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有一座亡者殿》 第1章 我是一具尸体 大商,知远县。 监牢。 昏暗的牢房里倒着几具尸体,死状各异。 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斜倚在角落,身子单薄,年纪在二十上下。 人已经死透了,身体僵硬冰冷。 一只老鼠贴着墙角爬到尸体近前,人立而起,用前爪抹了抹胡须,鼻子抽动,查看着食物的新鲜程度。 咕噜。 尸体的眼球忽地转动一下。 吱的一声,老鼠被惊走。 徐衍从黑暗中醒来。 穿越后的脑海刺痛很快让他知晓了现状。 我是一具尸体。 很新鲜的那种。 …… 这是穿早了还是穿晚了? 稳了稳心神,徐衍开始逐一尝试。 无法复活,不能开口,行动受限,生机全无。 很好,死得不能再死了。 耐心的等待许久,状况依旧。 居然没有穿越福利! 徐衍很想抗议,穿越成什么东西不打紧,好歹是个活的吧。 难道福利延迟了? 徐衍只好如此安慰自己,毕竟时空穿越这种高端旅行,出点故障也能理解。 脚步声由远及近。 火把的光亮撕开黑暗,两个身影冒了出来。 肥头大耳的县令抹着额头汗水,急迫道:“找到几具尸体?” 牢头回道:“完整的尸体牢里就这四具,还有前几天被砍头的。” 县令不耐的摆手道:“没脑袋的不要,这四个都是什么人。” “一个采花贼,一个马匪,一个脚夫,一个书生。” “罪名呢。” “采花贼是惯犯,死在他手上的女人不少于十个,马匪身上背着五条人命,脚夫凶戾好斗,因为赌账宰了同行的三人,剩下那书生……” 牢头咧了咧嘴,道:“罪名是当街辱骂县令老爷。” “骂我的人多了……”胖县令不以为意,接着一怔,“骂县令又不是死罪!他怎么死了?” 牢头赶忙解释道:“还不是武家的案子闹得么,本想押他进来关几天以示惩戒,谁料把他与马匪错关在一起,挨了一顿揍,结果一命呜呼,他是被同狱之人打杀而亡,与我们可无关呐。” 牢头怕被怪罪,又低声道:“大人放心,这家伙叫徐衍是个穷书生,无亲无故,死了也没人会追究。” 胖县令抹了把汗,道:“算他倒霉……司天监的人就快到了,千万别给我出什么纰漏!记住要少说、少看、少问。” 牢头连忙应承:“大人放心!这边全都准备好了,闲杂人犯关在远处监牢,其他狱卒也都调离了位置,从大门口到这里一路安静,没人打扰,保证连只老鼠都没有!” 胖县令点点头,长吁一口气。 “司天监权势滔天,行事诡秘,沾上一点都得掉层皮,咱们这些小虾米可得小心着。” “属下明白,大人您就放心吧,绝对万无一失,不知这次要几具尸体?” “只要一具。” “那挑剩下的呢,如何处理。” “剩下的……”胖县令迟疑一下,“全烧了,灰都别剩。” 脚步渐远,火把的光亮被黑暗吞没。 月光从窄小的窗口落下,将监牢染得更加清冷。 灰都不剩…… 徐衍很想骂娘。 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不行,怎么也得保个全尸。 没准过两天延迟的穿越福利就到了呢。 目光转动,落在一旁的三具尸体上。 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肯定是采花贼,脸上带疤身形魁梧的应该是马匪,腿脚健硕的矮汉子绝对是脚夫。 徐衍身体动不了,脑子却十分清醒。 司天监的人既然要来挑选尸体,一定有所用途,而这三具尸体各有所长,一个有模样,一个有体魄,一个下盘稳,自己呢…… 被人揍一顿就死了,可见身体有多孱弱。 不管人家挑尸体有什么用,总不会选一具最弱的吧。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月光在地面缓慢的挪移,如退潮的海水。 徐衍望着月光发呆,思索着如何能在一动不动的情况下,从一群尸体中脱颖而出。 根本不可能嘛! 隐约间,耳畔传来潮汐声。 周围的月光仿佛真的成了海面,整个空间随之晃动起来! 哗啦……哗啦……嘎吱,嘎吱吱。 潮汐的声音渐变为沉重的铰链。 轰隆一声! 脑海里有一扇大门开启,徐衍眼前一花,意识出现在一处奇特的空间。 这是一座恢弘的殿宇,上方没有穹顶,而是沉如铁云般的氤氲迷雾。 黑铁锻造的大门上方,刻着三个遒劲锋利的猩红大字……亡者殿。 穿越福利终于到了! 徐衍安心不少,开始打量神秘的殿宇。 大殿空旷,中心是一张巨形长条石桌,配有九张高大的兽首石椅,兽首形似凶龙,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围着石桌转了一圈,除了安静之外,徐衍并没有其他感觉。 “亡者殿?” “做什么用的,亡者归来?” 徐衍猜测着亡者殿的用途,直接坐在主座上。 隐约有雷霆在上空的迷雾里炸起,转瞬又悄无踪迹。 当徐衍坐上兽首大椅的同时,一丝明悟了然于心。 他获得了一份特殊的能力。 控尸! 嘎吱吱,耳畔又有铰链转动的声音传来,很遥远,如在天边,模糊不清。 还有其他大殿? 徐衍侧耳倾听。 声音不是从这片空间里传来的,而是……糟了! 猛然惊醒,徐衍的意识脱离亡者殿,回归牢狱中的躯体身上。 监牢的大门正在开启,人影晃动。 一定是来选尸体的。 时间紧迫,徐衍立刻动用刚刚获取的能力。 他本想控制自己,只要能动就好办,大不了表演个原地复活。 结果出现意外。 无法控制自己,动弹不得! 错愕之际,徐衍大致明白了缘由。 自己应该不是完全的死尸,毕竟还有思维和灵魂存在。 脚步声正在接近。 没时间了! 既然对自己无效,只能将能力用在其他尸体的身上。 控尸能力的极限是一次只能控制一具尸体,以后会不会有所提升还不清楚,至少现在无法控制两具。 徐衍很快做出决定,选了他认为最合适的一具。 昏暗的牢房里,有身影无声的站了起来,随后是咔嚓咔嚓的几声响动。 …… 走在长廊的黑袍人脚步顿了顿。 牢头也听到响动,连忙解释:“是老鼠!最近耗子多了点,就快到了,大人请。” 牢头说罢低着头在前边带路,快走了几步打开牢门,然后恭敬的退在一边。 黑袍人走进监牢,冷漠的眸子扫过四周。 油头粉面的那具尸体脖子是歪的,明显断了。 身形魁梧的尸体两个手臂古怪的朝向背后,手肘处有白骨露在外面,已经被人踩折了。 矮汉子的尸体一条腿卡在两根铁栏杆之间,迎面骨反向扭曲,不用看,衣服下面的膝盖肯定粉碎。 黑袍人皱了皱眉,来到唯一完整的徐衍面前。 摆了摆手,牢头立刻与狱卒一起将采花贼、马匪和脚夫的尸体拖走,匆匆撤离。 监牢里恢复宁静。 黑袍人盘膝而坐,缓缓摘下兜帽,现出一张年轻的女子面孔。 苍白如纸的瓜子脸,丹凤眼,黑眼圈,神态清冷中透着深深的疲惫。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一只虚弱的毒蜂,尽管一动不动,却给人一种针芒在背的感觉。 她檀口轻启: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三魂永久,魄无丧倾……炼。” 随着炼字出口,徐衍只觉得浑身骤然发热,如陷火海。 第2章 太弱 这是要人工火化了? 徐衍在心里呐喊,我还没死呐! 可惜,发不出声音。 从尸体中脱颖而出的喜悦瞬间消失。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那三位一起去化成灰呢。 至少有个伴。 身上涌起的灼热越来越重。 徐衍能感受到热,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尸体也有好处,没有痛觉。 哪怕烧成灰都不带哭的。 周围没有尸体,徐衍无计可施,只能默默等待。 其实身上并没有火焰。 据徐衍观察,灼热的来源更像是一种气浪般肉眼不得而见的力量。 这份力量无孔不入,透过血肉深入骨髓,一点点的改变着他的身体。 蒸血,固肉,凝炼骨骸…… 这是炼尸! 徐衍恍然大悟。 怪不得对面的女人两手不停的掐动,像在施展法术。 莫非是修行者? 搜寻着原主脑海中为数不多的记忆,徐衍很快得到了答案。 这是一片类似古代的世界,天下分三州一海,如今徐衍所在的大商只是青州上众多的国度之一。 这里没有任何现代化的东西,修行者的存在也不是隐秘,大商的司天监里就有不少修行者效力。 世上不止有飞天遁地的修士,还有笔如屠刀可诛人的大儒,有金身不坏的佛门高僧,也有身怀诡术的奇人异士,除此之外,还有杀人的妖怪,作乱的邪祟,阴森的魔头,嗜血的异族。 世界那么大,可惜看不到了。 徐衍悲催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即将达到极限。 血肉变得干枯而坚固,本就清瘦的身子显得更瘦了一圈。 最要命的是骨头。 由于这具身体营养不良,骨骼比较疏松,相当孱弱,骨头被这么一炼基本尽数碎裂,要不是有紧固的血肉撑着,估计早瘫成烂泥。 感受到浑身骨头成了干脆面,徐衍把心一横。 爱咋咋地吧。 反正死尸一具,大不了再死一遍。 人就是这样,往往看开了,也就不在乎了。 就在徐衍觉得自己无所畏惧的时候,身上的灼热开始退去。 女人收了法诀。 微蹙的眉宇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楚。 “太弱……” 女人的声音虚弱不堪。 她艰难的抬起手,掐动出法印,随后按向徐衍额头。 刹那间,一个念头顺着女子的纤手灌入徐衍的脑海。 “去老槐村,把东西交给绿娥。” 女人用尽全力,将一个小木盒塞进徐衍怀里。 噗! 喷出的血迹如同一朵巨大的死亡之花,绽放在清冷的牢狱深处。 “拖死一个火毒使,这条命,不赔……” 手臂无力的垂落下去,年轻的生命就此定格。 月光消失在监牢角落,天边泛起鱼白。 女人死了。 炼化徐衍之后,交代了一个任务就彻彻底底的死掉了。 过了半晌,徐衍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脑子有些发沉,总觉得有个念头挥之不去。 ‘去老槐村,把东西交给绿娥……’ 为什么要去老槐村? 不去的话又会怎样? 徐衍尝试着抹消那个古怪的念头,结果越是想要抹消,去老槐村的念头反而越发迫切。 算了,当是帮人完成夙愿吧。 徐衍决定不再抵抗女人遗留的念头,帮其完成最后的心愿。 可是,动都动不了,总不能控制个尸体抬着自己走吧……咦! 下意识的晃晃头,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 身体相当僵硬,协调好久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是穿越福利还是刚才的炼尸过程唤醒了这副身体的最后生机? 感受下心跳。 没有。 呼吸也不是十分必要。 试着走了几步,还好,没零碎。 就是每走一步徐衍都觉得身上要往下掉骨头渣子。 状态实在不怎么样,估计被人撞一下就得原地升天。 炼尸应该变得更壮才对吧。 想起女人那句无奈的太弱,徐衍明白了。 他这副身体应该是承受不住炼尸的过程,人家只完成个半成品,要是继续炼尸的话,就真成灰了。 也罢。 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歹还有个人形。 可是,今后如何在这方世界立足? 徐衍如今的状态可不是社死,而是真死,蹦起来算诈尸的那种。 总不能今后都游荡在荒郊野外,与孤魂野鬼作伴,见到活人还得跳两下以示身份吧。 得想个法子。 徐衍看向死去的女人,有了打算。 …… 监牢外,胖县令陈洲骅正来回踱步,心不在焉。 一边的牢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提议道:“这都半天了,大人,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再等等,现在尚早,如果天黑之前还没出来,再进去不迟。”陈洲骅瞄了眼牢房的大门,没来由的背后发寒。 那可是司天监的人,如无必要,能离多远离多远。 牢头揉了揉干瘪的肚皮,他从半夜忙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上,早饿得饥肠辘辘。 可是没办法,连县令都不敢有半分怠慢亲自守着,他一个牢头更走不掉了。 “那位大人应该是炼尸官吧,看起来气息很弱,像是刚与人大战过一场,会不会出不来了。”牢头忍着饿,小声嘀咕道。 “最好出得来。”县令陈洲骅若有所思。 “究竟是谁伤了司天监的高手?如果大人能抓住机会擒拿贼人,怕不是大功一件呐。”牢头出着主意。 “说得倒是没错……” 陈洲骅被大功两个字蒙蔽了一瞬,但很快惊醒,喝斥道:“蠢货!司天监的案子也是我们能经手的吗,你用脑袋好好想想,能伤到司天监的贼人岂是等闲之辈!” 牢头被喷了一脸口水,连连告罪。 这时牢房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陈洲骅急忙迎上前去,忽然看到面前是一张年轻人苍白的面孔。 他和徐衍打了个照面。 先是一愣,接着陈洲骅一哆嗦,惊呼:“你、你不是死了吗!” 一旁的牢头汗都下来了,腿肚子打颤,死囚他见得多了,没见过还能活过来的。 “是啊,差点死了。”徐衍瞥了眼县令和牢头,道:“要不是大人相救,我就真死在牢里了。” 说话间徐衍侧了侧身让开门口,黑袍的女人走了出来。 陈洲骅张了张嘴,立刻想通原委。 原来书生没死透,被当做尸体留在监牢里,恰好司天监的大人将他救活了过来。 牢头不再害怕,赔笑道:“我就说嘛!徐公子也算健朗,挨几下子怎么能死呢,想来是伤到窍穴,一时气血不通,假死过去。” 陈洲骅也连连点头,神态和蔼可亲,眼睛眯成一条缝。 徐衍见两人的模样,心下大定,道:“不知我这罪名……” “哪有什么罪名!不过是请徐公子来这边喝杯茶,问问话。”陈洲骅的胖脸抖了一下。 “问完了吗。”徐衍神态清冷。 “问完了、当然问完了!徐公子为人良善又有功名在身,一时气愤才口出狂言,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哈哈。”陈洲骅赔笑道。 徐衍点了点头,做足一副马前卒的架势,道:“既然问完了,找一处安静的房间,大人要休息。” 陈洲骅立刻亲自带路,将二人让进自己的书房。 关上门,徐衍的神色立刻垮了下来。 第3章 摸尸 孙子好装,愤青难学。 尤其是原主这种愤世嫉俗的书生,喜欢指天画地,自以为众醉独醒,结果一顿老拳上了西天。 徐衍的记忆里,最清晰的片段便是书生被马匪胖揍的惨状。 你说你一个穷书生,批判谁不好,在牢里批判悍匪,这不找死么。 就算要批判,也得等他睡熟了之后,拎块板砖再去啊。 圣人云,手无砖而不育人也。 徐衍缓了缓心神,将局面重新捋一遍。 这一招借尸还魂算是成功。 尴尬的是还真是字面意思,借别人的尸,还自己的魂。 活人的身份有了,接下来最大的麻烦是脆弱不堪的身体。 结实的筋肉不过是外表,一旦炼尸的效果减弱或者消失,支撑身体的躯干会立刻崩塌。 典型的外强中干。 穿越福利已经领过了,天知道身体崩塌之后会怎么样。 变成史莱姆还是一滩拥有意识的肉泥? 修行…… 在这光怪陆离的奇异世界,打破桎梏与创造奇迹的,唯有修行者! 这身体能修行? 徐衍不免有几分担忧。 看过凡人修仙传,没听过死人修仙传啊。 面对地狱难度的开局,徐衍作为骨灰级的玩家,勇气还是有的。 “得罪了。” 徐衍对着黑袍女子抱了抱拳,开始翻找起来。 修行,当然先从摸尸开始。 翻遍全身,空空如也。 毛都没有! 出师不利啊。 司天监的人出门连点银子都不带的吗? 除了身无一物,身上甚至没有伤口。 徐衍有些奇怪女人的死因。 以审视的目光仔细观察,发现心窝位置的皮肤很不正常,泛着铁青色,皮下埋着一束束赤红的血丝,犹如细小的火蛇。 铁青的肤色预示着剧毒攻心。 毒杀! “火毒使……什么来路?” 徐衍想起女人临终的呢喃,更加断定是被毒杀而亡。 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好,重新罩上黑袍。 “身材不错,刚才多看了两眼,如果觉得不公平你可以看我几眼。” 徐衍是个坦荡人,他认为做人就应该坦荡磊落。 摸尸失败,徐衍并不气馁。 从自己怀里取出女人临死前塞给他的小木盒。 小心的打开。 里面竟装着一颗幽蓝的小草,分五叶,叶子晶莹剔透,散发莫名的清香。 传说中的灵草? 徐衍不认得,好奇之余,翻看起来。 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蓝草的一片叶子上,照到阳光的叶子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见光则融! 赶忙合上盖子。 这东西还得送去老槐村呢,再看一会儿非得废掉,徐衍可不想今后总有个外来的念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看不出灵草有何用途,却对这片世界更加好奇起来。 书生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修炼方面的记载,倒是对司天监有所了解。 司天监是大商皇帝亲设的特殊官署,有捉拿缉捕、代天巡狩之权。 司天监由职务分出四大类属。 分别是寻灵使,打更人,炼尸官与雕龙匠,由四大官正管辖,各自对应着探灵、监臣、办案与雕龙。 探灵,指的是探寻灵物,什么奇花异草、灵石灵溪,但凡与灵气有关的东西,都是寻灵使的目标。 监臣,指监督众臣,清缴叛逆、掌握视听,三品以下可先斩后奏,提起打更人,满朝文武无不慑慑发抖。 办案,可不是衙门里的普通案子,炼尸官办的是鬼魅作祟、妖邪伤人、修士争斗这些棘手离奇的案件。 雕龙,指雕刻九龙柱,是大商皇帝兴师动众修建了多年的九根白玉柱,据说能延绵福寿、永固国运。 徐衍暗暗咂舌。 大商的司天监完全是强化版的锦衣卫,几乎掌握着整个大商的命脉,有生杀大权! 司天监于大商,如猛虎于林莽,威名赫赫,连普通百姓都知道,像书生这种读书人更是清楚的。 朝堂上的职位与权贵如果都稀里糊涂,书岂不白读了。 “是司天监的人,又会炼尸,这么看她是炼尸官一脉。” 徐衍在心里琢磨。 自己有没有机会抱上司天监这条大腿。 在大商地界,司天监的人是能横着走的。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声音不大,不急不缓,听得出敲得很谨慎。 徐衍收起小木盒,控制黑袍女人坐在椅子上,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后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胖县令。 “徐公子,大人可还好。”陈洲骅瞄了眼屋子里的女人,明知故问道。 “有事?”徐衍镇定自若。 “确实有事,专门向大人禀报。”陈洲骅只有一个人,捧着个简单的黑布包裹。 徐衍没在多问,站在女人身后。 他的身份类似于人家顺手救下的跟班,还没资格替女人做主。 陈洲骅来到女人近前,稍微弯着腰等了一小会儿。 见没有指示,他稍微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徐衍,犹豫一下,才说明来意。 “大人,您说要是这次不能活着离开监牢,就让属下将包裹带回皇城交于司天监西衙。”顿了顿,陈洲骅继续道:“如今大人安然无恙,这包裹是不是……” 对于陈洲骅来说,手上的包裹无异于烫手的山芋,能物归原主最好。 他一介小小县令,最不想和司天监那种庞然大物打交道。 真要卷进什么离奇的案子,一个浪头儿过来别说县令了,即便知府甚至巡抚都吃不了兜着走。 对面始终沉默。 陈洲骅不解其意,抬头看去,这时黑袍女人的脸庞才动了动,用下巴颏点了点徐衍的方向。 那意思十分明显。 徐衍立刻走上前去,代为接过包裹。 陈洲骅可算摆脱了麻烦,心里轻松的同时,不由得对徐衍这个穷书生刮目相看。 这么快就得到司天监大人的青睐,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心里这么想,话可不能这么说。 陈洲骅笑容满面的拉过徐衍,道:“徐公子若是得闲,不妨来一趟前厅,上次武家的案子本官觉得有蹊跷,打算升堂重审,还请徐公子旁听。” 徐衍对胖县令的心思心知肚明,点头答应下来。 之前书生入狱,是因为当街大骂县令老爷,而起因,便是武家的案子。 “大人有何吩咐可千万别客气,下官先行告退。” 陈洲骅对着黑袍女人施礼后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关好门,徐衍将包裹打开。 怪不得身上没东西,女人知道自己有可能随时死掉,原来去监牢之前先做了安排。 包裹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多。 一套黑袍,几块碎银,一份密函,一块青铜材质的虎头令牌,背面上下分别刻着字迹。 炼尸官。 楚红莲。 果然是司天监的炼尸官。 徐衍放下令牌,拿起密函,留意到封口有火漆封缄,印着祥云图案。 火漆即封蜡,以石腊、松脂等材料混合制成,这玩意仿造不难。 徐衍没在乎,直接拆开密函。 里面只写着四个字。 横七,竖九。 第4章 惨案 不应该是横七竖八吗,怎么写了横七竖九? 徐衍有些发懵。 起先认为是写错了,又一想不对。 一张密函里就四个字,怎么可能错一个。 无论横七竖八还是横七竖九其实都不算完整的消息,而是有所暗指。 至于真相,徐衍不得而知。 也许是某个案件里的特殊代号,毕竟炼尸官主要处理各类离奇的案子。 也不知附近有没有刻印的行家,那祥云火漆刻起来挺费时间…… 呼! 正想着如何重新封好呢,徐衍手里的密函突然无火自燃,烧了起来。 根本来不及扑灭,转瞬间化作飞灰。 这…… 徐衍很是羡慕。 修行者的手段果然神秘莫测。 既然烧成灰也不用复原了,当是遗失,反正没人知道。 将包裹重新包好放在一旁,徐衍盘算起来。 这里是县衙,人多嘴杂,得寻个僻静些的落脚地,然后想办法处理掉楚红莲的尸体。 总不能一直带着个炼尸官上路。 要是活的还好,死的炼尸官,徐衍第一个脱不开干系。 先去外面看看,找个客栈之类的地方。 打定主意,徐衍走出书房。 县衙很宽敞,三进三出的院子,白砖黑瓦,墙边种着杨树,建筑风格古香古色。 过往的衙役皂袍快靴,腰间挎刀,行色匆匆。 “武大一家不是昨儿才下葬吗,怎么今天要重审了?难不成还要开棺验尸?” “谁知道老爷抽什么风,挨累的又是咱们。” “早知道不和老张换班了,今天本来我休沐啊。” “算你倒霉,快走吧,要点卯了。” 跟在几个衙役身后,徐衍来到前厅大堂。 县令陈洲骅一身官服正坐在太师椅上,见徐衍到了,立刻一拍惊堂木。 “武家之案定有蹊跷,本官决定打回重审!”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徐衍听的。 说完陈洲骅好像才看到徐衍一样,起身道:“徐公子与武大是友邻,对武家的案子可有什么看法,来人呐看座。” 昨天你骂县令老爷,下场是吃牢饭,今天你有大腿靠山,自然是座上宾。 徐衍心里一阵冷笑。 果然有人的地方肯定不会少了势利眼。 “看法,自然是有一些的。”徐衍沉吟一下,道:“先将案情的经过重新梳理一番。” 卷宗就在县令的大桌上,陈洲骅一个眼神,立刻有主薄将卷宗所载的经过念了一遍。 案情经过: 武家是知远县上卖烧饼的,兄弟二人,武大和武二。 武家大郎天生矮小是个矬子,四肢有力,整天挑着扁担卖烧饼,武二身体单薄久病在床,只能在家里替哥哥算算钱对对账,兄弟两人自力更生,倒也不愁吃喝。 武家的烧饼便宜量又足,在知远县深受欢迎,尤其是一些穷苦百姓,说成视之为珍宝都不为过。 徐衍这副身体的前身书生,与武家不仅是邻居,也是武家烧饼的老主顾。 一年前,武大用多年的积蓄讨了一房媳妇。 女方是大户人家的指使丫鬟,不仅模样俊俏还识文断字,坊间偶有传言,说这丫鬟不是年纪大了才离开主家,而是与家主有染,被夫人轰了出来。 武大一个卖烧饼的矬子,能娶上媳妇已经够知足了,怎会在乎流言蜚语,自从娶了妻,更加努力的卖烧饼,起早贪黑、勤勤恳恳。 本来和睦的一家,突然在一天前遭了灭门之灾。 武大与武二横死家中,武妻来衙门击鼓鸣冤,诉说内情。 据武妻所言,那武大外表忠厚老实唯唯诺诺,实际上脾气暴躁性子狠戾,在家里的时候对她动辄打骂,甚至多次持刀追砍。 武妻柔弱,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忍耐承受,整天以泪洗面。 一天前,武大归家时醉醺醺,又对她凶狠的打骂,弟弟武二看不过去前来相劝,不料武大暴跳如雷,生生将自己的弟弟打杀致死。 事后武大醒酒,悔恨交加,一时急火攻心想不开寻了短见,撞墙而亡,这才有了一天之内武家兄弟先后横死的惨案。 “兄杀弟,后自尽而亡,余一遗孀……”翻了翻卷宗,徐衍看向县令,道:“你信吗。” 陈洲骅强撑笑脸,道:“武妻浑身淤青已经验过伤了,绝对不假,定是经常被凌辱所致,她也是个苦命人。” “她身上是什么样的伤。” “鞭子抽的,满身都是,连腿上都有,惨得很呐。” “这么说,大人亲眼看过喽。” “这种事当然得亲力亲为,呃……徐公子以为,此案何处有蹊跷?” “蹊跷的,当然是那遗孀。” “你是说,武妻才是杀人凶手!她一介弱女子怎么杀得掉两个大男人,况且她身上的伤可不是假的啊。” “她可能杀不了人,但她的情夫却能,至于鞭伤……世上有些贱人偏偏就喜欢这种调调。” 作为武大的邻居,书生对武家兄弟相当了解。 武大为人老实本分,脾气懦弱和善,照料久病的弟弟多年任劳任怨,不可能打妻弑弟。 而武妻看似端庄朴实,实则内媚放荡,是眼神能勾人的主儿,她有一情夫,经常翻墙出入武家,连书生都撞见过好几次,内情可想而知。 所以在得知武家灭门之后,书生才当街怒骂县令糊涂断案。 听徐衍说完,陈洲骅沉浸在惊讶当中。 喜好被虐打? 连青楼勾栏里都少有这种调调,不嫌疼吗? “可有物证留下。”徐衍问。 “有,都在这呢。” 陈洲骅命人搬来一些锅碗菜刀之类的杂物,都是武大家中的东西。 其中有个瓷碗,装着满满一碗白饭。 米饭的颜色不太正常,显得格外晶莹,细看能发现米粒外表裹着一层白霜般的东西。 见徐衍盯着碗看,陈洲骅道:“饭有问题?” “你尝尝。”徐衍举起饭碗。 陈洲骅吓得连连摆手。 “这碗饭也许只是引子,你都不吃,武大也未必会吃。”徐衍目光发沉,道:“不吃的话,就毒不死,那么下毒的人只能来硬的了。” 案情不难分析。 刨去徐衍所知的另一个版本的武大不提,知远县的武家惨案绝非卷宗所载,而是另有隐情。 以徐衍推测,武妻与情夫私通已久,发现武大有所察觉才要除掉碍眼的武家兄弟,先是准备用毒,结果武大没吃,随后武妻与情夫一起动手杀人再制造出所谓的武大醉酒弑弟的假象。 推测是推测,毕竟没有证据,而那碗白饭则成了线索。 “谁能验毒。” 徐衍环顾四周,衙役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陈洲骅直晃脑袋,验毒这种高级技能可不是一个小小县衙所具备的。 这时有门房来报:“大人,徐老板求见,说是商议永济堂的事。” 陈洲骅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招呼道:“快,叫他进来!” 第5章 你会更爽的 徐老板名叫徐傲,在大商与邻国北晋之间贩卖药材,是财力雄厚的大商贾。 徐老板乐善好施,途径知远县见百姓清苦,于是打算出资修建一间大药铺,取名永济堂,看病免费,抓药半价。 如此善举,县令陈洲骅自然举两手欢迎。 可是在徐衍看来,古往今来的商贾之道,非名即利,这人赔本赚吆喝,明显志不在此,定有其他目的。 “多年的药商必定阅历十足,对各种药材了若指掌,没准他能看得出端倪。” 陈洲骅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他起身相迎,道:“徐老板!哈哈里面请,等永济堂建好,知远县十万百姓就算有福喽,你这可是福泽一方,天大的善举呀!” “大人过奖,永济堂不过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来人连连拱手,口中说着客套话。 药商徐傲瘦高的个子,长眉长脸,眼大如铃,一身锦袍腰悬玉佩,虎步龙行,贵气逼人。 他看了眼大堂,立刻分辨出屋子里除了县令之外谁最尊贵,于是望向徐衍,道:“这位是……” 陈洲骅介绍道:“这是本县的生员,徐衍徐公子。” 徐傲拱了拱手,客气道:“原来是本家,徐公子器宇不凡,将来必定高中榜首。” “借你吉言。”徐衍笑了笑,道:“徐老板走南闯北,想必精通药理,你可辨得出这碗剩饭是否有毒。” 徐傲只扫了一眼,便道:“如霜粉似蜜糖,食之立毙,饭里掺了砒霜,量少了毒不死人,量多了又会引人怀疑,蹩脚的下毒手段。” 果然有问题,徐衍点了点头。 陈洲骅一拍大腿,道:“真是砒霜啊!武大之妻居然毒杀亲夫,这还了得!来人,去把那恶毒的妇人押上堂来!” 衙役听令,要去拿人,却被徐衍拦了下来。 “大人,案子可不是毒杀。”徐衍指了指掺了砒霜的米饭,道:“这碗饭,没人吃。” 陈洲骅愣了一下,道:“对啊!武家兄弟死于外伤,根本没吃饭,如果死不承认,拿她也没办法啊。” “不需要她承认,我们只要判断出凶手的动机即可。”徐衍嘴角一翘,道:“我有办法让她说实话。” 陈洲骅道:“如此,便依仗徐公子了,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呢。” 徐衍道:“派人去武大家,给武妻带个消息,大人最好也走一趟,亲眼作个证。” “那是当然,当然得去一趟。”陈洲骅转身吩咐主薄,“徐老板的永济堂也不能耽搁,你全权处理,一应手续要尽快办好。” 主薄连连点头,满脸堆笑,请财神一样带着徐傲去了办公的地方。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徐衍若有所思。 只看一眼就能轻易辨出砒霜,说明此人对毒物相当熟悉,而且目光炯炯,眼底暗蕴精芒。 这个人怕是不简单。 离开县衙,一行人直奔武家。 在巷子外,徐衍叫停众人,对一个衙役吩咐道:“你去武家通知武大之妻,就说此案有变,县令老爷要开棺验尸,让她速去坟前祭奠一番,安抚亡灵。” 衙役按照吩咐所办,没过多久,武妻身穿孝服带上祭奠用的纸钱匆匆离家。 武大坟前。 青烟袅袅,哭声如啼。 女人一身素缟,抽抽泣泣好不可怜。 徐衍与县令等人躲在附近,盯着在坟前祭奠的武妻。 陈洲骅时不时的抹着汗水,一路走得他气喘吁吁,此时自言自语道:“上个坟而已,她能说实话?” 其实至始至终陈洲骅也没相信徐衍有办案的本事。 有点靠山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种人他陈洲骅见多了,即便被司天监的人所救,你不还是那个穷书生吗。 一边擦汗,陈洲骅一边暗自腹诽。 “毛都没长齐呢,来指点本官办案?你还嫩了点,等着吧,看你小子怎么出丑。” 不多时,哗啦啦的怪响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是刨土的声音。 陈洲骅和一众衙役顿时狐疑不定,四下里寻摸。 没人呐,大白天的闹鬼了? 哗啦声愈发清晰,武大的坟包出现一些晃动。 陈洲骅这次终于听出来了,刨土的声音竟是从坟里传出来的! 胖县令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没跪下,要不是徐衍手快捂住他的嘴,这家伙都能嚎出狼叫。 示意一众衙役别出声,徐衍继续以控尸能力控制坟里的尸体。 连一群大男人都被吓得不轻,跪在坟前的女人直接吓瘫了,满脸惊惧。 很快,一只手从坟包里探了出来。 女人惊悚的尖叫惊得林鸟四起。 坟包从里面被挖开,爬出一具单薄的尸体,正是早死多时的武二,他瞪着眼珠,死死盯着女人,一只蜈蚣从眼皮上爬走,显得阴森骇人。 “小、小叔你别吓我!你久病在床也是遭活罪,早、早死早超生!” 武妻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连哭带骂。 “你、你们两兄弟一个矮矬子,一个病秧子,明着武大娶我,暗着我一个人伺候两个,可你们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啊!没一个有用的!” “我不想守活寡!” “我大好的年华已经被人糟蹋一次了,剩下的命运我要自己做主!” 愤怒冲开了恐惧,端庄的女人现出凶戾的表情,搬起旁边的石头恶狠狠朝着尸体砸去。 “谁挡我的路我就杀了谁!你爬出来我就再杀你一次!” “你们该死!你们兄弟恶心得要命,浑身臭烘烘一股烧饼味,你们都该死!” “去死去死去死!!” 武二的脑袋很快憋了下去,单薄的尸体一动不动,瞪着的眼球滚出老远,麻木的望着苍天。 女人的孝服染满血迹,此时好像个魔鬼,大口喘着气,嘴里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怪声。 “你可以走啊,离开武家,何必杀人。”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女人猛然抬头,看到坟旁站着的年轻书生,直勾勾的盯着她,比爬出坟包的武二更像鬼。 “他们死了,我要去哪里吃烧饼呢。”徐衍面无表情,道:“大商律例,弑亲夫者处以剐刑,你不是喜欢被鞭挞的滋味吗……” 忽然低下头,徐衍苍白而清秀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喃喃低语。 “凌迟的时候,你会更爽的。” 女人的脸上立刻泛起深深的绝望。 她哀嚎一声想要举起石头冲向徐衍,结果刚刚站起便被衙役擒住,绑了个结结实实。 “把人犯带走!证据确凿,马上升堂!”陈洲骅的声都是颤的,眼角瞄着武二的尸体。 爬尸这种事谁遇上能不害怕。 “楚大人传授的小手段,卖弄了。”徐衍这么一说,陈洲骅安心下来。 不怕活人控制死人,怕的是真出现走影。 “早看得出徐公子有慧根!”陈洲骅抹着汗,挑起大拇指,道:“武家惨案终于水落石出,徐公子当为首功!” 陈洲骅心说不仅有靠山,这小子学本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挺高兴,毕竟武家惨案真相大白,他县令的名望定然增长不少。 徐衍可半点高兴不起来。 望着坟包,问道:“武大的尸体,埋哪了。” 刚才控尸的时候,徐衍打算控制武大的尸体爬出来,不料坟包里只有武二,没有武大。 “都在坟里啊,他们哥俩埋一起了。”有个衙役指了指几名同僚,道:“咱们几个亲手埋的,错不了。” 第6章 盗尸贼 武大的尸体,不见了。 望着刨开的坟包,徐衍沉吟不语。 陈洲骅额头的冷汗更多了,喉结滚动了一下,道:“会不会被野狼挖走了?” 衙役们跟着七嘴八舌。 “坟茔地附近经常有野狼,这里丢尸体很常见。” “别忘了野狗和黄皮子,都是吃肉的。” “野兽的鼻子灵着呢,埋好的尸体都能给你翻出来。” 徐衍蹲在坟前,背对着众人说道:“如果是野兽挖的坟,它还会帮着把土填回去么。” 其他人顿时觉得后脊梁发冷,心头发寒。 是啊,孤狼野狗如果挖走了尸体,怎么可能还把坟包复原? 刚才来的时候坟包完好无损,根本没地洞! 一片乌云飘过。 空寂的坟茔地立刻显得阴森许多。 “走吧,回去。”徐衍站起身。 陈洲骅立刻吩咐衙役收拾好坟包,跟着徐衍离开坟茔地。 “武大的尸体怎么没了?”回去的路上,陈洲骅始终惊疑不定,道:“会不会是武妻的姘头挖走了尸体,想要毁灭证据!” 徐衍摇了摇头。 武大死于外伤,伤处与撞墙而亡相符而且已经验过尸,又不是中毒,没必要毁尸灭迹。 不止陈洲骅想不通,徐衍也想不通武大尸体因何不翼而飞。 “大人可听说过妖魔鬼怪。”徐衍道。 “当然听过!邻县还出过恶魂伤人的案子呢。”陈洲骅心有余悸道。 “回去之后大人可先派人缉拿武妻的情夫,如果拷问不出武大尸体的下落,就当是被狼叼走了。”徐衍出主意道。 “好、好!本官也是这么想的,荒郊野外的坟场阴气太盛,没准滋生些鬼怪之流,真要是邪祟作乱,自然有司天监的大人出面铲除。”陈洲骅是老油条了,不管盗尸的是狼还是鬼,反正与他没关系。 陈洲骅急着抛开干系,其实徐衍也不想多管闲事。 如今的身体确实太弱,走路尚可,跑跳基本做不到。 刚才在坟前,武妻举起石头要砸的时候,徐衍想躲来着,可惜脑子发出躲避的命令,身体没力气贯彻执行,真要强行闪躲腾挪,这酥脆的小腰很容易断掉。 手无缚鸡力,肩无扛柴骨,徐衍如今的半成品炼尸之身,比起玻璃人都不如。 连个强壮些的女人都斗不过,真要牵连出什么妖魔之类的东西,下场可想而知。 进了城,徐衍留意着街边。 经过比较偏僻的小客栈都会多看两眼。 回到县衙,陈洲骅立刻下令缉拿武妻的情夫,同时升大堂,调来酷刑,对武妻严刑拷问。 真家伙一上,再喜欢自虐的人也受不了,没多久武妻招供,如实道出残害武大武二的经过。 她的情夫很快也被抓了来,没用上刑,看到女人的惨烈模样,他立刻全招了。 害人的过程与徐衍分析的丝毫不差。 两人先是打算用砒霜毒死两兄弟,结果被武大察觉,后来两人直接动手生生打死了武大,又将目睹他们害人的武二一并弄死。 武家惨案至此完结。 徐衍也准备离开县衙。 当他回到书房,顿时愣在原地。 屋子里没人。 楚红莲的尸体不翼而飞! 人呢? 难道没死,自己走了? 徐衍觉得不太可能。 既然能控尸楚红莲,说明她死得透透的。 如果不是自己走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尸体被盗! 武大的尸体没了,楚红莲的尸体也丢了,莫非知远县出了盗尸贼? 盗尸的目的又是什么。 局面如同乱麻,理不清究竟。 管他呢! 还想着如何摘清和楚红莲的关联,丢了正好,就当是自己出城协助办案的功夫,人家楚大人有事先走了,如此一来,今后即便楚红莲的尸体被找到也与自己再无关联。 徐衍可是有人证的,县令陈洲骅和一大帮衙役就是最好的证明。 得知楚红莲不告而别,陈洲骅一阵惋惜,倒也没太在意,亲自将徐衍送出衙门。 走在街上,徐衍彻底轻松下来。 不需要再找客栈了,如今最好的去处便是回家。 徐衍只要装一阵子穷书生,即可证明与楚红莲断开关联。 书生的家在西街。 走在路上,徐衍的目光被一阵鞭炮声吸引。 街边有买卖开张,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恰好路过,徐衍朝着门脸看了一眼,发现挂着的匾额眼熟。 永济堂。 “徐公子!哈哈好巧啊,在下买卖开张,你可得赏个面子进来喝两杯才行。” 徐衍被人一把抓住,几乎脚不沾地的被扯进永济堂。 相邀的正是药商徐傲。 永济堂的大院里摆着十几桌酒宴,坐满了人,都是附近的街坊,划拳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原来是徐老板的生意开张,速度够快的啊。” 徐衍奋力掰开对方的大手,这几步路被拖得,浑身骨头差点没散架喽。 “区区一间小药铺,自然是越快越好,等我到皇城建一座永济堂的总部,再好好拾掇拾掇。” 徐傲亲手倒酒,豪饮而尽,徐衍不好不喝,也喝了一杯。 徐傲这才笑着离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徐衍坐在席间,微微垂着头,眉峰开始蹙起。 这杯酒喝坏了。 身体本来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看着吓人,好歹还算坚固,一时半会的不会坍塌,可是喝下去的酒就像一条小溪冲了进来,龟裂的土地开始软化,逐渐变成泥。 徐衍可不想瘫在永济堂。 虽然这里是药铺,他自己却不是活人,再高明的药方也没用。 两边不时有人敬酒,徐衍敷衍了两句,起身离席说是去方便方便。 绕到后院,本打算找个后门溜之大吉。 结果找着找着,发现一个暗门,进去后看到两个特制的大水缸。 缸身半透明,一人多高,以琉璃所制,装满了墨绿的汁水,单单是水缸本身拿到外面都得价值连城。 比起价值,更惊人的是水缸里装的东西。 左边的水缸里明显是个女人的轮廓,浮浮沉沉,长发披散看不清面貌,而右边的水缸里是个矮小的类人怪物,手脚粗壮,只有半人高,同样看不清模样。 泡药酒呢? 不至于拿人泡吧。 徐衍觉得自己运气不大好,怎么走哪都能撞见怪事。 有心当做没看见,离开是非地,没等走呢,左边缸里的女人正好漂浮着将脸贴上了缸壁,从绿液中露出容貌。 不见则已,一看到女人的模样,徐衍顿时一惊。 楚红莲! 第7章 尸鬼 县衙里丢失的楚红莲尸体,居然出现在永济堂后院的密室。 徐衍一时目瞪口呆。 随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药商徐傲借着与主薄办理永济堂手续的时候,趁机盗走了楚红莲的尸体。 当时县衙没有外人出入,唯独徐傲。 竟敢入县衙盗取炼尸官的尸体,他得多大的胆子? 或许,药商只是徐傲用来掩盖身份的名头而已。 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想起楚红莲提过的五毒教,徐衍立刻给药商徐傲打上了极度危险的标签。 是非地不能久留…… 刚想转身开溜,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朝着密室而来。 糟糕! 徐衍暗道不妙,四处寻找藏身地,然而大失所望。 屋子空荡荡只摆着两个琉璃缸,除此之外别无杂物。 无处可藏! 徐傲绝非善类,如果被发现,下场可想而知。 尤其现在徐衍的状态,濒临肉身崩塌的极限,想逃都难,拼命更不可能。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徐衍没办法,用尽全力翻进缸里藏在楚红莲身后。 反正是尸体,不存在被淹死的现象,躲一时风平浪静,避一避海阔天空嘛。 入水后,惊觉冰凉刺骨! 徐衍觉得自己没潜入水里,而是沉进了冰寒地狱,一股浓郁的死气将他裹在其中。 幸好是尸体,徐衍很快适应了绿液。 嘎吱一声。 暗门开启,走进两个身影。 前面的是药商徐傲,后面跟着他一个手下,是个方脸的中年人。 徐傲走进密室后,先来到楚红莲的琉璃缸前。 缸里的绿液浑浊,加上有楚红莲遮挡,从外面看不出徐衍的存在。 “她这一死,火毒使下落的线索也就断了,让死人开口,殊为不易啊。”方脸中年不无担忧的说道。 “想要找到火毒使,只有将她变成尸鬼。”徐傲面对楚红莲的尸体,自语般说道:“人死之后,若执念太深,往往会遗留一些残魂,我猜,你死得并不甘心。” 随着徐傲的低语,楚红莲的尸体在绿液中沉浮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一般。 “东家有把握找到火毒使?”方脸中年道。 “那要看她的执念有多深咯。” 徐傲的脸上浮现出淡漠的浅笑,道:“她中了火毒使的赤蛇,本该必死,却在毒发攻心之际将心脉炼制成炼尸状态从而争取到苟延残喘的机会,她很聪明,而越是聪明的人,越不甘心死去。” “我们控制不了尸鬼,如果她完成异变,失去控制怎么办。”方脸中年担忧道。 “我们的目的不是控制尸鬼,而是引导。”徐傲的语调变得低沉缥缈,幽幽道:“引导她回到与火毒使交手的那段记忆,引导她找到当初的战场……” “东家深谋远虑,属下佩服。”方脸中年看向另一个琉璃缸,道:“这家伙在死木汁里已经泡了一天多的时间,应该快要完成了。” 方脸中年刚刚说完,琉璃缸里半人高的怪物突然动了一下,掩盖住头脸的毛发下露出一颗殷红的眼珠。 徐傲望向琉璃缸里的怪物,眼神犹如欣赏着完美的工艺品。 “真期待你的破坏力啊,我的宝贝,就让知远县成为你的试验场吧,呵呵呵呵,大商,真是好地方。” 徐傲带着手下离去,留下一串阴险的笑声。 确定对方走远,徐衍浮上水面。 现在已经能确定,药商徐傲绝对与火毒使有关,也一定与五毒教有关。 他盗取楚红莲的尸体居然是为了寻找火毒使的下落。 这个阴邪的家伙,徐衍暗骂了一句。 可是,尸鬼又是什么东西? 缸里被称之为死木汁的绿液真能让尸体发生异变? 虽然想不通尸鬼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徐衍却能想到如果楚红莲的尸体落在徐傲手里,下场肯定好不了。 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 徐衍打定主意,刚要运用控尸能力控制楚红莲离开大缸,忽闻身后传来哗啦水响。 有什么东西跳出水面! 心头猛地一沉。 豁然扭头,徐衍看到了身后的怪物。 四肢粗壮,手脚并用扒在琉璃缸上,一张大脸已经水肿,更显狰狞,血红的眼睛几乎鼓出框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荷荷低吼。 尸鬼! 徐衍第一次看到这种罕见的怪物。 除了恶心之外,更多的反而是诧异。 “武大!” 跳出琉璃缸的尸鬼,正是坟墓里丢失的武大。 在徐衍认出武大的同时,尸鬼可没有认出老邻居,飞身一扑,森白的爪子直接拍在徐衍身上。 嘭的一声! 徐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掉进琉璃缸。 尸鬼的力道之大,不亚于狮虎,这一扑一拍,换成身体健壮的汉子都未必受得了,何况是虚弱不堪的徐衍。 落水之后,徐衍只觉得浑身各处传来坍塌般的细微响动。 干脆面般的骨头,终于全碎。 迎面而来的死木汁宛如沉重的阴云,将徐衍的身体完全笼罩,直至沉入缸底。 这下玩完了。 徐衍感受着干枯的血肉一点点撕裂崩溃,无奈的叹了口气。 叹出的气,成了一个气泡,缓缓漂浮上去,然后碎裂成一团死气融进空气当中。 果然,骨骼碎裂之后,身体会成为一滩动不得的肉泥。 好歹之前的身体还能走能动,现在的状态徐衍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爬是爬不出去了,他唯一能用出来的动作是‘蠕动’。 尽管身体崩塌,骨骼碎裂,徐衍其他的感觉并未消失。 耳边隐约听到外面响起惊呼与哀嚎声。 尸鬼武大逃了出来,正在大开杀戒。 徐衍思索着武大的状态。 活着的武大由于走街串巷卖烧饼,下盘够稳,不过整体的战力十分有限,也许比普通人的力气大一些,但对上个壮汉绝对打不过。 变成尸鬼后,武大的速度和力量大幅攀升,正面击杀一个人类壮汉轻而易举,即便对上一头猛虎恐怕也能战个平手。 这分明是人形猛兽啊! 而且明显失去了神智,类似行尸走肉。 如果放其冲进知远县,手无寸铁的百姓还不得死伤惨重,衙门里的官差除非数量够多集结一处,否则一样白给。 徐傲的死木汁应该不算太多,而且至少要浸泡一天以上才能出现一头尸鬼,大批制造不太可能,最关键的是尸鬼这种怪物好像连徐傲也无法控制。 不能控制的异变怪物,除了扰乱城镇之外,很难用其达到一些精密的目的。 尸鬼,尸体鬼化……尸体! 徐衍忽然萌生一个古怪的念头。 我不就是尸体吗! 如今浸泡在死木汁里,时间一长,自己岂不也能变成尸鬼。 别的尸鬼没神智,徐衍有呀! 他不会变成行尸走肉,而且肉身还能得到强化,可以说百利而无害。 想到这里,徐衍仔细感知起来。 渐渐的,他惊喜的发现,身体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发生着改变。 第8章 蜕变 绿液死木汁对于徐衍的改变是缓慢的、渐进的。 碎裂的骨骼在融合重铸。 枯萎的血肉在焕发新生。 凋零的经脉在坚韧稳固。 虚弱的力量在稳健拔生。 徐衍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在变得强壮,这种感觉就像从一个物种异变成了另一个物种。 化茧成蝶般的新生! 不到半天的时间,徐衍完成了奇异的蜕变。 猛地捏拳! 嘎吱吱骨节响动。 徐衍单手抓住缸口,稍微发力,轻而易举的跃了出去。 落地后,先用缸壁照一照自己的模样。 可能是泡得时间不久,没像尸鬼武大那么狰狞可怕,除了皮肤苍白之外与平常别无二致。 由于筋肉复原,身形也恢复到最初的形态,比起成为炼尸后的模样强得多。 非但不像鬼,反而更像活人,只是依旧没有心跳,没有生机。 感受着心脉处的绝对安静,徐衍没什么喜悦之情。 死木汁无法真正的复活他,还是死人一个。 确认外面无人,徐衍带着楚红莲一同离开密室。 永济堂的后院,两道身影狸猫般翻墙而去。 没走大道,徐衍绕行小路回到秀才家中,先将楚红莲藏进屋子。 徐傲的目的不止制造尸鬼,他还要找到火毒使,从两人在密室的对话不难看出,火毒使的下落对徐傲或者说对五毒教来说十分重要。 密函上的横七竖九,会不会与两人争夺的东西有关,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徐衍尽管好奇,却有自知之明。 以他现在的能耐,贸然插手五毒教与司天监的争斗势必会引火烧身,而且即便他有心去找,也毫无线索可言。 徐衍能控制楚红莲的尸体,可掌握不了楚红莲的记忆。 至于横七竖九那四个字,鬼知道什么意思。 先打来清水清洗一番,然后换了套干净的衣衫,徐衍开始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状况。 从外表看,还是那个身形消瘦的弱书生,脸色苍白,看似弱不禁风。 然而血肉、骨骼乃至筋脉都变得坚固健壮,比原来的书生不知强了多少倍。 “完整的炼尸应该不过如此了。” 想起当初的那句太弱,徐衍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将楚红莲提了起来,“现在不弱了,要不要来试试。” 死人,自然不会答话。 放下尸体,徐衍单手挥拳,竟打出呼的一声响。 拳风! 这一拳尽管没打中东西,但能看得出大致的力道。 足以击飞一个普通人! 死木汁不仅强化了肉身,速度与力量也得到极大的提升。 他估计了一下现在的战力。 单挑一头猛虎好像问题不大。 “死木汁……”徐衍盯着自己的拳头发呆。 泡上半天就有如此神效,如果继续泡下去会不会变得更强? 摇摇头,将这种念头打消。 现在的状态徐衍已经知足了,谁知道继续泡下去神智是否还存在,没准会变成武大那样的行尸走肉。 “徐傲那家伙从哪弄到的死木汁?有机会得打听打听。” 徐衍对死木汁颇为好奇。 虽然不能让尸体复活,却能让尸体发生翻天覆地的异变。 如果死木汁够多的话,是不是能制造出一支悍不畏死的尸鬼大军? 当然只是想想罢了。 连徐傲都控制不住一个尸鬼武大,真要制造出尸鬼大军,那群怪物还不先把制造尸鬼的人给撕了。 尸鬼…… 徐衍忽然想起楚红莲在死木汁里泡的时间可比自己久得多。 查看一番,发现楚红莲并无异变的征兆,身体各个部位也没有被浸泡肿胀。 对了。 徐傲之前说过,楚红莲中了火毒使的赤蛇必死无疑,结果在毒发之前将心脉改造为炼尸状态。 相当于她把自己炼制成半成品的炼尸,这才没有异变为尸鬼,至于长时间的浸泡下去会不会异变,那就不得而知了。 街上比以往安静得多。 也不知尸鬼武大被没被铲除。 徐衍走出门外,眺望街头。 静悄悄,连个人影都没有,家家闭户,犹如死城。 尸鬼还没抓到? 正想着,另一侧的邻里推开窗子,是个老头子,朝着徐衍小声喊道: “徐小子!快回屋,城里闹妖怪呢,死了不少人啦。” “张大爷,你看到妖怪长什么样了吗,县衙里的差役都跑哪去了。” “躲都来不及,哪敢看妖怪呀。”老头满脸苦涩,道:“那帮子官差跑得比我们都快,谁知道躲哪去咧。” “身为官差衙役,不去镇压妖邪祸乱,居然先躲了,岂有此理。” “是啊是啊,岂有此理嘛,徐小子你可别犯傻呀,骂县令多说关大牢,妖怪是会杀人的呀,你是秀才可不是官兵,快回屋躲好啊。” “放心吧张大爷,我有自知之明,肯定躲得最好。” 徐衍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他知道邻居张大爷是怕他愤青病发作,冲上街头找妖邪讲理去。 殊不知愤青秀才早死在大狱,如今的书生,可是深谙苟道。 那么大的知远县,官兵至少有几百号,轮不到他一个穷书生去和怪物拼命。 “那就好,那就好……哎、哎、哎!” 张大爷说着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衍身后,嘴里哎个不停,调儿都颤了,满脸惊悚。 哎什么哎? 徐衍听不明白,顺着老头的目光偏过头去。 身后的矮墙上,正趴着个矮壮的身影,水肿的大脸,猩红的眼球,正是尸鬼武大! 武大的两手染着深深的血迹,也不知杀了多少人。 “回来啦。” 徐衍下意识的打了个招呼。 毕竟尸鬼趴的矮墙是徐衍和武大两家共用的一面院墙,两人以前没少在这打招呼。 呜嗷一声厉吼。 尸鬼武大猛地扑了下来,两只大手如钩镰般探出。 嘭!嘭! 徐衍也不示弱,以双手接下对方的扑杀,一脚将武大踢飞撞在墙上。 势均力敌的力量,让徐衍在心里大呼痛快。 半天前他是一滩只会蠕动的肉泥,如今有了搏狮斗虎之力,对上尸鬼这种怪物不落下风。 尸鬼武大没继续进攻,而是迟疑起来。 它茫然的眼球死死的盯着徐衍,好像要分辨面前的家伙到底是敌人还是同类。 无声的对峙很快结束。 尸鬼舍弃了徐衍,竟跳到隔壁,一下抓烂大门,在一家人的惊呼中冲进屋里。 徐衍的目光立刻一沉。 疾步冲出,跃墙而过,紧随着尸鬼追了上去。 苟归苟,见死不救徐衍可做不到,尤其还是帮衬过书生的老邻居。 第9章 刘府别院 邻居家里住着祖孙三代,一家六口人。 当徐衍追进来的时候,尸鬼武大正掐着老人小孙女的细脖子。 它听到身后有响动,回过头来,肿胀的大脸浮现出不知是哭是笑的阴森表情。 尸鬼显然不存在怜悯之心,在一家人惊恐的目光下就要生生扭断小丫头的脖子。 生死关头,武大的双手忽然颤了一下,硬生生定在半空,一动不动。 赶至门口的徐衍暗呼侥幸。 控尸有效! 尸鬼也属于尸体,药商徐傲控制不了尸鬼的行动,徐衍却能。 掰开尸鬼的大手将小丫头救下,徐衍尚未来得及开口,突然自己的脖子被尸鬼掐住。 武大居然动了! 控尸失效,徐衍陷入危机。 好在他手上的力道也不少,抵住尸鬼的同时,身子猛撞,与武大翻滚着冲出屋外。 屋里的一家人直接吓傻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是邻居,何必动手呢,讲讲道理可好。” 徐衍嘴上说着讲道理,手底下可没打算讲道理,抄起墙根的门闩,照着尸鬼的后脑拍了下去。 尸鬼武大本想躲避,身体却僵直了一瞬,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后脑勺差点开花。 朝着徐衍嘶吼了两声,尸鬼武大翻墙逃走。 “你看,道理还是能讲得通的嘛。” 徐衍丢掉断裂的门闩,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目瞪口呆的张大爷笑了笑,从正门绕回自己家。 控尸能力没有消失。 而是作用在尸鬼身上的时候变得十分短暂,只能控制很短的瞬间。 徐衍一时疑惑不解。 回到屋中,控制楚红莲做了个下腰倒爬的恐怖姿势,如提线木偶般随心所欲。 难道是等阶的问题? 徐衍暗暗猜测。 尸鬼由尸体进化而来,在等阶上必定高于普通尸体。 而自己的能力只停留在控制普通尸体,对尸鬼这种高等死物难以驾驭。 等阶即境界。 想要控制尸鬼,徐衍需要提升自己控尸的能力,或者说提升自身的境界。 至于如何提升,现在还没有头绪。 亡者殿的开启为他带来了控尸的特殊能力,但亡者殿的本身并未赋予他控制强大死物的力量。 这份能力好比一扇门,推开之后的世界需要徐衍自己去探索、去掌握。 长街尽头隐约有哀嚎声传来。 徐衍沉吟了一下,起身走出屋门。 …… 小镇外有一处独门独户的院子,种满了花草,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在给宝贝孙儿讲解药理。 “合欢又称夜合花,味归经,甘、平,有舒郁理气,安神活络之效,配羊肝蒸服可医风火眼疾,花瓣泡酒可治跌打损伤。” “怪不得我腿上撞的淤青两天就好了!原来爷爷给我揉的药酒是夜合花的花瓣泡的!好神奇呀!” “医之一道只是引子,当你走上其后的丹道之途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神奇。” “爷爷!爷爷!灵丹真的那么厉害吗?” “何止厉害,有的灵丹甚至能让你顶礼膜拜,畏如天威。” “真的吗!那孙儿今后一定好好专研丹道,炼出能长生不老的灵丹给爷爷吃。” “哈哈哈,好,好……呔!何人闯我刘府别院!” 老者笑着笑着忽然神色一变,望向跃进院子的一个身影,随后他便听到对方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 当尸鬼冲向祖孙的同时,一张奇特的符箓被老者捏碎。 金光乍现,笼罩了院子里的身影。 …… 县衙的大门洞开着,冷清清看不到人影。 徐衍找了半晌,才在堆放杂物的仓库里抓到个年迈的差役。 “县令呢,衙役都去哪了?” “县令老爷在、在牢房里呢。” “牢房?谁关的他?他犯了什么罪名。” “没、没罪啊,躲灾呢,牢房不是安全点吗。” 徐衍终于知道县衙里的人去哪了。 连县令老爷都躲进牢房,其他人可想而知。 这群饭桶是指望不上了。 离开县衙,徐衍打算找一找尸鬼武大。 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将其除掉最好,如果事不可为,徐衍也不会强行出头。 他能对付一头尸鬼,可对付不了五毒教。 真正危险的,是背后制造尸鬼的家伙。 脚步匆匆,徐衍追踪良久,没发现武大的踪迹。 附近很安静,没有惨叫与哀嚎,尸鬼好像已经离开了小镇的范围。 逃了最好。 徐衍当机立断,放弃追踪。 不管那药商徐傲究竟有什么目的,这里是大商的地界,县令是饭桶,司天监的人可不是吃白饭的。 带着楚红莲走出小镇不久,途径一处深宅大院,看建筑是富贵人家的别院。 本来只是路过,走到院墙附近的时候徐衍听到一种古怪的嘭嘭声,像是有人用大锤敲打东西,同时伴有孩童的阵阵惊呼。 有古怪。 徐衍控制楚红莲躲进一侧的树林,自己攀上后院的院墙。 这一看,顿时一怔。 遍布花草的院落中间,正倒扣着一个巨碗般的金色光罩,光罩里坐着两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一个慑慑发抖的孩童。 在光罩外面,尸鬼武大不断的撞击。 它每撞一次,光罩就暗淡一分,看样子坚持不住多久。 看到光罩的同时,徐衍立刻断定光罩里的老者一定是修行者。 那光罩明显不是普通人能用的东西,只不过老者的能力不高,只会防守不会进攻,十分被动,一旦光罩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回忆一番书生的记忆。 这处别院的主人很低调,极少进城走动,徐衍只从书生的记忆里得知这家人姓刘,至于身份与能耐并不清楚。 刘家住在知远县城外有些年头,经常接济过路的穷苦百姓,名声极好,只是相当低调。 隐居镇子外的修行者人家…… 徐衍略一思索,有了打算。 翻身跃进院子。 “老丈可要帮忙。”徐衍盯住尸鬼道。 “小心!此物死气极重,十分危险!”老者见有人来援,急忙出声提醒。 徐衍这才发现尸鬼武大所站的位置,花草竟纷纷凋零枯萎。 瞄一眼自己脚下,还好没什么变化。 尸鬼武大的注意力被徐衍所吸引,它不在撞击光罩,朝着徐衍冲了过来。 徐衍这次没躲,身形灵巧的攻了上去,与尸鬼缠斗于一处。 第10章 男人都懂 徐衍出手的同时,老者身外的光罩在一声微弱的响动后如冰块般碎裂开来。 防御失效。 “爷爷!”孩童见光罩消失,顿时大声惊呼。 “莫怕。” 老者还算冷静,见徐衍能与尸鬼斗得不相上下,立刻出声喊道:“院墙下有口枯井,将其引入其中自可瓮中捉鳖。” 徐衍也看到了隐在草木后的枯井,再次动用控尸能力,趁着尸鬼僵直的瞬间将其打落井口。 枯井很深,足有十多丈,尸鬼摔落后连连咆哮,扣着砖缝竟要爬上来。 这时老者赶至近前,手中多出一张符箓,朝着井口一抛。 只见一道火光落下,在井底炸起一团火焰。 尸鬼被点燃,再次跌落,翻滚着发出痛苦的嚎叫。 老者盯着井口,神态紧张道:“火灵符的威能不足以杀掉此兽,它还会爬出来。” “火势不够的话,简单,添柴火。”徐衍顺手将堆在墙边的一困枯枝扔进井口,火势顿时大增。 老者幡然醒悟,连忙和孩童取来更多的木材煤炭,一股脑的丢进枯井。 井底成了炉膛。 熊熊烈焰越烧越旺,尸鬼的哀嚎则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从井口窜出来的火苗映得几人脸庞通红。 “老夫刘木桥,多谢小哥儿出手相助。” 老者抱拳拱手,朝着徐衍深施一礼,旁边的孩童也有样学样,一躬到地。 徐衍还礼,报出名号。 “老人家通晓符箓之法,想必是修行者了。” “说来惭愧,老夫常年种植药材,疏于修炼心法,一把年纪不过区区炼气境而已。” 果然是修行者,徐衍客气了几句,与老者算是熟念起来。 “我爷爷境界不高,是因为专心于医道,是世上的名医呢!”孩童跳着脚为自家爷爷争辩着。 “医人,莫要妄语。” 刘木桥慈爱的拍了拍孙儿刘医人的小脑瓜,道:“世上这两个字可不能乱用,爷爷当得上大商的名医,可当不得世上名医,天下太大,医道比我高深者比比皆是啊。” 徐衍听得有点尴尬。 这位也不知是谦虚还是自大,不说天下,大商名医的名头已经不小了好吧。 “刚刚用来护身的光罩也是灵符?”徐衍问道。 “金刚符,也叫金刚罩,防御类的普通灵符,是我疏忽,本以为隐居于此无需争斗,只备了一张防御灵符防身,若非你及时援手,我们祖孙二人危矣。” 刘木桥再次拱手,道:“徐小哥儿身手不凡,徒手与怪物交战而不落下风,修的莫非是炼体法门?” 徐衍摆手道:“凡夫一个,平时喜欢练些拳脚罢了,曾有幸得到司天监的高手点拨了一二。” 刘木桥恍然道:“怪不得!原来有司天监的高手教导,以徐小哥儿的身手,冲进炼气境毫无悬念。” “借老人家吉言。” 徐衍心说炼气境那是人的境界,也不知尸体有没有冲进炼气境的先例。 这种事不好多问,谁闲着没事打听死人如何修炼。 只能等以后找些书籍慢慢查证。 枯井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浓烟中带着焦糊恶臭的味道,闻之欲呕。 “寻常的走影笨拙缓慢,这东西却比虎豹还灵敏凶猛,究竟哪里来的怪物?”刘木桥十分疑惑。 走影即走尸,刘木桥曾经遇过,可从未见过这么凶的。 “可能是怨念太重了。” 徐衍看了眼漆黑焦糊的井底,没打算把尸鬼的消息公之于众。 按照正常来说,他也浸泡了死木汁,不知算不算尸鬼的一种。 “怨极生恶,哎,大商的世道不如以往喽。”老者叹息一声。 将徐衍让进屋子,吩咐小孙儿奉茶,刘木桥取出个小瓷瓶,道:“这里有三粒我珍藏多年的藏神丹,可用来短期内提升神识之力,当做谢礼,送给徐小哥儿。” 徐衍算是救了刘木桥祖孙,他若不出手,刘木桥的金刚符眼看顶不住了,剩下那一张火灵符可未必干得掉尸鬼。 “恭敬不如从命。”徐衍向来坦荡,接过来收进怀里。 刘木桥还等着人家客气几句推辞几次,他都准备好了劝说的说辞,结果人家直接收下。 愣了一下,刘木桥笑道:“徐小哥儿果然真性情。” 徐衍一边品茶一边问了问神识的用处。 得知神识即元神之力,可用来感知外界事物与环境,是修行者达到一定境界后才可动用的一种天赋神通。 元神与境界相辅相成,修行者通常会以对方的元神强弱来判断此人境界的高低。 丹药是好东西,徐衍很清楚,就是不知道自己用不用得上。 刘木桥很善谈,对药理药效相当在行,看得出的确是一位名医。 “刘老伯可曾听说过死木汁。”徐衍道。 “死木汁?”刘木桥邹起眉头,“没听过死木汁,不过死木倒是有所耳闻。” 徐衍眼前一亮,道:“死木是什么。” 死木与死木汁即便没有绝对的关联,多了解些知识也是好的。 “死木是生于三洲之外的一种古老的奇木,本身为死物,却能存活很多年头,几乎达到不灭的程度,生灵不可接近,否则会被死气侵染从而久病不愈。” “死木能不能榨汁?” “不得而知,我也是从师尊的口中听闻,尚未见识过死木的真身,据师尊所讲,死木在三洲之外接连成片,形成无边森林,是不祥之地。” 三洲之外,这段距离相当遥远。 按照大商的版图来对照,整个青州像大商这种国度至少上百个,其他两大洲也小不哪去,想要走出一座大洲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能的,即便修行者也很难离开三洲之地。 “刘老伯可知这是什么药材。”徐衍拿出楚红莲交给他的小木盒。 刘木桥打开看了一眼后立刻合上,道:“此乃萦魂草,生于地底,见光则融,相当稀少珍贵,有安神凝魂之效。” 得知萦魂草,徐衍喝了杯茶水后起身告辞。 尸鬼之事解决,该走了。 名医还是少接触为妙,要是人家心血来潮想给自己把把脉可怎么办。 临走时,刘木桥让孙儿取来一个鱼皮袋子,晃了晃里面有水声响动。 “这是我亲手酿的元阳烈,我们刘家的活招牌,徐小哥儿年纪轻,龙精虎猛,现在是用不到,不过嘛,咱们男人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刘木桥挤了挤眼睛,一副是男人都懂的神态。 徐衍一听名字立刻猜出个大概。 元阳烈,肯定是极品的壮阳酒喽。 第11章 召唤亡者 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 平坦的官道上,驴车缓缓而行。 车厢外挂着铃铛,时而发出叮当脆响。 徐衍悠哉悠哉的坐在租赁来的驴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鞭子。 其实老驴不用赶,只要前边有路它就一直走。 可能是拉磨拉习惯了,蠢驴嘛。 离开知远县之后,徐衍打算先赶往老槐村,完成楚红莲临终的托付。 之后去探索修行界,解开自己这副古怪身体的隐秘。 修行界最佳的接触点,便是大商的司天监。 如果能加入司天监,不仅有了大腿靠山,还能方便打听些修炼的门道。 而且自己有控尸能力,天生的炼尸官呐。 至于镇子外的老者刘木桥,只是个隐居山野的隐修,境界低微,阅历平平,除了医道高深之外其实没什么能耐。 对于徐衍现在的状态来说,医道这东西真是多余的。 司天监,才真正算得上修行界的一方势力。 抿了口鱼皮袋子里的元阳烈,徐衍更加坚定了加入司天监从而探索修行界的决心。 不说元阳烈该有的效用,喝到嘴里连点味儿都没有。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该死的尸身…… 拧好盖子将酒收起,徐衍拿起书生家里带出来的身份文牒,上面清晰的写着徐衍二字。 居然与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都不用冒名顶替。 有了文牒,徐衍的身份就是标准的大商百姓,无论怎么查都没有任何破绽。 唯一知道他是个死人的,只有已经死去的楚红莲。 倚在车厢里的女人双目无光,柔弱的肩膀随着车轮的颠簸轻微晃动着。 低垂的青丝摆动了一下,女人缓缓坐正身体。 徐衍转过目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鞭子。 头顶的天空,一只孤雁掠过。 老驴的脚程不快,走到天黑便不走了。 驴车停在路边的荒林里。 没有篝火。 火折子就在随身的包裹里,徐衍会用,只不过……尸体不需要温暖。 徐衍默默的坐在车上,望着外面的星空出神。 夜风乍寒,驴子紧贴着老树,想要借用并不粗壮的树干挡挡风寒。 一颗流星在天边坠落,划出长长的星痕。 转瞬即逝。 沉重的铰链声在脑海深处响起,徐衍再次开启了亡者殿。 空旷的大殿一如既往的压抑而寂静。 望着其余的八个空位,徐衍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会孤单。 既然亡者殿里有九张空位,是否说明还有八个与他一样的亡者存在? 活着的亡者…… 该不会是聚义大厅吧,召集天下亡者来推翻活人的统治,然后将世界变成死域? 徐衍胡思乱想着。 如果是真的,倒也有趣。 目光落在左手边的空位上,徐衍尝试召唤同类。 聚集精神,以念头作为伸展的媒介,沟通冥冥中的空间大门。 大殿上方,铁云般的迷雾出现了微不可查的细小漩涡。 某种力量正在延伸,开启…… 愕然惊觉,徐衍停下念头。 他感受到左手边的空位上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自己召唤而来。 真有其他亡者! 徐衍犹豫起来。 他不清楚对方的实力,贸然召唤之前,得先准备一下。 不清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至少自己的模样要掩饰好。 在亡者殿的空间里,徐衍是一种虚无的灵魂状态,模样虽然不太清晰,但仔细辨认还是分得出来的。 要如何遮掩? 四处看了看,并没有遮盖容貌的东西,大殿里除了石桌石椅之外什么都没有。 抬头看了看上空的迷雾,徐衍试着生出个念头,一道迷雾竟如细线般被扯了下来。 居然能控制亡者殿上方的迷雾! 徐衍大喜过望。 不过迷雾的用处相当有限,仅仅能化作雾气团笼罩身影而已。 感受着面纱般的迷雾,徐衍久久未动。 他居然有一种坠入冰潭的感觉,与泡进死木汁的感觉有些类似之处。 应该是浓郁的死气。 大殿上空铺满了无尽的铁云,徐衍觉得亡者殿的存在恐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张大桌与九张石椅之后,或许还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隐秘。 有了迷雾面纱,也就不怕被其他亡者认出来了,徐衍开始继续召唤。 空位上出现一丝波动。 凭空浮现出两点幽蓝的光芒,犹如两只眼睛。 蓝光带着一种迷茫,看了看四周,望向徐衍的时候瞳孔般的收缩了一下,随后便渐渐消散。 等蓝光彻底消失,徐衍虚弱的靠在椅背,脑子发沉,疲惫感潮水般袭来。 直至过了许久,徐衍终于恢复一些精神。 召唤以失败告终。 不是对方抗拒,而是用来召唤的力量不足。 徐衍终于弄明白了一点。 在亡者殿里召唤其他亡者需要强大的精神力,也就是所谓的元神力量。 以徐衍如今程度的元神力量,只能勉强召唤出一位亡者的目光而已,连对方是什么东西都不得而知。 藏神丹…… 想起刘木桥送的灵丹,徐衍认为是个办法。 藏神丹的药效用来短时间内增强元神之力,服用丹药后没准能召唤来完整的亡者。 不过现在不易尝试。 徐衍的元神太过疲惫,精神萎靡,得休息恢复几天。 “幽蓝的眼睛,什么东西?该不会是蓝精灵吧。” 徐衍退出亡者殿后,在车厢里自言自语。 “先叫你小蓝好了。” 给左手边空位上的蓝眼亡者起了个名字,徐衍打算等元神恢复正常之后再服用藏神丹将其彻底召唤出来。 他要看看其他亡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是与自己一样是人类,还是其他怪物。 天色微明,驴车继续前行。 白天赶路,夜晚休息,三天之后,终于抵达老槐村。 拍了拍驴头,徐衍很是无奈。 晚上需要休息的是驴而不是他,如果昼夜兼程赶路的话,用腿走的都比驴快。 老槐村,以一颗老槐树得名。 村口东头儿的老树有几百年的年头,如一把巨伞,笼着一地阴凉。 树旁是一处朝南的矮坡,落着不少坟头,有的有名有碑,有的只余杂草。 “到你家咯,老槐村。” 徐衍站在老树旁,望着炊烟渺渺的小山村,旁边站着楚红莲。 已死之人没有归乡之情,女人默默的站在那里,山风吹起她一缕长发,孤零零的飘动着。 “交还完东西,我们便各不相欠,再无因果。” 将楚红莲藏于一处无人经过的地方。 徐衍带上装有灵草的小木盒,一个人走进小山村。 第12章 半个贞子 村子不大,干净整洁,家家户户高门大院,看得出这座小山村的村民们生活条件不错。 村口有几条老狗徘徊,看到生人立刻狂吠。 徐衍不怕狗,也不在乎,当他走得近了,几条老狗顿时安静下来,随后一哄而散。 寻个少年打听一番,徐衍找到村北头一间比较偏僻的院子。 朱漆的大门,院墙由清一色的青砖垒成,几颗松柏从院子里探出绿油油的枝叶。 宅子不算多大,但古香古色,透着富贵之气。 这就是楚红莲的老家。 身为司天监的炼尸官,楚红莲的俸禄绝对不少,老家宅院自然比其他民宅好得多。 只是选址偏远了些,前后左右没有邻里,孤零零略显冷清。 刚要叫门,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穿着水绿衣裙,头上顶着两个总角的女孩走了出来。 女孩与徐衍走了个对面,惊了一下。 “你是绿娥?” “不是不是,我叫阿秀,绿娥在家呢。” 女孩说完匆匆离去。 原来是个串门的,徐衍注意到女孩走远后朝着左右不断张望,见周围没人,拍拍心口舒了一口气,好像生怕被人发现她来绿娥家似的。 该不会是贼吧。 徐衍觉得莫名其妙,串个门有什么慌张的。 敲了敲门。 又喊了两声。 没人答应,院子里十分安静。 刚才的阿秀说了绿娥在家,怎么没人应声? 门开着,徐衍迈步走了进去。 院里很空旷,收拾得干干净净,松柏的绿荫遮蔽了大半的院落,整个宅子有些昏暗。 穿过天井,面前是一条幽静的长廊,由松木铺就而成。 墙角的阴暗处长满了绿苔,一朵白花在绿苔的包围下盛开着,非但没能点缀些许生机,反而有种孤零零的荒凉之感。 楚家的主宅由红木构建,深红的古老色泽使得整个宅院的氛围变得相当阴沉。 踏入其中,总有种冷飕飕的感觉。 挺好的宅子,弄得这么阴森呢? 连徐衍这种死人都能感受到阴森,可想而知楚家的院子有多渗人。 而且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空宅鬼屋一样。 叮铃,叮铃铃。 头顶传来风铃脆响。 屋檐垂着一个玩偶,白布做成,身上挂着个小铃铛,可能年头久了只剩下一只眼,在微风里轻轻晃荡,幽灵似的。 无人的老宅,幽深的长廊,绿苔中的白花,独眼的风铃玩偶…… 气氛不赖嘛,够灵异,徐衍暗暗点头。 这时候就差从屋子里爬出个贞子了。 虽然情绪与感官都健全,但相对于一个死人来说,世上的恐怖其实已经与徐衍无缘了。 都成了尸体还怕个屁呀。 “绿娥。” “楚绿娥。” 徐衍走上长廊,他倒是不怕什么灵异气氛,而是怕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把人家小女孩给吓到。 嘎吱,嘎吱。 松木板发出的响动在宁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徐衍边走边喊,脚步不快。 当他走上长廊之际,尽头的屋门缓缓被推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贴着地面爬了出来! 那是个十来岁的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大半张面孔,冷漠的眸子里毫无情感,木纳茫然的盯着外来者。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女孩只有半截身体! 她默默的爬出屋子,在长廊上支撑起仅有的上半身,不知用坐还是用站来形容,冷冰冰的立在长廊尽头,看不出是人是鬼。 叮铃叮铃。 风大了,风铃声开始急迫,墙角唯一的白花在风中摇摆,仿佛即将折断。 贞子已经够吓人了,半个贞子更恐怖。 眼前的画面太过惊悚,若非自己是具尸体,徐衍非得蹦起来不可。 “你是……绿娥?” 徐衍试探着问道,绿娥俩字差点说成贞子。 “银票在柜子的最下层,珍珠藏在枕头里,衣物在北屋,食物在厨房,你想要什么自便吧。” 女孩的声音沙哑冰冷,毫无情感掺杂,眸子里堆着满满的冷漠。 徐衍愣了愣。 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强盗,然而对方的应对实在太冷静甚至可以说成冷酷。 很难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能在感受到危险降临的瞬间做出如此决然的举动。 “受人之托,给你送些东西。”徐衍说完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立刻补充道:“楚红莲让我来的。” 听到楚红莲三个字,女孩的眸子动了动,木纳的表情多了几分生动。 “她呢。” “你姐她……有个棘手的任务,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回不来。” “进来吧。” 楚绿娥用两只手支撑着上半身,进了屋子。 原来她没有腿,只余半身,是个重残人士。 屋里点着火炉,很暖和,炉子上煮着沸水,咕噜噜冒着龙眼般的水泡。 “一个人住?”徐衍见屋中只有楚绿娥一人,不由问道。 “有个下人丫鬟,回家省亲了。”楚绿娥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泡好了茶,语气平淡。 看得出,这是个很自立的女孩,并且有一种远超年纪的成熟。 “你的腿……” “天生的,早习惯了。” “毕竟走路是个问题。” “手也能走路。” “刚才在外面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才擅自进来,实在抱歉。” “我在往地窖里搬菜,没听到。” “地窖啊,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虽然没有腿,手却是好的。” 徐衍发现楚绿娥可能是独居惯了不太喜欢与人交谈,说话相当简单直接。 取出小木盒,徐衍直奔主题,道:“你姐托我带给你的东西。” 楚绿娥接过来之后,并未打开,默默的收了起来。 “你也是司天监的大人了。” 徐衍点点头,道:“算是吧,盒子里的东西不打开看看?” “我知道是什么。”楚绿娥捧着茶杯,低垂着头,道:“一定是用来给我续命的药草。” “续命?”徐衍微微一怔,道:“我认得一位名医,说不定能帮上忙。” 楚绿娥低垂的眼帘抬了抬,有些意外的盯着徐衍,好半晌,缓缓摇头道:“是先天的神魂缺失,身残魂缺,无药可救,只能用些珍稀的药草吊命。” 怪不得楚红莲要将萦魂草带给妹妹,原来楚绿娥有着如此奇怪的隐疾,竟缺失神魂。 这种病说着轻巧,其实相当严重。 缺失神魂的下场非疯即傻,楚绿娥能保持现在的状态,想必与楚红莲多方收集的灵草有着直接的关联。 果然姐妹情深。 “稍等一会儿,我送你件东西。” 徐衍说着起身离开。 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楚绿娥始终面无表情,两手撑地爬回了里屋,将地窖门的大锁头重新锁牢。 第13章 小蓝 徐衍找到村里的木匠,用些碎银子雇其打造出一副简易的木质轮椅。 试了试舒适度,还不错。 “小兄弟好灵光的头脑!这种带轮子的椅子自己用手都能推得走,瘸腿的用起来大为方便啊。” 木匠是个四旬的男人,膀大腰圆,头发稀疏,对徐衍设计出的轮椅啧啧称奇。 “瞎琢磨的,有个朋友没有腿,用这东西她就不用爬着走了。” 木匠原本笑呵呵的神态忽然僵了一下,看了看楚家的方向,道:“你是楚绿娥的朋友?” “是他姐姐的同僚,代为看望一番。”徐衍发现木匠的神态有点古怪,透着一种忌惮和尴尬,于是问道:“绿娥她不太出门吧。” “那户人家古怪得紧,极少出门,住的屋子也偏僻阴森,冷飕飕的从不和人说话,村里人觉得她古怪孤僻,都不和她来往的。”木匠的目光有些躲闪,低垂着头说话。 “可能是自卑吧,没了腿,挺可怜的。” 徐衍交付了银子,把木轮椅推走。 村民对于楚绿娥的看法,徐衍没觉得意外。 其实换成谁都相差不多,能在如此重残的情况下还保持开朗乐观的人,绝对在少数。 将轮椅放在楚绿娥面前的时候,对方一时不明所以。 她看得出这东西应该是坐上去的,但不知道如何使用,直到看见徐衍的演示,女孩冷漠木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类似浅笑的表情。 她勾了勾嘴角,望向徐衍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灵动。 “上来试试。” 徐衍伸出手,打算扶着女孩坐上轮椅。 楚绿娥没用帮忙,固执的用手撑地往轮椅上爬,虽然笨拙,最终还是坐了上去。 看得出,她手上是有些力道的。 试着在院子里前进后退,左转右转,楚绿娥始终勾着嘴角,完全被这件看似简单却相当实用的小东西吸引。 徐衍站在一边,抱着肩膀面带微笑。 女孩子还是灵动一些的好,死气沉沉的像个老太婆。 “有了轮椅就不用爬着出门喽,村口的小花都开了,无聊的时候可以去看看,挺漂亮的。” “好。” “如果轮椅旧了或者坏了,让村里的木匠照着样子打一副,他应该会做了。” “好。” “我该走了,以后有机会和你姐姐一起来看你。” “好……” 楚绿娥目送着徐衍离去,双手在木轮上摩挲着,勾起的嘴角渐渐平复,眼里始终是与年纪不附的冷漠。 徐衍的心情不错。 不仅送完灵草,还帮着做了副轮椅,算是一点心意吧。 脑海里,楚红莲所遗留的念头终于完全消失。 走向村口的时候,途径一处矮墙,正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 “那窝小松鼠可爱极了!毛茸茸线团子似的!” “真的吗!可是大人们不让去绿娥家,说那间宅子邪门,总有小动物跑进去却没见出来。” “哎呀没事的,绿娥就是一个人住久了不爱说话,看起来怪怪的其实人很好的。” “是吗,那……她会让我进门么?” “肯定会的呀,绿娥最好说话了,只要我们别人大人们看到就行,明天就说上山砍柴然后偷偷去绿娥家看小松鼠!” “说定了!我们俩一起去!” 一走一过,徐衍听到几句属于小孩子之间的悄悄话。 他没在意,扭头扫了眼,见其中一个女孩是那个穿绿衣的阿秀。 离开村子,徐衍在老槐树附近的坟茔地挖了个坑,将楚红莲的尸体掩埋。 “入土为安,睡吧。” 孤零零的坟包前,开着一些白花。 是一种名为白鹤仙的野花,生存力极强。 徐衍摘下一朵,仔细的插在坟包上。 随后驾驴而去。 楚红莲早已死了,这一点无法更改,处理她尸体的最好办法便是埋于地底。 徐衍不是没想过控制楚红莲回到司天监,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能借助楚红莲轻而易举的达到加入司天监的目的。 但这个办法很快被否决。 不说声音是个问题,以司天监在大商的地位与能力,控尸这种小手段恐怕瞒不过多久。 一旦让司天监发现端倪,徐衍将百口莫辩。 不如现在这样,将楚红莲深埋荒郊,让她的下落至此成为永恒之谜。 驴车慢悠悠的赶路。 天刚擦黑立刻停下,多一步都不走。 “你这懒驴,早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阿胶。” 徐衍没办法,只能停下休息。 他打算抵达下个城镇就把驴车归还车马行,这种速度还不如自己走呢。 其实马车的速度够快,但租赁马车的费用比驴车至少贵五倍以上,徐衍身上的这点碎银子还是楚红莲包裹里的,他自己身无分文。 皓月当空,繁星流转,如霜的银辉将大地铺成奇幻般的世界。 今晚适合饮酒。 拍了拍身上的酒袋子,还是算了。 琼浆玉液喝进去一样如白水,毫无滋味。 其实酒在其次,主要是没有对饮之人。 当然不是会品酒的,而是与自己一样喝什么都没味儿的。 物以类聚,徐衍一阵苦笑。 以前整天和活人玩儿没觉得特别啊,现在就想找个死人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小蓝……” 徐衍觉得自己的元神恢复得差不多了,反正闲来无事,拿出小瓷瓶,倒出一粒淡青色的灵丹。 藏神丹有一种淡淡的芳草味道,清新自然,闻一闻立刻觉得神清气爽。 灵丹果然不凡! 应该值不少钱,总共三粒,得省着点用。 丹药入口即溶,如一条清泉贯穿四肢百骸。 药气成丝,最终涌入泥丸宫,融于脑海深处。 门扉开启,徐衍的意识出现在亡者殿。 默默感受着壮大的元神之力,徐衍发现自己的意识体好像都比之前凝实了几分。 灵丹还真是好东西。 可惜丹药之力并不持久,以徐衍估计一粒藏神丹的效用也就半个时辰,过了时间药效会慢慢消散。 扯来迷雾遮挡容貌,徐衍开始尝试召唤。 盯住左手边的石椅,集中念头…… 风声渐起。 大殿上空的迷雾涌动起漩涡,漏斗般坠落而来,包裹住左手边的石椅。 迷雾漩涡出现的同时,徐衍的元神之力被莫名的力量快速吸走,想停都停不下来。 如果这股力量始终持续下去,徐衍的元神会被彻底抽空,然后成为真正的尸体。 没有惊慌,反而越发好奇。 在徐衍的凝视之下,幽蓝的双眼再次出现在石椅上方。 第14章 憨厚的恶灵 迷雾漩涡渐渐消失。 左侧的石椅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枯瘦身影,长发蓝眼,浑身裹满了白布条,如幽灵一般悬浮着。 从轮廓分辨是个瘦削的女孩,看不清容貌,幽蓝的眼睛一闪一闪,阴森诡异。 当蓝色幽魂出现的同时,徐衍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几乎无穷无尽的凶煞气息! 这是一道恶灵,不知蕴含着多重的怨念,连召唤来的一丝元神都如此可怕,可见其真正的本体有多恐怖。 这玩意果然不是蓝精灵…… 徐衍没开口,而是故作深沉的盯着对方。 蓝色恶灵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陌生的殿宇,蓝眼里带着一股意外与惊讶的神色,先是看了看周围,而后将目光落在大殿里唯一的身影上。 在她看来,徐衍是个毫无生机的奇异存在,与整座死气沉沉的大殿完美契合,而头部的迷雾更如斗笠般恰到好处的产生了神秘感,所坐的主座更让人下意识的产生一种敬畏。 先入为主使然,蓝眼恶灵理所当然的将徐衍认作亡者殿的主人。 “你……你拉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你、你是谁呀?” 蓝眼恶灵的声音虚无缥缈,但语气透着一股天真憨厚,甚至能感受到她有一些紧张。 对方很自然的进入客人的角色。 很好,徐衍心中暗喜,直了直身子。 “你可以叫我,亡者。” 徐衍尽量用低沉的语气说道:“召唤你来的目的,是为了一次验证。” 神秘的目的果然吸引了蓝色恶灵的好奇,她的蓝眼睛瞪大了一些,问道:“验证什么?” “验证这世上是否还有像我这样,徘徊于生死之外的存在。” 略微沙哑的语调恰到好处的描绘出一幅诡秘的画面。 蓝眼恶灵一时陷入沉吟当中,久久不语。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是人还是鬼,是活着还是死去,我没有身体,却保留着意识和记忆,我很苦恼,也很迷茫……” 蓝眼恶灵慢慢垂下头去,用无形的双手抱着脑袋,看样子十分落寞孤寂。 徐衍思索了一下措辞,语调缓慢道: “生者如斯,逝者已矣,既然我们死而不灭,就该如生人那般好好活下去,活到真正死去的那一天。” 恶灵缓缓抬起头,两只幽蓝的眼睛里闪烁起异样的光泽,满身的沉沉死气仿佛化开了一些。 “我这个样子,还算活着吗。” 自语般的问询,是困扰她多年的一份烦恼。 她所期待的,不过是一份简单的肯定。 可是,很多年过去了,没有任何人会给她这份得不到答案的肯定。 “当然算。”徐衍肯定道:“只要你的意识尚存,你将始终活着。” “可是,活着是痛苦的……” 恶灵的蓝眼中幽芒大盛,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开始颤抖,“你知道,鱼在活着的时候被拔鳞的痛苦吗。” 一层层的气息波动出现在恶灵身上。 她像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之前的天真与憨厚被铭刻于记忆中的苦难所掩盖。 “一片,一片,血淋淋……” 恶灵的声音越发低沉,模糊的影子随之颤抖。 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某种无法控制的力量即将爆发。 情况出现意外,徐衍也没料到自己不过开导了几句而已,怎么好像点燃了火药桶? 这要炸开,亡者殿能不能承受徐衍不知道,他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毕竟亡者殿藏在他脑海深处,要是炸了,自己保不准会受到波及,没准到时候真成了亡者。 死翘翘的亡者。 眼看着恶灵浑身的气息越来越爆裂,徐衍心念一动,扯来一道大殿上方的迷雾,裹住了对方。 迷雾加身,蓝眼恶灵立刻冷静下来。 犹如披上一层保暖的大氅,她生出一种回归本源般的奇异感觉。 那是沉重而精纯的死气,死物最终的归宿。 “对不起,我、我刚才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不会生气吧。” 蓝眼恶灵小心的解释着,在别人的家里发脾气实在丢脸。 “无妨,情绪这种东西需要的是引导,而非控制。”徐衍冷静又高深的说道:“既然我们与生死无缘,那便随心所欲一些为好。” “随心所欲……可是,我只想静静的躲在黑暗里,哪里也不想去。” 蓝眼恶灵从未向旁人透露过心扉,她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徐衍,生怕人家嘲笑。 “随心所欲也包括静静的躲起来,只要自己喜欢,躲起来一个人静默还是走出去与天下为敌,又有何不同呢。”徐衍始终保持着高大而神秘的形象,语气中加了些豪迈的韵味。 “那……我想一直躲下去!没人找得到我,没人能伤害我。” 蓝眼恶灵高兴了起来,她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位亡者是自己的知己。 “只要你喜欢,躲到天地寂灭也没问题。”徐衍微笑着道:“只不过,一个人躲在黑暗里,不免有些孤单。” “不孤单呀,有很多人陪着我呢。”蓝眼恶灵道。 很多人…… 徐衍有些语塞。 难道恶灵栖息的地方有很多小蓝? 那不成鬼窟了。 “原来你有很多同伴,难道他们都像你一样。”徐衍道。 “他们和我不一样的,他们没有思维没有神智,只是单纯的魂体,由于执念太重而不肯往生。” 蓝眼恶灵抬起两只裹着白布条的手,幽幽道:“其实我也想去轮回,可是,做不到了……” 是由于凶煞之气太重了吧,徐衍心里嘀咕了一句。 像小蓝这种恶灵,除非以外力将其彻底毁灭,否则她自己是无法消散的,她身上的凶煞只能越聚越多,很难减少。 从小蓝的话语中分析,徐衍大致猜得出对方所说的同伴应该是孤魂野鬼之类的东西。 像小蓝这种有思维有意识的死物,应该是极少数。 “既然始终一个人,你是如何修炼的呢。”徐衍转向正题,这才是他最为迫切想知道的消息。 “我没有修炼,是他们都在帮我,我之前很弱小,他们总会分给我力量,于是我越来越强大,有一天来了一个活着的修士,他要抓住我,结果被我轻轻一戳就死了。” 蓝眼恶灵一边说着一边对碰着两根食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怪你,是他找死。”徐衍说了句公道话。 人家虽然是恶灵,却躲得好好的,也不出门,偏偏有人去送死,那不活该么。 大殿上方,缓缓转动的迷雾逐渐凝固,恶灵身上的云雾纷纷消散,回归于高空。 召唤之力即将抵达尽头。 恶灵起身,做了个万福的动作,道:“我该走了,谢谢你,亡者大人。” 她是诚心的感谢。 好多年了,从来没人和她说过话,更没人开导过她只言片语。 “后会有期。”徐衍始终坐在石椅上,语气淡淡,目光幽幽。 蓝眼恶灵用力的点着头,逐渐淡化,一身的白布条如清风般消散于虚无。 第15章 新的能力 恶灵消失之后,徐衍正想离开亡者殿,却被左手边石椅上方遗留的影子所吸引。 犹如蓝眼恶灵的残影,暗淡模糊,久久不散。 什么东西! 元神法相? 徐衍好奇之余,试着用手触碰。 没什么感觉,是一种虚无的幻象。 怪了,该不会是留个残像占位置吧。 原本徐衍对残影没怎么期盼,当他尝试将残影如迷雾般拉扯之际,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感受到那恶灵残影正化作一层层由无数灵体组成的甲胄,只要自己念头一动,这副特殊的甲胄即可包裹自身。 一种崭新的能力。 灵甲! 蓝眼恶灵的残影遗留为徐衍带来了一份意外的好处。 是亡者殿吸收了对方的能力? 还是复刻了对方的天赋? 徐衍不得而知。 如今能确定的是,法相之力与他无关,完全是亡者殿所带来的收获。 以法相模糊暗淡的情况来看,灵甲的作用效果恐怕持续不了太久,没准用上一两次法相就得消失。 即便能动用一次能力,对徐衍来说也是白来的好处。 如果拉一个亡者即可获得一份能力,等到集齐九位亡者,岂不是有了九种力量! 这一刻,一股强烈的期盼感油然而生。 憧憬之余,徐衍抬头望向天空。 微眯双眼,目光深邃。 铁云般的迷雾浮于头顶,无边无际,厚重的云雾深处仿佛藏着未解之谜。 亡者殿从何而来,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徐衍从来不相信,任何没有理由便得来的好处,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以徐衍的能力尚未达到探索亡者殿的地步,只能借用大殿的一些力量而已。 “以后有机会得把九位亡者集齐,人多力量大嘛,天塌下来大家一起扛。” 徐衍在心里如此想着。 召唤其他亡者其实也有着分摊危险的目的在其中。 神念一动,退出亡者殿。 徐衍再次感受到元神的虚弱。 即便吃下藏神丹增加了元神的力量,召唤一位亡者的消耗也远超徐衍的预料。 自己的元神还是太弱了。 也不知修行界有没有专门修炼元神的法门。 司天监…… 夜空下,徐衍越发期盼着接触到大商最为神秘的机构,从而走进波澜壮阔的修行世界。 “很强的恶灵,只要不去惹她应该没多少危险。” 成功召唤到小蓝,由此徐衍更加坚信世上一定还存在着其他的不死者。 与他一样的亡者,肯定不止一个。 天光放亮。 休息了一夜,徐衍的元神状态好转不少,只是依旧疲惫。 身上还有两颗藏神丹,但他不准备近期再用了。 接触过小蓝之后,除了获得一个法相能力之外,其实并没套出有用的修炼办法,如果再贸然召唤别的亡者,谁能保证也是个好说话的? 如果来个脾气暴躁的凶戾之辈,没准徐衍都会有危险。 亡者殿虽然神秘,徐衍能使用的力量却相当有限,未必镇得住所有的亡者。 先熟悉一个,慢慢来吧。 心急吃不到热豆腐。 甩起鞭子,该上路了。 楚红莲的委托结束,徐衍下一步要赶往大商皇城,以书生的身份想办法加入司天监。 至于能不能吃上皇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衍认为以自己的头脑加上天生的控尸能力,成为炼尸官应该不会太难。 鞭子甩了又甩,驴车纹丝不动。 徐衍大怒。 跳下车,转到驴头前。 “我可花了银子的!赶路是你的工作,不走夜路也就算了,居然睡起懒觉,你就不怕丢了饭碗吗!哦……殉职了啊。” 徐衍抱怨一通,才发现蠢驴成了死驴,僵在原地,也不知死了多久。 没有伤口,也不像是老死。 仔细看了看,发现驴身上裹着一层沉沉的死气,拔凉拔凉,冰块子一样。 徐衍很快猜到死因。 应该是昨晚召唤亡者的时候,外泄的死气所致,导致驴子被死气沾染而亡。 检查一下驴车四周,果不其然。 方圆十丈以内的花草尽数枯萎凋零,形成一圈死亡地带。 疏忽了。 看来以后召唤亡者一定格外注意,选个无人的安全之地。 动用亡者殿的能力之际没有任何外显的征兆,反而是召唤亡者的时候出现了不可扭转的弊端。 外溢的死气有可能是亡者殿,也有可能是小蓝所带来的,不管如何,以后需要小心。 驴死了,租赁驴车的押金也就别想要了,徐衍一阵肉疼。 那可是银子! 钱是男人胆。 虽然是个死人,可徐衍也是个男人呐,身上没钱总觉得不踏实。 也不知这片世界缺些什么。 诗词歌赋? 小说相声? 飞机大炮? 天外飞仙? 回想一番自己会的东西,徐衍悲催的发现,如果在普通人当中,鹤立鸡群可能不难,但是在那些动辄飞天遁地的修行者眼里,自己会的小手段好像没多大用处。 也不知世上炼丹的大佬们缺不缺试药的药童,除了化尸散,咱没有忌口的,给啥吃啥。 驴死了,路可没短。 从老槐村到大商皇城至少得十来天的功夫。 阿胶怎么做来着…… 算了,先凑合赶路吧。 徐衍把鞭子扔了,动用控尸能力。 死驴晃了晃身体,摆动四蹄,拉车前行。 还别说,比活驴的速度都快。 晚上也不用休息。 十多天的路程,昼夜兼程的话用个五天六天也就到了。 天已大亮。 当徐衍坐着驴车在官道上悠然而行的时候,老槐村里的女孩阿秀与同伴正蹑手蹑脚的避开外人的视线,偷偷溜进楚绿娥家。 幽暗的地窖里燃着油灯,两个女孩子围着一窝新生的小松鼠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真可爱呀!” “刚出生不久吧,太好玩了!” “你看这只!肚皮鼓鼓的哈哈真有趣!” “这只的尾巴最漂亮,长大后一定好看!” 楚绿娥默默的望着两个女孩的背影,嘴角微微翘了翘,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来的时候,没人看到你们吧。”楚绿娥语气平缓的发问,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嘴角。 “没有呢,放心吧,我们说是去山上砍柴了。” “我们等到晚上回去也不会有人找的。” 两个女孩完全被一窝小松鼠所吸引,以至于忘却了消失的大松鼠。 “那就好……” 楚绿娥轻声说着,手里动了动。 咔嚓轻响。 地窖的大门被她从里面锁死…… 第16章 雕龙台 赶驴白云下,悠然见南山。 徐衍终于发现一个真理,死驴比活驴好用。 让它走就走,让它跑就跑,如臂使指,如果长时间的控制下去还有意想不到的奇特感觉。 感觉自己成了一头驴…… 由于路上闲适无聊,徐衍以控驴为乐。 当他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驴子身上的时候,甚至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体。 所有的感官,完全与驴子重叠。 头顶是蓝天,脚下是沙土,前边是蜿蜒崎岖的长路,后边是晃晃悠悠的车架。 斜倚在车上的青年微阖双眼,像是在打盹。 如此感觉真是奇妙! 传说中的分身神通也不过如此了吧。 徐衍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借用尸体的视角,顿觉新奇不已。 扬起四蹄,驴子撒欢儿般的一路奔行。 沿着路跑上高山,当一侧出现悬崖才放慢了速度。 没想到四条腿跑起来这么过瘾呐。 既然能将视角转在驴子身上,那么能不能用驴子说话呢? 值得尝试一下。 在徐衍聚精会神的控制下,驴子的嘴巴左扭右扭,时而打个响鼻,时而来个喷嚏。 “喔喔喔!” “呱呱呱!” “呀呀,哈哈。” 很快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调。 “好像、可以哎,咳咳。” 徐衍越来越熟悉,终于能借驴之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声音还是他自己的声音,无法改变。 那也不错了。 若是遇到些特殊情况需要语言表达,不用自己亲口叙述,让控制的尸体开口便是。 所谓技多不压身,多挖掘点能力总是好的。 徐衍心情不错,哼起小曲儿。 驴子的步伐也开始飘忽起来。 “我是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不让别人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自己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哎呦呦我掉进了悬崖里!” 山路上,驴失前蹄,滑向一侧的悬崖。 徐衍立刻惊醒,趁着车厢刚刚歪斜的关头,抓起包裹跃了出去。 嘎吱吱,轰隆隆。 死驴与车厢一同坠崖,而后在崖底传来一声闷响。 “我的阿胶!”徐衍在崖顶叹气道:“押金五两银子呐,算了,反正也是死驴。” 没了驴车,只能用腿赶路。 一连走上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速度不比驴车慢多少。 身体上没什么感觉,也不觉得累,倒是精神头有点盯不住。 寻了个村庄休息一晚。 徐衍发现村子里的村民对外人相当戒备,见他是个弱书生,才肯收留。 细问之下,原来最近闹马匪。 有个名为地煞帮的匪患经常在附近出没,动则掠走牛羊驴马,抢人杀人的情况也屡屡发生。 繁华的大商,实际上并不太平。 临走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丈非得给徐衍带上个斗笠,外圈有纱布能罩住脑袋的那种。 “再往前的路可就不好走喽,山林里瘴气多,蚊虫成群,叮上一口啊,肿老大个包咧。” 老丈指着自己脖子上一个溃烂多年的伤疤道:“痒得狠了就想拼命去抓,恨不得抓到骨子里,可得小心。” “多谢老丈。”徐衍接过斗笠,道:“地煞帮是什么来头,为祸地方难道朝廷不管?” “山高皇帝远的,大商那么大,管得过来吗,即便铲除了地煞帮,还会有天煞帮、人煞帮,哎,凑合活着吧。” “以大商的兵力,剿灭些马匪还不绰绰有余。” “朝廷的兵啊是不少,可都守在雕龙台呢,皇帝的眼里只有龙柱,没有百姓啊。” 山村老丈摇头叹息。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者一辈子只能在地里刨食,不可能背井离乡。 而肆虐周边的马匪,则是这些乡下人的天敌。 留下一两碎银子的住宿钱,老丈急忙推辞说太多了,徐衍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斗笠。 “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实用着咧,值银子,我可不想被蚊虫叮出一身包来。” 离开小村之后,徐衍扯掉斗笠上的纱布,将其背在身后。 蚊虫吸血,活物都怕,徐衍倒是期待能有个蚊子来叮他一口,关键是蚊子不肯来呀。 也许是不敢来。 又走了半天路程,远处的大地上出现一处奇特的建筑。 那是一根白玉柱。 高有百丈,远远看去顶天立地一般! 九龙柱,大商皇帝兴师动众耗费多年所修建的巨型建筑,用来祈福寿,固国运。 白玉柱的地基是一块方圆二十丈的石台,名为雕龙台,在石台附近有重兵驻守,营帐延绵数里开外。 这还仅仅是一座雕龙台,大商修建的九龙柱总共有九根,雕龙台也共有九座。 手搭凉棚远眺。 隐约能看到白玉柱的周围搭建着木架,有匠人在昼夜不停的施工。 那么高的玉石柱,肯定不会是整块玉石雕刻出来,而是以特殊手段拼凑,再加以固化。 徐衍暗暗称奇。 如此规模的玉石柱,以普通百姓的能力绝对修建不出来,必定动用了修行者的力量才能做到。 好奇之余,徐衍可没打算自己过去。 绕路不说,大军镇守的雕龙台一看便是禁地,肯定有修行者坐镇其中。 最好能去瞧瞧,又不惊动雕龙台的守军…… 略一沉吟有了主意。 在路上寻摸了一阵儿,徐衍找到一只死鹰。 鹰翅一展飞上高空。 翱翔于天穹的感觉令徐衍为之着迷。 飞翔,永远是人类可望而不可及的能力。 谁都想拥有一双真正的翅膀,飞上代表着自由的蓝天。 当然飞机是不算的,除非它不要票。 花钱的事,能算自由么。 化身苍鹰,徐衍在天空接近雕龙台。 越离着近,越能感受到九龙柱的壮观。 白玉柱上雕刻着盘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柱子侧面的木架上挂着许多匠人,有的在雕刻,有的在修整,有的在用特殊的材质修补缝隙与裂痕。 雕龙台上,许多军兵在首领的指挥下以特殊的绳索与机括吊起一块丈许高的圆形玉石盘。 玉石盘与白玉柱等宽。 原来九龙柱是以一片片玉石盘垒起来的,再用特殊的手段将其融为一体。 不说重量与人工,单单白玉柱所耗费的玉石数量就是天文数字。 如此宏伟的工程,只有一国之主才能做得到了。 徐衍对于玉石盘的吊装大感兴趣。 那么大的一块玉石盘,目测下至少上万斤,吊起的机括可不是重型吊车,仅仅是一种类似水井用的辘轳,只不过比寻常的辘轳高大坚固,架在白玉柱顶端。 这玩意真能提得动? 很快徐衍看出端倪,玉石盘的侧面贴着类似灵符的东西,形状与刘木桥用的火灵符相似。 果然有修行者的手段。 苍鹰盘旋在九龙柱附近,没太靠近。 距离是个问题。 以徐衍如今的能力,所控的死物无法距离自己本体太远,一旦超出固定的范围会失去控制。 苍鹰其实距离九龙柱挺远的,即便如此,仍旧引起了守军的警觉。 当徐衍以鹰眼观察九龙柱上图案的时候,突然一支利箭从雕龙台附近破空而来,快若闪电,一下贯穿了鹰首。 第17章 深山树屋 苍鹰中箭,被巨大的力量击飞出几十丈才坠落而下。 徐衍只觉得眼前一黑,与苍鹰失去了联系。 那一箭几乎将苍鹰击碎! 下意识的摸了摸眉间,徐衍心有余悸。 箭的力道之大令人惊讶,他甚至觉得眉宇间隐隐作痛。 果然有高手坐镇。 徐衍望了眼远处的白玉柱,心头泛起不解。 飞鸟不过,虫兽不近,如此森严的戒备,至于吗? 大商皇帝对九龙柱的重视程度远超徐衍的预料。 祈福的玉石柱而已,就算玉石值钱,那也得上去挖啊,一只鹰而已,还能把柱子叼走了不成? 也许是皇帝大限将近,把长生的希望寄托于外物。 徐衍摇摇头,甩开心中的费解。 远离了雕龙台,继续赶路。 一路行去,走过村镇,经过城池,徐衍对大商的了解更深了一些。 民风还算淳朴,习俗比较保守,大致与徐衍所知的古代相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他每走到一处山村城镇都能听到些流传甚广的诡异传闻。 某个村子闹过妖邪啦,某处镇子出现过鬼怪啦,还有城池一夜间沦为死域,家家户户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人间蒸发。 种种古怪,透着邪异诡谲,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不约而同的是,每个传说里都会出现司天监的影子,这处特殊机构在横行大商的同时,也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 “若是能加入司天监,恐怕就得与非自然现象打交道喽,也不知大商的妖魔鬼怪可不可怕,吓不吓人,要是都像小蓝那么憨厚就好了。” 崎岖山路,徐衍自言自语。 他自己倒是没觉得,其实走在白昼的尸体又何尝不是一种恐怖。 这一天,徐衍抵达长兴府的地界。 穿过长兴府便是大商最为繁华的皇城了。 长兴府范围广阔,多山林,少村镇,步行的话走出去至少得三四天的时间。 天有不测风云。 一场雷雨不期而至。 大雨磅礴,雨珠打得林间草木噼啪乱响。 干燥的地面很快遍布泥泞。 山路本难行,这一场大雨下来,徐衍偏离了路线,不知不觉间走进深山。 雨来得急,却没有退的意思,越下越大。 幸好有个斗笠,不至于太过狼狈。 徐衍闷头前行许久,终于发现自己……迷路了。 四周到处是高大的林木,草莽遍布,看不到来时的路。 最好不要贸然赶路,看不清脚下容易掉山涧里。 正想着找个树洞之类的地方避避雨,眼前的雨雾里隐约浮现出一座屋子,犹如凭空而来。 大雨,深山,古屋…… 徐衍心说好家伙,摆明了邪异开局啊,是狐狸精还是白骨精呢,我又不是唐僧。 这是一间类似树屋的建筑,由四根大树桩支撑,悬空一尺多高,通体木质打造,看样子有些年月,表面刷着的清漆基本脱落了,露出木头的原色。 屋子悬空的好处是避开虫蚁蛇鼠之类的林间小兽,而且冬暖夏凉,住起来会很舒适,会修建这种树屋的基本是常年居住山野的猎户。 难道猜错了,没有妖怪? 徐衍从一根树桩上掀了一片漆木,用手捏成碎屑。 真的木头,不是法术变幻。 原来屋子是一处猎户之家,徐衍有些小小的失望。 既然见不到狐狸精白骨精,借地方避避雨也好。 正打算绕到正门的功夫,徐衍抬起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屋子后侧的一块木板上。 木板的颜色比较奇怪,被什么东西染成了殷红,来到近前,原来顺着木板边缘的缝隙有血迹嘀嗒落下,融进地面的雨水里,形成一洼血雨。 眸子微微眯起。 有古怪…… 屋子里面即便没有妖怪,恐怕也存在着其他不好招惹的东西。 这间屋子,还是不进为好。 徐衍现在一没靠山,二没修为的,避不避雨是小事,没必要平白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挪移脚步,转过身,徐衍打算就此离开。 这时好巧不巧的嘎吱一声响。 正对着徐衍背后,有扇门开了,走出个健硕的汉子,手里的木盆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要倒水。 没想到木屋有个后门,徐衍被屋子里的汉子看了个正着,只好缓缓转过身来。 汉子也是一愣,没想到屋子后面有人。 随后他泼掉木盆里脏兮兮的水,朝着徐衍招招手,道:“雨太大,进来避避吧。” “好啊。” 徐衍犹豫了一下,没急着走,而是进了屋子。 虽然不想惹麻烦,可麻烦撞了上来,那就看个仔细好了。 屋子里点着油灯,墙上挂着鹿首与弓箭,到处能看到动物獠牙与骨骼拼凑出的装饰品。 屋子很宽敞,中间是客厅,南北各有两间单独的房间,门都紧紧的关着。 这么大的树屋,住下十来号人轻而易举,此间主人的家眷应该不少,不像独居。 “路过的?这么大的雨,怎么早没叫门呢。” 汉子四旬上下,穿着粗布的衣衫,一说话能看到缺了颗门牙,两只眼睛里隐隐闪烁着凶光。 “本来没打算麻烦阁下来着,想着走出林子应该不太远了。”徐衍做出一副略微尴尬的神态。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遇到便是缘分,喝杯茶歇歇脚,等雨停了再走吧。”缺牙汉子指了指旁边的木椅,示意徐衍落座。 “叨扰了。” 徐衍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 屋子里有些昏暗,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 窗外的雨更大了。 “老婆子,来客人喽,上茶。”缺牙汉子吼了一声。 后屋传来叮当响动。 不多时走出个古怪的女人,脑袋上裹着头巾遮住大半张脸,走路扭捏极不自然,鞋子很大并且染有深色的污渍。 女人放下茶壶的时候,借着烛火的光亮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脸上遍布着粗毛孔。 她脸很大,嘴丫子更不小,尽管遮挡头巾,仍显得丑陋阴森。 “来,尝尝咱的新茶。” 缺牙汉子抓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 倒茶的手上遍布老茧,尤其拇指位置。 那不是一只拿弓的手。 没有猎人需要用拇指拉动弓弦,反倒是握刀的时候,最需要拇指用力。 第18章 就缺你这种客人 窗外,雨点甚急,噼噼啪啪如擂鼓。 屋内,徐衍端着茶杯,却一口不喝。 缺牙汉子与大脸女人直勾勾的盯着他,三个人如同一张静止的油画。 茶杯里的热气扭曲升腾,预示着时间的流动。 “怎么,你不渴?”缺牙汉子声音低沉的发问。 “嫌热,等凉的。”徐衍心平气和的回答。 “趁热喝吧,凉了不好喝。”大脸女人声音沙哑,眼角通红。 “没事,我喜欢喝凉的。” 徐衍将茶杯放到桌上,看了眼地面,对大脸女人道:“你的鞋子上怎么有血呢,你看,地上被你踩出好多血脚印。” 听闻此言,大脸女人与缺牙汉子的目光同时一沉,两人低头看向地面。 木板上的确有不少凌乱的血脚印,女人鞋子边缘的污渍在摇曳的烛火下显现出猩红的颜色。 “刚杀了猪,要不要尝尝。”缺牙汉子咧嘴一笑,道:“老婆子,去给客人弄点肉来。” 大脸女人起身转回后屋,在门口处瞄了眼徐衍,目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当当当当。 后屋传来剁菜声,夹杂着重重的斩骨声。 “这么大的屋子,就你们两口子住?”徐衍扫了眼北侧最里间紧闭的房门。 那处房间的位置,正对应着滴血的木板。 “是啊,我们老两口无儿无女的,隐居深山讨个清静。” “既然只是两个人住,修这么多屋子,给谁用呢。” “当仓库啊,总得有地方存放猎物。” “这么说,你们的猎物很多喽。” “当然了,多得吃不完呢。” “既然有那么多猎物,用得着养猪么。” 气氛徒然一冷。 缺牙汉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言语中的漏洞,令他目光骤冷。 后屋里的剁菜声也在此时停了下来,大脸女人遍布血丝的眼睛正在门缝里凝视着客厅。 “你们杀的一定是……野猪对吧。”徐衍恰到好处的打破了沉默。 “对,野猪!哈哈好大一头野猪呐,足够你大吃一顿。”缺牙汉子哈哈大笑,笑容里藏着一股狰狞。 “多谢招待。”徐衍感激道:“无以回报,不知你们缺些什么,力所能及之下,小生可以帮些忙的。” “我们什么也不缺,就缺你这种客人。”缺牙汉子说着朝后屋大喝道:“麻利点!别让客人等急了。” “来了。”大脸女人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大锅。 哐当一声,大锅坐在木桌上,震得油灯晃了晃。 屋子里的光线随之暗淡下来。 “请吧,千万别客气。” 缺牙汉子塞给徐衍一双筷子,他自己不吃,和他婆娘在一边看着。 徐衍道了声谢,用筷子翻了翻滚烫的锅底,夹出来两根连在一起的细骨,前端还残留着指甲盖。 “这是猪肉?” 徐衍夹着细骨发问。 明明是两根手指,猪身上可不会长这玩意,除非是成精了。 “是啊,这头猪有点瘦,尝尝吧,味道不赖呦。” 缺牙汉子热情的邀请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锋利的尖刀。 大脸女人慢慢将脸上的头巾拽了下去,现出一张丑陋的脸,嘴巴上还长着胡须,竟是男人伪装。 图穷匕见! 面对两个狰狞的凶徒,徐衍平静如昔。 难得有人给自己演戏,怎能不配合人家一下子,文戏差不多到头了,接下来该换做武戏了。 “看来,我也是二位眼里的猪喽。”徐衍放下筷子。 “是呀!”缺牙汉子和大脸男人异口同声。 徐衍点点头,看着面前的手指,道:“人其实与猪狗没有太大的区别,杀就杀了,不过食人这么变态的嗜好,二位是不是过分了。” “以杀戮汇聚地煞之气,祭献血肉,供奉我主煞神。”缺牙汉子忽然变得虔诚了起来,语气诚恳。 “只有惨死的人才能散发更多的煞气,小子,你想怎么死呢,落在我们手里,算你倒霉。”大脸男人嘴角蠕动,好像在笑,手里的剔骨刀在烛火下锋利耀眼。 “地煞之气……原来你们是地煞帮的人。”徐衍有些许意外。 没意外在深山里能遇到匪患,而是意外着地煞帮的真相。 以两人所说的供奉煞神与残忍的杀戮手段,明显不是马匪的勾当,更像是某种邪教徒。 马匪的目的简单明了,只为求财,可能会杀人如麻,但绝不会供奉什么煞神,更不会用大锅煮人。 “没错!我们是地煞帮,而你,将成为我主煞神的一部分。” 缺牙汉子虔诚的神态逐渐转为阴冷,眼底的凶光再不掩饰,烁烁逼人。 “先弄个半死,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比起城里的兔儿爷都强,别浪费了。”大脸男人眼里的血丝变得更多更红。 徐衍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就算我说我是个死人,没什么煞气,你们也不会相信喽。” 说出真话,得来的反而是哄笑。 徐衍叹了口气,指向北屋,道:“既然你们杀人全家,就该杀透,怎么还留着活口呢。” “得了吧,拿我们当傻子吗!这家猎户十一口,没一个活的,全死透了。”缺牙汉子冷声道。 “不仅死透了,还有的熟透了,呵呵呵呵,下一个,该你啦!”大脸男人举起剔骨刀,对准了徐衍,目光变得嗜血而贪婪。 他是个杀人无数的凶徒,最喜欢杀戮时的手感。 哐当! 剔骨刀尚未落下,北屋的房门先被人撞开,一个老迈的男人踉跄着走了出来。 那是老猎人,心窝处挨了十几刀,心脉都被扎烂了,血迹早已干枯,从伤口处透出森白的骨头。 缺牙汉子与大脸男人豁然一惊。 他们想不到死透的老猎人居然走了出来! 非但走出来,老猎人一把抓起墙壁上的长弓,搭上利箭,朝着两人开弓放箭。 地煞帮的两人身手相当矫健,纷纷躲避,闪开了箭矢,随后缺牙汉子一刀将老猎人的手臂斩断。 尸体失去双臂,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时又有一具年轻的尸体从屋子里冲出来,一下将近在咫尺的缺牙汉子扑倒在地。 于此同时,徐衍的身子也动了。 他急掠而出,手里的筷子朝着大脸男人的咽喉戳了下去。 筷子平常用来吃饭夹菜,关键时刻也能杀人的。 徐衍这一击酝酿了良久。 面对两个不知深浅的对手,最稳妥的方法是先除掉一个。 徐衍的打算是控制屋子里的尸体缠住缺牙汉子,将另外的大脸男人定为首先击杀的目标。 以尸鬼的速度与力道,干掉一个基本十拿九稳,可是就在筷子的顶端与大脸男子咽喉所接触的瞬间,情况出现了意外。 第19章 灵甲 刺下的筷子,堪堪停在大脸男人的咽喉前,难以寸进。 一小团如烟气状的东西挡住了徐衍的进攻,漩涡般转动个不停,佛一股力量的浓缩,而非寻常的烟气雾气。 徐衍感觉到筷子前端扎中了东西,像是一层厚皮破不进去。 修行者! 徐衍立刻断定对方有修为在身。 他有多大力道自己清楚,这一击别说人,就算一头牛都能扎透血肉,却被一团烟气挡了下来。 如此手段,绝非普通悍匪所能拥有。 徐衍意外,对方更加意外。 大脸男人没想到徐衍这个外表孱弱的书生居然有如此迅猛的速度,幸亏他提前汇聚出煞气抵挡,晚上一点都得被人杀掉。 “好快的身手!这家伙不好对付。”大脸男人出声提醒同伴。 缺牙汉子听闻后出手更加迅猛,将两具尸体砍翻在地。 一击不成,徐衍立刻放弃筷子,一脚踢出直奔大脸男人的下盘。 对方不敢怠慢,连忙急退,不料徐衍只是虚晃一招。 徐衍又不傻。 人家有修为而且身手很强,还是两个人,自己明显落在下风,十分被动。 这种时候当然是走为上策。 猎户一家早死绝了,谈不上救人与怜悯,徐衍所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远离危险。 眼看着要冲出门口,徐衍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沙沙响动。 有东西洒落而下。 脚步一顿,徐衍连忙后退。 面前出现一蓬沙雾,有沙石如水帘般洒落,封住了屋门。 一具尸体被沙雾所笼罩,发出嗤嗤响动,眼看着血肉消融很快现出白骨。 幸好停得快,徐衍心有余悸。 抬头看去,发现屋顶被改造过,多了一层夹板,屋子两侧各有机关,往下一拉就有沙雾洒落。 “你走不掉,乖乖等死吧。”大脸男人寒声道:“我有很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手段,我会让你尝尽痛苦,激发出你全部的煞气!放心,以你的身手一定能挺到最后。” “不能给个痛快吗。”徐衍一边敷衍,一边观察沙雾。 沙雾完全由细沙组成,沙硕间夹杂着暗淡的灰气,与大脸男人调动的烟气团类似。 从沙雾能让尸体溃烂溶解来判断,沙雾里的气息有着极强的腐蚀能力,类似强酸。 这下难办了。 别的东西徐衍不怕,他的尸身是天然的死物,能无视一切毒素甚至武器的致命打击,唯独对腐蚀力量没辙。 所有类似化尸水的东西,都是尸体的天敌。 有沙雾阻隔,徐衍一时逃不出屋子,成了瓮中之鳖。 “快点做了他!” 缺牙汉子砍断一具尸体的双腿,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吼道:“真他娘的邪门!尸变遇过,没遇过这么多死鬼一起尸变的。” “区区走影,砍了就是,这家伙差点伤到我,得好好折磨折磨才解气。” 大脸男人转动剔骨刀,狞笑着斩开最后一个冲出房间的尸体,血迹迸溅他满脸。 屋子里的尸体被先后利用,已经没有了。 普通尸体的战力有限,唯一的用处是拖延些时间。 缺牙汉子此时也腾出手来,与大脸男人一前一后封死了徐衍所有的去路。 屋子里满地狼藉。 “你们的煞神不介意多个信徒吧,我其实挺虔诚的,能不能让煞神也赐予我点能力。”徐衍放弃了反击,摊开手示意自己不打了。 “煞神不朽!” 提及煞神,两人立刻虔诚的齐声呼喊。 “煞神需要供奉朝拜,是永恒的神邸,你只是提供煞气的血食而已,别妄想煞神之力了。”缺牙汉子鄙夷道。 “只有我们这等虔诚的信徒,才能通过帮主借用到血煞之力,成为远超同阶的强者!而你,只配成为养料。”大脸男人舔舐着脸上的血迹,语气阴森。 听闻帮主与超越同阶的言词,徐衍的目光动了动。 这种邪教徒,多半是被所谓的帮主忽悠了。 那帮主不知用什么办法帮他们得到运用血煞的能力,从而将其笼络为忠心的打手。 一句远超同阶,说明两人确实是修行者,并且比同样境界的修行者还要强大。 局面棘手了。 两个地煞帮的对手相当难缠。 徐衍有心表演个原地升天。 又一想不行,这俩家伙煮人呐。 装死是本色表演,什么都不用干,往地上一趟就成,绝对不带露馅的,怕就怕人家把自己给煮熟吃喽。 “这么说,没得商量了?” 徐衍没打算得到回复,说话的目的是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话音出口的同时,他弯腰捡起一只散落的羽箭,徒手抛向树屋后门。 缺牙汉子就站在后门附近,他下意识的闪躲。 结果羽箭没奔他去,而是扎在门框附近的机关上。 嘎吱一声,屋顶夹板倾斜,落下一片沙雾。 这下不仅前门,连后门也被彻底封死。 夹板上的毒沙必定为地煞帮所藏,看样子堆积了不少,地煞帮这是将树屋当成制作毒沙的作坊。 突然落下的沙雾将缺牙汉子吓得不轻,他连忙躲闪,生怕沾染。 原来你们也怕啊。 徐衍心说那就好办了。 “弄这么多毒沙,你们帮主该不会是要种花吧。”徐衍趁机挪移,靠向北墙。 地煞帮二人互相看了眼,不再与徐衍废话,他们看出徐衍是在拖延时间。 虽然是邪教徒,他们可不傻。 两人齐齐举刀,前后夹击攻来,身前都有煞气团出现用来防身。 凶残又谨慎的敌人,最不好对付,不过徐衍已经有了办法。 他此时正背靠着北墙,突然转身摘下墙上的鹿首,然后用尽全力朝房顶砸了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 屋顶夹板被砸出个大窟窿来,一大片毒沙纷纷落下,形成沙雨笼罩了整个树屋。 发现夹板断裂,地煞帮的两人吓得面无血色。 他们是有修为,也能动用煞气,对上同样境界的修行者几乎能立于不败之地,但他们依旧是血肉之躯,抵挡不住毒沙的腐蚀。 “希望你们的煞神能保佑你们不死。” 沙雾中的喃喃低语,如幽魂的轻吟带着死域的清冷。 当缺牙汉子与大脸男人在毒沙的腐蚀下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之际,徐衍的周身出现了一件奇异的甲胄。 甲胄古朴,每一片甲叶都是一道古老的灵体构成,有的持刀有的握剑,威武中透着重重的杀气。 狂沙起,灵甲现! 第20章 瘸人瘸狗 树屋里的哀嚎声在倾盆的暴雨中渐渐消失。 雷声滚滚,铁云遮天。 失去阳光的深山,最易滋养出邪祟。 而踏足黑暗的亡者,带着死气与绝望而来,如一股寒风,将邪祟卷入地狱。 弥漫的沙雾缓缓散去。 树屋里只剩下森森白骨。 一副缺门牙,一副脑袋大。 门外,徐衍站在大雨中,斗笠的边缘垂落着雨帘,让他看起来犹如仗剑的豪客。 “死亡如风,常伴吾身。”徐衍望着树屋里的白骨,比了个手势,道:“别惹我,惹我就代表月亮消灭你。” 本打算避雨而已,谁料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若非有灵甲相助,徐衍也得被毒沙腐蚀。 撤掉甲胄,随着心念所动,徐衍开启了亡者殿。 左手边的石椅上,蓝眼恶灵的法相变得淡薄了许多,比起原先至少暗淡了一半左右。 尽管早有预料,徐衍还是觉得一阵肉疼。 灵甲可是保命的好东西,用一次少一次。 按照法相弱化的程度推算,一道完整的法相大致能使用两次灵甲能力,还剩下的一次徐衍不打算轻易动用,得留在关键时刻。 其实最直接的办法是能随时召唤小蓝,这样一来就有无穷无尽的法相能借用。 贪心不足蛇吞象,徐衍掐掉延伸的念头,退出亡者殿。 树屋基本被毁了,底层的木板在毒沙的腐蚀下尽数融化,当毒沙落在地面的雨水当中,立刻发出嗤嗤的响声,大片大片的烟雾升腾。 徐衍在边缘处用树枝拨了拨雨里的沙硕,见水里的沙子逐渐失去腐蚀力,恢复成普通的灰色沙石。 没了腐蚀力,沙子成了无用之物。 “煞气?怎么看起来更像煞毒呢,地煞帮……” 徐衍不是没见过煞气,蓝眼恶灵身上的凶煞气息更重,他感受颇深。 而地煞帮两人所运用的煞气,与小蓝的凶煞气息不太相同,与其说是煞气,更像是毒气,至于地煞帮的煞气如何形成如何控制,以徐衍如今的阅历毫无头绪。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两个地煞帮高手都有不弱的修为在身。 也算为民除害了吧。 徐衍心中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杀恶人即是善念。 何况那两个地煞帮的邪教徒已经不算恶人,而是超过恶人的凶残变态。 这种人就该去地狱,徐衍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雷鸣渐止,大雨终歇。 乌云散去,晴空如碧,一道彩虹横跨于林莽,耀眼绚丽。 回头看了眼破烂的树屋,戴着斗笠的身影大步而去。 …… 长兴府。 大商闻名的走商之地。 作为距离皇城最近的城镇,长兴府城遍布着南来北往的商户,行商们将这里当做出入皇城的第一站与最后的落脚地,由此而兴盛的客栈酒楼不计其数。 古往今来,商贾盛行之处必定最为繁荣热闹,长兴府城的繁华程度在大商可以说数一数二。 长兴府不仅繁华,也是闻名天下的风景胜地。 青山绿水虽令人神往,但不足以动人心魄,真正令长兴府出名的,是一处名为浮屠花的奇景。 浮屠花是一朵无比巨大的奇花,完全盛开后花朵可达到方圆三丈,如同花屋,花香可飘满全城,每年盛开一次,吸引游人无数。 本来浮屠花生长的位置是在长兴府城外,为了方便观赏或者说彻底占据奇花的好处,长兴府特意扩建了府城,单独为浮屠花修建一处宽敞的广场。 广场中心是木质的花台,干净整洁,配以木雕石刻、假山池塘,使得原本孤零零的一朵浮屠花犹如盛开于山野林间,更加赏心悦目。 广场四周盖满了成排的店铺,单单这些店铺的租金就是一大笔银子,经过多年经营,早已连原先扩建的钱都赚了回来,说成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都不为过。 于是常有人调侃长兴府是走商之地,走的全是往来客商,而人家长兴府的知府大人才是真正的商界高手,将一朵奇花打造成了聚宝盆、生财树。 坐拥一朵浮屠花,赚来东西南北财。 然而任何繁华的背后,都会有贫穷存在,与街上衣着光鲜的行人形成反差的,是那些流落街头的乞丐。 长兴府城的乞丐特别多,分为几个帮派,经常因为抢地盘而发生摩擦乃至打斗。 人多的乞丐帮派占据最好的富人区,施舍的是碎银子。 人少的乞丐帮派占据一般的街巷,也能捞到一些铜钱稀饭。 单独的乞丐最不受人待见,想要不饿死,只能想办法,比如混迹在浮屠花附近,靠着游人施舍活命。 小布是个瘸腿乞丐,今年只有十一岁。 他瘸掉的那条腿是在两年前偷偷溜到富人区的时候,被其他乞丐帮派捉住打断的。 断腿之后,小布的日子更难熬了。 幸好他捡到一条流浪狗,也瘸了一条腿,一人一狗相依为伴,互食残羹,勉强度日。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一场春雨之后,小布害上风寒病倒了,额头滚烫,卷缩成一团躲在背风的巷子里慑慑发抖。 流浪狗发现主人不适,也不知从哪叼来一卷破被褥,想要给小布暖和暖和。 结果破被褥引来了其他的乞丐帮派。 两个身强力壮的乞丐跟了上来,在小布的哭喊求饶下,生生将瘸腿狗打杀。 “死狗!居然会偷东西,一定是跟它主子学的,今儿给你点教训,再敢偷东西,打死的可就不止是狗了!” “走了走了,一会儿去打点酒,让弟兄们都开开荤。” 看着两个乞丐拖着流浪狗的尸体远去,小布觉得生无可恋。 他最后的朋友与希望也离他而去,这人间最终还是把他抛弃了。 哀莫大于心死。 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的人,已经与死人无异。 小布的眼眸变得麻木茫然,额头越来越烫,生机越来越淡。 就在他失去活着的心念之际,他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蹲下来对他说: “你的狗其实没死,你可以喊喊试试。” 骗子…… 小布觉得对方在欺骗他。 狗被打死了,就在他眼前被活活打死的。 可是,说话的年轻人看起来不像骗子,目光诚恳。 “大黑……大黑!” 小布艰难的呼唤着,可是声音无力,根本传不出多远。 然而奇迹出现! 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呼唤,死去的流浪狗突然跳了起来,一口咬掉壮乞丐腿上的一块肉。 两个乞丐吓得落荒而逃。 黑狗的牙缝里淌着鲜血,转回头,默默的看了眼巷子深处的小布,独自走远。 那条瘸腿,反而不瘸了。 第21章 长兴府 “人善被人欺,狗善被人煮,喂你慢点吃,噎死可别算我头上。” 街边的包子摊,徐衍看着狼吞虎咽的小乞丐发笑。 解开心结,剩下就好办了。 小乞丐的病其实不重,多半是饥肠辘辘营养不良,加上哀默心死才显得生机暗淡。 一屉包子下肚,基本好了一半。 “多谢公子!”小布艰难的咽下去最后一口,挺着溜圆的肚皮道:“包子真好吃,好久没吃过了。” “乞儿多油嘴,说得倒是好听,我像公子么。”徐衍笑道。 “像啊!和那些大户人家里的公子少爷一样,风度翩翩!” 小布很诚恳的说道,在他看来,对面请他吃包子的青年人比任何人都像公子。 虽然看起来有点穷酸。 “你猜错喽,其实我是个穷书生,不是什么富家公子。” “早晚会是的!公子将来肯定能有出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借你吉言,万人之上可以,一人之下还是算了,我不喜欢在下边。” 小布瞪大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对面的青年,原来人家要在所有人之上,那岂不是连皇帝都要踩在脚下! 作为一个乞丐,小布不太明白庙堂之事,但他听得出来对面的青年有着超乎常人的自信与孤傲,如世外高人。 然而他更听不出来的,是徐衍那句不喜欢在下边的确切含义。 “长兴府城,你熟吗。”徐衍问道。 “熟得很!闭着眼能从城东走到城西,公子想去什么地方,我可以带路!”小布说着咳嗽了起来,包子能顶饱,却无法治病。 “先找个药铺,再给我讲讲府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长兴府好玩的地方多了!东街的天桥,南街的夜市,西街的花台,北街的青楼,公子能想到的玩乐处我们长兴府都有!” 街边不远处就有药铺,徐衍拿钱帮着小布抓了几服药,然后寻了个热闹的茶棚,要壶热茶两碟点心。 徐衍一边品着茶,一边听小布眉飞色舞的讲解着长兴府的繁华。 他的目的与游玩无关,而是混迹人群。 自从离开知远县,徐衍一直赶路,没与太多人接触过,如今即将抵达大商皇城,要接触的还是司天监那种遍布修行者的一方势力,不得不小心为上。 至少徐衍得确认一下,自己这副尸身会不会被人轻易察觉出来。 还好,无论小布还是周围的路人,从没有人对徐衍投来审视或者奇怪的目光。 小乞丐讲了一大通,有些奇怪徐衍为何只听而不去。 平常也能遇到些外地来的游客,花费些铜板就能雇佣本地的乞丐为其带路,但他头一次遇到只听介绍的游客,还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长兴府最壮观的奇景,要数西街的花台,花台中心的菩提花是天下奇景,开放的时候满城花香呢!一片花瓣就有脸盆那么大!”小布说得洋洋得意,很是自豪。 “那么大的花,你猜得多大的蜜蜂才能采到蜜呢。” 徐衍的随口一说,立刻将小布带进了算学的迷宫。 小乞丐先是一阵茫然,然后比划起脸盆大小,又比划起蜜蜂大小,来回比划了好几次,挠起头来。 “至少……西瓜那么大的蜜蜂吧?” “孺子可教。” 小布挠着头有些脸红,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笨。 嗯,下次去偷听先生授课的时候可得认真些,怎么每次都听得昏昏欲睡,哈欠连天呢。 “菩提花快开了吧。” “还有两个多月,现在的游人已经不少了。” “既然花台的游人众人,去乞讨应该最容易不过。” 小布连连摇头,道:“以前能去,这两年我们落单的乞丐是去不得的,西街花台被占了,就是抓大黑的那帮乞丐,他们傍上了什么帮的人,叫什么煞帮。” “地煞帮?” “对对!就叫这名字,听说有不少高手,身手了得,我这样的人家一个能打十个!” 徐衍看了看小布的小身板,心说你说少了少年,山里那样的打你一百个跟玩似的。 真要遇上人家可不是吃你的狗,而是吃你。 又闻地煞帮,徐衍不由得心中生疑。 深山里熬制毒沙,又在长兴府出没,这地煞帮到底什么来头? “你见过地煞帮的人?” “见过两个,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凶巴巴的,连狗都怕他们。” “关于地煞帮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徐衍追问,得到的结果不尽人意。 小布熟悉长兴府,却不是百事通,尤其对于地煞帮的事他基本丝毫不知,只听说过不少乞丐都在帮着地煞帮做事。 地煞帮俨然成了长兴府的乞丐头子。 “公子知道我家大黑会去什么地方吗。”小布最终还是问出了他所关心的话题,眉头皱着,一脸严肃。 “去它该去的地方。”徐言抿起嘴角,意味深长道:“未必是坏事。” 生灵死后,自然是去往生、去轮回,而这段生命最后的路途,徐衍却卡壳了。 走在阳间,却是尸身,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活物还是死物,究竟该去往生还是沉眠。 小布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默默的低下头。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对面的公子已经翩然远去。 “公子一帆风顺!后会有期!” 小布用力的挥舞着手臂,目光明亮而坚强。 一顿包子几服草药其实花不了几个铜钱,但能换来一个少年的新生,何乐而不为呢。 徐衍觉得不亏。 尽管身上的银子快要见底儿了,大商皇城不也近了么。 没有流连于长兴府的繁华,徐衍戴着斗笠,穿城而过。 望着灯火通明的长街与一座座格局各异的客栈,徐衍摇了摇头。 算了,省点是点吧。 反正是个死人,住不住店的好像没什么必要。 得留点银子在皇城用,要是连司天监的报名费都交不起,那就尴尬了。 至于地煞帮,徐衍可懒得多管闲事。 深山里偶遇,避不开了没办法,如今到了繁华的长兴府,地煞帮若是还能呼风唤雨,那大商也就不用呆了,趁早远走避难为好。 徐衍并不认为一个地煞帮能撼动大商的根基,撼动整个司天监。 星夜兼程,终于在两天后抵达目的地。 远远望去,恢弘的城池如巨兽般卧在大地尽头,一根高耸的白玉柱屹立于巨城深处的皇宫之内。 那是国都,大商皇城,一国的命脉,也是真正接触修行界的起点。 雄伟的古都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宛如蒙着面纱的窈窕美人。 徐衍只希望掀开面纱的那一刻,是惊艳,而非惊吓。 第22章 丢手帕 正当午时。 城门处来往的行人依旧繁多。 徐衍来到城门口,看到城墙上贴着海捕文书,好奇之下凑过去瞧瞧。 文书上通缉一些重犯,多为横眉立目的凶煞之相,杀人越货者居多,赏金都在百两左右。 不少钱呐,一个一百两,十个可就一千两了。 徐衍默默算了算。 即便进不去司天监,赏金猎人也算一个活计。 看到最后,徐衍微微诧异。 其他的通缉犯是百两银子,最后这个居然多达千两,而且画像还是个柔弱的宫女,与前边那些凶悍的面孔形成强烈反差。 杀人越货的才值一百两,一个宫女却值一千两,这是犯了什么大罪? 好奇之下,仔细瞅了瞅海捕文书的内容。 宫女的罪行是盗取了慧宁宫的一盒子走盘珠。 周围有不少人围观,七嘴八舌的,徐衍大致听出了原委。 原来慧宁宫是皇后寝宫,丢失的珠宝引起皇后震怒,不少太监宫女因此事被杖毙,而主谋的宫女则逃之夭夭,至今下落不明。 怪不得赏金那么贵,触了皇后的霉头哪有好果子吃。 这要被抓住,还不得大卸八块喽。 看了会儿热闹,徐衍走进城门。 大商皇城,人口百万。 长街四通八达一眼望不到尽头,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卖糖人儿喽!五彩的糖人儿甜着喽!” “酥饼!糖心儿的酥饼。” “红枣,最好吃的大红枣哩!” 走在喧嚣的街头,徐衍四下观望,入眼的满是喧嚣热闹。 一国之都,果然极尽繁华。 抱着逛逛古都的心思,徐衍信步而行。 走过茶馆,听到里面有说书人婉婉道来。 走过酒家,见到里面有豪客在划拳行令。 走过长街,看到人们形形色色各奔西东。 走过古巷,捡到一方绣着白水仙的娟秀手帕。 “公子,可否送上楼来。” 徐衍抬头,见楼宇二层探出个女子,模样俏丽声如黄鹂,在她旁边还有不少姐妹在掩口娇笑。 “是个书生呢。” “年纪轻轻,风尘仆仆,是来赶考的吧。” “模样真好,眉清目秀的。” “没准人家是未来的状元郎呢。” 楼上传来莺莺燕燕,徐衍有些摸不着头脑。 飞来的桃花运? 不太像,谁家养那么多闺女,一群一伙的。 瞄了眼大门上的招牌。 翠云楼。 门口的伙计凑了过来。 “白花儿手帕一方!恭喜客官!我们翠云楼的姑娘在大商可是数一数二的,绝不会让您失望,能用这白花儿手帕的姑娘更是翠云楼里的花魁,至少每位二百两起价,您拿着手帕上去,可抵二十两银子呢。” 原来是个青楼的九折门票。 徐衍将手帕团成一团扔在伙计脸上,扬长而去,头都没回。 楼上的姑娘也不恼,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 “呦,还是个自命清高的,瞧不起我们这些风尘子女呢。” “瞎说,人家一定是苦读圣贤书,不屑于混迹勾栏瓦舍,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 “公子多风流,没有我们女人,他们读再多的书有什么用。” “没准是人家看不上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呢。” “你才是庸脂!你才是俗粉!姐妹们收拾她。” “好痒好痒!我错啦姐姐们,放过我吧,呀!” 楼上的姑娘们打闹在一起,没人听到远去的书生嘴里的呢喃。 “二百两!”徐衍拍了拍口袋里仅剩的几两碎银子,正义凛然的自语道:“贫穷使人正直……” 走出遍布青楼的街巷,徐衍才知道在大商皇城,丢手帕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含义。 皇城实在庞大,半天时间逛不到多少地方。 黄昏之际,寻了处偏僻的小客栈落脚。 别看客栈不大,收费可不低,一两银子只能住十天,换成铜钱是一百钱一晚。 寸土寸金的国都,看来什么时候都一样。 交付押金,入住客房。 屋子比较干净,被褥都是新的,仅提供早点,午饭晚饭得自己解决。 小客栈有专门的后厨,可以点菜吃酒,门口挂着价格表。 徐衍扫了一眼,不便宜。 这种时候终于章显出身为尸体的好处。 不用吃喝,甚至住店都不是必须的,更没有饿死一说。 坐在屋子里,徐衍回想着白天的所见所闻。 皇城确实繁华,由此看来大商即便不是鼎盛时期,也绝非衰败的国度,皇帝或许痴迷于九龙柱那等外物,但国力应该不弱的。 尤其在街上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些脚步稳健气息绵长的身影。 这些人年纪各异,模样不同,但气质与普通人有着绝对的差距,他们目光更有神,感知敏锐,走在人群里往往能让身边的普通人不由自主的避开。 一定是修行者! 徐衍基本能断定,大商皇城的街头巷尾,有着不少的修行者存在。 夜幕降临。 外面大厅里传来阵阵喧哗。 饭点儿到了,小客栈变得热闹起来。 