘丝大仙还不知在哪里鬼混,李红玉也没有进入神旨世界,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之法么。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当下便与女子说道:“你先把月光宝盒给我。”说着,伸手去拿。 “干嘛?”女子忙把宝盒揣进怀里,“骗不走就开始明抢啊,小心我一剑把你劈成两半。” “快拿来罢,我是在救你!” “救我,”女子用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就凭你嘛,哈哈,笑死人了。” “你不明白,”舞马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姐姐现在已经不是你姐姐了?” “什么姐姐不是姐姐?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让我姐姐一棍子敲傻了?” 女子摸了摸舞马的脑袋,“看起来还好呀,哎!可惜了,我刚收下你的时候还挺机灵的来着。现在嘛,笨得要死,不如和我的驴子一起驮行李去” “你听我讲,这里面来龙去脉复杂的很,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还讲不清楚,得慢慢说” “我不听,我不听,”女子捂起耳朵,“王八念经。” “你不听!怎么能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有多可怕?你不知道它又可怕,认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我怎么好帮你?” “哇,有多可怕?” “你知不知道,你师姐早就被人夺舍了,现在她又要来夺你的舍。而唯一能救你的办法就是用这个月光宝盒穿越到” “我就知道,”女子挥剑挡在自己身前,“你说了这么多糊弄鬼的话,就是想要骗走我的月光宝盒。” “这宝盒明明是你从我的手里抢走的。” “我的是我的!” “” 舞马放弃了,跟紫霞讲道理是讲不清楚的,当年他看电影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现在只好等下去,到了晚上,刘燕芝出来了,跟她把事情讲清楚,征得她的同意,两个人一起回到五百年前,一切就都好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女子道。 “对牛弹琴,浪费时间。”舞马索性躺在地上。 “哦”女子冲他晃了晃指头,“我知道了,你害怕那个夺舍了我姐姐的坏蛋追到这里抓你,所以你想偷偷溜走,对不对?你想得美啊” 舞马爬起身来,“这回你相信你姐姐被夺舍了?” “怎么可能呢!”女子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绳子将自己和舞马绑了起来,“那,我们把手绑在一起,这样你紧紧跟着我,一来你就跑不掉了,二来呢,我就可以保护你了,三来我到时候还可以给你证明那个人其实就是我姐姐,不是别的任何人,你说妙不妙?” “” 舞马翻了个白眼,倒头躺在地上,静待夜晚到来。 过了不知多久,夜幕虽是降临了,乌云却密布天空,月亮藏于云后。 舞马抬头看天,心想月亮今天晚上怕是出不来了,至少在时间线和天气情况上是与原剧情高度一致的。 女子喃喃说起梦话:“小红,把你的身子拿来吧,哼哼哼!” 这话说的阴森森的。舞马早有防备,还是给她惊了一下。 转头看女子,女子面色不善,翻身坐起来 追更的道友给李红玉和刘燕芝点个赞吧。 推荐一本名叫步剑庭的哈,真的很不错。作者叫意缥缈,笔老硬了,更新稳定,质量可靠,人物刻画生动真实,最重要的是作者人品好呀。 【4400字章节】第212章 紫青宝剑拔不拔 可怜女子伤不伤(47) 女子冷漠望着舞马,这让舞马一时间有点怀疑此刻醒过来的这个女人还是不是昨晚和自己一吐衷肠的刘燕芝了。 “贵姓?”舞马说道。 “姓刘。” “刘亦菲?” “屁啊,”女子再次举起拳头,“好你个舞马,又跟我装不认识!” “先别打,” 舞马连忙抓住她的胳膊,“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 “你要帮我吗?” 刘燕芝眼神里闪过一瞬喜色,忙着拿出一面镜子照自己的脸,想要看看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已经没有了紫霞的气息,“还是你已经帮我杀了她啦?” “谁都不用杀,谁也不用死,” 舞马指了指天上, “你把月光宝盒给我,我带你回到五百年后,到了那个时候,你还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未曾神魂出窍,便也不用杀死你师傅了。” “她不是我师傅!” “反正不用杀人了。” “你傻啊,”刘燕芝也指天,“咱们两个回到五百年以后,那时我的魂魄的确还在我那时的身体里面,可现在的我也回去了,那岂不是就有了两个我么,也就是有了两个我的魂魄,我是不是还得跟那时的我的魂魄抢身体呢?” 舞马哑口无言,隐约觉得刘燕芝所说的似乎是一种很复杂、很绕弯、很烧脑的理论,而且多半很扯蛋。 “不管怎么说,也应该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 “万一我的身体没穿越,魂魄穿越了,结果就变成了两个魂魄一具身体了怎么办? 万一穿到你上一次来到五指山之前,你故意躲着不想见我怎么办? 万一穿越到一千年前我都没见过你,更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万一穿越到一万年以后世界都爆炸了,咱们两个也得死怎么办?” “那你岂不是要解脱了。” “哈,”刘燕芝举起手掌,“你猜猜这是什么?” 舞马往后退了一步,“耳光?” “不,是拳头。” “砰!”一拳打来。 舞马不省人事。 “这次不说对不起,因为我是故意的。”刘燕芝晃了晃拳头。 青天白日,大漠戈壁。 “奇怪哎,”紫霞托着下巴注视舞马的黑眼圈,“为什么每次都是你看到姐姐而我看不到呢?” “都说了不是你姐姐。” “你就胡说八道罢,我自己的姐姐我还不清楚?怎么可能轻易被旁人夺舍嘛,” 紫霞说着,看着舞马的黑框眼睛咯咯咯笑了起来,“好吧,就算她已经被人夺舍了,那身子不还是我姐姐的吗,怎么我还是看不着她呢?” 舞马机械念台词:“这种事有时候要讲缘分的。不过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狠了,这次只是打黑我的左眼。我还答应她要杀了你,这样你就可以安稳了。” “啊?” “也就是说,你先藏起来,让她以为你已经被我杀了。” “姐姐那么聪明,她才不会相信你呢。” “都说了不是你姐姐了。” “不是我姐姐干嘛要杀我?” “当然是要抢你的身体。” “抢我身体干嘛?我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有什么好抢的?” 说不清楚了。舞马捂脸。 “好罢,”舞马使劲儿揉了一把脸,把手放下来,“你说得对,她就是你姐姐,现在要追杀你,我已经跟她说好了,我来帮她杀你。但实际上呢,我当然不会杀你。至于怎么让她相信,你可以给我一件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信物,比如,月光宝盒啦” “好,” 紫霞拍掌喜道:“不过你说的那个没有用诶,”说着,将腰间佩剑递给舞马,“你今天晚上拿着我的紫青宝剑给她,她一定会相信的。” “额你确定这个有用?” “当然咯,你都不晓得它对我有多重要。” 我当然晓得。舞马心道。 “既然这柄宝剑对你那么重要,万一被你姐姐据为己有就糟糕了。要不然还是用月光宝盒做信物比较好。” “我也想啊,”紫霞愁眉苦脸道:“可是宝盒已经被我姐姐抢走了。” “怎么可能!”舞马瞪着她,“你不是从来没有见过她吗?” “我怎么晓得,我姐姐素来都是这般神出鬼没的,我也拿她没有办法啊。所以嘛,你还是拿着这紫青宝剑给她看罢。” 舞马无奈,只好拿着宝剑站了起来,心里面正琢磨着要不要按照剧情的安排迎着日光把紫青宝剑拔出来。 但是拔出来以后,紫霞就应该确定自己的心上人就是他了。之后的故事就太错综复杂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hod住。 或者不如想办法拿到月光宝盒穿回过去,通过神旨的几率要更大一些。可这么一来,还是得去找刘燕芝啊,头大。 “你觉的我的紫青宝剑怎么样啊。”紫霞忽然问道。 “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你都没有看它里面,怎么知道很不错呢?” “我看得是它整体的气色,看起来很健康,很活泼,很欢快。” “气色?”紫霞惊叹道:“你这个就厉害了,不过这个宝贝里面的东西更厉害,你想不想看一看?” “随便看别人的剑,是不是不太礼貌。” “主人准许了呀。” “女孩子的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哈。” “没有呀,和男孩子的剑一模一样,就是给人看的。” “这,你这样说的话,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舞马高举宝剑,用力一拔竟然没有拔出来,“奇怪哎,这剑” 紫霞察觉到异样,忽然像风一样闪到舞马的身后,抓住他两个手腕猛地往两边分,紫青宝剑瞬间被拔了出来。 紫霞一脸惊喜,“原来是你!” 舞马一脸懵:“什么” 紫霞的脸迫近舞马,这毕竟是一张比朱茵还要好看很多的李红玉的脸,舞马略微有些心跳加快。 “你能拔得出来,干嘛要装着拔不出来呢?” “我”舞马开始现编,“我刚才明明拔不出来的,但是你抓住我的手腕以后,我就能拔出来了。这就说明,这把宝剑是你拔出来而不是我拔出来的,对不对?” “哼,拔出来了就是拔出来了,你谦虚什么。喂,小马,你觉得我的宝剑怎么样?” “唉,还行罢。” “哇,你这个人变的真快啊。你刚才明明还说它气色很好,很活泼,很欢快来着。” “它原先的确是这样的,但刚才它被人胁迫着拔了出来气色就不大好了。” “哼,你这个家伙,阴阳怪气的,”紫霞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开心起来,“喂,趁天没黑,带我到市集走走吧!” “集市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人,吵死了。” 紫霞把剑夺走,拔出来比在舞马的脖子上。 “其实,我最喜欢逛集市了。以前我每天都要陪我娘子逛集市的,逛完集市逛动物园,逛完动物园逛商场超市公园广场湖边海边,一天都不能歇,歇了就不痛快,简直浑身发痒,饥渴难耐我们快走罢,我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到了集市,果然人声吵闹。 紫霞忽然一脸紧张,眼睛四处观望。 舞马故意不理她。 紫霞便小心翼翼凑近舞马身旁,“喂,我的心跳得好厉害!” 舞马也假装紧张起来,“你姐姐追来了?” “不是唉。” “哦我知道了,你这两天休息不好,导致心脏机能出现衰竭,哎呀,这个就吓人了,不如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休息。或者,找个郎中给你瞧一瞧,说不定是喜脉呢?” “不是啦,我心脏好得很,”紫霞拉住舞马的袖子,“喜脉倒是没准儿呢,你跟我来。” 说着,把舞马拉向一个无人的角落。 不远处,猪八戒和沙僧躲在集市的肉摊旁观察二人的行踪。 沙僧道:“现在大师兄变了人样,还跟紫霞仙子在一起,莫非抓师傅这件事紫霞仙子也有份?跟紧他,不要打草惊蛇。” 猪八戒道:“论智慧跟武功呢,我一直比他高一点点,可是现在多了个紫霞仙子,他恐怕比我高一点点了。” 沙僧道:“这边有我嘛。” “就是因为多了你这个累赘他才会高我一点点!” 一个妇女来买肉:“你好,这个猪头切一半给我,谢谢。” 猪八戒气得跳了出来,用肚子顶妇女:“靠!猪头不卖,猪鞭要不要?” 舞马被紫霞一路拉着往另一边走去,但余光却一直关注着猪八戒和沙僧。 他心中暗道:刘燕芝和紫霞两个人来回扯皮,这样扯下去再过一万年我也拿不到月光宝盒。 看猪八戒和沙僧的样子,虽然原剧情里的青霞变成了刘燕芝,但似乎剧情还在沿着原先轨道往下进行着。 再往下走,紫霞仙子就该被至尊宝气走,然后被孙悟空抢走月光宝盒,再往后观音出现收了孙悟空,那宝盒就被丢了去,我只需赶在唐三藏前面把宝盒拿到手,不就好了。 打定主意之后,也便不再抗拒和紫霞的单独相处。 紫霞将他拉到无人的城墙边,脸上的神情更紧张了。 “干什么啊?” 紫霞抓住他的胳膊,很用力,“我的意中人在附近哎!” “你看见他了?” “没有,因为我的紫青宝剑发出了嘟嘟的讯号。” “哪儿来的嘟嘟声?” “你仔细听,”紫霞把宝剑伸在舞马耳边,”嘟嘟嘟!对不对?” “你嘟的,宝剑没嘟。” “哎呀,我知道你听不见我才嘟给你听的嘛完了,我好害怕,我不骗你,我真的好害怕!” “你怕什么?” “这段姻缘是上天安排的,你说我怕不怕?” “又来了” 舞马看着紫霞,对方似乎真的紧张到了极点,脸颊都带着些抽搐。 “是啊!我的心在跳,我的宝剑在嘟,怎么办?” 紫霞抓着舞马的袖子不停地晃,“怎么跟他说?怎么跟他说?” 舞马忽然犹豫起来,真的要按照剧情往下走么?走到最后还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紫霞也太可怜了。 半晌,舞马狠下心来:紫霞的悲剧跟我有什么干系,这剧本又不是我编的,要怪就怪刘镇伟,怪周星驰和吴承恩去! 而眼前这个女人,让他唯一心软的点就是她长了一张李红玉的脸,但她又不是真的李红玉,她是紫霞啊。 他渐渐镇定,冷下脸来,念起了台词: “那你就跟他说,是上天安排了这么一段姻缘。” “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紫霞捂着胸口看舞马,“他有老婆怎么办? 舞马道:“你管他那么多,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真的?” “上天安排的,还不够你臭屁的啊?” “对啊对对对对对!” 紫霞说罢,深吸几口气,半晌看着舞马:“他来了。” “不会是我罢” “哎呀,”紫霞抓着舞马的袖子蹦蹦跳跳,“就是你啊,你怎么知道的?就是你啊!你知不知道我刚才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真聪明!” “可是我有老婆了” “我知道啊可是我也没办法,这段姻缘是上天安排的最大嘛。唉,你现在呢,就只有马上甩掉你那个老婆,然后跟我一起走。” 舞马犹豫了一下,“也好啊。” 紫霞笑嘻嘻道:“好啊?” “是很好啊。” 紫霞凑了上来,“那我们大家立刻开始这段感情吧。” “好,就立刻开始。” 紫霞凑得更近了,“你先亲我一下。” 舞马一把将她推开,青霞又震惊,又失落,望着他。 按照原剧情而言,到了这个节骨眼儿,舞马应该和她墨迹一番,想办法利用紫霞对自己的喜欢,花言巧语将月光宝盒套过来。 比方说,让对方先把盒子拿出来再亲。 但作为大话西游的忠实粉丝,舞马原来就不忍心看着紫霞被至尊宝违心的折磨,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他何必自讨苦吃。 再者说,原剧情已经给了结果,至尊宝把紫霞狠狠折磨了一番,紫霞也没有把月光宝盒给他嘛。 对于舞马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干脆利落地表明心意,将对方推走,青霞自会往沙漠里跑,之后的剧情就顺上去了,也省的青霞按照剧情钻进至尊宝的椰子心里,被椰子心再捅一刀受活罪。 “老实说罢,” 舞马冷下脸,“我根本不喜欢你。就算我没有娘子,也不会爱上你。” “不可能,”紫霞握紧拳头,“你不喜欢我还一直跟着我?我又不是傻子,我能感觉到的。” “月光宝盒啊!你真以为我整天没事干,就喜欢待在你身边么?” 舞马调整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我跟你耗了这么长时间实在耗不起啦,大小姐,你要是行行好,就赶紧把月光宝盒还给我,我赶着去救我家娘子。你要是没那心思,就痛快点走,咱俩不要浪费彼此的人生好不好。” 舞马旨在让紫霞彻底认清至尊宝的嘴脸,从萌芽初起之时斩断注定烂尾的情缘。这样对紫霞而言反倒是种解脱。他说的话固然又冷,又狠,但快刀斩乱麻才够痛快。多年情场老渣男的本事,终于在这一刻用到正处。 “我不信,”紫霞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舞马:“我要自己去问。” 说着,整个人蜷缩一团钻进舞马身体里面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李红玉和刘燕芝点个赞吧。 第213章 椰子心看尽舞马平生情 孙悟空死缠紫霞去而回(48) 紫霞钻进舞马身子以后,舞马当场呆住了。 紫霞则在血肉通道中愤愤遁行,很快到了舞马心脏处,停了下来, “哇!你的心怎么象椰子一样?” 椰子心回道:“姑娘,不可否认我长得很丑,可是我很温柔,而且永远不会说谎。” “那你老实告诉我,他跟他娘子是不是很恩爱啊?” 椰子心猛地跳动了几下,回道:“你说的是白晶晶么。” “我不知道啊,他就说要去救他的娘子,但没有说他的娘子叫什么啊。” “如果是白晶晶的话,”椰子心横着晃了晃,好像是在摇自己的脑袋,“那他们两个其实不怎么恩爱。甚至,全无爱情。” “你说的是如果难道他还有别的娘子?” “当然咯。” “还不止一个?” “也不算多啦,三四个而已,毕竟他长得辣么辣么帅,又那么有本事,天底下有几个女孩子会不喜欢他呢。” “那,”紫霞问道:“他和他的那些娘子们真的很恩爱么。” “嗯也不能说是娘子们,” 椰子心道:“毕竟真正和他结了婚的只有两个。 至于恩不恩爱,不好说他这个人嘛,花心像个渣男,但是他可以为了她们每个人去赴汤蹈火,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她们每个人呢,也可以为了他毫不犹豫献出所有,哪怕去死可是非要说恩爱嘛,这些女人说走就走,说自杀就自杀,说捅刀子就捅刀子,算得上恩爱吗,哎呀,复杂极了” “我晓得了,”紫霞还没听完,脸色就很难看了,“告辞!” 说着,一个飞身往舞马身子外面窜去。 便听椰子心在后面大呼:“哎呀,着什么急啊,你还没问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你啊!” 紫霞早已听不见,正要从舞马胸口往外面飞,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三个强盗正站在舞马身旁,其中一个强盗正摸着舞马的胸口,紫霞被他挡住,便说了一声: “谁的手啊。” 那强盗吓了一跳,直喊“妖怪啊”,吓得跑掉了。 紫霞出了舞马的身体之后,两个人便前后脚去了郊外。 舞马故意和紫霞离得很远。 紫霞说道:“你别生气啦,我是跟你闹着玩的,宝盒真的在我姐姐那儿,她一定会给你的。” “大姐,我怎么敢生你的气呢?”舞马冷笑道:“我把你当观世音供着还来不及呢!” 紫霞苦笑,低头,沉思,半晌又抬起头,“天黑了,我要去找我姐姐了!顺便也看看能不能帮你把宝盒抢回来,祝你好运啊!” 说着,把紫青宝剑扔给舞马,独自离去了。 舞马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想起电影里面至尊宝那句内心独白有好运才怪呢。 是啊,这话说的再正确不过。 紫霞离开不久就遇上了孙悟空,然后被孙悟空打伤,月光宝盒也被抢走了再之后,紫霞被牛魔王救下,又因为伤心欲绝答应了牛魔王的求婚,而整个大话西游的悲剧在牛魔王的婚礼上也开始渐渐达到了。 倘使按着这个剧本走下去,舞马的确是有机会解脱的,等他从唐僧手里抢到月光宝盒就可以回到过去以免刘燕芝灵魂脱壳,但紫霞呢,紫霞从此之后就要堕入牛魔王的魔掌了。 舞马双手捧起紫霞扔给自己的紫青宝剑仔细瞧看。剑柄上隐隐散发着紫霞身上的体香。舞马心中暗道:这柄宝剑紫霞仙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拔出宝剑之人便是她的心上人,亦是她的爱情所系,可如今她把宝剑丢给了我,便意味着她此刻已心如死灰,对爱情再不抱任何憧憬了。 这是何等的凄凉。 罢了,罢了,拿回宝盒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何必非要把紫霞推入火坑呢? 想到这里,舞马连忙往紫霞离去的方向追去,边跑,边大喊紫霞的名字,另一边还留意着四周的地形,看看哪一处更接近观音菩萨和孙悟空打斗的场景。 不久之后,那地方果然被舞马找到了,他特意在那里做了标记。 又不知跑了多久,天色渐渐暗去,也没看见紫霞的声音,更没听到对方的回应。 眼看着月亮在半空中高高挂起,舞马忽然想道:刘燕芝曾经说过,这个身子是紫霞占着白天,燕芝占着晚上,那么待会儿要被孙悟空打伤的岂不是刘燕芝了?哦,对了,那么在原剧情里面被孙悟空打伤的其实该是青霞罢?这样还稍微好一些,不至于让紫霞太过受伤。 嗨,乱七八糟想什么呢,当紧该找到燕芝才对。 他便扯开嗓子大喊刘燕芝,喊了一会儿没人应答,就接着喊紫霞,不一会儿又改喊青霞,便是这样紫霞青霞燕芝来回的喊,嗓子都要冒烟儿了,才在一处沙漠腹地的深坑里面,看见那女子抱膝低头坐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总算赶在了孙悟空前面。舞马松了一口气,急忙跑了过去,“燕芝?” 女子抬起脑袋:“燕芝是你的哪一位娘子啊。” 舞马惊了,“你是紫霞?” “是啊,”紫霞点了点头,“你会将我和你娘子认错,是不是她和我长得很像?” 岂止很像,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舞马叹了口气,问道:“你还没有找到你姐姐么?”说完才想,这算不算明知故问。 “本来快要找到的,我刚才都好像看见她了,” 紫霞摇了摇头,“可刚才不知怎么的,脑袋突然很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太阳穴里面钻出来似的,害得我险些昏了过去。可我着急找姐姐,只怕把她跟丢了,就硬撑着没昏过去,但姐姐还是不见了。对不起,没有帮到你。” 舞马听了这话,心里更加内疚。心中暗道:听这话音,难不成燕芝刚才想出来却被紫霞的意志挡住了?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邪恶版的孙悟空马上来了,他得抓紧时间。 “来不及了,”舞马抓住紫霞的手,“待会儿有个很厉害的坏家伙要到这里,我们俩赶紧跑路。” 紫霞被他这么一抓,当即脸红起来,“你是有娘子的人了” “都什么时候了,命重要啊,”舞马拉着紫霞就跑,“你快跟我走罢。” “你怕我死啊?”紫霞道:“你这么关心我?” “我怕我自己死。” “那你自己跑路不就好了。” “” 舞马被她怼住了,半晌回道: “我怕你死了我还得给你收尸,下葬办白事,立碑,买棺材,买花圈,烧纸钱,请和尚道士超度喂,你喜欢和尚超度呢还是道士?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办白事了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哭的稀里哗啦,虚伪的很,吵死了。” “哈哈,你不要骗人了,”紫霞忽然开心起来,嘻嘻笑道:“你其实就是关心我对不对?” “你咋这么没心没肺呢,”舞马无奈了,拉着她的手,跑的气喘吁吁,“我一个人跑路,万一遇上那个坏家伙就是一个人死,拉上了你最起码还有个垫背的。万一咱两个都死了,黄泉路上还可以搭个伴儿。” 紫霞笑道:“你跑的这么慢,乌龟精都能追的上你。” “不像你,只会看笑话。” “人家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关心我嘛。” 紫霞抓住舞马的手,一把将他拉起来,两个人同时浮在半空中。 舞马脚底下像是踩了一团棉花般的舒软。 “咱们去哪儿?”紫霞道:“别瞎跑一顿,正好撞上你说的那个坏蛋。” 舞马指了个方向,正是方才路过的那个与电影中观音和孙悟空打斗场景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方。 紫霞掐了个口诀,云彩飘动起来,带着两个人往那边飞去。 舞马看这云彩飞的不慢,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低头再一瞧,紫霞仍是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分毫。 舞马往回抽了抽,紫霞才意识过来,却不肯将他放开,“干嘛,刚才明明是你要拉着我的手。” “我知道,但刚才情况紧急啊。” “现在也没有安全啊,”紫霞道:“那个坏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而且,我的云彩很奇怪,只有我抓住你手时候,你才能踩在云彩上面。要不然,就得掉下去摔死。” “你骗鬼啊。” “喏,”紫霞松开手,“你瞧。” “啊!” 舞马果然掉了下去,在几乎落地的瞬间又被紫霞拉了起来,“你看我没说错罢?” 舞马只好继续抓着紫霞的手,匆忙行了一会儿,紫霞似乎已从先前被舞马狠心拒绝的落寞状态中走了出来,路上不停地问舞马: “喂,你到底有几个娘子啊。” “你有多爱她们啊。” “你的娘子们都叫什么名字,第一个娘子是谁啊。” “她们长得漂不漂亮。” “是人是妖怪还是人妖?” “你多久没有见到她们啦,最后一个见到的是谁呢。” “白晶晶是谁啊,是你第几个娘子,为什么椰子心说你和她完全不恩爱呢。” “你刚才讲的刘燕芝呢,刘燕芝是第几个娘子啊。” “打住,”舞马听得脑壳梆硬,“你怎么比唐僧都烦啊。” “唐森?唐森是谁,是你第几位娘子啊,长得漂不漂亮?” 舞马对她已经没了脾气,全部注意力都在关注自己留下的标记,不一会儿,果然找见了。顺着标记再往南走,很快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正要催促紫霞加快速度,忽地从二人身后追来一道红色遁光。 那遁光速度极快,眨眼间便离二人只有百丈多远的距离,舞马连声催促紫霞:“快,快跑!我说的坏人来了。” “哇,”紫霞扭头一瞧,“看着蛮厉害的,我好像打不过。要不然,把你丢下去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罢。” “你” “哈哈,骗你的,”紫霞嘻嘻笑道:“看样子像个猴子精,没啥厉害的,就算追上来咱们也不怕。”话虽这么说,但口诀一掐,遁速又快了一筹。 却不料身后的红色遁光仍是转瞬即至,却似乎并非冲着两人,而是超车一般越了过去,急匆匆往前溜了。 舞马见此情形忽然想明白:是了,电影之中,那个邪恶版的孙悟空被观世音菩萨追了三天三夜,哪有功夫停下来。 紫霞嗤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坏人么,怎么见了本仙子跑的比兔子都快。” 舞马道:“运气好而已,他身后有狼追着呢。” 话音未落,那道已在前方沙丘处消失的红色遁光忽然又返了回来,停在二人身前,露出了本相,果然和大话西游电影中的邪恶版孙悟空形象一般无二,身穿铠甲,手持金箍棒,满头乱发,目露凶光,脖子上系着个红领巾,头顶上没有戴着紧箍。 孙悟空把目光移向了紫霞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李红玉点个赞吧。 感谢书友20200908001257206一千五百起点币打赏。 第214章 舞郎君婆婆妈妈 唐三藏风采依旧(49) “拿来。” 孙悟空右手往前一伸,对着紫霞说道。 “拿什么?”紫霞脸上有些慌张的神情,她是真的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少废话,” 孙悟空当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冲着紫霞胸口隔空一抓。 月光宝盒黄芒一闪,便从紫霞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紫霞见此情形,大吃一惊。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赶紧抢回盒子,而是急忙向舞马解释: “小马小马,这宝盒真的在我姐姐那里来着,我不骗你,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回我这里的” “不必解释,宝盒就是在你姐姐那里。” “我是说真的啊” “我也是。” 紫霞还想继续解释下去。 她担心舞马误会她是因为小气、嫉妒、吃醋或者别的什么,才不肯把月光宝盒还给他,还装模作样地去帮他找姐姐讨盒子。这是一种骗人的勾当,弄虚作假的行为,甚至是对舞马赤裸裸地戏弄。 但事实上,紫霞从始至终没有生出过一丝这样的念头。 其实,舞马真的无需紫霞的解释了。他也是真的相信紫霞说的话。 毕竟,紫霞本人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藏着两个魂魄的。而宝盒在她姐姐那里,其实也就是说宝盒在紫霞这里,只不过她暂时看不着而已。完全没有错。 “你真的相信我?” “嗯,”舞马道:“我相信你,比你相信你自己,还要相信。” 紫霞听了以后,身子有些颤抖,以至于她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表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好含情脉脉望着舞马。 而舞马,为了让她相信他是真的相信她,也目不斜视望了回去。 如此一来,就营造出一副大敌当前命悬一线,青年男女却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场面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 孙悟空冷笑道:“直教人恶心想吐。世上的女妖精个个漂亮,却扰我修行,误我渡劫,坏我大事,全部都该死。” 舞马道:“你自己还不是小三小四小妖精找了一大堆你还说别人!” “要你管。”孙悟空说着,朝紫霞当胸隔空拍去一掌。 那时紫霞的注意力还全在舞马身上,竟然愣是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杀招。 舞马喊她,她也好似全没有听见。 舞马忙朝她扑了过去,她才清醒过来,眼看着那一掌要拍在舞马身上,她一把将舞马拉在身后,当正和孙悟空对了一掌,对过之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遥遥坠地。 舞马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你没事罢。” 紫霞面容惨白,却是满脸喜色,形成了极为怪异又动人心魄的神情。舞马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你刚才是要救我么?” “我也不知道啊,”舞马说道:“我就是打酱油路过的。” “你骗鬼啊,你明明要替我挡一掌,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大姐,你真的想多了。我只是想把你扑倒而已。” “我听椰子心说,”紫霞笑眯眯道:“你愿意为你喜欢的人赴汤蹈火,就算丢掉性命也在所不辞,那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 “腻腻歪歪!” 一旁看戏的孙悟空实在看不下去了, “拜托,我还要赶路啊,两位,你们两个说起来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我现在打死你们人家观众要说我冷血无情不通情理,等你们说完再打死你们我又实在没时间也没心情等下去,我到底要怎么办啊?所以只好说抱歉了。” 说着,高高举起金箍棒,“两位,去黄泉路上说个尽兴罢!” “大圣且慢,”舞马伸手抗议,“我有个问题要问。” “冲着大圣两个字给你个机会,”孙悟空停住金箍棒,“不过,只许问一个哈。” “你刚才明明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当然是来抢月光宝盒的咯。” “宝盒都抢走了,你干嘛还不走。你作为一个和尚,杀人是犯了杀戒的,你不知道么。” “” “再说说你抢宝盒的事情,你一个和尚,抢人家东西,你师傅同意了吗?是不是犯了抢戒?它又不能吃,又不能穿,你抢走它有什么用?” “”孙悟空看着舞马,眼神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一位让他心怀愧疚的故人。 “你再看看这茫茫大漠之中,两个孤苦无依的年轻男女,眼看就要饿死在沙漠里面,你作为一个本领高强普度众生的和尚难道不应该想着怎样将他们救下来,再送到一个风景美如画吃喝不愁仙家圣地享福吗?怎么反而打起了人家宝盒的主意,你师傅平时怎么教导你的?” “” “还有,你知不知道你大哥牛魔王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你了,良辰吉日已经选好,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自己怎么不上一点点心呢? 彩礼准备好了没有? 你买房子了么? 车子呢? 摩托车、自行车、手推车都没有吗? 好罢,就算这些都没有,像样的金银首饰总得打几件罢?难不成你真打算让人家姑娘跟你裸婚,跟你喝西北风吗? 婚礼呢?婚礼总得办罢,一共得请多少人,多少桌子,每一桌饭菜标准是多少,海参鲍鱼上不上。婚礼的档次和排场关乎人家女孩儿的面子,一定要重视一下啦。 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是,你一个和尚娶什么老婆啊,犯了色戒你知不知道啊” “啊啊啊,啊你个头啊!”孙悟空捂着脑袋,面目狰狞痛苦,“闭嘴啊!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了。” 他满脸杀意,再次举起了金箍棒,“我就是要杀死你这个罗里吧嗦婆婆妈妈的祸害,给人世间留一片清净。” “你看你后面!”舞马大叫。 “我才不会上当哩。” “观音菩萨!” 孙悟空连忙转过身去,“哪有” 正说着,原本一片黯淡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流星,眨眼间落在这方沙漠之中。落地之后,便化为一个身穿白纱、手持玉净瓶、一脸肃穆的女子。 舞马赶紧拉着紫霞藏在一处沙丘之后,鬼鬼祟祟探出了脑袋。 “你在看什么啊,”紫霞也凑了过来,探头探脑往外瞧,“那个就是观世音菩萨吗。” “嘘。” “喂,你刚才真是威风啊,” 紫霞放低了声音, “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就把齐天大圣孙悟空给忽悠瘸了,哇,我要拜你为师不成,拜你为师是不成的,师徒相恋有悖伦理,我干脆就只和你学两招好了。这样一来,我学会了你的本事,又不必你做我师傅,以后还可以拜堂成亲风风光光嫁给你,岂不是两全其美?不对,是一箭三雕唉。” 舞马回头看她,人有些恍惚,“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好不好。” “你同意娶我啦?” “我的意思是,”舞马捂住了她的嘴,“你赶紧闭嘴吧,别误了我的大事。” “呜呜什么大事。” “天大的事啊,”因为堵不住她的嘴,舞马捂着她的手有些用力过猛了,“你把宝盒弄丢了我怎么回去救我的娘子?我得抢回来啊。你听着,接下来你不许说一句话,除非我把宝盒抢回来。” 紫霞自知理亏,乖巧地点了点头。 舞马这才松开手。 过了一会儿,紫霞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有话要讲。 舞马无奈,“你说吧。” “要是你没抢回来宝盒,我就一直不能说话吗?” “闭嘴。” 舞马说罢,往沙丘之下望去。 只见观音菩萨端着玉净瓶,瓶中插着柳枝。 她用柳枝对着孙悟空腰间一个布袋轻轻一点,布袋松开了口。 穿着袈裟、形象颇有些狼狈的唐僧从里面滚了出来,站起身,拍了拍袈裟上的灰尘: “哎呀,悟空,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这个口袋质地紧密,透风性差,又没有洗脸盆和卫生间,我呆在里面很不舒服,你以后可不可以想办法再买一个带窗户和洗手间的?有沙发和电视就更好了啦。 这样一来我也可以住的舒服一点嘛。话说,改善师傅的生活条件也是你一个当徒弟应尽的义务嘛” 孙悟空一脸懵逼看着他,手里的金箍棒掉落地上。 观音菩萨说道: “孙悟空,你这个畜生,你为了跟牛魔王的妹妹成亲,居然把自己的师傅唐三藏当作贺礼,还约了妖魔鬼怪一起吃唐僧宴,你认不认错?” “三八婆,你追了我三天三夜,因为你是女人我才不杀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了。” 唐僧盘腿坐地,皱起眉头,“悟空,你怎么可以这样跟观音姐姐讲话呢?” 孙悟空呲牙:“哗!闭嘴!” 唐僧摇了摇头,“哎,你又吓我。可惜,吓不着,因为我是吓大的嘛。” 沙丘之上,紫霞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舞马不理她,她就摇舞马的胳膊。 “你有什么话,”舞马不耐烦道:“就快说吧。” “那个是唐三藏吗?” “废话。” “他跟你一样啰嗦诶。” “我是装的,他是真啰嗦。” “唐三藏不是说长得很帅吗,为啥这个这么丑?” “因为问题太多了被打的。”舞马说罢,又捂住紫霞的嘴,“从现在开始,你再不许说一句话,也不许问我你可不可以说话。” 说着,紧张地往沙丘之下望去。 观世音菩萨说道:“孙悟空,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了弥天大罪,你还抢了紫霞仙子的月光宝盒,分明就是想避开我。” 紫霞激动地拉住舞马:“喂喂喂,观世音菩萨知道我诶!她还知道那个月光宝盒其实是我的。” “你再说话我就打死你!” 舞马也不回头看她,只盯着孙悟空手里的月光宝盒。 孙悟空说道:“既然避不了,我老孙就跟你决一死战。” 说着,将月光宝盒往空中一抛,朝着舞马这边飞了过来。 舞马心里一激动,赶紧冲着盒子冲了过去。 “哇,”紫霞惊呆了,“你是先知么,你怎么知道盒子会被扔到这里。” 舞马哪里顾得上回话,他晓得唐僧也要来抢月光宝盒,而且唐僧跑的飞快,所以舞马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了月光宝盒。 几个呼吸之间,舞马就跑了过去,眼看要够着宝盒,却从另一侧伸出一只手来,和他一同抓住了宝盒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和李红玉点个赞吧。 【4800字章节】第215章 时光倒流易流 回到未来难回(50) 唐僧单手致礼,“施主尊姓大名啊。” “免尊,舞马。” “舞施主,”唐僧拽了拽月光宝盒,“你先等一等,我同我徒儿说两句话。” 说着转头看向孙悟空, “悟空,你可真调皮呀,我叫你不要乱扔东西,乱扔东西是不对的。哎呀,我话没说完你怎么把棍子扔掉了?月光宝盒是宝物,乱扔它会污染环境,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在唐僧叨叨叨的同时,舞马一刻都没有停止从他手里使劲儿往回抢月光宝盒。 没想到的是,唐僧的手劲儿可真不小,舞马拽了半天纹丝不动,怪不得电影里面孙悟空也没抢过来。 “阿弥陀佛,这位舞施主,” 唐僧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啊?” 舞马指了指宝盒,“这个是我的。” 沙丘上传来紫霞的声音:“是我的!” “我好像听到了一位女施主的声音,” 唐僧往紫霞的方向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大概是我看错了,唉,当和尚久了,听鸟叫都像女人的声音。话说,这个盒子,你真的想要啊?” 唐僧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盒子, “你想要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你想要的话我会给你的,你想要我当然不会不给你啦! 不可能你说要我不给你,你说不要我却偏要给你,大家讲道理嘛! 现在,我数三下,你要说清楚你要不要” “我靠!” 一旁看戏的孙悟空忽然暴起,一拳打倒唐僧, “哈哈哈哈哈,大家看到啦?这个家伙没事就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象整天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嗡嗡嗡嗡飞到你的耳朵里面,救命啊!” 唐僧倒在地上松开了手,舞马早就瞅准机会,抓住盒子就往山丘上面溜。 便听见身后传来唐僧的声音: “哎呀,这位舞施主跑的也太着急了,要是万一摔了一跤受伤了怎么办?就算没有受伤,这么着急,踩着一些小虫子小兔子小生灵怎么办,是不是还得给人家好好医治。 就算踩不到小虫子小兔子,踩到花花草草什么的也不太好吗。爱护草坪,人人有责嘛。” 观音菩萨忍不住说道:“你真是啰嗦,你看这方圆百里有一根草吗?” “又是你!” 孙悟空原本是要接着打唐僧的,却忽然看见舞马揣着月光宝盒溜号,伸长手臂去抓舞马:“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叽叽歪歪的家伙。” 胳膊伸到一半,却被观音菩萨一道拂尘打了回去。 孙悟空怒道:“他抢宝盒你不管,管我?” 观世音菩萨道:“他是为了救人,你是为了杀人,怎么能相提并论。更何况那宝盒最终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舞马跑的很着急,所以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的情形,也就没有发现如果不是观世音菩萨出手相助,他十有要被孙悟空的铁爪从背后穿过胸口,来个透心凉,然后宝盒也要被孙悟空抢走了。 紫霞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方才发生的每一帧画面。 