徐衍走出房间,在大厅里寻了处座位,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旅客们谈天说地。 人们从天南海北的趣闻,谈论到兴师动众的九龙柱,从皇朝大事谈论到勾栏瓦舍,又从衣食住行谈论到修行界。 在大商,修行者的存在并非隐秘。 从人们的谈论中,徐衍总结出关于修行界的大致规则。 修行,有着固定的等级境界,最初的境界叫做炼气境。 炼气境的心法不难弄到,大户人家只要肯花钱就能买到,但不允许随便外传,如果花费得起大价钱还能请来炼气境的修行者辅导传授修炼经验,甚至有修行者成立镖局,可以花钱雇佣。 修行者虽然不少,但实力参差不齐。 从旅客们的口中徐衍了解到,修行真正的难点在于第二个境界。 筑基境。 至于筑基境究竟难在何处,小客栈里的人们众说纷纭。 “我觉得炼气境是秀才,而筑基境就是考状元,谁肚子里的墨水多,谁才能力拔头筹!” “应该是积累,长年累月的积累功力,一朝破晓,方可踏入新的境界。” “还是灵丹妙药的功效大些,据我所知,那些筑基境的高手无一不是靠着灵丹成为筑基的。” “照你这么说,豪门世家的后代都能有修为喽,只要有银子金子,灵丹也能买得到。” “那是当然了!大户人家出现修行者的几率肯定比穷人家的多。” “我看未必,穷人怎么了,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肯吃苦,未必不能修炼有成。” 大厅里,一帮旅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好不热闹。 徐衍听得有趣,插口道:“得看天赋吧,没天赋,皇亲国戚也只能是普通人,有天赋,街边的乞丐穷小子也能拥有一身修为。” 众人纷纷点头。 天赋看不到摸不着,重要的程度却有目共睹。 “天赋,的确很重要,尤其对第二个大境界来说。” 旁边桌,一个年轻人语气温和的说道,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徐衍遥遥一敬。 第23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以茶代酒,徐衍举起茶杯。 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衣着朴素得体,身形高挑健硕,模样普通,笑容和蔼,有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观其双目炯炯有神,徐衍猜测此人没准有修为在身。 “既然兄台对筑基境有些了解,不妨讲讲,让我们听个热闹。”徐衍道。 青年笑着点头,缓缓讲道。 “炼气境说白了就是感受灵气,并且稍微加以借助。” “但凡有一丁点天赋的人,只要被高手指点一二或者自己有个聪明的头脑,便有很大的机会修成炼气境,但筑基可不行,不仅需要一定的天赋,还要有坚实的基础才有机会摸到门槛,想要滥竽充数是没机会的。” “刚才有人将炼气境比喻成秀才,将筑基境比喻成状元,其实道理差不多,秀才在地方考,没那么严格,有些人能浑水摸鱼,状元只能殿试,皇帝亲自过问,没有真才实学岂能高中。” “当然了,一些拥有奇遇或是有师门传承的另当别论。” 青年说完,众人恍然大悟。 有个好奇的,追问道:“如果有师门传承却没有丝毫天赋,是不是也得与筑基境无缘了?” “未必。”青年微笑道:“这要看他的师门强大与否。” “再强大又能怎样,还能将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硬生生拔到筑基境?”众人纷纷疑惑出声。 “确实有这个可能。” 青年说完,众人顿时神态各异,有的倒吸冷气,惊讶无比,有的根本不信,撇嘴不屑。 “别忘了一些大修士是会炼丹的,修行界的奇丹异术玄奥纷呈,只要修为够高,未必炼不出让普通人直破筑基的灵丹妙药。” 青年说着举杯敬了敬四周,道:“此番论述是在下猜想而已,究竟真相如何还要继续摸索。” 他这一句摸索,别人没怎么在乎,徐衍听得心头一动。 普通人是摸索不到修行界的,只有已经成为了修行者,才能说出摸索这种字眼。 这青年肯定有修为在身! 众人继续议论纷纷,青年人不再多言,自顾自的喝着酒。 见他只有一个人,徐衍端着茶壶坐了过去。 “对于低阶修行者的未来,兄台有何高见。”徐衍道。 青年笑了笑,侃侃而谈道:“据我所知,低阶修行者想要继续修炼有四个渠道,一,靠着家族的财力购买丹药或者聘请筑基高手指点来提升境界。” “二,努力拜入大小宗门,但有区别,大宗门只收真正天赋好而且年纪小的弟子,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小宗门的门槛低了点,待遇相应的也不会太高就是了,未来的成就有限。” “三,凭借自己的运气四处游历寻找机缘与各类材料缓慢进阶,这种修士被称为散修,未来极不确定,成就有高有低,好处是拥有绝对的自由。” “四,最简单的一条路,吃皇粮,为皇家效力。” 四条道路各有不同,徐衍算了算,自己既没家族撑腰,也未必有什么天赋,运气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不用指望,最适合的,果然还是司天监。 “兄台打算选哪条路呢。”徐衍道。 “当然是第四条,像我们这种没跟脚没家业的普通人,吃皇粮这条路最为实际一些。”青年斩钉截铁道:“我打算加入司天监,来皇城便是为了下月的选拔而来。” 听闻司天监居然有选拔,徐衍更加好奇,如此机会可得打听清楚了。 细问之下,得知了原委。 原来司天监每年都有一次选拔人才的机会,也可以看做是招人手。 司天监选拔人才有两个条件。 一,必须是大商之人,二,必须有炼气境的修为。 听说两个条件,徐衍立刻泄气了。 大商百姓的身份他有,炼气境的修为可真没有。 原来炼气境才是司天监的敲门砖,能横行大商的职位,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徐衍如今的实力未必比炼气境的修行者低,他的速度与力量远非常人能及,但是修行者的能力他可半点没有。 人家炼气境是能借用灵气的,徐衍现在连灵气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道,更别提借用。 加入司天监恐怕没戏了。 见他有些落寞,对面的青年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想加入司天监吧,否则也不会打听低阶修行者的出路。” 徐衍苦笑道:“不瞒兄台,我这两下子好比是修行界的秀才,误打误撞之下才有了点修为,对灵气的运用尚未完全掌握,如果没有门槛还能去试试,既然司天监设立了最低标准,我这点能耐恐怕够呛。”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世上那些飞天遁地的大修士,哪一个不是从我们这种境界走上去的。”青年打气道。 徐衍心说那些大修士是从你这种境界上去的,可不是从我这种境界上去的,从我这走他们都得进棺材。 “不知司天监都考核些什么。”徐衍随意的问了句。 “司天监共有四个种类考核,内容不同。”青年掰着手指一一介绍道:“打更人讲究派系,必须有同为打更人的推荐才有资格加入,从不接纳外人。” “寻灵使要有对灵气十分敏锐的感知,先天条件不达标是没机会的。” “雕龙匠需要对雕刻有一定的天赋,而且臂力要足,眼神要好,耐力要强。” “炼尸官最简单,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能控制一具炼尸即可通过考验。” 听完介绍,徐衍精神了起来。 控制炼尸即可! 别人控尸需要灵气,徐衍不用啊,他只要一个念头就行。 船到桥头自然直,徐衍看到了希望。 “炼尸官每年都是这种考核?控尸就行?” “年年如此,说着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控制炼尸不仅要借用灵气,还需要在考核的过程中初步掌握另一门心法,控尸术,否则单独运用灵气可控制不了炼尸。” “控尸术啊,听起来很难学。” 青年神秘一笑,低声道:“听说在黑市里能买到控尸术的初级篇,趁着这段时间若是潜心研究一番,考核的时候胜算会更大。” 青年口中的黑市,指的是地下交易,售卖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一起去一趟黑市?” “正有此意,呵呵,在下穆正初,山中一猎户,阁下尊姓大名。” “知远县,书生徐衍。” 第24章 黑市 既然叫黑市,自然在晚上才会开市。 让徐衍意外的是,穆正初口中的黑市,就在他们入住的这间小客栈。 午夜时分,客栈后院开启了一扇暗门,徐衍与穆正初交纳了每人五两银子的进门费,披上发放的黑袍子,走进设立在地下的交易大厅。 黑市的开始时间并不固定,有时每月一次,也可能每月几次,但地点大多不变,都在这处小客栈。 据穆正初所说,他来皇城后花费不少心思和银子才打听到黑市的所在地。 开市时间不固定倒是好说,地点经常不变的话,危险会成倍增加。 徐衍觉得有些不对劲。 毕竟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一旦被追查到,无论开设黑市之人还是交易双方,都有不小的麻烦。 这里可是皇城,司天监的老巢,敢在皇帝脚下开黑市,此人的来头绝对不小。 没准黑市主人就是皇亲国戚或者司天监里的哪位大佬,徐衍如此想着。 交易大厅相当宽敞,聚集着上百人,都穿着能遮住头脸的黑袍。 墙壁上挂着油灯,四周是一圈椅子,足够众人落座。 等了一阵儿,一个蓝袍人从暗门走出,带着鬼脸面具。 此人面具后的右眼球比较特殊,琉璃般犹如鬼眼。 鬼脸宣布此次黑市交易开始。 一件件类似拍卖品的东西相继呈上,有珠宝翡翠,有灵符丹药,有各类法门和稀奇古怪的花草,还有些线索或者是消息,比如某种奇花的踪迹,某种材料可能出现的位置。 从售卖的东西来看,在场的众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修行者,其中最为抢手也是交易量最大的,是一种名为感气丸的丹药。 稍加留意,徐衍很快得知了感气丸的药效。 感气丸可辅助服用者感受灵气的存在,是普通人踏入炼气境的捷径,卖价一千两一粒。 怪不得皇城里炼气境的修行者数量不少,原来拿钱就有机会堆上去。 徐衍饶有兴致的瞧着热闹。 随着交易的持续,徐衍对黑市的交易体系有了大致的了解,同时得知了一个特殊的货币。 灵沙。 大商的基础货币是铜钱,一千铜钱等同一两银子,十两银子等同一两金子,而一粒灵沙的价值则等同百两黄金,也就是一千两白银! 千两白银一粒沙,可见灵沙的珍贵。 一些低阶的灵符丹药或许能用金银买到,遇到珍贵些的灵丹,人家只换灵沙,根本不要金银。 一次成交的过程,徐衍远远的见识到灵沙的模样。 是一种黄豆粒大小的晶莹沙硕,好似水晶。 “初级控尸术,卖一粒灵沙,不二价。” 蓝袍鬼脸的黑市主人拿出一本薄薄的书籍,扬了扬,给出售卖价格。 一听卖灵沙,徐衍心说果然够贵。 初级控尸术必然是从司天监泄漏出来的,相当于大考之前提前买到了考卷,考核的时候自然比其他人拥有更多的机会。 徐衍对控尸术没什么兴趣,这东西对他来说基本没用。 不过对穆正初来说却重要多了。 “我身上还有几两银子,可没有灵沙。”徐衍先把自己的家底儿交代出去。 “我有一粒。”穆正初低声道:“十几棵百年老参加上我全部家当换的,就等着买这本控尸术。” 两人说话的功夫,不料有人捷足先登。 有个黑衣卖家二话不说拿出一粒灵沙,将初级控尸术买了下来。 人家手太快,徐衍和穆正初顿时一怔。 再想买,晚了。 穆正初措手不及,很是懊恼。 下次黑市不知何时才开,如果再等一个月,司天监的考核早结束了。 交易会继续进行,之后虽然有不少好东西,对穆正初来说都不重要。 等到交易结束,再没出现控尸术的消息。 “不妨去问问那鬼脸,没准他还有另外的控尸术。” 徐衍可不是瞎出主意。 功法这种东西,除非有特殊手段保持它的独特,否则应该是能仿造的。 别的东西仿造是假的,不堪大用,功法仿造没关系,只要内容是真的就行。 见蓝袍鬼脸就要离开,穆正初追过去,与其耳语了几句。 鬼脸没说话,而是点了点头,接过灵沙后从袖子里取出什么东西交给了穆正初。 随后两人离开地下大厅,走出后院,在无人之地换下黑袍,又上街兜了一圈后才在正门折转回客栈。 “到手了?” “你猜得没错,他果然不止一本控尸术。” “别是假的就行。” “应该是真的,我先看几天,学得差不多了再借你。” “功法是你买的,我又没拿钱。” “功法学会后只是废纸,留着也没用,如果你能加入司天监,咱们也有个照应。” “那便多谢了。” 徐衍抱了抱拳,穆正初这人看起来不错,够义气。 距离下月司天监的考核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徐衍就此在小客栈住下。 白天的时候去街上走走逛逛,观摩一番皇城古都,晚上回客栈装活人睡觉。 过了三天,穆正初将控尸术送了过来。 “学会了?”徐衍惊讶于对方修炼的速度,三天可不慢。 “谈不上学会,只能说了解,最后还要用炼尸来验证。”穆正初摇摇头,道:“初级控尸术只是阐述控尸法门的运转方式,离着真正驾驭炼尸战斗还有些距离。” “考核的时候,需要控尸到什么程度才算过关。”徐衍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好像每年的规则都不同,我估计大概能走动即可,毕竟新接触的法门没人能立刻修成,天赋再高也做不到。”穆正初道。 徐衍随手翻开控尸术,开篇介绍的便是炼尸。 “嗅尸之气,观尸之表,肤泽如铁者为上乘,面苍为中品,面黑为下等,面红如赤血者为尸中极品……”徐衍咂舌道:“炼尸居然有这么多说道,挑菜似的还得看品相。” “炼尸是炼尸官用来战斗的武器,当然要挑些上等的祭炼,可以将挑选的尸体看做打造刀剑用的材料,想要好刀好剑,自然得挑选最好的材料。”穆正初道。 徐衍听罢点点头,人家说得有道理。 继续翻看。 “控尸之道,如针引线,如弦锁弓,引为重中之重,以本体灵气接引炼尸之躯,令其如臂使指,锁为此法核心,绷弦如发力,挟一以扣弦而射也……” 从书上挪开视线,徐衍道:“怪不得穆兄掌握得快,控尸术的门道里居然有骑射的影子,你这位猎人想必最熟悉弓箭了。” 穆正初笑道:“那是自然,打小爷爷就教我射猎,不说百步穿杨也相差不多。” “看来你们家不少人呐,都是猎户?” “是啊,十来口子呢,山里就我们一家,几代人没走出过大山喽,祖上遗留下一部炼气境的心法,全家只有我修出些门道,这才来皇城碰碰运气,能加入司天监最好,也算光宗耀祖了。” “长兴府多山水,你家该不会住在长兴府的深山里吧。” “就是长兴府的地界,路难走得很,以后若有机会,徐兄弟可来我家做客。” “好哇……” 徐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穆正初,心头泛起百般滋味。 第25章 西衙 长兴府地界,深山猎户,独门一座,全家十几口人…… 种种线索表明,穆正初就是被地煞帮灭门的猎户一家唯一的幸存者。 徐衍没想到如此巧合,他犹豫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报喜不报丧。 全家死绝这种消息,打击太大,即便提前说出去也于事无补,还是别提为好。 道了谢,徐衍拿着功法回到屋中。 用了一天时间,逐字逐句的观看分析、理解揣摩,终于将控尸术了解个大概。 控尸术的核心是灵气,以灵气控尸,原理与提线木偶类似,灵气的强弱程度则与炼尸爆发出的力量与速度有着直接的关联。 果然功法的关键点在于灵气,而灵气那东西徐衍根本没有。 装模作样的多看了几天功法,三天后才将控尸术还回去。 随后徐衍继续白天逛街,专往热闹的地方走。 甚至在一间修行者开设的镖局里看了半天热闹,与一个有修为的老镖师闲聊了好一阵。 经过多日的走动,徐衍能确定自己与活人没多少差别,即便如穆正初与老镖师那等修行者也看不出端倪。 只要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一般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徐衍曾经仔细的感知过,自己身上的尸气是内敛的,除非他刻意外散,否则外人绝对察觉不到。 至于尸气因何能内敛的缘由,徐衍猜测过,应该与亡者殿的存在有关。 毕竟亡者殿上空的无尽迷雾就是沉沉的尸气。 连亡者殿里那么多的尸气都不会泄露,他身上这点尸气更不成问题。 几日后,到了考核之期。 司天监紧挨着皇城,内有三层高大的建筑,灰砖黑瓦,底色沉重压抑,带有一股天然的威严。 报名的地点并非在司天监总部,而是西衙。 司天监下设四大下属,分别位于不同的衙门口。 寻灵使在城东叫做东衙,打更人在城南称南衙,炼尸官在城西叫西衙,雕龙匠在城北名北衙。 一大早,西衙门口汇聚了上百身影。 这些人来自大商各地,看衣着打扮,大多都有不俗的身家。 时辰一到,大门开启,众人安静的鱼贯而入。 不同于威严的司天监总部,西衙给人一种随和又特别的感觉。 随和的是建筑风格,并没有太高的楼宇,隐约能看到些飞檐斗拱,苍松翠柏,如同雅致的别院。 特别的是大门两侧的狮子,人家都是用石头的,西衙倒好,直接用真的,一动不动,死气沉沉。 这叫炼狮吧。 徐衍瞧着好奇,经过门口的时候摸了一把狮子脑袋。 他这举动把走在一旁的几人吓得不轻。 其中一个长脸青年埋怨道:“司天监的地界别乱碰东西!狮子咬人怎么办,你不怕死我们还怕呢。” “没事,它要是咬人也得先咬我,你可以跑啊。”徐衍脸上带笑。 长脸青年是个养尊处优的,被呛了一句大为不满,抓住徐衍不放。 “你这人不知好歹!冒冒失失,明知这么多人同行还要去犯险,你打算拉着我们一起喂狮子吗!你这种人根本考不进司天监,做你的同僚都得被牵连而死!我第一个不同意与你这种家伙共事,大家说对不对!” 长脸青年喋喋不休,口若悬河,看得出他是有些学问的,几句言语间就将徐衍孤立出人群。 门口的争执引起旁人侧目,周围的人同时看了过来。 徐衍只是听着,也不反驳,始终面带微笑。 这时一道厚重的声音从院落中传来。 “他的确不会与你共事。” 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阔面重颐,目光炯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练的气息。 此人正是统领炼尸官一脉的西衙官正,司天监四大高手之一,常玉春。 长脸青年见官正大人替自己说话,立刻大喜,看向徐衍的目光充满鄙夷,那意思是说看着吧,让你乱动乱摸,官正大人一句话即可将你逐出西衙! 官正当面,众人赶紧站好,纷纷朝徐衍投去同情的目光。 穆正初倒是没什么表情,也没关注徐衍与长脸青年,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西衙的建筑结构。 徐衍好整以暇的站在人群里,丝毫没有即将被赶走的担忧,反而看向长脸青年的目光带着一种惋惜。 见徐衍的目光古怪,长脸青年大为不解。 他在惋惜什么? 都要被赶走了,还替别人惋惜? 有病这人! “你可以走了。” 官正常玉春淡漠的出声道。 长脸青年终于等到这句话,立刻重复道:“听到没有,你可以走了……” 他先是看向徐衍,接着他发现旁边人的脸色和目光都不对劲,大家看的不是徐衍,而是他。 猛地转头,长脸青年看到官正大人的目光正落在他自己身上。 那句话不是对徐衍说的,而是对他说的! “不会吧!让我走?我没做错事啊大人!” 常玉春没在开口,一旁立刻有下属走上前来,对长脸青年冷声道:“你的考核结束了,走吧,西衙不会要你,今后无需再报名。” 无情的驱逐令,打击得长脸青年万念俱灰。 还没开始考核呢,结果先被淘汰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走的是他,而不是徐衍。 凭什么手欠摸狮子的没事,好端端走路的反而倒霉? 长脸青年落寞的走向大门,经过徐衍身边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句低语,终于解开他心里的疑惑。 “你看不出狮子是死的吗。” 长脸青年猛然惊醒,他恍然大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原来门外的狮子,是死的! 他终于明白为何官正驱逐的是他,而非徐衍。 炼尸官一脉以炼尸为主,连死物活物都分不清楚,人家能要他才怪了。 带着遗憾与悔恨,长脸青年踉跄远去。 小插曲结束。 西衙的考核正式开始。 常玉春的目光扫过每个人,声音低沉道:“控尸天赋如何,是能否成为炼尸官的关键,此次考核与往年一样,限时六个时辰,只要你们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控制一具炼尸即可成为炼尸官。” 常玉春说完,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话,类似提点。 “此次考核分两个阶段,到时你们自会知晓。” 官正说完,考核正式开始。 徐衍等人先是得到一份控尸术功法的初级篇,然后被各自带进一间单独的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副棺材,棺材上躺着一具尸体。 炼尸官的考核每年都如此,在规定时间内成功控制炼尸的人,才算通过考验。 哐当一声,房门关闭。 屋子里有计时的沙漏,细沙如水滴般缓缓滴落。 刚开始而已,装装样子很有必要,徐衍先翻看起控尸术,果然与黑市买的那本一模一样。 刚看了两眼,徐衍觉得屋子里的气味不太对。 尽管嘴里没多少味觉,鼻子还是能闻到气味的。 屋子里有酒气。 而且是很重的酒气! 分配给徐衍的炼尸是个圆滚滚的中年胖子,躺在棺材盖板上,没在棺材里面,脸色煞白没有气息。 走近几步,果然酒气更大。 徐衍心说这位是醉死的吧,这么大的酒气。 简单查看一番,确定是死人,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身体冷冰冰像个冰坨子。 尸体怎么没在棺材里,而是摆在棺材上边? 第26章 低调才是王道 徐衍有些奇怪尸体的位置,倒也没往心里去。 寻思着可能是人家往各屋运尸体嫌麻烦,反正放在棺材里还是棺材上边对考核的人来说没有区别。 尸体没有伤口。 徐衍并不意外。 因为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经过祭炼的炼尸。 炼尸与炼器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寻常的尸体如果时间长了会血肉腐烂,产生尸臭,而且坚固程度有限,再怎么强大也是人的身体。 炼尸则不然。 经过祭炼的尸体会变得如石头般坚固,血肉彻底固化,永远不会腐烂。 炼尸的体会,徐衍深有感触。 要不是最初的身子骨孱弱,当初楚红莲差点把他炼制成真正的炼尸了。 约莫着时间,徐衍放下功法,直接动用控尸能力。 反正屋子里没人,用不着装模作样,等之后出去的时候再摆出架势不迟。 本以为在心念控制之下,胖炼尸会坐起来,结果任凭徐衍如何施为,棺材上的炼尸一动也不动。 怪了? 徐衍纳闷不已。 他的控尸能力从未失效过。 即便强如尸鬼的武大也能短暂的控制住一瞬。 徐衍第一时间认为自己的能力消失,随后他沟通亡者殿,发现殿宇依旧存在于脑海深处,没有任何变化,更不曾坍塌毁坏。 看来不是自己能力消失,问题出在炼尸身上。 炼尸的等级太高? 不太可能。 这只是入门级的考核而已,通过了才能加入司天监,即便有更高级的炼尸,司天监也不可能用来考核一些新手。 排除掉种种设想,最后徐衍得到了一个听起来天方夜谭般的结果。 躺在棺材上的不是尸体,而是…… 活人! 只有面对活人,徐衍的控尸才能无效。 可是,这位明明是个死人,看不出半点活着的迹象。 莫非是假死…… 想到这里,徐衍装作继续翻看控尸术,沿着四面墙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一只小甲虫从角落里爬出来,它本想从门缝爬出去,结果半路被踩了个正着,挣扎两下死掉了。 俄顷,死掉的小甲虫晃了晃脑袋,重新开始爬行,一双极小的眼睛盯着棺材板上的炼尸。 由于被踩死的时候腿断了几根,小甲虫爬得相当费力,歪歪斜斜,好半晌才爬上炼尸的身体,沿着鼻孔钻了进去,不久后从耳朵钻了出来。 胖尸体依旧一动不动。 死人没错啊。 莫非自己猜错了。 徐衍想了想,从包裹里把装酒的鱼皮袋子拿了出来,打开木塞。 刘木桥亲自酿制的元阳烈绝对算得上极品好酒,一时间酒香扑鼻。 徐衍慢悠悠的晃着鱼皮袋子,待到酒香满屋,他缓缓灌了一小口。 咕噜一声。 徐衍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 声音不是他自己发出来的,而是来自棺材上的尸体。 尸体的喉结居然滚动一下,竟是咽了下口水! 徐衍好气又好笑的走到棺材前,道:“这位老兄,馋酒了吧,要不要起来喝点。” “好哇!” 胖尸体噌一下跳了起来,一边答应一边伸手,当他看到徐衍嘴角的笑意才想起自己穿帮了。 “嘿嘿,被你识破了,不错小子!连材叔的假死都能看出端倪,初试通过,接下来的终试可要考教你的真才实学喽。” 自称材叔的胖子拍了拍棺材板,道:“真正的炼尸在这里呢,只要控得住,今后我们就是同僚啦。” 说话的时候,胖子材叔的眼珠始终盯着徐衍手里的鱼皮袋子,幽幽的目光像极了饿狼看到肥肉。 “原来是西衙的前辈,在下受教。”徐衍抱了抱拳。 他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在院子里的时候,官正会说此次考核分两个阶段。 原来第一个阶段仅仅是辨认活人与死人。 每个屋子都有活人假扮尸体,像徐衍这样分辨出的,会进入下一个阶段,摸索真正的控尸法门。 而辨认不出来的,只能卡死在第一阶段,任凭如何努力也不可能通过考核了。 “观尸,炼尸官最基础的能力,没有这点能耐还想成为炼尸官?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说起来你小子的速度够快的,想当年我在这一关足足憋了五个时辰,眼看着快到时间才通过。” “前辈后来是如何看破的呢。” “我呀,当时也是急了,拿出匕首打算给炼尸开膛破肚,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这不就给装尸体的那位吓活了。” “是个好办法,不知前辈用的什么手段,竟伪装得惟妙惟肖,一点看不出活人的征兆。” “这可是西衙的秘密,不过提前告诉你也无妨,我看好你,一定能成为炼尸官。” 说着胖子材叔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粒黑色的丹药,道:“秘密就是它,掩息丸!服下之后心跳与呼吸将逐渐消失,只保留缓慢的血液流动,外表看与死人无异。” 原来是丹药的药效,徐衍终于了然。 “不耽误你了,后边的控尸可不容易,抓紧时间吧,我叫费材,你喊我材叔就行。” 费材一边说着一边吧唧嘴,道:“那个小兄弟啊,你这袋子里的到底是什么酒,闻之清香扑鼻啊!想必绝非凡品吧。” “元阳烈,材叔要不要尝尝。” “那就尝尝?来!我不贪杯,一杯就够嘿嘿。” 说着不贪杯,这位直接从怀里取出自备的酒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徐衍给费材倒了一杯。 先闻后品,然后小口小口的嘬着,喝到最后把酒杯倒过来,最后一滴也不浪费。 喝完还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态。 “好酒!真乃极品啊,喝了你的元阳烈,材叔我前半辈子的酒全都白喝了。” 费材品着酒香余韵,指了指徐衍手里的控尸术,提点道: “想要控制尸体,最好的办法是将自己也当做尸体,小兄弟,咱们回见。” 费材推门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用手拍自己耳朵,嘀咕道: “可恶的小虫子,居然钻耳朵,千万别在我脑子里拉屎啊,下次装尸体的时候可得堵死耳朵鼻子……” 炼尸官看起来也挺有趣,不像想象的那般死气沉沉。 时间过去了一半,该查看真正的炼尸了。 掀开棺材盖子,里面躺着一具真正的尸体,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穿着宫衣。 小太监的身形比较矮小瘦削,面色苍白中透着一股铁青色。 随着徐衍的控制,小太监缓缓站了起来,随后一跨步跃出棺材。 炼尸先往左右各走了几步,蹦跳几下,而后站在墙角不再动弹。 换成真的尸体,控制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现在时间还尚早,徐衍不急着出去。 既然是考核,越早出去说明天赋越好,不过徐衍的情况特殊,他不准备引人注目。 毕竟本身是一副尸体,加入司天监虽然不难,但也得小心谨慎,不能出了差池。 在外面被人发现还好说,大不了一走了之,逃总行吧。 可这里是司天监,到处是高手,一旦身份拆穿,徐衍觉得自己的下场最有可能就是成为真正的炼尸。 要低调。 低调才是王道。 第27章 功勋值 距离时限还差小半个时辰的时候,徐衍走出屋子。 外面已经有十余人成功控制了炼尸,一个个喜笑颜开,穆正初也在其中。 见徐衍带着炼尸走出来,穆正初笑着挥挥手,他对徐衍能成功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他们两个算是作弊了,提前得到了控尸术的初级篇。 在新人的一旁多了十余位黑衣人,都是装尸体的炼尸官,为首的正是胖子费材。 “我就说嘛,小兄弟一定会成功!哈哈,今后我们能在一起共事了。”费材很是高兴,一脸的期待,也不知他期待的是徐衍这个人还是徐衍身上的酒。 “实属侥幸,今天运气比较好,遇到了贵人。”徐衍谦虚道,轻飘飘的一记马屁拍得费材眉开眼笑。 “没有真才实学,运气再好也控不住炼尸的,我看好你,今后一定能成为我们西衙的顶梁柱。” 徐衍连连摆手,没在多说。 其他人已经看了过来,他可不想太出名。 完成了考核的新人加上徐衍总共十一个,上百人的考核,最终只成功十余人,可见成功率确实不高。 徐衍注意到其他新人控制的炼尸也是小太监,一水儿的宫衣。 犯了什么罪,被杀掉这么多个? 伴君如伴虎啊,徐衍不由得暗自感慨。 挺好些个孩子,当什么不好,非得当太监,青楼的龟、公他不香吗。 都是混口饭吃,何必去最危险的皇宫,动不动就掉脑袋。 眼看着时间要到了,一间屋子里闯出一个锦袍青年,他手舞足蹈的大呼大叫,身后跟着的炼尸七扭八歪,路都走不稳,基本是爬出来的。 “成功了!我齐远瞩终于成功了!哈哈哈哈!三年了,我终于成功啦!” 名叫齐远瞩的青年很是兴奋,从他的言语中听得出来,这位已经考了三年。 人群中有人认得此人,拱手道喜,徐衍听到有人称呼其为少掌柜。 一声锣响,六个时辰已到。 今年的炼尸官考核宣告结束。 没能成功的众人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个垂头丧气。 这些人被带出了西衙,临走前严词告诫,今天所看到的控尸术初级篇严禁外传,若有擅自外传者,将会被司天监通缉,抓到直接死罪。 司天监的赫赫凶名,连乡村孩童都知道,何况是报考的修行者。 院子里只剩下徐衍穆正初等十二位新人,众人排成一列。 “恭喜诸位成功加入司天监,从今天开始,你们便是西衙的官差。” 常玉春环视众人,语气肃然道:“炼尸官需要与死人打交道,也要与活人打交道,我们最了解生死,往往将全部的精力寄托于炼尸身上,但别忘了,我们还有值得信赖的同伴,炼尸官一脉的恪守便是共进退,同生死。” 炼尸是死的,而同伴是活的。 官正这番言论在费材等人听来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每年都会对新人训诫一番,而听在新人们的耳朵里,则会各自咂摸出不同的滋味。 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那位少掌柜齐远瞩第一个振臂高呼:“共进退,同生死!” “共进退,同生死!” 众人纷纷齐呼,算是一场加入炼尸官的宣言。 徐衍喊得有些尴尬。 共进退没问题,同生死的话……我不介意,问题是你们敢吗。 宣言结束,常玉春点点头,看样子比较满意。 “这次考核中的炼尸,便是你们的第一件武器,如果没有特殊状况,你们要与自己的炼尸同行同宿,枕戈待旦。” “想要让炼尸更加顺手、战力更强,不仅要提升炼尸的等级,还要加深控尸术的修炼,你们之前得到的只是控尸术的初级篇,对应着铁尸与铜尸,修炼圆满后可以换取对应银尸金尸的高级篇。” 常玉春说到这里,有不少人开始看向自己身边的炼尸。 “不用看,这些只是最低级的铁尸,战力相当于健壮的普通人,其上的铜尸才能与炼气境的修行者或是低阶妖兽相抗衡。” 常玉春的解释令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炼尸的脸色铁青铁青的,原来都是铁尸。 有人好奇发问:“官正大人,怎样才能得到更强的铜尸呢。” 这人的问题,也是其他新人比较关注的问题。 毕竟众人都有炼气境的修为,配合铜尸才能发挥出更强的战力,一具铁尸实在不够看的。 常玉春继续说道:“想要得到铜尸或是更强的银尸与金尸,需要去功勋阁用功勋值兑换,功勋值,是司天监特有的奖励,以个人为单位,从完成的任务中获取。” “简单来说,每当你们完成一次任务,都会获得相应程度的功勋值,功勋值可以叠加,不可以转售,只能你们自己使用。” 奇怪的规则,令徐衍大开眼界。 司天监里居然还有功勋阁,也不知都有什么好东西能兑换。 之前发问的新人再次问道:“官正大人,功勋阁里除了炼尸还有别的东西吗。” “当然有。”常玉春讲解道:“但凡你们能想象到的东西,基本都能在功勋阁里换到,金银珠宝,房契地契,灵符灵丹,种种材料与各类法器应有尽有。” 常玉春此言一出,十几个新人顿时双眼放光。 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用功勋值就能换来灵丹灵符甚至是稀少的法器,想一想都让人激动不已。 常玉春早料到众人的神态,他泼了盆冷水,道: “司天监里的任务可不是寻常衙门里的案子,你们应该早有耳闻,尤其是西衙炼尸官一脉。” “我们要处理的多为棘手离奇的案件,少不得与鬼魅邪祟和妖邪之物打交道,功勋值虽然能换来很多好东西,但也要留着命去换才行。” “你们切记,除非是特别标注必须完成的任务,其他大部分任务在执行的过程中如果遇到无法完成的情况,都可以选择放弃,不会倒扣功勋值。” “炼尸被毁可以再换,人若是死了,不仅什么都没了,连功勋值都会自动清零。” 常玉春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不少,目光也变得更加肃然。 他见过太多的生死,也失去过许多的同伴。 众人眼里的狂热立刻消散不少,纷纷冷静下来,尤其是徐衍,不仅冷静甚至开始担忧。 他发现了另一个被识破身份的坏处…… 天色已经不早,常玉春看了看西坠的落日,吩咐费材道:“带他们去住处,休息一晚,明早你领着他们去总部录入身份,领取装备。” 费材道了声得令,带着徐衍等人走向西衙里的居住区。 第28章 三大高手 西衙虽然是一个衙门,门面不大,占地可不小。 尤其是衙门后侧的居住区,清一色的灰瓦长屋,前面带院子,足有好几排。 徐衍与穆正初等人被分配在五号庭院,每人一间单独的屋舍,一排长屋足能入住三四十人。 从居住区的规模不难推断,整个西衙的人员至少数百名以上。 徐衍的屋子靠东山,一侧是院墙,另一边挨着穆正初,位置相当不错。 看着费材对自己挤咕眼,徐衍知道这间住处是一杯元阳烈换的。 放好包裹,不少人的肚子都在咕咕叫了。 一整天的考核,从清晨开始,中间可没管饭呢。 费材等在院子里,笑道:“都饿了吧,放心,咱们西衙的伙食历来不错,跟我走,去食堂……哎,吃饭的时候就不用带着炼尸了,留在住处即可。” 有几个心眼直的立刻红了脸,赶忙把炼尸放回屋子里。 西衙的食堂是一间宽敞的大厅,长桌矮椅,足能容纳数百人吃喝。 晚饭相当丰盛。 油焖大虾,水煮黑鱼,烤羊排酱牛肉,青菜小炒,冷热兼备,煎饺米饭应有尽有。 在司天监就职有个好处,管吃管住,不收银子,完全免费。 众人大快朵颐,吃得这个香甜。 徐衍看着面前的一盘子饭菜,不由得悲从心来。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吃啥啥没味,喝啥啥不甜呐。 为了装活人,吃吧。 一番囫囵吞枣,徐衍第一个把自己的饭菜吃光。 “饿坏了吧,来来,多吃点。” 费材好心,又给徐衍夹了一大盘子饭菜。 得,又痛苦一次…… 徐衍这次学聪明了,小口小口的吃着。 众人一边吃一边谈论,纷纷向费材请教。 “材叔,我们发放的炼尸怎么都是小太监呐,看起来一点都不经打呀。” 有人好奇的问道。 费材夹了一口鱼肉,边嚼边说: “这些小太监都是慧宁宫被杖毙的罪人,死因是伙同宫女盗窃珠宝,没想到这帮太监年纪不大,胆子可不小,连皇后的珠宝都敢惦记。” 听到慧宁宫,徐衍想起城门口的海捕文书。 上面一千两白银所缉拿的宫女,怕是与这些被杖毙的小太监有关。 皇宫果然不是好地方,不仅伴君如伴虎,还有母老虎。 “原来是城门口通缉的宫女呀,才一千两银子的赏金。”齐远瞩在一旁道,他显然也看到了海捕文书。 徐衍心说这个‘才’字用得好,不愧是少掌柜。 “主谋还没抓到吗,莫非那宫女有修为。”徐衍道。 “没什么修为,普通宫女而已。”费材道。 “一千两的赏金不少了,不知咱们司天监有没有缉捕那宫女的任务?”有人打听道。 尽管有修为在身,在座的可未必都身家巨富,倾家荡产购买丹药冲击境界的也不在少数。 “普通的案子西衙可不管,有府衙有刑部,还有那么多吃白饭的捕快,这么点小事也让西衙插手,咱们还不得忙死。”费材哼声道。 “材叔,咱们西衙平常负责的都是什么案子,危不危险?”齐远瞩追问道,众人也对案子的危险程度相当关注。 “看运气。”费材道。 “运气好是不是就能赶上不危险的案子?”齐远瞩道。 费材语气一沉,神秘道:“运气好的话,你能保住命。” 顿时众人吃不下去饭了,这句话说得太吓人。 “嘿嘿逗你们的,这点胆子可不行啊。” 费材哈哈大笑起来,道:“放心吧,大多数的任务不算危险,即便遇到危险任务也会有西衙的老人儿带着你们,刚开始不会让你们单独完成危险的任务。”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继续吃喝。 “西衙有多少高手,材叔能排在第几位。”穆正初好奇的打听道。 “我可排不上号,但凡当得起高手这两个字,怎么也得有筑基修为,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炼气境而已,只不过比你们多了些阅历经验。” 费材先是自谦了一番,见众人全都好奇的听着,才接着道:“咱们西衙有公认的三大高手,第一位自然是官正大人,排在第二的叫易武,那人怪得很,平时少言寡语很少与旁人接触,可办起案子来却不要命……” 费材不知想到了什么,直皱眉咧嘴,仿佛提起易武这俩字他都替人家觉得肉疼。 “第三位呢。”穆正初追问道。 “第三的是位冰山美人,名叫楚红莲,战力极高,一样不太与外人接触,沉默内向,由于模样秀美气质高冷,被公认为司天监的一枝花,私下里不知多少人为之倾倒,听说连太子都对她青睐有加。” 费材说完,立刻引起一众新人们的兴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众人追问下,费材摇头道:“楚红莲没在西衙,已经很多天没见到她了。” 众人大感可惜,都想见识一番能让太子都心动的冰山美人。 徐衍也觉得可惜。 因为只有他才知道,楚红莲这三个字,注定今后不会出现在人间。 吃饭的时候,徐衍注意到周围的其他炼尸官。 可能是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缘故,西衙的人大多死气沉沉,甚至有不少人的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尸气。 来对地方了…… 徐衍彻底放心下来。 只要成为炼尸官,即便将来他泄漏些尸气也不会引人怀疑。 当然也有开朗的,比如邻桌的一位女人。 “果然酒色不分家啊,满嘴红莲红莲的,怎么,你想红莲啦,人家可不想你呦。” 女人三旬上下,头挽灵蛇髻,身形高挑火辣,斜睨着双眼给人一种神秘泼辣的感觉。 费材也不恼,嘿嘿笑道:“看你说的,我这岁数的男人,要说喜欢也得喜欢三娘你这种风韵犹存的,红莲那种小丫头还是留给后生俊杰为好。” 名为罗三娘的女人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你说谁风韵犹存!老娘到了风韵犹存的地步了吗?” 她一把掐住费材的耳朵,手上力道还不小,掐得费材连声告饶。 “瞧我这张嘴!三娘怎么能叫风韵犹存,你这是风韵一直存呐,轻、轻、轻点,耳朵要掉喽!” 罗三娘的泼辣,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费材好歹也算西衙的老人儿了,居然被人捏着耳朵狼狈不堪。 罗三娘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身上,她大大方方的瞧了瞧新来的众人,撇嘴笑道:“怎么,都想尝尝滋味?” 唰唰唰。 目光顿时四散,大家闷头吃饭,直接忽略了费材的阵阵哀嚎。 第29章 好奇心 晚饭过后,沟满壕平的众人跟着费材返回住处。 路过一处幽暗的平房地带,费材止步。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费材指了指身后一间间由青石垒成的平房,神秘兮兮道:“这可是好地方,说成西衙的宝库都不为过。” 平房区域僻静幽深,离着近了能感到一阵阵冷气袭来。 齐远瞩精明了一回,抢答道:“莫非是功勋阁!” “看起来不像功勋阁啊,没个阁楼的模样,全是平房。” “住处?仓库?练功场?房间太密集了,住在这里不得压抑死。” “你们看像不像一个个棺材?” 有人提及了棺材,结果众人越看越觉得像。 一排排的平房都不大,密密麻麻一间挨着一间,远远看去真像排列在一起的无数棺材。 这时一名炼尸官经过众人身边,脚下连点声音都没有,跟飘过去似的,身后还跟着一头灰熊。 灰熊两脚走路,目光呆滞一身死气,不伦不类显得诡异至极。 一人一熊走进平房区域,进了一间屋子,不大会儿那位炼尸官走了出来,灰熊没跟出来。 众人更觉得好奇。 好奇的不是熊尸也能成为炼尸,而是熊尸的去向。 费材笑呵呵的道出真相。 “这里叫做储尸房,以特殊材料建造,终年阴冷,能保证储藏的炼尸或尸体不腐,相当于仓库,每个炼尸官都会分配给一个石屋用来存放东西,大多存放的是尸体,也不乏存放各种材料和灵石灵沙的。” 说着费材取出一块黑铁锻造的虎头令牌,晃了晃。 “储尸房需要自己的令牌开启,你们暂时没有,等明天去司天监总部即可领取。” 原来是私人仓库,众人恍然大悟。 齐远瞩追问道:“材叔,储尸房安全吗,如果放些贵重的东西会不会丢呀。” 费材道:“储尸房区域设有层层机关,地底还有小型阵法运转,乃是监正大人亲手布置,只有相应的令牌方可开启对应的石屋,强行破坏立刻会被察觉,今后你们若是有贵重的宝贝一定记得放在储尸房,这里算得上整个皇城最安的地方之一。” 众人听罢纷纷称是,大感好奇的同时记下了这处藏宝地。 回到五号庭院,徐衍关好房门。 打开包裹,从最底层翻出一块与费材手里一模一样的黑铁虎头令。 令牌是楚红莲的,徐衍始终带在身上。 没来之前,他无法断定自己能否加入司天监,留着楚红莲的令牌在关键时刻没准能狐假虎威,假冒司天监的官差。 如今成功加入司天监,成为炼尸官一员,这块令牌也就没用了。 徐衍本来打算找个荒郊野岭,挖坑把令牌埋了,这样就能斩断自己与楚红莲最后的关联。 可今天得知储尸房之后,徐衍犹豫了起来。 以费材的说法,西衙的炼尸官如果都会将重要东西放在储尸房,那么属于楚红莲的储尸房里,会藏着什么东西呢。 横七竖九…… 再次想起密函里的内容,徐衍沉吟良久,又把楚红莲的令牌收了起来。 徐衍打算暂时留着这块令牌。 人都有好奇心,徐衍如此说服自己。 肯定不是贪心,死人哪有贪心的,心都不跳的好嘛。 留着归留着,徐衍可没打算立刻去开启楚红莲的储尸房,得先彻底熟悉了西衙,找到恰当的机会才行。 如果发现开启别人的储尸房有所危险,徐衍会毫不犹豫的扔掉令牌。 收好包裹,徐衍来到炼尸近前。 敲一敲小太监的后背,发出铁皮般的响动,用力一按,后背微微塌陷下去。 “什么铁尸,名不副实啊。” 虽然叫铁尸,却并非浑身如铁。 如此程度的炼尸在徐衍的力道之下实在不够看的,只要愿意,徐衍甚至能徒手撕烂一具铁尸。 西衙发放的控尸术上,对于炼尸的描述比较全面,其中有铁尸的详细记载。 铁尸的炼制方式简单粗糙,主要炼制铁尸的皮肤,将其固化成类似铁皮,增加一定的强度。 官正常玉春曾说过铁尸的战力,无论攻击力与防御力都类似普通的壮汉。 而徐衍的力量足能与狮虎抗衡,壮汉与猛兽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当然了,武松那种猛人除外。 “同样是太监,有个叫小宝的比你运气好多了,人家七个老婆呢,你咧,命都混没了。” 徐衍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小太监的肩头,道:“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跟我混,未必能保你全尸啊。”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徐衍梳洗一番推门而出。 晨光熹微,其他人还没起来。 徐衍打算在西衙装个勤快人,给旁人留下勤劳朴实的印象。 反正他也不用睡觉,早起晚起没区别。 门外是宽敞的院子,地面修得平平整整,两侧摆着兵器架子,从脚印能看出院子经常被当做切磋的练功场。 本以为自己是最早起来的,没想到院子里已经有人了。 穆正初蹲在墙根,用一个小铲子正在翻土,手边放着水桶。 “起这么早啊,这是种什么呢。”徐衍走了过去,好奇的瞄了两眼。 “一种藤蔓,叫一品红,能爬墙,开出的小花鲜红绚烂,美极了。” 穆正初一边说着手里继续忙活,挖好小坑种下几粒种子,再用铲子仔细回填。 “你喜欢侍弄花草啊,现在种下还不晚,没准明年就能开花。”徐衍帮着提桶浇水,道:“西衙里死气沉沉的,多点花草也好,起码看起来生机勃勃。” 穆正初认真的种着种子,道:“像我这种生在山野的猎户,最喜欢满眼草绿遍地野花,看着舒服,草木多了,心里头跟着亮堂。” 大自然带给人们的舒适感,是天然的、舒适的,这一点徐衍十分赞同。 帮着浇了几次水,放下水桶,来到兵器架子近前。 抓起钢刀掂了掂,又拿起长剑瞧了瞧,试了试板斧,抡了抡钢叉,最后抄起个狼牙棒。 还是这玩意看起来够劲。 狼牙棒是实心儿的,份量不轻,徐衍没像正常人那般挥舞,而是两只手提着,用右手持棒柄,左手捏着一根钉刺。 要是钉刺都能轰出去就更够劲了。 徐衍沉浸在脑海里自动生成的突突突的声音里,忽然肩头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臂力不错啊小子!” 身后站着费材,只见他红光满面,一副意气风发的神采。 “你那元阳烈真是够劲!昨晚儿折腾了大半宿,家里婆娘看我的眼神儿都变了。” 费材拉过徐衍,神秘兮兮的追问起酒的来历,徐衍只好说是一位郎中朋友所送。 “有机会可得给材叔引荐一番呐,这元阳烈简直是我们男人的福音嘛。” 随后费材开始召集新人炼尸官,带领众人前往总部领取装备。 第30章 打更人 走进司天监总部,一众新人炼尸官心生敬畏。 高大的建筑带着天然的压迫感,巨人般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录入身份之后,众人得到了属于自己的虎头令牌,从此成为正式的司天监官差。 除了令牌之外,还有些杂物。 一把镔铁打造的腰刀,几套炼尸官专属的黑色官服,两顶名为尸帘的斗笠,三粒掩息丸,两张灵符,一份叫做推山手的炼气境功法。 普通炼尸官每月的俸禄是二百两白银,如果能达到筑基境会自动提升为属官,俸禄可达每月千两白银。 如此高收入的月俸,也是许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加入司天监的动力之一。 炼气境主要是感悟与运用灵气,本身所能产生的灵气少得可怜,身体素质与普通人相差不多,依仗各类灵符与奇特的法门等外在手段才章显出与普通人巨大的差距。 而灵符的制作耗费很多材料,无论自己绘制还是购买成品,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才行。 不仅灵符耗费钱财,衣食住行和额外的消遣那一样都没有免费的,即便街边喝杯茶都是要钱的。 所以真金白银对于炼气境的修行者来说与灵符丹药同等重要。 任何时候,没有钱都寸步难行。 司天监发放的基础装备相当丰厚,离开总部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刚要出门,迎面走来几人,装扮很特殊,在心窝处挂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锣,类似护心镜。 这些人气质阴沉,目光冷冽,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原本费材还有说有笑,看到对面挂铜锣的几人他顿时脸色一变,脚步停下让开了门口,更示意身后的众人别挡路。 挂铜锣的几人越过众人走进大门,很快消失在司天监内。 “挂铜锣,打更人?”来到街上,徐衍回头看了眼远处司天监的大门。 费材点头道:“司天监四大分支从外观即可辨认,寻灵使戴尖帽,打更人挂铜锣,炼尸官穿黑衣,雕龙匠挎刻刀。” “那几人的气息没比我们强多少,应该也是炼气境,同为司天监的官差,为何我们要让路?”齐远瞩觉得很是憋气,不由发问。 费材叹了口气,道:“司天监四大分支掌管的职责各不相同,寻灵使探灵,炼尸官办案,雕龙匠刻龙,而打更人是监臣,那几人的确与我们境界相当,但你们别忘了,咱们炼尸官也是臣呐。” 但凡大商臣子,尽在打更人的督查之下,同为司天监的炼尸官也不例外。 为了提醒众人,费材语重心长道: “落在打更人的南衙,想死都是奢望。南衙里的酷刑有数百种之多,比凌迟还残忍的比比皆是,那帮打更人都是冷血的刽子手,能不招惹还是少惹为妙。” 众人听完对南衙生出深深的忌讳,气氛一时变得压抑。 齐远瞩是个活泼的性子,见旁人不大说话,他提议道:“打更人难缠咱们不去招惹也就是了,为了庆祝加入司天监,我做东,在醉仙楼摆上一桌,咱们搓一顿!” 一听醉仙楼,费材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可是整个皇城里一等一的大酒楼,山珍海味佳肴美酒,一桌吃喝没有上百两银子都下不来。 炼尸官的月俸才二百两,在这里简单吃一顿,半月俸禄没了。 “少掌柜做东,咱们当然得赏脸。” “少掌柜破费了。” “咱们半路去吃喝,不回西衙没事吗?” 费材胖手一挥,道:“没事!你们今天的任务是领取装备录入身份,明天才正式上任,走,醉仙楼!” 众人改道,转往酒楼。 既然有人请客,又不必立刻回西衙,那当然是吃喝痛快。 在醉仙楼要了包间,齐远瞩点了满满一桌子好菜,要的酒更是上百两银子一坛的极品好酒,费材尝了一口,眼睛都冒光,直挑大拇指。 席间众人侃侃而谈,各自熟络起来。 徐衍知道了齐远瞩的身份,是皇城最大的药铺长安堂的少掌柜。 人家的家里开着整个大商最大的药房,怪不得出手豪迈。 “材叔,那推山手难不难练?”有人询问刚发放的功法。 费材品了口美酒,一边回味酒香一边讲解说道: “推山手为武道法门,以推为主,借力打力,用来熟练卸力与借力,算是比较适合炼气境修炼的初级功法。” “炼尸官一脉主要的战力为炼尸,而炼尸属于近身肉搏型,熟悉些武道法门对控制炼尸搏杀有着绝对的好处。” “众所周知,由于修为低微所致,适合炼气境的功法本就少得可怜,掌握一门武道法门对战力的加持有着极大的好处,至少在没有灵符、手段用尽的情况下,我们还有拳脚可以杀敌。” 说到这里,费材将胖手一推,击出掌风,吹得面前的空酒杯往前挪了一尺远。 这一招推山手顿时迎来满堂彩。 “材叔,司天监里还有什么功法是咱们炼气境能用的?”齐远瞩充满期待的追问道。 “还有一种功法叫五丁拳,需要熟练推山手方可修炼,威力比推山手还要大出一倍,若是修至精通,甚至能用炼尸打出拳罡!” 费材摇头晃脑,越说越起兴。 “我们炼尸官修炼推山手,而寻灵使则修炼寻灵诀,是一种寻找与追踪灵气的法门,施展之后会对气息十分敏感,所以私下里咱们称呼寻灵使为狗鼻子。” “打更人专修身法,他们的专属法门叫做追风步,施展后身形轻盈如鬼魅,是入侵和伏击的最佳法门。” “雕龙匠所修的叫开山臂,专门强化手臂的力量与精确程度,用来雕琢石柱,那帮子工匠的力气每一个都不小。” “除了这些法门之外,灵符更是重中之重,记住材叔的一句忠告,善用灵符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徐衍见识过灵符。 当初在知远县外,名医刘木桥就用过一次,而且这次司天监也发放了两张。 灵符这东西想要动用不是扔出去就行,需要以灵气催动。 相当于使用灵符的时候需要一个引子来点燃,这引子便是灵气,可徐衍所缺少的恰恰就是灵气。 “如果灵气用尽的情况下,该如何使用灵符呢。”徐衍在不透露目的的情况下问出了心中疑惑。 结果费材把脑袋晃成了拨浪鼓。 徐衍谈不上失望,他也猜到了结果,只是有所不甘,又问了一句。 “有没有办法将其他的气息转变为灵气,比如气血或者煞气之类。” 费材听闻后想了想,道:“还别说!真有一种罕见的法门能转换不同的气息,叫转灵诀,功勋阁里就有。” 第31章 第一个任务 费材在功勋阁里见过一次转灵诀,具体内容如何他其实不太清楚,从名字猜测应该是转换灵气类的法门。 尽管信息不详,对徐衍来说也算意外之喜。 先定一个小目标。 攒够功勋值,换取转灵诀。 众人正高谈阔论之际,有个齐府家丁急急寻来。 齐远瞩不悦道:“急急慌慌的出了什么事,没见我在宴请贵客吗。” “少爷不好了!老爷吐血了!” “什么!” 齐远瞩豁然一惊,以为是父亲遭了歹人暗算。 结果追问下得知,老掌柜根本没出屋更没遇到歹人,在家里品茶的时候毫无征兆的突然吐血。 费材道:“会不会害了风寒之类的隐疾?” 齐远瞩道:“家父身体健朗,平日里常常自己调理,即便生病也不该吐血,诸位失陪了,我得回去看看。” 说罢齐远瞩匆匆离席,临走之前结了账。 回到西衙后,众人相约一起去了趟储尸房。 徐衍用令牌打开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顿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石头屋阴冷如冰窖,四周的墙壁蒙着一层白霜。 怪不得能储尸,根本是冰柜嘛! 屋子不大,一人多高,呆久了会产生一种压抑感,令人很不舒服。 出门的时候,徐衍无意间扫了眼正对面的石屋,见其编号与楚红莲腰牌上的一致! 红莲的宝藏就在对面,咫尺之遥,触手可及。 徐衍很自然的挪开目光,转身离开。 现在还不是时候,即便心里再好奇,徐衍也不会为此而犯险。 回到五号庭院的住处,徐衍开始查看领到的装备。 腰刀完全以镔铁打造,刀刃泛着幽幽寒芒,也不知掺杂了什么材料,摸上去竟有一丝灼热感。 官服类似飞鱼服,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完全纯黑,相当朴素,不过用料考究,有着极佳的质感,里面有内衬,翻过来一瞧竟是一层层蚕丝层叠所制,韧度极佳。 单单这一套官服,甚至能挡得下分量不重的刀剑劈斩,防御力接近轻质内甲。 名为尸帘的斗笠是给炼尸戴的,由黑竹编织而成,帽檐处卷着一层轻纱,可遮住炼尸狰狞的容貌。 三粒掩息丸徐衍见识过,药效确实奇异,可对他来说相当于鸡肋。 心跳脉搏那玩意他不吃药一样没有。 两张灵符种类不同,一张是火灵符,一张叫石盾符,前者攻击,后者防御。 这些基础装备价值不菲,拿出一样来都能卖出不少银子,加上极高的月俸,可见司天监的待遇在大商各大衙门中当属之最。 尝试了一下催动火灵符,非但无法动用,反而差点沾染上尸气。 果然自己身上没有灵气只有尸气…… 还得将希望寄托在转灵诀上,也不知需要多少功勋值才能换得到。 本来徐衍不报什么希望了,认为活人的法门大多不适合他这种死人,不料在功法推山手上发现了契机。 他竟能勉强修炼武道法门! 尽管武道法门在修行者当中普遍不被看好,比不得功效各异的灵符,更比不得飞空御敌的法器,不过在徐衍看来倒是相当不错。 一拳一个小朋友的感觉不也挺爽的么。 自己能用的,才是最好的。 住进西衙的次日,新人炼尸官的第一个任务到了。 “监斩?” 院子里,一众炼尸官对费材带来的任务很是诧异。 费材一身酒气,挺着圆滚滚的肚皮道:“任何任务都不可大意,既然是下发给我们炼尸官的任务,注定不会寻常,具体情况路上再说。” 备好了车马,一行十余人带上各自的炼尸登车上路,直奔城门。 徐衍注意到赶车的是个脸色枯黄的汉子,表情木纳,一言不发。 路上,费材将此次任务的细节告知众人。 任务地点在距离皇城半天路程的藏石镇,镇子上有个特殊的死囚明天要斩首示众。 死囚是个赶考的秀才,行凶杀了与他同住一间客栈的另一个秀才,手段极其残忍。 普通的杀人案是惊动不了炼尸官的,能让西衙监斩,说明案子中有着诡异之处。 让西衙派人的原因,是死囚秀才在大牢里时常如野兽般低吼,甚至啃噬铁栏。 “啃铁栏杆?那秀才怕是疯了吧!” “我猜是鬼魅上身,秀才被迷住了心窍!” “会不会是太怕死了,想要啃断铁栏逃狱。” “再硬的牙口也啃不动铁呀,恐惧到极致的话他应该撞墙自尽才对,啃铁栏肯定不正常。” 身为炼尸官的第一次任务,众人全都格外兴奋,纷纷猜测。 “也许他想尝尝铁杆子是不是甜的,早了点,应该冬天再舔嘛。”徐衍嘀咕了一句,恰好被穆正初听到。 “冬天的铁杆子是甜的?”穆正初好笑道。 “天越冷越甜。”徐衍很认真的说道。 “我不信,铁怎么会甜。”始终沉默寡言的齐远瞩终于有了点精神。 “尝尝就知道了。”徐衍转开话题,道:“伯父的病情如何,究竟什么原因吐血。” 齐远瞩叹气道:“怪就怪在查不出原因,什么办法都用了,皇城里的名医请了个遍,就是查不出究竟。” 齐家的长安堂可以说是整个大商最大的老字号药铺,传承了近百年,身为老掌柜,什么病症没见过,偏偏自己害了怪病卧床不起。 徐衍道:“有没有可能是吃坏了东西,食物中毒?” 齐远瞩:“不可能,家父本身即为杏林高手,精通岐黄之术,断然不会自食毒物。” 既然人家如此自信,徐衍没在多说,他对医道一知半解的,说错了容易贻笑大方。 费材道:“你父亲可有修为?” 齐远瞩摇头示意没有。 费材又道:“没有修为在身,再高的医术也仅限于普通人的认知,别忘了修行界不仅有奇花异草灵符法器,还有不少能置人于死地的奇虫毒物,最好去求有修为的御医出手,或许能破解一二。” 齐远瞩道:“已经派人带着重金去请了,依材叔看,会不会有谁要对我长安堂不利?” 费材道:“你们长安堂得罪过谁,排查一下没准会有线索,不过也得确定你父亲吐血的真正原因才行,如果真是隐疾爆发与外人无关,那只能听天由命。” 齐远瞩点点头,沉默了下去,失去以往的活泼。 马车奔行于街头,即将驶出东城门。 噼噼啪啪一阵热闹的鞭炮声传来。 徐衍掀开车帘一瞧,街边一座气派的商铺正好开张,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 永济堂。 第32章 雕龙匠 看到徐傲的永济堂开张,徐衍再次想起两大缸死木汁,还有尸鬼武大。 略一沉吟,心里有了打算。 没直接询问,而是拐了个弯,道:“材叔,咱们司天监有没有难缠的强敌。” 费材的神色一禀,道:“难缠的对手当然不少,比如深山大泽的妖族,黑暗地域的邪魅,一些以邪法施展血祭的修行者,甚至是强大的鬼怪之流,都是我们司天监的敌人。” 天下并不太平。 哪怕是繁华的大商。 费材作为炼尸官的老人儿,他所负责的是带领这些新人炼尸官尽快成长,对于徐衍等人的问题往往会通彻的解答。 “敌人也分强弱,对于司天监来说,对付寻常的妖魔鬼怪不在话下,不过有一个强敌需要格外小心。” 费材的神色变得越发肃然,语气沉重道:“五毒教,北晋的五毒教。” 提及五毒教,不得不说的是五毒教的起源地,北晋国。 北晋是由众多大小不一的游牧部落所组成的国度,位于大商以北,与大商以恒阳关相隔。 恒阳关为大商的边关重镇,关外有一片广阔的山谷名为跑马谷,水草肥美,是极佳的放牧之地。 大商养战马,北晋牧牛羊,两座国度为了跑马谷的所属互相征战多年。 五毒教起源于北晋,后来逐步衍化为北晋的国教,其教主在北晋能与国主平起平坐,可见其地位之高。 大商与北晋为世仇,而司天监与五毒教又都是各自国度的左膀右臂,自然而然的成了死敌。 得知大商与北晋的恩怨,徐衍终于想通了徐傲假扮药商的目的。 怕是要对大商不利。 谨慎起见,徐傲与死木汁的消息徐衍不打算多说。 毕竟自己就泡过死木汁,说得多了,天知道会不会被司天监所怀疑。 他之前只是个普通寻常的穷书生而已,真要见过徐傲的死木汁,怎么可能不被灭口。 徐衍打算静候其变。 他相信只要是狐狸,一定会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 …… 藏石镇位于皇城近郊,镇子附近有一条玉石矿脉从而得名。 皇城内的龙柱所用的玉石,大多是从藏石镇的矿脉而来。 在大商,只要有玉石矿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雕龙匠的身影。 马车刚进镇子,迎面走来两个挎着长木匣的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在一众衙役的拱卫下如同众星捧月。 见马车驶来,一群衙役也没打算让路,尤其是两个垮木匣的,看都没看马车,料定对方会让路。 可是两人猜错了,马车别说让路,连速度都没减,呼啸而至。 眼看着到了近前,衙役们才发觉不好,纷纷散开。 其中挎着长木匣的中年人闪躲得慢了些,腰间的木匣被马车刮掉,散落一地形状各异的刻刀。 倒不是那人身手不行,而是他没想到自己出入藏石镇这么多年,居然有人敢不让路。 见刻刀散落满地,周围的衙役立刻追了上去。 其实不用追,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一群衙役刀剑出鞘,呼啦一声将马车围住。 被刮掉木匣的雕龙匠抄着手,嘴角噙着冷笑。 站在一旁的青年雕龙匠脸色阴沉,道:“雕龙匠的刻玉刀,不知你们赔不赔得起。” 衙役们一个个横眉立目,其中有个为首的小胡子跟着吆五喝六: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账,连司天监都敢冲撞!大人的刻刀价值千金,倾家荡产你们也赔不起!车里的人都滚下来!你们惹大事了!” 车帘一卷,费材第一个走了下来,随后是十余位身着黑色官服的炼尸官。 “这是多大的事呢,赔不起刻刀是不是要我赔命啊。”费材的胖脸都要贴到小胡子衙役的脑门子了。 一见是炼尸官而且十几位,小胡子衙役直想抽自己嘴巴,连忙点头哈腰的告罪,口称不敢。 他后悔不迭。 多什么嘴呀,早知道车上的也是司天监的人,他肯定连个屁都不放。 人家神仙打架,自己冲上去当炮灰啊。 将小胡子扒拉到一边,费材瞥了眼两个雕龙匠。 “听说雕龙匠的刻刀为寒铁打造,锋利无匹,没想到掉地上就能坏,看来以后得向圣上觐见一番,多给你们北衙拨点经费,弄些好的刻刀,别把龙柱雕坏喽。” 一见是同为司天监的炼尸官,两个雕龙匠也有些意外。 “原来是一群赶尸的。”抄着手的中年雕龙匠嗤笑一声,道:“呦,这不是费材费大人吗,来藏石镇有何贵干呐。” “赶尸的怎么了,总比你们抹灰儿的强吧。”费材眼珠子一瞪,道:“自然是来办案子!王泰来,你们两个雕龙匠被征召证案,有关秀才杀人一案的线索要如实禀报。” “费大人得多费心喽,我对案子一无所知,你还是找别人吧,咱们雕龙匠还得抹灰儿去呢,耽搁了龙柱的进程,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王泰来接过衙役收拾好的刻刀,抄着手笑了笑,带着年轻的雕龙匠扬长而去。 徐衍的目光始终逗留在两个雕龙匠的木匣上。 雕龙匠的刻刀十分特殊,大小形状各不相同,有长有短,甚至有弯曲的特异形状,数量总共三十六把。 那一盒子寒铁刻刀,价值一定惊人。 本以为炼尸官发放的装备够丰厚了,没想到比起雕龙匠还是有所不如。 同行的一个炼尸官掰着指头嘀咕道:“寻灵使叫狗鼻子,炼尸官叫赶尸的,雕龙匠叫抹灰的,怎么一个比一个难听,那打更人叫什么?” “该不会叫刽子手吧。”徐衍随口说了一句。 费材点头道:“打更人的外号就叫刽子手,都是互相起的诨名,能好听才怪了。” 费材对雕龙匠的蛮横有点出乎众人的预料,当初在司天监总部遇到打更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种气势。 “除了打更人,咱们炼尸官不需要给其他人让路,一群抹灰儿挖石头的,又不管监察众臣,怕他个鸟。” 费材一句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虽说炼尸官不怕雕龙匠,但徐衍却看出了一些不同之处。 “材叔和那两个雕龙匠有过节?”徐衍道。 “没什么过节,看他们不爽罢了。” 费材见四周的衙役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喘,于是将小胡子衙役拎了过来,让其在前边带路,一群衙役这才如蒙大赦。 回到车上,马车在街上缓慢行驶。 “刚才我对雕龙匠的蛮横你们是不是有些不解,我与他们两个的确没过节,不过,我们炼尸官与雕龙匠却有些过节。” “这其中的缘由比较复杂,一时说不清楚,你们在西衙的时间长了即可慢慢知晓,现在只要知道一点即可。” 费材说到这顿了顿,眉宇间现出一股凝重。 “司天监并非同气连枝,分为两大派系,一派为监正大人,另一派为当今圣上。” 众人纷纷低呼原来如此。 其实并不奇怪。 庞然大物般的司天监本就能在大商横着走,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必定会出现连皇帝都难以控制的局面。 古往今来的帝王术,最重制衡,这一点徐衍还算了解。 除非是昏君,否则任何帝王都不可能任由一方势力发展壮大。 养虎,是会为患的。 “咱们炼尸官是那一派系呢?”有人问出了众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费材没有明说,而是讲了一段司天监的历史。 “最早的司天监,只有寻灵使与炼尸官,负责搜寻修炼资源与处理各类奇诡的案子,后来圣上亲自下旨,扩建了打更人与雕龙匠两大支脉,并且亲自负责两大支脉的重大事宜。” “很多时候,打更人与雕龙匠无需向监正汇报事务,而是直接回禀圣上。” 好么,这是被一分为二的节奏啊。 徐衍听得暗暗摇头,又一想不对。 雕龙匠还好说,一群苦力而已,可打更人则不同。 人家有监臣之责! 无论炼尸官还是寻灵使或者雕龙匠,可都是臣子的身份,就连司天监的监正,也是臣。 皇帝直接统领打更人,说明司天监已经不是被一分为二,而是给司天监悬了把无形的铡刀。 第33章 妖人 马车到了衙门,县令亲自迎接。 在县衙大厅,众人终于得知了秀才杀人的来龙去脉。 秀才姓张,十年寒窗苦读,今年进京赶考,途径藏石镇之际入住客栈歇脚。 张秀才有个哑巴丫鬟,一直相随不离不弃,不仅照顾衣食住行还替张秀才赚钱,如果没有哑巴丫鬟,张秀才甚至连赶考的盘缠都凑不上。 当晚,同住一间客栈的另一个秀才轻薄了哑巴丫鬟,张秀才怒极之下,将对方打杀而亡。 张秀才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将对方的手脚全部砍断,场面血腥恐怖。 即便被押进大牢,张秀才依旧暴躁不已,经常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牙齿啃咬牢门铁栏。 案子的经过不算复杂。 众人听闻后各有所思。 费材直入主题,道:“哑巴丫鬟呢。” 县令连忙道:“事发后张秀才的哑巴丫鬟一直不见踪迹,可能被吓着了,跑了吧。” 一个普通的丫鬟,又不是凶手,县令对其没太在意,他只要抓住行凶的张秀才即可结案。 只是县令没想到张秀才在大牢里的状况诡异可怕,他担心明天处决的时候出现意外,这才上报司天监,请炼尸官出面监斩。 “死者的尸体在何处,带我们去看看。”费材命令道。 县令不敢怠慢,亲自带路,将众人领到衙门后侧专门存放尸首的小屋。 “尸首在这里呢,死状太惨,诸位大人要有个准备。”县令提醒道。 “不就是分尸嘛,再惨的都见过,别忘了我们炼尸官就是和尸体打交道的。”费材一把推开屋门,第一个走了进去。 其余人纷纷跟随,不过很快就有几个干呕着退了出来。 剩下的人也大多脸色发白,喉咙时而滚动,强忍着恶心。 分尸不假。 只是分得有点碎。 县令之前说的是砍断了手脚,可没说砍断成几节。 徐衍的眼前是一地基本辨认不出关节的碎肉,墙根处戳着半个身子,歪着的脑袋摇摇欲坠,与脖子之间仅有一层肉皮相连。 尸体已经不是人形,惨状骇人。 这得多大的仇恨才能将人砍成如此程度? 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其他人再也受不了,齐远瞩干呕两声跑出去,找个墙角呕吐不止。 最后只剩下徐衍和穆正初,一左一右站在费材旁边观察着零碎的尸体。 “不错嘛。”费材赞叹道:“当年我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也没忍住,吐了半天,后来经历得多了才渐渐习惯。” 穆正初腼腆的说道:“打猎的时候常常分割野兽,见惯了血腥,其实人与野兽没多大区别。” 徐衍直接了当的道:“我天生胆子大。” 其实徐衍也想吐,只不过啥也吐不出来,肚子里连点感觉都没有。 费材捡起一节腕骨,翻看道:“落刀的力道不小,从骨茬来看是一刀切开的,说明凶手下手不太准确,但有把子力气。” “死者是个大个子。”徐衍用眼睛衡量一番尸体的半身,道:“比我们都高,起码超过我一头。” “身大力不亏,能单独干掉一个大个子,张秀才的爆发力很强。”穆正初分析道。 “走,去牢房,见见真凶。”费材扔掉手里的腕骨,带着众人转往大牢。 刚走进牢门,立刻听到一种类似磨牙的嘎吱嘎吱声。 走在昏暗的通道里,磨牙的嘎吱声越发清晰,仿如鬼语。 来到最深处的死牢近前。 众人眼前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一个蓬头垢面的枯瘦男人正趴在牢房里,两手死死的抓着牢门,用牙齿在铁栏上不断啃咬,声音刺耳。 由于啃咬的时间过久,这人的两排牙齿明显比常人短了一节,满嘴是血,手上的指甲里也遍布血迹。 仿佛不知疼痛,张秀才不断重复着啃咬的动作,着魔一般。 看到张秀才的第一眼,徐衍觉得这人肯定是个心理变态。 把自己折磨成这种模样了还依旧啃咬铁栏,别说他自己,外人看着都觉得疼,正常人根本受不了。 “荷荷!荷荷!” 张秀才发现有人接近,他停下啃咬的动作,遍布血丝的双眼盯住众人。 “这人不正常。”齐远瞩忍着恶心说道。 “看出来了。” 徐衍心说这不废话么,正常人哪有啃铁玩的,没看牙都碎了么。 “你可是张秀才!”有人上前喝问。 铁牢里的张秀才好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从喉咙里发出荷荷声,一点一点往后退去。 众人还以为张秀才见外面人多要躲起来,可突然张秀才往前一窜。 哐当一声! 牢门被撞得晃了晃。 张秀才的脸紧贴着铁栏,从牢房里探出两只手来,拼命的往前抓着。 费材站在牢门外一动没动。 张秀才的两只手在他眼前乱抓,距离不过一尺,由于铁栏阻隔,碰不到费材分毫。 “制住他。”费材沉声下令。 徐衍与穆正初一左一右,将张秀才的两只手固定在牢房外,使得此人的身体在里面紧紧贴着铁栏,一时动弹不得。 只见费材取出一张灰红两色的灵符,用两指一搓,引动其上的灵气后贴在张秀才的脑门上。 众人看得惊奇不已,不知这位材叔要如何对付张秀才。 有人以为费材要将危险的张秀才立地正法,也有人觉得费材是要将张秀才彻底禁锢。 众人的目光之下,灵符的颜色发生了改变。 灰色消失,完全成了红色! 贴在张秀才额头的灵符此时殷红如血,与此同时,张秀才从喉咙里发出低沉愤怒的咆哮,拼命挣扎。 徐衍的力道绝非常人能比,另一侧的穆正初从小打猎力气也不小,有这两人禁锢,除非张秀才把两只手挣断了才能脱困。 费材见灵符变色,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态。 他摆手示意两人可以松手。 张秀才挣脱开来,躲在角落里蜷缩起身体,犹如受伤的野兽发出阵阵低吼。 “这是普通的测气符,用来检测气息之用。” 费材挥了挥手里的血红灵符,讲解道: “普通的测气符有灰红两色,可检测出最为常见的妖气与鬼气,灰色对应鬼气,红色对应妖气,灵符血红,可见张秀才身上有很重的妖气,他的异常状态与暴怒的脾气均与妖气相关。” “这人已经彻底废掉,不能称之为人了,是一种被妖气侵染后异变的妖人怪物,他的神智会逐渐丧失,到最后将变得暴躁如野兽,嗜血成狂。” “对付此等妖人怪物的手段是彻底灭杀,不留后患。” 费材的语气斩钉截铁。 第34章 白狐引虎 监牢外,众人对测气符与妖人大感好奇。 别看都有炼气境的修为,在加入司天监之前,他们对灵符的了解却相当有限。 测气符或许听说过,但很少有人用过。 修炼晋升不算难,足够的感气丸加上一丁点天赋就有达到炼气境的机会,例如长安堂少掌柜齐远瞩,自从有了境界修为之后根本没遇到过危险,少有动用灵符的机会。 当然闲着没事往墙上扔灵符也不是不行,反正几百两一张,不怕败家就玩呗。 “张秀才身上的妖气,有没有办法驱除掉。”徐衍问道。 “他被妖气侵蚀得太深,已经没救了。” 费材解答道:“其实驱除妖气的办法并非没有,只是耗费巨大,不仅要高等灵丹还需辅以各种灵药滋养,除非古老的修行宗门才有此等实力,换成我们这些炼尸官都只能等死,又何况是个普通的秀才,人呐,分贵贱的。” 确定张秀才成了丧失神智的妖人怪物,接下来的局面变得明朗。 只要寻找妖气的来源即可。 费材将众人分为两队,一队去张秀才居住的客栈,逐个盘查住宿的旅客,另一队在府衙收集情报,查找最近出没于藏石镇的可疑之人。 忙活了半天,黄昏之际,众人汇聚于府衙大厅。 没有任何线索。 住店的都是些普通人,也没有可疑之人出现在藏石镇。 费材对于得到的结果并不意外。 藏石镇外的玉石矿可驻守着雕龙匠呢,相当于司天监的人就在小镇左近,那帮抹灰儿的不止会挖矿刻石头,如果镇子上真有妖人祸乱,雕龙匠早该提前出手了。 所以张秀才杀人必定是突发事件,以排查法推算,可疑的人只剩一个。 张秀才的哑巴丫鬟。 费材命衙役找来张秀才的一个同乡,打听哑巴丫鬟的根底。 据此人交代,哑巴丫鬟是张秀才一次进山砍柴的时候救下的苦命女子,不知因何困于深山,被救后与张秀才住在一起,成了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的通房丫头。 至于哑巴丫鬟真正的身份,此人并不知晓,就连张秀才恐怕也不得而知。 “哑巴丫鬟会是妖怪?”齐远瞩对丫鬟熟得很,他家的丫鬟就有十几个。 丫鬟常见,妖怪丫鬟可不常见。 “她嫌疑最大,是不是妖怪,抓住便知。”徐衍道。 深山里救下的丫鬟,凭这来历都足够可疑。 “如果丫鬟是妖,经过此事会不会早已远遁,逃之夭夭了。”穆正初道。 “应该不会。”徐衍分析道:“哑巴丫鬟与张秀才始终不离不弃,如今张秀才被问斩在即,她恐怕不会甘心。” “不甘心的话,明天的刑场正是最后的机会。”穆正初了然道。 “咱们来个守株待兔!”齐远瞩以拳击掌,目光炯炯。 “妖族以凶残闻名,不知那丫鬟到底是什么种类的妖物变化,我们会不会不是对手啊。”有人担忧道。 “如果那妖物够强的话早闯进大牢把人弄走了,再者说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小妖?”齐远瞩很有信心的说道。 “少掌柜说得没错,咱们十多人呢,怕了一个小妖不成!” “一对一未必是对手,十个打一个应该没问题吧。” 众人议论起来,各抒己见,信心十足。 “不可大意。”费材始终听着众人分析,此时泼了盆冷水。 “很多时候人多是没用的,你们当中大多数的人是以感气丸突破的境界,基础薄弱不说,打斗的经验更少得可怜。” “这不是你们在府里与护院们过招,能点到为止,你们面对的是比野兽还可怕的狡猾妖物!稍有不慎,小命不保。” 齐远瞩等人听完顿时低下了头,尴尬不已。 费材伸出两个巴掌,道:“材叔可不是吹牛,像你们这样的新人炼尸官,我一个能打十个,路还长着呢小子们。” 天黑之后,费材将众人编队。 两两一组,每组一个时辰,轮值看守牢狱,防止哑巴丫鬟提前劫狱。 徐衍与穆正初编为一组,两人第一波值守。 张秀才的牢房外摆着狱卒搬来的桌椅,为了不让司天监的大人感到无聊,牢头特意准备了几碟瓜子花生,还有一壶清酒。 两具炼尸靠墙而立,各自戴着尸帘,犹如忠心耿耿的卫兵。 “穆兄常在山林狩猎,可曾见过妖物。”徐衍对世上的妖族很感兴趣。 他见过尸鬼,可没见过真正的妖。 “远远的见过两次。”穆正初搓着花生皮,回忆道:“一次是一头白狐,眼如碧玉,另一次是一头两丈多长的野猪,我亲眼见它一头顶裂一块巨石。” 徐衍想象了一下两丈多长能顶裂巨石的野猪,点点头,这种破坏力肯定是妖类无疑了,不过白狐好像不算罕见。 “狐妖有何特别之处?” “白狐引虎。”穆正初缓缓说道:“白狐身后跟着三头猛虎,如行尸走肉,老虎被其魅惑,甘愿为食。” 徐衍心说狐狸精果然可怕,不仅迷惑人,连老虎都不放过。 两人闲谈之际,低沉的吼声不断从牢房深处传来。 张秀才显得暴躁不安。 “依穆兄看,他的哑巴丫鬟会是何种妖类。” “不好说,妖族中有不少都能幻化人形,狐狸黄鼬,山猫豹子,甚至虎狼之类也可能幻化出人形,只不过低等妖族所幻化的人形大多不完整,有着口不能言或者目不能视的缺陷。” “如此说来,低等妖族的心智并不高。” “没错,妖族的等阶越高,相应的心智才会成长,很少有低等妖族拥有完整的心智。” “哑巴丫鬟如果真是妖物的话,它幻化人形陪在张秀才身边,到底图他什么呢?” 穆正初想了想,一时答不出来。 当血食? 早吃了不就完了,何必留在现在。 徐衍望着牢房角落里的张秀才,自言自语道:“难道他真的救了对方,那哑巴丫鬟想要报恩从而跟着他走出深山,结果成了如今的模样……” 监牢里的张秀才发出阵阵低吼,不知是在认同还是在诅咒。 一个时辰平安无事,下一波人马来换班,徐衍和穆正初走出大牢。 出门后能看到来时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赶车的黄脸汉子一动不动的坐在车上,如同雕像。 回到大厅,见费材还没睡,徐衍问起了车夫。 费材呵呵一笑。 “那车夫,是我的铜尸。” 第35章 监斩 得知车夫是炼尸的同时,徐衍不仅羡慕,心头随之一暖。 费材是怕新任的炼尸官们出事才将自己的炼尸放在大牢门外,真有妖物出现,他好第一时间控制炼尸对敌。 材叔虽然贪杯,为人还是挺靠谱的。 一夜无事。 次日午时,张秀才被押进囚车。 刑场设在镇子中心的一块空地,边缘安置着临时的围栏,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烈日当空,拎着鬼头刀的刽子手静静的站在死囚身旁,如同雕塑。 徐衍发觉今天行刑的刽子手好像有点眼熟,脸色蜡黄,死气沉沉。 仔细一看原来是车夫,费材的那具炼尸。 县令焦躁不安的等待良久,终于等到了费材的示意,立刻拿起令箭往前一抛。 “时辰到!斩!” 斩字出口,刽子手的鬼头刀随之扬起。 令箭落地,人头就要落地。 眼看着刀口即将斩向张秀才的脖子,四周的人群除了响起惊呼外,没有半个人影闯出来。 徐衍觉得奇怪。 哑巴丫鬟这是放弃张秀才,不准备劫法场了? 意外来自场内。 落下的鬼头刀并未斩下头颅,居然偏了,砍进囚犯的左肩,疼得张秀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苦肉计! 徐衍顿时明白了费材的用意。 既然哑巴丫鬟不肯出来,那就以苦肉计逼它出来。 一时间刑场上鲜血迸溅,惨不忍睹。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纷纷闭眼,有胆小的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费材始终盯着人群。 他再次调动炼尸举起鬼头刀,砍向张秀才的另一个肩膀。 正在刀刃即将入肉之际,人群一角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直奔刑场! 由于速度太快,很多炼尸官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到了近前。 来者是个年轻的女人,衣装朴素如寻常百姓,可是速度之快却堪比野兽。 第一个挡上去的,是徐衍的炼尸。 对方的速度是快,但徐衍的反应也不慢,控制小太监朝着对方轰出双拳。 结果拳没打到人家不说,反而一条胳膊直接被掰断。 初次交锋,小太监整个被抛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跌倒在地,头上戴的尸帘也掉了,接近半废。 好大的力道! 徐衍暗暗心惊,妖物果然不好对付。 嘭嘭两声闷响。 刽子手被女人击中,心窝处出现凹陷。 换成活人,这一下连心脏都得被掏出去,不过铜尸的身体基本算不上受伤。 “终于出来了!”费材瞪起眼睛,喝道:“给我斩!” 他这边喝声刚起,对面的铜尸立刻挥刀攻去。 于此同时,众人的炼尸齐齐动手,形成包围圈,将闯入之人团团围困。 战斗一开始,便印证了费材说的那句很多时候人多是没用的。 新任炼尸官控制的均为低等铁尸,数量是够多,与普通人战斗绝对能占据上风,但在真正的妖物面前不堪一击,转眼间被打倒一片。 唯有费材的铜尸能与对方缠斗,但速度是个短板,敏捷程度远远不及妖物。 女人身形灵动,时而双手着地,速度迅猛形如野兽,口中发出低吼。 仿佛在呼应着女人的吼声,刑场突然大乱,人群四散奔逃,两头猛虎与一群野狼冲了过来,直奔炼尸官一方攻去。 野兽的出现,出乎众人预料。 徐衍想起了昨晚穆正初提过的白狐引虎。 原来有的妖族当真能控制野兽! 一头灰狼一跃之下扑向费材。 别看费材是个胖子,身形可一点不笨拙,一边控制铜尸与哑巴丫鬟缠斗,一边以推山手迎向狼口。 一击之下,灰狼直接倒飞出去,口鼻喷血。 费材全力施展的武道法门,直接将灰狼击杀。 “用灵符!”费材急急断喝。 一众炼尸官手忙脚乱的使用灵符。 有的以火灵符攻向野兽,有的用石盾符防御,场面混乱不堪。 如果放在平常,一对一的情况下,虎狼这等猛兽一张火灵符即可轻松灭杀。 此时猛兽成群攻来,实战经验几乎半点没有的新任炼尸官立刻乱了阵脚。 好多人的火灵符甚至一时难以引动,竟是紧张得忘记了如何沟通灵气。 幸亏有炼尸在身旁,能当做天然的肉盾,加上周围还有一群带刀的衙役,这才挡住兽群。 趁着混乱,徐衍试了试腰刀,轻而易举的砍翻两头狼。 不错,够锋利。 试过了刀,徐衍继续使用炼尸。 虽然炼尸断了一条手,不是还有另一只么。 正要调动炼尸的功夫,徐衍看到在炼尸身旁蹲着个十多岁的女孩。 周围的百姓早跑了,也不知这女娃是缺心眼还是怎的,虎狼环伺的时候居然还有心在这看热闹。 抓住身旁一个衙役,徐衍一指女孩方向:“带她走,刑场重地,闲人退避。” 衙役急忙领命,冲过去将女孩拽向远处。 “徐哥帮我!快来张灵符!”齐远瞩朝着徐衍惊慌大喊。 他被一头猛虎缠住,险象环生。 徐衍是离他不远,身上也有火灵符,但齐远瞩不知道的是,他这位徐哥根本没灵气。 徐衍也很无奈。 灵符用不出,还不能爆发速度冲过去,为难之际一眼看到齐远瞩身边的残破炼尸。 徐衍有了主意。 他大吼一声甩出火灵符,同时动用控尸能力,暗中控制齐远瞩的炼尸将一条腿塞进虎口里。 啪一声。 火灵符甩在猛虎脸上。 连点火星儿都没有。 猛虎愣了一下,随后发出低吼,咔嚓一声虎牙合拢咬断了炼尸的腿。 “徐哥你倒是把灵符点着了再扔啊!” “一时心急,忘了。” 徐衍趁着猛虎咬炼尸的时候赶忙把掉落的火灵符捡了起来。 这玩意值钱,上面的符文要是踩坏可不能用了。 “徐哥用灵符烧虎!” “不行,太紧张手抖,还是你来吧。” “我也抖……” 两个手抖的炼尸官只能用刀与猛虎周旋,时不时的以炼尸堵虎口,没用多久两人的炼尸变得七零八碎,惨不忍睹。 野兽的危机远远不及妖物本身。 与费材恶斗的哑巴丫鬟逐渐狂躁,发出一声厉吼,浑身的人皮出现一个个水泡。 嘭! 一头高大的红狐从人皮中挣脱而出。 红狐的毛发赤红如血,连眼珠都是暗红色,如同一团火焰。 脱离了人形的束缚,狐妖的速度变得更快。 当狐妖再次攻来的同时,费材动用了石盾符。 一道灰光炸起。 下一刻顽石汇聚! 四周的石块如同受到召唤,快速合拢凝聚成一面半人多高的石头盾牌,无需手持,始终挡在费材身前。 狐爪虽利,面对石盾也一时抓不开。 有了防御,费材全力催动铜尸攻向红狐。 局面一旦稳住,炼尸官一方逐渐占据上风。 “准备灵符,拦住此妖的退路即可。”费材断喝道:“它已成瓮中之鳖,跑不掉了!” 嗷! 红狐仰天嘶吼,发出尖锐短促的啸声,宛若悲鸣。 费材冷哼道:“等着受死吧孽畜!” 嗷!!! 镇外忽然传来同样尖锐的两声吼叫。 第36章 我尽力 狐啸从镇外传来,说明还有狐妖! 费材的脸色立刻变了。 在场的除了他之外全都是新人,带着的也是威力最小的铁尸,十几人加起来都难以抵挡一头狐妖。 再来几头的话,必定会出现死伤,甚至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徐衍在听到狐啸之际,心头的疑团终于解开。 哑巴丫鬟在行刑的时候之所以不肯出手,是因为它没等到同为妖族的强援。 这里是藏石镇,附近有雕龙台。 哑巴丫鬟与张秀才住进镇子的时候一定看见过雕龙匠的存在从而先入为主,认为镇子上也有司天监的高手坐镇。 以至于张秀才押入大牢这段期间,哑巴丫鬟明明有着绝对的能力去劫狱,却没敢贸然行动。 果然风水轮流转。 之前的哑巴丫鬟完全在费材的算计之下,眼看着成了瓮中之鳖,不料又来两头狐妖,局面立刻扭转。 即便徐衍完全动用自身的尸鬼之力,充其量能与一头狐妖斗个平手,剩下的一个依旧能灭了其他炼尸官。 虽有残余的灵甲,但那只能防御自身,帮不到别人。 刑场里的红狐绕开铜尸猛攻费材,将石盾抓得遍布裂痕,破碎在即。 费材一边招架,一边将张秀才踢向徐衍这边。 “押他上马车!快!” 来的时候,押解死囚的马车就在刑场旁边,众人一时看不懂费材的用意。 徐衍与穆正初最先反应过来。 两人一起动手将张秀才扔上马车。 费材也跟了上来,三人架着马车,带着奄奄一息的张秀才冲出刑场,直奔镇外。 刑场里的炼尸官们茫然无措。 材叔怎么先逃了? 余下的人怎么办,喂妖怪? 狐妖对旁人没兴趣,见张秀才被带走,它立刻大怒,嘶吼着追了上去。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费材打算以张秀才为诱饵,将妖物引走。 齐远瞩捏着拳头,咬牙道:“不能让材叔他们冒险!我们追上去!” “炼尸基本都废了,灵符也没剩几张,咱们追上去恐怕帮不上忙。” 有人发出不同的意见。 齐远瞩年纪不大,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怒道:“炼尸官一脉的恪守是共进退同生死!你们忘了吗?材叔引走狐妖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安危,这种时候岂能弃同伴于不顾!” 众人被说得面红耳赤。 “不如回西衙报信,只要司天监派遣高手,几头狐妖不在话下。” “往返的路程至少一天,等高手来,黄花菜都凉了。” “那怎么办,靠咱们实在斗不过三头狐妖啊。” “镇子外的雕龙匠不就是最好的帮手吗!” 齐远瞩终于想起了好办法。 远水不解近渴,皇城离着太远,回去求助来不及,但镇外就有雕龙匠驻扎。 同为司天监下属,雕龙匠应该不会看着炼尸官落难而置之不理。 齐远瞩能想到的办法,其实费材早想到了。 冲出镇外的马车,奔行的方向正是藏石镇外的玉石矿。 徐衍在前边驾驭马匹,远远能看到道路尽头是一座半秃的矿山。 “材叔好计谋!镇外有天然的帮手,不知矿上的守军防卫如何,能不能顶得住三头狐妖。”徐衍一边驾车一边赞道。 “圣上最看重矿脉,每当挖掘出玉石矿必定驻扎重兵把守,矿上那帮抹灰儿的整天能闲出个鸟来,这次让他们也忙活忙活。” 徐衍暗挑大指,心说你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得真是得心应手,以前肯定没少坑那帮雕龙匠。 马车刚冲出小镇不久,另外的两头红狐相继现身,一左一右紧追着马车不放,后面的狐妖也越追越近,眼看着到了近前。 面对狐妖的追杀,马车上的三人都还稳重,各有分工。 徐衍负责驾驭马匹,穆正初负责弓箭射杀,费材则寻找时机发出灵符。 一路上险象环生。 一头狐妖被火灵符击中,烧成了没毛狐,遍体鳞伤。 马车的车厢被狐妖抓烂,拉车的马匹被咬了个肠穿肚烂。 费材将一张土灵符砸向地面,吼道:“撑住!就快到了!” 灵符化作一片沙雾升腾而起,将狐妖卷入其中,飞沙走石,四周一片昏暗。 土灵符可化作一股狂沙干扰对手,有天然的困敌之效,可用来拖延时间。 但攻击力有限,难以对狐妖造成有效的伤害。 穆正初不断的开弓放箭,把剩下的羽箭一股脑的倾泻至沙雾当中。 费材将车上的断木头朝着四处乱扔制造混乱迷惑狐妖,手中捏着的火灵符准备时刻发出。 两人拼尽全力拖延时间,为的是最终能赶到玉石矿,可徐衍此时相当为难。 他也想撑住。 马撑不住了呀。 血流一地不说,连肠子都出来了。 “我尽力……” 徐衍说得毫无底气。 拉车的马匹口吐白沫,已经死掉了。 见费材和穆正初忙着抵挡狐妖,没注意马匹,徐衍正好动用自己的能力。 死马拖着肠子继续奔行,速度丝毫不减。 …… 玉石矿外。 一队车马正在集结,车上装满了玉石,负责此处矿脉的雕龙匠王泰来正抄着手清点数量。 “总共三万斤,没错了。” 王泰来点点头,吩咐道:“路上给我加着点小心,这批玉石成色不错,损失了一斤扣你们工钱。” 车夫们连连称是。 都是老把式了,赶了半辈子马车,除非遇到暴风暴雪那等极端天气,否则不可能出现差池。 “这批货运到七号雕龙台至少半个月的时间,路途不远也不近乎,不如我跟着走一趟,师父也好放心。”王泰来身旁的青年雕龙匠说道。 他是王泰来的徒弟,跟着王泰来也有六七年的光景。 王泰来想了想,道:“近年来陛下催得厉害,九龙柱的工期越来越紧,你跟着走一趟也好,省得我担心。” “陛下心急的原因会不会是大限将近,九龙柱真能益寿延年?”青年雕龙匠猜测道。 “极品灵丹当中能延缓寿元的都如凤毛麟角,九根玉石柱又能有什么延年之效,不过是个念想罢了。”王泰来声音略低,道:“这种事不要总提,咱们说说无妨,要是被那些打更的听了去,多少是个麻烦。” “知道了师父,我跟着您的年头不少,学了些分寸。” 青年雕龙匠吩咐手下去准备自己的包裹,与他师父闲说话道:“不就是镇上死了个人么,那些炼尸官来办什么案子?他们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盘踞藏石镇多年的这对师徒,说没有油水,任谁都不会信的。 王泰来不以为意,道:“炼尸官只管办案,别的事他们插不上手,真要查我们,来的就是打更人喽。” 青年雕龙匠道:“如此说来,镇上真出了些诡异之事,一次出动十余人,阵仗不小。” 王泰来哼了声,道:“阵仗大有什么用,一群新来的雏儿,十个抵不上一个,费材那老家伙自己能耐不大,带新人可有一套,基本每年新招的炼尸官都由他带着一段时间。” 青年雕龙匠道:“怪不得一个个趾高气扬,原来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有车来了!” 王泰来也看到了一架马车风驰电掣而来。 “好大的胆子,矿场重地也敢乱闯……好像是费材那家伙?不好!” 王泰来终于看清了状况,他刚刚喊出不好,马车已经到了近前,直接与运矿石的车辆撞在一处。 第37章 报账的学问 玉石矿外,满地狼藉。 两架马车全部零碎,矿石纷落四散。 车上的三人被甩了出去,与矿石混在一起,看着狼狈不已,实际均无大碍。 倒是张秀才本来奄奄一息,这么一摔,又被一大块矿石砸个正着,彻底死掉。 王泰来从错愕中惊醒,怒道:“费材!一车玉石矿碎了一半,你要全权负责!” 费材没工夫和他掰扯,急道:“先别废话,干掉狐妖再说!” 三头狐妖发疯了一样紧追而至,其中的秃毛狐朝王泰来扑了过去。 一旁的青年雕龙匠见状惊呼道:“师父小心!” 王泰来抄着的双手终于分开。 右手的手心里握着一个小巧的锤子,拇指大,做工精致。 眼看着秃毛狐的利爪到了近前,就见王泰来的右手猛地一抓,那小巧的锤子竟突然变化,成了一把三尺长的碧绿铁锤,通体光晕笼罩。 抓住铁锤的同时,王泰来的臂膀筋肉隆起,几乎将衣袖撑爆。 嘭!!! 铁锤与秃毛狐妖的头颅撞击在一处,后者直接碎裂开来。 雕龙匠,开山臂! 如此力道,看得徐衍暗暗咂舌。 果然司天监没有白吃饭的,四大分支有着各自的绝学。 一锤击杀了一头狐妖,王泰来没有继续进攻,而是连退数步。 无需他吩咐,驻扎在矿上的军兵已经纷纷赶来,一架架带轮子的八牛弩对准来袭的狐妖。 驻守矿场的重兵可不是村镇里的衙役,装备着重弩甚至火炮。 狐妖算一头撞上了铁板。 费材终于扬眉吐气,他跳上一架八牛弩。 “好畜生!今儿让你们尝尝什么叫万箭穿心!” 三尺多长的连发弩箭形成一片箭雨劈头盖脸招呼了过去。 八牛弩是床弩,力道之大可贯穿八百步开外的铁皮盾。 狐妖再强也只是低阶妖兽,扛得住弓箭可扛不住重弩,一阵哀嚎之下成了刺猬。 看到八牛弩,徐衍终于感受到一种亲切。 跳上去摸摸这里,拍拍那里,好像老父亲一般满眼慈爱。 连发的、劲大的才叫杀器嘛! 还是这玩意够劲儿,就是太沉重不方便,如能随身携带几架,还要什么灵符啊。 狐妖被杀,三位炼尸官的危机解除,不过雕龙匠那边可气得不轻。 王泰来指着费材的鼻子道:“看你干的好事!你引来妖物损坏了一车玉石矿,此事关乎七号雕龙台的工期,陛下若是怪罪下来你全兜着!” 王泰来的徒弟也脸色铁青,恨恨的盯着三人。 “什么叫我引来的妖物?” 费材把胖脸一横,道:“王泰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故意引妖了,我一路险象环生差点被狐妖咬死,还不是为了办案,为了除妖,为了藏石镇的一方平安!” 王泰来怒不可赦,道:“费胖子你放屁!你往哪跑不行,非得一头撞上来?妖不妖的先放在一边,这些碎玉石是你们撞的吧,你们负责陪吧!” 见对方咬死不放,费材撇嘴道:“王大锤,少跟老子叽叽歪歪的!赔你玉石是吧,行啊!先把你这矿上的账本拿出来核查一番,今年矿上开采多少,运走多少,中间差的老子全给你补上!” 王泰来的眼皮顿时跳了跳。 如果真翻旧账,费材不仅不用补,没准还能赚走不少凭空多出来的玉石。 “你说怎么办,就要运走的货,能剩下一半都算好的。”王泰来的火气小了不少。 “这还不好办,现成的理由不是在这呢么。” 费材指了指几具狐妖尸体,道:“藏石镇有狐妖作乱,影响了矿上的工期,晚运个几天想必雕龙台那边也不会说什么,你再让矿上连夜开采,耽搁的时间还能缩短。” “哼,你说的轻巧。” “都是老相识了,别在这斤斤计较,我会禀报上去,除掉狐妖的功劳自然有你们一份,坐在家门口就能吃到功勋值,知足吧。” “遇见你这家伙准没好事,就这么办吧。” “嘿嘿,那咱们回见喽。” 在王泰来师徒愤愤不已的目送之下,三人从矿上要了新的马车,拉上三具狐妖与张秀才的尸体,回转藏石镇。 “那柄大锤是什么武器,居然能变化大小。” 路上徐衍问道。 “幻化大小,必为法器,以后如果你的敌人也有这等能幻化大小的法器,一定不要犹豫,立刻逃走。” “法器有多强?” “法器是指加持了法术的武器,由结丹境的大修士耗尽全力祭炼而来,想要真正驾驭需要筑基修为的灵气,刚才王泰来只不过以力量挥动法器,发挥出的威力不足十之一二,若当真法器破空御敌,瞬杀三头狐妖不过转念而已。” 法器玄妙,威力通神,价格更无比昂贵。 在功勋阁里,最便宜的法器都得上百点功勋值才能换到。 徐衍第一次见识法器本身的模样,很是好奇,不过一听说法器必须由灵气驾驭,好奇心立刻降到冰点。 “咱们这次监斩的任务,能得多少功勋值?”徐衍越发关注那部转灵诀。 “功勋值对应着案子的难度高低,正常情况下,普通任务的功勋值都是一点,这次比较棘手,共出现三头狐妖,功勋值也许会达到每人两点。” “一张火灵符要多少功勋值能换取?” “类似火灵符土灵符这些低阶灵符,一点功勋值能换三张。” “材叔的灵符用了五张,如果功勋值只有一点的话,那不是赔了?” 给司天监办案,总不能自己往外搭钱吧。 “这一点放心好了,咱们是官身,每次行动的损耗都可以报账,由司天监的专人核实后重新发回,比如这次我损耗的灵符,报上去之后都会返还的。” 费材从腰间拿出小酒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语气神秘道: “报账是有学问的,在司天监当差,可不止雕龙匠有油水,咱们炼尸官也能喝点汤。不过切勿贪得无厌,每次任务赚个一张两张的灵符没问题,要是打算以此发家致富那是妄想,上面核查的都是老油子,糊弄他们可不容易。” 果然还是吃皇粮省心,徐衍对司天监的规矩又了解不少。 “你俩的炼尸都废了吧。” 费材踢了踢车上的红狐尸体,道:“这次任务你们出力最大,若是不想领取新的铁尸,可以用狐妖尸体代替。” 穆正初拱手道谢:“多谢材叔,可是狐妖只剩一头勉强完好的,那两头怕是用不上了。” 费材也发现分配不均。 他查看一番另外两头焦糊的狐妖,随后摇了摇头,皱起眉。 徐衍谦让道:“这头狐妖先给正初,他是猎户,对驾驭兽形炼尸肯定比我得心应手。” 穆正初道:“咱们这次险象环生,拼了命才搏杀的狐妖,收获定要均分才行。” 见穆正初推辞,徐衍一指张秀才的尸体,道:“那我要这具尸体好了。” 费材一拍大腿,道:“对呀!怎么忘了这家伙,别看他比不过真正的狐妖之躯,由于侵蚀过妖气,他的身体已经相当坚韧,我去求官正出手帮着简单炼制一番,用起来绝对比铁尸要趁手。” 穆正初得了狐妖尸体,徐衍得了张秀才的尸体。 这下皆大欢喜。 伸手从张秀才瞪着的眼皮上抹过,合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 徐衍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张秀才与狐妖之间的羁绊究竟是什么,可是从狐妖拼命追杀马车的执着来看,很有可能狐妖当真被张秀才救过。 若非救命之恩,又何必以命相报? 你救了她,也害了她。 她想救你,殊不知早已害了你…… 徐衍在心里对张秀才默默低语。 世上的因果轮回,谁又能真正的看得清呢。 第38章 小玉和小宝 远处出现人影,正是追来的齐远瞩等人。 见三人安然而归,众人终于放心下来。 得知经过后,齐远瞩等人对费材崇拜不已。 姜还是老的辣。 如果等他们想起来借雕龙匠之手铲除狐妖,局面不知得乱到什么程度。 一行人回到刑场,清点损耗。 新人炼尸官的炼尸基本全部报废,倒是灵符消耗很少,只用了四张。 由于第一次面对妖族,大部分的炼尸官紧张得灵气涣散,根本施展不出。 废弃的炼尸统一收拢在一起,就近掩埋。 埋尸这种活儿交给衙役即可,由于是炼尸,需要派个人看着点。 徐衍主动留了下来,其他人说说笑笑前往镇上的酒楼。 经历这么一番惊心动魄的恶战,来点美酒压压惊是必不可少的。 衙役们跑前跑后的准备着裹尸体的竹席子和铁锹,徐衍则等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扫了眼不远处的一堵矮墙。 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躲在墙后的一个十多岁的女孩。 女孩时而眺望,看向收拢着炼尸的地方,目光焦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衙役们很快准备妥当,将炼尸装上马车拉出镇外,来到不远的坟茔地。 “大人,埋在一起还是分开埋?” 为首的衙役请示道,态度恭敬至极。 “分开埋。”徐衍简单下令。 衙役们立刻动手,挖好深坑,将尸体先后掩埋。 回去的时候走到半路,徐衍停住脚步,示意旁人先行一步。 衙役们不敢多问,匆匆离开。 徐衍没继续往藏石镇走,而是转回刚才的坟茔地。 当他来到埋尸之处,看到一个身穿布衣的小女孩正跪在新坟前抹眼泪。 女孩面前的坟包里埋的,正是徐衍之前的炼尸小太监。 这女孩跟了一路,明显认得小太监。 最初狐妖来袭的时候,她曾经蹲在小太监旁边,要不是徐衍吩咐衙役将其带离战场,说不定会被波及。 当时徐衍认为小女孩神智有问题,别人都跑了她还在傻兮兮的看热闹。 “你认得坟里埋的人?” 徐衍的出现,吓得小女孩惊呼一声,哭肿的眼睛里满是惊惧,畏畏缩缩的说道:“他、他是我哥。” 原来是小太监的妹妹。 徐衍叹了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小女孩哽咽道:“哥哥本该在宫里当差的,怎么出来了?还、还惨死在家门口……” 徐衍等她平复一些,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你哥哥在宫里犯了错,于是被分配到我的手下当差,他今天英勇战死也算将功补过了。” “能不能告诉我,哥哥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徐衍犹豫了一下,道:“你哥哥与人串通,窃取珠宝。” 本以为如实告知小女孩有关小太监的消息,她会很快死心,不料对方听闻后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不会的!哥哥不会偷东西的!一定是被冤枉了!” “案情已然盖棺论定。” “不可能的!哥哥不可能去偷东西,他天生胆子小,小时候饿得昏倒都不敢偷吃娘给爹留的饭菜,他不可能去偷宫里的东西……” 小女孩连连摇头,自言自语,眼泪直流。 徐衍其实好奇的是小女孩的身份,自从得知她是小太监的妹妹也就失去了兴趣。 本打算离开,却听小女孩说得十分肯定,其中似有隐情。 母仪天下的皇后在普通百姓眼里高高在上,按理说不会去冤枉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 可是徐衍对皇后皇帝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但凡是人,都有私心,皇后也不例外。 徐衍蹲在坟堆旁,道:“说说你那哥哥,还有什么经历。” 小女孩见这位年轻的官差脾气很好,语气和蔼,不由得胆子大了些。 “有一次我和哥哥去摘野果,路上捡到一个铜钱,哥哥执意等在原地,等了整整一天,最后天都黑了也没等来失主。” “拾金不昧是个好习惯,你哥哥摘一天野果都能卖上几个铜钱了,一天才赚一个铜钱,太不划算。” “那天我们一个铜钱也没赚!天黑后哥哥将捡到的铜钱交给了官府。” 听闻此言,徐衍的目光动了动。 看小女孩的神态与语气,不像是说谎,而且这种谎话编出来也没什么必要,得不到任何好处。 既然是实话,那么小太监很有可能是被冤枉了。 盗取走盘珠一事,怕是另有内情。 小女孩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恳求道:“求大人为我们做主,还哥哥一个清白!” 徐衍很无奈。 以他如今的地位哪有资格去查皇后的事。 见小女孩惨兮兮的模样,徐衍有所不忍,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帮你哥哥查一查真相。”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小女孩连连叩头,弄得徐衍更不好意思。 他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人都死了,就算查出来真相又能如何,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至于名声这种东西……都当了太监,还在乎么。 天色渐晚。 等小女孩哭够了,徐衍准备带着她一同返回镇上。 临走的时候,小女孩问徐衍能不能给她哥哥立一座碑,刻上名字。 徐衍摇头,道:“他本是戴罪之身,入土为安已经不易,立碑更不可能了,除非真有冤情昭雪的一天。” 小女孩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 路上徐衍得知小女孩叫小玉,而她哥哥小太监则叫小宝。 还真叫小宝。 徐衍摇摇头,同名不同命啊。 小玉的家很简陋,屋顶的瓦片很多都破了,由于父母亡故,家境贫寒,否则她哥哥也不会进宫当了太监。 两人刚走到门前,屋子里走出个年轻的女人,手里提着水桶,看样子是要打水。 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有几道大小不一的疤痕。 见小玉回来,女人刚要打招呼忽然发现一旁的徐衍,顿时目光变得躲闪,又转回了屋子里。 “那也是小宝的家人?”徐衍道。 “林姐姐曾经在宫里伺候皇后娘娘,是哥哥的好友,因为年纪大了被遣令出宫,由于没有亲人,暂时住在我家。”小玉如实道。 徐衍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小玉在门口站了半晌,直至徐衍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她才回到屋子里。 “那人是谁?”林姓的女人一把拉住小玉,语气慌乱。 “是刑场的一位大人,他答应我要替哥哥讨个公道,林姐姐,我哥哥死了!呜呜呜!”小玉一头扎进女人的怀里。 “小宝死了?怎么会……”林姓女人一时呆愣在原地,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冷清清的屋子里,回荡着一阵阵悔恨又内疚的抽泣。 长街上,徐衍心不在焉。 “小玉的林姐姐……你到底偷没偷走盘珠呢。” 徐衍的记忆力很好。 虽然女人划花了脸,但徐衍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小玉口中的林姐姐,正是城门口海捕公文上通缉的那个宫女。 第39章 功勋阁 悬赏一千两白银呐,换在平常,徐衍肯定冲上去捉住贼人。 钱到手才是真的。 遇到小玉之后,徐衍觉得慧宁宫丢失的走盘珠一案怕是没那么简单。 小宝如果真如他妹妹说的那般为人,断然不会去盗窃的,更不会与谁夥同一气,由此分析下去,林姓宫女到底偷没偷走盘珠可就说不准了。 算了,相信那小丫头一次好了。 徐衍尽量开导自己,可依旧觉得肉疼。 一千两呀! 就这么失之交臂。 可惜,太可惜了。 回到西衙后,徐衍与穆正初找到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 这里是缝尸匠的住处。 当当当。 敲响木门,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进来吧。” 屋里的窗子修得又高又小,显得潮湿昏暗,大白天还点着油灯。 西衙的缝尸匠是个皱纹堆垒的老妪,罕有人知道其姓名,大家都叫她针线婆婆。 “婆婆,您给瞧瞧这两具尸体能缝上吗。” 徐衍将张秀才的尸体拖了进来,穆正初拖着狐妖尸体。 老妪一手拿着银针,一手捧着个人头,用昏花的老眼端详一阵,道:“能缝,放下吧。” “多谢婆婆。” 徐衍临走的时候见油灯昏暗,帮着挑了挑灯油。 屋子里光亮了许多。 借着灯光,徐衍才看清屋子的四周墙壁贴满了灵符,密密麻麻,不注意还以为是糊墙的废纸。 符文已经暗淡无光,也不知还有没有效用。 “屋里太潮,对婆婆身体不好,要不要把门开着透透气?”徐衍走到门口,回头道。 “难得还有人关心我这个老婆子,你说的这句话啊,当年红莲那丫头也说过……人老了怕风,还是关上吧,记得明天来取尸体。”针线婆婆的老脸上挤出个笑容。 原来楚红莲生前与针线婆婆的关系不错。 回到五号庭院,得知功勋值果然从一点追加到两点。 一众新人炼尸官大喜,决定去一趟功勋阁见识见识。 徐衍和穆正初从善如流,随着众人来到司天监总部。 功勋阁分为两层,位于司天监深处。 一层摆着一排排的木质货架,从地面几乎叠到棚顶,架子上放着各类宝贝。 “是法器!快看这把长剑!剑刃上好像有一道闪电!” “看这杆虎牙枪!枪刃始终震颤好像要破空而去!” “那只老鹰不会是真的吧,惟妙惟肖啊,难道是罕见的飞行法器?” “嘘!你们仔细听……法器上居然有风雷之音!” “看看法器所换的功勋值,最低的都要一百点!飞行法器要两百点之多!” “咱们杀了三头狐妖才勉强每人两点,这要攒够一百点得攒到什么时候,太贵了吧!” 徐衍在一旁直点头。 真贵! 关键功勋值只能以完成案子获取,用钱是买不到的。 “炎雨符!地动符!金甲符!飞天符!这都是什么灵符,怎么闻所未闻?” 众人被齐远瞩的惊呼吸引了过去。 灵符的符文比起火灵符土灵符要复杂得多,繁复又玄奥。 穆正初道:“是筑基境才能动用的高阶灵符,功效比起低阶灵符要玄妙得多,这张飞天符的效用应该能让使用者飞空而行。” 听闻飞空,众人倒吸冷气,眼中现出狂热。 那可是飞行! 谁不向往飞天遁地! 尤其是刚刚踏上修行路的初级修行者。 众人完全被吸引,聚精会神的观看着平日里根本不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徐衍的注意力只在功法。 不久后,终于让他找到了摆在最角落里的转灵诀。 心头一阵欣喜,徐衍拿起功法翻看。 只能翻开封页,后面的部分被某种特殊的手段封禁,除非换取,否则是看不到的。 封页上记载着一行小字。 ‘以灵转气,以气凝息,以息化法,万般变化。’ 通常封页上所载的都是一部书的简略描写,徐衍默念着小字的内容,暗暗思索。 一句话,四小段,能提取出四个字。 气,息,法,变。 灵转气,气凝息,息化法,方有万般变化…… 看来转灵诀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徐衍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份功法的难易程度。 无论如何,转灵诀都是要换的。 毕竟能转换灵气的法门,满天下可能只此一份。 看了看标价,还好不算贵,五点功勋值。 相比较法器与高等灵符还有一些稀少的丹药,功法这边的价格普遍较低。 徐衍猜测可能是与监正的打算有关。 法器灵符甚至丹药都算作外物,而功法只要修成了,就是自己的,别人是拿不走的。 参观了一层之后,众人一起登上二层。 功勋阁的二层有个别名,叫做尸林。 顾名思义,第二层没有别的,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炼尸! 人形炼尸没什么好看的,除了身形不同之外,轮廓相差无几。 妖兽炼尸则颇为壮观。 其中一头巨象几乎顶到了棚顶,普通人站在旁边都没一条象腿高。 巨象的身上披挂着厚实的重甲,鼻子上是一排锋利的倒刺,如果被象鼻卷住,下场可想而知。 另有一只金雕也相当引人注目。 此兽比徐衍高了一头多,金色的眼珠遍布凶光,羽翼收拢如同蓑衣,远远看去好似个从大雨中走出的冷酷杀手。 还有两头剑齿虎,探出的锋利獠牙闪烁着阵阵寒芒。 众人惊叹不已,各自幻想着如果能控制此等强大的炼尸,该有多强的战力。 徐衍对炼尸兴趣不大。 因为太贵了,而便宜的又没什么威能。 就那一头战象,标价一百点功勋值,价格跟法器等同。 一个普通的炼尸官想要攒够一百点功勋值不知要何年何月,其实最关键的问题还不是时间,而是能不能活着攒够一百点功勋值。 参观到最后,众人来到尸林深处。 这里有两具奇特的尸体。 分别被吊在墙壁上,由坚固的铁环将尸体的四肢与躯体完全禁锢。 铁环有食指粗细,坚固程度惊人,完全将尸体包裹了起来。 这是怕尸体跑喽? 徐衍觉得奇怪,仔细瞧了瞧锁死的尸体。 尸体与其他炼尸截然不同。 四肢粗壮,浑身生有细长的白色体毛,从轮廓看应该是一男一女,像是野人。 尸体没有任何生机。 心窝没有起伏,预示着没有心跳,早死多时。 众人观看之际,那男尸突然睁开了眼睛! 齐远瞩离着最近,差点蹿起来,惊呼一声连退数步。 “这玩意是活的?” “炼尸睁眼,未必代表还活着,没准是尚未炼制完毕。” “该不会诈尸了吧?” “怕什么,没看他们被锁死了吗,根本跑不出来,咱们好好瞧瞧。” 有几个胆子大的刚打算近距离观察一番,忽闻身后有人说话。 “不想死的话,离白僵远点。” 几人被吓得不轻,回头一看是功勋阁的值守属官,这位走路没声音,鬼一样飘过来似的。 听闻白僵,徐衍立刻心头一动。 两具白僵无论体型与眼珠,都与当初的武大有着相似之处。 所谓的白僵应该就是尸鬼,但是又与尸鬼有所不同,毕竟尸鬼身上没有白毛,而且功勋阁里的这两头称为白僵的尸鬼看起来可比武大危险得多。 第40章 红莲的往事 值守属官挡在白僵前示意众人后退,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 徐衍一边退一边问:“前辈可知这白僵是哪里来的?它们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值守属官面无表情道:“此物为监正大人从三洲之外捕获的异族怪物,它们是死的,却能如活人般行动自如。” 众人一听更加好奇。 齐远瞩急忙问道:“能不能将白僵当做炼尸那般控制?” 值守属官没在回答,而是冷漠的摇了摇头。 白僵无法控制,更难以祭炼,否则也不会关押于尸林多年。 离开功勋阁,大家都两手空空。 两点功勋值没人舍得现在就换。 每次任务结束后,炼尸官都有两天的休沐期。 有的选择结伴去吃酒玩乐,有的选择就近回家,徐衍则直接返回西衙住处。 躺在屋子里,徐衍一直思索着白僵与尸鬼之间的关联。 他始终认为尸鬼是药商徐傲用特殊手段制作催化出来的怪物,如今在功勋阁所见白僵,居然又有一种来历,是监正从三洲外抓获的。 难道说,尸鬼不仅能人为催化制造,还有天然存在的? 三洲之外的无尽之森,在徐衍心里变得越发神秘了起来。 遥远的域外,无数的死木,奇诡的白僵…… 以后有机会得去瞧瞧。 徐衍心里如此想着,只有找到并且了解死木,也许才能解开自己成为尸鬼的秘密。 说到底,徐衍其实与武大一样,都是泡了死木汁从而发生的异变。 区别是武大没有神智如同野兽,死木汁将他催化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而徐衍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神智,死木汁则成了强化身躯的道具。 天亮后,徐衍去了趟针线婆婆的住处。 张秀才的尸体缝合完毕,从外表看不出任何伤口,只有两侧的肩胛处有着明显的针脚痕迹。 缝合尸体的,是一种类似银丝的针线,缝得细密而牢固,即便用力撕也扯不开原先的伤处,就好像伤口长好愈合了一样。 “婆婆的针线活真不错。” “还成吧,人老了眼睛也花了,看不仔细喽。” “已经够好了,伤口连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婆婆年轻的时候一定绣功了得。” “年轻时倒是喜欢绣些东西,那时家境贫寒,女人嘛,免不了缝缝补补。” “婆婆的手艺没有传人吗。” “缝尸匠这一行,到我这差不多失传喽,这活儿又脏又累最易积累尸毒,况且尸体有的是,谁还愿意带着缝补过的炼尸上战场哦,不如换个新的炼尸多好。” 针线婆婆叹了口气,道:“除了红莲还请教过几次缝尸,再没人打听过这行手艺喽,算起来那丫头很久没来过了,对了,你见过她吗?” “婆婆说的红莲,是咱们西衙三大高手之一的楚红莲吧,听说过,没见过,我是新任的炼尸官,才来没几天。” “这样啊,那你以后要是见到红莲那丫头,能不能过来告诉婆婆一声?替她报个平安,最近呐总是心神不宁的,昨晚上还梦到红莲哭着让我救她……” “好,如果见到楚红莲,我一定过来知会您一声。” 徐衍深深的看了眼老妪,内心深有感触。 针线婆婆孤苦伶仃,这是将楚红莲看做了晚辈,时间长了没见到自然会担心。 老妪连连点着头,道:“那就麻烦你喽,红莲那丫头命苦呦,一身双命,打小儿和她妹妹差点一起死啦,哎,要不是遇上神医呀,哪还有她们姐妹的命在。” 徐衍听着听着,越发诧异起来。 一身双命? 什么怪病? “婆婆,什么是一身双命,难道她和她妹妹都害了重病?” “一身双命啊,指的是两条命一副身,红莲和她妹妹算是怪胎,生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只有一个身体,两颗头,四只手,两条腿,她们姐妹不容易,勉强活到六岁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针线婆婆轻叹道:“世上的怪胎,有几个能长命的,还不是早早夭亡。” “天无绝人之路,正是红莲姐妹六岁将死的那一年,她们有幸遇上了一位神医,从此被分开了身体,由于红莲占据的生机较多,得到了完整的双手双腿,而她妹妹本来就弱小,只能留存半个身体,以残缺的形态勉强活着。” “她妹妹由于没有下半身几乎不再生长,神魂也越发虚弱,红莲是个念情的,这些年来四处寻找灵丹妙药,帮着她妹妹吊命,这对苦命的姐妹都不容易啊。” 得知红莲与绿娥的过往,徐衍大为震惊。 原来人家姐妹是连体人! 这么说,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楚绿娥,也应该与她姐姐楚红莲一样有着二十上下的年纪。 只是因为不再生长,才让形体与容貌定格于十来岁的模样。 楚红莲已经死了。 以后要是没人再给楚绿娥送药送灵草,她会不会也得死掉?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徐衍觉得心里不太好受。 本以为送完了灵草便与楚红莲再无关联,徐衍现在才发现,无论储尸房里属于楚红莲的宝藏,还是她的妹妹楚绿娥,都已经与他这个外人有了因果。 如果日后有机会,而萦魂草又不太贵的话,去老槐村看看楚绿娥也未尝不可。 尽力而为吧,徐衍只能如此想着。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救世主,管不着天下苍生,但是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一把的话,还是做得到的。 “不知哪位神医有如此妙手,连一身双命都能分得开。” “药王岛的岛主,洛九苍。” 针线婆婆唏嘘道:“算那两个丫头运气,能遇到真正的天下神医,据红莲说,神医洛九苍当初为了分割她们姐妹的身体,耗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成功。” 徐衍还以为是刘木桥呢。 名医和神医之间的差距果然不小,一听岛主这种名号,就知道肯定比刘木桥的名号大得多。 “墙上的灵符好像都废掉了吧,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徐衍将话题转开,打量着糊满一屋子的灵符。 “镇尸用的。”针线婆婆笑了笑,道:“用灵符上的灵气来抵消尸气尸毒,久而久之就糊了这一屋子,灵符这东西像人一样,灵气慢慢耗尽也就死了,留下的,都是念想。” 老妪抬起手摩挲着墙上的灵符,浑浊的老眼里泛起一种怀旧的光泽。 仿佛墙上的灵符都是她的老朋友,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 第41章 勾栏听曲 带走张秀才的尸体,徐衍找到西衙的洗尸池。 洗尸池是专门用来清洗尸体的地方,可剔除多余的尸气,修建得比较奇葩,像个澡堂子似的,里面泡着的都是一动不动的尸体。 将张秀才交给洗尸池的人,等了一刻钟之后终于清洗干净。 捏捏筋肉,果然够坚韧,就是头发太碍事,湿淋淋的不好处理。 张秀才蓄着长发,平日里扎起来甩在身后,一手捧书一手倒背,在屋中踱步观书倒也文质彬彬。 炼尸用不着文质彬彬。 徐衍嫌头发碍事,找来剃刀直接给张秀才剃了个光头。 这下顺眼多了。 “光头的都很强,世界由你来守护。” 随后带着尸体去找费材。 现在这种状态的尸体徐衍完全可以控制,无需祭炼,但必要的步骤还是得走的。 控制炼尸很正常,控制没炼制过的尸体可就不正常了。 见到费材后,没等说明来意就被拉出西衙大门,门外是齐远瞩穆正初众人。 “走,材叔带你们找乐子去!” “尸体还没炼制呢……” “炼个死人着什么急,咱们活人开心最重要。” “这是去哪儿啊材叔?” “当然是好地方喽哈哈!到了你就知道啦。” 华灯初上,皇城街头依旧热闹,车马川流不息。 一行人穿街过巷,抵达目的地。 徐衍抬头一看,正对面一座高楼,门厅宽敞,彩灯高悬,楼上传来笑语欢声,光影下尽是莺莺燕燕的窈窕身影。 高大的牌匾刻着三个令人遐想连篇的大字……翠云楼。 费材站在翠云楼下,胖脸上满是油光,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好似要催马上阵的将军,大有冲进去鏖战一夜的架势。 齐远瞩等人多为豪门大户出身,勾栏瓦舍这等烟花地并不陌生,一个个嘻嘻哈哈挤眉弄眼。 翠云楼的大名,皇城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徐衍都知道翠云楼的姑娘有多贵。 二百两起价,九折还一百八十两呢。 徐衍羡慕道:“材叔的夫人真乃贤妻,居然允许你来烟花之地。” 考核炼尸官的时候,费材喝了徐衍一口元阳烈,第二天还叨咕他婆娘的眼神儿来着,徐衍记得清楚。 “什么夫人,你材叔至今光棍一个,孑然一身。”费材自豪道。 “不对吧,上次你不还提你的婆娘来着。”徐衍诧异道。 费材哈哈一笑,一指翠云楼,道:“夫人没有,婆娘可不少!喏,这半栋楼的女人都是材叔的婆娘!” 徐衍一阵无语。 刚才是羡慕,现在更羡慕了。 齐远瞩凑过来道:“翠云楼可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出了名的昂贵,来这消遣我都觉得吃力,材叔这是发财了啊。” “发什么财,真当材叔给你们找女人啊,想得美,带你们是来听曲儿的,走,听说今儿有花魁献舞,可得找个好位置。” 翠云楼寻常听个小曲儿都不少银子。 反正有人请客做东,众人也没失望,跟着费材高高兴兴往里走。 到了门前,伙计刚迎过来,就见费材掏出了虎头腰牌。 “司天监办案,清一间雅间儿出来。” 众人齐齐愣了愣。 原来这位是白嫖啊。 看费材那驾轻就熟的姿态,肯定还是个老白嫖。 司天监的虎头令牌果然好用,伙计吓得屁都没敢放,带着众人来到雅座包间,还摆上茶点。 “这招可不能常用,最好间隔一月以上,而且要换着地方来,别可着一只羊薅毛,薅急眼了真告到司天监,够咱们喝一壶的。” 费材给众人传授白嫖之道的精髓,眉飞色舞一副得意神采。 “经过藏石镇狐妖作乱一案,咱们也算历经生死的战友,材叔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祝各位今后扶摇直上,一路青云!” “谢材叔!” “借材叔吉言!祝材叔修为有成!早日成为下一任西衙官正!” “祝材叔升官发财!婆娘多多!” 众人齐齐举杯,一时间热闹不已。 大家伙都知道这是费材想要宴请众人还不打算花钱,才弄了这么一出儿。 虽然小气了些毕竟是人家好意,所以没人愿意点破。 喝茶吃点心还能听曲儿,又不花自己的银子,何乐而不为。 别人都是普通寻常的客气,唯独徐衍的吉利话儿比较特别。 “祝材叔早日飞升。” 噗…… 费材差点被茶水噎死,喷了一地,咳嗽了好一阵子。 其实这句话最好听,也最大气。 修炼之人,谁不想平地飞升,做那神仙之流,可费材怎么听怎么别扭。 祝他早日飞升,好像和咒他早死差不多一个意思。 “你小子……真会恭维人。”费材好气又好笑道。 从雅间直接能看到楼下大厅,不多时厅堂一暗,点点烛光摇曳晃动,营造出一股神秘之感。 悦耳的丝竹之音响起。 一队舞姬脚步轻盈的踏入场内。 长袖拖地,衣衫剔透,身材窈窕有致,翩翩起舞。 不多时忽地曲调一变,伴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一位年轻的舞姬,舞在众女当中,舞姿曼妙,身影灵动,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尤其是此女的模样,秀美如兰,天生内魅,一双如丝媚眼仿佛能勾人心魄。 看到这舞姬,徐衍觉得眼熟。 略一回忆想了起来。 正是第一天到皇城的时候,途径翠云楼往下扔手帕的那位。 “八大花魁之一的水仙,听说新来不久,真是美人儿啊。”费材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一个劲的咽口水。 徐衍才知道原来这位花魁叫水仙,看年纪不大,与其他姑娘不太一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带着批判的目光,徐衍审视着场中花魁的舞姿。 跳得一般般。 屁股倒是扭得相当不错。 由于费材抠门儿,雅间里只有茶水点心,没有酒菜,等一舞结束,众人都觉得嘴里没什么味儿。 有美女没好酒,看得一点都不尽兴。 灯光重新亮起。 不等舞姬们退下,有人大笑着拍了拍手。 一架巨大的花车推进大厅,车上架着一棵完全由金丝菊组成的花树,一时间满庭生香。 金丝菊产于邻国北晋,在大商十分罕见,价值不菲,一小盆就值一两银子。 花车上足有几千朵金丝菊,而且还是单纯的花朵并无花根,一棵花树至多能开放三天,平白耗费了上千两的银子。 豪客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徐衍也见识了一番人间奢华。 第42章 没兴趣 花车后走进几人。 为首是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保养得极好,一身锦袍,腰间悬着一块红色的玉佩,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凌人之意。 场中有识货的,一见那红色玉佩立刻倒吸冷气,低呼龙血玉。 一块最普通的龙血玉都价值千金! “鲜花配美人,水仙姑娘今晚可否赏脸,同我卜某人一醉方休。” 八字胡面带微笑站在大厅中心,他的目标很明确,为了八大花魁之一的水仙而来。 水仙嫣然一笑,翩翩万福,道:“怕是让国舅爷失望了,水仙不胜酒力,小酌几杯尚可,一醉方休可是难为我呢。” 声音轻灵甜腻,拒绝得很是恰当,无需委曲求全,又不至于让对方太过难堪。 八字胡大手一挥,豪迈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出三千两!” 顿时四周传来阵阵惊呼。 八大花魁而已,又不是金枝玉叶,满皇城的青楼女子从来没人值得上如此天价。 让众人更加惊讶的还在后头,只见水仙轻摇螓首,只笑不答。 人家居然不同意! 这一下全场沸腾,惊呼声不断。 花魁有花魁的价格,毕竟这里是青楼,又不是皇宫,三千两的天价都能包得下翠云楼里所有的花魁。 但有一点。 新来的花魁水仙与其他姑娘不同,与翠云楼是一种合作关系,没人能逼迫。 人家是自由身,愿意和谁喝酒就和谁喝,愿意和谁睡觉就和谁睡。 齐远瞩等人纷纷咂舌。 大手笔,真正的大手笔! 即便是国舅爷,能一次砸出三千两白银也不会太容易。 那是真金白银! 拿出来十两都够普通人家活个大半年了。 “钱多了不起啊……” 费材酸溜溜的嘀咕了一句。 随后他发现一旁的徐衍正古怪的左手张着三指,右手伸着二指,面带惋惜,好像错过了几千两银子似的。 楼下的八字胡略感意外,笑容尴尬了一些,道:“无妨,既然不能陪我一醉方休,那便再舞一曲好了,只有水仙姑娘的绝世舞姿才配得上这颗千花之树。” 丝竹之音再起。 水仙在花树旁起舞,这一次的舞姿更加火热,整个人如同盛放的花朵,伴着沁人心扉的花香,宛如飞舞于花海中的蝴蝶,摄人心魄。 费材的目光没在花魁身上,而是转向了八字胡。 “国舅卜太宁,皇后的亲弟弟,在皇城里权势滔天,以后若是打交道的话记得小心一些。” 费材低声告诫道:“他的胸襟可远远没有他出手银子那么大方。” 告知皇城里的难缠人物,也是提点新人的一课。 齐远瞩早有耳闻,对费材的告诫连连点头,看向国舅的目光带着一股敬畏。 其他人也相差不多,倒是徐衍,根本没瞧国舅一眼,而是盯着国舅旁边的一个身影。 药商,徐傲! 仿佛察觉到有目光看向自己,徐傲抬头望来。 徐衍已经侧过头去,与旁边的穆正初没话找话的闲扯了几句。 等徐衍再转过头来,卜太宁与徐傲已经走进对面的雅间儿。 五毒教莫非打算渗透大商,先在皇亲贵胄当中扎根,借着国舅皇后等人来影响皇帝? 徐衍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暗暗思索。 徐傲的手段居然如此犀利,永济堂刚开张没几天,人家就巴结上了国舅,自己静候其变的打算现在看来有些被动。 得想个办法,将徐傲与五毒教有关的消息透露给司天监,还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徐衍始终对徐傲的死木汁有所顾忌。 他心思转动,分析着局面。 其实办法也有,而且不难。 只要自己与徐傲没有牵连,装作从不认识,如此一来即便被追查出死木汁的下落,也不会轻易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徐衍正想着呢,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鱼贯而入,每个炼尸官的身旁都陪着一人。 费材大惊。 他可没要姑娘啊! 这是贵得出名的翠云楼,身边的姑娘看姿色至少百两银子起价,还一次来这么多个,这要是他倾家荡产呐。 费材正要义正言辞的喝退众女,后面跟着的伙计陪着笑指了指对面的雅间儿。 “刚才上楼的客官已经把账付完了,各位爷慢用。” 伙计说完,紧跟着呈上美酒佳肴,摆了满满一大桌。 费材弄得莫名其妙。 “我这么有面子吗?” 费材挠着脑袋,他认识国舅,但卜太宁可不认得他一个普通的炼尸官。 炼气境的修为在普通百姓眼里神秘莫测,令人憧憬敬畏,但是在真正的豪门与皇族的眼里则不值一提,能让豪门与皇族真正重视的,只有炼气之上的筑基修为。 就在众人要大赞材叔的时候,门外走进个眼大如铃,长眉长脸的男人。 “徐公子!哈哈真巧啊,刚才看着像你,原来真是故人。” 进来的正是药商徐傲。 徐衍暗呼倒霉。 这该死的家伙早不来客套晚不来客套,偏偏当着一群炼尸官来客套,之前的打算全落空了。 见躲不过去,徐衍起身拱手道:“徐老板别来无恙,没想到你也到了皇城。” “我也刚到没多久,最近正忙活永济堂开张的事,这不,今儿才得闲。” 徐傲对众人抱拳笑道:“诸位别客气,我与徐公子是老交情了,大家伙难得相遇,一定得尽兴啊哈哈。” 费材多老练,连连拱手道:“徐老板破费了,来来一起坐,见面就是缘分,咱们喝一杯。” 徐傲摆手道:“喝酒有的是机会,改日改日,今天我得陪着国舅爷,诸位尽兴,喝多少都算我头上。” 徐傲打过招呼后离开了雅间儿。 费材和齐远瞩等人顿时对徐衍投去一道道羡慕的目光。 “行啊你小子!居然有如何豪客朋友,这一桌至少上千两银子出去。” “没想到徐哥深藏不露,交友甚广。” “还以为徐兄家境最为窘迫,原来徐兄的底气如此之足。” “这顿花酒算徐衍请的了,来咱们敬他一杯!” 面对同僚的频频举杯,徐衍只好跟着一起喝,一边喝一边在心里大骂徐傲那孙子。 既然是花酒,身旁的姑娘可不能浪费,酒桌上,众人放浪形骸。 尤其是费材,上下其手,一脸享受,即便稳重的穆正初也搂着身旁的姑娘轻声耳语。 唯独徐衍,一个人喝着闷酒,对旁边的姑娘视而不见。 待到夜深人静,众人喝得痛快之余纷纷起身,回转西衙。 临走之际,身边的姑娘面带不解,迟疑着问出了心头疑惑。 “官人是不是对女人没兴趣?” 徐衍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淡漠得如同贤者。 “我不是对女人没兴趣,而是对活人没兴趣。” 第43章 能斩鬼的刀 徐傲的出现,让徐衍越发觉得此人棘手。 好死不死的请什么花酒? 知远县的永济堂开张之时,徐傲宴请了不少人,他最后一定发现了大缸里楚红莲的尸体丢失,会怀疑谁可就说不准了。 反正徐傲不可能找得到楚红莲。 没有物证没有人证,你还能咬我不成。 天亮后,费材替徐衍和穆正初求官正出手炼尸。 常玉春二话没说,很快将两具尸体炼制成真正的炼尸。 只是等阶不高,都在铁尸的程度。 由于狐妖和张秀才的本身相当强悍,比起寻常的铁尸要强大得多。 接下来的日子比较平静。 西衙并非每天都有案子需要炼尸官接手。 大多的时间,炼尸官需要的是提升自身能力。 西衙里建着宽敞的演武场,费材每天都会带着众人来到演武场,指点大家修炼。 修炼的内容无外乎操控炼尸、演练推山手、灵符的使用与互相配合的战阵之法。 其中灵符是重中之重。 新人炼尸官需要尽快掌握灵气的运用,以便在任何时刻都能打出灵符。 上次对战三头狐妖,要是都能迅速的利用灵符,何至于那么狼狈。 徐衍每天跟着修炼,起早贪黑。 其它三样进展神速,唯独灵符的运用始终拿捏不准。 每每看到费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态,徐衍就觉得心虚。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没有灵气的真相,再这么下去早晚会被发现。 还差三点功勋值…… 徐衍在期待着下个任务的出现,而穆正初则期待着他种下的花儿能早些开放。 每当黄昏之际,徐衍都能看到穆正初在墙边侍弄他种的一品红。 还别说,一场小雨过后,墙角的藤蔓纷纷发芽,冒出一排嫩绿。 穆正初一边用小铲子翻着土,一边给土里填些灰色的沙子,认真又仔细。 “怎么还得填沙子,这花儿喜欢在沙地里生长?” “一品红耐寒也耐旱,在沙土里长得才好。” “有空我帮你挑点沙子来。” “不用,你不知道什么样的沙子适合一品红,弄错了容易适得其反,开出的花儿反而不美了。” “不就是花儿嘛,能有多美,又不是没见过。” “一品红最擅爬藤,这几颗别看现在还小,等它们长起来会爬满院墙,整个西衙将笼罩在花海当中,绝对是真正的美景。” “你家附近一定有不少花吧,是不是想家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总想家,等功成名就再衣锦还乡不迟。”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一趟,看看你家附近的花海。” 徐衍说这话的时候,神态不自觉的有些沉重。 穆正初低头翻土,并没注意到徐衍的神态。 “好哇,我有个妹妹,如果还没嫁人的话,不妨许配给你。” “还是你大方,送妹妹眼睛都不眨,不过应该不太合适。” 徐衍尴尬一笑,心说咱虽然是个死人,但也不能再娶个死鬼吧。 “没准你们看对眼儿了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王八瞅绿豆。” “瞧你这话说得,把自己都搭上了,你是王八它哥呢还是绿豆它哥。” “哈哈看我这脑子,怎么把自己都骂了。” 穆正初笑着站起身,在夕阳里抻了个懒腰,目光中带着一种别样的神采。 “徐衍,你朋友多吗。” “还成,挺多的,比如你啊齐远瞩啊,还有材叔和针线婆婆,都是我朋友。” 徐衍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的想法是怎么才能和徐傲那孙子断交。 “是吗……我朋友不多,少得可怜,你算一个。” 穆正初微笑着说道。 徐衍也笑。 但他总觉得穆正初的笑容不是真正的开心,一直都是,好像他藏着什么心事,难以开怀。 “告诉你个赏花的绝佳地点,就是那里。” 穆正初指向远处一座高高的酒楼,道:“当一品红完全开放的时候,只有在高处俯瞰,才能观赏到真正的美景。” “那么远啊,离近了看不一样嘛。” “当然不一样。在高处赏花,你能看到平常所看不到的一番景致,相信我,绝对难得一见。” “是吗,到时候去高处瞧瞧。” 两人在院子里说话的功夫,外面传来了新任务的消息。 当天,一众新任炼尸官整装出发。 落凤岭位于长兴府的范围,是一片比较偏僻的山岭,距离皇城足有三天的路程。 马车上,费材一身酒气哼着小曲儿,回味着昨晚某个婆娘的温存。 其他众人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上次的狐妖一事很多人根本没伸上手,竟当累赘来着,这次经过了一番苦练,大家都想好好的出一把力,证明一番自己的实力。 车厢里,徐衍摆弄着一把托费材从禁军手里弄来的连弩。 这东西轻盈便携,能轻易背在身后,箭匣装有十支弩箭可连发射出,射程在百步开外。 尽管比不得重型的八牛弩,好在轻便易携,射程也不错。 只不过连弩有个缺点,力道较小,距离近了还好些,一旦超过百步基本没什么威胁了。 穆正初道:“以我的力道用硬弓都难以威胁到妖兽,你这连弩的用处怕是不大。” 齐远瞩道:“可不是么,要是连弩有用的话,司天监早给咱们每人都配上一副,真要遇到鬼魅那等无形的威胁,别说弓弩,连刀剑都无效。” 费材听罢纠正道:“普通的刀剑是斩不了鬼魅,但咱们炼尸官的刀能斩。” 众人一听顿时惊奇不已,纷纷追问。 费材抽出腰刀,道:“炼尸官发放的腰刀里融入了少量的百烈钢,百烈钢为至阳的材质,有驱魂之效,所以用炼尸官的腰刀斩得了普通的阴魂鬼物。” “不过……” 费材打个酒嗝,道:“前提是你们斩得到才行,毕竟阴魂鬼物缥缈无踪,难以察觉。” 看似普通的腰刀,居然还有斩魂的效用,众人不由得大喜。 炼尸官发放的装备没比雕龙匠差多少嘛。 齐远瞩比较聪明,很快找到了费材话中的要点,道:“怎么才能看到阴魂鬼物?” 费材就等着有人发问呢。 他从怀中取出几张青色灵符,晃了晃道:“灵视符,催动后能看到阴魂鬼魅等灵体,一人一张,这是此次任务发放的装备。” 众人接过属于自己的灵视符,好奇的把看。 徐衍对灵符没兴趣,反正也用不上,收起后道:“该不会这次案子与鬼魅有关吧。” “的确如此。” 费材的语气一沉,讲述道: “近年来在落凤岭发生多起路人无故失踪的案子,由于山路陡峭,加上寻不到尸体,一直以坠崖处理,最后不了了之。” “最近一个月,失踪的路人徒然增多,并且有人发现不少散落于林莽间的尸骨,尸体基本没有伤口,判断为气血丧失过多而亡。” 众人听罢各抒己见。 “一定是鬼物作祟,吸人气血!” “没错!鬼魅之流最喜吸食活人气血,落凤岭里有恶鬼作乱。” “我看未必,妖物当中也有吸人血肉的种类,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徐衍只关心一点,问道:“这次任务多少功勋值?” “普通的任务基本都在一点功勋值,除非情况出现特殊的变化,比如监斩一案牵扯出三只狐妖,才有可能增加功勋值。” 一点也好,蚂蚱也是肉啊。 徐衍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连弩,装箭匣、瞄准、扣住扳机,一气呵成。 连发的、劲儿大的武器,始终是徐衍的执着与信念。 连弩的威力的确小了些,甚至不如穆正初的硬弓。 但这玩意能改造不是,只要将火灵符卷在弩箭上…… 第44章 寻灵使 舟车劳顿对炼尸官来说如家常便饭,每次任务都是一次出远门。 三天后,马车抵达落凤岭。 众人在山岭脚下的小镇落脚。 吃过午饭,费材仰面八叉的倒在一个草垛上,懒洋洋的打着盹。 众人不解。 “天还早,咱们不去山里转转了?” “坐了三天马车,正好进山去舒展舒展筋骨。” 费材懒洋洋道:“那是山岭,连绵群山,找只老虎都能跑断了腿,更别说搜寻鬼魅之物。” 齐远瞩道:“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守株待兔吧。” 费材把眼一闭,悠哉道:“办法当然有,先在这等人。” 等人? 众人更加莫名其妙,倒是徐衍隐约想到了什么,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 大日当空,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又是吃饱喝足,无事之下顿感昏昏欲睡。 众人坐在草垛周围,和费材一样打瞌睡。 直至一个如无常般白色的尖帽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草垛旁。 齐远瞩正眼皮打架呢,睡眼朦胧间发现面前出现个女人,身穿白袍,头戴尖帽,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好似索命的白无常。 遭了,这是横死了呀! 齐远瞩吓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扯了扯旁边的徐衍。 “徐、徐哥!你看我是不是死了,怎么有无常来接我了?” 徐衍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死没死我不知道,反正我早死了。 咚一个脑栗。 敲得齐远瞩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对面的‘白无常’手掐纤腰,愠怒道:“怎么说话呢小子,谁是无常,我看起来像鬼吗。” 草垛上的费材一出溜滑了下来,眉开眼笑道:“子柔妹子怎么可能像鬼呢!你可是咱们司天监的天仙呀。” 名为子柔的女子扬起俏脸,没好气道:“材叔怎么不吃酒,改吃蜜了,嘴巴这么甜。” “有求于人,当然得甜着些啦哈哈。”费材招呼众人,介绍道:“这位是东衙的第一美人,寻灵使,辛子柔。” 司天监四大分支,从衣装上看各有特点。 寻灵使戴尖帽,打更人挂铜锣,炼尸官穿黑衣,雕龙匠背刻刀。 打更人与雕龙匠徐衍都见过了,唯独没见过东衙的寻灵使。 面前的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大大的眼睛十分灵动,模样谈不上多美,但很是耐看,犹如邻家姐姐般温婉大方。 尤其身后垂至脚踝的长辫子,细数一下足足二十二条,宛若披风,配上一身白衣更显得英姿飒爽。 唯独头上戴着的尖帽子不伦不类。 不是斗笠也不像兜帽,与黑白无常的行头有些类似,看起来古怪又神秘。 见寻灵使出现,徐衍暗道猜对了。 费材之前说的等人,果然是在等东衙的人。 落凤岭那么大,靠着西衙十几个炼尸官不可能搜索得完,而阴魂鬼物又是特殊的灵体,既然寻灵使有着寻灵的手段,那么追踪鬼魅邪祟应该也不在话下。 众人纷纷打过招呼。 同为司天监同僚,今后少不了打交道。 况且又是与炼尸官同为监正一脉的寻灵使,自然觉得亲切许多,不像面对打更人与雕龙匠那么隔阂。 辛子柔朝众人点点头,大大方方的说道:“材叔过奖了,我可当不得第一美人,东衙比我漂亮的多了。” 齐远瞩自从得知人家不是白无常而是寻灵使,顿觉丢人,红着脸道: “子柔姐貌美如花倾国倾城,是我所见女子当中最美的一位!即便不是东衙的第一美人也一定是咱们司天监的仙子之一。” 众人齐齐附和。 美人当面,哪能吝啬赞美之词。 辛子柔翩然一笑,嗔了一句油嘴滑舌。 她脾气温和,为人最好相处,是东衙出了名的老好人儿。 费材见这群新人炼尸官见到美人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忙轰苍蝇一样摆手道: “行了,都省点力气吧,你们这位子柔姐已有婚约,明年人家就完婚喽,怪就怪你们加入司天监太晚啦。” 一听这话,顿时叹气声此起彼伏,惹得辛子柔咯咯直笑。 定下明早进山,众人入住镇上的客栈。 徐衍见齐远瞩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好笑的挤了挤对方的肩膀。 “人家不是还没完婚嘛,有机会的,咱们好男儿要迎难而上。” “不好吧,君子不夺人之美呀。” “我们是君子吗。” “好像不是哎,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啊。” “但它解渴啊。” “徐哥的见解真是……好有道理啊。” “多读书,你会明白更多道理的。” 由于客满,仅剩的几间客房不多,只能两人一间。 徐衍与齐远瞩住在一间。 众人说说笑笑,吃过晚饭后各自休息,为明天进山养精蓄锐。 齐远瞩吃得不多,最近这些天能看得出这位少掌柜明显消瘦了许多。 “伯父的病情可有好转。” 徐衍靠在床头,一边翻看推山手,一边询问道。 “不太好,大多时间处于昏迷状态。”齐远瞩皱起眉,道:“连宫里的太医都来看过,依旧找不出根由,我家花费大价钱换了些灵药,本以为能暂且吊命,谁成想依旧每况愈下。” “虽然我不清楚伯父的怪病从何而来,但别忘了一句话。”徐衍从书本上抬起目光,“同行是冤家。” “我们长安堂在皇城也算老字号了,没得罪过什么人啊,其他的大药铺与我们都有往来,莫非徐哥指的是新张开的永济堂?永济堂的老板不是你的好友么,上次翠云楼还是人家请的吃酒钱。” “能请你吃酒的未必是朋友,也可能是对头,黄鼠狼还能给鸡拜年呢。” 齐远瞩恍然道:“原来徐哥和那永济堂的老板不是至交啊。” “见过两面而已,只能说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请我吃酒,可能是人家看到咱们是司天监的官差,别有用心。” “原来此人心机这么深!” 徐衍心说可不是么,我都被那孙子带坑里去了,这不是慢慢往上爬呢么。 “总之对这种人有所防备就对了。”徐衍转开话题,道:“你们永济堂没想想别的办法,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比御医厉害的名医又不是没有。” 齐远瞩道:“办法当然想了,我家有个表舅是真正的名医,在外隐居多年,为了家父的病症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只要表舅肯来,一定能有办法救活家父!” “那就好,不知那位名医有多厉害,比起御医能强出多少。” “强多了!我这位表舅是药王岛的弟子,曾经拜师大名鼎鼎的神医药王!” “药王洛九苍?” “没错,表舅就是药王洛九苍的弟子,他叫刘木桥。” 原来知远县的刘木桥是齐远瞩的表舅。 “你表舅的元阳烈不错。” “徐哥认得我表舅?” “见过一次,在知远县的时候帮了你表舅点小忙,他送了我一袋子元阳烈。” 得知刘木桥依旧住在知远县,齐远瞩长出一口气。 他就怕那位表舅没在家,而是出门云游,找不到人可就坏了。 或许是一路乏累,也可能心中的石头落了地,齐远瞩很快鼾声大起。 徐衍则继续看书。 午夜之际,忽然心有所感,徐衍抬起头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落凤岭的方向起了雾。 雾气朦胧,犹如一片轻纱般飘散而至,笼罩了夜幕下的小镇。 冷清的街头出现一个个步履蹒跚的身影,目光呆滞的走向镇外,走向山岭的方向。 第45章 正确答案 走上街头的身影是小镇上的百姓,共有近百人。 这些百姓一个个双眼无光,梦游一样,脚步踉跄着走向镇外。 发生在午夜的一幕无比诡异。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这些梦游的百姓,朝着远处进发。 徐衍跟在人群后方。 身旁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儿,头发枯干,骨瘦如柴。 “大半夜的还遛弯啊,老伯这是去哪呀。” 老头儿充耳不闻。 徐衍试着拽住老者的胳膊,对方也不挣扎,拖着徐衍继续往前走,力气还不小。 徐衍用了些力道。 老者拖不动了无法前进,只能错动脚步,两只无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这是魔障了。 人肯定不是清醒的。 想必与夜晚的大雾有关。 身旁白影一闪,多出个人来。 竟是寻灵使辛子柔。 “此雾古怪,切勿吸入。” 辛子柔说话间递来一块特制的长布条,示意徐衍绑住口鼻。 “雾气好像从山岭中来,子柔姐可知怪雾的来历?” “应该是混杂了阴邪气息的夜雾,有摄魂之效,一些鬼魅邪祟借助山风将迷雾吹向远处,用来摄人心魄。” “这么说,落凤岭里确实有鬼魅害人。” “不仅如此,那家伙的胃口还越来越大。” “得拦住他们。” 徐衍目光凝重的望着人群。 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无比圣洁,大义凛然。 辛子柔暗暗点头,对身旁这个年轻的炼尸官刮目相看。 刮目到听见徐衍的下一句话之前…… “要是都被吃了,那邪祟一定会变强,到时更不好对付了。” 辛子柔觉得心窝子里好像堵了点什么。 这家伙关注的地方,怎么和别人不大一样呢? 不是更应该关心眼前这些无辜的百姓吗。 “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拦住人群。”辛子柔考教般问道。 徐衍毫不犹豫的给出正确答案。 “打断他们的腿。” 辛子柔差点被气乐了,嗔了句莽夫,取出一叠特制的长布条,塞给徐衍一半。 两人一起动手,将布条绑住百姓的口鼻。 布条浸泡过安神的药材,有一定的凝神功效,只要阻断吸入雾气,过不多久即可让行走的百姓停步。 辛子柔的手段温柔,跟上一个人之后在其身后灵巧的系布条,不会伤到对方分毫。 徐衍则简单粗暴得多。 上去一脚先撂倒一个,然后野蛮的系上布条,动作又快又狠。 辛子柔处理过的百姓会继续前行,走出个几十上百步才会缓缓停下,站立不动。 徐衍处理过的目标则立竿见影,大多趴下就起不来了。 最后一个百姓是个大个子,辛子柔追上后他居然反抗,两只大手乱抓。 辛子柔身段灵活,一个转身避开对方的大手,探出秀拳击打对方的臂弯,令其一时关节麻痹,而后遮盖布条阻其行进。 一套动作下来如舞蹈般轻盈好看,就是拳劲太柔,基本没有杀伤力。 拍了拍手,辛子柔朝着徐衍一昂首,得意道:“知道叫什么拳嘛。” 徐衍认真的点头道:“知道,歹徒兴奋拳。” “什么嘛!这叫蝴蝶拳法,专门击打关节的拳技,制衡对手而不伤对手,需要巧力才行。” 辛子柔好气又好笑。 忙活完之后,两人已经到了小镇的门口。 镇外就是苍莽的山岭,在夜幕下更显阴森诡谲。 “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徐衍道。 “不好说,能借助夜雾的不止鬼魅,还有些妖物甚至是修行者。” 辛子柔语气略显担忧,道:“明天你们小心些,山里的东西怕是不好对付。” 徐衍点头说好。 能在晚上释放这么大一片迷雾的家伙,肯定难缠。 夜风袭来,渐渐吹散了大雾。 被谜了心窍的百姓纷纷转醒。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跑镇子外来了?” “怎么回事?我记得刚在家里睡着啊。” “怪不得做噩梦跑个不停,居然梦游了。” “我梦见有人踹我,哎呦腰还疼呢。” 人们诧异不已,不清楚自己怎么走出了家门。 徐衍简单道:“镇子外有邪祟作乱,你们最近别出去,都在家躲好,最好晚上睡觉前把自己捆起来,省得再离家出走。” 一听有邪祟,人们吓得不轻,急匆匆各自回家。 有些胆小的直接把自己五花大绑,生怕在睡梦中丢了命。 处理完夜游的百姓,大雾彻底散去。 辛子柔准备返回客栈,徐衍则没打算回去。 “不睡了?”辛子柔奇怪道,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至少能小憩一阵儿。 “折腾半宿,睡不着了,去找点装备带上,以防万一。”徐衍道。 辛子柔古怪的看了徐衍一眼,自己进了客栈。 徐衍的确是准备去找装备。 他先找到小镇的衙门,砸开大门,亮出腰牌,让衙役收集能找到的所有火油。 山里飘来的迷雾,让徐衍察觉到一点不同。 如果山里的东西真打算吸食气血,它大可自己出来潜入镇子,一次吸个痛快,何必那么麻烦制造迷雾。 迷雾的用处是迷人心窍,让人自行走出镇子,走进山岭去送死。 用这种办法害人,说明山岭里的东西不愿意出来,喜欢守株待兔,也有可能行动不便或者行动缓慢,甚至只能固定在一个地点。 既然猜测到对方不太擅长移动,那么准备些火油就绝对没错。 徐衍用不出火灵符,但他能用火折子点火啊。 只要有够多的火油,烧起来的效果不亚于火灵符的威能。 天亮的时候,衙役们收集到两大桶火油。 徐衍找来结实的麻绳,在油桶上绑成可以肩背的形状。 然后吩咐衙役将火油送到客栈。 两桶火油可不便宜,比灯油贵得多,好在火油钱有司天监报账,徐衍一点都不心疼。 费材见到火油一时不解。 当他得知昨晚的大雾之后,立刻对徐衍挑起三根手指。 报三桶…… 火油桶不轻巧,出发的时候徐衍和齐远瞩的炼尸各自背上一桶。 众人振作精神,离开小镇,在辛子柔的带领下走进落凤岭。 山路崎岖,在林间蜿蜒。 四周尽是高大的树木,荒草遍地。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冠,洒在林间,非但感受不到温暖,反而有一种寂静的阴森。 偶尔有鸟鸣传来,也如啼血般听得人发瘆。 辛子柔脚步轻灵,攀山越岭健步如飞。 一群炼尸官想要跟上人家的脚步都有些费力。 行进的间歇,辛子柔施展出寻灵诀。 她头顶的尖帽上垂着细小的白线,犹如水母的触手,每每施法,白线都会飘动起来,指向某处。 接近晌午的时候,辛子柔终于在一座荒山下停步。 第46章 诡异的故事 山势陡峭,一条盘山路隐约约在荒草间起伏。 “阴邪的气息在此处最重,到地方了。”辛子柔面朝荒山,语气肃然。 “多谢子柔妹子,省了咱们不少力气,等在皇城见面的时候请你吃酒。”费材道谢。 “材叔的花酒还是免了吧,我是无福消受。”辛子柔看了看众人,拱手道:“我还有任务在身,诸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望着寻灵使远去的背影,众人大感可惜。 尤其齐远瞩,遗憾道:“怎么走了啊,子柔姐不帮我们对付山里的邪祟了吗。” “想得美!” 费材拍了他个脑栗,道:“寻灵使的身手在司天监是最弱的,并且女子居多,她们擅长的是敏锐的感知,而非与敌人对战,通常不会参与争斗。” “怪不得西衙看不到几个女人,原来都在东衙啊。” “咱们西衙全是粗手粗脚的汉子,办的都是难缠的案子,哪个美人受得了。” “谁说西衙没有美人,罗三娘不就是嘛。” 提到西衙的罗三娘,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人是挺美,就是太泼辣了…… “没准儿山里也有美人呢。”徐衍望向半山腰埋在树荫里的一抹庙宇的飞檐,自语道:“荒山破庙,倩女幽魂,不知哪位书生会走桃花运呐。” 说完瞧了瞧四周众人,好像书生就自己一个。 齐远瞩来了精神,道:“真有倩女幽魂?鬼还有好看的?” “以前听过个故事,有个叫小倩的女鬼就挺漂亮的,人家只喜欢过路的书生。”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齐远瞩听得好奇,连连追问。 “后来?后来投胎去了。” “投胎成了真正的美人对不对!然后又找到她心爱的书生,两人再续前缘。”齐远瞩兴高采烈的猜测着后续剧情。 “投胎成了一条白蛇。”徐衍敷衍道。 齐远瞩听得目瞪口呆,旁边众人也大感诧异。 穆正初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成了畜生,太惨了吧。” “惨什么惨,人家修炼五百年后终于变化成美人,见到了转世的书生,还生了孩子呢。”徐衍道。 “那太好了!有人情人终成眷属!”齐远瞩拍手道,听得入迷。 “眷什么属,生完了孩子白蛇遇到个老和尚,一下子被扣在炉子里,日夜祭炼。”徐衍道。 “一定是除妖的高僧!这下白蛇死定了。”齐远瞩被故事所感染,焦急的等待着下文。 “死不了,别忘了白蛇夫妻的孩子,后来功成名就,一叩首拜塌了老君炉。”徐衍道。 “我就说嘛!白蛇肯定能重获自由!”齐远瞩又高兴了起来。 “蛇不见了,从炉子里蹦出个猴子,火眼金睛,用一根大棒把老和尚拍了个眼冒金星,然后拉了一百零八个兄弟占山为王,从此三分天下,各自太平。” 齐远瞩都听傻了,目瞪口呆道:“最开始不是个女鬼吗,怎么最后成了猴子大王?徐哥你这故事……好诡异呀。”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徐衍呵呵一笑,心说还有更诡异的故事呢。 比如说我都成了死人,却在这给你讲故事。 一个年轻的炼尸官听完故事觉得背后发寒,不由自主的四处看了看,忽然发现山脚下一侧的荒草间有什么东西在动。 “有东西!” 年轻的炼尸官手忙脚乱的动用了灵视符。 随后此人的眼珠上多了一层幽暗的光泽。 开启灵视,即可看到鬼魅精怪的灵体。 众人急忙戒备,纷纷取出灵视符要动用,结果遭到费材阻止。 “灵视符数量有限,并且只能持续一刻钟的时间,每次只需一两人使用即可。” 费材说完,众人立刻明白过来。 这要大家一起用,一刻钟之后将全都成为‘瞎子’,别说斩杀鬼魅,连看都看不到人家。 “可有发现?”费材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年轻的炼尸官茫然四顾。 “过去看看。”费材控制炼尸走向荒草方向。 炼尸刚到近前,惊飞了几只秃鹫。 草丛间现出白骨。 众人寻过去一瞧,原来是个小山坳,犹如在山脚挖了个大坑,里面铺满了尸骸! 有人的骨头,也有野兽的骨头,不知多深。 费材脸色凝重道:“死了这么多人,山里的东西胃口不小啊。” “我能看到山上有很重的灰气,应该是鬼气。”开启灵视的年轻炼尸官死死的盯着半山腰,道:“咱们会不会对付不了?” “鬼魅之物的确麻烦,对付起来相当棘手。”费材沉声道。 “山坳挺深,埋骨至少上百具,山里的东西主要吃的是途径此地的路人。”徐衍用一根枯树枝探了探埋骨地的深度,得出结论。 齐远瞩道:“确实路上没怎么看到尸骨,如此说来,那东西喜欢盘踞在此山,咱们只要用栅栏把山围起来,路过的行人不就安全了。” 徐衍将手里的枯枝插在地面,道:“用不着围栏,多做几个牌子,写上此山有妖路人绕行,不是更方便。” 众人听得有理,纷纷点头。 费材也赞同徐衍的想法,点头道:“立牌子警示路人的确是个法子,不过,不除掉邪祟的话,咱们可没有功勋值可拿。” 一听功勋值,徐衍二话不说,将插在地面的枯枝拔出来摔在一旁。 “砍它!” 办法千万条,得功勋值的法子只有一条,那就是完结案子。 “准备好掩息丸,阴魂鬼物会分辨活人气息,而掩息丸可令气息不外泄,都打起精神来!上山。” 费材一声招呼,当先行去。 炼尸官们走上山路的时候,四周的阳光随之暗淡了下去。 一片乌云飘来,正好遮住头顶的烈日。 好端端的初夏时节,忽然吹起冷风,蜿蜒的山路仿佛通往阴间。 自从登山开始,费材命众人必须时刻有一人开启着灵视符,负责戒备鬼物靠近。 山路时而陡峭,时而平坦,路上尽是碎石铺就。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抵达了半山腰的一座古寺。 徐衍抬头看去。 “兰若……哦五善寺。” 五善寺的庙门由于年久失修早已破败,剩下个门框,一眼即可看到不算太大的正殿。 殿宇昏暗,看不清里面供奉的佛陀,影绰绰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轰隆隆。 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雷声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庙宇四周窃窃私语。 第47章 小倩是你吗 紧贴着寺庙后方有一颗参天古树,枝叶茂密,数人方可合围。 从正面看去,五善寺的殿门宛若树洞一般。 “装神弄鬼。” 费材第一个走进大门,喷着酒气喝道:“我倒要看看这小庙里住着何路神仙!” 徐衍始终觉得这座寺庙修建得奇怪。 别的寺庙大多临山而建,或者前后无遮,没听说靠着树建的,又不是树屋。 尤其虚掩的正门,像极了一张大嘴…… “这庙好像有古怪,咱们可得小心,呃!呃……救我!”齐远瞩的脖子突然被人掐住,眼前发黑。 袭击齐远瞩的竟是他自己的炼尸! 徐衍手起刀落,将齐远瞩的炼尸斩成两半。 噗通一声。 尸体倒地的同时,背后背着的一桶火油也应声掉落,洒了满地。 “炼尸被鬼物侵染,服用掩息丸,快!” 费材说罢接连出刀,漂浮于附近的几道阴鬼碎裂开来,发出气球破裂般的轻响。 徐衍用不了灵符,看不见鬼物,只好防备叛变的炼尸。 齐远瞩从惊诧中回过神儿来,看向满地火油道:“咱们用火攻,烧了这破庙!” 咔嚓一声惊雷。 大雨落下。 满地的火油成了无用之物。 齐远瞩懊恼道:“我这是乌鸦嘴啊,怎么刚说火攻就下雨?” 雨幕中,传来一声惨叫。 有个年轻的炼尸官大意之下被一具炼尸偷袭,身受重伤。 雨水不仅冲刷了火油,更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灵视法的效果被极大限度的影响。 激起的雨雾更让阴魂鬼物多了屏障,炼尸官一方立刻危险大增。 “进庙!” 费材驾驭铜尸冲向五善寺,直接破门而入,其他人紧随其后。 徐衍走在最后。 他回头看了眼山岭。 浓雾伴着大雨,不见天日。 一瞬间,徐衍的脑海里浮现出关门打狗四个字。 仿佛那些阴魂鬼物的出现与瓢泼大雨的来临,就是为了逼迫众人闯进庙门。 这雨,来得古怪。 徐衍在疑惑的时候,行走在山岭间的辛子柔忽然回头朝着远处的荒山望去。 “又起雾了,希望西衙的人此行顺利。” 既然帮不上什么忙,辛子柔毫不迟疑的走向山岭之外,然而她所在的地方别说大雨,连点乌云都没有。 如果此时从落凤岭的上空俯瞰,会发现一个奇异的景象。 山岭深处的五善寺周围大雨不断,其他地方则一片晴朗。 五善寺,正殿。 费材顾不得头上的雨水,打量四周,全力戒备。 由于吃下掩息丸,周围虽然有少许鬼物徘徊,但不再扑杀过来。 大殿正中,供奉着无头的泥塑佛像。 年久失修加上天气潮湿,佛像的浑身仿若融化,沾染着不知是苔藓还是水渍的东西。 正殿里空荡荡,除了无头佛像之外,别无他物。 众人稍微松了口气。 幸好里面没有更强的鬼怪,若是仅仅周围的鬼物阴魂,费些时间倒是不难对付。 徐衍始终望向头顶。 大殿的构造不太寻常。 不说但凡庙宇必有供桌香炉,从没见过那座寺庙的穹顶修得凸凹不平啊。 齐远瞩对无头佛像比较好奇,走过去抬头瞧着。 “这什么佛啊,怎么湿漉漉的?” 他想伸手去碰,结果嗖的一声! 无头佛像竟如长蛇般蠕动起来,将齐远瞩卷住,顷刻间缩进了后门。 “休走!” 费材大惊,急忙与铜尸追了上去。 其他人刚打算追出去,整个大殿居然晃动起来。 四壁歪斜,穹顶与地面不断起伏,众人站立不稳。 穆正初神色微变,凝声道:“这不是庙,而是……” “树妖的嘴巴!”徐衍急急喝道:“快退出去!” 众人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那无头佛像是树妖的怪舌伪装,齐远瞩被卷进了树妖的肚子,而费材追出去的后门则是树妖的喉咙。 五善寺的大门开始合拢,大嘴在闭合。 穆正初的反应最快。 他催动狐妖炼尸迅速窜出,以炼尸的躯体挡住合拢的大门。 趁着狐妖炼尸抗起的出口,众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大殿。 徐衍最后一个出来的,身后大门轰然闭合,炼尸张秀才留在了大殿里。 庙外空地。 一众炼尸官后怕不已。 五善寺的外表此时发生了变化。 伪装成砖瓦的树皮缓慢蠕动,整个庙宇时而扭曲时而复原,无比诡异。 “齐远瞩和材叔怎么办!” “他们不会被吞杀了吧!” 大家心急不已。 “试试火灵符。”穆正初提议,立刻有三人一起朝着庙宇打出灵符。 火光炸起。 三张火灵符的威力已经不小了,形成的火焰将整个庙宇包裹。 然而庙宇外层完全是厚重的树皮,加上大雨不断,火灵符形成的火焰很快被熄灭。 三张火灵符,只能将树皮烧出焦黑而已,根本伤不到树妖本体。 “这家伙皮太厚了!” “从外面根本伤不到它!” 人们更加焦急,认为费材与齐远瞩凶多吉少。 “外面烧不到,那就在里面烧。”徐衍道。 他把炼尸留在庙里的目的,就是用张秀才背着的火油来点燃这个树妖。 “能控制炼尸?”穆正初道。 “试试看,应该可以。”徐衍说着掐动法诀,装模作样的施展控尸术。 如果真是的控尸术,其实已经失效了。 树妖的大嘴合闭,不仅阻断外人进入,也切断了空气间的灵气波动,从外面很难控制里面的炼尸。 徐衍这边则不同。 他的控尸天赋无需灵气。 心念转动间,视野改变,徐衍看到了张秀才眼前的景致。 大殿并没坍塌,只是四周在扭曲晃动。 头顶不断落下类似涎水的东西,滴在地面油滑恶心。 熟悉张秀才的身体后,徐衍紧了紧背后的火油桶。 “树妖姥姥?还真是倩女幽魂啊,不知里面有没有俊俏的女鬼。” 徐衍自言自语的往后门走。 门外黑漆漆,传来咕噜咕噜的异响。 反正是炼尸之躯,徐衍自然不怕,背着火油桶走向门口。 这一刻,徐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身负书笈的孱弱书生,门外则是一场至死不渝的人鬼之恋。 “小倩?” “小倩是你吗?” “小倩……你吗!” 美好的憧憬往往只是憧憬,现实很残酷。 刚走出门口,一个苍老而丑陋的怪脸出现在眼前,大口一张把徐衍吞了进去。 没有坠落,而是在黑暗里一路朝上方滚去。 徐衍控制着炼尸拼尽全力护住火油桶,直至被卡在某处类似枝杈的地方才堪堪停住。 树妖的躯体里是四通八达的树洞,形似蚁巢。 树洞里挂着一个个凄惨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是这些年被树妖吞噬的路人。 人脸扭曲狰狞,发出低沉的哀嚎,贴上来撕咬着炼尸。 没理睬四周的人脸,徐衍控制炼尸尽力将油桶固定在一处角落,随后用拳头猛砸树皮。 庙外空地。 徐衍本体的目光死死盯着树干,仔细分辨着什么。 他在寻找炼尸的方位。 只要找到炼尸,相当于找到了火油桶。 第48章 战魂 大雨连绵,雾气升腾,想要在这种环境里察觉到树干的微弱变化,相当困难。 树皮的震动太小,靠眼睛很难分辨,只有爬上去才能感受得到。 “火灵符裹箭,等我信号。” 徐衍说完几步冲到树下,开始徒手攀爬,穆正初立刻张弓搭箭做好准备。 将攀爬的速度控制在一个看似合理的最大限度,好不容易爬到离地十丈多的高度,徐衍停下,将耳朵贴在树干,同时控制炼尸用力敲击。 不是这里…… 接连听了五个位置,终于在第六个位置的时候发现树干有所震动。 徐衍大喜,让炼尸用出最大的力道。 咚。 找到了! 徐衍朝着右侧方连连挥手,告知方位,随后顺着树干滑下。 下落的途中,耳畔传来弓弦震颤的声音。 嗖! 轰! 一支缠着火灵符的弓箭不偏不倚的钉在了徐衍示意的方位,炸起一团烈焰的同时,引燃了树皮后的火油桶。 一时间巨树中段冒起滚滚浓烟,火光在树干里熊熊燃起。 树妖吃疼,发出沉闷的咆哮。 树顶的叶子纷纷翻转,从叶片上落下更多的水珠,形成瓢泼大雨。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之前的大雨都是从树顶的叶子上而来。 这树妖竟懂得用叶子储存雨水制造大雨与山雾! 然而雨再大,只能淋湿树皮,熄灭树皮上的火焰,对树干里的火油无能为力。 树干本就中空而干燥,加上火油,一旦烧起来,火势顷刻滔天。 树下的庙门里传来噗通响动。 灰头土脸的费材拖着齐远瞩冲了出来。 “这把火烧得太及时了!烧死你个老树妖!” 费材脱困后破口大骂。 能不骂么,为了救下齐远瞩,他把铜尸都搭里了,用炼尸堵了树妖的大嘴。 齐远瞩被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费材得知原委之后,抹了把脸上的泥巴。 “你们俩好样的!” “徐衍的功劳,我只是帮忙而已。”穆正初连连摆手。 “是大家的功劳……” 徐衍刚要客气两句,忽然脚下的地面塌陷,冲出十几条树根,将他缠住后拽进地底深处。 费材等人也站立不稳,相继跌落。 大坑虽然深不见底,好在不是直的,而是七扭八歪,土石凹凸,掉进去的人们不至于直接摔死,多被卡在某处,还有机会重新爬上去。 别人摔不死,是因为没有树根缠绕。 徐衍却倒了霉。 可能那树妖听见了是他炸的火油桶,十几条根须只将他缠向地底。 徐衍只觉得耳边生风,一路朝下,半晌后跌落在一处泥潭里。 若非尸鬼的强横身躯,换成旁人绝对挺不住。 徐衍摸索着爬出泥坑,找出火折子,燃起火光。 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地窟,几乎填满了树根,只剩下不大的空间。 树妖的埋根之地! 咕噜噜。 泥潭开始冒泡,如烧开的沸水。 在徐衍的正对面,冒出一个丑陋苍老的大脸! 这张脸比庙后的那张更加凝实,完全由树皮组成,是树妖的妖魂以根须显化。 “吃……” “吃掉你……” 丑陋的大脸发出短促的声音。 徐衍微眯双眼,道:“制造迷雾吸引血食,你这老妖果然生出灵智,再不除掉,怕是要挪移本体,遁土而行了吧。” 加入司天监之后,徐衍没少看书,对世上的妖魔鬼怪了解不少,知道树妖这类精怪一旦修炼有成,是能在山野间遁走的。 “吃……” 树精的大脸依旧发出着单调的字眼,开始低吼。 它虽生出灵智,但智慧不高,类似动物,与人还无法比拟。 随着树精的低吼,泥潭里相继冒出一个个鬼物,足有上百道,全都青面獠牙,每一个鬼物身后都连接着一条树根。 一时间地窟里阴风大起,鬼语森森。 厉鬼方可显形。 无需灵视符,徐衍即可看到群鬼朝他围拢而来。 “看来没有小倩。” 徐衍大感失望。 鬼物他不怕。 反正没有生机,猛鬼附体也没什么感觉。 难缠的是这些厉鬼与树根融合在一起,相当于成了树妖的一部分,与寻常的阴魂鬼体截然不同,威胁巨大。 徐衍先是尽力躲避,由于空间狭窄,很快身上多了两道伤口。 躲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反击才有活路。 心念转动。 徐衍动用了仅剩的恶灵法相。 刹那间灵甲浮现,笼罩于身,形成一层厚重古朴的甲胄。 灵甲出现的同时,隐约有千军万马的吼声在地窟里炸起! 一条厉鬼最先扑来,结果激发出一片甲叶上的古老灵体。 只见那灵体手持残刀,身披破甲,一手掐住鬼物的脑袋,一手落刀,一下将厉鬼切成两半。 呼呼声大起。 一道道灵体从甲胄上升腾,幻化出无畏的大军,朝着群鬼冲去。 只一个冲锋,群鬼便被冲击得七零八碎,散裂成一股股阴气,彻底消失。 随后灵体集结,摆出古老的战阵,将残破的刀剑对准了树妖元神。 树妖的大脸上出现惊悚的神色。 “战魂……战魂!” 它不断后退,但是晚了。 灵甲所化的战魂发动了第二轮冲锋。 徐衍仿佛听见了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出现的号角与战鼓的声音,还有一群悍卒从胸膛里吼出的呐喊。 杀!!!!!! 嗡…… 地窟里刮起了猎猎狂风。 犹如战旗不倒。 狂风从这一头卷向另一侧。 徐衍眼睁睁看着树妖的元神被无数战魂斩杀、撕裂,直至哀嚎着彻底消失。 风过之后,泥潭平静下来。 树根开始枯萎。 根若死,树必亡。 “你自找的……” 徐衍自语了一句,开始在亡者殿中查看。 恶灵的法相彻底消失。 树妖除掉了,灵甲也用不成了。 除非再召唤一次小蓝。 看着身上的灵甲慢慢暗淡,逐渐消失,徐衍暗自沉思。 如果树妖没喊战魂,他也没想到组成灵甲的灵体居然全都是战士亡魂。 战场上战死的悍卒,每一个都携带着浓重的煞气与不灭的战意,连树妖元神都能绞杀。 看来灵甲不仅能防御,也可消灭鬼怪之流。 如此说来,小蓝所在的地方一定离着战场不远,或者就在某处古老的战场。 轰隆隆。 头顶有碎石纷纷落下。 由于树根枯萎的缘故,造成地层挪移。 徐衍不敢久留,爆发出尸鬼的全力,终于在地洞坍塌前爬了出去。 “好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好!” 费材刚把徐衍拉出来,脚下出现裂痕,他急忙后退,与众人退出了五善寺的范围。 等逃出百丈远,众人才回头望去。 轰鸣中,燃烧的古树缓缓坍塌。 徐衍抹了把脸上的泥水,道:“材叔,这次的功勋值不会只有一点吧。” “树妖不好对方,值两点了。”费材肯定的点头道。 才两点啊…… 徐衍满心无奈。 都搭上了灵甲,还没凑够五点功勋值。 当然灵甲的事不能往外说。 齐远瞩这时恢复了精神,道:“徐哥真是命大!我都以为你死定了,地底有什么?” “洞里是树妖的树根老巢,我给它来了张火灵符。” 灵甲没了,多报一张火灵符也是好的。 第49章 三大爱好 落凤岭之行所耗费的装备,回到西衙便发放了下来。 徐衍得到一张额外的火灵符。 功勋值也如费材预料的那般追加到两点。 距离换取转灵诀只差一点了。 时至月底,随着火灵符发放的还有半个月的月俸。 在司天监当差,俸禄是半点不差的。 费材亲自带来的月俸,交给徐衍一张百两的银票后又神神秘秘的掏出二十两纹银。 “半桶油。” 徐衍心领神会,袖子一摆那银子便落入口袋。 “休沐的两天出去走走吧,西衙太闷,还是街上热闹,尤其是翠云楼。”费材挤了挤眼,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要是银子不够,材叔可以先借给你点。” 本以为徐衍会说我是那种人吗,结果得来的却是一句要不要利息。 费材连忙找个由头,落荒而走。 这年头不怕妖魔鬼怪,就怕借钱的。 看着费材的背影,徐衍总结出这位材叔的三大爱好。 喝酒,白嫖,报假账。 带着烧焦了半边身体的炼尸,徐衍去了趟针线婆婆的住处,打算碰碰运气。 普通的铁尸可没有张秀才好用。 针线婆婆找了结实的胳膊和腿,又用些兽皮充当血肉,不大会儿的功夫,炼尸变得完整无缺。 “试试看。”针线婆婆微笑道。 徐衍道了声谢,控制炼尸活动四肢,动作连贯毫无阻塞。 缝尸匠的手艺果然精湛。 “最近看到红莲了吗。” “没看到她,不过这次见识了一个树妖,难缠得很,里外火攻才搞定。” “肯定用了火灵符吧,怎么叫里外火攻呐,难道你被树妖吞了去。” “不是我,是炼尸,喏就是这个张秀才,上山的时候我多了个心眼,让炼尸背着一桶火油来着。” “狡猾的小家伙呵呵,这就对喽,你要做炼尸官对付妖魔鬼怪,就得比妖魔鬼怪还要狡猾才行,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那可太难了,妖魔鬼怪多狡猾啊,其实我这人老实又善良,真的。” 针线婆婆当然信了,一个劲的点头。 肯陪她一个老太婆聊天的年轻人,当然是最善良的。 趁着休沐的时间,徐衍换上普通的长衫走上街头。 没有官服与炼尸,一身轻松。 入眼处,皆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好一个生机勃勃的大商王朝。 林家铺子的点心看起来不赖,一个个晶莹剔透引人食欲大开。 李家早点的包子听说馅儿大肉多,吃一个顶俩。 王婆家的酥饼名气最大,入口即化满嘴油香,马姐家的糖果样式最多,小孩看了会流口水。 还有苏氏的烤鸭,东哥家的肘子,鱼掌柜的大盘鱼,都是名满皇城的美食。 即便徐衍没有饥饿这种感觉,看着满街的美味还是心里挺馋的。 这家……肯定是黑店。 路过永济堂的时候,徐衍朝里面瞥了一眼。 药房极其气派,人来人往,单单是坐堂先生就有五位之多,不时有抓药看病的进进出出,店里的伙计忙忙碌碌。 徐傲那家伙这次是下足了本钱。 一路出城,行至一片无人的荒林深处。 徐衍盘坐于一块青石后。 凝了凝神,取出第二粒藏神丹。 张口服下。 他这次出城,可不是真的要游山玩水,而是打算再次召唤亡者。 灵甲消失,其实在没接到案子之前没什么危险,但皇城里有徐傲那个危险的家伙,还是早做准备为妙。 多一份保命的手段,总归是好的。 亡者殿开启。 徐衍安坐于大椅之上,先扯动云雾遮挡容貌,随后望向左手边的石椅。 石椅上出现的亡者应该是固定的。 如果这次依旧召唤左手边的石椅,有很大可能还是小蓝出现。 人都有好奇心。 徐衍将目光挪开,落在左手边第二个位置上,尝试召唤新的亡者。 结果任凭徐衍如何发力,大殿上空的云雾也出现了漩涡,可就是不落下来。 仿佛那漩涡太重,以徐衍的力量难以扯动一样。 怎么回事? 召唤失灵了? 仔细感受了一番,徐衍恍然大悟。 不是召唤失灵,而是这个位置上所出现的亡者,需要更加庞大的力量! 以徐衍如今的元神程度根本难以为续,这才出现云雾转动却无法落下的一幕。 看来亡者之间的境界各不相同。 有些实力强大或者相距极远的,如今还无法召唤…… 徐衍暗自猜测着,逐一尝试。 当他试了一圈,回到右手边的石椅之际,头顶的云雾漩涡终于动了,形成漏斗急坠而来! 徐衍明白了状态。 以他如今服用了藏神丹的元神之力,只能召唤两个亡者。 一个是左手边石椅上的小蓝,一个是右手边石椅上即将出现的新的亡者。 风声呼啸,漩涡越来越快。 一抹血光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徐衍静静的坐在石椅上,倚着椅背,以一种轻松随意的姿态迎接第二位亡者的来临。 很快,漩涡消失。 石椅上出现了一道殷红的人形血影,看不出男女老幼,完全由鲜血组成,阴森诡谲。 在血影出现的瞬间,血光中仿佛纠缠着四条手臂。 一双冷漠又谨慎的眼睛在血影身上睁开。 当看到不远处被迷雾笼罩着的徐衍,血影的目光始终冷静,不过身上骤然收缩的血光却预示它的紧张。 徐衍没开口,默默关注着血影的变化。 不同于小蓝的凶煞,血影给人的感觉是血腥而残忍。 血影不是恶灵,而是另一种徐衍不得而知的东西,既然在血中孕育,姑且称之为血魔。 血魔这种称呼不大好听,徐衍打算给第二位亡者也起个好记的代号。 就叫……小红。 血影盯着徐衍望了好一阵,血雾翻滚中发出压抑低沉的女子声音。 “我有充沛的血煞之气,有浓郁精纯的血池,还有腐蚀一片固定区域的能力,你想要什么,明说吧。” 血影冷静的程度堪称惊人,为了自保不惜先交出自己的底细。 徐衍愣了下。 对方的这份冷静,徐衍差点以为是一位熟人,不过转念一想不可能。 出现在亡者殿的,必定是亡者。 “不要误会,召唤你的目的,只是为了一次验证。” 徐衍声音低沉的说话,将面对恶灵的说辞搬了出来。 果然,血影被唬住,问出了与小蓝同样的问题。 “验证什么?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验证这世上是否还有徘徊于生死之外的存在,你可以叫我亡者,欢迎来到只属于亡者的殿堂。” 第50章 第二个亡者 被亡者殿扯来的血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从血影冷静的目光中,徐衍看出了一种东西。 多疑。 血影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徐衍这种能将它元神扯入亡者殿的神秘存在。 “亡者,亡者殿……” 血影一眼不眨的盯着徐衍,沉声道:“我确实是不死不活的状态,可能与你类似,但未必是你的同类,验证完了,我可以走了么。” 血影的语气很平静,但能听出一丝忌惮在其中。 “当然可以。” 徐衍大度道:“客人想要告辞,随时都可以离开,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聊聊么,毕竟天下间像你我这种异类实在太少了。” “少么……”血影环视四周的大椅,目光出现狐疑。 “当然少,迄今为止,你是第二个来到亡者殿的客人。”徐衍道。 “第一个客人是谁?”血影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是一个强大又憨厚的恶灵朋友,人很好的,当然如果能控制住自身的力量就更好了。”徐衍道。 “憨厚的……恶灵?” 血影显然被徐衍的描述所震惊,道:“恶灵往往生于怨念,它们的内心充斥着怨恨,是邪恶又可怕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憨厚。” “邪恶的东西,未必不会憨厚,就像世上有些外表正直善良的人,骨子里却透着恶毒一样。” 徐衍这句话说完,血影的目光晃动了一下,身上翻滚的血光预示着它内心的变化。 徐衍始终在察言观色。 血影一定被某个外表正直的人伤害过,没准它沦为如今的模样,就与外表良善之人有关。 “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善良,活着的人,都该死!”血影恶狠狠的诅咒着。 “没错,活着的人确实都该死,我有办法杀掉所有活人,想听听吗。”徐衍道。 “真的?我不信,除非你是神灵。”血影诧异道。 “我不是神灵,我只是徘徊于生死之外的小小亡者,而我的办法也很简单,它叫……时间,只要时间依旧流逝,世上所有的生命都将走向死亡。”徐衍道。 “天道规则罢了,这叫什么办法,骗人的把戏。”血影嗤道。 “也不算完全的骗人,你只看到了时间的外表,可曾看到时间的内核。”徐衍道。 “时间的内核?”血影再度疑惑。 “花开花败,草长莺飞,万物生灭均与时间相关,我们无法控制别人的时间,却有机会掌握自己的时间,我们要做的,是沉入时间的长河,变作河底的一块顽石,无惧河水冲刷,无视时间法则。” 徐衍的声音变得苍凉而低沉,继续道:“做到这一点,即可观世间生灭如过眼云烟,成为永恒的亡者。” 关于时间的描述震撼了血影,令其一时陷入徐衍那不可思议的观点当中,难以自拔。 徐衍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如同看尽世间繁华的沧桑老者,回味着悠久岁月中的点滴记忆。 果然给忽悠瘸了,徐衍在心里暗想。 幸亏有亡者殿这个够分量的道具,否则换成在街边茶摊,要敢说这番话非得挨打不可。 过了许久,血影身上的血光逐渐平复。 她沉声道:“永恒……谁知道我这个鬼样子能活多久,即便能不死不灭又如何,有些恨,除非死掉,否则永远也无法磨灭。” “你在恨着什么。”徐衍恰到好处的发问。 “恨老鼠、恨蜈蚣、恨蟑螂,恨摸进我屋子的男人,恨在背后戳我脊梁的女人,恨那些惧怕我的孩子,恨所有我看到的活物!” 血影的声调越来越高,浑身血光汹涌,大有失控之态。 徐衍有过小蓝失控的经验,他已经准备好扯动云雾来禁锢对方,不过很快血影竟自己平静了下来。 她有着扭曲的人格,也有着极强的自控力。 比起恶灵小蓝,血影小红要难缠棘手得多。 小蓝最起码比较单纯憨厚,不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与力量,而血影的扭曲人格已经固定,很难改变,更别说成为朋友。 既然做不成朋友,盟友倒是可以。 徐衍从血影的话语中分析着她的过往。 老鼠蟑螂,摸进屋子的男人,指指点点的女人,被孩童所惧怕…… 血影应该是一个孤独的人。 从小独自生活。 一个女孩,一个人居住,必然对老鼠蟑螂这些小虫产生恐惧。 她在生活过的地方被人欺凌过,不仅没得到可怜反而被旁人指指点点,由此变得更加孤僻,连其他孩童都觉得她怪癖可怕。 凄惨的遭遇,让她产生杀戮的念头,于是成为了如今的血影。 一个可怜又可怕的家伙…… 徐衍得出最后的结论。 恶灵小蓝已经够可怜了,没成想血影小红更可怜,徐衍暗暗感慨。 能成为亡者的家伙,果然都没什么好经历。 自己的前身秀才,不也是被活活打死的么。 “以杀戮的血腥来抚平内心的创伤,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但不是长久之计。” 徐衍思索着措辞,道:“世上有许多强者,小心踢到铁板。” “不会的。” 血影声音平静道:“我只杀普通人,积累血池,等我强大到一定的地步再去试着杀掉低阶的修行者与妖物,一点点积累实力,像一朵食人的花,在彻底开放之前我会始终伪装成花儿的样子,哪怕任人欺凌。” 血影说完,徐衍觉得后背发寒。 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那么,祝你早日盛开。”徐衍由衷的送上自己的祝福。 因为他知道,花开之时,便是花败之始。 “一定会的。” 血影的双眼下方扯开个口子,形成一副渗人的笑容。 大殿上方涌动的云雾逐渐平复,徐衍察觉到召唤之力即将消失。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我们后会有期吧。”徐衍往后靠了靠身体。 “你是不是很强?”血影在消失前,忽然发问。 “你认为呢。”徐衍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这种问题一旦回答,无论什么答案都不会令人信服。 因为所问之人的心里,必定有个了一个固定的答案。 “亡者,你有没有复活死人的能力。”血影感受到自己在消失,她有些急迫的问出一个古怪的问题。 “抱歉,死而复生这种事,我无能为力。”徐衍道:“怎么,你想脱离如今的状态?” “我是死是生都无所谓,是另一个人,她不该死的……” 在遗憾的呢喃中,血影逐渐消散,彻底不见了踪迹。 空荡荡的大殿里,徐衍微微皱眉。 不该死? 到底谁不该死? 第51章 血河 血影小红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且那人已经死了。 她想借助亡者的力量令其复活。 徐衍可没有那种能耐。 从这份迫切中,看得出血影小红还不算完全的冷血。 至少她心底的深处还有个惦念。 可麻烦的是,小红所惦念的人已经死了,没救了,血影将彻底变成冷酷之心,完全侵浸在杀戮当中。 成为一个专杀普通人的恶魔…… “不知她在没在大商,要是被司天监盯上,没准能见面。” 徐衍双手交叉,一边沉吟一边用手指敲击着石桌。 “积累血池是什么意思,她在以血池修炼?杀人放血?那得杀多少人才够。” 一时想不通血池修炼是什么邪恶的法门,徐衍看向右手边的空椅。 血影消失之后,果然如上次一样在石椅上方残留着一道元神法相,模糊暗淡,类似幻象。 徐衍注意到血影的法相身上,隐约有四条手臂,如同多手怪物,可仔细看去又好像不是。 血影本就模糊,残余的法相更让人看不清究竟。 徐衍不再关注血影的轮廓,开始以心念扯动法相。 当法相被连接之际,一份奇异的感觉顷刻出现。 徐衍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血水当中,周围是水流般的猩红血液,深不见底。 随着念头转动,无穷的血水会随着徐衍的心念改变方向与形态,可拍击高空,也可沉入地底,所覆盖的区域将遭受血煞之气的腐蚀。 怪不得血影小红说她有腐蚀一片区域的能力,原来指的就是这片奇异的血水。 徐衍就此获得了第二种能力。 血河! 散开心念,法相复原。 “血煞腐蚀的破坏力应该不会太弱吧,要是没有硫酸来得劲大的话,那就陪大发了。” 徐衍盯着血影法相暗自思索。 “刚才在血流里的感觉很奇妙,仿佛我自己也变成了鲜血,莫非血河除了腐蚀能力之外,还有其他的功能,比如说,挪移。” 在亡者殿里只能感受法相的能力,无法真正的运用。 想要试一试,必须在外界直接召唤出法相的能力,只是那样一来太过浪费,以灵甲只能开启两次的限制来看,血影的血河能力至多也就用上两次而已。 大范围的腐蚀力其实对徐衍来说用处不大。 西衙那么多炼尸官呢,有什么困难是群殴做不到的,单打独斗的都是莽夫,群殴才是真理嘛。 范围腐蚀不如群殴有效,但是挪移的话可有用多了。 想象一下,如果自己能化作一股血水渗透到地底,而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往任何地方,那种感觉多美好。 “希望真有挪移的功效,比起范围攻击,瞬移才是保命的手段啊。” 徐衍不无感慨的自语着。 如果血河真有挪移之效,那么血影小红就没说实话。 还是憨厚的小蓝好相处。 血影给徐衍的感觉除了阴森冷酷之外,还有更深的心机。 离开亡者殿,徐衍恢复状态。 青石旁的花草尽数枯萎,与上次一样,十丈以内草木凋零。 站起身,徐衍没立刻离开,而是决定尝试一下血河真正的能力。 只小试一下,应该不会影响血影法相的凝实程度。 无法确定血河的确切功效,徐衍始终心里不踏实。 念头一动,沟通血影法相。 随后徐衍抬起左手,眼睁睁看着手掌消融于一股血水当中,犹如融化了一般! 诡异的景象,无比惊人。 徐衍没时间顾忌,用融化的血手触及旁边的青石。 下一刻,更加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徐衍的血手竟浸进了青石当中! 感受着血手在青石里缓慢游动的滋味,徐衍凝重的目光终于变得轻松,切断与法相的联系。 抽出血手,融化的掌心慢慢复原。 再看旁边的青石。 被血手浸透的位置颜色明显发黑,多了一些如蜂巢般细密的缝隙,不仔细看的话难以发现。 一次小试,徐衍彻底明悟了血河的能力。 血煞的腐蚀力确实惊人,连石头都能消融,更让徐衍惊喜的是,血河果然有着挪移的能力! 只要他将全身融入血河,然后侵入青石,即可随着血水出现在石头的另一侧。 尽管这种挪移是利用水流的流动来完成,速度缓慢,远远比不得神技瞬移,但对于现在的徐衍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能逃,快慢不是问题。 查看一番亡者殿内的法相,并无明显的暗淡。 还能用两次,徐衍放心了下来。 西衙内灯火通明。 刚一进门,便看到齐远瞩一副火急火燎的神态。 “去哪儿,天都黑了。”徐衍道。 “徐哥!你可算回来了,正找你呢。”齐远瞩拉着徐衍往里走。 “谁找我?”徐衍纳闷,刚休息一天就有人找,自己人缘没那么好吧。 “当然是官正大人。”齐远瞩道。 一听是西衙官正,徐衍更摸不着头脑,问齐远瞩,对方也不清楚原委。 一路来到西衙深处,徐衍见到了常玉春。 “大人寻属下何事?”徐衍拱手道。 虽然休息日,顶头上司的召见也不能随意应付,至少礼节得到位。 齐远瞩以为官正找徐衍有要事,知趣的告退,结果常玉春摆了摆手,示意他旁听无妨。 “徐衍,你是知远县的秀才对吧。” 常玉春这么一说,徐衍更觉得莫名其妙。 莫非查老底儿来了? “确是知远县的生员。”徐衍如实道。 “既然是秀才,想必文采不俗。”常玉春点点头,道:“明日太子殿下摆宴设下诗会,西衙在邀约之列,你与我一同赴会,做不做得出好诗不打紧,别给西衙丢太多脸面即可。” “诗会?”徐衍愣了一下。 齐远瞩在旁边直使眼色,那意思是让徐衍赶紧答应下来。 太子设的诗会,阵势必定不会小了,能结交的都是豪门贵胄,即便做不出什么好诗好句,弄个打油诗去见识见识场面也是好的,说不定被哪位郡主公主的看上,那就飞黄腾达了。 见徐衍愣了下,常玉春只当他诧异紧张,笑着安抚道:“无需担心,即便做不出来,我也不会怪你。” 徐衍听罢神态凝重的再次拱手,道:“敢问大人,赴约诗会算不算功勋值。” 第52章 诗王 诗会而已,徐衍毫不打怵。 别说大商太子设的诗会,即便一众青州文豪当面又能如何。 一套床前明月光,试问谁人不服。 徐衍所关心的不是诗,而是功勋值。 常玉春怔了片刻,莞尔笑道:“当然算,此次赴约诗会,算你一点功勋值。” 算就好,徐衍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下来。 人家都说了,做不出来也不怪罪,去就行。 白来的功勋值,哪能不要呢。 诗会的地点设在被誉为皇城第一楼的醉仙楼,当徐衍跟着常玉春赶到的时候,醉仙楼已经不接外客了,竟是被包了场。 “包场醉仙楼,太子果然有钱。”徐衍不无感慨道。 “太子殿下自然金银无忧,不过此次诗会的花费无需东宫,而是国舅出资。”常玉春道。 一听国舅花钱,徐衍立刻联想到药商徐傲。 太子要吟诗作乐,找谁不好,偏偏找司天监的人,而且西衙的炼尸官一个个死气沉沉,办案是把好手,与吟诗作对根本不挨边。 这场诗会,会不会是徐傲另有图谋? 想到这里徐衍加上了谨慎,别人无所谓,徐傲必须防备。 刚一进门,立刻迎上来一个大胖子,满脸油光,肥头大耳,模样富态和弥勒差不多。 “常大人!哈哈许久不见,常大人风采依旧呀。” “姜大人过誉了,西衙的人能有什么风采,倒是姜大人,好像又胖了几斤。” “这不最近闹肚子吗,要不然呐,至少还能胖个十几斤哈哈。” “姜大人风趣,请。” “请!” 醉仙楼内金碧辉煌,明显又重新布置了一番,大厅四周多了十多棵桃树,由硕大的瓷缸装着,桃花开得正盛。 花树下,是一个个温软的坐塌,一侧陪着美人,仔细一瞧,翠云楼的花魁尽数在列。 水仙正在大厅中独舞,惹来阵阵掌声。 包场醉仙楼已经是大手笔了,再请来翠云楼的所有花魁,此次诗会的规模之大花费之高,堪称惊人。 落座后,徐衍得知与常玉春客套的胖子叫姜大川,是礼部尚书。 在场的不止礼部,还有其他各部的大员、皇朝中各大世家的后生俊杰,豪门贵胄。 但凡在大商有头有脸的,不说全都到场也差不多少。 居中正位坐着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随意的长衫,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模样与国舅卜太宁神似。 这人便是大商太子,商泰之。 徐衍多看了太子两眼。 虽说外甥象娘舅,这太子长得也太像娘舅了,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舅的儿子。 太子右手边的位置上坐着国舅卜太宁,再旁边则是老熟人药商徐傲。 在太子左手边,坐着个异域装扮的老者,一身粉红的长袍上绣满了花朵,发鬓高挽,小眼睛斜瞥着看人,满脸倨傲。 入内后,二人先拜见太子。 “常玉春呐,你们西衙不是总和尸体打交道嘛,本宫养的一只金丝花猫死了,你去给我弄活它,挺好玩的东西,怎么说死就死了呢,真是扫兴。” 太子一张口,徐衍就明白了这位基本是个废物。 复活花猫,亏他也敢想。 常玉春脸色尴尬,道:“太子恕罪,属下的炼尸虽然能与活物一样动弹跑跳,但依旧是死的,无法复活,猫也一样,若太子喜欢,我可以派人再去购来一只新的。” 太子略感失望,道:“这样啊,那算了吧。” 商泰之瞄了眼一旁的徐衍,道:“你就是知远县的那个秀才?听说文采不俗啊,今天我有贵客,你可别给大商丢脸。” 徐衍谦虚道:“属下倒是念过几年书,文采二字可不敢当。” 上来先给自己扣一顶大帽子,徐衍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他就一知远县的秀才,什么时候文采斐然了?又什么时候传到太子耳朵里? 徐衍扫了眼徐傲的方向,见其正与旁人高谈阔论,没事人一样。 肯定是这孙子暗中挑事…… 徐衍觉得徐傲对他始终有所怀疑,这次没准是一次试探,试一试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秀才。 其实难怪徐傲怀疑。 之前徐衍不过是个穷书生,手无缚鸡力,肩无扛柴骨,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司天监的官差,这转变确实有点惊人。 再加上当初永济堂开业之际的不告而别,与大缸里的楚红莲丢失一事,徐傲怀疑也理所应当。 不就是作诗么,徐衍心中一阵冷笑。 太子只当徐衍在谦虚,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二人落座。 常玉春和徐衍刚要退下,只听坐于太子一侧的那个穿花袍子的老头开口了。 “年纪轻轻连点豪气都没有,还秀才呢,老气沉沉,你那书莫非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你可知书中自有凌云志,书中自有万丈豪!” 这话说得可难听了。 常玉春闻言脸色一变,道:“西衙的秀才与别处不同,没那么多棱角,不如阁下这般锋芒毕露,西衙的人犹如钝刀,砍人是不行的,但捅人嘛,非死即残。” 西衙官正常玉春,出了名的护犊子,哪怕在太子当面他也敢据理力争,丝毫不讲情面。 这边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太子谁也不帮,笑吟吟的等着看热闹。 姜大川连忙来圆场道:“常大人消消气,这位是桃花国的王爷,大名鼎鼎的诗王谢逊。” 怪不得礼部尚书在这负责接待,原来诗王还有着王爷的身份,虽然桃花国不大,王爷这种皇亲国戚也有几斤份量。 徐衍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两眼,诗王的名字居然和某位狮王一样,就是风采差了太多。 常玉春冷眼道:“恕在下见识浅薄,没听说过诗王这号人物,尸王倒是有所耳闻,去年刚宰过一个。” “粗俗!”诗王谢逊撇嘴道:“就知道打打杀杀,怪不得司天监的名号那么凶,果然都是杀出来的。” 常玉春还想说话,一旁有个阴柔的声音传来。 “我要是常大人呐,就早点落座,看舞吃酒,人家可是诗王,若是讽你一首七绝诗,你拿什么反驳,还不得遗臭万年喽。” 徐衍循着声音望去。 说话的是个模样与声音同样阴柔的男人,与常玉春差不多的年纪,披散着一头长发,身穿打更人的官衣。 此人给人的感觉如同毒蛇一样,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让人不寒而栗。 “夏无风……” 常玉春的目光变得阴沉了下来,不在与诗王计较,带着徐衍落座。 夏无风这个人徐衍没见过,却对其大名早有耳闻。 夏无风正是打更人的官正,南衙的话事人。 第53章 有好处 众人落座。 常玉春身旁坐着一位白衣女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英姿飒爽,朝他举了举茶杯。 “人家是桃花国的诗王,一代文豪,你一个赶尸的和人家置什么气,有能耐做出一首绝句压死他。” 白衣女子语气随意的说道。 “我一山野村夫哪会什么绝句,但凡能弄出一首打油诗我也不至于带个秀才来。”常玉春无奈道。 “西衙居然还有秀才?真是罕见。”女子打量着徐衍,忽地嫣然一笑,道:“秀才郎,要不要来我的东衙呢,有好处呦,发你个水灵灵的美娇娘。” “真的假的?发我一个行不行。”常玉春立刻如临大敌,敢挖西衙的墙角?门都没有! “没问题呀,常大人喜欢什么类型的,自个儿去东衙挑就是了。”白衣女子咯咯一笑,露出一口银牙。 听到这里,徐衍已经猜到白衣女子的身份。 敢与常玉春开这种玩笑的,必定是东衙的官正,寻灵使的首领,倪秋雁。 除了北衙的官正之外,诗会上聚集了司天监的三位官正。 炼尸官与寻灵使是一路,同属监正一派,常玉春与倪秋雁才能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但两人对夏无风则基本无视,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 徐衍以下属的身份见过倪秋雁,混脸熟的机会可不能浪费喽。 没准东衙真发姑娘呢。 这时舞姬退下,响起笛声悠悠,诗会正式开始。 为了活跃气氛,姜大川腆着肚皮来到场中,朝着四周拱手道:“既是诗会,自然要以吟诗为乐,鄙人不才,偶得小诗一首,咳咳,江上月影江上风,树下银狐树下踪……” 礼部尚书摇头晃脑,一副自我陶醉的神采,吟起来没个完,一连吟了三首才恋恋不舍的归座。 四周众人报以热烈掌声。 管他诗做得好不好,只要官比自己大,肯定先拍为敬。 姜大川其实是做了个引子,气氛搞得好,别人才有兴致,随后有世家学子争相上前,吟出自己的诗词。 在大厅一侧,有专人将诗会上所出现的诗词记载下来,落笔如风刷刷点点。 笛声悠扬,笔墨飘香。 从外表看,诗会倒是雅致,可太子的神态很是不耐,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目光游离,明显心不在焉。 当一个世家子吟出一首又是偷香窃玉又是春风一度的诗句之际,太子的注意力才集中过去,听得连连点头。 徐衍明白了。 原来太子喜欢的不是吟诗,而是淫诗。 本来还打算亮一亮诗仙诗圣的绝句,给西衙长点脸面,现在徐衍决定不亮了。 给这种家伙听床前明月光,实属糟蹋诗仙的名声。 不听诗的,大有人在。 比如常玉春与倪秋雁。 “她还没回来么。”倪秋雁借着饮茶的功夫,用不大的声音说了一句。 话是说给常玉春听的,由于徐衍就坐在旁边,隐约听得到。 常玉春没说话,缓缓摇头,目光低垂,不知想着什么心事。 “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怕是出事了。”倪秋雁的语气中透着担忧。 常玉春的眉头拧了起来,好半晌道出一句低语:“凶多吉少。” 说完这句,两人不再言语,各自喝着茶,听着诗,听没听进去一言半句就无人得知了。 徐衍也没心思听诗。 以他分析,倪秋雁口中询问的那个她,很有可能是西衙的楚红莲。 楚红莲的下落不止对西衙重要,连东衙也相当看重。 徐衍本以为楚红莲之死很简单,不过是与强敌同归于尽,如今看来好像另有隐情。 忽然想起写着横七竖九的那份密函。 很有可能楚红莲在与强敌同归于尽之前,找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或者是重要的消息,而如今,那份被东衙与西衙同样重视的消息,只有徐衍自己知道。 沉吟之际,徐衍觉得有目光在自己附近徘徊。 抬头看去,目光早已消失。 瞄了眼对面正与旁边人高谈阔论的徐傲。 徐衍很清楚在这种场合,除了徐傲这孙子,没人会关注自己一个小小的炼尸官。 不行,自己与楚红莲见过面的消息,早晚得告知常玉春。 虽然徐傲不知道自己在牢狱中与楚红莲相逢的经过,但他可以从县令陈洲骅的嘴里打听出来,除非将当初的当事人全部灭口,否则消息迟早会传到西衙。 与其到时候被动,不如早点通知常玉春。 想到这里,徐衍朝着常玉春的方向偏了偏头,低声道:“大人可是在担心楚大人的下落。” 常玉春猛地扭头,徐衍甚至听到他脖子骨头发出的嘎巴一声响。 “你见过她?”常玉春震惊道。 徐衍点点头正要开口,只见常玉春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态,一摆手,低声道:“回去再说。” 不远处,夏无风正扭头望来,犹如嗅到血腥的鲨鱼。 打更人的官正必定是高手,敏锐的感知令人不寒而栗。 徐衍立刻端起茶杯,若无其事的品着茶水,仿佛刚才只是与常玉春在探讨茶道。 自从常玉春得知楚红莲的下落,心里长草了一样,不停的拿起茶杯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杯子里都没水了还自顾自的往下喝。 徐衍连忙帮着倒茶。 常玉春发觉失态,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焦躁,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位诗王好像对咱们大商的诗词歌赋不感兴趣,每首诗他都会呸上一声。” 徐衍将话题拉到诗会上来。 “狗眼才看人低,桃花国的文豪,哼,也不知有没有真本事,没准他那呸呸呸就是一首诗呢。” 常玉春撇撇嘴,不屑说道。 此时诗会气氛正浓,一位久居皇城的年迈文士走上前来,吟出一首赞美皇城繁华的七律,顿时迎来无数赞叹。 这年迈文士在大商颇有名望,在诗词之上有不浅的造诣,场中众人隐隐视其为牛耳者。 不料诗刚吟完,立刻招来诗王谢逊的嘲讽。 “啊呸!刚才是什么东西在叫唤,我怎么听着好像有猫狗之声呢?” 谢逊斜着眼,满脸鄙夷的骂道。 年迈文士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点指着谢逊脸憋得通红。 谢逊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服?你那也叫诗么,充其量算个灯谜,既然玩灯谜,你且听好,我给你出一个,如果猜得出来,这场诗会算你夺魁。” 第54章 请听题 诗会改成了灯会。 谢逊所言,是在羞辱大商的文人墨客。 不过太子不在乎。 刚才还直打哈欠的商泰之一听灯谜,顿时来了精神,催促谢逊快些出谜,让众人猜猜。 诗会是雅事,而灯谜就纯粹是热闹了,二者的档次相差甚远。 在场的文人虽然不满,可太子发话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洗耳恭听,见识见识桃花国的灯谜有何高深之处。 谢逊仰着脖子,一脸孤高,清了清嗓,道: “千里残月残花影,腊月一到雪花飘。” 他的灯谜就一句话,说完往后一靠,故作高深。 场中众人议论起来,交头接耳,互相探讨。 过了半晌,无人回应。 常玉春小声嘀咕道:“什么残花败柳的,腊月可不下雪怎地,这哪门子的灯谜,鬼能猜得出来。” 倪秋雁摆弄着茶杯,道:“人家的灯谜高深得很呢,其中有喻字,我猜不出全部,只能猜到必有马字。” 常玉春道:“马?什么马,千里马?” 倪秋雁道:“不对,不是千里马。” 常玉春挠挠头,他决定不再参与这种文人墨客的游戏,根本不适合他这种粗人。 徐衍在一旁看个乐呵。 他当然猜得出谜底,但他不打算多嘴。 反正来喝喝茶就有一点功勋值到手,何必引人注目呢。 既然诗王想装逼,那就让他装个痛快好了,反正早晚挨雷劈。 渐渐的,四周的声音消失,直至变得鸦雀无声。 这灯谜出得太过巧妙,竟一时没人猜得出来。 谢逊得意一笑,道:“给你们个提示,谜底说的就是你们这帮附庸风雅之辈。” 听闻此言,怒目而视者有之,咬牙切齿者有之,就是没人敢当面反驳。 连人家的灯谜都猜不出来,拿什么去反驳呢。 国舅卜太宁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谜底真这么难猜?你举荐的那个秀才也猜不出来吗。” 徐傲微笑道:“字谜种类繁多,若非有所涉猎确实难猜,不过我那位秀才朋友是有真本事的,他在知远县远近闻名,断然不会让国舅爷失望。” 卜太宁道:“我有什么失望,这是太子设的诗会,希望他真能做出几首诗来,别扰了太子的兴致就好。” 徐傲连连点头称是,仿佛对徐衍信心十足。 主位上的商泰之也猜了许久,连说几个答案,谢逊始终摇头。 见实在无人猜得出来,商泰之道:“谜底到底是什么,诗王不妨明说吧。” 谢逊得意的摇头晃脑,道出谜底。 “千里得马字,残月得尸字,残花重影得一比字,合为屁。腊月是十二月,合为青字,再加上雪花状的米字,合一个精字,这谜底吗,自然是马!屁!精!” 谢逊说出马屁精的时候连点了三下。 他第一个点的是姜大川,第二个点的是老迈文士,第三个点的正是看热闹的徐衍。 姜大川脸皮够厚,被点了一下只当没看见。 老迈文士脸皮薄,被点了一下差点气吐了血。 徐衍最无辜,什么也没说连诗都没做,不仅被点,对方的手指还不挪开了,指着他不放。 徐衍往左偏头,谢逊的手指往左偏。 徐衍往右偏头,谢逊的手指往右偏,跟定了他的脑袋。 “躲什么,马屁精说的就是你们这种家伙,除了阿谀奉承之外你还会什么?端茶倒水的秀才,哼,我看呐还不如去当太监。” 原来谢逊指点徐衍,是看到徐衍给常玉春倒茶水。 在谢逊看来,只要有功名在身,就不该做什么端菜倒水的事,这也是他瞧不起姜大川与年迈文士的原因所在。 徐衍见躲不开,只好正了正脖子,道:“灯谜是吧,不如我也出一个,你来猜猜。” “好哇!你出。”谢逊大手一挥,满不在乎。 徐衍不气也不恼,笑吟吟的道:“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嗯打一字。” 谢逊果然有点墨水,略一沉吟立刻猜出了答案。 可不等他开口,就见对面的徐衍对他竖起中指,比出个古怪的手势,同时道出了谜底。 “日。” 谢逊不高兴了,道:“我已经猜出谜底,你为何提前公布答案。” 徐衍道:“我知道啊,你猜出来了我也日。” 谢逊疑惑道:“你也日?你日什么?” 徐衍道:“当然是日你姥姥了。” 谢逊顿时脸色一沉。 不等谢逊发作,徐衍又道:“小小灯谜看来难不住诗王,不如咱们换个玩法,我出两道趣味题,你来猜,猜对一道我输一千两,猜对两道我输一万两,若你输了也一样的价钱,如何。” 谢逊一算,即便两道题全都猜错了,大不了输出去一万一千两而已,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况且以他的本事,怎么可能连错两道。 “好!黄口小儿,出题吧。” “请听题,说你在沙漠里,口渴难耐,有一杯清水和一杯浊水,你先喝哪一杯。” 徐衍的趣味题别开生面,听得所有人兴致勃勃,有人觉得先喝清水,有人认为先喝浊水。 谢逊沉吟了一下。 他认为先喝哪一杯恐怕都不对,这种题目本身就带有迷惑,让人猜不到真相。 很快,谢逊了然于胸,哈哈大笑起来,道: “先喝的既不是清水也不是浊水,而是将一清一浊两杯水调成两杯半清半浊之水,如此一来既不难下咽又能喝到两杯的水量,足以解渴救命。” 谢逊的见解听得众人恍然大悟,之前对其不服的也暗暗挑起大拇指。 桃花国的诗王的确有两下子,至少在场的众人没猜到答案。 正在谢逊得意之际,忽见徐衍摇头。 “答错了。” “不可能!那你说先喝哪一杯?” “哪杯也不喝,而是喝你背后背着的一桶好酒,既然有酒,喝什么水呀。” “我背着酒?你没说啊!” “你也没问呀。” “我……” 谢逊只觉得血往上撞,心窝子里憋了一口恶气,怎么也出不去。 是啊,他的确没问呐,鬼知道他去沙漠还背着酒桶。 “好,算我输,第二题。”谢逊稳了稳心神,冷静下来。 他又不是三岁孩童,这种小把戏,用一次而已,在他身上不可能用第二次。 徐衍微微一笑,道: “请听题,说你在沙漠里,口渴难耐,有一杯清水和一杯尿,你先喝哪一杯。” 此题一出,四下哗然。 太子被逗得哈哈直笑,这算什么题,连傻子都答得出来。 谢逊微眯着眼,这次他学聪明了,不答题而是先问。 “我背没背着酒?” “没有酒。” “旁边有没有湖?” “没有湖也没有水。” “天上下没下雨?” “万里无云。” “周围有没有人帮忙?” “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你自己,而且你快渴死了,答案只在两个杯子里选择,你到底先喝哪个。” 谢逊确定这道题没有其他的陷阱,于是放心下来,道:“我当然是先喝清水!” “不对,你会先喝那杯尿。” “不可能!就算我怕死也先喝清水,等快渴死的时候才会考虑喝不喝那杯尿,怎么可能上来先喝那杯尿?” 徐衍默默的看了眼诗王谢逊,道:“因为清水要留着给你以后吃……屎的时候漱口用。” 常玉春和倪秋雁正喝茶呢,听到如此奇葩的答案同时把茶水喷了出来。 第55章 斗诗 醉仙楼里哄笑不断。 连街上走过的行人都被笑声所吸引,驻足观望。 厅内,诗王谢逊脸色苍白,就像吃了一嘴苍蝇,想吐还吐不出来那么难受。 什么破题? 荒唐至极! 作为出题人,徐衍还好心的帮着讲解。 “我可不是骂你,而是沙漠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你能吃的东西,只有自己身上的东西,你想想,除了屎,你还有什么能吃的,总不能自己吃自己的肉吧。” “我宁可饿死渴死!”诗王谢逊咆哮起来,“也不会去吃……呕……” 刚喊一句,诗王自己差点没吐喽。 “放心,快饿死的时候,你会吃的。”徐衍语重心长的说道。 太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国舅也陪着笑,只要太子开心,管他作诗还是答题都没所谓。 徐傲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表情从不变化,让人猜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一众大商文士虽然对徐衍的趣味题不屑一顾,但能让诗王吃瘪他们乐见其成。 常玉春的脑子转得不太快,这会儿刚想明白答案的含义,他还特意将自己代入一番。 “你这什么题啊,太恶心了吧。”常玉春说完还抹抹自己的嘴角。 “恶人自须恶人磨,恶心题出给恶心人不是正好吗。”倪秋雁朝着徐衍投去赞许的目光。 其实徐衍也不想羞辱人家,怎奈人家蹬鼻子上脸,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马屁精,那没办法,只能教一教桃花国的诗王如何做人了。 忍辱负重这种事,徐衍是不会做的。 他的原则是念头通达,不留隔夜仇。 诗王谢逊忍着恶心,对徐衍怒目而视,喝道:“黄口小儿!此乃诗会,休要卖弄你那恶心的把戏,有辱斯文!若有文采,与老夫比一比真正的诗词之道!” “是你先有辱斯文的。”徐衍辩驳道:“我不过倒了杯茶,就被你说成是马屁精,如果我拿了把刀,你还不得说我是杀人犯,原来桃花国的诗王不会别的,只会捕风捉影,哦对了,你还会猜灯谜。” 谢逊目光阴沉,深吸一口气,喝道:“好!咱们回归正题,既是诗会,自然以做诗为主,老夫提议,以仙为题,大商的文豪墨客们,请教了!” 人家点了以仙为题,算是定下格调,接下来众人做诗必须围绕着仙这个字。 乱哄哄的大厅立刻安静了下来。 有人低头沉吟,有人若有所思。 常玉春撇嘴道:“好大的口气,仙?他懂个屁的仙。” 倪秋雁好笑道:“你懂。” 常玉春道:“我不懂,所以我连提都不敢提,哪像那家伙,还以仙为题,真当自己是诗王了,我倒要听听他究竟做得出什么绝世佳作。” 倪秋雁环视四周,道:“人家既然敢定题必定早有腹稿,倒是我们大商这边的文士,招架得狼狈了一些。” 招架狼狈说得都算好听。 在场的文士当中,会作诗的不在少数,但突然定题,很难做得出真正的好诗。 打油诗倒是简单,说出去非得被谢逊嘲笑不可。 人家是诗王,可不是打油诗王。 “不就是仙嘛,我先来好了。” 太子卜太宁打破僵局,开口吟道:“早上一柱擎天,晚上法力无边,夜御仙女七个,后宫养满神仙。” 此诗一出,在场的众人顿时神态各异。 有的憋着笑,有的脸发黑,有的垂头丧气怒不敢言。 这哪是诗,连打油诗都不算。 根本是浪荡子的一派胡言嘛。 诗王谢逊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他不傻,只要是太子做的诗,哪怕狗屁不通他也不会品评什么。 毕竟人家是主人,至于其他人嘛,那就无所顾忌了。 为了挽回颜面,之前的年迈文士清了清嗓,吟出一首寻仙,尽管不算多好,好歹点了题,押了韵,对了仗。 随后又有几人相继作诗,气氛一时热烈起来。 谢逊强忍着耐心听完众人作的诗,冷哼一声起身道: “是我高估你们了,一群马屁精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你们听好了!” 谢逊此时精神一震,语气沉沉,吟出诗篇。 织女初秋渡鹊河。 逾旬蟾苑聘嫦娥。 蓬莱仙子今宵降,前後神仙引从多。 餐玉蕊,抚云璈。 寿筵戏彩捧金荷。 黄金照社三儿贵,他日潘舆侍绮罗。 …… 一诗吟罢,场中鸦雀无声。 谢逊撇嘴扬眉,一副目中无人的骄狂之态。 倪秋雁品味着诗中意境,点头道:“好诗,桃花国的诗王名副其实,大商的文士怕是要甘拜下风。” 其实不仅倪秋雁看得出来,即便常玉春这种粗人都听得出来,诗王的这首诗比起之前那些文士做的要强出太多。 一比较,高低立判。 “很高?”国舅微微偏头。 “很高,不亏为诗王。”徐傲微笑道。 “太子怕是不喜,让那秀才应付一二,他不是挺会出题的吗。”国舅脸色微沉。 徐傲闻言立刻点头起身,朗声道。 “诗王佳作确实不凡,不过呢,我大商也有人才济济。”说着徐傲望向徐衍,笑道:“徐公子的才华在知远县闻名遐迩,今日贵客登门,你可不要藏拙呀。” 徐衍心说果然是这孙子使坏。 原主书生确实有点才华,哪个秀才没几首酸诗腐词的,不过徐衍依旧没打算出头。 刚才已经恶心了诗王谢逊,自己占了便宜又何必再去卖乖。 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 诗王可没打算放过徐衍。 谢逊眼睛一横,道:“既然徐公子小有名头,不妨与老夫斗诗一场,看看你肚子里到底装着墨水还是狗粪!” 让野狗闭嘴,只有当头棒喝。 徐衍点头道:“斗诗是吧,你且听好。” 一句话,满场安静下来。 太子抻着脖子,国舅侧着耳朵,姜大川搓着胖手,年迈的文士眼露希翼。 常玉春老神在在,倪秋雁微微诧异,夏无风面带好奇,徐傲的笑容越发深邃,一群花魁齐齐将美目望来。 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徐衍身上。 随后,人们听到了一场语气洒然的轻吟。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 ……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 吟毕,四周寂静。 人们的脸上并非震惊,多是迷茫。 专门负责记载诗句的下人早忘了落笔,呆若木鸡。 这诗……也太长了吧! 诗王谢逊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他听得出诗词之妙远高于自己作的那首,尤其前四句气度浑然天成。 可悲催的是,整首诗由于太长,他根本没记下来。 吟完诗,徐衍落座,以茶水润喉。 不是斗诗么,你能做出比这首还长的,算我输。 半晌后,谢逊踉跄跌坐,哀声道:“甘拜……下风。” 诗王认输。 全场哗然。 太子得意了起来,大商的脸面总算没丢。 国舅满意的点点头,姜大川松了一口气,在场的文士意气风发一扫之前的愁眉苦脸。 徐傲朝着徐衍点头示意,嘴角带笑。 夏无风始终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鹰隼般的眸子从徐衍身上扫过。 倪秋雁的美目眯成一条缝,恨不得立刻发个寻灵使把这个能作诗的炼尸官勾到东衙。 常玉春洋洋得意,今天带徐衍来真就带对了,不仅保住大商颜面,也给西衙长了脸。 今后谁要再说西衙都是俗人莽夫,他常玉春第一个不干。 咱西衙也有能吟诗作对的秀才了! 第56章 未来的太子妃 持续了半天之久的诗会,入夜后才在太子的一声哈欠中宣告结束。 醉仙楼外,倪秋雁亲昵的拍着徐衍的肩膀。 “看不出来呀,你这小秀才还真有几分本事,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来我们东衙,本官说话算话呦。” “都是子柔姐那样的吗。” “比子柔还水灵呢,动心了吧,只要你一句话,监正大人那边的调令我可以马上帮你办妥。” 常玉春生怕徐衍真答应,用手捂着徐衍的嘴巴,怒气冲冲道:“这小子生是西衙的人,死是西衙的鬼!谁也别想抢走!” 一旁夏无风走了过来。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用。”夏无风阴测测的笑了笑,朝着徐衍道:“与其挑东衙,不如来南衙,打更人正好缺个有才情的。” 夏无风的插手,使得常玉春与倪秋雁立刻神色变冷,两人大有联手的架势,对其敌意十足。 常玉春冷声道:“我常某人向来不强人所难,西衙不像你们南衙,有进无出,西衙的人想去何处就可以去何处。” 这句话是点给徐衍听的。 徐衍自然得表态,朝着夏无风拱了拱手,道:“多谢夏大人抬爱,属下还是比较适合西衙,不高攀了。” 这话说得已经足够客气,不料夏无风冷哼一声。 “别后悔。” 留下一句冷语,夏无风扬长而去。 “什么事都想参合一脚,他也不嫌累得慌。”倪秋雁低声道,望着夏无风的目光充满忌惮。 “权柄是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早晚他会自食其果。”常玉春的眼里同样有忌惮之色。 打更人的官正,在大商的权力之大,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司天监的监正,皇城里没人能压得住夏无风。 “回去了,这场诗会真是别开生面,有点意思。” 倪秋雁走向东街,慵懒的挥了挥手,身影融入人群当中。 “大人,属下有一事相求。” “何事?” “诗王欠我一万一千两银子,西衙能不能出面帮着讨要一下。” “这个……你自己想办法。” 华灯初上。 皇城的街头依旧热闹。 回西衙的路上,常玉春几次欲言又止。 “倪秋雁那家伙喜欢开玩笑,她说的话别太当真,东衙确实女孩子较多,但也不是随便能娶得走的,一个个眼光高着呢。尤其是辛子柔,已有婚约在身。” 常玉春声音顿了顿,又道:“你可知辛子柔的夫君是谁,正是当今太子,你口中的子柔姐便是未来的太子妃。” “那可惜了。”徐衍道。 还以为辛子柔要嫁的是什么如意郎君。 太子商泰之除了身份高贵之外,并不是什么好货色,从其做的淫诗即可看出一二。 “辛子柔与太子的婚事,还是监正一力促成。” 常玉春目光复杂,轻叹道:“太子的品行确有不妥之处,但毕竟是大商的储君,监正大人此举,也有与皇家修复隔阂的用意在其中。” 徐衍听罢没有意外。 既然司天监内部都分为两派,可见皇帝与监正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至于造成这份隔阂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徐衍不得而知。 街上的喧嚣掩盖了常玉春语气中的担忧,看似灯火辉煌的皇城之夜,埋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晃了晃头,常玉春抛开烦躁的思绪。 “诗作得真不错,连我这种俗人都听得出不凡,尤其还那么长,没少下功夫吧。” “官正见笑了,那首诗其实不是我作的,而是小时候听一位游方道人吟唱,觉得新奇便记了下来。” “我说嘛!那么长的诗,你念完别人都记不住,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作得出来,那游方道人怕是奇人,可有名讳?” “是不是奇人不知道,反正挺爱喝酒,自称青莲居士。” “青莲居士?没听过这号人物啊。” 常玉春搜肠刮肚也没发现与青莲居士有关的记忆,只当是一位喜欢饮酒作诗的文豪雅客。 走出喧嚣长街,转进清静的小巷。 常玉春不着痕迹的环视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外人,他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急迫,问道: “你在何处见过她。” 常玉春口中的她,指的是楚红莲。 “知远县的县衙。”徐衍低声说道:“两月之前,属下由于谩骂县令从而入狱,遭了同狱马匪的毒打后窍穴受损假死了过去,恰巧楚大人出现救了我。” 徐衍对这件事的经过没有隐瞒,因为没必要。 只要常玉春派人去详查一番,很容易从县令陈洲骅的口中得到实情,所以犯不上说谎。 “知远县……她去牢里莫非要炼尸。”常玉春皱眉道。 “好像是要炼尸,之前大人让县令收集了一些尸体,但大人当时极其虚弱,救了我之后已经没了力气,让我扶着她回到县令的书房休息。” 徐衍装作回忆道:“后来我去协助县令调查一起凶杀案,等回来的时候,大人已经走了。” “她可曾说去往何处?”常玉春迫切的追问道。 “没有,只说要休息一下。”徐衍道。 常玉春沉默了下来,前行的脚步变得沉重而缓慢。 徐衍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才道:“楚大人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我当时见她的气色很差。” 常玉春没说话,摇了摇头。 徐衍能看得出来,前边的官正有着很重的心事,而且是与楚红莲有关。 徐衍无法透露太多有关楚红莲的消息,包括那份密函,否则他自己容易被怀疑。 能告知常玉春的消息,只有这么多。 即将走出巷子的时候,常玉春站定脚步,徐衍也停了下来。 “见过她的消息,切勿外传,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 常玉春的神态相当凝重,有告诫的意味也有命令的语气。 “属下知道了。”徐衍凝声答复。 皓月下,西衙官正高大的身影在此时显得苍凉了几分。 常玉春的态度,预示着楚红莲临死之前的行踪对监正一脉的西衙和东衙来说十分重要。 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内情,徐衍也想知道,但以他如今的地位还接触不到。 常玉春并未在巷子里感慨多久,他很快收拢了心情与徐衍走出巷子。 二人走出不远,见一棵老树下围着很多人。 经过的时候得知发生了命案。 身为司天监,遇到命案常玉春不会置之不理,分开人群查看。 第57章 不祥的珍珠 死者披着一件带兜帽的黑袍子,是个瘦削男人,死状凄惨,额头凹陷,眼睛鼓着。 尸体旁的老树上染着血迹。 远处有官差围拢而来,驱散了围观的百姓。 常玉春摆了摆手,官差们立刻退下,守在周围待命。 “你怎么看。”常玉春道。 “这人是个修行者,从外观判断是撞树而亡,却不像自杀,一个人的脖子发力有限,头锤的力道很难达到如此程度,至少要推山手的力道才能造成如此伤口。” 常玉春的目光略带赞许,道:“怎么看出的他是修行者。” 徐衍道:“我与穆正初曾经去过黑市,参与黑市交易才会穿这种样式的黑袍子。” 当初刚来皇城的时候,徐衍与穆正初为了购买炼尸术去了黑市,所以徐衍对黑袍印象很深。 “刚出黑市便遭劫杀,想必是买了不该碰的东西,既然遇上,这件案子交给你了。” 常玉春唤来官差,命其调查死者身份,对徐衍道:“等调查结果回来,再按案子的危险程度派遣人手。” 徐衍拱手称是。 涉及到修行者杀人的案子,西衙将直接接手,不过巡查走访这种事还是交给地方的官差去办。 毕竟西衙人手有限,不可能所有事都亲力亲为。 案子不急,调查结果也需要时间,回到西衙,徐衍第一件事是领取了诗会的功勋值。 加上前两次的案子所得,正好凑够五点。 终于能换到转灵诀了! 徐衍一大早去了趟功勋阁,别的都没看,只换转灵诀。 揣着功法回到住处,徐衍就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般兴高采烈。 再怎么装活人,没有灵气始终是个破绽。 迫不及待的翻开功法,入眼的是一篇晦涩的记载。 每个字徐衍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却很难揣摩,每一句都要翻来覆去的默念多遍才能大致理解其含义。 看了小半天,徐衍对于转灵诀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转灵诀的功效,是将灵气转换为其他自身气息,例如精气,血气,怒气,煞气之类,甚至曾有人以转灵诀将自身灵气转化成妖气、鬼气、魔气等等稀奇古怪的气息。 以转灵诀上记载,从来没有反向修炼的先例。 而徐衍正是打算用自身的尸气,转变为灵气,所以正常修炼转灵诀是无效的,只能逆转法门。 至于到时候能不能修得出来,徐衍没有半点把握。 “以灵转气,以气凝息,以息化法,万般变化……”徐衍呢喃道:“既然有万般变化,反着修炼也能有效才对,试试看吧。” 想要逆修功法,前提是将功法彻底悟透才行。 以徐衍对功法的陌生程度,悟透转灵诀不知得何年何月。 好在西衙里有老手能问,不至于一个人苦苦探究。 “材叔,什么叫凝息成轻清之气用以化浊?” 费材小心翼翼的品着手里的一杯元阳烈,道:“轻清意为天与阳,清气上升浊气下降,这句话是教你凝出上升的清气,用来分化本身的浊气,让自身的气息达到一种纯粹的平衡……五点功勋值呐,换什么不好换个转灵诀,这玩意即便修成了也用处不大呀。” “看着好奇就换来练一练,那这句呢……” 徐衍用三杯元阳烈,换得费材对于转灵诀的全部见解,相当于得到了一份详细的说明书。 尽管还是有些不太懂,但比单独看功法可强得多。 至少能慢慢摸索着修炼。 皇城里的差役,办事比起别的地方要快得多,晌午时分便将昨晚凶杀案的线索交到西衙。 徐衍接过卷宗过目。 死者是住在皇城的世家子弟,有炼气境的修为在身,昨晚在黑市归来的途中死于非命,死者在黑市花费重金购得了一颗名为海魂珠的珍珠也不翼而飞。 海魂珠也叫鲛人泪,珠子里孕有一滴奇特的海水,据说是鲛人的眼泪,会随着珠子转动而不断晃荡犹如一片缩小的海面,仔细聆听能听到轻微的波涛声。 合上卷宗,徐衍目光了然。 明显的劫财,海魂珠便是凶手杀人的缘由。 由于牵扯了修行者被杀,此案可出动三名炼尸官,由徐衍召集,共三点功勋值。 徐衍先找了办案老道的费材,剩下一个名额本打算叫上身手最好的穆正初,不料穆正初刚接过任务出门了,恰好撞见齐远瞩,于是带上了这位少东家。 一行三人结队完毕,正式开始调查皇城内发生的凶杀案。 随着卷宗而来的,还有一个线索,是个目击者。 此人住在案发现场附近,他当时听到外面有动静,从门缝里目睹了全部经过。 据此人描述,根本没有凶手,是死者发了癫狂自己往老树上撞,一连撞了十几次,最后不动了。 “自杀?莫非那海魂珠有什么特殊的控魂之效?”齐远瞩猜测道。 “伪装而已,只要动用遁行符隐去身形,外人自然看不到凶手行凶。”费材道。 “目击者提前听到的动静也许是凶手故意弄出的响动,为了让人看到死者自杀的模样。”徐衍道。 “徒手杀掉一个修行者,凶手定是个武道高手,不太好对付。”费材分析道。 “敢在皇城地界当街杀人,凶手胆子太大了吧。”齐远瞩道。 “这场凶杀有一个转移视线的绝佳道具,便是那海魂珠。”费材见二人不解,道出原委。 “海魂珠极其罕见,一旦出现必定成为不祥之物,历来的主人不是家道破落诡事不断就是横死在外,没一个有好下场,据说珠子里的海水是鲛人的诅咒。” “这么邪门!”齐远瞩低呼道:“凶手打算以海魂珠自身的诡异来转移视线,达到脱身之效!他劫走了海魂珠,如果远走高飞咱们上哪找去。” 徐衍道:“凶手的目的十分明确,想必对海魂珠早有了解,他未必会留着那件不祥之物,没准海魂珠还会出现在黑市。” 费材点头道:“有可能,反正没什么线索,下次黑市再开的时候咱们走一趟去瞧瞧。” 这次凶杀案留下的线索并不足以追踪到凶手,唯一的机会是等他再度作案。 距下一次黑市还有半月的时间。 徐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潜心钻研转灵诀。 随着理解的加深,徐衍逐渐掌握了转灵诀的精髓。 反复验证多次,徐衍觉得差不多了,开始尝试逆修转灵诀。 一丝尸气被调动而出。 尸气顺着体内经脉逆转,如逆流之水,诡异又古怪。 如果这是灵气,逆转之人必定经脉受创。 毕竟经脉如河渠,只可顺行,不可逆流而上。 徐衍则不同。 他的经脉经过了死木汁的强化,本身又是死物,尸气在经脉中逆转对他来说毫发无损。 经过无数次的艰难尝试,半月之后,一丝不同于尸气的气息终于出现在徐衍的尸身之内。 灵气! 第58章 赊账 为了验证,徐衍特意取出青色的灵视符,以新生的气息将其开启。 灵视符贴于身上的同时,徐衍的眼前出现一层类似青芒般的光泽,可借助灵符之力看到鬼魅魂体,或者是使用了遁行符的修行者。 确认气息的本质为灵气之后,徐衍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有了灵气,无法动用灵符的短板被补齐,徐衍在西衙住得将更加踏实。 接下来徐衍继续尝试逆修转灵诀。 所获取的灵气始终只有一丝。 无论他如何努力,哪怕溢出更多的尸气,结果还是一样。 经脉里能通行的灵气只有一丝。 徐衍在无奈之余,猜测是自己的经脉被死木汁的改造所固化,如锈死的水管,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畅通。 一丝灵气也好,反正勉强够点燃灵符了。 当晚,便是黑市开始的日子。 与费材和齐远瞩汇合之后,三人找到小客栈。 “敢在皇城里开设黑市,幕后之人怕是来头不小吧,莫非背后是皇族在把控。”徐衍猜测道。 费材摇头道:“黑市不是皇族的,而是南衙的。” 齐远瞩惊奇道:“黑市居然是打更人的买卖!那可是日进斗金啊。” 费材羡慕道:“何止日进斗金,根本是摇钱树,负责黑市的家伙叫李寺,是南衙的筑基高手,夏无风的心腹,他脸上满是青色的胎记,有个绰号叫鬼脸,此人心狠手辣出了名的冷血。” 这一期的黑市比较热闹,参与者有两百多位,三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关注着交易。 中场的时候,出现了一件罕见的拍卖品,竟是飞行法器,出价者众多,最后以百粒灵沙成交。 购买了飞行法器的黑袍人与黑市主人耳语了几句,不知给了什么好处后提前离开。 黑市尚未结束,其他人可走不了。 交易继续。 徐衍有些遗憾。 那人购买飞行法器之后,所有人都投去狂热的目光,连费材和齐远瞩都一样。 原本此人是诱饵的最佳人选,如果为了劫财,半月前的凶手没准会再度出手。 可人家足够谨慎,提前走了,将其当做诱饵的计划随之落空。 本以为这次黑市白来一趟的时候,交易台上出现了一件特别的东西。 是一颗海蓝色的珍珠。 晶莹剔透,珠子里包裹着一滴奇特的海水,珠子在展台上一动不动,里面的海水竟自行涌动,如同有浪涛在起伏,奇异无比。 “海魂珠!”费材一眼认出珠子。 “海魂珠很常见?”徐衍诧异道。 “怎么可能常见,这东西罕见得很,几十年未必会出现一颗,肯定是凶手又来销赃。”费材断定道。 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决定追踪海魂珠的主人。 费材让齐远瞩盯着台上的珠子,有人报价就跟上,他和徐衍不动声色的找到黑市主人。 “李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黑市里的海魂珠涉及一场命案,我们要知道卖家是谁。”费材直接道明来意。 “这里是黑市,你认为我会透露卖家的身份吗,做买卖有做买卖的规矩。”李寺丝毫不讲情面。 “那颗海魂珠极有可能是赃物,凶手就在这里!”费材急切道。 “与我有关吗?黑市里的东西有几件干净的呢。”李寺冷漠一笑,道:“出了黑市,随便你们追查,不过在黑市里,容不得你们撒野,若敢坏了规矩,你知道下场。” 费材当然知道下场。 他要敢在黑市当场拿人,李寺就敢和他翻脸动手。 打更人的蛮横,炼尸官可远远不及。 一想到人家的筑基修为,费材只能压下火气,道:“好!我不坏你黑市的规矩,赊账总可以吧。” “你赊账不行,我信不过,除非你们西衙赊账,我倒是可以通融一二。”李寺冷淡道。 “就用西衙赊账!台上的海魂珠我们西衙买了。” 费材说完将自己的虎头令拍给李寺当做质押,结果人家根本不接。 徐衍很自觉的将自己的令牌拿出,连齐远瞩的一并押了出去,李寺这才点了头。 以三块炼尸官的令牌做抵押,终于得到黑市主人的同意,三人能赊账带走海魂珠。 费材气哄哄的回到原位,问道:“叫价多少了?” “三万两。”齐远瞩道。 一粒灵沙价值一千两,三万两白银相当于三十粒灵沙! “三万一千两!”费材继续叫价,毫不犹豫。 这可是明码标价,管它多少钱,只要是真正的物证赃物,回西衙即可报账。 怕就怕这颗海魂珠不是赃物。 到时候这笔账只能三人摆平了,倾家荡产也得自己掏腰包。 “三万二!” 有人紧跟不舍。 “三万三!”费材丝毫不让。 反正决定了买下海魂珠,无论多少钱都得拿下。 最后的报价,定在四万五千两。 如此高额的价格,齐远瞩都听得眼皮直跳。 他家开药铺的不假,寻常出手几百两银子不在话下,但那可是四万多两,真金白银呐! 倒是徐衍对银子的数量无动于衷,始终稳如泰山。 不是他视钱财如粪土,而是兜里根本没钱。 光脚不怕穿鞋的,几万两还是几十万两对他来说一样。 反正都赔不起。 买下海魂珠之后,费材没自己去拿,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珠子收进炼尸怀里。 鱼饵已经做成,就看之后有没有大鱼上钩。 过了不久,黑市结束。 “分头走。”费材低语道:“你们远远的随着我即可,切勿接近炼尸。” 二人点头,出门后分道扬镳。 费材曾经叫价,撇不开干系,他与炼尸只能同行,而后在一条长街转角处装作告别,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 揣着海魂珠的炼尸成了孤家寡人,默默的走在午夜的街头。 穿街过巷,竟一路无事。 费材跟在很远的地方,眉头逐渐锁起。 与炼尸的特殊关联,让他可以在不看炼尸的同时察觉到炼尸的举动。 距离足够远,不应该被人怀疑。 费材心里暗暗嘀咕,难不成,这颗海魂珠与凶杀案无关? 若是新的海魂珠,可钓不出凶手。 四万多两银子呐…… 费材越想越窝火,越想越肉疼,就在此时,他与炼尸之间的联系出现波动。 远处,行至一片荒凉地段的炼尸,突然遭遇了奇袭。 第59章 鱼饵丢了 徐衍走在距离费材百丈开外的位置。 午夜的街头没有行人,月光又充足,远远能看到费材的轮廓就够了。 若是离着近了,凶手可未必会出现。 远处费材的影子出现变化。 来了! 徐衍立刻催动灵视符。 凶手既然能干掉炼气境的修行者,说明相当危险,而且擅用遁行符,必须提前防备。 刚刚贴上灵视符,就看到原本空荡荡的街头出现个高大的身影,朝着这边疾奔而来。 来人是个六旬老者,身形高大健硕,鼻正口方,气度不俗,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是杀人的凶徒。 这人速度迅猛,几个呼吸便到了近前,铁锤般的重拳扑面而至。 好快的速度! 徐衍不躲不闪,迎着对方的猛击轰出一拳。 嘭!! 两人的手臂各自被崩开,一次交锋竟不相上下。 徐衍暗暗吃惊。 他这一拳可没保留,完全动用了尸鬼之力,足以堪比虎爪一击,对方居然能挡得下来。 其实对方更加吃惊,攻向徐衍的拳头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修的是炼体法门,拳上的功夫了得,手劲极大,他这一拳能轰死一匹马,结果在今天遇到了对手。 一击之后,此人转头就逃,片刻不留。 费材从远处追来,边追边喊,语气焦急:“截住他!珠子在他手上!” 费材的体力不算多好,没多久便被甩出去老远,齐远瞩更不用说,都没发现凶手的影子。 凶手一路疾行,穿街过巷,对地形相当熟悉,时而钻进街旁的民居店铺,在不惊动屋子主人的情况下又从后墙翻出。 虽然身手矫健,由于与徐衍对了一记重拳,加上时效的关系,此人身上的遁行符接近消失,在夜幕里时而显现出身影。 徐衍只跟了两条街,在一处转角停下脚步。 随后一只毫无生机的夜莺腾空而起,呼扇着翅膀,一双小眼盯住了凶手所在的方向。 凶手绕行了很远一段路,经过多次伪装落脚,又悄悄遁走,最后他认为甩掉了追兵,从侧门走进一片极大的院子。 凶手的一举一动没人看到,却没逃过夜莺的双眼。 不久后,徐衍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院子外面。 绕到院落的正门,徐衍看清了此地是何处。 竟是国舅府! 难不成国舅最近手头紧,缺钱了? 徐衍返回头,与费材齐远瞩碰了面。 “追丢了?”费材担忧不已,这要是追丢喽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追丢,那人比较狡猾,三番两次更换路线,险些被甩掉。”徐衍道。 “那就好,人呢。”费材急急道。 “进了国舅府,我没打草惊蛇。”徐衍道。 “国舅府!” 费材和齐远瞩异口同声,两个人表情一样,不可思议。 “你没看错?”费材道。 徐衍肯定道:“错不了,凶手进了国舅府的侧门。” “国舅缺钱了?”费材与徐衍一个想法。 齐远瞩在一旁嘀咕道:“先有翠云楼一掷千金赏花魁,后有诗会包场醉仙楼,国舅爷最近的花费可不小呢。” “看到模样了吗。”费材在得到徐衍的肯定后,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咱们直接拿人!” 为了防备凶手逃脱,费材让齐远瞩去调来五百官兵,将国舅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准备妥当,费材走上前去,用胖手砸门。 国舅府的门房才睡下不久,被砸门声惊醒后骂骂咧咧的开了门。 一见是司天监的人,门房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得知来意后连忙通报国舅。 不多时,门房带着国舅的吩咐回转,道:“几位大人,国舅爷已经睡下了,你们要拿人的话明天再来,今天国舅府不待客。” 费材被气得不轻,强压怒火道:“你去告诉国舅爷,我们要是走了,下次来的可就不是西衙的人,而是打更人了。” 一听打更人,门房顿时一哆嗦,再次去禀报。 等了半晌,国舅卜太宁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到底什么事啊,兴师动众的,连西衙的炼尸官都登门了。” “打扰国舅爷休息,咱们西衙办案是为了大商百姓安居乐业,希望国舅爷理解一二。”费材客气了一句,道:“有凶手进了国舅府,我们来追查凶犯。” “凶手进了我家?不会吧,再怎么说,我这府里也有不少护院看家,还养着几条猛犬,什么凶手能大摇大摆的闯进来。” “属下亲眼得见,凶手确实进了国舅府,只要搜查定可将其抓出。”徐衍道:“我们也是为了国舅的安危着想,毕竟家里藏了个杀人犯,国舅想必也睡不踏实。” 卜太宁若无其事的哼了一声,摊开双手,道:“既然你们非说我府上有凶手,那就自便吧,找不到的话可与我无关喽。” 三人刚要准备搜查,就见国舅身边走出个白发老者,身形高大,气度稳重。 “夜深了风凉,主子还是移步暖阁小憩片刻。”高大的老者微微躬身,一副下人姿态。 卜太宁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刚要走,徐衍上前一步挡住了去路。 “这位老人家,不知是何国舅府的何人呢。”徐衍盯着高大的老者发问。 卜太宁瞥了徐衍一眼,不耐烦的道:“他是我府上的管家,怎么,你怀疑他是凶手?” 徐衍翘了翘嘴角,道:“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他就是凶手!” 国舅府的白发管家,正是在街头与徐衍交锋的凶手。 白发老者听闻大为诧异,满脸疑惑道:“这位大人,无凭无据的可不能诬陷好人呐,我一直在府上睡觉来着,从未出去过,更不曾杀过人,你怕是认错了吧。” 徐衍微笑道:“怎么会认错呢,你这位老人家身手了得,三位炼尸官都差点把你追丢喽。” 国舅卜太宁脸色一沉,道:“司天监的确一手遮天,但大商皇族也有皇族的威严,胆敢冤枉我府上的人,即便我能忍,恐怕皇后娘娘也忍不下这口气。” 卜太宁抬出皇后,想要为自家的管家撑腰。 费材道:“国舅爷言重了,咱们西衙可不敢一手遮天,咱们就是办案的苦哈哈,绝对不会冤枉任何好人,当然了,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歹人。” 卜太宁哼了一声,道:“那就好,想要拿人,你们拿出证据来吧,我府上的管家不可能会去杀人行凶。” 齐远瞩在一边诧异道:“证据?徐哥亲眼得见的凶手,还要什么证据?我们炼尸官亲自做人证还不够吗?” 白发老者沉默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狡辩,退在国舅身后。 卜太宁不冷不热的道:“大半夜的你们追个人,就那么容易认出了容貌?除非你们三个全都看到是他行凶,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来抓个倒霉蛋顶罪,一个炼尸官的人证,哼,份量还不够。” 宰相门前七品官。 国舅府的管家虽然没什么官职在身,但地位在皇城里可绝对不低。 费材与齐远瞩确实没看到凶手的模样,唯独徐衍与其交锋过一次。 局面至此,西衙一方陷入被动。 . 第60章 意外收获 强行拿人的话,势必与国舅府交恶,到时候再惊动皇后,后果将难以收拾。 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不仅凶手逍遥法外,连那颗海魂珠都搭了进去,更不是办法。 费材与齐远瞩正在纠结之际,徐衍反而始终平静。 看了眼白发老管家,徐衍道:“国舅说得在理,夜黑风高的,我与凶手只交锋了一拳而已,或许会看错。” 卜太宁得意的笑了笑,他认为炼尸官一方服软,不料徐衍的下一句立刻一针见血。 “不过,我们交锋的那一拳力道可不小,不妨让这位老管家抬起手来瞧瞧,他的指骨是否还留有印记,如果毫无痕迹,凶手自然另有其人,如果有痕迹的话……” 徐衍下一句没在明说,反正听的人都明白含义。 听闻此言,白发老者微微低垂的目光晃动了一下,一缕凶芒在他眼底掠过。 卜太宁的脸色变得更沉了。 他沉默许久,示意老者抬手验证。 白发老者缓缓抬起双臂,伸展五指,于此同时,徐衍与费材三人全力戒备,防止对方狗急跳墙。 灯光下,老者右手背的指骨果然与左手不同,皮层隐隐发红,如同与重物撞击过一般。 徐衍冷冷道:“凶手果然是你,还要狡辩吗。” 那一拳的力道之大,除非是铁手,否则不可能毫无痕迹。 徐衍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有把握让凶手显形。 白发老者依旧沉默,盯着徐衍的目光里充满杀机,看得出他正打算杀人灭口。 只要杀了三个炼尸官,自然没人还会怀疑他是凶手。 卜太宁的神色变幻了一下,抡起巴掌。 啪!! 一个嘴巴扇在管家的脸上,将其打了个趔趄。 老管家挨打后立刻把头垂得更低,不敢吭声。 “混账东西!我平时待你不薄,犯得着去觊觎什么珍珠吗,想要珠子找你主子不就行了,国舅府什么珠宝没有!要你去街上去抢去夺?” “奴才知罪了。” 卜太宁大骂一通,气得气喘吁吁,平复了好一会儿,转向费材三人。 “下人我已经教训过了,西衙的三位也该走了,如果没吃饭的话,府上有现成的宵夜和好酒。” 这就送客了。 齐远瞩瞪起眼睛,诧异道:“他是杀人凶手,要抓回去治罪的,国舅爷打个嘴巴就完了?” 卜太宁冷声道:“他杀了谁?今晚有人死了吗?你们三位不是活得好好的。” 说完卜太宁转向老管家,喝问道:“你抢了人家什么珠子?在哪呢,还不速速交出来。” 白发老管家回答道:“奴才一时被贪心蒙蔽,觉得海魂珠奇异玄妙想要夺来据为己有,不过并未得手,西衙的三位高手以炼尸为饵,我没抢到,这才匆匆逃回府上。” 费材听到这实在忍不住了,怒道:“你放屁!珠子明明被你抢了去,我们身上根本没有!” 卜太宁挡在老管家身前,面无表情道:“也许是你们弄丢了呢,他说了没抢到你没听到吗,多说治他个劫掠未遂的罪名,明儿我让他自己去衙门自首,好了,我乏了,你们该走了。” 三言两语,卜太宁就要打发了西衙的三人,他明显是在为府上的管家开脱罪名。 海魂珠不仅涉及四万多两银子,还涉及上次被杀的修行者,是重要的物证,如果找不到,想要给国舅府的管家定罪可不容易。 今晚是三人设下陷阱引出凶手,对方确实没杀人。 即便老管家对炼尸下了杀手,炼尸也不存在被杀一说。 费材很快冷静下来,道:“走可以,找到海魂珠,我们自然会离开,还请国舅通融一二,我们要搜查国舅府!” 卜太宁冷冷的盯着费材好一会儿,道:“好哇,西衙办案,我可不敢阻挠,你们搜吧。” 费材不再废话,从官兵手里调来几条训练有素的猎犬,然后拿出装有海魂珠的木盒。 管家从炼尸手里夺走了海魂珠,却没抢走装珠子的盒子。 吩咐了个搜字,费材当先牵着一条猎犬闯进国舅府。 一个时辰过后。 上百名官兵加上三位炼尸官,将国舅府搜了个底儿朝天,竟然没有海魂珠的丝毫下落。 虽然没找到海魂珠,徐衍却在国舅府隐秘的一处宝库里见到一盒子走盘珠,足足八十一颗。 可不是徐衍不识货。 他自然认得出海魂珠与普通走盘珠的不同。 拿出这盒子走盘珠,是因为盒子上面刻着慧宁宫的字眼。 徐衍记得很清楚,城门处海捕文书上通缉的宫女罪名便是蓄谋盗取慧宁宫的一盒子走盘珠。 这种走盘珠可不是单独一个两个,而是一盒八十一颗,大小均匀一致,珍贵的程度可想而知,即便是皇后也未必能有第二盒。 那么国舅府里的走盘珠,又是从何而来呢。 徐衍答应过小宝的妹妹小玉,如果有机会,一定会替小太监查一查真相。 此时为了验证心中的疑团,徐衍将走盘珠带到卜太宁面前,打算趁机套出些消息。 国舅府被翻了三遍,海魂珠的影子都没有。 费材正焦急的时候,看到徐衍带着个大盒子走了过来。 “很多珠子。”徐衍压低声音,说着将盒子翻开。 费材一眼便认出盒子里是走盘珠,而非海魂珠,两者差距太大,海魂珠里有一滴类似海水的鲛人泪,极好辨认。 费材不明白徐衍的用意,按理说在黑市里徐衍也见过海魂珠,不应该认错啊。 一旁的国舅嗤笑了起来。 “那是产于静海的走盘珠,个个均匀不差毫厘,由珠宝商甄选多年才凑齐了九九之数,整个大商只此一盒,独一无二。” 卜太宁自傲的一番诉说,道出了走盘珠的珍贵。 徐衍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表情,看得卜太宁更是自得,认为遇到了土鳖。 殊不知徐衍惊讶的并非走盘珠的珍贵,而是国舅的耿直。 都不用下套了,国舅自己先把走盘珠的底细抖了出来。 徐衍吃惊般说道:“整个大商,就这么一盒子走盘珠?不可能吧。” 卜太宁得意洋洋道:“没见识,大商的走盘珠自然不止一颗,不过能达到如此品相的,只此一盒,懂了吧。” “懂了,这么说连皇宫里也没有如此品相的走盘珠喽。”徐衍点头道。 “那是自然……你想说什么。”卜太宁有点回过味儿来。 “我想说的是,慧宁宫里丢的那盒走盘珠,原来是国舅偷的。”徐衍说着,指了指盒子边缘刻着的慧宁宫字眼。 第61章 金花藏珠 卜太宁这才看到盒子上居然有字,他之前未曾留意过。 “这……休要胡言!什么叫偷,走盘珠是皇后娘娘送我的。” 卜太宁懊恼的一挥袍袖,道:“我们姐弟的东西,放谁家不一样,自家人的东西能叫偷吗。” 徐衍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城门处海捕公文所通缉的宫女是冤枉的喽,当初被打杀的小太监们也都是冤死的了。” 卜太宁的脸色变幻了一下,道:“那宫女可能是被冤枉了吧,至于打杀的小太监,哼,惹得皇后娘娘不悦,他们死有余辜,何来冤死一说。” 皇权便是如此。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冤死,皇权也不会错。 错的只是那些可怜的小太监。 错在不该生于这世间。 徐衍帮不到小宝兄妹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还那小太监一个清白。 将走盘珠的盒子放在一边,徐衍的目的达到。 国舅承认了走盘珠是慧宁宫的东西,冤死的小太监与通缉的宫女一并沉冤昭雪。 最后一波搜查的官兵归来,对费材摇了摇头,示意并未找到海魂珠。 卜太宁从刚才的尴尬中恢复过来,明知故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没找到的话你们该走了吧,折腾大半宿,我可乏得很呐。” 费材的脸色十分难看。 四万多两银子仿佛一座大山,压得他心惊肉跳。 这得攒多少功勋点才能换回来…… 齐远瞩低声道:“要不咱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徐衍微微摇头,示意不可。 明知海魂珠就在国舅府,如果这次走了,再想找更不可能了。 费材一咬牙,道:“再搜一遍,如果还是没有,我们认倒霉!” 卜太宁冷笑着摊开手,示意众人随意。 搜查继续。 避开卜太宁的视线后,费材对二人凝重道:“你们在这里拖住国舅,我去一趟东衙。” 猎犬无法追踪到海魂珠的下落,说明国舅将东西藏到了极其隐秘的地点,想要找出来,只有请寻灵使帮忙。 费材走后,徐衍与齐远瞩更加卖力的搜查起来,恨不得挖地三尺。 炼尸官这边找得越认真,国舅那边越是不屑,到后来卜太宁打着哈欠回去补觉了,白发老管家也陪着离开,留下徐衍等人随便搜查。 卜太宁如此笃定,把握十足,料定西衙的人查不出半点痕迹。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费材回来了,带来了一位寻灵使,正是刚刚回到皇城的辛子柔。 “子柔姐!” 齐远瞩见到辛子柔立刻脸红心跳,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子柔姐出马,别说海魂珠,海魂都能找得到。” 徐衍轻飘飘一记马屁先拍过去,他和辛子柔倒是不见外。 “据说海魂珠里封印着鲛人凶魄,危险得很,但凡得到此珠之人都没有好下场,是件不祥之物。”辛子柔声音轻灵好听。 “可不是咋地!四万多两银子差点飞喽,真他娘不祥啊。”费材感慨万分。 徐衍与齐远瞩点头赞同。 嗯,确实不祥。 辛子柔拿起装过海魂珠盒子,深吸一口气,催动寻灵诀。 尖帽上的细小白线相继漂浮而起,逐渐指向一个方位。 三人跟着辛子柔走向府邸深处,最终停步于一处安静的大屋前。 这里是国舅的书房,已经搜查过至少五遍都毫无发现。 推门而入,辛子柔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尖帽上的白线先是散乱开来,随后猛地汇聚成一缕。 徐衍朝着白线的尽头望去。 入眼处是一株盆栽,挂着些含苞待放的金色花朵,花瓣如精雕细刻的工艺品,剔透玲珑。 辛子柔的嘴角翘出个得意的弧度,显得俏皮可爱,她指向最高处的一朵金花。 “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国舅匆匆赶来。 看到寻灵使,卜太宁的脸色立刻变得很差。 见费材要动手,他立刻阻拦道:“慢着!这颗盆栽是圣上所赐,弄坏了一片叶子,你们担当得起吗!” 费材嘿嘿一笑,道:“担当不起,不过私藏赃物的罪名,国舅也未必担当得起,如果这朵花里没有海魂珠,后果我们西衙一力承当便是。” 说罢费材直接动手掰开花瓣。 果不其然,花瓣之内竟裹着一颗珍珠,正是久寻不见的海魂珠。 “果然藏在这里!”齐远瞩惊呼出声。 “怪不得连狗鼻子都找不到,原来藏在了金花里。”费材拖着海魂珠盯住国舅身旁的老管家,阴沉道:“人证物证齐全,你还如何狡辩呢。” 嘭! 老管家突然掐住卜太宁的脖子,将国舅当做肉盾挡在面前。 徐衍等人身在书房里,对方有国舅在手,众人一时难以出手。 卜太宁被惊得脸色苍白,拼命掐住老管家的大手想要挣脱,他无法呼吸更说不出话来,瞪着的眼睛充满惶恐。 眼看着老管家退出书房的大门,而人质国舅处于门里门外的时候,局面突然发生了变化。 金铁入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老管家后退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张着口,噗的一声喷出血迹,缓缓瘫倒。 在老管家的身后,现出一人,手持染血的匕首。 正是药商徐傲。 徐傲的出现出乎众人的预料,连国舅也没想到这个药商会在大清早就登门拜访。 徐傲踢开老管家的尸体,扶住卜太宁,惊疑不定的说道:“国舅爷可还好!小人刚来府上拜会,不料遇到歹人行凶,慌忙之下误杀了此人。” 一句话,将来意说明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杀得好、杀得好!”卜太宁大口喘着气,恶狠狠的踢着尸体,喝道:“这个狗东西!白眼狼!” 自家的管家差点杀了自己,卜太宁能不气么,把尸体踢得脑袋开花他才冷静下来。 整了整衣袍,卜太宁道:“真凶已经毙命,司天监的诸位大人这下满意了吧。” 费材当然满意。 只要海魂珠到手,凶手死不死的他才不在乎。 差点背上巨额债务,现在想一想都后怕。 以后可不能如此冲动,说什么也不赊账了,费材在心里嘀咕着。 徐衍却不太满意。 白发管家明显在给国舅办事。 从国舅对其万般庇护的态度来看,卜太宁明显知道海魂珠的存在。 说不定用海魂珠空手套白狼就是国舅的主意,只不过白发管家一时大意,被人追踪到国舅府,最后见事不可为才打算挟持国舅脱身。 徐傲的出现看似救了国舅一命,帮着西衙杀掉凶手,可实际上也切断了白发管家与国舅之前的关联。 正所谓死无对证。 卜太宁怎么说都有理了,他大可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白发管家的头上。 第62章 失败乃成功之母 “国舅之前护着此花,想必早知道花中藏珠喽。”徐衍突然问出此言。 卜太宁怔了一下,刚要辩解。 徐傲先开口道:“徐公子此言差矣,国舅爷乃是爱花之人,此花又无比珍贵,岂能舍得让旁人擅动呢,若是早知凶手与此花有关,定然早早舍弃,何必牵连自己遇险。” 徐傲嘴角含笑,如与老友谈天般轻松自然。 他刚到国舅府,甚至没人告诉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便能从局面中大致猜测出事情的经过。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卜太宁也就没多说什么,坐在一边休息。 见徐傲帮腔,徐衍就知道从国舅嘴里套不出东西了。 与其浪费口舌,不如趁早离开。 朝着徐傲笑了笑,徐衍道:“徐老板说得有理,还望国舅以后小心些,少养恶犬,省得自己被咬。” 徐傲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徐衍说的恶犬,连带着把他也给囊括了进去。 收好海魂珠,带上白发管家的尸体,费材吩咐官兵们撤走,一行人就要离开国舅府。 “哎!哎!你干什么?那走盘珠又不是赃物。” 卜太宁瞪起了眼睛,朝着徐衍喊道。 徐衍抱着走盘珠解释道:“国舅爷说错了,这盘珠子虽然不是赃物,却关联着不少人的清白。那些死去的小太监总得有个说法不是,我这是去物归原主,毕竟这东西是慧宁宫的,而非国舅府的。” 卜太宁眼睁睁看着徐衍带走了一盒子走盘珠,他支吾了半晌竟无言以对。 等西衙的人走后,卜太宁气得一拍桌子。 桌子没怎么样,把他拍得手心生疼,他大骂一句抬脚踢翻了桌子。 走盘珠其实不是他偷得,确实是皇后送给他的。 但人家西衙的人说得也没错,城门口的海捕文书还通缉着人呢,以皇后的说法,这盘珠子就是赃物。 国舅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赔了得力的管家,丢了海魂珠,又眼睁睁的被顺走了走盘珠,他算三输。 想到皇后,卜太宁的神色变幻不定,许久才恢复过来。 徐傲知趣的等在一边,见国舅情绪平稳于是恰到好处的道:“一盒走盘珠而已,不值一提,只要国舅爷将皇宫里购买药材的路子打通,黄白之物还不手到擒来。” 说着,徐傲拿出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后现出里面璀璨夺目的钻石翡翠。 卜太宁拿出一块翠绿的翡翠端详,不住的点头。 “一等一的品相,不错,不错……宫里的药材我看也该换换路子了,永济堂就不错嘛。” 徐傲面带微笑,躬身称是,低垂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而是早有预料的自信。 凶案告一段落。 由于凶手死掉,线索已断,无法再深挖下去。 徐衍后来查了一下,卜太宁的产业其实并没有多少,这位国舅爷的钱财多来自俸禄。 俸禄是有限的。 接连在翠云楼一掷千金与诗会的费用,以国舅的财力肯定相当吃力,为了弥补钱财上的缺失,空手套白狼自然是最快捷的手段。 徐衍猜测国舅府的白发管家一定是替国舅在办事。 不管如何,凶手死了,凶案就算完结,即便国舅是幕后主使,西衙也拿他没办法。 案子的奖励功勋点当天下发,三人每人获得一点。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意外奖励。 是凶案死者家族所出的三粒灵沙,为了报答炼尸官找出真凶。 购买海魂珠的四万五千两白银第二天也给报了下来,费材带着银票去了趟黑市,与李寺两清,换回了三人的虎头令牌。 作为证物的海魂珠由此归入司天监,收藏在功勋阁内,可用功勋点换取。 徐衍带回来的一盒子走盘珠归还了慧宁宫,皇后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原来珠子在太宁那。’ 死掉的太监算白死了,倒是宫女的海捕文书被撤掉,还了她一个清白。 任务结束,又是两天的休沐。 徐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着以转灵诀转化出的一丝灵气。 经过仔细研究,最终确认是经脉的问题。 活人的经脉生机勃勃,如疏通的水渠,可通行灵气之水。 徐衍本身是尸体,经脉死气沉沉如锈死的水管,挤出一丝灵气已经实属不易。 若是强行疏通将水管里的水锈打掉也不是不行,不过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变故徐衍可拿不准。 万一没弄好,经脉很容易跟着崩塌碎裂掉。 死不死的无所谓,到时候再想获取这一丝灵气可就没机会了。 算了,知足常乐。 徐衍决定不再尝试打通经脉,安于现状。 能用灵气点燃灵符就行。 虽说自身的灵气只有一丝可用,但徐衍发现这一丝灵气几乎是源源不断的! 由于亡者殿存在的缘故,徐衍身上的尸气堪称无尽,用转灵诀转化成灵气之后感受不到半点减少。 一丝灵气的用处不止点燃灵符,还能制作灵符。 制符需要多种准备,包括基础的兽皮符纸与符笔,还有特制的朱砂玉墨等材料。 尽管制符的材料很贵,好歹都能买到,并且用银子即可。 真正的难点是制符的过程。 制符类似书画,每一笔都要全神贯注,落笔的同时灵气跟随,将灵气透过笔锋与朱砂完美的融合后在符纸上刻下完整的符文,方可最终制成一张合格的灵符。 若有一笔画错,甚至出现细小的瑕疵,灵符立刻宣告报废。 灵符的成功率并不高。 以制符为生的多为此道的老手,大多精通一两种灵符绘制。 没有人能掌握所有的灵符。 因为符文的制作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才行,每一种灵符的符文各不相同,看着大同小异,真要接触便会发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最关键的一点,灵符是能卖钱的! 只要精通一种灵符的制作,即便修为止步不前,今后也将衣食无忧,至于那些制符大师更不必说,每一个都赚得盆满钵满。 徐衍打算先定个小目标,制作出一张火灵符! 目标不大,耗费可不小。 皇城里设有修行者专门的交易场所名为易宝楼,可购买各类材料,还有完好的灵符与丹药甚至法器都有卖的,只不过价格奇贵,比功勋阁贵出三成不止。 用一粒灵沙换了百张兽皮所制的特殊符纸,又花费一百两纹银购买绘制灵符的朱砂玉墨等材料。 这一趟出去,徐衍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消失。 百张符纸折合成银子就是十两一张。 钱哪! 徐衍肉疼不已。 耗尽身家,还差最重要的符笔。 易宝楼里的符笔要价太贵,徐衍身上没钱也买不起,好在之前的凶案得了一点功勋值。 去了次功勋阁,用一点功勋值换取一只最便宜的符笔。 至此,制符的装备彻底齐全,徐衍成了两袖清风。 不仅没钱没灵沙,连功勋值都一点不剩。 回到住处,开始尝试制符。 火灵符的符文看起来不算很难,按照书籍中的记载,徐衍在笔端加入一丝灵气,一笔一划的仔细书写。 不久后,符文画完。 对照书籍上的符文,简直一模一样。 转出一丝灵气尝试将灵符催动。 灵符非但纹丝不动,还出现一股焦糊的味道。 失败乃成功之母嘛。 徐衍毫不气馁,继续提笔。 第三张失败。 第四张失败。 再来! …… 第四十张失败。 “成功,你妈贵姓。” 第63章 劲爆的消息 接连失败四十多张符纸,徐衍停下笔锋。 闭门造车不是办法。 半天的功夫而已,四百两银子没了。 这哪是制符啊,这分明是烧钱呐! 四百两啊! 翠云楼里最贵的姑娘都能叫两个了。 不比自己在屋子里鬼画符刺激多了。 不行,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徐衍打算去请教请教,结果问了一大圈,西衙都是粗手粗脚的汉子,没人在制符之道上下功夫,与其耐着性子专研制符,他们更愿意修炼推山手等武道法门。 想起缝尸匠的屋子里贴满灵符,徐衍找到针线婆婆,得到了一份谈不上诀窍的经验。 只有两个字。 “均匀。”针线婆婆讲解道:“每一笔的力道要均匀,灌注于笔锋的精神与灵气也要均匀,只有做到真正的均匀,才能制作出完整的灵符。” 均匀二字,是针线婆婆对制符的感悟,别看简单,却给徐衍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我回去试试!婆婆一定长命百岁!” “呵呵呵,借你吉言喽,婆婆今年正好九十九。” 徐衍脸色一垮,十分尴尬。 均匀笔力对徐衍来说没问题,练过武道的修行者对拿捏劲力有着自己的分寸。 均匀精神需要多次磨练才行,是个长久的熟练过程。 至于均匀灵气,对徐衍来说反而是最简单的。 他怎么努力都只能用出一丝灵气,不多不少,绝对均匀。 又与成功它娘交锋了几十次,耗尽最后的符纸之后,终于制出一张完整的火灵符。 这份烧钱的买卖,没有银子根本玩不转。 趁着还有一天的休沐时间,徐衍决定走一趟藏石镇。 目的是将太监小宝无罪的消息告知小玉,如此一来,小玉就能给她哥哥立碑了。 当徐衍再次见到小玉,将消息告知之后,小丫头哭成了泪人儿。 倒是那林姓宫女,得知自己沉冤昭雪之后,非但没有太过激动,反而好像更加惊恐。 徐衍留下二十两银子。 “这是给小宝立碑的钱,上次案子他出过力。” 小玉本没打算收下,听到是哥哥出力得来的银子也就安心的接了过去,抹掉眼泪,急匆匆去镇子上打听石碑的价格了。 小玉一走,宫女更显得局促不安。 宫女的异样,徐衍看在眼里,道:“今后切记要好好活着,别枉费我一番好意,若非搜遍了国舅府才找到走盘珠,你背的冤屈这辈子也洗刷不清。” 林姓宫女始终低着头,道:“大人的恩情奴婢今生今世不敢忘却,奴婢做牛做马也会报答的。” “是么,那你现在就报答吧。”徐衍忽然间语气一冷。 “怎、怎么报答?”林姓宫女怔了一下,神态更加慌乱。 “说实话,你到底有什么隐秘。”徐衍目光如炬,威严自现。 “没、没有!我就是个普通的宫女,真没有隐秘,大人开恩!”林姓宫女连连叩头。 猜错了? 徐衍怎么看这宫女都不对劲,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可对方的嘴巴够严实,很难撬得开。 “没有最好,你应该知道欺骗司天监的后果。” “奴婢知道、知道。” 这时小玉回来了。 “墓碑已经定好,明天就能立上。”小玉抹了抹眼角,再次对徐衍千恩万谢。 见问不出什么,徐衍起身告别。 林姓宫女在门边张望了良久,直至连徐衍的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长出一口气。 转回屋子的时候,她脸上的疤痕变得扭曲起来,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她没注意到的是,一只本该死去的老猫,正从墙外跃了进来,爬上小玉家的窗口,懒洋洋的趴在窗台上晒着太阳。 “林姐姐原来也受到牵连,小玉还以为你是遣令出宫呢,这下好了,水落石出,你和哥哥都是清白之身了。” “姐姐对不起你,骗了你那么久。” “没关系的!小玉知道林姐姐有不得已的苦衷,刚才的大人留下不少银子,咱们可以将屋子整修一番,下雨时就不会漏水了,以后我们姐妹一起攥钱,一定能养活我们自己!” “好……姐姐不得已,小玉你别怪我……” “不会的,我们是一家人呢……呃、呃!林姐姐你干什么!” 林姓宫女突然掐住小玉的脖子。 她流着泪,嘴上说着对不起,可手里的力量越来越大。 杀戮来得太过突然,柔弱的小玉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呼吸渐弱。 窗台上晒太阳的老猫突然毛发炸起,扑向宫女。 血淋淋的抓痕出现在宫女的手腕上,疼得她松开手,一脚踢飞了老猫。 “该死的野猫!” 她顾不得包扎伤口,因为小玉还没死,只是昏厥了过去。 “小玉对不起,姐姐不能让你活着,你是唯一知道我下落的人,如果你被抓住一样也活不成,不如现在就死吧!” 林姓宫女再次扑向小玉。 哐当! 屋门被踢开,徐衍脸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宫女见徐衍去而复返,顿时呆滞在原地,也不杀人了,缓缓瘫倒下去,眼里泛起绝望。 “人家收留你,你不感激,反而要杀人灭口。” 徐衍反手关上门,冷漠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想说也没关系,司天监的大牢里有很多能让你开口的酷刑。” 林姓宫女此时彻底崩溃,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抽泣道:“我活不成的,无论那盒走盘珠找不找得到我都活不成,皇后不会放过我,她不会放过我……”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画面,算我倒霉!”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国舅与皇后在慧宁宫苟且!” 这句话一出,徐衍顿时怔住了。 国舅与皇后苟且? 怎么可能! 徐衍所震惊的是人伦,毕竟那是一国皇后,即便再不检点也不该与自己的弟弟乱来。 莫非他们不是亲姐弟? 如果林姓宫女所说是真的,不仅皇帝的龙冠要改了颜色,就连太子是谁的种都成了未知数。 这大商的后宫……真是够带劲啊。 徐衍唏嘘的同时也后悔不迭。 消息足够劲爆,但听闻之后也会陷入麻烦。 林姓宫女不在慌乱,直勾勾的盯着徐衍,眼角甚至带上了冷笑。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不论是谁。 徐衍沉默良久,缓缓开口。 “我给你一笔盘缠,你立刻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就当自己死了。” 林姓宫女愣了一下,很快用力点头。 “记住,我没见过你,你也不认得我。” 林姓宫女再次点头。 事到如今,徐衍只能这么做。 他本是好意来通知小玉她的哥哥冤案昭雪,顺道告知宫女也一并重获清白。 不料得知了这么个要命的消息。 早知宫女是个烫手的山芋,来的时候就该让她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后悔已经没用了,好在还能弥补。 只要林姓宫女就此远遁,再无消息,徐衍就当自己没听过这个消息。 皇家的荒唐事,他才懒得多管。 皇帝头上的皇冠是什么颜色,他更没有半点兴趣。 与宫女达成协议,徐衍正要帮对方准备盘缠,忽然听到院子里出现矫健的脚步声。 还不止一道。 第64章 灭口 院子里的脚步声,令屋内的二人大感意外。 林姓宫女慌张了起来,徐衍则不动声色的示意她不要妄动。 屋子里静悄悄,在外面看不出是否有人。 徐衍猜不出来的是什么人。 如果是找小玉的,直接打发了即可,就怕是来抓宫女的。 哐当。 屋门从外面被人踢开。 两个矫健的身影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守住门口。 这两人穿着利落的短褂,双手背在身后,不用问手里肯定有家伙,而且是匕首之流。 “私闯民宅,二位这是何意呢。”徐衍冷静的应对。 两人没说话,目光阴沉。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三角眼尖鼻子,穿长衫,戴小帽,看起来很是干练。 越过女人的身后,徐衍看到院子口还有两人把守,这些人训练有素,绝非普通的百姓。 女人进屋后扫了眼四周,目光落在宫女身上的时候,嘴角动了动。 “刑部缉捕逃犯。” 三角眼女人看了眼徐衍和昏厥的小玉,一摆手,道:“将其同谋一并抓捕,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来的居然是刑部,徐衍心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刑部的人应该尚未得到林姓宫女的缉捕令已经撤销的消息,他们还当宫女是海捕文书上的通缉犯,打算抓人拿赏金。 如果是这样的话,局面好办多了。 只要告知刑部宫女的罪名已经洗刷,即可轻易解决。 不怕刑部拿人,怕的是皇后的人追查到了林姓宫女的下落。 徐衍正思索的功夫,门口的两个刑部高手喝了声得令,同时上前,一个抓宫女,一个抓徐衍。 这两人的抓,与正常不同。 正常抓人是用手的,这两人抓人直接用刀! 两人身后的手里齐齐探出锋利的匕首,直奔徐衍与宫女刺了过来,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人家不是拿人,而是要灭口! 见匕首袭来,徐衍立刻闪身躲避,同时快速打出一掌拍开了刺向宫女的匕首。 将惊慌的宫女拉了起来,徐衍的心头微微发沉。 最麻烦的一种局面出现了。 来者是不是刑部不知道,却能肯定是受了皇后的指使。 “怎么刑部现在抓人都不论死活了么。”徐衍目光一沉。 三角眼女人再次一挥手,道:“逃犯反抗,就地格杀。” 随着女人的吩咐,院子里的两人也冲了进来,四个身手矫健的好手围住了徐衍。 局面失控,徐衍直接拿出虎头令,道:“司天监办案,刑部的诸位是不是可以停手了。” 四人齐齐怔住,三角眼女人也愣了一下。 她仔细看了看虎头令,确认不假后微笑拱手道:“原来是司天监的大人,对不住了,刚才有所得罪,实属意外。” “你们办的什么案子。”徐衍语气低沉的质问道。 三角眼女人一指宫女,道:“我们奉命缉捕凶犯,此人是海捕文书上的逃犯,这才误会了大人也是逃犯的同伙。” 徐衍道:“她的罪名已经洗刷了,已是清白之身,你们回去即可得知消息。” 三角眼女人神色为难道:“大人说的话我们相信,但上命难违,皇后娘娘亲自点名要抓到此人,娘娘的口谕,司天监恐怕也不能违背吧。” 对方果然抬出了皇后,徐衍不由得更加怀疑女人的身份。 这下难办了…… 徐衍在心里纠结。 强行冲出去没问题,四个人肯定拦不住他。 但如果逃了,岂不是摆明着告诉皇后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必定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除而后快。 不动手的话,用虎头令还压不住对方,毕竟人家受命于皇后。 刑部在司天监之下,但皇后的身份却在司天监之上。 看了眼慑慑发抖的林姓宫女,徐衍打定主意。 既然是烫手的山芋,那就让它去烫更大的手吧。 自己手小,接不住这么大的案子,司天监的手可不小,徐衍打算把人带回去交给监正。 只要司天监接手了案子,得知来龙去脉,徐衍的责任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到时候连监正都知道皇后偷人,难道皇后还敢灭口整个司天监不成。 “皇后要人,我们司天监也要人。”徐衍毫不退让,道:“人我会带回西衙,如果要人的话,请皇后娘娘与监正大人协商。” 三角眼女人深深的看了眼徐衍,道:“也好,不过此女关系重大,我实在不放心大人带走,不妨我们一起赶回皇城。” 人家要同行,是怕徐衍跑了。 徐衍爽快的答应下来。 “外面有现成的马车,咱们现在就上路吧。”三角眼女人看向昏厥的小玉,道:“这人是……” “闲杂人等,无需理睬,备车吧,即刻出发。” 徐衍简单说了一句,三角眼女人点头称好,与四个手下退出屋子。 等女人离开,林姓宫女顿时抓住徐衍的手臂,惊恐万分的颤声道:“不能回去!那女人不是刑部的人,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是娘娘的心腹!她不会放过我的!” 果然不是刑部的人。 徐衍心说不回去你更活不成,只有把你交给监正才是最好的结果。 “除了司天监,你没有别的路可走,监正大人心善,不会看着你无辜死去。” 徐衍只好如此安慰了一句。 至于监正大人心善与否他可不知道,连人都没见过。 林姓宫女没办法,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与徐衍走出屋子,坐上三角眼女人备好的马车。 马车共有两架,一前一后驶出藏石镇。 徐衍和林姓宫女坐在后侧的马车,与三角眼女人一个车厢。 宫女一路上始终畏手畏脚,都不敢看三角眼女人,看得出在慧宁宫没少被这位女官收拾,对其相当忌惮。 “不知司天监要这罪人有何用,大人可否透露一二。”路上,三角眼女人打听道。 “具体缘由我也不清楚,与你一样,奉命行事而已。”徐衍早准备好说辞。 三角眼女人不再多问,转过脸去看着车外的风景。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 马车外扬尘四起,景色越发荒凉。 徐衍始终想着心事,思索着如何才能在这摊烂泥中抽身,以至于许久之后才察觉到马车偏离了官道,正奔行在荒无人烟的林间。 眉峰一动,徐衍就要喝令停车。 不等他开口,三角眼女人先起身喝道:“停车!怎么搞的,走错路了不知道吗,一群饭桶。” 她口中骂着走出车厢,看似要去查看路线。 哐当一声。 女人离开的瞬间,车门立刻关闭。 与此同时,车厢的四周传来嘎吱吱的链锁响动。 第65章 公平 停于林间的马车完全被铁链缠绕。 层层的锁链犹如一条条毒蛇般将车厢彻底锁死。 徐衍此刻已然明悟。 对方打算孤注一掷,明知有司天监的人在场还是要灭口。 由此可见宫女说的是实话。 皇后与国舅确实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刑部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动司天监的人,外面的几人绝非刑部高手,一定都是皇后的人。 别人不仁在先,徐衍也就不义了。 铁链而已,或许锁得住别人,可锁不住修行者。 挥出单掌,徐衍朝着一侧的车厢打出推山手。 这一掌不止有武道,还加上了尸鬼之力,寻常的铁锁足以崩开。 闷响过后。 车厢晃了晃,非但没塌,甚至连个洞都没打出来! 车厢看似木质,实际上竟由精钢打造,极其坚固。 中计了! 一旁的林姓宫女抖若筛糠,面如死灰。 “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宫女刚刚喊出声音,就听到车厢的四角传来刺耳的破空声。 嗖!嗖!嗖!嗖! 机括带动了利箭齐发,车厢里的二人瞬间贯穿身体,缓缓倒下。 宫女瞪着眼睛,死不瞑目,很快没了呼吸。 徐衍也一动不动。 在心里查了查伤口,总共身上中了十七箭,换成活人必死无疑。 好狠的女人…… 徐衍暗骂了一声,事已至此,只能装死。 本打算装死蒙混过去,不料对方是个极其谨慎的,弩箭过后非但不开门,反而从车窗的缝隙接连贴进来两张火灵符。 灵符相继点燃,一时间车厢里烈焰蒸腾。 徐衍装不下去了。 车厢本就不大,一张火灵符所产生的火焰就能完全填满,何况是两张。 在装下去非得熟透不可! 车厢的坚固程度完全可以封死炼气境的修行者,即便尸鬼之力都轰不开,可见对方做足了准备。 以外力逃不出去,唯一能动用的只有小红的血河能力。 心念转动,沟通亡者殿内的血影法相。 熊熊烈焰中,徐衍的身体开始快速融化,从人形转变为一滩殷红的血水,然后顺着车厢的缝隙浸透了过去,没入地面的杂草深处…… 车厢外,三角眼女人目光清冷的望着火焰,嘴角噙着满意的冷笑。 “你们先回去。” 她吩咐手下。 四人躬身领命,转过身刚要走向马车之际,女人突然抬起手打出一张金色的灵符。 灵符飞行的途中化作锋利的刀刃,只一个盘旋,四颗人头落地。 金灵符,可化作金铁利刃斩杀对手,与火灵符同阶,对付普通凡人如切菜,哪怕身手再好也难以躲避,何况四人在毫不察觉的情况下被偷袭。 处理掉四个手下之后,女人不再停留,几步跃上完好的马车,扬鞭而去。 燃烧的车厢逐渐熄灭,林间飘散着焦糊的味道。 不远处的树后,一滩血水正缓慢的涌动而起,形成一副人的轮廓。 咕噜咕噜。 血水纷纷破裂消散,现出其中徐衍的身影。 