在孙悟空的铁爪即将穿过舞马背上的时候,紫霞其实已下定决心挺身而出为舞马挡上一记,哪怕自己被孙悟空一掌拍死也在所不辞,因为这个男人先前也曾为了自己拼上性命。 后来紫霞之所以没有冲上去,并不是因为她后悔了、犹豫了或者大彻大悟了,而是因为观音的拂尘实在来的太快,她一个灯芯怪根本追不上。 舞马既然已经安全,她就没有必要硬往上冲而显得自己有多么关心舞马,这样太虚伪而做作了,这不是紫霞的风格。 而在方才的事件中,紫霞也的的确确看清了舞马舍身为人的精神,看清了他为了回到过去救自家娘子而不惜一切的态度。 椰子心果然说的不差,舞马的确是可以为了每一个心爱的人而拼上性命的,唯一可惜的是他心爱的人实在有点多。 “喂,” 紫霞来到舞马身边,“宝盒也拿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再见,”舞马看着她,微笑着,“再见了,我的紫霞仙子。原谅我又啰嗦又冷血,又伤害了你。” 紫霞道:“我不!” 天空中乌云散开,明亮的月光撒下来。 舞马把宝盒放在地上,高举右手: “般若波罗密!” 轰隆一声响,宝盒之中射出一道红光将舞马整个人笼住,紫霞赶忙朝着红光冲了上去 等到舞马再现身之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才和孙悟空相遇的地方。 紫霞正驭着一团云彩带他往前飞。 “你怎么了?”紫霞问他。 “什么怎么了” “你的表情有点奇怪哎。” “先别管我,”舞马道:“孙悟空刚才从这里过去了没有?” “孙悟空?” “或者说,有没有一团很像流星的光经过这里?” “过去了唉,你瞧,他又回来了。” 舞马想了想,月光宝盒上面既然写着“回到未来、时光倒流”八个大字,就肯定具备穿越到五百年以后的能力的,至于这次为什么玩砸,回到了过去,大概是 “盒子拿反了,白玩儿了”舞马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再来一次才成。” 舞马想了想,上一次在大话西游神旨里使用月光宝盒也是反复几次才来到了五百年之前,成功哪里是随随便便可以得到的,要保持足够的韧劲和耐心。 当然,下次得记着把盒子倒过来。 孙悟空去而复返,盯着紫霞看。 他一张嘴,正要说什么。 舞马却指着紫霞的胸口,抢先与他说道:“兄弟,你要的东西在这里,自己抓紧点拿吧。别指望她给你交出来,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东西在这里啊。” 孙悟空目瞪口呆半晌,终于还是冲着紫霞胸口隔空一抓,抓出一道黄芒,握在手中。 紫霞远远一瞧,见那正是月光宝盒。她似乎大吃了一惊,“小马小马!这宝盒” 舞马接道:“这宝盒真的在我姐姐那里来着,我不骗你,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回我这里的” “你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舞马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的废话要变多了,不许说话,也不许向我申请说话,要不然揍你啊。” 说着,转身看向孙悟空,“你看什么看啊,还想看男男女女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吗?你不烦我都烦了,观音菩萨马上过来了,你还不跑路。” “你怎么知道观音在追我?” “我还知道她追了你三天三夜,因为她是女人你才不杀她嘛,不是你怕了她。” 孙悟空指着舞马,半晌说不出话,终于回道:“对,你说得对,我不怕她,我就在这里等她。” “好,不愧是齐天大圣,你最有种了。” 舞马计谋得逞,赶忙拉着紫霞往沙丘上面跑,跑到沙丘后面又探出脑袋张望。 “小马啊,”紫霞忽然说道:“我隐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 “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经历了一遍,又好像有点不大一样。” “闭嘴,”舞马道:“我刚才就说过了,叫你闭嘴啊。” “你看,”青霞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的确在闭嘴啊。” 舞马看呆了,“你是怎么做到闭了嘴还能说话的?” “腹语啊,做神仙的基本功嘛,我这一招是和如来佛祖教我的,你想不想学啊。” “我警告你啊,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也不许腹语说话,耽误了大事,我扁你啊。” “大事,又有什么大事啊?咦,我为什么要用又呢?” “砰!” 不一会儿,孙悟空把月光宝盒扔掉了。 舞马提前冲了出去,唐僧眼看要抓住宝盒,舞马一脚踹到他身上,把他踹飞了出去,抢到宝盒。 “哎呀,” 唐僧说道: “真疼呀。这位施主,你想要你就说嘛,何必打人呢。 打人是不对的,犯了嗔戒嘛。 你想要就跟我说嘛,我让给你就好了。不可能你说不要,我非要让给你。你说要我反而不让,我不过是怕它是宝物掉在地上污染环境,就算没有污染环境砸到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闭嘴!” 舞马和孙悟空同时喊道。 “哇,英雄所见略同。”远处紫霞用腹语说道。 半空中,观音菩萨连连点头。 “这个罗里吧嗦婆婆妈妈的老家伙就交给你了,”舞马指着唐僧对孙悟空说道:“我有急事赶路先,咱们改日再会。” “放心去罢,”孙悟空冲他友好地挥了挥手,“我一定把他打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等舞马跑远了,孙悟空挠了挠头, “奇怪哎,我为什么要听这个臭小子的话? 总感觉有点似曾相识莫名其妙的投缘感呢。 嗨,管他,先和观音打一架再说” 舞马跑到沙丘的另一边,匆匆忙忙把盒子放到地上。 这一次,为了回到五百年后,他特意把盒子左右换了个方向,朝天高举手臂。 “般若” “等等我啊,”紫霞用腹语喊道:“小马马!” “波罗密!” 一道红光闪过,紫霞冲了进来 舞马再次出现时,人已到沙漠腹地。 不远处,紫霞蹲在深坑里面,抱膝低头坐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怎么还是回到过去了,难道方向调整的还有问题? 舞马大步跑过去,“喂,紫霞,你还好罢?” “对不起,”紫霞抬起头,“我没有找到我姐姐,没能帮上你。额怪了,我为什么要用腹语说话?喂,你知道什么是腹语吗,要不要我教你啊,我的腹语可是” “打住,我知道腹语是做神仙的基本功,也知道你的腹语是和如来佛祖学的,很厉害,但是我没兴趣,” 舞马指着紫霞胸口,“不用找你姐姐了,月光宝盒就在这里,你能拿得出来吗? 你要是拿得出来,就赶紧拿出来,节省大家的时间。 当然,拿不出来也没关系,待会儿孙悟空来了让他帮你拿,虽然那样比较麻烦,但我有那个耐心。”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唉。” “你,”舞马戳了戳紫霞的胸口,“宝盒在这里,能取得出来吗?” “虽然你是我的心上人,但这样做也不太好吧。要不然”紫霞脸红,“先亲一口再说?” “i服了u!”舞马握紧拳头,“你跟我走!不对,你把那多云彩召唤出来跟我走!” “应该是我把云彩召唤出来,你指方向我带着你走,对不对。” “随你,快点!我赶路!” 不久之后 舞马飞起一脚再次将唐僧踹到一边。 “哎呀!你怎么又踹我啊?” 孙悟空在一旁啪啪鼓掌。 唐僧正要说话,舞马指着他说道:“闭嘴,闭嘴,闭嘴!” 到了沙丘另一边,舞马把月光宝盒上下换了一个方向,再次放到地上。 “般若” “等等我啊,小马马!”紫霞这次离的很远,眼看着舞马被红光照了进去,她心里一急,咬破手指,施了一道厉害遁术,眨眼间冲进红光里面 “波罗密!” 舞马再次出现之时,却是回到了先前的热闹集市之中。 紫霞闭着眼睛,朝他亲了过来。 舞马神智有些恍惚,差点被紫霞亲到嘴上。 “走开呀,” 舞马一把将紫霞推开,“我跟你讲,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就算没有我家娘子我也不喜欢。 你看什么看,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我故意的。 你是不是想钻进我心里看我到底在想什么,别看了,看完更难受。 不如我们大家接着往下走流程好了,反正月光宝盒现在你胸口中你自己也取不出来,还是得等到晚上叫孙悟空”“不,”紫霞说道:“我偏要看!” 说着,驭起缩身法,顷刻间钻入舞马身子里面。 舞马立刻纹丝不动,三个强盗冲上来摸他的身子。 片刻之后,紫霞喊道:“谁的手啊,让开。” “妖怪啊。”强盗吓得赶紧溜掉。 舞马也能活动了,抬头一看,紫霞早已跑到很远处的人群里,看她的身形和动作却似乎很欢快的样子。 “搞什么搞浪费时间嘛,紫霞啊,等等我!你一个人不成的!” 舞马匆匆追了上去。 到了晚上,舞马再次踹开唐僧,从他手中抢到月光宝盒。 回到沙丘后面,这一次,舞马把月光宝盒竖着立了起来,“这一次要是不成功,我就去消协投诉!” 不远处,紫霞用腹语问道:“什么是消协啊?” “就是消费者协会!” “什么是消费者协会啊?” “般若” 舞马高举右手,“波罗蜜!” “消费者协会就是菠萝蜜吗?” 红芒闪过,罩住舞马。 另一边,紫霞再次咬破手指,却看见自己手指上已经有了一个伤口,“疾遁术!”声音方落,她化作一道虚影,钻入了红光之中。 舞马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到处挂满枝条的妖洞之中,但身旁空无一人,四周一片寂静。 天色亮堂堂的,洞壁地面上满是灰尘。 他这是到了未来,还是回了过去?谁能给个答案呢? “紫霞?” “红玉将军?” “刘燕芝?” “孙悟空?” “唐三藏!” “白晶晶!” “春三十娘!” “牛魔王!” “铁扇公主!” “牛魔王他妹!” “八戒!沙僧!” “奥特曼!” “一拳!” “路飞!” “鸣人!” “令狐冲!” “超级赛亚人!” “蜘蛛侠!” “利路修!” 嗓子都喊哑了,却始终无人应答。 舞马顺着洞内长廊往外走,到处挂着藤蔓条,险些将他再次绊倒。 一直走到洞门口,拧开开关,山洞门徐徐打开,明亮日光照进来,一切都是分外亲切而熟悉的模样。 舞马缓缓走出洞外,往怀中里一摸,果然摸到了月光宝盒。 现在是白天,月光宝盒用不了的。既然这样,放在他身上肯定是不安全的。 舞马也顾不上多想,赶紧找了草丛,把宝盒匆匆扔进里面藏起来。 方藏好,远处传来了优哉悠哉的脚步声。 抬头望远,一个披着白纱,黑衣打底,模样与李红玉一般无二的女子,牵着一头驴子,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李红玉点个赞吧。 再推荐一本修真门派掌门路,绝世好书,量大管饱。没有看过的道友一定要看看。 【4800字章节】第216章 原来不是你(51) 和李红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向着舞马走过来。 路过舞马身边,女子正要开口,舞马抢先道:“我不是神仙,我也不是妖怪,你别问了。” 女子愕然,半晌回道:“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却能猜到我想说什么,难不成你是算命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舞马像是被晴空中陡降的闪电击中了一下。 算命的,算命的命运都已写好还有什么好算的? 他心中暗道:想要通过神旨,为什么非要按照电影原先的剧情走下去呢?按照剧情走下去,最后也不过是带上紧箍咒大战牛魔王,一点创意都没有,这不符合神旨的风格,神旨也不会这么便宜他的。 肯定是要改变的上一次两界山的神旨提示就是在宇剑雪被黑莲虎妖吃掉以后才出现的,他和宇剑雪作为夫妻生活了数年也没有收到任何提示。这次大概也差不多,还是得有改变。 说到改变剧情,舞马的脑子就活泛起来了。大话西游电影虽然拍的好,但是这破剧情他早就想改了,凭什么让紫霞受那么多的罪? 这一回剧本到了舞马手里,他要让紫霞仙子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被你猜中了!” 舞马正色,掐起手指头,“我便是江湖人称前看五百年后算五百年拢共一千年的至尊神算子。 我看姑娘面善,与我投缘,今日为你算上一卦,只收二百钱如何?” 女子笑道:“算得准就给你,算不准就把你杀了。” 舞马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脸色渐渐发白,掐了掐手指装模作样算起来。 半晌,抬起头,“姑娘,我猜你名叫紫霞,你有个双胞胎姐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名叫青霞。” “咦,”紫霞面露惊讶神色,“你真的会算卦?” “紫霞姑娘你手中剑名叫紫青宝剑,”舞马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你手腕上的铃铛叫做银索金铃,对不对。” “你还知道什么?” 紫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脸色开始不善起来。 舞马却不管她,自顾往下说: “我还知道,你和你姐姐前世斗的太厉害,佛祖就把你们两个卷在一起变成了一根灯芯,要你们苦练修行化解这段恩怨。可惜呢,事与愿违,反而比以前斗得更厉害了。” 他说着说着,想和那些真的算命的道士一样捋一捋胡须,把手放在下巴上才发现自己没有,只好尴尬地摸了摸下巴。 这副样子有一些地痞流氓在无人的角落里调戏良家妇女的神韵。 可惜紫霞不是良家妇女,而是战斗力爆表的天宫仙子。 在电影里面,二郎神带着哮天犬和南天门四大天王抓捕紫霞,却被她轻轻松松跑掉了。到最后,可怜的哮天犬因为追捕过程中看上了凡间的母狗被二郎神打了牙祭。 “早知道你有问题,” 紫霞面色一冷,拿剑指着舞马,“现身罢。” 说着,一道剑光射向舞马。 舞马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跑,还是被射中了屁股,痛的在地上翻来滚去嗷嗷直叫。 “啊,打错人了,” 紫霞有些惊慌失措,连忙凑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二郎神假扮的来着。谁叫你知道的那么多嘛。 唉,自我下凡以来二郎神总是带着哮天犬追我追的很凶,害得我最近都有点神经过敏了。 那这是仙界疗伤圣药撒尿牛丸,你快点吃下去,很快就能好了。” 舞马吃了疗伤圣药,果然觉得疼痛大幅减轻。 “紫霞仙子,” 他说道:“虽然你伤了我,但我宽宏大量,将军额头能跑马也不想计较什么,希望你从今往后改过自新,凡是三思而后行,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哪座山是你的,说什么山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不要动不动就给牲口盖个章、给人扣个戳什么的,这样做简直违背人性,日后必遭天谴呐。” “喂,突然想起来,我方才还没问” 紫霞笑眯眯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坐不更名,站不改姓,吴马是也。” “啊舞马,好名字,”紫霞凑到舞马身边,“唉,你这么会算命,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样子?” “还用看吗?” “不用看吗?” “哪一位仁兄能拔出你的宝剑不就是你的夫君咯。” “哇,你连这个都能算到?” “要不然我怎么能在步步凶险的江湖里闯下前看五百年后算五百年拢共一千年至尊神算子的赫赫威名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每天都在找人拔剑,找了几十年也没有找到我的心上人,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如你帮帮我,你告诉我谁能拔出我的宝剑,我直接找他不就好了?” “算命的又不是如来佛祖,哪里能说的那般准确。” “其实,如来佛祖也说不准的,我做灯芯的那些年问过他老人家啦,”紫霞叹了口气,很快又激动起来:“喂,你可以说说他现在在哪里,稍微缩小一下我搜索的方位也可以嘛。” 舞马看着紫霞,很久没说话。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让紫霞放弃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大好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姑娘,我给你一个忠告罢” “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永远不要爱上能拔出紫青宝剑的男人。” “额这种话不是算命先生该说的啊,”紫霞挠了挠头,“倒像是二郎神说的。” 舞马猛地一下子凑到紫霞面前,双眼直勾勾盯着她,以增强自己的压迫感,“他们都是冷血动物,只会伤害你。” “他们?” “对呀,”舞马往后退了退,“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可以拔出紫青宝剑吗。不,至少有两个以上。” “这么新鲜的说法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唉我的紫青宝剑居然还有我不清楚的事情,”紫霞噗嗤笑了出来,“那你说说这两个人分别叫什么。” “我是说至少有两个人,又不是只有两个。” “那至少说出两个人名字啊,要不然你说的这么模糊我怎么相信你嘛。” “我说出来你就信了?” “对啊。” “只说姓,不说名字好不好。 毕竟我说的是人家的坏话,要保护他们的的,而且要防止他们知道是我说的他们的坏话,然后来揍我。这两个人真的很厉害,搞不好比你还要厉害一点点。” “你考虑的还挺周全的嘛。” “那我说了啊。” “嗯哼。” “这两个人,一个姓至,一个姓舞。” “咦,我记得你不就姓吴吗?” “错了,我的吴是口天吴、魏蜀吴,那个冷血动物的舞是龙飞凤舞的舞。完全不一样。 我这个人呢,热情好客、活泼大方。那个冷血动物呢,你一见面就知道了,特别讨人嫌,多见一会儿你就想吐了,大肠小肠一起吐出来。” “哦,一个姓zhi,一个姓舞对了,zhi是哪个zhi啊。” “至就是前看五百年后算五百年拢共一千年至尊神算子的至咯,当然,这个姓至的跟我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两个姓都很怪啊,你确定吗?” “确定一定非常肯定,总而言之,你日后行走江湖遇见这两个姓的人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否则会耽误你一辈子的。” “嗯,知道了,”紫霞用力点头,“这两个姓估计全天下都没有几个,范围也就大大缩小了。我呢,以后就找这两个姓氏的男子,让他们拔剑就好了。” “你专门跟我作对是不是?” 舞马脸黑了,“你要是这样咱俩可就没法愉快交流了。我说不让你做什么你偏要做什么,我算命的不要面子啊。” “没办法啊,我命中注定是要找那个能拔出紫青宝剑的人做夫君的,上天安排谁也改不了的,” 紫霞一边说,一边盯着舞马的脸, “喂,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没有拔过我的剑呢,要不要试试?” “别搞啊” 舞马全没料到紫霞脑回路这么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竟然已处于被攻击的状态。 沙场对面的女将军春风化雨几句,便在他疏忽大意之时拔剑挥刀直杀命门,令他毫无防备。 “我干嘛要试?”匆忙之间,舞马挥刀做挡,“我不姓至,也不姓舞,试了也白试。” “但我和你投缘啊,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特别特别亲切,就好像咱们已经见过很多很多次了 哎呀,说不定你上辈子还救过我的命呢。也没准儿,是我救过你的命。 要不然为什么我看见你就想跟你你说话呢?” 舞马心道:你这仙子脑袋有点问题,感觉倒是准的很,老子还真是救过你的命,差点还因为救你丢了命。 你要是觉得我看起来很亲切,说明你还有点良心,不枉费我为了让你后半生快活一点费了这么大劲儿。 “你想什么呢?” 紫霞在舞马眼前摆了摆手,“醒一醒啊。” “对了,你不是姓吴吗?”她见舞马回过神来,忙把紫青宝剑递在舞马身前,“吴和舞同音,也不能完全排除在范围之外嘛,喏,你试试呗。” “你要倒霉了你知不知道?” 舞马伸手示意不要,神色故作严肃, “我们这些吃阴间饭的,泄露太多天机,都是命犯五弊三缺,霉气晦气重的很。 你这把紫青宝剑是姻缘剑福宝剑,别说让我拔出来,就是沾上我的一丝儿气息,都得把自己的姻缘毁得渣都不剩,到最后一辈子打光棍,到老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我不在乎啊。” 青霞继续把紫青宝剑往过来送。 “”舞马楞了神,“等等,你是不是不明白什么是五弊三缺?你听我给讲,讲清楚以后,你恐怕要吓尿了,以后听见我的名字就要躲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五弊不就是鳏、寡、孤、独、残嘛;三缺不就是钱,命,权呗。我呢,走南闯北多少年当然晓得,” 紫霞嘻嘻笑道:“但我是神仙啊,神仙还怕没人收尸吗。你真是呆的可以。快!拿剑。” 说着便要把紫青宝剑往舞马怀里塞。 “且慢! 紫霞仙子,在我拔剑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舞马深吸一口,因为方才愣神的那一瞬,还有之后一通东扯西扯的胡言乱语,他在刀剑抵死相拼的战场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想清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准备高举大刀砍回去。 “你真啰嗦哎,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干脆利落,痛痛快快的吗。” “你说,两个人相爱最重要的是什么?” “啊,这个问题好深奥哦 两情相悦? 投缘? 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和话题? 有说不完的话? 彼此离不开? 每天都想着对方?想不到了。” “你说的这些都没错,”舞马说道:“但归结在一起,就是两个字感觉。感觉对了,一切都对了。” “这和你拔剑有什么关系?” “但是和你有关系!找自己的心上人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只凭对方能不能拔出一柄毫无感情、毫无认知能力的宝剑来判断呢?太草率了罢? 万一能拔出紫青宝剑的男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怎么办?万一他是个每天喝醉酒回家打老婆的家暴男怎么办? 万一他对你毫无感情只是想玩弄你的身体怎么办?万一他在外面有无数个老婆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怎么办? 万一他是个妈宝男、凤凰男、直男癌怎么办?万一他pua你怎么办? 这些一切都是未知的,是无法靠他能不能拔出宝剑来判断的,是必须靠两个人长时间相处相知相互摸索才能了解的。 所以,怎么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把名叫紫青宝的剑呢? 它自己都只是个宝宝啊!” “哎呀你太激动了,不过” 紫霞似乎是被舞马这一番几乎没有停顿的机关枪扫射般的言语打动了。 虽然对方话语中很多词眼她没有听清楚,有的虽然听清楚了但完全听不懂,有的词眼甚至听都没有听过,但不可否认,这个算命先生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紫霞默不作声沉思了许久,忽然抬起头来, “你说的很对,一个男人是不是我的心上人,的确不能只凭他能不能拔出紫青宝剑来判定,这样很草率。” 舞马鼓掌叫好。 “但是呢,” 紫霞握紧紫青宝剑,盯着它, “只有拔出紫青宝剑才能做我的心上人,这也是老天安排好的。 你刚才告诉我,能拔出紫青宝剑的天底下不止一个男人。我大可以多试几次嘛。 只要找到一个能拔出宝剑的男人,我就试着和他相处一番。 如果他是个家暴男呢,我就立刻杀了他,免得他祸害天下女子。 如果他是个渣男呢,我就切掉他的丁丁,让他这辈子都不能祸害良家妇女。 再往后,我就拿着紫青宝剑找下一个目标,找到以后呢,再看看他是不是我的心上人,看看他品性如何,品性不行就杀掉了之。 周而复始,永不止步,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找到的。 到那时候,我们两个比翼双飞,浪迹天涯,行侠仗义,何其痛快!” 舞马听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自己用心良苦一番话,最后竟然被紫霞曲解成这幅模样。若是紫霞真的按照她所说的办法找下去,大话西游世界恐怕从此以后少了一个痴情温柔的绝代仙子,多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来。 “喂,”紫霞看着舞马,一把将紫青宝剑塞入舞马怀中,“不必多说了,我决意已定,就从你这个姓吴的算命先生先来罢。” “” “喂,你是不是可以拔得出来,所以才推推拖拖、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 “当然不是!” “那快点拔罢,拔完了事。节省我们大家的时间!” “你急什么,” 舞马被逼到山壁上退无可退,“拔就拔!我一个算命的还怕了你。” 说着,一手抓住剑柄,一手抓住剑鞘,往两边使劲儿。 剑锋刚开始稍微松动了一下,但最后却是纹丝不动了。 舞马愣住了。 因为这一次不是他假装拔不出来,事实证明,在紫霞面前假装是没有用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拔不出来了,使出吃奶的力气都不行。 紫霞在一旁看着,满脸失望表情, “哎,看来真的不是你啊” 追更的道友,给李红玉同学点个赞吧。 第217章 躲不过的盖章和刘燕芝是你家娘子吗(52) 舞马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时光倒流之前的集市上自己明明还可以拔出宝剑,而时光倒流之后的盘丝洞,哦不,这会儿应该还是水帘洞来着,他却无法拔出宝剑了。 此刻的舞马必须承认,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他有一点点失落。毕竟,他已经不可能成为他一直以来在诸多电影女主角中排名前三喜欢的紫霞仙子的心上人了。 但与此同时,舞马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假使未来,紫霞被那个能够拔出她宝剑的心上人所辜负,大概率也是与舞马无关的。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去见证紫霞仙子的悲剧可能比成为悲剧中的男主角要好过一点点。 当然,如果可能,还是要尽可能避免紫霞的悲剧的。 “既然我拔不出来宝剑,”舞马说道:“那就证明咱们两个没有缘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罢。只盼仙子偶尔能想起吴某的逆耳忠言,终身大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说罢,冲着紫霞拱了拱手。他此刻真是急着将紫霞送走,等她走了好去草丛里拿回月光宝盒。至于拿回去以后,该不该穿越回五百年以后,到时候再做定夺也不迟。 紫霞却说:“想溜啊?没那么容易。”说着,一掌将舞马拍倒在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洞口,看见上面写着水帘洞三个大字, “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风水不错,”紫霞拿着紫青宝剑在半空中画了个大大的圆,“现在我宣布,这座山里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 说到这里,不再画圈圈,用剑鞘指了指舞马,“包括你在内。” 紫霞说着,眼睛瞄向舞马的鞋底,“对了,怎么能证明你是属于我的呢?” 舞马吃了一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忙乎了半天,剧情又杀回了原来的轨道。 “且慢,” 舞马连忙伸手制止,“我晓得仙子喜欢给自家的牲口盖章,但仙子可要想好了,吴某早已算好未来五百年之事,而且吴某本人霉气冲天,只要仙子往吴某脚下盖章,不日必有大劫,轻则伤心欲绝,重则魂归黄泉,还是莫要冲动的好。” “哈你吓唬我啊,” 紫霞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我是从小被吓到大的啊,那些罗汉菩萨们说我离开灯台就要死,二郎神四大天王他们说我要是敢找凡人做我的心上人就要杀了我,我姐姐每天都要说杀了我,可我还不是好端端活着,而且越活越有滋味。 凡是他们不让我干的,我偏要去干,而且要干的特别优秀特别好。 所以咯,你这个章子我盖定了,而且得盖三个。” 紫霞扬剑一挥,一道暗芒钻入舞马脚下。舞马已是生平第三次被扣章子,业务可以说很熟练了,但依然痛的哇哇直叫。 “你这个算命的有点本事,” 紫霞仙子笑嘻嘻道:“以后我要是找到了心上人,你还可以帮我看看相、算算卦,帮我避避雷,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器。 对了,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了,以后有人要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我叫花果山水帘洞水帘大仙。” 说罢,牵着驴子优哉游哉进了洞门之中。 对于舞马而言,剧情的确有所改变,原先要被紫霞改成盘丝洞的水帘洞成功保留了自己的尊严和原始称号。可惜,如今的水帘洞早已看不见一丝水花。而盘丝大仙也变成了水帘大仙,怎么听都有点别扭。 如果这事儿让刘燕芝听见了,恐怕更要得理不饶人盘丝大仙都变成了水帘大仙,刘燕芝是盘丝大仙的徒弟,而不是水帘大仙的徒弟,所以她杀死紫霞更没有愧疚感了,快杀! 舞马摇了摇脑袋,让纷乱的思绪回归。他例行公事一般脱下鞋,果然看见三颗无比熟悉的黑痣,拿出镜子一瞧,里面一张滑稽的猴脸看了很多次以后居然都觉得有些亲切了。 “娘的,废了老鼻子劲儿,结果全都白干。” 舞马忽然又想到,自己刚才之所以不能拔出紫青宝剑,是不是因那时候他还没有被紫霞仙子赐予这三颗痣,所以还没有成为她的意中人。 如今,他脚底多了这三颗痣,是不是就能拔出紫青宝剑了呢。 管它呢,反正他是绝不可能主动要求去拔紫青宝剑的。这个问题就此截止,没有下集了。 嗯,还是正事要紧。舞马收起镜子,连忙往刚才藏匿月光宝盒的草丛溜去。 找到草丛,细细翻找许久月光宝盒竟然不见了! 舞马张大嘴愣了半晌,心说这深山老林只有自己和紫霞两个人,不是她拿走了还有谁。 喊了芝麻开门的口诀,急急忙忙走进山洞里,猫在紫霞休息的洞口探出脑袋张望,却根本没看见对方拿着月光宝盒观瞧,也没有自言自语说什么“耶耶太好了,有月光宝盒以后就再也不怕姐姐追杀了”之类的话。 舞马便想,难不成这一段剧情也给改了? 他本打算直接跟紫霞开口索要宝盒,但又怕打草惊蛇,让对方知晓自己的目的反而更加谨慎。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暗中观察,待寻到对方藏匿月光宝盒的位置伺机出手。 紫霞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便在洞里喊道:“干什么啊,鬼鬼祟祟的。” “我碰巧路过,” 舞马远远喊道:“这里的水太凉了,我怕喝坏肚子,准备烧点热水喝,仙子喝热水吗?” “我倒是不渴不过你帮我多烧一点,我洗个澡好了。被二郎神追得紧,三个时辰没洗澡,可难受了。” “” “有个会算命的仆人省事哎。” 舞马把水烧好,紫霞哼着歌就去泡澡了。 舞马一个人把水帘洞各处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月光宝盒的踪迹,唯独正直地没有去紫霞泡澡的洞里瞧一瞧。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视线更加昏暗,舞马正想着明天给紫霞煮一大锅水让她多泡一会儿自己也好接着再找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到了晚上,刘燕芝就该出来了,刘燕芝肯定知道月光宝盒去了哪里。 “天无绝人之路,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跟燕芝说一说,让她不要那般暴躁了。” 月升夜明。 舞马悄悄走到紫霞休息的洞府之外,冲里面试探着喊道:“燕芝,快出来罢,是我,舞马!” “燕芝是谁啊。” 女子缓步走了出来,笑眯眯看着舞马,“是你家娘子吗?” 追更的道友,给刘燕芝和李红玉点个赞吧。 第218章 再见青霞(一) 舞马想了想,刘燕芝的事情暂时还是不告诉紫霞的好。 毕竟,紫霞目前来还占据着这具身躯,刘燕芝似乎没有冒头的机会。而且以紫霞之前的表现来看,就算告诉了她,她也未必相信,白费力气。 “胭脂?” 舞马摇头,“什么胭脂我说的是燕子啊,我刚才看见一只燕子从这里飞过,觉得很有趣,就一路追了过来。” “可是,我听见你说,燕芝,快出来罢,是我,舞马!跟一只燕子有必要告诉自己的名字吗?” “你瞧不起谁啊,”舞马眉头一皱,“看见燕子拜访那是这家主人的喜事,寓意春天要到啦,主人家的好事就要临近了。我告诉它我的名字,它也好清楚自己应该把好运带给谁,千万不要给错了。” “哦有道理。” 紫霞便和舞马一起喊燕子,两个人喊了得有一个钟头,却再也没有看见舞马十分确信自己看见过的那只燕子。 期间,舞马一直盼望着着紫霞“燕子,燕子”的叫,把刘燕芝给喊出来;又有点担心刘燕芝真的出来,然后问自己怎么还没有把紫霞杀死。 又或者,等刘燕芝出来之后,会不会也跟紫霞一样,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那么她大概会重新给舞马讲一遍自己的故事。舞马倒是也愿意再听一遍,但听完之后,刘燕芝肯定会再一次提出让舞马帮他杀了紫霞,舞马还是不愿意。这是一个死循环。 幸运的是,或者说不幸也好,一个钟头之后,刘燕芝没有出现。 紫霞大概是喊得有点累了,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舞马: “喂,我忽然想起来,你刚才叫燕子的时候,说的是,燕芝,快出来罢,是我,舞马!是舞马,而不是吴马。你是不是在故意骗我哈其实,你姓舞,对不对?” “大小姐,我要是姓舞的话我现在就站出来,”舞马冒冷汗了,但很快镇定下来,“谁让你给我乱盖章要当我主人的,我要是姓舞,现在就拔出你的宝剑,当你的心上人,让你把那破章子给我去掉。” “有道理唉。” “是吧,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拔剑啊,拔出来总不会比现在还差。” “那你再试一试呗,”紫霞把紫青宝剑递给舞马,左眼冲着舞马眨了眨,“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算了刚才已经试过了。才过了几个钟头,会有区别吗。” “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又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两个起码半天没见了,相当于一个半秋,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的。” 舞马反复推脱,眼瞅着紫霞眉头皱了起来,抓起紫青宝剑晃动起来,剑芒闪闪跃跃欲试。 舞马了吞喉咙。 其实,他也是有点好奇的。想看看自己脚底下多了三颗痣以后是不是真的就变成了紫霞仙子的心上人。 如果是,那么会不会可以得出一个有趣的推论紫霞仙子的心上人其实并不是某一个早就注定的男人,而是任何一个紫霞仙子赐予三颗痣的男人。 也就是说,紫霞仙子的心上人并不是上天安排的,而是由她自己决定的。 如果是这样,老天真的就是怀揣着满满的恶意了。 舞马决定试着去拔宝剑。如果这次他真的拔了出来,他打算将这个推论告诉紫霞,从而颠覆她一直以来对上天安排的心上人的认知,继而改变她一生悲催的命运。 其实,寻找真正的爱情,靠的还是自己,不是么? 舞马抢过紫青宝剑。 紫霞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平静下来。 舞马屏住呼吸,用力拔剑 还是没有拔出来,这一次拔剑连上次出现过的那一丝丝松动都没有,仿佛紫青宝剑已经和剑鞘紧密焊接起来。 “真的不是你哎。” 紫霞笑眯眯拿回宝剑,“那我就放心了。” 她转过身,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冲着舞马摆了摆手,“别找燕子了,人家肯定回巢睡觉了。至于它的喜事呢,自然是带给我的,因为我才是水帘洞的主人嘛,睡觉睡觉。” 等紫霞回到她的洞府,舞马却没有离开。 一直等到里面传来紫霞的呼噜声,舞马还在观察着。 他想看看刘燕芝会不会趁着紫霞睡着的时候跑出来,但刘燕芝始终没有跑出来。 趁着紫霞睡觉的时间,舞马又把水帘洞从里到外翻了一遍,甚至去了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他找到月光宝盒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大的坑洞,也没能够找到宝盒。 如此一来,破解神旨的任务就陷入了完全停滞的状态。 舞马仔细回忆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的剧情,认真研究思考了一番,决定接下来要从两个方面同时着手。 一方面,继续盯着紫霞,想办法搞到月光宝盒。说不准明天刘燕芝就能出来了,到时候就跟燕芝问紫霞把宝盒在哪里。 当然,也有可能紫霞其实根本没有拿走宝盒。 毕竟,舞马藏宝盒的时候,紫霞还没有出现。而舞马藏宝盒的草丛非常茂密,紫霞只有钻进草丛或者把草丛仔细翻一遍才能看得见。 但那个时候,舞马一直跟紫霞在一起,紫霞完全没有时间去翻找草丛或者干脆钻进去。 如果紫霞真的没有拿走宝盒,而花果山里面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怀疑,舞马就要把希望寄托在第二个方面了 等待。 按照电影原剧情,白晶晶迟早是要来水帘洞拜紫霞仙子作师傅的。哦,那时应该改名为盘丝洞了。而现在,她的师傅也从盘丝大仙变成了水帘大仙。 但白晶晶肯定会来到的,要不然大圣娶亲的剧情就会缺掉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再过不久之后,春三十娘,也就是刘燕芝,会跟随白晶晶的脚步来到水帘洞。 白晶晶和春三十娘的到来都是舞马继续触发神旨提示的重要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除此以外,舞马对两个人的到来分别存有不同的期待。 对于刘燕芝,他期待着这将是一个完整版的刘燕芝。没有魂魄的脱离,没有寄人篱下的躯壳。 他期待着刘燕芝的魂魄从紫霞的躯壳中脱离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让一切都恢复正常。 哪怕,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舞马永远无法触发神旨提示,甚至永远无法离开神旨。 这些都无所谓。 对于白晶晶,舞马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或者说,他也不敢具化自己的期待。 上一次大话西游的神旨里,青霞扮演了白晶晶的角色。 舞马是否在期待青霞以白晶晶的身份,并保留着青霞全部的记忆而回归。 还是在期待青霞忘了所有的一切,彻底化为电影中的白晶晶,却保留了青霞本人的面孔。 亦或者他只是在期待一个陌生而崭新的白晶晶,好使过去的一切真正于完全意义上的过去了。 舞马到底在期待怎样的白晶晶,或者是在期待怎样的青霞,在白晶晶或者青霞真正出现的那一秒钟之前,他都肯定无法想清楚。 只是这份期待之中,夹杂了忐忑、悲伤、兴奋、热烈、矛盾、不安等等诸般心情,让舞马在神旨世界里也罕见的失眠了。 在失眠和彷徨的引导之中,舞马试着回忆上一次神旨里发生的事情。 他回忆青霞说过的话,回忆青霞和自己在一起时发生的每一件事,回忆她脸上每一个神情,却发现这些回忆每一个都像是被烈日炙烤过的鹅卵石,极其滚烫,稍稍有一点的粘触就会让他痛的撕心裂肺。 他在无意中喊出了青霞的名字,并在喊出声的瞬间极度期待看见青霞的幽魂,但幽魂却无丝毫回应。 他怅然若失,望着洞穴上方的石壁发呆,不知自己该期待还是该畏惧。 洞外传来了紫霞有些哆嗦的声音: “喂,我听见你喊我姐姐的名字,你和她认识?” 舞马撑着坐起来,“不认识,我说梦话,这么远你都能听见?” “说梦话还要吓唬人!以后禁止你说梦话啊。” 连做梦都被禁止了啊。 舞马躺了下去,听着紫霞离开的脚步声,又一次试着回忆青霞的故事。 哪怕被炙热的鹅卵石烫伤也无所谓。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青霞、刘燕芝、李红玉点个赞吧。 【4700字章节】第219章 我和紫霞同居的那些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舞马一刻也没有放弃通过神旨和找到月光宝盒的念头。 在头几日昼夜不放松的监视中,舞马基本确定紫霞真的没有拿走月光宝盒。 虽然紫霞一度非常恐惧自己的姐姐尾随而来,但即便是在舞马伪造的那个青霞似乎已经到来的夜晚和恐怖的气氛中,紫霞惶恐到整晚都抱着紫青宝剑颤颤巍巍的地步,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想要使用月光宝盒的意思。 