血河的挪移能力比较缓慢,且范围有限,徐衍好不容易才习惯变成一滩液体后的行进方式。 走路或者爬行都不对,而是需要蠕动。 身上的箭洞正在缓慢的恢复着,如此重创对徐衍来说不算什么。 “最毒妇人心……” 徐衍揉搓着心窝处的伤口,淡淡自语:“你杀我一次,我也得杀你一次才公平。” 被熏黑的车厢已经没必要去查看,里面的宫女即便有九条命也活不成了。 徐衍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自己被三角眼女人杀了一次,却没真的死掉,回到皇城之后,如果让对方得知消息,还会引来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的暗杀。 皇后不会留着自己这个唯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 斩草除根才是正确的手段。 今后必须与皇后为敌了? 徐衍觉得棘手不已。 他只是个小小的炼尸官,在西衙还没混明白呢,对上皇后那种级别的对手,力不从心呐。 实在不行就将消息告知监正,拉着司天监一起下水。 皇后的权柄是大,但司天监的力量也不小,大佬们掰掰手腕好了。 还有一条路是直接将消息宣扬出去,传遍皇城,让愤怒的皇帝解决了皇后,实在不行走为上策…… 正思索着对策的时候,徐衍忽然目光一凝。 猛地抬头,望向女人驾车离去的方向。 那个方向不是皇城,而是……藏石镇。 糟糕! 徐衍心头一沉。 女人返回藏石镇的目的只有一个,除掉小玉。 尽管小玉并不知道事件的真相,可她收留了林姓宫女,在女人的眼里一样要灭口。 时间紧迫,徐衍立刻动身,以最近的路线赶往藏石镇。 全力奔行之下,速度风驰电掣,如猛虎下山,比马车都快。 当徐衍抵达小玉家的时候,女孩正悠悠转醒,一个人呆愣在屋子里发呆。 小玉想不通为什么林姐姐要掐死她,大家不是一家人吗?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当看到徐衍出现,小玉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徐衍没去解释什么,而是将小玉带到小宝的坟前。 “等在这里,哪也别去。” 留下一句不可置疑的吩咐,徐衍返回小玉家。 关上窗子,将房门虚掩。 徐衍一个人默默的等在黑暗里。 没过多久,脚步声传来。 门晃了一下,女人出现在屋子里。 她带着杀意而来,目的便是除掉最后的目标,小玉。 当她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发现小玉没在。 人呢? 女人错愕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公平起见,该你死了。” 伴着清冷的声音,女人的脖子被一只手掐住,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清秀的脸庞。 她无比吃惊。 因为她很熟悉那张脸。 就在不久前,这张脸孔的主人被她灭口于特制的车厢当中,连骨头渣都剩不下多少。 他怎么没死! 女人拼力挣扎,同时调动浑身灵气,她要用多年的炼气修为挣脱束缚。 但徐衍没给她机会。 狭小的屋子,正是尸鬼的战场。 近身肉搏的话,天下间极少有炼气境的修行者会是徐衍的对手。 磅礴的尸气从浑身散发而出,笼罩整个屋子,也压制了女人身上涌起的灵气。 “你……不是活人!” 女人发现了不同,她现在才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尸气。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之前在荒林里没能杀掉对方,原来对方根本不是活人。 “你也不是了。” 徐衍清冷的言语中透着一股冷漠,尸气加上手上的力道,女人很快没了生机。 噗通,尸体倒地。 女人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本来是灭口,结果反被人家灭口。 “这下我们两不相欠,公平了。” 徐衍拍拍手,收敛尸气,随后在对方身上翻出两张火灵符。 这东西不知有没有暗号,不能留着,正好用来点火。 以转灵诀化出一丝灵气,两张火灵符点燃,小小的屋子里火焰大起。 . 第66章 脸是可以不要的 燃烧的屋子不断坍塌崩裂,火灵符的威能可不是普通的走水能比的。 皇后身边的心腹女官死于火海,化成灰烬。 徐衍安心不少。 皇后派的人是为了宫女而来,他的出现是个意外,如今唯一知道内情的女官死了,徐衍自然可以大摇大摆的返回皇城,没人会怀疑他这位炼尸官。 宫女一死,徐衍成了唯一知道皇后与国舅秘密的人。 为了不找麻烦,徐衍没打算到处宣扬,皇家的龌蹉他不想参合,还是置身事外为好。 徐衍很有自知之明。 不过还有个麻烦得解决,小宝的妹妹。 小玉直勾勾的坐在哥哥的坟前发呆。 她小小的心里其实预料到了什么。 哥哥莫名被打杀而亡,林姐姐的反目成仇,这里一定牵扯到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的人物。 她自己,怕是也活不成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小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没敢回头,而是默默的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己应该就要死了。 像哥哥那样死得不明不白,即便有一天沉冤昭雪,也不过是在坟前多一块冰冷的石碑。 预料中的刀剑并没出现,落在头顶的,是一只冰凉的手。 “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徐衍揉了揉面前的小脑瓜,拿出一封书信。 “记住,你没见过那位林姐姐,也没与任何宫女一起生活过,你是我的远房表妹,即将去知远县久居。” 信是写给知远县县令陈洲骅的。 字不多,大意是说自己的表妹将入住镇上的旧宅,求陈县令代为照拂一二,落款写着徐衍的大名,并加上了司天监的字眼。 徐衍相信只要陈洲骅看到这封信,对小玉肯定能照顾一些,至少让女孩在知远县居住的时候不会受欺负。 小玉含在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抽泣着,哽咽道:“林……她是不是死了。” 徐衍轻轻点点头。 “我、我知道我是个麻烦,大人还肯帮我,以后、以后大人如果也因我而死可怎么办!” 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的小女孩,天真的眼里有着对未来的惶恐。 然而更多的,是深深的担忧。 “放心,我是不会死的。” 徐衍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随后将身上仅剩的银两送给对方。 “走吧,该忘记的一定要忘记,这样你才能好好活下去。” 小玉紧紧的抿着唇,用力的点着头,忧心忡忡的坐上了马车。 徐衍目送着马车远去,平和的脸色很快垮了下来。 知远县的房子破是破了点,好歹也算固定资产不是,这下好,送人了。 再摸一摸兜里的几个铜板,不由得想要仰天高歌。 穷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其实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是将小玉一并灭口,这样一来徐衍与此事的牵连便彻底断开,皇后即便查遍天下也查不出与徐衍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不过那样一来,徐衍也就不是他自己了。 藏石镇之行结束。 由于小玉家烧起大火,周围的邻居都以为小玉葬身火海,不少人惋惜不已。 没人知道的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就此远遁他乡。 徐衍回到西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进门,见到院子里有人在哭哭啼啼,像是炼尸官的家属一类。 进门后看到穆正初在场,看样子刚回来不久。 “才回来?怎么样,案子顺利吗。”徐衍道。 “妖物出没,损失了两个同僚,只有我活了下来。”穆正初语气沉重,背着的长弓上染着血迹。 穆正初执行的案子由三人行动,尽管成功将妖物击杀,但两名炼尸官也殒命在外,回不来了,门口哭泣的正是两名炼尸官的家眷,来收尸的。 “生死有命。”徐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 穆正初的情绪低落,但目光充满坚毅,见他如此模样,徐衍放心了几分。 这是个坚强的人,即便以后得知了家门覆灭也能很快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 回到住处,徐衍整理了一下随身物品。 去了一趟藏石镇,银子花光了不说,连老宅都搭了出去,最过分的是自己还死了一次。 真是出师不利。 以后休沐的时候不能乱走,还是关在屋子里画符比较稳妥。 想起制符,徐衍来了兴致,可惜符纸用尽又没有钱买。 算算日子,距离下次发月俸还早呢。 月俸那二百两银子别看在普通人眼里是高收入,拿去易宝楼里也就能买二十张制符的兽皮符纸而已。 钱呐…… 一想起银子,徐衍就咬牙切齿。 不行! 必须把诗王那混球欠的账要回来,一万一千两银子,能买多少符纸呢! 徐衍对皇城不太熟悉,连诗王住哪都不清楚,需要找人帮忙才行。 要账这种事,必须找对人。 胆大心细不要脸是最基本的要求。 想都没想,徐衍在天亮后直接找到材叔。 “要账其实挺麻烦的,对方既没有打欠条也没有抵押东西,空口无凭,何况人家还是桃花国的贵客,咱们身为大商子民不能给陛下丢脸啊,不就是点银子嘛,就当丢了,他诗王不要脸咱们司天监还要脸呢。” 费材听徐衍说明来意后压根没在意,认为充其量几百两银子而已。 当他听说总共欠了一万一千两之后,顿时把酒杯都扔了。 “一万多两?这就找他去!敢不还钱就追到他的桃花国!让他身败名裂!让他遗臭万年!” “材叔,咱不要脸了吗。” “在银子面前,脸是可以不要的!” 一万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以徐衍和费材两人的能力,真就未必从诗王嘴里要得出来。 人家如果咬死了不给也没办法。 徐衍深知人多力量大,为了讨债,他又找到一位帮手。 这人是礼部尚书,姜大川。 礼部,掌管五礼之仪。 欠债还钱不算宾礼,但好歹是与异国的皇族打交道,徐衍觉得姜大川这种油滑的家伙要账肯定是一把好手。 果不其然。 姜大川一出面,立刻滔滔不绝的摆明了利害得失,与费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最后在一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言可畏之下,谢逊终于乖乖掏钱。 徐衍不是小气的人,分别给费材和姜大川一人分了两千两,乐得两人连连道谢。 来大商也挺久了,终于见到钱了! 随后徐衍开始数银票。 人生的快乐莫过于此。 别人数是一张一张,每张一百两的数,徐衍则习惯了两张两张数,一次二百两。 第67章 唯一的幸存者 有钱了,自然要挥霍一番。 徐衍去了趟易宝楼,一口气买下二百张兽皮符纸,花费两千两。 没办法,制符是个烧钱的过程,不到最后的炉火纯青,就得一直烧下去。 二百张符纸全部耗光后,总共制作出两张完整的火灵符。 加上之前的三张,如今徐衍手里的火灵符总共五张。 别人的火灵符都叠在一起携带,徐衍的火灵符全都被他卷在了弩箭上,扔也行,射也可,用的时候比较方便灵活。 五天后,新的案子出现。 徐衍接到了一份离奇的案件,可出动四位炼尸官,功勋值跃升至每人两点。 能达到两点功勋值的任务,必定棘手。 徐衍第一时间找到费材和穆正初,最后叫上了齐远瞩。 一行四人带上炼尸,出皇城,赶往五百里外的黎家庄。 这次的案件比较血腥。 黎家庄的庄主一家三十余口在一夜之间尽数被杀,庄客们则毫发无损,甚至没听到任何声音。 诡异的灭门惨案,当地的府衙不敢接手,直接报至司天监。 黎家庄是一处专门种茶的庄园,庄主一家三代都以种茶为生,在皇城里开设的茶庄规模不小。 这是一处普通的茶庄世家,一家人比较本份,并无劣迹,庄上养着不少专门种茶的庄客类似长工,待遇均都不菲。 黎家庄分为内庄外庄,类似巨大的套院,庄主一家人住在内庄而庄客们都住在外庄。 事发当晚,没有任何庄客离开庄园,也没人听到任何惨叫。 于是纷纷传言闹鬼,庄子里人心惶惶。 庄主一家在一夜之间横死,唯一的幸存者,是庄主的亲弟弟。 一行人抵达后,先找来庄子上的大管家了解情况。 察言观色之下,没发现管家与庄客们有行凶的动机与古怪的神态,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连行事老道的费材都不认为凶手是庄客,那么怀疑的第一怀疑目标直接落在了庄主弟弟的身上。 然而看到庄主弟弟之后,之前的怀疑立刻被打消。 黎家庄的祠堂里有个大铁笼,栏杆足有儿臂粗细,无比坚固,庄主弟弟被关在铁笼里。 可不是刚被关进去,据庄客所说,此人住在铁笼里已经有两三月之久。 细问之下,得知了缘由。 庄主的弟弟是身经百战的边军百夫长,战场上的老兵,去年年尾的时候解甲归田回到庄上养老。 多养个人而已,对黎家庄庄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兄弟相聚,庄主自然十分高兴。 庄主的弟弟脾气异常暴躁,对庄客们动辄打骂,下手极重,接连打伤好几人。 庄主认为弟弟在战场厮杀多年有了心病,特意请来名医替其开药调理。 本以为调养些日子能有所好转,结果此人的暴躁日益严重,终于有一天将庄主的亲儿子也就是此人的侄子打了个半死,双腿打瘸眼睛都打瞎了一只。 庄主愤慨不已,又无可奈何。 只好打造了坚固铁笼,狠心将他弟弟禁锢在祠堂,命其在祖宗面前忏悔,平日供给三餐。 庄主的弟弟就此被禁锢,大多时候都在昏睡,一旦醒了便在祠堂里大吼大骂,骂累了再睡,昏昏沉沉好似发了失心疯一样。 得知经过,徐衍来到铁笼前,用手掰了掰笼子。 够坚固。 别说是个老兵,尸鬼关进去也出不来。 徐衍打量了一番笼子里的怪人。 这人身形魁梧,邋邋遢遢,身上一股酸臭味道,枯干的头发黏在一起,毫无声息犹如死人。 “钥匙共有几把,在谁身上。”费材看向跟在一旁的本地衙役。 “验尸的时候在庄主身上找到的钥匙,只此一把,现在由大管家保管。”衙役如实答道。 大管家是个年迈老者,闻言后立刻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算上交。 费材摆手道:“你先收着吧,妥善保管别丢了。” 钥匙的用处只能用来打开铁笼,费材可不想放出个疯子,这是庄主家唯一的幸存者,还是留在笼子里养老为好。 反正那么大的家业,养个疯子养到死都没问题。 众人离开祠堂。 “你们怎么看。”费材与徐衍几人商议。 “除非真有鬼怪出没,否则凶手肯定藏在庄客当中!”齐远瞩猜测道。 “应该不是庄客干的。”费材道:“衙役们调查过,案发后庄上的庄客没人离开,都在这里,并且其中没有修行者,如果是普通人,很难做到一次杀掉三十多口还毫无声息。” “黎家庄位于山林,会不会是妖物所为。”穆正初道出了自己的观点。 叫来庄客询问,得知近年来的确有狼群在黎家庄附近出没。 甚至有一次狼群还毁坏了一片茶林,庄主曾经带领庄客驱赶过几次,几个庄客远远的见过一头较大的头狼,如驴子大小,至于是不是妖狼他们就不知道了。 四人商议了一下,一致赞同先从黎家庄附近的狼群入手。 只要找到狼妖,即可证明凶手是妖物。 “一定是狼妖杀人!”齐远瞩断定道。 “很有可能,狼妖有神智,能绕过庄客潜入内庄,一口气灭杀了庄主一家。”费材道。 “一山不容二虎,狼妖视黎家庄为眼中钉倒也正常,除了狼妖之外,很难有人能一次杀掉三十余口而不被外庄的庄客察觉。”穆正初也觉得是狼妖所为。 徐衍瞄了眼祠堂的方向。 一口气杀掉庄主一家,笼子里的家伙也能做到。 百战的老兵,最懂得暗杀的精髓…… 当天,四位炼尸官带领百多名衙役搜山。 首战告捷。 不仅成功找到了狼妖栖息的洞窟,还将一头老迈的妖物狼王斩杀。 齐远瞩提着狼头,兴高采烈道:“材叔怎么样!咱们这些新人是不是也能独当一面了,这么快就解决了一头狼妖!” 费材笑道:“徐衍和穆正初倒是差不多了,你小子嘛,还差着远咧。” 齐远瞩啊了一声,垂头丧气,惹得徐衍穆正初两人大笑不止。 黎家庄的任务顺利得令人不可置信。 回到庄子上,费材将狼头和狼尸堆在一起,留着带回西衙缝补上,没准还能接着用。 天已擦黑,众人决定在庄子上休息一晚。 由于狼妖被杀,人心惶惶的庄客们纷纷安稳了下来。 夜幕降临,黎家庄里倒是热闹不少。 外庄的厨子将厨房里的青菜肉类统统搬了出来,做出不少吃喝,用来招待司天监的大人与衙门的衙役。 今夜无云。 透过窗子的月光显得格外冷冽。 第68章 真凶 夜深,四人住在外庄一间大屋里。 费材和齐远瞩早早便鼾声如雷,穆正初比较谨慎,以狐妖守在门口。 “睡不着?”穆正初道。 “你觉得杀掉庄主一家的,真是狼妖么。”徐衍道。 “要不然呢,没有其他嫌疑人了。”穆正初道。 “谁知道呢,你睡吧,我来值夜。” 徐衍起身走出屋子,命衙役唤来两个资深的庄客。 “庄主的弟弟当初在什么地方当差。”徐衍问道。 “恒阳关!” 两个庄客异口同声。 恒阳关为大商北方的边关,恒阳关外便是大商与北晋厮杀连年的跑马谷。 “据说恒阳关的老兵都是百战的好手,庄主弟弟的身手想必也不错了。”徐衍道。 “那是当然,他一个人能打我们十个!猛着呢!” “听说他从恒阳关回来的路上遭遇过马匪,被抓了起来,由于是百战的悍卒,马匪也敬佩他是条汉子,不仅没伤他反而请他吃了一顿酒,庄主每每提及这事都十分自豪。” “那帮马匪倒是仗义。”徐衍说着仗义,心里却想起了一伙名叫地煞帮的特殊马匪。 徐衍与庄客们闲谈的功夫,无人的内庄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早早入睡的大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祠堂门前。 老者的脸色铁青,呼吸微弱,整个人以一种踉跄又怪异的姿态走进祠堂。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进去的! 铁笼里的邋遢汉子睁开遍布血丝的眼睛,伸手从大管家身上翻出钥匙。 咔嚓一声,铁笼的大锁被打开。 咔吧一声,老管家的脖子被大手掐断。 清冷的月光下,一道无形的影子在昏暗的祠堂里游走。 院子里,徐衍与两个庄客闲聊的功夫,忽然有个脸色苍白的庄客踉跄来报。 “大、大管家不见了!” 大半夜的,大管家失踪,徐衍不得不联想到祠堂里关着的邋遢汉子。 莫非有人杀了大管家夺走钥匙打开铁笼? 庄主一家都死了,外庄的庄客们大多被邋遢汉子揍过,应该没人想要放那怪人出来。 徐衍决定亲自去看看。 黎家庄很大,假山长廊,拱门亭台,古香古色。 穿过一个月亮门,徐衍脚步一顿。 一侧的凉亭里倒着一具尸体,看装扮是外庄的庄客,死状相当简单,身上连点伤口都没有,就是脖子上的脑袋不翼而飞。 大片的鲜血融进月光里,泛着清冷诡谲的颜色,触目惊心。 扫了眼尸体,徐衍快步离去,很快抵达祠堂。 正如预料的那般,铁笼已经空了,旁边栽倒着大管家的尸体。 从现场判断,最有可能是大管家偷偷打开了铁笼,放出邋遢汉子,结果被其杀掉,相当于放虎出笼。 可是大管家为何要放走邋遢汉子呢? 这才是徐衍觉得百思不解的地方。 呼…… 一阵冷风袭来,吹动徐衍的发梢衣角。 挂在墙上的黎家历代先祖画像晃荡个不停。 徐衍背对着空空的铁笼,面朝着门口,目光微凝。 刚刚的冷风有古怪! 风的来处是祠堂之内,而非门外,屋子里窗户紧闭,又没有后门,不可能形成风势。 最诡异的是,徐衍刚刚被冷风吹拂的那一刻,觉得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身体,并且透体而过。 阴鬼? 徐衍动用了灵视符,眼珠顿时蒙上一层幽暗的光泽。 灵视之下,隐约看见一道昏暗的魂体消失在门外的夜幕里。 鬼魅杀人? 笼子里的邋遢怪人去了何处? 若是鬼魅杀人,为何不连庄主的弟弟一并杀掉? 疑惑间,费材等人赶到。 “笼子空了!” “原来庄主的弟弟才是真凶。” “狼妖死得冤呐。” 费材检查了一番大管家的尸体,与徐衍陷入同样的不解。 “大管家为何要放走庄主的弟弟?难道他们串通一气,要谋夺黎家庄的家业?”齐远瞩道。 “何必在此时放走同谋,之前庄主的弟弟可没有嫌疑,咱们谁都没怀疑他。”穆正初道。 “谋夺家业有很多办法,杀人全家是最愚蠢的一种手段,应该别有内情,这案子不简单。”费材皱着眉分析,忽然发现徐衍贴着灵视符,道:“你来的时候可曾发现了什么。” “有魂鬼出没。”徐衍沉声道。 一听鬼物,齐远瞩惊呼道:“没准也像上次的树妖一样!” 费材狐疑道:“这就怪了,莫非是深山里蕴化出来的精怪?” 徐衍摇头道:“附近如果有精怪害人,庄子早该出事了,那魂体不像精怪,更像凶魂厉魄之类。” 费材凝重道:“黎家庄的变故出现在庄主弟弟归来之后,徐衍所见的那魂魄没准也与此人有关,不管怎样,先找到人再说,两两一组,分头找。” 四人即刻行动,在黎家庄里搜寻邋遢怪人的下落。 入住外庄的衙役们与庄客纷纷惊醒,帮着一起寻找怪人。 足足半个时辰过后,非但没找到邋遢怪人,反而有二十余名庄客被杀,其中还有三个带刀的衙役。 血腥的气息在午夜弥漫。 整个庄园被恐惧所包裹。 怪事…… 徐衍停住脚步。 黎家庄是不小,可这么多人呢,搜查之下应该能看到怪人的身影,偏偏毫无踪迹。 要说怪人逃了,却不断有人被杀。 仿佛那怪人有着第二双特殊的眼睛,能看到身后的追兵,从而躲避炼尸官的追捕。 想起祠堂里的魂体,徐衍若有所思。 四人重新汇合,毫无发现。 齐远瞩猜测道:“会不会是怪人借助特殊的魂体来避开追踪,与咱们在庄子里躲猫猫,等他杀掉所有人之后才抡到我们?” “猫戏老鼠么,他有什么底气敢戏耍四位炼尸官。”穆正初道。 “身为边军百夫长,至少有炼气境的修为吧。”徐衍忽然说道。 “没错,他不止有修为,边军百夫长的身手在炼气境的修行者当中能排在顶端,寻常的炼气境绝非此人对手。”费材肯定道,脸色更加凝重。 “他从恒阳关回家的途中,曾经遭遇过马匪……”徐衍将庄客口中的消息说了一遍。 “能生擒边军百夫长,那波马匪也不简单呐,后来不是把他放了吗,难道问题出在马匪身上?”费材不解道。 “材叔可曾听闻过叫做地煞帮的马匪。”徐衍凝眉道:“我怀疑庄主的弟弟着了马匪的道儿,他吃的那顿酒,恐怕有问题。” “地煞帮,听着有点耳熟……”费材想了想,道:“听过这个名字,刑部好像最近正着手围剿他们……啊!” 费材正说着呢,就见对面的徐衍突然拔刀,朝他劈了过来。 第69章 煞魂 徐衍砍的不是费材,而是他身后。 费材刚才在说话的时候,贴着灵视符的徐衍发现了那道祠堂附近的阴魂,正在费材身后出现。 拥有斩魂能力的腰刀,这一次竟无功而返。 并非那阴魂不惧百烈钢的劈斩,而是邋遢怪人突然从墙后跃了出来,手持一根铁棒,挡下了徐衍的腰刀。 金铁交鸣之音刺耳炸起。 徐衍眼睁睁看着阴魂居然融入了怪人的身上,竟与其融为一体! 动用灵视符的费材也看到了阴魂融身的一幕,惊得他大呼出声:“凶魂离体!他怎么做到的?” 正常的魂魄不可能离开肉身。 可邋遢怪人的魂魄非但能出窍,还能形成狠戾的攻势如同武器伤人。 “难道他的修为高深到能轻易元神出窍的地步了?”徐衍不由得大吃一惊。 在西衙的这段时间他了解过修行界的各大境界,炼气之后是筑基,筑基之上为结丹,据典籍记载,能元神出窍神游天地的,至少得结丹境往上。 “不对!他不是元神出窍,而是有特殊的魂魄附身寄生,成了一种能身魂分离的怪物!” 费材很快发现端倪,死死的盯着对方。 徐衍仔细看去,果然发现些不同。 邋遢怪人身上的魂魄形似阴鬼,轮廓是人形,但没有肢体,最顶端有个类似头颅的形状,远远看去犹如邋遢怪人生出了两个脑袋。 元神的形态徐衍大致了解。 因为他在亡者殿里呈现的模样就是元神状态。 修为有成的大修士如果元神出窍,元神状态与本人的轮廓基本分毫不差的,不会像怪人这般诡异恶心。 既然不是元神,那道魂体只能是魂魄。 徐衍没见过有人在活着的时候还能魂魄离体的,但费材可见过。 “此乃煞魂!一旦被附身寄生,生机会完全被煞魂吸收,活人将成为活死人!他的煞魂应该有固定的活动范围,无法离开他的本体太远。” 费材解说的同时谨慎戒备,不敢大意分毫。 煞魂的难缠程度远高于普通的凶魂厉鬼。 由于本身为煞气凝聚,相当于在魂体身外生出一层煞气铠甲,即便融入百烈钢的腰刀也难以对其造成太大的伤害。 一个炼气境的百战老兵足够难缠,在同阶之间罕有对手,再加上一道强大的煞魂,费材的心头越发沉重,甚至做好了撤走的打算。 “煞沙煞魂……地煞帮抓住他之后没请他吃酒,而是将他改造成了怪物。”徐衍沉声道。 地煞帮的手段徐衍切身体会过,改造一个老兵这种残忍的手段那帮变态马匪绝对干得出来。 吼!吼! 邋遢怪人发出挑衅的吼叫,用大铁棒猛砸地面,挑起一块大石朝着徐衍这边砸来。 “动手!” 费材当机立断,以腰刀斩开大石后催动铜尸攻了上去。 其余三人控制各自的炼尸封住怪人的退路,同时手中捏起灵符,寻找时机出手。 四具炼尸的围攻,邋遢怪人毫不在乎,大铁棍霍霍生风。 眨眼间的功夫齐远瞩的炼尸成了两半,让铁棍生生砸断,徐衍的光头炼尸心窝被砸出个大坑,穆正初的狐妖炼尸则断了两条后腿。 费材的铜尸坚持得最久,不过时间一长肯定不敌。 最难缠的还不是怪人,而是怪人身后的煞魂。 那煞魂幽灵般盯着众人,不断在附近游走,竟也在寻找时机。 费材提醒道:“切勿让煞魂沾身,一旦煞魂附身轻则有损阳寿,重则吸干阳气。” 徐衍听闻后顿时恍然。 之前他在祠堂的时候感觉到有东西爬上自己的身体并透体而过,原来那时候是被煞魂附体了。 好在他是尸体。 要阳寿没阳寿,要阳气没阳气,随便附呗。 反正是个莫得感情的躯壳。 打斗很快引来大批的衙役。 人多势众之下,炼尸官一方本以为逐步占据上风,不料怪人越战越猛,铁棍一扫,三五人顿时殒命棍下。 眼看着伤亡越来越多,费材喝令衙役退后。 普通人的战力已经没用了,想要破局只能动用灵符,然而单独的火灵符怪人根本不在乎,能躲则躲,躲不开便用煞魂硬抗。 一张火灵符的威能怪人不怕,但是五张一起来的话他可吃不消了。 破空声响起,徐衍找到机会以连弩出手。 邋遢怪人陷入火海当中,蒸腾的烈焰烧得他嘶吼连连,大铁棍也扔了,抱头鼠窜。 怪人虽然痛苦哀嚎,但身上没多少伤势,其背后的煞魂竟形成一层类似甲胄的存在,帮其挡下了大部分的烧灼。 “煞魂护体,五张火灵符怕是烧不死他。”穆正初道。 “火势太大,咱们也难以出手啊!”齐远瞩急迫不已。 “如果五张火灵符他都扛得住,咱们四个怕是留不住此人。”费材语气沉重。 他说得留不住,还是最好的情况。 如果怪人狂暴反击,局面将难以预料。 “即便杀不死,若能困住他的话……”徐衍挥手唤来周围的衙役,吩咐道:“速去祠堂,将那铁笼搬来,快!” 众衙役一哄而散,很快将祠堂的铁笼运了过来。 “好办法!”费材明白了徐衍的用意。 怪人是用钥匙打开的铁笼,可不是自己冲出来的,说明铁笼的牢固程度足以将其困住。 趁着火势未消,四人协力之下将浑身火焰的怪人赶进铁笼。 咔嚓一声,铁锁封闭。 当怪人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铁笼里,顿时气急败坏,嘶吼连连,甚至不惜动用煞魂想要夺取钥匙。 一道煞魂从铁笼里冲出,无声的嘶吼着抓向费材。 费材手起刀落,将煞魂切成两段。 尖细的哀嚎声中,两节煞魂重新融合缩回到笼子里,在邋遢怪人背后蠕动着,伺机待动。 齐远瞩急急道:“不如咱们立刻将其处决!他一死那煞魂应该也活不成。” 费材道:“不行,现在不能杀他,此人身上的煞魂之强远超我们预料,必须弄清楚来源,如果真是地煞帮所为,刑部的围剿不过是去送死。” 费材考虑得比较周全。 杀掉怪人简单,四个人只要一顿乱刀即可将困在铁笼里的怪人砍死。 费材所忌惮的,是能制造出煞魂的手段,或者说是地煞帮的真正实力。 联想起深山树屋的煞沙,徐衍道:“老兵必定一身煞气,地煞帮会不会利用了这一点才制造出煞魂附体的怪人。” “很有可能,战场上的老兵都是刀口舔血的主儿,的确浑身煞气。”费材点头道。 “这家伙本来就有修为在身,又在战场上打磨多年,再加上煞魂相助,怪不得我们四个都不是对手。”齐远瞩心有余悸道。 费材道:“你们三个选出一人返回西衙禀报官正,地煞帮之事非同小可,这道煞魂是线索之一,最好将此人生擒,带回去拷问。” 邋遢怪人有煞魂协助,费材无法保证一路能安然无恙,最稳妥的办法便是派人回西衙搬兵。 费材说完,穆正初立刻建议道:“徐衍回去吧,他赶车是一把好手。” 藏石镇的时候,徐衍的赶车绝技深得同僚们赞许,只不过没人知道他当时赶的是一匹死马。 费材与齐远瞩也赞同。 徐衍点头称好,立刻出发。 等徐衍走后,三人守在铁笼四周,贴上了灵视符,防备着煞魂出没。 昏暗的祠堂里,怪人鼓动着血红的双眼,低吼不断。 费材谨慎万分,刀不离手,以铜尸封住大门口。 齐远瞩一眼不眨的铁笼里的怪人,万分紧张。 穆正初至始至终稳重沉着,无论望向怪人还是周围的两位同僚,他的目光都一样清冷。 . 第70章 易大人 夜越深,风越冷。 祠堂里的三人严阵以待。 煞魂无影无形,尽管有灵视符,谁也不敢疏忽分毫。 齐远瞩由于紧张过度,牙齿都在打颤,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他出声道:“正初兄,你、你怕不怕,我平常胆子够大了,怎么现在腿发颤呢。” 穆正初用左手摩挲着锋利的刀刃,语气平静道:“怕是正常的,遇到诡异的局面普通人都会害怕,其实你只要将自己当做死人,也就不会怕了。” “是、是么,我试试……好像不太行啊,做不到死人那么冷静。”齐远瞩颤抖道。 “提着精神也好,至少能专注一些,咱们是普通人,哪能不怕,不过身为炼尸官就要早有觉悟,任何离奇诡谲都不能影响我们的心态,做得到这一点,也就能独当一面了。”费材道。 “好!我记下了,心态要稳,精神要集中,我是炼尸官我无所畏惧……”齐远瞩嘀嘀咕咕。 穆正初挑动嘴角,好似在赞同,他目光低垂,左手从刀尖滑至刀柄。 一缕月光洒下,映得钢刀森白刺眼。 昏暗的祠堂里,杀机涌动。 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门外跃进来一人。 徐衍竟去而复返。 “我寻思了一下,还是远瞩回去搬兵比较合适。”徐衍道。 “为啥咧?”齐远瞩不解。 “你太弱了,我怕你被煞魂给弄死。”徐衍很坦诚的说出原因。 “徐哥,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这话多伤人呀。”齐远瞩咧起嘴,一脸苦相。 “自家兄弟,还是实话实说得好,不累心。”徐衍道。 费材也同意道:“齐远瞩回去也好,现在就走吧,路上切记快马加鞭。” 齐远瞩答应一声急匆匆离去。 徐衍顶替了齐远瞩的位置,坐在铁笼旁,朝着穆正初笑笑道:“还是咱三个联手比较稳妥,区区煞魂别想翻身。” 穆正初没说话,默默的看了眼徐衍,随后微微一笑,摩挲刀刃的手收了回来。 徐衍回来确实是因为担心齐远瞩。 费材老道,穆正初有本事,这两人面对煞魂即便不敌也有自保之力。 唯独齐远瞩,年纪小不说,实力还平平,毫无出奇之处,只是人不错,够义气还有钱,所以徐衍总喜欢带着他一起出任务。 这么个土豪兄弟,徐衍可不舍得给弄死了。 从午夜到天明的这段时间,邋遢怪人的煞魂先后潜出过三次。 第一次被费材挡住,切成两半又缩了回去。 第二次被徐衍发现,追出去老远,要不是费材跟过来,徐衍都想把煞魂给吞进去拽到亡者殿里仔细瞧瞧。 第三次在即将天明之际,邋遢怪人预感到不妙,发疯的撞击铁笼同时煞魂凶猛出击,结果在穆正初的刀下又一次无功而返。 天亮后不久,西衙的援兵到了。 一袭黑色长裙闯进三人的视线。 走进祠堂的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模样普通寻常,脸色十分苍白,透着一股奇怪的月白色,彷如印着一层银辉。 一见这女人,迎上去的费材顿时停住脚步,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随在女人身后的是一个黑衣男人,与女人年纪相仿,面容如刀劈斧削般棱角分明,看模样是女人的炼尸。 “易大人竟亲自来援,定可收取那煞魂。”费材躬身施礼,很是恭敬。 来人正是西衙三大高手之一的易武。 徐衍与穆正初也相继施礼。 人家是筑基境的高手,官职在普通的炼尸官之上。 施礼的时候,徐衍有些奇怪。 易武这名字怎么听怎么是男人呐,他始终认为西衙三大高手之一的易武是个男的,不料是个女人。 对方进门后没理睬几人,径直走到铁笼前。 女人一扬手,费材立刻将铁笼的钥匙奉上。 随后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长裙女人竟咔吧一声打开了铁笼。 里面的邋遢怪人早已蓄力多时,见笼子开了,他一声咆哮冲杀出来。 由于长裙女人正对着笼子门,自然成了怪人第一个击杀的目标,两只大手如铁钳般抓向女人纤细的脖颈。 事发突然,周围的众人全都怔在原地,连徐衍也不例外。 本以为怪人要得逞,结果局面翻转,只见那长裙女人探出双手,稳稳的接下了怪人的大手。 不仅接了下来,还反手扣死了怪人的手腕,令其动弹不得。 徐衍看得眼睛都直了。 筑基境的都这么猛? 徒手活禽连五张火灵符都能挡得下的煞魂怪人? 费材在一旁见状立刻出声提醒:“大人小心,此人有煞魂在身!” 话音刚落,邋遢怪人身上的煞魂冲了出来,张牙舞爪直奔女人而去。 煞魂出现的同时,女人身后的黑衣男人动了,手中一张灵符猛地拍下。 那灵符不知有何效用,煞魂见了立刻惊恐不已,急急朝着怪人身上钻去,顷刻消失了踪迹。 “拔魂符,可拔除附在人身上的各种魂体,煞魂逃不掉的。”费材低声给徐衍等人讲解道。 拔魂符徐衍听说过,价值不菲,他也看得出易武是要抓住煞魂来拷问,但他想不通的是,为何用炼尸来动用拔魂符? 长裙女人的举动在徐衍与齐远瞩眼里相当怪异,就好像她才是炼尸,而黑衣男人则是活人。 灵符被贴在怪人的头顶,在怪人痛苦的嚎叫中硬生生将那道煞魂给拔了出来,以灵符裹住后收入包裹。 失去煞魂,邋遢怪人其实也活不成了。 他先是茫然片刻接着彻底狂躁,用濒死之际爆发的巨力一下子竟挣脱禁锢,并且掐住女人的脖子。 怪人的两只大手猛然用力,在外人看来那女人的脖子肯定得断了,结果出乎预料。 女人的脖子非但没断,甚至连点淤青都没出现,仿佛那不是脖子而是钢铁铸就的躯体,细腻的肌肤依旧泛着古怪的银色。 银尸! 徐衍恍然大悟。 原来女人是炼尸,而她身后的黑衣男人才是西衙三大高手之一的易武。 银尸的战力相当于筑基境的修行者,邋遢怪人充其量是炼气境的修为,对上同阶罕有对手,遇到超越一个境界的银尸自然不敌。 怪人掐住女人脖颈的举动,看得费材眼皮一跳,他下意识的退了几步。 这一次没用银尸动手,黑衣的易武勃然大怒,迅猛出手,将怪人的脑袋砸了个稀烂,彻底打杀。 这还不算,明明怪人的尸体倒地,易武依旧不肯收手,在众人面前来了一场真正的大卸八块。 最后还是费材胆战心惊的上前劝说了几句,易武才肯停手。 他满脸血迹的望着自己的银尸,目光里充满古怪的温柔。 仿佛他看的不是炼尸,而是自己心爱的妻子。 第71章 紧急任务 “那是他夫人?”徐衍望着易武远去的背影道。 费材叹息道:“十年前易大人的夫人死于五毒教的金毒使之手,后被炼制成银尸,十年来不离左右。” 齐远瞩道:“金毒使?五毒教的五大高手!易大人的夫人当初是什么修为?” 费材沉重的道出筑基二字。 齐远瞩惊讶道:“五毒使这么厉害!连筑基修为的炼尸官都能杀掉!” 费材道:“筑基之间拼杀,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五毒使精通五行毒,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啊,煞魂若当真牵扯到五毒教,那咱们西衙可要有大案子办了。” 黎家庄的诡案结束,四人启程赶回皇城。 路行至一半,穆正初离队,说是趁着休沐去拜访家父的一位故友。 回到西衙后不久,徐衍得知了煞魂的由来。 煞魂是人为炼制的凶魂,取自深山精怪或者妖魂之类,以活人为器皿种于人身,形成一身双魂的怪物。 煞魂是种出来的,不仅能提升战力,连着防御能力都将极大程度的骤增。 “又是炼制邪恶煞魂,又是培养血腥煞沙,地煞帮这是要作死吧。” 徐衍觉得地煞帮快要跳到头了。 当你的马匪好不好,大不了和衙门里的捕快过过招,最不济面对刑部围剿。 这下好,西衙直接插手。 在大商地界,司天监这种庞然大物,还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对手。 由于炼尸被怪人重创损毁严重,徐衍只好重新选一具。 功勋阁里的炼尸都挺贵的,好不容易才得来两点功勋值,徐衍舍不得换,他看中了在黎家庄附近深山里猎杀的那头老狼妖。 朝费材要来身首两段的老狼妖,徐衍先去了趟缝尸匠的住处。 “婆婆,您看这头狼妖还能不能缝补起来,我的炼尸毁了,打算凑合使使。” “我瞧瞧,嗯,伤口挺光滑的,落刀的人手劲不错,你等着,我用最好的线帮你缝上。” 老妪从小柜子翻出个木匣,打开来里面装着几团银线。 银线轻柔纤细,外表如银丝般精致,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波动。 老妪熟练的穿针引线,开始一针一针缝补狼头。 那银线端得玄妙,没入血肉后竟消失不见,狼首逐渐被牢牢的固定。 见徐衍好奇,针线婆婆笑着道: “这是白骨线,由妖骨精炼而来,一整副妖骨只能炼制出半尺白骨线,用来缝补炼尸最为合适。白骨线入肉则融,缝补后会缠于断骨处,最终将断骨彻底融合,浑然天成不留丝毫痕迹。” 白骨线是缝尸匠最珍贵的东西,轻易舍不得拿出来。 徐衍听罢内疚道:“婆婆破费了,用白骨线缝补狼妖实在浪费,这次耗费多少白骨线,我出钱买下。” 针线婆婆道:“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婆婆没几天可活喽,这白骨线不用也得带进棺材里。” 徐衍玩笑道:“多谢婆婆了,等以后若是我的脑袋也掉喽,婆婆可要帮我缝补上才好。” 针线婆婆道:“呸呸呸,不吉利,脑袋掉喽人还能活吗,你小子肯定能长命百岁,呵呵呵。” 老妪笑得前仰后合,徐衍也跟着笑。 反正他知足,活一百岁就够本。 狼妖很快缝补好,从外表丝毫看不出曾经断过头。 徐衍谢过针线婆婆后带着狼妖尸体找到常玉春,厚着脸皮求官正大人帮忙炼制一番。 炼尸的手段,炼气境的修行者无法掌握,只有筑基境方可出手。 常玉春二话没说直接答应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狼妖祭炼完毕,有了铁尸程度。 由于本身是妖兽,其真正的战力已经接近铜尸,远超普通的铁尸。 狼妖高大威猛,驴子大小,尖牙利爪都是进攻的武器。 难能可贵的是,狼妖炼尸能骑着赶路,速度不输快马。 刚回到住处,齐远瞩找了过来。 “徐哥你看,这是什么!” 齐远瞩晃着手里的一张灵符,很是得意。 “拔魂符?” “正是拔魂符!我去功勋阁特意换的,价值一点功勋值呢!” “这种符箓好像用处不多吧,不如换一些更实用的。” “我打算给我爹用用,没准我爹不是中毒,而是中了类似煞魂的东西呢,徐哥要是有空能不能陪我回家一趟,我没用过拔魂符,你帮我看着点。” 徐衍答应下来,与齐远瞩来到齐府。 齐家的府宅不算气派,倒是够大,修建得简朴而得体,看得出此家主人比较低调,不喜欢炫耀。 齐远瞩的家父确实病得不轻,几乎脱相了,骨瘦如柴,面色苍白,昏睡不醒。 徐衍不懂医道,不好乱指点,只在一旁看着齐远瞩施展灵符。 折腾了一顿饭的功夫,齐远瞩死心了。 任凭他如何催动拔魂符,他爹身上毫无恶魂出现,如果再拔下去,连老头子自己的魂魄都要给拔出来了。 “刘神医还没到么。”徐衍没见到刘木桥的身影,不由问道。 按理说这么久的时间,刘木桥从知远县也能赶到皇城了,却不见人影。 “还没到呢,也不知表舅怎么搞的,居然晚了一天多的时间。”齐远瞩语气焦急。 若非刘木桥至今没到,他也不会想着去换来拔魂符尝试为父亲拔魂。 家丁来报。 有书信到了。 信是刘木桥亲笔写的,信上说明他正落脚长兴府。 刘木桥停留的缘由是长兴府发生了奇怪事件,有多人身中怪毒。 身为医者,刘木桥无法袖手旁观,于是逗留长兴府城查看,来信的目的一是为了报平安,二是让长安堂运去些药材。 随着书信还附有一份药方,上面列着数十种药材,每一种都需要十斤往上。 这么多的药材,折合成银两绝非小数目,由此可见长兴府中了怪毒的人应该不少。 “还有连表舅都看不出的怪毒?”齐远瞩立刻吩咐府上的家丁准备药材。 他打算亲自去一趟长兴府城,接他表舅来皇城。 “我随你一起去吧。”徐衍道。 他与刘木桥结识,和齐远瞩的关系更不差,人家现在有麻烦,力所能及的还是帮一下为好。 反正徐衍这两天休沐,除了制符他也没别的事可做。 齐远瞩大喜,连连道谢。 长兴府那边的情况不明,多个帮手他底气也足一些。 马车备好后刚出齐府便被人拦了下来。 “车上的可是徐衍与齐远瞩。” 来人是西衙的炼尸官,与徐衍同一批完成考核的十二人其一,叫于旗,这人小眼睛比较好认,心思精明,算是一批新人中的佼佼者。 见是同僚,徐衍与齐远瞩下了马车。 于旗当先道明来意。 “突发任务,情况紧急,官正大人调派十组人马,三人一组,即刻出发,我与你们一组特来寻你二人。” 一次出动三十位炼尸官的任务,绝对非同小可。 徐衍没觉得什么,有案子去办就是了,齐远瞩却焦急不已。 他还得去送药材呢,这要耽搁了他表舅救人治病,以刘木桥那倔强的脾气,没准就得耗在长兴府。 “什么任务来得这么急,我们还在休沐期呢,西衙难道没人了吗。”齐远瞩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埋怨。 于旗肃然道:“其他人有其他的案子,休沐并不是理由,官正大人亲自吩咐,难道你们要抗命不成。” 齐远瞩的火气腾一下冲了上来,刚要发作被徐衍拦了下来。 徐衍道:“如此紧急,到底是什么任务?” 于旗道:“发生了全家互相撕咬吞食的诡案,而且不止一家,在此案背后隐约有地煞帮的踪迹,官正命我等前往调查,趁机铲除地煞帮。” 徐衍道:“出事地点在何处。” 于旗道:“长兴府城。” 一听在长兴府,徐衍松了口气,齐远瞩的火气也全都消了。 正好顺路。 第72章 杜老鬼 西衙很少发布紧急任务,一旦出现,必定事关重大。 为了尽快抵达长兴府城,三人以快马赶路,装药的马车则交给齐府家丁。 黄昏出发,星夜兼程。 一天之后到了目的地。 “好香啊!”还没进城,齐远瞩就闻到了花香。 “浮屠花的香味。”徐衍道。 一个多月前他到长兴府的时候,浮屠花就快到了花期,算算日子正是盛放之时。 浮屠花开,可令满城皆香。 入城后,看到不少守军巡城,刀剑出鞘,街边时而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尸体。 略一询问,是府城里得了来自刑部的命令,遇到乞丐当即斩杀。 杀乞丐的缘由,是因为调查得知地煞帮与府城里的乞丐帮派沆瀣一气。 正常的乞丐以乞讨为生,自然没人多管,可长兴府里的乞丐则成了地煞帮的犬牙,帮着地煞帮做事。 随着朝廷的剿灭,长兴府里的乞丐倒了霉,露头的无一不身死当场,藏起来的才能暂时免于一死。 三人赶到府衙的时候,其他队的炼尸官已经到齐。 一进门,就见费材正与一个酒糟鼻子的老头对骂。 “快点用你那狗鼻子嗅一嗅到底什么缘由,一个活尸能咬出来十个活尸,照这么下去早晚长兴府得成为死城。” “活尸咬人你们赶尸的倒是去查呀,让我老人家闻什么闻,闻尸臭吗,我这鼻子可比你金贵!” “呦呵你个老糟头子还蹬鼻子上脸了!让你嗅就嗅,再不干活弄你去南衙,吃吃打更人的大棒。” “你个赶尸的就会放屁!狗才叫嗅呢,真当我是狗鼻子啊!” “你们东衙的人不是狗鼻子是什么。” “嘿我今天就不嗅了,你能奈我何,老子害风寒,鼻涕多,不通气!” “不通气是吧,来来我给你透透!” 费材用胖胖的手指头照着酒糟鼻子老头的鼻孔捅了过去,老头还挺灵巧,避开胖手掐住费材的咯吱窝,两人在府衙大厅里撕扯起来。 徐衍一眼看得出那酒糟鼻子明显是东衙的寻灵使,身穿白衣头戴尖帽。 其他炼尸官围在旁边看着热闹,大家都刚刚赶来不久,就当歇歇脚了。 与费材一组的罗三娘走上前去,一手一个掐住两人的耳朵。 罗三娘没好气道:“你们倒是拿刀出来比划啊,一人砍一刀看谁先死,在这耍猴呢!” 费材直告饶:“这不咱们人多吗,还能被一个狗鼻子压住,轻、轻点,耳朵掉了!” 酒糟鼻子道:“三娘的手还是那么软,嘿嘿舒坦……哎、哎、哎!够劲了够劲了!再掐真掉了!” 罗三娘松开两个酒鬼,道:“最后一组也到了,赶紧的吧,事态紧急容不得咱们耽搁时间。” 费材道:“听到没杜老鬼,快点嗅,找出地煞帮的老巢咱们来个一锅端!” 名做杜老鬼的寻灵使撇嘴道:“好吧,看在三娘的份上,老夫便施展一二,瞧我的!” 说着杜老鬼掐动寻灵诀,尖帽上的细线开始漂浮起来。 徐衍与同僚们打过招呼,来到费材近前。 “城里有活尸?” “是啊,这次古怪得紧,最初是一家人互相撕咬的诡案,随后被咬死的尸体很快复活成为行走如常的活尸,遇人就咬,被咬的很快也会成为活尸,真他娘邪门。” “活尸都是普通人?” “均为城里的百姓,之前毫无异样,所以才说这事古怪呢,据我们猜测应该与地煞帮有关。” “会不会与黎家庄一案类似,有人中了煞魂。” “不好说,至今为止抓的活尸并无煞魂出没的征兆,它们更像中了某种毒。” “中毒啊……” 徐衍暗暗嘀咕,生化危机吗这是,怎么活尸咬人还带传染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杜老鬼的探查出了问题。 尖帽上的白色细线始终分散开来,犹如个小伞一样滴溜溜旋转,所指的方向是四面八方。 接连掐动三次寻灵诀,得到的结果都一样,气得杜老鬼一把抓下尖帽,作势欲扔。 费材在一旁抱着膀子嘲讽道:“砸吧,反正你们东衙有钱,大点劲,不行我在帮你踩两脚。” 杜老鬼尴尬地又将尖帽收了回来。 “府城里的气息太紊乱,实在分辨不出来了。”杜老鬼垂头丧气道。 “我看还是换个寻灵使吧,你这老头子酒喝太多,鼻子都不灵了。”费材鄙夷道。 “像你喝的比我少似的!老夫辨不出的气息换别人来了也一样!”杜老鬼梗着脖子道。 “你可拉倒吧,不说别人,子柔妹子就比你强。”费材撇嘴道。 罗三娘打断两人的贫嘴,道:“东衙的援助失效,接下来只能靠我们西衙彻查了,十组炼尸官分散调查,务必揪出地煞帮的阴谋。” “若是遇到活尸,该如何处理。”于旗沉声问道。 “没有救回活尸的手段,遇之则杀。”罗三娘肃然道。 对炼尸官来说,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便是杀掉能传染的活尸,否则长兴府城早晚会沦陷。 此次行动以罗三娘为首,她相当于队长的职责,众人齐齐称是。 临行之际,徐衍将刘木桥的消息道出。 既然活尸事件很可能与中毒有关,那么刘木桥的医术就应该大有用处。 若能研制出解药,棘手的局面将迎刃而解。 听闻有药王岛的名医,费材与罗三娘顿时大喜。 刘木桥的存在,成了一份希望。 罗三娘将行动安排调整了一下,她和费材的小组与徐衍齐远瞩的小组先行去汇合神医,其他八个小组则分散调查线索。 按照信上的地址,两组人马赶往府城一角的福来客栈。 路上,徐衍看到一队禁军正在对一群乞丐展开围杀。 禁军的身手比不得司天监里的修行者,但在普通人眼里绝对不俗,面对的还是几乎没有战力的普通乞丐,没多大功夫,街边便多了十几具尸体。 这些乞丐也是自找的,帮谁不好,偏偏攀附地煞帮。 没人可怜死去的乞丐,徐衍也一样,只不过他想到了叫小布的瘸腿小乞丐。 其他乞丐死有余辜,小布并没有协助地煞帮,也不知会不会被这场劫难波及。 长兴府城极大,徐衍没时间去寻找小布,他能做的只有告知遇到的禁军,若是遇到个瘸腿小乞丐要手下留情。 第73章 再遇刘木桥 刘木桥所在的福来客栈,距离府衙大致一刻钟的路程。 赶往客栈的路上,除了见到禁军剿灭乞丐,一行人还遇到了活尸。 活尸是从街边一户普通民宅里冲出来的,总共三个。 其中两个活尸是成年人,浑身血肉模糊,形如走影又不完全是死人,相当于半死半活的状态,有那么一丝生机尚存,但神智完全消失,如野兽般只想撕咬周围的活物。 跟在两个活尸身后的,是个半人高的小活尸,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了,脸上的鼻子眼睛的嘴巴完全是翻卷的血肉,耳朵也不见了,血淋淋凄惨恐怖。 这是一家人,互相撕咬成如今的鬼样子。 活尸连跑带爬朝着众人扑了上来,牙上沾满血沫子,齿缝间还有腐肉残留。 “小心别被咬到。” 罗三娘说话间控制炼尸出手。 她的炼尸手持双刀,刀光闪烁,两个活尸齐齐人头落地。 另一个炼尸官驾驭炼尸随后跟上,刀落之后,小活尸的脑袋也搬了家。 三具无头尸晃了晃,栽倒路边。 两具大尸体倒下后是两手相叠的姿势,小尸体恰巧倒在大尸体中间,好像父母在拥抱着孩子。 死的时候,一家人终于团聚。 尸体巧合的姿态,令罗三娘费材等人默默无语,在场之人的内心无不被触动。 齐远瞩不忍多看偏过头去。 冷静的于旗此时也紧捏双拳,脸上充满愤怒。 人们的心情压抑不已。 徐衍的目光藏在夜幕里,看不出悲喜。 他是尸体,单从眼神的情绪表露几乎是没有的,然而他浑身凝如深渊般的尸气却在此时开始涌动。 “地煞帮……” 徐衍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令他无比厌恶的名字。 若有机会,他打算将地煞帮一网打尽。 一个不留! 徐衍尽力平复着心绪,尸气终于缓缓凝固。 “走吧。”费材打断众人的愤慨,道:“我们动作快一些,才能挽救更多的无辜。” 一行人继续前进,不多时抵达福来客栈。 客栈被改成了临时的医馆。 大厅里躺着很多病患,有的症状较轻抽气咧嘴哀声阵阵,有的症状很重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穿梭在病患当中,拎着大桶,手脚麻利的分发着汤药。 正是刘木桥的宝贝孙儿刘医人。 刘木桥此时跪坐在一个重病患身旁为其把脉,眉头紧皱。 齐远瞩见到刘木桥大喜,上前道:“表舅!你没事就好,这是您那小孙儿吧,都这么大啦!” 刘木桥转过头,没说话,示意齐远瞩禁声。 医者看病把脉的时候,最忌被人打扰,齐远瞩立刻收声,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费材等人由于早知道此人是药王岛的高徒,自然高看人家一眼,全都耐心等着。 药王岛在三洲修行界有着不小的名号,尤其药王洛九苍,在青州修行界几乎无人不知,加上药王岛不属于三洲地界,位于静海,致使其地位更加超然出众,虽说比不得顶尖的各大宗门,却也不是小门小派能相提并论的。 刘医人见爷爷忙着便走过来招呼众人。 当他看到徐衍后愣了一下,惊喜道:“徐叔也在呀!” 当初要不是徐衍帮忙对付尸鬼武大,刘木桥祖孙的处境堪忧,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两说,所以刘医人始终将徐衍当做救命恩人。 徐衍笑着打过招呼,指了指满地病患问道:“这些人都怎么了,害了什么病?” “像是失心疯,时间久了会咬人的,爷爷说他们中了奇毒,由于没有毒物线索与药材只能暂时用现有的汤药帮着压抑毒力,但治标不治本,一些病重的用不多久便会发生异变……” 刘医人正解说着的时候,他身后一个昏死过去的重病患突然睁开遍布血丝的眼睛,口中发出怪吼,蹦起来扑向刘医人。 刘医人哪有防备,一回头顿时被吓得怔在原地。 不等对方近身,徐衍一脚将对方踹翻在地,捂着膝盖起不来了。 刘木桥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接过刘医人手里的木桶。 “帮忙,给他灌药!” 徐衍和齐远瞩一边一个按住病患,刘木桥盛出一大碗汤药强行给灌了下去。 汤药入腹,病患哀嚎了两声再次昏倒在地。 “徐小哥儿居然也在。”刘木桥也觉得意外。 “有幸加入了司天监,这不来办案了么。”徐衍简单道出分手后的经历。 “原来徐小哥儿成了司天监的高手,恭喜恭喜。”刘木桥连连拱手。 “刘神医果然妙手,这么短的时间即可调配出压制奇毒的解药,不知这些人到底中了什么毒。”徐衍道。 刘木桥的神态变得沉重,说道: “此毒极其罕见,有摄人心魄之效,不仅能致人于疯癫,还可形成致命的毒力,最难缠的是此毒能残存于牙关口涎之内,咬伤旁人即可将毒力传播过去。 至于此毒究竟是什么来历我也没有头绪,除非能找到毒的根源,才能调配出专门克制的解药,手头儿的汤药只能延缓毒发而已。” 罗三娘听闻后说道:“刘神医收留了这么多病患,实乃医者仁心,此毒既然如此奇诡必定与地煞帮有关,即便找不到根源,只要铲除地煞帮应该也可掐断毒源。” 刘木桥没听过地煞帮的名号,但听罗三娘这么一说,他皱眉道:“难道有人故意下毒?他们到底用的什么手段……” “会不会是水井?”齐远瞩道。 “水没问题,查过了。”刘木桥道。 “难道是吃的?”齐远瞩又道。 “也不是吃的。”刘木桥道。 “既非吃喝中的毒,那原因可就麻烦了,总不会是喝酒喝的吧。”费材道。 “你当都像你一样嗜酒如命啊。”一路跟来的杜老鬼在一旁鄙夷道。 费材没心思跟他斗嘴,哼了声没言语。 “这些人发病前去没去过什么地方。”徐衍观察着满屋的病患说道。 屋子里的病患虽然病情不同,衣着却全都整整齐齐,不像是在家里发的病。 刘医人抢话道:“我记得这些病患好像都去看过浮屠花!” 刘医人的一句话如晴空霹雳。 刘木桥惊呼道:“怪不得难寻踪迹!原来是以花粉传播的花毒!” 从病患之前的行踪可以推测出一个最为可疑的地点,浮屠花。 此时正是浮屠花的花期,巨大的花朵即将完全盛开,不仅满城花香,空气中还漂浮着无数花粉。 费材惊疑道:“以花粉传播奇毒?怎么做到的?不太可能吧,浮屠花我也看过多次,从未发生过中毒事件啊。” 刘木桥解释道:“正常的花粉除非本身是毒花,否则是无毒的,但有一种手段名做培毒之法,可用特殊的剧毒养料将原本无毒的花草改变为剧毒之物,如此一来即可借助花粉传播奇毒。” 众人听闻培毒法,无不觉得惊奇不已。 世上竟有如此奇诡的手段,连普通的花草都可改变成毒物! . 第74章 风大了 当初听说长兴府有地煞帮的踪迹,徐衍还想不通为何马匪冒险进城,如今终于明白,地煞帮要借助浮屠花的开放,将长兴府变成一处真正的死城! 杜老鬼愤愤道:“咱们一举攻陷浮屠花,砍了花根,即可断了地煞帮的阴谋!” 费材反驳道:“若是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将所有花粉一次散开呢,那么大一朵花,花粉笼罩半座府城没什么问题。” 杜老鬼顿时没词儿了。 一旦大量的花粉散开飘得满城都是,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长兴府还是逃不过成为死域的下场。 “现在还不能与敌人决战于浮屠花下,最好先调配出解药,确保万无一失再动手。”刘木桥转向齐远瞩,“我要的药材可都到了?” 齐远瞩道:“马上就到!路上呢,咱们快马加鞭先来的,装药材的马车晚不了几个时辰。” 费材郑重的拱手道:“若能调配出解药挽救长兴府于厄难之中,刘神医此举定可青史留名,我等炼尸官代司天监先行谢过。” 一众炼尸官齐齐朝着刘木桥拱手致谢。 医者仁心,刘木桥的人品当得如此。 刘木桥连连摆手口称不敢当。 弄到花粉才能调配解药,而获取花粉的途径成了一道难题。 众人觉得棘手不已。 “无需摘其花,也可得其粉。” 刘木桥道:“花类大多以虫为媒,只要抓到些浮屠花附近的蜂类或者蝴蝶等小虫,我自有办法从它们身上找出花粉。” 抓虫子看似简单,真要动手还是比较费力的。 对于这种累活,徐衍自然义不容辞,第一个请缨,与齐远瞩于旗赶往浮屠花附近。 罗三娘与费材一组则立刻动身通知其他炼尸官关于花粉传毒的消息,同时召集刑部与府城衙役通告全城百姓,关闭门窗不可外出。 出发前,众人带上为炼尸准备的尸帘。 尸帘上的轻纱可用来挡住口鼻,阻挡花粉的吸入。 徐衍一组顺利来到浮屠花附近,三人各自寻了个安全的地点捕捉飞虫。 两个时辰过后返回客栈。 刘木桥带上手套,满意的自语道: “不错,虫脚虫翅上都有花粉,诸位的手脚真是麻利,虫儿还活蹦乱跳……这些死的怎么浑身都是花粉?沾了这么多!” 刘木桥拿起一只个头最大的马蜂观看,啧啧称奇。 “可能是蜂子贪心,被呛死了。”徐衍帮着分析道:“不有个词叫狂蜂浪蝶吗,这些狂蜂看到花儿不要命,肯定是老色坯了,死有应得。” 齐远瞩和刘医人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 马蜂还有好色的? 这种说法别说他们两个,刘木桥活了一辈子都没听说过。 “可能吧……”刘木桥尴尬地笑了笑,“花粉收集得足够了,一两个时辰即可调配出解药。” “有劳神医了。”徐衍拱手道。 “为了长兴府百姓,老朽尽力便是。”刘木桥谦逊道。 “在这里调配解药,会不会不大方便。”徐衍看了看四周的病患。 现在病患们大多无事,真要像之前那个蹦起来伤人的,打扰到刘木桥调配解药就麻烦了。 “不如去知府大人的府衙内配药,有重兵把守,是府城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说话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武官,身披锁甲,此人是长兴府的巡城校尉,姓杨,有着炼气境的修为。 杨校尉在炼尸官抵达后不久到的客栈,奉命守护刘木桥的安危。 这位杨校尉的脸色很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于旗自作主张道:“也好,府衙里的确安全,加上有校尉守护想来万无一失,我们也能腾出手来协助同僚追查地煞帮的踪迹。” 于旗召集的徐衍与齐远瞩,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这一小队的队长。 既然人家下达命令,徐衍也没说什么。 这时传来消息,齐府运送药材的马车到了,正停在府衙里。 刘木桥闻讯大喜,带着孙儿在巡城校尉的护送下赶往府衙。 徐衍一组炼尸官转入街头,搜寻地煞帮的踪迹。 街上时而冲出活尸,浑身腐烂扑向活人,哀嚎声起伏不绝。 即便有禁军和炼尸官的插手,长兴府城的局面也仅仅是得到些许缓解,随着天光大亮,活尸出现的次数逐渐增多。 一条岔路口,徐衍伸出单手,衣袖猎猎作响。 “风大了。” 徐衍语气发沉。 花粉的飘散完全借助风势。 风越大,花粉飘散的范围越大,中毒的百姓将会越多。 齐远瞩骂道:“贼老天!难道要助纣为虐吗!” 于旗道:“咱们往花台方向去,抓蜂蝶的时候没见多少地煞帮在花台附近出没,咱们看准时机斩断花根,绝了后患,没准能立下奇功一件!” 齐远瞩犹豫道:“解药尚未调配出来,贸然进攻怕是不妥吧。” 于旗道:“有什么不妥!机会永远不会自己撞上门来,要靠把握,我们小心些以炼尸行动,即便无法成功也能全身而退。” 于旗这么一说,齐远瞩有些心动了。 徐衍十分肯定的道:“我们不去,非要去的话你自己去吧。” 开什么玩笑! 徐衍心里埋怨了一句。 浮屠花附近是什么情况他控制马蜂滚花粉的时候看得清楚。 除了花台周围埋伏着不少于百人的杀手之外,四周地面的颜色也很不对劲,不知藏着什么机关陷阱。 摆明是一处龙潭虎穴。 “徐哥不去我也不去!” “你们!哼。”于旗恨恨道:“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胆小鬼。” “胆小鬼总比当鬼强。”徐衍嘀咕道。 三人小组,有两人不同意行动,于旗也没办法,只好取消了前往花台的打算。 城里空旷,三人一路追查下去,除了斩杀几波活尸之外,毫无地煞帮的线索。 在东街城门附近的一处土地庙里,徐衍遇到了费材一组。 土地庙是个乞丐帮派的落脚地,费材与罗三娘追踪至此,本以为能找到些地煞帮的蛛丝马迹,结果遭遇了一群变成活尸的乞丐。 徐衍等人赶到的时候,活尸乞丐基本被清理干净。 活尸能传播奇毒,但说到底还是普通人变的,模样吓人不假,真正的实力并不强,以寻常的铁尸即可对付,何况费材罗三娘都有铜尸随在身侧。 帮着干掉几个漏网之鱼,徐衍与费材汇合一处。 得知花粉集齐,费材松了一口气,道:“地煞帮这群崽子精明得紧,不知藏在哪个老鼠洞里,一个也不露头,找到的竟是些活尸乞丐。” 徐衍道:“没准都埋伏在浮屠花附近了,这场灾难的核心便是浮屠花,地煞帮肯定会谨慎把守。” 费材点头道:“有道理,就看刘神医什么时候能配出解药,咱们一鼓作气端了地煞帮的老巢!” 说话间土地庙外传来马蹄声,有个横刀立马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庙里的可是司天监的大人!”马上之人出声喝道。 “正是,你是何人。”罗三娘走向门外,费材也跟了出去。 “属下乃城外守军将领,奉知府大人调令,特率领五百守军赶来相助。” 此人身上的盔甲制式不难辨认,正是守军中偏将一级的将领。 “来得正好!”罗三娘大喜道:“加上守军,这次地煞帮插翅难飞!” 徐衍站在院子里,他看到对方穿着盔甲,并未遮挡口鼻。 一阵风吹来,尸帘垂下的轻纱在风中急摆。 忽然间徐衍想到了什么。 正在此时,门外发生异变。 第75章 五百活尸 庙门外,守军将领的斩马刀竟朝着毫无防备的罗三娘砍去! 罗三娘的炼尸留在庙里来不及抵挡,危机关头,一旁的费材毫不犹豫的出手,以推山手击中斩马刀,霎时间血光迸溅。 费材的胖手被砍出一大条子伤口,血流如注,罗三娘由此脱险。 马上的偏将目光阴沉,二话不说,拨马后退。 “你是什么人!”费材捂着受伤的单手喝道。 “胆敢冒充守军偏将,罪该万死!”罗三娘被惊出一身冷汗,气急败坏之下调动炼尸冲出庙门。 其他人也怒不可赦,冲向门口,打算抓住凶徒。 众人都以为对手一击不成要逃之夭夭,刚追出去,结果发现庙门外围满了守军,足有数百人之多。 罗三娘脚步一定,喝道:“尔等要反叛不成!” 四周的守军鸦雀无声,一个个脸色苍白,目光茫然,有的甚至在不自觉的流着口水,他们穿戴盔甲却没有一个遮掩住口鼻。 “这些守军有问题!”费材低呼道。 “他们是活尸。”徐衍沉声说道。 众人恍然。 齐远瞩惊呼道:“五百活尸!这谁能挡得住!” 话音未落,周围的守军活尸围拢上来,攻向庙门。 “退进去!” 费材当机立断,将与罗三娘一起将铜尸挡在门口,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庙门处一片混乱。 骑马的守将则退入人群当中,不见了踪迹。 “守军本就比普通百姓强壮,变成活尸后战力更高,两具铜尸挡不住多久。”费材服下止血丹,简单包扎了手掌。 “本以为是援军,结果五百守军成了活尸。”罗三娘懊恼道。 “那将领怎么没成活尸?”齐远瞩纳闷不已。 “是啊,难道他有办法不惧花粉?”于旗也诧异道。 “那家伙肯定是地煞帮的高手。”徐衍若有所思道:“连城外守军中都有地煞帮的人,城里到底还有多少地煞帮潜伏……” “引他们进来,灵符断后,能烧死多少是多少!”罗三娘道。 “只能如此了。”费材点头同意。 众人从后墙撤出,留着两具铜尸将大量的活尸引进土地庙。 随着十余张火灵符落入院子,轰鸣阵阵中火光大起,上百名守军活尸在火海中挣扎哀嚎。 土地庙不大,一次冲不进五百人。 等庙里烧起火焰之后,外面的活尸立刻停止冲击正门,改为绕行,很明显有人在控制它们。 “守军将领是地煞帮的人,之前的巡城校尉会不会也与地煞帮有关。”徐衍道出了心中的担忧。 当时在客栈的时候,巡城校尉看着很正常,但脸色苍白如大病初愈。 “走,先去府衙!”费材道。 甩开守军活尸,众人直奔知府衙门。 府衙门口有大批军兵把守,全部遮掩着口鼻,弓上弦刀出鞘。 知府是个微胖的中年文士,正焦急的在大堂踱步,等待着司天监的调令,院子里集结着不少官兵。 发生奇诡之事,地方的衙门必须听从司天监调配,这是历来的规矩,知府也不敢逾越。 “刘神医呢,还有多久调配出解药。”费材进门就问。 “什么神医?下官集结了所有官兵在此听候差遣,未曾见过神医啊。”知府一头雾水。 费材便是一愣,急忙问道:“那巡城校尉没带神医过来?” 知府连忙摇头,他根本没见过巡城校尉。 “糟了……”费材的胖脸变得苍白起来。 “巡城校尉居然也是地煞帮的人!刘神医怕是凶多吉少。”罗三娘吃惊不已。 其实不用她说,众人都知道刘木桥危险了。 于旗诧异道:“城外的守军偏将与城里的巡城校尉都是地煞帮的人,这小小马匪何时变得如此庞大?” 齐远瞩也道:“这么大的势力,怎么之前毫无征兆?” 费材用剩下的好手掐住知府的脖子,喝问道:“你身边怎么尽是地煞帮的匪人,莫非你也是地煞帮的同谋!” “大人冤枉啊!”知府连连告饶,“下官与地煞帮毫无关联,手下也没有地煞帮的人呐!” 罗三娘质问道:“那姓杨的巡城校尉劫走了刘神医,你怎么说,还有城外守军偏将率领五百活尸围攻我等,你又怎么说!” “不可能吧!那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兴府人,一个家中三代都在朝廷效力,另一个是兵部侍郎的女婿,他们俩怎么可能放弃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加入什么地煞帮。” 费材和罗三娘听闻也觉得不可置信。 但事实如此,人家都率领活尸对炼尸官动手了,不是地煞帮还能是什么呢。 徐衍提醒道:“他们两个可能如黎家庄的怪人一样,被种了煞魂。” “若他们被种了煞魂,也就成了地煞帮的工具!”费材恍然道。 “黎家庄的怪人会不会是地煞帮的试验品?”齐远瞩猜测道。 “很有可能!黎家庄的怪人喜杀戮,虽有心智但不多,而这两人则不同,他们更加冷静还能设下计谋陷阱,相当难缠。”费材忌惮道。 “管他是不是地煞帮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刘木桥!”杜老鬼急急道。 破解花毒之局,唯有调配出解毒药。 费材让知府找人带路,一行人急匆匆赶往巡城校尉的住处。 入府一查,人根本没回来。 其他家眷都正常,没人异变,见司天监搜查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喝问后得知,杨校尉只此一处府宅,平常喜欢去的也就酒馆青楼之类的地方,没有其他处所,曾在年前养过一房小妾,不知养在何处,反正家里没人敢过问,权当是外面的野女人。 得知小妾之事,费材立刻找来不少杨校尉的手下,结果没人知道那小妾的住处。 没办法,众人只好分头寻找,各自散开在城里撞大运。 徐衍独自走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身旁跟着狼妖炼尸。 今天的运气好像不太好,徐衍没走出这条小巷子呢,便遭遇了三波活尸的攻击。 活尸都是寻常百姓发生的异变,最终尽数死于狼妖炼尸爪下。 扭头看向花台所在的西街,徐衍的眼底泛起浓浓的杀意。 “公子!公子!” 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喊声。 徐衍循声望去,喊声来自街边一间破旧的屋舍,一个少年藏在门后,脑袋上裹着三层纱布,看不清模样。 少年急忙往下摘纱布,道:“是我呀公子!我是小布!” 原来是当初在长兴府救过的瘸腿小乞丐。 徐衍止住小布的举动,道:“认出是你了,遮好口鼻,藏在屋子里别出来。” “公子是来办案的吧,我见过炼尸官!就穿着公子这套官服,威风着呢!”小布瞄着狼妖,羡慕不已。 半人多高的狼妖炼尸在少年看来如同怪兽般威猛,威风凛凛。 “见识不赖,回去吧,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街上危险。”徐衍说着要关上房门。 “我不怕!那些活尸蠢得很,只要我钻狗洞它们就追不上!”瘸腿的小布信心十足,道:“公子是在找什么吗,没准我能帮上忙!” 徐衍随口问了句:“可认得姓杨的巡城校尉。” “认得!城里的官儿我都认得,我还知道那杨校尉有个爱妾,他特意在北城买了间别院金屋藏娇呢!” 徐衍眼前一亮,道:“知道那别院的位置?” “知道!我带公子去,抄近路很快就到。” “找到别院算你大功一件,定有丰厚奖赏。” “多谢公子!哦不,多谢大人!” 二人即刻出发,专走小路,一刻钟之后抵达一处别院外。 . 第76章 地煞帮帮主 别院不大,有个还算宽敞的小院。 徐衍命小布远离此地,他则绕到后院,翻墙而入。 入眼是似曾相识的一幕。 倒扣的金色光罩,困在光罩里的祖孙二人,光罩外发动猛攻的强敌…… “爷爷,咱们还能坚持多久啊。” “自从上次吃了亏,爷爷就多弄了几张金刚符,估摸着还能挺上个把时辰。” “那灵符耗尽了呢。” “耗尽之前应该会有司天监的高手寻来。” “要是没人找来呢。” “没人来的话爷爷拼了老命缠住他,你趁机逃走。” 刘医人的泪珠在眼眶里转悠,泪眼朦胧之际,看到墙外边翻进来一个人,还跟着一头黑狼。 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惊喜道:“爷爷!又是徐叔!” 外人的出现,惊动了持刀猛攻光罩的巡城校尉。 此人停下手,盯住了徐衍。 “会说话的活尸倒是少见,看来你尚有灵智未泯,不如弃暗投明,为大商做个英烈如何。”徐衍道。 “英烈……呵呵……吼!!” 寻常校尉发出一阵古怪的嘶吼,目光开始泛红,气息暴涨,与此同时徐衍的狼妖炼尸猛扑而至。 院落里,狼妖与校尉恶战一处,双方均如野兽般以手爪相搏。 校尉一身重甲,力道极大,竟能抗住狼妖的攻势,一时不落下风。 见徐衍出手,刘木桥撤掉金刚符打算与其汇合一处。 嘎吱一声,屋门推开。 跑出一个年轻女人,模样娇好,她慌张喊道:“救命!大人救我!” 刘木桥听闻求救,又见是个弱女子,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打算护住对方,不料一旁的徐衍手起刀落,一刀将女人的脑袋斩了下来。 人头滚出去老远。 此时再看,竟面色乌黑,獠牙利齿。 哪还有娇美的女人,明明是恶鬼模样! 嗖!嗖!嗖! 三支裹着火灵符的弩箭钉在女人的无头之躯,火光暴起间只听闻嚎叫不断,那无头恶鬼竟疯狂挣扎,半晌不死,若非头颅被斩,都能从火灵符的轰击下爬出来。 刘木桥惊出一身冷汗。 “徐小哥儿好眼力!此獠竟非活物!” 刘医人很害怕,但更好奇,问道:“徐叔是怎么看出的?” 徐衍指了指女人身后,道:“它是煞魂,没影子。” 煞魂也是魂体一类,此时阳光充足,照不见影子自然不会是活人。 其实不用分辨影子徐衍也猜得出来。 既然杨校尉早被种了煞魂,那么他这房神秘的小妾就一定有问题,之前不出来,偏偏等到刘木桥撤掉金刚符的时候才出来,又直奔刘木桥而去,不是心怀鬼胎才怪。 自从黎家庄灭门案之后,徐衍就知道了一点。 煞魂是能离体的。 断定是难缠的煞魂,徐衍直接下死手,先砍脑袋再轰符,果断将其诛杀。 煞魂消散,校尉泛红的目光逐渐冷静下来,出乎意料的没有狂化或者死去。 “大商的气运尽了,英烈还不及冤魂恶鬼,不如你加入地煞帮,没准能混个副帮主当当。”杨校尉语气淡然道。 徐衍的眉峰动了动。 这个家伙不寻常,非但没死,居然还会调侃! “副帮主啊,恐怕你说了不算,让你们帮主出来,我和他当面聊聊。”徐衍道。 “我就是地煞帮的帮主,你想聊点什么呢。”杨校尉翘起嘴角,现出玩味的笑容。 地煞帮的帮主竟借助巡城校尉的活尸之体出现。 徐衍压下心头的杀意,目光微沉。 “你想要的得到了吗,如果尚未得到,不妨说出来还差着什么,没准我能帮你。” “你这人倒是有趣,不劝我收手,不骂我残忍,反倒要帮我。” “劝你骂你有什么用,地煞帮的帮主岂能是听人劝怕人骂的角色,若能让长兴府少些损失,帮帮你也未尝不可。” “你看得真通透,可惜啊,你不会帮我,因为我想要的,是这满城的人命。” “几十万条人命,你到底要做什么?现在至少死了上千人,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这还仅仅是开始,大商的气运尽了,我劝你还是早寻退路为妙。” “一群马匪居然妄想要颠覆一国之运,你们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另有其他身份?” “不妨猜猜看。” “看来地煞帮不过是外表,让我猜的话,你们应该来自北晋,是五毒教的人。” “哈哈哈!与聪明人聊天果然有趣,我的确来自五毒教,地煞帮只是我在大商随便建立的马匪帮派。” “你果然是五毒教的高手……” 徐衍的眸子泛起灰蒙蒙的光泽,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正将一张灵视符贴在背上。 以灵视所见,巡城校尉的身上蒙着一层古怪的雾气,犹如灰尘,若非灵符的功效,以肉眼无法察觉。 徐衍与对方的谈论,实际是在拖延时间。 他想要找出地煞帮帮主的真正位置。 眼前的巡城校尉即将死掉,被施展了类似于借尸还魂的手段。 察觉到徐衍眼睛的变化,巡城校尉的嘴角抿出一缕淡淡的笑意,道:“先聊到这里吧,不想死得太早的话,你可以试着追来。” 嗖! 一只燃烧着火线的弩箭准确无误的钉在巡城校尉的额头。 火灵符燃起的同时,巡城校尉身上的灰尘随之飘向一侧,在院墙上形成一道灰尘形状的人影。 嗖! 第二只弩箭紧随而至,钉在了灰尘人影所在的墙上。 徐衍这两箭早有准备。 第一箭为的是逼出灰影,第二箭用来将其击杀。 当弩箭上的火灵符暴起的同时,灰尘人影仿佛咧咧嘴,在无声的诡笑中散落成一地尘埃。 呼。 最后的两张火灵符滚滚燃烧。 巡城校尉的尸体逐渐化为灰烬。 “以尘为媒,控活尸,很罕见的术法。”刘木桥始终在一旁观察着巡城校尉的变化,此时神态肃穆道:“怪不得一帮马匪能闹得如此程度,原来背后有五毒教在作祟。” “以刘神医看,对方是什么修为。”徐衍道。 “至少筑基境。”刘木桥语气沉重。 筑基两个字,代表着炼气境的天敌。 若对方真有筑基高手在场,西衙的三十位炼尸官怕是难有活路。 “尘土控活尸,煞沙,煞魂……地煞帮的帮主会不会是五毒教的土毒使。”徐衍喃喃自语。 五毒使均为筑基高手,并且精通五行毒,尘与沙均为土行,徐衍猜测地煞帮的幕后黑手与土毒使有关,或者就是土毒使本人。 局面变得更加棘手。 “先去府衙。”徐衍当机立断。 为今之计是尽早与众人汇合一处,然后另想办法。 刚进府衙,看到所有衙役木雕泥塑般杵在院子里。 府衙大堂站着一个身影,此人的手里提着一颗微胖的人头,正是知府的脑袋! 衙役们无人敢上前的缘由相当简单。 斩了知府的人,身穿官服,心窝处挂着一面铜锣,身旁站着两个衣着同样的同伴。 打更人! 杀人的打更人徐衍看着有点眼熟,略一回忆想了起来。 当初成为炼尸官时去司天监总部录入身份,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此人,费材还特意给人家让的路。 “长兴府知府不知身犯何罪,劳动几位大人亲自来行刑。”徐衍道。 提着人头的打更人冷冰冰的说道:“长兴府出没活尸,数量繁多伤亡惨重,身为知府难逃死罪,我等判其斩立决。” 打更人的蛮横,在于有先斩后奏之权。 “尸变的背后有五毒教的影子,同为司天监,几位大人应与我们西衙汇合,共商对策。” 徐衍说得还算客气,不料对方丝毫面子不给。 “办案是你们西衙的职责,我们南衙只管监臣。奉劝你们西衙一句,卖点力气,如果应对不利,知府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说罢三个打更人扬长而去,提着人头往外走,一众衙役无一敢阻拦。 “对了,西衙的人手现在何处,都彻查了什么地方。” 为首的打更人在门口问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 “刚彻查完西街,此时正分散在其他三个街区追查敌人的下落。”徐衍以复命的语气答道。 为首的打更人点点头,与另外两人翻身上马,顷刻远去。 望着打更人的背影,徐衍面无表情的嘀咕道:“出城的话当然走西街最安全,祝你们早日升天……” 三个打更人行进的方向,正是浮屠花所在的西街。 第77章 三个时辰 府衙一侧的大路上,费材匆匆赶来。 得知神医找到,费材大喜。 “等解药一出,我们立刻发动总攻,一举铲除地煞帮!” “情况不容乐观,地煞帮背后的主使是五毒教的高手。” 徐衍将找到刘木桥的经过简短告知。 “你能确定控制巡城校尉的家伙是五毒教的人?” “对方自称地煞帮帮主,又会以尘为媒控活尸的高明手段,我猜他应该是土毒使。” “如果真是土毒使,那麻烦了,咱们这些人根本斗不过筑基高手”费材的脸色越发难看,如今的局面他也没了分寸。 “附近有没有援手,回去调兵的话怕是来不及。” “长兴府外的守军是最近的援军,都成了活尸,别指望了。” “最近的雕龙台离着多远。” “至少一天的路程,远水不解近渴啊。” 说话间的功夫,府衙里传来一阵骚乱,伴有火光。 费材神色大变,惊道:“不好!衙役里也有地煞帮的人!两车药要完!” 徐衍暗呼大意。 巡城校尉种了煞魂后能成为地煞帮的暗线,府衙里的官兵更容易冒充。 两车药材最为关键,一旦毁掉,即便刘木桥能在短时间内调配出解药,也将变得无药可用。 二人急忙转往院子。 远远的看到有两个衙役手持火灵符,并且已经点燃。 只要两人将火灵符扔在药车上,顷刻间即可将其烧毁。 草药可都是干的,见火就着,何况还是火灵符。 徐衍与费材已经赶不上了,两人眼睁睁看着两大车药材即将毁于火海。 忽然车厢里闪出两道身影。 一个人攻向一侧,瞬间将两个准备动用火灵符的衙役抹杀,手段干净利落,燃烧的火灵符也被掐灭。 装着药材的马车上竟然藏着人! 一男一女,穿着炼尸官的黑衣,女子身形高挑,男人面容刚毅。 正是西衙三大高手之一的易武与他的银尸夫人。 费材迎上去道:“原来易大人早到了!官正大人是否也来了?” 易武没言语,如同炼尸一般,倒是他的炼尸夫人点了点头。 得知官正亲自出手,费材如同吃下定心丸,脸也不白了,气也不虚了,精神奕奕战意十足。 许是长兴府的百姓命不该绝,易武这位筑基高手现身没多久,刘木桥便调配出能解花毒的解药。 两大车药材很快配置成最容易便携的药水。 怕药效不够,刘木桥将身上携带的解毒丹药尽数融入其中。 为了救人,他自掏腰包毫无怨言。 费材和徐衍筛选了一番府衙里的衙役,确定没有地煞帮的人,命众人将配好的解药挨家挨户满城发放。 其余的炼尸官相继集结而来,人齐的时候,常玉春也到了。 随着官正抵达长兴府的还有另外二十名炼尸官,加起来西衙这次总共出动了五十多人,算得上近年来最大的一次围剿。 常玉春赶来得如此及时,其实多亏了上次在黎家庄抓住的那道煞魂。 经过多日的研究,常玉春从奄奄一息的煞魂身上追查出五毒教的蛛丝马迹,这才及时来援。 人马汇合之后,常玉春下令前往西街花台。 安全起见,临行前众人喝下解毒药。 五十余位炼尸官健步如飞,加上炼尸,数量过百,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冲向地煞帮的老巢。 预料中的恶战尚未开始,炼尸官的脚步便止于府城中心的一处岔路口。 这里距离西街花台尚有一段路程,而众人止步的缘由,是对面一个戴着鬼脸的身影。 对方虽然戴着鬼脸面具,徐衍还是一眼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那副鬼脸,只有黑市的主人戴过。 对面的正是南衙高手之一,鬼脸李寺! 打更人的出现,常玉春也很纳闷,尤其这个鬼脸李寺极其不好相处,所有事都以利益为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 别人不知道,常玉春可清楚得很。 李寺是为南衙捞油水的负责人,手下不止控制着黑市,还有易宝楼里的不少买卖。 “南衙的财神爷出没长兴府,莫非这里有大买卖。”常玉春道。 “常大人说对了,我家官正特意吩咐,此行若是遇到西衙的人马万万要拦阻,可不能让常大人坏了我们南衙的财路。”鬼脸李寺抄着手,语气平淡。 别看常玉春是西衙官正,按职位在李寺之上,由于打更人的特殊职责,李寺的南衙属官身份甚至隐隐压着常玉春一头。 “你们南衙打算如何,之前怎么从未通气?”常玉春心中不悦。 “下官先告个罪,由于牵扯较深,具体计划无法透露给常大人,事成之后常大人自可知晓,此次计划你们西衙只管配合我南衙即可。” “好,希望你们南衙别把案子办砸了。”常玉春压了压火气,道:“我们西衙该如何行动,明示吧。” “三个时辰之后,以我的响箭为号令,齐攻花台,在此之前,你等寻一处安全之地待命即可。”鬼脸李寺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常玉春喊住了对方。 李寺背对着众人的目光微微一沉,旋即恢复了原样,回身道:“常大人还有何事不解?” “拖延三个时辰才行动,到时候花粉覆盖将更加广阔,对我们相当不利,南衙可有准备应对的手段?” “这点还请常大人放心。”李寺把握十足,“花毒不足为虑,只要西衙全力配合我们,三个时辰之后即可将强敌铲除干净。” 人家说得如此肯定,常玉春也不好在追问什么,只能将主动权交给打更人。 在司天监,但凡有打更人插手的事件,其他三处衙门口都得让权,此为惯例。 谁让人家打更人的权利更大呢,真要不听调遣,人家一句抗命就能把不听话的给办了。 代天巡狩、督查众臣,可不是说着玩的。 李寺走的时候,好似无意的看了徐衍一眼。 看着李寺消失在长街尽头,常玉春哼了一声,率领部下就近等待在一处酒楼里。 费材愤愤不已,道:“那帮打更的玩什么幺蛾子?这是要抢功劳?真要让他们拿住五毒教的人,咱们白忙活了,大人可得想个法子啊。” 罗三娘道:“大人能有什么法子!人家南衙既然插手,我们西衙只能靠边站,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带着圣谕出来的。” 费材顿时蔫了下去,道:“打更的就是好啊,即便没带着圣谕也能回去补,怎么玩都是他们有理。” 三个时辰 徐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现在刚过午时,三个时辰之后天已经黑了。 本来就有毒花肆虐,若是天黑动手,局面将更难预料。 打更人到底筹谋着什么? 一朵毒花能有什么财路? 想起鬼脸李寺临走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徐衍总觉得那家伙不太对劲。 徐衍见过李寺,而且不止一次。 鬼脸面具倒是没错。 声音与身形都与黑市主人对得上号。 可是有一点,这里又不是黑市,犯得着还带着面具? 当初费材在黑市找到李寺的时候,此人都能以真容相示,如今当着常玉春的面却还带着面具。 他在隐藏什么? 第78章 恶战 在熟人面前没必要伪装,又不是不认得。 徐衍越想越觉得刚才出现的鬼脸李寺可疑,于是将心中的疑惑告知了常玉春。 常玉春听罢沉吟不语。 他也起了疑心。 “打更人之前来过府衙,共有三人,斩了知府的脑袋便走了,没提及过南衙要插手此案。” 徐衍将所遇三个打更人的事简短说了一遍。 “莫非鬼脸李寺是假的!”费材道。 “三个时辰之后浮屠花可能才完全开放,难道五毒教在用缓兵之计?”罗三娘惊疑道。 “李寺那家伙是条鲨鱼,不见血腥不张嘴,没好处的地方他绝对不会去,这里有什么?除了没用的剧毒之花就剩下五毒教的高手,他们南衙什么时候喜欢犯险了?”杜老鬼也生出深深的怀疑。 常玉春豁然起身,道:“此事怕是有诈,我们即刻动手!” 当一众炼尸官抵达之际,浮屠花正处于即将怒放的状态,大多数的花瓣已经翻卷开来。 硕大的花朵仿若奇观般盛放在宽敞的花台之上。 徐衍目测了一下,这朵巨花近三丈大小,一片花瓣比荷叶子要大。 这哪是花儿,分明是花中之王! 花台高约七尺,两侧均有阶梯,花叶与藤蔓在木板间隙穿插,远远看去好似朽木生花,将奇景章显得更加美丽。 “花台附近的地面有问题。” 徐衍出声提醒,他控制马蜂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地面颜色不同,有被挖掘的痕迹。 常玉春听闻后双手一挥。 两张火灵符飞出,在半空旋转而下,砸起在两块明显颜色偏浅的地面上。 控符术,为法术的一种。 掌握控符术,方可让灵符随着心念改变方向,做到如影随形。 徐衍看得羡慕不已。 灵符能追踪与否,相差天壤之别。 第一次任务遇到的三头狐妖,费了好大力气引到矿山才解决,单独的直线灵符很难击中,三个炼尸官都难以对付。 若是修成控符术,只要一个人,三张符,即可灭了三头狐妖。 用控符术打出的灵符,威能差不多相当于一次性的法器了。 火灵符落地后暴起两团火光。 伴着一阵惨叫,埋伏于地底的地煞帮杀手浑身冒火的冲了出来,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烧得哀嚎不断。 常玉春微凝双目,一挥手,立刻有十名炼尸官同时打出灵符。 但凡地面有颜色稍浅的地方,都能炸出地煞帮的人,很快花台附近的地面燃烧起几十个火团,将整个浮屠花照得愈发鲜艳。 埋伏于地底的地煞帮只是普通马匪,凶悍是凶悍,可架不住灵符的威能,很快被清理一空。 常玉春一马当先杀向花台。 浮屠花才是关键。 只要将其摧毁,地煞帮想要毒杀全城的阴谋即可瓦解。 距离花台十丈之际,常玉春再发灵符,接连六张,形成六团烈焰猛扑花台。 花台是木质的,遇到火焰最易燃烧,此战其实无需冲到近前死斗,将花台点燃就有机会烧毁浮屠花。 随着六张火灵符攻至近前,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从花台的缝隙里冒出一片片沙石组成的巨大盾牌,数量繁多,完全将浮屠花包裹了起来,挡下了火灵符的攻势。 “以沙化盾!果然有精通土石之道的高手,现身吧,遮遮掩掩的算什么好汉!” 常玉春高声断喝,对面无人应答。 沙盾阻碍,灵符难以奏效。 “炼尸集结!” 随着官正的喝令,五十道炼尸齐齐攻出。 常玉春的身边出现了一狮一虎,表皮呈银色,均为妖兽程度的银尸。 这两头猛兽最先冲到花台,一扑一抓,立刻有一面沙石盾粉碎,破坏力惊人。 看了看高大的狮虎银尸,再瞧瞧自己那头黑不溜秋的狼妖,徐衍一阵心酸。 货比货扔啊。 人家的银尸妖兽才叫猛嘛! 数十炼尸刚刚攻到花台,立刻遭遇了反击。 从花台下钻出一个个地煞帮的高手,这些人一手沙石盾,一手持短刀,凶悍非常,对上炼尸丝毫不惧,甚至被砍伤都毫无知觉。 “种了煞魂的怪人!小心煞魂能离体!” 费材大声提醒众人。 藏于花台里的,是地煞帮最凶猛的杀手,数量多达几十个,其中就有带来五百活尸守军的那个偏将。 煞魂怪物远非普通活尸与地煞帮帮众可比,以徐衍估计,这群怪物的战力足以比拟尸鬼。 想起尸鬼,徐衍心头一动。 煞魂怪物的制造原理,与尸鬼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二者都是改造人体的手段。 只不过区别是一个改造活人,一个改造尸体。 一个需要炼制煞魂,一个需要大量的死木汁。 花台周围的恶战如火如荼。 到处是刀光剑影,灵符炸起的火光如同烧红的晚霞。 随着恶战加剧,伤亡开始出现。 与徐衍一组的于旗贪功冒进,为了尽早斩断浮屠花的花根,他以炼尸做掩护竟冲进了花台深处。 “别去!” 徐衍的呼声根本唤不回对方,人家充耳不闻。 于旗是个敢于冒险的人,不甘于现状,打算尽快往上爬。 他的贪念很重,从上次他建议三人奇袭花台即可看出一二。 于旗的运气不错。 冲进木台后,前路上竟没有煞魂怪人阻挡,他顺利来到木台最深处,眼前便是浮屠花的花根位置。 “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待我立下奇功,在西衙谁还能出我左右!” 近似疯狂的低吼中,于旗将腰刀高高举起。 当他的长刀即将斩中花根的时候,突然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于旗甚至来不及惊呼便被包裹起来,彻底消失了踪迹。 花台中心,美丽如奇景般的浮屠花开始缓缓蠕动,仿佛在吞食着什么东西…… 自从于旗冲进木台,就此再无动静。 幽深的木台深处仿佛藏着恶魔,在择人而噬。 徐衍没能喊住于旗,当然他也不会冒失的冲进去救人。 世上有些人是劝不住的,死不回头。 恶战愈发惨烈。 时而有炼尸官受到重创,甚至身死当场。 一个年迈的炼尸官被煞魂怪人的大手贯穿了心窝,临死之前他拼尽全力将腰刀斩入对方的脖颈,即便自己的尸体倒下,依旧有残留着些许力量的炼尸抓住腰刀,按照主人的遗愿将敌人的头颅斩落。 怪人死掉之后,煞魂立刻挣脱出尸体,就近与其他的煞魂融合。 恶战在持续。 一个个身影相继倒下。 常玉春的勇猛,在此战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他的两具银尸狮虎战力惊人,往往需要多个煞魂怪人联手才能应对。 银尸的战力相当于筑基程度的修行者,与高阶妖兽同阶,种入煞魂的地煞帮高手确实强悍,实力也远超炼气境的修行者,但在银尸面前还是不太够看。 这场恶战中最疯狂的,要数易武。 这位西衙排列第二位的筑基高手,在战斗一开始便呈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程度。 别的炼尸官主要以炼尸为战,本体避在炼尸之后。 易武则不然。 始终与他的银尸夫人冲杀在同一条线上,甚至很多时候他自己比银尸冲得都靠前,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易武从来不说话,冷酷得像一块冰,可他对已故夫人的残念却犹如一团火。 宁愿将自己的生命也在这团火中燃烧殆尽。 这是个心死的人。 徐衍甚至生出一种易武比自己还像尸体的错觉。 没有心的行尸走肉与拥有心的尸身比较起来,好像后者更好一些。 第79章 浮屠妖花 随着炼尸官的猛烈进攻,煞魂怪人节节败退。 花台四周的沙石盾相继碎裂,逐渐现出浮屠花的本体。 与之前大所不同。 此时的浮屠花竟将花瓣闭合,形成了含苞待放的形态,并且不断蠕动。 从花瓣缝隙竟有鲜血流出! 往日里长兴府的奇景,如今成了一朵食人之花。 浮屠花的诡异状态令常玉春心生忌惮,他出声提醒众人。 “诡花异变!切勿靠近!” 话刚出口,一名炼尸官大意之下被一个煞魂怪人击倒,正巧倒向浮屠花的方向。 由于离着巨花还有两三丈的距离,这位炼尸官没觉得多危险,打算落地后立刻远离,结果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浮屠花竟张口般咧开一个口子,往前一伸一缩,直接将尚未落地的炼尸官给吞了进去! 常玉春怒喝一声冲上近前,寸劲崩拳,照着缠住炼尸官的花瓣连击四次,硬生生将花瓣砸瘪。 武道,五丁拳! 花瓣一瘪,被吞没的炼尸官随之往外凸出了一节,大半个身子脱险。 常玉春往外一拽,终于将部下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 经此一事,被吞的炼尸官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了,常玉春没去怪他,顺势将其推向后方。 “妖花噬人,万万小心!” 常玉春断喝后连退数步,与浮屠花的本体拉开距离。 官正的拳法徐衍看得十分仔细。 轰击在花瓣上的四拳看似简单普通,实际上落拳的位置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拳劲之大绝非等闲。 徐衍熟悉推山手,对其后的进阶武道五丁拳也有所了解。 五丁拳又叫五罡拳,传说曾经有五个力士,拳劲各不相同,按照威能分为五种颜色,由弱至强分别为白、赤、青、紫、黑。 常玉春打出的四拳便是五丁拳中的前四拳,只差最后一拳未出。 羡慕之余,徐衍暗暗咂舌。 前四拳就有如此破坏力,最后的黑拳该有多么恐怖。 反正一丝灵气多说能点燃灵符,徐衍对法术法器之类不报什么希望,倒是对武道法门越发感兴趣。 见识过官正的出手,他对五丁拳的施展开窍了不少。 回去没事得多练练,徐衍正寻思的时候,背后恶风不善! 赶紧一歪脑袋,一把钢刀从身边堪堪斩落。 身后偷袭的,是一个口眼歪斜的老兵,穿着守军的装束,目光空洞,早已失去神智。 出现在花台周围的守军不止一个,而是数百名! 正是之前从城外来援的那五百名变成活尸的守军。 除了活尸守军之外,整个长兴府城的大街小巷上,出没着无数活尸的身影。 这些活尸行进的方向完全一致,正朝着西街的花台而来! 活尸的出现,令原本占据上风的炼尸官一方压力徒增。 刚才只要对付地煞帮的高手即可,现在后路被断,活尸与地煞帮形成两面夹击的局面。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煞魂难以灭杀,怪人一死,煞魂便会寻找同伴融合,久而久之,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煞魂怪物。 这怪物的本体是城外守军的偏将。 他身上融合了不少于十道煞魂,形成一团乌黑的雾气,充斥着邪恶的腐蚀气息,深处闪烁着两只幽蓝的怪眼。 怪物的战力极其可怕。 煞气包裹的大手变得犹如兽爪,一挥之下即可击飞一具炼尸,寻常的炼尸官根本不敢接近。 怪物形成的同时,无需官正吩咐,易武直接对了上去,与其炼尸夫人以二战一,一时间场面凶险无比。 常玉春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战场。 他所面对的绝非异变的妖花与邪异的煞魂怪人,更可怕的敌人其实尚未出手。 那个假冒李寺的家伙。 极有可能就是地煞帮帮主,五毒教的土毒使! 眼看着四周围拢而来的活尸越聚越多,常玉春取出一张符文繁复的灵符,对准了妖花。 他手里的是高于火灵符一个等阶的炎雨符,可形成火雨形态的范围攻击,威力远非低阶灵符可比。 炎雨符尚未出手,从暗处突然出现三道飞沙! 飞沙凝聚成箭矢的形态,颜色发红,如沾染了血迹一般,快若闪电。 徐衍一眼认出了凝聚箭矢的正是煞沙。 偷袭而至的沙箭转瞬间到了近前,常玉春避无可避,他猛地挥出左臂,竟打算以手臂挡下能腐蚀尸骨的煞沙。 齐远瞩这些新人炼尸官纷纷暗呼不妙。 偷袭的家伙藏在暗处,这一击酝酿了良久,绝非肉身能挡得下来的。 尤其徐衍,深知煞沙的可怕之处。 当初他亲眼见过煞沙的威能,短短时间即可腐蚀掉尸体的血肉乃至骨头,连他这个亡者都不愿沾染,何况是活人。 然而费材等老人儿则大不相同。 他们非但没有担忧,反而将官正徒手抵挡沙箭的举动看得稀松平常,甚至没人惊呼出声。 让费材等人安心的来源,在沙箭与常玉春左臂接触的瞬间终于体现了出来。 常玉春的左臂上出现了一套黑铁打造的臂甲,从肩头一直包裹到指尖,远远看去犹如一条钢铁臂膀! 三声闷响过后。 三支煞沙凝聚的沙之毒箭被常玉春的臂甲尽数挡下。 沙箭化作细沙洒落,常玉春则仅仅退了两步而已。 铁骨臂甲! 西衙官正常玉春的防御法器。 尽管以法器接下了三支可怕的煞沙利箭,但常玉春手里的炎雨符竟不知何时被洞穿,彻底废掉。 “煞气凝箭,好手段!” 一声冷哼,常玉春盯住一个方向,纵身冲了出去。 暗中的强敌总共发出了四支箭。 其中三支为煞沙汇聚而成,肉眼可见,唯独第四支是难以看到的气箭。 对手的心机如此深沉,绝非等闲之辈。 面对这等强敌,常玉春当机立断追杀而去。 因为他十分清楚,除了他这位官正之外,在场的炼尸官无论谁对上此人都难有活路。 “煞沙凝箭,土毒使……”徐衍望着常玉春消失的背影,暗暗自语。 敢只身去追踪五毒使之一,单单这份胆量绝非常人能有。 怪不得人家是官正呢,徐衍对常玉春的战力与为人都深深的佩服。 擒贼擒王,但贼王尚未落网之前,局面不容乐观。 易武被十余条煞魂融合后的怪物彻底缠住,脱身不得,其余的炼尸官完全陷入与煞魂怪人和活尸的包围当中。 第80章 替身 “活尸越来越多,必须速战速决!” 寻灵使杜老鬼大声喝道,凭着灵敏的身形穿梭在活尸群中。 他的战力远远不及炼尸官,帮不上大忙不说还不忍心退走,处境凶险。 费材急得满头大汗,招呼道:“狗鼻子你先走!帮不上忙少在这添乱!” “我也想走呀,谁让你们这帮赶尸的太饭桶,一朵妖花都斗不过,我留下来不还能帮你引开点活尸吗,哎呦呦别咬我!” 杜老鬼差点挨了活尸一口,裤子后面破了个大洞,狼狈又滑稽。 齐远瞩将一张灵符都要捏出汗来,一个劲的喊:“妖花合拢,火灵符怕是烧不着了,怎么办!” 无法火攻,其他手段对浮屠妖花用处不大。 有人试过以炼尸冲上去劈斩,结果被妖花吞了下去。 费材眼睁睁看着妖花吞炼尸,一个劲的龇牙道:“这玩意太邪门了,什么都吃啊!” “花根。” 徐衍说话的同时,一只本该死掉的壁虎正爬到花根位置四处打量。 外面的妖花能合拢花瓣形成坚固的防御,里面的花根则脆弱得多,只要聚集火灵符,便有机会将妖花点燃。 费材眼前一亮,立刻寻找附近的炼尸官,很快收集到十张火灵符。 “我要是回不来,记得把材叔的尸体带回去,埋在能看到翠云楼的地方,我要看着婆娘们夜夜欢歌!” “材叔不怕坟头长绿毛吗。”徐衍夺过十张火灵符,迅速缠在弩箭上,“我去吧,我跑得快。” “活着回来!”费材没等说完身后扑来一群活尸,他疲于应对,没精力再关注徐衍这边。 趁着四周无比混乱,徐衍很快冲进花台。 花台下方的黑暗空间并没有怪人,倒是栖息着十余道强悍的煞魂。 以灵视符所见,这些煞魂无比凝实,一个个青面獠牙。 徐衍见到煞魂也不在乎,继续往里冲。 煞魂相继附体,又相继透体而出,随后一个个茫然起来。 没有生机的躯体,它们还真不知道如何对付。 冲过煞魂,徐衍很快抵达浮屠花的下方,这时一条条藤蔓翻卷而来。 浮屠妖花察觉到下方出现敌人,控制藤蔓缠向徐衍。 由于藤蔓繁多,徐衍本打算摘下连弩的手又收了回去。 必须击中花根才行,火灵符若是被藤蔓挡下的话将前功尽弃。 刀光掠过,尸鬼的力道尽数爆发。 一条条藤蔓应声而断,汁液四溅,升腾起难闻的气味。 那是剧毒气息,吸入一口可令活人立刻毙命。 顶着毒息,徐衍将四周清出一片空间,终于看到花根的位置。 握住连弩,正打算扣动机括的时候,头顶忽然垂下一条条蕊须般的长须,如同灵活的触手锁住了徐衍的手脚,连着妖狼炼尸一起被缠住。 该死的妖花! 徐衍在心里大骂。 长须上有着极大的力道,即便以尸鬼的力量都难以挣脱。 与此同时,头顶的位置裂开缝隙,妖花底部如大嘴般蠕动。 一只人手从妖花裂开的缝隙中缓慢滑落,随后是几乎腐烂的人头加上半个白骨肩膀。 恐怖的一幕好比花妖现形,又似鬼怪产子,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徐衍很快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 半个人形的东西是死的,只残留的一个眼球死气沉沉,毫无光泽,身上还披着半截炼尸官的黑衣。 尽管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徐衍还是从轮廓大致辨认出此人是之前被妖花吞噬的于旗。 “抢功劳没错,错的是自大,你不觉得自己身手太弱了吗。” 于旗垂出来的手随着妖花的蠕动晃了晃,仿佛在回应着徐衍的低语。 头顶的裂缝越来越大,徐衍能看到妖花中心蠕动着无数幼虫般的花蕊。 “既然那么想要功劳,诛杀妖花的最后一击交给你好了。” 徐衍爆发全力,撕断缠身的长须,转灵诀施展,一丝丝灵气游走于弩箭之间,随后扬手将连弩抛了出去。 啪! 于旗仅剩的单手猛地一抓,稳稳接住了连弩。 半肉半骨的头颅晃了晃,无唇的嘴角跟着颤抖起来,牙齿与唯一的眼球相继脱落。 尸骸在聚力。 紧握连弩的手猛地重新戳进妖花的怪口。 嘭嘭嘭嘭…… 接连十声闷响之后,浮屠妖花变得一动不动,宛若静止。 徐衍拼尽全力冲向花台外,连妖狼炼尸都顾不上了。 嘭!!!!!! 徐衍前脚刚离开花台,身后的妖花爆裂开来,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妖花中心炸起,点燃了整片花台。 以浮屠妖花为中心,出现一片火海! 十张火灵符同时爆开的威能,足以将妖花彻底摧毁。 庞然大物的妖花疯狂的扭动着,发出嗤嗤怪响,逐渐焦糊败落。 妖花这边一旦烧死,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活尸立刻变得笨拙缓慢,就像失去了目标一样。 煞魂怪人依旧凶猛,但西衙一方的压力已然小了很多。 费材见妖花被毁,顿时精神大振,招呼道:“趁热打铁!先把种了煞魂的家伙铲除!” 众人纷纷应和,战意高涨。 狼妖炼尸在退走的时候被藤蔓缠住,与妖花一同陷入火海,徐衍也不打算要了,从花台逃出后立刻加入战团,腰刀连斩,很快灭杀了两个煞魂怪人。 本就为数不多的煞魂怪人相继被杀,一道道煞魂又开始相互融合。 这一次众人有了经验。 不等煞魂融合立刻发动猛攻,或用腰刀或使灵符,一股脑的招呼过去。 西衙众人合力之下,终于将强敌尽数铲除,汇聚了十余道煞魂怪物也在易武不要命的猛攻下彻底消亡,只剩下远处一些茫然的活尸。 费材将腰刀从一个煞魂怪人身上拔出,抹了把脸上不知是谁的血迹,长长呼出一口气。 花台战场无比惨烈,横尸遍地。 炼尸官们开始集结,清点伤亡。 人们的脸色遍布着凝重。 五十位炼尸官,死在这场恶战中的有十七人。 远处出现人影。 刘木桥带着府衙的人赶了过来,到近前二话不说立刻给负伤的炼尸官疗伤。 伤势最重的要数易武。 他浑身是伤,一条胳膊无力的垂着,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 刘木桥给他止血的时候除掉了外衣,此人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疤,没一处好地方。 至始至终,易武一语不发。 好像他的身体不是他的一样,无论多疼他都感受不到,冷漠的眼睛始终望着他的炼尸夫人。 在女人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伤口。 哪怕早已亡故多年,他还是将夫人当做活着,在战场上宁愿自己负伤也不肯让夫人受创。 给易武疗伤的时候,刘木桥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沉沉一叹。 他看出了易武的心思,不忍规劝。 黄昏时分,常玉春归来,手里提着一具尸体,看外表正是假冒李寺的黑袍人,脸上还带着鬼脸面具。 第81章 小白嫖 官正大胜而归,众人气势高涨。 常玉春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欣喜的模样。 徐衍上前将尸体的面甲除掉,下面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没人认得。 “这是五毒教的土毒使?” 徐衍与土毒使的分身形态交谈过,对方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恐怕不会轻易死掉。 “替身罢了。”常玉春声音低沉。 “何以见得?”费材不解。 “跑得倒是够快,追上后交手不过三招就死了。”常玉春沉声道:“我不认为五毒教的土毒使只有这么点能耐。” 官正说完经过,所有炼尸官看向尸体的目光都变得沉重起来。 浮屠妖花焚毁,地煞帮彻底瓦解,此次任务可以说西衙大获全胜。 但五毒使的存在,在众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地煞帮好比来自五毒教的一份见面礼。 盛大而血腥。 死在妖花事件里的长兴府百姓足有数千人,十余位炼尸官埋骨于此。 案子至此了结,围剿任务的功勋值多达每人十点,只是众人都高兴不起来。 杜老鬼望着满地尸体,心有余悸道:“五毒教消停了没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这帮家伙的毒道太邪门,防不胜防啊。” 费材道:“他们敢来,咱们就敢杀!五毒教的家伙来多少杀多少就是了。” 杜老鬼道:“没那么容易呦,连五毒使都如此难缠,更不用说神秘莫测的五毒教教主。” 费材道:“五毒使是厉害,咱们官正也不弱啊,他们有教主,咱们还有监正大人呢,怕个鸟!” “早晚将五毒教连根拔除!” “叫他有来无回!” 一通乱吼,众人的心情好转不少。 常玉春等大家发泄完毕,道:“回去后每个人都在身上备一些解毒丹,以防不测。” 众人齐声称是。 五毒教的拿手好戏是五行之毒,其实只要准备好专门克制的解药,即可将五毒教的威胁瓦解一大半。 刘木桥上前见过西衙官正,拱手道:“在下不才,曾在药王岛修习过多年,对丹药之道还算熟悉,若官正大人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着配置一些普通的解毒丹。” 得知刘木桥的身份后常玉春立刻抱拳道:“原来是药王岛的高徒!那便有劳先生了,配置解毒丹的一应材料我西衙会全部承担。” 药王岛的大名,在青州还是够响亮的。 其他人一听药王岛的高徒肯为西衙配置解毒丹,高兴不已。 面对精通下毒的敌人,手里握着解毒丹相当于多了半条命。 刘木桥提醒道:“我所配置的解毒丹只有普通的解毒效果,若是遇到浮屠妖花这等罕见的花毒,普通解毒丹是无效的,必须重新调配才行,世上的毒物种类繁多,诸位千万不可大意。” 常玉春与刘木桥的双重警告,意在告诫众人要谨慎,五毒教这个强敌绝非等闲,不好对付。 徐衍对解毒丹之类的并不上心。 他始终在尸体堆里寻摸。 妖狼炼尸与浮屠花一同葬身火海,得再找一个新的才行。 这个还凑合。 徐衍终于挑了一个还算完好的尸体,是当初围困土地庙的那个守军将领。 “属下炼尸被毁,求大人帮着炼化一具铁尸。” 徐衍拖着尸体找上常玉春。 “此次任务每人可得十点功勋值,足够在功勋阁换取一具铜尸了。”常玉春道。 “铜尸和铁尸差不多,这家伙身板挺结实的,将就用呗。”徐衍有自己的算盘。 功勋值多难赚,能省一点是一点啊。 “好吧,回去我帮你炼化一番。” “多谢大人!” 看着徐衍拖着尸体找马车的背影,常玉春的眼皮直跳。 算这具尸体,他都帮着徐衍炼制三次了。 第一次是被妖气侵蚀的秀才,第二次是头老妖狼,这次是个被种过煞魂的地煞帮高手。 常玉春在心里无奈的长叹一声。 西衙有个费材老白嫖,现在好,又多了个小白嫖…… 浮屠花铲除,城里的花毒危机迎刃而解,加上刘木桥的解药与赶来的更多官兵,长兴府城的混乱很快平复。 此间事了,众人回转皇城。 临行前,徐衍找到乞丐小布,以司天监的名义从知府衙门里支出纹银三百两作为奖励,乐得小布北都找不到,一个劲的拜谢。 这份奖励是他该得的,若非找到巡城校尉的私宅,刘木桥凶多吉少。 路上,齐远瞩感慨不已。 “于旗其实人也不错,就是贪功冒进,咱们组还是死人了,哎,要是穆兄在就好了,他一定比于旗谨慎得多。” 同组成员的身亡,给齐远瞩不小的打击。 “想要高报酬,自然有高风险,衙门里当差都不容易啊。”徐衍也有些感慨。 他虽是亡者状态,可遇到同伴亡故依旧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倒是穆正初的缺席,反而让徐衍轻松了几分。 此战如此惨烈,穆正初没赶上也好,功勋值赚不赚的不打紧,以后有的是机会,保命最重要。 “徐哥你说是咱们司天监厉害,还是北晋的五毒教厉害?” “不好说,这要看监正大人的手段了。” “监正大人到底什么模样啊,咱还没见过呢,我猜一定是个虎背熊腰的将军模样,一声号令三军齐动!” “应该是个普通的老者,身高七尺有余,灰眉灰须,手脚宽大,穿一身灰色长衫,外表看是个富家翁的模样。” “徐哥见过监正大人了?” “没见过。” “那你怎么如此清楚?连监正大人穿什么衣服都能猜得出来!” “你不会看么,喏,咱们官正现在对着施礼的那位应该就是监正大人了。” 徐衍的目光始终落在车外。 前行的马车早已停住,一位长须老者正站在车队前方。 费材等人已经纷纷从各自的马车上跳下来,朝着长须老者躬身见礼,众人口称监正大人。 司天监的监正名为裴浅,平日里坐镇总部,罕有人见过其出手。 斐浅挥手示意众人免礼,语气和蔼道:“大家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 监正语气和蔼,眼眸里暗藏神韵,身上带着一股特别的威严,目光看到谁的身上都会令对方心神一震。 众人重新登上马车。 常玉春则留了下来,陪着监正走向花台的方向,看样子是去浮屠妖花的残骸处。 监正果然为了妖花而来。 只是来得晚了些,若是早到半天,西衙的死伤肯定能更小。 徐衍看不出监正的真正修为,但能做到监正的位置,人家的修为肯定比常玉春高得多。 到皇城后,徐衍没回西衙,而是随着刘木桥一起赶往齐府。 第82章 还是年轻啊 齐府后宅。 刘木桥看完病人后面色微沉。 以他的经验判断,齐府家主根本没病,而是身中奇毒。 至于奇毒的来源,一时难以断定。 刘木桥让齐远瞩找来家中所有可疑之物,水源、饭菜、花草树木,盖的被子用的碗筷,就连院子里的蚂蚁窝都给刨了出来。 结果毫无线索。 找不到毒源本身,便难以配置解药。 徐衍在桌子上拿起一个装了小半杯剩茶叶的杯子,道:“伯父平常不喝酒吗。” “我爹不喝酒,只喝茶,徐哥拿的就是我爹的茶杯,里面的茶叶我特意留着的。”齐远瞩道。 “刘神医,能不能再检查一番这些茶叶。”徐衍道。 其实刘木桥已经查看过茶叶了,闻言后又取出专门测毒的长针,探入茶杯搅了搅。 “此针以秘银为主料,加入十七种罕见的材质打造而成,可验百毒。”刘木桥解释过银针之后,道:“茶叶正常,毒不在此。” 徐衍点了点头,依旧拿着茶杯把看。 茶是没有毒,但茶杯里可没有茶水。 “既然食物与茶水里都没有毒,难不成像妖花那般花粉传毒?”齐远瞩实在无计可施,只是胡乱猜测。 “若真有花粉传毒,中毒的就不会只有你爹一个人了。”刘木桥的回答打消了齐远瞩的猜测。 徐衍盯着茶杯,自言自语般说道:“病从口入,下毒最简单的方式无外乎吃喝……刘神医,世上有没有毒物类似冰块的特征,入水则融。” “当然有,均为罕见的奇毒,徐小哥儿莫非怀疑这茶有问题?” “如果将遇水则融的奇毒,下在茶叶上……” “毒茶叶就变得无毒,而茶水则成了毒水!” 徐衍说出半句后,刘木桥立刻恍然大悟。 徐衍道:“可还有剩余的茶叶。” “我找找!”齐远瞩急忙翻找,不多时找到个茶叶罐。 可惜的是,茶叶罐已经空了。 茶杯里冲泡过的茶叶是最后的存货。 刘木桥在罐子里好不容易找到仅存的一小片茶叶,丁点大,用银针挑着。 三个人瞪大了眼睛观瞧。 银针的颜色出现轻微的变化,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果然是茶叶的问题!没错了。”刘木桥断定道。 “在哪里买的茶叶,追查下去可揪出元凶。”徐衍道。 “是一种产自北晋的名茶,买茶的地方是个老字号了,我们齐府是老主顾,无冤无仇的他没道理害我爹啊。”齐远瞩疑惑道。 “下毒的人未必是茶铺的老板,也有可能是贩茶的茶商。”徐衍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齐远瞩立刻要起身去找茶铺老板质问个究竟,被徐衍拦了下来。 “不宜打草惊蛇,你若去了,买茶的茶商未必还会再来。”徐衍问道:“齐府之前谁负责采购茶叶。” “采购茶叶的始终是我家的老管家,我让他去装作买茶,然后旁敲侧击打听一番。”齐远瞩冷静了不少,唤来老管家,吩咐之后对方立刻动身。 不出一顿饭的功夫,老管家回返。 “打听清楚了少爷,与茶铺合作的茶商有十余位之多,老爷常喝的那种北晋名茶,是茶铺从一个专门走北晋这条线的茶商处高价采购而来,不过近期没货了,茶铺老板也等着那茶商再来呢。” “一定是茶商下的毒!”齐远瞩怒道。 “未必,这要看下毒之人的心机有多深了。”徐衍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道:“他能借茶铺之手下毒,没准也能借茶商之手送毒,想要挖出主谋,只能顺藤摸瓜。” “我这就派人盯着茶铺!” 齐远瞩立刻吩咐两个心腹下人去办,随后又愁眉苦脸起来,道:“茶没货,也不知那茶商什么时候还来,我爹恐怕等不了多久。” 刘木桥呵呵一笑,指着茶罐子胸有成竹道:“剩下的这一小片茶叶虽然不多,但也够我调配解药了。” 齐远瞩大喜过望。 他喊来家中厨子,拿出最好的美酒,宴请刘木桥与徐衍。 席间,徐衍特意打听了一番藏神丹的消息。 据刘木桥所言,藏神丹是药王岛的秘制灵丹,轻易不会流传到外界,他珍藏的三粒是在药王岛修炼多年才得到的,即便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得知藏神丹如此珍贵,徐衍对最后一粒更舍不得吃了。 血河还能动用一次,灵甲已经用不成了,以后再想召唤亡者只有两条路。 一是找药王岛的人购买藏神丹。 二是提升自己的元神之力。 徐衍衡量了一下,觉得还是第一条路比较实际一些,好歹有点希望。 提升元神之力的方法其实也简单。 只要自身境界提升,元神自然而然的会相应变强。 可徐衍这副尸身根本无法进阶,除非能像活人那般修炼,否则炼气境筑基境这些境界等阶对他来说统统是没用的。 回到西衙的时候,正好撞见刚刚访友归来的穆正初。 “玩得如何。” “挺无聊的,老人家年岁太大,陪他下了一天的棋,其实只走了一盘。” “还是你有耐心,最后赢了吧。” “平手而已。” “肯定故意让棋了,以你的心智难道还下不过个老人。” 穆正初笑了笑,道:“下次不让了。” “你倒是轻松,趁着休沐去会友下棋,可把我们累得不轻,长兴府闹灾,又是妖花异变又是地煞帮蛰伏,最后还牵扯出了五毒教。” “听说了一些,五毒教的幕后黑手抓住了吗。” “官正杀了个家伙,猜测是替身,那个土毒使不好对付。” “你见过?” “见了一面,他以沙土汇聚成分身,聊了几句。” “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他想要满城的人都死,地煞帮就是他一手所建,是个杀人狂。”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便出现的杀人狂,没准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呢。” “有没有苦衷是他自己的事,杀了那么多人,早晚会有人找他报仇。” 两人走进五号庭院,各自返回屋子。 徐衍看了眼穆正初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要是让穆正初得知他的全家都惨死在土毒使亲手所创的地煞帮手里,不知会愤怒成何种模样。 快些变强吧兄弟。 徐衍在心里对着穆正初说道,只有你变得强大起来,达到筑基程度,才能替家人报仇雪恨。 土毒使…… 会不会是徐傲? 徐衍从一开始就怀疑徐傲是土毒使,不过从假冒李寺之人的身形来看,又不是。 徐傲的个子很高,比冒充李寺的家伙要高出半头。 管他是谁呢,既然引起了司天监的注意,早晚能揪他出来。 天亮后徐衍去了趟功勋阁。 打算找一找有关修炼元神的法门。 结果空手而归。 又去易宝楼碰碰运气,逛了半天一无所获。 正打算回去,遇上个枯瘦的老头。 徐衍提前看到这家伙贴了上来,本想躲开,不料人家故意撞上来一样,用肩膀碰了碰徐衍。 “要书吗,大人看的书。” 瘦老头神秘兮兮的拉了拉自己的大褂,能看到他的褂子里边缝着很多内兜,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春……宫图。 徐衍瞥了一眼,内心毫无波澜,道了句无聊。 连会动的都看腻了,何况你这不会动的图了。 “还有别的。” 见徐衍要走,瘦老头癞皮狗一样追着道:“各类杂文趣谈,山野志怪,天下奇闻应有尽有,还有心法详解,功法剖析,灵符入门大全。” 徐衍听得有趣,停下来翻看一番对方拿出的一摞小册子。 还别说,真从里面翻找出一本专门介绍元神的杂书名叫元神详解。 一打听,居然要价二百两。 “又不是心法功法,一本杂书你要一个花魁?” 瘦老头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位怎么说价的时候都用花魁做单位呢。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你还个价吧。” “五两。” “开个张,卖你了。” 徐衍捧着元神详解走出易宝楼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 还是年轻啊…… 要价二百两的杂书五两就卖了,这玩意真实价格怕不是一两都不值。 算了,反正兜里有钱。 几千两银子的底气在呢,徐衍现在对百八十两的消费已经不太在乎了。 “元神者,禀受于先天之神气也,与生俱来,为人之精髓……” 翻看着随手买来的元神详解,徐衍觉得五两银子居然花得不赔。 至少这本薄薄的书籍详细介绍了元神的由来。 元神之玄奥,与自身神魂命道休戚相关。 徐衍认为元神就是灵魂的另一种表述而已。 他关注的不是元神由来,而是如何提升。 书里并无记载。 倒是写了有关元神修炼的一种古老法门,名为炼神术,一笔带过,也不知真假。 “炼神术……真有这玩意恐怕也得在一流宗门的把持之下,还是灵符实际一些。” 元神难以强大,制符的手段却能不断拔高。 哪怕境界停滞不前,好歹咱有门手艺不是。 晚些时候,斗妖花所损耗的灵符发放了下来。 这次徐衍报了十张火灵符,外加三张灵视符。 那么大的妖花呢,又冒了绝险去伏击花台,不多报几张灵符都对不起自己。 让徐衍觉得奇怪的是,炼尸迟迟不见。 以往求官正炼个铁尸,用不上顿饭的功夫即可完成,这次徐衍足足等了一天的时间,才见到炼尸的模样。 炼尸是费材送来的。 见到徐衍之后,费材连连咂舌,羡慕不已。 “还是你小子运气好!官正大人耗费一天时间竟给你炼了具铜尸!搭了不少材料呢。” “一定是官正大人觉得我比较有前途,看到我在长兴府出力了。” “我出力也不少啊,等会我也去求他炼个铜尸。” “材叔,你觉得一头羊的羊毛要是快被薅光了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炸毛呗!它还能咬人呐。” “不会咬人,没准会打人。” 第83章 毒茶真相 转过天去,齐远瞩火急火燎的找到徐衍。 贩卖北晋名茶的那个茶商抓到了。 秉着帮忙帮到底的原则,徐衍再次来到齐府。 刘木桥在当天便配制出了解药,堪称药到病除,齐家家主已经苏醒,除了身体太过虚弱之外已无大碍。 齐远瞩一路上愤愤不已,道:“容我拷问出真凶,定叫他百倍奉还!” 徐衍道:“能找出真凶最好,连司天监的家眷都敢动,胆子也太大了。” 齐远瞩道:“可不是么,我爹虽然没有官职,可我是炼尸官呀!这次一定挖出下毒的家伙来!” 徐衍见只有自己,道:“怎么没叫穆正初,他已经回西衙了。” 齐远瞩犹豫了一下,道:“穆兄的能耐是不小,但他有点不合群,徐哥你是不是没发现呀,除了你之外,穆兄都不太和别人说话的,我总觉得穆兄很高冷。” 徐衍诧异道:“是么?我倒是没觉得,他挺平易近人的啊。” 齐远瞩解释道:“平易近人和孤傲高冷是两码事,我也觉得穆兄人挺好的,就是感觉不太好相处,好像有一种天生的隔阂,不像和徐哥这样能随便说话聊天。” 徐衍想了想,好像穆正初与其他炼尸官还真就没多少接触,平时喜欢一个人侍弄花草,也没见他特意找谁谈天说地。 怪不得穆正初说自己朋友少得可怜,原因在这里。 每个人的性格各不相同。 穆正初的高冷对徐衍来说没什么奇怪,有些人天生如此,内心清高,人不坏就行了。 齐府抓住的茶商是个油滑的中年人,个子很矮留着小胡子。 齐远瞩抓人用的是司天监的名头,这人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吓一个劲哆嗦。 徐衍到了之后,齐远瞩屏退下人,开始审问。 都不用上刑,司天监的虎头令一亮,茶商是有问必答,半句没敢隐瞒。 齐府买的北晋名茶,来路很清楚,就是这茶商从北晋以高价购得,然后千里迢迢贩到大商卖给老字号的茶铺,赚取差价。 其实也是个辛苦钱。 有些年头的茶铺对名茶的价值都心里有数,不存在低价购天价卖的情况。 茶商没问题。 身份这东西在司天监面前很容易即可查清。 别看齐远瞩在西衙只是个普通的炼尸官,在外面能轻易调动六部,查个人轻而易举。 本以为抓到了线索,结果一顿盘查,毫无收获。 连此人从北晋带来的名茶都一并缴获,刘木桥亲自查看,结果是无毒的。 这就怪了。 齐远瞩纳闷不已。 茶商一个劲的求饶,道:“大人饶命啊!小人就是个普通的走商,赚取些辛苦钱,绝无作奸犯科,您要是收了我的茶,我得赔出老本啊。” 茶商至始至终没有下毒杀人被抓的恐惧感,反而生怕司天监的人扣了他的茶叶。 这不是凶手该有的状态。 徐衍一直在观察茶商,除非是天生的影帝,否则没人能演得如此逼真。 徐衍出声问道:“你上一次贩来的北晋名茶,是多久之前的事。” 茶商如实答道:“一个多月以前。” 徐衍继续问道:“总共进了多少种茶叶。” 茶商立刻回答:“十五种,一种一百斤,我每次都进这些,少了的话赚得太少,多了容易积压。” 徐衍拿起齐府常买的北晋名茶,道:“这种茶产地在何处,你直接在地头儿采购还是经了一手。” 茶商交代道:“不瞒大人,其他十四种茶叶我都是在地头儿直接收购的,唯独这一种,在北晋根本买不到了,所以赚的最少,大人行行好,别的茶我都可以献出来点,唯独这种太贵,没多少赚头呀。” 徐衍看了齐远瞩一眼,两人的眼神变化起来。 契机出现! “说说看,这种茶你是从何处购得,只要说实话,茶叶原封不动还给你,若是说谎的话,呵呵,你应该听说过司天监的手段。” 徐衍冷冷一笑,做足了冷血刽子手的架势。 “永济堂!从永济堂拿的货,大人我说的全是实话,绝无半点虚假啊,您不信的话可以去详查。” “永济堂?你去药铺买茶?” “是啊,大人有所不知,永济堂虽然是药铺,他们老板却手眼通天,尤其在北晋,不止垄断了所有药材,最近还把手伸到茶叶上,幸亏永济堂只掐断一种名茶,否则咱们这些走商的全得饿死。” “如此说来,现在你们茶商若是想进这种名茶,需要通过永济堂才行了。”徐衍指了指手里的茶叶。 “没错,茶源地已经被永济堂包下了,我只能从它们药铺拿货。” 徐衍点了点头,把茶叶扔给对方,道:“你可以走了,今天的盘问切勿告知旁人,否则你将大祸临头。” “小人记住了!记住了!” 茶商抹着冷汗带着茶叶离开了齐府,走路的时候腿都在发颤,裤子上能看到水渍,竟是吓尿了。 连齐远瞩都看了出来,下毒的绝对不是这人。 “永济堂……徐哥真说对了!同行是冤家啊,永济堂的东家居然真是幕后真凶!” 齐远瞩愤怒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尽管我爹没死,我也要找他报仇去!” 徐衍很冷静,摇头道:“这仇,怕是不好报。” “为什么?人证物证都有,那徐傲还能赖账不成?” “他的跳板太多了,中间隔着茶商与茶铺,只要其中掐断一环就前功尽弃。人证只能证明毒茶的来源,即便咱们抓他来对峙,他大可将黑锅甩给北晋的茶农。” 齐远瞩气得直跺脚,道:“明知下毒的家伙近在咫尺咱们却没办法抓他归案,这也太气人了!” 徐衍道:“暂且不说难以支撑整条线索的人证物证,即便咱们拿了人,你觉得国舅会不会插手?没有确凿的证据之下,国舅来要人你还敢不放么。” 齐远瞩哀怨道:“那可怎么办,难不成这口恶气我就得咽了?他这次杀不掉我爹,下次呢,此人不除,我齐府永无宁日啊。” 徐衍也想除掉徐傲,可是难呐。 不说徐傲本身的能耐,单单人家背后的国舅这棵大树都不是常人能撼动的。 “想要报仇并非没有办法,只要找到足够的证据。” “徐哥说的是毒茶?去哪找呢?” 徐衍用手指缓缓的敲着桌面,道:“永济堂。” 第84章 雪果 徐傲此人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么永济堂里也一定存在着不易示人的东西。 比如毒茶,比如尸鬼,比如死木汁。 其实徐衍想要调查徐傲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没动手而已。 齐远瞩听闻后立刻跃跃欲试。 “徐哥说得对!咋们查封了永济堂,不愁找不到证据!” “查封可不是办法,打草惊蛇不说,再想找证据就难了。” “我知道了!咱们买通一个永济堂的伙计,让其暗中查证!” “主意不错,不过价钱应该不菲。” “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徐哥放心吧,这件事我亲自办,一定能抓到徐傲的把柄!” 徐衍点头说好。 齐远瞩的办法对付普通人或许有效,但对上徐傲那老谋深算的家伙,基本没戏。 徐衍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决定潜入永济堂,查一查徐傲真正的底细。 离开齐府后,直奔菜市口。 买了些死蛇死蛙死老鼠之类的小物,装了一大包,然后在永济堂附近一家客栈要了间房。 等到入夜之后,徐衍开始行动。 客房正好与永济堂的后墙相邻,推开窗便能看到高高的围墙。 徐衍先选了一只巴掌大的青蛙。 死掉的青蛙还很新鲜,在控尸能力的作用下顺着窗户跳了出去。 窗外传来啪叽一声轻响。 徐衍的本体下意识的揉了揉下巴。 四条腿的东西爬行没问题,跳的话确实不太习惯。 大头朝下的青蛙很快重新调整好姿态,一瘸一拐的来到墙根下。 墙很高,人都难以爬上去,何况是青蛙,一次肯定跳不过去。 别的青蛙只会跳,徐衍控制的青蛙除了会跳之外还会爬,沿着砖缝不大会儿便爬了过去。 跃入院子,很快徐衍适应了蛙跳,开始无所顾忌的四处游走。 哪怕迎面撞上巡夜的伙计也不怕。 谁能怀疑一只青蛙。 徐衍估计得是没错,永济堂里确实没人怀疑他控制的死蛙,但狗怀疑啊。 没蹦出多远呢,青蛙面前出现一条大黑狗,龇着牙。 倒霉…… 我跳! 一跃之下,青蛙跳起老高,在月光下犹如银色的飞盘,然后被狗嘴一口咬住,三两下吃了进去。 “永济堂顾得起那么多人,还以为徐傲多大方,狗都不喂,连死蛙都吃。” 徐衍嘀嘀咕咕的扔出一只老鼠。 这次他加了小心,在永济堂的院子里溜边走。 时而停下四处观望,鼠头鼠脑的与活老鼠半点不差。 这只老鼠的神似绝对达到了瞒天过海的程度,徐衍一度控制老鼠钻进一处鼠窝,里面的几只母老鼠都凑过来示好。 老鼠洞四通八达,徐衍钻了好久,爬进一个偏僻又安静的院落。 这里看似仓库,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然而暗中却有三人在把守。 一个藏身院墙的阴影里,一个躲在树上,最后一个绕着院子散步却没有半点声音出现。 小鼠在洞外一动不动,两只小眼睛盯着院子打量。 院子中心建着一间平房,两侧修有窗户,但没有光亮,月光落在窗棂上显现出一种铁质的感觉。 那不是真正的窗户,而是以钢铁伪装成窗子的假象。 看似普通的平房根本没有窗户,只有唯一的一面大门。 这里一定有古怪…… 小鼠的目光刚泛出了然之采,立刻倒映出一个巨大的阴影,随着咕的一声怪叫,藏身于角落的小鼠消失了踪迹。 一只猫头鹰扇动着翅膀,带着战利品重新回到了树上。 骂了句死鸟,徐衍没有继续控尸,而是在客栈里沉吟。 “房间里到底藏着什么……” “会不会还有死木汁与尸鬼……” “把守如此森严,一旦被察觉必定引起怀疑,机会只有一次,不能大意……” 既然窗户以钢铁伪装,那么屋子的大门也一定坚固无比,蛙鼠之类的东西怕是进不去。 包裹里的死物没有太小的东西。 徐衍翻了翻屋子里不太常用的桌椅,好不容易抓到一条蜈蚣,捏在手里略微散出一丝尸气,小虫顿时毙命。 顺着窗户将死蜈蚣扔进永济堂的后院。 这次的爬行比较费力。 两条腿四条腿的都不难,一堆腿的东西可不好控制,徐衍也不知先迈哪条腿,好不容易才熟悉了蜈蚣的爬行方式。 一路找到偏僻的小院,三个高手依旧在守护。 蜈蚣一路大摇大摆,来到门口还扭了扭身子,挑衅一般,随后顺着门缝爬了进去。 屋门远非外表看起来那么普通,而是厚重的铁门,在里面锁死,没有钥匙硬闯都难。 昏暗的四周摆满了大木桶,数量共有十多个。 徐衍控制蜈蚣爬到木桶顶端看了看,果不其然,里面装的都是墨绿的死木汁。 这十几桶死木汁应该是徐傲全部的存货,水里也不知泡没泡着尸鬼。 屋子里除了木桶之外别无他物。 只找到死木汁,对徐衍来说用处不大,这么小的蜈蚣,想要带走死木汁根本不可能。 正当徐衍为难的时候,外面传来响动。 门被打开,走进两个身影,正是徐傲与他那个方脸的手下。 进门后方脸男人先点起油灯,然后来到北墙处按动隐藏的机关。 大屋中心的地面缓缓裂开,呈现出朝下的阶梯。 有密室! 徐衍大喜,控制蜈蚣紧赶慢赶,跟着两人的脚步爬了下去。 地底密室里排列着一具具尸体,多达三五十具,用坚固的铁链锁死。 随着徐傲的出现,密室里的尸体纷纷扭动起来,锁链的响动与低吼声交织不断。 这里的尸体竟全都是改造过的尸鬼! 在屋子的中心处,绑着一具特别的尸鬼。 特别的不是尸鬼本身,而是尸鬼的状态。 这具尸鬼竟浑身冰霜,如同被冻住,无需锁链都难以动弹。 寒气的来源,是一颗古怪的果实,大小如桃核,外表看好像个雪团,果皮剔透,能看到内里如冰晶般的果肉。 奇果放在尸鬼的心窝处,要与其融合了一样。 方脸男人来到尸鬼近前,观察道:“这次的融合好像比上次强了一些,炼尸官的体魄果然不错,若能进化成功,我们就多了一份杀手锏。” “尸鬼进化成白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雪果这东西太难弄到……” 徐衍只听到徐傲说了半句话,眼前一黑。 徐傲的大脚落了下来,不仅将蜈蚣踩死,还碾了两下。 第84章 双簧 “尸鬼之上的等阶果然是白僵,雪果一定要弄到手!” 客栈里,徐衍甩着手指下定决心。 以前猜测过功勋阁二层的白僵与尸鬼有所关联,如今终于确定尸鬼的下个境界便是白僵。 一条一指多长的小蛇爬进永济堂,出现在存放雪果的院落。 由于门缝太窄,正常的小蛇是进不去的。 死蛇却能。 不顾蛇鳞掉落、身体变形,小蛇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终于挤进门缝。 徐傲与方脸男人已经离开,屋子里昏暗无声。 小蛇爬上墙,撞动机关。 暗门开启。 当小蛇爬上尸鬼的面颊之际,停了下来。 这个人徐衍认得。 新任炼尸官之一,在一次任务中亡故。 徐衍记得那次任务穆正初也有参与,由于妖兽出没,西衙折损了两位炼尸官,最后只有穆正初活着回来。 徐傲的手段果然厉害,连炼尸官的尸体都能弄到。 爬过尸鬼的脑袋,小蛇来到雪果近前,将其吞了进去。 沿着原路回到大屋。 难题出现。 来的时候能挤进来,却挤不出去。 小蛇肚子里有雪果呢,门缝可没那么大。 徐衍早有对策。 先控制小蛇藏在门后,然后将四只家雀绑上火灵符。 找好方位,一只只鸟儿带着火线腾空,直扑永济堂的仓库。 四声闷响过后,永济堂里燃起熊熊大火。 正如徐衍的预料,徐傲很快出现在小院里,与那方脸男人一起急匆匆赶到门口。 由于着火的缘故,隐在暗处的三个高手已经现身。 “怎么回事。”徐傲沉着脸。 “走水了东家,在仓库的方向,这边没人来过。” 徐傲二话不说打开屋门走了进去,方脸男人与三个护卫紧随其后。 趁着几人走进地下密室之际,隐在角落的小蛇立刻爬了出去。 大功告成! 徐衍按捺着惊喜,全力控制小蛇爬行。 身后的密室里传来徐傲无比懊恼的咆哮。 该! 徐衍在心里暗骂。 让你这孙子在诗会上算计我,这次赔死你。 头顶忽然一黑,两只利爪落下,小蛇被猫头鹰抓住。 原来老鼠吃完了,遇到又来送饭的小蛇,猫头鹰自然不会客气。 事实证明,贪心害死鸟。 没等飞回树上,猫头鹰的身体遍布寒霜,转眼冻毙,死于雪果外溢的寒气。 眼看着要跌落树下。 死掉的猫头鹰再次扇动翅膀,抓着小蛇飞出永济堂的后墙,飞进徐衍所在的客栈房间。 密室里,徐傲的脸是青的,两只大手捏得嘎吱吱作响。 雪果不翼而飞! “谁干的。”徐傲压制着愤怒。 方脸男人朝三个把守院落的高手吼道:“谁来过这里!雪果怎么不见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赌咒发誓没人来过。 徐傲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他挥了挥手,道:“盗宝之人能耐不小,不怪你们,下去休息吧。” 在徐傲挥手的同时,他身旁的方脸男人顿时神态一变,下意识的往旁边退了几步。 密室里隐约涌动起微风。 三人躬身告退,带着一身冷汗往外走。 没等走出门口,三人相继栽倒,都没挣扎,气息皆无。 尸体的口鼻处有黑血流出,竟是毒发身亡。 徐傲面对着眼前的炼尸,久久无语,看都没看倒在门口的三个心腹。 方脸男人早已屏住呼吸,直至密室里的微风彻底消失,他才敢喘气。 “东家怀疑是内鬼?这三人跟了东家多年,不该叛变才对。” “那你说,雪果哪去儿。” “我觉得应该是高手盗走。” “那高手用的什么办法呢。” “这属下愚笨,实在猜不出对方的手段,难道用了遁地符?” “此间密室以精铁打造,尸鬼都冲不出去,遁地符根本穿不透。” “那么高阶遁术呢,听闻有修行界的强者可施展五行遁法,钢铁也挡不住。” “会高阶遁术的人你认为他用偷么!不会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自己拿?那种强者你能挡住还是我能挡得住!” 方脸男人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低着头不敢言语。 徐傲吼了半晌,逐渐冷静下来。 “把尸体拉出城埋了,永济堂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给我彻查,一个不漏。” 这次该着徐傲倒霉。 当清晨三具尸体运出永济堂的时候,遇上了巡街的官兵,二话不说将尸体带到衙门口。 撵走永济堂的人之后,带队的官兵推了推帽檐,现出一张清秀的面孔,嘴角挂笑。 不是徐衍又是何人。 料到徐傲会迁怒于人,没准弄死几个倒霉鬼,果不其然,一次就是三个。 而且这三位徐衍都眼熟,认出是暗中守护密室的三个高手。 不动声色的退在不起眼的角落,徐衍动用控尸能力。 三具尸体其中一个突然蹦了起来,一下子把衙门外的鸣冤鼓扛了下来,扭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砸鼓,口中大喊冤枉,一路狂奔直接冲到西衙,正好与出门的费材撞了个对面。 “冤枉啊!大人我冤呐!” “看出来了,要不也不能扛着鸣冤鼓往西衙跑,说说吧,怎么个冤法。” 费材闲来无事,从兜里掏出把瓜子。 “我是永济堂的人,东家说我们偷窃药材,不容解释先斩后奏,连杀了两个,要不是我见机得快装死蒙混过去,这会儿也没命了。” “宰了两个啊,你们永济堂的东家够狠的,不知道杀人犯法吗。” “杀人犯的是大商律法,可我们不是大商的人呐!我们东家是北晋五毒教的高手,我也是五毒教的门人,若非走投无路,岂能来西衙鸣冤。” “哦原来是五毒教的人你说什么!” 费材把手里的瓜子全扔了,握住腰刀如临大敌,更多的炼尸官出现,全力戒备。 “我举报!我们东家徐傲在永济堂的一间密室里制造僵尸怪物,其中就有炼尸官的尸体!不信的话我现在带你们去搜查!” 费材听罢立刻惊疑不定。 “不像说假话,不如咱们去瞧瞧,没准真有收获呢。”徐衍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再不去未必来得及了!”举报的这位语气急迫。 “他说得对,咱们趁热打铁立刻就去,大不了费些功夫,一旦查到五毒教的蛛丝马迹,不说功勋值,这可是奇功一件。”徐衍在一边唱着双簧,反正他和尸体都能开口说话。 “好!咱们走!” 费材一声招呼,十几名炼尸官风一样赶到永济堂门口。 白来的功勋值,大家都想参合一脚。 司天监的虎头令便是最好的搜查令,费材带着人马横冲直撞,跟着报信的来到密室所在的仓库门口。 “就是这里!”尸体一指仓库大门。 “打开。”费材沉着脸。 赶来的方脸男人表情十分精彩。 他看了看炼尸官,又看了看本该死掉的同伴,满头雾水。 费材没给他分析状况的时间,腰刀一横,再次下令开门。 方脸男人只好取出钥匙打开仓库大门。 尸体轻车熟路的找到机关,开启密道。 密室里空荡荡。 别说尸鬼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尸体又跑回上层,爬上四周的大木桶查看,里面装着的都是药材,死木汁已经不见了。 费材的脸色有点黑,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这时徐傲背着手出现。 “诸位大人登门,未曾远迎,还望恕罪,不知小店犯了什么错,居然劳动诸位大人出面。” 徐傲扫了眼本该死掉的手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费材尴尬地笑了笑,道:“出了点岔子,你们永济堂的下人乱报案子,说你与五毒教有关,还藏着炼尸官的尸体,这不咱们西衙就来瞧瞧。看来是他说谎了,这间密室修得如此隐秘,不知是用来装什么的呢。” 徐傲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大人明鉴,像我们这种小本生意的商人,最怕被盗,辛辛苦苦赚的金银珠宝,总得找个安全的地方不是,这里嘛,是我收藏贵重物品的地方。” 人家解释得合情合理,费材只好点点头,准备带人回去。 刚出门口,就听噗通一声。 那位报信的满嘴喷血倒在地上,指着徐傲,以虚弱的声音说:“他、他是五毒使!他要灭口” 第85章 坑人的最高境界 仓库前,一众炼尸官离去的脚步再次定住。 费材握住了腰刀,其他人有的抽刀有的掐符,将目光盯住徐傲。 徐衍震惊道:“原来你的永济堂是掩饰,你居然是五毒教的高手!当着我们炼尸官的面灭口,你难道也要将我们留在这里不成!” 双簧演到现在,那具尸体已经完成任务,可以歇菜了。 徐傲到现在还是懵的。 他甚至对自己的下毒手段出现一丝动摇,后来想通了,一定是那个手下心机太深,提前吃了大量解药,这才假死逃脱,引来炼尸官。 对,一定是这样的。 深吸一口气,徐傲恢复了稳重。 提前吃解药只能挡得住他的奇毒一时,挺不了多久还是死路一条,真正的解药只有他自己才配得出来。 暗骂一句该死的鬼,徐傲开始辩解。 “诸位大人千万别误会,我可是地地道道的药商,清清白白赚钱,小小心心做事,从无作奸犯科。” 他一指死掉的手下。 “这人昨晚会同其同伙盗窃我药铺里的名药乌风散,此药专治风邪之症,是我永济堂的独门秘方,一旦被盗走,损失不可计量,后来被我察觉将他三人堵在仓库,不料这三人狗急跳墙,将盗取的名药吃了进去,打算毁灭物证。” 徐傲摇着头,用一种怜悯的语气继续说道。 “可惜他们作茧自缚,不知那乌风散如果服食过量是会中毒的,此人的体质较好,毒发得晚了些,他不仅没有忏悔之心还反咬一口,诋毁我是什么五毒教的人,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徐傲的口才不错,心思也足够缜密,编造出了完美的说辞。 说罢徐傲看向徐衍,道:“徐公子与我是老熟人了,在知远县的时候,永济堂的名声不说远近闻名也差不多,对穷苦人家向来都是抓药半价问诊免费,这一点徐公子应该能作证。” 徐衍点头道:“知远县的永济堂的确名声在外,福泽了不少百姓。” 徐傲立刻露出感激的目光,有人替他说话,这场谎言更加逼真。 费材将信将疑道:“既然如此,带上乌风散,徐老板跟我们走一趟西衙吧,尸体也带走!” 经过查验,死者果然死于乌风散过量,如此一来,徐傲的嫌疑随之洗清。 徐衍亲自将徐傲送出西衙。 “我就说么,以徐老板的为人,怎么可能与什么五毒教有关。” “小人作祟,没法子啊,手底下人多了,什么心思的都有,以后可得小心着,这次多谢徐公子了。” “举手之劳,主要是徐老板清者自清,如果你真是五毒教的人,我也保不住你呀。” “哈哈怎么可能呢,徐公子留步,何时得闲,在下定当摆宴致谢。” “有机会的吧,徐老板慢走。” 走出西衙大门,徐傲觉得一身轻松,之前所有的郁闷与不快仿佛都被抹平。 保住了身份比什么都强,看来今天运气不错。 至于丢失的贵重雪果,损失的三个得力部下,外加烧掉的四个仓库价值过万两的药材,跟五毒教的身份泄露一比,也就不算什么了。 衙门口,徐衍望着徐傲远去的身影唏嘘不已。 坑人的最高境界,是让人血本无归的同时,还会觉得今天运气不错。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拆穿徐傲的真身,下次他就更加谨慎了。 