刘燕芝也彻底失去了消息,整整半个月她一次也没有掌握紫霞身体的主动权。又或者,她干脆在舞马催发月光宝盒的同一时间流落到了别的时空里。 所以,不久之后春三十娘按照剧情注定到来的拜访成了舞马再次见到刘燕芝的唯一希望。舞马祈祷刘燕芝一切平安,否则他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再把刘燕芝找回来。 在度过了最初几天惶恐的日子以后,紫霞轻松起来,舞马也暂时放弃了对月光宝盒的找寻,胡乱猜想宝盒会不会是被葫芦娃里的穿山甲或者蝎子精和蛇精偷走了。 他们的生活开始变得单调而不失趣味。 白天的时候,紫霞以主人的名义拉着舞马巡山。 两个人走遍了花果山的每一个山坳,每一个山谷,每一片树林,每一个角落,为每一个值得命名的景观和石头命名。 要命的是紫霞几乎觉得每一个景观,每一块儿石头都有值得命名的意义。可以想象五百年后的至尊宝来到花果山,看见满山刻着名字的石头是怎样震惊和无奈的心情。 紫霞负责用紫青宝剑刻字,她的字特别好看,即使是在那些只有米粒大小的石头上,也能做到清秀工整,清新怡人。 两个人一起商量着想那些最适合它们的名字。但舞马的意见往往仅供参考,真的仅供参考,几乎从未被使用。 最后拍板的总是紫霞。 她给水帘洞每个分洞都起了名字,她管自己住的洞叫做仙女下凡洞,驴子住的洞叫做天马流星洞,舞马住的洞叫做算洞。 舞马对此表示强烈抗议。 他反对的原因是,既然因为他会算命而给洞府起了算洞的名字,为什么不再多加一个字而命名为算命洞。现在的算洞两个字给人的感觉好像就是:算是一个洞吧,或者算不算洞?又或者连洞都不算? 而且算洞的发音听起来实在有点像蒜洞,味道实在太重了,严重影响五百年以后可能到水帘洞旅游的游客对舞马故居的观感。 紫霞指了指舞马“故居”上面的位置,“你这洞口实在太窄了嘛,如果要气派一点,只够写两个字。再说了,算命听起来多俗啊,算就厉害了,算天算地,算我算你,算自己,想一想就美得很。” 直到大话西游神旨谢幕的那一天,舞马也没能说服紫霞改掉算洞的名字。 接下来的半个月就在没完没了的巡山和起名当中渡过,紫霞给整座花果山刻下了她和无马的烙印。 在后面的起名过程中,舞马才晓得自己的洞府已经得到了极为优厚的待遇。在那之后,那些无论漂亮的、丑陋的、大的、小的石头,被紫霞赐予的是一些完全莫名其妙的名字,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像是从一句话里截出了没头没尾的半句。 舞马先开始还对花果山的命名事业表示出了积极的态度和浓厚的兴趣,到最后在紫霞的独断专行中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治疗,任由对方对山里可怜无助无辜的石头们任意施为。 看到舞马满脸不高兴的样子,紫霞很有耐心地劝导他: “你别觉得无聊嘛,现在看起来是毫无意义的事情,过了三个月五个月,三年五年,三十年五十年,回过头再看看,说不定觉得会很有意思啊。 说不定会觉得好笑,笑话自己那时候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会写出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刻下这么多毫无意义的字,又不是写信写章,简直和神经病一样。” “都是你起的名字,你当然觉得有意思。” “所以才要你看嘛。你看过,就是见证者咯。参与者有份嘛。” 舞马反抗无效,继续跟着紫霞参与刻字大业。但为了表达自己坚决抗议的态度,他再也没有去看紫霞在那些石头上刻的字,刻的特别大的就没有办法了。 刻字之余,紫霞也会带着舞马到集市瞎逛,买了数不清的足够有气质、风格极为统一、可以摆放在水帘洞里的家具,买一些很好看但完全无用的饰品,买那些有的没的、现在用的到,或者现在用不到未来某一个时间段可能用的到但更可能永远用不到的各种生活用品。 每一次去集市,紫霞都要带着舞马,这让舞马觉得很有一种黑色幽默的感觉,因为他在地球沦为末世之前的都市里都没有陪女人逛过街,在零售业还不怎么发达的古代神话世界里却狂街逛的感觉失去了双脚。 紫霞买每一样东西之前都会征求舞马的意见,但和起名字的时候一样,从来不采纳舞马的意见,除非舞马的意见和她原本的想法完全一致。 紫霞说:“反正你也不欣赏,反正你也不喜欢,买回去以后不用不就好了。” 舞马说:“实在没得选,也只好用了。” 紫霞的脸色那时候忽然变得很暗,但转瞬间又好了。 紫霞真的把水帘洞像自己会永远居住一般的地方打扮和鼓捣起来。 她在每一个合适的位置凿开了小洞,把小洞下面磨平,把从集市里买来的精致饰品摆上去,然后为了与洞里的光线和小洞的形状气质合拍,无数次调整饰品的位置,打磨小洞的形状。 她甚至把水帘洞的每一块儿岩壁、每一块儿石地板都抛光了。 有的特殊位置还做了磨砂化的处理,她做出来的磨砂效果细腻而有质感,让来自千年以后的舞马也惊叹不已。 但她打造永久居住地的计划着实让舞马有些惊讶而无奈,连玉皇大帝都猜不到灵霄宝殿有一天会被一个叫做孙悟空的弼马温砸个稀巴烂,紫霞怎么能知道自己会永远住在水帘洞呢。 每天到了饭点,紫霞都会去集市买菜。舞马让她一次多买一点,但紫霞说买菜是一种感觉,不能为了买菜而买菜,那样太过功利性,就会失去感觉。 紫霞买回来菜,就让舞马做饭。 舞马说:“你一个仙子,几百年不吃饭都不会饿,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做饭。” 紫霞说:“我当神仙的时候每天也吃饭也喝酒啊,不吃不喝仙生还有什么意思。 你应该感到荣幸,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凡人做的饭菜。你是头一个,要认真对待。” 舞马故意把饭做的很难吃,但紫霞每次都会拍掌称赞,然后一口不剩的吃掉了,吃完还会奖励舞马带着他到天上飞,游览四周大好山河美景。 舞马清楚记得这种观光旅游似乎在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的时候,扮演白晶晶的青霞也带着他进行过,而且看的还是同一片风景。区别只是一个在五百年前一个在五百年后,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一点,舞马忽然伤感极了。 舞马想告诉紫霞,说这些景色其实他从前在飞机上都看过,当然那时风没有这么大,飞的也没有这么忽高忽低,这么吓人。 舞马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在紫霞展示自己驾驶技术的过程中,舞马头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晕机。有一次,还真的吐的稀里哗啦的。 紫霞在一旁看着,说:对不起啊,以后再也不带你飞了 总而言之,紫霞对舞马的感激成功引起了舞马的转变。 他试着稍稍展露自己的厨艺,当然还是做了些许保留,做出来的菜肴固然也很好吃,味道却比起他南下江都时候为宇剑雪做的那些菜肴差一些的。 这段做饭的日子也让舞马想起了他和宇剑雪在江都一同度过的那些原本愉快、短暂、深刻,但无数次回想起来却觉得忧伤弥漫、充满压抑感的日子。 这段日子和那段日子相比,终究还是天差地别的。 花果山不是江都,没有那些看起来不见尽头的绵绵细雨,没有宇剑雪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的杨广,没有江都那每天换一样都换不完的小吃,没有江都独有的那些别具情调的姑娘。 紫霞不是宇剑雪,没有宇剑雪的高冷,没有背负着血海深仇,没有对舞马的款款深情,也没有对舞马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 紫霞的天真大于清醒,对人世间还充满了好奇和热爱,这是宇剑雪和舞马身上都曾经有过,却有永远失去了的。 此时的舞马也不是彼时的舞马,他几乎失去了对这个时代和大唐王朝的最后一点温情和敬意,仅仅因为李红玉的格局和情谊而在大唐进行了最后的顽强留守。 等到这次神旨结束之后,他就要远走高飞,去追随宇剑雪的脚步。 从此以后,他的故事将会成为传说,或者将杳埋藏在大唐统一天下的尸骨堆里,再无后人知晓。 后来,紫霞也试着跟舞马学习厨艺,给舞马做饭。 紫霞做的饭总有一股子油灯的味道,她身上也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的花香。 舞马说:“你要是能把饭里的香味和你身上的香味换一下就好了,完美。” 紫霞再也没有给舞马做过饭。 但她仍然不停地尝试做饭,大抵做得依然很难吃,她自己勉强吃了几口就全倒了。 舞马告诉她,浪费粮食是非常可耻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你扔掉粮食的同一时刻,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因为吃不上粮食而饿死。紫霞赌气把那些很难吃的饭全部自己吃掉。 紫霞说:总有一天我会做出来没有灯油味的、特别好吃特别好吃的美食,到那时候你就没有口福了。 舞马没有等到那一天。 事实上,紫霞扔掉的那些饭菜舞马后来都有偷偷地去闻,永远有那一股子灯油味。 这姑娘没救了。舞马想。 舞马偶尔也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其实也很好。是他在压抑的大唐和本该探险的神旨中不该享受的日子。 他偶尔也会觉得很圆满原来,没有了至尊宝无情的搅合,紫霞会过上这样子幸福而平淡的生活啊。 这是电影里永远不会告诉他的。 当然,偶尔也会有不太圆满的日子。 有一天在集市里逛街,舞马忽然怎么都找不到紫霞。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才在紫霞向至尊宝表白,告诉他他是上天注定的她的心上人的那个城墙根处,发现正在发呆的紫霞。 舞马走到紫霞身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紫霞回过神来。 “你傻了?”舞马说。 “我总觉得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紫霞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凝重, “哎,你说人会不会真的有前世啊。” “你一个神仙你问我?” “术业有专攻嘛,我就是个给佛祖点灯的怎么晓得轮回的事情。” “你们神仙聚会的时候不聊聊天八卦一下什么的,大家互相交流一下不就互通有无了嘛。” “佛祖的灯必须每天都亮着啊,所以我以前几乎没有离开过灯台的。” “你不是说你每天都吃饭喝酒吗?你不下灯台怎么喝酒啊?” “你废话真的很多。” “那你是怎么知道你的心上人就是能拔出紫青宝剑的人呢?毕竟你谁都见不着” 紫霞正要回答,忽然反应过来,“喂,你以为我再说瞎话啊?我干嘛要告诉你?你不过是我花钱雇来的一个非常普通的仆人而已,话这么多走!” “钱在哪儿啊?去哪儿?” “回家!” 紫霞兀自走了很远,忽然又转过头看那个城墙根,看了很久。 直到舞马再次用手晃她眼的时候,她才瞪了舞马一眼, “你烦死啦。” 没好气地往水帘洞去了。 往后的每一天紫霞都会去那个城墙根下走一走瞧一瞧,摸一摸墙皮。 舞马问她她也不说话,也不看他,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秋天早晨草叶上的一粒露珠,被微风浮动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掉下来。 在水帘洞定居以后,紫霞再没有找任何人去拔她的紫青宝剑。 即使身处人来人往的集市,舞马偶尔提起宝剑和心上人的事情,她也只是用迷茫的眼神四处望着,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舞马问她:“喂,你怎么不找人拔剑了?” “奇怪了,”紫霞说:“我看他们一个个都像行尸走肉一般,都是灰色的,没有一个是彩色的。灰色的男人,跟尸体一样,就算能拔出我的宝剑,我也不可能喜欢啊。” 舞马摇了摇头,“你没救了。” 紫霞每天都要来到集市,看那灰色的茫茫人海,目光偶尔扫过舞马,眼神却愈加黯淡,然后很快掠过。 舞马一度以为紫霞是个病情严重的色盲。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在如来佛祖的灯台里烧了太久,才灼坏了眼睛。 但后来他的测试却表明,她看没有生命的东西,看那些除了人以外的生灵时候,眼睛还是非常好使的。 这么来看,看人只能看到灰色的,恐怕是上天对紫霞充满恶意的诅咒了。和那个能拔出紫青宝剑的男人就是紫霞心上人的传说一样,都是诅咒。 有一段时间里,舞马以为,直到紫霞永远离开水帘洞的那一天,她都没有在人海中找到那个看起来是彩色的人。因为紫霞再也没有让谁试着去拔过紫青宝剑。 日子就在这样看似无尽的重复中走过。 给石头和景观起名,逛集市,买家具,装修水帘洞,做饭,看人山人海,去城墙根底发呆。 偶尔到天上飞一飞,当然只有紫霞一个人飞。 直到白晶晶找到水帘洞的那一天。 而这个白晶晶,长着和青霞一模一样的面孔 各位追更的道友给舞马,青霞,刘燕芝,李红玉,宇剑雪都点个赞吧因为她们同时出现在了最近的剧情里啊。 第220章 再见青霞(二) 此时此刻来水帘洞拜师的白晶晶非但长着和青霞一模一样的面孔,还有着舞马再熟悉不过的灵动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水帘洞。 她是依着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的剧情,以白晶晶的身份,来到这里向盘丝大仙拜师学艺的。 但舞马一看到这双灵动又狡黠的眼睛,就晓得藏在白晶晶身份之后的一定是青霞了。 那么,眼前的青霞,是真实的青霞,还是神旨故意留在大话西游世界里的复制品?舞马不想深究。 青霞看见了舞马,冲他晃了晃手, “舞马?” “是我。” “喂,”青霞说道:“才几天不见你,怎么感觉过了好久。咦?这里不是盘丝洞么,怎么洞门口写的是水帘洞?” 几天? 舞马有些疑惑,但用力点头。 青霞肯定不晓得他是多么想要再次见到她。 在看到青霞真容的那一瞬间,舞马仿佛再度经历了一场动人心魄的时光倒流,回到了青霞仍然活着的那些美好时光。 原先那些被炙热封印着的滚烫鹅卵石般的记忆被一瞬间爆发而来的高温熔化为火红的岩浆涌了出来,在舞马的脑海里冒着白呼呼的热气,发出滋滋的烤肉般的声音,缓缓流过。 在这股高温的冲击中,舞马的意识被一冲而散。 在恍恍惚惚中,他想起了在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的时候,青霞第一次以白晶晶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的调皮又狡黠的眼神和笑容。 他想起了她半夜三更敲开至尊宝的房门,调戏他,玩笑他,和他打了关于诅咒的赌。想起春三十娘来查房时,她躲在他床底下的心惊肉跳。 想起她对他讲的清新而奇妙的那一句“我们的夏天” “对呀,现在正是夏天,而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你是来自那个世界的,仅有的两个,所以把这个夏天称之为我们的夏天意外的合乎情理呀。” 她说我们的夏天时的语气真真切切,恍若彼时的她死而复生正在舞马耳边生动地讲述着。 他想起她关于神旨世界、关于天上面那个十足厉害又毫无人情味的神仙、关于天上那座小黑屋和屋子里面数不清红线的猜测。 拜她所赐,舞马至今还认为天上的确有个黑乎乎的屋子,所有的觉醒徒的命运都被屋子里的细线和机括所控制着。他几乎笃信于此。 他还想起在五指山旁的大漠里,青霞将一辈子最惊心动魄的经历细细讲给他,讲她小时候怎么被阿耶忽视的,他的阿耶是怎样在一队凶残匪徒的追逼下,眼睁睁看着她跳下马儿被匪徒捉住,又是怎样屙屎撒尿才逃走的。 离开神旨世界之后,在写给舞马的那封绝笔信中,青霞否认了所有自己曾讲述过的那些经历,讲它们都是假的虚构的。 但舞马却万分肯定,那些都是真的,甚至连她讲的细枝末节都没有丝毫偏差。 他想起青霞冒着身中剧毒的危险从春三十娘手中救下了他。 想起她在毒发身亡之前对他吐露衷肠,想起她打晕了她然后对他为所欲为。 想起牛魔王杀进盘丝洞的时候,她拼死挡在他的身前,真正地死了几回。 是的,她还不晓得舞马有月光宝盒这个可以让时光倒流的宝物。她为了救他而死在牛魔王的掌下,于她而言,即是真正的死亡了。 所有的回忆止于他催动月光宝盒回到五百年前的那一瞬间,但那些真切的画面还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放映,每一个细节都生动无比。 他仔细回味和观瞧。 当舞马从回忆的龙卷风里艰难地逃脱出来,试着与这个始终包裹着神秘外衣、危险又让他倍感亲切的女人打招呼并沟通交流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此刻所处的状态与此前他所预想的三种状态完全不一样 她的确是扮演白晶晶角色的青霞,但她的记忆却在上一次大话西游结束之前,与那个后来离开了神旨、在北方草原被舞马一掌拍死的青霞分道扬镳了。 更准确地说,在青霞平安离开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之后,大话西游中的青霞不可思议也毫无道理地继续存留了下来,并且似乎是被月光宝盒散射的红芒扫到了她的脚尖,她便在懵懵懂懂之间回到了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的白晶晶还是一个被孙悟空抛弃怨念冲天的白骨精,还未来得及拜盘丝大仙为师。 五百年间,白晶晶的所有记忆,以及截止第一次大话西游神旨结束前青霞的所有记忆,完全保留在了此时此刻青霞的脑海中。 而离开大话西游之后青霞的记忆,眼前的青霞却是完全不知情的。 在听青霞磕磕绊绊讲述完两人分别之后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之后,舞马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很酸,仿佛是老天垂怜他误入歧途的绝望经历,故意往前拖拽了视频软件下方的进度条,赐给他一次完美的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青霞,是最完美最动人的青霞。 她身负着不是长兄胜似长兄的田德平的血海深仇,却毫无保留地爱上了手刃田德平的凶徒。 她幻想她和舞马、和田德平在另一个时空里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却又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根本不配实现这个幻想。 她下定决心酣畅淋漓地复仇,让舞马付出痛不欲生的代价,却又打定主意解除他身上的诅咒、收走他头顶的悬刀,让他平安无虑、痛痛快快地活下去,让他没有任何阻碍离开草原回到晋阳。 她已决心为了惩罚自己近乎背叛良心般刻骨铭心的爱情而坠入阙勒,以换得内心的安宁与平和,却又怀抱着一丝丝和舞马一起永远留在神旨中的美好梦想。 她使尽了一千种办法让舞马爱上自己,却在即将看到黎明曙光的前夕主动放弃,留给舞马她自以为是的公平和清净。 在再次看见青霞的一瞬间,连舞马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感性情绪会像压抑了千年的火山一样突然猛烈地爆发出来。 是的,他赢得了拯救这个最完美最动人的青霞的机会,赢得了拯救这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憧憬未来的姑娘的机会。 他突然对她说道:“我们成亲罢,就在这里。” 在他紧紧抱住青霞的一瞬间,他大彻大悟,明白了宇剑雪永远离开自己的理由 在宇剑雪和他同居的那段日子里,宇剑雪真切无比地看见了青霞的幽魂。 她看见了缠在舞马身上永远无法解掉的爱情诅咒。 舞马想起了自己在和宇剑雪紧密融合的某个夜晚,对方梦呓一般说过的一句话:“我看见你的心里刻着一个名字。” 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瞬间,舞马以为那个名字是宇剑雪。回过神来,他开始猜测那是韩薇的名字。 等到两个人紧密融合之旅结束以后,在填补了内心的空白以后,舞马用很长的时间去思索,却一直都没有想到那个名字究竟属于谁。 而在与青霞重逢的此时此刻,他终于无比确定,那就是青霞的名字。 宇剑雪应当是看清了舞马。 看清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完美的姑娘了,看清那个完美的姑娘将出现在他每一个难眠的夜晚,出现在他走过的每一个美好风景,出现在他人生每一个重要时刻,直到他的生命消亡、意识停止。 宇剑雪曾对舞马说过,她希望陪伴舞马走过他余生所有的重要时刻,但她却终究没有做到。 或者,她主动放弃了。 甚至于,宇剑雪之所以写下了那封很长很长的信却最终没有留下来给舞马看,也是因为她看清了自己的信再长再用心再深情,也比不过青霞在自己的营帐里,在渐渐驶向黎明般的夜里,留给舞马的猛烈撞击他心灵的那封信。 舞马看着眼前的青霞,忽然意识到这个最完美的女人,实现了最完美的复仇。 但他心甘情愿坠入复仇的陷阱。 他终于深刻而清晰地明白了宇剑雪离开自己的原因,终于理解了她的无奈、矛盾和怨恨,也终于不再因为对方的不辞而别而心怀遗憾、怨恨和不解。 但很快,他又忘掉了自己已经破解了宇剑雪离开的原因,然后在漫长的余生始终不停找寻这个已经得到解答的问题的答案。 被舞马抱着的青霞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才平静下来。 青霞轻轻推着舞马往后退了一点,好使自己能够在最适合的距离看到对方的表情。 “你抱的太紧了,我有点喘不上气儿。”她说。 “对不起我” “成亲以后,我们还出去吗?” “永远留在这里。” 青霞身体的颤抖和舞马声音的颤抖实现了完美的共振。 青霞用自己极其敏锐的神经捕捉到了舞马真心实意想要和她结为夫妻的情绪。 虽然她真的不明白舞马怎么会在短暂的分别时间里实现了从极度冷漠到热情似火的天差地别的转换,但毫无疑问这正是她日思夜想、发自肺腑想要的,也是她一度以为自己永远渴望而不可得的。 她想,假使能够永远留在大话西游的神旨里,那么一切恩怨和愧疚应该都止步于此了。 因为仇恨和复仇是另一个世界未解的事情。 “好。” 青霞说道。 追更的道友给青霞、舞马和宇剑雪点个赞吧。 关于舞马和紫霞同居那些日子的小番外 以下两个小番外原来是219章,我和紫霞同居的那些日子里的内容。但拿给我夫人校稿的时候,夫人说,这部分内容重复且啰嗦,虽然订阅你书的读者没有几个人了,但是这几个人订阅也得花钱啊,你觉得你这部分内容值得他们花的那些钱么。 我觉得夫人说的很有道理,但写出来的这部分内容其实我也很喜欢来着。所以干脆从正中拿出来,做个小番外好了。 一 紫霞给水帘洞门口两块儿大石头分别起了名,一个叫作紫霞石,这个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另一个叫作无马石,按紫霞的意思说,吴马的吴字,上口下天,是要吞天的意思。这是对安排了她终身大事的老天的极大不恭敬。所以必须把口字去掉,但又要保留吴字的读音,所以叫无马最合适了。因为天和无从形态上来看很像。 直到很久以后,舞马才意识到那时候的自己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大话西游的背景应该是唐朝左右的年代,那时候都是繁体字,繁体字的无应该是無这个样子,跟天完全没有关系嘛。 紫霞还说,叫无马石还有一个好处恰好舞马本人也没有任何一匹马,也符合他自身的实际情况,算得上实事求是。 舞马再次强烈抗议,说你根本不知道无马这个字眼在千百年后是多么龌龊的字眼。 紫霞问他怎么知道的,无马又是怎样龌龊的意思。 舞马试着解释,但发现自己在描述这个问题的时候需要加以解释的未知词语实在太多,索性放弃了。 紫霞说,你解释不清楚,就证明你为了改名字已经不择手段丧心病狂胡扯八道,反抗无效。 二 舞马也曾质问紫霞:既然完全没有采纳他意见的想法,为什么还非要拉着他参与每一次命名的过程。这完全有种拉着牲口溜腿的感觉,是对他人格的严重不尊重。大家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不好吗。 紫霞说:“看你一个人无聊嘛。我一个人起名也很无聊啊。好比唱歌弹琴,没有观众有什么意思?哪怕是对牛弹琴也可以。” 舞马说:你的意思,我是牛。 紫霞说:是牛,是牲口,都差不多。反正一个性质。 那个时候,舞马很生气的学了一声狗叫。 不久以后,舞马才明白那时紫霞话外的意思。 并且,他深深觉得,紫霞说的很对,她的确是在对牛谈琴。 而且,是一头非常木讷而愚蠢的直男牛。 第221章 我要和青霞成亲了 跟青霞说定亲事之后,舞马立刻找到紫霞。 顶上透光的山洞里,紫霞手里拿着一块小小的红色石头,正在专注地往上面刻字,满脸都是笑容,不晓得在高兴什么。 “高兴什么呢?” 紫霞抬起头,见是舞马,笑的更开心,“你找我?” “我要成亲了。”舞马决定开门见山。当然,也没有什么好兜圈子的。 紫霞愣了一下,旋即脸红起来,一副凶狠状,“喂!谁答应要跟你成亲啦?” “我家娘子啊,” 舞马也楞了一下,很快反映过来,“哦,对了,虽然是娘子,但一直没办婚礼嘛,这次算是补上了。” 紫霞僵在原地,笑容渐渐收紧,花了很长时间似乎才从舞马喜讯的冲击之中回过神来, “啊,好事啊,好事!好事好事” “当然是好事,”舞马笑道:“要不然这么着急告诉你。” “哦哦,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水帘洞的时候有一只燕子钻进洞里来,那时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好事来了,没想到竟然砸到了你头上,真是” 紫霞说话的时候,刚开始还有一点结巴,后来越说越流利了,头脑也清楚了许多,笑道:“说吧,小马结婚,需要我这当主人的做点什么?” “我想在水帘洞办婚礼,你呢,一来给我做个见证人,二来把水帘洞借我用几天就好了。” “那不成,” 紫霞眉头一皱,“怎么说你也是我收下的第一个伙计,咱们俩关系处的也还不差,你的婚事我当然要大半特办。 这样罢,婚宴,嫁妆,聘礼,婚房,你都别管了,我亲自操持。 参加婚礼的嘉宾呢,你要是有什么亲朋好友只管叫过来,剩下的来宾我去请保管让你大有面子。” “我” “你什么你,这几天呢,你就负责把新娘子照顾好咦,对了,还没有问你,新娘子叫什么啊?” “这不太好吧,我自己的婚礼自己什么都不管,甩手掌柜也没有这么当的。” “新娘子叫什么啊?” 紫霞忽地把身子往前一探,日光从洞顶的窟窿照下来,映在了她的脸上,很亮堂很白净很漂亮,像刚从水里钻出来的莲花,散发着一种迫切希望向世人展示她难以描述的美的期待感。 紫霞的神情很专注,眼睛眨啊眨,根本没有听到舞马上一句说了什么。 “叫青霞,”舞马说完,连忙补上,“你可千万别误会,此青霞非是比青霞,和那个一直追杀你的姐姐没有半点关系。” “哦” 紫霞往后退了退,整个人再次退回到日光之外的阴影中,在这一白一黑的光影骤变之中,舞马一瞬间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了。 等到舞马慢慢适应了这种光线的变化,紫霞低下脑袋继续在石头上刻起字来,脸上挂着和他刚进洞时,一样又不大一样的笑容, “总之,婚礼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哈。我累了,要睡觉,你出去罢。”紫霞摆了摆手。 “大白天的” “要你管!” 舞马回到自己的洞内,白晶晶正仔细观察舞马的精雕木床,伸手摸了摸了上面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的花纹,“这木床雕工真不错,哪里来的?” “买的呗。” “你自己?” “跟紫霞仙子一起,”舞马回道:“我跟你说过的,有段时间她老是拉着我买各种家具,这洞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她买的,有用没有一大堆。” “哦” “有几回啊,我跟她走的差点走断腿,”舞马拍了拍床头,“好在咱们成亲都能用得上了。” “这些日子你一直跟她在一起?”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舞马挠了挠头,“她是天上的神仙,法力高强,非要赖在水帘洞不走,我有什么办法。 我想好了,水帘洞的条件成熟,咱俩在这里把婚事办了。完事以后,我就跟紫霞告辞,顺便让她把我脚底下那三颗痣抹掉了,以后咱们两个也不回大隋,也不去突厥,也不必非要过什么神旨,就在这个世界里仗剑四方、浪迹天涯好了。 对了,以后你也不叫白晶晶了,就叫青霞,怎么样。” “嗯!” 青霞用力点头,嘻嘻笑道: “这名字是你起的嘛。” 说罢,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已回到晋阳城郡丞府密室中的彼时,舞马对她说出青霞两个字。 冷酷的余音尚在耳边,此时想起来竟觉出一丝温馨和感动来。 当天下午,水帘洞门口来了很多妖怪,叽叽喳喳的。 “喂,花果山,水帘洞,” 舞马拦在洞门前,指着洞府上紫霞刻的大字,“不要乱闯啊,水帘大仙罩场子的!” “搞什么啊,”一个尖嘴猴腮的猴子说道:“就是水帘大仙把我们狠揍了一顿,让大家今天下午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要到赶到水帘洞。” 一个肥头大耳的猪妖说:“你快闪开啦,紫霞仙子说我要是迟到半刻,就把我的猪头割下来蒸着吃,把猪鞭割掉泡药酒喝啊。” “紫霞仙子还说要把我做成蝎子干儿下药!” “还要割我的鹿角!我的修为全靠鹿角啦。” “要剥我的虎皮啊!” “要拿我煲蛇汤啊!” 一众妖怪吵嚷着,一把将舞马拉开,冲进水帘洞内, “牛魔王也没有这么过分啊,等老子修行大成,迟早要报这个仇!” “对对对!” “把紫霞割了吃肉!” “奸了又杀,杀了再奸!” 白晶晶也赶到洞口,和舞马两人相视,目瞪口呆。 晚上。 一众妖怪聚在水帘洞的大厅里吵嚷着。 忽听洞外传来一个清冷女声:“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一点。” 大厅之内,立刻静如长夜,落针可闻。 稍许,一股淡淡紫风刮过,面色清冷的紫霞出现在大厅中央,看她浑身散发的气质和往常大不一样了。 “你们听着,” 紫霞一甩长袖,面若寒霜,“我的好朋友舞马十日之后要在这里成亲,我要为他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今天将各位请过来呢,就是想请大家出把力帮个忙,一起将这场婚礼办得漂漂亮亮的,事成之后,各位便可放心离去,我决不再有半点为难。” “我蝎子大王名扬葫芦山百余年,吃过的人比你屙过的屎都多,你让我给一个凡人跑腿?” 紫霞仙子笑道:“我知道诸位心里对我都有意见,不过嘛,没关系” 说着,举起紫青宝剑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子,一阵紫色清风眨眼间刮遍大厅之内。 一众妖怪如临大敌,纷纷掏出各自的法宝,全神戒备,半晌却无一人倒地,也无人惨叫,仿佛那紫风白刮了一场。 蝎子精哈哈大笑:“我还以为这位紫霞仙子有什么本事,原来净是些骗人的玩意儿,大家听我号令,咱们妖多一起上,把紫霞绑了压寨,把那个叫舞马的什么炖了吃肉啃骨头!” 一声虎啸罢了,却是无妖响应。 四周的妖怪一脸惶恐看着他。 “你们愣着干嘛?” “你你嘴里面有脏脏东西” 蝎子精吓得浑身一软,同一旁的蛇精讨来一面镜子,张开大嘴,只见自己嘴里面盘旋着一个紫色云雾状的小小蝎子,半实半虚如幽魂一般。 众妖怪见此情形,啊啊乱叫。 各妖纷纷张开嘴来照镜子,每个妖怪嘴里都有一个同自己本体形态一般的紫色小妖怪。 有妖怪试着伸手去掏那紫色云雾,哪晓得方一伸手,便从紫色云怪中散出一道细丝,钻进自己脑袋里,旋即一声惨叫,痛的满地打滚。 紫霞冷笑道:“这些紫云怪这三天便会呆在你们嘴里,你们要是乖乖听话,帮我办好婚事,三天之后,紫云怪自会散去,还会对你们的修为大有裨益,但要是哪一个不听话,帮倒忙,我就在花果山上为他盖一座大大的坟头。” “谁敢不服紫霞仙子!” 蝎子精高举大钳,“我蝎子大王第一个跟他过不去!万岁!” 大厅之外的廊道上,舞马和青霞两个人探头探讨,侧耳倾听大厅之内的声音。 青霞道:“喂,这位紫霞仙子把事情搞的有点严重了啊。” “她这里,” 舞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时候有点问题,不过人还是很好的。” “我看她脸上冷冰冰的,有点像阿雪姐姐刚开始的样子,好像不大好接触啊。” “一阵一阵的,说了她脑子不对劲。” “她把你当她的好朋友诶。” “嗯,她这样说我就舒服多了。不管怎么说,她对我挺够意思。以后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自然全力以赴。她若是有难了,我自然两肋插刀。” “你在仗义这事儿上倒是从来没差过,”青霞点了点头,往大厅里面瞧了瞧,“喂,妖怪大会要散了,咱们两个也撤罢。” 舞马应声往回走。 二人方回舞马洞中,紫霞便在洞外轻声道:“不知舞兄在否,紫霞求见。” 舞马看了看青霞。 青霞点头,予他肯定的回应。 “请进!” 紫霞缓步进洞,面上神情比先前柔和了许多,叫人看了很有些如沐春风的感觉。 “舞兄,这位容貌极美的姑娘便是你家娘子么。” “多谢姐姐夸赞,我叫青霞。” “哈,巧了,和我家亲姐姐一个名字,咱们真有缘分。” 舞马心道:可不巧么,我当初起名的时候就是照着电影里你姐姐的名字给她起的,哪晓得有一天竟然会和本尊打交道。 想着又有些唏嘘。那个时候,穿着一身紫衫、光着一对白瓷般的小脚丫、还叫阿史那燕的青霞非要舞马为她起个名字。 因为青霞和大唐妖怪图鉴的青油灯相是对应,舞马便想起了自己在大话西游里最喜欢的姑娘紫霞。 那时的舞马极度憎厌青霞,恨不得一掌将她拍死,自然不肯将紫霞如此美好的名字赐给对方。紫霞的姐姐青霞总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正好适合。 这本是充满恶意和恶趣味、玩笑一般的起名,可世事难料,如今舞马穿越到大话西游神旨的世界里,他很喜欢的紫霞仙子要他做自己的心上人,他竟然千方百计推脱掉了。 反倒是过去不共戴天、针锋相对的仇人,竟成了他一往情深、永世难忘的恋人,还打算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谁能想得到呢。 紫霞微笑打量青霞,笑道:“怪不得能让舞兄魂不守舍,日夜思念,我在天上都没见过一个像你这般出类拔萃的仙子呢。” 说着,冲舞马拱了拱手,“我想和你家娘子单独聊两句,不知舞兄可否成人之美呢。” 感谢酒神的祭祀1500起点币打赏! 新加了紫霞的角色。大家可以给紫霞同学点个赞啦。 也给青霞、宇剑雪、刘燕芝点个赞吧。 第222章 水帘洞没有修罗场 和青霞打过招呼,舞马走出自家洞府,水帘洞各处已经忙活起来。 大大小小的妖怪手里抱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穿梭往来,一派繁忙景象。 “麻烦借过啊!” 蝎子精抱着一盆花走过来,“耽误了紫霞仙子好朋友的婚礼你担待得起么?” 舞马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看你像个马屁精,不会是婚礼的司仪罢?走开啦,没工夫跟你闲扯。” 舞马被蝎子精一推,趴在了墙上,身后嘈杂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要成亲了。 他闭上眼睛,双手张开,整个人贴在墙壁上,脑袋里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青霞时的场景 舞马洞中,两个女人面对面站着。 紫霞望着青霞,“你真的不是我姐姐?” 青霞转了个圈圈,“你自己看啊。” “嗯的确不是,”紫霞道:“但我真的觉得,你身上有我很熟悉的姐姐的气息。” “别开玩笑啊,”青霞吓得一哆嗦,“你该不会是想趁着舞马不在杀我灭口罢?” “什么啊,” 紫霞扑哧一笑,“我是说,我从你身上闻见了很熟悉的油灯味。” “咦,有时我自己也能闻见的。可是,”青霞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啊。” “外人当然闻不到,” 紫霞脸色一黯,收起了袖中暗藏的短剑,“一段时间里,我总觉得姐姐好像被人杀死了,又好像活着,只不过转世投胎了,会不会是你?” 青霞茫然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我本命妖怪的确是盏青灯,但不能因为这个便说我是你姐姐转世罢。看你这副模样,只怕不是善茬,我还是少说的为妙。 紫霞沉吟半晌,似是在感怀伤秋,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来,与青霞说道:“差点把正事忘了。我请舞马出去,同你单独说话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和舞马大婚之后,我便要离开水帘洞,你们俩便在这里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要去管旁的。” 青霞暗想,这就厉害了,舞马刚说要远走高飞,这女人便要让开水帘洞,难不成诸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可为什么这种事情不能告诉舞马呢。 “姐姐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紫霞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看世界之大,看天涯海角罢。走之前,我只有一件事情不大放心舞兄虽然为人很好,但天赋很差,本领微末,此地又处妖魔地界,只怕强敌来犯,你们两个要吃亏。所以我想教你一些厉害的本领,叫你们足以自保。” 青霞听了,身子一震,“姐姐此话当真?” “你说呢。” “可为什么不肯让舞马听到?” “他啊,”紫霞往洞外望去,目光波流如水,“我说他天赋差,本领低,他当然不会高兴。对了,我教你神通的事情,也千万别告诉他,免得他多心。” 青霞暗道,若她真心实意肯教我护身之法,恐怕便是实打实地对舞马好了,我也不必太过戒备。但似乎她对舞马也有点那方面的意思,怕不是以退为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不妨试她一试。 便是笑道:“说舞郎君天赋差、本领低的,打我认识他以来姐姐还是头一个。” 说着,朝紫霞郑重行礼,“授业之恩,重如再生。我想拜姐姐为师,还请您千万莫要推却。” 紫霞面色一白,盯着青霞看了半晌,说道:“我下山之前,有一位菩萨曾经告诉我,说我今年此时一定会收两个徒弟,一个姓白,一个名号里带着春字,不曾想这两位还没等到,竟然先等到了你。” 青霞道:“那便是了,我曾化名白晶晶行走江湖,这个姓白的便应是我了。” “原来又是老天安排好的啊” 紫霞长叹一口气。许久,与青霞道:“你听着,我今日便收你为徒,你是我水帘大仙门下第一个徒弟。殊菩萨说我第一个徒弟姓白,这也是上天安排好的,你既拜在了我门下呢,便赐你姓白,就叫白晶晶好了。”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青霞跪地磕头。 紫霞转过身,怅然望向洞外,心中暗道:这样也好,绝了我的念头。 往后几日,群妖各自领了任务,忙忙碌碌准备婚事。 紫霞仙子要他们样样都挑选最好的,不必在乎钱财消耗,办一场天底下最风光的婚礼,可准备的时间却只有十日,实在够众妖怪苦恼的。 遇着一些重要物事,比如新娘子穿的大红衣裳之类,妖怪们拿来之后,紫霞还要带着青霞亲自挑选。 大多数时候,青霞则跟着紫霞闭关修习道法。 舞马有心带着青霞逛逛花果山,走走附近的集市,选一些结婚好用的物事,本以为紫霞会从中作梗,哪料得是青霞主动出言相拒“我和紫霞姐姐有要事需一起去办,事干我俩终身大事,你可不许打搅。” “我就在一旁看着” “看也不行,紫霞姐说了,这事儿不能让你知道。” 说完这话,俩姑娘就闭关了。 舞马倒是想偷看来着,洞口一团紫雾挡着,碰一下被火烤了一般的痛,只好打消这念头。 洞里面,紫霞教的很认真,自是倾囊相授。 青霞人又聪明,学的亦很努力,不几日便大有长进。 这就奇怪了。她在上一个神旨中扮演白晶晶的时候虽然能够使用白晶晶的法术,但自己再修习新的法术却比登天还难,而这一次往往一点就通,简直比天才还要天才。 学的快也就罢了,相处还要更愉快。 她越是跟紫霞相处,越觉得自己这位便宜师傅论样貌、论人品、论气度、论性格都是上上之选,实在令她喜欢的不得了,脑子里时常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能一辈子拜在她门下修习道法就好了”。 这一日,紫霞传授的课业轮到钻心之术,青霞顷刻间便学会了,只缺一个活人让她现场试试身手,但总不能去钻自家师傅罢。 便笑道:“师傅,这钻心之术真的能让我瞧见旁人心中所想么。” “自然,只不过人心复杂,往往未必心里想的不对,便是他为人不好。到底还是要看他们如何去做。 这门钻心之术威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若是用到坏处害人害己。我本不想教给你的,但又觉得你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用得上,使得好了若是可以救你一命,那便算值了。 切记,钻心之术对付法力比你弱的好使,若是遇到强手可要慎之又慎,免得害了自家。” “晓得啦,”青霞笑道:“等我学成出师,便拿舞马试一试。” “荒唐,” 紫霞听罢,眉头一皱,脸色变得很难看,“钻心之术绝不可以用在舞马身上。” “为什么?” “你现在就答应我,而且要对天起誓,如若将钻心之术用在舞马身上,便要被天打五雷轰,”紫霞声色俱厉,“要不然我现在就将你这身本事收了去” 正说着,忽然洞外蝎子精来报: “报!报告大王!” “叫我仙子好不好” “报!报告仙子!” “说罢。” “火!火焰山的牛,牛魔王派人下来战书,说仙子你欺人太甚,忽视妖权,胆大妄为,把五指山附近的妖怪都抓来当苦力,简直丧心病狂,万死也不足平妖愤!他要代表普天之下的妖怪来教训你,叫你出山跟他打一架。” “他以为他是谁啊,如来佛祖还是玉皇大帝?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我不要面子啊。” “牛魔王还说了,你要是不出来,他就杀进水帘洞,把你的好朋友舞马的大婚搅合的稀巴烂,再把新娘子劫走,做他第二百五十一个小老婆。” “王八蛋,” 紫霞听罢,一剑将身旁石桌劈成两半,冲青霞说道:“你先等等,看我把这头老刁牛切成二百五十块儿,炖成骨头汤回来请你和舞兄吃大餐!”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青霞、紫霞点个赞罢。 第223章 师傅别看把信交给舞马 紫霞飞出洞外,穿过忙忙碌碌的一众妖怪,电光火石间不见了。 蝎子精望着紫霞的背影:“哇,紫霞仙子真是雷厉风行,人长得又顶漂亮,要是能抢来做我葫芦山女大王就好了。” “砰!” 蛇精不知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拿着狼牙棒冲他后脑勺重重来了一下,“麻蛋,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嘛?” 蝎子精捂着脑袋,“哎呀,我跟她说着玩的。” “赶紧给老娘干活,完事回葫芦山把那几个葫芦娃收了炼仙丹,我要长生不老!” 紫霞一路往西飞,路过一处山崖。 山崖之上,舞马抱着一堆石头放在了地上。 看见半空中飞过的紫霞,舞马冲她远远招了招手,“仙子你好哇!你们俩出关了?” “我有急事出去一趟。” 紫霞说着,身形微滞,“你等我回来,回来就帮你把那三颗痣去掉!对不起,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的!” “没关系,”舞马摆了摆手,“不着急,咱俩是好朋友嘛。” 朋友好朋友。 紫霞轻轻喃着,稍许眼神一亮,回道:“舞马,你说得对,” 紫霞举起紫青宝剑,“感情的事,紫青宝剑说了不算,得问我自己的心。我以后再也不找别人拔剑了!” 舞马微笑起来,冲着紫霞远远竖起大拇指,久久保持这个姿势。 晌午明媚的阳光照在舞马身上,整个人像一个刚刚凝固起来的雕像。 紫霞微笑,用力点头,转过身,飞向天际。 舞马仍然高举着大拇指,注视青霞的影子渐渐缩成淡淡的小点,消失不见。 忽然,他察觉到自己的脚下闪过一道紫芒,低头一看,月光宝盒静静躺在地上。 耳边响起紫霞带着些释然的声音: “舞马,对不起。 未经允许,拿走了你的月光宝盒,现在物归原主。 希望不算太迟。” 舞马再次抬头远眺,远方天际的小点消失不见。 青霞从紫霞洞中走了出来,望着紫霞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道:等师傅回来了,一定又会要我发誓,说什么不许对舞马使那钻心之术之类的,倒不如趁着她还没回来,我先使了,那便不算违背誓言因为誓言还没许嘛。 这般一想,便去找舞马。 寻了半天,问了洞里忙忙碌碌一众妖怪,才在花果山花果山一处悬崖上看见了舞马。 舞马站在悬崖边,身旁放着一小堆石头。 他随手从石头堆里捡起一块儿,朝着天空中用力丢出去。 石头高高抛起,又落了下去,坠入深谷很快看不见了。 青霞明显可以看出,此时的舞马已没有了他在神旨世界外面的那些可怕本领,这让青霞有些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舞马似乎还没有感察到她的到来,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正要往远处扔去。 青霞走到他的身后,蒙住他的眼睛,压住喉咙,“老实交代,丢石头干什么。” “自己的婚礼插不上手,媳妇也不要我,打发打发时间咯。” “那你猜猜我是谁啊。” “猪八戒,我知道是你,不要乱开玩笑了。” “讨厌!” “怎么,”舞马试着转身,却被青霞用双手卡住,“你们俩出关了?想起你还有个未婚夫啦?” “瞧你说的什么话嘛!”青霞从身后抱住舞马,“喂,咱们俩玩游戏好不好。” “啥?” “这个游戏的名字呢,就叫我要知道你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心!我要开始了!” 舞马转身,青霞飞速变小,一下子钻进舞马胸口。 穿过红色的血肉长廊,青霞来到椰子心面前,听见咚咚心跳的声音。 “咦,你的心好像一颗椰子啊。” “小姐,你是第二个对我说这句话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以前还有女人来过这里咯?” “当然。” “她的名字是不是叫紫霞。” “嘿,一下子就猜对了。” “椰子心,”青霞收起笑容,“我想知道我和舞马上一次在盘丝洞分别之后,他经历的所有事情,细枝末节,点点滴滴,一个都不要放过。” “哇那一分钟两分钟可说不完的,得说好久好久。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告诉你的事全部都是真的,要不然就把我煮了吃。” “开始罢,我很有耐心。” “既然如此,”椰子心晃了晃,“我干脆给你看看这段时间的影像,可以快进,看起来很快的” 说着,从椰子心正中央射出一道光幕映在半空 影像的开始是在盘丝洞,舞马被一道金光罩住,转瞬之间离开了这里。 再现身之时,舞马已回到北方草原的突厥营帐里,一片黑暗之中,舞马看见了青霞笑嘻嘻的面孔 站在椰子心前面的青霞一下子捂住嘴,一声惊呼,“啊,原来我已经离开神旨了!” 光幕还在接着上演 在先前扔石头的山崖之上,舞马从茫然中猛地醒来,脚边石头堆还在。 他仓惶四顾,明明只觉得自己度过了短暂的一瞬,但天色已近傍晚,夕阳落下山头,四周一片昏暗。 他转过身去,明明记得青霞就在自己的身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说要跟他做游戏来着,可此刻却全然看不见了。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跑回水帘洞。 水帘洞中更加热闹了,大红的绸缎到处挂的都是,喜气洋洋的唢呐响起来了,婚庆氛围浓郁,仿佛明天就是大喜之日。 舞马顾不上理会,先回了自家洞府之中,里面空无一人。 他又赶忙跑出来,望着忙忙碌碌的诸般妖怪, “青霞!” “青霞!” “喂!”他随手拉住一个妖怪,正是蝎子精,问道:“你看见青霞去哪儿了没有?” “青霞是谁啊?” “”舞马忍了忍,“就是这次大婚的女主角,紫霞仙子好朋友舞马的未婚妻!” “哦,你早说不就好了。” 舞马抓住蝎子精的衣袍领子,“你看见她了?” “没看见。” 舞马松开蝎子精的衣袍,往旁边一推,去抓另一个妖怪。 “这么粗鲁!”蝎子精双手叉腰,“别以为你是紫霞仙子的好朋友我就不敢揍你啊!蝎子大王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屎还要多哩” 话未说完,被蛇精拧着耳朵拉倒一旁,“仙子让你买的一百斤的猪头你买了没有啊?没有?没有还不赶紧去买!” 蝎子精被蛇精揪走之后,偌大的身子后面露出一块儿等人高的红色玉石。 舞马一下子看楞了,他分明记得水帘洞里原先是没有这块儿石头的。 “这块石头怎么回事?” “哦,你说它呀,”一旁猴精说道:“原先还是一块大石板,刚才紫霞仙子从这里路过的时候,停了一下,它突然就长出来了。长了大概这么高,” 猴精冲着自己的腰上比划了一下, “那个穿着紫色衣衫、光着脚丫的姑娘从这里路过,又停了一下,这石头又往上窜了一下,就这么高啦。哎呀,这个花果山还真是怪事多,满山都是刻字的石头,地里面还往出来长石头,干脆叫石头山好了” “等等,光着脚的姑娘?” “长得还挺好看的。” “她去哪了?” “我干嘛要告诉你。” “她是我老婆!” “哦你这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本事的样子,没想到还是有些东西的哦,”猴子精说着,指向紫霞居住的洞穴,“我看她朝那边去了。” “多谢!” 舞马去了紫霞洞府,门口那团紫色云雾还在,上一次闯紫云时被灼伤的疼痛直到此时还令舞马印象深刻。 他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心中不安感愈加强烈。 稍许,一头扎进了紫云之中,整个人犹如跃入了滚烫的烈火堆,剧烈的灼烧感降临到每一寸肌肤。 不知过了多久,舞马从紫云中冲了出来,整个人大汗淋漓,肌肤倒是无有损伤。想来,紫霞原先设置这团紫色云雾时其实也并不想真的伤害他。 洞穴之内空无一人。 正中央的石桌上静静躺着一封信。 舞马走过去拿起信,信封上写着一行小字 “师傅,别看,把信交给舞马。” 追更的道友,给紫霞、青霞、舞马点个赞吧。 第224章 青霞的信和紫霞的秘密 这是青霞写给舞马的第二封信,或许也是最后一封。 【舞马: 展信快乐(这是跟你学的(???)?)。 原谅我又要不辞而别了。 也请原谅我见到了你的椰子心,并因为它,看到了我们,或者说是你们,离开大话西游神旨以后的事情。 也请原谅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央求椰子心,知道了你的全部过往。嗯,椰子心的快进功能真是让人惊叹。 这里要说的是,真的难以想象,其实也在预料之中,你竟然经历过这么多艰难的往事。所以,我也终于原谅你刚见到我时对我百般的防备警惕、对我的冷酷无情。当然,也说不准,我正是因为这个爱上你的。 首先,需请你明白一点。我的离开并非因为你的花心,并非因为你似乎是你们那个世界里人们常说的海王什么的,也并非因为你的任何一个女人。 我的离开,仅仅是因为我没有遗憾了。 很开心,也很满足,在我看到的你和我的共同经历当中,我真的杀死了义成公主,干脆利落极了,酣畅淋漓的复仇。而义成公主死后的身败名裂反而不大重要了。 固然,我如自己计划中的那样,死在了你的掌下。但我想,我那时一定还是满怀遗憾的。因为在垂死之际,我依旧还不清楚,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看到更往后发生的事情,我释然了。 哈,舞郎君,我的幽魂是不是同我一样漂亮,狡猾,而可爱呢。 不过,也请原谅我必须向你发出郑重的警告——那个所谓的我的幽魂,绝非真的是我的幽魂。我猜,她更多的可能性是,你臆想中的我以幽魂的状态死而复生了。 用你们那个年代的说法,这多半是一种精神病。 希望你离开神旨以后,尽快找医生看看。多吃药,药别停,尽快好起来。 对于我而言,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的让我不大敢相信。特别是如此聪慧狡猾的你,竟然也心甘情愿中了我的计。 所以,我决定离开了。 在我人生中最完美的时刻离开。 这样一来,我留在舞郎君心里的便是最完美的我了。 你得永远记住我,每天夜里思念我。而倘使我坚持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那么我的人生将走向下山的路。 我不要,我要永远站在山顶。 未必在一起的人,就会永远思念彼此,不是么。 哦,也或许,我还有一点点遗憾—— 没能像度过我们的夏天那样,和你一起度过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要知道,韩薇,阿雪姐姐,刘燕芝都和你一起,拥有过属于她们各自的充满趣味的洞房花烛夜呢。 但我又想,也许完美中带着一点遗憾,才是真正的完美。更何况,她们有过的我未必稀罕。再何况,洞房花烛夜也并不是非有不可。在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的悬崖边,我们已经有了最亲密的结合啊。嘿,差点忘了那时你被我打晕掉了。 写到这里,我想说的话差不多要全部倒出来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你的下巴惊掉的秘密。 你想不想知啊道? 不管你想不想,我都要说出来,我憋不住的】。 看到这里,舞马稍稍抬起脑袋,深吸一口气。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告诉自己不能再往下看了,但手却拿起了信,眼睛瞄了上去, 【你还记得在这一次大话西游神旨中你用过好几次月光宝盒罢? 我回看了那时的影像,每一次你使用时光倒流的时候,紫霞仙子都紧随你的身后钻进了月光宝盒发出的红光里。 所以,很惊讶吧—— 当你再次回到水帘洞,初见牵着驴子的紫霞仙子的时候,那个紫霞仙子其实是已经和你经历了数次时光倒流的紫霞仙子。 是那个曾经向你深情告白过的紫霞仙子。 是那个知道你就是她上天注定的心上人的紫霞仙子。 对,她保留了时光倒流前的全部记忆。 她知道你叫舞马而不是吴马,是故意让你以为自己瞒过了她。 她知道你能拔出紫青宝剑,却故意让你拔不出来,是害怕你的心里有负担。 她偷偷拿走了月光宝盒,是担心自己错过下一次时光倒流而忘记了你,忘记了这一切。 她原是想用一段漫长的时间将自己变成你的心上人,但直到那一天,我来到了水帘洞,直到你告诉她你要和我成亲。 或者,直到她将我收作她人生中第一个徒弟。 那,你看,她差一点变成了你老婆的师傅,也就是你的师傅咯。不过还好,我差一点嫁给你,一切都还来得及。 紫霞仙子有没有告诉过你,等到我们两大婚之后,她就要离开水帘洞远走高飞了呢。 现在,我要赶在她的前面去了。 我想走遍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 我想去找阿雪姐姐,此时此刻的她会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在思念你。 我想去看看你曾经战斗过的那个尸怪的世界,想见见韩薇,想把那个世界里欺负过你的仇人一刀砍成两半……希望能找得到那里吧。也说不准,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在那个世界相遇,那才叫人满怀期待。 所以,为了未来或许可期的重逢,请你活的足够长久。 还记得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中燕芝教给你的长生功罢,学会它。 最重要的,还记不记得我们曾在上一次大话西游神旨中打过赌——倘使我能在神旨结束之前让你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帮我杀死义成公主,那么你就答应一件事。 你应该记得吧。 我赢了,到了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我希望你答应我,决不要为了让我回来,而使用月光宝盒让时间倒流。 因为,作为青霞的我在现实世界中是真实的死亡了。 而以白晶晶的身份知晓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便相当于我作为青霞的一次死而复生。 这一次得来不易的人生,青霞想率性而活,想丢掉复仇的担子,想解除爱的枷锁,想自由自在,想无拘无束。 想你成全她。 就是这样。 最后,你真的相信我是因为没有遗憾才离开的吗。 哈哈,开玩笑的。最后,想建议你,看一看满山的石头上写的字罢。你压根就没仔细看过。 后会有期。 最后的最后,正如阿雪姐姐所讲,最无需置疑的,就是我爱你。】 舞马收起信,从怀里取出月光宝盒,凝神看去…… ———————— 追更的道友,给可怜的舞马点个赞吧。给青霞同学也点一个。 第225章 紫霞要嫁牛魔王 舞马把月光宝盒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反反复复数十次。 他深深明白,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失去了全部的秘密,也就是失去了全部的魅力。所以他觉得,现在去追青霞,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何况对方会仙法,追也追不上。 他一度很想催动月光宝盒,好让时光倒流,但最终决定尊重死而复生的青霞的选择。 舞马现在罕见地有些怀疑人生了。 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在与自己两情相悦之后,总是不得圆满——要么背叛自己,要么远走高飞,更过分的还有女人选择死在自己的掌下。 这仿佛是一个更加深奥、更加隐秘、更加难解的诅咒,就像一个无形的深渊在注视着他。 舞马的身体一点点变冷,仿佛是在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中衣衫单薄地奔跑。 他手中的信纸无声滑落地上。 他弯腰,捡起信纸,一眼便看见了信中紫霞两个字。 舞马忽然想起了青霞在信里提醒他一定要去做的事——看看那些石头。 舞马再次穿过洞口的紫色云雾。 撕心裂肺的痛觉骤然降临,但这次他一声都没有吭。 走出洞穴,到处都是扎眼的红色绢绸,猴子精吹着刺耳又响亮的唢呐,始终未停;蛇精和蝎子精把一个巨大的猪头放在大厅最中央的方桌上,调整猪头的方向;青牛精把新郎官的衣服买回来了。 舞马心想:越来越热闹,这还真是有够讽刺的。 想着,不知不觉从水帘洞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夜幕已然降临。 月亮在天边斜躺着,洒下不太情愿的光。 舞马抬头看月亮,摸了摸怀里的月光宝盒,却没有掏出来的打算。 他拿出信,又看了一遍。 把信揣进怀里,从地上捡起一块儿不大的石头,映着月光瞧去,只见石头上面刻着傻瓜石三个字。 而在这三个字的缝隙之中,还刻着差不多头发丝儿细的更小的两个字——舞马。 他心头一震,把石头揣进怀里。 接着又从地上捡起另一块石头,上面写着无情石三个字。 同样,石头的缝隙里刻着更加细小、肉眼几乎难以辨识的三个字。 舞马把石头拿到眼跟前,仔细辨识。 映着月光,舞马看清楚了,这三个字写的是——我爱你。 舞马忽然觉得胸口很闷,身体有些颤抖,腿脚在发软。 他努力抗住身体的不适,把四周每一块儿石头拾起来看,又跑到另一个山坡上捡石头,一连跑了五六个山头。 他这才发现,整座花果山的石头上,都刻着“舞马”和“我爱你”。 在青霞到来之前,紫霞用一整座花果山的石头向他告白,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这是多么夸张、离谱的冷漠和愚蠢。 舞马忽然想起紫霞给水帘洞买的那些家具、摆设,还有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最后,这些东西都很巧合、很适合地用在了舞马和青霞的婚礼上。 现在,舞马想明白了。其实从来没有巧合,这些都是紫霞为自己的婚礼所做的精心准备。 舞马忽然理解了青霞的离开,理解了宇文剑雪的不辞而别,也理解了韩薇在废墟大楼里所说的想和他死在一起。 他总是很迟钝,总是比她们慢上一拍。 或许,他其实并不适合拥有一个心爱的人,并不适合与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度过一生。 舞马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水帘洞,神魂脱壳般在一众妖怪中间穿过。 “各位大王!兄弟们!” 一个头顶长角的妖怪从洞口窜了进来,吆喝道: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亲爱的,敬爱的牛魔大王,明天晚上要和紫霞仙子举办盛大的新婚典礼,诚挚邀请各位到摩云洞参加典礼,不用随份子哈!” “放屁!紫霞仙子明明说是找牛魔王去打架的。” “不打不相识嘛,紫霞仙子一开始是误会了我家大王,后来她们二位痛痛快快打了一架,紫霞仙子便沉迷于我家大王的妖格魅力之中,为我家大王盖世神功所折服,这两位一个闭月羞花、柔情似水,一个法力无边、顶天立地,自然就一见倾心,当场定下终身啦。” “你放屁,放你们家牛魔王的屁!紫霞仙子的心上人必须能拔出她的紫青宝剑,你家大王能拔得出来吗?” “紫霞仙子说啦,拔出紫青宝剑就是她的心上人已经是过去时了。而且,条件归条件,要是遇上紫霞仙子真心喜欢的人,能不能拔出紫青宝剑就无所谓啦。” “老子不信!要是不用拔出宝剑就能娶紫霞仙子,那紫霞仙子应该先考虑老子,你们谁能比老子的虎鞭威风?” “咱俩比比。”一个驴妖说道。 “别吵吵啦,请帖我发了,各位一定要捧场啊。” “滚蛋!” …… 舞马忙问身旁一个妖怪,“紫霞仙子怎么会跟牛魔王打起来?” “嗨!还不是因为那个叫舞马的王八蛋。紫霞仙子为他大办婚礼,抓来咱们一帮妖怪做苦力,牛魔王说她忽视妖权,为非作歹,还说要为群妖撑腰,跟紫霞仙子打一架。仙子要是不打,就要把舞马的脑袋割下来当夜壶,把舞马的新娘抢回去做他第二百五十一个小老婆!” “这牛魔王,”舞马攒了攒拳头,“简直欺人太甚!” “牛魔王倒还罢了,最差劲的是这个舞马啊,要不是他,紫霞仙子怎么会这么倒霉?哎,其实我也很想把紫霞仙子娶回我们黑风岭做大老婆的,要不然谁愿意给那王八蛋舞马做苦力啊……咦,” 那妖怪说这,上下看了看舞马,“你这个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不像个妖怪,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王八蛋舞马?” “你骂谁呢?”舞马连忙用两个指头把眼角斜着拉起来,两个眼睛变成两条细窄的斜缝:“老子是狐狸精!” …… 紫霞仙子要赶在舞马前头办婚礼,那么舞马的婚礼显然不大重要了。 一众妖怪之中大把的都是紫霞仙子的爱慕者,当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吵吵嚷嚷说要找牛魔王的麻烦,结伴离了水帘洞。 “就你这样的还想讨老婆,”蝎子精抱着铁锅大的猪头,扣在舞马的脑袋上,“做梦吧你!” 蛇精拧着蝎子精的耳朵往一边拉,“你糟蹋那猪头干什么,好不容易跑了七家集市才买到的,缠个大红布头送给牛魔王啊!” “啊……啊……拧断了,老婆我错了……牛魔王喜欢猴脑嘛,我们买猴脑……牛鞭也行啊……” …… 两个妖怪吵吵嚷嚷出了水帘洞,舞马从魂不守舍的状态之中醒了过来。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紫霞嫁给牛魔王,绝非出自紫霞本人的意愿。 电影之中便是如此,神旨世界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紫霞是因为舞马而陷入牛魔王的魔掌之中,他责无旁贷必须将她救出来。 舞马仔细盘算了一番,凭自己此时此刻的实力去救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电影中,到了这个桥段,至尊宝在被春三十娘一剑杀死之后得以重生,大彻大悟,终于带上了观音菩萨赐予的紧箍咒,变成了孙悟空,这才具备了救出紫霞仙子的实力。 对于舞马而言,第一,暂时春三十娘还没有出现,没法儿杀了他。 第二,这是神旨世界而不是电影,大概的故事背景差不了多少,但其中的一些细节和故事走向已经面目全非了。 谁也不晓得舞马被春三十娘杀死之后,还能不能死而复生。这个风险舞马不敢轻易去冒。 第三,舞马其实很不喜欢孙悟空这个角色。而且,带了紧箍咒以后,要忘了人世间所有的情爱。舞马暂时还不想。他对他的那些花儿还抱着希望和愧疚。 盘算很久,舞马决定先去摩云洞看看,想办法混到紫霞仙子的身边。 按照原电影的剧情,紫霞仙子是因为对至尊宝心灰意冷所以才要嫁给牛魔王的。 也就是说,紫霞仙子其实具备逃跑的能力,但却要故意等着至尊宝去救她。 舞马打算去说服她,让她跟自己一起溜走。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主意既定,舞马当下便往洞外行去,到了附近的集市一打听,摩云洞距离花果山遥遥三千里之远。 算了算脚程,光靠他一双脚走路,不吃不喝不睡觉,一个月也走不过去。 等走到了摩云洞,小牛魔王可以满月了。擦。 索性,舞马先回了水帘洞再再做打算,正是苦恼之时,忽听洞外传来一个异常熟悉的女子声音: “舞马呢?王八蛋舞马在哪里?给老娘滚出来!” ——————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紫霞点个赞吧。 . 第226章 我爱你爱你一万年 舞马顺着声音往外瞧,洞口持剑皱眉的正是春三十娘,亦便是刘燕芝了。 根据原电影剧情的进度,这个时候春三十娘的确应该出场了,却不知眼前这个刘燕芝脑海里的记忆究竟到哪里了。 但听她喊舞马的名字,而且一副熟络的样子,想来知道的应该不会少。 三千里路途遥遥何其远,刘燕芝法力无边,真是瞌睡等来个枕头。 舞马连忙迎了上去, “燕芝……” 他小心观察刘燕芝的神情,看见舞马之后,刘燕芝脸上并无半点惊讶,便猜测眼前这个燕芝多半知道他再次来到大话西游神旨往后的事情。 便试探着说道: “你把身体拿回来了?不枉费我用月光宝盒回来这一趟!” “忘恩负义的狗贼,去死罢!” 刘燕芝举剑刺向舞马的脖子。 舞马心头一跳,不知这一遭劫难从何而来,人却瞬间冷静下来,钉在原处,仰起脖子,抵向剑锋,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 刘燕芝似乎吃了一惊,连忙收剑。 一会儿,又见舞马闭上眼睛不动,旋即一副凶狠色,把剑抵在舞马脖子上,毫厘之差便要割破肌肤。 “说罢,有什么遗言。” 舞马观察刘燕芝的脸色,当真冷漠至极。 他深吸一口,目光柔和深沉而又悲伤起来, “你应该这么做,我也应该死。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我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 舞马右脸上,一滴眼泪滑落。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 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咣当一声,宝剑落地。 刘燕芝冲上来抱住舞马: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我被紫霞欺负的时候你怎么不帮我,你还跟她到处闲逛!人家被困在她身体里面暗无天日,好惨啊。” “额,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找到自己的身体,回归了——”舞马打量刘燕芝,“好像,我也没说错吧。” “哪有,” 刘燕芝怒道:“我被紫霞这个恶婆娘困在里面出不来,她一路跟着你穿越到这里,一路将我关着,到了晚上也不肯睡觉放着我,我根本毫无机会。 多亏啊,她今天为了你的婚事,去跟牛魔王干架,半道正好碰上了我在这个时候的本体。 鬼使神差的,我就自个儿钻回去了,两边的记忆一合,我什么都知道了,急急忙忙来花果山找你……” 说着,四处张望, “咦,你不是要和青霞成婚吗?她去哪里了,那些张罗跑腿的妖怪去哪里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走了,”舞马脸色一黯,“都走了。” “青霞也走了?” “再也不回来了。” “哈哈!”刘燕芝抱紧舞马,“青霞是不是发现你已经结过婚了还不老实,一气之下远走高飞啦。” “当然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活该!我告诉你哈,”刘燕芝盯着舞马, “你就算结婚,也只能找小老婆,我永远做大。 不对,应该是阿雪姐姐做大,我做小,其他所有后来的女人都只能做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要不然我就割掉你的麻雀煮了吃,让你一辈子不能找女人!”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舞马。 “你跟我走,” 舞马赶忙拉着她往外走,“快点!要不然来不及了。” “去哪儿?” “摩云洞。” “哦,我知道了,”刘燕芝道:“你要去参加紫霞仙子的婚礼,我可不去。我被她欺负的那么惨,凭什么还要盛装出席祝福她啊。” “糊涂啊你,”舞马道:“紫霞仙子怎么会喜欢牛魔王?牛魔王又拔不出紫青宝剑。” “你的意思是,紫霞仙子是被迫的?” “对咯,紫霞仙子打不过牛魔王就只能嫁给他,”舞马连连点头,“牛魔王的大婚典礼就是紫霞仙子的受难日,你不想看看她哭的有多惨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刘燕芝一挥拳头,“那我得打扮的漂亮一点,不能被她比下去!” …… 刘燕芝原打算在水帘洞里好好打扮一番再行动,舞马劝她:紫霞大婚在即,去晚了只怕紫霞也哭完了,不如带上胭脂水粉早些出发,要不然就该把精彩好戏都错过了。 刘燕芝从谏如流,当即从洞里把原本为青霞大婚准备的诸般化妆用品通通打包,踩上祥云一朵,领着舞马连夜去了积雷山摩云洞。 舞马趁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从紫霞洞中挑了几样宝物,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山脚下,婚庆的场面却要比水帘洞舞马和青霞的婚礼壮观多了,满山飘红,彩带招展,一度让舞马以为自己到了积雷山摩云洞大型招商引资推介会。 山脚处站着数个小牛怪把门,刘燕芝把邀请帖递给领头的青牛精。 青牛精打量二人,与刘燕芝说道:“我家大王的婚事,不邀仙神,不邀人鬼,只邀鞑靼妖界千魔万妖,你是蜘蛛精进得,他是人,进不得。” 刘燕芝眼睛一瞪,“你想死啊。” 正要干架,舞马连忙拉住她,“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又与那青牛精说道:“我呢,虽然是人,但从小人小鬼大,古灵精怪,修行多年已成人精,勉勉强强算是半个妖精。 更何况多年以来,我对牛魔王大人敬仰之极,一直追随他老人家的背影,迟早也能修成一个纯纯正正的牛皮精,还请阁下通融一番给个机会嘛!” 说着,把青牛精拉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一样灰不溜秋的宝物悄悄递在对方手上。 青牛精道:“哦哦,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人妖大人,哎呀,久仰大名,失礼失礼,请进请进!” …… 入了积雷山,领路的小牛妖给二人安排了暂住的山洞,又说了大婚前后的日程安排便离去了。 刘燕芝呆在洞里涂抹胭脂,舞马借口游览积雷山风光,一个人溜了出去。 他心中暗自琢磨,这积雷山绵延不知几百里,胡乱找下去,一百年以后也找不到紫霞在哪里。而新娘子住所也不方便打听,要不然被当成心怀不轨地赶出去反倒弄巧成拙。 不如先去主家宴请宾客的地方凑凑热闹,没准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便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摩云洞主厅,厅内此时正是妖山妖海,妖声鼎沸,热闹极了。 舞马贼头贼脑溜进去,正琢磨跟谁打听比较好,一只大手重重拍在舞马肩膀上,吓了他一跳…… —————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紫霞,刘燕芝点个赞吧。 大唐妖怪图鉴 第227章 义成公主和铁扇公主和舞马要娶牛魔王的妹妹 舞马回头,猪八戒和沙僧两个贼眉鼠眼站在自己身后。 他心中只觉不妙,嘴上却道: “认错人了吧,二位?” “大师兄,”沙僧抓住舞马的手,“我知道你和师傅有过节,但牛魔王把师傅抓走了,大婚之日就要炖了请群妖吃唐僧宴,你忍心看咱们师傅落得这般下场吗?” “我都说了你认错人嘞,”舞马把沙僧的手拿开,“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叫舞马哎。” 沙僧又抓住舞马的胳膊,“大师兄,我知道,你变成了人样嘛,你就是掉进粪堆里二师兄都能闻出你的味道。” 猪八戒:“你骂我是狗?” “狗的鼻子哪有你灵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沙僧接着劝舞马:“大师兄,你本领通天,随便动动小拇指就能把师傅救出来了。等你救出他呢,我们就再也不纠缠你啦,你走你的花果山,我们去西天取经,大家天涯路远各自安好……” “拜托,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叫舞马,不是你们的大师兄。你们家大师兄前几天晚上已经被观世音菩萨收进玉净瓶里化成猴子汤啦。” “大师兄——” “沙师弟,你别劝丫了。丫就一冷血动物,说不定咱们师傅就是丫抓住献给牛魔王的。” “二师兄,你怎么能这样诽谤大师兄呢……” “我早就说过啦,丫不帮忙也好,咱们就地解散,我回高老庄,你回流沙河——” “那师傅咋办?不管了?” “那不成,”猪八戒舔了舔舌头,“唐僧宴见者有份妈,汤还是得喝一口的。” “你!——” “你掐我脖子干嘛?” 舞马眼见两个人吵起来,悄悄往后面退,随时打算开溜。 “吵什么吵?” 这边的吵闹惊动了牛魔王,他挺着小山一般的巨大身子晃了过来,看着猪八戒和沙僧, “一个野猪精,一个玩沙的,本事不大动静不小,你们两个想吃唐僧肉就呆着,不想吃滚蛋!” 沙僧道:“哼,呆着就呆着。”说完找了个板凳坐下了。 舞马已退到妖群后方,正要换个地方打听,忽听一声: “贤弟?” 牛魔王大手一声,将围观妖群拨开,一把将舞马抓了过去, “哎呀,贤弟,你可让我好找。那天晚上你匆匆忙忙把唐僧交给了我,都没来得及跟我说些什么就走了,可让为兄的好找哇。” “你认错——” “你就不要谦虚啦,我晓得贤弟高风亮节,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但为兄心里早就记着你的好啦。那天晚上,你匆匆忙忙离开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要把你妹妹,不对,我要把我妹妹香香嫁给你!” 旁边的水牛精忙拍牛屁:“哎呀,大圣有福了,香香沉鱼落雁、美若天仙,我鞑靼妖魔界没有一个男妖不想娶她为妻啊。” “那就嫁给你好了,”舞马皱眉道:“哎呀,牛老兄,你真的认错——” “贤弟不要开玩笑了,我知道你爱开玩笑,但是老兄这两日大婚真的很忙诶,”说着,拉住舞马的胳膊,“来来来,为兄的带你见见你嫂子。” “铁,铁扇公主?” “又开玩笑~新嫂子!” “哦~哦哦,那我,小弟我正想见识一番新大嫂的风采呢。” 一旁水牛精牛屁送来:“那是,好吃不过饺子,好——” “吃吃吃,”牛魔王一掌将他脑袋拍烂,“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 舞马低头一看,满地的脑浆,登时背后直发凉。 …… 牛魔王拉着舞马到了牛家大院,一顿左拐右拐来到紫霞暂住的院子里。 一推门,紫霞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折稻草。 “哎呀,阿霞,我说过多少次,地上很凉的,你就是不听,”牛魔王把紫霞扶了起来,“今日给你引荐一位我的好兄弟。” “哦~” “来,贤弟,”牛魔王把舞马拉了过来,“这是你嫂子。” 舞马乖巧道:“嫂子。” 紫霞看见舞马,身子僵住,一言不发。 牛魔王拍了拍舞马的肩膀,“阿霞啊,我晓得你不喜欢见外人,但孙悟空是我贤弟嘛,比亲弟弟还亲。” 紫霞僵硬点了点头。 “哦,对了,”牛魔王又道:“还有件事想跟阿霞你商量一下。” 紫霞点头。 “这样,我呢,把我妹妹许配给了我贤弟。正好这两天天牛星连上了紫薇星,乃是大吉之兆,我想两好和一好,变成一个大大的好,咱们与我贤弟同一天办婚典好不好?” 紫霞猛地抬起头,看向舞马:“你要娶香香?青霞怎么办?” “等一等,”牛魔王瞪大眼睛,“你们俩之前认识?” “大哥,嫂子大概认错人了。” 舞马冲着紫霞挤了挤眼睛。紫霞冲他直瞪眼睛。 “我就说嘛,怎么会这么巧。对了,阿霞你要是没意见,那合办婚礼的事情就这么定——” “牛魔王!”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子声音:“你还要不要脸啦?” 舞马正纳闷谁敢在积雷山这么嚣张,回头一看,一个面容与义成公主一般无二的女子从大门口闯了进来,身旁围着一帮小牛精,被她一扇子扇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舞马直以为义成公主也死而复生来到了大话西游神旨。 他几乎要把义成公主四个字喊出来,却看那女子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仿佛从未见过他。 “这位是……”舞马小声道。 “你嫂子铁扇公主都不认得了么,”牛魔王连忙往舞马身后躲,又推着舞马往铁扇公主那里推,“贤弟,快帮帮老哥,要出人命啦。” 说着,又与铁扇公主道:“老婆,你不是说要一个人出去散散心嘛,怎么刚出去就回来了……可以多走几天嘛,我没问题的。” 铁扇公主冷笑道:“我听人说,你又要拜堂成亲了。恭喜恭喜。” “哪一个放屁告老子黑状?”牛魔王满脸堆笑,“没有的事~” 铁扇公主扭头看向紫霞:“这位姑娘一身大红嫁衣,莫不就是新娘子?” “这……这……”牛魔王慌的已经说不出话。 “嫂子误会了,”舞马忙道:“这位紫霞仙子其实是……” 他挽住紫霞的胳膊,紫霞抽了抽胳膊,却听他凑耳边小声说:“配合,配合一下,待会儿跟你解释。” 舞马说话带来的风气撩动紫霞仙子的耳朵,令她浑身颤栗发软。 “这位紫霞仙子,其实是小弟的未婚妻。” 铁扇公主听了,脸色煞白。 “兄弟,你真仗义,”牛魔王站在舞马身后,冲他直竖大拇指,“老哥我日后必有厚报!” 铁扇公主瞪了牛魔王一眼,转头看向舞马,“你过来,我问你两句话。” 牛魔王忙与舞马道:“贤弟,可别说漏嘴了。” 舞马来不及给牛魔王一个肯定的眼神,就被铁扇公主拉到一边。 他从近处仔细观察铁扇公主的脸,真的与北方草原那位义成公主一模一样。便试探着说道:“公主殿下?” 铁扇公主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你以前都叫人家小甜甜的。” 舞马松了一口气,“嫂子,其实——” “还叫嫂子?” “额……小,小甜甜~” “这才对嘛。” “其实是这样的,” 舞马道:“我大哥真的要娶紫霞为妻,我建议嫂子……额,小甜甜你这两天对他严加管教,严看死守,大刑伺候,最好把满清十大酷刑统统给他用上一遍,一定要绝了他这个非分之想才好啊。” “哼,” 铁扇公主道:“我才懒得管他。你不是说好要带我浪迹天涯的吗?我这几天跟老牛说我出去旅游,其实满世界的找你,你怎么鬼影儿都不见!” “我……我,我这几天一直在被观音菩萨追杀,差点死掉。” “啊!受伤没有?让我看看。” 铁扇公主把舞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哼,观音!等我铁扇神功大成之后,一定要将她扇到太阳上面。” 舞马道:“幸好我命大,逃出来了。” “不行,” 铁扇公主抓住舞马的袖子,“观音迟早还是要来的,我们俩今天晚上就得走。” “私……私奔?” “你小声点啦。”铁扇公主满脸羞红。 “今晚不行啊。” “怎么?你不想跟我走?” “不是……”舞马眼珠子一转,“你不知道吗?你老公要把她妹子嫁给我,这几天把我看的死死的,我跑不了的。” “呸,也不看看牛小妹什么长相,配得上我家空空吗!” “我倒是有个办法,”舞马凑到铁扇公主耳旁,“今天晚上,你把你老公缠住,我偷偷溜出积雷山,咱们俩明天晚上在山外的集市汇合。” “什么!要我陪那头恶心的老牛?” “你要是不愿意就没办法咯。” “哎,算了,”铁扇公主铁青着脸,“恶心一个晚上换我一辈子幸福,值了!” …… 舞马跟铁扇公主一起返回来,铁扇公主瞪了牛魔王一眼,“你今天晚上到我洞里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罢,自顾离去了。 牛魔王忙问舞马:“你嫂子跟你都说啥了?” “大哥放心,”舞马道:“小弟我已经搞定一切,今晚去嫂子房间,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那我和紫霞仙子的婚事怎么办?” “有两个办法。” “快说。” “第一,由小弟我代劳,先替哥哥你当新郎官,把紫霞仙子娶了,这样一来便能彻底打消嫂子的疑心。” “你想死啊?” “第二,把婚礼暂时拖一拖嘛,嫂子不是说要环球旅游吗,等她走了以后再办婚礼。” “哈哈哈,还是贤弟鬼点子多,” 牛魔王直拍舞马后背,拍的他直咳嗽, “好,就这样定了。不过,这两天婚礼的准备都已经差不多,鞑靼妖界的朋友们也都请过来了,唐僧洗了八十一回热水澡,浑身的毛都脱掉了,抓紧该煮了喝汤,要不然就是浪费,这样罢……婚礼还是要办的,我和紫霞等一等,你和我妹妹先办!” ——————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紫霞,刘燕芝点个赞吧。 大唐妖怪图鉴 第228章 今天晚上就私奔 牛魔王拉着舞马去摩云洞主厅喝酒,舞马借口如厕返回了紫霞暂住的院子里。 “紫霞!” 刚进院子里,紫霞宝剑就抵在了舞马的脖子上,“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舞马抓住剑锋,手掌被割破,鲜血大把留了下来。 “你疯啦?” 紫霞丢掉宝剑,冲了上来,从衣服上撕掉布条为舞马包扎,“你就不会躲一下?” “跟我走罢,”舞马抓住紫霞的手,“今天晚上。” “青霞呢?” 舞马黯然:“走了。” “为什么?” 舞马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留了一份信。” “信里怎么说的?” “她好像说了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舞马忽然抬起头,“我当时看信的时候,觉得她对我挺坦言相告的,现在回想一下,觉得那封信里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 “叫你这么一说,我好想看看那封信啊。” “紫霞。” “嗯?” “花果山的石头。” “啊……” “花果山上的石头我都看了,”舞马紧紧抓着紫霞的手, “你一直跟我穿越过来的对不对? 你什么都记得,对不对? 你知道我能拔出紫青宝剑,对不对?” 紫霞浑身一颤,手中宝剑坠落地面,铿锵一声。 半晌,她说道:“那又怎样?” “看见这只手没有?”舞马抓着紫霞的手拿起来, “我既然抓住她了,就不打算再放开,永远都不会。” 紫霞望着舞马,全身剧烈颤抖,终于回道: “青霞走了你才来找我?你可真够臭屁的。” “臭屁吗?” “不臭屁吗?” “实话告诉你,”舞马抓住紫霞的手, “除了青霞以外,我还有别的女人,而且不止一个,个个都跟你一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虽然她们现在都离我而去了。 