好在雪果到手,徐衍成了最大的赢家。 找来牢固的铁盒,将雪果装好,然后收进储尸房。 雪果的来历,得去打听打听。 徐衍找到刘木桥。 “雪果之名听说过两次,应是产自三洲之外,为一种罕见的果实,具体功效不得而知。” “三洲之外?莫非雪果生于死木?” “或许与死木有关,毕竟三洲之外遍布死木,罕有其他的草木。” 刘木桥对于雪果所知不深。 徐衍又将目标转向功勋阁,连着去翻看了三天各类书籍。 最后在一部介绍天下奇珍的古籍中发现了关于雪果的只言片语。 书上记载,雪果确实产自域外,结于最高大的死木顶端,具有天然的寒属灵气,可遇而不可求,至于功效则并无记载。 雪果是寒属的灵果这一点徐衍很清楚。 连尸鬼都容易被雪果冻住,可见果实里的冰寒之力有多可怕。 这么说,白僵岂不也是寒属的东西。 莫非白毛不是毛,而是寒气? 以徐衍猜测,白僵身上的白毛极有可能是无法控制的寒气外显。 这三天来,为了验证猜测,徐衍没少往二层尸林的深处晃悠。 只是每次接近白僵,楼下的看守必定出现。 几次之后,徐衍不再试探,乖乖离开。 自从长兴府妖花事件过后,功勋阁的兑换机制出现了变化。 包括炼尸丹药灵符甚至法器等功勋阁里的所有东西,全都变成了半价! 消息一出,司天监震动。 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原先要一百点功勋值的法器,如今只需要五十点即可兑换! 如此利好司天监所有官差的规则,在徐衍看来未必是好事。 想来是监正察觉到五毒教来势汹汹,为了更好的武装属下从而给功勋阁打了五折优惠。 山雨欲来。 看似平静繁荣的大商,也不知能不能挡得住来自北晋的强敌。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五毒教仿佛销声匿迹,再无任何消息出现。 徐衍来到西衙已经小半年了,来的时候正是春天,此时已经夏末。 两月来,徐衍接手了七八个案子。 多为铲除害人的妖物,还有几次是灭杀厉鬼,功勋值由此累积到三十四点,火灵符积攒到五十张。 制符的进步不算多快,好在进出平衡,终于不赔钱了。 最初加入司天监的十二位新人,如今还剩下七位。 西衙的死伤惊人,但成长也一样惊人。 即便如齐远瞩,经过这半年的磨砺也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好手,徐衍与穆正初更不必说,两人早已能单独办案,成为炼尸官当中的佼佼者。 皇城里的梧桐树落下了第一片叶子。 随着秋风而来的,是一桩古怪的案子。 发生在桐关镇的哭笑病事件。 徐衍单独办案。 临行前他特意耗费重金在易宝楼购得一颗萦魂草。 灵草是给绿娥准备的。 此行恰好途径老槐村。 既然顺路,徐衍打算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女人。 第86章 绿娥的身份 桐关镇位于大商边界附近。 原本十多天的路程,徐衍只用了五天就快走到了。 原因很简单。 他把拉车的马宰了。 对徐衍来说,活马若能日行千里,死马就能昼夜兼程两千里。 远处起伏着屋舍,即将途径老槐村。 楚红莲已死,徐衍希望楚绿娥能好好的活下去。 那对姐妹确实命苦。 刚到村口,看到一伙捕快,十余人,聚集在一堆不知谈论着什么。 将马车停在树林里,徐衍走上前去。 今天的老槐村有些不同,十分安静,不见炊烟,连狗都不叫。 “什么人!” 捕快们发现有人过来,大惊着拔刀出鞘。 有几个的手腕还在微微颤抖,不知惧怕着什么。 “过路的,来探望个朋友,村子里出什么事了?”徐衍往村里瞧了瞧,居然看不到人。 “你停下!” “别过来了!” “站、站住!再往前走我们不客气啦!” 捕快们情绪躁动不安,看到外人跟见了鬼似的。 徐衍觉得莫名其妙,不在废话,亮出虎头令。 见是司天监的人,捕快们这才恢复平静,有两个甚至瘫倒在一旁,满头的冷汗。 “到底怎么回事。”徐衍收起令牌问道:“村里怎么没人。” 一个捕头模样的汉子上前答话:“回禀大人,老槐村被屠村了。” 一句屠村,徐衍豁然一惊。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地煞帮。 上次灭杀了妖花不假,也铲除了地煞帮在长兴府的势力,然而幕后黑手可没抓到。 地煞帮的帮主不止活着,应该还活得很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捕头畏畏缩缩的指了指空荡荡的村子,道:“村里的人一夜之间失踪,没有任何活物留下,我们猜测是遭了妖,否则这么大的村子怎么能说空就空呢。” 带着疑惑,徐衍走进老槐村查看。 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的。 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更看不出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家什完好,屋门也没破,连桌上的碗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老槐村的状况绝非寻常,不是马匪更不是妖兽,而是其他更加诡异恐怖的东西。 徐衍走过一间间瓦房,所见的情景均都一样,仿佛村民们在某一天突然蒸发掉了,真正的人间消失。 想到人间蒸发这个词,徐衍的脚步停在一户偏僻的院落前。 绿娥家。 推开门,走上长廊,徐衍的心头发沉。 如果其他人全部诡异消失,楚绿娥也逃不过厄运,或许已经与她姐姐一样死掉了。 屋子空荡荡。 北屋里堆着衣物,厨房里摆满食物,枕头里的珍珠尚在,柜子最下层的银票不见了。 许是花费了吧,或者换了地方。 徐衍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想起屋子里有个地窖,徐衍带着最后的希望撬开锁头,走了下去。 地窖挖得很深,里面出乎意料的宽敞,比起整个院落都相差不多,四周的角落里堆着些菜,中间则是一个大坑。 借着烛火的光亮,能看到坑底的泥沙泛着殷红,宛如血迹。 空旷的空间里涌动着一股血腥味。 这里不像储菜的地窖,反而类似一处屠宰场。 徐衍在坑底捏出一点泥沙。 搓了搓,确实是血迹。 唤来捕头问询。 “最近老槐村可发生过命案。” “命案没有,倒是有一桩失踪案,老槐村里的两个女娃在山间走失,至今未归。” “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个月之前了,我经手的,还特意来查看过,女娃的家人都说两人进山砍柴了,以我估计肯定是遇了猛兽,凶多吉少。” “你办的案子,可还记得两个女娃的名字。” “记不太清了,好像其中一个叫阿秀。” “阿秀……” 在听到这个普通的名字之后,徐衍的心情彻底沉重下来,挥手示意捕头退下。 捕头不敢多问,带着手下等在村口候命。 徐衍站在绿娥家空荡荡的长廊上,头顶破旧的风铃发出着微弱的轻响,宛若悲鸣。 老槐村的村民消失一案,徐衍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 “楚绿娥……原来你也是亡者!” 徐衍第一次来楚绿娥家的时候,恰巧撞上同村女孩阿秀。 徐衍走的时候又在矮墙外听到了阿秀与另一个女孩的对话,两人打算第二天偷偷去绿娥家看松鼠。 那两个女孩失踪的时间正与徐衍离开老槐村的时候对得上,捕头猜测的砍柴时遭遇猛兽根本不对,她们是被楚绿娥锁在地窖,最终死于血河,就像如今老槐村里消失的其他村民一样。 线索一旦串联,徐衍方才恍然。 难怪血影小红出现在亡者殿的时候,隐约有四条手臂,当时徐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原来那是楚绿娥元神的真正状态。 她本是一身双命的连体人,有一半身体是楚红莲,所以才显现出四条手臂的元神状态。 而且血影在亡者殿里的第一句话与楚绿娥的语气极其相似,都用了舍弃外物的保命手段,当时徐衍还觉得对方很像楚绿娥,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还有最后血影离开亡者殿之际的恳求,她说的不该死的人,指的一定是她姐姐楚红莲。 看似可怜的楚绿娥,居然是凶残血腥的恶魔! 直至此时,徐衍终于理解了血影小红对活物的憎恨。 老鼠,蜈蚣,蟑螂,摸进她屋子的男人和背后戳她脊梁的女人,那些惧怕她的孩子……这些种种恨意,促使了楚绿娥从一个弱小的残废之躯,逐渐成长为能一次灭杀数百人的冷血强者。 ‘我只杀普通人,积累血池,等强大到一定的地步再去试着杀掉低阶的修行者与妖物,一点点积累实力,像一朵食人的花,在彻底开放之前我会始终伪装成花儿的样子,哪怕任人欺凌。’ 想起血影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徐衍当时没觉得什么,此刻却感觉心头发寒。 亡者就要杀人吗? 像小蓝一样躲起来不好么? 徐衍觉得心里堵得慌,走出村子,一个人来到老槐树下楚红莲的坟前。 “知道你妹妹做了什么吗,她杀了很多人,以后或许会杀得更多,要是你还活着,没准能与她过过招。” “司天监西衙三大高手之一的楚大人,妹妹竟然是杀人的恶魔,真是有趣的笑话。” 徐衍的声音充满无奈。 他知道世事无常,但没想到会无常到这个样子。 徐衍低垂的目光忽然晃动了一下。 坟前只有一片野草,野花一朵也不见。 这坟,有人动过。 第87章 帝王无情 徐衍记得很清楚,当初埋下楚红莲的时候,坟前长着一种名为白鹤仙的野花。 白鹤仙的生存力极强,能从春天一直盛开到深秋,此时尚在夏末,坟前的白鹤仙居然没了。 不止野花消失,连花根花杆统统不见。 由此断定,坟被人翻过。 找来铁锹挖开坟包,果然里面空空如也,楚红莲的尸体不翼而飞。 莫非是楚绿娥带走了楚红莲的尸体? 她是怎么找到的尸体? 徐衍猜测是楚绿娥所为,可他想不通楚绿娥究竟是怎么找到的楚红莲的尸体。 当初徐衍自己埋的楚红莲,楚绿娥并不知情。 双生子特有的心灵感应? 又一想不像,即便她们姐妹有心灵感应,死了一个还怎么感应。 “难道楚红莲没死?” “或者她也如楚绿娥一样变成了亡者状态?” 徐衍陷入沉思,猜测着楚红莲的下落。 作为一身双命的特异存在,如果楚红莲还活着的话,上次出现在亡者殿里的应该是她们姐妹两个元神,而非只有楚绿娥一人。 以徐衍判断,楚红莲肯定死了,控尸有效便是最佳的证明。 除非楚绿娥有特别的手段复活她姐姐,否则楚红莲不可能死而复生。 既然如此,楚绿娥带走她姐姐的尸体可能是为了怀念,或者有其他特殊的用途。 唤来捕头,徐衍吩咐将老槐村一案如实禀报司天监,整村人无故失踪,必定与邪魔妖鬼有关。 捕头连连称是,带着手下回去报信。 这种棘手的案子,给他们也不敢接啊,交给司天监最为稳妥。 “一村人已经不够你的胃口了,你要制造出多大的血河呢” 徐衍估计楚绿娥成为亡者形态应该与她修炼的血河邪法有关,大商或许将迎来一个纯粹的魔头。 拍了拍怀里的灵草,徐衍苦涩一笑,就此离开。 一天后,抵达了大商北方的边关重镇,著名的恒阳关。 关外景色秀美,峰峦叠起,一片巨大的山谷横卧于城外,郁郁青青的草地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山谷便是大商与北晋交恶了数十年的跑马谷。 青青草地,埋骨成山。 百年来的厮杀几乎将整片山谷的土地染成了血色,若是在山谷里拔下一把青草,有极大的概率能看到泛红的草根。 恒阳关外跑马谷,沙场战魂归何处。 站在边关,徐衍手扶冷冰冰的垛口,举目望尽苍凉。 炼尸官的身份,可以让徐衍在边关重镇通行无阻。 恒阳关作为纯粹的边关,罕有普通百姓的,驻扎的都是边军,作为距离恒阳关最近的桐关镇,则成了边军寻乐子的地方。 从恒阳关出发,一个时辰的路程即可抵达桐关镇。 镇子里还算热闹,车水马龙,各类店铺,要说最多的买卖,唯有青楼。 有人仔细清点过,不算暗娼,桐关镇上叫得出名的青楼多达五十处,是大商皇城里青楼数量的两倍还多。 青楼多不是没有理由。 桐关镇是曾经的繁华大镇,由于当年出现叛军,历经了战乱,如今沦落为流放之地。 与桐关镇叛军的一战,大商皇帝商无极御驾亲征,由于镇上有不少百姓当时协助叛军,以至于铲除了叛军后,商无极将城中百姓尽数归纳为罪民,世代为奴,实行酷刑镇压。 斐浅便是在那场战役中一战成名,成为司天监的监正,至此位高权重。 徐衍抵达桐关镇的时候,发现附近十分凄凉。 土地贫瘠,靠天吃饭基本得饿死,河里堆积着雕刻龙柱剩下的碎石残渣,早已看不到鱼虾,附近的山川全成了荒山,到处是开凿过的痕迹。 镇上男丁十四岁以后会被附近的雕龙台征集去做苦力,赚取吃喝,年轻女子则大多进入勾栏瓦舍,出卖身体换取生活的本钱。 男为奴隶女为娼妓。 望着镇子上来去匆匆的人们,徐衍摇了摇头。 帝王无情,果然不假。 先人站错了队,换来了后代的无尽苦难,桐关镇实在够惨,生于此处的百姓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 镇上没有客栈,只有民居,很少的钱即可借宿。 也没有官府衙门,完全由边军掌管,算是一处特殊的驻扎营地,街上时常能看到醉醺醺的边军。 在这里,边军掌握着真正的生杀大权。 徐衍刚进镇子不久,便被一伙边军堵住,为首的是个敦实的汉子,满嘴酒气。 “小子,哪来的,面生得很呐,不是镇上的人吧。” “皇城来的,途经此地,看看风景。”徐衍笑呵呵道。 “皇城?来头还不小呢,我猜你想看看跑马谷的风景,爷爷们在谷外与北晋那帮兔崽子厮杀的时候,威猛得紧呐哈哈!那才叫风景!” “是吗,有机会是得去瞧瞧。”徐衍也不生气,始终面带微笑。 “现在就是机会,跟我们走吧,爷爷们这就带你去跑马谷转一圈,要是不小心挨了北晋蛮子的暗箭,可就算你倒霉喽,带上他,咱们回去!” 矮汉子是个军中的小头目,一声令下身旁的军兵上来就要拿住徐衍。 看出对方要捞偏门,把自己当成了愣头青,徐衍往后一侧身,轻而易举的避开两个军兵。 “哎呦呵!还敢反抗!给我拿下!我怀疑这小子是北晋的探子!” 矮汉子一瞪眼睛,就要招呼更多的同伴来帮忙。 这时一个半大孩子跑了过来,拽着徐衍的衣襟喊道:“叔叔你怎么才来呀,我爹念叨你好几天了!” 说完他又对矮汉子连连作揖,道:“官爷消消气,这是我叔叔,来探亲的不懂规矩,我这就带他回家。” 矮汉子听完一脚把少年踹翻在地,骂骂咧咧道:“少他娘跟我来这套!你小子是罪民,你叔叔一样也是罪民!是罪民就得听从爷爷的调遣!” 少年一脸尴尬。 他本想替徐衍解围,可惜人家边军根本不吃他这套。 正当少年人朝着徐衍投去无可奈何的目光之际,他忽然看到震惊的一幕,只见那衣着普通的青年一脚把矮汉子踹翻。 矮汉子在桐关镇横行惯了,何时吃过这种亏,刚要暴跳如雷,眼前多了一块黑漆漆的虎头令。 “这下不怀疑了吧。”徐衍笑呵呵的说道。 矮汉子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精彩,想发飙又不敢发飙,想认错又落不下脸面,一副便秘半年的神态,憋了半天憋出俩字。 “你狠!” 第88章 哭笑病 边军能横行桐关镇。 司天监则横行大商。 矮汉子是有修为的,他是炼气境的百夫长,可惜面对西衙的炼尸官,他的地位立刻低了一节。 看着边军狼狈离去,街边的少年顾不得一身尘土跑过来羡慕道:“叔叔你给他看了什么!居然把百夫长都吓跑了,他可是镇子上最横的边军之一,最难说话了。” 徐衍晃了晃虎头令,道:“司天监的令牌。” “你是司天监的大人!” 少年兴奋不已,围着徐衍转了三圈,道:“听我爹说司天监的大人一个个神通广大!会降妖除魔,是大商的守护神呢!今天终于看到活的啦!” 徐衍的笑容略微尴尬。 少年你失望了…… “没那么神奇,我们就是一群会点小手段的官差而已,替官家办事。”徐衍打听道:“你是镇子上的人吗。” “我叫大壮!土生土长的桐关镇人,阿娘说我命苦,不该生在这里,说生在镇上的孩子将来都没有好下场。” 大壮抹了把鼻涕,笑呵呵的道:“其实我都知道,我们长大后会被调去雕龙台当苦力,我才不怕!我有力气,再过两年我就十四岁了,能去矿上攥钱了,到时候给阿爹抓药看病,给阿娘买肉吃!” 徐衍道:“爱笑的人运气都不错,没准你能在矿上挖出宝石来。” “是吗?”大壮变得狐疑起来,道:“可是我爹娘也爱笑,连晚上都笑,没见他们运气多好,反而病越来越重呢。” “什么原因晚上也笑呢。” “不知道,镇上很多人家都有这毛病,尤其睡着之后,有人哭有人笑,每天起夜我都能听到阿爹在哭阿娘在笑,怪渗人的。”大壮挠头道。 “古怪的哭笑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徐衍暗暗低语,他来桐关镇的目的便是为了调查哭笑病。 正如大壮所言,桐关镇近年来出现了一场古怪的病症,镇子好些百姓都中了招。 病征很明显,每到夜晚熟睡之后总会哭哭笑笑,难以医好。 哭笑病最初被认为是害了癔症或者做了噩梦,除了哭笑之外没见其他异常,也没死人,于是始终放任不管。 直至今年,患有哭笑病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半个镇子的百姓都得了这种怪病,司天监才重视起来,派遣炼尸官前来调查真相。 得知大壮家里有空房,徐衍决定入住。 “叔叔好眼力!我家住宿最便宜了,一天只要两个铜钱就行,还有我在山上采的野茶,味道不怎么好,却能提神!” “好哇,先来一壶解解渴,这是一两银子。” 捧着从未见过的银两,大壮都呆住了,他一时算不清一两银子能住多久。 “叔叔你是打算住在我家不走了吧?” “那要看多久能找到哭笑病的真相了。” 大壮家总共四间房,徐衍的到来,令大壮的父母受宠若惊,得知这位大人出手阔绰之后,夫妻俩更奉为上宾,不知如何是好。 徐衍示意二人不必客气,他只是暂住而已,只要一间清静的房间,平时别来打扰就好。 夫妻俩立刻将西屋收拾了出来,添好干净的被褥枕头,晚上的时候特意让大壮去打了一壶酒,炒了四个素菜,结果人家根本没来吃。 “一两银子呐,这得住多久呀。”女人捧着银子爱不释手。 “爱住多久住多久,住一辈子才好,咳咳,反正桐关镇什么都值钱,就是地皮没人要。”男人一边咳嗽一边小口的抿着酒,他已经很多年没尝过酒是什么滋味了。 “明天就给阿爹抓药去!”大壮兴高采烈,多吃了两碗饭。 “抓什么药!银子给你留着将来疏通用,眼看着就要去矿上了,得先寻摸个好位置,没听说隔壁家的二小子今年刚累死吗。”男人给了大壮一巴掌。 “上次我听大夫说了,爹的病要是拖久了,命都会拖没!”大壮梗着脖子吼道。 男人低下头,看着酒杯里自己脆弱苍老的倒影,麻木道:“治好了又如何,早晚会累死在矿上,这是命,咱们桐关人的命,改不了……” 一旁的女人抹了抹眼角,道:“你爹因为身体虚弱才能从矿上回来,他的病要是治好了,还得重新去矿上……” 大壮呆呆的捧着碗,再也吃不下了。 他想不通,为啥桐关镇的人有了钱都不敢去治病,这凄惨的命运究竟是谁定的? 老天一定是瞎的,大壮始终如此认为。 放下碗,大壮茫然的回到自己的小屋,翻找出刻刀和木头,在后院里闷头雕刻。 一旁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木雕和泥人,栩栩如生。 “雕得不错。” 徐衍出现在后院,手里拿起一个木头老虎。 确实不错,木老虎形态神似,连虎牙都惟妙惟肖,能雕刻成如此程度甚至不弱于皇城里的雕刻大家了。 没想到大壮居然有如此天赋。 大壮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瞎琢磨的,我没见过老虎,是照着画像上刻的。” “那更难得了,这份手艺没准以后会让你多一条出路。” 以大壮在雕刻上的天赋,不当雕龙匠都算屈才。 大壮懵懵懂懂,不知多一条出路是什么意思,闷头继续刻他的木雕,不久后打了个哈欠,回去睡了。 徐衍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的等待着。 他要见识一番哭笑病发作的模样。 一直等到午夜时分,大壮父母的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类似鼾声,又好像哭声。 徐衍来到门前仔细聆听。 “呜,呜呜,呜……” 屋子里的哭声是男人的声音,而且哭得还挺惨,有多大的委屈似的。 “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的笑声紧接着出现,笑得十分开怀,如做美梦。 果然有哭有笑。 徐衍正打算进屋看个究竟,忽闻一侧大壮的房间里传来更大的笑声。 笑声是哈哈的,听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在夜晚显得很是诡谲。 徐衍转而走进大壮的屋子。 一进门,见大壮仰面朝天睡得香甜,嘴巴里不断传出开怀大笑,可是脸上则眉头紧锁牙关紧咬,一脸痛苦的表情。 第89章 木雕 大壮如此怪异的情景,看得徐衍直皱眉。 哭笑病不像是真正的病症,更像一场大范围的梦魇。 徐衍陷入沉吟。 若真是梦魇作怪,为何有的人笑有的人哭? 噩梦与美梦不该同时存在。 带着疑惑,徐衍站在院子里仔细聆听。 四周的邻里传来或大或小的哭笑声,患有哭笑病的人不在少数。 怪事…… 徐衍信步走到后院。 一只野猫跳上院墙。 徐衍站定脚步,那野猫也停了下来。 先是胡须颤动而后浑身长毛根根立起,不知受到什么惊吓,猫眼瞪得溜圆,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 呜嗷一声,野猫逃走。 徐衍的目光落在装有木雕的架子上。 刚才的野猫可不是被徐衍吓走的,而是恐惧着架子上的什么东西。 盯着架子看了半晌,徐衍的耳边出现细微的响动。 是笑声。 十分轻微,仿若蚊蝇,很快又变成哭泣。 徐衍无声无息的开启了一张灵视符,闪烁光晕的眸子寻找着发出声音的东西。 在架子上翻找许久,徐衍拿起一个放在最深处的木雕。 这木雕是个战士模样,左手刀右手盾,威风凛凛,只是五官比较粗糙,看不出模样。 细微的哭笑声音正是来自战士木雕,它粗糙的五官在灵视符的效用下居然在缓慢的扭曲,时而组成个开心的表情,时而变成个悲伤的表情。 木雕是不会动的。 因为是死物。 会动的,是附着于木雕之上的魂体。 “终于找到根源了,镇子上的哭笑病是你捣的鬼吧。” 徐衍手中发力。 咔嚓一声脆响,木雕粉碎,魂体飘散在空中逐渐消失。 侧耳聆听。 大壮家里安静下来,再没有哭笑的声音。 果然是木雕上的魂体捣鬼。 哪里来的呢? 天亮之后,大壮醒了,一出门便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徐衍。 “昨晚睡得如何。”徐衍笑道。 “做了个梦!梦见叔叔在斩妖除魔呢,威风极了!”大壮兴奋道。 “以后不会再有哭笑病了。”徐衍道。 “真的!叔叔找到病因了吗?”大壮道。 “魂鬼作祟,已经消失了,对了,后院那个战士木雕你什么时候刻的。”徐衍道。 “那个木雕啊,好多年了,是我第一次雕刻的作品,没刻好。”大壮挠了挠头。 “这样啊,那木雕昨晚不慎被我毁掉了,赔你银两可好。”徐衍道。 “不用不用!我刻着玩的,不值钱,毁就毁了,我重新刻,木头有的是。”大壮连连摆手。 “何处找的木料。”徐衍问。 “外面的树林,有的是木头。”大壮道。 徐衍让大壮带路去了趟砍木头的地方。 只是寻常的树林,并无异样。 对于魂体的来历,徐衍一头雾水,不过既然哭笑病的症结找到,魂体的来历也就不重要了。 为了验证案件是否完结,徐衍多住了一晚。 结果在当晚,大壮与其父母再次出现夜哭夜笑的怪异症状。 尤其是大壮,昨天大笑,今天大哭,哭得无比凄厉后来连呼吸都要断掉。 木雕毁掉之后,哭笑病的症状非但没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徐衍强行唤醒大壮,这才止住其大哭。 “可有噩梦?”徐衍问。 大壮脸上沾满泪水,迷茫的摇着头。 “你雕刻的东西我都买了。” 徐衍说完去了趟后院,一把火将架子上的木雕统统烧掉。 大壮心疼不已,那可是他最珍贵的雕刻呀,不过手里的银子比雕刻更珍贵。 得了五两银子的大壮蹦跳着向爹娘炫耀去了,剩下徐衍一个人伫立在火堆旁。 火光映得徐衍的侧脸忽明忽暗,犹如他此刻起伏的心情。 哭笑病比想象的复杂。 本以为是附身于木雕的魂体捣鬼,看来之前的猜测是错的。 而且一道普通的魂体仅能影响大壮一家人,至多连带上邻居,又怎么会半个镇子的人都出现病症。 到底是什么原因…… 徐衍百思不得其解。 天亮后,徐衍走街串巷,整整调查了一天。 得到的线索不少,却没一个有用的。 当晚,徐衍搬个凳子坐在天井,等着大壮一家熟睡。 他要看看将所有木雕全都烧毁后,哭笑病是否有所缓解。 午夜时分,哭笑声依旧,没有半点减弱的征兆。 今天大壮的病情显得更重,时而嚎啕大哭时而狂笑不止。 大壮的异样令徐衍紧锁眉头。 按理说木雕上的魂体消失后,大壮的病情即便不缓解,也不应该加重啊。 照这么下去,大壮还能活多久都不好说,没准哪天哭笑得窒息,死于睡梦当中。 必须找出真相。 徐衍再次来到后院堆放木雕的废墟,动用灵视符,寻找魂鬼的蛛丝马迹。 翻找了一通,毫无收获。 徐衍失望之际,忽闻轻微的哭笑声,循着声音,来到一处院墙下。 院墙就在大壮的屋子后面。 说是墙,其实大部分是土,半人多高,混杂着大小不一的石块。 微弱哭笑声的来源,就在墙里的一块青砖。 青砖很旧,遍布斑驳,材质倒是不错,上好的青石打造。 这块砖与其他砖石截然不同。 倒不是青砖多特别,而是院墙的其他石块并不平整,一看便是外面随便捡来的,而这块青砖则十分整齐,之前应该是什么建筑所用。 以灵视符的目力仔细观察,果然在青砖上发现一道若隐若现的魂体,正是之前附身于木雕上那道。 原来这魂体当时没随着木雕的焚烧而消散,而是躲进了青砖里。 或者魂体原本就栖身于青砖,趁着黑夜游荡到了木雕上。 “找到你了。” 徐衍徒手抓出青砖,魂鬼之类他不在乎。 然而这次不同以往。 刚刚抓住青砖,徐衍的耳边立刻响起厮杀声,还伴着号角与战鼓的轰鸣。 眼前隐约浮现出无边的战场,两军在鏖战,血肉翻飞,横尸遍野…… 惊疑之际,徐衍收手。 “战魂?” 徐衍沉吟良久,天色渐亮。 眼前的青砖逐渐恢复平静,其上的魂体陷入沉眠,哭笑声消失。 接触魂体的那一刻,徐衍能断定自己听到甚至看到了厮杀的战场。 那是魂体的记忆残留,它生前应该是战场上的老兵。 找来大壮,询问青砖的来历。 “这块砖啊,我从墓里挖的,补墙用,不止我们家,镇子里的人家大多都用过。” 第90章 司空青花 青砖的来历,让徐衍抓住了线索。 仔细询问后,得知青砖来自距离镇子不太远的一处墓地。 墓地离着恒阳关很近,埋的都是战死的边军尸骨。 普通尸骨只是个坟堆,是没有砖石的,大壮挖的是一座无名古墓,完全由青石堆砌,由于气势宏伟,好似个帅帐,于是人们称其为将军冢。 得知消息后,徐衍在街上走了一圈。 果不其然,在很多人家的院墙上都看到了方方正正的青砖。 真正的症结便是青砖上的战魂,挖回青砖补墙的百姓被战魂所影响,出现古怪的哭笑病症。 战魂的形成,是对于战场的执念或者说留恋,很多悍卒即便战死也不肯甘心,想要永远追随主将与敌人厮杀下去。 在强烈的执念下,魂魄不散,附身于外物。 将军冢里所埋的定是历代将军,其魂更强,能吸附更多的战魂汇聚,于是才出现古墓的青砖上汇聚战魂的现象。 真相不难证实,只要找到将军冢即可,徐衍喊来大壮带路。 大壮一路上兴高采烈。 “原来哭笑病的根源在那块青砖呀!大人真厉害!一来就能找到原因,连鬼都不怕!” “战魂与恶鬼不太一样,它们通常不会伤人,是你们贪心,用人家的墓补自家墙,亏你们想得出来。” “没办法呀,镇子太穷了,没有好砖砌墙。” “那也不能掘人家墓吧,这还只是些小的战魂,惹了大的将军魂,没准连镇子都保不住。” 大壮听得后怕又好奇,挖人墓石补自家墙确实有点缺德。 途中,经过一片荒凉的庄园。 “这是近路?”徐衍走在无人的庄园里,四周尽是荒草。 “从这走能快一刻钟呢,别人都不知道嘿嘿。”大壮得意道。 庄园很大,看得出当时相当富足,沿途是一片片的花圃,只是没有了花草,光秃秃只剩空地。 “这是谁家,荒废很久了吧。” 徐衍随口问了句。 “这里我最熟了,小时候常在外面玩,这是司空家的庄园,曾经是有钱的大户呢,专门种植稀罕的灵药。” 大壮摇头晃脑的讲述起来。 “司空家有一位大小姐,从小患有怪病,浑身生鳞,家人多方寻医不见好转,后来谣言四起,说司空家有妖族血脉,生意也一落千丈。 妖人的灵药谁敢买,肯定是毒药喽,因此司空家逐渐败落,后来那家主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家族的生意,当着桐关镇百姓的面一片片将司空家大小姐身上的鳞片拔掉。 当时我才几岁大,阿娘没让我看,听人说场面血腥极了,虽然准备了上好灵药,司空家的大小姐最终还是在巨大的痛楚中死去。 那家主也没想到鳞片如此致命,后悔也晚了,后来听说家主夫妻同时发了疯,互相厮打而死,司空家彻底败落,成了如今的模样。” 说着二人走到庄园的后花园,即将离开。 大壮指向荒凉的花园一角,道:“喏,那就是司空家大小姐的墓。” 徐衍望去,见一小坟,四周铺满荒草,孤零零的墓碑上刻着墓主的名字。 司空青花。 “拔鳞……” 徐衍驻足于墓前。 他想起了恶灵小蓝。 小蓝的痛苦便是拔鳞,而那裹满浑身的白布条更预示着小蓝曾经遭受的苦难与厄运。 莫非小蓝就是司空青花? “女儿浑身生鳞?难道庄主夫妻有妖族血脉?”徐衍问。 “这我可不知道了,外界都那么传言,反正一家人全都死了,是人是妖又能怎样,其实我觉得司空家挺好的,大小姐可漂亮了,还给过我糖吃呢。” 大壮回忆着儿时的往事,嘴巴里仿佛还是甜甜的,他边走边说: “我听人说司空家主年轻的时候最喜欢把玩珍珠,曾经不惜千金购得了一颗大珍珠,是紫色的,珠子里还有一滴能晃动的海水呢!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徐衍本来只是听个新奇,此时却目光一动。 “是不是叫海魂珠。” “对!我想起来了,就叫海魂珠!” 桐关镇外的司空庄园,浑身生鳞的大小姐,互相厮打而亡的夫妻,不祥之物海魂珠…… 种种线索串联起来,让徐衍得到了一份猜测。 司空青花生来有鳞的异象,也许与庄主重金购得的海魂珠有关,那颗珠子被誉为不祥之物,据说附着鲛人的诅咒,其内的水滴也根本不是海水,而是鲛人的眼泪。 整天把玩这么个不祥的东西,能不出事么。 “海魂珠最后去了何处。” “听说司空家主为了给女儿准备珍贵的灵药保命,把海魂珠卖掉了,那么大颗珠子肯定值不少钱。”一提钱,大壮眼睛发光。 会不会是国舅得到的那颗,如今放在功勋阁里。 徐衍思索着海魂珠的下落。 其他珍珠常见,海魂珠可不常见,司空家主曾经买到的海魂珠,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国舅手里的那颗,从司空家兜兜转转到了皇城。 海魂珠这么邪门? 能让婴孩浑身生鳞的东西,必定蕴含着恐怖的诅咒之力,怪不得都管海魂珠叫不祥之物,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不仅司空青花,互相厮打而亡的家主夫妻也应该受到了海魂珠的影响。 想到这里,徐衍不由得对海魂珠愈发好奇。 他很想知道珠子里的那滴鲛人泪的来历。 如果真是鲛人有意所留,那么对方的目的将无比阴险,要残害所有得到珠子的活人。 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呐。 徐衍叹了口气,可怜司空青花,惨死于自己家父之手,怕是难以瞑目。 大壮临走前把小坟附近的杂草拔除干净,他吃过人家给的糖,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便会帮着除除草。 穿过司空庄园,又走了不久抵达大壮口中的墓地。 到了地方徐衍吃了一惊。 墓地的范围实在太大,一眼望不到边,全是大小不一的坟头,没有墓碑。 由于边军多为战死,收尸的时候基本没有全尸,很难辨认身份,干脆不用立碑直接埋葬。 在墓地的尽头,徐衍看到了威武庄严的将军冢。 第91章 巧遇 古老的将军冢经常丢失青砖,显得荒凉破旧,即便如此,残破的坟墓依旧散发着威严。 如一顶破旧漏雨的帅帐,屹立在墓地尽头。 凡人所见,与修者眼中的景致截然不同。 动用了灵视符后,徐衍的眼前出现无数凝实的战魂,徘徊于墓前,如同守卫着将军的近卫。 再看将军冢,其上的每一块青砖都涌动着不弱的魂力波动,如同一座堡垒。 连外表的战魂都如此程度,深处的将军之魂只能更加强大。 徐衍生出一种错觉。 外层战魂扎营,内层将军护佑,这座将军冢里仿佛存在着真正的主帅…… 古墓深处,必定存在着恐怖的东西。 大壮把带来的青砖归位,朝着古墓拜了又拜。 “将军老爷消消气,俺们以后不敢了。”大壮嘀嘀咕咕道。 “哭笑病算作小惩一番,别再来这里了。”徐衍警告道。 大壮连连点头。 最后看了眼古墓,徐衍带着大壮离去。 将军冢里埋着多少将军徐衍不清楚,但他猜测这座残破的古墓没准就是小蓝的栖身地。 恶灵小蓝曾经说过,她有很多同伴,而将军冢正符合这一点,况且司空青花的墓就在左近,她很有可能在成为恶灵后躲进将军冢。 这座古墓,还是别打扰为好。 回到桐关镇,徐衍发布命令,所有人家的补墙青砖统统拆下,而后归还于将军冢。 一天后,将军冢残破的地方重新修补好。 当晚,哭笑病再没出现。 案子结束,徐衍准备返程。 路上,他始终思索着司空青花与海魂珠之间的牵连。 海魂珠的诅咒之力造成了司空青花惨死,那么海魂珠的制造者,便成了杀害司空青花的凶手。 也不知小蓝想没想到这一层。 她会不会想要报仇? 徐衍觉得应该会的。 和和美美的一家因此家破人亡,脾气再好也会发疯。 “鲛人之泪,海魂珠到底从何而来呢……” 马车途径恒阳关的时候,居然遇到熟人。 一袭白衣的身影正步入城中,身后披散着长长的辫子,一打眼看去还以为是披风。 “子柔姐?”徐衍走下马车。 “徐衍!你怎么在这?”辛子柔略微意外。 “桐关镇有案子,已经解决了,子柔姐这是要出关?” “是呀,有要事走一趟北晋,对了徐衍,你可有空,能不能帮我个忙。” “子柔姐开口,有没有空也得帮啊。” “那便多谢你了,这次路途有些遥远,而且……有点危险。” 辛子柔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 “子柔姐帮过我们西衙那么多次,别说有点危险,即便赴汤蹈火又如何。”徐衍大义凛然了半句,而后神色一垮,道:“不过事先说好,如果要我帮你去暗杀五毒教的教主,这忙可帮不了。” 辛子柔要去北晋,徐衍第一个联想到的便是五毒教。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监正,哪有那个能耐。”辛子柔好气道:“去北晋也是借路而已,我要去的地方很远。” 既然不是去撩拨五毒教,徐衍欣然前往。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桐关镇之行来回就要近一月之久,他把案子都办完了才过去不到十天。 二人同行,走进恒阳关。 徐衍道:“子柔姐亲自出马,东衙又发现灵物了?” 辛子柔:“这次出行与司天监无关,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 徐衍道:“该不会是要准备嫁妆吧,转过年便是子柔姐的大婚了,到时候我还得挑一份厚礼呢。” 辛子柔:“厚礼就不必了,只要这次你能帮忙,比任何厚礼都贵重。” 徐衍道:“帮忙归帮忙,贺礼是贺礼,两码事,能落个太子妃的人情,算起来还是我赚多些。” “太子妃……” 辛子柔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许多,微垂着头,不知想着什么心事。 “明年的太子妃,未来的大商皇后,高高在上的头衔怕是很多女人的向往,只是,高处不胜寒呐。”徐衍点了一句,他无法明示太多消息。 皇后与国舅的丑闻,极其容易波及到太子。 若是太子并非皇帝亲生而是国舅的种,那么辛子柔成为太子妃之后的命运恐怕不会太好。 一个绿帽皇帝的愤怒,徐衍实在难以想象。 别说太子妃,没准连司天监都得跟着倒霉。 “是啊,高处不胜寒。” 辛子柔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对面的空旷山谷,幽幽道: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知道么,婚事其实是交易罢了,为了弥补司天监与皇家之间的隔阂,我不过是这场交易中的棋子。” “子柔姐没想过反对吗,你不同意,监正难道还能强行让你嫁过去不成。” “我也想反对,但是没用的,我的家就在皇城里,父母之命是其一,上司之命是其二,皇族之命是其三,这三点我哪一点也无法反抗。” 山风吹起辛子柔的长发,显得她越发柔弱。 “其实我很羡慕楚红莲,最开始的时候,监正大人定下嫁给太子的人选是她,而不是我,但楚红莲直接拒绝,以命相抗,我没见过她拒绝监正的威严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想来一定很冷峻决然,如她其人一样。” 辛子柔的眼里充满了羡慕。 她羡慕楚红莲那样的女子,视人情世故如粪土,我行我素。 徐衍看着奔行在跑马谷里的一群战马,道:“有些时候,马儿活得比人开心多了,至少它们会跑啊。” 马都会跑,你个大活人不会跑么,徐衍暗暗嘀咕。 辛子柔诧异了一下。 她并不笨,听得出徐衍的弦外之音,只是没有回应,沉默了下去。 让边军准备的战马已经备好,徐衍将炼尸留在恒阳关。 两人打马出关,一路北行,穿过跑马谷之后抵达北晋。 北晋说是国,却没有国都,由很多游牧部落所组成。 北晋的国土大多一马平川,戈壁与沙漠比比皆是,罕有山峦湖泊。 辛子柔来的时候是做足了功课的,路线十分熟悉,带着徐衍绕开了北晋的骑兵,一路顺畅。 三天后,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一处戈壁上遍布怪石的荒凉区域。 第92章 特别的营地 荒无人烟的戈壁上,徐衍居然看到了马队,甚至还有简易的帐篷搭建在怪石堆的深处。 这里是个小型的营地,聚集着近百人,男女老少都有,装扮各异,来自不同的国度。 一个严严实实的帐篷立在营地中心,门口有人把守。 营地里的人都有修为在身。 有的坐在角落闭目养神,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喝,还有些人围在一起议论交换着什么。 从外表看像是一处小型的交易场。 徐衍听说过修行者自行建立的交易坊市,起初他认为辛子柔来这里交易东西,带上他以防万一,毕竟两个人交易安全一些。 辛子柔的模样可不是来交易,而是径直抵达营地中心的帐篷,给看守看过一个特殊的牌子后被允许入内。 辛子柔看了徐衍一眼,后者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帐篷。 抵达之前,辛子柔曾经交代过,到地方后尽量不说话。 徐衍落得清闲,自然不会反对。 帐篷里的摆设着实让徐衍吃了一惊。 里面没有桌椅床铺,而是建着一个三尺高的石台。 石台相当古老,充满着岁月的痕迹,而且很多地方已经破破烂烂,好似个废弃多年的祭坛。 石台表面刻画着繁复纹路,与灵符上的符文有些相似的地方,不过比起符文要复杂很多,在石台的边缘有十个均匀的凹槽,里面空空如也,不知是用来插火把还是装填其他东西。 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盘坐在石台中心,留着络腮胡须,身后背着狭长的剑鞘。 辛子柔将牌子交给此人,徐衍这才看清那牌子上刻着‘五十’两个字,不知代表什么意思。 “五十号,你来得可够晚的。”络腮胡瞥了徐衍一眼,将目光落在辛子柔身上,道:“百人队就差你们,再晚一天这里可没人了。” “有些琐事耽搁了一下,还望殷谷前辈海涵。”辛子柔语气十分客气。 “这人是谁,可靠吗。”殷谷指的是徐衍。 “可靠,此人是我的族亲,与我一组绝对没问题的。”辛子柔扯谎道。 徐衍听到这里有些疑惑起来。 百人队,两人一组,即刻出发…… 不像是来交易的啊,好像这些人要去什么地方。 殷谷点了点头,道:“出去准备吧,既然人齐了,一个时辰后动身出发。” 辛子柔施礼后带着徐衍退出帐篷。 两人来到僻静处暂歇。 “这是要去哪儿?”徐衍问出心中疑惑。 辛子柔搓弄着发梢,面带歉意道:“很远的地方,此行的目的地在青州以外。” “离开青州?”徐衍讶然。 他看过青州地图,大商距离青州最近的边缘隔着整个北晋呢,辛子柔既然说离开青州,那么至少要横穿北晋,这路程得按月计算。 徐衍实在想不通辛子柔要离开青州去做什么。 “听说过星魂木吗。”辛子柔轻声道。 徐衍摇了摇头,等待下文。 “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在青州之外的无尽之森里才有。”辛子柔缓缓讲述出真相。 “刚才的那个殷谷是出云谷的门人,有筑基修为,他熟悉无尽之森的路线,每隔一段时间会组织人手去探索,通常是百人队,只要找到一段星魂木,即可一夜暴富。” “不过殷谷组队有个条件,加入的队员必须是成对的,要相熟的两人一组方可,这样一来抵达森林后百人队即可分成五十个小队散开探索,两人一组的好处是能互相照应。” 得知辛子柔的真正目的,徐衍还是不太理解。 “子柔姐很缺钱?” 即便辛子柔现在缺钱,到了明年成为太子妃,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犯得着去探索危险的无尽之森。 据徐衍所知,三洲外的森林里是成片的死木,绝非什么善地,没准栖息着尸鬼。 辛子柔环住双腿,用下巴颏顶在膝盖上,笑容灿烂道:“我不缺钱,我去无尽之森是为另一个目的,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徐衍大致猜得到辛子柔的目的,多半是为了逃避太子妃的命运。 不管如何,这个忙既然帮了,徐衍自然会帮到底。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 “既然要前往无尽之森,为何不将集合的地点定在青州边界处,而是定在这里?” “在青州与无尽之森接壤处是大片的沼泽地带,有可怕的凶兽出没,哪怕有筑基修为都不敢深入,只有从这里的通道走才能平安的离开青州,抵达目的地。” 无边沼泽的存在徐衍在地图上见过,类似一条天然的屏障,隔断了青州与无尽之森的接连。 “从这走?有通道?” 徐衍正疑惑间,耳边响起一种低沉的嗡鸣声,脚下的地面出现轻微震颤。 汇聚在营地的其他修行者纷纷神色肃然,不少人暗暗捏拳,很是紧张。 嗡鸣声来自中心处的帐篷,透过缝隙隐约能看到光泽在帐篷里流转。 “集合,准备出发!” 殷谷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人们立刻两两一组走进去。 当徐衍随着辛子柔再次抵达帐篷后,眼前是惊人的一幕,只见那古旧的石台正散发着刺目的豪光! 石台上的繁复纹路流转着星辉般的光芒,四周的十个凹槽装上了一种两寸见方的晶石。 那是灵石,价值远超灵沙。 这是…… 传送阵! 徐衍终于明白了所谓的通道,原来在北晋国的戈壁深处藏着可以直达青州之外的古传送阵。 石台散发的光泽并不均匀,预示着传送阵的实际效用要大打折扣。 徐衍猜测,这里的传送阵应该早已遗弃,是殷谷用了修复手段勉强将其修缮,否则传送阵这种重要的空间通道不可能被荒废至此,无人问津。 怀着对二手传送阵的忐忑心情,徐衍与其他人一起站上石台。 不说别的,一次传送就要耗费十块灵石的代价倒是惊人,这次传送过后,镶嵌在石台边缘的灵石将耗尽灵气。 殷谷站在石台中心,掐动着法诀,低声喝道: “传送途中切勿妄动,更不可施展任何手段,否则会出现无法预料的严重后果,不想死的话就一动也别动!” 一道流光沿着石台旋转而起,十块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刺目的豪光一闪而逝。 光晕过后,石台上空荡荡再无半个人影。 第93章 定格于黄昏的憧憬 遥远的青州之外,是无边无际的古老森林。 这里的森林十分特殊,高耸的古木笔直朝天,灰黑的树干如腐朽多年,树顶的枝桠伸展成漆黑的闪电,蛛网般横于半空。 森林终年漂浮着迷雾,死气沉沉。 无尽之森,由数不尽的死木所组成的不祥之地,修行者眼中的禁地。 在这片无尽的森林里充满了无数凶险,走进森林的活物很少还能回来。 踢踏声由远及近。 一只迅捷的梅花鹿误闯进森林,它的脚步停顿在一棵高大的死木下,大大的眼睛四下观望,充满慌乱。 蓦地,梅花鹿察觉到了什么,转身逃向一个方位,钻进迷雾里。 四周静谧。 迷雾深处隐约传来咀嚼声。 很多张嘴。 不久,风吹开浓雾,现出一副鹿的骨架。 没有血肉,仅剩森森白骨。 森林外围,某处空旷地带,一道流光炸起,自下而上盘旋,很快又消失不见。 光晕过后,现出一群身影。 经过盏茶时间的传送,汇聚于戈壁古传送阵的众人终于安全抵达目的地。 没有欣喜与欢呼,所有人都在摇晃着身体。 体质好些的就地盘坐,恢复着脑中的眩晕,差一些的歪歪斜斜踉跄栽倒,甚至大口呕吐者也不在少数。 徐衍盘坐在辛子柔身边。 他不觉得眩晕,于是开始打量四周。 一眼看到最近的一棵黑树,徐衍立刻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觉。 就像鸟儿看到了适合搭建鸟巢的枯枝,虫儿找到了赖以栖身的巢穴,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见到了半个破旧的无人木屋。 这种感觉是一种奇怪的亲切,令徐衍很不自在,又莫名其妙。 对一棵树居然会生出亲切这种感觉? 我又不是猴子! 徐衍在心里腹诽着,很快他想通了亲切感的来源。 黑树是死木,自己这副尸鬼之身是经过死木汁的浸泡才异变而成,对于能榨出死木汁的死木自然而然的生出同源的感觉。 殷谷抵达后显得相当紧张,不停的四处观望,不知在防备着什么,不过很快他便冷静下来。 众人休息了一刻钟,大多已经好转。 殷谷寻来石块,在空地上堆出一个简单的石头堆,郑重道: “此地为我们的起始点,一天为限,一天后无论找没找到星魂木都要回到这里,此地不能久留,一天后我们就会撤走,谁不到,别怪我不等人。” 众人纷纷点头,如此简单的规则没人会忘。 殷谷环视众人,道:“临行前给你们一个忠告,遇到危险自己想办法躲避,不要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好了,现在散开,两人一组开始搜索,祝你们一帆风顺。” 人群无声无息的散开。 百名修行者组成的五十个小队犹如汇入大海的一碗水,瞬间融入到无尽之森。 众人走后,殷谷的眸子里浮现出狠戾。 “鱼饵够了,这次能否有所斩获,看我运气了。” 暗暗的低语中,殷谷的身影消失在迷雾当中。 徐衍跟着辛子柔,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行进。 辛子柔辨认过几次方位,做出调整后快速前行。 她的目的相当明确。 徐衍觉得好奇,不由得问道:“莫非子柔姐来过这里,知道哪里有星魂木?”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地图已经烂熟于心了。”辛子柔神秘一笑,道:“我可不找什么星魂木,我在找通往云州的路。” “你要去云州?” 青州与云州并不接壤,隔着辽阔的静海,最近的路便是从无尽之森绕行。 “是呀。” 辛子柔背起手,显得轻松惬意,甚至调皮的蹦跳了一下。 “东衙寻灵使辛子柔,前往青州之外寻找灵物,不幸陨落于无尽之森,而另一个辛子柔则会在云州重生,过上她所憧憬的生活,在那片广阔的大地上,再也没人能逼迫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也没人会要求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终于说出心里话的辛子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要把所有的不快尽数吹开。 “其实这次的同队之人我本打算找个倒霉鬼,半路干掉他,然后前往云州,既然遇上你,就让你帮这个小忙喽,你不会泄密吧。” 徐衍哈哈一笑,道:“君子言而有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过子柔姐的事岂能泄密。” 辛子柔满意的点头道:“就知道你是个信得过的朋友,多谢啦!” 徐衍道:“应该是我谢子柔姐才对。” 辛子柔:“为什么要谢我呢,是你帮了我的忙呀。” 徐衍道:“谢子柔姐的不杀之恩呐。” 辛子柔眨了眨眼睛,笑得捧腹。 欢快的情绪,连四周的迷雾都跟着消散了许多。 “听说云州有趣的东西很多,还有天下第一的宗门呢,以后你来云州可别忘了找我哦。” “那是当然,一定会找子柔姐聚一聚,顺便瞧瞧你能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肯定比太子那家伙强百倍!” 辛子柔来到无尽之森后,整个人变得轻快了起来,仿佛所有的烦恼随之烟消云散。 天边的落日映得迷雾泛起虹芒,死气沉沉的森林变得多彩而绚烂。 徐衍也觉得开心。 他的朋友能改变悲催的命运,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多彩的迷雾里忽然出现跃动的身影。 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接近! “小心。” 徐衍察觉到危险来临,腰刀出鞘。 辛子柔也不含糊,摆出战斗姿态。 很快,一个浑身黑乎乎的人形怪物从迷雾中冲出,四爪着地,朝着二人发出低吼。 一见这家伙,徐衍就是一怔。 尸鬼! 对面的怪物正是与武大一样的异变尸鬼,表皮比武大还要吓人,多处开裂,翻卷的深处甚至能看到骨头。 无尽之森里果然有尸鬼存在! 又是几声响动。 多达十余头尸鬼闯出迷雾,将两人包围。 尸鬼的大小不同,有的身形高大,有的瘦小,同样的是全都獠牙毕露,凶相外显。 仔细分辨的话,能看出这群尸鬼有男有女,甚至有的还很苍老。 留给徐衍观察的时间仅仅只有片刻,尸鬼们围杀而来。 徐衍直接动用连弩。 弩箭连发,十张火灵符分别燃烧在十头尸鬼身上。 趁乱徐衍与辛子柔夺路而走。 只要在天黑前冲出无尽之森,即便一时到不了云州也能避开尸鬼的追踪。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辛子柔的脚步轻灵而敏捷,如一头灵巧的梅花鹿般穿行于古老的森林当中。 近了。 云州的边缘近了。 只要再翻过一片丘陵,就是我的未来! 辛子柔的嘴角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她跃起的身形在晚霞里显得格外美丽。 仿佛一头跃起的鹿儿。 然而这份美丽,却在下一刻定格于黄昏。 不知何时,风雪飘至。 辛子柔跃起的身影再没落下,她的后心处,绽放出一朵血腥之花。 一根锋利的冰锥,将来自东衙的寻灵使无声无息的钉死在半空…… 第94章 尸巢 辛子柔尽力的伸出手指,想要抓住遥不可及的未来,迎来的,则是无尽黑暗。 手臂无力的垂落,生命终结。 徐衍怔在原地。 刚才还生机勃勃充满憧憬的辛子柔,转眼间成了一具尸体! 一头高大的尸鬼闯入视线。 身上裹着树叶好似野人,披着一头长发,两条手臂上生着细密的白毛。 白僵! 徐衍认出对方,与功勋阁二层尸林深处的白僵几乎一样。 白僵挥动双臂。 四周的雪花突然翻飞,一股冷风在徐衍面前凝聚。 风? 诧异之际,三根冰锥凭空凝聚,形成牢笼将徐衍禁锢。 原来白僵能控制冰雪,以冰锥杀人! 这一刻,徐衍终于见识了白僵的强大,那是远超尸鬼的寒冰力量,类似于筑基修士的法术。 白僵扛起辛子柔的尸体,朝徐衍走来。 这头白僵显然拥有灵智,不同于尸鬼,它杀掉辛子柔之后竟收集尸体,不知有何用处。 徐衍本以为自己也会被带走,结果白僵把他拎出来打量了一番,竟扬手扔了出去,而后扛着辛子柔的尸体快速远去。 徐衍撞在一棵死木上,身后的树干出现崩裂。 白僵不仅有寒冰天赋,力道也远非尸鬼可比。 好不容易挣扎起来,身后的衣服却被什么东西拽住。 猛地回头。 徐衍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从树干里伸出来的手! 崩裂的树干下,是一具浑身粘满了墨绿汁液的尸体,大半个身体已经成了尸鬼,只有脑袋和一侧的肩膀还保留着人的模样。 “死木汁!” 徐衍一眼认出尸体身上的汁液正是徐傲提炼的死木汁。 果然死木汁出自死木,莫非其他尸鬼也是在死木中完成的异变? 徐衍摆脱树里的半个尸鬼,朝着白僵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 一处洼地,有三棵死木的枝杈缠在了一起,形成倒扣的大网,看起来很是奇特。 其他的枝杈均为漆黑,唯独一段三寸多长的枝杈呈现出银灰色,其上遍布斑点,如点点繁星。 星魂木,死木的一种伴生枝,极其罕见。 树下,趴伏着一头两丈多长的异形尸鬼,野猪形态,浑身死皮,锋利的獠牙连接着半个骷髅般的猪头。 野猪尸鬼一动不动,看似死去多时,近乎腐烂。 洼地附近的一处土坡后,藏着两人。 “肯定是星魂木没错。” “这次来对了,不到半天便有收获,咱们得了星魂木即可换取灵石购买灵丹。” “树下的怪物不知是死是活,再等等。” “等什么!被别人撞见就糟了,有了这节星魂木,咱们筑基有望!” “那好,现在就过去。” 两人蹑手蹑脚到了树下,见野猪怪物依旧不动。 “死的。” 其中一人用刀尖戳了戳野猪,放心道。 “我上树,你守着。” “好,手脚麻利点……啊!!” 上树的还没爬上两步,树下的这位发出一声惨叫,他半个身体被旁边的巨大野猪咬了个正着。 咔嚓嚓的怪响伴着凄惨的嚎叫,树下洒满鲜血。 见同伴被吞杀,爬树的那位跳下来扭头就逃。 野猪尸鬼吞掉一人后盯住了逃走的身影,迈动四蹄追了上去。 野猪尸鬼离开后,无人的树下出现一排血脚印。 无形的身影踏着满地血迹爬上死木,很快摘取了那节星魂木。 树上,殷谷的身影显现而出。 “第二根,这次收获不赖,十块灵石没白费。” 殷谷麻利的收起星魂木,隐没身影,快速离开。 野猪尸鬼追去的方向传来啃噬声与凄厉的惨叫。 远处一棵死木后,徐衍收回目光。 “怪不得他要求两人一组,原来一个死饵一个活饵,引走尸鬼他好渔翁得利。” 徐衍对星魂木不感兴趣,他的目标是夺走辛子柔尸体的白僵。 可遗憾的是,追丢了。 天色暗了下来。 森林里的迷雾更重。 再走下去,很容易迷失在这片不祥的森林。 正打算调头。 破空声从头顶划过。 透过迷雾,徐衍隐约看见一道红色的剑光横贯天穹,那剑上好像还有个人影。 御剑飞行! 剑光一闪而逝,快若闪电。 由于对方飞行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剑光过去了良久,剑气才扑面而来,将迷雾割裂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徐衍正好趁机确认一番方位。 敢在无尽之森御剑,可见对方有着绝对的实力,没准是某处宗门的强者。 徐衍没那么热心去凑热闹,继续朝着集合点的方向寻去。 途径一片石林之际,再次看到尸鬼。 这次都是死的,七零八落的尸体分布四周。 刚才那道红色剑光的主人干的? 徐衍看到一个地洞,他决定进去瞧瞧。 地洞如蚁巢,四通八达,里面的尸体数量比外面还多。 徐衍从另一侧的洞口钻了出来。 除了大量的尸鬼尸体之外,洞里没有任何东西。 白僵的巢穴? 徐衍带着疑惑继续前行,没走出多远便听到一块石头后面有人说话。 “加上刚才的,我们这次清缴的尸巢多达五处,最近尸族活动频繁,挖的洞越来越多了。” “这帮孽畜也不知怎么想的,真以为挖洞就能越过魁星城进入青州?当咱们灵剑宗是摆设吗。” “尸族历年都如此,在森林外围打洞,妄想打通青州的通道,只不过最近这两年打的洞多了些而已,咱们多出来巡查几遍也就是了。” “可惜白僵没遇到几个,我的飞剑还没发威呢。” “没遇到也好,真若碰上,以我们的修为对付白僵也有些吃力,别忘了白僵能调动冰雪之力,绝非尸鬼可比拟。” “怕什么,李师兄精通火焰法门,正好克制白僵。” “怕是没机会喽,路上的白僵早被红长老清理掉了,哪还轮得到我的火灵术。” “有红长老带队,别说在无尽之森外围区域巡查,即便继续深入咱们也不怕。” “森林里面可不是好地方,若是遇到白僵之上的那种东西……” 谈论声停滞。 徐衍正打算聆听下文,背后出现脚步声。 两个同队的修行者赶了过来。 这两人是对夫妻,一起乘坐传送阵抵达的无尽之森。 徐衍刚做出个禁声的手势,石头后的人已经发现了动静。 “什么人!” 五个身影从大石后面闪出,四男一女,穿着一样的长袍,气势不凡。 见躲不掉,徐衍与那夫妻站在一起,装作才赶到此地。 “过路的,无意打扰几位。”徐衍抱拳道。 他不认得对面的五人,但听说过灵剑宗的大名。 灵剑宗是青州的顶尖宗门,一声号令可让青州大地颤三颤的强大存在。 那对夫妻也没料到石头后有人,意外的表情被对方看在眼里。 “你们来此作甚。”五人中的年轻女子出声质问。 夫妻中的女人连忙解释道:“诸位不必打我们的主意,我们尚未找到一星半点,连线索都没有。” 年轻女子峨眉挑了挑,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夫妻中的男人不耐烦道:“当然是找星魂木了,难道你们不是吗。” 一听星魂木,五人的戒备明显放松下来,甚至眼神里带上了怜悯。 五人中有个细眉青年,用鼻子哼了一声,道:“又是不知死活的盗木贼。” 夫妻中的女人辩解道:“能找到星魂木算我们运气,找不到也无话可说,凭本事吃饭又不丢人,怎么能说是盗木贼呢,难道这片森林有主人么。” 本是一句气话,不料引来对方一阵嗤笑声,连那年轻女子都掩口轻笑。 夫妻二人不明所以,徐衍却联想到了对面这伙人之前提及到的一个词。 尸族。 年轻女子很快收敛了笑容,道:“无尽之森确实有其主人,你们这辈子也不会想遇到,趁着运气不错,逃命去吧。” 徐衍点头说了声好,半句不多问,调头就走。 身后是灵剑宗几人的隐隐笑声。 然而笑声并未持久,一声地动山摇的闷响过后,远处的天边被火光映红。 细眉青年神色一变,低呼道:“是火魃!红长老遇到麻烦了。” “速去援手!” “走!” 五人各自祭出飞剑,脚踏其上飞空而去。 第95章 云履鞋 灵剑宗的弟子走后,徐衍身边的夫妻被惊得目瞪口呆。 “御、御剑!那些人至少是筑基高手!”男人的额头渗出冷汗。 “五位筑基汇聚一处,图谋肯定不小,咱们还是快点走吧。”女人催促道。 “他们说的火魃,是什么?”徐衍说完,两人茫然的摇头。 徐衍没期望两人有多少阅历。 从刚才灵剑宗的五人谈论来推测,火魃的危险程度必定在白僵之上,也就是说,火魃很有可能比白僵高一个境界! 尸鬼,白僵,火魃。 尸族…… 这片遍布危机的森林里,不仅埋葬者无数尸骨,也藏着惊人的隐秘。 莫非我也是尸族? 徐衍不由得生出如此念头。 尸族挖洞要去青州做什么,难道真要攻陷活人的世界? 作为青州屏障的魁星城又该多么宏伟,里面一定驻扎着无数修行强者。 远处的火光越发炽烈,预示着打斗的凶险。 徐衍的心思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在返回青州还是留下来探索尸族的真相之间举棋不定。 至始至终,徐衍的内心都将自己当做活人,混迹于活人的世界,而事实上,他是个死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或许真正适合他的地方,是这片无尽之森。 尸鬼丑陋,白僵狰狞,神秘的火魃想必也不会好看到哪去。 尽管徐衍内心是抗拒的,可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些尸鬼与白僵,其实与他同族。 一路上三人沉默不语。 走出许久,徐衍停下脚步。 他决定留下来。 弄清尸族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衍停下来的同时,夫妻二人也停下脚步。 让两人停下的原因不是做出什么决定,而是对面的林中有东西正在接近。 两头高大的异形尸鬼撕破了迷雾出现在三人面前。 一个生着两颗狼头,一个似牛非牛似马非马。 异形尸鬼来势汹汹,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比普通尸鬼强大得多。 初一交手,徐衍便发现这两头尸鬼有些不同寻常,一个劲的胡乱猛冲,与其说是对三人发动进攻,不如说成是三人挡了尸鬼的路。 尸鬼在夺路而逃? 古怪的念头刚出现在徐衍的脑海,一片奇诡的白雾无声而至。 这片白雾不是飘来的,而是爬来的,从地面快速延伸,好似一层冰雪。 白雾的出现,让两头凶猛的异形尸鬼更加暴躁,它们左冲右突想要逃离此地,却被白雾一次次逼退,最后与徐衍三人挤在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 不仅徐衍懵了,那对夫妻连动都不敢动。 其中的男人与双头狼的一个脑袋脸贴脸,大眼瞪小眼。 不对…… 徐衍的心头泛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一种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在接近,从四面八方传来。 徐衍甚至能看到双头狼的四条腿居然在颤抖。 白雾有问题! 徐衍仔细看去,恐怖的一幕逐渐出现在眼前。 白雾并非真正的雾气,而是由成千上万只白蚁组成! 白蚁的个头极大,每一只都如拇指大小,嘴里生着铁钳般的口器,身后的腹部拖着泛红的毒囊。 蚁群无声的围了上来。 个头最大的牛马尸鬼最先遭殃,身上很快被白蚁铺满,它不断翻滚,发出凄厉咆哮。 可越是翻滚,身上的白蚁越多,皮肉在快速消融,几个呼吸而已,高大的牛马尸鬼便瘦了一圈,用不多久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白蚁群的杀伤力令徐衍震惊不已。 还以为无尽之森里尸族已经够可怕了,居然还有连尸族都吃的恐怖蚁群! 接着双头狼也被白蚁包裹,成了一个白团子,翻滚嚎叫。 夫妻中的女人急忙忙取出一张特殊的灵符,催动后形成一个倒扣的光罩。 金刚符。 徐衍认得,这东西刘木桥常用。 由于三人之前挤在一起,徐衍也被光罩护住,外面的蚁群一时失去目标。 三人刚打算喘口气,一只个头最大的白蚁好像发现了光罩里的活物,爬上光罩开始啃噬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连金刚罩都啃得动!”男人声音颤抖。 “听说森林里有一种叫食尸蚁的怪物,遇到必死,会不会是这些白蚁?”女人面如死灰。 “食尸蚁……咱们死定了!”男人满脸绝望。 “或许有机会逃走……”女人目光晃动,看了眼徐衍的背影,与那男人对视了一眼。 “兄弟对不住了,金刚罩护不住这么多人,你自求多福吧。”男人说完与女人同时后退,将徐衍隔出光罩。 徐衍一离开光罩,立刻成为白蚁的目标,其中最大的那只扑上来就咬。 徐衍无奈之下动用了随身携带的石盾符,周围升腾起沙石护盾。 护盾护不住全身,不像光罩,很快有白蚁爬上徐衍的身体,开始撕咬。 尸鬼之身根本架不住食尸蚁的啃噬,徐衍感受不到痛楚,可长久下去,非得被啃成一副白骨。 徐衍这边遇险的同时,夫妻二人的下场也没好多少。 两人携手逃亡,跑出没有十丈,光罩便被白蚁咬破一个小洞。 洞不大,却能源源不断的往里爬白蚁。 不大会儿的功夫,夫妻二人便被白蚁裹满,痛苦的翻滚挣扎。 徐衍这边还没怎么样呢,那两人先亡命于此。 普通的肉身比起尸鬼之躯差得太多,夫妻两人顷刻白骨。 徐衍叹了口气。 亡者殿开启,触动血影法相,动用最后一次的血河能力。 脚下的地面出现殷红。 血迹由虚空侵染而来。 如霜如雪的蚁群在血河中快速融化。 大片大片的蚁群葬身于血河当中,它们能啃食凶猛的尸鬼,可架不住血河的腐蚀力量。 望着被血河腐蚀的异形尸鬼与两幅人类的骨架,徐衍的目光毫无波动。 心如止水。 立于血河当中,徐衍周围数十丈的范围完全成了血红色。 这次是徐衍全力动用血河的能力。 不为潜行遁走,为的,是灭杀所有食尸蚁。 隐约中,血河的水面浮出一只绣着云纹的云履鞋,小巧而精致,如果放在平常会显得很可爱,但是在血水中起伏却显得阴森诡异。 随着云履鞋的起伏,徐衍仿佛看到了一个孤单的女孩,坐在岸边,将无形的双脚垂进河里,前后摇晃。 她多么想拥有一双真正的云履鞋。 可是,她没有脚。 她只能将自己的希翼留在血河里,将河水当做双足,踢踏着她偏爱的云履鞋…… 第96章 盟友 黑夜降临。 无尽之森变得愈发阴森。 无数的死木在月光下伸展出形状各异的影子,彷如伫立于黑暗中的妖魔鬼怪。 经历过食尸蚁的围攻,徐衍留在森林探索尸族真相的打算随之破灭。 以他如今的能耐,留下来很容易成为一堆白骨。 趁着血河尚未消散,四周一片死寂,徐衍服下最后一粒藏神丹。 亡者殿内涌动起云雾,恶灵的身影缓缓呈现。 危险的无尽之森,徐衍不得不召唤亡者小蓝,重获灵甲之力。 “呀!是亡者殿!” 浑身缠满了白布条的少女这一次没有太多诧异,不过依旧惊讶。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徐衍的声音低沉,如他此时的心情。 “亡者大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恶灵偏着头,幽蓝的眼睛充满好奇。 自从上次被召唤至亡者殿,她把自己藏在了古墓更深的地方,一边躲避着再一次的召唤,一边偷偷好奇着亡者是否还会找到自己。 “因为,我们都是亡者,我们是同类。”徐衍声音低沉道。 “同类……亡者大人也是人族吗,可我一直是个人族中的异类,他们叫我怪物、杂种……”恶灵浑身的白布条开始起伏,预示着她起伏的心绪。 “世人眼中的你,与你何关,你要做的,是活成自己眼中的你。” “自己眼中的……我?” 恶灵眨了眨幽蓝的眼睛,迷茫的目光中透着些许欣慰。 她听不太懂徐衍的高深言论,但她听得出徐衍的善意。 亡者大人一定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呢……恶灵如此想着,心头竟泛起一丝久违的温暖。 “如果杀掉很多人可以令你逐渐强大,你会做何选择。”徐衍问出了有关小红的进阶方式。 “我不喜欢杀戮,我只喜欢躲在角落里,静静的,一个人。”恶灵摆弄着身上的一根白布条,很小声的回答。 她觉得自己很懦弱。 明明那么强大的恶灵之体,偏偏喜欢躲在地下,像一只胆小的蚂蚁。 她微微嘟起嘴,懊恼着自己的懦弱,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我是不是很丢人?” “自闭算不得丢人,充其量是种病而已。”徐衍道。 “原来我有病啊……不丢人就好。”恶灵居然开心起来,对她来说有病比丢人强多了。 “有没有想过解决自己的恩怨,比如说,仇恨。”徐衍道。 “仇恨?我没有仇恨,没有的。”恶灵的目光变得飘忽,连说了两个没有,仿佛在刻意的确定着什么。 “那么,你是因何而死的呢,杀你的人,难道不该遭到报应吗。”徐衍这句话一出,恶灵的浑身顿时一颤。 她想起了恐怖的回忆,身上的布条猎猎作响,煞气显现。 失控的征兆出现,徐衍已经做好准备,但很快恶灵居然冷静了下来。 她的自控力明显没有小红强大,这次不知为何居然忍住了。 “我是个异类,我死有余辜,是我连累了爹娘,我从没怨恨过他们,哪怕是他们杀了我……”恶灵的蓝眼在晃动,好像在哭,却没有眼泪。 “若没有丝毫怨恨,又如何能成为冤魂恶灵呢。”徐衍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沧桑。 这句话成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恶灵听罢彻底崩溃。 呜咽如风,在亡者殿里骤然炸起。 恶灵浑身的白布逐渐被撑大,白布里困着的东西要破茧而出,那双蓝眼也失去了之前的灵动,变得充满怨恨与痛苦。 是啊,她若毫无怨恨,又怎会成了如今这副邪恶的模样。 “我恨!!!” 恶灵沙哑的嘶吼着。 “我恨那该死的鳞片!我恨他们把我生在人间!我恨别人异样的目光!我恨世上的一切!可是……我希望爹娘活着……” 布团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强烈的矛盾或许才是促使她成为恶灵的元凶。 她想恨,又恨不起来,于是这份被压制到极致的怨念,终究与她的魂魄融为一体,形成了无法遁入轮回的恶灵之体。 “或许,你的恨意可以得到宣泄。”徐衍默默的望着恐怖的恶灵,缓缓道:“找到真正的凶手。” “真正的凶手?”恶灵冷静下来,恢复成少女的形态,只是蓝眼中凶戾更盛。 “海魂珠。”徐衍只道出一个词,恶灵立刻陷入呆滞。 “你怎么知道我家有海魂珠?”恶灵惊奇道。 “你不觉得自己的异常,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有可能被外物所影响么。”徐衍抛出了重要的线索。 “海魂珠……娘曾经说过,她怀我的时候,爹爹整天将海魂珠放在她身边,说是能为我带来好运,那珍珠不应该是给人带来幸运吗?” “海魂珠是不祥之物,里面的海魂是鲛人之泪,除了诅咒,我不觉得海魂珠有任何好运的征兆。” “难道我身上的鳞片都是因为海魂珠!我不是异类?不是杂种?” “除非你爹娘有其他异族的血脉,否则你相信纯正的人类会生出长鳞的子女吗。” 恶灵沉默了下去,久久无言。 其实她早就有所怀疑,自己的鳞片来得诡异,只是毫无线索可查,久而久之也就认命了。 此时徐衍提及的海魂珠,再次激起了恶灵对于生鳞的怀疑。 “我想找到真相,你会帮我么,亡者大人。”恶灵幽蓝的眼睛里充满了希翼。 “当然,朋友之间的帮忙理所应当。”徐衍道。 “我从来没有过朋友,连家里的狗儿都远离我……对我好的人,都死了……” “我也有一位朋友刚刚离我而去,客死他乡……至少我们做朋友,不必担心彼此会死,你说是吗,司空青花。” 徐衍已经能彻底断定,恶灵小蓝便是桐关镇外司空庄园已故的大小姐,司空青花。 “亡者大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是无所不知的亡者啊。” 大殿上空,迷雾旋转,召唤即将结束所带来的异象正好衬托了徐衍这位亡者殿之主的神秘。 他甚至能看到司空青花的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 很好,成功忽悠住一个。 徐衍也能无奈。 其他亡者怕是没有好相与的,趁早拉个盟友有利无害。 “青花一定不离不弃,永远是亡者大人的朋友!” “作为朋友,我一定会帮你查明生鳞的真相,揪出海魂珠的诅咒来源。”徐衍挥手道:“时间到了,后会有期了,我的朋友。” 司空青花从石椅上起身,做了个万福的恭敬动作,缓缓消失。 第97章 回去的路 要是所有亡者都像小蓝那么憨厚该多好 徐衍在空荡荡的亡者殿里如此想着。 司空青花消失后,石椅上方再次出现了恶灵法相。 两次灵甲之力。 徐衍终于踏实了一些。 无尽之森实在危险,有两次灵甲护身相当于多两条命。 至于司空青花的真正死因,等回去换到海魂珠再说。 反正是亡者,报仇这种事又不着急。 夜晚的森林更加危险。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于是还活着的人们选择了返回落脚地。 午夜时分,徐衍终于找到来时的空地。 四周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二十几人,全都愁眉不展,不少人身上带伤。 徐衍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寻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夜空中繁星点点。 徐衍仰着头看天。 都说人死之后会变作星星,也不知辛子柔是哪一颗 心头的一丝哀伤挥之不去。 不久后殷谷出现,众人围拢过去。 “殷前辈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森林里太危险了,到处是致命的陷阱。” “还有一些非人非妖的怪物,不知是什么东西,凶猛的程度堪比妖兽!” “马上一天了,才我们这些人回来,其他人恐怕凶多吉少。” “早知这么危险,说什么我也不来” 人们大多在抱怨,又不敢埋怨殷谷,只期待能早些回去,远离这片恐怖的无尽之森。 殷谷冷笑了一声,道:“想要一夜暴富,又不想承担风险,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别怪我没提醒,来之前可都说好了,你们在森林的所有收获都有我三成,有谁找到星魂木了吗。” 众人纷纷摇头,徐衍注意到有两人的神色慌乱,低着头混在人群里。 殷谷也看到了那二人,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一扫而过,刻意忽略了两人。 “没有就算了,运气不好又回来的这么早,能找到宝贝才怪了,等天亮后我们就出发返回青州,都歇着吧。”殷谷道。 “咱们如何返回青州,这里好像没有传送阵了。”徐衍问道。 来的时候有石台阵基,这里可什么都没有。 “还想坐传送阵?别做梦了。”殷谷哼了声,道:“北晋戈壁的只是单向传送阵,管来不管回,想要回去只能靠走的。” “走!”有个方脸青年气愤道:“我从千叶国来,赶到北晋就用了三个月,从这么远的地方走回去不知得走上几年!” “嫌走的慢你可以飞呀,没能耐怪得了谁。”殷谷讥讽道。 方脸青年强压火气,他只有炼气境,人家殷谷有筑基修为,说理说不过,动手更是自找苦吃,只能自认倒霉。 徐衍对于走回去还是传送回去不在乎,他在意的不是回去的方式,而是回去的路线。 按照地图看,无尽之森与青州之间隔着无边的沼泽,落脚地极少不说,沼泽里还栖息着强大的妖族,以在场这些炼气境的修行者,根本不可能穿过去。 除了沼泽之外,便是之前灵剑宗弟子说的魁星城了。 “莫非殷前辈打算从魁星城回去?”徐衍道。 “当然了,要不然你以为从哪回去,走沼泽喂鱼吗。”殷谷看都没看徐衍,语气不善。 一个年长些的修行者紧锁眉头,道:“听说魁星城为隔绝青州与无尽之森的边关重地,由青州的顶尖宗门镇守,轻易不可进出,如果人家不放我们进城该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顿时神态各异。 殷谷冷哼道:“就你知道得多,放心吧,到时候我自有手段,有这精神担心退路,不如多担心担心从这里到魁星城这段距离的安危吧。” 殷谷说罢不在理睬众人,走到一边闭目养神。 天色微明之际,殷谷带着众人朝着一个方向进发。 从清晨跋涉到黄昏。 一行人经历了三波尸鬼,一次天然的陷阱,最后只剩下六七个人还活着。 陷阱是一片看似普通的泥潭。 结果陷下去四个人,包括在殷谷提及收获时神色慌乱的二人。 泥潭没有底,陷进去便出不来,殷谷当机立断舍弃几人,继续前进,不过没多久他便借口方便消失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徐衍见他身后的包裹明显臃肿了一些。 落日如血。 几人的脚下是干湿混杂的地面,一侧是无尽之森,另一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沼泽。 这条路是沼泽与森林之间的狭窄地带,还算安全,以殷谷所言,只要一直走下去即可看到魁星城的大门。 至于还要走多久,连殷谷也算不出来。 无尽之森实在太大了,哪怕在边缘地带都很容易迷失方向,好在有沼泽作为参照点,众人才不至于彻底迷路。 望着沼泽对面的天空,徐衍第一次生出有家难回的感觉。 明明就隔着一条沼泽了,却如天堑。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危险的样子,沼泽里是泥浆,不过水面的一层倒是清澈,如果有船的话,划过去不难。 “有船!” 队伍里有人惊呼一声,指点着不远处的岸边。 其实不是船,而是一节树干浮在沼泽边,看着像一条小船。 “咱们做个筏子划过去不就得了,水面这么静,没问题的。” “对呀!何必闷头找什么魁星城,找不找得到两说,没准路上还有更大的危险。” 队伍里的两人打算划船过河,现成的树干还挺坚固,找来些树枝做船桨,齐活。 “你们走不走,不走我们俩可划船过河了。” “不走算了,反正也坐不下几个人,咱们走!” 殷谷抱着膀子看着两人划船离去,目光戏虐。 “找死。” 他嘀咕了一句,继续带队前行。 没过多久,沼泽的方向传来一阵噗通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水里钻了出来。 紧接着是两声短促的惨叫。 天色渐暗,看不清太远,不过岸边的几人都知道,划船走的两位怕是没命了。 无尽之森危机重重,沼泽里更遍布凶险。 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找到魁星城。 入夜后殷谷停步,命几人休息,他从不在晚上赶路,宁可耽搁时间也绝不冒险。 徐衍坐在远离殷谷的地方。 不久前遇到尸鬼的时候,他见识到了殷谷的剑法。 此人出剑的手段高深莫测,十余头尸鬼片刻清空。 果然有些本事的。 否则也不敢召集百人队前来无尽之森冒险。 刚过午夜,休息的几人被远处传来的嘶吼声惊醒。 侧耳聆听,好像有东西在互相厮杀。 第98章 另一种活着 嘶吼的来源离着休息地不太远。 殷谷豁然站起,思索着什么,其他几人惊疑不定。 “走,去看看。” 殷谷打定主意,当先摸了过去,剩下几人只好跟着。 这种情况下留在原地并不安全,还不如跟着筑基高手。 很快,徐衍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型峡谷。 峡谷不算深,宽约十余丈,中心处生着一棵无比高大的死木。 死木下,有两伙尸鬼正在互相厮杀。 在尸鬼的后方,各站着一头白僵。 两个白僵犹如主帅般隔着高大的死木互相对峙。 在峡谷一侧找了个隐蔽之地,几人偷偷观看峡谷里的打斗。 几人大为不解。 尸鬼见识过,如妖兽般见到活人立刻会攻过来,没想到尸鬼之间还会互相厮杀。 徐衍看到两个白僵顿时一怔。 其中一个白僵他认得,正是杀了辛子柔的那个! 此时那白僵的手臂上竟没有了白毛,默默的站在树下,高大的身影与活人相差无几。 果然白毛是冰雪之力的外显。 徐衍对于吃下雪果后的白毛弊端放心不少。 只要没白毛,他的外表还是活人模样。 由于看不出尸鬼厮杀的目的,徐衍将目光望向殷谷,只见对方的眼神充满一种疯狂,正盯着头顶方向。 循着殷谷的目光望去。 高大的死木顶端竟结着一颗奇异的果实,晶莹剔透类似冰雪雕刻而成,一看便不是凡物。 别人或许不认得果实的真相,徐衍一眼看了出来。 雪果! 雪果果然生于死木。 联想到雪果是尸鬼进阶的关键之物,徐衍终于明白为何两拨尸鬼在树下拼杀。 可白僵插手,下面的尸鬼怕是得不到雪果。 难不成白僵也对雪果感兴趣? 徐衍暗自猜测。 既然雪果能进化尸鬼为白僵,对尸族来说定是大补之物,没准白僵吃掉雪果后实力会变得更强。 正想到这里,树下两头白僵互相厮杀在一起。 白僵出手,四周的空气立刻寒冷下来,藏在暗处的几人除了徐衍和殷谷之外都冻得慑慑发抖。 恶战并未持续多久。 随着其中一头白僵落败,战斗进入尾声。 败北的,是杀掉辛子柔的那个白僵。 胜利者连连嘶吼,爬上死木朝着雪果进发。 这时败北的白僵突然发动最后的反击,它凝出三道冰锥分别卡住了爬树的白僵,将其暂时固定在树干,随后猛扑而至,从后面按住对方的脑袋,朝树干猛击。 白僵的脑袋越来越瘪,它不甘示弱,两只手扭曲翻转,手掌处凝出锋利冰刀,捅进身后白僵的肚子。 树干上,两头白僵互相钉死了对方,谁也难以动弹。 这时杀掉辛子柔的高大白僵忽然发出沉闷的咆哮,接连三声,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咔嚓咔嚓。 树干翻卷,现出了里面的一个人形尸鬼。 这尸鬼刚刚异变完毕,与其他尸鬼截然不同,身形高挑,长爪锋利,一头辫子长发拖在身后,从树里探出半个身体,彷如树鬼出没! 尸鬼锋利的长爪贯穿了贴在树干上的白僵,在其脖子上抠出五个孔洞。 即便如此,白僵也没死,拼命晃头想要挣脱尸鬼与身后的强敌。 树里的尸鬼极其凶悍,不给它任何机会,张口撕咬,硬生生将白僵的脑袋啃了下来。 月光下,从死木里探出半个身体的尸鬼口中叼着白僵头颅,发出尖细的吼声,身后的辫子长发垂下,宛若披风,更似阴影,衬托着它的诡异。 靠着死木中的尸鬼奇袭,最后的白僵终于获胜,它飞快的爬上树顶,摘下了雪果。 徐衍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树里的尸鬼身上。 那尸鬼从体型看是个女人,身上还残留着白袍的痕迹,尤其脑后的辫子长发,总共二十二条…… 辛子柔! 徐衍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再次看到辛子柔。 此时的辛子柔彻底异变为尸鬼,已经不是活人了,怕是连神智都不复存在。 至此,徐衍终于清楚了尸鬼的转变过程。 竟是将尸体裹进死木即可完成! 如果尸鬼都是尸体的话,岂不是说所有的尸鬼生前都是活生生的人? 甚至是修行者。 尸族…… 活人死后,被死木所改造出的异族大军! 徐衍的心里万般滋味。 他不想辛子柔死去,更不愿看到好友变成只知道厮杀的凶猛尸族。 身旁剑光炸起。 殷谷趁着白僵摘取雪果的时候决然出手。 他身后的长剑自行斩出,如一道流光般切断了白僵抓着雪果的左手。 本以为会渔翁得利,殷谷飞身而出直取坠落的雪果。 掉了一只手的白僵暴怒,从树上直坠而下,同时施展冰锥。 殷谷的手段不少,捏碎了一张护身符箓,周身瞬间出现三面石盾,挡住冰锥的进攻。 他是筑基期的顶尖高手,打斗经验丰富,对付寻常的白僵不在话下。 然而树上的白僵也不简单,凝固了大片的冰雪,使得树下完全陷入冰雪世界。 “雪果我的了!” 殷谷连连出剑,斩开风雪,迎向即将落地的雪果。 不料中途被人截获。 正是树干中爬出的辛子柔,她抓住雪果后立刻灵敏的跃上另一棵死木,飞快掠走。 殷谷大骂一声想要追,结果被树上落下的白僵缠住,一时难以脱身。 趁着混乱,徐衍绕路追了上去。 以尸鬼之力奔行,徐衍好半晌才逐渐追上辛子柔。 “子柔姐!” 徐衍大喊一声。 前面的身影顿了一下。 辛子柔转回头,充满凶芒的眼里逝去了最后的神智之光。 她朝着徐衍不断咆哮,充满敌意。 “跟我回去。” 徐衍伸出手,对方则一爪拍来,在他的手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抓痕,随后纵身跃走。 望着辛子柔的背影,徐衍伸着手,一动不动。 他没再追下去。 因为他知道辛子柔已经回不去了。 如他这般与活人一样的尸鬼,恐怕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 况且辛子柔失去了神智,即便回去也只能在牢笼里度日,不如留在无尽之森,也许还能成为白僵,成为火魃。 变成尸族,或许也算另一种活着吧…… 第99章 魁星城 初秋,知远县外的枫林变得绚丽迷人,是一处难得的风景。 引来游人如织。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孤单,裙摆下空荡荡。 她对美丽的风景不感兴趣,摇着轮子缓缓经过树下,并未多看一眼。 人间美景对她来说仿佛不值一提。 少女进了县城,一路打听,轮椅最终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 屋子有些破旧,院墙修得也很简陋,但院子里收拾得有条不紊,简单清洁。 一个灵巧的女孩端着一个空盆出门打水,正好看到门外的少女。 “徐衍,住这吗。”轮椅上的少女笑容可掬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住这,你是?”女孩眨了眨眼,好奇的打量着没有腿的少女。 “他曾经帮过我的忙,路过这里,特意来瞧瞧,他在么。” “大人哥哥没在家!既然是哥哥的朋友就是客人,快请进吧!”小玉用衣襟擦擦手,跑过去将轮椅推进院子里。 “徐衍的妹妹啊,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住上几日吗。” “当然可以呀!哥哥的朋友住多久都可以的,我叫小玉,你呢。” “我叫,楚绿娥。” 青州与无尽之森的接壤处,隔着深不见底的沼泽。 沼泽地带并非连绵不断,长年累月之下在某一处形成了坚实的土地。 这块土地犹如豁口,打开了从无尽之森通往青州的通路。 千百年前,一座宏伟的城池拔地而起,将这段豁口封闭,就此隔绝了来自域外的异族。 这座城,叫做魁星城,以灵剑宗的开宗祖师魁星子命名。 驻守其上的,是以灵剑宗为主的青州各大宗门的修士。 当徐衍看到魁星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魁星城的城墙高达三十余丈,远远看去如同巨兽般蹲伏在沼泽之上,城池完全由坚固的青石方砖构建,高高的吊桥以精钢打造,犹如巨兽的獠牙。 隐约能看到城池下方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白瓦,不知有何用途。 等离得近了才辨认得出,那不是白瓦,而是一层层的白骨!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一股苍凉之感随着巨城扑面而来,这里的风仿佛都带有血腥的味道。 不同于诸侯征战的尸骨累累,徐衍面前的魁星城,是隔绝了异族多年的青州屏障,发生在这里的残酷征战远超想象。 怎么进去,叫门? 徐衍望着远处的城池陷入沉吟。 如果是活人的话,叫门倒是没问题,问题是徐衍的状态与活人不同。 城里驻守的是青州各大宗门的修行者,不知有多少高手,若被人看出真相,还不得当做尸鬼给斩了。 想要越过魁星城,怕是不太容易。 远处的森林里出现个身影,徐衍认得,是同行中幸存的一人,其他人非死即伤,只有此人活着走到了这里。 有同伴就好办多了,徐衍上前打过招呼,与对方同行。 即将来到城下的时候,殷谷从树林里转了出来。 他其实早到了,也在等人。 “就你们两个了?”殷谷看看两人身后。 “都死了,能走到这里算我们命大。”徐衍道。 “下次打死也不来了,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另一人脸色苍白道。 “走,我们进城。”殷谷没理睬二人,当先走向城门。 三人来到城下,在很远的地方便停住脚步。 城头上一门门黑漆漆的火炮正调转方向。 那不是寻常的火炮,炮口比人头都大,黑漆漆的内里闪烁着雷光。 “城下何人。” 城头传来一声断喝,人影晃动。 殷谷连忙拱手,大喊道:“前辈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我们困在森林里好多天,走投无路了!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阴险的殷谷此时居然如此卑微的恳求着,大大出乎徐衍的预料。 原来这位说的自有手段,指的是装孙子。 城头上没了动静。 紧闭的城门毫无开启的征兆。 殷谷喊了半天,嗓子嘶哑,坐在一旁休息。 “不开门怎么办?”另一人焦急的环视四周。 这里是魁星城下不假,可依旧属于无尽之森,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出来尸鬼。 “等着呗。”殷谷道。 “等到什么时候。”徐衍道。 “等到城上的人心软,或者聚集更多的遇难者。”殷谷做好了长久驻扎的准备,从包裹里掏出干粮,大口嚼着。 “没有别的路了吗。”另一人追问。 “有,顺着城墙爬上去。”殷谷揶揄道。 “真能爬上去?咱们试试!”另一人信以为真。 “边关重地,强闯的话不会有好下场。”徐衍提醒道。 别看魁星城够高,像殷谷那等筑基境的修行者绝对有办法爬上去,他都不敢接近城墙,可见贸然爬墙后果严重,弄不好会被当场击杀。 殷谷能等,徐衍自然也等得。 从白天等到黄昏,城头上再无动静。 城下的三人好似被遗忘,无人问津。 天色渐暗,殷谷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天亮后再来城门外装可怜。 这个办法他不是第一次用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多哀求几天,或者聚集更多的冒险者,城头上的修士总会开门放他们进去。 这次殷谷打算赖到底。 尽管人数少了点,多耗个十天半月的,城里的人总不好看着同为人族饿死在城下吧。 殷谷的如意算盘,这次打歪了。 黄昏时分,远处的森林里涌动起大片的迷雾,狂风大作,吹得死木猛烈摆动,像是一个个恶鬼在张牙舞爪。 “好像不妙”殷谷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森林。 地面出现轻微的震颤。 森林里雾气翻腾,如烧开的沸水,迷雾里有东西要冲杀而来。 殷谷坐不住了,再次来到城下,喊道:“城上的前辈救命啊!有尸鬼要过来了!救救我们放我们进城吧!” 一道红光从森林深处飞掠而来,转瞬间落上城头。 那红光正是徐衍几天前见过的飞剑。 这次徐衍看得清楚,落在城头的飞剑上站着个女人,一身火红的长裙,只见她在城头点手收剑,飞剑竟如游鱼般缩小,跟随在其左右。 红裙女人很快走下城头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森林里数之不尽的尸鬼! 殷谷大惊失色,大呼道:“尸族攻城!该死的!救命!城上的前辈救命!在下愿出一截星魂木,求前辈们开门呐!” 第100章 尸鬼如潮 殷谷这次的大喊有了些效果。 城头上探出个大脑袋来,问道:“星魂木?几棵。” 殷谷急道:“一棵!足有三寸长短!求前辈救命!” “才一棵啊,没意思……”城头上探出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身后的尸鬼群越来越近,殷谷咬牙切齿,犹豫不决,另一人吓得魂飞魄散。 看架势这次攻城的尸鬼绝对不少,其中还混杂着白僵的身影,最要命的是,在森林深处隐约升腾着火焰。 无尽之森里的火焰来源,不会是天雷所引起,只有一个可能…… 火魃! “我们出两棵星魂木!”徐衍帮着殷谷做出了决断。 “你胡说什么!”殷谷低声喝道,面目狰狞。 他身上只有两棵星魂木,全给出去这次相当于白来一趟。 “破财消灾,难道你想被尸鬼吞没。”徐衍道。 殷谷咬了咬牙,无话可说。 城头上的人耳朵还挺灵,又探出大脑袋,抛出一根特殊的绳索,垂到地面。 “动作快点。”城上的大脑袋催促道。 三人先后爬上城头。 徐衍身后的那位由于紧张过度,手脚都在哆嗦,要不是徐衍帮了他几次,他都爬不上来。 翻过城墙,只见一只手伸过来。 “星魂木,两棵。” 大脑袋是个身穿紫袍的修士,个子不高,脖子精细,顶着个比常人大出两号的脑壳,摇摇欲坠,风大的时候让人担心他的脑壳会把脖子压折。 殷谷讨好道:“前辈见谅,刚才着急一时说了大话,我们只有一棵星魂木,您收好。” 大脑壳一瞪眼,道:“别以为我不认得你,这几年你小子没少在城下哭穷,做人要言而有信,拿不出第二棵星魂木,信不信我还能扔你们下去。” 此人的修为其实没比殷谷高,也是筑基境,但殷谷显得无比忌惮,只好拿出了两棵星魂木。 “这还差不多,让开吧,又要开战喽。” 大脑壳掂了掂手里的星魂木,只见他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抹,星魂木便消失无踪。 徐衍看到此人手里多了个巴掌大的小巧皮袋。 储物袋,昂贵的法器,其内有储物空间,可存放数倍于袋子大小的物品。 徐衍记得在功勋阁也有储物袋,价值之高是普通法器的两倍以上,即便如今功勋阁打了五折,没有上百功勋点也别想换得到。 交出星魂木后殷谷垂头丧气,恶狠狠的瞪了徐衍一眼。 站在城头,徐衍看清了魁星城的结构。 这是一座巨大无匹的城池,建有无数的楼宇,有长街,有坊市,甚至还有酒楼。 穿行于街头的均为各门各派的修士,衣着打扮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数量繁多。 一次看见如此多的修行者,徐衍震撼不已。 大商皇城里其实也有不少修行者,西衙里就有数百位之多,然而这可是一座城。 能容纳十万人的巨城! 一座城里的所有人都是修士,如此规模整个大商的修行者加起来都不够。 更让人震撼的还不是城里的繁华,而是城外的尸鬼大军。 徐衍在城头眺望。 如血的残阳下,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黑暗,数以万记的尸鬼朝着城头发动猛攻。 当尸鬼距离魁星城尚有千丈开外的时候,徐衍听见了雷电窜动的声音。 就像有雷弧在耳畔炸起! 滋滋……滋滋…… 甩脸看去,雷弧声的来源是架在城头的巨型炮口。 炮口处,一缕缕雷电在快速凝聚,最后组成一团耀眼的雷光。 轰隆隆!!! 一声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中,炮口喷吐出恐怖的惊雷,雷龙般轰向城外。 雷炮,魁星城用于灭杀尸族的利器! 一炮之威,砸出了超过十丈的大坑,数百尸鬼灰飞烟灭,连骨头渣都没剩。 大坑里冒起大片青烟,类似被天雷击中后的模样。 徐衍看得震惊不已。 这玩意比起火灵符的威能怕不得强出百倍! 雷炮不仅能大面积杀伤尸鬼,击中的话,连白僵也扛不住,直接会被雷光抹杀。 冲来的尸族大军数量惊人,但架不住魁星城的雷炮轰杀,几个呼吸过后,上万的尸鬼还剩一小半。 这一小半尸鬼躲过了雷炮,冲到城下,不等往上爬呢就遭遇了来自城头的灵符与法术。 一阵雷火交鸣,残存的尸鬼连一千都不到。 尸鬼悍不畏死,抠着砖缝开始攀爬,结果爬上不到几丈,迎头飞来一道道剑光。 城头上汇聚的修士以法器飞剑出手,轻而易举消灭了最后的尸鬼。 城下,堆积了一片残肢断骸。 多达十余头白僵葬身于此。 远处的森林里,火光不再靠近,而是缓缓退后,隐约能听到巨兽般的低沉咆哮。 神秘的火魃最终没有出现。 徐衍瞄了眼之前所在的地点,此时堆满了尸鬼的尸体,要是刚才没上来,这会儿不是被尸鬼大军淹没就是被城头上的修士误杀,肯定没有好下场。 徐衍对于魁星城的防御力量暗暗心惊。 数以万记的尸鬼大军,加上十余头相当于筑基境修行者的白僵,从发动冲锋到全灭,耗时仅仅一盏茶的功夫! 魁星城的强横,预示着灵剑宗与青州各大宗门的实力。 从这一战即可看出一点,大商的一国之力在真正的顶尖宗门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以徐衍估计,不说灵剑宗所在的真正山门,即便如今魁星城里的力量,横扫一洲之地的任何国度都毫不费力。 真正强大的宗门,是凌驾于国度之上的。 战事结束,徐衍准备与殷谷和另一人进城,他打算先见识见识魁星城的繁华,而后赶回大商。 刚走下城墙,脚一落地,三人的四周突然出现赤红的流光,同时刺耳的嗡鸣大起。 三人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不敢妄动,很快城头上那个大脑壳修士赶了过来。 此人脸色阴沉,手中提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随意,目光冷冷的盯着三人。 跟在大脑壳身后的,还有十余名城头上的修士,全都刀剑出鞘,如临大敌。 三人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没干,刚刚走下城头而已,怎么就被围住了。 看架势,事态好像很严重。 徐衍看了看周围耀眼的红光,猜测光晕有可能来自大型法阵。 魁星城如此重地,设有法阵理所当然,徐衍的心头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脑壳用剑指着三人,冷声喝问:“玄武大阵预警!有死物闯入魁星城,你们三个,到底谁是尸族!” 第101章 吃我豆腐 魁星城里果然设有庞大的法阵,名为玄武大阵,可感知到出现在城中的死物。 徐衍因此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三人当中的死物除了他不会有旁人,若被查明,下场必定如城外的尸鬼一样。 尸骨无存。 急急施展转灵诀,一丝灵气游走于浑身经脉,徐衍在亡羊补牢,期待着为时未晚。 当灵气铺满浑身经脉,周围的红光随之暗淡下去,逐渐消失。 大阵有检测死物的能力,却没有揭开伪装的能力。 徐衍暗呼好险,差点穿帮。 灵气能瞒过大阵的检测,但危险尚未过去。 大脑壳的剑可没有放下的打算。 “玄武大阵不会无缘无故预警,你们三个有古怪,说!到底谁是死物!” 大脑壳一声断喝,周围的十余人齐齐出剑,剑尖逼在三人咽喉。 殷谷觉得又气又恼,赔了两棵星魂木不说,还被误以为尸族,今天真是倒了血霉。 “有话好说!诸位别冲动,别冲动,我们都是活人,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殷谷辩解道。 “搞错了?”大脑壳冷声道:“我们或许会搞错,玄武大阵可不会搞错!不承认是吧,押他们去见长老!以长老的神识分辨自可看出谁是异族。” 三人成了俘虏,被大脑壳押着前往城中心的高大楼宇。 徐衍的心头发沉。 大脑壳口中的长老,指的定是结丹强者。 结丹修士的神识可感知周围一切,包括其他修行者的经脉骨骼甚至是元神。 一旦结丹强者当面,以徐衍那一丝灵气根本掩盖不住自己是尸身的真相。 糟糕…… 徐衍心下焦急,可毫无办法。 周围的都是筑基高手,自己即便反抗也逃不出魁星城,可是不动手的话,很快就得穿帮。 途径一处岔路口,迎面走来几人,为首的是位年轻女子。 看方向,这几人是朝着城墙而来。 “段执事不在城头值守,这是要去哪儿,刚才大阵因何发生异样。”年轻女子穿着白色长袍,长剑背于身后。 这人徐衍认得,在森林里的五人之一,徐衍还曾经偷听他们谈论来着。 被称为段执事的大脑壳一见此女立刻笑容满面,道:“唐师姐!我可不是擅离职守,大阵刚才的异样皆是因这三人而起,我怀疑他们当中混有尸族奸细,打算押去长老处分辨。” 唐姓女子看了三人一眼,目光落在徐衍身上。 “他们不是尸族,是盗木者,专门为赚取星魂木而去无尽之森涉险的人。” “原来唐师姐认得他们,可是大阵刚才因为这三人才发出的预警啊,玄武大阵从未出过错。” “也许是其他原因……” 唐姓女子忽然伸手抓向徐衍。 徐衍下意识的想要反击,结果硬生生忍住了出手的冲动。 他从对方的眼眸里没看出杀意。 唐姓女子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竟将手直接伸进徐衍的怀里,还掏摸了两把。 徐衍都愣住了。 这是干嘛? 吃我豆腐? 虽然我眉清目秀,但不至于当街调戏吧。 至少去个没人的地方不行吗? 唐姓女子很快收回了手。 玉手一番,掌心多了一只拇指大的白蚁。 白蚁已经死了,不知何时藏在徐衍的衣襟里,他一直没发现。 “喏,这只食尸蚁,便是玄武大阵异动的根源咯。” 唐姓女子仰了仰下颏,抿着嘴角,明明得意又在尽力表现得矜持。 “原来是食尸蚁!唐师姐果然目光独到,佩服佩服!”大脑壳连连拱手,其他的十余人也都猛挑大拇指,赞美之词连珠炮一般脱口而出。 唐姓女子很是受用,更显得意。 她整了整心态,摆手道:“这算什么能耐,只要细心些大家都能做到,让他们走吧。” 说罢唐姓女子带着几人朝着城墙而去。 大脑壳轰苍蝇似的对三人挥挥手,追着唐姓女子一同前往城墙。 “贪心的大脑袋,早晚撑死你!” 殷谷呸了一声,转向一旁的长街,很快消失在人群当中。 另一人四下看了看,也找了条路融入人群。 徐衍望着城墙方向。 唐师姐……虽然你本无意,却救了我一次。 多谢了。 不在久留,徐衍朝着魁星城的另一面城门而去。 趁着天黑之前,离开了这座捍卫着青州的巨大城池。 这次有只食尸蚁死在身上,下次要被大阵察觉,徐衍不认为自己还有那么好的运气。 还是远离为妙。 星空下,徐衍终于踏上了青州的大地。 这几天的域外之行,恍若隔世。 尤其辛子柔之死,深深的触动了徐衍的内心。 凶残的域外异族,强大的魁星城修士,阴险的殷谷,加上未曾得见神秘火魃…… 种种一切,仿佛为徐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门外,不知通向何处。 也许是新生。 也可能是毁灭。 不管如何,徐衍已经下定决心。 吃下雪果,成为白僵! 弱小的时候,或许自己不会死,却无法保护别人。 只有强大,才能抓住自己的命运,顺带扭转别人的命运。 重生以来,徐衍始终安于现状。 反正自己死不掉,那就凑合活着呗。 然而一次无尽之森的旅程,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连大商之内的司天监一个下属西衙,都诡案频频危机重重,何况是整个青州,整个天下。 就像森林里的那些尸鬼。 无法进阶为白僵,就只能成为白僵麾下的爪牙,冲锋的炮灰。 适者生存,在任何世界都是真正的至理。 所以,必须吃下雪果。 带着深深的执念,徐衍行于午夜,寻找附近的人族村镇。 离开魁星城不知是何处,必须得知方位才行。 清晨,终于找到了一座小城,打听后得知,这里是皓月国,距离大商得小半年的路程。 真是够远的。 以后要是来魁星城,一来一回,差不多一年过去了。 身上还有点银子,徐衍买了匹死马。 死的方便,省得宰了。 离开小城,骑上死马,昼夜兼程赶往大商。 以徐衍估计,自己不停不歇的赶路,用不上三个月,在年底的时间应该能回到大商。 第102章 血红的窗纸 叶落尽时飞雪来,隆冬将至梅花开。 岁末年尾,知远县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 街上的叫卖声比以往更加卖力,孩童们的欢笑与无声的落雪相映成趣,平添几分年味。 镇子外,几匹快马踏破风雪而来。 马上的人面无表情,目光清冷,为首是个中年女人,一身长袍,内罩绯色的宫衣,在其袖口处绣有一只凤鸟的图案。 女人气息内敛,不怒自威。 她是慧宁宫的凤仪女官,拥有着筑基境的高深修为,是皇后卜慧最得力的心腹,也是皇后最强的一份杀手锏。 女人的快马停在知远县外。 她打量着面前的县城,眼中透着冷冽的杀意。 很快,一人从城里跑来,单膝跪地。 “查清了?”女人冷冷道。 “查清了,太监小宝失踪的妹妹就住在知远县。”来者恭敬答道。 “漏网之鱼。”女人冷哼道:“你以为逃进大海,本官就捞不到你这条小鱼了么,诈死瞒名,能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本官。” 嘎吱。 破旧的院门从外面被推开。 凤仪女官缓步走了进来,她先打量了两眼不大却干净的院子,随后走向房门。 其余人则守在院子里。 在这些手下看来,凤仪女官别说去抓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即便大商之内的顶尖高手在其面前也难有活路。 屋门呼扇了一下,开启又关上。 屋子里有些昏暗,矮炕上坐着柔弱的女孩。 与其他少女不同,对于不请而来的外人,她非但没有惊讶,反而在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微笑。 “你是小玉?”女官的眉梢动了下。 对方居然是个残疾,没有腿。 “是呀,你是哪位呢。” “慧宁宫的凤仪女官。” “原来是位大人,不知找我何事。” “你有个哥哥叫小宝,是慧宁宫的太监,因包庇盗贼而被杖毙。” “谁让他偷东西呢,死就死了,一死百了。” “倒是个冷血的,既然你不在乎死掉的哥哥,应该在乎自己的命,说吧,是谁帮你逃到知远县,是谁帮你假死瞒名,是谁,杀了之前去擒你的女官!” “徐衍,听说他在西衙当差,是个炼尸官。” 女孩的脱口而出,令女官反倒诧异了一下。 “果然有西衙的人参合进来,念在说话痛快,我会给你留个全尸,你想怎么死呢。” “我说了实话,也难逃一死吗。” “当然,你所牵扯的东西,足以满门抄斩。” “好吧,我选个死法,那就……淹死好了。” …… 屋子里安静得诡异。 院子里的几人等了半晌,不见女官出来。 “怎么回事?大人怎么还不出来?” “莫非出了意外,那丫头奋力反抗?” “开什么玩笑,大人什么修为你们不知道?一个太监的妹妹怎么反抗有用?” “大人应该是在拷问,可是时间太长了,咱们去看看。” 两人先在门外呼唤了两声,不见答应于是推门闯了进去。 随后又是诡异的安静。 剩下的四人互相看了看,一起冲进屋子。 破旧的小屋在此刻仿佛成了一只诡异的恶兽,无论多少人,均都有进无出。 紧闭的房门里,隐约透着殷红的血光。 那血光继而澎湃,染红了窗纸,染红了飞雪,沿着满地银白铺散开来,直至吞没了整个知远县。 …… “街上怎么没人了呢?回来的时候还挺热闹的呀,绿娥,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去找我姐姐,去找你哥哥,去见见我们的亲人。” “可是,可是大人……哥哥他让我远离皇城!哥哥说生活在知远县就好,皇城有些危险,不适合我这种乡下人。” “放心啦,我们只是去探亲,见一面就走,不会给他们惹麻烦的。” “我还是有些担心,怕给哥哥找麻烦。” “安心啦小玉,有我呢,你就当陪我出趟门好了,路上如果一个人的话,我会无聊的。” “那……好吧!我陪绿娥去找姐姐,绿娥的姐姐一定很漂亮!” “当然喽,她可是大商的第一美人呢。” 雪更大。 两个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路尽头。 天晴的时候,知远县内外一片银白。 万物银装素裹。 一匹快马由远及近,马上的骑手一身风尘。 历时两月多的时间,徐衍终于抵达大商地界,出现在知远县外。 远远看到县城,徐衍的心头随之温暖了起来。 人不疲惫,马也不累,连续两个多月星夜兼程,耗费的是精神。 如今的徐衍看起来萎靡不振。 好在到家了。 知远县的房子不知还漏不漏水。 小玉住得应该还好吧,给她留的银子足够修缮房屋了。 带着一身风尘,徐衍走进县城。 他打算在知远县休整一番,而后取路恒阳关取回炼尸,再赶回皇城。 奇怪,今天的街上怎么没人呢。 该不会有庙会,都去猜灯谜了吧。 武大家没人正常,哥俩早死了,隔壁大爷家怎么也没人? 徐衍推开自家院门。 目光微凝。 院子里的雪很厚,残留着很多脚印。 脚印大小不一,有不少人在近期来过。 喊了两声,不见人影,徐衍走进屋里。 推开门,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空空如也,家具碗筷之类摆放得整整齐齐,被子折得四四方方,共有两套。 小玉不是自己在住,而是有个同伴。 徐衍瞄了眼被褥与碗筷,即可分析出这里住着两个人。 至于小玉与谁同住,他一时猜不出来。 “哪来的血腥味……” 徐衍四处翻找了一通,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厨房的菜刀干干净净,并未切过肉。 窗外艳阳高照,阳光透过窗纸,投下一地晕红。 豁然抬头。 徐衍看到了血红的窗纸! 心头一沉,徐衍想到了什么,匆匆出门,在镇子上转了一大圈。 没有人。 一个活人都没有! 往里日还算热闹的知远县,如今成了一座死城。 数以千记的百姓离奇失踪,宛如人间蒸发。 无人的小镇,血红的窗纸,消失的百姓…… 徐衍站在自家门口,猛地捏起拳头。 “血河……楚绿娥!” 与老槐村的百姓消失一模一样的事件,发生在知远县。 从自家窗纸的颜色,徐衍猜测到凶手极有可能是拥有血河能力的楚绿娥。 那个没腿的女人胃口越来越大,先是杀掉整个老槐村的人,时隔几月又将知远县变成死地。 离开知远县,徐衍始终内疚不已。 本以为当初给了小玉一个平安的未来,让她住在知远县生活,不料此举却将她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第103章 暗流 大年夜,大商皇城。 本该热闹的时节,反而充斥着一股萧杀的味道。 皇帝病重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炸响在皇城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有人惶惶不安,有人忧心忡忡,也有人暗暗窃喜。 慧宁宫。 风韵犹存的皇后与国舅卜太宁正品茶叙话。 “陛下这月来连下圣旨,催促各地雕龙台尽快赶工,听说连矿山里征调的苦力都从十四岁调到了十二岁,也不知九龙柱能不能如期完工。”卜太宁道。 “毕竟是陛下的一桩心事,让那些雕龙匠辛苦些,新的一年定是要完工的。”皇后道。 “陛下抱恙已久,转过年也该让太子继位了,九龙柱这个念想一旦实现,泄了这口气,可就……” “泰之为大商国储,何时登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扫清异己。” “据我所知,满朝文武对太子监国称赞不已,唯独司天监的东西两衙,对太子的号令阴奉阳违,简直大逆不道!” “所以,这次才让南衙的打更人去彻查一番,揪出些冒头的,其他人也就安生了。” “陛下抱恙,群龙不可无首,皇后娘娘理当接管司天监,肃清异己,为太子殿下扫平一切障碍。” “哎,我就是个操劳命,本想管好后宫也就是了,偏偏还得替陛下打理这天下,你说我一个女人,哪会管什么天下呢。” “姐姐可不是寻常的女人,您是大商皇后,将来的皇太后,自当辛劳些……听说有款茶叫大卜,滋味甚是清新脱俗,下次带来给姐姐尝尝。” “好哇,你带来的茶,我最满意。” 屏退了下人的慧宁宫里,幽香暗起,烛影摇曳。 …… 司天监,总部。 监正斐浅面前站着常玉春与倪秋雁。 东衙与西衙的官正脸上是同样的怒容,愤愤不已。 常玉春:“大人您给评评理!凭什么他们南衙如此肆无忌惮,连东西二衙都敢彻查?” 倪秋雁:“不仅彻查,我手下的一个寻灵使不过顶撞了两句,居然直接被格杀,打更人的权力怕是滔天了吧。” 常玉春:“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除了捕风捉影他们还会什么!仗着有尚方宝剑就敢随便杀人?他们怕是忘了自己也是司天监!” 倪秋雁:“趁着太子监国,莫非南衙打算自立门户,给我们来个下马威?” 常玉春:“他们敢!陛下还活着呢,即便陛下咽了气,他南衙也是司天监的下属!说什么我们不尊太子号令,那也得看看是什么号令!我们西衙是办案的,谁有空给他商泰之去收罗天下美人?” 倪秋雁:“太子下给东衙的命令更离谱,要我们寻找三只头的花猫两只脚的山狗,五条腿的青蛙巴掌大的侏儒,这是把我们寻灵使当成了东宫的下人,呼来喝去不说,寻的东西匪夷所思,也不知他从何处听说的那些稀奇物。” 常玉春:“定是国舅教的!治国的本事没多少,学这些偏门左道倒是快。” 斐浅默默的听着两个得力部下抱怨,手捻长须,仿佛在神游天外。 常玉春实在气不过,道:“大人!您倒是说句公道话呀,任凭他们南衙胡来?” 斐浅回过神儿来,微笑道:“公道?这世间何时有过真正的公道,不过弱肉强食罢了,打更人直隶于陛下,他们的举动,我也难以号令。” 倪秋雁:“可是陛下重病缠身,眼看着大限将至,怎会允许打更人在此时祸乱皇城?” 常玉春:“我看打更人没准是换了主子,陛下近年来不理朝政,都是皇后在打理天下,打更人的鼻子灵着呢,他们这是急着投靠新主子。” 倪秋雁:“东西两衙本就与皇族有所隔阂,若是南衙当真投靠了皇后,这通杀威棒我们只能受着。” 常玉春:“管他南衙的主子到底是谁,要立威可以,咱们忍了还不行,他们这次是动手杀人!我们还怎么忍!” 斐浅摆了摆手,压住常玉春的怒喝,温声道:“不忍又能怎样呢,难道你还想造反不成,况且,你们真的了解咱们这位陛下吗……” 斐浅的目光出现一缕茫然。 这么多年了,他自以为早已看清了大商皇帝商无极,可是不知为何,斐浅每一次见到皇帝,都会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还是看不透。 直至商无极大限将至,他斐浅依旧看不透一个将死之人。 轻轻的叹了一声,斐浅生出一种疲惫的感觉。 “今儿是大年夜,别给陛下找不痛快,你们不愿回去便找个酒馆喝上几杯,眼不见为净。明天是大朝会,到时再说南衙的事。” 两人无奈,只好躬身告退。 司天监外。 常玉春捏了捏拳头,道:“南衙这帮可恶的家伙,明天参他们一本!” 倪秋雁百无聊赖的道:“只能如此了,今晚就忍了吧,早晚有一天让他们南衙还回来,这口恶气我记下了。” 常玉春道:“身为官正,连部下都护不住,我是没脸回去了。” 倪秋雁道:“那正好,我也懒得回去,让南衙闹去吧,咱们喝酒。” 两位官正结伴而行,找了间小酒馆,看似豪迈要一醉方休,实际上郁郁寡欢,都憋着一口闷气。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 大商很冷。 徐衍进城的时候,裹着一身寒气。 死马扔在了城外,炼尸随在身侧。 途径齐府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挂着白幡。 这是死人了。 徐衍错愕了一下。 齐府家主的毒已经解了,有刘木桥帮着调理,不说早已痊愈,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怎么死了? 进门一打听,死的不是齐府的家主,而是齐远瞩的表舅,刘木桥。 刘木桥亡故的消息,惊得徐衍目瞪口呆。 找来齐远瞩询问,刚一见面齐远瞩嚎啕大哭。 “徐哥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你死在外边了呢!” 齐远瞩声泪俱下,是真伤了心。 也难怪他误以为徐衍身死。 一连数月不见人,这么久的时间,放在前去办案的炼尸官身上,多为遭遇不测。 “遇到些麻烦,有惊无险,刘神医因何而故?”徐衍没多说自己的经历,继而问起刘木桥的死因。 “就在一个多月前,突然暴毙,没有任何征兆,表舅临死的时候只说让我将医人送去药王岛。”齐远瞩如实道。 暴毙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会出现,可刘木桥医道高深,怎么可能突然暴毙而亡。 其中必有隐情。 询问遗体,得知早已派遣心腹家丁送往药王岛。 至于齐府里的白幡,是齐府家主授意,为了祭奠刘木桥而设立,准备全府人戴孝一年。 莫非死于奇毒…… 徐衍怀着疑问,离开齐府。 转往西衙的路上,看到街边小吃铺旁的两个女孩,年纪差不多大。 一个坐着轮椅正在与店家讨价还价,另一个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吃食,一脸幸福的大快朵顾。 看到这两人的同时,徐衍惊喜交加。 第104章 交锋 街边的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捧着吃食的正是小玉。 见小玉还活着,徐衍自然欣喜不已,可再看小玉旁边轮椅上的女孩,立刻心头一惊。 楚绿娥! 覆灭了老槐村与知远县的罪魁祸首,居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皇城街头。 徐衍不得不佩服楚绿娥的胆量。 以楚绿娥的心智,不会不知道大商皇城的凶险,更不会不知道司天监的手段,她既然敢来皇城,肯定有自己的把握。 她的胆量,应该来自血河之力。 她已经将血河邪法修炼到了一定的程度,至少在司天监的面前能全身而退,否则以楚绿娥的谨慎,不会如此莽撞的现身皇城。 她来这做什么…… 徐衍始终想不通楚绿娥出现在皇城的缘由。 思索之际,街对面的楚绿娥仿佛感受到目光,转头望来。 徐衍没去刻意躲避,而是迎了上去。 “大人……哥哥!我、我是陪绿娥来的。”小玉见到徐衍顿时高兴起来,又怕被责备,小心翼翼的编着理由。 徐衍笑着揉了揉小玉的脑瓜,望向楚绿娥道:“本打算转过年去看看你,你却先来皇城了。” “想我姐姐了,来看看她,顺便也来看看你。” 楚绿娥翘起嘴角,微笑着拍了拍坐下的轮椅,“这东西真的很方便,比爬着走路省事多了,有人帮忙的话游山玩水也可以的。” “你去过西衙了?”徐衍道。 “没有呢,我们刚到,打算先找个客栈落脚,也不知姐姐在没在皇城。”楚绿娥道。 “先落脚也好,我办案才回来,正要回转西衙,待我回去帮你瞧瞧红莲在没在。”徐衍道。 “那便多谢大人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对了,小玉跟我走吧,这趟远门出得腰酸背疼,正好让这丫头给我松松筋骨。” 徐衍按着小玉的脑瓜就要转身,结果小玉的一只手被楚绿娥突然抓住。 徐衍面露不解。 “大人公事繁忙,不如让她陪我几天好了,最近和小玉住惯了,一时舍不得呢。”楚绿娥流露出不舍的神态。 小玉连忙道:“我和绿娥住就行,不用管我,等看过绿娥的姐姐我们就走,不会给哥哥添麻烦的。” 她毕竟不是徐衍的妹妹。 虽然对徐衍感恩,但提及住在一起的话她觉得不太方便。 “也好,那我陪你们找客栈吧,喏那家就不错,价钱公道还干净,他家的小菜做得极好,可得尝尝。” 徐衍边带路,边语气随意的问道:“最近家里有没有客人来访。” 徐衍此问,是因为他在知远县家里的院落中见过的脚印。 楚绿娥可没有脚,不会留下那么多斑杂的脚印,除了小玉之外,家里一定还出现过其他外人。 小玉刚要回答没有,楚绿娥抢先道:“是有客人来过,小玉当时出去买菜,我招待的。” “哦?哪来的客人,找我的么。”徐衍道。 “说是慧宁宫的凤仪女官,找小玉问些事,我说没在,她们就走了。”楚绿娥微笑着回答道。 “可能有些公务,寻我不见,找到家里了。”徐衍指点着前方的客栈,“到了。” 将两个女孩送进客栈后,徐衍就此离去。 带走小玉的企图不能太过明显。 楚绿娥既然没对小玉下手,说明她与小玉存在一些友情。 徐衍很清楚一点。 再冷血的魔鬼,也有其柔弱的地方。 小玉暂时是安全的,至于以后何去何从,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里是皇城,司天监的地盘,在徐衍想来楚绿娥不会胡来。 等她离开皇城,若是还执意带着小玉,那说不得只能动手了。 返回西衙的一路上徐衍始终心事重重。 他想过以亡者殿作为压制楚绿娥的手段,可惜没有了藏神丹,刘木桥又无故暴毙,托其从药王岛购买灵丹的打算就此落空。 到底谁下的手呢…… 会不会是五毒教…… 寻到知远县的凤仪女官,说明皇后已经查到小玉的存在,并且怀疑自己了。 出现在自家的女官应该早死多死,这一点徐衍能断定。 楚绿娥不会留着那帮暗杀者,算她们倒霉,本想抓住小玉结果撞上个恶魔。 既然皇后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徐衍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必须尽快反击,从漩涡抽身。 对面的街头驶来一架马车,看装饰是从皇宫里来的,车上用白布蒙着些东西。 徐衍与马车擦肩而过之际,一阵风吹来,白布飘荡,现出下面的尸体。 几个太监,年纪都不太大。 “停下。” 徐衍转回身拦住车架,出示虎头令,道:“尸体来自何处。” 赶车的宫人一见虎头令,立刻停车回话:“回禀大人,尸体是慧宁宫的太监,犯了些忌讳,打杀而亡。” 又是慧宁宫的人。 徐衍知道马车此行要去的地方是城外乱葬岗,于是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 马车继续前行,从西门出了城,到乱葬岗后草草一埋,赶车人匆匆离去。 无人之后,徐衍的身影从暗处转了出来。 很快,一个年轻的小太监破土而出。 “明天的大朝会,希望你能有些用处。” 徐衍打算借刀杀人。 借的是慧宁宫的刀。 再次回城,寻个不起眼的小客栈,要了房间,把小太监藏于此地。 徐衍到西衙的时候,天已擦黑。 西衙里乱哄哄的,时不时的听到人喊马嘶的动静。 刚一进门,迎面差点撞上人。 对方是个独臂,挂着打更人的铜锣,脸上遍布伤疤,尤其后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触目惊心。 这人曾经遭遇过重创,差点死掉,算他命大捡了条命。 见是打更人,徐衍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从门口退出来抬头看了看。 没错呀,是西衙。 独臂的打更人翻着眼皮瞪着眼睛,刚要喝骂,忽然一愣,接着他勃然大怒。 “好小子!可算找着你了!上次在长兴府城可被你害惨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早被砍成肉泥!” 这人一说话,徐衍才认出来。 正是几月前长兴村妖花案的时候,那个斩了知府脑袋的打更人。 当时这人询问徐衍炼尸官的去向,徐衍给的说法是彻查完西街正在其他三条街追踪敌人。 于是此人信以为真,选了西街出城,结果不言而喻,三个人只活下来一个,还是如今这副半残的模样。 第105章 大意 独臂的打更人见到徐衍,恨得牙根痒痒。 徐衍则一脸无辜。 “这位大人好生奇怪,你差点被砍成肉泥,与我有什么关系。” “废话!你当时不说西街安全,我能走西街出城吗!不走西街,能遇到地煞帮围困吗!” “这可冤枉了,我当时说的是刚刚彻查完西街,何时说过西街安全?” “要不是你胡说,我岂能落得如此下场!蒙骗打更人,你罪该万死!” “罪名可不能乱扣,非说我故意蒙骗,那好,拿出证据,只要你能证明当时我们没有彻查过长兴府的西街,我自当认罪,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证据……” 独臂的打更人没词了。 怎么证明炼尸官当时没彻查西街? 根本证明不了! 查没查西街是人家炼尸官说了算,当时可没有打更人与西衙联手。 独臂打更人气得脸色发白,又无可奈何,拿徐衍半点办法没有。 这边的争执引来了其他人。 费材一见是徐衍回来,大喜过望,拉过来嘘寒问暖,打听失踪几月的下落。 徐衍只说自己在办案子的时候迷路在一片无边森林,陷进一座诡异的山谷,几经危险才走出来。 “没事就好。” 费材用眼神儿点了点独臂打更人的方向,低声道:“这帮家伙疯了,把屠刀朝着西衙比量,逮着点小事就来查办,听说东衙因此死了人,咱们的弟兄被抓了好几个,忍着点,别找事。” 徐衍自然不想找事,他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奔着储尸房的雪果。 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徐衍跟着费材打算返回住处,没走多远呢就被人拦住去路。 抬头一看,正是鬼脸李寺。 不在黑市的时候,李寺是不会带面具的,可见当初长兴府的鬼脸确是外人假冒。 “徐衍,听说你多日未归,去了何处。” 李寺拦住去路质问道。 “回禀大人,下官办案途中迷失于一处无名森林,这才耽搁了时间。”徐衍拱手答道。 “什么森林居然能困住你几月之久,该不会是趁着这段时间去与你北晋的同谋密会了吧。”李寺冷声道。 费材听不下去了,帮着辩解道:“徐衍怎么可能是北晋的探子!他在长兴府立下大功,不仅火烧妖花,杀掉的地煞帮高手数不胜数!那地煞帮便是北晋的手笔!” 李寺哼了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跟我走一趟吧,若他当真问心无愧,南衙自然不会冤枉好人。” 一听对方要带走徐衍,费材的脸色立刻变了,阻拦道:“徐衍尚在办案途中,身背要务,没有官正大人的命令,南衙也休想调得动他。” 李寺倒是不以为意,道:“无需去南衙,在你们西衙简单盘问一番即可,跟我走吧。” 见躲不开了,徐衍没办法只好跟着过去,费材一个劲的示意,用胖手比量成嘴巴的形状,一张一合,那意思是叫徐衍见势不妙的时候大喊救命。 反正这里是西衙,不是南衙,只要炼尸官发出求救,费材就有由头去救人。 徐衍跟着李寺刚走不久,费材也遭遇了打更人的盘查,被带到了另一处封闭的院落。 整个西衙成了打更人的审讯之所,几乎所有的炼尸官都逃不过审查的一关。 西衙里隔出了若干个区域。 徐衍被带到的是一处最为僻静的院落。 这里离着储尸房不远。 院子里是几间单独的小屋,屋里只摆着一把椅子,竟是早被改成了刑讯室。 进屋的时候徐衍瞄了眼椅子四周的地面。 有喷吐过的血迹。 打更人显然在这里对炼尸官动过手。 “坐。” 李寺带上门,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徐衍坐在椅子上,等待盘问。 “上次长兴府一案,你好像出力不小,说是有人假冒于我下达命令,要不是你看穿,差点耽误了诛灭妖花的时间。” 李寺出乎意料的没摆架子,如同闲聊般说话。 “当时我也是猜测而已,对方戴着鬼脸的举动任谁都会奇怪,熟人当面,何须遮脸。”徐衍道。 “也对,我这人长得是有些难看,但还没到出门就戴面具的地步,冒充我的家伙看来是见过我,你猜他会是谁呢。”李寺绕着椅子踱步,语气中透着一股好奇。 “据我猜测,应该是五毒教的土毒使。”徐衍道。 “他们还真看得起我,用土毒使冒充,看来以后得防着点外人喽,别被人背后捅了刀子。” 李寺说这话的时候正绕到徐衍身后,他拍了拍徐衍的肩头,语气古怪道:“你说是吧。” 徐衍刚要答话,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致开始急速坠落,仿佛从高处掉了下来。 咕噜一声。 人头落地。 座位上的徐衍成了无头之躯! 李寺翘起嘴角,缓缓抬手,端详着手里冒着寒气的匕首。 “冰牙匕首,斩首的最佳法器,它能在切开脖子的同时冻住血液,让暗杀者不染丁点血迹,我是个爱干净的人,所以杀人嘛,还是干净点为好。” 李寺扯出一种残忍的笑容,望着角落的人头,道: “西衙炼尸官徐衍,罪名为勾结五毒教,证据确凿斩立决……得罪谁不好,得罪皇后,用命买个教训吧,下辈子别再多管闲事了。” 李寺在西衙诛杀炼尸官,缘由果然是皇后的密令。 南衙,已经逐渐脱离皇帝的把控。 大权,正被皇后紧紧的捏在手里。 李寺扬长而去。 他的任务结束,可以回去领取重赏了。 至于被他杀掉的炼尸官,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打更人可先斩后奏。 别说区区一个普通的炼尸官,即便当朝宰相,只要有足够的好处他也敢决然出手。 天边的冷月投来清冷的银辉。 月光尽头,是那颗毫无表情的人头。 与其他人被斩首不同。 徐衍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痛苦的表情,神态安详得犹如在沉睡。 一阵冷风顺着门缝溜了进来,盘旋于尸身周围。 不知是月太明,还是风太冷。 人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大意失荆州啊……” 随着一声淡淡的低语,黑暗中,椅子上的无头尸缓缓站了起来。 一步步走向人头。 无人的屋子里,发生着无比诡谲的一幕。 失去的人头的身体,竟将脑袋捡了起来! 比量半晌,徐衍无奈的发现,尽管自己掉了脑袋也死不掉,这颗人头却怎么也装不回去了。 第106章 白僵 冷月抛下的银辉映得大地银白刺目。 一具无头尸行于宛若白昼的月光之下。 方向,正是缝尸匠的小屋。 随着头颅断掉,徐衍浑身的尸气正在缓慢的泄漏。 他的尸气其实算不得太重,然而身上的尸气与亡者殿相连,时间一久,亡者殿里的磅礴尸气滚滚而出的时候,徐衍会成为一处恐怖的毒源。 必须先将脑袋接上。 徐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针线婆婆。 屋子里的灯火忽明忽暗,即将油尽灯枯。 坐在油灯旁的老者亦如燃尽的灯油,呼吸微弱,生机暗淡。 被开门声唤醒,老者尽力睁开浑浊的老眼,所见的,是一副惊悚的画面。 门口,站着无头的尸体。 尸体的手中提着一颗紧锁眉峰的人头。 针线婆婆这辈子和死尸打交道,她见过太多的尸体,即便活尸走影也遇过不少,甚至缝补的过程中出现过尸体乱动的情况,可是从未碰过如今的景象。 对面的肯定不是活人,因为活人不可能头掉了还不死。 也不会是走影,再强的活尸一旦脑袋掉了也就彻底死掉。 能以无头之身行走如常的,只能是一种不在生死之间的奇诡存在。 老妪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可怕的东西,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大限将至,她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到了尽头。 她唯一想要做的,是引爆一张灵符来提醒其他炼尸官,西衙出现怪物。 宽大的袍袖里,枯老的手掌微微一动便有一张灵符掐于指尖,然而那一丝点燃灵符的灵气却久久不见。 并非老妪无法调动灵气,而是因为她认出了人头的模样。 “婆婆,能不能帮我把头缝上。” 无头尸手中的人头发出无奈的低语。 针线婆婆努力的睁大眼睛,再次辨认一番徐衍的模样,随后匆匆翻找出仅存的白骨线,招手让徐衍过去。 灯火明灭之间,一条银白的骨线如穿花蝴蝶般在人头与脖颈间翻飞着,针脚细密,缝得结结实实。 针线婆婆缝补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将最后的白骨线用光,直至将自己的生机耗尽。 终于,骨线与骨骼完美融合。 人头与尸身重新牢牢的缝合于一处。 “缝好喽,结实得很,今后哇可得小心,不敢再把头弄丢喽。” 针线婆婆闭上了满眼慈爱的老眼。 烛火熄灭。 黑暗里,徐衍默默朝着老者的遗骸拜了三拜。 “放心吧婆婆,头不会再丢了。” 身首完全融合,白骨线的特征完美解决了徐衍的麻烦。 身上的尸气不在涌出,彻底凝固下来。 身体的状态与之前毫无二致。 徐衍立刻动身去了趟储尸房。 取走雪果的同时,用另一块虎头令开启了属于楚红莲的宝库。 打更人扰乱西衙,储尸房成了无人关注的地方,徐衍正好趁机看一看红莲的宝藏里到底藏着什么。 然而结果令他错愕。 楚红莲的储尸房,居然是空的! 什么也没有…… 徐衍有些失望,关门的时候却发现个奇怪的地方。 厚重的房门有着明显被破坏的痕迹。 关上门,这次徐衍没用楚红莲的虎头令,而是用力一推。 门居然开了。 有人强行破开过楚红莲的储尸房! 徐衍仔细查看了一下,房门破坏的痕迹很新,是近期造成。 联想起打更人在西衙肆虐,徐衍猜测盗走红莲宝藏的极有可能就是南衙的人。 打更人为何对楚红莲的遗物感兴趣? 楚红莲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徐衍不在久留,离开储尸房再次来到针线婆婆的住处。 他在李寺眼里是个死人,如果出去,被其撞见非得再死一次不可。 徐衍并无把握能在一位筑基境的打更人手里逃脱。 况且他也不想逃。 他想要的,是李寺的脑袋。 服用雪果不知会出现什么后果,徐衍估计最有可能的便是气息外溢,而缝尸匠的小屋贴满了灵符,用来阻隔气息最合适不过。 对着针线婆婆的尸体告了个罪,徐衍关好门,盘坐于黑暗的屋中,张口服下雪果。 灵果入口即溶,形成一道极寒的精纯灵气,如同一条不羁的狂河,野蛮的冲进徐衍的四肢百骸。 徐衍的浑身升腾起一丝丝寒气,从外表看如生白毛。 除了震惊于雪果的极寒,徐衍更对雪果的效用震撼不已。 不说其他,如果自己是活人的话,这会儿早已冻毙而亡。 雪果看着是果子也有个果字,但这玩意根本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随着极寒之力的肆虐,徐衍的尸鬼之身发生着惊人的改变。 他浑身的经脉、窍穴、骨骼、脏腑乃至皮肉尽数被寒气侵蚀,蚀骨的严寒逐渐造就出一副适应了极寒的身躯,当雪果之力完全吸收入本体,徐衍的尸鬼状态就此拔生为白僵! 白,冰雪皑皑。 僵,生而不死。 白僵便是尸族中的第二个境界,不仅有着控制冰寒的能力,还拥有了远超尸鬼的强横体魄。 当成为白僵的那一刻,一丝明悟了然于徐衍的心头。 他尝试着收敛涌动在周身的寒气,于是浑身飘摆的冰寒白毛随之消散一空。 冰雪天赋,与生俱来。 这股力量无需熟悉,就像早已烙印在徐衍的心头一样,收放自如。 从服下雪果到成为白僵,徐衍用了两个时辰。 外面正是凌晨。 西衙变得愈发热闹,到处能听到打骂声哭号声甚至刀剑交击的声音。 整个西衙成了打更人的临时监牢,所有炼尸官统统遭遇了堪称残酷的盘查,受伤者比比皆是。 说是盘查,与镇压无异。 偏偏还无法反抗。 打更人的特权让他们凌驾于炼尸官之上,想要不遭皮肉之苦,只有不断告饶,好话说尽,外加银两开路。 缝尸匠的小屋里铺满寒霜,从外面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座偏僻的小屋成了被遗忘的地方。 若非无数灵符遮挡,冰寒气息足以把缝尸匠的屋子冻成一座冰屋。 熟悉了白僵的体魄,徐衍聚集精神开启亡者殿。 扯动尸气迷雾,漩涡出现。 成为白僵,徐衍无需藏神丹的药效,以自己的力量即可召唤亡者。 第107章 新年到 屋里的灵符既然能阻隔寒气,自然也可阻隔尸气。 徐衍以自己变强的元神之力召唤成功,血影小红的身影出现在石椅上。 “亡者殿”血影的目光依旧充满戒备。 血影的殷红程度比上次沉重许多,预示着小红比上次出现的时候变强了不少。 “又见面了,我的朋友。”徐衍以沙哑的声音招呼道。 他很清楚小红变强的原因。 老槐村一村人,加上知远县一个城镇的活人。 “你当我是朋友?”血影的声音飘忽不定,充满疑惑。 “当然,出现在亡者殿的客人,都是我的朋友。”徐衍展开双臂,道。 “朋友”血影沉入沉思。 “每个人都有朋友,我猜你也有自己的朋友。” 徐衍不等对方答话,继续道:“不久前,我的一位朋友死在我面前,我没能救下她,现在想来心里还隐隐作痛,朋友会带给我们快乐,失去的时候也会给我们带来痛苦。” “失去朋友的时候,会痛苦么”血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出现短暂的迷茫。 徐衍暗暗松了口气。 以血影此时的状态大致能猜测出她的确把小玉当成了朋友。 “当然会痛苦,但是没有办法,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有分别,才有相聚。”徐衍道。 “既然失去朋友会痛苦,那就让她永远和我在一起,融进血河,成为我的一部分。”血影眼里的迷茫很快消散,恢复了清冷。 徐衍心里咯噔一下。 这家伙实在不好相与,动不动就想让人融进血河。 “若你认为融进血河即能得到永久,那便大错特错了。”徐衍道。 “哪里错了。”血影质问。 “朋友这两个字,指的不是死人,如果你能杀掉朋友,那么对方就肯定不会是你真正的朋友,因为真正的朋友,是你所在乎的人,在乎她的喜怒哀乐,在乎她的轮回生死。” “在乎”血影再次迷茫了一下,很快做出自己的决定,道:“我懂了,活的朋友才算朋友,死掉的,不算。” 徐衍提着的心又放了下来,这么理解也行。 “也可以这么说,所以我不大喜欢结交太多的朋友,因为他们总会有死去的一天,每死一个,我会伤心一次,他们不像我们亡者,不存在生与死。” 徐衍将双臂伸展至极限,道:“所以,我要唤醒所有的亡者,在这里来一次盛大的聚会!” “如果这里坐满亡者,会发生什么?”血影充满好奇。 “因为未知,所以好奇。”徐衍放下双手,语气沉沉道:“也许会出现一座死之国,也许会改变天下格局,也许轮回就此被打破,也许会拥有死而复生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徐衍说得语气最重。 果不其然,血影被死而复生的机会所打动,她浑身的血光明灭交替,如她此时起伏的心情。 “真的会有死而复生吗?”血影呢喃着。 她对那等神迹充满了憧憬,她不在乎自己是否还能复生,她只想要她的姐姐还能继续活着。 “天下间连我们这些奇诡的亡者都存在,未必没有死而复生的契机,而契机,需要等待。” 徐衍勾动雾气漩涡,血影的身影逐渐暗淡。 “感谢你的聆听,果然在悲伤的时候找朋友倾述才是最好的办法,至少能打开心中郁结。”徐衍送客道。 “荣幸之至。”血影有些意外,没想到亡者殿的主人会感谢她这个外人。 “世界有美好的一面,尽管我们身为亡者,也可以享受生活,那么,再会喽。”徐衍发出轻松的呼气声,语气畅快。 血影点了点头,身影逐渐消失。 当血影完全不见了踪迹,一尊法相悬浮于石椅上方。 徐衍遮挡容貌的迷雾破裂开来,他的目光冷峻,与刚才心情愉悦的亡者判若两人。 “你先享受生活吧绿娥,而我,要去摘别人的脑袋了。” 身影消失,亡者殿轰鸣闭合。 天边泛起鱼白。 新年到。 街边的小酒馆里,常玉春与倪秋雁频频碰杯,两人一身酒气。 “天快亮了,咱们喝了一宿,也不知家里遭了多少委屈,死了多少人。”倪秋雁望着窗外清冷的街头,不无担忧的说道。 借酒浇愁,愁更愁,可是没办法,除非他们敢反抗代表着皇权的打更人。 “这帮打更的越来越欺人太甚!”常玉春将手里的酒杯狠狠的砸在桌上。 “咱们与皇家的隔阂注定会更深,今年太子大婚,可子柔已经数月未归,我怀疑那丫头打算逃婚。”倪秋雁摇头叹息。 “逃婚也好,总比当什么太子妃自由,大商,呵呵,我看早晚要败落于太子之手!”常玉春又满饮一杯。 “你这话若是被打更人听了去,还不抓你到南衙拷问一番。”倪秋雁打趣道。 “好哇!随便抓!只要他们敢!”常玉春始终闷闷不乐,道:“这官正坐的真他娘憋屈,眼看着属下在受苦,我却只能在这喝闷酒,真想杀回去和南衙的家伙大战一场。” “还是喝酒吧,你若回去和人家大战,那是造反,陛下虽然身子不好,可还活着呢。”倪秋雁的言外之意常玉春也听了出来。 “哎,你说陛下怎么子嗣这么少呢,就一个儿子几个公主,若是多几个儿子总能挑出个撑大局的。”常玉春叹息道。 “也许是当初杀戮太重,煞气缠身难有后代。”倪秋雁回忆道:“当初大商未曾立国之前,此地多诸侯,互相征战,是陛下横空出世,荡平四方建立的大商,谁知如今病入膏肓。”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陛下的修为算不得太高,没法子的事,可怜一代枭雄打下如此伟业,也不知大商还能延续几代。”常玉春叹道。 “国有国运,人有人运,各安其命吧,来,喝酒。”倪秋雁倒满两杯。 清冷的街头,偶尔有行人走过。 有的是忙着起早出摊跑生活的小贩,有的是昨夜醉酒夜宿美人膝的浪荡子,还有的,是杀机重重的复仇者。 常玉春与倪秋雁豪饮之际,街边走过个清瘦的身影。 方向,正是南衙。 第108章 我也爱干净 与热闹的西衙相比,南衙冷清得多。 一座华贵的小楼里,李寺正站在木桌前,面前的长桌上铺着他从西衙带回来的东西。 一张大商的完整地图。 与其他地图有所不同,这张地图上画有几十道横线与竖线,将地图切割成一块块的小区域。 有的小区域里标注着娟秀的字迹。 “寒石脉所在地,焚火岩分布地,狐妖一族聚集区,迷踪马的草场,此处青蛇果三年后成熟……” 李寺辨认着地图上标记的各个区域,他的手指停留在一个小镇上,“此地臭豆腐味道一绝?” 李寺哼了声,自语道: “大动干戈的,就为了这么张破地图,也不知有什么鸟用,夏无风啊夏无风,你太迂腐了,不懂得变通,事到如今还在替陛下做事,殊不知改弦易辙方为正途,护佑新主才是正路啊。” 司天监分为两派,南衙里也不是同气连枝。 南衙官正夏无风是皇帝的心腹,而李寺则逐渐投靠了皇后与太子。 他认为自己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攀附即将上位的新皇,远比为即将死掉的老皇帝卖命靠谱。 尽管打更人内部逐渐支离破碎,上边下达的任务还是得如数完成的,这次搅乱东西二衙明面上是打压寻灵使与炼尸官,暗中还有着双重目的。 