但从此时此刻起,我发誓,一定要把她们全部都找回来,留在我身边,一个都不许走,一分一秒一个时辰都不许走,一辈子都不许走。” 紫霞试着从舞马的紧握中把手抽出来,未果,“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第一个。”舞马抓得更紧了,“以后,你还要帮我一起找她们,不论天涯,不论海角,不论在这个世界,亦或者是在其他世界,亦或者在另一个宇宙之中,我们一直找下去。” 紫霞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许久之后,远处传来牛魔王的呼叫声:“贤弟!贤弟!你在哪里啊,你嫂子答应让我出来陪兄弟们喝两杯,咱两个抓紧时间!” “今天晚上此院中,子时相见,不见不散!” 舞马说着,松开紫霞的手,从一侧院墙翻了上去。 紫霞望着他狼狈的身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罢忽然回过神来,忙道:“喂!别跑,我还没答应你呢!” 舞马已经骑在墙头上,头也不回地潇洒挥了挥手,“紫霞小姐,记住,不见不散!” 说罢,跳下院墙。 便听扑腾一声,接着又传来舞马哎吆一声痛叫,惹的紫霞又是一声轻笑。 大门咯吱打开,牛魔王探头探脑望进来,看见紫霞讪笑道:“阿霞,看见我贤弟没有?” “刚才没顾上跟你说,”紫霞冷笑道:“原来你有老婆啊。” “感情破裂了,”牛魔王挠了挠头,“仙子放心,回去我就跟她离婚。” “那可给你添麻烦了。” 紫霞说罢,甩袖回了屋內。 牛魔王一脸落寞之色,自言自语道:“哎呀,这事儿闹的,紫霞仙子好像生气了。 这可如何是好……对了,贤弟鬼点子多,不如让他多来开导开导紫霞仙子,说不定能把思想工作做通,我还真是聪明。” …… 和牛魔王喝酒的时候,对方告诉舞马,有时间多去开导开导紫霞。 舞马自然答应,晚上宴席散场就想着去找紫霞说说话。 半路上忽遇一女子拦路,因是月亮藏于云后,光线暗淡,看不清来人长相,舞马问道: “姑娘尊姓大名,为何阻我去路。” 女子冷笑道:“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和我成亲么?真不知道,我哥哥怎么会看上了你。” “香香?” 舞马酒醒一半,往前走了几步,赶着月亮从云间探出脑袋,照在女子脸上,舞马瞧罢,登时吃了一惊, “韩薇?” “寒……微?”女子皱眉,“寒微是谁?” 舞马揉了揉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惊讶之情稍稍平复些许。 这回看清了,眼前这位牛魔王的妹妹,名字叫香香的姑娘,的确长着和韩薇一模一样的脸庞。 “哦,是我认错了,” 舞马冷静下来,“香香姑娘,我想你误会了,咱们两的婚事非是舞某主动所求,而是令兄强要做媒。 关于这件事,我本来要与令兄和姑娘你说清楚的,不过碍着令兄的颜面,不便当众讲清楚,才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来看,香香姑娘对舞某亦很不满意,那便正好,我们回头一起去见令兄,把话摊开来,讲清楚,便说我们彼此看不对眼,不是一路中人,没有做夫妻的缘分,此事就此罢了。” “此话当真?” “当然。” “你不想跟我成亲,就是看不上我咯。” “那不敢。” “是心中已有心上人?” 舞马不说话,算是默认。 “她是谁?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儿?” “香香姑娘,今天夜色已深,令兄又喝了不少酒,歇息去了,不便打扰,咱两的事情明日说与他也无妨,如是今日便告辞了。” 舞马说罢,告辞要退。 “等等!” 香香抬剑拦住舞马去路,“着急什么。” 舞马停步,扭头,冷眼看香香。 香香与舞马对视,似被他冷电一般的目光摄住,愣了一瞬。 “姑娘有何指教。” “我有说过不要和你结婚么?”香香回过神来,“你干嘛自作主张?” “我看姑娘的样子,分明不大欣赏在下。” “不欣赏不代表就不能结婚,” 香香倔强迎上舞马的目光, “你要是死乞白赖千方百计想和我结婚,我倒是一眼都懒得瞧你。你一脸嫌弃不想结婚,我偏要和你结。” 舞马愕然。 “看什么看?”香香一脚踏进,把剑递在舞马眼前,“不想和我结婚现在就一剑杀了我,要不然我缠你一辈子。” “好!” 舞马伸手拿剑。 香香连忙把剑收回去, “你还真杀?” “怕了罢。” “我更欣赏你了!”香香笑道:“原先么,只想吓唬吓唬你,现在我却非你不可了。” 舞马看了她半晌,忽然微笑,“其实,自从看到香香姑娘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了你。刚才之所以说那些话,只是大男人好面子,担心你拒绝我。既然你……” “少给我来激将法。” 香香忽然一剑劈向半空,舞马下意识向后多了一下,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舞马,我决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你就踏踏实实等着跟我成亲那一天罢。” 香香忽地起身,飞向半空之中, “还有,告诉你那心上人,趁早对你死了心,移情别恋也好,远走高飞也好,总归别惦记了,否则休怪我手中宝剑不长眼睛。” 说罢,扭头飞身向远,月光洒在她身上,如银镀莲,飘飘渺渺。 真的好像韩薇啊。 舞马望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喃喃自语: “老子今天晚上就私奔,你跟鬼结婚去罢。” 第229章 刺激特刺激 送走香香,舞马只怕自己的行踪被对方窥破,便临时改换计划,先回了自己的临时住处。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刘燕芝脂粉涂得花枝招展,问他:“怎么样,我美不美?” “美得很,” 舞马伸了个懒腰,“不过婚礼是在明天晚上,你现在涂成大花脸,我看你晚上怎么睡。” “啊!那你不早说。”刘燕芝说着,连忙去卸妆。 舞马躺在床上,等着子时去找紫霞,却怎么也踏实不下来。忽然想起大话西游电影里面这个节骨眼儿上的剧情——至尊宝跑到紫霞院子里找紫霞,却发现紫霞倒在一滩血泊之中,后来才晓得香香赶在舞马前面来到,捅了紫霞一刀。 这么一想,立时坐不住了,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香香尚不晓得舞马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但从之前的情况来看,原剧情的轨道吸引力是可怕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拐上去。 舞马趁着夜色匆匆忙忙来到紫霞院外,看见一个黑影飞快潜入进去,当即心里一慌,跟着冲了进去。 前脚刚迈入,脖子上就横出一炳利刃,差点将他抹了脖子。 抬起脑袋,香香笑眯眯看着舞马,“果然没有猜错,我嫂子紫霞就是你的心上人。” 舞马道:“你一路跟我过来的?” “对啊,”香香举起两个手指头,调皮地朝着舞马的眼睛方向戳了戳, “其实我一直没走,在天上偷偷盯着你,没想到你还挺警觉的,先回了自己屋里。 我等的正没耐心想要走来着,你又溜出来了。” “卑鄙。” “对付光明磊落的人呢,自然要光明磊落,” 香香嘻嘻笑道:“对付你这样偷鸡摸狗的小偷,自然要卑鄙一点才有用。 现在怎么办?是你乖乖跟我结婚呢,还是要我将你和紫霞仙子的私情告诉我老哥,让他将你大卸八块儿。” 舞马冷笑道:“你就是把我拆成十万八千块儿,也不会有任何一块儿会跟你成亲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哇,性命都要不保,嘴还能硬到这种地步,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有多欣赏?” “恨不得现在就跟你结——” 咣的一声,一根木棒从后面砸中香香的脑袋,香香倒地不醒。 “结结结,”紫霞举着木棒出现在另一侧,“结你个头啊,你是结婚狂吗?” 舞马拉住紫霞的手,“我们快走。” “走不了。” “为什么?” 紫霞掀开裙子一角,露出一条黑色锁链,上面布满诡秘的纹路,“这个是禁魔锁链。” “你怎么早不说?” “早你也没问啊。” “这是牛魔王干的?” “我现在一丁点法力都使不出来,走路也打绊。” “王八蛋!” “他是你老哥诶。” “还是你未婚夫呢,”舞马往下一蹲,示意紫霞跳到自己的背上,“刺激不刺激?” “刺激,特刺激,”紫霞扶住舞马的肩膀,“你不会嫌我重罢。” “你这样的我能背二十个……哎吆!” 紫霞跳了上去,舞马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切,还想背二十个。” “请恕在下直言,仙子挺重的。” “那是因为你老哥的铁链子!” “也是你未婚夫的!” “私奔诶!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你比我还要吵!” …… 两个人摇摇晃晃出了院子,入了暗夜的山林,向山下走去。 半道看见两个飞奔的人影,朝这边跑过来,一时间躲也无处去躲,自是出了一身冷汗。 待那俩人影来到近处才看清是猪八戒和沙僧,沙僧背上还背着个不知睡着了还是被打晕的唐三藏。 “大师兄,大师兄,”沙僧喊道:“等等我俩,咱们一道结个伴。” 猪八戒道:“逃跑还背个女人出来?” 紫霞道:“您母亲还不是女人。” 沙僧偷笑道:“喂,为什么不是母猪?” “你找死!” “别撞我啊,师傅要掉去了!” “你们怎么把唐僧偷出来了?”舞马道:“牛魔王不得急眼了?快躲我远一点。” 沙僧道:“你把人家老婆偷出来我们都没有嫌弃你。” “那就拜托你嫌弃一下,我们谁也别拖累谁。” 舞马说着,背着紫霞朝另个一方向跑去。 “别这样冷冰冰的嘛,悟空,” 沙僧背上的唐三藏忽然醒了过来,指挥沙僧追上舞马, “做人要做有温度的人,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嘛,才可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嘛。 虽然你不是人,是妖精,但既然生在这个社会,就要融入社会,也要做有温度的妖精。再者说,大家都是跑路中人,一起搭个伴、聊聊天,有说有笑,多开心啊。” “大哥,这是跑路不是坐房车旅游啊。” “悟空,你认真考虑一下,”唐僧双手合十,“以后还是不要在花果山搞东搞西了,搞来搞去只能把女人肚子搞大,没有什么成就感。不如接着跟我干,去西天降魔除妖取经,方能修成正果成佛,从此普度众生,功德无量呀。” “多谢,没兴趣。” “悟空,你不想跟我去西天取经,是因为师傅长得丑,还是因为你两位师弟长得丑。师傅从前是不是教过你不要以相貌论英雄吗,何况西天取经的路上还有很多漂亮的女妖怪,不至于孤单寂寞无聊……” “孙悟空!” 身后远处传来一个女子声音:“你给我站住!” 舞马回头,香香踏云追来。 “阴魂不散啊,” 舞马转头看向无所事事的猪八戒,“二师弟,你去拦住她。” “现在知道叫二师弟了,之前说什么认错人,哼,晚了。” “少废话,你去不去?后面那女人是牛魔王的妹妹,专门来抓师傅的。” “要去你去。” “好罢,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对你实话实说,”舞马道:“后面那女人其实是被我勾引的马子,你看漂亮不漂亮?” 猪八戒回头,哈喇子流出来,“漂亮漂亮。” “老实说,这个女人对相貌没什么要求,越是歪瓜裂枣,她越是喜欢,”舞马放低声音,“而且还有非常厉害的受虐倾向,你打她,打得越狠,她就越喜欢你,喜欢的死去活来,哎,我真是烦透了。” “麻蛋!你说我是歪瓜裂枣?” “你去不去?不去我找沙僧。” 沙僧道:“二师兄,要不然你背会儿师傅?” 唐三藏道:“不用你们背,让我去会会那个叫香香的女妖精。” “义薄云天气盖世,降妖除魔是八戒!” 猪八戒举着钉耙,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香香。 紫霞凑在舞马耳边:“你真是聪明诶!” 舞马把紫霞往自己背上扶了扶,“快跑罢,趁着牛魔王还没出来,要不然大家一起完蛋。” 两个人前胸贴上了后背,一瞬间触电般的感觉。 紫霞羞红了脸。 一旁唐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罪过,罪过!” 身后,银白月光照耀下,猪八戒和香香二话不说打了起来…… ————————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紫霞,刘燕芝点个赞吧。 大唐妖怪图鉴 第230章 韩薇再见韩薇 半空之中,香香被猪八戒钉耙一阵狂敲,脸色煞白,整个人连连后退。 “香香,香香姑娘!怎么样!” 猪八戒边敲边喊:“老猪我是不是孔武有力,威猛过人,犹如天神下凡啊? 你是不是爱我爱的不能自拔——” “你有病吧?怎么不撒泡猪尿照照自己?” “咦?大师兄刚才跟我说的不是这样啊……难道是我表现的不够威猛霸气?我再加把劲儿!嘿呀!” 猪八戒当即高举钉钯,更加用力地捶打香香,钉钯和宝剑的撞击,半空中火花四溅。 香香虎口剧痛,一招吃不住,被击到百丈之外,身形不稳。 猪八戒哈哈大笑:“怎么样,爱上我没有。” 香香怒视,从怀中掏一个碗大的牛虱,朝着摩云洞的方向一弹指,牛虱飞去不见踪影。 “哼,”香香道:“我哥马上就来,你欺负我的事我已经告诉他了,你就等着猪肉炖粉条罢。” “操,你以为你哥过来我就会怕他?看我给他挂在钉耙上让他去高老庄耕地啊。” “是么,”香香架起胳膊,“你要真能做到,我说不定就真的爱上你了。” “呀,你哥来了,”猪八戒指着香香身后,“看我跟他大战三百六十回合!” “这么快?”香香转身往后看,“没有呀,你在哪里看到的?” 转过头来,猪八戒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哼,胆小鬼。还是悟空哥哥厉害,竟敢卷上我嫂子跑路,不愧是你!孙悟空,你等等我!” 说着,继续往前追去。 …… 不一会儿,香香追上了前面逃跑的舞马、沙僧等人。 唐僧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你这副纠缠不休的样子让我很是熟悉呀,让我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年我们师徒四人行到女儿国的情形。 哎呀,女儿国的国王真是漂亮,可惜她爱上了我,非要把我留在女儿国,对我纠缠不休、动手动脚。 后来不知从哪里又跑出来一个蝎子精,她也爱上了我,把我抓到琵琶洞里,对我纠缠不休、动手动脚……所以,香香姑娘你现在对我纠缠不休,是不是也想对我动手动脚——” “闭嘴,你真是啰嗦,” 香香指着舞马,“我只要孙悟空,其他人赶紧滚蛋。” “你应该早说的嘛,”唐僧道:“害我废了半天口舌,让我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记忆,要知道我花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从那段记忆中走出来——” “香香姑娘告辞!” 沙僧如获大赦,不等唐僧说完,就背着他一趟溜掉了。 舞马道:“姑娘何必苦苦相逼,就当成全一对苦命的鸳鸯不好么。” 香香道:“我看上的人还从来没有让给其他女人的习惯。” 说着,一剑指向紫霞:“少废话了,跟我走,还是看着你的女人死?” “你不怕我怕恨你一辈子?” 香香道:“我只怕你今天转身离开,明天就忘了我的样子。” 舞马道:“你长成这样,我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们俩当着我的面秀恩爱合适吗?”紫霞看着香香拍了拍舞马,“她也是你的女人……之一?” 舞马凑到紫霞耳边,“长得很像我的前女友,但其实完全不是。” “快说话,”香香皱眉道:“你打算怎么选?” “好,杀了紫霞,”舞马挡在紫霞身前,“在此之前,先把我杀掉好了。”说罢,伸开双手,闭上眼睛。 “你真好!”紫霞听了这话,脖子往前一伸,亲了舞马脸蛋一口。 香香气的脸发白,“好,你故意气我。” 说着,两只手的食指、中指指向自己的太阳穴,“那我就变成你的女人看你怎么选,移魂大法!” 话音落罢,从自家身上飘出一道虚影扑向紫霞,舞马再次挡在紫霞身前。 虚影试图穿过舞马的身子扑向紫霞,却似乎被舞马的身体所困,左右腾挪,不得而出,大声喊道:“孙悟空,你干什么!” 舞马被她撞的头晕转向在地上打滚,“你消停点罢。” “我不!我就不!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虚影腾转之间,来到舞马椰子心前,奇道:“这颗大椰子是什么东西,我进去瞧瞧。” 椰子心惊叫道:“别啊!” 香香虚影已然钻了进去,片刻之后,虚影忽忽悠悠钻了出来,又钻出舞马体外,回到香香身体之中,辗转醒来,看见眼前之人,如梦似醒,说道: “舞马?你是舞马!” 舞马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韩薇啊,舞马。” “开什么玩笑……” “这是在哪里,”女子恍惚间举目四望,“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哦,我知道了,我又做梦了,这是在我的梦里。” “哎,舞马,”女子看着舞马,“我又梦见你了,这是我梦见你的第三百六十七次,也是你离开我的第三百六十七天。” 舞马警惕地看着她,有些惊疑不定。 “我知道你死不瞑目,”女子说道:“也知道你一直在怪我,怪我害了你,所以才会每天来到我的梦里和我见面……你放心吧,那些处心积虑害死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粪汤火锅,人肉蜈蚣,他们会一个死的比一个惨。” 说着,看着自己的双手,“等我杀了他们以后,我就会来这里找你……” 她抬头四望,“这里是地府罢?你等等我,我很快就会过来的,到时候随你怎么处置……啊,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是不是这场梦快要醒了?我不想走,我想多看你几眼……再见,舞……” 女子说着,忽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紫霞道:“这个香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跟变了一个似的?” “不知道,”舞马道,“大概吃错药了。” “怎么处置她?丢在这里不好吧?万一路过一只饿狼,没有饿狼流氓也不行啊。” “要是香香的话,丢就丢了……”舞马叹了口气,“只怕她成了我的某位故人……这样吧,我们带她走。” “你想同时背两个人?” “两个女人而已,我能背二十个。” 舞马说着,一个公主抱抱起香香接着往前走去。 “你不是说用背的么?” “还不是为了给你留一个独间。” “我不要背,我要抱。” “拜托,换一下很麻烦的。” “那我自己走?” “好罢……” 折腾一番,三人再次上路。 紫霞被舞马抱在胸前,亲了他脸颊一口,“出发罢,金甲战士!” 夜色朦胧,两人边说话边消失在远方。 不久,一个黑影儿匆忙追了上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 追更道友给舞马紫霞点个赞吧。 大唐妖怪图鉴 第231章 卑鄙下流无耻花心渣男一个看着想吐 舞马抱着紫霞背着香香直往山林里钻。 紫霞指着香香问道:“你就打算一直带着她?” 舞马道:“找一棵高一点的大树放上去,也就不怕野兽了,等她醒了自会回摩云洞找她哥哥去。” 不一会儿,舞马便寻到一棵数丈高的大树,把紫霞放在地上,背着香香麻溜地往上爬,刚爬到第一个枝干,正打算休息片刻,忽听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孙悟空,你可叫我好等。” 舞马抬头一看,铁扇公主手中一把小小芭蕉扇轻轻扇着,微笑看来。 舞马心中一惊,身子直往下落,堪堪稳在地上。 “孙悟空,” 铁扇公主收起笑容,背手看来,“是你告诉我的,让我把牛魔王丁盯死看牢一晚上,等你逃远了,我们在老地方见面。 怎么……你不仅一个人逃了,还拐了牛魔王的妹妹和新老婆,你打算干什么啊。而且……” 铁扇公主看了看四下,“我记得,咱们俩的老地方不在这里呀……咦,你好像越走越远了。” “啊,她也是你的……” 紫霞惊看舞马:“牛魔王的老婆你也敢……” 铁扇公主冷哼一声,“好像这里谁不是。” “这个才不是,”舞马给紫霞吹耳风,“要不然我一辈子穿女装。” 说罢,又看铁扇公主,“你也说了,今天晚上一定会把牛魔王看死,前半夜还没过,怎么就找来了。” 说着看自己身上,“你给我身上安追踪器了?” “那要问你身后背着的这位咯,” 铁扇公主从袖中取出一头干煸牛虱,“她给牛魔王通风报信,还好被我拦了下来,否则你现在该变成一坨牛粪了。”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很简单,”铁扇公主翘起二郎腿,“现在这里数我的本领大,你们都得听我的——孙悟空,你把紫霞和香香放到树上,跟我走。怎么样,够仁慈罢。” 舞马思量一番,“香香可以放下,紫霞得跟我走。” “你还要跟我讲条件?是我救了你诶,”铁扇公主满肚子委屈,“你说我放下尊贵的牛夫人不做,荣华富贵我也通通不要,不图你的钱不图你法力无边,愿意跟着你浪迹天涯,你便是这样对我?” 舞马正要答话,半空中传来一阵凄厉的惨笑声。 “不好!” 铁扇公主脸色大变,跳下树梢抓住舞马的手就要往林子深处钻,“快跑!” 话音未落,牛魔王硕大的身影已拦在前面。 唐三藏、猪八戒、沙僧三人早就被他擒住,用一根绳子绑在一起,提在手中,此刻又扔在了地上。 猪八戒道:“臭猴子,都赖你,要不是你拐走紫霞,给老牛带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老牛能气成这样?” 再看牛魔王脸上,果然一片青绿,连头发都绿如草叶,仿若服食了剧毒,又仿若春天到来,万物复苏,青草发芽了。 唐僧道:“八戒,怎么可以这样责怪你师兄,你师兄虽然拐走了紫霞仙子,但紫霞仙子尚未同牛魔王成亲,也就尚未同他结为夫妻,既然不是夫妻,拐走了紫霞仙子,也就不算给牛魔王带绿帽子了嘛。 我们修佛之人,凡是一定要实事求是,切不可为求责备效果,而夸大其词,胡说八道,只会徒增业障的。” 猪八戒指了指铁扇公主。 唐僧顺着手指看过去,又道:“为师常常告诫你,对女施主一定要有恭敬心,切不可因为人家长的漂亮就另眼相待,或者指手画脚,这样是要犯色戒的,六根不净啊。” “师傅,”猪八戒道:“这位女施主名号铁扇公主,是老牛的正牌夫人。” “那又怎样,她既是牛魔王的夫人,你更应尊重尊敬,好言好语好生恭敬了。” “师傅,你看她的手。” “如何。” “她抓住大师兄的手啊。” “啊,你的意思是……” “师傅,她也是被大师兄拐跑的。” “……” 唐三藏深吸一口,半晌说道:“牛施主,虽然尊夫人拉着我徒儿的手,却未必一定是他二人之间藏有奸情,亦有可能是尊夫人与我徒儿性格相合、兴趣相投、志同道合,故而来此月下开怀畅谈、交流心得体会,只为纯做友谊之举。 退一步讲,即便他二人彼此暗生情愫,相约出逃私奔,牛施主也应该首先反省自身,是否平日里醉心于道法修行、功名利禄而使得尊夫人独守空房,日日孤单寂寞冷,这才叫我徒儿钻了空子呢。 当然,无论如何讲,我徒儿都有做错的地方,是我这个做师傅的平日里教导无方。 悟空,你过来,为师要好生批评于你,我教你吃斋念佛,教你读书念经,教你积善行德,教你马术蹴鞠,教你写诗画画,教你弹琴写歌,教你穿衣打扮,什么时候教你谈情说爱勾引人家老婆啦? 悟空,为师叫你过来你怎么不过来呢?来,给为师好生讲一讲你勾引铁扇公主的具体过程,你们两是怎么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一起做了哪些事,又是怎么想约要一起私奔的? 必须一五一十,仔细与为师道来,为师也好有针对性地与你进行解剖,指出你的问题所在,帮你改邪归——” “闭嘴!我忍无可忍了!” 牛魔王一巴掌将唐三藏拍晕在地, “别以为唐僧肉必须吃现的煮汤喝我就不敢杀你啊。” 说罢,扭头面目狰狞看着舞马, “孙悟空,我当你是兄弟,你却给我戴绿帽子,而且一戴就是两顶,墨绿墨绿的,你还拐走我的妹妹,救走唐三藏,我杀你一万次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戴戴戴,”舞马道:“我给你带了你个毛线,你也不问人家紫霞愿不愿意嫁给你。” “你找死!” 牛魔王目中凶光一闪,隔空便将舞马摄入手中,掐着他的脖子,“我把你捏成血泥看你这张臭嘴再说话,看你这个泼猴再给我带绿帽子!” 说着,手中稍一用力,舞马浑身已然有些变形,一张脸撅成了紫色。 “休得伤我郎君!” 铁扇公主急忙拿出芭蕉扇,正要出手,却被牛魔王随手将扇子摄到手中,又跟着一掌拍过去,直将铁扇公主拍到地上,吐血不止。 牛魔王冷笑道:“死八婆,我得谢谢你,我半夜睡的死,要不是你将我吵醒,又一路跟着你来到这里,我今天晚上可要错过一场好戏。” 边说,手掌边用力,直要将舞马掐死了。 “等等!” 紫霞忽然开口说道。 牛魔王道:“谁也不许开口救这臭猴子,谁开口我就杀了谁!” “鬼才要救他,”紫霞道:“我只是要反驳他刚才说的话,骂他几句而已。” 牛魔王道:“那感情好,我也听一听。”手中力道稍微松了松,舞马方能喘一口气。 “孙悟空,” 紫霞冷笑道:“你说我不愿意嫁给牛魔王。你也不撒泡猴尿照照你自己,你真以为我是心甘情愿跟你来到这里的么?” 舞马瞪大眼睛看紫霞。 “若不是你说牛魔王绝不会跟铁扇公主和离,” 紫霞指着他的鼻子:“而你又说你晓得我姐姐的下落,会带我去找她,我才不要跟你来这里。我最讨厌花心的男人,你说说这一路上有多少个女人来找你?你比牛魔王还要花心。” 舞马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紫霞恨恨而道:“天底下的男人有哪个不一样?” “我不一样!我今晚就跟铁扇公主离婚!我那二百五十个小妾也统统打发了,” 牛魔王连忙举掌发誓,“说真的,我跟铁扇公主,还有那些女人早就感情破裂了!你看,铁扇公主背着我跟孙悟空搞了不知多久,我头顶绿的发亮,我们两个都是受害者,都是情路坎坷,都是天涯沦落人嘛。” 紫霞道:“是么。” “所以我们俩更应志同道合更应该,尽早地结合在一起,”牛魔王道:“让那些渣男渣女尽快滚蛋去罢。” “有点道理,我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牛魔王道:“考虑也行,跟我回摩云洞,我给你创造最安静的环境,让你踏踏实实、无忧无虑,想怎么考虑就怎么考虑。” “也成,”紫霞指了指孙舞马,“那他怎么办。” “仙子以为如何。” “卑鄙下流,无耻花心,渣男一个,看着想吐,”紫霞冷哼道:“我以后都不想见他,你看着办罢。” “孙悟空,”牛魔王哈哈大笑,“你看你混的有多惨,你最喜欢的人都嫌你恶心,我今天心情好,决定不杀你了。但是,” 说着,冲着舞马怀里隔空一掏,把月光宝盒也摄了去,又举起芭蕉扇, “老兄我也嫌你恶心,滚回你的花果山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把你切成肉沫洒在草料理喂猪吃!” 芭蕉扇轻轻一扇一扇,舞马就飞到了半空之中。 他往下看,紫霞已转过头去,不再看自己一眼。 ——————————————-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和紫霞,刘燕芝点个赞罢。 第232章 我爱你们爱你们一万年 积雷山摩云洞,某处临时洞府內,刘燕芝卸完了脂粉却发现舞马人已不在。 她左等不来又等不来,决定出门去看看。 到了彻夜狂欢的大厅宴席,听到身旁一个妖怪对另一个说道: “听说了没有,孙悟空拐了牛魔王的新老婆紫霞私奔,被牛魔王逮了个正着。” “何止!”另一个说道:“明明是拐了牛魔王的新老婆紫霞,还有现任老婆铁扇公主,三个人一起私奔了。” “何止!”第三个妖怪凑了过来,“连牛魔王的妹妹也拐走了,还偷走了唐僧。这个孙悟空,还真是了不得,要叫他计谋得逞了,还不得在花果山吃着唐僧肉,摆一桌麻将,玩的high爆。” “孙悟空那话得有多大啊。” “好在牛魔王抓了个正着,要不然明天唐僧宴全泡汤。” “可惜老牛这位好同志,脑袋冒绿光比夜明珠还要绿。” “那老牛的新老婆、旧老婆,妹妹呢?” “说是都抓回来了。” “孙悟空呢?不得给牛魔王现场扒皮煮了吃?” “要不说老牛宽宏大量格局大呢,人家小扇子一扇,把孙悟空扇回花果山了。” 众妖齐竖大拇指,“地道!” 刘燕芝听罢,气的肺都要炸掉,心中暗道:带了三个女人跑路都不带我,看我不割掉你多出来的那块儿肉。 这般一想,连夜飞回了花果山。 …… 刘燕芝气呼呼冲进水帘洞内,正看见舞马拿着一把刀子,冲着自己胸口比划。 “啊呀!” 刘燕芝立时心软,呼着喊着冲上前去,拉住舞马的手,“男子汉大丈夫,偷情被抓了有什么了不起,你还有我嘛。” 舞马抬头看见刘燕芝,自是满脸欣喜,“春三十娘你来了!” “喂,我说过,我以后不叫春三十娘了。” “快,”舞马把刀递在刘燕芝手中,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比划,“快,朝我的脖子上来一刀。” “你疯啦?你要死啊。” “对啊,我是要死啊,你真是聪明,” 舞马道:“快一点,出手一定要利索一点,一刀结果了,要不然还得再补一刀。” “郎君啊,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受了刺激,”刘燕芝眼眶发红,“但是,论成败人生豪迈,不过是重投……不对,是从头再来。何必寻死觅活?” “你不懂——” “我当然懂,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你越陷越深,带着遗憾痛苦离去。你还年轻,要往前看,大好的人生还在前面,只要你肯让我做大,我们两个齐心协力,还怕不能成就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舞马捂脸??♂?,“我的意思是说,按照电影的原剧情和走向来看,你的身份是春三十娘,你现在杀了我,我死不了的,反而会成就一番机缘,可以见到观世音菩萨,然后变成齐天大圣孙悟空,法力无边就可以去救紫霞逃离苦海了。” “哦,我明白了。” “这么聪明?” “昨天晚上对你的刺激太严重了,以至于你得了失心疯对不对?放心,只要有我悉心呵护照料,一定会有好转的。” “非要让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讲出来是不是?那好,”舞马说道:“这件事得从我穿越以前的一部电影开始说起,呜呜……” 说到此处,舞马却忽然出不了声了。 刘燕芝摇了摇头,“没想到你病的这么严重,我更不能对你放手不管了。”说着一下子扑在舞马身上紧紧抱着他。 时间来不及了。 舞马看了看洞外,再这样下去,紫霞恐怕只有嫁给牛魔王一条路可走。今晚,还是明晚? 舞马举起匕首,刺向刘燕芝。 刘燕芝余光扫到,连忙将舞马推开,“你果然疯了?连我也不放过,也好!你杀了我,然后自杀,我们两个去黄泉路上做一对苦命鸳鸯罢。” 舞马本也没打算真的刺中刘燕芝,只是想着要激得刘燕芝动手,却被她猛力一推,整个人往前直冲,一头扎向先前出现在水帘洞中的红色玉石。 只听“咚”一声,脑袋撞的花花流血,意识模糊了。 舞马隐隐觉得刘燕芝在摇晃自己,“郎君,郎君,你醒醒啊,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也知道你故意拿刀刺我其实没打算真的刺我啊……” 刘燕芝的声音越来越小,舞马的意识陷入一片昏暗。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舞马的鲜血一点点渗入红色玉石之中,使那玉石越来越鲜红,越来越透亮,直若稀世美玉一般。 …… 舞马再醒来时,听到了阵阵水流声。 睁开眼睛,他仍在水帘洞中,眼前果然有哗哗水流自洞顶而下,在洞中央形成一幕水帘。水帘中央,金刚圈静静飘浮着。 舞马仔细回忆电影中的台词,说道:“观音大士,我开始明白你说的话了,以前我看事物是用肉眼去看。但是在我死去的那一刹那,我开始用心去看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真的可以看得前所未有的那么清楚……” 观音道:“尘世间的事你不再留恋了吗?” 舞马道:“没关系了,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你骗人,”观音语气忽厉,“舞马,你根本没有任何明悟,你来到这里只不过是想戴上紧箍咒,得到无上法力去救紫霞。” “是又如何?”舞马道,“只要能救下紫霞,别说紧箍咒,就是要把太阳戴在我脑袋上,我也愿意。” “我要郑重提醒你,金箍戴上之后你再也不是个凡人,人世间的情欲不能再沾半点。如果动心,金箍就会在你头上越收越紧,苦不堪言!” 舞马道:“你现在说这种话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曾经受过怎样的苦,你要是知道我曾经受过怎样的苦,就会明白我一定能承受得住紧箍咒的痛。我不怕它苦不堪言,只怕它痛的不够厉害。” “好罢,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观音道:“最后想问问你,在戴上这个金箍之前,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舞马双手拿起金刚圈,停在半空,想了片刻,说道: “紫霞,青霞,阿雪,燕芝……” 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脑海里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还有韩薇…… 你们都曾将自己最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你们每一个人亲口说——我爱你。如果非要把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一阵疾风吹过,舞马闭上双眼,缓缓戴上金箍…… “哎呀,疼死我了。” 舞马满地打起滚来。 第233章 我们今晚洞房见 积雷山后院,紫霞院中,正屋之内。 “贱女人!” 牛魔王一掌拍烂木桌,“你唬我?” “我说我来这里考虑考虑,”紫霞道:“又没说考虑到什么时候。” “那我就干等着?你要考虑一年两年也就罢了,考虑一万年,我连骨灰都没了。” “你怎么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啊?牛魔王法力无边,孙悟空一个跟头能飞十万八千里,你打个喷嚏怎么也能活十万八千年。” “少给我带高帽子,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考虑。别说一年两年,一天两天都等不了。鞑靼妖界的妖怪都给我请来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取消婚礼,我不要面子啊? 拖也拖不得,这帮妖怪一个个尽是大肚罗汉,他娘的,再吃十天,不对,用不着十天,再吃三天我积雷山就要被吃干了。” “喂,堂堂牛魔王竟然这么抠门,”紫霞撇了撇嘴,“我现在还没有跟你结婚呢,若是真的跟了你,还不知会怎样小气呢。” “你得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嘛,”牛魔王指了指摩云洞:“等你嫁给我以后,整个摩云洞,还有咱们家在女儿国的落胎泉,钻头号山,八百里火焰山,万岁山,这些地产都是咱们夫妻二人的,你现今帮我省一省,不就是帮你自己省么。” 紫霞想了想,“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哈。” “那可不,”牛魔王扑了上来,想抱紫霞,“小宝贝,求求你,快从了我罢,急疯了我都,等不了了!” “还是先等等罢,”紫霞拿紫青宝剑挡在身前,牛魔王的鼻子撞在了剑鞘上,“这样,你要是能拔出紫青宝剑,我就跟你结婚。” 牛魔王道:“你这不是迷信么?哪有人靠拔剑决定夫君的。” “怎么,没信心啊?你要是不肯拔剑呢,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我呢,慢慢考虑。” “拔!拔拔拔,拔就拔,”牛魔王拿过宝剑,横在手中,看了半晌,鼓足勇气,猛地一拔—— 只听嗖的一声,宝剑出鞘,银光闪闪。 “啊!” 紫霞往后退了一步,望着紫青宝剑,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哈哈,怎么样,我们两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牛魔王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原来是你,可叫我寻的好苦!” 紫霞原地愣了半晌,身子一阵颤抖,走上前来,握住牛魔王的手,“不用考虑了,我们成亲罢,明晚,不,今晚就办婚礼!” ... “哎呀紫霞宝贝,” 牛魔王匆匆走出门外, “你干嘛不早点让我拔剑呀,现在突然说要办婚礼,我脸都没洗啊,还有好多东西和流程要准备,可得抓紧去张罗。” 紫霞道:“人家怎么晓得你真的是人家的意中人嘛。” “好了好了,好事多磨,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现在就不能陪你了,我给那些小牛作吩咐去,免得耽误正事,哈哈哈哈……那就这样,我们今晚洞房见。” 说完,冲紫霞眨了眨眼睛,欢天喜地走掉了。 紫霞浑身哆嗦了一下,转身回了屋中, “成个鬼亲,你做梦去罢。” 说着,右手一翻,掌中捧出一枚青铜钥匙。为拿这钥匙,她还真是不容易。 弯腰把脚上的禁魔锁链解开,活动一番手脚,脚腕上已勒出乌青的两条瘀痕迹,很痛。 紫霞把锁链收起,又从口中吐出一团紫色光雾,哈气吹散光雾,露出一个面容与紫霞一般无二、栩栩如生、巴掌大小的人偶傀儡来。 咬破手指,往傀儡头顶滴落三滴鲜血,嘴中喃喃念道: “本我傀儡,如幻如真,救脱苦难,便得圆满!” 说话间,紫雾弥漫,滚滚涌动,待紫雾散去,现出一个和紫霞一般无二、闭着眼睛的人偶傀儡来。 “睁眼!” 人偶睁开眼睛来。 “说话!” 人偶摇了摇脑袋。 “哎,可惜了,傀儡术还没练到大圆满,要不然玉皇大帝也看不出来这是个西贝货。” 紫霞叹了口气,往人偶傀儡之中塞进一颗透明圆珠, “音像宝珠,入傀儡腹,所言由我,所闻由我,所见由我,所感由我,自在难辨……” 正说着,忽听院中传来开门声,紫霞连忙将禁魔锁链给人偶脚腕上拴了去,自己藏于后院之中。 牛魔王走进紫霞屋中,见紫霞正在镜桌前描眉涂抹脂粉,便是松了一口气。 低头往地上看,果然看见了丢在砖缝里的钥匙,心道:原是落在此处了,害我疑心半晌。 便作假装没有看见的样子,一脚踩了上去。 接着,指头一勾,钥匙便凭空握在了手中。 直到此时,紫霞似才感察到一旁的动静,转过身看来,“咦,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吩咐完了?” “突然有点想你了嘛,”牛魔王走向紫霞,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要不然,咱们两个先把洞房的事情办了如何?” “不要,”紫霞捂住脸,似是羞红了,“你快滚蛋,晚上再来。” 牛魔王连忙看向她的脚腕,禁魔锁链果然还在,便彻底放心了。 “哈哈哈哈哈~” 牛魔王轻轻放下紫霞,“你这副娇羞的模样实在让我心花怒放,要不是还得张罗今晚的大婚典礼,现在就得将你办掉。” 说罢,大笑着出了院门。 待他走后,紫霞从后院行到前厅,一脸不忍拍了拍人偶傀儡的肩膀,“哎,委屈你了,不过也就是一个下午的事情,我保证你今天晚上不受那老恶牛的欺负。” 说完,又操纵那音像宝珠,扮作人偶傀儡,说道:“姐姐好坏,自己嫌恶心,不肯让那头臭牛占便宜,却叫我去受那罪。” 拿开音像宝珠,自己笑回道:“至少你不会吐的嘛,不像我,吐多了伤肠胃。” 说完大感有趣,自说自笑了好一会儿。 又拉起人偶傀儡的手,一人一傀哼着歌在原地转起了圈子,仿佛一对双胞胎姊妹。 末了,紫霞终于松开手,将人偶傀儡兜圈甩到了床上,“我可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你呢,帮我守好阵地,等着我给你找一个顶天立地、潇洒倜傥、有担当、有风采的姐夫来。” …… 院墙之外,数个小妖看守,紫霞化作一道淡紫色清风悄悄离去,却不曾着急赶往积雷山外,而是先去摩云洞附近诸多小山洞兜了一圈,果然在一个小洞之中寻到了唐僧师徒三人。 她与门口看守的几个妖怪施了定身法,便化作清风入洞,正听见唐僧与两徒弟交流做人修佛的心得体会,柴米油盐,飞禽走兽,大川大河,无所不谈,啰嗦之极。 紫霞方听了几句,脑袋已有两个大,猪八戒和沙僧二人躺在地上一个捂着耳朵,一个吐白沫子。 “三位大师,” 紫霞连忙现身,为三人解开绑缚,“快跟我走,免得今晚真做了唐僧宴。” 唐僧连忙起身,将两个徒弟拍醒,“快走罢,没想到我一通念叨没把门口的妖怪降服,你们两个不争气的倒先缴械了。” 紫霞笑道:“我看门口的妖怪耳朵里个个塞着两团厚厚的棉花,连我的脚步声都听不见,想来是大师的功劳。” “惭愧惭愧,”唐僧双手合十,“不知姑娘缘何会冒险来此营救我等。” “你是我心上人的师傅,他们两个是我心上人的师弟,我自然要救。” “哎,姑娘听我一句劝,佛门中人,如何能做心上人。” “大师听我一句劝——” “姑娘,你再怎么说,也动摇不了小僧坚定的意志。” “大师,我们再不逃,牛魔王可就追来了。” 唐僧第一个冲了出去。 师徒三人离了山洞,紫霞便往洞中丢了三具傀儡,亦是师傅三人的模样,却没有方才紫霞的那具那般栩栩如生,也没有多余的音像宝珠可往傀儡肚子丢去。 紫霞护送师徒三人一路到了积雷山外,到了分别之时,唐三藏道: “姑娘为何还要返回积雷山中,难不成你真的想嫁给牛魔王?” 紫霞道:“我自有良苦用心,便无须大师操心啦。” “我只与姑娘一句告诫,” 唐僧双手合十,说道: “你所看到的,未必就是你所看到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凡是天意便是难违,值到山穷水尽、悬崖末路之时,回心转意未必没有回头之路。” 紫霞道:“若是能与我所爱之人携手同行,便是刀山火海、万行深渊,乃至地狱黄泉,我也敢闯一闯。” 说罢,转身向着积雷山,化作一道清利的紫风,消失在茫茫林木之中。 —————————— 追更的道友,给青霞点个赞吧。 第234章 韩薇的梦和头顶天线的猴子 紫霞回了积雷山,复返摩云洞附近,便在四周的小洞搜寻,不久,便在一处由数个妖怪看守的洞内看见了香香。 她与看守的妖怪施了定身之法,独自溜了进去,只见香香躺在一张木床上,仍在昏迷之中。 便拍醒对方,说道: “喂,香香,跟我走罢。” “嗯~”香香揉了揉眼睛,“什么,我不叫香香。” 紫霞愣了一下,“你不是牛魔王的妹妹?” 香香看了看紫霞,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哦~原来我还在梦里啊。” 慌忙扭头四望,“舞马呢?既然在我的梦里,舞马肯定也还在。 舞马! 你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喂~” 紫霞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你怕别人不知道我来救你的吗?” 香香嘴巴被捂住,只好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 紫霞松开手,香香说道:“我叫韩薇,你叫什么名字? 对了,昨天晚上,荒山野岭的,我好像见过你。” “紫霞,我叫紫霞,” 紫霞打量韩薇,“这么一瞧,你好像是和昨天晚上使用移魂大法之前的香香有些不大一样的地方。” “紫霞……牛魔王,香香……啊!”韩薇失声道:“难不成……我到大话西游了?” “你再说话打晕你啊,” 紫霞再次捂住她的嘴,“我们两个先逃出去再说……对了,大话西游是什么玩意儿……” …… 两人逃出洞外,到了积雷山林深处,紫霞才问韩薇: “既然你不是香香,怎么会占着香香的身子? 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孙悟空不是孙悟空而是舞马的?” “你有镜子没有?”韩薇伸手。 紫霞递给韩薇一面小小圆镜,韩薇接过镜子一照,登时张大了嘴巴,“怪了!” “怎么。” “我虽然不是香香,但这个香香竟然和外面的我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倒是我大概弄明白了,”韩薇道:“我现在应该是在梦里,梦中的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姑且就说它是大话西游世界罢。 而正在做梦的我本人呢,身子还在另一个叫做末日的世界。 这么一来,就解释通了。 我是在做梦嘛,梦中的我身份便是牛魔王的妹妹香香,那么香香的脸自然就同梦的主人我,一模一样了。 对了,你方才所说的舞马,也就是现在扮演孙悟空的男人,是我的初恋男友,原来跟我一起在末世世界来着……” 说到这里,韩薇声音渐小,语气低沉,“可惜,他现在已经在那个世界里死掉了。” “哦~我明白了。” 韩薇抓住紫霞的手,“真的?” “我明白你脑子有点问题,不过没关系,” 紫霞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有时候也不大正常啊,以前还得过神经分裂。” “……” 韩薇深吸一口气,“算了,你是我梦里面的角色,我干嘛要跟你解释清楚?舞马呢?我想见见他,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 “对啊,昨天牛魔王一扇子把他扇走掉了。” “牛魔王的扇子一般能扇多远?” “不多,也就几千里地。” “那就麻烦你告诉我,牛魔王从哪个方向扇的,我去找他。” “你倒是挺有想法……”紫霞看着韩薇,点了点头,“不过呢,我劝你就在这里呆着好了,舞马自己会回来。” “为什么?” “他要来救我……还有你呀。” “那倒是,”韩薇点了点头,“从前在末世的时候也是,他为了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的。” 说着,眼神一黯。 忽然想起什么,“不对,我们干嘛非要他来救?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不是么?干嘛还要他来冒险,去找他呀。” “牛魔王今晚就要和我成亲,”紫霞摇了摇头,“舞马肯定猜得到,他今晚一定会来,我们哪里都不要走,免得让他白跑一趟。” “哦~” 韩薇点头,“对了,虽然是我自己做的梦,但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也喜欢舞马么?咱两应该算是情敌罢。” “因为,” 紫霞微笑转身,看向远处蓝天白云, “有一件舞马告诉了我,却还没有告诉你的事情啊。” 韩薇没听明白,但她想,这场梦稀里糊涂的,可真有点意思,要是自己能迟一些醒过来就好了。 不醒,也可以。 …… 是夜,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 鞑靼界内,群妖毕至。 白嫩嫩的唐僧已炖进了直径足有一丈的大锅里面,中午就炖进去了。 猪八戒和沙僧一人抱着一条大黄瓜也放了进去,作为辅料配菜。 掌勺的獾师傅说,这唐僧看起来白嫩嫩的,但炖起来可真带劲儿。 怪的是猪八戒和沙和尚也是难炖的很,炖了一下午也没见那肉皮软和一点。 牛魔王派小牛妖来问情况,獾师傅说: “看这情形,怎么也得再炖个把月,要不然…… 就让大王沾酱就葱生吃罢。” 小牛妖回给牛魔王,牛魔王道: “生吃多腥啊,要是唐僧肚子里有寄生虫什么的,还不得传染给我和霞儿。 耐炖就耐炖罢,待会儿把婚礼礼程走完,就照实给那些等着吃唐僧宴的各位妖界同仁们说,他们要是有耐心就等等,没耐心就先回去,到时候老子还能多吃几口。” 他心里想的却是,还不知道那唐僧是真是假呢。 “得令!” 外面的锣鼓忽然密集响起来,一个小妖怪喊道:“大王,吉时已到。” “晓得啦,着什么急。” 牛魔王从新娘闺房里把紫霞领了出来。 紫霞戴着红头巾,面庞已看不清,白皙的脖子上倒是能看见一圈红晕。 这倒让牛魔王生出一种奇妙的幻想,仿佛他今天晚上真的要跟紫霞入洞房了——虽然他比谁都清楚,此刻自己挽着手的这位,已然不是真正的青霞了。 于是,他就着兴头,凑到新娘的耳边,说了几句很肉的荤话,很具体地描述了一下今天晚上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会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场面。 新娘恼羞成怒,回给他三个字——“王八蛋。” 牛魔王大笑,拉着新娘走上最中央的露天舞台…… …… 积雷山某处山林之中。 “呸!呸!呸!” 紫霞大骂。 韩薇问她:“怎么了?” 紫霞道:“这个牛魔王老不正经,尽说一些荤话,可给我恶心惨了。” “都说了啥。” “不晓得,他刚开了个头,我就把声音关了。” “……” 正说着,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流星。 “喂,你看!”紫霞抓住韩薇的手,“流星!那肯定就是舞马。” 韩薇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能不知道?” 紫霞望着天上, “你感觉不到他此刻的痛心和愤怒么?多么强烈的情绪啊,我觉到了,我还觉到他此刻承受着极大痛苦,这让我好难受。” 紫霞说着,掐了个法诀,朝着那流星射出一道紫芒。 少许,流星调转方向,朝着这边直坠而来。 待它落在地上,立时化成了人形。待紫霞看清了,落地的却是一个上半截脑袋被金钢圈勒成针管儿粗细的“天线”,神情肃穆,有点像外星人的猴子…… ——————————— 追更的道友,给紫霞和舞马点个赞吧。 感谢午时曦对和管不鸣不二大道和大唐妖怪两本书的全订,午时曦这位道友从前上学时候大概是盗版读者,现在工作了,开始正版阅读了,真心感谢 感谢甜甜布朗尼1500起点币打赏 第235章 与韩薇后会无期 与紫霞花前月下 紫霞一眼认出眼前这个模样有些滑稽的猴子就是舞马,颤颤巍巍道: “舞马,你的脑袋……” 舞马摸了摸脑袋上被紧箍勒成的“天线”,说道:“是不是很丑啊?” 紫霞摇了摇头,泪目:“很帅,但是很疼罢。” “一言难尽,”舞马道,“刚开始我以为这点痛苦对我而言不足为虑,和挠痒痒差不多,没想到在花果山滚了一天才有些适应过来。要不然,我早就杀过来了。” 紫霞的心被猛地纠了一下。 “我早就让你不要这么拼命的。”一旁韩薇说道。 “韩薇?”舞马转头看她,“你还没走?” 紫霞正要替韩薇作答,韩薇却伸手拉住她,回道:“阁下,你认错人了罢,我是香香。” “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然是你的心上人紫霞仙子将我救出来了,顺便告诉你,她还把你师傅唐僧,师弟猪八戒沙僧也救了出去。” 舞马转头看紫霞。 紫霞摆手道:“举手之劳了。” 舞马心想:她救香香,大概是误以为香香是我的初恋,哪晓得现今全然不是了,全是荒唐梦一场。她救唐僧师徒三人,大概以为我与他们有师徒情分,哪晓得我全然不在乎。她身处险境还能这样为我着想,这份情谊我可得牢牢记住。 便与紫霞道:“我现今得获大机缘,法力手段十分了得,却不晓得牛魔王有没有与你为难,我去揍他一顿与你出气?” 韩薇道:“孙悟空,你当着我的面说要揍我哥哥不大合适罢。” 舞马道:“着急了我连你也揍。要是紫霞因为救你倒了霉,我就杀了你。” “别冲动啊,他想欺负我却未能得逞,”紫霞忙道,“反倒是我使了些手段戏弄了他,新娘子和唐僧肉全是假的,今晚要是事发,我想够他喝一壶的。” 说着,抬头看天,“喂,今天晚上的月色好美啊,不如趁着月朗星稀、天色甚好,我们离开积雷山,到天上去,携手同游如何。” “甚好!” “那我呢?”韩薇指着自己。 舞马道:“你哥哥今晚就要大婚,你这当妹妹的怎么也得撑个场面,快去罢。天涯路远,咱们从此后会无期。” 说罢,拉着紫霞的手,招来筋斗云,一趟飞到半空之中,冲着月亮而去,仿佛直要飞入月宫一般,十足的浪漫。 韩薇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心想原来这是一场噩梦啊。 …… 夜空之中,舞马牵着紫霞的手越飞越高,明亮的月光照在二人脸上,皆是满脸憧憬之色。 紫霞抚摸舞马头顶“天线”,“它会一直这样勒着你么?” 就在紫霞抚摸的瞬间,又一阵强烈的痛感袭来,舞马努力保持微笑,使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很难看么?” “太疼了。心疼。” “疼着疼着就习惯了,你不是把唐三藏救出来了么,赶明儿我们去找他,跟他讨来松箍咒,给我把脑袋松回去。” “原来还有这个办法!那我们还等什么,”紫霞手指一处,喜道:“现在就去找你师傅,我记得他那时往这个方向去了。” “不好罢,我们两个好不容易久别重逢,花前月下,春宵一刻……” “哎呀,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嘛。” 紫霞说着,引着舞马往唐僧早先逃命的方向追去,遁行数十里地,终于瞧见一片荒原地里,唐僧师徒三人,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匆匆忙忙往西行去。 两人自是欣喜,掐了口诀,使瞬移之法,来到师徒三人身后。 紫霞喊道:“大师,且等我一等。” 唐僧驻足转身,回看是青霞和舞马,笑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仙子将劣徒引到这里,莫不是想叫他重归佛门,随我去西天取经,修成正果?” “大师误会了,”紫霞笑道:“我只是想与大师讨得松箍咒口诀一句,好叫我家郎君脑袋上宽松舒服些。” “缘起缘落,生离死别,是宿命注定,是果报自然,也是观音考验,小僧无能为力。” “这么说来,大师不肯高抬贵手咯。” “南无阿弥陀佛。” “那就莫怪小女子出手狠辣,”紫霞目光一厉,取出腰间紫青宝剑,剑锋直指唐僧,“接招罢——” 方要出手,却被舞马伸手拦住。 “舞郎你……” “何必呢,”舞马将紫青宝剑收回她的腰间,“脑袋上的痛,我已习惯许多,得了松箍咒也不过是让我恢复从前的帅气,没什么大用处。唐三藏早年多行善事,有大福报,你对他动手动脚,最后诸多业障都要落到你的头上,我可不干。” 说着,与唐僧挥了挥手,“大师再见,祝大师一路顺风,功德圆满,早日取回真经!” 说罢,牵着紫霞的手,转身向后,悠哉悠哉离去。 方走几步,忽然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孙悟空,哪里逃去。” 舞马转身一瞧,猪八戒一张大鼻子猪脸近在咫尺。 舞马冷笑:“连师兄也不肯叫了?” “你再瞧瞧我是谁?” 舞马眯眼一窥,那猪脸一晃消失不见,眼前的妖怪长着一对粗糙巨大的弯角,正是牛魔王。 而在牛魔王现身的一刹那,月光忽地一黯,竟然变成一轮猩红血色的月亮…… ——————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和青霞点个赞罢。 【第十卷终章】第236章 紫霞之死 舞马心中发寒,甩开牛魔王的手,拉着紫霞瞬间往后退了十余丈。 谁也不晓得猪八戒怎么会变成牛魔王的,或者打从一开始牛魔王就被调包了? 现在刨根问底已经没有意义,待会儿肯定是一场恶战。而且,舞马心里还有更糟糕的预感。 “孙悟空,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害怕我,” 牛魔王狞笑着,“是不是因为你拐走了我老婆心里发虚呢。” 舞马没说话,紫霞却说:“别做梦了,我压根就没有想嫁给你。你以为你拔出紫青宝剑了?那是我故意的。” 牛魔王听了却很淡定,说:“我知道。” 转头又看向舞马, “孙悟空,你知道么,你真的很让我失望,我以为你会光明正大杀地过来,和我痛痛快快打一仗,结果你他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了,你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和十万天兵天将斗法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么? 你还是人么?不对,你是妖怪,可你连妖怪都当不好,没你这么怂的妖怪,你就是怂妖。再看看你脑袋上顶着的这根针儿,我就没见过又丑又怂的妖怪。” “你被唐三藏附体了?” 舞马晓得今日绝无善了,从耳朵里唤出绣花针样的金箍棒,使它瞬间变成棍棒大小,“废话这么多,要打就打罢。” 说着,金箍棒瞬间变成舞马大学食堂里炒大锅饭的大铁锅那般粗细,变得和学校里的教学楼那么高,冲着牛魔王使劲儿砸过去,一下两下三下,也没用几下就把牛魔王像木桩一样,砸进了地里头,只剩个脑袋露出来了。 可舞马没有半点轻松,牛魔王也不见半点慌张,笑嘻嘻对舞马说:“来呀,有本事把我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砸烂。” “多谢指点。” 舞马高高举起金箍棒,狠命往下砸。 砸到一半儿,忽然觉得背后发凉。 他停住金箍棒,急忙往后看,沙僧朝着自己身后攻了过来, 沙僧的降妖宝杖快的不可思议,转瞬间就杀到舞马的胸口,让他根本来不及躲掉。 舞马觉得不可思议,沙僧能有这么厉害么。有这么厉害当初唐三藏能被牛魔王抓走?看着就是离谱。 躲不了就干脆不躲了,舞马把法力迅速凝结到胸口,打算硬吃这一记。 一个身影却忽然挡在了舞马的身前。 在这一瞬间,降妖宝杖身形急速一晃,变成了一柄三尖刀,紧跟着影子一闪,洞穿了挡在舞马身前的人影。 “紫霞!” 舞马连忙抱住紫霞,看着她胸口鲜血直流,心痛的要命,“你瞎凑什么热闹啊。” 更令舞马痛苦的是,伴随着这股子心痛,他头顶的金箍越缩越小,他的脑袋越来越痛,他的神经在撕裂,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不打紧,”紫霞道:“我早有准备了。” 舞马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他也没有时间细细品味,抬头朝着沙僧瞧去,冷笑道:“兵器都亮出来了,还装什么沙僧大尾巴狼。” 远处的牛魔王笑道:“孙悟空,我的好兄弟,我为你引荐一位老朋友。” 眼前的沙和尚冷哼一声,浑身虚光一晃,竟然变成了二郎神的模样, “孙悟空,我奉玉皇大帝之命,特来捉你到天庭问罪。倘使你现在大彻大悟,浪子回头,与唐三藏西天取经,我便做主饶你一命。” “天上的神仙和鞑靼的妖魔联手,二郎神你的底线呢。” “哼,降妖除魔,何怕不择手段。” 紫霞看见二郎神可有些慌了,她曾经是打赢过二郎神,可后来她才明白,二郎神那个时候其实是让着她的,那时候二郎神连十分之一的本领都没有使出来呢。 “这可怎么办才好,牛魔王一个就够厉害了,加上二郎神,怎般也是打不过。何况……我又受伤了,只能拖累你,” 紫霞与舞马道:“要不然……你就去取经去罢。我在这里等着你……等你取到经书以后……再来找我……” 紫霞越说越虚弱,到最后几个字舞马都差点听不清楚了。他心疼的不让紫霞继续讲下去。 二郎神冷笑道:“紫霞,你未经审批,私下凡间,与妖怪凡人谈情说爱,败坏天界的名声,罪加一等,我今日也需将你捉拿回去,听从玉帝发落。” “你还不明白么,”舞马望着紫霞,“这些神仙啊,妖怪啊,串通在一起,说什么回头是岸,说什么脱离苦海,其实就是要把咱们两个赶尽杀绝的。” 舞马说着,面容肃冷下来,手中的金箍棒对准了二郎神。 他真心发了狠,暗自发誓:二郎神扎进紫霞胸口这一刀,一定要让他百倍千倍的偿还。 头顶猩红的血月高悬,舞马的视野内亦是一片赤红,仿佛整个天地沉入一片血海之中。 牛魔王大喝一声,数不清的牛虱从他身上抖落,变成无数牛虱怪,朝着舞马蜂拥而去。 二郎神大喝一声,数不清的天兵天将从天而降,向雨点一样落了下来,砸向舞马身上。 舞马从后脑勺抓了一把猴毛,对着虚空轻吹,那猴毛化作数不清的猴崽子,各持棍棒迎上牛虱怪,对上天兵天将。 擒贼先擒王。舞马从小就深谙这个道理,初中被一群坏学生校园霸凌的时候,他从来不管那些小喽啰马仔,只盯着对方的老大捶,往往打到最后舞马被揍得鼻青脸肿,对方的老大基本上送了医院。再后来,舞马挨揍的时候,老大都不出面了,远远看着。舞马还是得找到老大,往死了打。一个月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惹他了。 此时此刻,舞马就盯着二郎神打,牛魔王的混铁棍打在他的身上,他看都不看。 “咣!咣!咣!” 二郎神的三尖刀被舞马硬是磨平了刀尖,被打成了浑圆棍。 舞马满脑袋满身鲜血,不要命地追着二郎神。 脑袋上金箍勒出的剧痛倒成了他激发自身潜能的催化剂,仿佛普天之下最强的力量一股脑子都往他的身体里钻,每一棒挥出都有翻山倒海的力量。 二郎神被他这副气势惊着了,连连往后退。二郎神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或者说顾不上讲,稍一分神恐怕就要挨打。 牛魔王也惊着了。他怕孙悟空真的把二郎神打死了,这算谁的?虽然他是妖怪,但这次机缘巧合被天庭收编进来,成了体制内的妖怪,有了正式的身份就不一样了。他不也得担责任么。 牛魔王的混铁棍直王舞马脑袋上招呼,“孙悟空,看不起谁啊,跟俺老牛过一手。” 舞马冷冷看了他一眼,牛魔王像是被冷电劈了一下,耳边好似响起一个声音——“你也跑不了,等着吧。” “弼马温,”二郎神怒道:“你不要太过分了,小心我放哮天犬咬你!” 哮天犬不是被炖的吃狗肉火锅了么。舞马脑海里闪过一瞬的念头。 下一瞬,二郎神就被他一棒子敲晕了,脑袋敲烂一半。 刚刚放出来的哮天犬也被敲晕了,四个爪子朝天一翻,倒在了地上。 牛魔王冲上前拼死救下二郎神,舞马趁着这当口一把抓向牛魔王的胸口。 “你要干啥!男妖你也不放过?变态——” 不等牛魔王反应过来,舞马一把将月光宝盒抓了出来,又一掌将对方拍飞,“看你脑门发绿,饶你一命罢。” 也不管满天满地的牛虱怪和天兵天将,舞马抱着紫霞往天上飞去。 他们两个满身都是鲜红的血,照下来的月光也是猩红,头顶的月亮也是血红的,这样的画面有些悲壮,又有些浪漫。 牛魔王站在地上,望着这样的画面,都觉得好美啊,好像人世间顶级的画家大师呕心沥血描绘出的绝笔。牛魔王一度想着,要不然就让他们逃走吧,就为了这幅唯美的画面,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舞马越飞越高,地上的天兵天将看起来只有虱子大小了,他觉得自己再飞下去,很快就能飞到月亮上面。 “紫霞,”舞马说:“你醒一醒,我带你去看月亮,红色的诶。” 紫霞说:“我有点冷。” “那我抱你紧一点。” “还是冷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不了的,”舞马说从怀里掏出月光宝盒,“咱有它啊,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钻进它的红光里跟我穿越了好几次的?” “嗯,有一次我差点赶不上你,快要急死了。” 紫霞的身体越来越冷,舞马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般——若——” 他高举宝盒,对着月亮大喊,“波——” “孙悟空!” 半空之中,忽然出现一个盘腿而坐的身影。 舞马眯眼看去,唐三藏? “孙悟空,放下过往,放下尘世间诸事,” 唐三藏说着,身形一晃,竟然变成了观音菩萨的模样, “更广阔的世界等着你见识,更广大的众生等着你救赎,何必一叶障目呢。” 在看到观音菩萨的一瞬间,舞马恍然大悟——所谓的牛魔王的大婚,所谓的月光宝盒、紫青宝剑,所谓的青霞、白晶晶、春三十娘,所谓紫霞的心上人,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纯粹的局。 那些都只是让至尊宝心甘情愿变成孙悟空,无怨无悔跟着唐僧去西天取经的铺垫和催化剂。 不仅仅是在这个神旨世界,便是在原电影之中也是如此。 而当舞马代替至尊宝,带上了金箍,却没有按照预设的剧本放弃紫霞,跟随唐僧去西天的时候,藏在剧本之后的导演、编辑——便是观音菩萨,甚至是佛祖,也要站出来说话了。 舞马想:这件事里面,到底是谁做错了。似乎谁也没有错,佛祖和观音菩萨想让至尊宝护送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是为了普度众生、解脱苦难。但至尊宝和紫霞想要的却是真爱。 舞马想,去西天取经,你们谁都可以找,但是别找我啊。我不想干。 他冷笑着念道:“罗——密!” 喊到罗的时候,地上的二郎神忽然醒了过来,残缺着半个脑袋,朝着他伸出手来,胳膊越拉越长。 喊到密的时候,红色光芒从月光宝盒之中射了出来,很快将舞马全身拢住了。 便在此时,二郎神一把抓住了舞马怀中的紫霞。 二郎神的力气忽然变得不可思议的大,一把便将紫霞揪扯出了红光之外。 舞马使劲儿抓住紫霞的手,也不知是观音菩萨,还是唐三藏,忽然念起了紧箍咒。 比之前还要厉害一万倍的疼痛降临在舞马的脑袋上,他的面目变得极其狰狞。 舞马不想吓着紫霞,便不敢像白天四周无人时的那样痛苦凄惨的嚎叫。 正是在那样震耳欲聋的嚎叫之中,他扛住了人世间能承受,或者根本不可能承受的,最极致的肉体疼痛。 扛过去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上半截脑袋被勒成了天线宝宝的模样。 月光宝盒放出的红光仿佛遭遇了时间停止,凝固在了半空之中,这让舞马想借着时光倒流离开陷阱的想法落空。 “孙悟空,”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唐三藏的声音,“放开紫霞的手罢。这样一来,紫霞不会死,你的脑袋也不会再有半点疼痛,回头是岸,成全彼此,何苦呢。” 舞马当然明白唐三藏所说的放开彼此的手,并不是真的放开手。而他所说的放开彼此的手之后,紫霞不会死,或许是真的。但放开彼此的手,便意味着堕入佛祖菩萨们设好的局中,放弃心中所爱。 舞马抵死不愿。 “阿弥陀佛,”唐三藏叹了口气,“金箍还会再小下去,你的脑袋会爆炸的。” 舞马咬紧牙关,“爆炸也不放开!” “放开罢,” 紫霞却忽然开口了,她摇了摇脑袋,痛苦地望着舞马,“舞马,我突然想活下来了。” “别怕,”舞马说:“我带你去时光倒流,到时候你比从前还要活蹦乱跳。” 紫霞说:“我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因为到那时你的脑袋早就爆炸了。” 舞马说:“但是我撑得住,你也要相信我能撑得住,相信你自己也能撑得住。否则,我们之前的那些努力、那些坚持都要白费了。” “舞马。” “嗯?” “你告诉我,青霞为什么会走?” “我也想知道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说点有用的。” “她看了你的椰子心罢,”紫霞道:“我明明让她不要看的……她是因为我才——” “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 “青霞,她其实就是我的姐姐罢,”紫霞的苦笑变成了释怀的微笑,“她教会了我一样东西。” “什么?” 紫霞说了两个字,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舞马惶恐地说不要。这个时候,他的手已经有些抓不住她了。 “舞马,”紫霞摇了摇脑袋,笑道:“我不怕我们的努力白费,但是怕你的脑袋爆炸,那样太丑了。” 紫霞说完,忽然抽出紫青宝剑,一剑把舞马抓着的这条手臂斩断了。 舞马抓着她的断臂,余温还在手中。他撕心裂肺地嚎叫,想冲上去抓住她,但偏偏这个时候月光宝盒的红光又动了起来,牢牢摄住了他的身体,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舞马看见紫霞在半空中往外飘浮着,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看见她微笑看着自己,对他说了一句话,声音却没有传过来,但这一次舞马听懂了,紫霞说的是——“再见吧,来世再见,来世我一定记得你。记住你脚底的三颗痣,那是我们彼此相认的暗号!” 说完以后,紫霞就闭上了眼睛,化为一根灯芯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舞马试着追进云层,却被月光宝盒的红光一卷,进入一片混沌之中,失去了意识…… ————————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和紫霞点个赞吧。 第237章 尾声 舞马再次醒来的时候,听见的是纷乱的哄吵声。 一个男生在说话:“昨晚上荷兰对丹麦那场小组赛你们看了没有?” “没啥意思,乌龙球好看吗?” “嗨……” 不远处的女生说:“隔壁班杨洋长得真好看啊。” “诶,有那个帅吗?”舞马似乎觉察到有人在望着自己。 “差点,不过杨洋更阳光一点嘛。” …… 舞马这才发现此刻自己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缓缓坐起身,眼前是一个正在等待上课的大学阶梯教室。 教室里坐满了学生,男男女女一半一半的。 教室的构造布局舞马很眼熟,他在这个教室里上过好几年的课,无数次用淡然的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漂亮女同学。 他顺着刚才说话的那几个男生瞧过去,其中一个男生长得很像唐三藏,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男生长得像猪八戒,身旁坐着个漂亮女生模样像铁扇公主。一个男生长得像沙僧,正口若悬河说个没完。 他举目四望,在一众同学里面看见了好几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在左手边往前第三排,他看见了自己异常熟悉留着黑长秀发的美丽背影。这样的背影一直属于韩薇。 “你醒来啦?” 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舞马扭头看过去,一个留着短发、面容清秀亮眼的女生眼睛不眨一下望着自己。 “刘燕芝?” “我叫啥?”女生掐了舞马一下,“咱们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你把我名字忘了?” “刘燕……” “这还差不多。” “我有点发懵,”舞马望了望四周,“我怎么在这儿?” “你睡一觉睡傻了?大学第一堂课就找不着北了?” “哦~” 舞马的眼睛不自觉又朝韩薇瞧了过去。 “怎么,看上人家了?” 刘燕嘻嘻笑道:“我打听过了,那女生叫韩薇,跟咱俩一个系,军训时候被咱们学校男生一致评为大一新生三大校花之一,号称南韩北雪中那燕。南韩就是韩薇,因为她是南方人。 搞不好啊,再过俩星期人家晒黑褪白了,‘大一新生’这四个字儿也能去掉,怎么样,够劲儿吧?要不要姐们儿帮你追丫的?” 舞马摇了摇脑袋,收回目光。 “怎么,害羞了?”刘燕凑了过来,“我说哥们儿你长得也可以啊,自信一点呗。昨天晚上我们宿舍夜谈会,好几个女生都说你来着。” “以后再说吧。” “你还真有这想法啊?要脸不……” …… “滴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罢,一个身着紧身西服的女教师走了进来。 教室里的学生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在老师身上。 “喂,你知道的吧,”刘燕凑到舞马耳边,“咱们的高数老师是大美女来着,是大大,大大,超级大美女,而且是高材生,年纪不大,但获得过很多奖项呢。” 女教师走到讲台中央,转过身来,面向学生们。 舞马张大了嘴,“她叫什么名字?” “嘿,瞧你这副傻样,”刘燕道:“李红玉啊,你真没听过? 给你说个打听来的消息——李老师从小没有右臂,装的假肢,看不出来吧……” 舞马机械点头,恍若隔世。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给我个回应啊。” 舞马摇了摇脑袋,低头看书桌,看桌上崭新的书本,大绿的书皮,跟牛魔王脑袋上的帽子有的一拼。 书皮上面写着普通高等教育“十五”国家级规划教材。 中间高等数学四个大字,第五版上册,同济大学应用数学系主编。 最下面是高等教育出版社。 外面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映在了他的脸上,他迎着阳光,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了若有若无不知名的音乐。 “喂,他好帅啊。”不远处两个女生交头接耳,声音尽管很小,还是传进了舞马的耳朵里。 仿佛是在人生走到最苦难、最艰险的时候,一觉醒来,方知过往皆是大梦一场。 梦醒之后,他又回到了久违的教室。 舞马的眼角有些湿润,鼻子有些发酸。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舞马希望在这里完本。 如果这是一个电视剧,舞马希望这是最后一集。 如果这是一个电影,舞马希望这是片尾字幕之后的彩蛋。 …… “同学们好,先做个自我介绍罢,我叫李红玉,从今天开始……” 李红玉不疾不徐地讲起了课,在她徐柔的声音中,舞马渐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他仿佛听见了老朋友平阳公主李红玉的声音,又仿佛听见了刚刚死掉的紫霞的声音,渐渐地,两个声音融汇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的声音。 睡梦中,他仿佛看见了李红玉一身红袍、英姿飒爽的身影,看见了她关中第一美人的容颜,又仿佛看见了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紫霞的面孔,渐渐地,两个面孔融合在了一起,成了一张面孔,成了一个姑娘。 这位姑娘朝着舞马坚定又缓缓地走了过来,拉住了舞马的手,那手冰凉凉的。 舞马握住它,就像握着一块儿冰。 猛地,舞马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长安城郊外,红玉塔大院一角的实验室里。 李红玉正站在自己眼前,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她的手还抓着他的袖子。 舞马想,这次恐怕是真的醒过来了,所有的感觉再真实不过。 李红玉先前说过的话语还在舞马的耳边回响——“留下来罢,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舞马像疯了一样,忽然掀开李红玉右臂的袖子,看见了她肩膀上有一条像镯子般猩红的疤痕。 原先在关中,两个人无数次亲密融合的时候,这条疤痕是从不曾有过的。 (本卷完) ——————————————————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紫霞、李红玉点个赞吧。 另一条世界线上的小番外———重回起点 一个小番外,舞马又回大唐世界了,但在另一条世界线上舞马的故事还将继续会发生,看看得个乐呵呗。 一堂课晃眼就过去了。 下课铃声响起,李红玉收拾好书本往教室外面走。所有的男生眼睛都直勾勾盯着李红玉,但没有一个人追上来。 走到教学楼的楼梯口,有人追了上来,“红玉,留步!” 李红玉止住脚步,看向来人一个长相很帅气的男生。 “同学,有事么?” “红玉,”舞马说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直呼老师的名字似乎不大礼貌吧。” “我是舞马啊,”舞马指了指自己,“或者说,你现在其实是紫霞,对不对?” “舞同学,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如果这是一种搭讪的方式,我想还是有点老套。” “等等!我有办法!” 舞马想了想,脱掉自己右脚上的李宁运动鞋,运动袜,“你看” 他傻掉了,脚底没有三颗痣。 再换另一只脚,也是光脚板一只。 李红玉皱了皱眉头,“舞同学” “李老师,对不起!” 刘燕从楼道冲了进来,拉着舞马往回走,“这位同学最近脑袋出了点问题,不要理他就好了。” 刘燕拉着舞马往教室外的走廊去,“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有这种毛病啊?你要追女生能不能正常地追?” 舞马看着自己的脚底板还在发呆,又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请问,阶梯教室A3怎么走。” “旁边就是啊。”刘燕回道。 “感谢,”女生说完,往教室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又问道:“对了,你们两个谁认识舞马?” 舞马抬起头,看女生,他的下巴合不拢了,又一位老熟人,或者说老情人好了。 “你找舞马干嘛?”刘燕芝神色不善道。 “见到舞马才能说。”女生看二人的神情,似乎认识舞马的样子,又补了一句,“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就是。” 女生打量舞马,半晌请刘燕芝回避一下。刘燕芝嘟嘟囔囔离开了,女生说道: “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你知道对不对?” “大事?” 女生看他一脸迷茫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发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舞马绝对眼熟,这是他曾经用过的。 女生翻开第三页,上面的字迹正是舞马的。上面第一行写着: “9月20日,尸怪进校园了。这也是我和韩薇逃到天台的第一天。” 舞马呆成一块儿木头 第238章 双管齐下和不走了 从大话西游神旨回来的时候,已是那天早晨的黎明。 舞马告诉李红玉,他决定留下来。 李红玉没有问舞马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她说:“你扯我袖子干什么。” 舞马问她:“这个有点像镯子的疤痕是从哪里来的。” 她说:“打我一出生就有了啊。” “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 “你这人好奇怪,”李红玉道:“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肩膀?” 舞马婉转地试探,李红玉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在关中那段两个人无比亲密融合的时光。 准确地说,她犹记得那段时光里两个人并肩作战的事情,却不记得每到夜晚两个人互相搏击的情景。 在即将离开舞马实验室的时候,李红玉忽然转过身来,盯着舞马,盯了很久,“喂,我总觉得自己以前在哪儿见过你。” 舞马说:“我们一起打过那么多仗,你要是说你不认识我,我现在就去浪迹天涯。” “我的意思是说,”李红玉摇了摇头,“在你来鄠县之前,在我们还没见面之前,我应该就见过你的,而且很熟很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非常肯定,”舞马走到门口,抓住门把手,“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把门关住,把李红玉挡在了门外面,“折腾了一晚上,我困了,李将军也早点休息罢。” 他坐到地上,脱下鞋袜,看自己的脚底板,果然还有三颗痣。 舞马无比确定李红玉就是紫霞在隋唐交接时代的转世,也无比确定,只要自己把这三颗痣拿给李红玉去看,李红玉就能想起前尘往事。 但他最终决定把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他不晓得在这个风云诡谲的王朝末代、乱世之中,还会不会再出现一件极度危险,甚至需要李红玉舍掉自己性命来营救他的事情。 反正大话西游的结局,舞马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在初升太阳的光芒照进实验室的第一瞬间,舞马打定主意,留在李红玉身边,实现她的所有梦想。 …… 想清楚了这一点,舞马就离开了实验室,径直去找刘文静。 大话西游神旨带给他一个崭新的光球,似乎还有新的禁咒觉术,但他暂时失去了研究的兴致。 找到刘文静以后,舞马问他:“你还差多少晋级三阶?” 刘文静敏锐地嗅到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跌倒咕隆从自家床上爬起来,欣喜若狂地说道:“真的,你真的要帮我?” “别高兴的太早,还得看你自家的造化。” 刘文静表示自己会全力以赴,为了晋级三阶觉醒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算是吃屎也没关系,甚至是吃舞马的屎也没有关系。 舞马则表示,如果刘文静吃了他的屎,那舞马本人首先会恶心的想吐。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排便物让刘文静去吃。 “打个比方而已嘛,不要那么认真。”刘文静说。 “首先,你要跟我产生生死联系,你明白么?”舞马翻了个白眼,说道:“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进入你的个人神旨之中,才能帮得到你。” “我怎么被你说的有点糊涂了……” “也就是说,要么,你来谋杀我,而且要发自内心的想杀我,”舞马道:“要么,你遇到性命危险,我来救你。” “前面这一条我完全做不到嘛。” “记住,”舞马道:“如果你选择来杀我,越真实越好。如果你选择我去救你,那么你遇到的性命危险是越危险越好,最好差一丝儿就得死掉。最最好的是,这个性命危险有点刺激,有点特别,要是普天之下都很少发生的事情,最好不过。这样你通过神旨以后,得到禁咒觉术的几率也会高一点。” “保证完成任务!”刘文静咬了咬牙,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 …… 不久之后,舞马遭遇了十次离谱的谋杀。其中一次给舞马放了大把的泻药,企图让舞马拉肚子拉死。还有一次是装鬼吓死舞马。 还有一次是五十多个妓女一起找上门来说被舞马搞大了肚子,企图气死舞马。 总归,十次谋杀全部失败了。 舞马只好跟刘文静说:时间不能浪费了,东都那边马上要打起来了。你要还是杀不了我,那就只好换我来杀你了。 刘文静说好。 又不久,刘文静的亲卫急急忙忙跑过来告诉舞马,刘文静掉粪坑里了,快要恶心死了,但他死活不肯出来,非要舞马去救他。 舞马心想,可以啊刘文静,这种死法绝对刺激。不过,是不是普天之下少有,就很难讲了。另外,也不晓得那个粪坑里有没有舞马屙过的屎。 舞马亲手把刘文静从粪坑里拉出来以后,刘文静的白鹿就出现在了舞马的大唐妖怪图鉴上。 再过不久,刘文静就触发了个人神旨,舞马也跟着进去了。 这次的神旨走的西游记比丘国的剧情,刘文静成了南极仙翁的坐骑白鹿精,舞马竟然化为女身,成了白鹿精的干女儿白面狐狸。 按照剧情的走势,俩妖怪抓住了一千个小孩,非得把心肝取出来,做成药引子才能破解神旨。 等到舞马和刘文静降临神旨世界以后,才发现一千个孩子已经抓了起来了,装进了笼子里。舞马严重怀疑这是刘文静上一次来到这个神旨世界时干的事情。 看剧情进度,距离唐僧师徒四人来到比丘国时日不远了。要是真把这帮孩子挖了心,舞马估摸着自己会被孙悟空把皮扒掉,给唐僧做个过冬的皮手套。 总而言之,挖心是绝对不成的。舞马以自己多次通过神旨的经验分析,认为通过神旨绝非只有这一条路。 他和刘文静商量一番,决定另辟蹊径,把一千个孩童放了出来,从附近的寺院偷了些经书,办了个少年佛学院,每日吃斋念佛,修习经书,不亦乐乎。 待到唐僧师徒途径比丘国,孙悟空上山来,一棒子将舞马打死之后,才发现满大院的孩子都在修习佛法,唐僧师徒愧疚不已,连夜逃出比丘国。 慌忙之中,师徒四人每人丢掉一样东西,唐三藏丢了一本每天晚上都要读诵的经书,孙悟空丢了腰上缠的虎皮,猪八戒丢了坎肩,沙和尚丢了一个包裹。 而刘文静的神旨也便这样稀里糊涂地通过了。 “咦,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嘛,早知道就不钻粪坑了。”说这话的时候,刘文静身上的粪臭还没有散干净。 出了神旨,刘文静再得一个光球,当晚便进阶了三阶觉醒徒,收获了一个名为【比丘千童】的禁咒觉术。 舞马因是在神旨中被孙悟空打死了,出了神旨之后虽然复活过来,却也一丝好处都没捞着,倒被扣了三颗神旨星,只能聊以安慰地算一次觉醒徒的特殊人生体验。 刘文静进阶三阶觉醒徒之后,舞马决定双管齐下,化解李智云非要将自己带去东都打仗的阴招—— 第一管,刘文静以掌握了禁咒觉术的三阶觉醒徒身份主动请战东都,与李密决一死战。这样一来,舞马便并非不可或缺了。 刘文静第二天一早便去主动请缨了,李渊也很乐意地答应了。