一个是皇后为了铲除西衙的炼尸官徐衍,一个是为了夺取楚红莲藏于储尸房的东西。 夏无风为了吸引更多的目光而亲自坐镇东衙,暗中的两个任务则交给了李寺。 李寺不愧为南衙的筑基高手,两个任务办得毫不拖沓,堪称手到擒来,只是他始终想不通,为何夏无风对西衙的楚红莲之物如此看重。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副普通寻常的大商地图而已,世面上花些银子即可买到。 李寺在揣摩官正的心思之际,他所在的小楼正发生着不同寻常的变化。 一丝丝寒气无声的覆盖而来,在小楼的砖缝瓦砾间形成冰冷的寒霜,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可小楼的温度正在快速下降。 随着寒气而来的,还有一滴滴殷红的鲜血。 这些鲜血从地底浮出,侵入小屋,避开了南衙的守卫与法阵,如一条阴森的血蛇,盯住它的目标。 “这么冷?” 李寺打了个寒颤。 他的小楼里燃着炭火盆,不说温暖如春也不该感觉到冷。 蓦地抬头。 李寺看到屋子的棚顶居然铺满了白霜。 他微眯双眼,眸子里迸溅出危险的光泽,背在身后的手里握住了法器匕首。 “敢在南衙装神弄鬼,胆量不小,给我出来!” 说话间李寺一挥手,匕首冰牙直奔东墙。 当的一声! 匕首钉在了墙上,正中一个血影的额头。 那血影非但没散,反而透过匕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屋中。 血影浑身殷红,从外表看完全是一滩血迹凝聚成的人形,只在眼睛的部位裂开两道缝隙,似一双森冷的双眸。 李寺很诧异。 他的匕首法器向来百发百中,极少有失手的时候。 尤其屋中的血影,明显不是活人,不知是何异类。 “你是什么东西!” 李寺招手唤回法器,同时掐碎一张高等的金甲符,顿时浑身浮现一层金光如同身披金甲,防御的能力暴增。 血光翻滚,继而蔓延四周,铺满了整个屋子,原本的白霜被鲜血所染红。 冰寒之力加上血河封闭,李寺所在的这间小楼完全成了密闭之地。 一切退路被掐断。 血影身上的血迹缓缓退去,现出徐衍的模样。 他空着手,大大方方的站在李寺对面,叙旧般点点头,道:“李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你怎么没死!” 李寺对于暗杀者的到来其实没多少吃惊,能成为他这种南衙的筑基高手,所经历的危局远超想象,可当他看到来人的真容,心神巨震。 死而复生只有传说中才存在,又何况是断头复活这种奇诡之事。 明明亲手斩了徐衍的脑袋,这才半天还没到呢,人家居然毫发无损的找了来,李寺甚至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狠狠咬了下舌头,很疼,绝非梦境。 被他枭首的家伙果真活了过来! “我怎么没死?” 徐衍面带微笑,侃侃而谈:“这是个有趣的问题,你不妨换个思路想想,没准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呢,自然不存在再死一次这种事了。” “死人岂能死而不僵,岂能口吐人言,岂能断头复生!你到底是谁,冒充徐衍潜入南衙有何目的。”李寺冷静了下来,他很快相通关键,断定对面的家伙绝非徐衍本人。 “冒充也好,本人也罢,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平,我来寻你只有一个目的。”徐衍笑容渐冷,“取你脑袋。”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李寺朝匕首冰牙中灌注法力,准备应战。 他深知来者不善。 不管对方究竟是谁,能无声无息潜入南衙的这份本事就非同小可。 “试试便知道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也是个爱干净的人,砍你脑袋的时候一定不会血溅三尺。” 徐衍的话音未落,对方的冰牙匕首化作一道寒光飞旋而至。 法器堪堪停在徐衍身外半尺的距离,匕首的尖端在某种力量的阻碍下不断晃动。 灵甲披身! 血河蔓延! 徐衍一次动用两个法相之力,同时他的手掌翻转间飞雪凝冰,现出三道锋利的冰锥,闪电般轰在李寺的护身金甲上。 “寒冰法术!”李寺惊呼的同时连退三步。 冰锥尽管被金甲抗住,但带起的力道之大几乎将他震飞出去。 白僵的寒冰天赋,被徐衍彻底施展开来。 三道冰锥过后,又凝炼出九柄冰晶长剑。 李寺不敢怠慢,法器与灵符交迭施展。 刚开始的时候,李寺靠着深厚的修为与各种手段还能疲于应对,随着四周的血河不断收拢,空间进一步挤压之下,李寺感受到巨大的危机。 打斗的地方太小了。 炼尸官大多修习武道法门,体魄惊人,打更人的主要手段则是身法与灵符法器。 李寺的身法最为娴熟。 打更人一脉必修的追风步他已炉火纯青,身形可比拟鬼魅。 但是地方越小,身法被压制得越严重,四周血河不断涌来,李寺只有突破出去这一条路可走,留在屋子里他早晚得被人家干掉。 李寺一狠心,接连掐碎三张石盾符,打算以护身灵符的效用强闯出屋外。 然而徐衍并没给他机会。 以灵甲硬抗法器匕首,用血河侵蚀护身灵符,白僵的寒力瞬间爆发之下,形成短暂的禁锢。 借着李寺行动迟钝的瞬间,徐衍手里凝聚的冰刀一闪而过。 咕噜。 李寺的人头落地。 第109章 以命为证 正如徐衍所承诺的那般。 李寺的腔子与人头滴血未见,伤口处由寒气完全封死。 落地的人头,眼里充满着不可置信的惊悚。 至死,李寺也没猜透对面的强敌究竟是何人。 “得罪谁不好,得罪亡者。” 徐衍收敛气息,重复着李寺曾经说过的台词,“用命买个教训吧,下辈子别再多管闲事喽,我的脑袋能缝上,你不行。” 血河消失,灵甲暗淡,屋子里的冰寒气息却久久不散。 徐衍来到桌边,望向铺在桌子上的地图。 现身之前他以血河的状态偷听到了李寺的自言自语,已然得知这幅图便是楚红莲藏于储尸房的东西。 “横七竖九,原来如此。” 在地图上取横向第七条竖向第九条线,徐衍用手指按在一个区域。 楚红莲临死之际留下的密函,指的是一处坐标。 距离知远县不远,位于一片无名荒山深处,地图上并未标记任何符号。 “这地方藏着什么,连夏无风都如此看重,莫非是皇帝在意的东西?” 地图上的坐标很有可能是司天监的监正与当今皇帝暗中博弈的关键。 由于地图毫无标注,徐衍也不清楚那地方究竟有什么东西。 想要详查,只能亲自走一趟。 收起地图。 关于坐标的事,以后再做打算。 对于徐衍来说,当务之急是搞垮皇后。 否则他将永无宁日。 在角落里捡起人头,以白僵的寒冰之力把李寺的脑袋与脖子冻在一起。 立起领子,正好能遮住脖子上的冰层,除了脸色苍白目光空洞之外,倒是没太多可疑之处。 李寺的尸体,徐衍打算利用一番。 …… 清晨,肃穆的皇宫内热闹了起来。 文武群臣汇聚一堂。 今年的大朝会一如既往,群臣叩拜,齐齐恭贺皇帝万寿无疆。 皇帝商无极的身子斜倚在龙椅上。 这位大商的开国皇帝头戴卷云冠,模样普普通通。 微微佝偻的身体,沉重的喘息,加上无神的双眼,无不预示着皇帝的大限将近。 反观一旁的皇后,神采奕奕、面色红润,眼眸里透着锐利的光泽,大有垂帘听政的架势,就连群臣叩拜之后的免礼平身,都是皇后代言。 宰相当先出班,一番颂德歌功,在其口中的大商称得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随后监正斐浅出列,提及了昨晚南衙的暴行,打算朝皇帝讨个说法。 商无极半闭着眼睛,不知是累了还是困乏,也不说话,最后一旁的皇后卜慧代为回复。 “监正问的事,不觉得丢脸么。听说东西二衙出了些勾结北晋的小人,南衙连夜审讯,为的是清剿异己,保我大商平安,也保你这位监正大人的一世清誉,若真叫那宵小牵连,你斐浅怕是晚节不保。” 皇后的言词犀利而霸道,完全一副帝王的口气。 斐浅道:“不知皇后的听说,究竟是听谁所说,如果捕风捉影即可大动干戈,那南衙不如就此撤销,打更人统统改为言官好了。” 皇后瞪起眼睛,刚要喝斥斐浅无礼,皇帝咳嗽了两声。 商无极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指,点向一个方位,站在此处的一人立刻出列,走上近前。 这人个子很矮,敦实敦实的,五十多岁,神情古板,此人名为霍冬雷,是北衙官正,雕龙匠的话事人。 “龙柱,还差多少……” “回禀陛下,九龙柱已有五根彻底完工,其余四根尚有缺陷,需要继续打造,微臣估计,一年内即可全部完工。” “给你半年时间,咳咳咳……半年内修不完,提头来见咳咳咳……” “臣遵旨!臣告退!” 霍冬雷咬着牙匆匆离开。 时间太紧,他连一时半刻都不敢耽搁,否则脑袋不保。 为了避免皇后与监正的交锋,礼部尚书姜大川急忙出列,又是一顿猛吹皇帝。 只要把皇帝哄高兴了,大家全都痛快。 反正司天监与皇家的矛盾隔阂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皇帝眼看活不了多久,处理司天监的事不如留给新皇,至少大家现在能落个清闲。 徐衍站在人群后方。 他是跟着常玉春来的,不远处,李寺的身后站着昨天夜里从慧宁宫拉出去的太监尸体。 徐衍这是第一次见到大商皇帝商无极。 趁着老皇帝这口气没咽,徐衍必须解决了皇后。 一旦皇帝归天,太子登基,再想扳倒皇后更没机会。 开始吧,就今天了。 徐衍心念一动,李寺立刻跨步上前,打断了姜大川的吹嘘,喝道:“南衙李寺,有要事启奏!” 商无极依旧如没听到一样,动也不动,皇后代为问道:“你有何事。” “微臣近日获取了一份确切的消息,关乎大商的根基,不得不冒死进谏。” 李寺说着一指皇后,道:“皇后与国舅有染!他二人苟且多年,连如今的太子也非陛下亲生,此事非我一人所见,还有人证在此。” 李寺说完,他身后的小太监朝着皇帝跪拜道:“奴才亲眼所见!皇后与国舅在慧宁宫一丝不挂!” 此言一出,四周鸦雀无声。 本该是两具尸体,此时竟成了利刃,狠狠的一刀捅在皇后与国舅的软肋上。 满朝文武全都大张着嘴,神色呆滞,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皇后的神色顿时慌乱,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本来视为心腹的李寺居然会反咬一口。 国舅脸色煞白,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自己藏得最深的隐秘居然有一天会被人公之于众,还是在大朝会当着皇帝当着满朝文武。 斐浅紧皱眉峰,疑惑不已,连他也看不懂今天的局面了。 太子勃然大怒,起身吼道:“你放屁!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污蔑本宫母后!来人呐,拉出去斩了!” 李寺冷声道:“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斩我可以,你先验明正身再下令不迟,若是国舅的野种,你可没有资格在这朝堂之上吆五喝六。还望陛下唤来御医!即刻验明血亲!” 滴血验亲这种事对于能熬制丹药的御医来说丝毫不难,而且相当准确,只要皇帝一声令下,皇后国舅与太子一脉将永无翻身之地。 自从见到皇帝,徐衍完全能断定太子是国舅的种。 太子与皇帝没有半点的相似之处,这哪是亲生父子,明显是半路塞过来的假儿子。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帝的身上。 商无极的身子仿佛变得更加佝偻,他咳嗽了起来,一旁的伺候太监连忙拍打后背。 趁着皇帝咳嗽,皇后稳了稳心神,愤慨道:“一派胡言!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本宫?” 李寺决然道:“臣以人头担保,若太子验明正身为陛下血亲,我当场割了脑袋。” 一旁的小太监也道:“奴才也是!愿以人头担保!” 两具尸体在金銮殿上言之凿凿,赌咒发誓,以命为证。 第110章 可怜的皇帝 慧宁宫的小太监无权无势,说的话没多少分量,没人在乎。 李寺则不同。 他是南衙的属官,地位仅次于官正,尤其还有筑基境的修为。 他以人头作证,即便皇帝也无法轻视。 龙椅上的商无极半晌才止住咳嗽,艰难的动了动手指,身后的伺候太监立刻退了下去。 大殿里沉闷而压抑,很多人觉得喘不上气来。 皇帝的心窝起伏着,闭着眼,也不知听没听到刚才的惊天秘闻,他虚弱的模样让人误以为即将死掉。 本该章显威严的卷龙冠,此时在徐衍眼中已然隐隐泛绿。 皇后卜慧的脸色越来越差,国舅卜太宁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们并非亲姐弟。 这个秘密除了卜家当年的家主之外,没人知道。 卜家少男丁,家主多年生不出儿子,于是秘密抱养了一个,取名太宁,便是当今国舅。 由于商无极不太喜欢碰女人,卜慧入宫多年难得侍奉几次皇帝,她寂寞难耐加上与卜太宁感情极好,久而久之两人暗中私通,给皇帝戴了顶绿油油的龙冠。 就连太子商泰之,都非商无极亲生,而是卜慧与卜太宁的骨肉。 这一招瞒天过海,是皇后与国舅最大的隐秘,本以为再熬个一年半载,老皇帝归天,大商便成了他们卜家的天下,不料隐秘在今天被捅了出来。 一旦验明太子与皇帝没有血缘,皇后与国舅免不了凌迟而死。 大殿里始终鸦雀无声。 没人敢说话。 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出,全都低着头,生怕牵连其中。 如果是假的还好,若是真的,那牵扯的可就大了,不仅皇后太子国舅等一干皇族要遭殃,攀附皇后太子的文武群臣也没好果子吃。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皇帝的愤怒,不亚于一场天灾,没人能料到自己能否在风暴中独善其身。 紧张与压抑在空气中蔓延。 很多人浑身被冷汗浸透。 徐衍在人群后默默的等待着。 等着皇后的死期。 这种事只要证据确凿,断然是没有回旋余地的,除非商无极已经老糊涂了,否则他不会放过皇后。 足足沉默了一刻钟,商无极再次咳嗽了起来,他用手指点了点皇后的方向,虚弱道: “打入冷宫……咳咳……退朝……” 伺候太监急忙上前,搀扶着皇帝走下龙椅。 远去的皇帝显得越发苍老,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此时成为无助与懦弱的代名词。 直至最后,商无极也没发话滴血验亲,仅仅将皇后打入冷宫。 他这番处理,实属是无奈之举。 即便验出太子非亲生又能如何。 商无极没有其他的儿子,他已经快死了,现在打杀了皇后国舅与太子,相当于大商就此灭亡,今后无论谁登基,都与他商无极再无关联。 留着太子,好歹这片江山依旧姓商。 老皇帝缓慢远去的背影,令在场众人心中百味杂陈,所有人的脑海里同时涌出一个词汇。 可怜。 可怜的大商皇帝。 皇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开,跌坐在大椅上,脸上是伪装出的冤屈与绝望,心里正庆幸不已。 国舅也是一样的心情,直至现在他还在浑身打颤,心如擂鼓,紧张的情绪很难舒缓下来。 太子的怒气未消,指着李寺大骂特骂,他根本不信李寺的说辞,始终认为李寺在胡说八道。 在太子的喝骂声中,李寺忽然取出匕首,自刎当场,脑袋滚出老远。 死之前,他喝出了一声以死明志。 与他一样自尽的,还有那个小太监,撞了石柱而亡。 转眼间两条人命身死,群臣惊呼不断。 太子此时也不骂了。 商泰之呆愣愣的盯着两具尸体,眼中浮现出疑惑。 他之前是不信李寺的说法,可他知道李寺是筑基境的高手,一位筑基高手宁可自杀也要自证,那么他说的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商泰之将目光望向皇后,喉咙艰难的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目光呆滞。 让两人死在当场,是两具尸体最后的利用价值,徐衍没料到皇帝能忍下这口气,他只能烧最后一把火。 然而李寺与小太监之死,未能唤回远去的帝王。 群臣散去,大朝会带给所有人一股无法抹去的阴云。 大商的未来将何去何处,皇帝的大限还有多久,太子会不会即将登基,种种疑问,猜得满朝文武焦头烂额,最后群臣才发现,自己只剩下静观其变这一条路可行。 随着新年的来临,商家皇族的谣言蜚语四散开来,到最后连偏远地带的顽童都知道了太子非皇帝亲生,甚至编出歌谣来。 一场大朝会,徐衍的摊牌没能达到铲除皇后的效果。 徐衍有些失望。 他知道皇后不会永远关在冷宫。 只要商无极归天,太子上位,皇后会立刻重获自由,以皇太后的身份君临天下。 届时人家母子掌管大商,徐衍只能远走高飞,否则必定会被皇后害死。 希望老皇帝能多活些时日吧,徐衍如此想着。 西衙门口,两个女孩正在好奇的张望。 “这里就是西衙,好气派呀!绿娥的姐姐也在这里当差吗。” “是啊,姐姐可厉害了呢,斩妖除魔不在话下。” “真的呀!咱们能见到她吗?” “不知道哦,得找人打听打听。” 徐衍跟着常玉春回来的时候,正巧碰到小玉与楚绿娥。 常玉春喷了口酒气,道:“西衙尸气重,两个女娃莫要久留,瞧瞧便走吧。” 说着还揉了揉小玉的脑瓜。 “我们来找人的。”楚绿娥道。 “找人?你们找谁。”常玉春一怔。 “找我姐姐。”楚绿娥道。 不等常玉春询问,徐衍介绍道:“这是楚红莲的妹妹,楚绿娥。” “红莲的妹妹啊,快进来吧。”常玉春恍然道,难怪是个没腿的。 徐衍换过小玉,亲手推着楚绿娥的轮椅走进西衙。 常玉春道:“你姐姐在数月前办一个案子,至今未归,想必不太顺利,你也无需太担心,以楚红莲的身手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安慰了几句后,常玉春让徐衍带着楚绿娥去楚红莲的住处休息,他另有要事,不便相陪。 第111章 最后的礼物 西衙,一处单独的小院。 楚绿娥摆弄着床头的一面小铜镜,新奇地打量着这座她姐姐的居所。 徐衍推开窗户。 院子里种着梅花,此时正盛放,于白雪间透出点点紫红,生机勃勃。 “绿娥的姐姐一定喜欢在窗前赏花,好美呢。”小玉一边哈着寒气一边搓着小手,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开心的神采。 她第一次来皇城,更是第一次来西衙,司天监的大名她早如雷贯耳。 “雪映红梅……这些不畏严寒的花儿如她一样,喜欢倔强的盛开在凛冬。” 楚绿娥微仰着小脸儿,她此时的神采比平常多了些许生气,不那么死气沉沉。 徐衍道:“不如住上一阵子,也许过些日子你姐姐就回来了。” 楚绿娥道:“不必了,这里是司天监的衙门,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不好久留,能来看看红莲的住处我已经知足了。” 徐衍道:“也好,你是司天监的家属,西衙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可以随时过来。” 楚绿娥微笑道:“多谢徐大人,若是得闲我会再来的,对了,不知你的麻烦解决了吗,慧宁宫的人,又找你了么。” “还不知慧宁宫寻我有何要事,皇后被打入冷宫,慧宁宫的人怕是自身难保,想来没时间找我了。” 小玉吃惊道:“皇后打入冷宫!她犯了什么过错?” 楚绿娥道:“怕是绝非小过小错吧。” 徐衍道:“具体缘由不便多说,皇家的隐秘,不好外传的。” 两个女孩更加好奇,可徐衍不说她们也不好追问。 小玉道:“会不会是皇后惹了皇帝不高兴呀,才被打入冷宫。” 楚绿娥:“肯定是啦,而且事儿还不小呢,没准皇后在外面偷了汉子,才被打进冷宫。” 小玉道:“不会吧!她可是皇后呀!” 楚绿娥:“皇后怎么了,皇后也是人,别忘了人心隔肚皮。”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脸上写满了八卦与好奇。 在这一刻,徐衍仿佛觉得楚绿娥也是个普通的女孩。 不过很快这种错觉便消失。 无数证据提醒着他,眼前的残疾女孩就是血河的主人,杀人如麻的血影小红。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徐衍看似无意的问了句。 他说的回去,指的是回知远县。 小玉以为徐衍不太高兴她来到皇城,连忙道:“我们很快就走,不会给哥哥添麻烦的。” 楚绿娥道:“是啊,看过姐姐的住处,我也该回去了,回我住的地方。” 小玉道:“绿娥和我一起回知远县吧!你家里不是没亲人了吗,咱们俩住在一起至少是个伴儿。” 徐衍的目光深处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冷意。 他在等待着楚绿娥的决定。 如果楚绿娥答应小玉回知远县,说明她对小玉生了杀心,因为知远县已经没活人了,徐衍只能选择强行留下小玉,或者与楚绿娥翻脸动手。 大商皇城是最佳的地点,这里有司天监,楚绿娥只要敢现出真身,她将迎来整个司天监的围剿。 楚绿娥轻轻摇头,道:“不了,我家里虽然没亲人,还有些关系不错的邻里能时不时的照拂我一二,倒是小玉,一个人生活要加点小心,别被坏人骗了。” 徐衍道:“不会的,有我在,谁敢欺负我妹妹,我在长兴府买了座小宅子,比乡下的屋子强得多,再雇个丫鬟与你同住,小玉不用回知远县,就当帮着哥哥打理宅院好了。” 小玉犹豫了一下。 她是穷苦人家出身,从来没有过什么丫鬟,一时觉得不太习惯,她认为还是知远县那种乡下地方适合她居住。 楚绿娥出声劝道:“傻丫头,长兴府比乡下强百倍,还有书院,听说也招女娃的,到时你可以去念书,能结识很多朋友。” “我、我也能念书么?”她小心的瞄了徐衍一眼,满心期待却不敢表露出来。 “当然能,去书院才几个钱,就这么定了。”徐衍拍板道。 小玉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楚绿娥也露出真诚的笑容,徐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自己没猜错。 残忍如血影,内心深处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 楚绿娥能忍心杀掉所有人,却将小玉当做自己真正的朋友。 小玉的危机解除,徐衍不再担心,带着两人逛了逛西衙后,将二女送出皇城。 “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可以的。” 楚绿娥坐上远行的马车,对着车外的徐衍与小玉挥手,道:“再见喽小玉,再见喽徐大人。” 小玉眼圈通红,道:“绿娥再见!我会想你的!你可要记得来看我呀!” “会的。”楚绿娥点头道。 马车启程之际,徐衍将一个小木盒子递给楚绿娥。 “这是?” “一点小礼物,本想着有机会途径老槐村的时候带给你,路上再看吧。” “多谢。” “再会。” 马车遥遥远去。 车上的女孩摩挲着木盒子,久久没有打开。 她很享受期待的感觉。 因为她自从出生以来,除了期待姐姐回来,还从未对其他人生出过期待这种情绪。 到底是什么呢? 她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幽蓝的五叶小草,飘来熟悉的清香。 合上盖子。 楚绿娥始终冰冷的内心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城门口,徐衍的目光同样有些复杂。 最后的礼物。 代表着一刀两断,而非友情。 楚绿娥走后,小玉犹豫着问道:“哥……大人,我什么时候去长兴府念书呀。” “等我高兴的时候。” 徐衍脸色一沉,道:“谁让你出来的?随随便便出来你可知有多凶险?来个人就能把你拐走,这次是遇到绿娥,下次呢?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徐衍是真生气了。 若非他以亡者殿对楚绿娥百般开导,小玉能不能活着都在两可。 小玉吓得不敢吭声,低着头。 “跟我回去,先倒一年洗脚水再说。”徐衍怒气冲冲道。 小玉委委屈屈的红着眼睛,一个劲的点头,模样可怜兮兮。 正巧有个穿白衣的俊俏公子经过城门,听了个满耳。 这位生得男身女貌,一张白皙的狐儿脸,修长的脖颈,柳眉如刀轻轻一锁仿佛便锁住了漫天冬寒。 经过徐衍与小玉身旁之际,唇儿轻启,吐出二字。 “人渣。” 第112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白衣公子穿城而过,步履轻快,如一朵出水浮莲,不沾凡尘。 “这位兄台,你刚才那句称赞,莫非是在夸我么。” 徐衍转身极快,与白衣公子并肩而行,抬手搭在对方肩头。 白衣公子的肩膀颤了一下,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来,没看徐衍,而是漠然的盯着肩头的手。 “拿开。” 嗓音冷漠,透着一股倨傲。 “不拿会怎样呢。” “手会断掉。” 白衣公子将目光从手上移开,盯住徐衍的双眼。 “嚯,好霸道的公子,动不动就要砍人手,来头肯定不小喽。” 徐衍非但没放手,反而猛地用力直接将对方揽在了怀里,道:“不知这位公子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大商皇城里当街砍杀司天监,你到底生了几个脑袋?” 白衣公子柳眉一挑打算还手,可一听司天监,立刻犹豫了一下。 “你想如何!”白衣公子强压怒火。 “不想如何,就是问问你刚才是不是在夸我。”徐衍道。 “是在夸你,松手吧。”白衣公子用力挣脱,揉着肩膀面露愤慨。 由于生得柔媚,这番揉肩瞪眼的举动更添了几分柔弱。 “渣者,碎土也,多少有些用处,承蒙夸赞。”徐衍很有礼貌的抱了抱拳。 白衣公子一抿嘴角,戏谑道:“不客气,夸赞旁人为我一大喜好,阁下贵为人渣,自当受人敬仰,望你今后再接再厉,越来越渣。” “自当如此,我肯定越来越渣。” 徐衍哈哈一笑,对方也笑出声来。 听得一旁的小玉直愣神儿,也不知这两人在傻笑个什么劲儿。 大笑中,徐衍突然一收,手中亮出虎头令,道:“既然兄台如此喜欢夸人,那便随我走一趟西衙吧,最近同僚们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劳烦你帮着夸上一遍,什么时候大家都高兴了,你什么时候再走。” 说罢徐衍一招手,城门两侧的守军立刻围拢过来,将白衣公子押至西衙。 “喂松手!松开你们的脏手!” 白衣公子一路大呼小叫。 这位显然出身豪门,并且有着很重的洁癖,到了西衙别的不顾,一个劲的拍打肩头被守军按过的地方。 其实拍打也没用了,徐衍的手是干净的,守军可没那么讲究,手上遍布汗渍甚至灰土,一路下来,白衣公子的白衣上多了好几个黑乎乎的大手印。 这种公子哥就是欠收拾。 徐衍对小玉发火事出有因,是担心其生死,况且也没说什么重话,不过随口说了句倒一年洗脚水,这就被骂成人渣,换谁能不气。 有气当然得出气。 在皇城里敢骂司天监的人,不收拾得服服帖帖那还了得。 “你们司天监如此无礼!”白衣公子气得脸色发白。 “对待无礼之人,自然无需讲礼,来,开夸吧。”徐衍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道:“从我开始。” “你有什么可夸!你这种人渣除了会欺负丫鬟之外还会什么,酒囊饭袋之辈!” “酒囊饭袋可不是夸人的词儿,换一个。” “无能之辈!” “换。” “卑鄙小人!” “换。” “狐假虎威!尸位素餐!行尸走肉!” “怎么看出来的?” “用眼睛看出来的!” “别说,你看得挺准的。” 这边说话间的功夫,齐远瞩等人闻讯围拢而来,好奇的打量白衣公子。 “这人怎么了徐哥,用不用绑上大刑侍候啊。”齐远瞩肯定站在徐衍这边,抱着膀子道。 “大刑不至于,这位公子喜欢夸人,来,换别人夸吧,夸夸我这位兄弟。”徐衍拍着齐远瞩道。 “居然还有人喜欢夸人的?有意思!”齐远瞩新奇道:“夸我吧,洗耳恭听。” “狼狈为奸!” “哎你这人怎么骂人呐,不夸就算了,我又没得罪你。” “一丘之貉!” “徐哥他骂咱们哎。” “辱骂炼尸官什么罪名,给他记上点,骂一个炼尸官关他半个月,咱们有是人,让他骂个够。” “好嘞!我记着呢,骂一个关半月,骂俩就是一个月,小子你最好多骂点,下辈子的牢饭就能管够喽。” 两人嘻嘻哈哈看着热闹,气得白衣公子狠狠捏拳,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势。 忍了又忍,白衣公子深吸一口气,道:“我不骂你们了,怪我,不该与蝼蚁一般见识,若没什么事,我可以走了吧。” 齐远瞩不干了,道:“骂完就走,你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呢,这里是西衙,进来容易出去可难喽。” 徐衍觉得差不多了,戏耍一番对方出口气也就是了,于是道:“走可以,报出名号说出来历,验明正身自然放你出去。” “药王岛弟子,洛亦云。”白衣公子仰着脸,傲然道。 一听药王岛弟子,齐远瞩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连徐衍也大感意外。 “你可认得刘木桥?”徐衍问道。 “当然认得,那是我师弟,我此行便是为了刘木桥之死而来,敢毒杀我药王岛弟子,凶手必须付出代价!”洛亦云昂然道。 “原来是药王岛的高徒!”徐衍猛地起身冲了上去再次一把搂住对方,大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刘木桥是我好友,我们俩可是忘年之交。” 齐远瞩也急忙自报家门道:“刘木桥是我表舅,我叫齐远瞩,洛公子见谅,刚才不知道是你,绝非有意刁难。” 徐衍一边晃着洛亦云一边替他答话道:“洛兄心胸似海,当然不会介意了,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嘛,你说是吧洛兄。” 洛亦云被晃得七晕八素,顾不得怪罪了,他也没想到刚进城就遇见刘木桥的友人。 “还愣着干什么,打道醉仙楼。” 徐衍一使眼色,齐远瞩心领神会,簇拥着洛亦云出了西衙直奔酒楼。 药王岛的人可不能得罪。 不说刘木桥这层关系,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求到人家头上,这一点连齐远瞩都懂,何况徐衍。 醉仙楼的包间里盛排筵宴,备好满满一桌酒菜。 徐衍特意吩咐店家定了一套崭新的白衣,给洛亦云作为更换。 换好干净的外衣,品了口上好的美酒,来自药王岛的高徒终于消了几分怒气。 第113章 交手 “不知洛兄身份,自罚三杯。” 徐衍接连三杯酒入肚,齐远瞩在一旁有样学样,也连喝三杯赔罪酒。 “哼,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了。”洛亦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盯着满桌酒菜眼睛发亮。 一路舟车劳顿,也是有些饿了。 “刘木桥的事不急一时,咱们吃饱再说。”徐衍道。 “那好,不客气了。”洛亦云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来里面摆着一双玉石筷子。 连吃饭都自带家伙,这位的洁癖看来不是一般的重,徐衍没说什么,小口的品着酒,一边的齐远瞩根本没有胃口,瞪着眼睛等着洛亦云吃完。 “看什么,你们也吃啊。”洛亦云从一盘红烧鱼中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片鱼肉。 “我刚吃过,不饿,远瞩没吃呢,别愣着,陪着吃啊。”徐衍说完齐远瞩只好跟着大吃特吃。 包间里没人说话,只剩下吞咽酒菜的吧唧声,气氛古怪而尴尬。 好在洛亦云胃口不大,不多时酒足饭饱,这才矜持的擦了擦嘴角。 “既然你们是刘木桥的亲朋,应该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吧,可有线索。” 齐远瞩喝了口酒压压食,道:“洛兄有所不知,我表舅医者仁心只会救人,从未得罪人,这次死得不明不白,我们齐家追查到现在始终没有线索,我怀疑表舅之死与给我爹下毒的真凶有关。” “有人给你爹下毒?”洛亦云奇怪道。 齐远瞩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洛亦云听后若有所思。 “刘木桥究竟因何而死,莫非也是中了奇毒。”徐衍问道。 “一种极其罕见的木行毒,据我估计此毒藏于瓜果蔬菜当中,吃下后毒发毙命。”洛亦云道。 当刘木桥的尸体运到药王岛后,死因随即被查明,正是中毒而亡。 “木行奇毒……”徐衍听闻后,立刻联想到一个名号。 五毒教的木毒使。 “你爹当时中了什么毒,真凶可有线索?”洛亦云问。 “我派去北晋调查茶山的人手尚未回来,至今查不出真凶是谁,表舅当时配置解毒药的时候没提我爹中的是什么毒。”齐远瞩摇头道。 “应该也是木毒之一。”徐衍分析道:“毒下在了茶叶里,见水则融,喝下茶水后茶叶变成无毒之物。” “融茶之毒,木行毒的一种没错了,毒杀齐府家主与刘木桥的人是同一个。”洛亦云道。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倒是有个人比较可疑,永济堂的老板,徐傲。”徐衍道。 “一定是那家伙先要毒杀我爹!见我爹被表舅治好后刻意报复,这才毒死了表舅!”齐远瞩恨恨道。 洛亦云又打听了一番,得知短短时间内永济堂就跻身于大商数一数二的大药铺,甚至连皇宫里采买的药材都由永济堂一并接管。 “永济堂的老板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不管他是不是幕后真凶,交交手便知道了。”洛亦云胸有成竹道。 “怎么交手?咱们直接杀去永济堂?”齐远瞩不解。 “当然是在药之一道上交手了,不知洛兄准备如何钓出凶手。”徐衍看出了对方的用意,但是猜不出他会用什么手段。 “简单,让那凶手再来下一次毒。”洛亦云说着从包裹里取出一枚丹药,当着两人的面吃了下去。 随后诡异的一幕的出现。 只见洛亦云俊美的脸庞发生了改变,五官缓慢挪移,皮肤生出褶皱,很快竟改容换冒成一位老者。 “表舅!”齐远瞩失声惊呼。 洛亦云竟变成了刘木桥的模样。 “好精妙的易容法,莫非与那枚丹药有关?”徐衍也不由得赞叹道。 以他与刘木桥的熟悉,面对面都丝毫分辨不出,若非亲眼所见还以为是刘木桥死而复生。 “区区易容丹而已。” 洛亦云的声音依旧,略显得意,道:“从现在开始,我便是大难不死的刘木桥,这次回来坐镇齐家的长安堂,我会调配几味药方作为长安堂的秘药,想来用不了几天即可将永济堂压垮。” 齐远瞩听罢连连称好,道:“若那徐傲真是毒杀我爹与表舅的凶手,他肯定不会甘心被长安堂压在头上,他一定会再次下毒!到时我们抓他个人赃并获!” “以身为饵,洛兄勇气可嘉,但别忘了你要钓的可不是寻常的小鱼小虾,而是连刘木桥都难以抵挡的毒道高手。”徐衍提醒道。 “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洛亦云手捻须髯做出一副老者神态,倨傲道:“刘木桥天资不足,几十年苦修也接触不到真正的丹途大道,修为境界停滞于炼气境,而我,不仅是药王岛的丹道高手,更有筑基修为,三洲天下不敢吹嘘,至少在大商地界还没人能毒得了本公子。” 人家如此自信,徐衍与齐远瞩也就放心下来。 自这一天开始,长安堂接连出现三张药方。 分别是益寿丸,虚风散,虎骨壮阳膏。 三张药方一出,皇城震动。 益寿丸有益寿延年强身健骨之效,虚风散可治大部分寒邪病症,最后的虎骨壮阳膏更是男人的良药,自从费材免费吃过两副之后,整个人变得龙精虎猛,一天可出入翠云楼三次之多。 长安堂的买卖堪称火爆,不出几天功夫,其他药铺变得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徐傲坐不住了。 别的他不在乎,关键是益寿丸与虚风散已经流入了皇宫,不少御医都对两副药的药效赞叹不已。 照这么下去,皇宫里的药材门路很容易被长安堂抢走。 永济堂,密室。 方脸男人担忧道:“听说皇帝尝过了御医献上的益寿丸,精神头好转一些,东家可要早做打算,我们献给皇帝的药方容易被其取代,到时候教主的大计将前功尽弃啊。” 徐傲微眯双眼道:“刘木桥居然没死,长安堂倒是做了一手好戏,快刀斩乱麻,长安堂这块臭石头必须尽快踢开。” 方脸男人道:“东家打算怎么办,对方既然没死肯定加上了小心,再从食物方面下毒怕是很难奏效。” 徐傲沉吟良久,道:“我亲自出面,会一会这个毒不死的刘木桥,散出三天后我摆下寿宴的消息,宴请皇城内所有药铺的东家,特别为刘木桥做一道请柬,我想他应该会来。” 方脸男人道:“东家出手,刘木桥这次必死无疑,属下这就去办。” 徐傲扬手止住对方,犹豫了一下,道:“多做一份请柬,把西衙的徐衍也请来。” 方脸男人不解道:“东家既然打算在寿宴上下手,这种时候有炼尸官在场怕是不妥吧。” 徐傲阴森道:“没什么不妥,那徐衍我总觉得古怪,早点送他归西我也早些放心。” 第114章 寿宴 徐衍让齐远瞩挑个心腹家丁,带着一千两纹银,护送小玉前往一座远方的小镇。 长兴府离着皇城太近,徐衍无法保证皇后会不会重新得势,到时候他可以一走了之,若是将小玉留在附近,必定难逃皇后的毒手。 非亲非故,做到如此地步徐衍已经问心无愧。 送走了小玉,徐衍开始为自己打算。 皇帝殡天之际,是他最后的期限,在此之前,必须远离皇城甚至是大商。 徐衍还没自大到敢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皇族的地步。 好在时间并不急。 大商皇帝看样子活个三两月不成问题。 现在徐衍的功勋值已经有四十五点之多,临走前得花光才行。 去了趟功勋阁,徐衍用五点功勋值换来海魂珠。 这东西能卖上万两银子,最初的标价是十点功勋值,妖花事件后功勋阁五折优惠,成了五点。 倒是不贵。 海魂珠与司空青花之死有着绝对的关联,其中牵扯着什么,徐衍现在还猜不到,而这颗珠子便是线索。 既然打算与司空青花结盟,海魂珠必须弄到手。 还剩下四十点功勋值,徐衍一时想不到再换点什么。 法器? 最便宜的都要五十点功勋值,况且徐衍身上就有法器,李寺的那把冰牙匕首就在怀里揣着呢。 徐衍尝试过驾驭,结果无效。 进阶白僵,他的灵气依旧只有那么一丝,浑身的经脉非但不开,反而由于冰寒天赋的存在变得更加阻塞,几乎将原来的细微通道封死。 即便能用,徐衍也不会拿出来。 真要亮出冰牙匕首,相当于告诉所有人自己与李寺有所牵连。 大朝会上李寺的自尽之举,至今仍是谜团。 很多人不相信李寺会做到如此地步,只是没有其他线索能证明李寺出了意外。 回西衙后,徐衍听闻一个消息。 北晋派遣使者,即将拜访大商。 北晋与大商多年来互不来往,除了征战之外毫无交汇,而这次北晋突然派遣使者的缘由,其实与大商皇帝有关。 商无极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已经派遣特使带着密函赶往北晋,商讨两国联姻事宜。 这次北晋使者前来,便是回应大商皇帝有关联姻的准确消息。 联姻之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在给太子铺路,拉拢住最难缠的强敌。 皇帝深知太子是个什么货色。 北晋就像一头恶浪,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大商这块肥肉,若没有强硬的手腕,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 “借联姻笼络北晋的同时,引来五毒教制衡司天监,一石二鸟。” 徐衍思索着联姻这件事更深一层的用意。 越想越觉得皇帝可怜。 明明知道太子不是自己的骨血,还不得不继续为其铺路,这帝王当得,不憋屈死已经算商无极的内心够强大了。 “人死如灯灭,后人供奉的都不是你这位祖宗,何必把商家天下看得那么重要?” 徐衍的思路毕竟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见识过太多阴险恶毒的人心,所以他对皇帝的举动产生过一丝怀疑。 这份毫无根据的怀疑也仅仅是一个念头,随着别人送来的一份请柬而转瞬即逝。 “徐傲大寿,居然连我也有份。” 徐衍看着请柬,自语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这家伙终于忍不住了,我得给他挑一份大礼。” 挑选贺礼的时候顺路出了趟城,寻一僻静无人处,尝试召唤新的亡者。 不出所料,并未成功。 成为白僵后徐衍的元神得到一些提升,可以无需藏神丹的药效即可召唤小红与小蓝,但召唤其他空位所需的元神之力,绝非现在程度可以达到的。 除非继续大幅提升元神之力,或者再次服用藏神丹。 想起元神详解上记载的炼神术,徐衍暗自思忖。 “楚绿娥天生神魂虚弱,以灵草吊命绝非长久之计,楚红莲多年四处奔波,她会不会也在找这种能强化元神的功法?” 想起楚家姐妹,徐衍不得不对地图上横七竖九的坐标位置产生好奇,甚至期待。 西衙最强的炼尸官与五毒教的火毒使齐齐死于此地,说明地图上标注的神秘区域绝非善地,加上常玉春与倪秋雁对楚红莲下落的看重,徐衍不认为自己一个人前往探索是个好主意。 最好将此地透露给东西二衙的官正。 但凡险地,跟在能人后面捡漏才最稳妥。 要如何把线索透露出去还不引起两位官正的疑心,需要仔细想想。 三天后,到了寿宴之期。 徐傲的寿宴无比隆重,地点竟设在昂贵的醉仙楼。 寿宴当天,各方宾客络绎不绝。 徐衍与易容成刘木桥的洛亦云一起到的醉仙楼。 齐远瞩也想来,被徐衍拒绝。 这场酒宴明显是针对刘木桥的,连徐衍没准都被捎带上了,齐远瞩来岂不是找死。 宴席上,徐傲频频举杯,看样子十分畅快。 徐衍酒到杯干,表现得相当洒脱,一旁的洛亦云更是如此,看都不看酒杯,仰头便喝,毫不在乎酒里是否有毒。 “刘神医好酒量!” 徐傲提着酒壶亲自斟酒,笑道:“听闻刘神医替长安堂配出了三张药方,药效惊人,近日来被称赞得神乎其神,不知是不是真那么管用呢。” “管不管用,徐老板吃下几服不就清楚了。” 洛亦云声音低沉老迈,若非熟悉的人,外人几乎听不出来。 “还别说,我昨天真就派人买了几颗益寿丸,这不今天便龙精虎猛,精神奕奕呀哈哈。”徐傲道。 “徐老板身体不错,能不吃药还是少吃为好,真吃错了药,反倒麻烦。”洛亦云笑道。 “怎么会呢,刘神医的药方自然百利无一害,呵呵,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徐某人敬重刘神医的医术,打算出高价买下那三张药方,你出个价吧。”徐傲道。 “徐老板真会开玩笑,药方子乃是医者性命,岂能说卖就卖。”洛亦云似笑非笑。 桌上的众人在此时停止了谈论,停下了吃喝,都将目光望来。 永济堂与长安堂的交锋,事关将来谁在皇城地界能力拔头筹。 在座的都是各大药铺的东家或者贩卖药材的商贾,都知道这是场看不见硝烟的争斗。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争斗凶险的程度远非唇枪舌剑可比,很有可能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也活不成。 第115章 斗酒 热闹的宴席一时安静下来。 徐傲转动着手里的酒壶,笑吟吟的望着洛亦云。 “天下的买卖,无非价高者得,刘神医无需代价而估,不妨直接说个价格便是。” “既然徐老板如此痛快,那好,一张药方十万两。”洛亦云倒也痛快,一口价。 “好!三张药方三十万两,我永济堂要了。” 徐傲大笑一声,停住转动的酒壶,为洛亦云倒满酒杯,同时也帮着徐衍把酒填满。 徐傲给两人倒酒的时候,拇指按在酒壶上,转而为自己斟酒的时候大拇指则松开。 微小的举动,没逃过徐衍的眼睛。 酒应该没问题,因为徐傲自己也喝,有问题的一定是酒壶,徐傲的拇指便是下毒的开关。 “三十万两眼都不眨,徐老板够爽快。” 洛亦云说话间忽然抓住徐傲拿着酒壶的手,将其抬起的拇指又给按了下去,同时帮着徐傲自己倒满一杯。 “先干为敬。”洛亦云一仰脖,杯酒入肚。 徐傲的眼角跳了一下,他干笑一声说了句好,然后转向徐衍。 “有劳徐公子做个见证,长安堂的三张药方是我永济堂花钱买来的,今后落人口舌的时候,徐公子可要帮我评评理呀,来,我敬徐公子此杯。” 徐傲说罢一饮而尽。 一拖二啊,你倒不赔…… 徐衍腹诽了一句,陪着喝了杯毒酒。 徐傲喝完没事人一样,吩咐下人取来三十万的银票,亲手交给洛亦云。 洛亦云没接。 “银票?” 洛亦云满脸诧异,道:“徐老板怕不是搞错了,我开的十万两价格可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十万两黄金一张药方! 四周响起惊呼声,如此天价闻所未闻。 徐傲的脸色略微一沉,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笑道:“刘神医怕是开玩笑吧,三十万两黄金可是天价,灵丹的丹方都能买得到了。” 洛亦云道:“难道徐老板不觉得我们药王岛的方子,比灵丹还值钱吗。” 徐傲神色微滞,转而惊呼道:“原来是药王岛的方子!怪不得药效如此玄奇,容我再敬药王岛的高徒一杯。” 徐傲倒酒时仍旧拇指按着酒壶。 “徐老板过奖了,你这杯也得倒满才行。” 洛亦云再次抓住徐傲,强行按着他的拇指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徐公子也别看热闹,来来来咱们三个一起满饮此杯!” 徐傲转回手又给徐衍来了一杯。 你们俩拼毒酒,能不能别捎带上我? 徐衍无可奈何的端着酒杯,陪着两人豪饮。 “徐老板考虑得如何,三张药方,买,还是不买。”洛亦云放下酒杯,神色如常。 “三十万两黄金实在太贵,不瞒刘神医,自从你们长安堂出来这三张方子,皇城里的其他药铺生意是一落千丈啊,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所有药铺集资,以最高价购买三张方子,你也稍微降点价,就当给咱们一条活路。” 徐傲很会调动人心,他说完在座的其他掌柜纷纷出声哀求。 大家如果能把三张方子拿下来,今后都能好过,如若不然,就只能眼瞅着长安堂一家独大。 “既然大家都想得到方子,金子就算了,三十万两银子即可。” 洛亦云说完,其他人顿时兴高采烈,一口一个神医,将洛亦云捧上了天。 徐傲趁机再次倒酒。 “刘神医好气魄!来,我代皇城百家药铺敬神医此杯!”徐傲道。 “徐老板无需客气,你也喝。”洛亦云道。 “徐公子也别闲着,来来一起喝。”徐傲道。 能不能不带我玩了? 徐衍麻木的举杯,喝酒。 “方子可以卖,不过有个条件。”洛亦云放下酒杯道:“三十万两银子只你徐老板出即可,其他药铺无需花费银钱即可获取。” “这是为何?”徐傲大为不解。 “因为你徐老板的生意做得最大啊,不仅贩卖药材开设药铺,连茶山都包了不少,与你相比,其他药铺赚的那点蝇头小利实在不值一提。”洛亦云大有深意的看了徐傲一眼。 听闻茶山,徐傲的笑容变得不太自然。 “哈哈好!三十万两我全出了!”徐傲再次倒酒,“刘神医果然医者仁心,不仅关怀病患,连同行都如此照顾,你这种菩萨心肠肯定能长命百岁,这一杯祝刘神医医道大成。” “徐老板挥金似土,够豪爽,饮胜!”洛亦云道。 “这杯酒可不能缺了徐公子!” 我是不是该装死了? 徐衍面无表情的喝下第四杯毒酒。 酒席上一时热闹起来。 徐傲见酒壶空了,吩咐一旁的方脸男人去取来好酒,不多时方脸男人搬来个木质的酒桶。 “我与刘神医一见如故,今天定要一醉方休!” 徐傲扔掉酒壶与酒杯,为自己和洛亦云换成海碗,直接从酒桶倒酒。 之前一杯一杯的毒酒,对方居然无动于衷,徐傲早已懊恼不已,反正今天他打算大开杀戒,刘木齐必须毒死。 洛亦云看到面前的海碗,眼神不由得晃动一下,下意识的捏了下拳头。 临行之际洛亦云提前服下了可解百毒的灵丹,对徐傲的下毒手段并不在乎,但是灵丹也有极限,如果喝的毒酒太多,后果不堪设想。 徐傲丝毫不给洛亦云反应的机会,端起海碗一饮而尽。 这一桶是实打实的毒酒。 徐傲决定破釜沉舟,他要看看是自己先被毒死,还是神医先死。 洛亦云也不示弱,端起碗很快喝完。 不等徐傲望来,徐衍直接趴在桌上,说了句不胜酒力,鼾声大起。 一个五毒教的五毒使,一个药王岛的高徒,这二位斗法,徐衍觉得自己还是回避一下为好。 别到时候两人难分胜负不说,他这个本该是捎带脚的却干喝不死,那不露馅了。 酒桌上,徐傲与洛亦云对上了。 两人一碗接一碗,看得不知内情的众人叫好不断。 直至喝了十碗,两人暂时停了下来。 徐傲扶着桌子直喘粗气,洛亦云靠在椅背上满脸晕红。 毒不必说,酒可是真的酒,喝多的话会醉的。 徐傲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他喝得太多,酒里的木毒连他自己都有些扛不住。 洛亦云半醉半醒之际反而气势大涨,猛地起身,给自己与徐傲连倒了三碗。 “徐老板好酒量!既然难分胜负咱们连干三碗!” 说罢接连将三碗毒酒喝光。 徐傲的眼角顿时一跳,他打着哈哈道:“刘神医真乃酒中豪杰!我有些不胜酒力,这三杯让我的伙计代饮好了。” 徐傲正要叫个替死鬼上来帮他挡下三杯酒,徐衍忽然醒了,一指那方脸男人,道: “不用找伙计,就他喝吧。” 第116章 为友情干杯 方脸男人本来在一边看着热闹。 他深知自家东家的手段,别说药王岛的一个普通弟子刘木桥,即便药王岛的亲传弟子在此也难逃一死。 然而怜悯很快变成惊悚。 他盯着徐衍的手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愣着干嘛,喝呀,你不是永济堂的管家吗,这时候不替主子挡酒,看什么热闹?”徐衍装出醉醺醺的语气,埋怨道。 “我实在不胜酒力……”方脸男人打算敷衍。 “我还不能喝呢!这不也陪着喝了不少嘛,快点喝,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把西衙放在眼里!”徐衍喝斥道。 方脸男人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目光中透出惊恐,望向他主子。 “徐公子都开口了,你喝吧。”徐傲咬着牙说道。 “东家……” “喝!” 方脸男人没办法,将三碗毒酒接连喝光,随后脸色惨白的打算告退。 “去哪?酒席没散你就离场,是不是不把司天监的人放在眼里?”徐衍装作醉酒般喝道:“喝醉就就这儿睡,没人嫌弃你。” 方脸男人走不得,一脸绝望的候在一旁,期待酒席快些结束好让东家解毒。 “没错!谁也不许走!今天不死不休!”洛亦云已经醉了,连不死不休都说了出来。 “神医喝多了,他说不醉不休哈哈,咱们继续,我替他与徐老板对饮!” 徐衍将桌上两个装汤的巨碗清空,一人一个摆在自己和徐傲面前。 这玩意一个能抵得上六七个海碗。 徐傲连眉毛都开始跳了。 他急忙按住酒桶,用了巧力轻轻一晃,道:“徐公子原来才是酒中豪杰!不过今天我喝得实在太多,咱们还是适可而止吧,酒多伤身,况且刘神医也乏了。” “我没乏!我还能喝!给我倒酒!”洛亦云挣扎道。 徐衍夺过酒桶,一股寒气趁机没入桶中,把其内的隔断与机关尽数破坏。 藏于桶壁的大量剧毒纷纷落入酒中。 之前徐傲自己能控制下毒的剂量,不至于一次融入太多的木毒,否则连他也受不了。 这下好了,所有木毒一次用光,半桶毒酒成了恐怖的毒源。 哗啦啦。 两个汤碗倒满,正好半桶酒用尽。 如此豪饮,周围宾客惊呼不断,赞叹不已。 这才叫喝酒,看着都过瘾! 徐衍哈哈一笑,举起巨大的汤碗,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徐傲。 你丫的下毒非得捎带我是吧,这次看谁死…… “徐老板,你我相识一场堪称知己,来,为我们的友情干杯!” 徐衍说完仰头就喝,迎来一片喝彩。 徐傲本打算耍赖,忽闻哐当一声响。 再一看,桌子上摔上了一块司天监的虎头令。 徐衍正一边豪饮一边斜眼盯着徐傲,同时用手指了指令牌。 那意思是喝不喝你看着办,反正司天监的大令压这了,你不喝我就抄了你的永济堂。 徐傲面色阴沉,咬牙切齿,他一狠心举起汤碗就喝,与徐衍先后喝干了最后的半桶剧毒之酒。 喝完后,徐傲抹了抹嘴,眉头紧锁。 他这才反应过来,酒怎么有点凉呢? 再一细品嘴里的滋味…… 坏了! 桶里的所有木毒居然全融入酒中。 徐傲脸色大变,脚步踉跄了一下。 他没料到徐衍刚刚摇晃了两下而已,居然能破坏坚固的夹层,将他存放于桶里的大量木毒全部放出。 那些木毒可不是徐傲用来调毒酒的,只是以酒桶作为暗中的储藏地而已,用的时候去酒桶里拿点,这一下都喝进去,连他也受不了。 “痛快!”徐衍一把拉住徐傲,道:“徐老板的酒真是够劲,咱们继续,上酒!” 徐傲直勾勾的盯着徐衍,整个人直接傻掉了。 刚才的半桶根本不是酒了,而是半桶剧毒,他这会儿都觉得五脏六腑开始翻腾即将毒发,对面这家伙怎么还和没事人似的? “还喝?” 徐傲的眼圈里含着热泪,“不能喝了徐公子,我到极限了,你放过我吧,下次的!下次我舍掉老命也一定陪你喝个痛快!” “那不行!你请我来,就得陪我喝好,快上酒。”徐衍拉着徐傲不放。 事到如今,徐傲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不是请了个神,这是请了个阎王爷啊! 徐衍可没打算放过徐傲,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弄死这孙子以绝后患。 一旁传来干呕声。 徐衍扭头,见洛亦云正歪歪斜斜,想吐又吐不出来,脸色苍白,模样十分难受,怕是要扛不住了。 徐衍放开徐傲,扶住洛亦云。 “怎么样,还能喝吗。”徐衍问道。 洛亦云摇头,示意自己快不行了。 徐衍没办法,只好扶着洛亦云离席。 徐傲趁机溜之大吉,他那方脸的属下也打算跟着走,结果没走几步便栽倒在地,其他人以为是喝醉了,其实他已毒发身亡。 离开醉仙楼,来到街上。 洛亦云强打精神,取出一个瓷瓶,虚弱道:“里面有解毒的灵丹,吃下去,能保命……” 徐衍倒出三颗淡青色的灵丹,给洛亦云吃下两颗,他自己装作也吃一颗,其实收了起来。 反正洛亦云此时醉醺醺的,察觉不到。 其实徐衍倒不是有意诓骗一颗解毒灵丹,而是他根本不需要,吃了实属浪费。 “洛兄好胆量,明知酒有问题也敢喝那么多。” “早知道……早知道要喝那么多,我才不来呢……呕……” 吐了一路,洛亦云终于清醒几分,被冷风一吹,忽然打了个冷战。 “不对!徐傲的木毒不仅在酒里,以他这种下毒高手,肯定有两手准备。” 洛亦云惊疑不定的开始查看自己。 “一场酒席,除了在酒菜里下毒,难道他还能在椅子上下毒么。”徐衍随口说了一句。 洛亦云顿时停下了动作,如梦方醒般挽起自己的裤脚,露出纤细的脚踝。 脚踝的皮肤是细腻的,但颜色令人震惊,居然呈现着青灰色,如同铺着一层苔藓。 “你这是多久没洗澡了?” 徐衍玩笑道,他也将自己的裤脚挽起,结果与洛亦云一样,皮肤呈现青灰色。 “朽木之毒!椅子上果然有奇毒!”洛亦云面色凝重。 “解毒丹解不掉?”徐衍发觉到事态的严重。 “解不掉,只能尽快清洗,用热水!”洛亦云急切道。 “不远就有澡堂子,走。”徐衍懒得扶他,抱起来疾行,很快抵达目的地。 第117章 一点也不坦荡 虎头令一亮,澡堂瞬间清场。 老板哆哆嗦嗦一个劲作揖,他想不通自己一个开澡堂子的怎么惹了司天监的大人。 徐衍吩咐一句多烧热水,抱着洛亦云来到池子旁。 “热水好办,澡堂子里有的是,就怕洗掉后留什么后遗症,朽木之毒,听起来怪吓人的。” “朽木之毒从一种腐烂树木里提取,可下在任何木质的东西上,沾染后能让人生出苔藓样的毒皮,不痛不痒,难以察觉,时间一长可侵入血肉乃至骨髓,一旦入骨,神仙难救。” “那还好,咱们刚中毒,不至于侵入骨头,你看你身上就没有。” 徐衍手脚麻利,除掉衣服后还帮着醉醺醺的洛亦云解开上衣。 “你干什么!” 洛亦云猛然惊醒,喊出来的都是颤音儿。 徐衍愣怔了一下,也不知对方因何如此恐惧。 不就是扒了衣服吗,怕个啥? “帮你洗澡啊,放心,搓澡我还算拿手,朽木之毒肯定帮你搓干净。”徐衍说着要动手。 “不用帮忙!我自己来!”洛亦云捂着胸,脸色比起中毒的时候还苍白。 “你这人真是……一点也不坦荡。”徐衍跳进个池子,开始猛搓自己。 朽木之毒这玩意不知能不能腐蚀身体,还是尽早弄掉安全些,至于喝进去的毒酒则简单得很。 一泡尿的事儿。 水渐热,澡堂里热气升腾。 洛亦云磨蹭了半晌才泡进另一个池子,与徐衍隔着老远。 “是不是搓掉就可以了,还用不用吃点解毒的东西?”徐衍喊道。 “用的,需要喝一种百花水来清除余毒,等会儿我会调配出来。” 洛亦云将整个身子藏在水里,只露出个脑袋,谨慎的四处观察。 “这次能确定徐傲那家伙是毒杀刘木桥的凶手了,我怀疑他是五毒教的人,他精通木毒,没准是五毒教的木毒使。”徐衍道。 “北晋的五毒教?怪不得下毒手段如此高超,连我都险些中招。” 洛亦云从水里小心的伸出半个小腿,检查着朽木毒的残留。 青灰色的毒痕已经消失,出水的脚儿晶莹剔透,指如卧蚕。 急忙又缩了回去,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喝了那么多毒酒,徐傲怕是自身难保,他自食恶果,最好被他自己的毒酒毒死,也算给刘神医报仇了。”徐衍大咧咧的一顿猛搓,怎么搓,皮都不红。 尸体嘛,和活人就是不太一样。 “他既然敢喝,未必没有后手,恐怕死不掉,这次交手只能算平局,我还是大意了。”洛亦云略感失望。 “徐傲那家伙心思缜密,再想除掉他可就不容易喽。”徐衍叹息道。 “即便不死,喝下那么多木毒他也不会好过……后来那半桶酒你们俩给喝完了?” 洛亦云想起自己喝醉后是徐衍接着与徐傲继续对饮来着。 按照毒酒的份量,药王岛的高徒都险些顶不住,何况一个普通的炼尸官。 “我耍了点小手段,边喝边漏,那么大一碗呢,徐傲看不出来。”徐衍搪塞道。 “怪不得……”洛亦云嘀咕了一句,之前的一丝疑惑就此消失。 “这次徐傲即便不死也得元气大伤,近期未必会露面,洛兄下一步准备如何。”徐衍道。 “我要回药王岛了,喝那么多毒酒,我也有些吃不消,需要回去调理一番,等我恢复后再找那徐傲算账。” 洛亦云愤愤的敲了下水面,结果被崩起的水花溅了一脸,顿时更加懊恼。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去也好……不知洛兄有没有藏神丹,卖我一些,越多越好。” “你要藏神丹干嘛?” “不瞒洛兄,我打小身子虚,遍访名医说是元神涣散,常年吃着安神的药材,刘木桥送过我三粒藏神丹,效果惊人,所以打算再买一些。” “你身子还虚?” 洛亦云诧异的偏过头,愣愣的盯着不知何时从身边冒出来的徐衍。 半桶毒酒都没毒翻的家伙,洛亦云觉得徐衍比牛都壮,怎么会虚? “当然虚了,你瞧我这小身板,小时候家里穷连肉都吃不起,加上天生的毛病……” 徐衍搂着对方纤瘦光滑的肩膀,还捏了捏,“要不洛兄留着自己吃也成,比我都瘦两圈,药王岛上难道没肉吃?” 洛亦云确实瘦弱。 甚至可以用柔弱来形容,尤其没穿衣服的时候,更显得瘦小玲珑。 热气蒸腾的池子里沉默了一下,随后炸起一声尖锐的惊呼。 徐衍吓了一跳。 他随后明白了过来。 “洛兄有洁癖是吧,我洗干净了,你瞧,干干净净的。” 哗啦一声,徐衍从水里站了起来,为对方展现了一番自己干净清爽的身体。 又是一阵沉默。 洛亦云的眼角和眉毛都在颤抖着,目光呆涩而惊悚,如同看到了什么巨大的恐怖。 “我差不多了,再泡皮要掉了,你怎么样,真不用我帮忙搓搓?怕疼的话我可以轻点。” “不必了,多谢好意,你先出去。” 洛亦云的声调成了一条线,毫无感情波动,也不知受了什么打击。 徐衍觉得莫名其妙,只好先出去。 又不是女人,遮掩个什么劲儿呢…… 徐衍暗自嘀咕了一句。 虽然洛亦云的模样生得像女子,身形也比较娇小,可刚才除上衣的时候徐衍又不是没看到。 明明是平的好嘛。 洗净朽木之毒,二人在澡堂里找来清水,洛亦云用随身携带的材料调配出两碗百花水。 喝完驱除余毒的百花水,洛亦云道了句告辞扭头就走。 “洛兄这么急着走?还没说有没有藏神丹呢,我出高价!”徐衍喊道。 嗖一声。 一个瓷瓶狠狠的砸了过来。 徐衍接住后打开一看,里面有五颗小巧的丹药,正是藏神丹。 药王岛的人真大气,价值连城的藏神丹说给就给,钱都不要。 徐衍如此想着,心情大好。 “多谢洛兄相赠!再见面的时候定与洛兄一醉方休!” 徐衍对出手大方的洛亦云好感十足,这家伙相当于加强版的齐远瞩,不仅有钱,还有灵丹。 远去的身影好像没听到似的,头也不回,脚步匆匆。 看似冷漠的药王岛高徒,此时竟强忍热泪,紧紧的抿着嘴唇,神色凄然。 “不会再见面了,真的,再见的话……我会杀了你!” 第118章 五行毒 永济堂,无人的后宅。 徐傲脸色铁青的吞着一种蜜蜡状的东西,一口接一口,吞完不久又一顿呕吐,胆汁都吐了出来。 吐完继续吃,如此循环了多次。 直至他感受到体内的剧毒得到缓解,才缓缓瘫软了下去。 “刘木桥,徐衍!这次我看你们死不死,呕……” 徐傲干呕不止,表情痛苦不已。 他现在恨死了徐衍。 早知道那半桶毒酒融进了所有木毒,说什么他也不能喝,这下好了,搭进去半条命。 五毒使也是人,是人没有不怕剧毒的。 徐傲吃了过量的木毒,即便有所缓解也要很长时间才能真正恢复。 正难受的时候,屋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徐傲顿时大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本以为是药铺伙计来打扰,吼一嗓子把对方吓走也就是了,结果进来的人非但没走,反而大大方方的坐在椅子上。 “好端端的一步棋,险些让你下残了。” 徐傲一怔,猛地抬头。 “教主!” …… 司天监,总部。 常玉春与倪秋雁分立在监正书房的大桌两侧。 桌子上,铺着一张大商地图。 地图横竖各有直线,其上很多区域标记着不同的代号。 这张图,出自楚红莲之手。 沉默不语的监正一直望着地图出神。 常玉春:“南衙真是为了这张图而来,大人料事如神,大年夜让我们不回西衙而在外面喝酒,给他们创造条件好下手。” 倪秋雁:“既然打更人破坏了储尸房,为何不拿走地图,拓印一张一模一样的地图比起直接拿走可麻烦得多。” 常玉春:“他们自以为是,以为我看不出储尸房是否被强行开启过。” 倪秋雁:“以夏无风的谨慎,他不该想不到这一点,这件事他们办得吃力不讨好。” 常玉春:“总有些聪明人自以为高人一筹,没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么,红莲追查的离王墓果然打更人也十分在意,我现在越来越好奇那墓里究竟有什么能让南衙如此看重的东西。” 倪秋雁:“不止南衙看重,连陛下都在意得很呢,要不然也不会放纵打更人如此横行无忌。” 常玉春:“大人,那离王墓里究竟有什么?” 监正斐浅目光复杂,道:“或许,有我们当今陛下的身世之谜。” 常玉春:“难道陛下是离王后裔?” 倪秋雁:“即便不是直系后裔也应该关联匪浅,毕竟陛下最初的配剑上刻着离王的字眼。” 斐浅轻语道:“离王剑,陪着陛下南征北战的无双利器,陛下已经很久没用过了,只有当年御驾亲征的时候我曾见过一眼。” 斐浅回忆着往事,眉峰不由自主的锁在一起。 “那把剑,很锋利……” 强大的帝王,锋利的古剑,在斐浅的记忆中,大商皇帝商无极的战力十分强悍,与如今病恹恹大限将至的帝王判若两人。 时间太可怕,能抹灭一切强者,即便是帝王也不得不在时间的法则下低头、苍老。 斐浅叹息了一声,收起地图。 “红莲还是没有消息么。” 常玉春:“暂时没有,我手下有个炼尸官曾经在知远县见过红莲最后一面,我已派人在知远县附近彻查过,没有收获。” 斐浅点了点头。 倪秋雁:“五毒教好像也在暗中寻找离王墓,会不会红莲与五毒教交手后遭遇不测?” 常玉春:“有这个可能,不过五毒教最近销声匿迹,不肯冒头,抓几个喽啰拷问的机会都没有。” 倪秋雁:“消停些更好,我们大商现在一团乱麻,没工夫与五毒教斗法,皇后与国舅的丑闻几乎传遍皇城,太子能否上位成了百官的心病,一旦皇帝与太子反目成仇,大商的根基可就不稳了。” 常玉春:“李寺那家伙真是古怪,皇后这是怎么得罪他了,连这种事都往外兜,他这一死,更坐实了皇后与国舅的奸情,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倪秋雁:“伴君如伴虎,何况是比虎都难以捉摸的皇后,女人就是如此,算他李寺倒霉,倒是我们东西二衙要何去何从呢,还望大人明示。” 常玉春也将目光望向监正。 斐浅简短道:“我们的陛下自有打算,司天监不需要攀附,也不用站队,顺其自然就好。” “属下懂了。” 两个官正齐声说道,躬身施礼。 常玉春与倪秋雁自然比不得监正的见识,司天监能成为如今这种庞然大物,少不了斐浅的运筹帷幄。 所以关乎皇家的这团乱麻,还是监正的建议比较稳妥。 当当当。 书房响起敲门声。 “进来。” 斐浅随意的吩咐了一句。 外门走进个司天监的杂役,负责为监正沏茶,端着茶壶茶杯。 别看是杂役,也属于司天监的一员,身上有令牌,记录在册的官身。 杂役手脚麻利的摆好茶具,分别为两位官正也倒了两杯,然后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吩咐。 斐浅用盖子拨了拨浮上的茶叶,道:“新来的桃花茶,味道别致,你们怕是喝不惯,不用尝了。” 常玉春正口渴呢,一边吹热气一边就要喝,结果监正一句不用尝了,他差点被烫到。 倪秋雁也很是诧异。 以监正的脾气,每次召集官正后肯定是要一起品茶的。 今天怎么尝都不让尝了? 斐浅没理睬两位官正的不解,目光望向沏茶的杂役,微笑道:“百里教主远道而来,应该我来招待才是,哪有让你这位客人招待的道理。” 一句话,常玉春与倪秋雁神色巨变,手里的茶杯差点扔掉。 在两人的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名字…… 五毒教教主,百里宏微! 站在角落里的杂役没说话,而是目光古怪的看向斐浅,扯动嘴角,现出玩味的笑容。 嘭的一声! 杂役的身体如同气球般破裂,洒落满地血肉,在残骸中有毒虫在爬动。 常玉春忍着恶心走上前数了数。 毒虫共有五种,分别是蜘蛛、蜈蚣、蝎子、蟾蜍、毒蛇。 “五行毒!”常玉春声音凝重。 “五毒教的教主果然到了。”倪秋雁的表情肃穆。 危险,远比他们预料的要来得早。 五毒教销声匿迹了数月之后,即将掀起滔天波澜。 “将军,你又输了。” 穆正初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笑呵呵的等待着对面的徐衍唉声叹气或者耍赖悔棋。 徐衍直勾勾的盯着棋盘半晌,突然大喊一声我想到了。 第119章 第三位亡者 从棋盘的线条,联想到楚红莲的地图。 从棋子的跳跃,联想到如何解释那句横七竖九。 重新出现在楚红莲储尸房里的地图,是徐衍偷偷放回去的。 如果地图不见了,徐衍更不好解释坐标的事。 之前徐衍始终为那横七竖九四个字犯愁。 最初与常玉春提及楚红莲的时候,徐衍说的是只见过一面,而且对方很虚弱什么话也没留下,如果再说出横七竖九的坐标,难以自圆其说。 说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 徐衍深有体会。 好在他终于想到了办法,与穆正初下棋的棋盘给了他灵感。 楚红莲可以不是用说的,而是在棋盘上比量出个横七竖九的标记呀! 解开这桩心事,徐衍轻松不少。 但他没打算立刻告知常玉春。 前往横七竖九的坐标位置探寻,被徐衍定为离开皇城的第一步,不论探索到什么东西,之后他都将远走高飞,彻底离开大商地界。 青州那么大,上百个不亚于大商的国度,在哪不能讨口饭吃。 至于是皇后还是太子上位,是大商还是大卜,徐衍才不在乎。 不过走之前,剩下的四十点功勋值可不能浪费了。 辛苦大半年换来的。 正寻思着换点什么好的时候,新的任务下达,整个西衙的炼尸官有一位算一位,全都在任务当中。 北晋使者已经通过恒阳关,不日即可抵达皇城,西衙的任务是北晋使者逗留期间确保皇城的安全。 此次任务给出的功勋值极其丰厚,每人十点。 “一个北晋使者而已,至于嘛,整个西衙如临大敌似的,居然给出十点功勋值,跟铲除浮屠妖花一个价了。”齐远瞩纳闷不已。 “该不会是怕皇城里的人把使者给弄死,确保皇城安全也有着镇压骚乱的职责。”徐衍也在猜测。 这次的任务与以往的案子截然不同,并且动用的炼尸官也最多。 “没准来的使者是个大人物呢。”穆正初一边侍弄他的花草一边接话。 三人在院子里闲谈。 “会不会北晋联姻的公主也到了?监正大人怕这次联姻出事,这才出动整个西衙。” 齐远瞩越说越起劲,道:“听说北晋的蛮子全都膀大腰圆,也不知这位公主是个什么模样,要是五大三粗的话太子可未必同意呦。” “皇帝下旨,太子不同意也得同意。”徐衍道。 “其实太子也挺可怜的,子柔姐如果没失踪的话,他何必娶什么北晋公主,子柔姐也不知去哪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不会出事了吧。” 齐远瞩提及辛子柔顿时大感可惜,他不希望辛子柔嫁给太子,更不希望他的子柔姐遇到危险。 “子柔姐可能去她向往的地方了,也许不再回来。”徐衍的声音变得低沉。 只有他才知道辛子柔的真正去向。 只有他才知道辛子柔已经不再是活人。 费材匆匆而来,脸色不大好看。 “材叔怎么样,打听清楚了没,这次咱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保护北晋使者在皇城不被咱们自己人给捏死。”齐远瞩说道。 “北晋的公主与使者一起来的,你说对了,咱们的确有保护北晋公主与使者的职责,不过也要防备皇城被人家搞乱。” 费材声音发沉,道:“这次的北晋使者叫金珂,一个难缠的家伙,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五毒教的金毒使。” 一听金毒使是北晋使者,徐衍等人终于明白为何这次任务要给出十点功勋值,出动所有炼尸官了。 “金毒使!十点功勋值好像少点吧。”齐远瞩变得愁眉苦脸。 与筑基境的金毒使交锋,连官正都难讨好处,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的炼尸官。 费材叹了口气,道:“最麻烦的你们可能不知道,金毒使金珂,就是杀了易武夫人的凶手。” 这下连穆正初都倒诧异了起来。 易武的脾气,这几位早已耳濡目染。 那是个在战场上宁愿自己冲杀在前,都不愿让炼尸夫人受点伤的怪人,一旦杀妻仇人当面,易武肯定会上去拼命。 这下麻烦了。 几人都觉得棘手不已。 北晋使者一到皇城,堪称内忧外患,局面堪忧。 距离北晋使者抵达皇城还有几天的功夫,为了避免易武与仇家照面,常玉春单独给易武安排了另外的任务,让其远赴边城,调查一起命案。 支走了易武,整个西衙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徐衍将北晋使者当做最后一次任务,只要任务结束得来十点功勋值,正好凑够五十点,然后换取件法器立刻前往楚红莲的坐标位置探索险地,就此远走高飞。 规划好路线,徐衍自然一身轻松。 趁着休沐只身前往城外,在一处僻静地服下一粒藏神丹。 徐衍要试试召唤小蓝与小红之外的亡者。 成为白僵后,亡者殿的形态与气息丝毫未变,可以肯定这里早已固定,并不会随着徐衍的境界变化而出现变故。 头顶依旧是沉如铁云般的尸气阴云,徐衍凝聚精神,将目光落在左手边第二个空位上。 漩涡开始转动,一股尸气落在大椅上。 玄奥的空间大门正缓缓开启,雾气中浮现出若隐若现的一团金色的光晕。 漩涡久久无法凝聚。 雾气中的金色光晕始终忽明忽暗,时而显现,时而消失,始终难以唤来对方完整的法相。 神魂之力不够! 趁着漩涡尚在,徐衍当机立断,再服一粒藏神丹。 两粒丹药的药效重叠之下,徐衍的元神力量再度暴增,漩涡越发凝实,直至凝固。 金色光晕的面貌终于从浓郁的尸气中出现。 看到第三位亡者,徐衍错愕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矮小的石头人,浑身泛着暗淡的金色,方形的眼睛方块嘴巴,方块的身子方块手脚。 这哪是什么亡者,分明是个方砖成精。 “俺在哪?俺怎么了?俺居然不在家里?” 石头人慌乱紧张的四下打量,看到主位上的神秘身影,它惊疑不定的问道:“你是个啥呀?能不能别吓唬俺?俺胆子小,害怕!” 第120章 交给属下 胆小的石头人坐立不安,方形的眼睛里闪着慌乱焦灼的目光。 徐衍很快收起惊讶。 亡者殿这种诡异的东西都存在,召唤来个石头人自然不算稀奇。 徐衍道:“我是亡者,是与你一样徘徊于生死之外的存在,别害怕,这里是亡者殿,你可以当这里是另一个家。” 石头人:“你是亡者?亡者殿?难道俺死了吗?这里是地府?俺没做过坏事呀,你可不能让俺下油锅!” 徐衍沉默了一下。 石头人不仅在害怕,还在装傻充愣,这家伙的心机很深,不好糊弄。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石头妖怪? 徐衍猜测着对方的真身,沉吟良久,道:“亡者殿并非地府,这里没有油锅,只有朋友。” 石头人:“真的?你没骗俺?俺脑子可不太好使,总被人骗。” 徐衍道:“为什么要骗你呢,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不喜欢四处结仇,五湖四海皆朋友比较畅快。” 石头人:“俺相信你!你这人一看就是个实在人,你这亡者殿有啥用呢,这么多空位子,难道还有别人吗?” 石头人憨憨的四处看着,还不断挠头,它随口问的都是关乎亡者殿真相的消息。 徐衍道:“亡者殿的用处,自然是用来召集天下亡者,毕竟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东西,神威通天,至于其他位置有没有别人,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石头人:“你真运气!这亡者殿肯定是某个大家族的传承宝贝!你自己得到的还是长辈赐予的?你肯定是个修为惊人的大修士,对不对!” 徐衍呵呵一笑,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胆小的石头人,每句话都别有用心,看着傻兮兮的,实则精明得很。 石头人见对方不答话,尴尬地挠了挠头,道:“你该不会是妖修,或者和俺一样是土石精怪吧!” 徐衍道:“我与你不一样,与别人也不同,我乃亡者,天地中不休的存在。” 石头人的目光慌乱起来,它示弱道:“亡者殿的主人果然与众不同,俺服气、服气。” 徐衍道:“服气与否,无关紧要,天下间的奇诡非我一人,你,不也是奇诡中的一员么。” 徐衍说话间挥动了一下手臂,头顶的迷雾翻涌,石头人的身影逐渐消失。 对于这种狡诈的家伙,无需告别,更不必客气,只要让它知道自己这位亡者不好惹就行了。 至少在亡者殿里,徐衍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威严受到任何挑衅与质疑。 “胆小的石头人,究竟什么来路一身方块,叫小方吧。” 徐衍给石头人起了个好记的别称,随后触动石头人遗留的法相。 一份明悟了然于心头。 石头人法相带来的能力比较特殊,是一种禁锢空间的能力。 可以在周围生出充满天然压力的磁场,令陷入这片空间的外人举步维艰,压力徒增。 第三份能力,磁场。 皇城西门,城头。 一张棋盘两侧,分别盘坐着两道身影。 一个是司天监监正斐浅,另一个是位长发黑衣,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 对弈的二人都将目光落在棋盘上,专注得入迷。 棋路到了最后即将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 中年男子轻抬左手,落下一子。 棋盘为之震颤了一下,竟从一个个棋子当中传来隐约的厮杀声。 那小小的棋盘犹如一处真正的战场,所有的棋子都在为自家的主将拼命的厮杀着。 微风拂来,吹动斐浅银灰相间的头发。 这位坐镇司天监数十年的老者此时无比专注的思索着棋局,他的脸上爬满了苍老的痕迹,但目光依旧清明幽深。 城头空旷,不见守军的身影,只有两个人,一盘棋。 城下,常玉春与倪秋雁一人端着茶壶,一人捧着茶杯,看似要去送茶,神色无比凝重。 “大人要的这壶茶,定是破局的关键,不能出任何意外,我去送。”常玉春沉声说道,有一副赴死的悲怆。 “监正大人从狼口中把我救回来养大,我这条命是他的,早还晚还都一样,我去送茶。”倪秋雁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们炼尸官的体质足够强大,即便身中奇毒也比你们寻灵使挺的时间长。”常玉春道。 “是啊,寻灵使只会寻灵物、探密地,遇上对手大多会狼狈不堪,不像你们炼尸官,是司天监最强的战力,所以才应该我去,留下你,对付更强的敌人。”倪秋雁不容分说夺过常玉春手里的茶壶。 “一起去!大不了一起死。”常玉春抓住茶壶不放,倔脾气上来了。 “傻瓜,咱们都死了,谁还替监正大人办事,松手。” “不松!我倒要看看五毒教的教主究竟有何本事!” 两人抢夺茶壶,又不敢太用劲怕弄碎了,外人看来就像拉拉扯扯发生什么纠纷一样。 正巧有人经过城门,到近前把茶壶从两人手里捧了过去。 “二位大人别争了,不就送个茶么,交给属下好了。” 说着人家捧着茶壶拾阶而上,不多时已经到了城头。 常玉春和倪秋雁醒悟过来后纷纷脸色齐变。 “徐衍快回来!” “不能去城头!” 两人不敢大声喊,怕惊扰了城头的棋局,刻意压低的声音充满了焦急与担忧。 走上城头的徐衍往城下瞄了一眼。 “多大个人了,拍马屁还在争来争去,真是的,再不送去茶都凉了” 徐衍口中嘀咕的与心里所想截然不同。 他听见了常玉春说出的五毒教教主。 城头上与监正对弈的,便是五毒教真正的主人,北晋最危险的人物。 徐衍是个热心肠,见不得朋友犯险,加上辛子柔之死的愧疚,遇上这场棋局他义无反顾的夺走了茶壶,抗下了常玉春与倪秋雁本该经历的一场生死危机。 来到城头,徐衍信步而行,捧着茶壶的双手稳如泰山。 他每走向棋盘一步,身后的影子里便会冒出一个无声无息的水泡。 水泡里时而现出个毒蝎的尾钩,时而晃动着蜈蚣的百足 第121章 谁咬我就卖了谁 几十步的距离看似很近,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远如万里。 这是一条鸿沟,隔着剧毒开辟的天堑。 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到五毒教教主的面前。 影毒,百里宏微的拿手好戏。 他能将奇毒之源藏于别人的影子当中,如影随形,除非切断影子,否则奇毒即可与人相连,源源不断。 往日里的手段,今天却失效了。 百里宏微起初没太在乎走上城头的炼尸官。 以他计算,对方至多能走出五步便会毒发身亡,他甚至能想象出斐浅在看到属下死在眼前之际的无力与愤怒。 “大人,喝茶。” 徐衍放下茶杯,为斐浅斟满一杯。 百里宏微缓缓抬头,眼里泛出一丝意外。 本该五步必死,这家伙怎么走了几十步,都到了近前? 目光一扫,影毒还在。 一只剧毒蜈蚣缠在徐衍的脚踝,两颗毒牙正将剧毒灌入目标的躯体。 原来是吃过解毒药的。 百里宏微心下了然,对于徐衍能走到近前不以为意。 他的毒蜈,可不止那么一点点的毒力。 百里宏微搓了下两根手指,咬在徐衍脚踝的毒蜈收缩百足,将所有的毒力通过百足扎进目标,整个身体几乎陷进了徐衍脚踝的皮肤里,犹如刺青。 徐衍仿若未觉,给百里宏微也倒了一杯茶。 “茶不太热,要不你就对付喝点吧。”徐衍道。 百里宏微好气又好笑,这位是客气呢还是敷衍呢? 什么叫对付喝点。 “都可。” 百里宏微毕竟是教主的身份,什么场面没见过,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斐浅端起茶杯,道:“百里教主的棋艺高深莫测,老夫佩服,不过这一局我好像输不掉了,至多平手。” 说着斐浅挪动一子。 顿时棋盘上的气势发生了逆转。 来自百里宏微一方咄咄逼人的锋利尽数消失,棋子传出的喊杀声也归于宁静。 棋,依旧是普通的棋。 只是下棋的人,不普通。 “属下告退。”徐衍拖着空木盘退下城墙。 百里宏微瞥了眼徐衍的背影,道:“司天监高手辈出,不亏为大商基石。” 斐浅呵呵一笑,道:“百里教主过奖了,北晋的五毒教才是人才济济啊。” 棋局已解。 这场城头孤局,是百里宏微的阳谋。 人家光明正大的派人邀请司天监监正对弈一盘。 斐浅身为监正,自然不可示弱,尤其还是在大商地界,尽管他对百里宏微忌惮非常,却不得不来。 不料陷入棋局,困于棋盘一时无法脱身。 这场杀局名为四方阵,以五行中金木火土为基础打造而出,外人看不出什么,陷入其中方知凶险,想破此阵,必须用四方阵中所缺的一种五行之力,水。 能否送来茶水,是最后的破阵之机。 斐浅已经决定牺牲掉一个官正,否则连他这位监正都容易陨落于此。 不料徐衍横插了一脚,不仅送来茶水,常玉春和倪秋雁也安然无恙。 斐浅对徐衍的能耐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将徐衍能活命的根由放在了百里宏微身上,认为是百里宏微有其他所图,这才留了徐衍一命。 百里宏微其实更莫名其妙,连监正都能困得住的毒阵,怎么困不住一个炼尸官? 剩下的残局,两人下得索然无味,心不在焉。 永济堂。 往日里人来人往的药铺,如今门可罗雀。 几位坐堂先生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门外人影一晃,走进个黑衣青年,身着司天监的官服。 坐堂先生们不明所以,上前询问,得知人家是来卖东西的。 “官爷要卖什么?” “一尺长的天龙,你们永济堂怎么收。” “一尺长!” 几个坐堂先生坐不住了,比量着一尺的长度,无不惊讶。 “那么长的天龙绝对是珍品!价值不可估量呀。” “老夫行医四十余载,至多见过七寸长的天龙,即便如此,已经被冠以天价。” “绝对值上千两,若品相上佳,哪怕万两也是值的。” 徐衍大马金刀的坐在永济堂里,对几个坐堂先生道:“既然几位先生做不了主,请你们东家出来吧。” 坐堂先生互相看了看,点头说好,一起去后院请东家。 这可是大买卖,涉及成千甚至上万两的纹银,他们可做不了主。 徐傲正在后院静坐疗伤。 若非教主赐下的丹药,他这会儿非死即残。 那么多剧毒下肚,现在想一想都后怕不已。 一边疗伤,徐傲一边暗骂。 “徐衍一定是司天监早早散出去的探子,什么才加入西衙,全都是骗人的鬼话,亏我还信了……” 正想着呢,屋外有人送信,说前厅有买卖上门。 徐傲本不想搭理。 他现在虚弱得很,多大买卖不过金银而已,他又不缺钱。 后来一听是司天监的人上门,他不出去不行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脸色苍白的徐傲来到前厅。 一眼看到徐衍,徐傲就是一哆嗦。 “你……” 他想说你怎么还没死,又咽下去了。 “徐老板!这是怎么了,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徐衍明知故问,上前还拍了拍徐傲的后背,排得对方一个劲咳嗽。 “旧疾,旧疾了,不碍事的,不碍事咳咳咳。”徐傲好不容易扒拉开对方,赶紧找个椅子坐下。 “我这次来是做生意的,一尺长的天龙,你们永济堂多少钱收呢。”徐衍也坐下道。 “看品相,徐公子若有天龙拿来便是,一定给你个好价钱。” “徐老板就是痛快,我带来了。” 徐衍说着往脚后跟摸了两把。 徐傲看得直皱眉,心说这位什么毛病,天龙怎么还藏鞋子里啊。 徐傲正想着呢,就听哐当一声。 桌上多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巨型蜈蚣,浑身冰渣子。 一个坐堂先生惊呼着上前查看,那巨蜈的爪子居然还动了一下。 “一尺天龙,活的,徐老板给个价吧,看它值不值一万两。” 徐傲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这条巨蜈他熟得很,正是教主所养的其中一条,怎么落到徐衍手里? “值……”徐傲的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值就好,拿钱吧。” 徐衍乐呵呵的收了一万两银票,留下巨蜈扬长而去。 剧毒的蜈蚣咬活人一咬一个准,咬白僵那是自寻死路,直接被冰寒之力冻住。 送茶可不能白送。 徐衍最看重公平。 谁咬我,我就卖了谁。 第122章 借我一刻钟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生机勃勃的大商,迎来了第一场春雪。 漫天飞雪,埋不住街边的青草,任何不起眼的角落都有生命在绽放。 踏着未融的春雪,来自北晋的使臣队伍抵达了皇城东门。 城门外,两队炼尸官分列两侧。 每个人的身旁都站着头戴尸帘的炼尸,腰刀出鞘,杀气腾腾。 北晋来的可不是普通使臣,而是金毒使,司天监自然不会大意,常玉春亲自负责迎接。 在常玉春身旁的,是礼部尚书姜大川。 “常大人这次可得多费心呐,北晋使臣来者不善,千万别出事才好。” “姜大川放心,西衙自会全力以赴,护得皇城平安。” 常玉春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着牙说的。 五毒教与司天监的交锋,没人能预料到最终的结果。 这次北晋使臣预计逗留的时间为七天,只要熬过去,送走使臣队伍,来自北晋的危机即可迎刃而解。 若是熬不过去,怕不得迎来一场恶战。 远处的车队遥遥在望。 炼尸官们的目光都透着一股冰冷。 迎接死对头的感觉,并不太好,还不如见面就大战一场。 可惜,人家金毒使是北晋使臣,负责护送公主前来,真要杀了使臣,北晋与大商将彻底交恶,后果不堪设想。 西衙这次可不是好差事,要不然也不会给出十点的功勋值。 对其他人来说是棘手的任务,徐衍丝毫不在乎。 他已经决定远走高飞,大商与北晋是战是合对他半点影响都没有。 马车到了近前,停在城门外。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只掀开车帘的手。 捏着兰花指,还以为是女人,结果走出来个瘦削的男人。 此人四十上下的年纪,披着一头长发,嘴角挂笑,举动扭捏好似个女人。 他扭着身子走下马车,来到常玉春近前,道:“这位便是西衙的常大人了吧,在下北晋使臣金珂,奉国主命护送公主前来联姻。” 常玉春眸子微凝,一拱手,道:“久闻金毒使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既然公主殿下驾到,那便请进城吧,驿馆已经备好下榻之处。” 姜大川在一边连忙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的,赶紧进城休息才好,请!快请。” 金珂说了句好,瞄了眼一众炼尸官,扭捏着走上马车。 常玉春与姜大川陪在车队两旁,正要进城呢,就见车窗被推开,从里面伸出一张胖脸来。 “这就到地方了啊!听说大商皇城里全是好吃的,快点给我弄来,全都要,越多越好!” 胖脸说着说着竟淌下口水,饿死鬼托生似的。 “这位是”姜大川诧异道。 “自然是我北晋的公主殿下。”金珂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一听胖脸是公主,姜大川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吃不吃的无所谓,值不了几个钱,关键是这公主的模样过分了点,不用看身体,那张胖脸比姜大川的胖脸都大出两圈。 这种体格的公主要是送进宫去,太子非得暴跳如雷不可。 北晋这是故意恶心人来了 “别愣着了,进城吧。” 金珂说罢,车队前行。 一众炼尸官等车队过去后,本该在其后护送,以防意外。 炼尸官倒是走了,炼尸一个也没动! “怎么回事?” 费材惊疑不定,他的铜尸距离他超出了五步,按理说应该寸步不离才对。 “我的炼尸不动了!”齐远瞩尝试了两次。 无论他如何控制,炼尸只在原地摆动手臂,脚步无法前行。 常玉春听到身后的异样,但他没法回头,只能与姜大川一同陪着车队赶往驿馆,手下的意外只能手下们自己处理。 徐衍也觉得纳闷。 炼尸好好的,没出现任何异样,怎么都不动了? 趁着别人关注炼尸,徐衍体会了一番炼尸的状态,立刻察觉到古怪的来源。 脚下! 炼尸的双脚被一种极细的长针扎进了地面,相当于钉死,怪不得难以走动。 徐衍将发现告知众人。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大骂金毒使卑鄙。 西衙打算给人家来个下马威,不料反中了对方的手段,丢尽司天监的颜面。 齐远瞩骂骂咧咧的就要往外拔针。 “别用手!” 费材连忙阻止,提醒道:“金毒使的手段绝非仅仅固定炼尸,长针上有可能带毒。” 刚说道这里,嗤嗤声大起,很多炼尸的双脚开始溃烂,鞋子与血肉相继融化。 那固定脚面的细针居然变成奇毒,不仅融毁了炼尸的双脚,本身也融化不见,连证据都留不下。 刚见面而已,几十具炼尸被毁,西衙一方吃了个闷亏。 失去双脚的炼尸完全成了残废,西衙已经没有缝尸匠,在场的炼尸相当于全部报废。 尚未交手,便损失惨重。 众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大打出手,却碍于人家金毒使的威名与北晋使臣的身份无法动手。 别人不敢动手,有人敢。 北晋使臣的车队刚刚通过城门,便被人挡了下来。 在车队前方,站着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 男人棱角分明,女人身形高挑。 正是易武。 常玉春一见易武,顿时一皱眉。 他为了避免易武与金珂相遇,特意给易武安排很远的一个案子,七天内肯定回不来。 不料易武根本没去办案,始终等着北晋使臣的抵达。 一众炼尸官也发现了城内的变故。 费材低呼道:“易大人居然没走!这下麻烦了,他若发疯,官正也拦不住。” 齐远瞩道:“易大人不会要与金毒使在城门口一决生死吧?” 费材道:“怕就怕他要一决生死啊,快过去!” 城内,易武的目光始终落在第一驾马车上。 车上的金珂再次掀开车帘,似笑非笑的盯着对面的老对头。 常玉春几步上前,挡在易武面前,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此事事关大商与北晋的未来,不可容你造次,是兄弟就跟我回去,你的仇,以后我舍命也会帮你报。” 易武忽然拱手,朝着四周一拜。 他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 “十年前,易某便已经死了,苟活十载,是为了给夫人报仇,如今,仇人当面,易某用这条命恳请西衙的弟兄赏个薄面,借我一刻钟的时间,一刻之后,易某以命来还!” 第123章 最后的冲杀 一刻钟的时间不长,不过两杯茶而已。 然而有人为了这一刻钟,足足煎熬十年。 正如易武所言,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死的不是人,是心。 他每次办案都冲杀得比炼尸靠前,足以见得他早心存死志。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让他抓到报仇的机会,怎会轻易放弃。 至于后果 对一个早就不想活着的人来说,任何后果都不重要了。 常玉春觉得自己的喉咙堵着什么,看着易武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很清楚,北晋既然派遣金毒使为使者,目的就绝非联姻那么简单,再加上猪一样的公主,北晋的国主绝非怀着平息世仇的心思。 这场联姻,更像是一场挑衅,逼迫大商动手,然后北晋正好趁机大兵压境。 即便看清了北晋的目的甚至猜到结果,常玉春也难以反抗。 他是司天监的官正,监正的命令是让他护佑皇城安危,保护北晋使臣与公主平安。 上命难违,常玉春左右为难。 官正为难,徐衍可不为难。 手中腰刀一抛,插在脚下,徐衍退了三步,喝出二字。 “借了!” 一刻钟而已,他借得起。 四周一片寂静。 很快又有人插刀于地。 齐远瞩也学着徐衍退后三步,喝道:“我也借了!” 人们都觉得血气上涌。 面对来自五毒教的挑衅,众人终于忍无可忍。 更多的炼尸官将腰刀插在地面。 “借了!” “我借了!” “一刻钟而已,不用还!” 数十把腰刀围出一个战场。 易武始终拱着手抱着拳。 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眼里的血丝越来越重,他的炼尸夫人默默的陪在一旁,不离不弃。 姜大川开始冒出冷汗,他连忙劝道:“诸位冷静!冷静呀,北晋使臣刚刚抵达,咱们要尽地主之谊才好,不能动手,千万不能动手啊,常大人您快管管” 常玉春没理睬姜大川,忽地拔出腰刀。 “兄弟,十年了,你终于和我说了一句话,这一刻钟,我常某人借你了!” 咔的一声,长刀入土。 常玉春拽着姜大川连退三步,让出战场。 能做到这一步,常玉春也算豁出去了。 他与易武早就相识,他知道易武其实是个爱说爱笑的人,至今常玉春还记得他在易武大婚的时候,拉着人家夫妻一起喝酒的画面。 自从易武的夫人被杀,爱说笑的易武十年来不曾说过一句话,成了个哑巴,眼里除了他的炼尸夫人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外物。 常玉春又何尝不知,他这位兄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拜金毒使所赐。 若非北晋使臣联姻而来,常玉春早出手了。 事已至此,常玉春读懂了易武的心思,兄弟一场,他选择了妄为一次,选择了借给易武一刻钟的时间。 金珂走出车厢,稳稳当当的站在腰刀围成的刀阵当中。 “早知你这么想死,当年就该送你一起与你那夫人团聚,让你痛苦十年,是我不对,今儿,就如你所愿好了。” “正合我意!” 易武缓缓拔刀,他身旁的炼尸夫人与他动作一致。 这对生死相隔的夫妻,即将再一次联手对敌。 使臣队伍的车厢里探出公主的胖脸,她好奇道:“怎么不走了?快走呀,饿死我了,我要吃的!” “公主莫急,很快就有吃的了。” 金珂安抚一句之后,双手捏出兰花指,指缝间隐约闪烁锋芒。 死斗在下一刻爆发。 城门口,刀阵战场,三道身影如旋风般纠缠在一起。 易武用的依旧是大开大合的招式。 他舍弃了灵符,将全部身心都放在手中的长刀里,与他的炼尸夫人一往无前,完全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 金珂招架得相当老练,一张张灵符不紧不慢的使出,每一张都能化解强敌的攻势。 战局凶险,错走一步都将陷入死地。 旁观的众人全部提着心,替易武捏了一把汗。 金毒使的能耐,西衙的炼尸官们已经见识过了,人家一走一过而已,几十具炼尸报废。 尤其那些固定炼尸的细针,甚至连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得而知。 费材担忧的低声道:“易大人这么个打法很难避开对方的奇毒,真要中毒可麻烦了。” 徐衍道:“他应该有所准备,不会空手而来。” 说话间战场出现变故。 易武迅猛的刀锋斩开了金珂用来护身的灵符,连着衣袖给斩掉了一块。 尽管没伤到金珂,易武的战力足以引来众人的叫好。 金珂毫不在乎,他掐动兰花指,就见易武的两个肩头立刻暴起两股血雾。 肉眼难辨的飞针,穿梭于刀阵之间。 金珂将周围的刀阵当做跳板,控制飞针弹跳其间,形成无法捉摸的飞针杀阵。 受伤的易武不退反进,长刀连斩。 他的炼尸夫人在另一侧攻来,与其形成包夹之势,令金珂一时措手不及。 金珂堪堪避开二人的长刀,却没避开易武的一记五丁拳,接连五拳打出了五道拳罡,尤其最后的一拳,爆发出一团暗淡的黑气。 五丁拳出,金珂被轰飞出去,撞在刀阵边缘,他不知以何种手段止住身形的退势。 金珂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的目光彻底冷冽下来。 没有任何废话,对阵的双方继续发动冲杀。 易武的速度越来越快,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中了奇毒,他必须在彻底毒发之前干掉仇家。 然而金珂并未给易武机会。 来自北晋的金毒使快速掐动十指,如掐诀般施展出阴险的绝杀之法。 破风声随着金珂的掐动出现。 一根根金色的细针如凭空而来,成百上千,将易武与其炼尸夫人贯穿。 战场上的两个身影,默默的定住了身形。 一片片血雾在易武浑身上下炸起。 他痴痴的望着身旁的夫人,嘴角微动,轻语着:“还是破不掉千针毒阵,夫人,我来陪你了” 易武被千针贯穿,动弹不得,他用尽最后的灵气,以控尸术驾驭炼尸夫人朝着强敌发动最后一次冲杀。 黑衣的女人越过易武,手中抓过易武的长刀,以双刀攻去。 炼尸的威能,完全在于其主人,易武处在濒死边缘,他控制的炼尸早已失去以往的战力,刚刚冲出几步就被一片金针贯穿。 夫妻二人的身上全是透体的孔洞,如同筛子。 他们背对着背,靠在一起,不肯倒下,将自己当做对方的支撑。 易武用尽力气抬起手。 他想要拥抱自己的妻子,可是他做不到了,两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暗淡的瞳孔中,埋葬着一丝遗憾。 遗憾着没有杀掉仇人。 遗憾着无法与夫人相拥。 四周的炼尸官们有很多人已经眼含热泪。 常玉春沉沉一叹,转过头去。 对他来说,这样的结局不失为最好的结果。 求死的易武得偿所愿,北晋的使臣也安然无恙。 可是,兄弟的仇,何时报呢? 费材与齐远瞩咬牙切齿,低声咒骂着金毒使,偏偏无能为力。 “一刻钟的时间,还没到呢” 在徐衍低声的轻语中,本该战死的易武居然动了起来,与他的炼尸夫人再次冲向金毒使。 第124章 解忧 易武的冲杀,不仅让金珂一惊,四周的炼尸官们齐齐震惊。 齐远瞩惊呼道:“易大人还没死!易大人还有再战之力!” 他的高呼很快得来同僚的响应,众人振臂高呼,为易武的勇猛喝彩打气。 常玉春转回身,他的眼睛有些红了,两只大手死死的捏着。 姜大川在一边唉声叹气,直嘀咕怎么没死呢。 其实没人知道,易武已经死了。 如今的易武与他的炼尸夫人,完全是徐衍在控制。 刀阵外,徐衍的目光变得空洞了一些,一动不动,他的心神完全附着于易武身上。 此时的徐衍,便是易武。 刀阵内,两具尸体提刀再战! 金珂很诧异。 他的千针毒阵有多少威能,他自己最为清楚。 不说金针上的奇毒,即便那千针透体的重创之下,也不可能有人还活着。 再次攻来的易武速度更快,金珂来不及多想,爆发出全部灵气再一次施展出千针毒阵。 一次千针可穿透肉身,第二次的千针将刺碎骨骼! 金珂深知对方古怪,他打算将易武与其炼尸夫人彻底摧毁。 然而这一次,金珂失算了。 他散出的漫天毒针在下一刻忽然凝固在四周,飞行得无比缓慢,犹如蚂蚁爬行。 一旦速度变缓,千针毒阵的真相彻底呈现。 上千根毒针,以特殊的阵型分散在四面八方,封死了目标的所有退路,每一根金针的针尖上都泛着暗淡的光晕。 这是一种出手即绝杀的毒阵。 千针可杀人于无形,其上剧毒更沾之立毙,号称无解的杀招。 凭借着千针毒阵,金珂才能久居五毒使之首,其他四位毒使哪怕各有能耐,对他的毒阵也极其忌惮。 从未失手的绝杀,此时竟完完全全的展现在外人面前。 金珂大惊。 这是怎么了! 不仅千针毒阵被禁锢,连他自己都陷入一种可怕的力量当中。 金珂此时的感觉是周身被一股强大的压力所束缚,就像四面八方堆满了巨石将他挤压在里面一样动弹不得。 磁场。 徐衍以易武的尸体动用的亡者之力。 陷入磁场的一切会承受到难以置信的重力压迫,以五毒使金珂的手段都难以破开。 千针毒阵被禁锢的同时,易武与其夫人越过毒针,双刀一左一右扎进金珂的身体。 长刀透体而过。 刀刃带出的血迹依旧缓慢得好似盛放的花朵。 下一刻,磁场消失。 血雾迸溅! 金珂喷出一口鲜血。 叮叮当当。 千针失去控制,纷纷落地。 “你……” 金珂很想质问,你怎么没死。 他不相信挨了他的千针毒阵还有人能活着。 话已经问不出了。 他用手指着易武,带着满脸的不甘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气绝身亡。 杀掉金珂后,夫妻二人站定于原地。 易武扔下刀,重新张开臂膀,紧紧抱住了他的夫人。 两人相拥。 再也不动。 至此,徐衍帮这对夫妻完成了最后的遗憾。 四周传来阵阵喝彩。 炼尸官们大呼解气,可渐渐的,人们发现易武的状态不对。 常玉春几步冲了过去。 “死了……” 常玉春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忍心打扰面前的兄弟。 其他人脸上的兴奋也随之消失。 易武报了仇,自己也丢了命。 或许在别人看来易武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 他鲁莽、冲动,不顾后果,宁可搭上命也要与仇人同归于尽。 可是在徐衍看来,是值得的。 匹夫也可一怒,何况一位西衙的属官,三大高手之一的易大人。 如果换成是徐衍,他也会不顾一切的选择复仇。 用掉一次珍贵的磁场能力,换来替一个已死之人报仇雪恨,徐衍觉得值得。 至少念头通达。 金珂之死,令姜大川面如死灰,一个劲的嘟囔着完了完了。 北晋使者这可刚进城,还没到驿馆就被宰了,北晋那边还不炸锅喽? 常玉春冷静了下来,吩咐将金珂的尸体带回西衙,将易武夫妻合葬,而后他亲自护送吓呆了的北晋公主下榻驿馆。 使臣死了,锅不能没人背。 常玉春身为官正,这件事的后果他只能自己扛下来。 他不仅是官正,更是筑基境的修行者,即便皇帝怪罪,也不可能治他死罪。 在大商,修为达到筑基境的并不多。 送完公主,常玉春直接去面圣领罪,结果皇帝卧床不起,是太子召见。 听闻西衙的人杀了北晋使者,商泰之沉着脸喝斥几句,倒是没有惩罚,只扣了三年俸禄以观后效。 太子可不傻。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拉拢司天监的人,为自己上位做打算。 要是放在以前,商泰之可不在乎什么司天监,反正他是皇帝唯一的子嗣,皇位根本没人和他抢。 自从上次大朝会,皇后关入冷宫,商泰之始终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 他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真就未必是商无极的种,否则怎么会长得和国舅几乎一个模样,这要是老皇帝在咽气前来一句废太子,他能不能活下去都在两可之间。 正是抱着拉拢司天监的心思,商泰之对常玉春的罪责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北晋那么远呢,爱打就打呗,皇位才是当务之急。 随后商泰之召见了北晋公主。 当他强忍着耐心送走三百多斤的未来太子妃之后,勃然大怒,把东宫的桌椅砸了个稀烂。 “叫常玉春来!他们西衙不是好动手吗,叫他们把那头北晋来的肥猪也给我宰了!宰了!” 商泰之的怒火,是北晋公主的模样。 要是娶了这么个极品放在家里,商泰之活不过半年就得被恶心死。 气归气,真让他杀他也不敢。 那毕竟是名副其实的北晋公主。 然而第二天,商泰之刚刚睡醒就听下人来报,南衙官正求见。 一听是夏无风来了,商泰之立刻精神起来,连忙有请。 这个夏无风可是老皇帝真正的心腹,只要能笼络此人,皇位稳矣。 夏无风不是空手来的,捧着个木匣子。 见过太子后,夏无风将木匣摆在桌上,道:“属下听闻太子殿下对这桩婚事不大满意,特来替太子解忧。” 商泰之客气道:“夏大人辛苦了,这些小事本宫自己即可解决。” 夏无风微笑道:“殿下乃是未来的帝王,龙颜不悦,我们这些属下自然心神不安,好在此忧已解,属下告退。” 等夏无风走后,商泰之疑惑的打开木匣,他想不通夏无风怎么帮他解忧。 木匣打开的瞬间,商泰之顿时面无血色。 他干呕了一下,哇的吐了出来。 木匣里装的,正是北晋公主的胖人头! 原来,夏无风所说的解忧,便是取了公主人头,彻底结束这桩婚约。 第125章 花掉功勋值 原本定下的北晋使臣七天之行,这才刚到皇城第二天而已,不仅使臣被杀,连北晋公主也丢了脑袋。 商泰之怎么也想不通,夏无风这是多大的胆子,连北晋公主都敢杀。 他真为了解忧? 还有另有用意? 商泰之看不透当前局面,他连滚带爬的逃出大殿,去找他舅舅商议对策。 卜太宁得知此事一样满头雾水。 卜太宁沉吟道:“夏无风此人行事向来古怪,他敢杀北晋公主倒也不算稀奇,这小子会不会有意在挑起北晋的怒火,让北晋迁怒于大商呢。” “这么做对他没好处啊,北晋真要打过来,司天监一样得陷入战火。”商泰之忽然道:“会不会是陛下的命令,让夏无风宰了北晋公主?” “陛下除非糊涂了才会下这种命令。”卜太宁摇头道。 “他已经糊涂了,前阵子特意去瞧过,昏昏沉沉的眼睛都睁不开,一个劲的嘟囔着龙柱的事,还让我也去修龙柱呢。”商泰之道。 “这么说来也有可能,北晋公主的事不足为虑,依殿下看,咱们的陛下还有多少时间。”卜太宁道。 “充其量三两月的事……舅舅,我能不能顺利登基?”商泰之道。 “当然能!大商太子只此一位,殿下乃是正统,您不登基,谁登基呢。”卜太宁叹了口气,道:“怕就怕过阵子陛下再下一些糊涂圣旨,那夏无风一根筋,给他旨意他就去办。” “不如提前登基?反正他也没多久可活了。” “不可,陛下尚有一口气在,便是大商之主,若殿下提前上位,被夏无风抓住口舌又是麻烦。” “那咱们去拉拢住斐浅,夏无风不过是南衙官正罢了,他敢连监正的号令都不听么。” “斐浅此人蛰居简出,不好琢磨,但他为人光正,只要殿下继位成为正统皇帝,想必斐浅不会反对,这种人反而不好提前拉拢。” “只能干等着了?” “以不变应万变,没有太好的办法之前,只能如此了。” …… 西衙。 徐衍在自己的屋子里摆弄着一把齐肩高的重刀。 法器玄雷刀,通身铁青色,重达百斤,以雕龙匠的臂力也难以施展。 这把重刀是徐衍用五十点功勋值换的。 其他的法器也不错,就是轻了些,挑来挑去就这么一件最重的。 单手提刀,腕子一转翻出个刀花儿。 百斤的臂力别人没有,徐衍有。 自从异变为白僵,除了拥有极寒天赋之外,徐衍的本身力量也得到大幅增长,一把百十斤的重刀轻而易举。 转灵诀施展,一丝灵气没入刀身。 刀刃上立刻浮现出暗淡的青芒,宛若隐约的雷光。 豁然一斩,刀风在地面割裂出一道细细的豁口。 “好刀,可惜用不出全部威能。” 法器的威能需要大量的灵气方可激发。 这把玄雷刀内藏有一道雷霆,全力施展可化作雷刀御敌。 灵气依旧不通,还是原先的那么一丝而已。 所以他才挑了把最重的法器。 反正也祭不出去,拿手里砸人的话,当然越沉越好。 徐衍始终坚信,既然有一力降十会,就一定有一力破百法。 破不了,那是力道不够。 一丝灵力缠绕刀身,重刀变化成拇指大小,徐衍收入怀中。 法器可幻化大小,便于携带。 功勋点用尽,最后的牵挂就此消失。 该走了。 将棋盘在院子里摆好,徐衍坐在一侧。 最近他经常与穆正初下棋,今天穆正初不在,徐衍叫了齐远瞩。 “我这棋艺徐哥不是不知道,肯定又是输哇。” “输着输着你就习惯了。” “说得也是,我先走了啊。” 一个个棋子先后被吃,齐远瞩最后抱着一个老帅愁眉苦脸。 徐衍看得好笑,扔给他个小瓷瓶。 “是啥?丹药!” 齐远瞩打开瓶子,见里面有一粒看似普通也没什么香味的丹丸。 “药王岛高徒留的解毒丹,药效不错。” “洛前辈的解毒丹!肯定价值连城呀,还是徐哥留着吧,这东西关键时刻能救命的。” “我还有,这粒给你。” 徐衍其实没有解毒丹了,这粒还是洛亦云和徐傲拼毒酒后给他吃,他没吃藏起来的。 反正带着没用,徐衍不存在中毒一说,解毒丹对他如鸡肋。 即将分别,算是留给齐远瞩一份小礼物。 “那我可不客气了,多谢徐哥!” “自家兄弟,谢什么。对了,看见穆正初了么,最近怎么没见他人呢。” “穆兄忙着炼尸呢,就那具金毒使的尸体,听说他花费所有功勋点才给要了下来。” “金毒使当炼尸,他胃口不小啊,以那金珂的筑基修为,祭炼成银尸绝对不难。” “银尸需要筑基境界才能驾驭,穆兄既然敢花费所有功勋值要来金毒使,难道他快进阶筑基了?” “有可能,穆正初的天赋不错,他是西衙最有机会突破筑基境的炼尸官。” “西衙现在只有官正一位筑基高手了,徐哥和穆兄若都能成就筑基境,咱们西衙的腰杆子也能挺直点……听说了么徐哥,北晋公主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枭首,脑袋掉了,听说是南衙下的手。” “打更人杀了北晋公主?” 徐衍皱起眉。 这份消息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徐衍第一个直觉便是南衙要挑起北晋与大商的战火。 北晋公主是最好的导火索,再加上死掉的金毒使,南衙此举相当于火上浇油。 即便北晋能忍下使臣被杀,也绝对忍不下公主被杀。 杀掉北晋公主对南衙毫无好处,夏无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徐衍一时猜不出。 大门外,常玉春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他刚从司天监总部回来,有关北晋公主被杀一事,连监正都看不出虚实。 “大人!” 徐衍追了上去,手里看似无意的掐着两个棋子。 “怎么了?”常玉春脚步不停,走向自己办公的书房。 “属下想起一个线索,关于楚大人。”徐衍低声道。 常玉春顿时神色一动,道:“回去再说。” 两人脚步匆匆,来到书房后关上屋门。 第126章 司天监的隐秘 “你是说,楚红莲当时在县衙见你的时候,手边摆着个空棋盘?” 书房内,常玉春盯着桌上的两个棋子。 “正是,而且我想起一个细节,当时楚大人好像没什么力气,十分虚弱,她用手指按着一个位置,接连点了三次。” “可还记得她指的是哪个位置?” “大概记得,大人可有棋盘,我需要好好想想。” 常玉春急忙翻找出个空棋盘,一脸期待,生怕打扰到对方回忆。 徐衍装作沉思,用手指在棋盘上缓慢的敲打。 “横七……竖……对了,竖九!” 徐衍指向一个格子。 常玉春的眼睛顿时发亮,惊喜道:“横七竖九!她果然找到了离王墓!” 徐衍默默记下离王墓三个字。 “墓里有宝贝?”徐衍问道。 常玉春发觉失言,索性直言道:“让你知道也无妨,离王墓是监正大人苦寻多年的古墓,埋葬着暴君离王的遗骨,你想起的这份线索对监正大人十分重要。” “监正与离王相熟?” “不是监正与离王相熟,而是我们的陛下与离王有着不同寻常的关联,陛下最初南征北战的时候,手里有一把离王剑,锋利无匹,只是后来很久未曾用过。” 徐衍道:“难道皇帝是离王子孙,若真如此,咱们挖人家先祖的墓,岂不是死罪。” 常玉春:“陛下从未说过是离王后裔,监正大人仅仅猜测而已,至于为何苦苦寻找离王墓,其实我也不清楚其中缘由,我只觉得,监正大人对离王墓有着一种特殊的重视,大人曾说过,离王墓里或许有陛下的身世之谜。” 常玉春语气唏嘘起来。 “横空出世的青州枭雄,一己之力荡平连年征战的国土,开朝立国,号大商,最令人惊奇的是,咱们的皇帝陛下连筑基修为都没有,仅仅炼气境,尚未百岁便大限将近。” 徐衍看得出常玉春对皇帝是一种崇拜与敬畏,但是他隐隐觉得监正斐浅对皇帝未必真正的敬重,不然也不会追根刨底的调查皇帝身世。 难道商无极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徐衍对于斐浅的爱好始终不大理解,但他知道了为何司天监与皇族之间隔阂渐深。 一个整天惦记皇帝身世的监正,摆明了对皇帝不大信任,斐浅与商无极注定渐行渐远。 斐浅肯定是吃饱了撑的,徐衍如此认为。 没事查什么皇帝呀,即便人家祖上有着不光彩的过往,也轮不到一个当臣的去多管闲事。 徐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说的比较委婉。 常玉春听罢沉沉的叹了口气。 “离王墓的存在以前只是个传说,没人知道真正的下落,司天监与皇族之间的隔阂,最初也与离王墓无关,而是因为九龙柱。” 常玉春回忆道: “我记得陛下设立雕龙匠一职宣布动工九龙柱的时候,监正大人极力劝阻,为此不惜惹得龙颜不悦,监正大人认为九龙柱工程浩大,劳民伤财,动的是大商的根基,不可能有延年之效。” “可是陛下根本不听,一意孤行,不仅设立了雕龙匠,又设立打更人一职,至此司天监一分为二,监正大人从那天之后几乎隐居不出,对司天监的事宜也不太过问了。” “至于追查离王墓,已然是过了多年之后,这份隐秘任务只有我们东西二衙的官正与筑基境的属官知晓,不知为何还是被南衙窥见了蛛丝马迹,年前打更人的那次大动干戈,真正目的便是楚红莲的一份地图。” 说完,常玉春深深的看了眼徐衍,道: “这些司天监的隐秘本不该对普通的炼尸官透露,不过,我信得过你,如果你也当我这个官正是兄弟的话,就好好保密,切勿外传。” 徐衍用力的点了下头。 “大人放心。” 徐衍道:“既然确定了离王墓的位置,属下恳请同行,楚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她的下落,我也想尽力找寻。” 常玉春:“这一点恐怕不行,离王墓非同寻常,楚红莲的失踪极有可能与此地有关,连她都难以应对的险地,普通炼尸官去了很容易死在里面。” 常玉春的拒绝是为了属下着想,他拿徐衍确实没当外人。 一阵冷气吹过,常玉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抬头,眼前出现个拳头大的冰块,悬于半空。 常玉春出手将冰块握住,五指发力,捏出一地冰渣。 “寒冰法术!”常玉春无比诧异的望向徐衍,道:“你筑基了?” 以白僵的极寒能力装出寒冰法术的徐衍点了下头,道: “不瞒官正大人,我以是筑基之境,这件事说来话长,上次任务我迷失在一片森林,经历几番危机,险些身死,后来遇到一位贵人,不仅帮我脱离险地,还指点我一月之久,最后送我一粒灵丹,助我突破了筑基之境。” 常玉春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这是哪位高人,出手如此阔绰,送你的怕不是筑基丹吧!” 徐衍道:“是不是筑基丹不清楚,服下后果然进阶成功,那位贵人是灵剑宗的门人,自称唐师姐。” 常玉春惊讶道:“灵剑宗真传!怪不得连筑基丹都能拿出来送人,你小子运气真好,进阶筑基还是小事,这是平白多了个靠山啊!将来你若也能拜入灵剑宗成为真传,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常玉春的激动,令徐衍有些意外。 之前他并不觉得灵剑宗这种大型宗门有多么特别。 此时看到常玉春的模样才知道,原来西衙官正这种身手的修行者也对灵剑宗的真传弟子无比羡慕,甚至到了对灵剑宗顶礼膜拜的程度。 青州第一宗门,凌驾于所有国度之上的庞大存在,修行者所憧憬的修行圣地。 常玉春难掩激动之情,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监正大人曾经对我和倪秋雁说过,若有一天觉得修为接近筑基巅峰,一定要去顶尖的宗门试试身手,那里才是真正修炼的地方。 可惜我天资愚钝,境界多年来停滞不前,与其拜入一些三流宗门还不如在司天监当差。 希望你们这些后生今后能有机会拜入真正的一流宗门,不像我们,周旋于世俗之间,浑浑噩噩一辈子,除了官职之外,什么也剩不下。” 常玉春抬头仰望。 窗外,一只苍鹰正掠过天穹。 第127章 集结 常玉春给人的感觉是刚正勇猛,一往无前的强大官正。 此时,徐衍发现常玉春的腰背其实没那么笔直,两鬓的发髻中有了几根银丝。 修行与年龄息息相关。 年纪越小,修为越高,说明天赋越好。 像常玉春这种人至中年仍旧停留在筑基境的修行者,在大商虽然能混个地位不俗的官职,放眼整个青州修行界立刻变得不值一提,如尘埃般泯灭于人海。 徐衍能体会到常玉春心里的那一丝无奈。 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 修炼这件事,有谁能比他徐衍更特殊,到现在他连炼气境都没有,完全滥竽充数。 先是靠着控尸装炼气境,现在又用极寒天赋装筑基,徐衍开始怀疑以后自己会不会用火魃的能力装结丹? 别人的境界是修上去,自己的境界是装上去的…… 趁着常玉春感慨的功夫,徐衍扫听了一番监正斐浅的出身。 得知斐浅曾经走过很多地方,走遍了整个青州,阅历惊人,而来历则是个谜。 常玉春在司天监效力这么多年,只听监正提过一次老家在云州。 原来斐浅并非青州人士。 既然徐衍亮出了筑基修为,常玉春对于离王墓之行不在拒绝,答应带上徐衍。 不过去归去,能不能活着出得来,常玉春可无法保证。 对于生死这种事,徐衍向来是不介意的。 常玉春带着横七竖九的线索赶往司天监总部,返回后立刻召集人手。 监正密令。 派遣东西二衙的筑基高手赶往离王墓,此次任务给出的功勋值十分惊人,每人五十点! 此行为秘密行动,参与的人员包括徐衍在内共计五位。 另外三位是东衙官正倪秋雁,东衙寻灵使余婆,功勋阁值守属官寒飞。 常玉春调来东衙的两位筑基高手徐衍没意外,功勋阁的值守都到了让他有些吃惊。 这次监正是打算麾下的高手尽出,不把离王墓挖个底朝天誓不罢休。 其实斐浅得知消息后很想自己率队前往,怎耐五毒教教主阴魂不散,蛰伏于皇城之内,百里宏微一天不走,斐浅就不敢妄动,更别说出城去寻离王墓了。 当晚,五人集结于西衙。 余婆是个半老徐娘,五十上下的年纪,浓妆艳抹离着老远就能闻到香气扑鼻,但她再怎么抹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 值守寒飞徐衍至今看不出是男是女,留着齐肩短发,走路像飘一样声息皆无,半夜遇到还以为这位是个鬼。 常玉春定下清晨出发。 走得越快徐衍越高兴,反正他这一走就没打算再回来。 晚上在屋子里收拾行李的功夫,穆正初敲门走了进来。 “听说你筑基成功了,恭喜啊。”穆正初笑呵呵的说道。 西衙就这么大,一旦有人进阶成功很快即可传遍。 “侥幸而已,若非遇到贵人,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突破筑基境。”徐衍道。 “因祸得福,你这人运气一向不错,这是准备出门?”穆正初见桌子上的包裹,问道。 “明儿有任务,和官正一起出趟远门。”徐衍也没瞒着。 “动用这么多筑基高手,任务想必很棘手,我可以帮忙。”穆正初道。 “不用了,官正说过不需要炼气境的炼尸官插手,你看家就好。”徐衍道。 穆正初笑了笑看向门口。 门外走进个人来,正是金毒使金珂。 徐衍知道金珂被穆正初用所有功勋值换了去,没想到这么快就祭炼完毕。 仔细一看,金珂的脸上泛着一层银色。 “银尸!”徐衍吃惊的看向穆正初,“你也筑基了?” 炼气境的炼尸官至多控制铜尸到头了,驾驭更强的银尸,必须要有远超炼气境的灵气,非筑基不可。 “前两天的事,不光你有奇遇,我在一次案子里也有不小的收获。” 穆正初微笑道:“你可能想不到,我遇到了两个大打出手的筑基修士,他们在竹林里拼杀一天一夜,最终同归于尽,我不过看了场热闹,居然收获颇丰,其中一人身上带着筑基丹,靠着此丹我才进阶成功。” 穆正初说得绘声绘色,语气中充满了得意,但他们的目光始终清明,看不出多高兴的样子。 徐衍了解穆正初,知道他这人的神情始终比别人冷淡一些。 好友能进阶,徐衍自然高兴。 用劲的拍了拍穆正初的肩膀,狠狠的夸了几句,弄得穆正初揉着膀子苦笑不已。 “有了筑基修为,应该能加入你们了吧。”穆正初道。 “你真想去?事先说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有可能回不来。”徐衍道。 “不历经危机,何日能独当一面,这么好的历练机会,我可不想错过。”穆正初信心十足。 徐衍没办法,陪着穆正初找到官正。 常玉春一听西衙又出一位筑基,甚是高兴,他认为无需禀报监正,自己定下来带上穆正初。 清晨,六人离开皇城。 此行路途遥远,所乘的马车是西衙自备,车厢宽大又舒服。 常玉春作为小队的头领,在路上将一些装备发放给众人。 每人得到三张高等灵符,分别是增加防御的金甲符,爆发速度的神行符,攻击类最强的天雷符。 高阶灵符无论在威能还是价格上都远超低阶灵符。 同样是金属性的金灵符与天雷符,前者只能化作金铁利刃斩向对手,后者则直接轰出一道威力巨大的天雷,相当于筑基境施展的雷电法术。 “筑基境界的修行者驾驭法器不难,想要掌握法术却绝非易事。” 路上,常玉春对徐衍道:“能在筑基后即可修成寒冰法术,说明你有着不俗的天赋,今后可专门在寒属法术与功法上下功夫。” 常玉春别看筑基多年,对于法术他始终不太精通,于是转而在武道上下苦功夫,修炼多年才小有所成。 人是有天赋的,常玉春对这一点深有感触,所以他很看重徐衍与生俱来的天赋。 徐衍点头称是,答应得很是心虚。 路途遥远。 路上,常玉春和倪秋雁偶尔谈论些探索古墓的事宜。 穆正初始终闭目养神不言语,那位值守属官寒飞更如哑巴一样一言不发,另一位寻灵使余婆看起来挺和蔼,只不过身体不大好,时不时的撩开车帘咳嗽一气。 第129章 火毒使 凶险的蛇桥上,无数斑斓毒蛇裹住猛虎银尸,毒牙撕咬。 常玉春费了好大力气才令银尸脱困而归。 “幸好是银尸,换成活人非死不可。”倪秋雁忌惮道。 蛇桥失去目标逐渐归于平静,一条条毒蛇互相缠绕成一座浮桥的表象,等待着下一个登桥的物。 “实在不行用天雷符炸了这些毒蛇。”余婆出主意道。 “对岸太远,没有桥的话我们难以横渡,从下面绕行不知要耗费多久。”倪秋雁摇头道。 “如果能将蛇桥冻住,自可通行无阻。”穆正初看向徐衍,其他人也将目光望去。 徐衍会冰雪法术,只要冻住蛇桥,哪怕时间很短也足够众人通过。 徐衍目光茫然,过了一阵儿才回过神儿来,道:“冻住桥啊,我试试看。” 不是徐衍走神儿,而是他刚才的视觉正在桥下的深渊里。 桥下是尸坑,排列着无数干尸,别人看不到底下的环境,徐衍正好能借助干尸的视觉查看。 他控制了桥下的一具尸体,四下打量。 尸坑不假,可不是一个,而是如同小池塘般隔出一块一块,每一块尸坑里都有百具尸体。 在徐衍控制的尸体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古怪的石墩子,大约丈许方圆,表面凹凸不平,高出地面半尺多高,不知有何用处。 徐衍以为是某种祭坛之类,仔细一看又不像,类似一根折断的石柱。 石墩不止一个,四周的尸坑里还散落着不少的碎石块。 放弃控尸后徐衍装模作样的掐动法诀,暗中动用了白僵的极寒天赋。 风雪凭空而来,一股冷风吹过,蛇桥上铺满坚冰。 “走!” 徐衍第一个跃上蛇桥,其他人紧随其后,快速通过了第一处险地。 再前行不久,是一处断头路。 路的尽头横着不知多深的泥坑,坑里黑漆漆遍布黑泥,散发着腥臭之气。 泥坑对面,立着恢弘的地宫。 高耸的城墙,坚固的吊桥,垛口上甚至有弓箭手严阵以待。 一座修建于地底的离王古墓,竟形如城池。 城头的弓箭手早已成了干尸,并非活人。 “好气派的地下皇陵,离王棺椁定在城中。”倪秋雁惊叹道。 “这泥坑像是护城河。”徐衍环视四周道。 泥坑的范围正好围拢着地宫的城墙,加上城门口的吊桥,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护城河。 “老规矩,炼尸开路。” 常玉春再次调动猛虎银尸,一下跃入泥坑。 以他估计,即便泥坑深不见底,猛虎银尸也能游过去。 到了城下就好办了,别看城墙不矮,可挡不住兽形的炼尸,常玉春有足够的把握控制银尸爬上城头放下吊桥。 打算得是没错,可猛虎银尸刚刚游到一半,突然浑身抽搐,四肢僵硬,缓缓下沉。 没过多久,银尸便彻底消失在泥坑深处。 常玉春脸色一变,控尸术连连催动,就是不见银尸的踪迹。 倪秋雁尖帽上的细线早已起伏不定,她凝重道:“很重的妖气,泥坑里藏着难缠的妖物。” 常玉春彻底与猛虎银尸失去了联系,他愤怒的甩出一张天雷符。 咔嚓一声巨响,一道儿臂粗细的雷光凭空炸起在泥潭中心。 泥浆迸溅,雷光所在之处出现一个大坑,坑底的猛虎银尸正被一只黑漆漆的巨蝎妖兽掐住,虎头已经掉了。 天雷符的威能猛烈无匹。 惊雷过后巨蝎的浑身冒起黑烟,抖动长爪死于当场。 四周的泥浆很快蔓延过来。 随着黑泥而来的,还有更多的蝎螯,在黑暗里掐向死掉的巨蝎与炼尸。 泥浆合拢,缓慢翻涌。 细碎的啃噬声若隐若现。 众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泥潭里的妖兽数量太多,一旦陷进去九死一生。”余婆忌惮道。 “蛇桥,蝎池,离王这是下了血本啊,他有多少宝贝怕人惦记?”徐衍道。 “能成为传说中的暴君强者,身家自然不会少了。”穆正初道。 “蝎妖受惊容易离巢,危险来了。”始终不曾言语的功勋阁值守寒飞突然出声道。 泥坑里冒出一个个气泡,蝎妖猩红的眼珠相继浮出,数量多达数十只。 泥坑里的蝎妖有大有小。 大的有高阶妖兽的程度,小的也是低阶妖兽,若被围住,六位司天监的筑基高手将陷入一场苦战。 “正初,用箭。” 徐衍一指城头吊桥上方的一具干尸,道:“我猜那家伙负责控制吊桥,没准他手里就按着开启吊桥的机关。” 穆正初立刻摘下长弓,一箭射出,正中干尸的肩窝。 嘎吱声响,吊桥果然开始缓缓垂下。 “猜对了。”徐衍长吁一口气。 别人还真以为他是猜的。 其实在无人得见的城头另一侧,那具干尸的手正死命的转动着吊索机关。 几人跃上吊桥,在蝎妖爬出泥坑之前通过了泥潭。 吊桥收起,城下的蝎妖徒劳的挥舞巨螯。 血食溜走,它们重新沉入泥潭。 “好险。”倪秋雁紧张道。 穆正初重新背上硬弓。 城墙后是一片花园般的建筑。 幽静的长廊,典雅的亭台,甚至还有假山与池塘,一面巨大的屏风上画着千军出征的图案。 众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屏风旁边的一具尸体身上。 这具尸体不是干尸人俑,死掉的时间不算太长,看不到伤口,身体浮肿犹如个气球,将身上的衣服几乎要撑爆。 “盗墓者!”倪秋雁断言道。 “应该是了,这家伙比我们先到一步,怪他运气不好。”常玉春越过尸体往前探去。 徐衍在经过尸体的时候,看了一眼。 别人不知道这家伙是谁,他却清楚,一定是火毒使。 楚红莲当初也抵达了这里,与火毒使交手后将其击杀于此,而后拖着被剧毒侵染的身体逃回知远县,才有了最初徐衍醒来后的监牢相遇。 火毒使的尸体肯定藏着剧毒,徐衍可不打算多碰。 此行的目的是离王墓,又不是火毒使。 其他人走过的时候都没事,最后的穆正初不知发现了什么,经过尸体的时候竟蹲下来伸手查看。 “尸体身上好像有东西” 徐衍听见身后传来穆正初的声音,急忙回头阻拦:“别碰尸体!” 可惜晚了。 徐衍出声的时候,穆正初的手已经接触了尸体,并且翻出来个小瓷瓶。 “应该是丹药坏了。” 穆正初缓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握住尸体脖子的右手,以一种无奈的语气道:“尸体好像要爆掉。” 第130章 青铜棺 穆正初的一时大意,令众人陷入危险当中。 尸体即将爆裂。 能看到尸体脖子的皮肤下滚动着暗淡的火光,隐约有雷弧的嗤嗤声响,就像尸体里燃烧着雷光烈焰。 常玉春几步冲了过来,查看后惊呼道:“雷火之毒!此人居然是火毒使!” 倪秋雁后知后觉道:“怪不得楚红莲一去不归,原来她在离王墓里已经与火毒使交手。” 余婆惊疑不定道:“雷火毒最为难缠,覆盖的范围极大,这里是密闭空间,若是爆开半个地宫都得铺满火毒!” 穆正初冷静道:“尸体里的雷火毒刚被唤醒,只要我这只手不动,应该一时炸不开。” 尸体里仅仅涌动雷光火影,尚未达到爆裂的地步。 常玉春道:“的确如此,这样一来穆正初无法前行,只能留在原地,我们先走,尽快探索离王墓,撤离的时候再想办法救他。”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 徐衍不甘心道:“我来替你,你试着挪开手,只要咱们力道一致,未必会引动尸体里的雷火毒。” 穆正初拒绝道:“你我谁留下不一样,总得有只手压住尸体才行,我能感受到雷火毒的躁动,不敢妄动,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一回来我立刻以炼尸替换,之后尸体爆发与否我们都可立即撤走。” 常玉春道:“穆正初说的没错,咱们动作快一些,回返之际即便扛着雷火毒的爆发也问题不大,只要尸体别在咱们探墓的时候爆开就好。” 留下穆正初,一行人继续前行。 越往里走,尸气越重。 穿过凉亭越过玉桥,不久后众人面前出现一座恢弘大殿,门前立着一百零八名身披重甲的力士。 铜盔铜甲,严严实实的笼罩浑身,力士的身形高大,手持战锤,即便死去多年依旧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感,仿佛那巨型的战锤随时会抡起砸来。 这一百零八名力士即便没有修为,按照武器的重量来看也绝对是以一敌百的人物,每一个都力大无穷。 “此处尸气最重,定是主墓,离王在大殿里。”倪秋雁微眯双眸,散开了寻灵诀道。 常玉春故技重施,以雄狮炼尸探路。 炼尸通过重甲武士,平安无事的抵达门前,以前爪推开殿门。 大殿中心摆着一副巨大的青铜棺,棺椁四周各立着一人高的铜鹤盏,鹤首衔珠,珠子中空,燃着微弱的火光。 “没什么危险,咱们进去。” 常玉春说罢当先行走。 在经过第一个重甲力士的时候,力士手中的战锤忽然砸落! 常玉春直接出手五丁拳,与战锤对轰了一记,虽然崩开战锤,他自己也连退数步。 “好大的力道!这东西是活的?” 常玉春如临大敌。 一个力士都能与他的力道抗衡,一百零八个力士若齐动,在场的几人怕是进不去大殿。 等待半晌,挥动战锤的力士没在动弹,死物一样。 “离王近卫早死了,残留着一些魂力而已,有活物接近便会出手。”倪秋雁以灵视符看出真相。 “简单,把这些力士挪开不就行了。” 常玉春控制雄狮炼尸把一个力士推出十丈开外,果然力士对活人的气息没了反应。 徐衍立刻上去帮忙。 在场的只有他和常玉春是炼尸官,能控制炼尸干活,别人没这份手段。 以炼尸推动力士的功夫,徐衍的目光落在大殿两侧的石墩上。 石墩不到一尺高,顶端坑坑洼洼,看不出原先是个什么模样,不过按照对称的程度分析,很有可能是两根石柱。 看向头顶,果不其然。 与石墩相对应的穹顶,也残留着一样尺寸的半截石墩。 两根支撑古墓的石柱不知因何坍塌。 联想起蛇桥下的那些石柱,徐衍对整个离王墓的坚固程度产生了担忧。 “五毒教为何如此在意离王墓?”徐衍问道。 “离王作为百年前的暴君,修为定然不低,他的墓里极有可能埋葬着灵石灵草甚至法器与功法之类的好东西,这些宝贝便是吸引人前来冒险的根源。”常玉春解释道。 “楚大人的妹妹患有隐疾难以治愈,难怪她对离王墓如此执着。”徐衍道。 “是啊,楚红莲最惦记她妹妹,追查离王墓的下落虽是监正密令,对楚红莲来说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寻找一种能修炼元神的功法,叫炼神术。”常玉春道。 听闻炼神术,徐衍心头一动。 “世上真有专修元神的功法?”徐衍道。 “传说离王的强大,与他强横的元神息息相关,炼神术这种功法没人见过,只在书籍中略有提及,换做我们自然兴趣不大,可对于楚红莲来说,找到炼神术或许能挽救她妹妹的命运。” 两人说话间,力士相继推开,通往正门的路上再无障碍。 经过两个石墩的时候,徐衍见其上雕刻着图案。 由于只剩下很矮的一节已经看不出原貌,大致分辨出图案里有鳞片,不知原图是龙蛇还是鱼龟。 一行人闯入大殿。 斑驳的青铜棺冷冰冰,散发着慑人的寒气。 进了大殿,古墓里沉重的尸气反而淡薄许多,仿佛这大殿里并无尸体。 倪秋雁察觉到气息的变幻,不解道:“莫非棺里无尸?” 常玉春道:“管他有没有,打开不就知道了,我来!” 常玉春控制雄狮炼尸挪开沉重的青铜棺盖。 嘎吱,嘎吱,嘎吱。 随着一点点错动的棺盖,黑漆漆的棺椁里逐渐迸发出浓郁的灵气波动。 不止寻灵使,连常玉春都能感受到精纯的灵气在起伏。 “真有宝贝!” 常玉春惊呼。 棺盖挪开了一半,在四周铜鹤盏的微光下现出里面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灵石。 青铜棺里摆着厚厚的一层灵石,密密麻麻,数量繁多。 灵石如床榻,其上躺着一具身穿紫龙袍的古尸。 古尸身形高大,面皮干裂呈半透明的银灰色。 开裂的皮肤下散发着比灵石还要精纯的气息,好比一块人形灵石。 众人惊叹于古尸身上的灵气,常玉春不由得低呼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灵尸?” 第131章 叛徒 灵尸生于灵气磅礴之地,多为古尸粉化后由精粹的灵气再次凝形而来。 说是灵尸,其实已经不算是尸体了,而是一种比灵石珍贵千百倍的材料。 修为高深的大修士甚至可用灵尸入药,炼制出药效惊人的奇丹。 常玉春两眼放光。 灵尸对于炼尸官来说乃是最佳的炼尸材料。 常玉春有筑基修为,至多可驾驭银尸,对其上的金尸力不从心,如果他能得到一具灵尸,炼化后有机会达到金尸的战力。 倪秋雁惊叹道:“没有尸气,龙袍里完全是罕见的灵气波动,灵尸天成,果然不假,此行收获颇丰,单单这一具灵尸便是无价之物。” “不仅灵尸与灵石,棺椁角落里长的地衣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罕见的鹿角寒苔,一小撮至少能换一块灵石。” 沉默寡言的寒飞盯着棺椁四壁几乎长满的苔藓说道。 青铜棺里值钱的东西不止这些,在古尸头顶摆着一面铜镜,镜面似有云雾,让人看不清镜中模样。 “极品法器?”常玉春强压着惊喜。 “很有可能,离王的贴身古镜,绝非凡品。”倪秋雁也盯着镜面。 灵石,灵尸,鹿角寒苔,神秘古镜,青铜棺里的宝贝令众人心潮起伏。 唯独徐衍对这些外物不感兴趣。 他所寻找的是炼神术,不过棺材里好像没有。 徐衍将棺盖又推开一些,现出整个古尸原貌,脚下再无他物。 徐衍略有失望。 炼神术对他才是有用的东西,其他什么灵石灵尸的都没大用。 与其他人不同,东衙的余婆没在青铜棺旁观看,而是不动声色的在后退,此时已经距离众人有五步开外。 徐衍没找到炼神术,心思也就没在棺材里,很快发现余婆的古怪。 她退什么,难道有危险…… 念头刚起,脚下出现变化,一条条树根拔地而出,把青铜棺旁的众人缠了个结结实实。 “缚地符!”常玉春悚然一惊。 树根极其坚固,乃是高阶灵符幻化而来。 此地是古墓,即便有亡魂厉魄,有会动的力士,也不该出现灵符。 使用灵符的,定是活人! “余婆你在搞鬼?难道你要独吞宝藏!”倪秋雁扭头看到余婆竟没被树根缠绕,与众人相隔甚远。 “实在抱歉啊官正大人,我可没那么大的胃口,属下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余婆阴测测的笑道。 “奉命?你奉谁的命!”常玉春喝道。 一道人影从门外出现。 此人速度奇快如同旋风般掠到近前,一拳轰出正中常玉春的小腹,打得他口喷鲜血。 “当然是我的命令了,怎么,常大人有何不满么。” 来人收拳后站定身形,目光阴鸷,身挂铜锣,正是南衙官正夏无风。 “你投靠了打更人!”倪秋雁惊怒交加。 夏无风的出现,出乎众人预料。 南衙的官正犹如嗅到血腥的鲨鱼,所到之处定会掀起血雨腥风。 “你怎么追来的?”常玉春疑惑道。 从出城开始,这一路众人都在一起,不曾有人离队,更没发现有人追踪。 “到了古墓后,余婆不咳嗽了。”徐衍提及了一个现象,也是他刚刚察觉。 “原来你没病,而是趁着朝车外咳嗽的时候留下暗记!”常玉春恨恨说道。 余婆得意的点了点头,道:“常大人过奖了。” “呸!你个叛徒!”常玉春猛啐一口血沫子,差点吐到对方身上。 “常大人的火气还是这么大,消消火,气大伤身呐。”夏无风冷笑着又出一拳,打得常玉春佝偻着再次喷血。 这家伙下手极重,两拳都打在要害。 “算我们倒霉,青铜棺里的东西归你们南衙就是了,何必伤人。”倪秋雁见情势不妙,急忙说道。 她宁可舍弃灵尸灵石等宝贝,也要保下常玉春的命,否则非得被对方活活打死不可。 “倪大人说错了,这里的东西,本来就是南衙的。”夏无风说话间掐碎一张灵符,刹那间大殿里烈焰升腾。 “你要杀了我们?”功勋阁值守寒飞怒道:“夏无风!你敢背叛监正大人!” “你难道忘了么。”夏无风冷漠道:“我至始至终也不是监正的属下。” “皇帝的走狗!”寒飞大骂,同时催动出一面龟甲重盾。 同一时间,徐衍手中亮出玄雷刀,连斩之下将缠身的树根破开。 常玉春别看挨了重击,仍有再战之力,铁骨臂甲浮现硬生生撕裂了树根脱困而出。 一旁的倪秋雁连用三张灵符,形成一片冰晶小伞,抵挡四周烈焰。 大殿内,刀剑相映,冰火滔天。 夏无风胆敢独身前来,可见信心十足,他的战力之强更令人胆寒。 余婆对上了倪秋雁,常玉春,寒飞加上徐衍,三人全力出手居然压不住一个夏无风。 夏无风身上的灵符极多,天雷符接二连三,雷光在大殿不停炸起。 寒飞此人擅长防守,差不多一个人抗下了所有天雷符,当然常玉春徐衍也不敢大意,连着倪秋雁一起动用了金甲符形成防御护甲。 连扛十余道雷击后,寒飞的龟甲重盾即将支离破碎。 “夏无风,你若只有这些本事,今天可留不住我们。” 寒飞顶着残破的重盾猛攻,打算将夏无风逼到角落,然后配合常玉春徐衍将其重创乃至击杀。 不料夏无风忽然低喝一声,仿佛做出什么决定,随后便是一声清脆的雷鸣。 咔嚓! 一道突然出现的雷霆击穿龟甲重盾,将寒飞劈了个魂飞魄散,肉身焦糊,当场死掉。 打斗的众人为之一顿。 没人看到夏无风动用灵符,甚至他都不曾掐动法诀,仿佛他能控制雷电一般,引来了九天玄雷。 徐衍目光一凝。 这个夏无风强得有点离谱,寻常的筑基境绝非对手。 尤其刚才的雷电,来得古怪。 不是灵符,也不是法术,难道夏无风拥有雷电天赋? 再看夏无风,施展雷电后他居然抱着脑袋,一脸痛苦,不过很快恢复了原样。 趁着众人被震惊的功夫,余婆抓向青铜棺里的那面铜镜。 “别的都归南衙,我只要这面镜子就好。” 余婆的心思转得极快,她舍弃了其他好处,只要古镜。 “滚开!”夏无风一声大吼。 然而晚了,余婆的手已经抓住了铜镜。 “夏大人何必这么小气,我可帮了你不少忙,难道连一面小小铜镜你都不舍得吗。”余婆说着将铜镜拿出了青铜棺。 她打定了主意先斩后奏,拿到手的东西,别人再要可就难了。 “蠢货。”夏无风恢复冷静,默然的瞥了眼余婆。 余婆也不在乎,只要宝贝到手,她的实力将更加强大,她真正要攀附的可不是南衙打更人,而是打更人的主子。 就在铜镜离开青铜棺的那一刻,异变突起。 铜镜表面的云雾翻开,现出镜面里的一张青面獠牙的人脸。 第132章 脑子有问题 余婆没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看到的是一张恐怖的鬼脸。 更可怕的是,那鬼脸直接撕破镜面,张开血盆大口,将余婆吞了下去。 咀嚼两下,再吐出来的时候是一摊白骨。 鬼脸从铜镜里伸展出四肢,发出无声咆哮,随后一头扎进青铜棺,融入紫龙袍中。 呼呼的风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棺椁中缓缓坐起。 铜镜里的鬼物竟与灵尸融合,形成一个更加凶戾的鬼体,五官狰狞,脸色紫青,气势惊人,宛如真正的帝王降临。 倪秋雁惊疑道:“离王魂!” 被封于铜镜的离王凶魂摄取了龙袍内天然形成的灵尸,就此成为一种可怕的怪物。 离王尚未出手,强横的气息已然形成狂风,吹得众人衣衫作响。 常玉春面如死灰。 他见过这种程度的气息波动,只有监正全力出手方可达到。 在场的几人根本不是对手。 常玉春尚未来得及思索对策,耳边哐当一声闷响。 青铜棺的盖子被野蛮的合上,里面的离王封进了棺材。 徐衍不仅把棺材盖子合上,还在青铜棺四周冻出一层厚冰。 那么沉的盖子,一下就合上了? 常玉春的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很快被他忘在脑后。 “好样的!”常玉春大喝道。 离王不好对付,暂时封住大家才能逃生。 倪秋雁道:“离王苏醒,这下你们南衙的打算也落空了。” 常玉春道:“夏无风!等我们回去定要参你一本!你连司天监官正都敢算计,这笔账我们没完!” 夏无风淡漠道:“回去?你们以为自己真能回得去么。” 常玉春道:“还要动手?难道你想拿走青铜棺里的东西?你没看到离王成了怪物吗!” 常玉春与倪秋雁全都不明所以。 