但说起舞马,李渊表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何况舞马的觉术修为很深,在东都战场上一定大有用武之地。 据说当天晚上,李智云专门因为这件事又去见了李渊,反反复复强调,舞马对东都之战很重要,也是大唐军队抵抗李密的唯一人选,千万别给放走了。 “兔崽子,”舞马听到这个消息,往红玉塔后院的茅坑里唾了口唾沫,“真想弄死我啊。” 双管齐下,舞马的第二条管子是主动出击—— 这是顺应了历史大势的,因为新生的大唐王朝在西北的方向一直面临两个麻烦,一个是西面的邻居河西大凉王李轨,另一个是北面的邻居刘武周。 这两位邻居没有一个省心的,从始至终都在打着大唐王朝的主意,搞得李渊坐卧不宁,好像家门外时时刻刻有俩小偷惦记着。 舞马打算让李红玉主动请缨,先灭刘武周,后平李轨。 刘武周两位部下有两员猛将,一个是宋金刚,一个是尉迟恭。据说宋金刚也是掌握禁咒觉术的三阶觉醒徒,如此一来舞马便非得要跟着李红玉出征了。 李红玉言听计从,把请战书亲自送呈给李渊,没想到李渊说:刘武周李轨之辈,志大才疏,胸无城府,无妨由其蹦跶一番。李密老谋深算,乃是大唐死敌,必先除之而后快。 “总而言之,打李轨和刘武周的事情,就先放放吧。”李渊是这样说的。 说完以后,他似乎带着点提醒的意思,问李红玉:征讨东都的调令早就发过去了,但听智云讲,舞马还没有去他那里报到。究竟是什么缘故? 是舞马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太医去看。 是手头的工作没有交接完毕?那就要提高效率了。 还是红玉不肯放人?当然,这个是不可能的。阿耶知道,红玉是最有大局意识的。 李红玉正事没办了,受了一肚子气回了红玉塔,风火雷电跑到舞马的实验室,从舞马手里抢下一个烧杯,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一口喝掉。 舞马瞠目结舌,“这个……不是喝的啊。” “味道怪怪的,”李红玉抹了抹嘴唇,“口感有点黏乎,不解渴啊。” 她放下烧杯,“喝不死人吧?” “倒不至于。” “那就没关系了,” 李红玉说道: “我忍不了了,李智云一天到晚屁都不干,尽给我穿小鞋了,我能忍?你快准备准备,咱们今天晚上就出发去打刘武周。” “圣上许了?” “管他许不许,先打了再说。要不是李智云是我亲弟弟,我先废了他再说。” 舞马发现,自打大话西游神旨结束,李红玉的性子就变得有些火辣。他不知这种变化源何而起,也不知是好是坏,但总归他必须得适应过来。 舞马告诉李红玉,别和李渊硬着来,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请耐心等一等,转机马上就要到来了。 李红玉只好先耐下了性子。 舞马掐算着时间,距离刘武周这位北方的邻居主动发难的时间不远了。只要刘武周稍稍有些动静,不怕李渊不着急。 但舞马没有想到的是,历史的车轮完全没有按照正常的轨迹前行,它暴躁了,完全失控…… 第239章 李红玉的可怕念头 李红玉其实完全知晓在刚刚结束的大话西游里发生的故事,甚至,她知晓了舞马过往的很多经历。 必须强调的是,这种知晓并非是她出于好奇心而想方设法主动挖掘到的。 这是一个完全被动的过程,就像当初在关中、在鄠县,她被迫与舞马紧密融合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里她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却又在一天天的密切接触中觉得舞马亲近而熟悉起来。 正如后来在神旨世界中发生的事情一样。 李红玉其实很冤枉,在舞马的实验室里,在那个舞马决定要永远离开的深夜,在大话西游神旨被出发的瞬间,不知是什么缘故,她也被卷入了神旨世界之中,附身在了紫霞的身上。 只不过,这样的附身很尴尬、很无奈,李红玉对紫霞的身体完全没有一点点控制力,甚至也无法向控制身体的主人传递自己的想法。 作为一个寄居于紫霞体内的魂魄,作为一个观众,李红玉无时不刻感受鉴证着发生在紫霞身上和大话西游世界的一切故事。 至于李红玉如何知晓了发生在舞马身上的往事,那完全要怪紫霞。 当然,后来的事情证实,紫霞就是李红玉的前世,李红玉就是紫霞的转世,所以绕来绕去得出的结论是——一切结果到底还是因为李红玉,没得怨。 当初在大话西游的神旨中,紫霞钻进舞马的身体之后,出于和青霞那时同样的好奇,紫霞和椰子心问了一堆有的没的,椰子心几乎知无不言,李红玉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于是也便知晓了一些关于世界末日啊,青皮尸怪啊,和韩薇的七天七夜啊,等等离奇古怪的事情。 等到快要从大话西游神旨出来的时候,李红玉渐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附着在紫霞身上了——仿佛是被封印的往事再次被撬动,痛彻心扉的感觉捶打着她的胸口。 李红玉完全确定,紫霞就是自己的前世,所以两个人才会长得一模一样,所以神旨结束后李红玉的肩膀上才会出现那一圈像镯子一样的疤痕,所以李红玉才会对紫霞的每一个情绪、每一次经历、每一种感觉都无比的感同身受。 李红玉也无比确信舞马就是自己前世的爱人,只不过在她投胎转世的日子里,舞马一直活着,在诸多世界里跳来跳去,过得很艰苦,也很滋润。 从神旨世界钻出来的时候,李红玉其实很想冲上去拥抱舞马,很想向他坦白一切,很想看一看他脚底下的三颗痣。 舞马却神色淡然,完全没有任何要与她相认的意思。 舞马应该可以想到的,李红玉就是紫霞的转世。而在离开大话西游神旨的时候,她分明告诉他,来世再见,那三颗痣就是相认的暗号。 最终,李红玉冷静下来了,她决定和舞马进行一场游戏,也是一场战役。 李红玉打定主意,决不主动开口向舞马坦白一切,直到对方先开口。 但是被动地等待舞马开口,似乎也不是李红玉的风格。 一段时间里,李红玉试着改变自己的说话和行事的风格,有时候旁敲侧击,有时候温柔一点,有时候活泼火辣,有时甚至有点性感的魅惑,但最终发现完全是对牛弹琴,还被自己的丫头陈盈盈说成是神经病一样。 索性,李红玉无为而治了。 她决定等待缘分最终到来的那一天。 她倒要看看舞马能憋到什么时候。 当然,李红玉之所以能暂时将舞马的事情放下,还因为此时此刻,她心里面藏着一件更大的事—— 李红玉想当华夏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 这件事说起来挺惊天动地的。 但不说出来,藏在李红玉自己心里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红玉原本对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丝毫兴趣的,但谁让她的阿耶,哥哥,弟弟,都把她当成面团揉来揉去呢。 阿耶甚至还要将李红玉送回柴绍的身边,他以为她很喜欢跳火坑么,还跳来跳去的,烤肉呢。 李红玉要当皇帝的想法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从李渊答应柴绍将两个人已经分开的府邸再度合起来的那一天就埋下了结实的种子 到李渊非要把舞马派到东都跟李世民和李智云作战时发了芽。 但除了李红玉本人之外,谁也不晓得李红玉冒出了这个念头。 对此,李红玉有时也是苦闷的。她想把这个念头付诸于行动,但总得有个帮手,而且要绝对靠得住。 李红玉放眼自己的身边人,陈盈盈是可靠的,但脑子不大灵光,跟她说了也没太大用。何潘仁和她的情况差不太多。家童马三宝明摆着已是李世民的眼线。 还有李靖,这位够聪明,有些大智慧,也足够忠诚。但李红玉不确定李靖听到了自己这惊世骇俗的念头之后,会不会连夜去找李渊谈谈心。 在这方面,李靖是有前车之鉴的。 真正靠得住的只剩舞马了。 但李红玉现在和舞马还处在冷战之中。或者说,李红玉自认为自己和舞马还处在热烈的冷战当中。不争馒头争口气,李红玉不打算跟舞马开口。 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背着舞马干。 等到有一天,李红玉突然当上了皇帝,把舞马两只狗眼闪瞎,然后告诉他:后宫六院有你舞马一个位置,却不知舞郎君喜欢什么名号,是舞妃好呢,还是马妃。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舞马主动来找李红玉。 也没说什么废话,舞马从怀里掏出一卷纸。 李红玉铺开来一看,第一行写着,杜如晦、房玄龄、于志宁、苏世长、薛收、褚亮、陆德明、姚思廉、孔颖达、李玄道、李守素、虞世南、蔡允恭、颜相时、许敬宗、薛元敬、盖文达、苏勖,十几个名字。 第二行,写着秦琼、程咬金、尉迟恭。 每个名字后面都附了大概的出生年份。 “什么意思?”李红玉问道。 “你想当女皇帝,这些人都要找到,拉拢过来——记住,别让李世民抢在前面。” 李红玉张大了嘴,正想说什么,舞马已然转身出了门去。可恨啊。 从这天晚上往后,李红玉和舞马又多了一层默契。就像是在黯淡无光的深夜里,两个人摸黑并肩前行,天底下任谁也不晓得两个人想要通往怎样的白天,只有他们彼此牵着对方的手,坚定无比地走下去。 …… 当东都的李密,大夏的窦建德,马邑的刘武周,大凉的李轨四大豪强联手向新生的大唐发起进攻的时候,李红玉正在对照舞马提供的名单,暗中打听那些人都藏在哪里了。 李红玉发现一个叫褚亮的人,在打薛家父子的时候就被自己收入了麾下,出生年月和舞马名单里的褚亮也对得上,便很高兴地将他收进了谋士团。 李红玉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当李渊召唤李红玉到皇宫里商议如何应对四家联手的时候,李红玉还在为这个好的开始而感到兴奋。 所以,那时候李红玉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响应李渊的号召去皇宫报到,而是来到舞马的实验室里告诉他,褚亮已经找到并成了自己人的消息。 李红玉顺便告诉舞马,与大唐临近的四家对头大抵是感受到了新生大唐的致命威胁,联起手来找李渊的麻烦了,李渊宣她进宫商量,所以找不到她不要担心。 “这是机会啊!” 舞马在瞠目结舌好一会儿之后,镇定下来,他说道:“李建成和李世民一定会提出分而化之的办法,主张和刘武周、李轨谈和,和窦建德、李密决战。” 李红玉想了想,“论理来讲,应是如此。倘使我来决策,也会这样做。毕竟刘武周、李轨之辈目鼠目寸光、见识短浅,许以重金厚利便大有可能动摇了。窦建德、李密是我大唐争夺天下之大敌,绝无半点谈和可能的。” 舞马道:“但这样一来,恐怕我便没有丝毫可能脱离东都战场了,就算不去东都,也得参与大夏决战,绝逃不过李智云的摆弄。” “不如我与阿耶请战,也去东都……”李红玉说。 “西北这边李轨、刘武周总得有人看着,圣上不会让你离开的,”舞马说道:“破解之道便在于此,待会儿与圣上商议之时,你便告诉圣上,许你十五日为限,带上舞某,定能踏破大凉都城。 李世民和李建成,一个对上了李密,一个对上了窦建德,十五日总能守得住罢?” 李红玉痛快地答应了,对于舞马,她虽然怨念很重,但是无条件信任。 ——————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李红玉点个赞吧。 第240章 我的意思是你最适合当皇帝了 第二天,李红玉就带着舞马,李靖,还有关中军的原班人马向着李轨的大凉进发了。 这一次舞马能和李红玉顺利地出征大凉,李世民起了很大作用。 因为最开始李渊是坚决反对的。 李渊认为李轨兵强马壮,据守险要,南连吐谷浑,北连东突厥,就算大唐全力以赴攻打都未必能顺利攻克,何况现在还要同时对付四个敌人。 李世民却表示,如果只是十五天的话,自己在东都可以顶得住。倘使姐姐真的可以灭掉李轨,对北面的刘武周也是个重大震慑。 对此,李建成丝毫不甘示弱,表示如果李世民顶得住李密,窦建德这边他也可以顶得住。 其实,两个人都是等着要看李红玉笑话的。 对于李建成而言,原本很想拉拢李红玉,但李红玉最近连打胜仗,风头很盛,他这个做长兄的和对方说话底气都有些不够。如果李红玉能吃一次败仗,李建成就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在李渊面前为李红玉和舞马说好话,也就可以拉进两个人的关系,共同对付李世民和李智云。 对于李世民而言,根本不相信李红玉可以在半个月内干掉李轨,半个月的时间,走到武威城都有些费劲儿。此外,李世民还掌握着一个旁人都不晓得的消息堂堂大凉皇帝李轨,近日很有可能拜入了大凉塔内,成了一位三阶觉醒徒。 不好说李轨有没有掌握禁咒觉术,但李世民估摸着八成得有,要不然也对不起他大凉皇帝的身份。 而对于这场战役来说,如果李红玉打输了,大唐的处境肯定会更糟糕,但李世民有信心自己可以处理这样被动的场面,于危难之中力挽狂澜。 如果李红玉在十五天内没打下来,那按照在李渊面前做好的约定,舞马必须无条件到东都战场报到,无条件执行李世民的指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就算李红玉真的在十五天内打赢了,那么西边的战事结束,更应当全力以赴来支援东都的战事。 怎么算都不亏。 当然,第三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上都不能作为一种可能性。 在前往大凉之前,舞马在长安城里找到了一个名叫安兴贵的朝臣,要他跟着自己一起讨伐李轨。 两个人聊了一个晚上,一拍即合。 安兴贵甚至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比安兴贵自己还了解安兴贵自己呢?这个人怎么能知道安兴贵老早就想去搞李轨呢?这个人怎么就知道安兴贵一定能搞得掉李轨呢?这个人简直就是安兴贵肚子里的蛔虫。 舞马当然知道。在正经的历史上,李轨的大凉就是被安兴贵干掉的,而且不费大唐一兵一卒。 因为安兴贵的家族世居凉州,几代人都很有声望,本地的汉人和夷人对安家人心存敬畏。 特别是安兴贵的弟弟安修仁,深受李轨信任,安家子弟在凉朝身居要职者得有十余人。历史上的安兴贵主动和李渊请缨,然后去游说李轨,最后事情没说成。 那时的安兴贵觉得就这么回去见李渊也挺没面子的,干脆就兵变干掉了李轨。 舞马打算让历史重演一次。 倒不是因为他人懒,也不是因为他没有创意,想不到别的办法来搞掉李轨。 而是因为李红玉当皇帝的道路很漫长、很艰难,能省些手脚的地方绝不应该多出一丝力气,舞马要养精蓄锐。 李红玉的大军出了长安城三十里地以后,就转朝北方前行,向着刘武周的马邑进发了。 这也是舞马的意思。 李靖当场懵逼了。 舞马告诉李靖:“李轨那里好说,我一个人办了,你去打刘武周罢,打输了没关系,因为李轨死定了。打赢了就是一炮双响。对了,刘武周这会儿不太老实,有可能先打过来。” 李靖两眼大瞪看向李红玉。 李红玉说:“我完全同意,另外补充一点,我要跟舞马一起去打李轨,咱家大军你自己一个带罢。” “哦” 没等李渊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继而提出反对的理由,舞马和李红玉就一溜烟儿跑了。 李靖追了老半天都没有追上。 说说李靖这个人。虽然李靖在政治眼光方面有些欠缺这一点可以从两件事看出来,第一,他专门从太原跑到长安城告李渊的状;第二,玄武门事变的时候他没有站到李世民这边。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不会这么干。当然,也有可能是舞马站在后来人的上帝视角上想当然了。 但李靖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弥补了他的缺点,那就是执行力很强,打仗的本领也很强。 如果领导告诉李靖今年必须把突厥灭了,那么他就是不吃不喝也得把这件事办到。就像正史上那个千里奔袭的夜晚,谁能想到李靖能在茫茫大漠之中找到颉利可汗的老巢呢?颉利那时候还光着身子裸睡呢。 李靖带着李红玉的大军走了以后,李红玉问舞马:“说罢,你打算怎么办?用一个禁咒觉术直接干掉李轨?”李红玉竖大拇指,“是个爷们儿。” “最毒妇人心,”舞马说:“禁咒对身体的损害真的很大,你要是不想看见我当场死掉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靠我们两个人去刺杀李轨罢?” “等着吧,不到十天,李轨就要完蛋了。” 李红玉无条件信任舞马,就跟着舞马潜伏在李轨大军附近的深山里待了几天。 那段时间正是春夏交际,天气暖合起来,又不算太热,山里的风景很美,偌大的山林里到处开着鲜花,小溪在流淌,不时有羽毛很好看的鸟儿飞过,有各种各样的野兽跑过去,美极了。 这么美好的山里面却只有舞马和李红玉两个人,气氛就显得很浪漫。 在浪漫气氛的烘托下,李红玉好几次很想问问舞马,为什么不肯和自己如实交代,明明说好了要用那三颗痣来相认的。 最后她忍住了没问。 倒不是因为李红玉的忍耐力足够强大,而是因为舞马教会了李红玉如何在山间的湖水中打水漂。 这真的是一门技术活,一开始李红玉只能打一下,石头落在水面上就沉下去了。舞马却能打一百多下,小石子像是学会了轻功似得,在水面上踩下一百多个圆圈。 舞马手把手地教她,就像爱吃学生豆腐的健身教练。 等到李红玉沉迷于打水漂,并且也能用一个石子在湖面上打出三十多个水花的时候,被舞马派到李轨身边做间谍的安兴贵来找舞马了。 安兴贵表示,李轨因为经营不善,诛杀功臣,早就在大凉国失了民心,所以安兴贵几乎没有花费多大功夫,就将李轨身边的谋士、武将十有七八收买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些谋士武将听说李轨已经成了三阶觉醒徒,担心兵变把李轨逼急了,李轨使出禁咒来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就不好玩了。 “那好办啊,我去。” 舞马淡淡说道。 当天晚上,舞马毫无阻碍地溜达到李轨的营帐里,手中的刀子像切豆腐一样将李轨的脑袋割了下来。 直到李轨脑袋搬家的这一刻,也没有人知道李轨究竟有没有加入他亲手创立的大凉塔,究竟有没有成为一个三阶觉醒徒,究竟有没有掌握禁咒觉术。 这将永远成迷了。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李渊曾经遣使联络李轨,任命李轨为凉州总管,封凉王,企图以册封的方式将李轨纳入大唐的阵营。 李轨听从了手下左仆射曹珍的意见隋亡天下,英雄竞起,称王称帝,瓜分鼎峙。唐国自保关中、雍州,大凉自处河右,何况已为天子,怎能接受旁人官爵? 称了称手中脑袋的分量,舞马告诉和自己一起走进李轨帐篷里的李红玉:李轨带给我们的教训就是一个人的野心一定要和他的能力相匹配,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搞不清。 李红玉面色不善:“你想说什么?” “没有,我的意思是,你最适合当皇帝了。” 追更的道友,给舞马和李红玉点个赞吧。 全书完结章(上) 一 等到李红玉和舞马收拾了李轨,准备转头去支援李靖的时候,李靖那边有了很意外,又不太意外的状况北方邻居刘武周一路南下,把李渊的老巢晋阳城给端了。 端就端吧,刘武周把自个儿家也搬到了晋阳,打算常住下来。 刘武周来的时候,镇守晋阳城的还是李渊的三儿子李元吉。 这位仁兄将百分之八十的时间用来吃喝玩乐、郊游田,弄丢晋阳城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李元吉跑路的姿势太过奇葩没等刘武周杀到晋阳城下,李元吉就抛弃了城中将领百姓,带着一众夫人南逃去了。走得时候嘴里还嚼着几块儿奶酪,表示自己并不是很慌张。 随后赶来驰援的裴寂指挥了几场失败的战役,连一场胜仗都没打就被李渊召了回去裴寂其实不太愿意回去,但李渊写信告诉他:现在回去还能抢救一下,再输下去虽然咱们两个关系好,但众怒难平,恐怕也得将你砍头才能交待了。 刘武周自此据守晋阳,派遣麾下大将宋金刚一路南下攻城掠地,杀的风生水起,一度距离长安城只剩几百里地,皇宫之中惶恐不安,劝李渊迁都南下的声音此起彼伏,蛙声一片。 时值危难之际,李靖同志充分展现了自己大唐未来军神的风采。他借着神鬼不觉的奇兵之势,佯装围攻晋阳城,引得宋金刚回身驰援,又趁着对方赶路匆忙,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乱军之中,宋金刚一度被逼的使出自家的禁咒觉术地动山摇。 只可惜先前攻打晋阳城的时候这觉术已被他用了一次,这次再用就有些匆忙,元气尚未恢复,导致前面施咒的起势过长,没等觉术引动,宋金刚就被李靖一枪给扎了个透心凉。 没有想到的是,宋金刚死后,地动山摇居然还是被成功召唤出来了。 没有了宋金刚这位主人的控制,地动山摇展现的是众生平等的无差别攻击,甚至阴错阳差之下,攻击己方的军队比攻击大唐的军队还要猛烈,还要无情。 几乎一半的宋金刚队伍掉进了地动山摇造出的地缝摔死,剩下一半则是地缝合起来的时候被夹死的。 总而言之,李靖硬是将宋金刚打了个全军覆没,转回头又拿下了防备空虚的晋阳城。 舞马拿给李红玉的名单里,有一个叫做尉迟恭的将领在这场战役之中被活捉了。李红玉晓得以后,甚为满意。 二 刘武周带着几百名亲卫北逃突厥,突厥人一开始收留了他,后来嫌他饭量太大,一个冬天能吃掉两百头羊,实在供不起了,就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刘武周灌醉,推进羊圈后面的粪堆里溺死了。 等刘武周死去的消息传出去,突厥人又说,刘武周是自己喝多掉进去的,绝非是我们突厥人卸磨杀驴。 舞马听到消息以后,便寻思刘武周掉进的那个粪坑里会不会也有自己屙过的屎呢。 毕竟他在突厥待了蛮长的时间,也去了不少地方,突厥人又比较懒,十分脏,大粪什么的清理也不算勤快,所以溺死刘武周的大粪里面很可能有舞马屙的,也是说对于刘武周的死,舞马是贡献了力量的。 杀死刘武周,舞郎君当记一功。后来,舞马在自己的日记上这样写道。 和刘武周这一仗没打几个回合,追击刘武周又被突厥人截胡了,李靖实在不够过瘾。 等他返回晋阳的路上,跟正在往来赶路的李红玉、舞马会合一起,三个人合计一番,都觉得虽然打了两场胜仗,但总觉得差点意思,干脆稍微绕了一下,到朔方顺便把一旁看热闹的大度毗伽可汗梁师都给端了。 梁师都站在城楼上看着士气高昂的大唐军队,腿脚有些发颤。 他跟李红玉讲:大唐的贵客,刘武周不自量力攻打贵唐,跟我老梁可半点干系都没有,我老梁一向十分尊敬大唐,始毕可汗几次要南下征讨,都是老梁从中斡旋才劝的可汗罢手。还望李将军看在老梁对大唐北方稳定大大有功的份儿上,高抬贵手。 李红玉说好,收了兵。当天晚上发起总攻,拿下了朔方。 后来李红玉才晓得,梁师都不久前也成了三阶觉醒徒,但还没来得及熟练掌握刚到手的禁咒觉术,脑袋就被自家手下砍掉了。 总而言之,李红玉的军队连打了三场漂亮的大胜仗,时间极短,战果极丰,战损极小,北方三个大威胁一锅烩掉。 三 捷报接二连三传回长安城,李渊看傻眼了,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十多遍,又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几遍遍,反复确认这的确是自家女儿的笔迹,又开始猜测自己的女儿没跟自己开玩笑吧。 不久之后,李轨和梁师都的脑袋也被李红玉邮寄回来,李渊才算踏实下来。 李渊便庆幸自己这位战神福将是个女儿身,要不然大唐太子的位置恐怕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也正因为李红玉是个女儿身,他想自己以后可以放心把军队交给李红玉去统领,去不断地打出那些漂亮的仗,没有损失的仗。他老李真能干,生出这么个懂事又有本事的好闺女。 李世民也略微有些发懵。 他之前的算盘白打了,李红玉现今被战斗女神的光环笼罩,倘若继续硬和她讨要舞马,李红玉没准儿大手一挥,跟李渊提请自己来东都和李密决战,让李世民一边儿歇去。 李渊八成也一定会同意李红玉的请求,让李密也感受一下战斗女神的恐怖光环,这么一来李世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了。 天下逐鹿至此,可以供李世民证明自己的对手已经不多了,东都这个机会他绝不能放弃。 于是,当李红玉率着大军回到长安城以后,不必说夹道欢迎的长安民众,也不必说满街写着的红玉红玉,千年一遇红玉红玉,全部逃去红玉红玉,敌军脸绿之类的欢迎标语,只说老对头兼亲弟弟李世民专程从东都赶回来,代表李渊老早站在城门口热烈欢迎。 两人并肩骑马,李红玉问李世民:东都战况如何,可需姐姐驰援? 李世民连连摆手:“刘静就够用了。五弟不日也将突破三阶,得到那时大破李密不在话下。” 下半章一万九千多字写出来了,不是很满意,正在完善吧,希望能早点发出来。 【全书完结章下】第241章 (四) 回到长安城以后,李红玉的生活舒适起来。很少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军神的霉头。 李智云也学乖了,近日几乎不曾听闻什么动静,据说窝在大唐塔里苦苦研究突破三阶的关窍,不破三阶绝不出关。 刘文静一天晚上突然找到舞马。 舞马问他:“你不在东都打仗,找我干什么?” “李密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我也使不上劲儿啊。”刘文静压低声音:“今天晚上我来,专给你打个提防。” “怎么?” “李智云,”刘文静压低了声,“李世民和李智云现今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可留神点儿,小心吃了黑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尤其李智云,我在他房间里看见过你的名字,写在小纸条上,好几张呢。那字儿看着就劲儿劲儿的。” “我当是什么,”舞马道:“这二位瞧不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是加点小心罢……” 刘文静许是为了感谢舞马上一次进阶的相助之恩,再三要他小心,这才连夜回了东都战场。 (五) 李红玉立下了滔天战功,搞得李渊不知该如何赏赐她。苦思一番,决定封李红玉为天策上将,主管天下军事作战。舞马琢磨了一下,这个职位大概相当于后世的高官。 这次册封在朝堂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以军功而论倒是没什么说的。只不过有的大臣认为,让一个女人掌管天下军事历史上并无先例,单在本朝首创不大合宜。而且……说出去似乎不大好听。 还有大臣讲,既设了天策女将军,是否还要下设女官。 按照李渊的意思,天策府可以自行招募任命属官。倘使李红玉真的任命一批女官,那更是古今未有之奇观,实需慎重考量。 李渊却道:“诸位爱卿今日能在此殿之中尽情论议是否当设女官,亏得是红玉大军将刘武周挡在了北方,却不知刘武周当真杀入长安城,诸位爱卿彼时有何高见。” 此言罢了,众臣默然。不久,仍有大臣执意反对,李渊却已打定主意,道:“若红玉有意招纳女官,便招纳好了。总归是个女将军,夫君又是新亡,身边没个得力得手之人也不大方便。” 议政之日,李红玉远在朔方,未曾参政。 定策之后,李渊叫人将那几个曾提出反对意见的大臣的名字抹掉,会议记录上只提及此事受到了不小阻力,但终因圣上主意坚决而通过了。 消息传到李红玉那边,陈盈盈喜笑颜开,伸手与李红玉讨官儿。 李红玉道:“天策府中不会招纳任何女官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久之后,筹立天策府,李红玉果然没有招纳任何一个女官儿。 舞马问她缘由,李红玉道:“你道我阿耶真的想让我招女官儿么。” 她用右手的食指中指隔空戳了戳自己的眼睛,“阿耶盯着我呢。” “哦,明白了。”舞马道,“以后咱们一起装孙子。” (六) 西北和北方的战场基本结束了,但东面和南面还在打。 李建成在打窦建德,李世民在打李密。 李红玉以天策女将军的身份关心过问了两个方面的战况,顺便发函询问是否需要支援。 李建成和李世民以罕有的默契表示:请组织放心,一切尽在掌握,胜利触手可及。 其实,李红玉是瞎关心,吓唬吓唬老哥俩,窦建德和李密两个硬骨头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天底下的军功不多了,李建成和李世民争夺龙位的关键在这两仗。都输了,或者都赢了,还好说。 要是一个输了,一个赢了,那在李渊眼里面可就天差地别了。 李红玉没兴趣,也没必要掺和两个人的龙争虎斗。 于是,在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李红玉没事干了,没仗打了。 倒也不能说没仗打,南方大片土地上还跳窜着几个军阀,就是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那帮人,李红玉也曾主动请缨去打。李渊盘算了一番,同时跟李密和窦建德开战,大唐的经费已经很紧张了,再开一场只怕长安人民都得开始啃草皮。 李渊索性叫她放一放。 李红玉放下了。想想这个时候她已经很红了,再红就要发紫了。经常炼丹的朋友们都知道,脸上发紫是中毒的表现,离嗝屁不远矣。李红玉需要歇一歇,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激进,那么亟不可待。 反正李渊封了李红玉做天策上将,又准许她建立天策府,舞马又给了李红玉那么多人的名单,干脆趁着这段时间筹建天策府罢。 可是,就那么大张旗鼓地筹建招人也不好,容易引起李渊的猜忌。 李红玉和舞马便琢磨怎么样才能把人才发掘出来、招过来,看起来又显得婉转含蓄一点,不是那么野心勃勃、猴急猴急的。 暂时想不到,天策府的筹备工作陷入了停滞当中。 (七) 这段时间里,寄给李红玉的情书像雪片一样飞进了李红玉的府邸。 长安城的男人们疯了——关中地区第一美人,护佑大唐的无敌军神,圣上新封的天策府上将……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处处完美、能文能武的女人,而此时此刻就活生生地生在了大唐朝,走进了长安城,出现在了这一片和长安城的男人们共同呼吸的天空下。 人一辈子总要追求点什么。 如果不能成为天底下第一的男人,那为什么不去追求天底下第一的女人? 这他娘的是一条捷径啊。 长安城里但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错的单身男人都开始学习写情书,专门写给李红玉。 长安城里但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错的已婚男人也开始学习写情书。如果李红玉不介意,他们随时可以休了自己的夫人,或者让夫人退位改作二房。 那些年纪大一点,脸上出现皱纹,脑袋长出白头发,甚至牙齿掉光,按上烤瓷牙的男人也不甘示弱,重焕青春了。 长安城里那些觉得自己完全不行的男人也开始学习写情书,也就是街上常年混吃等死的二流子,舞台上上戏的,走街串巷算命的,青楼里面说书的,天桥底下要饭的,到处流窜贩卖小孩儿的,官府顾来给公共厕所掏粪的,等等。 但凡识字的,胳膊手脚健全的,甚至不识字、手脚不健全的,也都开始学习给李红玉写情书。 万一李红玉被猪油闷了心呢。 男人们听说李红玉最不喜爱文绉绉的文言文,最喜欢直白明了的白话文,就学着写白话诗。 白话诗要比文言诗更费纸张,文言诗四行二十个字能讲清楚的事情,换成白话诗得废掉至少十张纸。 所以飞进李红玉府邸的信纸都很厚,有的比史记还厚,砸在人脑袋上生疼。 有一位追求者本身就是文人墨客,诗性发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几天就写了五个麻袋的情书,得花钱顾十个抬担架的伙计扛到李红玉的府邸。 打从一开始,李红玉不允许男人们从正门往进去送情书,因为这样搞的好像是她允许男人们给她写情书一样,显得很不正经。 男人们就站在李红玉府邸外面的墙角往里面扔情书。 长安城里那些对李红玉有意思的男人们每天至少得往院子里扔一封情书,大家都跑过去,场面就会很拥挤很吵闹,显得男人们很没有风度,天策的女将军也不会喜欢。 男人们开始按职业、身份、官职、岁数、财产、胡子的长短排队扔情书。 同时,他们制定了非常细致的时间安排,比如,在朝里当官的男人安排在中午饭和晚饭之后的休息时间,因为工作时间他们还得去上班。 岁数大一点超过五十岁的安排在早晨四点以后,因为人的年纪大了以后,起床早,不用抢占那些青年男子正常的休息时间。 家里钱多的和胡子比较长的安排在晚上七点的黄金时段。 因为财产多的男人可以拿出多余的钱来作为李红玉追求者共济会的运转资金。 而胡子长的男人往往更有男人味,李红玉看到了长胡子的男人,没准儿就会觉得长安城的男人们都很性感,动情之下开始翻开他们写的情书。 那个写了五麻袋情书的追求者被安排在了凌晨两点,因为他用时比较长,安排在深夜不必占用大家的正常作息时间。 于是,到了深更半夜,这位追求者和十个抬担架的伙计一起,把五个麻袋在墙角摆了一排,边往里面扔情书,嘴里边喊:“红玉红玉,出来捡情书哟。”他们害怕惊扰四周民众,引来城管执法,所以都是压低了声音喊的。 在寂静漆黑的深夜,满天飞的都是白色的信封和纸张,加上有气无力的呻吟,场面活像死人出葬。 等到五个麻袋的情书都扔进李红玉家里面,墙那边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包,从墙这头不用垫脚尖就能看得见。 那十个抬担架的伙计也松了一口气,每个人都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封情书,小心翼翼扔到小山包的包顶上。 (八) 对于长安城男人往李红玉府邸扔情书的盛况,李红玉暂时没有阻止的意思。她已经明令不许男人们从正门往进来送情书,这已表明了她的态度。至于男人们从墙外往进来扔,这不属于她的管辖范围。 但是,长安城的女人们快要被逼疯了……自从李红玉回到长安城,长安城的男人们就没有心思跟自己的女人们紧密结合了。 他们要把精力全部投入给李红玉写情书的伟大事业当中。 一段时间里,长安城新生婴儿的出生率急剧下降。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很有可能影响大唐的国运——没有新生婴儿就意味着二十年后没有青壮年,也就没人打仗了嘛。 事情发展到这样严峻的地步,李红玉责无旁贷。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李渊的耳朵里。 朝堂上一众大人坚决抗议(其中不乏送过情书的),李渊不得不语重心长地告诉李红玉:“虽然情书是男人们写的,但你作为接纳情书的对象,还是应该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李红玉不得不把正在红玉塔大院实验室里苦苦研究新到手禁咒的舞马揪出来,商量对策。 “干什么?” 舞马赶忙收起实验室的试管,里面装着粘稠的液体,“我牙还没刷呢……” 等到李红玉把目前的状况讲清楚,在经历了最初的瞠目结舌之后,舞马说道: “既然都搞到这种满城风雨的程度,为什么不把流量变现,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天策府天团选秀大会呢?” (九) 不久,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在长安隆重举办。 大会理事会主席由大唐塔府长史舞马先生担任。 大会有八条规则值得一提—— 第一,在大会报名之后,继续向李红玉府邸投掷情书的男人将失去参赛资格。 第二,凡有妻室的报名者,参赛期间不能间断与妻室的正常夫妻生活,如参赛期间妻室受孕者可以向赛委会申报获得额外加分。 第三,大赛将选取十八位得分最高的男人,组成天策府十八天团,简称tcf天团。该天团将赢得与天策府女将军李红玉长期共事的机会。 第四,大赛将采取公开竞演的方式,允许长安城百姓观看并参与互动,百姓对选手的投票数将作为人气值数据,成为选手最后得分的重要参考值。 第五,大赛诚邀广大企业、个体户,以及一切田地主踊跃赞助,并将以最引人瞩目的广告位置进行回馈。 第六…… …… 大会在长安城造成了极大声势,全城的老百姓都卷进去了,大臣们把这次天策府选秀大赛作为一次非常恶劣的事件向李渊报告,建议尽快停办,并撤销李红玉天策府女将军的职务。 李渊笑道:“红玉虽然打仗厉害,但还是小女孩儿的脾气。这事儿她给我说过,不过也是想筹一些打仗的军费嘛,由她折腾去吧,别太出格就好。” 私下里,李渊给李建成写信,表示李红玉打仗的天赋很高,但“请我儿放心,你姐姐……似乎没什么大的野心”。 (十) 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非常成功。 广大企业和个体经商户踊跃参与,当真筹措到一大笔军费,不仅保障了和李密、窦建德同时开战的经费需求,还能支持大唐帝国同时向南线的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杜伏威们开战。 大赛极大活跃了长安城的第三产业,朝廷正在研究制定新的税收方案,相信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大笔入项。 那些因为给李红玉写情书而有些疯魔的长安城男人激动的情绪在大赛中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宣泄,同时他们也在观看比赛的过程中,充分认清了自己和其他更优秀男人之间存在的差距,继而更加努力,发愤图强,一时间长安城大兴读书学习和练武强体之风。 由于第三条参赛规则的引导,大赛期间长安城怀孕的女人比去年同期多了三倍,广大夫妻生活异常和睦。当然,也有妇女叫苦连天,表示再这样下去就要受不了了,希望丈夫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参与大赛和写情书的事业当中。 对于李红玉而言,舞马当初列在名单里的男人百分之八十通过这次选秀招进了天策府。而且,以这种选秀形式进行的招纳,没有引起李渊的猜忌,反而被对方认为小孩子的胡闹,偶尔闹一闹也蛮好的。 大会组委会已经公告,明年还将举办第二届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百姓们纷纷表示鼓掌欢迎。 当然,也有思想顽固派认为大会伤风败俗、不务正业,应当取缔。继而引发了长安城内关于男人们应当怎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研究、大讨论。 这也成为了大唐帝国思想大解放和文艺复兴的重要契机。 大会尘烟散尽之后的某个晚上,舞马应约来找李红玉,李红玉站在自家屋顶上看天上的月亮。 舞马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李红玉也不回头,问道:“你怎么不用轻功飞上来啊。” “偶尔当当普通人也挺有情调。” 舞马坐到李红玉身边。 李红玉躺了下来,仰望夜空,“没意思。” “天策府选秀大会?” “男人没意思,”李红玉道:“那些情书我拆了十几封,一封比一封肉麻,好多还是已经有老婆的人。这次招进天策府的那几个所谓的天团,虽然是按你的名单招来的,但我在情书堆里看见了他们的名字。一想到以后我要是当了皇上,统治的是这样一帮男人,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舞马默然。 “你怎么不说话了?” “嗯……” “该不会那些情书也有你写的罢?那我得叫人找一找。” “你得找到世界末日。” “我才不会靠情书找男人嘞,”李红玉忽然取出自己的佩剑,“我靠这柄宝剑。” 舞马愣了一下。李红玉将配件从剑鞘中拔了出来,剑锋侧面写着四个字——【紫青宝剑】。 “这把剑,”舞马迟疑了一下,“什么时候有名字的?” “一直有啊,打从我小时候,”李红玉拿起剑鞘,“我呢,打算在剑鞘上面按个机关,如果有男人想要娶我为妻,我就让他来拔这柄宝剑,遇上我喜欢的人,就让他顺顺利利拔出来。遇上我不喜欢的,就卡住宝剑,让他累死也拔不出来。” “……” “你要不要拔一下试试?” (十一) 凑足了军费,李红玉被李渊安排南下,带着大军征讨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杜伏威们去了。 除了一统天下的目标之外,李渊觉得这段时间长安城实在太过于闹腾,是时候让所有人都享受一段安静的时光了。 不等李红玉大军抵达江南,杜伏威第一个认怂,派来使者表示愿意臣服大唐,共创伟业。 这个曾经被敌人一箭射穿脑门,然后顶着脑门上的箭将敌人抓住,硬是要对方拔出箭矢又把对方杀了的硬汉男人具备极其敏锐的洞察力,老早地意识到江南这片土地,甚至整个天下迟早有一天会改姓大唐。他拒绝了窦建德和李密联手的诚挚邀请,毅然决然走上了此刻正确,未来或许不大正确的投诚道路。 李渊把杜伏威的主动臣服归功于李红玉的战神光环,更加坚信当江南平定之后,李密和窦建德将陷入四面八方的包围,只剩苟延残喘。 李红玉在江南度过了一段意料之外的愉快时光。 在李靖制定的平定江南的军事方案指引下,李红玉和舞马深入巴蜀四十九州,说服了诸位州官投诚大唐。俊男美女的组合几乎所向披靡。 他们在万分艰难的蜀道里携手前行,在人迹罕至的山谷里畅游,看到了只有在山海经里面才能听闻的奇丽景色和稀奇怪兽。旅行途中,他们心潮涌动,时刻亢奋着,却始终恪守了男女之间友情的最后底线。 两个人甚至独自去见识了鼎鼎大名的食人魔朱粲。 那个时候,朱粲诚心向大唐投降——附近的老百姓被吃怕了,躲起来,于是在朱粲地盘内形成了一片荒凉又荒唐的无人区,朱粲和手下的兵士每天饥肠辘辘,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李红玉偷偷告诉舞马,她永远不会原谅一个吃人的人。 舞马背后发凉。 这时候,李渊已从长安传来圣旨,同意接纳朱粲。 李红玉和舞马在对方用人骨头搭建起的白森森的城堡里漫步,最终将朱粲绑在城堡的餐厅里,让食人魔品尝了用自己大腿上最新鲜的肉片做成的麻辣火锅,当朱粲的一条腿被削的只剩骨头的时候,他才咽了气。 李红玉派人回信李渊,在圣旨抵达的前一天晚上,朱粲部下兵变,朱粲应对不及已然身死。 李渊收下信,忽然意识到长安城里的选秀大会或许只是个障眼法。但转头想起李红玉的笑脸,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 (十二) 奇袭萧铣是李靖的主意,李红玉完全同意。 她和舞马一起,带着精兵在长江水涨、狂风暴雨,几乎不可能进军的时节,顺流而下,像闪电一样劈落人间,拿下了萧铣的荆门、宜都。 他们从夔州出发,沿着长江,坐着大船往东走。 四百里的三峡三峡河道湍流,暴涨的江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上千条战船在洪水和暴雨中瑟瑟发抖。 李红玉忽然兴致勃发,将一条船桨扔到江水之中,她自己带上斗笠,轻飘飘落入暴走的江水之中,踩在飘移不定的船桨上,自在前行。 这一幕让千艘战场上的每一个战士热血沸腾,更加坚定了对大唐军神的无比崇拜和信仰。 倘使高尔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惊呼一声海燕。 战船抵达荆门,李红玉持着紫青宝剑,第一个冲上满是长枪短剑的城墙,大唐军队的战士们流淌在身体里的热血被彻底点燃,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兵峰所至,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授首伏诛。 平定南方,李红玉只用了三个月。 那个时候,李建成还在和窦建德僵持,李世民还在和李密苦苦鏖战,比拼谁的意志力更为强大。 (十三) 或许是意识到了江南平定之日,便是李红玉北上之时。 李世民感受到了事态的紧迫。 放眼天下,除了北方那些喜欢收继婚的突厥蛮人,大唐王朝只剩两个敌人。 李世民必须赶在李红玉北上之前,向李密吹响决战的号角,并且把对方的脑袋挂在长安城东门的高头上,否则已经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老贼李密,将成为李红玉大唐军神桂冠上又一颗明珠。 而到那时,同时也被李密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李世民则将成为大唐帝国建国之后广为流传的笑话,在史书上留下滑稽的一笔。 此时此刻,李世民面临的最大困扰是李密的禁咒【焚天灼地】。 几乎所有人都晓得在李世民对东都发起总攻的时候,李密一定会动用【焚天灼地】——在与王世充决战结束后五个月里,李密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驱使禁咒的状态。 李世民也曾试图趁着李密身体彻底恢复前速战速决,但狡猾的敌人用了一千种办法拖延战局。 那段时间里,大唐军队的天空上每天都漂浮着一团赤红如烈火的云彩,仿佛李密的禁咒随时降临。 当李密不再拖延、大唐军队的头顶也不再漂浮着赤红如火的云彩,李世民也就明白了,李密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 局面走到最艰难的地步,李智云终于从大唐塔的闭关中走了出来。 他告诉李世民:“决战罢,我有办法对付【焚天灼地】。” 决战那天晚上,天空中布满炙热燃烧的云彩,到处赤红如火。 数不清的巨大火球从天空中密集砸落,大唐兵士在撕心裂肺的吼叫中化为一具具漆黑的尸体。 李世民罕见地失态了,抓住李智云的衣领: “你的禁咒呢!这就是你说的有办法!” “二哥,”李智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李密的禁咒马上就要结束了。” “大唐的兵士也完蛋了!” “希望总是在绝望中浴火重生的,” 李智云忽然笑了,“二哥,你知道我在大唐塔里面经历了什么吗?” 李世民愕然,“我们的军队要完蛋了……”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李智云道:“那里全都是怪物,吃人的怪物,我还见到了我们的老熟人,你猜猜是谁?” 这时候,天空中的火云忽然平静下来。 紧接着,像是有人在半空中撑开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一朵朵云彩收了进去。 月亮重新出现在半空中,撒下一层薄薄的银色月光,镀在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上,像数不清的银色元宝。 幸存的大唐战士从尸堆里探出脑袋,惊恐地四下张望,却不知这只是这个夜晚恐怖故事的开始。 李密站在东都的城墙上往下望,这是他第二次目睹这样的场景。 整个天下都仿佛握在他的手掌中。 他低头往下看,月光罩不到他的脸庞,面部只剩一片阴影,把五官和神情模糊起来。 李智云转过身,背对李世民,面向东都城,高举双手,“起来吧,不屈的亡魂。” 这声音恍如从地狱中传来,沙哑暗沉,却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招魂一般荡过整个尸场。 声音落罢,地上的尸体纷纷蜷缩颤抖起来,身上的肌肤亦开始蜕变,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不久,尸体们松弛下来,摇摇晃晃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望向东都城。 李智云指着东都城墙,“杀!” 数不清的丧尸奔跑着,冲向东都…… (十四) 当晚,李密不知生死,瓦岗军不复存在。 李智云传报长安——李世民毙于禁咒【焚天灼地】下,请圣上节哀顺变。 李世民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匪夷所思地止步于此。 李智云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生出做皇帝的念头,但当他看见浩浩荡荡的丧尸军团所向披靡的时候,他的确有了这样的想法。 第二日,李智云带着他的丧尸军团北上,直指窦建德的都城洺州。 彼时,李建成和窦建德还在无休止地僵持之中。戴胜作为李建成军中唯一的三阶觉醒徒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正是靠着他的觉术,胜利的天平不断向李建成这边倾斜。 但谁也不晓得窦建德在一个月前成为三阶觉醒徒之后,获得了一个名叫【天神光环】的禁咒。 这是一种可以给一支多达万人的部队持续永久加持敏捷、力量和生命属性的恐怖觉术。 虽然加持过程很缓慢,但只要窦建德能够再坚持半年,那么一统天下易如反掌。 李智云没有给窦建德任何机会,丧尸军团似乎也还在不断地进化当中。 它们跑的要比在东都的时候更快,也更难被彻底杀死。 除了把脑袋砍掉之外,再没有任何方法能让它们完全失去战斗力。 它们的唾液充满了致命的病毒,咬破肌肤就可以让正常人在一炷香内变成丧尸大军中的一员。 它们不知恐惧,不知疲惫,更可怕的是绝对服从李智云的命令。 当窦建德面对这只恐怖的大军,在惶恐不安中决定提前将自己的天神大军祭出的时候,一切已不可逆转—— 天神大军绝大部分的将士沦为了更为强大的尸怪。 幸存数余人认清了丧尸军团无法战胜的事实,决定分散逃离,并在未来的百余年中,成为了华夏大地上对抗丧尸军团的主力军。 (十五) 在一片尸海涌动之中,满身是血的李建成朝着洺州城郊外的大夏塔狂奔而去。 他的身后,几千头丧尸迅捷奔跑,嘶吼声脚步声震耳欲聋。 大夏塔是李建成此时此刻,李建成想要活命的唯一希望——他有一颗入籍石,只要加入此时此刻已没有一个活着的觉醒徒的大夏塔,就能暂时将丧尸挡在塔外。 不知跑了多久,李建成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可,大夏塔的轮廓却在不远处清晰起来。 他提起一口气,加速往过去跑,到了大夏塔跟前。 塔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丧尸。 他仔细看向丧尸的脸庞,吓了一跳, “魏公?” “魏公”却不搭理他,岿然不动。 身后传来了李智云的声音:“大哥,别来无恙啊。” 李建成转过身。 李智云微笑站在群尸中间,手中拿着一个本子。 李智云手中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划拉。 李建成道:“你干什么?” “划掉你的名字啊。” 李智云说完这句话,大夏塔门口的“魏公”忽然动了…… 李建成想过很多关于如何保障自己顺利继位的办法,也想过很多成为皇帝以后如何造福黎民百姓的举措,就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怎样惨不忍睹的死法告别人世。 …… 第二日,李智云传报——夏王窦建德生死不明。李建成死于夏王麾下天神大军之手,请圣上节哀顺变。三阶觉醒徒戴胜生死不明,正在全力搜救。 (十六) 李密和窦建德战败的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李红玉和舞马正在返回长安的路上。 战报之中没有什么细节,他们便无从知晓在东都和洺州发生的惨案。 舞马想了想,是时候摊开来跟李红玉讲一讲了。 他潜入李红玉的马车,李红玉正望着窗外连绵的细雨,正如宇文剑雪在江东时望过的一样。 “大唐没有外敌了,” 舞马决定开门见山, “如果你想当皇帝,李建成、李世民、李智云都得死。而且,必须尽快。” 李红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说来也是,在正而八经的历史当中,以李世民的卓著功勋和民心所向,几乎已是大唐太子的不二人选,却仍需用李建成和李元吉举家的鲜血去铺成通往天可汗的道路,李红玉一介女子要当皇帝,除非把李渊所有子嗣杀干净,否则想都不要想了。 “倘使我不是非要做皇帝呢。”李红玉说道。 “那你手中兵权便会要了你的命。” “兵权无所谓,”李红玉道:“甚至荣华富贵也无所谓,南下这一路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川蜀的险道很美,江南的烟雨更美,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不晓得未曾见识过的地方……我想去看一看。” 舞马不太意外。李红玉实心不想对自己的兄弟下死手,更何况还有她的父亲,杀死了几个兄弟,父亲是否也该干净利索地解决呢。 在正史之中,这一幕又何尝不是如此。在退位之后苟且的几年里,李渊战战兢兢,过的不怎么如意。 令舞马惊愕的是,自己来到奇幻大隋之后遇到的几个女人到头来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浪迹天涯,难道也是命运使然。 “好,”舞马说道:“我跟你一起。” “你不觉得遗憾么?倘使我能做皇帝,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那可未必。倘使你做了皇帝,我更要深居简出,从此不问世事,在红玉塔中苦修一辈子。当然,偶时游山玩水,走遍四海也不差。” “为什么?” “权力使人沉醉,进而忘乎所以。倘使我们之间想要永远保持如今的关系,那我更不能与大唐女皇走得太近了——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嘛。” “我好像懂了,又没太懂,”李红玉望着窗外,“反正以后也不用为这个发愁啦。” “现在呢?我们收拾行李?” “先回长安罢,见见阿耶……” (十七) 来到长安,李红玉才听到李建成、李世民战死的消息。 李红玉如槌撞胸,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家府邸,直到傍晚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问舞马:“我阿耶还好罢。” “我叫人问了情况,说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甚,还需好生休养,不得见人的。” 李红玉道:“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建成和世民去了,还有谁当得太子?” 沉默了一会儿,舞马忽然问道:“你改变主意了?” “不管谁做皇帝,”李红玉摇了摇头,“我们的计划不变。” “我去看看罢,”舞马说道:“保管给你个准信儿。” 辞了李红玉,舞马偷偷溜进皇宫里打探消息。 沿路打听李密、窦建德战败的事情,据说,李密和窦建德的禁咒觉术厉害至极,但李智云还要更胜一筹,故而所有上战场的兵士都死了,只剩李智云带着几个亲卫回来了。 入了皇宫,人人都在谈论李智云以一己之力打败窦建德和李密的事情,说李智云才是大唐的福星将神,云云。 舞马冷笑一番,潜入李渊寝宫之中,见守卫并非森严,李渊躺在龙床上,看气息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一脸悲戚之色,叫人想不起他称帝登基时的意气风发。 如此也算是替李红玉放心了,待舞马再回到李红玉府邸,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问过之后,才知是李智云来探望了。 舞马急急忙忙冲了进去,正见到李红玉将李智云送出门来。 李智云拱手道:“舞长史,好久不见!” 舞马见李红玉好端端的,松了一口气,冷笑道:“恭喜五郎。” 李智云自然听得出他话中嘲讽之意,人却道:“时到今日,我大唐虽一统中原,但两位兄长先后故去,举国悲痛,实无庆贺的道理。向北而望,突厥人虎视眈眈,我中原大地尚无安宁之日,舞郎君有平定天下之才,还望日后一如既往,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献一份力量。” “再说罢。”舞马淡淡道。 李智云笑了笑,也不多做为难,拱手告辞。 (十八) 过了两三日,李红玉想明白了很多,不管李建成和李世民是如何死去的,她也无意深查下去了。 李红玉想入宫见见李渊。 这将是她离开长安前的最后辞别。 站在病床前,李红玉原想告诉阿耶自己即将永远离开的消息,但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李渊的状况似乎有些好转了,但脸上仍是泛着些悲凉。 父女两个说了很久的话,从小时候家里过年包饺子讲到李红玉出嫁前一天家里忽然多出来的那块儿红玉。 李渊说:“那块儿红玉里面嵌了一滴眼泪,可阿耶还当它是你大婚的吉兆,真是糊涂。” 两个人从长安讲到了晋阳,从老家的奶酪讲到了晋阳的小吃。 李红玉拱手告辞的时候,李渊请她转过身去。 李红玉不明白为什么,但仍然照做了。 等她转过去,李渊用双手抵住她的背上,“不要转身。” 这或许是李红玉长久以来,听到最像父亲的声音。 “我知道你要走了,这是你的嫁妆。” 话音落罢,李红玉感到一股淳厚而浩瀚的内力,像江水一样涌入丹田。 李红玉说了声不要,但很快失去了意识。 (十九) 再醒来的时候,李红玉浑身充满了力量,感官敏锐极了,似乎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都洞若观火。 转过头,身旁的李渊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阿耶!” 李红玉懂事以后第一次抱住李渊,“您这又是何必。” 李渊道:“你是要和舞马一起走的罢。是舞马的话,我很放心。” “我不走了,”李红玉摇头,“永远不走了。” 直到李渊以自杀相要挟,李红玉红着眼睛离开了。 “再也别回来,” 李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如果明天,明天我还能在长安城里看到你的身影,那么不用多久你就会在长安城的大街上,看见我的尸体。” 李红玉和舞马回到自家府邸,收拾行囊。 第二天清晨,长安落雨,天色灰蒙蒙的,李红玉和舞马披着蓑衣,骑马离开长安城。 在郊外某处山道上,李红玉心像被撞了一下,忽然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坡。 舞马道:“怎么了?” “看错了。” 李红玉摇了摇头,纵马远去。 待二人背影缩成小点,山坡后的树林里,李渊拘楼着身子探出脑袋,遥遥望去,久久不愿离去。 (二十) 舞马和李红玉走出百余里地,行至一处山谷内,忽然天色骤暗,乌云密布。 两人勒缰停马,却无丝毫慌张。 李智云从一株大树后面缓步行出,面无表情。 李红玉道:“五弟是专程来与我送行的么?” 李智云道:“没错,我来送你上路。” 他一挥手,半空之中出现四个人影,具是青灰色的肌肤,面目狰狞。 李红玉仔细辨识,一个有点模样像李建成,一个像李世民,一个身着龙袍像是窦建德,最后一个身穿儒士长袍,无疑便是是李密。 四个人身上已无生气,眼呈朱红,肌肤青筋暴走,根根血丝清晰可见,身上散发着只有在死过千百万人的战场上才能感受到的死气。 那是尸王的气息,舞马在尸怪末世里见识过。整个尸怪末世也只有十多个尸王,每一次尸王的暴走,都必须动用国家机器才得以对抗。 “李智云,”李红玉道,“什么深仇大恨至于我们骨肉相残?” 李智云却看向舞马,“舞同学,眼熟么,我来送你回去。” 不等舞马仔细琢磨话中的意思,四大尸王涌了上来,将舞马和李红玉围了起。 舞马问李红玉:“你阿耶是天下武道第一,他把武功都传给了你,”舞马看了看丧尸李密手中发黑的长枪,“这场面没问题罢?” “不成,”李红玉和他背靠背站着,“刚拿上,还没使顺手,你怎么样?你不是说你在大唐境内无敌手么。” 舞马环视一圈,“一个还成,四个一起来,我也受不了。” 李智云从怀里掏出小本,在第一页找到舞马和李红玉的名字,轻轻勾掉。 四大尸王冲了上去。 舞马嘴里喃喃念了什么,一个方形宝盒虚影从他头顶缓缓浮起。 盒盖打开,一道红光迅即闪过。 李智云顿觉不妙,他下意识往红芒之外窜去,却还是被卷了进去。 再睁眼时,他身处于一个光线极尽扭曲的隧道里,无孔不入的拉扯之力似乎要将他五马分尸。 不久之后,拉扯之力消失不见,李智云回到那颗大树之下,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李智云使劲儿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陷入沉思,很久之后,听到马蹄儿越来越近的声音。 来了! 李智云摇了摇头,振作精神,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来了,却只是两匹空马。 李智云心头一沉,飞身上前,一眼瞧见马鞍上系着一份信,打开瞧信: “李智云,老子出去自驾游了。你呢,护好你爹的命,他老人家要是死了,退位了,老子就来取你的狗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子舞马是也。” 李智云崩出一道内劲将信纸裂碎,散落漫天。 四大尸王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追寻而去,耗费了一整天,却未曾发现舞马和李红玉的身影。 李智云胸口憋着一口恶气。这口气自从他见到舞马的那一刻起就在憋着,眼看就要吐出来的时候,却被对方一拳打回去了。 现在,那口恶气似乎又变成了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脑袋上。 (二十一) 地下数丈的深洞里,舞马问李红玉:“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李智云?” “这是阿耶的意思,”李红玉说着撇了撇嘴,“我是发了誓的,你又没发誓。” “我是真打不过,”舞马苦笑:“现在的李智云跟以前可不大一样了。你没发现么,他自己就是一头尸王。” 李红玉半晌不说话,许久,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不杀也好,他活着要比死了还痛苦呢。” (二十二) 所剩不多的余生里,李智云无时不刻都在寻找李红玉和舞马。 三个月之后,像蝗虫一样的尸怪大军吞没了北方草原。因为有人在突厥人的祖坟里看见过舞马的身影。 始毕可汗在四个尸王围攻中被啃断了脖子,成为了第五头尸王。 在被丧尸大军包围的前一刻,始毕可汗拼死将阿史那·结社率送了出去,并告诉他去找舞马,只有舞马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李智云则循着舞马的消息,不断追随他的脚步。 六个月后,李智云站在尸王始毕的肩膀上,带着群尸穿越大海,来到了扶桑。 尸群没有乘坐任何船只,飘在大海上,露出无数个脑袋,东海的渔民看到了,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扫荡扶桑之后,尸群进化了。李智云将一头八岐大蛇变成了新的尸王,却没找到舞马的身影。 九个月后,尸群吞并了高丽。 一年之后,青藏高原到处游荡着丧尸的身影。 所有可靠的情报都表明李红玉和舞马已不在人世,李智云着手准备登基。 一年来,大唐的疆土不断扩大,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望不到尽头,比华夏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要广阔数倍,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不需要挣工资、吃粮食、绝对服从命令的僵尸们在华夏的各个角落里守护着国家的安全。 这盛世如此灿烂,竟全是李智云一人之力所为,他不当皇帝,人民群众是不会同意的。 李智云要办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登基典礼,礼部为此筹备了整整一年,一种可以像鸟儿一样飞向高空并释放出五颜六色烟火的爆竹被开发出来,从此以后所有的皇家典礼都出现了它的身影,后来又逐步走向了民间。 四面八方的国王诸侯都来道贺。强大的拜占庭帝国也派来王子参加大典,并表示俯首称臣,以免丧尸大军的脚步继续西进。 李智云说服李渊提前退位。没有说服也无所谓。 登基前一天的晚上,李智云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天早晨,他的枕头边多了一把匕首。和几年前他枕头边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无人在场,李智云撕碎了枕头,却没有折断匕首。 登基大典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取消了。 李智云的余生都在寻找舞马。他曾听闻舞马和李红玉在川蜀深山的仙池中沐浴,等他亲身过去却遇到了只有山海经里才能看见的白泽,八岐大蛇和李密两位尸王永远留在了那里,连李智云自己也丢了条胳膊。 他曾无数次杀死舞马,但解剖尸体时才发现,那些都只是用猪肉和复杂的机括制作的傀儡。 有一天早晨醒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和李渊交换了身体。站在鎏金的铜镜前看着老态龙钟的自己,他惊恐的几乎奔溃掉。 三天之后,两个人又换回了身体。这并不是因为李智云找到了正确的方法,而是李渊觉得太过恶心。 在听闻扶桑国集齐七颗龙珠就能召唤神龙的传说之后,李智云将天底下所有的陨石碎片和觉醒塔都收集到一起,在一个盛大仪式之后,将它们全部召唤于长安城郊外的大唐塔大院中。 奇迹出现了,所有的觉醒塔都变成了陨石碎片,又合成了一块儿巨大的陨石,正面只写着一句话: 【觉者不帝,帝之必陨】。 背面则写着每一个觉醒徒的名字,画着他们每个人对应的本命妖怪。却独独少了舞马。 晚上,巨大陨石又变成了一座直冲云霄的巨大觉醒塔,塔门的牌匾上写着【大唐妖怪图鉴】六个大字,但谁也无法走进去,李智云也不行。 李智云不肯死心地对着觉醒塔许下让舞马离开这个世界的愿望,一千遍。第二天晚上,他枕头旁又多了一把匕首。 三年之后,李智云因尸王李世民的反噬而暴毙。 终其一生未能称帝。 (二十三) 在第二次往李智云枕头边放了匕首的第二天,李红玉和舞马钻进了那个牌匾上写着大唐妖怪图鉴的巨大觉醒塔中,塔的第一层某个房间的布置与昔年王威郡丞府后院的密室一般无二,密室正中并排放着两个刻满了复杂纹路的祭台。 两个人相视而笑,各自躺在了一个祭台上面。 “你确定李智云以后不会杀我阿耶么?” “这辈子是不会了。” “用这祭台,真的能回到你说的那个世界吗?” “嗯……陨石碎片上面写的办法,总不会错罢?” “倒也是,那碎片上面写的东西还没有没成真的呢,”李红玉闭上眼睛,“假如以后再也见不着我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我从寒冷的冬天走来,”舞马握住李红玉的手,微笑道:“被捂的暖烘烘才离开。” 另一侧并排躺着的青霞的虚影侧身抱住了他,指了指自己:“说,这是因为我?” 舞马笑而不语。 他从密室中而来,注定从密室中离开。 他念动咒语,黑风山神的虚影带着苍凉的气息降临。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么?”黑风山神带着些戏谑的神情说道:“还带一个人老婆,一个鬼二房?” “别忘了,”舞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我帮你封印了花果山神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如你所愿,”黑风山神的虚影哈哈大笑,“但愿你不会后悔。”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一道黑芒将舞马、李红玉和青霞的幽魂卷过,三个人很快消失不见。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黑芒卷来之前,他怀里的盒子翻了一翻,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当夜,觉醒塔缩成一颗巨大的陨石,拔地而起,飞向苍茫夜空…… (二十四) 舞马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是纷乱的哄吵声—— “昨晚上荷兰对丹麦那场小组赛你们看了没有?” “没啥意思,乌龙球好看吗?” “嗨……” …… 不远处的女生说:“隔壁班杨洋长得真好看啊。” “诶,有那个帅吗?” 舞马觉察到有人在望着自己。 “差点,不过杨洋更阳光一点嘛。” …… 舞马惊醒,坐起身,眼前是一张干净的书桌。 面前是一个坐满学生、等待上课的阶梯教室。 教室的构造布局舞马很眼熟,在大话西游神旨后的尾声场景里,他来过这个教室。这也是他曾无数次上过课的教室。 他举目四望,在左手边往前第三排,看见了韩薇留着黑长秀发的美丽背影。 “你醒来啦?” 旁边传来了刘燕芝的声音。 扭头看过去,短发的刘燕芝眼睛不眨一下望着舞马。 “刘燕?” “怎么?”刘燕掐了舞马一下,“不愿意我坐在你旁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舞马望着黑板,“这是我们大学第一堂课?你要说这个,对不对?” “哇……你失忆了?睡一觉睡傻了?” “你就说是不是。” 刘燕哼了一声。 舞马的眼睛不自觉又朝韩薇瞧了过去。 “怎么,看上人家了?” 刘燕嘻嘻笑道:“我打听过了,那女生叫韩薇,跟咱俩一个系,军训时候被咱们学校男生一致评为大一新生两大校花之一,号称南韩北雪。南韩就是韩薇,因为她是南方人。 搞不好啊,再过俩星期人家晒黑褪白了,‘大一新生’这四个字儿也能去掉,怎么样,够劲儿吧?要不要姐们儿帮你追丫的?” 舞马吃了一惊,“不是三大校花么?还有一个中那燕去哪里了?” “钟娜燕?”刘燕摇了摇头,“没听过。” 舞马陷入呆滞当中,再看自己身旁,青霞的幽魂也不见了,怎么召唤都没有反应。 “喂,怎么,害羞了?”刘燕凑了过来,“我说哥们儿你长得也可以啊,自信一点呗。昨天晚上我们宿舍夜谈会,好几个女生都说你来着。” “以后再说吧。” “你还真有这想法啊?要脸不……” …… “滴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罢,李红玉身着紧身西服走了进来。 教室里的学生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喂,你知道的吧,”刘燕凑到舞马耳边,“咱们的高数老师是大美女来着,是大大,大大,超级大美女,而且是高材生,年纪不大,但获得过很多奖项呢。” 李红玉走到讲台中央,转过身来,面向学生们。 舞马目不转睛盯着她。 “嘿,瞧你这副傻样,”刘燕道:“老师叫李红玉,你听没听过? 给你说个打听来的消息——李老师脖子上带着的那块儿红色玉佩,据说出身的时候就含在嘴里,跟贾宝玉一样,不过我不大信……” 舞马机械点头,恍若隔世。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给我个回应啊。” 舞马摇了摇脑袋,低头看书桌,桌上放着崭新的书本,大绿的书皮,像长安城郊外雨后的青草地。 书皮上面写着普通高等教育“十五”国家级规划教材。 中间高等数学四个大字,第五版上册,同济大学应用数学系主编。 最下面是高等教育出版社。 外面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映在了舞马的脸上,他迎着阳光,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了宫崎骏《千与千寻》动画中的背景音乐《永远同在》,陶笛声在和煦的阳光中缓缓萦绕。 “喂,他好帅啊。”不远处两个女生交头接耳,声音尽管很小,还是传进了舞马的耳朵里。 舞马的心被幸福填满,仿佛一觉醒来,过往皆是大梦一场。 舞马的眼角有些湿润,鼻子有些发酸。 这是一本小说的完结章,一部电视剧的最后一集,一个电影的片尾彩蛋。 “同学们好,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李红玉,从今天开始……” 李红玉不疾不徐地讲起了课,在她徐柔的声音中,舞马渐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他仿佛听见了老朋友平阳公主李红玉的声音,又仿佛听见了刚刚死掉的紫霞的声音,渐渐地,两个声音融汇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的声音。 睡梦中,阳光灿烂,蓝天白云,在一片绿荫荫的草地上,他仿佛看见了李红玉、宇文剑雪、青霞、韩薇四个人嘻嘻笑笑,吵吵闹闹,携手向自己走来。 舞马张开双臂,朝着她们奔跑过去…… (二十五) 一堂课晃眼就过去了。下课铃声响起。 猛地,舞马醒了过来。 他抬起头,李红玉收拾好书本往教室外面走。 走到教学楼的楼梯口,舞马追了上来,“李老师,等一等!” 李红玉止住脚步,看向舞马。 “同学,有事么?” 舞马观察她的神情,似乎真的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哦,”舞马拿出课本,翻开来随便找了一道题,“想问问您,这道题怎么解?” “这个呀……要先分离变量……” …… 解完题,李红玉施然离去。 “可以啊你,”刘燕从教室追了上来,“这么快就上手了?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有这种本事啊?” 舞马还在望着李红玉的背影发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同学,请问,阶梯教室A3怎么走。” 舞马胸口一紧,转头望去,一个面容与李智云一模一样的男生站在身后。 男生看见舞马的模样,似乎也很吃惊,“舞马?” 舞马很快镇定下来,问道:“你认识我?” “以前不认识,”男生平静下来,指着走廊那头,“但刚才我听见那边有人这样喊你。很高兴认识,”男生向舞马伸出右手,“我叫李智,也可以叫我阿智,大一新生,咱们说不定是一个系的呢。” (二十六) 回到宿舍,舞马发现自己几个宿舍同学都很眼熟,却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他躺在床上,回想今天见到李智云的过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一会儿,舍友从外面走进来,喊道:“舞马,一个大美女找你啊,真正的大美女!” 宿舍群狼兴奋起来了,“谁啊?” “不认识,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 群狼围住舞马,“老实交代哪里勾搭的?” “我还纳闷呢。” 舞马摆脱了众人,独自下楼,楼门口站着一个背着巧克力色书包、身穿紫色长裙的女生,长发清爽,眼神灵动,面容与青霞一模一样。 “你找我?” “你叫舞马?” “嗯。” “怎么证明?” “……” “别生气,”女生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而且绝对不能找错人。” 舞马上楼拿了身份证下来,递给女生。 女生拿着身份证上的照片跟舞马仔细对了对,又把身份证还给舞马,“总算找到你了。” 女生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发黄的笔记本递过来,“这个是你的对不对?” 舞马接过笔记本,封面面写着一行字——请把笔记本于9月19日之前交给舞马,事关重大,拜托了! 这字迹正是青霞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笔记本?” “昨天晚上,”女生想了想,“我做梦,梦见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古代美女手里拿着这个笔记本,要我今天一定要把它交给你,否则世界就要完蛋了。” “醒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做梦呢,”女生似乎心有余悸,“没想到一转头,枕头旁边真的放着个笔记本,这不,我去网上搜了搜,居然在京都大学的录取名单里看见你的名字,一路打听找过来了……还好,你这名字够稀罕。” 舞马看了看笔记本,“这里面写了什么。” “你别试探我啊,”女生笑道:“我真没看,那女人说的那么恐怖,我可怕粘上什么……那,东西我算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守护世界的和平哦~” 说着,转身离去。 “等一下,”舞马道:“还没问,您贵姓?” “这么老气?”女生笑了笑,“免贵,我姓青,单名一个霞字,怎么和你说话跟拍古装电影似的……” “留个手机号吧,万一有事呢?” “你可真老套……” (二十七) 躺在床上,舞马翻开笔记本。 只有第一页写着十几个字,用横线连了起来,写的很潦草,很匆忙—— 李智云——神旨——地球——丧尸——大唐——丧尸——丧尸地球。 字的确是舞马本人写的,但什么时候写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目的是什么…… 舞马摸着笔记上的字,陷入了沉思。 …… 当夜,京都大学附属医院,停尸房。 月光照进漆黑的房间,带来阴森的光亮。李智云站在一排盖着白布的尸体前,对着其中一具,打了个响指,尸体缓缓起立。 “果然,”李智云自言自语道:“这个神旨世界对觉术没有太大的限制,的神旨任务是什么?舞马——” 话未讲完,一道暗芒闪过,李智云倒在地上,人首分离。 舞马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蹲下来检验尸体,确认之后,将尸体装进帆布袋,背上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几天后,京都大学有传闻——学校里失踪了一个男学生,联系不到家属,已报公安部门。 …… 公元621年,长安城,太极宫。 “殿下,” 一名觉醒徒跪在李智云身前,“臣以秘术探查,可作一万分的担保,舞马已不在此世界。” 李智云点了点头,望向夜空, “明日,明日就办登基大典。” 话音方落,他的身体开始凭空消失,先是脑袋,紧接着身子也不见了。 一众觉醒徒愕然,许久高呼圣上法力无边,千秋万代。呼喊声在夜空中久荡不绝。 数日后,京中传闻,摄政王李智云被尸王反噬而死,当今圣上龙体康复,重新执政了。 又几日,遍布中原大地的尸怪也悄然不见了…… (二十八) 晚上九点。 繁星翻天,夜空中有流星划过。 京都大学。 时间走过上一世尸怪出现的日子,并往后推了三个月。尸怪再也没有出现。 B座教学楼302自习室,舞马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翻看高等数学教材(同济第六版)。 书页停留在第38页,他解答的是第七题(当x→2时,y=x^2→4,问δ等于多少时,使当│x-2│lt;δ时,│y-4│lt;0.01)。 京都大学的新晋校花韩薇就坐在右前方,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舞马在这道题上停留了五分钟的时间,其中四分钟用来注视韩薇的背影。 “喂,”身旁刘燕拍了拍桌子,“花痴也要有个度罢?” 舞马笑了笑,低下脑袋,正打算解题,忽然手机震动。 他点开一看,是青霞的短信: “舞同学,守护世界的重任完成的怎么样了?” 舞马:“你还活着,就是因为我的丰功伟绩。” 青霞:“吹吧你就……今晚我在京都大学有个活动,晚上一起吃个宵夜啊?” 舞马:“好啊。” 青霞:“一言为定!” 放下手机,舞马正打算在纸上写下解字,教室的灯突然灭了,从走廊里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舞马猛地抬起脑袋,对刘燕说道:“跟我来!” “去哪儿?这黑咕隆咚的……” “少废话。” 舞马背起书包,摸黑来到韩薇身边。 几个同学打开了手机上的夜光手电筒,教室亮了起来。 韩薇注意到了舞马,眼睛瞄了过来,正要说话,一个浑身青皮、散着恶臭的怪物冲进了教室里。靠近门口的女同学被怪物咬了一口,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身体开始发青、扭曲、变形。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僵尸……是僵尸!” 教室陷入混乱,尖叫声,桌椅倒地声响起。舞马早在混乱开始前就抓住韩薇的手,冲进了走廊里。 身后刘燕紧追上来,喊道:“舞马你真行!” 韩薇道:“你...” “我叫舞马,和你同届。” “我认识你,”韩薇笑了笑,“你还挺有名的。” 舞马拉着韩薇,带着刘燕跑到楼梯里,逆着惊恐的人流往上走。韩薇问他为什么,舞马道:“看见那个女生没,僵尸的感染性很强,下面的人肯定都被感染了。” 他边跑,便给青霞发短信,“听见动静了么?” “满校园都是僵尸,这就是你拯救的世界?” “你在哪儿?” “B座教学楼。” “正好,往上走,到天台。” 舞马一路拉着韩薇刘燕跑到楼顶天台门前,青霞早就等在这里,“你们跑得可真慢。” 舞马从门框上取下钥匙。进了天台,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三个女生惊讶于舞马的熟练。舞马说:“我常上来背单词。” 几人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到处都是青皮僵尸,刚从教学楼跑出去的同学又惊恐的往回跑,僵尸冲上去在人群背后一顿乱咬,更多人变成了僵尸…… 韩薇脸色苍白,“完蛋了,谁也逃不掉了。” 青霞道:“可以等军队救援,等事态稳定一些,他们会来的。” 刘燕说:“等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饿死了。” 舞马打开书包,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堆饼干,面包,方便面,几瓶矿泉水,卫生纸…… “行啊你,”刘燕惊叹道,“咦,这什么?” 她说着,伸手从包里掏出几个盒子,看到上面第一个杜字,后面俩字不用看,她就呸道:“舞马,你可真行。” “你们看!” 青霞指着楼下。“她是谁啊?” 众人看去,之间一个身着白色校服的女生手持一柄宝剑,在丧尸群中身法轻盈,穿来穿去,剑起剑落,总有一个丧尸被砍掉脑袋。 “宇文雪,”刘燕道:“我们学校的校花啊,她这么厉害?咦,她怎么爬上楼了,哇,她朝我们这边来了!舞马,你快看啊!咦,舞马,你看啥呢?” 三个女生顺着舞马的视线望去,只见京都城市中心,不知什么时候耸立起一座巨大的高塔,直通云霄。 塔门上写着【末世妖怪图鉴】六个大字。 “那是什么?”刘燕问道。 舞马默然。 一声轻喝,宇文雪从楼下跃了上来,俏生生站在楼台边缘的扶手上,朝着舞马微笑看了过来…… (全书完) 完本感言 不打算写太长的感言,尽可能用简短的文字,谈谈自己关于这本书的想法吧。 这本书大纲一直是明确的,包括最后的结尾也是很早就想好了的,但因为成绩的问题,后续写法一直在改变。 最开始,其实没有引入觉醒塔的概念,只是想写一本隋末唐初的克苏鲁,但写着写着,发现题材其实也不是很新颖,而且很难解决升级期待感的问题,于是慢慢加入了觉醒徒、神旨。 同时,为了避免产生游戏感和系统感,尽量淡化了数据板。 总而言之,不论是剧情还是设定,都是很用心的。至于成绩不好,我觉得主要问题还是在开头,一是主角的人设不讨喜,二是剧情带入感很差(在密室躺的时间太长了,有些章节信息量太大了),三是节奏不太好。 整篇的各段剧情,我自认都是精心雕琢过的,包括后面很多读者诟病的大话西游剧情,其实也是很用心设计过的,几位女主角只有不断反复和舞马在隋唐的现实世界中、大话西游的神旨中加深错综复杂的纠缠,才能消融舞马因为在末世世界的经历而包裹于自己周身的坚冰外壳,进而为几个人情感纠缠沉淀出更多的意蕴。 包括青霞,只有经历第一次的大话西游神旨,才能走向之后自我毁灭,而后在舞马的精神世界永生。只有经历第二次神旨,才能隐晦地透露出舞马身边的青霞幽魂是他本人精神分裂而产生的意像。 至于李红玉,通过第二次大话西游神旨,成为了紫霞的转世,也同主角的命运紧密结合起来(这部分处理不太好的是,拖的太长了,把很好的意境淡化了,如果能再简洁干脆一些,反而可以把情感深化厚重)。 在确定这本书的成绩很难好转之后,我在书中某部分尝试了模仿百年孤独和白鹿原的写法——因为这样的写法可以在不减少厚重感的前提下,大幅加速剧情,也试过模仿王小波调侃的语气(比如长安城里的男人们给李红玉写情书那段),也试过其他一些手法,模仿的不大好,但是总归有些收获。 结尾我自己是比较满意的。一个月前已经写好,当时总觉得缺点什么,一个月后,我打开来再看,竟然出乎我意料的比较满意,所以当即决定发了出来。 大唐妖怪图鉴的旅程暂且就到这里吧。 接下来,我打算做两件事。一是把这本书第一稿作为番外发出来,三十多万字,这个版本是没有觉醒塔设定的版本,写法和剧情走向也很有不同,试错的版本,发出来做个留念吧。 第二件,写几个《不二大道》的番外,补一些过去没有写出来的剧情,弥补一些上一本书的遗憾。 另外,好像《不二大道》的官方授权配音在喜马拉雅上线了,为啥没有人告诉我啊。不知道我有木有版权收入啊……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