夏无风已经得不到好处了,除非他敢对战离王魂,这时候傻子都知道先逃命,人家反而要继续厮杀。 “他没打算让我们活着走出离王墓。”徐衍以重刀指向夏无风,道:“这家伙脑子有问题。” 常玉春道:“可不是么,脑子没问题的早逃了!” 倪秋雁心思比较细腻,她听出了徐衍的言外之意,道:“夏无风的脑子恐怕真有问题,他能施展雷电法术而无需掐动法诀,之后又抱头痛苦,他不对劲。” 常玉春错愕了一下,目光发沉,道:“夏无风,你到底想怎样。” 夏无风忽地笑了起来,“当然是把你们永远留在地底,来过离王墓的人,都得死。” 夏无风的举动无人能理解,他像个疯子一样对着三人发动了猛攻。 一道道雷霆凭空出现。 夏无风的身形快如鬼魅,很快倪秋雁挨了一击雷电,半身麻痹失去战力。 常玉春早先受创不轻,与徐衍联手勉强抵挡。 夏无风的雷电就像无穷无尽一样,接连三道雷电落下,徐衍避开前两道,第三道砸了个正着。 浑身一麻,力量犹如被抽空。 徐衍知道这是雷电击中的麻痹效果,用不多久即可恢复。 以他的白僵之躯,硬抗几道雷电不算多难。 夏无风趁机攻至近前,一拳将徐衍击飞了出去,撞在铜鹤盏上。 这一击的力道换成活人非得喷血半残不可。 脑后传来一声闷响。 徐衍栽倒在地,仰面朝天,他看到自己撞上的铜鹤盏竟缓缓升起并且转动起来。 那铜鹤仿佛要伸展翅膀。 铜鹤盏的异样令夏无风神色骤变。 他几步冲来,不知按了什么地方,铜鹤盏下落复原,恢复原样。 有机关 徐衍记下了铜鹤盏的古怪。 这里的机关夏无风居然熟悉,说明他之前来过。 既然来过又不取走青铜棺里的宝贝,他的目的究竟为何? 徐衍很快恢复知觉,起身再战。 寒冰天赋凝聚的冰锥接连不断,手中的重刀玄雷猛斩不停。 常玉春与倪秋雁伤得不轻,徐衍若挡不住夏无风,那两人必死无疑。 夏无风有些诧异于徐衍的勇猛,他继续施展雷电,不过很快出现头疼的弊端。 夏无风痛苦的跌倒在地,而后被徐衍一刀斩断了一条臂膀。 没有预料中的鲜血迸溅,也没有痛苦哀嚎。 夏无风的断臂处瞬间焦糊,封闭了血流,他的表情是痛苦的,但他痛苦的是脑袋,而非被斩掉的手臂。 这家伙不是活的? 徐衍诧异之际,夏无风已然恢复了过来。 他不再痛苦,面色阴沉,剩下的独臂猛然挥动,立刻有更多的雷电凭空出现。 三人同时遭遇雷击。 徐衍还能以重刀抵挡,那两人已然失去战力,再遭雷击如雪上加霜,用不了两下就得毙命。 这次徐衍看得清楚。 夏无风施展雷电的时候,他的断臂会冒出细微的雷弧。 雷电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来自夏无风的身体。 以身体施展雷电? 倒是与白僵的冰雪天赋类似,不过徐衍始终想不明白夏无风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常玉春与倪秋雁各自催动仅存的灵符,勉强挡下雷击。 “徐衍你走!别管我们!” “回去通知监正,夏无风有古怪!” 两人都以心存死志。 只要徐衍能活着脱困,将情况告知监正,夏无风与离王墓早晚会真相大白。 徐衍一时救不下两人,无奈之下他将目光落在铜鹤盏上。 不能再耽搁了。 夏无风的难缠不说,一会离王那怪物要是冲出来,常玉春和倪秋雁更走不掉。 打定主意后,徐衍凝出四根冰锥,对准四个铜鹤盏。 咔咔咔咔! 四声脆响过后,四个铜鹤盏齐齐升起,一边旋转一边伸展开巨大的羽翼。 羽翼张开后犹如大门般围住了大殿,一片片铜铸的羽毛竟开始颤抖,即将离体而出。 “鹤羽杀阵!” 夏无风在惊呼中向后急掠。 徐衍哪能让他逃了,早已准备好冰锥封住其退路。 刺耳的嗡鸣在下一刻暴起。 四只铜鹤的羽翼猛烈扇动,其上的无数羽毛箭矢般倾泻而下。 当第一片鹤羽轻易切开以白僵之力凝聚的冰盾之际,徐衍就知道鹤羽杀阵的威力绝对能杀掉大殿里所有的筑基境修行者。 坚冰会被贯穿,护身灵符也抵挡不住,这场锋利的豪雨将摧毁一切。 夏无风由于被冰锥挡住,他首当其冲迎接了鹤羽,头部瞬间贯穿,裂成几瓣。 眼看着常玉春与倪秋雁避无可避的时候,大殿里的鹤羽突然缓慢下来。 第133章 吃了么 徐衍毫不犹豫的使用了磁场能力。 鹤羽速度变缓,但仍旧在前行,用不多久将笼罩整个大殿。 徐衍趁着短暂的机会,先后把常玉春和倪秋雁扔出大门,等他自己要逃出的时候,夏无风裂开的脑子里竟爬出一条古怪的虫子。 怪虫肉嘟嘟拳头大小,浑身冒着雷光,直奔徐衍而来。 这家伙的脑子果然有问题,居然有虫! 徐衍斩出玄雷刀。 出刀的同时,极寒之力散出,先冻住怪虫然后一刀切开。 怪虫的体内没有内脏,全是雷弧,即将炸裂。 怪虫这么一耽搁,鹤羽杀阵已然缓慢收拢,再无出口,徐衍的退路消失。 雷电怪虫加上鹤羽杀阵的威能,徐衍无法硬抗,只能选择暂避。 而大殿里只有一个地方能避开鹤羽杀阵的绞杀。 青铜棺。 推开棺盖,徐衍翻了进去。 哐当一声,棺盖合闭,磁场能力消失。 外面响动不断。 有雷电炸起的轰鸣也有鹤羽砸落的骤响。 青铜棺在微微晃动。 看似普通的四个铜鹤盏,谁料到能激发出如此恐怖的杀阵。 徐衍蜷缩着身体,在棺椁里一动不动。 一旁的离王缓慢的转过头。 徐衍还是一动不动。 吼 离王发出愤怒的咆哮。 徐衍依旧不动。 嘭! 离王掐住了外来者的脖子。 徐衍不能不动了。 “兄弟别冲动,我其实是死的,咱俩一个品种。” 嘭!!! 愤怒的离王将徐衍抓起又大力砸下。 轰隆一声。 棺底的灵石崩碎开来,裂开一个无底大洞,徐衍与离王直坠而下。 这一落,徐衍才惊讶的发现。 原来青铜棺是没底儿的。 看似厚厚的一层灵石就像山尖尖,其实仅仅是表象而已,真正的大头儿在下边呢。 足足跌落百余丈,徐衍终于落地。 四周完全是亮晶晶的灵石,不是一块,而是一片一片的,犹如掉进了水晶洞。 这里竟是一处精纯的灵石矿脉! 离王不是在山里修个墓,而是在灵脉上盖了个棺材。 徐衍暗叹不已。 灵脉,是修行宗门开宗立派的根本。 有灵脉,才有源源不断的灵石,才有浓郁的灵气,才有盘踞一方的实力。 修行界为了灵脉大打出手者比比皆是,人与妖争,人与人争,哪怕斗得尸骨无存也不肯后退。 灵石,是修行路上的基石。 灵脉,则是制造基石的源泉。 震撼之余,徐衍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离王并不认同他这个同类,依旧张牙舞爪的扑杀过来。 上面太高,爬是爬不出去了,徐衍只能在灵脉形成的天然洞窟里与离王周旋。 离王的状态不同于厉魄凶魂。 它与灵尸融合后成了一种身体相当凝炼的怪物,大手一抓,连无比坚固的灵矿都可抓出痕迹。 徐衍的白僵之躯与对方相比,明显差了一大块。 “这玩意的威胁相当于结丹强者了,得想个办法遁走。” 徐衍避开对方的扑杀,神念一动,化作一滩血水透向地面。 常玉春与倪秋雁既然脱困,肯定会立刻退走,汇合穆正初之后,三人离开离王墓不难,徐衍此时再无牵挂,只要甩开离王就行。 本打算用血河的浸透能力挪移,避开离王,结果出现意外。 血河能透过岩石透过砖瓦,却透不过灵石矿脉! 一滩血迹在地面左右挪动,找了半晌也没溜走。 离王就站在一边看着,面无表情。 时间一到,徐衍从血水中凝聚出身体。 这下难办了 眼看离王再次扑来,徐衍动用灵甲。 甲胄出现,立刻幻化成战魂大军,与离王厮杀在一起。 徐衍趁机用重刀猛砍矿脉。 当当当几下过后,砍出了个坑来。 有门儿! 灵石矿脉不可能无穷无尽,只要砍出山体来,徐衍就能借助血河脱困。 寻了个矿脉颜色偏暗的位置,徐衍动用全力,砍树似的猛砍不停。 离王的强大,连战魂也难以拖住多久,很快组成灵甲的战魂消失殆尽。 第二件灵甲出现,坚持不足盏茶时间再次耗尽。 岩石还没影呢,徐衍无奈,立刻开启亡者殿。 以最快的速度唤来小蓝。 “亡者大人!” 司空青花很有礼貌的翩翩万福,刚打过招呼就觉得自己即将消失。 “海魂珠有了消息,特来告知你一声,最近琐事缠身,具体情况待我空闲时再说。” “多谢亡者大人” 司空青花只来得及道了声谢,眼前景致转换,亡者殿已然消失。 “亡者大人好像很急的样子,是遇到麻烦事了吗?” 司空青花在黑暗的古墓深处如此想着。 “这么快找到了海魂珠,不亏是亡者大人,那珠子真与我的鳞片有关么?” 司空青花心绪不宁,她点燃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黑暗被驱散,现出一间封闭的小石屋。 屋子里有一张青石垒成的床榻,还有一张小石桌。 角落的黑暗里隐约传来马蹄声,小小的石屋里仿佛有骑士在巡弋。 “如果海魂珠真与鳞片有关,我该出去寻找凶手,还是继续躲在这里呢。” 她坐在石桌旁,歪着小脑袋,把玩着手腕上的白布条,显得无聊又纠结。 “亡者大人在做什么呢,那么强大的存在,关注的一定是天下大事,动辄九天揽月下海擒龙,或者在镇杀某些远古异兽,嗯,一定是这样的。” 离王墓。 “这什么矿啊这么深,挖到啥时候是个头儿!” 徐衍一边疯狂的开矿,一边嘀咕。 两次灵甲又相继耗空,眼前的大洞倒是挺深,就是不见岩石。 亡者殿再次开启。 小蓝的身影浮现而出。 “呀!又见面了亡者大人!” 司空青花惊讶不已。 她才刚刚来过亡者殿,怎么又被唤来了。 “刚才忘说了,海魂珠不仅有消息,已经在我手里,好了,回见吧。” “哦” 司空青花愣怔着消失了身影。 回到古墓小屋,司空青花眨着眼睛发呆。 亡者大人真是体贴呢,为了告诉我海魂珠的下落不惜开启两次亡者殿,他完全可以下次召唤我的时候再说的。 重新坐在石桌旁,司空青花抿起嘴角。 亡者大人一定是个温柔的人,他什么时候还会再见我呢? 我好像,有点喜欢亡者大人了 熟悉的空间波动传来。 司空青花吃惊的捂住嘴。 该不会亡者大人听到了我的心声吧,那可太羞人了。 四周景致变幻,亡者殿的大桌与石椅呈现眼前。 司空青花看到不知嫌麻烦还是忙晕了头,只用迷雾遮住了半个脑袋的亡者。 亡者大人原来年纪不大,虽然只看到一只眼睛,但是很清秀,是个俊公子呢。 “亡者大人。” “吃了么。” “嗯???” “回见啊。” 亡者殿消失,司空青花莫名其妙的又回到自己的小石屋,这下她觉得小脑袋晕晕的。 一连几次召唤,恶灵也受不了啊。 第134章 雷池 耗费过六次灵甲,徐衍终于砍通了灵石矿脉,眼前露出岩石。 可算到头了。 亡者殿里,徐衍扯动迷雾,小红的身影浮现而来。 紧接着挥散迷雾,楚绿娥带着茫然的目光再次消失。 身躯化作血河,徐衍在离王愤怒的咆哮中遁入地底。 矿洞里,高大的离王四处游荡,漫无目的,时而用大手砸一下矿层,发出咚一声闷响。 离王魂空有愤怒而无处发泄。 某处官道上,马车里的无腿女孩微沉着面孔。 “召我见面又不说话,搞什么” 徐衍以血河状态逃离山腹,最终落在一个空旷的地底洞窟。 古墓之行,好处没捞到不说,还放出个恐怖的离王,那家伙估计没有结丹修为是弄不死的。 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发现了一处无比珍贵的灵石矿脉。 这个消息只有徐衍自己知道,连常玉春和倪秋雁都不得而知。 谁能想到棺材里铺的灵石只是表象呢。 “在这里开宗立派倒是不错,还有个天然的护山大鬼。” “以后要是没钱了就把这里卖给那些大宗门,一条灵矿线索,怎么也值个天价了。” 地底岩洞天然形成,上方有不少钟乳石,不断滴落着水滴。 四周的黑暗里逐渐亮起一双双细小的眼睛。 很快,眼睛的主人相继现身。 是一只只类似小鼠的东西,尾巴毛茸茸,爬行灵敏。 足有十多只,围着徐衍转了一圈便纷纷爬上他的身体。 黄鼠狼。 徐衍认出小鼠是黄鼬幼崽,没什么威胁,也就没动,想要看看这些小黄皮子要做什么。 接下来的一幕,让徐衍大为不解。 十几只小黄鼬各有分工,有的推着腿,有的控制摆臂,无需徐衍用力竟缓慢的行走起来。 怪事。 这些小黄皮子怕是要成精了。 徐衍越发好奇小黄鼬的目的。 一路弯弯绕绕。 前方出现水流声。 又走不久,一层厚重的水帘切断去路。 本以为无路可走,小黄鼬依旧推着徐衍前行。 前面还有路? 任凭被推动,最终穿过水帘。 果然别有洞天。 水帘后是一处开阔的洞窟,有一片奇特的水池,水面泛着蓝幽幽的光泽。 一丝丝雷弧在水中翻转起浮。 竟是一片雷池! 在雷池的上方,有一块探出山体的岩石,形如弯月,一个毛茸茸的身影趴伏其上,一动不动。 那是一只老黄鼬,皮毛干枯,不知死活。 在雷池一侧的岸边,堆着大小不一的石块,有很多石块已经填进了池子里,在边缘处隐约可见。 十几只小黄鼬推着徐衍来到雷池旁,就要推着下水。 “抱歉啦小家伙,你们换个人拖下水吧。” 徐衍这一出声,身上的小黄鼬纷纷四散奔逃,躲进岩石后面不敢露头。 雷池泛着蓝光,映得洞窟明亮清晰。 当徐衍看清洞顶的弯月岩石上有着明显的一道裂痕,他终于明白了小黄鼬的用意。 原来老黄鼬被困在弯月石上,不敢动弹怕掉进雷池,小黄鼬四处寻找石头填补雷池,打算铺出一条路来给老黄鼬落脚。 徐衍想起乌鸦喝水的故事。 小黄鼬很聪明,这是把他也当做能填池子的工具。 可惜雷池不是瓶子。 以小黄鼬寻找的石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铺出一处落脚地。 听到人声,弯月石上的老黄鼬睁开眼。 它的眼眸很亮,目光有一种拟人般的深邃。 徐衍竟从老黄鼬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丝喜悦。 “救我” 老黄鼬发出细微的声音,很轻,有气无力。 口吐人言,必为妖。 随着老黄鼬的声音,之前藏起来的十几只小黄鼬纷纷从暗处爬了出来,集结在徐衍脚下,排成一排,眼泪汪汪的发出类似恳求的呜咽声。 居然来了一出苦情戏。 “救你下来,你要是吃了我可怎么办呢。” 看似可怜的老黄鼬,没准救下来之后便会凶相毕露。 “不会的,我发誓,求你救救我” 老黄鼬的眼里泛起泪水,虚弱又可怜。 “好处呢,总不能平白让我涉险,这池子不是什么好地方。” 徐衍随手在岩壁上抓了只小虫,扔进雷池。 一声轻响过后,小虫焦糊,缓缓沉入池底。 “我有灵石” “灵石对我来说没用,换点别的。” “五雷宗的雷法真解” “我不修法术。” “离王墓里的宝贝” “什么宝贝。” “炼神术” 徐衍目光晃了晃。 怪不得没见到离王墓里有功法,原来被这黄皮子盗了去。 “炼神术在何处。” “在我身上,你先救我下来” 徐衍装模作样的施展法术。 双手掐诀,风雪凭空出现,从岸边开始凝聚出一块块浮冰,直达雷池中心。 凝出浮冰通路的同时,徐衍顺手将雷池区域的两个出口以冰层封死。 如果这老黄皮子下来后翻脸不认账,徐衍不介意再把它重新送回去。 弯月岩上的老黄鼬没立刻下来,而是召集岸边的小黄鼬试了试冰层的坚固程度。 见小黄鼬没踩碎,老黄鼬这才翻身跃下,几个纵跃跳回岸边。 咕咚一声,弯月岩彻底断裂,砸进雷池。 老黄鼬趴在岸边大口喘气,半晌才缓和过来。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老黄鼬人立而起,用前爪作揖,连连拜谢。 围在一边的小黄鼬也纷纷站起来有样学样,以前爪作揖,有几个没站稳,刚拜两下直接翻滚了出去。 “阁下这么喜欢在雷池里修炼,莫不是姓皮吧。”徐衍打趣道。 “小老儿不姓皮,恩公叫我老黄就是了。”老黄鼬的脸上浮现出拟人的献媚之态,“我们黄鼬一族身手矫健,攀岩越山如履平地,谁成想山体震荡,石头裂了” 估计是愤怒的离王锤击山体,产生震荡,让这位老黄遭了无妄之灾。 “东西呢。” “什么东西?” “炼神术。” “哦对对对!炼神术就在小老儿的洞府里,不远即是,恩公请。” 老黄用爪子比量个请的手势,眼珠乱转。 “好哇。” 一群小黄鼬在前边带路,沿着雷池后方的山体缝隙钻了进去。 徐衍跟在后面,七拐八拐的走了不久,终于来到老黄的洞府。 第135章 都归我了 所谓洞府,不过一处干燥的洞窟而已。 距离雷池不算多远。 摆着石桌石椅,墙边是简易的书架,排列着不少书籍。 点起桌上的油灯,洞窟明亮起来。 旁边有火炉,老黄指挥着小黄鼬生火煮水。 咕噜咕噜。 沸水冒泡。 老黄沏了壶热茶,给徐衍倒满一杯 “恩公尝尝,这是我珍藏多年的雪茶,有益气之效。” “炼神术呢。” “瞧我这脑子,这就取,这就取。” 老黄指挥小黄鼬从一个地缝里抠出一个小盒子。 咕噜咕噜的沸水响动中,石屋里隐隐弥漫起腥臭之气。 老黄接过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枚古老的玉简,拇指大小,外表刻着繁复的符。 “这炼神术嘛,可是好东西。” 老黄摇身一变,幻化成个干瘦老者,摇头晃脑道: “离王墓里最珍贵的宝贝,来的人都想要,可惜,没一个找得到,这么多年来,不还是留在老夫手里。” 嘭。 老黄眼前一花,手里的玉简被徐衍一把抓走。 “你怎么还能动!”老黄惊呼。 “我为什么不能动。”徐衍反问。 “我的混元气有麻痹奇效,闻上一星半点即陷入昏厥,无人可挡!即便你用了屏息之法,混元气也可从七窍渗透!从未失手过!”老黄把眼珠瞪到最大。 它借着沸水冒泡的动静,暗中施展了自己的拿手绝技,目的是毒翻徐衍。 “放屁就说放屁,乱叫什么混元气,弄得好像得道高人似的。” 徐衍把玩着玉简,抬起另一只手朝着对方一点,立刻出现一圈圈冰环将老黄套在其中。 妖物果然不可信。 尤其是狡猾的黄鼬。 “言出法随!你是结丹大修士!” 老黄急忙辩解道:“误会!恩公误会了!我刚才闹肚子,一下没忍住这才露了气,实在是误会啊!” 徐衍暗自好笑。 只要他不装模作样掐动法诀,白僵的冰寒天赋在外人眼中的确是言出法随。 “既然是误会,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徐衍说着算了,冰环可没解开,依旧套死在老黄身上。 极寒的气息令其难以忍受,不得不现出原形以长毛保温,否则很快会被冻死。 “这炼神术,你修成了?” “没有没有,小老儿天资愚笨,看不懂其上所载,况且我们妖族与人族的脉络不同,基本学不成人族的功法。” “怎么弄到的,离王墓里有个大家伙,你可见过。” “恩公说的大家伙指的是离王魂吧,那东西封在铜镜里轻易不出来,只要小心些,偷偷从青铜棺里盗出玉简不算多难。” “除了玉简你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徐衍指了指上下左右,道:“屋子里的东西,都归我了,” “真没了恩公!我就是个小小妖修,刚刚化形没几年,除了炼神术别无他物啊” 老黄说着瞟了眼之前藏着炼神术的地缝。 “是么,那这里的东西都是谁的呢。” 徐衍从地缝掏出个小巧皮袋,竟是储物袋。 “你的,都是恩公你的!”老黄倒也光棍,见人家找到了储物袋它立刻改口。 徐衍分出一丝灵气,储物袋随即开启。 空间足有一间屋子大小,里面没有别的,满满登登的全都是灵石! 粗略数了数,储物袋里的灵石怕不得有上千块之多。 在大商,一粒灵沙都可遇不可求,更别说一块灵石了,直至现在,徐衍兜里也只有一粒灵沙,还是用一千两银票换来压箱底儿的。 上千灵石摆在面前,徐衍的心虽然没跳过,但也狠狠的沉了一下。 一块灵石等同十粒灵沙,储物袋里的灵石如果折算灵沙足有万粒之多,换成白银更是上千万两! 如此财富,连大商皇族都难以比拟,谁料竟被一个黄皮子霸占。 灵石显然从灵石矿脉所得。 挖矿不易,徐衍算深有体会,加上炼制成灵石更耗费时间。 除了灵石之外,储物袋里还有一副明显是拓印而来的阵图。 字迹模糊不堪,很难辨认。 徐衍盯着看了半晌,自语道:“龙腾九天,魂消九地,以血为祭,沧海一粟,九天邪龙噬魂阵” 转向老黄,问道:“阵图哪来的?” “离王墓里的,就在石龟背上刻着呢,多年前我看着新鲜给拓印了下来,后来石碑逐渐风化已经看不清字迹了。” 徐衍将储物袋自然而然的揣进怀里。 “血祭用的大阵,离王果然是暴君。”徐衍感慨道。 “可不是么,活着是暴君,死了成厉鬼,这等人物才叫枭雄呐。”老黄满脸陪笑,“恩公,您看是不是帮我解开啊,东西您也拿到手了,我这都快冻僵喽。” 徐衍说了声好,冰环断裂,老黄脱困。 没等它高兴呢,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回头一看,尾巴齐根而断。 惨叫过后,老黄萎靡不振。 黄鼬的尾巴很重要,断掉了相当于遭受重创,很难恢复过来。 “略作小惩,今后再放屁的时候,先过过脑子。” 徐衍散掉了最后一把冰刀。 老黄不敢反抗,唯唯诺诺的连连称是。 “雷池何时形成,有何奇异之处。” “时间可久了,至少得上千年,应该是一场天雷后形成,要说奇异之处倒是有一个。” 老黄翻着眼皮虚弱的回忆道:“我爷爷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雷池里住着一个雷灵,浑身雷电之力极其强大,后来消失不见,也不知真假,反正我是没见过雷池里有过其他活物。” “先天雷灵?” 徐衍有些惊讶。 雷灵这种东西归纳为精怪一类,也算作天材地宝,多从天雷中蕴化而来,极其罕见,每当出现往往会引起血腥的争夺,对修为有成的强者来说是不可多得的重宝。 徐衍对雷灵没多少兴趣,而且他也不认为雷池中真有雷灵栖息。 以老黄经常在雷池上方摇头摆尾的臭屁模样,若有雷灵早蹦出来教训它一番了。 收刮一番黄鼬洞府,再无有用的东西之后,徐衍命老黄带路,从弯弯曲曲的山体缝隙中返回地面。 眼看着徐衍走远,老黄抹了下额头冷汗,嘀咕着:“还好藏在雷池里的东西没被他发现” 等徐衍看到头顶的蓝天,距离探索离王墓已经过去了一天之久。 按照原路,又走了一遍离王墓。 穆正初与火毒使的尸体都已消失,常玉春与倪秋雁也不见身影,想必早已脱困离开。 远离古墓,徐衍找了一处无人的山洞,翻看记载着炼神术的玉简。 第136章 第四位亡者 玉简为记载功法的特殊载体,需以灵气开启。 好在徐衍的一丝灵气够用,将玉简贴于额头,潜心查看。 炼神术分为三层,对应着炼气、筑基、结丹三大境界,开篇赫然写着: 欲炼神,先炼身,身神如一,方可立命。 元神越强,作为容器的肉身也需要越强,短短几字,预示着炼神术有着非同寻常的弊端。 徐衍的身体为白僵,与同阶的筑基修士相比如壮汉对婴儿,肉身的坚固不必担忧。 接下来,徐衍屏弃一切杂念,将身心完全沉浸在炼神术当中。 接连七天,一眼不眨。 尸族的好处可以无需休息,废寝忘食如家常便饭。 七天后,徐衍抬起头。 第一层炼神术完全掌握,最初的阶段不算多难。 感受一番自身状况。 除了精神饱满之外,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之处。 “七天七夜一眼不眨,精神还能保持在这种程度,炼神术的好处原来在于提神。” 提神不过是戏称。 神魂的强大,只有修成了炼神术方可体会。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自内而外的充盈感。 无论专注力还是观察力,都比以往得到了一大截的提升。 徐衍直至如今,才终于体会到炼气境修行者的真正状态。 元神强大的同时,弊端逐渐显现。 徐衍隐约生出一种感觉。 脑海深处的元神一旦开始强大,便是一种无法逆转的过程。 这段过程只能向前,无法后退。 元神越强,带给肉身的压迫力随之越大。 如果只修炼元神,那么在一定程度后,肉身无法抗住元神强大所带来的压迫力,就会直接被撑爆。 难怪炼神术开篇写了那段话。 徐衍暗暗腹诽。 “这是一学就会,一练就废啊。” 修行者若是正常的境界提升所带来的元神强大,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正常进阶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 元神与肉身同时变强,相对均匀,不存在一方强一方弱的现象。 炼神术则相当于把元神单独提出来修炼,一个不慎,万劫不复。 尽管弊端可怕,对于现在的徐衍来说丝毫没有威胁。 他的身体本就比修行者强大太多,以他估计即便修成三层炼神术达到结丹境界的元神,自己这副白僵之躯也不存在爆裂的风险。 一部炼神术,仿佛专门为他徐衍这种异类所创。 普天之下属他修炼最合适。 心神一动,元神出现在亡者殿。 验证元神强弱,不外乎元神的凝实程度,而亡者殿则是最佳的验证场地。 站在空旷的大殿内,徐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比以前至少凝实一倍。 之前在亡者殿以元神显现身影的时候,徐衍的身体接近半透明,绝非凝实,如今几乎看不到透明的地方。 扯动头顶的尸气也变得轻松许多。 徐衍有一种感觉。 他对亡者殿的掌控更近了一步。 仰头看去,无尽的尸气阴云厚重无边,何时来到亡者殿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徐衍尝试调集更多的尸气。 虚弱感很快出现。 “第一层炼神术即便修成,元神强得也有限,想要不靠藏神丹召唤小方有些困难。” 徐衍感受着元神的强弱。 “趁热打铁,修第二层。” 徐衍继续沉浸在修炼的世界当中。 山洞外堆上乱石枯枝,当做一处洞府,就此闭关。 反正不用吃喝,辟谷与否无关紧要。 从天寒地冻白雪皑皑,到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当徐衍修成第二层炼神术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月之久。 元神强大带来的好处远远不止感知清晰,以徐衍估计,如果元神之力能增强到一定程度,甚至有可能直接用元神驾驭法器乃至法宝。 当然这只是徐衍的猜测,真正的能力如何,三层炼神术修成才能知道。 亡者殿内,徐衍的身影彻底凝实。 遮住容貌后,扯来一道尸气漩涡落于右手边第二张石椅。 修成第二层炼神术的效果,相当于连服两粒藏神丹,徐衍终于能以自己的力量召唤新的亡者。 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漩涡当中。 时而人形,时而鱼身,第四个亡者的轮廓十分古怪,直至神魂凝形,现出了一个半人半鱼的怪物。 鲛人。 徐衍一眼认出这种栖息于静海中的异族。 据书上所载,鲛人有人族与海族的双重血脉,是一种异变的妖类,它们既不属于人族,也不属于海兽,却同时拥有人族的智慧与海族的力量。 作为曾经的静海主宰,鲛人一度十分强大,甚至在三洲之上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后来人族修行者发现鲛人身上有不少天然的珍贵材料,鲛油可炼丹,鲛骨可炼器,鲛瞳鲛舌为世间美味,于是鲛人一族逐渐被捕杀,数量越来越少,几近灭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鲛人一族的真实写照。 由于遭遇多年的捕杀,鲛人变得愈发凶残,敌视人族,势如水火。 怎奈人族太多,修行者遍布三山五岳,鲛人一族只能选择退到静海深处苟延残喘。 如今的世上,已经很少能见到真正的鲛人了。 出现在亡者殿的鲛人很冷静,一动不动的坐在大椅上,也不开口,直勾勾的盯着主位上的徐衍。 它很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必定是对方施展了奇异的手段。 徐衍也在沉默。 他一时拿不准鲛人听不听得懂人族的语言。 半晌后,鲛人首先打破沉默。 只见它咧开蛇口般的嘴巴,发出类似摇篮曲的音调。 “咿呀,咿咿呀……咿呀喂,咿呀嘿……” 音调的旋律不急不缓,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 仔细聆听,竟能从中听出一种淡淡的哀思,如少女葬花,令人悲从心来。 徐衍差点被音调中的悲意所打动。 若非以炼神术将元神凝炼到如今程度,换做以前的元神状态,必定会随着音调中的哀思心绪起伏,甚至直接影响神智。 鲛人唱出的旋律不是用来欣赏,而是用来控制,它打算掌管徐衍的神魂,从而接管整个亡者殿。 当,当,当。 手指敲击石桌的声音响起得很突兀,打断了鲛人的旋律。 “不错的调子,悲了些。” 徐衍默然道:“或许你有很重的怨念,但你不该对我发泄,反客为主,可不是个好习惯。” 鲛人停止哼唱,它咧开大嘴不知是哭是笑,嘴巴里空荡荡,没有舌头。 第137章 伏魔七子 世上有种美味,名曰鲛舌羹,万金难求。 顾名思义,其原料便是鲛人之舌。 亡者殿里的鲛人口中空荡荡,显然它的舌头被拔掉了。 它咧嘴在笑,又像在哭,没有表情的脸上是逐渐扭曲的五官。 它在愤怒! “咿!!呀!!” 鲛人张开大口,发出刺耳咆哮。 声浪在空气中震荡出一个个人面鱼身的怪物,手持刀叉扑向徐衍。 自从召唤亡者以来,徐衍第一次遇到个对他动手的。 徐衍也终于明白了鲛人愤怒的源头。 自己虽然遮蔽了容貌,但身体是人形,对于人族,鲛人有着天然的憎恨。 抬起手,徐衍豁地下压。 头顶的尸气阴云立刻幻化出一片锋利的剑光,骤雨般落下,将扑来的声浪怪物尽数摧毁。 叮叮当当的响动在亡者殿里出现。 坚固的大石桌上泛起雨滴样的涟漪。 主位上,徐衍端坐不动,稳如泰山。 鲛人的眼里则出现一丝忌惮。 尽管是元神状态,能接下它这一招声浪化形的攻势,说明对方的实力不在它之下。 徐衍的外表稳重,内心却在翻腾。 他借用尸气阴云形成的剑雨,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 放在之前,这么大一片剑雨基本不可能轻易凝出,充其量弄出几把尸气剑。 几把气剑可对付不了刚才扑来的声浪鱼怪。 若非修成了炼神术的第二层,贸然召唤鲛人的下场将十分危险。 徐衍在心里暗暗嘀咕。 果然其他亡者未必都是好相与的,这鲛人极凶且蛮横,在没弄清环境的情况下就敢决然出手。 “看来你不大喜欢做客,没关系,多来几次就会习惯的,记住,这里是亡者殿,我是亡者殿的主人,而你……” 说话间徐衍张开手掌,朝着鲛人虚抓。 “永远是客。” 随着冷漠的话语,一张尸气形成的巨大手掌从天而降,带着轰鸣拍落。 鲛人惊诧起来,眼中出现明显的惧意,它做出双手交叉的防御动作。 下一刻巨掌砸落,鲛人的身影仿佛被拍碎了一样消失不见。 随后,新的法相出现在石椅上。 鲛人没被拍碎。 那巨掌不过是徐衍的虚张声势,趁着召唤之力消失的时候用来震慑一番对方,让鲛人觉得自己是被一掌拍出了亡者殿。 感知鲛人法相,一股明悟通透心窍。 第四个能力,哀歌! 正如徐衍刚才的经历。 哀歌是一种声波类的法术,以低沉的哼唱令人神智混沌陷入麻痹,也可幻化成声浪恶鱼,摧毁敌人。 没有舌头的鲛人居然拥有歌声一类的特殊能力,令人匪夷所思的同时,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鲛人不知其名,却是个歌者,栖息之所应该在静海深处,徐衍为其起了个简单的名号。 “死鱼,下次再来不用和你废话了。” 徐衍被鲛人迁怒,自然不会高兴。 又不是他拔了鲛人舌。 “这家伙一肚子恶气,憎恨人类到极点……会不会海魂珠与它有关?” 想起海魂珠的诅咒,徐衍不得不将鲛人歌者与海魂珠联系在一起。 毕竟海魂珠里的鲛人泪就出自鲛人一族,即便与刚才的死鱼没关系,也一定是与其同族的其他鲛人所为。 “用这种手段报复人族,海魂珠的数量少了可没意思。” 鲛人的报复对司空青花来说是一场浩劫,但换成整个人族的层面上就显得小儿科了,除非鲛人族能制造出大量拥有诅咒力量的珍珠。 平复一下心神,元神之力蔓延,覆盖剩下尚未出现过身影的四个空位。 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实力太强,剩余的空位暂时无法沟通。 徐衍其实已经很满意了。 他召唤过四个亡者,加上自己的控尸能力,总共有五种不同的天赋可用。 这些力量相当于类型不同的法术,无论探索险地还是对战强敌,都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至于最后四位尚未露面的亡者,徐衍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越往后出现的亡者,修为必定越高,心机也必定越深,难缠的程度将成倍增长。 徐衍别的不在乎,主要自己修为太低,一旦借助亡者殿镇压不住对方,那他这位亡者的威严将烟消云散,颜面扫地。 眼前的能力已然足够,近期徐衍不打算再召唤新的亡者。 亡者殿里的交锋完全是元神的碰撞。 只有元神强大,才能真正镇压住其他的亡者。 至少等自己的实力再进一步,或者炼神术修成第三层再说。 算算日子,来到大商已有一年之久。 也不知老皇帝商无极归没归西,皇后和太子上没上位。 反正这次探索离王墓,徐衍没在打算回去。 至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心情一阵舒爽,徐衍走向洞外。 先去桃花国找诗王斗斗诗呢,还是去皓月国赏赏明月,青州那么大,总得去转转。 洞口堆积着碎石枯枝,数月来爬满了荒草,从外面很难发现这里有个山洞。 刚打算清出杂物出关,忽闻洞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撞在洞口。 此人扶着乱石猛喘一口气,随后哇一声喷出鲜血,瘫倒在地。 隔着荒草看不太清,但能瞧得出是个年轻女子,已经昏死过去。 这是怎么了? 徐衍莫名其妙,以为是遭了猛兽的路人。 又有脚步声接近。 这次人不少,至少六七个,很快到了近前。 “不亏是灵剑宗的真传弟子,逃命的本事真不赖,追了一天多才追上。” “逃到天边又能如何,还能逃得出我们伏魔七子之手吗。” “她昏过去了,跑不掉的,追了这么久诸位师兄也乏累了,正好有个山洞,咱们歇歇脚。” “老七说得在理,先休息一番。” 哗啦哗啦,几人推开碎石乱草,就要进洞。 徐衍暗呼倒霉。 自己闭个关而已,还撞上掠人的歹徒。 听意思,外面这些人连灵剑宗的真传都能拿住,伏魔七子的背后一定也有修行宗门撑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衍决定避避风头,整个人化作鲜血透进石壁,留下两颗殷红的血瞳在昏暗的石壁表面看热闹。 不看则已,当徐衍看到伏魔七子拖进来的女子之际,大吃一惊。 年轻女子一身白色长袍,容貌清丽,正是在魁星城见过的那位唐师姐。 第138章 一石三鸟 徐衍总共见过这位唐师姐两次。 一次在无尽之森,偷听对方谈话,另一次是魁星城的大阵运转之际,对方从徐衍身上找到个死掉的食尸蚁。 人家的无意为之,救了徐衍一次。 这份恩情徐衍始终没忘,不料这么快再次见面。 认出是唐师姐,徐衍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以血河状态蛰伏于石壁里,打算看看伏魔七子究竟有何目的。 七人点起火把,围坐一圈。 伏魔七子穿着黑白相间的锦袍,每个人的背后悬着一把长剑。 与徐衍见过的法器飞剑不同,这七人的飞剑全都是黑的,透着一股阴邪之气。 为首之人留着络腮胡,他亲自动手将女人五花大绑,拍拍手,嘿了一声,道: “妥了!这下唐秀婉插翅难飞,飞剑炸裂,灵符耗尽,灵气全无,我看她还有什么手段逃出生天!” 一个生着母狗眼的家伙奸笑道:“大师兄抬举她了,让她随便跑,还真以为能逃得出我们伏魔七子的五指山吗,咱们该商量商量如何处置这块肥肉喽,啧啧,灵剑宗的真传弟子啊,我还没尝过是什么滋味呐。” 络腮胡道:“如何处置?当然带回去了,修炼三尸神剑正需要这种上佳的肉身。” 另一个朝天鼻忌惮道:“我们伏魔剑派以铸剑礼为由遍请各宗弟子,光灵剑宗就来了十几位真传,一下子弄死这么多人,今后如何在青州立足?” 母狗眼道:“立足?你想多了吧,铸剑礼之后,伏魔剑派将化整为零,还留着老巢等着被屠啊,不说其他宗门,一个灵剑宗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朝天鼻道:“堂堂享誉百年的伏魔剑派竟成了邪修一脉,宗主到底怎么想的呢。” 母狗眼道:“还用说么,当然为了修行,只要修成三尸神剑,我们的修为将一日千里!什么邪修正修,遇到天材地宝的时候,那些一等一的大宗门难道谦让过?难道他们从来不杀人?” 年纪最小的老七道:“强者为尊!是正是邪,还不是谁强谁说了算。” 其余人齐声道:“老七说得在理!” “宗主手里已经有了十几个灵剑宗真传,再加上其他门派的弟子,别的师兄弟也能吃饱喝足,咱们七个不远万里追到此地,怎么也得犒劳犒劳自己才行啊。” 母狗眼盯着唐秀婉凸凹有致的身子,邪笑道:“听说灵剑宗的真传都是完璧之身,灵力内敛,夺了她的元阴,对我们大有裨益。” 咕噜。 伏魔七子同时咽了下口水。 有个缺了半只耳朵的家伙道:“夺她的元阴于我们来说确实有好处,但不是最大的好处。” 络腮胡道:“哦?老五你说说,唐秀婉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缺了半只耳朵的五师兄道:“把她卖了!卖给驼峰寺的妖僧浮缘,那家伙修炼欢喜禅,到处收集女修做炉鼎,以唐秀婉的资质与姿色,绝对能卖出天价!” 母狗眼道:“好主意!妖僧浮缘觊觎顶尖宗门的女弟子已久,让他看到唐秀婉的身子,绝对能出个大价钱!我们享乐是小,灵石才实在。” 其他人纷纷赞同,邪修也需要灵石。 而灵石可不像女人,到处都有。 络腮胡犹豫道:“把她卖给驼峰寺的话,宗主那边追问该如何是好呢。” 母狗眼道:“简单,就说咱们追丢了,等唐秀婉成了妖僧的炉鼎,即便遇到想必宗主也认不出了。” 络腮胡道:“连宗主都骗,好像不大好吧。” 母狗眼道:“有什么不好!大师兄别忘了,咱们是邪修喽,不是什么除魔卫道的伏魔剑派!” 络腮胡道:“邪修自当走邪路,就这么办了,把她带去驼峰寺,得来的灵石咱们均分。” 众人齐声称好。 一个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 “我看不如这么办,先夺了她的元阴增加大家修为,再当做完璧卖给驼峰寺诓那妖僧一笔,最后回去告知宗主就说追上了目标,结果被驼峰寺的人横路夺走,不但咱们毫无责任,还能一石三鸟。”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异口同声道。 “老七说得在理!” 最小的家伙挠了挠头,道:“我没说话呀。” 众人质疑:“那是谁出的主意?” 老七指了指身边的人,道:“老八说的。” “咱们伏魔七子什么时候出的老八?” 七双眼睛齐刷刷盯在第八个人的身上,山洞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给大家出个主意而已,没恶意。”徐衍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是谁!” “什么人!” “偷听伏魔剑派隐秘,你找死!” 伏魔七子剑拔弩张,横眉立目。 他们又惊又恼,好歹也是青州修行界小有名气的筑基高手,七个人谈论半天周围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诸位别误会,不是我愿意偷听,而是你们在我家里说话,我不想听也不行啊。” 徐衍指了指山洞,道:“此地是在下的洞府,结庐而居三载有余。” 山洞里没什么摆设,但仔细看的话还是会发现些燃过篝火的痕迹。 伏魔七子将信将疑,其中络腮胡的大师兄问道:“你是何处的修士,因何在此闭关。” “在下无门无派,散修一个,在这闭关当时是因为离着近了” 说着说着徐衍一捂嘴,改口道:“风水好,这里风水不错呵呵。” 伏魔七子听出来徐衍语气不对,互相间打了个眼色,几人随之挪了挪位置。 看似轻微动了几下,其实是在封住洞口退路。 母狗眼上下打量着徐衍,道:“看着一表人才,原来你才是狠茬子,你的一石三鸟真是好办法,我们决定按你说的做,先夺了唐秀婉的元阴再诓骗妖僧一笔,最后回去禀报宗主就说人被驼峰寺劫了去不过呢,你不觉得这个计划中有个多余的人吗。” 徐衍苦笑道:“该不会我就是多余的那个吧。” 伏魔七子齐声道:“还用问吗。” 七人各掐剑诀,七把漆黑的飞剑翻转而出,交错盘旋之下将徐衍围在当中。 络腮胡冷哼道:“既然这里风水不错,给你当个坟头儿想来也不算亏待你。” 母狗眼翻着眼皮道:“有没有活下去的价值,就看你说不说实话喽,刚才你说离着近了到底指的是什么?这里离着什么地方近?” 徐衍表情犹豫,几番挣扎,最终叹了口气,垂头认命道: “不瞒诸位,此地真是风水宝地,不远的地方便是一处龙穴。” 第139章 离王的愤怒 听闻龙穴,伏魔七子神态各异。 络腮胡大师兄喝问道:“你说的龙穴,指的是什么?” “一处帝王陵,埋着传说中酷爱收集宝贝的暴君离王。”徐衍道。 母狗眼思索道:“暴君离王?什么来头,真的假的?” 朝天鼻厉喝道:“小子你可想好了!胆敢诓骗我们伏魔七子,下场是死无全尸!” 徐衍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我一个小小散修,怎敢欺骗诸位,再者说我这能耐也不是你们的对手啊,如果不信,我可以带路。” 络腮胡点头道:“我听过离王的传说,大商立国之前的一位诸侯王,以残暴著称,原来离王墓就在附近。” 母狗眼翻着眼皮道:“这小子看起来挺精明,要不要废掉他的修为再让他带路?” 朝天鼻赞同道:“最好砍了他的双手,反正用脚就能走路。” 徐衍退了两步,手中握住冰牙匕首,道:“在下虽然战力有限,但也有筑基修为,诸位既然苦苦相逼,不得已只好拼个同归于尽了。” 伏魔七子见法器在徐衍手里散发着暗淡光晕,立刻相信对方有筑基修为,态度立变。 母狗眼呵呵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小兄弟别介意,我们是伏魔剑派的弟子,向来言而有信,你带路吧,只要找到离王墓,收获自然有你一份。” 年轻的老七道:“找到离王宝藏,今天的事我们既往不咎!” 徐衍道:“当真?” 伏魔七子齐声道:“当真!” “好,事不宜迟,诸位随我来。” 伏魔七子将昏死的唐秀婉留在山洞,跟着徐衍出发,前往古墓。 如果是凭空捏造出的地点,以伏魔七子的心智断然不会上当,正因为络腮胡大师兄听过离王传说,才对离王墓生出贪念。 古修士的洞府与墓穴,向来是宝藏的代名词,修行界许多强者的机缘都从古修士的洞府与墓穴而来。 这份贪念,促使七人相信了徐衍。 徐衍也不想实打实的动手与伏魔七子血拼,能成为伏魔剑派的伏魔七子,这七人别看卑鄙阴损,实力必定极强。 人品与能力向来没有关联。 尤其伏魔七子的黑色长剑,让徐衍联想到一种可怕的杀伐之法,剑阵。 与其硬拼,不如智取。 现成的陷阱就在旁边,不用白不用。 不久后徐衍与伏魔七子出现在离王墓内。 通过蛇桥,越过蝎坑,好不容易翻过城墙,一行人来到正殿。 重甲力士已然自行复原,回到了原位。 为了冲开这些力士,伏魔七子拿出了真正的绝学。 只见七人踏动特殊的步伐,各站一个方位,手中黑剑如七条黑蟒卷出,将重甲力士冲撞得七零八落。 难怪叫伏魔七子,果然会剑阵。 徐衍暗中做了个比较。 伏魔七子当中任意挑出一人,实力都不在常玉春与倪秋雁之下,七人联手的威能更加可怕。 修行宗门里出来的高手,确实不凡,怪不得连灵剑宗真传弟子唐秀婉都没逃过七人的追踪。 尽管徐衍不清楚伏魔剑派在青州能排列在何种位置,单看伏魔七子的手段就知道其宗门绝对不弱。 剑阵之威横扫重甲力士,开出一条通路。 七个人将徐衍夹在中间,进了主殿。 他们也怕徐衍耍诈,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徐衍。 看到青铜棺,络腮胡大师兄眼中放光,他比较谨慎,道:“棺椁里有什么?” 徐衍摇头道:“我最多走到一半,每次都无功而返,这里头一次来,不过按照惯例,墓主的好东西肯定藏在棺椁之内。” “你去打开!”母狗眼用黑剑直指徐衍的后心。 “一路来危机重重,青铜棺里肯定不会安全,让我开,你们是打算卸磨杀驴啊。”徐衍道。 “到了这里,由不得你,快开!”老七面目狰狞,恶狠狠喝道。 伏魔七子自从进来后,各自守住一个方位,灵力盘旋,剑阵已成。 只要徐衍敢不听号令,顷刻间会被剑阵绞成碎片。 “好,我认栽……” 徐衍一边挪动棺盖一边嘀嘀咕咕。 随着嘎吱吱的动静,伏魔七子的目光不受控制的晃动起来,他们眼前的空间先是震荡,继而扭曲,宛如陷入海底。 无声的哀歌,影响了七人的感官。 当伏魔七子陷入麻痹的一瞬间,青铜棺的棺盖挪开,与此同时,四根冰锥悄无声息的击中四个铜鹤盏。 机关勾连,发出响动,铜鹤盏升起。 其实铜鹤身上已经没毛了,但并不妨碍这道机关的神秘。 凭借着扎实的修为,七人很快从哀歌中挣脱而出,在他们眼前,徐衍正一头钻进青铜棺。 外面的蛇桥蝎坑加上重甲力士,令伏魔七子认定了离王墓的凶险,此时铜鹤盏异动,他们想都没想直接追着徐衍钻进青铜棺。 这一跳,伏魔七子算是跳进了死地。 外面的凶险根本不算什么,离王墓里真正恐怖的东西,就在棺材底下呢。 落地后,七人纷纷大惊。 “是灵矿!” “离王墓里居然有灵石矿脉!” “发财了!咱们发财了哈哈!” “这么大一条灵石矿脉得价值多少!给个二流宗门都不换呐!” “占了灵脉,咱们也能开宗立派!” “等咱们立起门派,伏魔七子也该改改称号,我看就叫伏魔七圣如何。” “建立宗门是后话,咱们先得借灵脉冲出个结丹来,否则可保不住这条灵石矿脉。” 第八个声音幽幽道:“老七说得在理,不过借用灵脉这件事,你们得先问问这里的主人。” 徐衍正站在角落,脚下便是他挖出的岩石层。 之前的谨小慎微一扫而空,脸上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这里的主人?”母狗眼愣了一下。 “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青铜棺是空的吗。”徐衍就差捧着把瓜子了,指了指上下,道:“因为这里,才是真正的棺材。” 嘭一声,母狗眼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掐住,整个人缓缓上升,无论他如何催动飞剑,始终无法脱困。 在其他人的眼前,母狗眼的背后出现了高大凶残的离王暴君。 吼!!! 咔嚓。 母狗眼一分两半,尸体如破风筝般飞了出去。 一击便可击杀一人,其余六子齐齐变色,满脸惊悚。 “离王的愤怒,好好享受吧诸位。” 徐衍面带微笑的下沉,化作血影遁入地底,原先的岩石层铺满一层坚冰。 空荡荡的矿洞里,回荡着久久不息的惨嚎。 鲜血与残肢散落满地…… 第140章 什么鸟 伏魔七子,改成了喂魔七子。 观赏一番离王进餐后,徐衍悄无声息的顺走了七柄黑剑,以原路遁走,沿着石层来到雷池所在的洞窟。 雷池旁,一群小黄鼬正拽着一根特制的绳索,嘿呦嘿呦喊着号子。 绳索的另一头沉在雷池里,不知绑着什么东西。 老黄坐在一旁,看着小黄鼬们干活,洋洋得意的自语道: “以雷池之水侵炼二十载,老夫的雷舟终于完成了,丢一袋子灵石算什么,有此等极品的飞行法器在,一千灵石早晚再赚回来。” 哗啦,哗啦。 在小黄鼬们的拖拽下,一条奇异的小舟渐渐浮出水面。 长约两丈,形如柳叶,看似木质却流淌着一道道雷纹,整条小舟轻巧而奇异,出水后自行悬空,灵动十足。 老黄把小舟拉到自己面前,眯缝着眼睛,用手不断摩挲,爱如珍宝。 说了个去字。 老黄以妖气驾驭,只见小舟雷光大盛,发出一声雷鸣,转眼间越过雷池出现在对岸。 “好快的速度!绝对排得上最顶端的飞行法器,这二十年来的辛苦终于没白费,回来……回来?回来!” 老黄发现调不动雷舟。 雷池对岸的小舟仿佛冻住在半空,一动不动,任凭它如何催动妖气,就是收不回来。 老黄发毛了,急忙绕过去查看。 雷舟是它辛苦多年才得到的宝贝,万万不能有失。 走到近前,老黄更吃惊。 雷舟果然被冻住了,船体内外结了一层坚冰。 “哪里来的冰?怎么下雪了!地底下怎么可能下雪?” 老黄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挠头诧异。 “雷池都能藏舟,地底为何不能下雪呢。” 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老黄差点跳进雷池。 地面隆起一团血水,凝成人形,随后破裂开来,现出其内的徐衍。 “怎么又是你!” 老黄张着大嘴瞪着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三个月前它的洞府已经被收刮过一次,没想到人家又来了。 “路过而已,雷舟不错,我的了。” 徐衍挥手散去冰层,分出灵气将雷舟化作巴掌大小,收入储物袋。 “还我雷舟!”老黄抓狂道:“你都抢了炼神术还挖了我的灵石,雷舟是我的命根子!” “我说过了,这里的东西都归我。”徐衍抽出重刀玄雷,掂量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没有!恩公说得对,这里的东西都归你。”老黄看到重刀,立刻冷静下来。 对面的可是会言出法随的大修士,没见人家刚才用了玄奥莫测的血遁而来么。 徐衍满意的点点头,收起重刀。 “池子里还有什么宝贝。” “没了!真没了!恩公不信下去游一圈,找到宝贝全归你。” “继续炼制雷舟吧,二十年后不就又有一条了么。” 徐衍扬长而去。 老黄在雷池旁呆滞了半晌,一跺脚,道: “还骗我!二十年后你再来一趟,我不又白炼了吗!况且也没那么多合适的材料呀,哎,倒霉,我是不是该换个洞府了,这地方风水不咋地呀。” …… 山洞里,唐秀婉悠悠转醒。 这是哪? 她用尽全力睁开眼。 目光模糊,大致看得出是一处山洞。 周围没人。 所幸身体无恙。 唐秀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丝。 身上五花大绑,她一时动弹不得。 逃亡之际手段用尽,飞剑炸裂,此时连最起码的灵力都难以汇聚,如此处境,堪比绝境。 唐秀婉强做镇定,其实慌乱不堪。 想起之前的经历,不由得悲从心来。 与尸族战斗她不怕,大不了战死沙场,身为灵剑宗真传弟子,虽为女子,唐秀婉的勇气从来不弱于男儿。 谁知一场鸿门宴,自己成了陷阱中的猎物,案板上的鱼肉,即将任人宰割。 “伏魔剑派……伏魔七子!” 唐秀婉在心里恨声低呼,她恨不得立刻杀出去,与追杀她的伏魔七子大战一场。 可她现在自身难保,脱身乏力。 冷静下来,唐秀婉运转心法聚集灵力。 只要崩裂绳索,她才有活路,否则…… 落在伏魔七子的手里,唐秀婉不敢多想自己的下场。 本是青州一大门派的伏魔剑派,既然成了邪派一脉,手段自然无所不用极其。 什么血祭、人殉、白骨道,道心种魔,采阴补阳的炉鼎之法,一想起这些耳熟能详的邪道手段,唐秀婉觉得浑身冰冷。 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伏魔七子精通剑阵之法,行事乖张,喜欢用一些极端手段,曾经与人比剑的时候打伤了对方整整近百高手。 唐秀婉对伏魔七子的剑阵尤为忌惮。 她最后的飞剑,便是用在炸开伏魔剑阵。 然而冲出剑阵,她也没逃出多远,便被剑阵余威震晕过去。 快,再快点才行…… 心乱如麻的唐秀婉越是焦急,灵力聚集得越慢。 等到伏魔七子回来,即便能挣脱绳索也绝对逃不出这处山洞。 不好! 唐秀婉听见了脚步声。 她顿时心如死灰,俏脸苍白,刚刚汇聚的一点灵力险些消散。 凄然的看了看山洞,唐秀婉在心里惨笑一声。 这里便是自己的坟墓了吧。 没想到堂堂灵剑宗真传,最有希望进阶结丹境的弟子之一,今天就要葬身于此。 也罢! 唐秀婉把心一横,准备逆转灵气。 她宁可自爆经脉而亡,也不肯受辱于此。 闭上眼,唐秀婉等待着死期降临。 脚步声很轻,只有一个人…… 经脉中的灵气平复下来,唐秀婉闭着眼装作昏死,心里快速思索着对策。 如果伏魔七子齐至,她绝无活路,只一个人的话,未必没有逃走的机会。 再等等…… 唐秀婉继续汇聚灵力,打算拼个最后一击。 如果实在逃不掉,弄死个对手也是好的,即便弄不死也得让对方付出点代价。 灵剑宗的弟子没那么好摆布! 唐秀婉在心里发狠,灵力竟渐渐汇聚起来。 ‘从脚步声判断,对方到了近前。’ 唐秀婉暗暗分析着目前的状况。 ‘对方好像在观察我。’ ‘居然解开了绳索。’ ‘很好,他越大意,遭到的反噬越重!’ “再有几息,反击的灵力即可汇聚……” 闭着眼的唐秀婉忽然听到说话声。 “还没醒?好像伤得很重啊,得找到伤口才能救她。” 救我? 唐秀婉疑惑不已。 她第一个念头不是对方是谁,而是怎么救。 当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唐秀婉便得到了答案。 嘶拉一声。 衣服被完全撕开,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露出内里绣着鸳鸯的轻薄肚兜。 “什么鸟?” 徐衍的目光从鸳鸯上移,然后与豁然睁眼的唐秀婉对视在一起。 第141章 还人情 有些时候,救人未必会得来感谢,反而会遭到报应。 徐衍切身体会了一次。 打在身上的灵力精纯而锋利,如重锤一击,力道许久才缓缓散去。 顶尖宗门的真传弟子,单单灵力都十分可怕。 徐衍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唐秀婉艰难的来到徐衍近前,仔细辨认一番,后悔道: “怎么是这盗木贼?” “伏魔七子呢,难道是他救了我?” “刚才出手重了些,会不会死了?” 听唐秀婉的语气满是担忧,没多少怨恨,徐衍这才深吸一口气,咳嗽着爬了起来。 “咳咳咳……刚才无意冒犯唐师姐,实属救人心切,这才咳咳……” “你没事就好,不怪你,我误以为贼人来犯,打算与其拼个同归于尽。”唐秀婉紧了紧没了扣子的衣襟,她想起了什么,解释道:“是鸳鸯。” “鸳鸯挺好的。”徐衍尴尬了一下。 唐秀婉没在乎肚兜的事,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伏魔七子?是七个追踪我的高手,他们擅长剑阵合围,相当危险。” “唐师姐说的,可是七个背着黑剑的修行者。” “对!他们的伏魔剑很厉害,他们在哪?” “唐师姐放心,他们追不到这,我设法将伏魔七子引向另一个方向了。” “原来是你救了我……”唐秀婉强撑着拱手一礼,郑重道:“灵剑宗唐秀婉,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唐师姐客气了,上次在魁星城若非唐师姐解围,我们未必能顺利出城。” “那算什么解围,一只尸蚁而已,即便我不出面,等查明真相自然会放你们出行,这次若非你出手,我命休矣。” 唐秀婉诚恳道:“师尊教导我们有恩必报有德必酬,我欠你一条命,今后一定报答。” 徐衍连连摆手。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次救了唐秀婉,只是还了人家上次的恩情而已。 “这里不能久留,伏魔七子狡猾多端,很有可能再寻来,我走之后你要尽快远离。”唐秀婉神色焦急道。 “唐师姐这就走?你的伤势……” “我伤得不重,青州修真界有变,我必须尽管赶回宗门。” “是伏魔剑派吧,他们敢追杀唐师姐,莫非要与灵剑宗开战?” “伏魔剑派不过二流宗门,怎敢与我灵剑宗开战。” 唐秀婉紧咬着嘴唇道:“伏魔剑派暗中修炼邪道法门,以活人祭炼三尸神剑,他们借铸剑礼之名广邀同道,打算来一次最后的饕餮盛宴!可怜我那些师兄弟,为了助我脱困全都深陷魔窟不知生死。” 想起当时的惨烈景象,唐秀婉紧捏双拳。 “我逃走的时候慌不择路,这里是何处。” “大商。” “这么远!”唐秀婉蹙起秀眉,“没有飞剑,从这里赶回宗门不知要多久,师兄弟们怕是凶多吉少。” “是否法器都可御剑飞行?”徐衍指了指自己的重刀,道:“唐师姐若是着急,不妨先拿去用。” “不行的,法器御空与御剑飞行是两码事,至少达到上品程度的法器飞剑才有可能御空而行,寻常的普通法器只可催动对敌,无法做到飞行法器的功效。” 唐秀婉心急如焚,偏偏无可奈何。 “怪我没用!” 想到伤心处,唐秀婉用拳头猛砸石壁,任凭白皙的指尖砸出血迹宛若不觉。 “既救不了同门师兄弟,也来不及禀告宗门,我逃出来能有什么用!我真没用!” 几经险阻才能逃命的经历没能打击到这位灵剑宗真传,反而是想起同门的险境与自己的无能为力,让她几乎崩溃。 由于没有合适的飞剑,她要返回宗门报信不知得何年何月,想要及时挽救同门更加不可能了。 她再次狠狠砸下的拳头被毫无温度的大手托住。 徐衍阻止了唐秀婉的自残,道:“唐师姐不必着急,飞行法器是吧,这件如何。” 说着取出雷舟,一点之下,洞窟里雷光乍现! “这是……极品程度的飞行法器!” 唐秀婉惊呼出声,连忙抹了下眼里的泪花,查看之下动容道: “此舟的坯胎极佳,为上等珍奇异木打造的飞舟,再经过雷电之力祭炼多年达到脱胎换骨之效,成就如今的品质,实乃珍品!” 人家懂行,看得出雷舟的前世今身。 徐衍这才知道原来雷舟之前就是成品的飞舟法器,是那老黄耗费多年在雷池里重新祭炼了一遍方才有如今的模样。 “区区二十载祭炼而已,不算什么,既然唐师姐着急,先拿去用好了。” “真的吗?” 唐秀婉震惊不已。 这件雷舟放在她眼里都是天价的东西,人家居然眼都不眨的拿给她用。 “当然了,唐师姐用够了再还我即可。” 徐衍很大方。 反正白来的东西,再珍贵能如何,要心疼也是老黄心疼。 唐秀婉震惊之余,对徐衍的胸襟与为人佩服不已。 人家不仅救了自己,还拿出无比珍贵的极品飞行法器,如此恩情该如何报答。 唐秀婉再次拱手,道:“此番大恩,秀婉谨记于心,此生不忘。” 徐衍连忙摆手道:“路见不平顺手而为,算不得什么。” “你的顺手而为不仅救了我一命,还有可能改变我很多同门师兄弟的命运,此恩重如山,秀婉绝不敢忘,雷舟我先借用,一定原封不动的奉还。” 唐秀婉从脖子上摘下一块贴身的玉佩,递给徐衍,道: “此物是我师尊所赠,有凝神清心之效,虽然价值不高,对我而言却十分重要,这块玉佩可作为通行灵剑宗的信物,归还雷舟的时候,你再还我。” 徐衍本不打算要,人家执意递来,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 别说借雷舟了,这位唐师姐在魁星城的无意之举相当于救了徐衍一命,此次即便送出雷舟徐衍也不觉得自己多亏。 唐秀婉急不可耐的轻轻一跃,跳上小舟,回首道:“多谢了徐衍,后会有期!” 雷舟化作一道雷光,刹那远去。 徐衍站在洞口挥了挥手,心头一片轻松。 终于还了人情。 接下来也该去周游一番青州了。 天色尚早,徐衍信步而行。 走下荒山的时候,远远能看到远处的知远县。 一丝怀念涌出心头。 最初来到这片世界的地点便是知远县,可惜,楚绿娥肆虐之后,成了一片死地。 咦? 徐衍手搭凉棚。 知远县里竟有一道炊烟升起。 第142章 去赏花 知远县,府衙。 一群衙役正在忙碌,翻箱倒柜的往外搬着东西。 衙门口停着两架马车,已经装了不少货物,多为家什之类,其中一块屏风最为显眼,牢牢绑在车上。 大堂里煮着茶水。 陈洲骅端坐其中,指挥着属下。 “轻点轻点!青花瓷的花瓶,不禁折腾。”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搬个桌子这么费劲呢,还有四个紫檀木的椅子别忘喽。” “那副画小心着!那可是真迹呀,价值连城呐!” 陈洲骅劳心费力的充当着监工,把府衙里值钱的东西一并打包装车。 看看差不多了,陈洲骅喝光剩下的半壶茶,起身要走。 “镇子太邪门,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早走为妙……” 一抬头,迎面走进来一位,身穿黑色官服,腰间挂着虎头令。 “徐、徐衍!” 陈洲骅想起对方的身份,连忙改口道:“徐大人!您怎么也来县城了。” 徐衍看到陈洲骅后满心疑惑。 当初知远县没活人了,作为县令的陈洲骅居然没死。 “来调查知远县的事,陈大人这是?”徐衍扫了眼陈洲骅的官服,发现些端倪。 对方穿的不是县令的官服,而是知府的官袍。 “这不是访查地方嘛,途径知远县顺路来瞧瞧,知远县可是咱们的老家啊,司天监一定要破获此案!抓出凶手来,一想起我那些无故消失的父老乡亲呐,我就忍不住伤心欲绝,哎。” 陈洲骅装模作样的拭了拭眼角。 “知远县的案子司天监自然会全力侦办,当时陈大人身在何处?” “不瞒徐大人,知远县出事的时候我正调往长兴府任职,后来才知道家里发生了如此惨案。” “原来陈大人已是长兴府的知府,恭喜恭喜。” “这不多亏了徐大人嘛,武家的案子可有你一份功劳,刑部的大人很满意,这才有我今天的乌纱呀。” 这位看来没少打点,否则凭着武家一案,累死陈洲骅也当不上知府。 “长兴府是个好地方。”想起当初被枭首的知府,徐衍对陈洲骅的升迁不太看好。 往高处爬没问题。 但摔下来的时候,越高伤得越重,甚至直接摔死。 陈洲骅拉住徐衍热情的攀谈,亲自热茶招待。 徐衍既然来了,只当歇歇脚。 “徐大人在司天监当差,对皇城想必最为了解,依你看,太子殿下何时能登基呢。” 陈洲骅很老道,没问皇帝何时归天,问的是太子登基。 “皇帝还在一天,太子始终是太子,皇城水深,陈大人还是老老实实的经营长兴府为好。” “徐大人所言极是,呵呵我正打着这个主意,要不然也不会辛辛苦苦的访查地方了,这不走不知道,长兴府地界的冤案真就不少。” 陈洲骅为了彰显自己的勤劳,喋喋不休道:“就拿山里那家猎户来说,一家十一口尽数死绝,竟被灭了门,惨不忍睹啊,回去后正打算把这案子报给司天监呢。” 徐衍本来没在意,听着听着神色一动。 “长兴府地界的猎户?姓什么?” “猎户家姓穆,住在山里,属于长兴府地界。” “穆家灭门……这案子是该报给司天监。” 徐衍暗暗一叹。 穆家的惨案终于被发现,如此一来,就能借陈洲骅之口将消息传给穆正初了。 想起好友,徐衍不由得心情沉重。 他能一走了之,也不知材叔齐远瞩等人该何去何从。 老皇帝时日无多,太子即将上位,在这种新旧更迭之际,满朝文武心思各异,国舅与皇后在暗中摩拳擦掌,更有北晋虎视眈眈,五毒教教主与司天监监正的棋局也不知谁能技高一筹…… 乱象丛生的大商,未来也许会成为一场乱世。 大商皇城作为漩涡的中心,任何变故都牵扯着所有人的心弦。 徐衍只希望在这场未必会有胜者的勾心斗角中,自己的朋友们都能安然无恙。 心绪烦乱,徐衍无心久坐,离开府衙。 走在无人的街头,徐衍的心头总是萦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多想无益。 甩开纷乱的念头,徐衍踏出小镇。 福祸天定,如穆正初那般强人,不还是预料不到自家的灭门么,想得再多有什么用呢…… 迈出的脚步,定在知远县的大门口。 徐衍一动不动,连眸子都不晃动一下。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信息,十分隐晦,与某件事利害攸关。 是什么呢? 穆家十一口灭门惨案…… 徐衍的眸子晃动了一下。 豁然回身,徐衍疾步而行,很快在县衙门口找到即将离开的陈洲骅。 “你确定深山里的猎户穆家总共十一口人?” 陈洲骅被徐衍的折返吓了一跳,见对方神态凝重,他急忙点头道:“确定啊,我这随身带着卷宗呢,来人!把长兴府的卷宗拿来。” 对照卷宗,果然猎户穆家共有十一口。 徐衍声音冰冷的质问:“会不会出现新生的孩子来不及登录在册的状况。” 陈洲骅肯定道:“不会的,长兴府的卷宗每隔三年会审核一次,即便深山里的猎户也不例外,除非他们生的孩子只有三两岁,否则绝对会记录在册,徐大人您也知道,府城可不比知远县这种小县城,关乎人口的事断然不会弄错的。” 目不转睛的看了三遍,徐衍缓缓放下卷宗。 穆家的确只有十一口人,而非十二口。 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地方不对劲。 当初在深山木屋遇到地煞帮两个高手之际,徐衍曾经以控尸术控制穆家十一具尸体与敌人交锋。 耳边依稀响起当初那缺牙汉子的冷喝: ‘这家猎户十一口,没一个活的,全死透了!’ 是啊,穆家总共十一口人,全都死了。 那么,西衙的炼尸官穆正初,又是谁呢? 煞沙,煞魂,妖花……徐衍的心头浮现出一个冷冰冰的称号。 土毒使。 “西衙的花,也该开了。” 低语中,徐衍夺过一架马车,将车上的东西尽数丢掉后打马而行。 方向,正是皇城。 陈洲骅莫名其妙,在后面喊道:“徐大人这么急,这是去哪啊?” “去赏花。” 第143章 棋 初夏,气候宜人。 一场雷雨过后,跑马谷的草木疯长。 肥美的草场上,马儿无忧无虑的大快朵颐,哪怕绿草早已染成鲜红。 低垂的马头拱开一具碍事的残躯。 咣当一声响。 残躯手里的钢刀落地,惊得马儿一跃而起,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啃食青草。 零零散散的战马如孤魂野鬼般在广阔的山谷里游荡。 地面上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战争带来的猩红色从跑马谷一路蔓延,越过了恒阳关,如一条鲜红的大道,一路铺向大商皇城。 恒阳关内一片残垣断壁,尸横遍野。 关卡某处角落,一位百夫长正苟延残喘。 他的腹部开了个大洞,用破布胡乱塞住,一呼一吸间隐约能看到肠子在破布后晃动。 他手里掐着半块干硬的大饼,始终盯着五丈外的一匹无主战马。 大饼掰成了碎块,每次扔出一小块,用来引战马过来。 三丈…… 两丈…… 一丈! 他聚集所有力量扑上战马,忍着剧痛打马飞驰。 北晋三十万大军已然踏破恒阳关,大商皇城岌岌可危,若不早做准备,过不了几天,大商将就此覆灭。 他要去皇城报信,可是刚冲出不足百丈便被一片箭雨笼罩,连人带马成了刺猬。 噗通。 尸体栽落。 他的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皇城的方向,随后被无数铁蹄塌成肉泥。 …… “皇帝驾崩!” 大商,皇宫。 随着宦官一声悲壮的高呼,文武群臣掩面而泣,哭声震天。 皇城内外一片素缟。 太子哭得最凶,嚎啕不绝,泪如泉涌,眼睛通红眼泡浮肿。 看似悲痛欲绝,离得近了能闻到他嘴巴里冒着巨辣之气,宽大的袖子里藏着不少干椒,觉得眼泪不够了就低头嚼上一个,保准泪流如柱。 匆匆赶来的皇后扑到棺椁前,抽泣更咽,那泪水做不得假,可怎么看都是喜极而泣。 “报!” 来自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在门口跌了个跟头,连滚带爬闯进大殿。 “恒阳关失守!北晋三十万大军直奔皇城而来!” 哗!!! 群臣炸了锅,没人在掩面装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成苍白如纸。 “北晋逆子!趁火打劫,好不要脸面!” “连战书都不下,亏他北晋还好意思称国!” “怎么办!怎么办啊诸位!连恒阳关都挡不住北晋,咱们大难临头啦!” “现在收拾细软逃出皇城还有机会,快走吧!” 宰相提高了声音,喝道:“慌什么!大商又不是只有边军,九座雕龙台分别驻扎重兵,只需调齐大军,北晋狼子的野心岂能得逞!” 一位大臣担忧道:“雕龙台的驻军有驻守龙柱的重任,没有圣旨不可轻易调离,陛下最看重龙柱,怕是……” 说道这,群臣的目光纷纷望向棺椁。 皇帝死了! 这下雕龙台的驻军没理由再护着那九根没用的龙柱。 姜大川急急道:“大商不可群龙无首,望太子殿下尽快登基,国难当头,先皇的丧事不急于一时。” “对!太子殿下快快登基,下旨调动各路重兵护我皇城无忧啊。” “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宫里一阵混乱,有人高呼万岁,商泰之趁机黄袍加身,坐上了觊觎多年的皇位。 而商无极的棺椁,则被放在一旁,冷冰冰,无人问津。 当天,商泰之登基皇位,成了大商国的第二位君主。 他连下圣旨,调遣各地雕龙台的驻军挥师皇城,解北晋之围。 只要各处雕龙台的重兵能及时返回,北晋的三十万大军就不算什么。 满朝文武真正担忧的,是镇守九龙台的上百万大军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商泰之的圣旨刚刚拟好,又有新的消息来报。 位于大商各地的九龙台守军,正在朝着皇城快速集结,估计一天之内即可在皇城外完成汇聚。 得知这份消息,皇宫里的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北晋大军即便速度再快,杀到皇城也得一两天的时间。 宰相心中奇怪,追问下得知,九龙台驻军汇聚的原因,是老皇帝临死前的最后一道旨意。 商泰之目光复杂的望了眼装尸体的棺椁。 他在心里默默的感激了一下先皇,若非早下的圣旨,九龙台的驻军真就未必来得及回援。 感激之余,商泰之唯有冷笑。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他其实不叫商泰之,应该叫卜泰之。 这大商皇朝,早晚也会更改为大卜皇朝。 可怜老皇帝商无极,不仅头顶绿油油,临死之前,还得为别人的儿子出最后一份力,保住他念念不忘的大商国。 在太子的眼里,老皇帝的一生是迂腐的一生,沉迷于并不存在的长生之术。 在皇后的眼里,老皇帝的一生是无聊的一生,不懂风情不爱女人。 在国舅的眼里,老皇帝的一生是憋屈的一生,替人养子不说,临死还得将皇位奉上。 在群臣的眼里,老皇帝的一生是沉闷的一生,也是失败而无奈的一生。 他开疆拓土,亲手建立了大商王朝,却只能延续一代。 失败的人有很多,失败到如此程度的王者,世间罕有。 得知守军不日即可抵达,商泰之安心下来。 皇城保得住就行。 至于其他城镇他是不在乎的,反正大商有的是人,死了再生呗。 借着北晋来犯为由,身穿龙袍的商泰之再也不用装哭了,他如今是大商的皇帝,他要体会的是一呼百应的王者风范。 登基大典被提上日程。 于是大商皇朝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北晋三十万大军星夜兼程直扑皇城的攸关时刻,皇宫内传来的却是鼓乐齐鸣。 本该商议国家大事的宝殿内,衣衫单薄的舞姬们翩翩起舞,尤其水仙的独舞,得来商泰之的大加赞赏,当场下旨,纳翠云楼的头牌水仙为宾妃。 热闹的皇宫灯红酒绿,老皇帝的尸体则停在隔壁偏殿,无人问津。 乱象纷起。 大商的根基在无形中正在缓缓撼动。 加快这座皇朝崩塌的,还有那些不为人知,却更加恶毒与阴险的手段。 …… 司天监总部。 斐浅正在书房内紧锁眉头,盯着面前的棋局出神。 对面,坐着的正是五毒教的教主,百里宏微。 敢来司天监与斐浅下棋,说明百里宏微的布局已经技高一筹,压住了司天监,更将监正斐浅困于一间书房之内。 “这盘棋,百里教主原来准备了多年,是我疏忽了。” “监正大人的棋艺并不比我差多少,束住你手脚的,不是别的,正是你监正的位置,若非牵扯太多记挂太多,你斐浅何至于此。” 第144章 奇景 书房里的棋路繁复纠缠,暗子遍布,一个不慎,满盘皆输。 百里宏微说得没错。 令斐浅束手束脚的,正是他监正的身份。 他是大商重臣,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司天监的兴衰荣辱。 他要对抗皇族的制衡,还要提防外人的暗箭,更要专营司天监的根基,捍卫四大衙门的名望。 这些年来,这位掌管着司天监的老者越发苍老。 他已经累了。 斐浅从棋盘上抬起头,面露恍然。 “是啊,离开云州这五十年,我本以为一身轻松再无牵连,用最后的余生寻找属于我的机缘,谁料竟在红尘中反而越陷越深,直至难以自拔。” 斐浅摇头苦笑,将握在手里久久未落的一个棋子重新放回原位。 这盘棋,他不准备下完。 “我本风尘客,庸人自扰之,斐浅着相了。” 随着监正的自语,棋盘上的棋子相继活了过来,有的化作小蛇,有的变成蜈蚣,全是剧毒之物。 百里宏微可没打算结束棋局。 他抓起一条百爪毒蜈,微笑道:“原来监正大人不是青州人士,云州是个好地方,天下第一宗门的起源地呢。” 五毒教教主的一席话说完,棋盘上的毒物再次变成棋子。 斐浅呵呵一笑,道:“老夫困于红尘不假,但这双眼睛还算清澈,看得出红尘之外的一些蛛丝马迹。” 监正的洪亮话音中,屋子的房梁扭曲成一条斑斓怪蟒,红眼獠牙,信子足有三尺长短。 百里宏微抬起一根手指抹了抹垂下的一缕发髻,道:“哦?比如呢。” 短短几字过后,怪蟒复原成房梁,再无异样。 斐浅道:“比如说,百里教主的出身未必在北晋,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青州修行界恶名昭彰的毒宗长老之一,你们毒宗这么多年来苦苦追踪炼神术的下落,究竟有何企图。” 监正说完,棋盘下的木桌变成一只三彩毒蟾,两只大眼咕噜一转,身上的棋盘晃动起来。 “监正大人好眼力。” 百里宏微探手拍向毒蟾,立刻毒蟾变回了木桌。 “毒宗向来低调,居然被人认了出来,至于炼神术,监正大人可就明知故问了,你也要找的东西,难道你不知自己有何企图?” 斐浅道:“百里教主猜错了,老夫要找的不是炼神术,而是其他东西,可惜,这么多年依旧毫无线索,此生只能止步于结丹。” “你要找突破元婴的契机?”百里宏微冷笑道:“元婴之境,亏你也敢想。” “既然踏上修行这条路,总归得有个念想不是。”斐浅笑道。 在斐浅的笑声中,屋子里的桌子凳子,房梁门窗,棋盘棋子,几乎所有东西都变化成剧毒之物,将二人层层包围。 “我劝监正大人别想得太多,还是想想眼前为好,这盘棋,你就要输了。” “未必,老夫经营司天监数十载,好歹也留了些后手,今天就献丑一番。” 轰隆隆! 低沉的嗡鸣中,书房的空间突然转黑,对弈的二人陷入永夜。 下一刻,点点星芒亮起,总共七颗星辰在黑暗中绽放出耀眼的豪光。 阵道的气息轰然而至。 那七颗星辰漂浮不定,时而列为一排,时而围拢成圆,最后散在房间各处,组成北斗之势。 五行之气浑然迸发! “小五行天罡阵!会施展道门法阵,你是道宗的人!” 百里宏微的惊呼顷刻间被爆发的法阵嗡鸣所淹没。 始终安静如昔的书房,成了两位结丹高手的战场。 五毒教与司天监的交锋,不止发生在司天监总部。 皇城的长街上,出现了一些古怪的身影。 这些人脸色惨白,身上遍布着被某种力量腐蚀过的痕迹,他们时而奔行时而爬行,速度极快直扑司天监的衙门。 除了数以百计的尸鬼,攻向司天监的还有来自五毒教的高手。 北晋在大军来临之前,终于启动了埋伏在大商皇城的所有暗棋。 目的只有一个。 除掉最大的阻力,司天监! 残酷的恶战,从新皇登基的那一刻开始。 东衙的寻灵使遭遇了奇袭,伤亡惨重。 南衙的打更人本就群龙无首,抵挡得十分吃力,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北衙的雕龙匠都在各地雕龙台,衙门里多为计算各类材料的文官,顷刻间遭遇血洗。 西衙的反抗最为激烈,所有炼尸官都在拼死恶战,没人后退一步。 残阳如血。 映得西衙满墙的一品红无比艳丽。 花的香气与血的腥气混杂在一起,飘荡在西衙上空,令人如痴如醉。 “狗杂种!敢来西衙撒野,爷爷送你上西天!” 咔嚓一刀落下,费材劈开一头尸鬼,迸溅的血迹喷了他满身满脸。 “痛快!” 费材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喝道:“好久没这么痛快杀敌了,兄弟们加把劲,把这群狗杂种统统砍翻!” “好嘞!大家伙一起上!” “西衙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来了就都埋这吧!” “区区鬼怪也敢祸乱司天监,宰了它们!” 炼尸官们越战越勇,刀刀见血,拼杀得如痴如狂。 与其他炼尸官的勇猛不同,五号庭院里,齐远瞩正满头冷汗的坐在自己屋子里,一动不动。 他的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脸色苍白如纸,一旁的地上丢着个空的瓷瓶,里面的丹药早已吃下。 齐远瞩全力运转着灵气,不知抵抗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如果此时除掉他的衣服,便能发现在他的后心处正钻出一朵艳红的小花。 那小花如同活的一样,拼命的想要展开花瓣盛开,却被强大的药效加上齐远瞩自身的灵气所压制,一时无法完整的盛开,只能处于含苞待放的程度。 距离西衙不远处,是一座高高的酒楼。 一只毫无生机的苍鹰从高空落下,站在飞檐上,灵动的鹰眼望向西衙的方向。 在苍鹰眼中,是一番绝美的景致。 整个西衙完全被绿藤与红花所包裹,从高处俯瞰,犹如一处世外桃源,美得不可方物。 除了倒在血泊里的一具具尸体…… 真是个赏花的绝佳地点啊。 酒楼下的长街上,徐衍紧锁眉峰。 当一品红完全开放的时候,他果然在高处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奇景。 这景致,叫杀伐。 第145章 花开 西衙,恶战持续不断。 地面逐渐染红,到处能看到尸体。 所有的院落里都在发生着残忍的杀戮。 在强大的敌人面前,炼尸官们一个个相继倒下。 费材很快变成孤军作战。 他的腰刀砍得卷了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余处,即便如此,他依旧勇猛的冲杀,直至面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徐衍!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能回来。” 费材横刀在手,一边吼着一边冲向扑来的尸鬼,“材叔这条命早杀得够本,北晋的兔崽子别想从司天监手里讨便宜,杀!” 徐衍就站在月亮门下,目光复杂。 在他眼里所见的画面,与费材看到的完全不同。 费材看见对面的强敌是一头高大的尸鬼,凶面獠牙,手脚粗壮。 可是徐衍看到的,却是费材在与他自己的炼尸拼杀个不停。 西衙里并没有尸鬼。 徐傲放出的尸鬼都用来冲击另外三个衙门。 西衙成了一处诡异之地。 所有的炼尸官都在与自己的炼尸拼死相斗,最后同归于尽。 与其他司天监的高手不同。 西衙的炼尸官们每个人的背后都盛开着一朵艳丽的红花,拳头大,长在后心。 费材也不例外。 徐衍无声的动用了控尸天赋。 炼尸与费材同时停步,各自举着钢刀,一动不动。 徐衍缓缓闭上眼。 他本无需呼吸,此时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嘎吱。 拳头捏出响动。 徐衍的身上缭绕起一丝丝寒气。 再睁眼,杀机迸溅。 “好累呀,怎么砍不动了呢,徐小子,你快来替我出刀,材叔得歇会儿了。” “好。” 徐衍走过去,接过费材手里的腰刀,将对面的炼尸一刀劈开。 而后扶着费材坐在一处朝阳的地方,正好能看到翠云楼。 “这么快就晚上了?好黑啊,周围还有不少敌人,你可得小心点。” 西衙上方,烈日当空。 “知道了材叔,剩下的敌人交给我就行了,喏,对面的翠云楼开张了。” “是吗?这群婆娘真不省心,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赚钱,北晋的兔崽子睡了她们也不能给钱呐。” “会给的,放心吧,只要司天监还在,城里的规矩就在。” “说得对!等材叔歇一歇,再与那帮兔崽子大战三百回合,婆娘们,还等着我养呢……” “好好歇歇吧,材叔……” 走出院落的徐衍没再回头。 费材倚在墙角,空洞的眼睛望着翠云楼的方向,再也不动了。 他后心盛开的红花,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一朵花瓣缓缓飘落。 埋没于尘埃。 西衙深处,官正住所。 常玉春静静的站在屋子一角,面无表情。 穆正初坐在桌旁,翻看西衙记载着历年诡案的卷宗。 看到些离奇的案子他会目露好奇,看到些有趣的案子,他会微微一笑,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书本当中。 门扉轻响。 有人走了进来。 穆正初抬头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 “你还是回来了。” “本来不想回来的,除了西衙,大商没什么地方值得留恋。” 徐衍随手关上门,也没与常玉春打招呼,径自坐在穆正初对面。 “那怎么又回来。”穆正初合上卷宗,望向对面。 “回来告诉你一件事,本来早想说,怕你太伤心一直没提。” 徐衍望着对方,道:“穆家十一口人被地煞帮的高手所杀,以怨气炼制煞沙,一年前我经过森林木屋的时候,顺手替你家报了仇,两个地煞帮高手已经死了。” “是么,那多谢你了。”穆正初微笑道。 “不客气。”徐衍也笑,只是笑容很冷,“加入西衙后的第二次任务,与你同行的两个炼尸官死于你手,凭徐傲的本事没那么容易把炼尸官的尸体弄走改造为尸鬼。” 穆正初笑而不答。 “树屋里的煞沙出自你手,黎家庄的煞魂也是你的手笔,结束黎家庄之行回返皇城的时候,你借口探友,实际是去了长兴府催发浮屠妖花。” 穆正初仍旧微笑着不说话。 “煞沙,煞魂,培毒之法,你在加入西衙的第二天就开始栽种一品红,目的是彻底覆灭炼尸官一脉,离王墓里你故意引动火毒使的尸体,想必那尸体上有你看重的东西。” 穆正初这次点了点头。 “打入西衙的土毒使,伪装了一年,你终于得逞,西衙没活人了,这下你开心了?” 徐衍豁然起身,一把抓住穆正初的领子,吼道:“在黎家庄守夜的时候你推荐我回城去报信,为的是对费材他们下手吧,我回来的时候你为何又不动手了!” 穆正初任凭被徐衍抓着,依旧微笑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除了我,别人就都得死吗?” “是啊,他们的生死我不在乎,我说过我的朋友少得可怜,你算一个。” “我没有你这种杀人如麻的朋友。” 徐衍一把推开穆正初。 “各为其主,我的杀戮没什么不对。” 穆正初站稳身子,微笑道:“天下其实很简单,像茅厕一样,脏了,就要用水清洗一遍,天下与茅厕的区别只不过一个用水洗,一个用血洗。” “你的血洗,包括了太多的无辜。” 徐衍伸出两根手指,道:“穆家有个孩子,十来岁大,我在大锅里见过一面,当我用筷子夹出来那孩子两根手指的时候,我便暗暗发誓,一定会将地煞帮的主人碎尸万段。” “那孩子挺聪明的,我还给她做了个漂亮的草环。”穆正初回忆道,“她死的时候草环成了红色,染血之后变得更美了……” 一阵阵凛冽的寒气在空气中鼓荡开来,地面、墙壁、桌椅顷刻间铺满寒霜。 寒气涌动得越来越强,直至形成烈烈寒风。 数十道冰锥凭空凝聚,如同利箭,猛攻穆正初。 穆正初退了一步,他脚下的地面冲出一片煞沙,轻易将冰箭抵挡下来。 “走吧,徐衍,趁着皇城尚未覆灭,再不走,你会死在西衙。” “生死与否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公平,西衙的人命和那两根指骨,需要你拿命来偿。” 穆正初沉沉一叹,嘴角的微笑逐渐消失。 他知道,这一战无法避免。 所以,只能用尽全力。 一旁的常玉春手缠铁骨臂甲,猛虎般扑向徐衍,他的背后如其他人一样盛开着鲜艳的一品红。 沙暴与寒风一同呼啸,一个个凶恶的煞魂在屋子的角落无声飘出。 穆正初震碎了弯弓,现出藏于弓身中的弯刀,灵力爆发间弯刀化作九道残影,斩向目标。 煞沙、煞魂、傀儡、法器,穆正初一旦下了杀心,立刻杀招尽出。 风雪诡异的变得缓慢下来。 所有攻来的威胁都在磁场的作用下几乎凝固。 幽幽哀歌如轰鸣战鼓。 徐衍灵甲披身,玄雷出鞘,白僵的极寒全力催动之下,屋子破裂开来,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坚冰牢笼。 困兽之地,唯有死战。 . 第146章 君临天下 皇城外,一匹战马疾行而来,冲过城门,一路奔至皇宫门前。 马儿失蹄,跌落一旁,口吐白沫眼见活不成了。 马上的骑手踉跄着冲进皇宫,跌倒在大殿门口。 “陛下!九龙柱完工了” 霍冬雷沙哑的喊出完工二字,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两眼一翻,气绝身亡。 他是活活累死的。 数月间,他昼夜不停的奔行于尚未完工的九龙柱之间,亲自动手赶工,终于在三月之内完成了工期。 而这位雕龙匠的官正,也在疲惫中丧命皇城。 霍冬雷临死都没想到,他的皇帝早已躺在冷冰冰的棺椁中,无人问津。 天边泛起阴云,云层中雷光隐现。 雷雨将至。 宝殿内,丝竹之音起伏。 水仙的舞姿摄人心魄,看得商泰之如痴如醉,他品一口美酒,击一次掌,合着韵律摇头晃脑。 大殿里的其他人全都一样,整齐划一的打着拍子。 只不过每次击掌,都有水泡在人们的掌心碎裂,留下腥臭的脓血。 观舞的人,身体越来越浮肿,就像一个个水泡,不知何时便会嘭一声爆裂开来。 水毒,来自水毒使的拿手招数。 翠云楼的水仙,便是五毒教最后一位水毒使。 她的任务,是毒杀皇族。 商泰之在不知不觉间已然陷入死地,他却毫无察觉,依旧沉迷在女色之中。 皇城外,百里处。 驻守九龙台的数十万大军相继集结,组成一层层的坚固堡垒。 正对面,来自北晋的铁骑轰然而至。 恶战爆发。 呐喊与嘶吼声震天动地。 血流漂杵,尸横遍地。 与战场的残酷血腥相反,安置着老皇帝棺椁的偏殿中,两个身影正甜蜜温存。 皇后依偎在国舅怀里,娇声道:“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从此以后,不用再担心商无极那老家伙了。” 国舅把玩着皇后白皙的手,道:“这些年苦了姐姐,大好青春都浪费在冷冰冰的皇宫里。” “总有苦尽甘来时,我们这不熬到头了么,只可惜我这大商皇太后已经人老珠黄,不比从前。” “谁说的,姐姐始终年轻,你看,连一丝皱纹都没有。” “那你可要多疼爱人家几年” “疼你一辈子” 细说情话的二人在棺椁前耳鬓厮磨,卜太宁满眼温柔的望着皇后风韵犹存的脸庞。 卜慧年近中年,但保养得极好,皮肤细腻如三旬女子一般。 卜太宁正要再夸几句,忽然发现卜慧的眼角出现一道明显的鱼尾纹。 女人果然老得都快,卜太宁心中暗想。 起初他没在意,与卜慧亲热的时候,他很快又发现对方的眼角多出了几道鱼尾纹。 不仅眼角,在卜慧的额头也现出淡淡的皱纹。 “怎么回事!你的脸”卜太宁话没说完,就见卜慧也惊诧不已。 “太宁,这一会儿你怎么看起来老了几岁?皱纹更深了。” “什么?我的皱纹更深?是你脸上出了皱纹啊,你快瞧瞧镜子。” 两人顾不得亲热,慌乱的翻出铜镜。 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发出惊呼尖叫。 “这是怎么了!我的脸上多了这么多皱纹!”卜慧惊悚万分。 “皱纹不仅更深,还在延长我们在衰老!到底怎么回事?” 卜太宁经过仔细辨认,他惊恐的发现,自己与皇后脸上的皱纹全都在慢慢变深。 皱纹的深浅,预示着衰老的程度,卜太宁与卜慧犹如中了诅咒般在快速衰老。 轰隆隆。 天空乌云密布,传来阵阵雷鸣。 在皇后与国舅六神无主的惊恐中,更加诡异的情况出现了。 一旁冷冰冰的棺椁竟从里面推开了盖子。 嘎吱一声响,吓得两人魂不附体。 皇后与国舅抱在一起慑慑发抖。 “闹、闹鬼了!别、别杀我!” “梦!一定是噩梦!太可怕了,我要醒来!我要醒来!” 在两人惊惧的目光中,本该死去的老皇帝从棺椁中站了起来。 此时的商无极双目如电,再没有之前的老迈,腰背笔直,头上的卷云冠璀璨生辉。 带着一身死气,这位大商的帝王行走间,脚下隐约有雷鸣电闪。 商无极走出棺椁,走下高台,走向门口,经过皇后与国舅两人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一眼。 仿佛那对卑劣狡诈的男女根本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与国舅,而是路边的两只蝼蚁。 皇后和国舅在茫然与震惊中老去。 他们的脸上爬满皱纹,当他们互相看时,吓得各自分开。 他们彼此的眼前,一个是耄耋老者,一个是白发老妪,哪里还有刚才的中年模样。 天地中涌动着奇异的气息。 无数肉眼不得而见的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涌向皇城,这些力量犹如一把把无形的钩锁,勾走了所有人的生机与寿元。 大商各地的雕龙台,发生着同样的异象。 九根龙柱从内而外散发着浑厚的阵道之力,当这股力量汇聚到最大的程度后,豁然冲天而起,宛如九条神龙腾空。 九龙柱爆发的力量从各处汇聚而来,最终凝结于皇宫上方,形成一张笼罩了整个大商的巨网。 巨网有着吸取生机的恐怖效果,笼罩的所有生灵都在缓慢的老去。 皇城角落一户普通人家。 刚刚及笄之年的小女儿带着甜甜的笑容正对镜梳妆,铜镜里的青春容貌竟不知不觉间逐渐变得成熟。 一次梳妆而已,她竟长大了几岁。 哐当一声,铜镜滚落。 西街,一位老臣正在自家府邸的茅厕解手,他走进去的步履还算轻便,可出来的时候只能蹒跚而行,不出顿饭的功夫便老死于厅前。 茶肆里,品茶的长须客人仅仅喝了壶茶水,漆黑的胡须变成霜染一般。 酒楼内,高谈阔论的酒客们越喝越吃力,最后咳嗽不断,一个个气喘吁吁,老态龙钟。 青楼上,姑娘们不断发出尖叫。 她们赖以为生的皮囊正在流逝着光华,变得暮气沉沉,那些光洁的脸蛋儿上开始爬满细纹。 大商各地,但凡在九龙柱笼罩之内的地域,同时发生着一幕幕堪称恐怖的异变。 人们的生机与寿元正被快速的掠夺,一个时辰即可苍老十岁。 咔嚓!!!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落在走出大殿的身影上。 商无极非但没被天雷劈死,反而周身涌动起细密的雷弧,宛如雷电中的王者。 他身上的每一道雷弧都携带着浓郁的生机,包裹着万民的寿元。 这一刻,大商皇帝终于现出真身。 以雷电之躯,君临天下。 第147章 木偶戏 噗。 西衙深处,冰牢内。 穆正初喷出一口鲜血。 他低头看了看贯穿心窝的冰牙匕首,随后勾动嘴角,扯出个解脱的笑容。 努力的挪动身体,靠在冰墙上,他抬头望向自己唯一的好友。 “知道五毒使是怎么选出来的么,用的是养蛊的法子,杀掉同伴,才有机会活命,否则会成为冷冰冰的尸体。”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捏在别人手里,于是我拼命修炼,努力让自己变强,最终杀掉所有人,夺来土毒使的名号。” “可惜的是,即便我成了五毒使,依旧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五毒使必须种下五毒虫,由此我们五人都拥有了一种毒虫的能力,五毒,呵!普通人的身体哪会有毒呢,借了毒虫之力罢了。” “这些年的杀戮真令人恶心啊,杀掉碍事的人,杀掉无辜的人,杀掉男人女人,杀掉老人孩子,我很想杀掉自己,但没有勇气。” 穆正初虚弱的咳嗽着,嘴角不断留下血迹。 “我在长兴府看过一场木偶戏,戏里有个山大王,杀人如麻,当他被那位银甲小将杀掉的时候,看戏的人都在解气的欢呼。” “他们只看到了山大王杀人,却看不到山大王手脚上绑着的线……” 穆正初的瞳孔涣散开来,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场热闹的木偶戏,他努力的睁大眼睛。 “银甲小将……帮我杀了教主可好……我、不想再做木偶了……” 黑暗来临。 穆正初挂着希翼的脸就此凝固。 徐衍走过门口,尸体睁着的眼皮随之缓缓合拢。 身后的冰屋轰然崩塌,堆叠成一座冰雪的坟墓。 天空电闪雷鸣。 铺满院墙的一品红在雷光下渐渐凋零,从嫣红转为枯萎。 …… 司天监总部。 监正的书房早已七零八碎,无数书籍散落四周。 百里宏微披头散发,狼狈至极,形若疯癫,一手持黑幡,一手抓白旗。 他桀桀怪笑,道:“斐浅老儿!你的小五行天罡阵还不够火候,想要我的命可不容易,给我破!” 百里宏微一声暴喝,黑幡与白旗冒出黑白二气,聚于其身。 气团里传来古怪的声音。 一条巨大而狭长的身躯若隐若现,无数细长的毒爪不断摆动。 一声巨响过后。 一尊庞然大物从气团中冲出,将斐浅布下的法阵冲击得摇摇晃晃,空气中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此时的百里宏微已然不在是人形。 他的头颅呈现金色,下身竟是一条十丈巨蜈! 巨蜈怪人以其巨大的力量加上喷吐的奇毒,终于破开了斐浅布下的小五行天罡阵。 “金头蜈蚣……你居然将剧毒的妖灵炼在身上,你已非人族。”斐浅面色凝重。 “在力量面前,是人还是妖有什么不同呢,斐浅,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百里宏微张开大口,喷出一股毒雾,霎时间笼罩了整个小院。 斐浅不敢怠慢,掐动法诀施展出旋风法术,拔地而起的一个个风柱将涌来的毒雾尽数卷起带向高空。 百里宏微扭动着庞大的巨蜈之躯,藏于腹下的无数毒虫扩散开来。 水桶大小的毒蝎,老树粗细的毒蟒,磨盘大的毒蛙,数量繁多的毒虫显现而出,周围立刻成了毒虫的领地。 斐浅退了三步,法诀一变,就听不远处传来楼宇不堪重负的嘎吱响动。 功勋阁坍塌开来,从废墟中冲出各种各样的炼尸。 巨象塌碎了毒蝎,金雕抓起了毒蟒,剑齿虎的长牙深深的扎进毒蛙的背部,其中两头生有白毛的白僵最为凶猛,不仅杀毒虫,连炼尸一样摧毁。 尸林中的炼尸与无数毒虫混战。 两道身影不断交锋,一个施展道门绝学,一个利用巨蜈之躯。 这场殊死恶战,并未如两人想象的那般分出胜负。 在一声惊雷过后,两人如同心有灵犀般同时停手,各自的表情均为阴晴不定。 “先天之气,雷电本源……”斐浅豁然扭头,看向惊雷落在的皇宫方向。 “怎么还有阵道气息?老东西你究竟布置了多少大阵!” 百里宏微下身的巨蜈摆动细爪,愤怒不已。 忽然有一根细爪瘫软了下去,他惊疑道:“生机流逝!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布置了更早更大的局,我们不是棋手,而是棋子。”斐浅神态苦涩,但眼中反而越发明亮,仿佛找到了什么他遍寻多年而不得其踪的至宝。 “邪门儿的阵道,居然吸纳生机……今天到此为止。” 百里宏微不在犹豫,晃动百爪腾空而起,那巨蜈身上竟张开一双双透明的羽翅,打算飞天而去。 刚升起不到三丈,巨蜈四周徒然结冰。 厚重的冰层从天而降,将百里宏微又给压了回来。 一把重刀如凛冽寒风,无声无息的刺进巨蜈之躯。 百里宏微吃疼之下回头一看,他的妖身上多了个面容冷峻的黑衣青年。 “滚下去!” 百里宏微晃动妖躯打算甩开对方,结果压力徒增,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令他如坠沼泽,难以动弹。 徐衍举刀再斩,爆发全力。 一刀将巨蜈的尾巴切了下来,疼得百里宏微发出嘶哑怒吼。 斐浅见此良机,立刻决然出手,施展出精妙的剑法,一道道飞剑排列成北斗之势,猛攻被禁锢的百里宏微。 徐衍的力量虽然诡异凌厉,百里宏微是不太在乎的。 他本身就有结丹境的高深修为,加上融合了妖灵程度的巨蜈,一个筑基小辈的手段再如何高深,也很难杀得掉他。 但斐浅不同。 斐浅与百里宏微同阶,一旦全力出手,百里宏微又落在下风,他很能殒命于此。 再加上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的古怪阵道之力,百里宏微生出剧烈的危机感。 顾不得别的,他直接炸裂了黑幡与白旗两件异宝,借此之力挡下斐浅的剑气,也破开了徐衍的禁锢。 拖着残躯,百里宏微一咬牙,喷出一口黑血。 那黑血并不落地,而是变化成一团血雾,包裹了百里宏微的身影。 黑光一闪,百里宏微就此消失不见。 “血毒遁法。” 斐浅摆手止住打算追击的徐衍,道:“不必追了,百里宏微既然施展这种耗费心血的救命遁法,他自己必将受到严重的反噬,你我都追不上的。” 徐衍停下脚步,望向皇宫方向接连不断坠落的雷电。 “监正,大商究竟怎么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大商,究竟怎么了。”斐浅紧皱眉头,看着皇宫里高高耸立的龙柱,“答案,或许就在眼前。” 第148章 死之国 皇宫内。 龙柱上流转的雷电如一条条雷蛇般游走不停。 远远看去,宛如一根冲天的雷柱,令人惊叹不已。 跌跌撞撞的身影闯进两人的视线。 来人是个年过五旬的妇人,眼角有着明显的细纹,她穿着寻灵使的白袍,脸上满是惊恐。 “大人!东衙覆灭!城里的人全都在快速老去,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有无修为,每个时辰都可流逝十年寿元,再这样下去,满城人都将在一天之内老死!” “倪秋雁?”徐衍不可置信的说道,他面前的妇人正是东衙官正。 “恐怕不止皇城,整个大商的生灵都在流逝着生机。”斐浅看着自己的手背,一个个斑点正缓慢的形成。 连他这位结丹境的监正大人都无法抵抗生机的流逝,何况旁人。 徐衍这才知道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还要严重。 他没有生机,所以体会不到活人在此时的感受。 “谁有如此能力吸取一国生灵的寿元?九龙柱……”徐衍若有所思。 斐浅惨然一笑,道:“九龙柱,九龙阵,原来我们的陛下隐藏得如此之深,大商真正的帝王,商无极。” 倪秋雁惊呼道:“难道皇帝没死!” 徐衍低声自语:“或许他本来就是死的……” “可笑,真是可笑啊。”斐浅摇头苦笑,感知如流水般卷动而出,他喃喃道:“我斐浅苦苦追寻五十载的东西,原来就在身边!先天雷灵居然是大商皇帝。” 听闻此言,徐衍与倪秋雁无不错愕。 斐浅长袍鼓动,澎湃的灵力轰然而出,一具具炼尸受到召唤般排列冲锋,方向正是皇宫。 “亡羊补牢,若是羊都死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斐浅神态苦涩,摇头叹息。 在这场浩劫面前,身为司天监的监正一样回天乏力。 “先天雷灵,离王墓……” 徐衍将线索串联在一起,艰难的道出几个字。 “龙腾九天,魂消九地,以血为祭,沧海一粟,大商各地的九龙柱便是抽取寿元生机的巨型九天邪龙噬魂阵。” 倪秋雁惊道:“离王墓里的断柱居然是法阵?这么说,商无极是离王!” 徐衍道:“他不是离王,而是生于雷池的先天雷灵,只不过夺了离王的尸,借了离王的剑,学了离王的阵,而后耗费多年打造了大商帝国,以百年来圈养生灵,达到一朝血祭的效果。” 斐浅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大商真有雷池,命也,命也啊。” 感受着流逝的生机,斐浅目光复杂的看向徐衍。 对方丝毫不变的模样,预示着不受大阵之力的影响。 斐浅没有提及这诡异的一点,而是讲述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由于天赋不够,元婴无望,唯一的机会是以先天灵体重塑灵根,老夫于五十年前离开道宗,游历天下寻找最后的进阶契机。” “一路寻寻觅觅,走走停停,跋涉千山万水,最终落脚于大商。” “我意识到自己寻找先天灵体如大海捞针,需要足够的帮手才行,于是入朝为官,创建司天监。” “司天监最初只设有寻灵使与炼尸官,一个寻找灵体灵物,一个处理奇案怪案,算我的左膀右臂,帮着老夫探寻先天灵体的下落。” “后来,皇帝加了打更人来震慑百官,加了雕龙匠来求所谓的长生。” “我本对九龙柱嗤之以鼻,世上何来的长生术?可他是皇帝,自然可随心妄为。” “自从追查到离王墓的存在,司天监与皇帝从此隔阂渐深,我本以为是司天监的权势太大所致,谁知真正的缘由竟是离王墓本身。” “商无极亲手制造了天灾,毁灭一国生灵,他演了一场真正的好戏,这段故事总得有人见证才行,否则千百万生灵之死就真的要永远埋葬于岁月深处,成为未解之谜。” 斐浅静静的望着徐衍,郑重道:“你与其他人不同,可否帮老夫做个见证呢。” 徐衍没说话,点了点头。 斐浅笑了,道了声多谢,长叹道: “是我看低了先天雷灵的心智,居然能算计到如此程度,他看似在为太子铺路,实际是利用联姻杀掉北晋公主,引来北晋大军,让更多的活物聚集在大商地界,成为他独有的养料。 满朝文武都以为皇帝可怜,谁知真正可怜的,是我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局中人呐。” 徐衍终于明白了为何夏无风的脑子里会钻出一条雷虫,打更人的官正早已被商无极以雷虫控制,成为永远不会背叛的傀儡心腹。 斐浅越发佝偻,头发一根根在转白。 “若今后能见到道宗的人,请将我的故事转述他们,天下,多了一位至邪的强者,不得不防。” 斐浅说完长身而起,整个人与一道剑光融为一体,闪电般刺向皇宫。 “监正!” 倪秋雁更显老迈,她趁着自己没有彻底老去,也决然追了过去。 徐衍没动,依旧站在司天监。 他的视线却流转在一个个尸体身上,最后寄宿于一个倒在宫墙下的宫女眼中。 远处,龙柱之下。 一身雷光的商无极伸展着双臂,仿佛要拥抱苍穹。 他身上的无数雷弧欢快的跃动着。 斐浅所化的剑光袭来,未到近前便被一把古朴的长剑挡下。 长剑古旧不堪却凶威赫赫,其上刻有离王二字。 “时隔数十年,又见离王剑,陛下,你瞒得我好苦啊。” “是你自己愚钝,怪不得旁人。” “遍寻先天灵体而不得,殊不知大道契机就在身旁,斐浅实乃愚不可及,今日前来,不寻机缘,不问恩怨,只想问上一句,陛下可否收手,放大商子民一条活路。” “放肆,朕为大商之主,何来收手一说,朕的国度是生是死,与旁人无关。” “这么说,陛下执意要将九天邪龙噬魂阵催动到底,吸干大商千百万生灵寿元了。” “雷耀之下,均为朕之疆土,为朕奉上生机,是尔等的荣幸。” “可是这份荣幸,没人想要,既然你商无极不肯收手,别怪你我君臣反目成仇。” 斐浅的声音充满无奈。 他在半空现身而出,苍老的身影驾驭着长剑决然攻进那片雷光当中。 随在斐浅身后的,是功勋阁里他精心炼制多年的所有炼尸。 雷光从商无极的身上扩散而出,覆盖了整个皇宫,所有的尸体在雷光中尽数化为齑粉。 徐衍收回目光,走出司天监。 街上,满眼都是蹒跚的身影。 一个个老者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 一个个中年走着走着就成了老翁。 城外战场。 数十万交锋的大军,互相厮杀的动作越来越慢。 士兵们举刀的动作越发吃力,直至某一刻他们豁然惊醒,这场恶战刚刚开始没多久,战场上所有的人竟纷纷老去。 仿佛每次劈砍都会消耗大量的寿元,每次冲锋都要耗费无数的生机,就连战马都在相继老死。 一国之地,暮气深深,死气沉沉。 环顾着长街上不断倒下的尸体,徐衍喃喃自语。 “好一个生机勃勃的……死之国。” 第149章 亡者大军 天地浩劫,有时来得惊天动地,有时来得悄无声息。 大商地界。 每一刻都有数以万记的生命死去。 源源不断的生机在九天邪龙噬魂阵的掠夺下成了商无极独有的力量。 笼罩皇宫的雷光中,属于斐浅的剑光愈发暗淡。 无边的死气笼罩在大商国的天空。 在这片死亡的国度中,唯有亡者,不受任何影响。 我能做些什么? 徐衍在长街上迷茫着。 以白僵之躯去与堪比结丹境的商无极决斗? 飞蛾扑火没有价值。 看不到任何胜算的前提下,徐衍即便冲过去也不过多添一个炮灰而已。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非但一个人也救不了,反而自己还得搭进去。 躲起来,然后等着阵法耗尽威能而结束? 徐衍自认为做不到在所有人逐渐死去的时候,自己则安安静静的躲在角落。 哪怕救下一个人也好。 无解的浩劫面前,总得做点什么才能安心。 哪怕明知是徒劳。 走进一间茶馆,徐衍坐在桌旁,目光暗淡了下去。 亡者殿轰然开启。 主位上,徐衍用出全力扯动头顶的尸气阴云。 他要借助亡者殿的力量来控制更多的尸体去战斗。 徐衍的目标不是商无极,而是九龙柱。 只要能摧毁一根龙柱,即可破坏大阵的运转。 哪怕从龙柱上挖下来一块石头,也能让这座邪恶的大阵减轻些威能。 皇宫附近,一具具老死的身影站了起来。 他们集结成队,麻木而决然的冲进皇宫,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粉碎在雷网当中。 上百的身影粉碎后,又有更多的尸体集结而来,一波又一波,海浪般永不绝断。 雷光中的斐浅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时刻。 他长笑着将自己的金丹与飞剑融为一体,炸裂在雷光深处。 结丹境的高手自爆金丹的威能,终于撼动了商无极的雷霆。 笼罩皇宫的雷网静止了一瞬,支离破碎,散落成满地雷弧。 商无极的脚步往后连退,直至靠在了龙柱,发出一声闷响。 吧嗒。 卷云冠落地。 帝王的长发飘散开来,威武中透着疯狂。 斐浅的尸体倒在远处。 如果是同阶的修行者,飞剑与金丹炸裂的威能足以重创甚至致命。 可商无极的雷灵之体并未受到多大的损害。 他冷冷的看了眼斐浅,再度召唤雷霆之力,阵道气息重新汇聚。 “大人!” 满头白发的倪秋雁目睹了监正之死,她亡命的冲杀而去,结果未到近前便被雷光绞成齑粉。 商无极看到皇宫外冲来的无数尸体,他皱了下眉头。 “死物复苏,何人在搞鬼……哼,区区把戏。” 雷光再度蔓延。 形成细密坚固的雷网,将皇宫与龙柱完全罩死在其中。 数以千计的尸体冲进了雷网,无一例外的全部粉碎。 先天雷灵的雷电之力太过可怕,普通的尸体毫无用处,即便游荡于街头的尸鬼也仅仅能冲进雷光五步而已。 徐衍失望的退出亡者殿,痴痴的坐在茶馆。 没用的。 自己还是太弱了。 即便成了白僵,在强大的先天雷灵面前依旧弱小得不堪一击。 别说破坏龙柱,连冲开商无极的护体雷阵都做不到。 茶馆里的东家是一对夫妻,几月前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正是生活过得津津有味的时候。 此时,那对苍老憔悴的夫妻直勾勾看着二十来岁的儿子在院子里蹒跚学步。 他已经长大了。 但他依旧不会走。 寿元的快速流逝并未给他掌握基础能力的机会。 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便跌倒在地,也不会说话,一个劲的哇哇大哭。 徐衍默默的看着这堪称诡异的画面。 几个时辰之前还是嗷嗷待哺的娃娃,转眼成了大人,百年一瞬,不过如此。 这不是回忆,而是被人拨快了时间。 这不是美好,而是地府的大门提前敞开。 门外跌跌撞撞走进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目光空洞,他渴得狠了,闯进茶馆抓起个茶壶就喝,全然不管是凉是热。 等他喝完,把茶壶一扔,颓然的跌坐在角落。 “都死了……都老了……这是怎么了?我也会老死……我不想老死!我宁可替西衙战死!” 他发疯了一样的嘶吼着,眼睛遍布血丝。 忽然,他看到茶馆里唯一的客人,于是愣怔了半晌,惊呼道:“徐哥!徐哥你没死!” “远瞩?” 徐衍有些不敢认对方。 眼前的中年汉子,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抬头纹,鬓角有零星的白发,容貌与齐远瞩倒是相似。 “是我啊徐哥!我是齐远瞩!要不是你给我的那粒解毒丹,我也和其他人一样被妖花附体而亡了,他们都死,都死了呜呜呜呜……” 中年汉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徐衍恍然。 当初从洛亦云手里省下的解毒丹,徐衍转送给了齐远瞩。 这粒药王岛的丹药救了齐远瞩一命,令他免于被妖花附体,成为穆正初的傀儡。 “活着就好……” 徐衍目光复杂,不知该如何安慰齐远瞩,他现在能活着,却活不了多久,因为所有人的寿元都在飞快的流逝。 “徐哥你怎么没事?一点也没见老呢?”齐远瞩抹了把眼泪。 “我有特殊的手段,可惜对旁人无效。”徐衍只能如此解释。 “那就好!你能活下去,咱们西衙就不算灭门,早晚有一天司天监还能东山再起!” 齐远瞩竟高兴起来,道:“还有北晋的那群兔崽子,让他们没事往大商跑,活该他们倒霉!三十万大军一个也别想回去,全死在八角坪吧!” 八角坪是一处地名,位于皇城外百里处。 听闻此言,徐衍的心头豁然一动。 “北晋大军到了八角坪?” “是啊,不久前西衙收到的消息,九龙台的驻军也同时抵达八角坪,双方正在那边大战呢,估计现在老得都抡不动刀了吧。” “八角坪往北十余里是不是有一座雕龙台。” “没错啊。” “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大商之内不止皇城里的一根龙柱,还有八根分散在各处。 北晋大军与雕龙台驻军正面交锋的地点附近,就有一根龙柱。 “关门,远瞩你在这里守着,万万不可打扰我。” 徐衍留下句吩咐,闯进后宅,在一间屋舍中坐定。 亡者殿再次开启。 相隔百里外的战场,徐衍赶过去是来不及的,他要尝试以尸体挪移自己的元神。 当屋子里的徐衍闭上双眼的时候,西街一个死去多时的老叟睁开了浑浊的老眼,他拖着苍老的身体连冲几步,当跌倒之际,城门口一个死去的守军豁地站起。 从皇城到八角坪。 这百里距离的路上,一具具尸体站起又倒下,如同跳板一般,承载着飞速前进的元神之躯。 经历了半个时辰的挪移,总共三百多具尸体的跳转,徐衍分出的一缕元神终于抵达两军交战的战场。 横尸无尽的八角坪,一具苍老的将军尸体豁然睁开双眼。 与他同时站起的,还有那匹枯瘦的战马。 将军跃上了尸马,手中的长刀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此时此刻,这位老将军便是徐衍。 亡者殿内的无尽尸气形成巨大的漏斗状漩涡,漩涡深处,只能看到徐衍两只白森森的瞳孔,闪动着决然的目光。 跟随将军的战刀挥动,有尸体在战场上重新站起。 一具,两具。 十具,百具。 直至成千上万! 沉默的冲锋,在将军的战刀挥落时开始。 死者所组成的大军如同潮水般冲向远处的雕龙台,冲向那高高屹立的龙柱。 无尽的尸气汇聚中,徐衍的控尸能力彻底升华,进阶为另一种更强大也更加可怕的能力。 控尸千万,亡者大军! 随着时间流逝,九龙柱其中的一根不断崩裂着玉石,在无数亡者战士的冲击下终于轰然坍塌。 笼罩大商的邪恶大阵,戛然而止。 . 第150章 五毒虫 翠云楼,唯一一间没有传出哭声与尖叫的房间。 水仙默默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在品味着老去的滋味。 很苦涩,很绝望。 但她不想哭,反而想笑。 门开了,又关上。 屋子里多了个人。 徐傲虚弱的靠在墙角,他的两鬓已有白发。 筑基境的寿元本就比普通人多,几十年的寿元剥夺对徐傲来说并不致命。 “土毒使死在西衙,火毒使死在离王墓,金毒使死在城门口,我们该死在何处呢。” 徐傲惨笑道:“枉我们蛰伏于大商一年之久,本以为一朝功成,谁料掉进了别人的陷阱,商无极究竟是什么怪物居然死而复生!” “谁知道呢,可能是神吧。”水仙仔细的梳理着妆容,尽量让自己显得年轻一些。 至于五毒教的任务,事到如今连教主都狼狈而逃,他们这些五毒使已经无能为力。 “亏你还相信世上有神,他要是神也是个邪神!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我们也扛不住,早晚得老死!”徐傲说着将一把丹丸扔进嘴里大嚼特嚼。 他吃的不是灵丹,而是仅存的毒药。 之所以没显得太过老迈,是因为他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靠着剧毒之力禁锢自身生机,勉强对抗着无处不在的阵道之力。 “连教主都无能为力,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安静的等死好了。” 水仙侧过脸,用胭脂盖住眼角一条极细的鱼尾纹,她认真梳妆的模样好似个出嫁的新娘。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梳妆?你要嫁人去吗!”怒极的徐傲推翻了梳妆台。 胭脂水粉洒落一地。 水仙依旧安静的坐着,轻声道: “是啊,我是想嫁人,去年的时候看到窗外走过个书生,突然有一种嫁给他的冲动,我扔下一方手帕,心想如果他傻兮兮的送上来,我就嫁给他。” “你是水毒使,嫁人?呵呵,教主会允许么。”徐傲冷笑。 “我想体会一番为人妻的感觉,我不想死掉的时候依旧孤身一人,可惜那书生头都没回,我,终究是一条没人在乎的毒虫。” “我们都是毒虫,那是我们的命!”徐傲冷冷道:“想要掌握自己的命,唯有一个办法……叫无情。” 座位上的女人变幻了一下表情,她凄然一笑,嘴角流下血迹。 歪斜在一旁的铜镜里,是蒙着一层翠绿的脸庞。 凶险的木毒,在徐傲进门之际就已经无声而来。 水仙也许察觉到了什么,也许她早已心死。 流逝的岁月如同刻刀,斩断了她本就冰冷的青春。 所剩余生,唯有老迈相伴。 如此活着,不如死去。 她缓缓倒下,在闭眼的那一刻,轻声呢喃: “下辈子,一定要嫁人的……” 一把匕首切开了女人的后颈。 徐傲小心翼翼从水仙的脑子里找出一条拇指大小,晶莹如水的小虫。 “最后一条五毒虫……终于!终于能摆脱百里宏微的控制了!” 徐傲在颤抖与激动中张开嘴,吞下了水毒虫。 他运气不错,在西衙发现了穆正初的尸体。 从土毒使的身上,徐傲找到了另外两条五毒虫,分别为金毒虫与火毒虫。 那是穆正初辛苦得来。 金毒使的尸体,穆正初用了所有功勋值换的,火毒使的尸体则在离王墓里佯装触动毒爆,支走了其他人后顺手取走。 五毒使之间向来互相敌视。 唯一的原因,便是五毒虫的存在。 想要摆脱毒虫的控制,只有一个办法。 集五条毒虫为一身,如此才能彻底驾驭五毒虫,从而脱离教主的控制。 …… 皇宫。 雷电般的帷幕缓缓消散,商无极面色一沉。 他身后的龙柱正在失去光泽。 九天邪龙噬魂阵的威能已经被切断。 “四十载寿元而已,少了些。” 商无极冷哼一声,道:“也罢,大商百万人口,如今不足十之一二,就让人族苟延残喘一番,多繁衍出足够的血食,供我再来摄取。” 龙行虎步,一身雷光的皇帝走下雕龙台。 不远处,老态龙钟的商泰之艰难的爬出大殿,正好看到商无极迎面而来。 “父皇……父皇救我!” 商泰之满脸老人斑,嘴里的牙齿大部分掉光,他本就被酒色掏空身体,又遗失数十年寿元,此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商无极的龙袍经过面前,半刻未停,对太子的求救充耳未闻。 “儿臣不想死!父皇!” 商泰之用尽全力扶着大殿门框站了起来。 他想追上皇帝的步伐,结果刚迈出一步便从台阶上滚落,跌了个鼻青脸肿,那口奄奄一息的气息至此彻底断掉。 太子的尸体不肯瞑目,直勾勾的盯着远去的身影。 偏殿里,两具枯死的尸体一个抱着石柱,一个扣着地砖。 皇后与国舅加上太子这一家三口,终于以这种惨烈的结局团聚一堂。 所有的勾心斗角,所有的算计与布局,所有的暗暗窃喜原来全是一厢情愿。 他们才是真正的跳梁小丑。 即便在死去的那一刻,都换不来冷酷帝王的一道目光。 终究是,连蝼蚁都不如。 …… 远离皇城的一处小镇里涌动着殷红的血光。 猩红的河面上漂浮着一幅幅白骨。 血河中心,起伏着一个身影。 楚绿娥小脸阴沉,望向皇城方向。 “剥离生机的邪异手段,覆盖如此之广,究竟何人手笔?莫非与皇城有关。” 她与活人不一样。 阵道的掠夺之力无法从楚绿娥身上夺走生机,但其他人却在快速老去。 楚绿娥本打算在镇上落脚一阵子,不料出现如此怪事,于是她施展血河邪法,趁着镇上的百姓老死之前尽数融入血河。 这么多的活人,总不能浪费了。 …… 西衙。 徐衍虚弱的躺在自己的屋子里。 是齐远瞩把他背回来的。 亡者大军的施展,抽干了徐衍所有力量。 尤其元神,差点消耗一空。 力气没了可以恢复,元神若耗空,相当于魂飞魄散。 感受着空荡荡的躯壳,徐衍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被掏空。 若非修成炼神术的第二层,现在恐怕真就只剩躯壳了。 徐衍心惊肉跳,却没有后悔过。 掠夺寿元的阵道之力彻底消失,齐远瞩尽管成了大叔的模样,好赖还活着。 大商之内,三十岁以上的活人几乎全部老死。 如今活下来的,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尽管如此,原本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成了暮气沉沉的老者,几岁大的娃娃满嘴胡须,懵懂着到了中年。 不管怎样,死之国度残留了一线生机。 大商,并未完全覆灭。 休息整整一晚,天明之际,徐衍好转一些。 起身的时候,窗外传来无数轰鸣的破空声。 第151章 剑阁长老 黎明驱散了黑夜。 伴随朝阳而来的,是天空中数之不尽的剑芒。 一道道穿着同样长袍的身影踏剑而来,落在皇城内。 徐衍推开门,头顶掠过的剑光如同乌云般将朝阳遮蔽。 “灵剑宗……” 徐衍认出与唐秀婉同样的衣袍,断定来者均为灵剑宗门人。 灵剑宗的人出现,其实并不意外。 大商发生如此可怕的浩劫,作为青州最大的修行宗门没理由置之不理。 只不过灵剑宗来得太晚了。 大商已经支离破碎,活人寥寥无几。 虎啸之音传来。 一道锐利的剑光破空而至,炸裂般落在皇宫。 此剑的主人看来心情不大好,御剑余波所形成的气浪席卷长街,将街上的杂物吹向两侧,有身子骨瘦削的都能被气浪刮倒。 齐远瞩闻声寻了过来,休息一夜他还算精神。 “好多飞剑!哪里来的修行者?怕不得有几百位!” “应该是灵剑宗的人。” “终于来帮手了!徐哥我们快过去,告知灵剑宗的高人原委,让他们去找商无极算账!” 齐远瞩说完,就听一道洪亮的声音从皇宫方向传来。 “此地修行者听令!速往皇宫集结,一刻钟不到者按邪魔外道处置,届时后果自负!” 语气霸道而愤怒。 齐远瞩被声音震得直抠耳朵,急忙扶着徐衍出门赶往皇宫。 路上徐衍心中生疑。 这不是召集幸存者的态度。 一刻钟的时间太短,况且经历了如此天灾,即便有修行者幸存也伤得不轻,数十载寿元被剥夺,可不是小伤。 西衙离着皇宫不算太远,不到一刻钟二人赶到地点。 废墟上巡弋着数以百计的灵剑宗弟子。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长剑悬浮,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势不凡。 高处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宽大的紫袍,一双剑眉,面沉似水。 此人是灵剑宗剑阁长老,名叫程飞虎,修为高深,地位超然。 一些人影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脚步匆匆。 皇城里的修行者居然剩下不少,徐衍粗略数了数,已经到了二十多个,有一半是司天监的人,剩下是有修为的武将。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到了。 紫袍的剑阁长老一瞪眼,喝道:“可有外门执事在大商任职。” 像灵剑宗这种一洲之地的顶尖宗门,会有不少门人在各大国度任职,为了掌握青州所发生的大事,算做一份眼线。 被灵剑宗派遣在外的门人都会按个好听的执事名号,只不过前面有个外门二字,其身份其实只比外门弟子高上一等而已,多为修炼天赋不足的门人所担任。 “来了来了!弟子来了!” 远处跑过来一个肥胖的身影,竟是户部尚书姜大川。 他气喘吁吁的到了近前,连忙施礼道:“外门执事姜大川拜见程长老!” 姜大川也显老不少,但比别的同龄人强得多,从外表看也就老了十来岁的样子,也不知他服用了什么灵丹还是寿元比较充足。 程飞虎喝问道:“大商究竟发生何事,因何有如此强烈的阵道波动,普通人的寿元消逝又是因何而起。” 姜大川愁眉苦脸道:“是大商皇帝!一切都是商无极所为,他在数十年前创立司天监,开始建造九龙柱,我们以为是一场劳民伤财的无用之举,谁料竟是一场浩劫的起源……” 姜大川如实将经过讲述一遍,始终低着头,没敢多看那位紫袍的程长老一眼。 程飞虎越听越气,咬牙切齿。 等姜大川讲完大致经过,他怒吼出声。 一挥手,就见两道剑光匹练般带着虎啸之音交叠而出,将高大的龙柱一斩而段。 轰隆隆的坍塌声持续了半晌,尘土飞扬。 程飞虎浑身鼓动着可怕的气息,两侧灵剑宗弟子身后的剑光大盛,等沙土落尽,这些人纤尘不染。 其他人则被尘土盖了一身,灰头土脸。 程飞虎斩断龙柱后并不解气,怒骂道: “我灵剑宗驻守魁星城,替青州大小宗门无数国度守住门户,免于异族来犯,结果呢!一腔热血喂了狗!内忧外患一样没少!先有伏魔剑派入邪,又来大商举国活祭!我们在魁星城打生打死,邪魔外道却在青州肆虐不休!” “都怪我灵剑宗太过仁慈,只顾统领青州修真界,疏忽于青州各大国度地域,长此以往,青州内外都得成了异族的嗜血地!” 程飞虎暴跳如雷,洪钟般的吼声无需法术即可传出极远,震得残破宫殿上的沙土簌簌而落。 姜大川弯着老腰恭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他何曾想到商无极居然如此可怕,早知道大商这么危险,他早跑回灵剑宗报信了,何必躲在地库里将这些年收集的好东西全都用了才勉强保住些寿元流逝。 程飞虎压了压怒气。 “商无极此贼已成大患,我灵剑宗定要将其灭杀干净,替大商百姓讨个公道!” 说罢,程飞虎话锋一转,冷漠道: “大商满朝文武有眼无珠,为虎作伥,尤其司天监的人统统该死!百姓愚蒙不辨善恶,你们都是瞎子聋子吗?帮着邪魔修了几十年的龙柱大阵,亏你们还是修行者!” 程飞虎越说越怒,一道道凌厉的剑气透体而出,将四周的空气切割得嗤嗤作响。 此人有着结丹境的高深修为,若他出手,别说几十个幸存的修行者,即便司天监四大衙门的战力齐出也难逃一死。 齐远瞩等人被剑气震慑得一动也动不了,如遭束缚。 单单是剑气锁定就有如此可怕的效果,可想而知这位程长老的剑法有多凌厉强大。 “司天监的敌人是北晋五毒教,谁也没想到是商无极,监正大人因此战死在皇宫,我们尽力了。”徐衍的声音有些无奈。 他不是反驳对方的愤怒,而是陈述着实情。 齐远瞩壮着胆子跟着喊道:“东衙西衙的官正齐齐战死!我们也曾为大商子民奋力而战,我们问心无愧!” 幸存的司天监与武将们相继开口,表明自己与商无极无关。 这种时候必须解释清楚,真要被当做商无极的手下,很有可能死在当场。 程飞虎冷冽的扫视众人,以不可置疑的语气喝令道: “邪皇的臣子,即便无辜也难逃罪责,你等与百姓不同,当为罪人!从今日起由灵剑宗收押,发配至静海沙田,劳作一甲子以观后效。” 第152章 如剑的少年(两章合一) 静海,临三洲而连域外。 静海无波。 无论多大的风雨都掀不起任何波澜。 死水般,常年沉寂。 静海如死水而非死水。 海里有鱼有虾,有异兽海族,传说存在着通往冥间的海眼,由一头万年不死的巨大海龟封堵。 这片无边的静海曾经是鲛人的乐园。 由于人族的捕,鲛人逐渐灭迹,多年难见一头。 静海有两大奇景。 一是不生波澜宛若镜面可倒映出整个天地的海面。 一是近海处一块块四四方方蔓延极远的整齐田埂。 清澈无暇的海面被称之为,天空之镜。 浅海里无边的田埂则叫做,静海沙田。 静海的海水存在着稀薄的灵气,被海水冲刷的海沙长年累月下即可转变成灵沙,灵沙再经过炼制就是灵石。 修行界所交易的最低货币灵沙,便由此而来。 海中有灵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经过各方势力接连开采,临近三洲的近海处在多年前就已经没有了灵沙,甚至连普通的海沙都被挖走强行提炼。 焚林而田,竭泽而渔。 人的贪念永远无法满足,终于造就了海沙枯竭的局面。 在某段岁月,三洲修行界灵石奇缺,修行最为基础的资源几近绝迹,甚至出现了一粒灵沙可换取一件法器的奇葩交易。 为了解决灵沙绝迹的局面,有修行界的强者联手远赴域外,从沙漠带回沙子填在近海,经历多年孕育终于恢复了灵沙的产量。 后来这份采沙补海的方式便被一直延续下来,有了如今的静海沙田。 在青州,无论宗门大小,都会在静海中拥有或大或小的地域,用来孕育灵沙。 其中以灵剑宗所占的地盘最大,连绵百余里的沙田,一眼望不到边。 沙田需要看管。 为了便于海水的冲刷,每隔三天,沙田里的海沙需要完全的翻一次。 让沙石均匀受力,才能更快的成为灵沙,缩短灵沙形成的时间不说,还能让灵沙里的灵气变得更加均匀,品相更佳。 能否翻好沙石,是培育出完整灵沙的窍门。 每一个宗门都在海边设有驻地,派遣专门的弟子在此劳作,如农耕的农人般翻种海沙,收获灵沙。 灵剑宗在静海旁的驻地范围巨大,屋舍林立,人数繁多,如同军营。 在沙田里劳作的有两种人。 一种是灵剑宗的弟子。 有不少为了赚取灵沙的外门弟子将沙田劳作当做宗门里最低级简单的宗门任务,主动前来劳作,当然也有触犯宗门戒律的弟子被罚来抵罪。 另一种是灵剑宗捕获的一些邪魔外道,降服后发配来此当苦力。 前者有个好听的名号,叫灵植夫。 后者也有个名号,比较难听,叫沙奴。 灵植夫劳作到一定时限会有灵沙奖励,沙奴累死累活未必能填饱肚子。 今天是翻沙的日子,无数身影分散在沙田各处。 每人一块沙田,落日之前必须翻好。 翻沙是有讲究的,不可胡乱翻卷,不仅每一粒沙子都要均匀的翻面,还不能带起太多淤泥而弄混了海面。 翻沙声不断,沙田上的水面波光粼粼。 从早忙碌到中午,齐远瞩觉得自己的腰快折了。 他扶着特制的翻沙工具,茫然四顾。 才翻了不到半块的沙田。 照这进度,别说天黑前完工,到半夜都未必干得完。 少掌柜出身的齐远瞩何时干过这种力气活,他有修为是不假,手脚可没勤快过。 世家公子哪个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翻海沙比种地累得多,还有严格的规矩,齐远瞩来了已经有小半月,仍旧没习惯堪称艰苦的劳作。 若非他在司天监修炼过武道法门,身子骨强硬得多,换成东衙的寻灵使非得累个半死。 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齐远瞩将求助的目光望向相邻的沙田。 刚过半天,旁边田里的海沙已经整整齐齐的翻完了,人家自己忙完了不说,正帮着齐远瞩这边翻沙呢。 “徐哥,谢谢你” 齐远瞩眼圈发红,声音哽咽。 徐衍见齐远瞩抹眼泪,暂时停下手里的活计,道:“胡子都快白了,哭什么。” “我就是觉得委屈,凭什么咱们来当沙奴。” 齐远瞩颓然道:“好好的大商,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那是一国之地啊,百万人口,商无极那恶魔杀人无数,他罪该万死,我们司天监招谁惹谁了?国破家亡不说还成了苦力,一甲子啊!六十年后我们都会老死的。” 灵剑宗长老定下的责罚。 大商境内的修行者全部发配静海沙田,劳作一甲子才可洗清罪名。 当六十载的沙奴,齐远瞩并不认为自己到时候还能活着。 就算不累死,也得老死。 “办法慢慢想,至少先把当前的翻沙任务完成了再说,要不然你没老死呢先被人家打死了。” 徐衍拿起工具,继续干活。 齐远瞩下意识的揉了揉后背,垂头丧气的接着翻沙。 刚来的时候由于没经验,齐远瞩将不少灵沙翻到了其他田埂,因此遭了一顿毒打。 沙田有灵剑宗的外门执事负责值守。 这群家伙手黑得很,对灵植夫和颜悦色,对沙奴可没有好脸色,动辄打骂,甚至听说以前有沙奴活活被打死的情况发生。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齐远瞩明白这份道理,他只是想不通好端端的大商国竟一夜覆灭,连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一艘小船从远处划来。 船上站着个矮胖子,小眼睛滴流乱转,显得精明机敏。 这人手里拿着鞭子,看到有沙奴偷懒立刻一鞭子下去,保准能换来一声哀嚎。 小船很快来到齐远瞩这块沙田。 矮胖子用目光一扫,立刻分辨出越界的徐衍,二话不说,一鞭子甩出。 徐衍早有察觉,却没躲避,站在原地没动。 鞭子落下的位置离着徐衍尚远,砸在水面,抽起一排水花。 “略作小惩,再敢替人翻沙就不是一鞭子的事了。” 矮胖子站在船上说道,声音虽冷,目光反而和善,对徐衍挤了挤眼睛。 “下次不敢了。” 小船离去,徐衍继续帮着齐远瞩翻沙。 刚才的一幕犹如排好的剧本,演戏一样。 可不是徐衍人缘好,而是灵石的功劳。 每隔几天就有一桌花费几粒灵沙才能买到的酒菜,换成哪位执事不得通融几分。 何况是帮人翻沙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 不多时,两人将沙田翻整完毕。 徐衍直起腰,望向远处一块从来不翻的灵田。 那块灵田里,站着一个布衣少年。 十四五岁的外表,衣着十分朴素。 少年与其他沙奴不同。 每当翻沙的日子他都会前来,却一粒沙都不翻,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沙田里,闭着眼,从早站到晚。 齐远瞩顺着徐衍的目光看去。 “他怎么从来不干活,不怕挨打吗。” “想来是不怕的,沙田执事的小船从不会出现在他的田里。” “人家一定有靠山,那他还来沙田干嘛,站一天也累呀。” “他好像在修炼。” 徐衍的目光落在少年的沙田里。 这块沙田的水面有些不同,至始至终静如镜面,其他人翻沙造成的水纹从周围涌来,居然没有一丝一毫能闯进少年所站的沙田。 少年的沙田好似已经凝固,与其浑然一体,屏蔽了一切外来的力量。 无论是风还是浪。 “他在修炼什么?”齐远瞩挠挠头,看不出玄奥。 徐衍也不知道少年在修炼什么,他只觉得那少年看起来相当凌厉。 “你不觉得他像一把剑么。” 徐衍打了个比方,竖起根手指与远处身体笔直的少年重叠,道:“一把锋利的剑。” 齐远瞩依旧看不出少年与剑的关联,他所感兴趣的只有晚饭。 沙奴的晚饭很简单,馒头两个,咸菜一碟。 不够吃? 对不起,饿着吧。 沙奴是奴隶,供给两个馒头一碟咸菜已经不错了,只要不饿死即可。 想要吃好的也不是不行,自己拿钱去买。 灵剑宗的沙田驻地类似于小型坊市,开设着酒楼,出售灵酒佳肴。 在这里金银无效,想要吃酒,灵沙结账。 今晚齐远瞩很高兴,果然有盼望已久的大餐,徐衍带着他来到驻地里的酒楼,要了一桌子美味外加一坛价值两粒灵沙的灵酒。 齐远瞩直咽口水,可没敢动筷。 客人还没到。 不多时酒楼走进个矮胖子,小眼睛乱转,一眼看到徐衍这边,哈哈一笑坐了过来。 此人正是白天小船上的沙田执事,叫朱常。 “徐老弟又破费了,呦!这坛子灵酒有点年头,没有个十年也得八载,嗯,闻着就不赖。” “朱执事鉴酒功夫了得,正正好好的十年老酒。” “那可得尝尝。” “尝尝。” 朱常这边一开喝,齐远瞩的筷子立刻开动,闷头猛吃。 沙奴的伙食实在寒酸,整天吃馒头的话,齐远瞩非得发疯不可。 好在他这位徐哥出手阔绰,家底颇丰,不仅隔三差五的能吃到美味佳肴,还拉拢了一位沙田执事。 可以说徐衍与齐远瞩是所有沙奴里待遇最好的两个。 徐衍和朱常边吃边聊。 十多天下来,徐衍已经将沙田驻地的构造与驻守的规模摸了个通透。 驻地内共有十位灵剑宗的筑基执事负责驻守,朱常就是其一。 常驻于此的灵植夫基本能保持在千人上下,修为高低都有,普遍以炼气境的弟子最为常见。 沙奴的数量不多。 之前不过数十人,加上大商的这些倒霉蛋,倒是超过百人了。 从朱常的口中,徐衍得知了一个可以减少刑期的消息。 宗门任务。 为了在弟子门人中塑造凝聚力与更好的建设宗门,几乎所有修行宗门都有发布宗门任务的习惯,灵剑宗也不例外。 像灵植夫便是一种比较低级的宗门任务,按照翻种灵沙的年月即可领取报酬,也就是任务奖励。 别看沙奴是奴隶的身份,其实也可以被动的完成任务。 比如偶遇到波及沙田的危险然后协助避免或者解决危险,将会与其他弟子一样得到奖励。 或者一些比较棘手又奖励极低无人问津的任务,沙奴也可申请去完成。 与宗门弟子不同的是,人家完成任务后会有奖励,沙奴则没有,所有的奖励都会折算成年月,用来抵消刑期。 如徐衍与齐远瞩这种被判为六十载沙奴,只要能完成凑够六十年的任务,即可换回自由身。 非但如此,重获自由的时候,还可以选择加入灵剑宗的外门,成为外门弟子。 “最近有个机会,不知徐老弟愿不愿冒险一试。”朱常喝得很是满意,小口的品着灵酒。 “如能减免刑期,自然得试试。”徐衍道。 “徐老弟的灵气可还浑厚。”朱常道。 “比起同阶应该是不差的。”徐衍道。 “那就好,这不眼看着快入秋了,火鳍鱼即将从深海而来,冰网事宜马上要开始布置,你若能帮着抵挡一块沙田的范围,多了我不敢说,减掉三五年的刑期问题不大。” “有劳朱执事帮忙周旋。” “小事小事,哎,你们司天监的人真倒霉,遭了无妄之灾,可是没办法,事情头儿都赶到一起了。” 朱常咂摸着灵酒的滋味,唏嘘道: “先有伏魔剑派入邪,以铸剑礼为名诱去各大宗门弟子数以千计之多,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后有大商皇帝生祭一国,百万生灵数十载寿元随风而散,再加上魁星城战事告急,异族大军来势汹汹,我们灵剑宗的宗主头都大了,长老们能没有火气吗。” 齐远瞩从菜里抬起头,愤愤不平道:“长老们火气大,那也不该拿我们当出气筒啊。” 朱常哼了一声,面露不悦,道:“长老乃是结丹境的大修士,想拿谁出气谁就得受着,不服气你也可以修个金丹出来。” 朱常对齐远瞩可没有多么和善的语气。 对徐衍客气不仅因为徐衍出手大方,还有徐衍的筑基修为。 同阶之间,才有可能平起平坐,差一个大境界相当于差了整整一个辈分。 在筑基境的修士面前,炼气境的永远是小辈。 齐远瞩只有炼气境又是沙奴身份,在朱常眼里半点地位没有,若非徐衍带着,他连理都懒得理。 徐衍给齐远瞩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乖乖低头吃饭,不敢再多言语。 详细问了问火鳍鱼与冰网的事,徐衍做到心中有数。 “沙田里有位十五岁上下的布衣少年,朱执事可知那是何人。”徐衍问道。 一听布衣少年,朱常的神色微变。 他举起酒杯,遮住自己的嘴巴,低声道:“那少年的事徐老弟最好少打听,问都别问,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他是谁的。” 第153章 无头的亡者(二合一) 沙奴的住处为统一的大院,十人一间大屋,居住的环境拥挤杂乱。 有朱常照顾,徐衍和齐远瞩刚来没两天就搬到了一间单独的小屋,外面还有个小小的院子。 “火鳍鱼原来那么可怕,不但会翻乱沙田,还会造成水温过高从而影响灵沙的蕴化,最要命的是它们产下的鱼卵能钻进灵气最多的沙子里面把灵沙当做养料。” 酒足饭饱的齐远瞩打着饱嗝,坐在院里的老树下乘凉。 “冰网居然与法器一样,需要不断注入灵气来维系,阻挡火鳍鱼七天之久才算完成任务,这也太难了。” 在齐远瞩眼里,将产卵期的火鳍鱼挡在沙田外实在是一份棘手的任务。 “难也得试试,咱们选两块沙田。”徐衍道。 “徐哥的能耐肯定没问题……两块沙田?我不行的徐哥,我这灵气不够驾驭冰网呀。”齐远瞩连连摆手。 “不需要你动手,我来就行。” “坚持一块灵田的冰网已经殊为不易,两块太难了!徐哥不用管我,你能尽早脱离沙奴的身份就好,我认命了。” 说着说着,齐远瞩又眼圈发红。 “一只羊也是赶,我都决定出手,一块沙田和两块沙田没多少区别。” 徐衍这话说得其实一点都没错。 反正他用的又不是灵气,而是白僵天赋,笼罩的范围是一块田还是两块田所耗费的力气基本一样。 齐远瞩感激涕零,呜呜直哭。 徐衍无奈,拿出两粒灵沙叫他去街上瞧瞧,买一些对他有用的功法修炼。 “回来的时候记得先敲门,我不应声别进来。” 见徐衍如此郑重,齐远瞩用力点头,深深记下了这份规矩。 齐远瞩走后,徐衍关好门,盘坐屋中。 亡者殿轰然开启。 灵沙不算什么,储物袋里的灵石就有上千块之多,徐衍现在根本不差灵石。 想要逃出沙田其实也不难。 以徐衍如今的能力,十个筑基期的灵剑宗执事他丝毫不惧。 可是逃了的话,青州未必呆得下去了。 逃走的沙奴将被列为灵剑宗追杀的目标,三洲之上,难有栖身处。 为今之计只能一边翻沙一边想办法减刑期。 反正这里吃喝不愁,住的地方也尚可,徐衍不见外,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沙奴,而是将自己当做了灵剑宗的外门弟子。 那些真正的外门弟子不也每天辛劳修炼,完成大量的宗门任务赚取灵沙,积累修为资历,为进内门打基础么。 在哪不是修炼。 管他青楼还是皇宫,仙山还是草棚,我心安处是洞府。 心宽一些,自然一身轻松。 不过有些仇恨是不会忘的。 比如五毒教教主百里宏微,比如大商皇帝,商无极。 坐在大殿里,徐衍沉吟稍许。 先扯来一团迷雾遮蔽容貌,随后连点四下,四道尸云坠落而来。 四道身影相继出现在亡者殿内。 这次徐衍同时召唤了四位亡者。 蓝眼的恶灵最先出现,见到徐衍后立刻礼貌的施礼。 红色的血影一如既往的冷漠,冰冷的眸子盯住小蓝。 “她就是你说过的恶灵?”楚绿娥的声音冷清而不屑。 “你也是亡者大人的客人吗?”司空青花很意外。 两女话音未落,石头人的身影出现。 “又来了又来了!俺就说嘛,亡者殿的主人肯定很寂寞,喜欢找人聊天……咦!这么多人?” 石头人看看恶灵又瞅瞅血影,夸张道:“我地娘呀!这俩位都是个啥,一个凶巴巴一个血淋淋,真吓人!” “你才吓人!” 二女异口同声。 第四道身影最后凝聚。 鲛人歌者显现。 这次他没冲动,而是默默的观察着亡者殿里的众人。 他在看向徐衍的时候眼神里有着明显的忌惮,显然被上次的巨掌所震慑。 “还有鱼人!这个更吓人哎!”石头人佯装害怕,道:“你们该不会都是死的吧?” “难道你是活的么。”楚绿娥声音冷漠。 “俺啊,嘿嘿,其实俺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活的,你们说说,一座山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呢。”石头人的话比较多,很是活跃。 “你是一座山?”司空青花歪着小脑瓜,好奇不已。 “是呀,山精吗,自然是一座山喽,从俺生出意识以来就从没离开过原地,俺想去看看大河!听说还有更大的大海!对了,鱼人不就是海里的吗。” 石头人看向鲛人方向。 “大海欢迎你来做客。” 鲛人第一次发出声音,它没有张嘴,声调平直古怪。 “大海里有什么好玩的?是不是有龙宫啊,对了,听说鲛人早已绝迹,你们一族是不是真死绝了?” 石头人在明知故问,它知道的消息很多却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 “埋于海底的秘密,客人来了,即可知晓。”鲛人的声线出现一丝起伏,听起来更加怪异。 “俺不会水,怕淹死!还是不去了不去了。”石头人一脸憨厚的晃着手。 “石头还怕淹死,说你不敢去就得了。”楚绿娥酸溜溜的讥诮一句。 “你敢去你去呗,血淋淋的家伙肯定胆子比俺大,你身上的都是别人的血吧,一定杀了不少人,是个冷血魔头!”石头人还击道。 “没错,我是杀了不少人,你呢,石头怪物,别说你没吃过人。”楚绿娥毫不示弱。 “俺可不吃人!俺只吃些花花草草,俺是吃素的,嗝!” 石头人努力辩解着,它突然打了个嗝,一个人形的魂体从它嘴里爬出半截,努力的想要逃走,结果又被石头人囫囵吞了进去。 “好一个吃素的。”楚绿娥冷哼一声不再理睬口是心非的石头人。 “俺偶尔才开开荤,嘿嘿。”石头人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徐衍见众人熟悉得差不多了,将双手按在石桌上,道:“做为主人,我来提一条话题,我们此次小聚的话题便是,分享。” 顿了下,徐衍继续道:“分享我们亡者之间修炼的方式。” 听闻分享修炼方式,在座的身影神态各异。 但凡修炼到一定程度的强者,大多都有自己独属的功法,没人愿意透露出去。 徐衍当先打破沉默。 “既然是我的提议,自然由我先来分享修炼方式。” 此言一出,四道目光齐齐望来。 神秘的亡者殿主人,在众人心里是一种奇诡又强大的存在。 如果能得知如此强者的修炼方式,不说大有裨益,至少能开拓一些见识阅历,没准还能让自己的修炼更加顺畅。 徐衍在讲解之前,先扯来一团尸气阴云,形成云团状态,在石桌上缓缓旋转。 “尸气,是我修炼的关键之物。” “自古以来,我始终借助尸气中特有的力量来强大自身,直至坐上亡者殿的宝座,开启这扇通往未知之途的神秘大门。” “我想探寻永恒的含义,亡者殿的存在正好填补了我的好奇,于是我召集更多同类,来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 “以我推算,当九位亡者齐聚的那一刻,新世界的大门才会轰然洞开。” “到时候,诸位或许会感受到神迹的真相,以亡者殿的玄奥之力,完成我们永远都无法完成的希望。” 一席话说完,四位亡者尽数陷入沉思。 无论活人还是亡者,其心深处,都存在着遗憾。 或遗憾于亲人逝去,或遗憾着错过爱情。 或遗憾于风景不在,或遗憾着万事蹉跎。 但凡有一次逆转遗憾的机会,没有人愿意错过,哪怕这份机会渺茫得如天边浮云,依旧令人遐想连篇。 徐衍的一番话,正是给众人造成一个遐想的机会。 徐衍真正的用意其实不是画出个大饼,而是在画大饼的同时,给自己穿了一身璀璨的金装。 这番话最关键的一点只有四个字。 自古以来。 徐衍先入为主,给其他人留下一个自己这位亡者殿之主来自古时的错觉。 至于其他,那就随便编了,只要不太出格就好,毕竟没人戳破。 “原来亡者大人修炼的力量来自尸气,怪不得亡者殿里的尸气如此之重,尸云都看不到尽头呢。” 司空青花仰着裹满白布条的小脸说道,其他人闻声纷纷抬头看去。 大殿上方漂浮的沉沉铁云无穷无尽,如大海漂浮于头顶,让人生出一种震撼。 司空青花收回目光后,第一个分享自己的修炼方式。 “我修炼的办法是凶煞气息,只要不断吸收外界的凶煞之气我就会逐渐强大,除此之外,我也能融合其他的灵体。” 司空青花的声音逐渐变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每当有灵体与我融合,我都能感受它一生所经历的最为刻骨铭心的画面,有时是一段海誓山盟的感情,有时是一段众叛亲离的悲剧,有仇恨也有感恩,有愤怒也有绝望,人心,真的很复杂……” 声音越来越小的司空青花忽然仰起小脸儿,豪迈道: “我感受到最多的其实是战场!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很勇敢,他们或许会害怕,但只要拿起刀剑,他们会立刻抛弃懦弱,成为一往无前的战士!” 司空青花说得很多,她觉得很开心。 倾述会带给人一种畅快的感觉,尤其是自闭一地、多年不曾接触过外人的恶灵。 她还想说一说战场上更加强大的将军,却发现有人碰了下她的右手。 扭头看去,是一道模糊暗淡的雾气。 司空青花很快想到了缘由,将目光望向徐衍的方向。 主位上的亡者只有高大的身影,看不出模样,依旧神秘。 司空青花忽然看见一道目光透过雾气朝她望来,并且眨了眨眼,那意思好像在让她别再多说,留些底牌。 “恶灵已经分享了她的经验,那么接下来,该谁了呢。” 徐衍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司空青花垂下头,偷偷吐了吐舌头。 她刚才说得高兴没顾忌自己的秘密,在座的可都是强者,互相之间未必和睦。 楚绿娥出声道:“我来说说自己的修炼方式,我以一部失传已久的血河秘法修行,炼化活人血肉聚集血河,只要血河壮大,我的修为便会随之增强,如果谁想要这部失传的秘法,可以用同等境界的功法与我交换。” 楚绿娥说完没人出声。 显然别人对她的血河秘法兴趣不大。 石头人道:“一个靠着凶煞气息,一个靠着血河堆积,二位果然都好凶呀,俺们山野精怪只要吸纳日月精华就成,顺便吃点带有灵气的草木之类,要是有不开眼的活物扰俺清静,就拿他们打牙祭嘿嘿。” 三人相继说出自己的修炼方式,最后剩下鲛人。 “我无需修炼。” 鲛人还算从善如流,道:“我的怨恨便是我的力量,只要这股怨恨不消,我就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石头人好奇道:“这么说你是惨死的喽,再大的怨恨能有啥用呢,充其量把你变成一道怨魂,早晚被天地之力磨灭。” 鲛人发出阴森冷笑,道:“我自己的怨恨当然不够,我所拥有的是一族的怨恨!终有一天,人族会在诅咒中灭绝!” 石头人一缩脖子,道:“一族都惨死啦,那你的怨念够强,俺服气,俺不是人,你别拿俺出气就行。” 楚绿娥哼声道:“能出现在这里的,还会有人这种东西么。” 司空青花小心的举起小手,犹豫道:“我、我觉得自己是人,可我没有伤害过谁。” 石头人捧腹道:“你可拉倒吧哈哈!拿个镜子自己瞅瞅,你那模样还是人呐,俺都比你像人哈哈哈!” 司空青花局促起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徐衍的声音响起:“如果模样真的很重要的话,那我的模样又该归类为何物呢。” 徐衍抬起手轻轻一抹。 随着手指动作,头部的迷雾渐渐消散,其他人齐齐望来。 司空青花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伤心,好奇的抬起头。 下一刻,在几人的面前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坐在主位上的亡者只有身躯,并无头颅。 无头的亡者,带给四人的震撼各不相同。 司空青花惊讶的捂住嘴,楚绿娥皱起眉,石头人夸张的惊呼出声,鲛人的目光晃动了一下。 四人都很意外。 司空青花原本还在为自己的鬼模样伤心,看到亡者真身后她立刻不伤心了。 自己再丑,好赖还有张脸不是。 看看人家亡者大人,脑袋都没了还那么乐观坚强。 徐衍的元神状态可随意出入亡者殿,自然也可随意幻化形状,有无脑袋对他来说只是个念头的事。 其他人可不行。 别的亡者均为召唤而来,固定了元神状态,除非它们能对抗亡者殿的力量,否则绝无改变元神的能力。 “朋友之间需坦荡,此乃我的处世之道。” 徐衍展开双臂,以无头的身躯说道:“从今以后,希望诸位贵客都能将亡者殿当做第二个家,大家畅所欲言,再无隔阂。” 司空青花连连点头,眼神里都是相信与崇拜,楚绿娥撇了撇嘴角,石头人拍掌称好,鲛人默不作声。 “近年来境界再难寸进,召集诸位本打算寻找突破瓶颈的契机,可惜我们的修炼方式各不相同。” 重新在头部聚集成雾气团,徐衍语气中略带失望。 石头人道:“找一些远古大墓不就行了,有古尸的地方肯定尸气重!” 徐衍叹息:“寻常的古尸对我来说收效甚微,况且三洲就这么大,能有多少古墓可挖呢。” 楚绿娥道:“那就去杀人,死人越多尸体就越多,产生的尸气也会越多。” 徐衍道:“三洲之上宗门林立,人族中的强者不容小觑,我可不想如那大商皇帝,血祭一国之后成为灵剑宗追杀的目标。” 楚绿娥神色一动。 她这些天多方打听,大致得知大商皇帝出现异变,如今从亡者口中听到确切的消息,她震惊之余,对亡者的手段多了几分忌惮。 石头人惊呼道:“血祭一国!这么狠!这是卸磨杀驴呀,圈养一国生民不好吗,饿了少吃点,然后再让她们生娃娃,细水长流呀。” 鲛人欣喜道:“好手段!世上终于又出现如此狠戾的强者了。” 石头人装作担惊受怕的模样,道:“强是强,这人也太凶狠了,将来那血皇帝不会也来咱们亡者殿吧。” “谁知道呢,也许会来,也许不会来。”徐衍将话锋一转,道:“诸位,可曾听闻过尸族。” 司空青花茫然摇头,楚绿娥若有所思。 石头人眼珠一转,道:“听过听过!域外的异族嘛,听说相当强大,要不是各大宗门驻守边疆,三洲都得被尸族攻破呢!亡者大人该不会就是尸族的强者吧?” 徐衍道:“如果无头尸也能算尸族的话,我倒不介意加入它们。” 鲛人道:“尸族虽为不死一族,没了脑袋的话也活不成,没听说过有无头尸族的存在。” 石头人:“对了!尸族不就是无穷无尽的尸气吗!亡者大人既然需要大量尸气修炼,大可去域外抓尸族用来修炼呀。” 徐衍终于将话题引导至此,他做出遗憾状,叹气道: “普通的尸族对我来说与鸡肋无异,倒是火魃还有几分用处,只是数量不多,难以寻觅,我打算造一些火魃出来,诸位可有好的提议么。” 第154章 谁才是刀(二合一) 石头人的方块眼睛出现深深的忌惮。 这次的忌惮可不是装的,而是真切的存在着。 它很清楚火魃代表着什么。 那是与人族结丹大修士等阶的强大存在! 亡者所需的尸气,只有火魃才可提供,可想而知亡者本身的实力有多可怕。 与石头人同样心思的还有鲛人。 它们两个是古老的存在,十分清楚尸族的等阶,明白火魃代表着什么。 司空青花和楚绿娥由于尚未走出大商,见识阅历都有限,楚绿娥虽对尸族有所耳闻,却不太清楚尸族的结构与境界划分。 石头人第一个把方块脑袋摇成拨浪鼓,道:“没有足够的先天火精别想弄出火魃来,即便你能收集足够的先天火精,找到能扛得住整个过程的白僵也是件麻烦事,到时候很可能人财两空,白忙一场呀。” 鲛人道:“与其用白僵制造,不如猎杀完好的火魃,或者孤注一掷寻找火魃之上的雷魃,我想你所需要的尸气,一位雷魃肯定足够了。” 石头人:“雷魃?等同元婴强者的雷魃!那东西能猎杀吗?猎杀雷魃是找死吧。” 鲛人道:“只要足够强大,天下何物不可猎杀。” 说这话的时候,鲛人与石头人的目光都落在徐衍身上。 徐衍用手指敲击着石桌,仿佛在迟疑犹豫。 “整个无尽之森也没有多少雷魃,不太好遇。” 徐衍没说是否猎杀雷魃,只说了不太好遇,剩下的让石头人和鲛人自行发挥想象就行了。 “还是制造火魃有趣一点,如猪出栏,鸡出圈,成长的快乐,在于长大的那一刻。”徐衍道:“诸位若有先天火精的线索,不妨告知于我,我可以用等价的线索来交换。” 石头人咧了咧嘴,它对亡者的恶趣味实在不敢苟同。 吃就吃,还养大了再吃,果然亡者殿的主人是个变态恶魔。 司空青花道:“我没见过火精,以后若有消息一定告诉亡者大人,我什么好处也不要。” 还是小蓝最憨厚。 徐衍用迷雾状的脑袋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楚绿娥直接摇头不知。 鲛人沉吟了一阵,出声道:“静海里便有先天火精的存在,这份消息不算珍贵,不需要亡者大人交换什么,因为没有确切的地点。” 徐衍心中一动,表面安稳如常,道:“如此说来,你口中的先天火精是会四处乱动的喽。” 鲛人道:“静海中有一种海兽,头顶生着鸡冠形状的肉冠,其内有极大概率存在着先天火精,此兽游曳于深海,却为火属,名为火鳍鱼王。” 无论妖族还是海兽,但凡后面有个王字的,必定强大。 鲛人道出的其实不叫线索,充其量算作阅历与见识,它知道海中有何种海兽带有先天火精,但无法给出此种海兽确切的出没地点。 “原来火鳍鱼王的肉冠里可生出火精,是我孤陋寡闻了。” 徐衍自嘲一笑,对鲛人道:“不错的线索,我这人不喜欢占便宜,为了等价交换,我也告知你一个消息,鲛人的诅咒之力好像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强大。” 鲛人本没打算交换什么消息,也没觉得对方会说出对它而言有用的线索,不过一听到诅咒二字,鲛人浑身的黑气随之颤动了一下。 鲛人自语道:“那是因为真正的诅咒还没出现……” 察觉失言,鲛人立刻闭上嘴巴,不再吭声。 这家伙果然也有更大的图谋,徐衍心中暗道,口中则发出笑声,道:“小聚结束,今天到此为止,诸位再会吧。” 类似大门开启的轰鸣声出现,漩涡转动,四道身影同时消失。 空荡荡的大殿里,遗留着四道完整的法相。 徐衍坐在石椅上沉吟。 “先天火精,火鳍鱼王……即将到来的火鳍鱼群不知有没有鱼王存在。” 火鳍鱼每年都会从深海返回浅海产卵,对沙田来说是一种威胁,不久后灵剑宗即将以冰网防备鱼群。 收起心绪,徐衍退出亡者殿。 小屋里死气沉沉,地缝墙角的蛇虫鼠蚁尽数暴毙。 打开门窗。 风一吹,屋子里的死气很快消散一空。 沙田驻地设有专门的交易坊市,徐衍逛了一圈,买来二十多部介绍海兽的书籍,回屋后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有关于火鳍鱼的篇幅。 火鳍鱼为群居海兽,成年后五尺长短,尖牙利齿,鱼鳍鲜红如火,普通的巨鲨乃至鲸类都是火鳍鱼的食物。 在静海,成群的火鳍鱼威胁极大,单独的低阶海兽无不闻风而逃。 作为群居海兽,通常会有鱼王存在。 火鳍鱼王的体型更大,往往超出两丈,形如巨鲨,头顶生有肉冠,等阶大多会达到可怕的妖灵程度。 妖族中的妖灵境,与人族结丹等同。 得知火鳍鱼王可怕的等阶,徐衍在吃惊之余变得束手无策。 白僵的实力加上亡者殿的能力,如今的徐衍在筑基境中没什么对手,但面对更高的结丹与妖灵,还是不太够看的。 大境界的差距,任何手段都难以弥补。 除非提升境界。 尸族也不好修炼呐,徐衍感慨万千。 人族修行者需要年复一年的修炼功法,积累灵力,冲击下个境界。 尸族则需要争夺稀少的资源,用雪果、火精这些越来越罕见的东西进化自身。 “之后的雷魃会用什么来进阶呢,会不会是先天雷灵……” 徐衍的心里泛起一个名字。 商无极。 如果雷魃当真需要先天雷灵,那么商无极就是最佳的晋升之物。 “徐哥,我能进来吗?” 齐远瞩在院门外探头探脑,徐衍招招手,他这才快步走了进来。 “买了些修炼心得,花费一粒灵沙,这粒还给徐哥。” “你留着,明天去坊市里打听个消息。” “什么消息,我肯定帮徐哥扫听到。” “沙田里那个少年的身份。” “放心徐哥,这事交给我了。” 执事朱常讳莫如深的人物,绝对不会默默无闻。 徐衍想知道那少年的身份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与捕猎火鳍鱼王的计划有关。 火鳍鱼王过于强大,想要吃鱼肉,需要找一把足够锋利的剑。 齐远瞩自然不知道徐衍的心思,他神秘兮兮的拿出个蚕豆大小的丹药。 “徐哥,好东西!” 齐远瞩将丹药放在徐衍面前,道:“昊元丹,有提升修为的奇效,这小小一颗丹药至少能增加两年的修为呢!” “哪来的。” 徐衍拿起丹药看了看,表面灵气充沛,究竟药效如何不得而知。 “别人送的。” 齐远瞩看看门外没人,小声道:“我们驻地有个隐秘的组织叫做沙田八杰,由八名筑基境的沙奴组成,他们暗中收拢人手打算逃出沙田,远走高飞!” 沙田八杰这种名号,徐衍不由得想起了几位自称伏魔七子的故人。 “用昊元丹收拢人手,这八杰真是大手笔。”徐衍把玩着丹药,道:“加入他们的条件是什么,总不会什么人都收吧。” “有规矩的,需要看经历,经历越惨越容易加入,我只说了咱们司天监的过往,立刻得到昊元丹,徐哥要不要也加入他们?等他们动手逃走的时候咱们见机行事,能走则走,走不了也没什么损失,还能白得两粒灵丹。” “除了司天监的事,他们还问了你什么。” “没问什么,就唠唠家常,对我们司天监的遭遇很同情,而且他们的经历和咱们类似,都因为灵剑宗长老独断专横,不问是非。” “看来你们聊得不错,聊出了共同的敌人。” “本来就是嘛,我们司天监都是因为那可恶的长老,要不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弄成沙奴,我们何至于此呀!” 看着齐远瞩咬牙切齿的模样,徐衍叹了口气。 他终于知道为何沙田八杰要给齐远瞩灵丹了。 “你在西衙的时候,因何才能逃过一劫。” “因为徐哥给我留下的丹药啊,要不然我也得和材叔他们一样死在西衙。” “我为什么给你丹药。” “因为我和徐哥共过生死,徐哥拿我当兄弟。” 徐衍举起手里的丹药,道:“共生死的兄弟会给你丹药,刚认识的外人为何要给你丹药呢。” 齐远瞩终于回过味来,嘀咕道:“是啊,他们平白无故的为啥给我丹药?难道是毒药!” 看着齐远瞩已过中年的成熟脸庞,徐衍叹了口气。 这孩子模样是老了,可内里依旧是那个没多少城府的公子哥。 徐衍将丹药收了起来。 “明天带我找他们去。” “徐哥要去质问他们?还是别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次是我大意,他们人多不好惹的。” “惹他们作甚,我要加入他们,这么好的杀鱼刀不用白不用。” “啥?什么杀鱼刀?” 齐远瞩挠着头,他觉得这位徐哥越来越高深莫测。 反正听徐哥的就对了,徐哥让干啥干啥。 有人引荐,徐衍很快见到了沙田八杰的首领。 此人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四旬上下的年纪,干净利落,倒有几分俊杰之相。 “在下常冒,出身寒门,多年苦修尚有如今境界,不料家国一朝变故,落难于此,为不屈居人下,故而广邀豪杰,为我们自己拼出个未来!” 常冒嘴皮子不错,语气抑扬顿挫,很有蛊惑人心的天赋。 得知徐衍名讳,更攀近道:“徐兄弟所在的司天监之事我已有耳闻,实在令人扼腕,一群忠肝义胆的豪杰竟落得如此下场,真叫人气愤难平啊。” “真乃气煞我也!” 徐衍怒喝道:“都怪灵剑宗那可恶的长老!不替我们司天监报仇雪恨不说,还把我们打入沙田为奴,这口恶气我们司天监咽不下!” “咽不下就要反抗,徐兄弟放心,我们沙田八杰定会帮你们司天监主持公道,咱们一同携手进退!来,这两粒昊元丹送给徐兄弟,事成之后更有大礼相赠。” 徐衍道了声多谢,拿过丹药张口就吃,把齐远瞩都看傻了。 常冒呵呵笑道:“徐兄弟够心急,你最适合当先锋,举事之际还要依仗徐兄弟多出力。” 徐衍豪迈道:“待我炼化药效,定要杀他个七进七出,将沙田搅个天翻地覆!” 等徐衍和齐远瞩走后。 常冒的笑容变得阴险起来,他得意道:“又来一把刀,很好,吃了我的寒毒丹,还是两粒,容不得你不为我卖命,到时候局面越乱,我们的收获才会越大,真乃天助我也!” 回到住处的徐衍也十分满意。 “的确是好刀,希望另外七把也够锋利。” “徐哥,那丹药是不是毒丹啊,你怎么给吃了呢?” “小手段,障眼法而已,其实我没吃,管他是不是毒丹,小心点总没错。” “吓死我了,还是徐哥老道!徐哥你最近是不是修炼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脸上结霜了?” “是么,看来冰雪法术不能总炼,得换点火属功法抵消一下。” 沙田的日子枯燥无味。 除了翻沙,还是翻沙。 无论劳作还是休息,走路或者睡觉,徐衍始终修炼着炼神术的第三层。 他将沙田驻地完全当做一处修炼之所。 布衣少年的来历始终没有消息。 齐远瞩打听了多日,毫无线索。 反而徐衍在一次与执事朱常喝酒的时候,对方微醺之际透露了一些布衣少年的根底。 “那位少年可不是等闲之辈,人家的辈分大着呢,我这种小小执事在人家眼里不值一提,嗝!不提他不提他,咱们喝酒!” 徐衍也不追问,转向其他适宜的话题。 一句辈分大着呢已经足够了。 布衣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在宗门,排资论辈相当重要。 朱常好歹是个执事出身,比他身份高的,是唐秀婉那种真传弟子,但真传与执事之间并不差辈分,二者虽有高低之分,无辈分差别。 能比筑基境的执事大上整整一个辈分,只有一种称呼。 长老。 徐衍放心不少。 沙田八杰这把刀未必切得动火鳍鱼王,再加上布衣少年这把剑应该够了。 修炼之余,徐衍偶尔会在坊市里转上一圈。 主要目的是寻找先天火精的线索,顺便打听些修行者们最近的见闻。 可惜沙田驻地里的小型坊市规模不大,交易的东西实在有限,先天之物难得一见。 徐衍也挺无奈。 空有惊人的身家,偏偏有钱花不出去。 一千灵石无论在何处都可称之为天价,先天火精再珍贵也买得下来了,何必在这劳心费神的到处寻么帮手。 这一天,徐衍照例与齐远瞩出海翻沙。 朱常的小船巡视而来。 到了近前,朱常打了个招呼,闲谈几句后小船缓缓飘去。 没等划出徐衍所在的灵田呢,朱常的脚下忽然一个趔趄。 小船晃动了一下。 水面出现一层水浪,从深海来,卷向岸边。 朱常的脸色顿时变了。 静海无波,从来不会自行生出波浪。 造成海浪的原因,只有一个…… 鱼群。 “速速结冰网!火鳍鱼群到了!” 朱常一声高呼传出老远,其他区域巡视的执事们立刻各自准备起来。 “抵挡两块沙田的范围绝非易事,徐兄弟真没问题吗。”朱常从小船上抛下一片特制的大网,凝声问道。 “我对自己的能耐还是有些把握的。”徐衍道。 “那就好,沙奴接了任务若无法完成将受到加倍的惩罚,我得布网了,你们可千万别逞能。” 朱常嘱咐一句匆匆离去,一路洒下大网。 第155章 卖假药的死全家(二点五合一) 十位执事动作极快,很快将沙田范围尽数以大网遮住。 这份活看来没少干,早已驾轻就熟。 大网为特殊的材质编织而成,类似法器,只要灌注灵气立刻会在网上凝结出冰层,使大网连成一片冰墙,挡住鱼群的去路。 徐衍先试了试灵气。 结果他那一丝灵气别说笼罩两块灵田,仅仅能生成一尺见方的冰网。 放弃灵气,改为白僵天赋。 寒气弥漫,大网上迅速结冰,瞬间笼罩两块灵田的范围。 其他人是用灵气激发大网形成冰网,徐衍这边则是在网上铺了一层寒冰,效果一样。 起初海面上只是波纹,不久后形成了涌动的海浪,涛声阵阵。 “我能帮什么忙吗徐哥。” 齐远瞩紧张不已,如此规模的妖族来袭令他极度不安。 “你继续翻沙就行了。” 徐衍眺望海面。 远处的海浪变得与众不同,隐隐泛着火红色。 那是鱼群抵达的征兆。 在这片海面下方,游动着数以万记的火鳍鱼! 万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飞。 如此壮观的鱼群同游,令徐衍心生感慨。 火鳍鱼的出生地,是浅海,这里是它们的故乡。 不远万里从深海归来,只为了在故乡留下后代。 而徐衍名义上的故乡大商早已面目全非,分崩离析。 嘭嘭,嘭嘭。 鱼群撞击冰网的声音打断了徐衍的思绪。 面前的冰层外侧,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火红的大鱼,鱼鳍如火,摇头摆尾,鱼口吞吐中有火光隐现。 鱼群拥挤不堪,聚集在冰网外。 若从高处看去,此时的沙田成了一种罕见的画面。 一条冰晶白线将沙田与静海分割开来。 白线内是一块块整齐的沙田,白线外是一片片火红的鱼群,一动一静间,奇景天成。 “这鱼这么大个!不会跳进来吧?” 齐远瞩没心思翻沙,心惊肉跳的盯着网外的鱼群,生怕火鳍鱼突破冰网将他淹没。 火鳍鱼返回浅海是为了繁衍后代,被冰网阻隔也不在乎,以为到了尽头,于是各自寻找伴侣生产。 冰网外的鱼群开始不断旋转,看得齐远瞩两眼发晕。 火属的鱼群不喜寒气,只要冰网牢固,火鳍鱼群轻易不会继续往里闯,看似危险的任务其实不算多难。 沙田执事们早有经验,派遣的人手大多是老手,只要撑网的人能坚持住七天的时间即可大功告成。 朱常担心徐衍这边,过来看了一圈后他终于放心了。 难怪敢包下两块灵田范围的冰网,果然有两下子。 朱常对这位出手阔绰的徐兄弟更加高看了一眼。 无论在何处,自身的能力始终与别人的态度挂钩,即便是身为阶下囚的时候。 噗通一声。 一条母鱼被几条公鱼追得急了,一跃跳过冰网,落在徐衍这边的沙田里。 齐远瞩被吓了一跳,躲出老远。 后来他发现这条火鳍鱼没多少攻击性,自顾自的在沙田里游着,相当惬意。 “大鱼好像不咬人呐,我知道了!这东西和猫狗一样,平常再凶,繁衍的时候也会变得温顺。” 齐远瞩如同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高兴不已。 噗通。 又一条大鱼几经努力,终于越过冰网落进沙田,与先前的母鱼旁若无人的追逐嬉戏。 “凑一对了,真好!” 齐远瞩小心的往旁边挪了挪身体,让出更大的地方,自言自语道: “你们就在沙田里产卵吧,鱼群退走后,我帮你们把鱼宝宝挪出沙田,等它们长大了就会游向自由自在的大海……” 齐远瞩的憧憬仅仅存在了片刻便被眼前的一幕撕了个粉碎。 就见徐衍一下抓住那母鱼,嘀嘀咕咕。 “小鱼小鱼你别怪,你是桌上一盘菜。” 咚! 手刀落下,鱼尾一摆,火鳍鱼吐出个水泡,死了。 齐远瞩一脸呆涩。 人家好好的一对鱼夫妻,没等留下后代呢就被棒打了鸳鸯。 咚,又一声响。 “你也是一盘菜……” 齐远瞩的眼皮抽了抽。 这下好,公鱼也死了。 看着徐衍将两条死鱼扔出冰网,齐远瞩摇头叹息,心里不是滋味。 鱼夫妻丧命是其一,主要替他的徐哥担心。 经历了大商的惨剧,徐哥这是心理阴影了啊,见不得团圆的东西…… 徐衍静静的站在冰网后,一动不动。 他的视觉已经攀附于两条死鱼身上,正在鱼群里穿梭。 好不容易挤出鱼群,两条火鳍鱼分作两个方向朝着更深的海域游去。 鱼王不需要产卵,通常会停留在较深的海域等待鱼群归来,轻易不会出现在海滩附近。 徐衍并不清楚这波火鳍鱼到底有没有鱼王,只能控制两条死鱼慢慢寻找。 运气好也许能碰上,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整个沙田区域在执事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控制着冰网。 长长的巨网垒成一座冰晶城墙,牢牢的挡住鱼群。 朱常巡视了几遍自己管辖的区域,见状况稳定,一切正常,提着的心可算放了回去。 “挺过七天灵石到手,突发任务可遇而不可求啊,今年的鱼群没什么特别之处。” 朱常算计着此次拦挡鱼群后的奖励,心里美滋滋。 突发任务比起常规任务,奖励的灵石会翻倍,这次鱼群危机若能完美结束,他至少会得到四块灵石的任务奖励。 沙田执事虽然每一年都要经历一次火鳍鱼群的危机,可也是捞油水的一份契机。 正得意的功夫,朱常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他豁然一惊,扭头看了看发现在自己的沙田范围,急忙驾船赶去。 一处冰网不知为何出现豁口,十几条火鳍鱼闯进沙田。 负责这块沙田的是一个筑基境的沙奴,也算沙田驻地的老人儿了,很少出错,这次不仅放进来火鳍鱼,慌乱之下还动手杀了三四条。 鱼血横流,染红了一片沙田。 “住手!快给我住手!” 朱常赶到近前吓得脸色发白,喝止那沙奴杀鱼的同时,立刻施展冰雪法术,将这块沙田直接冻住。 海水结冰,火鳍鱼与鱼血随之被冻在了冰里。 “你个蠢货不想活了?激怒鱼群的后果你不知道吗!” 朱常平时对与自己同阶的沙奴还算客气,今天丝毫面子不给,破口大骂。 杀几条火鳍鱼算不得什么,可有一点,不能见血。 一旦有鱼血溢出,被鱼群察觉,那么其他的火鳍鱼会逐渐暴躁。 最可怕的后果是鱼群放弃产卵,集体冲击冰网,将驻地的修行者当做敌人。 到时候成千上万的火鳍鱼发动亡命的冲杀,靠着在场的这些人是挡不住的。 不仅沙田会被摧毁,人也活不成。 “一时慌乱,执事息怒,息怒。” 那沙奴连连告罪,低垂着的眼里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狠戾之色。 “这种关键时候再若犯错,不仅奖励取消还会增加你的刑期!下不为例,把这块冰运到岸上去。” “好嘞,我这就运,这就运!” 朱常站在冰上,狠狠的喘了两口气,脸色苍白。 一次施展大范围的冰雪法术冻住一块灵田,他的灵力几乎耗尽。 可不能再出事了…… 朱常这口气还没喘顺呢,两侧的远处各有嘈杂声传来。 “怎么了这是?” 朱常左右看了看,虽然不是他所管辖的沙田范围,但都与他的范围相邻。 距离太远,一时看不清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速度快些,半个时辰之内必须把冰运干净。” “执事放心,肯定干净!” 朱常留下句吩咐后先往左侧赶去,他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这次的冰网任务恐怕不会如往年那般顺利。 “你放心……肯定帮你运得干干净净。” 朱常走后,那沙奴终于抬起头来,嘴角冷笑,恶狠狠的将手里用来切割冰块的短刀捅进了渔网。 一刀接一刀,把冰网外经过的火鳍鱼一条条的捅死。 鱼血开始在网外蔓延。 血腥的气息在海中弥漫。 一对对的火鳍鱼停止了旋转,不再缠绵,大口开合间,火光更盛。 海边,很多沙田区域出现了异样。 有的沙田由于冰网的莫名损坏而放进了鱼群,有的则是疏忽导致冰网融化,从而让不少漏网之鱼冲了过来。 犯错的理由很多,弥补的手段却相当一致。 都是以慌乱为由,在沙田里击杀了大量的火鳍鱼。 由于不是一块沙田出事,十位执事已经忙不过来了,造成的后果便是更多的鱼血涌入大海。 鱼群变得躁动不安。 有些个头最大的火鳍鱼开始不顾一切的撞击撕咬冰网,甚至有的直接撞死在冰网上。 火鳍鱼这种海兽除了繁殖期之外,一点都不温顺。 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逐渐沸腾。 漩涡频现,暗流丛生。 距离岸边百里外的一处海底,有一块三丈长短的巨型卧石。 石头两侧如染上晚霞般鲜红如火,顶端生有类似鸡冠的石冠,高约一尺有余,其内隐约有火星儿流转。 骨碌。 卧石上翻出两只海碗大的眼珠,竟为奇异的火红色,如两团火焰在燃烧。 这是一头蛰伏于海底的庞然大物。 它感受到了来自同族的血腥气息,于是晃动庞大的身躯朝着岸边的方向游去。 沙田区域。 各处的混乱令执事们忙于奔波,场面一度失控。 冰网逐渐被捣毁。 越来越多的火鳍鱼冲进沙田。 一个执事大意之下被鱼群冲击,手指头让鱼群咬断了两根,他愤然之下出手法器,连斩了数十条火鳍鱼,一大片海域被染红。 朱常急得直跺脚。 这时候再劝也晚了,如果再不出手,沙田区域非得被鱼群摧毁不可。 到时候别说任务奖励的灵石拿不到,身为执事还得被问责,甚至赔偿沙田的损失。 正着急呢,朱常忽然觉得脖子底下凉飕飕的。 一低头,一把短刀已经贴在哽嗓咽喉,持刀的正是他之前责罚那运冰的沙奴。 “你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宰了你们这些作威作福的沙田执事!” 沙奴哈哈一笑,朝着四周大喝道:“兄弟们时机已到!我沙田八杰今天要为大家讨个公道!灵剑宗压迫我等多年,今天正是报应来了!杀啊!” “杀呀!” “杀了这群混蛋!” “出口恶气!” 周围传来阵阵呼喝,混乱四起。 用刀逼住朱常的沙奴正是沙田八杰之一的常冒,另外七杰同时行动,各有分工。 有的疯狂破坏冰网引来大量火鳍鱼,有的召集早先收拢的沙奴攻向沙田执事,还有的返回岸边驻地奇袭仓库,抢夺大量尚未运走的灵沙。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动乱。 沙田八杰打着为沙奴讨公道的幌子收买人心,借刀杀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灵剑宗沙田驻地的修炼资源……灵沙! 执事朱常终于想通了这一点,他惊呼道:“你们早有预谋!你们到底是何人!” 常冒冷笑着压下刀锋,道:“叫你做个明白鬼,听说过伏魔八杰吗。” “伏魔八杰……伏魔剑派!你们是入邪的伏魔八杰!” “正是,你可以死了……嘿!” 常冒刚要切断朱常的脖子,忽闻侧后方冷风涌动。 三根冰锥瞬息而至,他不敢怠慢,抽回短刀抵挡。 当当当三声脆响。 三根冰锥齐齐切断。 咚一声。 一物紧随冰锥之后砸在常冒的脑袋上,顿时起了个大包。 他伸手一接,竟是个被冰包裹的药丸。 “昊元丹?” 常冒怒气冲冲的看去,所见的正是若无其事打着哈欠的徐衍。 这粒假药是常冒给齐远瞩的那一粒,被徐衍物归原主。 “你……徐先锋,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忘了你们司天监承受的屈辱吗,现在正是报复灵剑宗的大好良机啊!” “你自己报复吧,我不与卖假药的为伍。” “什么假药?这昊元丹可是真材实料的灵丹。” “那你吃个瞧瞧。” “我……哼,小子,你已经吞了两粒寒毒丹,只要我稍作控制,你将冻成冰雕!不想死的话速速出手斩杀执事!” “信了你的鬼。” “好哇!看我催动寒毒!给我冻……冻!冻!冻!怎么失效了?” “卖假药的死全家。” 常冒大为不解,他明明亲眼看着对方吃下的两粒寒毒丹,居然毫无效果,难道真是假药? 朱常趁机逃过一劫,感激的看了眼徐衍,随后法器出手,攻向常冒。 在静海沙田当执事的,大多没多少本事。 真有能耐的早成真传弟子了,最不济也得在宗门当个内门执事。 反观常冒,一把伏魔剑神出鬼没,招数精湛,战力斐然。 刚一交手,朱常便落在下风,险象环生。 常冒冷笑道:“十剑以内,取尔等首级!” 他这句尔等,把用假药砸他的徐衍也给算了进去。 霸气之语刚刚出口的功夫,一条死掉的火鳍鱼张着大嘴随波逐流,正好漂到常冒的胯下。 沙田是浅海,大家都站在海里,常冒也不例外。 咔嚓。 本该死掉的火鳍鱼,突然一口咬下。 水面冒出个染血的水泡。 常冒正要出手施展绝杀结果了两人,忽然觉得胯下一凉。 他的眼睛猛地瞪到极致,眼珠子几乎鼓出眼眶,脸上的表情震惊中混杂着痛苦与绝望,还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身为男人的他,从此再不完整。 伏魔八杰作为伏魔剑派的真传弟子,个个都有高深手段,并且每个人都相当凶悍。 常冒的命根子被火鳍鱼咬掉之后,他在痛苦中咆哮发疯,催动飞剑,将怒火发泄在朱常与徐衍身上。 徐衍装作施展冰雪法术,暗地里继续控制海里的大鱼咬向常冒。 没办法,谁让死鱼多呢。 常冒又挨了两口后再也不敢留在水里,腾身而起跃上飞剑。 本该潇洒缥缈的御剑而行,让这位演绎得残酷不已,顺着两个裤脚往下淌血,滴滴答答小雨一样,尤其空荡荡的胯下,血肉模糊。 齐远瞩眼尖,指着常冒道:“这家伙是个太监!” “你他娘才是太监!”常冒气得眼冒金星。 他始终以为自己倒霉,挨了鱼咬,根本没往别人能控鱼这方面想。 朱常抓住时机,连连猛攻,在常冒身上又留下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巨大的痛苦下,常冒反而冷静了下来。 常冒表情扭曲的冷喝道:“你等都将死于此地!一个也活不成!” 朱常喝骂道:“那要看看你们伏魔剑派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区区伏魔八杰可拿不下静海沙田。” 常冒阴险道:“要是加上一位伏魔尊者,不知拿不拿得下呢!” 随着常冒的喝声,岸边出现了骚动,一个巨大的古怪风筝正在缓缓升起。 隐藏于暗处的伏魔剑派高手,终于现身而出。 混乱的沙田区域,大部分冰网相继被摧毁,即便还能坚守的沙田里也从侧面冲进了火鳍鱼。 然而却有一块灵田至始至终波澜不生,亦如站在田中的少年般静如死水。 “一,二,三……” “十八,十九……” 少年闭着眼,嘴角错动间轻声数着不知代表什么的数字,对周围发生的躁动仿若未闻。 从一,数到了七十五。 他始终闭着眼,背后的剑鞘在微微颤抖,仿佛里面的长剑已然按捺不住要破空而出。 “七十六。” 当岸边的风筝升起的那一刻,少年终于睁开眼,清冷的眸子里竟有剑光流转。 第156章 躺赢(四合一) 岸边浮起的风筝形如大头婴孩,胖嘟嘟眼大无神,无比古怪。 这风筝迎风见长,很快形如小山,漂浮在沙田上空,投下一片阴影。 但凡被阴影笼罩之人全部行动受限,如陷入无形的影牢。 一道道肉眼无法察觉的细线在风筝下出现,顷刻间缠住了十位沙田执事。 下一刻十根血线凭空浮现,连接在十位沙田执事与风筝之间。 古怪的风筝竟有吸血之效! 朱常动弹不得,只觉得体内鲜血被持续抽走,不由得失声惊叫:“伏魔圣傀!伏魔尊者!” 巨大的婴孩风筝自从吸了人血,竟逐渐膨胀起来,不再扁平。 原本还算和善的模样变得古怪阴森,好比天降恶魔。 这风筝是一件异宝,名做伏魔圣傀,只有伏魔剑派结丹境的伏魔尊者才拥有。 伏魔圣傀出现,说明伏魔尊者来临! 徐衍在圣傀的阴影下仰头看去。 阴影不会造成限制,真正令阴影里的人们难以动作的,是来自结丹强者的气息压制,称为威压。 岸边有人高歌,踏水而来。 “天道苍苍,仙道茫茫,倏忽百年弹指间,不如入我剑中来,哈哈哈,都来!都来!” 来者面容枯槁,看不出年岁,生着一对招风耳。 此人叫丁逍,伏魔剑派的伏魔尊者,地位仅次于掌门。 随着都来二字,沙田里的灵植夫甚至是沙奴的身上相继出现连接圣傀的血线。 越来越多的人们被圣傀抽取着鲜血。 巨大的婴孩圣傀越来越鼓,伸展手脚,脸面竟也开始红润,仿佛要活过来。 诡异的景象出现在沙田。 漂浮的圣傀就像一只多爪的吸血鬼,被它连接的人们任凭如何反抗也斩不断血线。 徐衍身上自然是没有血线的。 但他能感受到一股锋利的摄取之力不断在周身徘徊,如剑气随身般阴魂不散。 “吸血气球?好古怪的圣傀,这玩意应该是镇压魔物的吧,居然也能反过来吸人血。” 徐衍暗暗摇头。 剑之善恶,不在于剑本身,而在于持剑的人。 多么圣洁的宝物,一旦它的主人选择作恶,那么它也会随之变得狰狞。 面对伏魔圣傀与伏魔尊者,徐衍这点能耐用处不大。 不过徐衍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那位如剑的少年,已经拔剑了。 布衣少年背在身后的手慢慢向上,剑鞘里的长剑缓缓提升。 一抹豪光,如晨光乍现,撕裂了黑暗,在圣傀投下的阴影里闪耀开来。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偏过头,为了避开那耀眼的剑光。 徐衍的目力与活人不同,他能直视少年,将其拔剑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少年的剑,很简单。 他就那么看似随意的在拔剑,毫无任何花哨的动作,朴素得好似樵夫砍柴,渔人撒网。 可就是这么随意的拔剑姿势,却能带给人一种无匹的锋利。 普普通通的长剑每当从剑鞘里提升一寸,就有一道道剑光溢出,四散开来。 长剑出鞘的同时,沙田里传来一道道短促的哀嚎。 一个个身影上炸起血光。 当长剑完全脱离剑鞘的束缚,包括常冒在内共计七十五人身死当场。 这七十五人都是叛变的沙奴或者被收买控制的灵植夫,均为反叛者,没有一人是无辜的。 少年挥剑,简简单单的斩出。 没有震天动地的剑鸣,也没有霞光万丈的剑气,只有一道淡淡的剑风,飘然远去。 剑寂无声,沉如死夜。 却斩开了阴影,斩开了圣傀,斩开了来自伏魔剑派的结丹强者。 血色一闪,丁逍的一条腿从半空掉进沙田。 “灵剑决!你是剑阁长老!” 伏魔尊者的惊呼充满了意外。 丁逍毫不犹豫的遁入残缺的圣傀当中,再也顾不得下方的血线,狼狈而逃。 风筝般的圣傀好似泄气的皮球,瞬息飞远,很快没入远方的山脉消失不见。 众人得救。 齐远瞩胡乱拍打着前心后背,生怕刚才的血线没断,其他人也大多如此。 朱常等执事纷纷上前参拜那少年,口称长老。 沙田里的少年则紧锁眉峰,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剑,对于旁边的声音充耳不闻。 这一刻,徐衍从少年略带遗憾的脸上看出了他的心思。 刚才的交锋,少年共计出了七十六剑,斩杀了七十五人,最后的一剑断了伏魔尊者的一条腿,没能留下丁逍的命。 如此战绩,足够惊人。 要知道丁逍可是实实在在的结丹强者。 伏魔剑派的伏魔尊者,一个照面腿丢了一条,足以说明少年有多强大。 但少年并不满意。 他在遗憾着自己的剑道尚未大成,遗憾着没能一剑斩杀同阶。 徐衍估计这位剑阁长老应该年纪不大,还没达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 恰恰是这份稚嫩,让他于沉闷中有了几分朝气,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身后涌来海浪。 徐衍的衣襟在水面起伏。 豁然回头。 远处的海面掀起更大的风浪,狂风怒吼。 水里有东西在兴风作浪! 徐衍心头一喜,一条条死掉的火鳍鱼相继游动起来。 没用多久,徐衍以鱼眼的视觉捕捉到了鱼王的存在。 不止徐衍,布衣少年也抬起头,收敛了遗憾的神色,目光微凛。 哗啦哗啦的浪头不断涌来,冲击着仅存的冰网。 火鳍鱼群不再胡乱游曳,而是聚集在一处,围拢成一大团,在水底形成一股鱼的漩涡。 朱常察觉到异样,惊疑道:“一天还没到,鱼群怎么退了?不好!它们在集结!” 另一个女执事奇怪道:“火鳍鱼群在产卵期向来是分散的,从不会集结,这次到底怎么了。” 朱常心惊肉跳道:“鱼群集结只有一个可能……鱼王来了!” 哗啦!! 一道完全由火鳍鱼组成的巨浪从海底涌起,泰山压顶般拍向沙田里的众人。 狼群可怕的地方,不是尖牙利爪,而是配合狩猎。 鱼群恐怖的地方,一样在于汇聚。 若无数火鳍鱼集结成鱼浪,即可吞没一切。 浪未至,火光先到。 鱼群齐齐张口,喷吐出的火光接连成片。 从远处看去,这一道鱼浪无比壮观,静海上凭空生出一道火焰巨浪。 黑压压袭来的鱼浪,若无筑基修为甚至生不出半点抵抗的心思,完全被其气势所压垮。 有几个修为低微又胆子较小的灵植夫甚至尿了裤子。 齐远瞩脸色苍白道:“怎么办!徐哥怎么办!根本没地方躲啊!” “不用躲,鱼浪砸不下来。” 徐衍躺在水面上,若无其事的看着砸来的巨浪。 可算有了个强力队友,咱也感受一把躺赢的滋味。 剑光再次出现。 布衣少年不负众望,果然再次出剑。 他这一剑横跨数十里海域,将海面辟出了一道深坑。 鱼浪被剑光包裹,刹那间摧毁得七零八落,数以万计的火鳍鱼首尾两断,剑气斩出的狭长海沟几乎被鱼血鱼尸所填满。 齐远瞩看得目瞪口呆。 刚才布衣少年斩丁逍的时候,他根本没看清人家出剑。 这次虽然也没看清,但剑光过后遗留的海沟可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 “这什么剑啊,比监正厉害多了……”齐远瞩痴痴自语着。 他所见过的最强者也就监正斐浅了,还轻易见不到监正出手,如今见识了如此可怕的剑法,齐远瞩越来越觉得自己渺小得可怜。 徐衍也很震惊。 这才是真正的剑法,可开天辟海! 与人家出手的恐怖剑道相比,司天监的炼尸官那一套手段和小孩子过家家没差多少。 鱼浪崩塌,海面未曾宁静。 鱼王庞大的身躯浮出水面,大口一张乘风破浪吞杀而来。 “是鱼王!长老小心!”朱常不敢在水里停留,急忙忙离开水面。 其他执事一样不敢站在原地,纷纷跃出海面,退在少年身后。 火鳍鱼群充其量相当于低阶妖兽,算不得多可怕,筑基境的修行者随便出手即可抹杀一片。 火鳍鱼王可不同。 那是真正的妖灵境海兽,凶猛的程度连结丹大修士都头疼几分。 尤其在海里作战。 鱼王有着天然的优势,不仅能遁水而行,还可借助海水来禁锢敌人。 一个巨浪过去,千军万马也能砸趴下。 冲来的鱼王接连制造出三层巨浪,每一层巨浪拍下,站在水面的布衣少年始终纹丝不动,如同一块坚硬的礁石,无惧冲刷。 鱼王大怒,巨大的尖牙在落日的余晖下更显狰狞。 它直接跃出水面,以庞大的身躯咬向目标。 “寂。” 布衣少年口中吐出一字,他简单挥剑,四周的空间寂静了下来。 再没有巨浪,也没有狂风,海面上甚至连点波纹都没有。 半空的鱼王从腹部开始出现了裂痕,而后整个身体断裂开来,巨大的鱼尾落下后依旧胡乱的拍击着海面,砸起的水花宛如小雨般落下。 鱼王的前半截身体尚未死去,拖着肠子发疯般钻回大海,留下一路血水。 半截的鱼王注定活不成。 布衣少年也不追,而是缓缓收剑,转身走向岸边。 眉眼中的遗憾终于轻了几分。 斩杀鱼王的一剑,他还算满意。 少年不追,徐衍可追了下去。 控制上百条死掉的火鳍鱼,紧追鱼王,终于在十余里开外的海域将其围堵。 经历一番撕咬,一条最大的火鳍鱼成功将鱼王头顶的肉冠咬下,吞进肚子后夺路而走。 一连游出几十里,这条吞下肉冠的火鳍鱼在徐衍的控制下将自己沉入海底,埋在沙石深处,再也不动了。 本就剩下半截鱼身的鱼王又丢了肉冠,它不断在海底打转,眼见活不成了。 做完这一切,沙田里的徐衍可算放心下来。 肉冠到手,先天火精就算到手。 取宝不急于一时。 徐衍与众人一起修复灵田,收拢冰网,忙活到天亮才完工。 火鳍鱼群大部分被杀,剩余的相继返回深海,今年的鱼群任务相当于中途结束,并无奖励可拿。 不过徐衍因为救了执事朱常一次,在对战伏魔八杰的时候出力颇多,在朱常的疏通下得到了减刑五年的好处。 齐远瞩借徐衍的光,一样减了五年刑期,乐得嘴都合不拢,做梦都在呵呵傻笑。 几天后,徐衍趁着一次翻沙的时候,控制埋在海底的火鳍鱼游了回来,取到鱼王肉冠。 肉冠里面隐约有火光,预示着先天火精的存在。 将肉冠收入储物袋,徐衍心情大好。 谁能想到伏魔剑派筹划已久的动乱,到最后反而是徐衍这个毫无关联的沙奴成了赢家。 经历了沙田危机一事,执事朱常对徐衍更加看重,反过来自己掏腰包请徐衍吃了顿好酒。 被常冒用刀逼着脖子的时候,要不是人家徐衍,他可真就没命了。 徐衍也从朱常口中得知了布衣少年的真正身份。 灵剑宗剑阁最年轻的长老,剑十七。 剑十七这种古怪的名字相当罕见。 布衣少年应该是孤儿无名无姓,后取的名号。 徐衍觉得很酷。 以数字作为名号,气势一下就上来了。 今后敲闷棍的时候咱也取个名号,就叫徐十八。 “这次沙田出事,我们十位执事难辞其咎,明日要返回宗门领罚了,哎。” 朱常叹息着喝了杯闷酒,道:“所幸无甚伤亡,只是冰网毁坏严重,沙田无虞,若不然我等难逃重责啊。” “朱执事奋勇对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宗门是看得见的。”徐衍安慰了一句后,拿出一块玉佩,道:“既然朱执事要返回宗门,可否帮我带个信物。” “小事一桩,带给谁,咦!这玉佩好像是玉长老一脉之物,你怎么会有?” “朱执事可认得唐秀婉,当初我帮过唐师姐一个小忙,这块玉佩是她放在我这里的。” “认得认得!原来你与唐师姐相识,这件事放心,肯定给你带到。” “有劳朱执事。” 得知徐衍与门内真传弟子相识,朱常变得更加热情。 “徐兄弟时运不佳啊,以你的身手,加上唐师姐这层关系,拜入灵剑宗可谓轻而易举,即便选不上真传,一个普通弟子的身份是跑不掉的,可惜你们司天监与大商皇帝牵连颇深,又遇上脾气最差的程长老,哎。” “沙田也挺好的,吃喝不愁,地处偏远,是修炼的好地方。” “再好也比不得山门呐,咱们修行者主要靠着灵气修炼,宗门内的灵气要比外界强出十余倍,沙奴六十载蹉跎岁月,等刑期结束,徐兄弟也老喽,到时候天赋再好也白搭。” 朱常感叹着大商司天监的命运。 徐衍倒是不觉得什么,有了商无极的大阵测试,徐衍更加确认自己是个没有寿元生机的异类。 那句徘徊于生死之外的亡者,以往都用来忽悠其他亡者殿的客人,没想到自己真是如此状态。 头掉不死,邪阵无效,非人非尸,整个一人间异类。 也不错。 至少不用担心岁月这把杀猪刀。 与朱常喝酒还有个好处,能逐渐了解灵剑宗的消息。 这些日子来,徐衍对灵剑宗的构造已经相当熟悉。 寻常的普通门派,大多只有几位结丹大修士坐镇,甚至只要有了结丹修为,即可开宗立派。 作为青州最大的门派,灵剑宗的结丹长老数量极多,达到了上百位的程度。 灵剑宗设有剑阁,有资格进入剑阁的均有独到之处,称之为剑阁长老。 沙田里的布衣少年剑十七,就是灵剑宗开宗千年来最为年轻的剑阁长老之一。 据说剑十七的年纪尚未到二十岁,容貌固定在十五岁是因为他在十五岁那年结成的金丹,就此永固了容颜。 十五岁即可结丹,不说前无古人,放眼三洲也罕有人能及。 绝对是凤毛麟角的人物。 上次抵达大商的那个脾气火爆的程长老叫程飞虎,也是剑阁长老之一,在灵剑宗地位超凡。 灵剑宗位于群山之中,共有十八座闻名天下的奇峰,称为灵剑十八峰,每座山峰均有修为高深的结丹长老坐镇。 除了剑阁长老,十八位峰主的修为在灵剑宗首屈一指。 灵剑宗的结构虽然徐衍早已滚瓜烂熟,他可没想去那十八峰走上一遭。 魁星城既然有庞大的法阵能勘破他的尸身,灵剑宗的山门里肯定也有大型阵法存在。 尤其结丹强者的神识都极强,可以外散感知,很容易察觉到徐衍的古怪。 以转灵诀所转化的一丝灵气充当生机,瞒得过同阶乃至结丹境的大修士,却瞒不过有心人的探查。 只要以神识详细感知,徐衍这副尸身的古怪即可浮出水面。 弥补这块短板其实也简单。 只要自身的神识力量不弱于探查而来的神识,即可将外人的探知挡在身外,甚至直接摧毁。 神识由元神而来。 若想在结丹大修士的面前不露马脚,只有将炼神术的第三层修成这一条路可行。 当然进阶为火魃也算一个办法。 火魃挡不住结丹的神识查看,但火魃能把结丹大修士掐死啊。 无人之际,徐衍仔细观察过鱼王肉冠。 肉冠里面的先天火精其实就是一小撮火苗,不停燃烧。 这东西是直接吃的还是有其他方法门道,没彻底弄清之前,徐衍没有立即尝试。 雪果带有极寒气息,吃下去充其量变成个冰坨子,反正冻不死,早晚能融化。 先天火精这玩意比雪果危险得多,弄不好直接火化。 还是炼神术比较稳妥。 火精不急,弄清火魃的真相在吃也不迟。 日复一日。 徐衍对炼神术下了苦功,昼夜不停的修炼。 但进境始终缓慢,迟迟摸不到第三层的边缘。 究其原因,徐衍自身的元神还是不够强大。 炼神术的修炼其实不算难,与修行者的基础功法有着异曲同工之效,在于积累。 炼气境积累先天真气,好用来突破筑基,而筑基境积累灵力灵气用来蕴养金丹。 炼神术也类似,需要层层递进。 徐衍能快速修成前两层,是因为自身的元神本就不弱,再加上进化白僵之际带来的一些增幅。 第三层所需要的元神积累则是前两层的数十甚至上百倍之多。 遥遥无期。 如何能快些增加元神之力呢。 除了缓慢的修炼之外,徐衍想过各种办法,后来真让他找到一条捷径。 藏神丹。 洛亦云留下的藏神丹还剩下三粒,徐衍一次将三粒全都吃下,等待药效散尽,发现自己的元神变强了一丁点,相当于多修炼几天的炼神术。 细微的变化,对于冲击三层所需要的浩瀚元神相比微不足道,却给徐衍打开了一扇捷径之门。 只要有足够的灵丹,积累元神的时间就会大幅减少。 捷径找到,可惜没有灵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况且藏神丹这种珍贵的丹药连洛亦云都不会带着太多,可见大量服用的想法基本没戏。 就算徐衍身上有灵石能买,关键是人家能不能炼得出那么多的藏神丹。 三天后,朱常等十位执事返回灵田。 冰网任务的失败,宗门没责罚这些执事,把账全算在了伏魔剑派的头上。 灵剑宗的高层还算通情达理。 与十位执事一同抵达灵田的,还有唐秀婉。 再次见到唐秀婉,徐衍发现这位唐师姐瘦了不少,脸色透着疲惫。 “对不起徐衍,我无法让程长老收回对司天监的惩罚,只能做到将你们的刑期减少一半。” 唐秀婉眼眶微红,见到徐衍第一句话居然是道歉。 “能减一半刑期已经很好了,多谢唐师姐援手。” 徐衍诚心的致谢。 原本六十年,一下减掉三十年,算上冰网任务减掉的五年,徐衍与齐远瞩的刑期还剩二十五年。 他这一谢,唐秀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扑梭梭往下直掉。 “我真没用,救不了师兄弟,也救不了你……” 一听这话,徐衍知道上次与唐秀婉参加伏魔剑派铸剑礼的其他灵剑宗真传怕是全军覆没,一个没剩。 难怪唐秀婉显得如此憔悴。 “尽管我没能救下同门,还是多谢你,飞行法器原物奉还。” 唐秀婉取出缩小成巴掌大的雷舟,还给了徐衍,那枚玉佩她又重新挂回颈间。 “雷舟不够快?”徐衍道。 “不是雷舟的问题,是伏魔剑派下手太快太狠,等我返回宗门搬兵,赶到的时候已经……”唐秀婉怒容道:“我唐秀婉与伏魔剑派不共戴天!” 同门惨死的经历,让唐秀婉心中郁结。 这口恶气不出,她的心境很容易憋出裂痕,到时再想冲击结丹则难上加难。 给徐衍留下一些她自己这些年的修炼心得后,唐秀婉当天便离开。 唐秀婉走后,朱常羡慕道: “徐兄弟不知道,唐师姐为了你们司天监的事大闹剑阁,与程长老据理力争,用自己的人头替你担保,这才换来减刑三十载,若非程长老脾气太爆不肯退让,换个好说话的长老没准把你们司天监的刑期直接抹消了。” “这结果我们已经很满意了,上次不过帮了点小忙而已,唐师姐为人如此耿直,竟去大闹剑阁。” “这点你算说对了,唐师姐在我们宗门出了名的耿直,喜欢打抱不平,最看重滴水恩涌泉报,这一点与她的师尊红长老不无关系。” 听闻红长老这个称呼,徐衍的眼前浮现出当初在无尽之森里那道脚踏红剑的火红身影。 徐衍刚一表现出好奇,朱常立刻道出红长老的根底。 唐秀婉的师尊名为玉红蟾,为剑阁长老之一,主要负责坐镇魁星城。 这位红长老为人耿直不苟言笑,见不得半点龌蹉,手下的真传弟子受她影响极深,尤其唐秀婉,不仅继承了红长老的真传绝学,连耿直的习惯都一并学了去。 朱常说着说着变得神秘起来,道:“徐兄弟可知道那红长老的来历?人家可不是人族,而是一位来自寒玉蟾一族的化形妖修!” 徐衍大感好奇。 “人族宗门居然有妖修?还是剑阁长老?” “在云州的正统道门看来或许不可思议,在青州其实没那么多讲究,不止我们灵剑宗,青州有不少宗门都有妖修存在,不过出现在修行宗门里的妖修多为温和一类的妖族,凶残的妖族可没人敢收留。” 原来如此。 徐衍对青州各大宗门的机制又多了一层了解。 回到住处。 徐衍捧着厚厚的一摞子心得,哭笑不得。 灵剑宗真传弟子的修炼心得体会,对于修行者来说价值极高,堪称万金难求。 偏偏对徐衍这个白僵半点用都没有。 两人所修炼的根本不是一个体系。 结果便宜了齐远瞩。 “徐哥你不看吗,都给我了?这可是好东西呀!能让我们在修炼的时候少走很多弯路的。” 齐远瞩先是不解,随后释然,道:“我知道了,徐哥乃是修炼奇才,才不在乎什么一流宗门的心得体会,自己勘破的境界才有成就感,以徐哥的修炼速度,结丹大成指日可待!” 徐衍呵呵一笑。 “别和我学,你没那个天赋,该看心得还得专心看,争取早日筑基。” “放心吧徐哥!咱们的刑期还有二十五年,刑满之前我肯定筑基大成!” 话说得还算豪迈,但徐衍听得这个别扭。 又过了半月有余,平静的生活被一个消息打破。 朱常带来了一个极其罕见的任务。 任务的名额不限,修为不限,时期是一年,完成后,二十五年的刑期可以一笔勾销。 也就是说,只要徐衍能完成这次任务,即可成为无罪之人,直接归入灵剑宗门下。 如此任务,徐衍自然不会错过。 只是朱常的脸色有点古怪,犹犹豫豫。 “朱执事但说无妨,再危险的任务想必也比大商覆灭要安全。”徐衍道。 “说得倒是这个理儿,可这份任务实在古怪,其实出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几年之久,从来没人接而已,我也是突然想起这么个任务来,算我多嘴,徐兄弟还是别接了。”朱常后悔道。 “接不接咱们可以慢慢研究,若真过于危险,不接了便是,还望朱执事如实告知,要不然我这心痒痒的,怕是要睡不好觉了。” “哎,不是我小气,这任务真不是什么好事,任务的主要内容是试丹,地点在药王岛。” 朱常叹了口气,将任务的详情讲了一遍。 其实任务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个试丹童子的活儿,只是任务地点不在灵剑宗,而是远在药王岛。 大型宗门里不仅有自己的宗门任务,还有一些关系不错的小门派甚至是散修所委托的任务。 药王岛与灵剑宗的关系很好,离着也不算太远,所以在灵剑宗出现药王岛的任务不算稀奇。 一听是试丹任务,徐衍立刻精神了起来。 正缺灵丹壮大元神呢,这是送上门的好事啊。 去,当然得去! 别人试丹怕毒死,徐衍可不怕,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 义正言辞的接下试丹任务,为此徐衍还特意宴请了朱常一顿大餐。 朱常愧疚不已,在席间多次劝说无果,后来听说徐衍天生对百毒有特殊的抵抗力,这才作罢,同意了徐衍接取试丹任务。 身为沙奴,出门执行任务必须有执事送到目的地。 徐衍不同。 朱常为了卖个面子,特别允许徐衍自行赶路,真出了差池他朱常兜着就是了。 这是个会做人的,擅长结交。 在朱常看来,徐衍不仅身家颇丰财大气粗,人脉更惊人,连唐秀婉那等需要他朱常巴结的真传弟子都能舍命相助,这种人怎会趁机逃走呢。 即便完成不了试丹任务,还有别的简单任务不是,二十五年的刑期,以徐衍的能耐多说再耗费十年八年也就完成了,谁能想不开差这么几年而逃走。 真要逃了,可就成了灵剑宗的通缉犯,抓住后罪加一等,刑期至少翻倍。 拿到沙田执事盖章的书信后,徐衍带着齐远瞩启程。 路上,齐远瞩心里忐忑不安。 “试丹会不会吃死人呐,我还是觉得在沙田翻沙比较稳妥,二十五年,很快就过去了。” “给你的那份丹药我都包了,你不用吃。” “那感情好……可是徐哥吃两份丹药会不会中毒啊,你自己一个人把握更大,周旋的余地也更大,带着我这个累赘有啥用呢。” 当然有用了,徐衍暗道你就是个二倍卡呀兄弟。 “咱们又不是去鬼门关,放心吧,别忘了药王岛我们有熟人,我和洛亦云可是过命的交情,见到咱们,洛兄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ps:明天上架,求个首订。 第157章 盐罗王(五合一求订阅) 药王岛位于浅海,距离岸边十余里。 岛屿范围极大,岛上竹林遍布,郁郁葱葱,亭台楼宇错落有致,古香古色。 岸边设有简易的木质埠头,整齐的停靠着一拍小船,登岛之人可自行取用。 “这一路好远呐,整整十天才到地方。” 齐远瞩从破旧的马车上跳下来,到岸边对照一番地图,道:“没错,正对面的就是药王岛了。” 徐衍抻了个懒腰,望向海面。 薄雾笼罩的岛屿如海外仙山,飘渺神秘,隐于竹林里的飞檐与炊烟多添了几分烟火气。 徐衍登上一只小船,道:“一别半载,不知洛兄可好,走,登岛。” 齐远瞩帮着划桨,不解道:“咱们一路颠簸十天才到这里,为啥不用飞行法器呢?徐哥的雷舟若是全力飞行,一两天就能到了啊。” “动动脑子远瞩,你再仔细想想,我因何不用飞行法器。” “雷舟太招摇怕被别人觊觎?” 见徐衍摇头,齐远瞩冥思苦想,终于灵机一动,道:“知道了徐哥!咱们这次任务的时限是一年,从出发开始算,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留在岛上的时间相应越短!” 见徐衍点头,齐远瞩嘿嘿傻笑,对自己的脑子还算满意。 徐衍则在心头一叹。 傻兄弟,但凡哥哥能挤出驾驭雷舟的灵气,谁愿意坐那破马车呀…… 转灵诀转化的一丝灵气,点燃灵符勉勉强强,催动法器是真不够,齐远瞩的炼气境更不够用。 雷舟虽好,留在徐衍手里半点用都没有。 要不当初那么痛快借人呢。 小船行于海面,不久后抵达一块平坦的礁石。 这块焦石距离海岛几十丈远,其上修着一条精致的竹桥与药王岛相连,是一处天然的落脚地,用来收拢小船。 但凡有客人登门,必然先在礁石等候,竹桥可不是随便能上的,设有特殊的阵法机关。 礁石上早有人在等候。 两伙人,为首的均为年轻女子,一个穿彩衣,一个穿白袄,模样都很秀美。 徐衍的到来,未能惊动礁石上的人马。 这两伙人不是迎客的,而是面朝药王岛的方向,明显也是客人。 徐衍正想打听打听如何通报,就听两个女子高声喝骂。 彩衣女子:“姓洛的!是男人你给我出来!坏了我的身子你打算赖账不成!那晚你与我温存的时候可没这么缩头乌龟。” 白袄女子:“亦云你给我听好!本郡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一生非你不嫁!” 彩衣女子:“姓洛的你要对我负责!” 白袄女子:“亦云你莫要负我可好。” 徐衍听得有趣,也没打扰人家,在旁边看热闹。 从两女的称呼来看,她们要找的必然是药王岛的洛亦云了。 徐衍暗暗咂舌。 洛亦云瘦瘦弱弱的像个娘娘腔,没想到还是个情场高手,在外面没少惹桃花债,人家这都追上门来了。 两女喊得累了,变得有气无力。 彩衣女子:“姓洛的你混蛋,睡了老娘就不认账,你个禽兽!” 白袄女子:“给你身子你偏偏不要,禽兽不如!” 徐衍这个看热闹的都替那位洛兄尴尬不已。 堂堂药王岛弟子被人堵家门口骂,还不敢露面,真给药王长脸呐。 岸边又有小船驶来,一个挺着孕肚的长裙女子登上礁石,举止典雅,气质高贵。 看肚子的型号已经快生了。 徐衍和齐远瞩都看呆了,眼睛里全是崇拜之色。 这已经不是情场高手,这是情圣啊。 长裙女子遥望岛屿,长吟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当年洛兄的忠告小妹永记于心,若非洛兄那一吻,小妹如今恐怕早已遁入魔道……与洛兄阔别三载,我们母子甚是想念,今日特来相认。” 齐远瞩在一边羡慕得自嘀咕:“好家伙,三个都是大美人呐,洛兄真乃好手段,尤其有身孕的这个,眼看着快生了吧,平白多个大儿子,洛兄肯定惊喜。” 徐衍点头道:“喜嘛未必会喜,不过肯定会惊的,阔别三载都能怀上,洛兄还有这种本事。” 齐远瞩回过味儿,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位是带着谁的儿子来相见? 彩衣与白袄二女都不喊了,看向孕肚女子,齐齐喝骂: “不要脸的东西!怀了野种也敢找来药王岛?你不怕姓洛的把你沉了猪笼。” “下贱!休要羞辱我家亦云!” 孕肚女子不为所动,瞥着两女道:“怎么,只允许你们来找情人,不许我来找相公么,洛亦云潇洒不羁,乃是天下间的奇公子,才不会在乎我肚子里的是不是他的种呢,两情若是久长时,管甚何人骨肉。” 一边看热闹的徐衍和齐远瞩差点喷出来。 世上果然什么奇葩都有哇。 徐衍很纳闷一点,药王有这么个上进的徒弟,怎么没被气死呢。 岛上人影晃动,沿着竹桥走来一个中年人,穿着长衫大褂,装扮得体。 这人对着诸女拱了拱手,道:“诸位,回吧,我家公子不会见你们的,累坏了身子,吃亏的终是自己。” 几个女子齐声道:“他可曾说了什么?” “公子说了一句话,命我讲给诸位听。”那人颔首道:“无情当作有情缘,几夜交芦话不眠,送到江头惆怅尽,归时重上去时船。” 三位女子听闻后各自沉吟,一个摇头叹息,一个抹起眼泪,一个凄然一笑。 三女相继乘船离去,走的时候频频回首,满眼不甘。 带的这番话绝对不止一次了。 自从来到礁石,这位就像背课文一样,语调基本不变,说的又快又顺,尤其最后那首小诗背得滚瓜烂熟。 这份送客的说辞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 “总这么多女人来寻夫,望夫礁的名号怕是改不掉喽。” 中年人踩了踩脚下被称为望夫礁的礁石,一扭头看向徐衍和齐远瞩。 他的目光变得犹豫起来,嘀咕道。 “公子的口味怎么越来越重了,男人都找上门来……” 齐远瞩急忙解释道:“大叔别误会,我们不找男人,我们是来试药的。” “大叔?老兄你胡子都快白了,叫错人了吧。”中年人略微不喜。 齐远瞩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已不是二十岁的外表,而是中年模样,比对方没差多少。 徐衍取出信物递上。 接过书信辨认一番,中年人恍然道:“原来是灵剑宗来的试药者,你们跟我走吧,药王岛的规矩比较多,路上给你们详细说明,我叫秦浒,是岛上的管事之一。” 来到竹桥前,秦浒打出一道灵力,只见云雾翻滚间现出一条金光大道。 那竹桥竟是假象,真正连接礁石与海岛的是一条金碧辉煌的奢华大桥。 桥身如拱,铺就着方形的金砖,极其宽敞,每隔一步便有一根琉璃打造的望柱,雕龙刻凤,栏板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珍珠翡翠。 走在这条桥上,给人一种走在金銮宝殿的错觉。 一条桥而已,比皇宫都要华贵。 徐衍大致数了数,桥上龙眼大的珍珠足有上万颗,其中珍珠里含有一滴海水的特品就有成千之多。 难怪海魂珠世面上罕见,原来都按这来了。 走过宝石桥,徐衍给药王定了个别号。 真,土豪。 一踏上岛屿,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齐远瞩不断抽着鼻子,直呼好香。 “少言少语,少闻少看。” 秦浒一边带路一边警告道:“别说我没提醒二位,这药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闻的,岛上药香包含着成百上千种不同的丹药气息,有的可延年益寿,有的则含有剧毒,混合起来纠缠成特殊的毒香,闻得多了会浑身无力,直至修为尽失。” 齐远瞩听完狠狠的咳嗽,恨不得把刚才闻到的药香全喷出去。 “药香即可自成大阵,药王岛名不虚传。”徐衍赞道。 “的确如此,若有宵小之辈胆敢摸上岛来,用不着我们出手,这药香即可要了他们的命。”秦浒自豪道,语气中不无警告的意味。 “不知试药任务几时开始。”徐衍道。 “最快明天,到了,这里是丹堂,你们今后就住在这,不可乱走,如果不守规矩触动了岛上的机关,死也白死,没人会管。” 秦浒将徐衍和齐远瞩领到一处宽敞的院落。 四周是连排的屋舍,围有高墙,中间建着一座三层的塔状楼宇,不少药王岛的弟子进进出出,大门里火光隐隐,丹香阵阵。 丹堂,药王岛的炼丹之处。 流通在青州修行界的丹药至少有一半出自此地。 “我们不会乱走动。”徐衍抱拳道:“秦管事,不知洛亦云洛兄可在岛上。” “你们认得公子?”秦浒皱眉道。 “认得认得!我们和洛兄早就相识!不仅认得洛兄,我表舅还是药王岛的弟子呢,他叫刘木桥,可惜去年被人毒杀而亡,洛兄为了给我表舅报仇才来的大商。”齐远瞩插话道。 秦浒的眉头皱得更深,眼神怪异的看了看两人,道:“既然你们认得公子和刘木桥,何必来当药奴?” 齐远瞩叹气道:“这不为了减刑期嘛,我们是灵剑宗的沙奴,只要来试药一年就能将剩余的刑期抵消。” 秦浒叹了口气,摇着头嘀嘀咕咕道:“多想不开来当药奴,一年试药,不被毒死也得被毒傻,一年后能走出药王岛都算你们命大……” 分配了两间相邻的瓦房,秦浒详细讲了药王岛的规矩与药奴的任务。 身为药奴,每个月会有固定数量的丹药服用,大致三天一粒,每月在十粒上下,其余时间则可自行分配。 屋子里有做工精细的书册,用来记载服下丹药后的一系列改变,包括五感六觉的变化,灵气的变化,甚至身体与元神的变化,都要一样不落的记载下来。 试药的任务免不了给人家当小白鼠。 齐远瞩听得心惊肉跳,徐衍则心平气和,听得仔细,频频点头。 说完规矩与任务详情,秦浒道:“公子就在岛上,二位若想见,我去代为通禀一声。” “有劳秦管事。” 秦浒点点头转身要走,丹堂走出个小十多岁的童子,喊道:“秦管事,有两味药材不够了……呀!徐叔!” 童子几步跑了过来,拉住徐衍欢喜道:“徐叔你怎么来药王岛了!” 童子不是旁人,正是刘木桥的宝贝孙子,刘医人。 刘木桥临死之际留下遗言,让齐家送刘医人去药王岛,如今故人相见,徐衍不免唏嘘几分。 简单叙了叙旧,徐衍道出此行的目的。 听闻是来试丹的,刘医人眼睛瞪得老大,一个劲的劝说徐衍不要试丹,太危险了。 徐衍自然不会被劝走,胸有成竹的说明自己有把握。 刘医人见劝不动,这才作罢。 “医人,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表叔齐远瞩啊。”齐远瞩在一边被晾了半晌,实在忍不住说道。 “啊?你是表叔?”刘医人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哎,还不是可恶的大商皇帝。”齐远瞩唉声叹气。 秦浒在一旁见徐衍和齐远瞩果然没说谎,认得刘木桥的孙子,态度变得更好了一些,道: “大商惨剧我们药王岛也有所耳闻,一国子民凭空蒸发了四十多载寿元,死者不下百万,大商皇帝真够狠的。” 齐远瞩义愤填膺道:“商无极那妖人作恶多端,乃是青州毒瘤!药王岛可得小心,最好大家合力将其铲除才是上策!” 秦浒道:“我们岛主闭关多年,早已不问世事,青州毒瘤自当留给你们青州修士去铲除,我们药王岛不属于三洲之地,这里是静海。” 齐远瞩尴尬地笑了笑,他忘了药王岛特殊的地理位置与超然的地位。 刘医人热情道:“徐叔,表叔,你们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找我就成,我虽然只是个炼丹童子,但岛主说我天赋尚可,今后会成为真正的弟子,继承我爷爷的衣钵。” “好。”徐衍揉了揉医人的小脑瓜,道:“咱们医人也长大了,学好本领,替你爷爷报仇雪恨。” 刘医人重重的点头,道:“爷爷尸体上的毒已经验明,出自五毒教的木属奇毒,一定是那木毒使下的毒手!只要他还活着,我早晚会与他一较高低!” “徐傲那家伙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到时候咱们一起弄死他。”徐衍道。 “加上我一个!我也要替表舅报仇!”齐远瞩愤愤道。 “来新人了这是?该不会有人蠢到来药王岛当药奴吧。” 一道轻佻又欠揍的声音从一侧飘来。 几人循声望去。 丹堂大门外走进个浪荡公子,嘴里叼着草根,脚下迈着方步,眼皮朝天,目空一切。 “公子。” 秦浒与刘医人见到此人立刻躬身施礼,态度恭敬。 在药王岛能被称之为公子,只有一人,药王岛岛主洛九苍的儿子,洛亦云。 徐衍与齐远瞩才知道洛亦云的真正身份。 怪不得人家姓洛呢。 徐衍本来是面带微笑的。 洛亦云与他可谓过命的交情,毒酒大战的时候两人是并肩的战友。 当徐衍看清了来人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这人与徐衍印象中的洛亦云,不大一样。 徐衍认得的洛亦云身形瘦小,白狐脸柳叶眉,男身女貌,生得比较阴柔。 眼前的这个洛亦云体型挺拔,星眉剑目,玉树临风,除了一双桃花眼看着比较欠抽之外,生得很阳刚。 两个洛亦云模样有些相似之处,但绝非同一个人。 “洛兄?”徐衍试探道。 “你谁呀。”洛亦云上下看了看徐衍。 齐远瞩抢先道:“他是徐衍呐,我是齐远瞩啊,洛兄你怎么变壮实了?吃了什么强身健体的灵丹了吗。” “我吃什么灵丹,本公子一直这般强壮伟岸!” 洛亦云吐出嘴里的草根,撸起袖子展现一番自己健硕的肌肉,随后才反应过来,道:“你们俩到底哪来的,什么时候见过我?” 齐远瞩道:“在大商皇城啊!洛兄替我表舅刘木桥报仇而来,你还和徐兄一起去赴毒酒宴呢,你们俩可是过命之交啊。” 齐远瞩怕对方不信,解释道:“我现在的样子因为大商皇帝的法阵而苍老了几十年,徐兄的模样可没变,你看看他,没印象了吗?” “大商?毒酒宴?过命之交?” 洛亦云皱着眉打量徐衍,上上下下看了半晌,他的表情越来越古怪,最后捧腹大笑。 “我知道了哈哈!那家伙去大商居然还多了个过命之交,哈哈哈哈!” 洛亦云一把搂住徐衍,怪笑道:“既然你们俩一起去赴宴,一定一起中了朽木之毒,那毒必须洗透才行,说说,你们是不是一起洗过了?” 事到如今,徐衍恍然大悟。 眼前的这个洛亦云才是真正的洛亦云,当初出现在大商的洛亦云是假的,顶了洛亦云的名字而已。 既然洛亦云知道那冒牌货去过大商,说明二者关系匪浅。 徐衍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口咬定各洗各的,一人一个澡堂子,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相隔八十里,贴上清目符都看不着的那种。 洛亦云笑容古怪道:“是么,她回来的时候可气得不轻呐,一个人发了半个月的脾气,啧啧啧,我都不敢吱声。” “洛兄莫非还有同胞兄弟。”徐衍笑呵呵的问道。 “同胞兄弟没有,倒是有个同胞的妹子,她叫洛亦雨,出门的时候不仅爱女扮男装,还喜欢冒充我的名号。”洛亦云挑了挑眉毛。 “是吗,那可太巧了,呵,呵呵呵。”徐衍的笑声变成了一个声调。 齐远瞩惊呼道:“原来大商的洛兄是女人!难怪看着那么阴柔呢,我就说男人怎么可能长得那么好看嘛,是吧徐哥。” “是呀,呵,呵呵呵。” 徐衍保持着虚假而凝固着笑容,麻木的转向秦浒道:“秦管事,试药毁约需要赔偿多少灵石,方便的话我们想今天就走。” “往哪走!来了就得呆满一年才行。”洛亦云坏笑道:“想走,门儿都没有哦,老秦呐,去把护岛大阵多开几道,再多派点弟子日夜巡逻,谁敢溜走腿先打折。” 徐衍道:“洛公子在外流连花丛,红颜无数,想必是个温柔公子,怎能落井下石呢。” 洛亦云摇头道:“因为你不是女人呀,本公子对男人没兴趣,怜香惜玉也得有香有玉才行,你有嘛,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那妹子小心眼,尤其见不得别人讨论她的身材,有次在水潭里洗澡发现一只青蛙瞪着她看,你猜后来那青蛙怎么样了?” “呵,怎么样了。” 洛亦云挤眉弄眼一脸坏笑道:“被那家伙给煮熟后,挂在屋顶暴晒了半年,现在她的屋顶上还有那只青蛙干儿呢。” “呵呵,呵呵。”徐衍面无表情的干笑。 洛亦云心情大好,吩咐道:“老秦去准备酒菜,今天我高兴,宴请这两位。” 秦浒答应一声。 洛亦云随口道:“记得多加盐。” 徐衍还以为这位药王岛的少岛主打算戏耍自己一番,不料洛亦云说的多加盐真就是字面意思。 菜很咸,而且极其昂贵。 看着摆在面前的八种菜肴,齐远瞩的眼睛都直了。 菜的做法不同,有的红烧有的清蒸,不过菜的原料都一样,全是灵丹。 八盘子各种口味的灵丹! 齐远瞩也算豪门大户,山珍海味全都吃过,可是论盘子吃灵丹的主儿,他这辈子头一遭见识。 “来尝尝,这是盐爆乌龙丹,清火气的。” 洛亦云嚼着一颗灵丹,戏谑道:“本公子请客的时候可不多,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齐远瞩看了看徐衍,见这位徐哥还在眼睛发直,于是也不客气了,夹起一颗乌龙丹就吃。 还别说,过油的,嘎嘣脆,比花生米的口感还好,就是……太咸了! 呕了一声,齐远瞩就要吐出去。 洛亦云在一边不咸不淡的道:“吃我的菜,可没有吐的道理。” 齐远瞩龇牙咧嘴,强忍着不适将丹药咽了下去。 灵丹什么味没吃出来,感觉就是吞了个盐球子。 齐远瞩老实的放下筷子,他明白这顿饭他根本吃不了,人家哪里是请客,分明是戏耍人呢。 可要说耍人,对面的洛亦云却一口一个,吃得香甜可口。 诡异的局面下,徐衍终于回过神儿来。 “有没有藏神丹这道菜,咸点也没关系。”徐衍看了看桌子上的灵丹道。 “当然有,只要你能吃得下。”洛亦云似笑非笑道。 “上两盘,多放盐。”徐衍道。 徐衍不清楚洛亦云为何喜欢吃盐,既然有机会吃到藏神丹,总不好能错过。 洛亦云仿佛受到了挑衅的公鸡,昂首挺胸的唤来下人,不多时两盘子藏神丹端了上来。 这次的烹饪手段比较简单,没过油也没清蒸,只是在藏神丹外包了一层厚厚的盐浆。 看到两盘盐裹藏神丹,齐远瞩的眼睛都直了。 在齐远瞩看来,如果把两盘子藏神丹外表的盐层剔下去上秤量一量,没有一斤也得有八两。 这要都吃了还不得齁死! 在齐远瞩心惊肉跳和洛亦云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徐衍夹起一颗藏神丹扔进嘴里。 嚼了嚼,点点头,若无其事的咽了下去。 随后还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的又来了一颗。 “贵岛的厨子手艺真不赖。”徐衍大为赞赏,几口把盘藏神丹吃光,又将另一盘挪到面前。 “你能吃得下去?”洛亦云的幸灾乐祸变成了目瞪口呆。 他吃的丹药也就裹了两层盐而已,两盘子藏神丹足足裹了五层盐! 如此咸毒连他这种重口之人都未必受得了,何况一个沙田来的药奴。 “吃得下啊,还有吗。”徐衍从盘子里抬起头,憨厚一笑。 “再来两盘藏神丹!多放盐!”洛亦云横眉立目,也端过一盘他的灵丹,怄气般大口吃着。 很快又上来两盘藏神丹。 这次裹的盐明显比上次还多出一倍,满满一盘子灵丹全都丸子那么大个儿。 徐衍照例一口一个,吃的眼皮都不眨。 洛亦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有些吃不下了。 身为少岛主,岂能丢了气势? 洛亦云哼了声,提箸再战。 齐远瞩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满脸震惊的看着两人狼吞虎咽,一桌子灵丹很快见底儿。 啪! 洛亦云将筷子拍在桌上,他艰难的咽下最后一颗灵丹后,沙哑吼道:“上盐来!” 两个酒坛大小的盐罐子摆在二人面前。 洛亦云用空酒杯盛满两杯盐,冷笑道:“此乃饭后小吃,来徐兄弟,饮胜!” 咕噜噜,徐衍二话不说先喝了一杯盐。 举起空空的杯子示意,看得洛亦云眼皮乱跳。 他不甘示弱,一咬牙也吃了一整杯盐,随后又盛满两杯。 徐衍很干脆,说了句先干为敬,自己连吃三杯。 “你怎么吃进去的?不咸么?”洛亦云说话带着哭腔,脸色发青。 “口比较重,爱吃些有滋味的,该你了洛兄。”徐衍指了指对方的空杯子。 “本公子和你拼了!” 洛亦云沙哑着公鸭嗓连吃三杯盐,吃完后他的脸色直接变紫,一个劲干呕口水横流。 “来洛兄,咱们一醉方休。” 徐衍嫌麻烦,举起了盐罐子。 “差点忘了我还有一炉丹药尚未烧好,今天到此为止,徐兄弟海量,在下佩服,告辞!” 洛亦云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冲出丹堂,洛亦云找了个没人的假山一顿呕吐。 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来,虚弱不堪的呢喃道:“这是人吗,这他娘的是盐罗王吧……” 屋子里,徐衍吧唧吧唧嘴,摇摇头。 吃了那么多盐,说实话,真没味儿。 齐远瞩担忧道:“徐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吐一吐啊,那么多盐吃进去伤身啊。” “无妨,我自有办法化解。” “徐哥真厉害!我要有你一半的能耐这辈子就知足了。” 齐远瞩感慨之余,发现徐衍始终紧锁眉峰,不解道:“徐哥有心事?那位少岛主看起来不是个坏人,应该不会来找麻烦了吧。” “我担心的不是他,我有种预感。”徐衍皱眉道。 “徐哥有什么预感?” “我要有血光之灾……” …… 药王岛深处一座精致的二层小楼里,长发白裙的女子刚刚沐浴完毕,正对镜梳妆。 镜子里映着一张娇嫩白皙的俏脸,螓首蛾眉,琼鼻如玉,流目顾盼间媚态天成。 她嘴角轻挑,现出一副迷人又自信的笑容。 洛亦雨很满意自己的容貌。 不说倾国倾城,也绝对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目光微微下沉,越过领口之后,镜子里的人儿忽然就不开心了。 小嘴嘟了起来,目光也变得幽怨,娇憨的哼了一声。 哎。 叹气后她又犹豫起来,用手撑在桌上,头儿一摇一摇的。 “吃,还是不吃呢。” 梳妆台上摆着一粒小巧的灵丹,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第五粒肉丹了,药效还是无法固定,真愁人。” 洛亦雨一手卷着发梢,一手把玩着灵丹,自言自语道: “第一粒猪吃了,前肘子重了十来斤,第二粒猴吃了,尾巴重了十来斤,第三粒丫鬟吃了肚子胖了十来斤,第四粒哥吃了屁股肥了十来斤……怎么才能把药效固定在一个地方呢。” 小楼里,女子幽幽轻叹,那幽怨的目光让人又爱又怜……又恨。 哐当! 门被踢开,闯进个高大的身影,怒气冲冲一脸杀意。 “你个混球!我说怎么睡一觉而已屁股大了一圈!吃了三天解毒丹才缓解下去,原来是你这臭丫头捣鬼,你要毒杀亲哥不成!” 洛亦雨毫不示弱,起身喝道: “这是我的闺房!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你个臭男人大半夜的强闯女孩子的闺房还不要脸!怪不得外面那么多女人要找你算账,你就是个采花贼!连自己妹妹的便宜都占的无耻采花贼!” “我呸!我占你便宜?你看看自己有便宜让人占吗,都用不着女扮男装,你穿裙子出去人家都得管你叫兄弟,还以为你有怪癖。” “你更恶心!看看你的死样子,多大的人了说话还流口水,在外面千万别说你认得我,我怕丢人!” “我这口水还不是吃盐吃的……”洛亦云收起怒容,呵呵笑道:“哥不跟你斗口了,你猜咱们岛上来了什么客人,都是你的熟人哦。” “我的熟人?我在外面没熟人。”洛亦雨翻了翻眼皮,冷哼道。 她们是亲兄妹不假,也是从小斗到大的冤家,谁也容不得谁,谁看谁都不顺眼。 今天的洛亦云显得特别大气,居然拿出了兄长般的宽厚,和声细语道: “真不想知道?大商来的,听说都是司天监里的人。” 一听大商司天监,洛亦雨坐不住了。 “大商来的与我何关!” “他们好像认得你哦,一个叫什么远瞩,表舅是刘木桥,你上次出门专门去帮着报仇的那个记名弟子,另一个嘛模样清清秀秀的,气质还不错,就是目光无神,看起来麻麻木木的呆小子,好像姓徐,叫徐什么来着……” “徐什么?” “哎呀你看为兄这脑子,关键时刻总出问题,一定是盐又吃多了,好妹子,把你的小培元丹给哥吃一粒我就能想起来他叫徐什么了。” 洛亦云变成了哈巴狗,一脸讨好,就差摇尾乞怜。 洛亦雨俏脸微沉,道:“从小到大你抢了我多少小培元丹,爹每月只给我们一人一粒,你可好,又偷又抢哪一年不是你吃到的最多,爱说不说,我不认得姓徐的司天监。” “那好吧,我去问问他怎么弄掉的朽木之毒来着,刚才说了一半,好像在什么澡堂子……” 嘭一声。 装着小培元丹的精致木盒砸在桌上,小楼的主人满脸杀气。 “丹药在这!他到底叫徐什么!” 洛亦云一把抓走盒子,飞也般冲出小楼,留下一串坏笑道。 “叫徐衍!今天刚到丹堂!” 锵! 宁静的药王岛深处,有利刃出鞘。 丹堂,卧房。 徐衍正语重心长的叮嘱着齐远瞩。 “如果我被人杀了,你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走,无论死状多惨千万别落下零件,手脚耳朵什么的都一起打包带走。” “试丹这么危险吗?还能支离破碎的?” “毒丹不可怕,可怕的是女人,带走我的尸体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草草埋掉即可,记得别埋得太深,盖上一层土就行。” “为啥呢徐哥,埋得太浅容易被野兽叼走的。” “野兽不会吃我,浅点埋出去的时候容易点……” “出哪去?徐哥死了还能复活吗?” 徐衍咳嗽了一声,道:“魂魄出去投胎的时候容易一些,我这人比较懒,埋得深了没准我就不爱投胎了。” “那好,到时候埋浅点……呸呸呸!徐哥咱别说得这么晦气好不好。” 徐衍叹道:“我也想不这么晦气,谁知道那家伙是个女人呐,失算,失算呐” 徐衍心里苦。 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这份仇绝对无解。 徐衍腹诽道。 怪谁呢,那么平还偏偏女扮男装,不穿裙子我哪知道你是女人啊。 反正来都来了,徐衍自然是不惧的,倒是齐远瞩忧心忡忡的一宿没睡好。 洛家兄妹都挺古怪。 一个女扮男装,一个嗜盐如命。 洛亦云别看与徐衍比拼吃盐,他自己对盐有着极深的嗜好,这一点徐衍看得出来。 正常人不会吃那么多盐的。 洛亦云如果每顿饭都吃大量的盐,说明这位药王岛的少岛主必定有些隐疾之类,需要以盐来抵消或者压制。 至于口重的说法,徐衍根本不信。 没人会口重到那等吃盐的程度,洛亦云吃盐绝对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连药王岛都解决不了隐疾,到底是什么呢。 徐衍对洛亦云不仅好奇,更大有好感。 拿灵丹当菜吃的主儿,可得拉拢住喽,这种败家子在外面太罕见了,根本遇不到哇。 几盘子藏神丹下肚,徐衍的元神直接厚实了一层。 仔细体会一番,这一顿饭下来至少相当于炼神术修炼半年的功效!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来到药王岛的徐衍,在一种心惊与期盼共存的纠结心情中迎来了第一个黎明。 天亮后,第一份试丹任务到来。 丹无名,暗青色,有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味道。 齐远瞩好奇问道:“这什么丹啊,主要用处是啥呢?” 秦浒将两粒丹丸放在桌上,道:“丹效为增强目力,让眼睛能在极端条件下看清东西,某些险地常年有瘴气,此丹正好能克制。” 秦浒比较细心,怕两人听不懂,又详细解释道: “打个比方,比如你们在澡堂里一般是看不远也看不清的,用了此丹,即可将雾气弥漫的澡堂子看个通通透透,真真切切。” 徐衍的眼睛都直了,惊道:“换个种类成不成,这药效听起来这么危险呢。” 齐远瞩忙道:“这个好,不危险啊徐哥,就是秦管事的比方打得不大好,没事谁在澡堂子乱看,难道男澡堂子还能有大姑娘么。” 秦浒笑道:“放心,用来试药的丹丸无论任何种类,都只是成丹的一层药效左右,不会给你们吃完整药效的灵丹,要不然多少药奴也不够试药的,早都毒死了。” 见齐远瞩跃跃欲试,徐衍拿起一粒丹药吞下,道:“我先试试药效如何,他修为低容易扛不住,等会再吃好了。” 秦浒点点头,表示可以通融。 只要他看到一个人吃了丹药就行,另一个晚点吃也没什么。 秦浒走后,齐远瞩正要问问徐衍有没有不适的感觉,就见人家拿起另一粒丹药一口吞下。 “连着吃不会出事吧徐哥,你可别逞强呀。” “我自有把握。” 齐远瞩连连点头,他都想对这位徐兄顶礼膜拜了。 人家在商无极笼罩一国之地的大阵里都能毫发无损,几粒小小丹药自然不在话下。 试丹这种小事,徐衍确实不在乎。 毒丹还是解毒丹对他来说没区别。 即便吃了化尸散,徐衍也可以用白僵的冰寒天赋将药效逼出来。 本该三天试丹一次的规矩,不料刚刚开始便被打破。 中午的时候,秦浒再次找来,身后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丫鬟。 丫鬟捧着个小盒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 秦浒的神色有些尴尬,见到徐衍和齐远瞩先苦笑一声,道:“二位对不住,今天要加一粒试丹。” 齐远瞩觉得意外,徐衍可不觉得。 报应还是来了…… . 第158章 玩得真大 徐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粒小巧的丹丸,散发幽香。 “劳驾秦管事,我只想知道此丹出自谁手。” “这个……” 秦浒面露迟疑,他身后的丫鬟倒是嘴快。 “当然出自我们小姐之手喽,你是徐衍吗,是的话就吃了吧,我们小姐点名要你吃,别人想吃还尝不到呢。” 徐衍点了点头,一仰脖吃了下去。 丫鬟惊讶道:“你这人真莽撞,都不问药效就吃,不怕被毒死呀。” 徐衍道:“当然怕,不过这粒丹不同,此丹出自你们小姐之手,即便明知毒丹我也会吃的。” 丫鬟不解道:“为什么我家小姐的丹你就敢吃呢?” 徐衍道:“我曾做错过一件事,若能挽回,吃些毒丹又何妨。” 丫鬟走后,秦浒安慰道:“我家小姐贪玩活泼了一些,人是不坏的,这粒丹多说有恶作剧之效,断然不会坏你性命,这一点大可放心。” 徐衍点头致谢。 等秦浒也离开,齐远瞩愤愤不平道:“徐哥,你做错过什么事啊,虽说那洛亦雨女扮男装假报她兄长之名,但我们对她很客气呀,尤其徐哥与她一起去赴毒酒宴,不说过命之交也算共患难,她不帮我们也就算了岂能落井下石呢。” 徐衍无奈道:“不怪她,是我大意了,被假象所蒙蔽。” 一想起当初在澡堂子里的经历,徐衍就大呼倒霉。 我看了你,你也看了我,这不挺公平嘛。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小楼。 洛亦雨听着丫鬟绘声绘色的诉说,愠怒的俏脸稍微缓和一些。 “他真这么说的?说他做错过事?” “是呀小姐,说的时候还挺后悔呢,要是我呀都想原谅他了呢,长得那么俊的药奴真可惜了。” “男人都是人面兽心,原谅他?哼,小心你被男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不会吧小姐,那个徐衍看着挺憨厚的呀,心肠应该不坏。” “我那傻大哥看着还憨厚呢,心肠早烂透了,他还说了什么,详细给我说说,那粒丹药他吃没吃。” “吃了呢小姐,都没问是什么丹药,听说出自小姐之手立刻吃了下去,可痛快了!” 丫鬟叽叽喳喳的讲述着今天的见闻。 洛亦雨板着脸听着,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也不知是怒还是笑。 对徐衍与齐远瞩来说,药王岛的生活比起沙田还要悠闲。 三天吃一种丹药即可,剩下的时间可以自行修炼,每天三顿饭,吃得好喝得好。 岛上的灵气十分充盈,以徐衍估计应该不弱于青州的各大宗门,必然存在着灵脉。 齐远瞩不用试药,于是他将全部精力铺在修炼上,速度堪称突飞猛进。 在沙田的时候齐远瞩还不敢多想筑基境的事,到了药王岛他甚至有信心在一年后冲一冲筑基。 过了三天,送药的丫鬟又来了一趟。 这次没拿丹药,而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徐衍一番。 “哪也没胖呀。” 丫鬟带着疑惑的表情走了。 回到小楼将所见告知小姐。 “不可能毫无变化,你看仔细了?” “仔细了小姐,没有丝毫变化呀,还是那么清清秀秀的。” “怎么会,肉丹没理由失效呀……一定是他耍诈根本没吃!人渣!禽兽!” 愤怒的洛亦雨望向挂在墙上的长剑。 丹堂,卧房。 徐衍正在运转炼神术,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停下法诀,沉吟了一下,心神内敛,开启亡者殿。 漩涡转动间,司空青花的身影浮现而出。 “亡者大人。” 裹满白布条的少女轻柔的见礼,而后规规矩矩的坐在大椅上,一双蓝幽幽的眼睛眨呀眨,充满好奇。 每次被召唤而来,她都想知道亡者大人的心思。 是关乎海魂珠的诅咒,还是与其他客人聊天呢,又或者亡者大人有其他要事。 徐衍思索了一下措辞,道:“青花,问你个问题。” “亡者大人请说,青花知无不言。” “你曾经是大家族的大小姐,高高在上,按照你当初的地位,如果有个男人惹得你气急败坏,要怎么才能把你哄好呢。” “啊?” 司空青花的蓝眼睛有些发直,好一阵才道:“可是我从没气急败坏过呀,如果心里难过的话我会跑到后花园,去和花花草草倾诉心声,把难过和不开心告诉它们就会好多了,青花不用别人哄的。” 徐衍一阵沉默。 “青花真是好女孩,有教养又温柔。” “多谢亡者大人夸奖,哦对了,大人若想要哄女孩子开心,不妨试试送她们一些小礼物,我如果收到礼物的话就会很开心的。” “礼物啊……”徐衍若有所思的挥了挥手,“回见啊青花。” “哦……” 漩涡倒转,恶灵的身影消失无踪。 将军冢深处的小小石屋里,亮起了豆粒儿大的烛火。 司空青花用手肘撑着下颏趴在石桌上。 “亡者大人会不会喜欢别的女孩子了。” 少女撅起小嘴,可怜兮兮的自语着。 “人家也想要礼物……” 入夜。 徐衍的心绪越发烦乱,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那粒丹药一定有问题,应该装出些症状才对,失算了。” “看我毫发无损,她会不会气得发疯。” “她忍了这么多天,也该露面了,得想个法子应对一番,礼物,礼物能有用么,硅胶怎么做来着……” 徐衍翻找着储物袋。 东西是不少,值钱的也挺多,可对比一下身份,人家是药王岛的大小姐,生来便富甲一方,入眼的怕是没多少东西。 看到冰牙匕首,徐衍忽然想到了什么。 收起储物袋之后,匕首就放在手边,随后闭目养神,默默等待。 今晚十六,赏月佳期。 明月如玉盘,悬于夜空,漫天星辰点缀,美轮美奂。 月色正浓之际,门外出现一道身影。 果然来了。 哐当,门被推开。 走进位白裙女子,俏脸含霜,目光不善,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剑锋闪烁幽芒,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阁下是……”徐衍装模作样的辨认一番,恍然道:“你是洛兄!” “是我。” 洛亦雨狠狠一捏剑柄,冷声道:“我曾对自己说过,今生绝不会再见你,若再见,我会杀了你!” 剑如银龙,在屋子里闪出一道寒光。 此时的洛亦雨手持长剑,柳眉倒竖,柔弱中竟透着一股英武,杀气凛凛。 徐衍依旧坐在原地,面对长剑惨然一笑,道:“动手之前,洛兄可否送我一粒止血丹,我胆子不大,见不得血腥。” “好,如你所愿。” 洛亦雨也不在乎对她的称呼,怒冲冲扔出一粒上等的止血丹。 徐衍接过来看都不看仰头吃下。 “不劳洛兄动手,我自己来。” 噗! 洛亦雨尚未出剑呢,就见徐衍抓起一把锋利的匕首,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冰牙匕首齐柄没入右肋。 “你做什么!” 洛亦雨愣住了。 那可是实打实的一刀,做不得假,金铁入肉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 虽说匕首不长,但这一刀下去也够重的,普通人很难挺得住。 两肋插刀,真要插刀人是活不成的,插匕首都得重伤。 “还你一份公道。” 徐衍声音变得虚弱起来,道:“在澡堂除毒之事我虽为无意,毕竟冒犯到洛兄的清白,这一刀,算我负荆请罪,洛兄若不出气,那便再来一刀。” 说着徐衍拔出冰牙匕首,换到左手,就要对着左肋扎下去。 “停下!你想死吗!” 洛亦雨抢过匕首丢在一旁,脸上满是埋怨,怒气反而不见了。 有门儿。 徐衍心头一喜。 “洛兄……不生气了?” “谁说不生气!哪个女孩家被人看了身体会不生气!你不止看了,你、你还摸过!” “我摸了吗?” 徐衍莫名其妙。 “你说呢!” “好像……是摸了。” 徐衍想起在澡堂子的时候,他从大池子这边潜过去,搂了搂人家的香肩来着。 见徐衍一副回忆的模样,洛亦雨的火气又烧了起来,怒道: “别想了!不许想不许提也不许说!把那天的经过统统忘掉,你若敢对外人说起一个字,拼个同归于尽我也要取你命来!” “这一点洛兄……哦洛姑娘放心,我从未对外人说过半个字。” “真的?洛亦云那家伙怎么知道的。” “他从朽木之毒猜测,认为我们一起清洗余毒,我已澄清,说咱们俩没在一个澡堂子,一个城东一个城西相隔八十里,借俩眼珠子都看不清。” “这还差不多……”洛亦雨满意的娇哼了一声,随后长剑一挑,“那你当时,到底看没看清呢。” 屋子里,气氛一时诡异起来。 凛凛杀气中夹杂着一股旖旎,愤愤恨意中隐隐藏着一丝期待。 看没看清,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答得好方可解围,答不好,后果难以想象。 徐衍心思电转,仅仅沉吟一瞬,便给出了标准答案。 “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只闻花影不见花身,空留憾。” 说完,徐衍就知道自己的答案得了满分。 洛亦雨的小脸儿虽然还是故作沉着,但手里的长剑已经收了起来,下颏微微上扬,冷酷的表情里藏着小小的得意。 徐衍暗暗松了口气。 哪有什么花呀,倒是花台够平坦。 为了趁热打铁彻底消除仇怨,徐衍从储物袋取出一物。 “小小礼物代为赔罪,望洛姑娘收下,聊表心意。” “雷属的飞行法器!好漂亮的雷舟呀。” 洛亦雨接过雷舟后爱不释手,终于现出女孩家的开心模样,眼睛瞪得大大的煞是可爱。 留下两粒快速恢复外伤的灵丹,洛亦雨捧着雷舟欢欢喜喜的走了。 院外,齐远瞩看着洛亦雨捧着小舟远去的背影一个劲的咂舌。 “雷舟呀徐哥,那等宝贝堪称天价,没几个筑基修士拿得出来,就这么送人了多可惜啊。” “所有东西都有它们的价值,但这份价值并不固定,能否将价值最大化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教你个词,长线投资。” “啥叫投资啊徐哥,长线是不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 “差不多,这两粒丹药给你了,外伤用的,药效应该不错。” “谢徐哥!”齐远瞩闻着丹药清香,道:“我好像懂点什么叫长线投资了……徐哥是不是想做药王岛的女婿?” 徐衍脚下一个趔趄。 不是他对入赘抵触,也不是洛亦雨不够漂亮,而是女婿这玩意最起码的标准都得是活的吧。 岛上一座小巧石桥。 脚步欢快的洛亦雨心情极好,在石桥上蹦跳了两下,那小巧雷舟随在身侧,宛若精灵。 桥旁竹亭,正吃着盐制点心的洛亦云直接呆若木鸡,嘴巴里的盐粒子哗啦啦直往下掉。 等洛亦雨走出老远他才回过神儿来。 “我没看错吧!刚才过去那个是我妹子吗?居然像女孩子一样蹦跳了一下?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洛亦云揉了揉眼睛目送洛亦雨远去,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自语道: “小小雷舟可不是岛上的东西,一定是人送的,我知道了,呵呵,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眉腮,已觉春心动啊。” “那家伙下个月的小培元丹也是我了的,不!今年和明年的小培元丹都是我的,哈哈哈!洛亦雨呀洛亦雨,你也有小辫子捏在为兄手里的时候,真乃报应也!哈哈,嘎嘎嘎!” 岛屿深处,鬼哭狼嚎般阴险的笑声久久不息。 试药,记录,修炼。 解决了洛亦雨的麻烦之后,徐衍恢复了三点一线的生活轨迹。 试药的时候随便吃吃。 记录的时候随手写写。 修炼的时候可马虎不得。 在药王岛各种免费灵丹的催发下,徐衍的元神积累越发深厚,炼神术第三层已然遥遥在望。 “医人呐,你拿的这盆都是什么,扔掉?” 徐衍在一次试丹后见到刘医人捧着个大木盆从丹堂出来,看方向是去熔炉。 “是些弃丹,要去融掉。” “不要了?多浪费,看着都挺完整。” “弃丹是炼制失败的灵丹,表面看着完整实际上药效混乱,与毒丹无异,不能用的。” “弃丹,是不是没人要。” “是呀,所以只能融掉。” “既然没人要,给我如何。” “不能吃的徐叔!会被毒死的!” “最近我也在研究炼丹,苦于没有丹药练手,我要这些弃丹用来练练手而已,明知是弃丹怎么会吃呢。” “这样啊,那倒没问题,徐叔练完自行处理掉即可,最好倒进熔炉里融掉比较安全,千万别误食。” “放心,徐叔有那么傻吗,医人今后若还有弃丹的话,都给我好了。” “行,以后有弃丹都给徐叔练手用。” 把一大盆弃丹搬回屋子,徐衍抓起一粒扔进嘴里。 弃丹也是灵丹,入口即化。 “这粒没用。” 又吃一粒。 “有点焦,毒力不小。” 再来一粒。 “不错,有点用。” 不多时,半盆弃丹入肚。 刨去各种毒力异变的,有大致二三十粒弃丹拥有类似藏神丹的药效。 徐衍的元神积累明显增强了一层。 “药王岛真是好地方,一年药奴太短了,最好多住几年。” 徐衍一边吃豆般吃着弃丹,一边感慨药王岛这处好地方。 别人吃弃丹是找死的行为,他却能摄取弃丹中对自己有用的残留药效,这一盆无用之物相当于十几粒藏神丹。 如果能每天来一盆,徐衍估计用不了一月即可冲上炼神术的第三层。 可惜丹堂的弃丹没那么多,大约三五天会积累一盆。 也不错了。 白来的好处,完全的意外之喜。 几天后,洛亦雨出现在丹堂。 说是来炼丹,没呆多久就跑进徐衍的住处。 “上次的伤怎么样了,伤没伤到骨头,我这里有上好的断骨膏。”洛亦雨装作漠不关心的神色。 “小伤,早好了,多谢洛姑娘的丹药。”徐衍客气道。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身体挺结实的嘛。”洛亦雨扔下几个瓷瓶,道:“这里都是解毒丹,试药之后要是觉得不适立刻服下,没准能救你一命。” 徐衍赶忙道谢。 心里却在嘀咕。 我身体结不结实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来药王岛当药奴,亏你想出来的馊主意。” 洛亦雨嗔怪道:“你可知药王岛历年来的药奴都是什么下场?残废的有之,憨傻的有之,一夜白头的有之,被药效毒杀的有之!” “我底子好,不会那么容易毒死。” “底子再好也不能儿戏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自己的身体你若不知珍惜谁能替你珍惜?” “身体发肤……” 徐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苍白的手,一时沉吟。 活人是该珍惜身体,可自己是死的,如何珍惜呢。 洛亦雨以为自己说得重了,引起对方伤心,急忙挽回道: “我听说大商发生的惨剧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些吧,我没别的意思,你能在浩劫中活了下来,就该替那些死去的人好好活着,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会的。”徐衍抬起头,露出真诚的笑容。 四目相对,洛亦雨慌乱了一下,错开目光道:“我走了,你、你试药的时候小心点。” 徐衍起身相送,刚走到门口,屋外突然蹦出一人。 “徐兄弟可在,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今日得闲找你小酌几杯,咦!小雨你……” 洛亦云的表情是惊讶,但目光是戏谑的,加在一起组成了无比欠揍的虚伪神态。 洛亦雨的俏脸顿时苍白了起来,几乎是吼着辩解道: “我来给他点解毒丹!好歹见过两面,算个普普通通的路人朋友,总不能看着他被毒死吧!我心善,连路边的小猫小狗病了都要伸出援手,何况一个普通的朋友呢,你也有朋友,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朋友中毒是吧!” 洛亦云得逞的怪笑道:“我只是想说小雨你今天气色不错啊,又没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何必解释那么多呢,难道你做贼心虚来这里偷吃……” “你才来偷吃!滚开你个人渣!” 洛亦雨气呼呼的冲出门外,头也不回的走远。 徐衍的眼睛都直了。 他现在才知道这对兄妹俩的关系居然恶劣到如此地步。 当哥的像个地痞,当妹的像个泼妇,也不知他们兄妹是不是投胎的时候投错了,应该是仇家才对嘛。 “啧啧啧,难得呀难得。” 洛亦云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徐衍,道:“难得我妹子还能关心外人,普普通通路人朋友,这措辞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洛兄过奖了。”徐衍脸不红心不跳的拱了拱手。 “我发现咱俩居然有个共同点,脸皮都够厚哈哈。”洛亦云挤眉弄眼道:“说说当初你们在大商的经历,那场毒酒宴我只听了一耳朵,心痒难耐啊。” “洛兄原来喜欢听故事,可以,不过得有酒有菜才行。” “小事一桩!” “要我爱吃的藏神丹。” “没问题!” 两人同时一笑,异口同声道:“多加盐。” 这顿灵丹宴是在徐衍屋子里吃的。 依旧八盘子盐裹灵丹。 其中有四盘都是藏神丹,口味各异。 沟满壕平之际,洛亦云砸吧嘴道:“一场毒酒宴让你们吃得有惊无险,那什么木毒使太没用了吧,这都没毒翻你们还自称什么五毒教,无毒教还差不多。” “仰仗洛姑娘的解毒手段,否则我可抗不下来。”徐衍将最后一粒藏神丹吃完,摸摸肚皮道。 “如果连这点小毒都挡不住,还叫什么药王之女,哎不对呀,还没说最后的朽木之毒你们怎么解的呢,快快说来。” “上次不是说了么,两个澡堂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相隔八十里,贴上清目符都看不着。” “你觉得我会信这种鬼话吗,朽木之毒发作极快必须就近清洗,你们当时肯定在一起!姓徐的,你是不是占了我妹妹的便宜?如实招来。” “这个真没有,绝对没占你妹妹便宜,不过寻找澡堂的时候倒是出了点小插曲。” “出了什么情况,快讲讲。” “下次吧,今天吃饱了,脑子昏昏沉沉有些记不清了,下次吃丹的时候再说给洛兄听。” “我觉得我洛亦云已经够不是东西了,今天得见徐兄弟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洛兄过奖了。” “好吧,下次再说,区区一顿灵丹而已,让你白吃几次又何妨,反正老爷子有的是丹药,吃光他再炼呗。” 洛亦云抓起一把盐粒子当糖豆儿,嚼得嘎嘣脆。 徐衍对这位嗜盐的毛病很好奇,于是打听了一番。 提及吃盐,洛亦云叹了口气。 “吃盐这习惯,纯属境界跌落的后遗症。” 洛亦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看不出来吧,本公子也曾冲进过结丹期,当过两天金丹大修士,可惜好景不长,与佳人尝试新花样的时候坏了根基,致使金丹崩裂,境界跌落回筑基期。” “其实境界高低我不太在乎,谁料境界跌落的影响极大,不仅经脉元神出了问题,连五感六觉都彻底混乱,那段时间我连苦甜都不分,后来我想了个主意,用重盐的味道为引子,固定五感六觉,只要味觉稳固,其他感觉应该也会慢慢恢复。” “法子是没错,味觉也渐渐找回来了,五感六觉相继恢复,一切看似正常,可当我不吃盐之后,恐怖的情况出现了,味觉竟开始逐渐丧失!为了保住得来不易的五感六觉,最后没办法,我只能常年吃重盐,这份习惯彻底改不掉了。” 听闻洛亦云的经历,徐衍在同情之余不由得赞叹道:“金丹都玩碎了,洛兄玩得真大。” 洛亦云居然得意一笑,满不在乎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人生在世,不享受还有什么意思,我乃药王岛少岛主,天生就该挥霍无度,做个天下第一的翩翩玉公子。” 徐衍赞许的点点头。 洛亦云的挥霍程度他早已熟知,拿灵丹当饭吃的主儿,别的方面不知道,败家的程度绝对天下第一。 当晚衍修炼的时候,炼神术的进度明显又涨了一大截。 在药王岛住了两月有余,徐衍终于在一次吃下大量弃丹后,完成了最为基础也最为重要的元神积累阶段。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徐衍运转法诀,成功将炼神术修成了第三层。 修成之后,元神强大到了一个叹为观止的程度。 徐衍尝试着单单以元神感知,无需眼睛,即可获得房屋四周极其清晰的立体影像。 就连屋子外角落里的虫蚁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神识感知,结丹境的大修士才能施展的神通能力。 徐衍欣喜万分。 他将感知的范围扩大,从所住的屋舍到整个丹堂。 如水的神识缓缓蔓延,笼罩了半座小岛。 徐衍‘看’到了小楼里正在把玩着雷舟的洛亦雨,‘看’到了正在调戏丫鬟的洛亦云,‘看’到了许多药王岛弟子在各处居所修炼。 最后,徐衍‘看’到了岛屿深处一间外表普通的竹屋。 竹屋门窗紧闭,看似无人之地,可当徐衍的神识接近之际,一只殷红的眼珠从窗户的缝隙里出现。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突然浮现在心头,徐衍在发现竹屋后立刻切断了感知。 那是什么地方? 困兽的竹笼,还是药王的闭关地? …多谢大家打赏,在这里记录一下成绩吧,首订九十多,没错,两位数的订阅,比第一本书都可怜的数据,实在贻笑大方了,没关系,谁想笑就让谁笑去。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诸君共勉。 第159章 青州之变 药王岛深处的竹屋上立着竹制的烟囱。 一团白烟从烟囱里冒了出来,带着特别的丹香,四散开,形成稀薄的云雾笼罩了整个小岛。 屋门缓缓开启。 慈眉善目的老者阔步而出。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老者的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阴鸷的双眼仿佛能越过空间,看到海岸边的一行人马。 岸边。 行走的几人停下脚步。 为首的是位雅的中年修士,锦袍玉带,风度不凡,腰间挂着特制的香囊,暗香涌动。 中年修士若有所感,望向远方海面的小岛,微微颔首。 跟在中年修士身后的共有三人。 一个枯瘦老者,一个巨型壮汉,一个长发黑衣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 若徐衍此时在这便会认出熟人,那长发黑衣的正是五毒教教主,百里宏微。 丹堂,卧房。 徐衍收回神识后依旧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岛屿深处的竹屋里一定存在着可怕的东西,而且绝非善类。 透过竹窗缝隙的猩红眼球如魔似鬼,即便徐衍这种亡者都觉得不安。 “药王岛上藏着什么鬼怪?究竟是什么东西?” 好奇之余,徐衍打算探听一番。 整个小岛,那竹屋绝对别树一帜,没有第二间。 今天刚好是处理弃丹的日子,刘医人很听话,每次有弃丹都准时送到他这位徐叔叔的房间。 徐衍与刘医人聊了几句,有意把话题引向岛上的一些别致之处,结果刘医人所知有限,未曾见过竹屋。 徐衍更加好奇。 刘医人在药王岛的地位虽然不高,只是丹堂童子,但也算药王岛的门下,一般的地点他都应该清楚。 连童子都不晓得的竹屋,不仅越来越神秘,所隐藏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 修炼岁月寂寞枯燥,好不容易找到个新奇的事物,徐衍的八卦之心已经熊熊燃起。 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少岛主肯定一清二楚。 徐衍打算找机会从洛亦云的嘴里套些消息。 正寻思着如何套话的时候,洛亦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大咧咧的嚷嚷着闯进丹堂。 见洛亦云来了,徐衍正好跟了进去。 别的地方药奴不能随便去,丹堂是可以的,这处巨大的院落是药奴唯一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丹堂四周建着一个个小型的丹室,丹室内设有固定的丹炉,下方是通往地底的炉膛,用来引地火入丹炉,以地火炼丹。 丹堂中心围着柜台般的木架,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类灵丹。 柜台内的地面有个大洞,建有朝下的阶梯,地下二层才是真正存放灵丹的地点,如巨大的仓库,有专门负责保管灵丹的弟子不断爬上爬下,清点整理着无数丹药。 洛亦云闯进丹堂后直奔柜台而来。 到近前敲着架子,不容置疑道:“龟老,给我拿一百粒九窍丹,一百粒灵元丹,一百粒铸神丹外加一百粒天脉丹。” 负责保管灵丹的丹堂老管事龟老是一位白眉白发的老者,正闭着眼睛打盹。 听见声音,龟老慢悠悠伸出脖子,愁眉苦脸,语调缓慢道:“公子,您把老朽的人头取走好了,那四百粒丹药真凑不出来。” 洛亦云哼了一声,不耐道:“谁要你的脑袋,当球踢都嫌硌脚,既然凑不出来九窍丹灵元丹铸神丹和天脉丹,那就换成神消绝气丹好了,来个十粒八粒的。” 龟老叹了口气,一副就知道你在耍我的表情,亲自在地下仓库翻找出两粒铁青色的奇丹。 “神消绝气丹存货已经不足十粒,况且也不能连着服用,公子应该知晓其药理,吃多伤身呐” “拿来吧你!废什么话,以后多炼点,弄不弄就存货不足,搞得我药王岛好像个生意欠佳的小药铺一样。” 洛亦云嘀嘀咕咕的往外走。 在门口正好看到徐衍。 “洛兄这是?”徐衍指了指对方手里的灵丹,一脸好奇。 “当然是看好戏,走,带你一起看个热闹去。”洛亦云拉着徐衍就走,二人出了丹堂。 “药奴不可随意行走,岛上的规矩多。” “规矩算个屁,本公子生来就是坏规矩的,跟我走你怕什么,谁敢罚你我先揍他。” “到底看什么热闹,莫非有美人出浴。” “你这家伙怎么满脑子女人呢,看我妹子还没看够啊。” “不是我满脑子女人,我觉着和你看热闹肯定看的不是男人。” “那你可猜错了,今天咱们就是看男人,嘘,别说话了,被发现的话这场热闹可就看不成了,喏,给你一粒神消绝气丹,待会看我示意,我吃你就吃。” 徐衍点头说好,跟在洛亦云身后,七转八转走向岛上会客的大厅。 神消绝气丹这种丹药徐衍知道药效。 药奴可不是白当的。 此丹的药效比较奇特,服下后可以屏蔽自身元神,断绝自身气息,让自己成为石头般的死物,可避开外来的元神感知,轻易躲开妖兽的追杀,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能达到保命的效果。 如此珍贵的灵丹,洛亦云可不在乎,来到一处假山的时候他立刻吞了下去。 徐衍也跟着吃下,随后二人绕过假山,蹑手蹑脚来到待客大厅的后墙外。 窗户开着一条缝隙,里面传出说话声。 洛亦云朝着徐衍挤了挤眼睛,得意洋洋的翻出两只小甲虫,一大一小,火红色。 他将小的那只甲虫往上一抛,小虫展开翅膀飞到窗框上,面朝屋子里,趴着不动了。 再看洛亦云手里的大甲虫,也挥动翅膀,却不飞起,轻薄的羽翅震动间出现了一副画面,竟是客厅里的情景。 针孔相机啊这是! 徐衍大为敬佩,也就洛亦云这种下三滥的公子哥儿才喜欢研究这些道道,也不知他用如此手段偷窥过多少佳人出浴。 绝对不在少数,徐衍相当肯定。 虫翅展现的画面不太清晰,配上耳边出现的声音,倒也轻易分辨出客厅里的情形。 上首位坐着的老者不用看肯定是药王洛九苍。 客人共有四个,为首的是个雅的修士,其余三个形态各异,一个瘦老头一个壮汉,一个 徐衍忽然一皱眉。 他在虫翅画面上居然看到了五毒教教主! 看到百里宏微的同时,徐衍的眼前不自觉的就会浮现出穆正初临死的模样。 还有那句银甲小将,帮我杀了教主可好的遗言。 当时徐衍没承诺什么,但他早已下定决心,必将百里宏微手刃。 不过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况且即便动手,以徐衍如今的能耐也不是百里宏微的对手。 想要杀掉结丹期的大修士,必须先将白僵的状态提升为火魃才行。 忍下杀意,徐衍默默的聆听。 屋内,笑声频频。 不多时徐衍便得知了客人的身份。 毒宗。 雅的中年修士便是毒宗的现任宗主,仇百尺,其余三位均为毒宗长老。 客气了一番过后,仇百尺道出来意,打算购买几味灵丹。 毒宗宗主所要的灵丹价格都不低,但还算不得稀世珍品,药王岛拿得出来。 洛九苍听闻后直接命下人取来丹药,交给仇百尺。 仇百尺看都没看灵丹,收起后留下整整三百块灵石。 洛九苍本打算赠送,人家给得却十分坚决,他只好收下。 普通的一场交易,并没有任何勾心斗角,也不存在各方算计,看得徐衍和洛亦云都有些不解。 毒宗以毒道闻名青州,名声可不算多好,而药王岛的丹道正好克制毒道,按理说双方即便不对立,没仇怨,也不该有多少交集才对。 可毒宗宗主不仅亲自登门,还诚心实意的购买灵丹,如此举动实属古怪。 交易结束后,洛九苍命人奉茶。 “仇宗主万里迢迢来我药王岛,该不会仅仅买些灵丹这么简单吧,有何事不妨直言。” “岛主果然慧眼如炬,不瞒岛主,仇某此行前来,的确有所相求。” “哦?世上还有仇宗主为难的事么。” “世上之事常有诡变,即便你我这等结丹之人也未必尽数掌握,岛主近来应该尚未出门,不清楚青州修真界的变化。” “我这人年纪大了,只喜欢在家里炼炼丹、教教徒,打算颐养天年喽。” “岛主对大商邪龙阵一事,可有耳闻?” “听说过一些,大商皇帝圈养臣民为血食,险些吸干了一国生灵的寿元,后来远遁不知所踪,灵剑宗正在通缉。” “此事仅仅是引子,大商异变,如深海之涛,最终形成了滔天大浪。” 仇百尺说到这里沉沉一叹,继续说道: “灵剑宗以大商邪皇为由头,滋生占据天下之心,开始逐步吞并青州宗门与国家,短短几月间就有阔剑门、影月谷、神刀派、青云宗桃花国等十余处宗门二十余国相继归附,成为灵剑宗分支,自断了传承,长此以往,青州将唯有灵剑宗一家独大,再无其他门派的活路。” 坐一边的枯瘦老者桀桀怪笑,道:“灵剑宗明面上说的是为了避免大商覆灭那等厄运再次发生,实际打的心思还不是一统天下,成为真正的青州之主,一洲资源任其取用,别的门派唯有等死这一条路!” 另一个壮汉不大会说话,愤怒的用大脚踏着地面,发出咚咚闷响。 百里宏微很适宜的插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灵剑宗此举已经引起众怒,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建立起青州修真联盟,至今为止,已经有二十余处大小宗门成为修真联盟的一份子,共举反抗灵剑宗的大旗,这还仅仅是开始,我想今后加入修真联盟的成员将越来越多,只要大家同心协力,自可无惧于灵剑宗的淫威。” 至此,毒宗强者一行,终于道明了真正的来意。 后窗外,徐衍听懂了毒宗的企图,也知晓了青州修真界近期发生的巨大变化。 由于青州出现大商这种灾难,灵剑宗滋生吞并一洲宗门的心思,将一洲之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避免大商那等厄运,于是灵剑宗开始了大规模扩张,开始吞并青州其他小宗门,改变了之前的发展走势。 这种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 灵剑宗此举给其他小宗门带来巨大的紧迫感,因此催生了青州修真联盟,以毒宗为首多个宗门联手结盟抵抗灵剑宗的吞并之势。 没想到商无极的一场饕餮盛宴,如蝴蝶扇动的翅膀,卷起了一场无人能预料的风暴。 洛九苍听罢点点头,品了口灵茶,道:“如此说来,诸位登岛是打算拉拢我药王岛加入修真联盟喽。” 百里宏微拱了拱手,替宗主承认道:“确有此意,老岛主是明白人,应该看得出成破厉害才是。” 洛九苍似笑非笑的道:“青州修真联盟与灵剑宗看来终有一战,这趟浑水老夫这个山野闲人可不想多沾,诸位是不是忘了,我药王岛位于静海,不属三洲之地。” 百里宏微还想再劝,被仇百尺摆手止住。 仇百尺十分客气的说道:“岛主既然无意于世间的是非,我等不会强求,只希望看在我仇某人的面子上,岛主别站在灵剑宗一边就好。” 洛九苍哈哈一笑,道:“老夫既然拒绝你们,自然也会拒绝灵剑宗,三洲之事,你们三洲之人自行解决,老夫绝不插手。” “多谢岛主成全。” 仇百尺起身拱手,深施一礼,随后取出两个储物袋,哗啦啦到出满地灵石,道:“这里是五千块灵石,用来采买灵丹,还望岛主赏个薄面。” 之前的三百灵石原来只是投石问路,真正的大头儿在后面呢。 人家如此客气,洛九苍当然不会拒绝,一口答应下来。 毒宗宗主接连报出几十种丹名,每一样要的数量都不少。 听完对方求购的灵丹,洛九苍大有深意的看了眼仇百尺。 这些灵丹大部分都是解毒类,人家毒宗宗主这是来药王岛是为了切断灵剑宗的后路。 真要动手的时候,即便灵剑宗再派人来购买解毒丹,药王岛也拿不出多少。 五千灵石绝非小数目,寻常的宗门可出不起如此天价,毒宗这次采购未必买得去药王岛的存药,但也足够得到大部分的份额。 好毒的一招釜底抽薪! 后墙外,徐衍与洛亦云的心头同时泛起一丝寒意。 洛亦云无声的咂舌,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肩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 扭头一看,一只五彩斑斓的蜈蚣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他的脖子。 啊一声惊呼。 洛亦云惊得蹦了起来。 这一下坏了,屋子里的人全都将目光望向后窗。 药王等人大多意外,唯有仇百尺早有预料,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洛亦云起身后一动不敢动。 五彩蜈蚣的细牙就贴着他的脖子皮肤,只要他多动一下,恐怖的剧毒将立刻侵入身体。 五彩蜈蚣的来历无需多说,必定为仇百尺的手段。 毒宗宗主的能耐,洛亦云可不敢轻易尝试对抗。 见是洛亦云,洛九苍冷哼道:“胡闹!贵客当面,还不过来见过。” 说罢药王看都没看五彩蜈蚣,而是转向仇百尺,歉意道:“此乃不争气的犬子,整天游手好闲,扰了各位的雅致。” 仇百尺呵呵笑道:“原来是少岛主,久闻少岛主风流倜傥,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 随着毒宗宗主的声音,那五彩蜈蚣竟将长爪并拢在一起形成了五彩翅膀,变化成一只五彩蝴蝶,翅膀晃动间飞入花丛不见了踪迹。 洛亦云松了口气,摸了摸拔凉的脖子,尴尬一笑。 神消绝气丹的药效确实神奇,能让洛亦云的各种气息内敛到极致,连妖灵程度的强大妖兽都难以察觉,却瞒不过高深莫测的毒宗宗主。 “走吧,别藏了。”洛亦云走进大厅的时候还不忘把徐衍也给拎起来。 见后墙外不止一人,仇百尺的笑容凝了一瞬,略有诧异的看了眼徐衍。 以他的能耐早发现墙外有人,他以为只有一个,不料竟是两个。 难怪他有些吃惊。 他能发现墙外偷听的活人,却发现不了真正的死人。 洛亦云是靠药效遮蔽的气息,尽管药效再如何强大,依旧改变不是他是活人的事实。 反观徐衍,本来就是尸体,又吃了灵丹,这下更如一个死物般无法察觉。 洛九苍见徐衍也觉得意外,皱了皱眉。 洛亦云脸皮够厚,丝毫没有偷听者该有的惭愧,进屋后笑呵呵对着客人们抱拳拱手,自报家门。 “诸位贵客好,我叫洛亦云,是药王的独子,今后江湖相遇诸位叔叔大爷可要赏个薄面,千万别把我弄死了,否则我爹可要伤心喽。” 仇百尺哈哈一笑,道:“洛公子真会开玩笑,我毒宗万般奇毒或许对别人有效,又岂能毒得倒药王岛的少岛主呢。” 洛亦云打着哈哈道:“那可没准儿,我这人不太抗毒,尤其美人毒,一毒就倒,再好的解药都没用。” 仇百尺笑道:“少岛主果然风趣,不知这一位又是何人呢。” 徐衍进来后垂着头,站在洛亦云身后。 洛亦云始终挡在徐衍身前,道:“哦他呀,我的心腹仆人,诸位放心,我家老仆绝对可靠,断然不会嚼舌根子。” 洛亦云这么说是在保护徐衍。 对方的来头太大。 他作为少岛主,偷听也就听了,毒宗拿他没辙,可徐衍这个外人很容易被当做替罪羊。 仇百尺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怪罪的意思。 倒是洛九苍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心腹仆人?这人面生得很,到底是何来路。” 洛亦云没办法,只好如实道:“他是药奴,很对我脾气,这不正打算收为心腹嘛。” “一介药奴岂能当做心腹,胡闹。”洛九苍喝斥了一句。 百里宏微始终抻着脖子往洛亦云身后瞧,他觉得徐衍有点眼熟,被洛亦云挡着看不清,此时听闻只是药奴,他立刻起身走了两步。 等百里宏微终于看清徐衍的容貌,顿时又惊又怒道:“是你!” 第160章 药奴的职业素养 在大商司天监,百里宏微与斐浅大战之际,徐衍曾经全力出手斩了百里宏微巨蜈之躯的尾巴。 直到现在,百里宏微的巨蜈尾巴也没长出来呢。 一见是徐衍,百里宏微喜怒交加,咬牙道: “你这司天监余孽居然还活着!断我一尾之仇,你打算用什么来偿还呢。” 徐衍见实在藏不住了,大大方方的绕过洛亦云,站定当场,道: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百里教主的断尾之仇,我如数奉还就是,你也断我一尾咱们就算扯平。” 百里宏微听得一愣,顺着话道:“你尾巴呢?” 徐衍往身后看了看,无奈道:“还没长出来,劳烦百里教主多等几年,我努努力,争取老死之前长一条尾巴让你砍。” 洛亦云在一边强忍着笑,发出嗤嗤声,脸憋得通红。 百里宏微终于听出了人家在耍他,他冷笑一声,不在理会徐衍,而是朝着洛九苍拱手道:“岛主可否赏个薄面,将这药奴交给我,我要把他大卸八块,解我心头之恨。” 不等洛九苍开口,洛亦云不干了,道:“这可不行!虽说徐衍是药奴,他已经是我的心腹手下,算药王岛的人,交给你大卸八块,我们药王岛的名声还要不要?外面的人该怎么说,毒宗登门随意诛杀药王岛的人?传出去药王岛还不颜面尽失。” 洛亦云别看对女人够无情,对朋友还是挺靠谱的,他打算力保徐衍。 仇百尺始终面带微笑的看着双方辩论,见百里宏微一时无语,他开口道: “洛公子此言差矣,区区一介药奴,生死都无法自己掌握的卑微下人而已,谈何药王岛的名声,说不定哪一天便在丹毒下死于无人角落,此等蝼蚁的生死没人会在意,洛公子难道认为一个药奴的身份,还不及我毒宗的长老么。” 百里宏微见宗主撑腰,立刻硬气道:“就当卖给我毒宗一份人情,一个药奴而已,岛主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洛九苍自然不会理睬徐衍的生死,他对洛亦云的庇护也大感厌恶,尤其见徐衍生得眉清目秀,他误以为洛亦云玩腻了女人打算换点新鲜的尝尝。 洛九苍厌恶的摆摆手,道:“既然这药奴与百里长老有旧怨,人你带走好了,出岛之后可自行处理。” 百里宏微大喜,拱手道:“多谢岛主!我百里宏微欠岛主一个面子,今后若有差遣,岛主大可直言。” 洛九苍呵呵笑道:“客气了,区区小事无足挂齿。” 百里宏微得意的看向徐衍,那意思是小子你完了,等离开药王岛看我不将你扒皮抽筋,报当年断尾之仇。 徐衍身为药奴,根本无法反抗,岛主之言,相当于定了他的去留。 洛亦云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他想要帮徐衍求情,结果被洛九苍的冷哼打断。 洛亦云知道难以保下徐衍,他把心一横,吼道:“徐衍不能交出去!他与小雨情投意合,是我妹子看中的男人,杀了他,小雨非得寻死觅活不可,药王之女若殉情而死,不知诸位能不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呢。” 此言一出,全场无声。 洛九苍皱起了眉头。 仇百尺面露好奇。 百里宏微似信非信。 洛九苍目光阴沉的沉吟良久,道:“你说的,是真的?” 洛亦云硬气道:“爹若不信可叫来小雨当面对证,就说徐衍要被杀掉,看她发不发飙。” 洛九苍盯着自己的儿子,想要看出到底说的是不是实话。 洛亦云仰着脖子,瞪着百里宏微,一副不甘示弱的模样。 敢从本公子手里拿人? 门儿都没有! 药王父子对峙之际,仇百尺呵呵一笑,打断了僵局。 “区区小事,无需岛主费心,毒宗长老断了一尾而已,算不得什么,此事就此作罢。” “宗主!” 百里宏微不甘心,却在仇百尺的目光下没再多说第二句。 在毒宗,仇百尺有着绝对的威严。 尽管各大长老都为结丹期的大修士,却对宗主始终保持着深深的敬畏之意。 这份敬畏的来源,便是仇百尺神鬼莫测的毒道。 毒宗不在追究,洛亦云这才放心下来,他得意的对徐衍抬了抬下巴颏,斗胜的公鸡一样,显摆着自己超凡绝伦的心计。 然而洛亦云尚未高兴多久,就听毒宗宗主话锋一转。 “此行前来,还有一件小事,不知岛主可否成全。” “哦?仇宗主有何事自管道来。” “仇某于年前炼制了一粒无名丹,包含着一百零八种奇毒,由于毒种相克,丹成之后竟成了无毒之丹,一时令我好奇,听闻药王岛的药奴最擅试药,我打算让药奴试一试这粒无名丹究竟还有没有毒效。” 仇百尺说着看了眼徐衍,道:“这位药奴隐匿的功夫了得,实力定然不弱,一定能完成这件任务。” 说话间一粒九彩奇丹放在了桌子上,丹气馥郁,颜色艳丽。 洛亦云顿时脸色一变,道:“你们出尔反尔?刚说了此事作罢怎么还要下杀手!” 仇百尺微笑道:“洛公子此言差矣,我说的此事作罢指的是我毒宗长老被断尾之仇,至于此丹则是另一码事,既然这位小友的身份是药奴,让他试丹正是本份。” 人家说得没错。 药奴的用处本来就是试丹,区别不过是试药王岛的丹还是毒宗的丹。 洛亦云气哄哄看向洛九苍,认为他爹能为徐衍说话。 不料洛九苍这次并未打算帮徐衍,道:“好,仇宗主的这件小事,老夫答应了。” 洛亦云惊道:“爹!杀了徐衍你不怕小妹那暴脾气?” 洛九苍冷漠道:“药奴的本份便是试丹,仇宗主既然开口,这么点小事难道我还能拒绝不成。” 说罢他望向徐衍,道:“你叫徐衍是吧,我不管你刻意接近小雨还是真与她情投意合,你既然是药奴,就该履行本份,这粒丹,吃了吧。” 洛亦云眯了眯眼,压住眼底涌现的一丝异样。 他又气又急,狠狠跺了下脚。 百里宏微笑容满面,乐呵呵的道:“小药奴,听见了吗,履行本份,吃药吧呃!” 百里宏微正打算欣赏一番徐衍临死之前的绝望与纠结,最好徐衍气急败坏之下大骂洛九苍,然后落个形神俱灭的凄惨下场,如此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不料徐衍二话都没说,抓起丹药一口吃了下去,吃完还揉揉肚子,打了个饱嗝。 那可是毒宗宗主拿出来的丹! 吃这么痛快的,天底下百里宏微没见过第二位。 徐衍道:“我们药奴常年试丹,身体与常人大为不同,都已经耐药了,所以药效发作得越来越慢,你们不着急的话可以慢慢等着看我的变化,如果等不急也行,我屋子里有小本子,有啥变化都会记录下来,诸位放心,药奴也有职业素养的。” 百里宏微听得眼睛发直,连仇百尺都愣了一下。 “有趣,我等你的记录,慢慢写,不急。”仇百尺大有深意的说道。 上一次如此不在乎毒宗宗主之丹的家伙,现在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半点。 一行人起身告辞。 洛九苍亲自相送。 一位毒宗宗主,一位药王岛岛主,二人的身份在当今天下修真界绝对称得上顶流人物。 二人谈笑风生,犹如多年老友。 洛亦云的脸色阴沉如水,不等毒宗的人走远立刻取出十几粒珍贵的灵丹,不由分说给徐衍灌了下去。 “挺住,在药王岛不会让你毒死。” “我还好,洛兄能不能别在乱给我吃药了” “老头子真够狠心,自己人都不保,药王岛趁早解散得了。” 洛亦云怨声载道。 徐衍不在乎仇百尺留下的九彩丹,这种明枪虽然危险但看得到摸得着,真正阴险的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暗箭。 远处,洛九苍与仇百尺的身影早已转过月亮门,往岛外行去。 跟在二人身后的三位毒宗长老中,百里宏微落在最后,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大厅里的徐衍。 这一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恨与阴险。 百里宏微的嘴唇微动,好似在无声自语着什么。 这份无声自语本该没人能听到,却在下一刻传进徐衍的耳朵。 “死吧” 百里宏微的声音入耳之际,徐衍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只觉得眼前一黑,浮现出一个人身蜈尾的怪物,那怪物破空而至,狞笑着钻进徐衍的眼眶。 四周的景象与声音轰然消失,徐衍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处境。 犹如被封印,神魂挪移到了另一处空间,上下左右全都是蜈蚣怪物的身影与狞笑。 这不是法术,也不是九彩丹的药效,而是另一种最为凶险的情况 元神交锋! 百里宏微为了亲手报仇,他等不急宗主的毒丹发作,他打算亲手将徐衍击杀于此。 所以百里宏微在看向大厅的时候,动用了自己一股元神之力,冲进徐衍的脑袋。 在百里宏微看来,结丹期大修士的元神入侵,没有任何筑基修士能抵抗得住,这不是修为高低的差距,而是境界鸿沟带来的无解的压制。 结丹大修士的元神相当于壮汉,那么筑基修士的元神则如同摇篮里的婴孩,别说还手之力了,连躲都无处躲避。 只要正面交锋,筑基元神必定被碾压成齑粉! 元神一灭,人就成了呆傻,成了行尸走肉。 与死人无异。 然而本该轻而易举的元神压制,到了百里宏微这里竟出现意外。 冲进徐衍的眼眶之后,百里宏微的元神开始入侵识海也就是脑海深处栖息神魂的神秘所在。 按理说他应该轻易侵入识海,结果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困于眼眶,进退两难。 怎么回事? 百里宏微麻木的迈动着脚步,跟在宗主身后走向岛外。 他的大部分心神则放在那股奇袭徐衍的元神里。 眼眶里的世界成了一处混沌空间,四周弥漫着沉沉的灰雾,分不出上下左右。 居然冲不破他的识海壁垒! 区区筑基而已,怎么可能! 百里宏微的元神惊讶之际,他发现灰雾中出现了人影。 不止一个,而是许许多多,密密麻麻,成千上万! 无数的身影组成了轰鸣的恶浪,一个起伏便将人身蜈尾的怪物拍成两半。 百里宏微的元神痛苦的哀嚎着、翻滚着,他想逃,结果找不到出口。 他像一头闯进了死地的濒死困兽。 不可能! 这绝对不是筑基修士的力量! 百里宏微在心里无比震惊。 他猜到了缘由。 一定是药王出手,庇护那药奴! 几月前他刚刚在皇城司天监与徐衍交过手,尽管被斩了尾巴,可徐衍有几斤几两,百里宏微一清二楚。 当时若非与斐浅苦战,百里宏微只需一只手即可捏死徐衍这种小小筑基。 想到这里,百里宏微心头发寒。 元神乃神魂本体,这股元神若被灭掉,他本身将遭遇重创,必须保住。 “宗” 百里宏微的本体刚要朝仇百尺求援,他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脸色霍地苍白起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一旁的巨汉发现异样,急忙将他扶住。 “怎么了?”那干瘦老者狐疑道。 “没事了,有些疲惫而已。”百里宏微强忍着昏厥的冲动,强撑着精神朝岛外走出。 他心里正破口大骂。 徐衍你这小辈给我等着! 毁我元神,早晚让你百倍奉还! 不管是谁庇护了徐衍,百里宏微都将怒火撒在徐衍身上,那小小药奴他必定杀之。 岛上大厅。 徐衍恢复了正常,四周明亮起来,刚才的昏暗空间如同散开的云雾般逐渐消失。 这就是神魂交锋,原来如此凶险。 徐衍目露了然。 怪就怪百里宏微运气不好。 遇到别的筑基他肯定能一举获胜,可惜遇到徐衍这个刚刚修成炼神术第三层的克星。 徐衍现在的实力的确与筑基境修士相仿,距离结丹强者差着不是一点半点,可他的元神之力却修成了不弱于结丹大修士的程度。 百里宏微如果来硬的,出手飞剑法术,那徐衍肯定不是对手,只能等死。 百里宏微偏偏玩元神,还只分出一股,那就别怪徐衍下狠手,灭了入侵的元神之力。 其实百里宏微如果孤注一掷,把所有元神一次提出与徐衍交锋,也许还能斗个旗鼓相当。 倒霉就倒霉在他认为只需一股元神即可毁灭徐衍的神魂,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夫人又折兵。 他自己相当于元神受到重创不说,人家徐衍毫发无损。 不仅毫发无损,还多了一次元神交锋的珍贵经验。 同阶之间极少有人愿意动用元神来分出胜负,不仅凶险,不可预知的变故也极多。 所以同阶的修行者之间宁可用飞剑法术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肯轻易动用元神之力。 洛亦云带着徐衍匆匆返回丹堂。 到了徐衍的屋子后,洛亦云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面如寒霜,眼中闪烁着一股无法理解的恨意。 这种奇怪的表情只持续很短的时间,就在洛亦云的脸上消失。 他变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靠在门上,道:“老头子真是的,自己人都不保,那毒宗算个屁,在我们药王岛下毒,说出去不被人笑话死。” 抱怨了一通,洛亦云担忧道: “现在感觉怎么样,九彩丹绝非等闲,你可千万别大意,这次能保住不死就万幸了,哪怕你成了废人我也有把握帮你慢慢恢复,怎么都比死掉要强。” 徐衍低着头看似在体会药效,实际是品味着元神交锋的经验。 过了一会儿,徐衍抬头道:“还好,药效有些奇怪,毒力很多很乱,但大多在解毒丹的控制之内,嗯还差一些灵丹,洛兄若不麻烦还望帮我取一些。” 洛亦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客气,你直说要什么,只要丹堂有的我全给你取来,这次怨我,多余带你去偷听,你要真死了我得内疚好几年。” 徐衍道:“原来我的命就值洛少爷内疚几年的,我尽力不让你内疚,取些藏神丹即可,越多越好,就差这一种了。” 洛亦云点头道:“没问题,藏神丹而已有的是哎不对吧,你要藏神丹干什么?那玩意又不是解毒的东西。” 徐衍解释道:“解毒丹基本够用,我中了奇毒身子虚,元神也跟着虚,需要藏神丹补一补,别的对元神有好处的灵丹也成,种类不限,多多益善。” 洛亦云黑着脸道:“我怎么觉着你这家伙是在趁机敲我竹杠呢,要不是亲眼看见你吃了九彩丹,我才懒得帮你找灵丹,等着,我去取藏神丹哎呦!” 洛亦云转身要开门,结果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他被门板砸了个正着,鼻子都歪了。 洛亦雨的身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徐衍!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闯进来的洛亦雨应该正在梳妆,发簪是歪的,长发披散着,脸上的胭脂只画了一半,唇彩只涂了上唇,看起来狼狈又好笑。 徐衍本来也是笑着的,可笑着笑着,他看到对方慌乱担忧的目光,心里没来由的抽了一下。 忽然有些心疼。 四目相对之际,空气中卷动起异样的气氛。 一旁,洛亦云的哀嚎打断了难得的旖旎。 “看看你兄长吧,我好像比徐衍伤得还重哎呦我的鼻子要塌了,以后可怎么找女人呐!我玉树临风的这张脸呐!” 第161章 第五位亡者 岛外,海岸边。 毒宗一行人走下小船,踏上青州大地。 百里宏微虚弱不堪,恨恨的看了眼远处海面的小岛。 枯瘦老者劝道:“吃了个哑巴亏,算你倒霉,那小子肯定被药王庇护,否则结丹大修士的元神岂能灭不掉一个小小筑基,倒是宗主的九彩断魂丹是不是浪费了,杀个筑基,用得着那么珍贵的丹药吗。” 仇百尺笑道:“此丹非彼丹,给他吃的是三才研脉丹,废掉筋脉也就罢了,看在药王的情面上留他一命。” 枯瘦老者恍然道:“我说么!宗主怎么会明知那小子有药王庇护还要给出无解的绝命丹,原来是有研磨经脉之效的三才研脉丹,外表可丝毫看不出来。” 壮汉瓮声道:“三才研脉丹我吃过不少,药效极烈,若非经脉稳固到极强的程度,吃进去会把浑身经脉摧毁得支离破碎!如刮骨之毒!” 枯瘦老者赞叹道:“明明是上佳的研脉丹,却能当做毒丹毁人经脉,宗主下毒的手段已臻化境,到了以灵丹之效行毒丹之力的高深地步,实在令人佩服至极!” 仇百尺笑了笑没说什么,当先大步行去。 百里宏微的恨意稍稍减少几分。 明知徐衍从今往后基本没有修炼的机会,他还是觉得不太解气。 “躲在岛上千万别出来,敢出现在我面前,定叫你生不如死!” 百里宏微暗骂了一句,虚弱的跟着宗主走远。 一行人没有飞行,就那么漫无目的走在海岸线,直至百里宏微等三位长老越来越莫名其妙的时候,仇百尺终于在一处临海的竹林外停步。 毒宗宗主大有深意的看了眼竹林,独自走了进去,三位长老等在林外。 竹林普普通通,没有灵气也不见灵草,百里宏微三人实在看不出宗主来这竹林有何目的。 但没人多问。 毒宗宗主向来行事古怪,有着独特的脾气,喜怒不形于色。 仇百尺一路走走停停,来到林中深处,弯腰摘下一朵白色的野花。 他嗅了嗅花香,现出陶醉神采,始终清冷的目光则落在野花下略微泛白的地面。 这片竹林里的地面与其他地方有些细微的差距,泥土仿佛沾染着寒霜,呈现灰白色。 “丹魂残影,霜雪无痕……济世救人的药王果然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除苦,除苦,呵呵呵呵。” 仇百尺轻轻搓碎了手里的野花,一片片白色的花瓣纷纷飘零。 略白的地面,遍布花尸。 …… 丹堂。 徐衍正盯着面前的一大盆丹药。 洛家兄妹不亏为药王岛的大少爷与大小姐,出手之阔绰,令徐衍目瞪口呆。 两人走后,给徐衍留下的是整整一盆灵丹,五颜六色,药效各异。 以洛家兄妹的话说,只要觉得不适就吃,吃光了再炼,药王岛别的没有,灵丹有的是。 齐远瞩听到动静来过一次。 看到一盆灵丹后失落的走了,嘴里嘀咕着什么徐哥、女婿之类的短语。 无人之际,徐衍轻松的神色缓缓改变,脸上现出一丝凝重。 九彩丹绝非他说的那般简单。 毒宗宗主亲自拿出的毒丹,若是连个筑基都毒不死,那仇百尺的脸面还往哪放呢。 此丹的药效与毒丹不同,徐衍没体会到身体出现奇毒的征兆,倒是随着时间流逝,自己浑身的经脉越来越痒,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经脉里爬动。 这还不算可怕,真正恐怖的时间是在午夜。 经脉出现了更大的变化。 原本如无数蚂蚁在爬,现在是无数蚂蚁撕咬。 经过仔细的分辨感知,徐衍最终断定那九彩丹的药效完全针对经脉而来。 最严重的时候,让人感觉经脉里有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刮!一个个结实的铁锤在砸! 如果将这种活人难以承受的经脉变化描述出来,徐衍只能想到一个词汇。 “研磨?” “研磨经脉的九彩丹?” “或许经脉强壮的大修士可以忍受药效研磨甚至达到强化经脉的程度,换做筑基修士,经脉必毁。” “恐怕任何解毒丹都无效,因为这根本不是毒丹,而是药效霸道的灵丹。” “原来打算断我的修行路,好毒的阳谋之计,好毒的毒宗宗主。” “我真要是筑基修士,修为绝对废了。” 徐衍盘坐在屋子里,表情古怪,自言自语道: “可惜你仇百尺棋差一着,我不是活人呐,你这研磨经脉的九彩丹除了帮我疏通疏通锈死的经脉之外,毫无二用。” “正好,借你奇丹,助我经脉畅通。” 徐衍为了增加些九彩丹的药效,特意把一大盆解毒丹吃了一半。 身上没毒,那么吃下大量解毒丹就会化作各种各样的丹气游走周身,能起到一定程度冲击经脉的效果。 当然单独吃解毒丹的话,徐衍这副白僵之躯别想经脉畅通,必须有药效更强更霸道的主药才行。 如今正是难得的契机。 服下大量解毒丹,徐衍闭目盘坐,感受着九彩奇丹研磨经脉的效果。 足足两个时辰,九彩丹的药效才渐渐消失。 徐衍睁开眼,重刀玄雷抓在手里,转灵诀运转之下,这件法器竟腾空而起,在屋子里凌空劈斩,发出霍霍的刀风。 “终于……终于能驾驭法器了!” 徐衍激动不已,也就是死人,他要是个活的这阵子非得泪流满面不可。 原本只能通过一丝灵气的经脉,经过九彩奇丹的打磨冲击,此时畅通了一小半。 尽管无法完全通畅,运转驾驭一件法器的灵气已经绰绰有余。 “仇百尺啊仇百尺,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徐衍这句话可不是骂人,而是打心底里对毒宗宗主感激不已。 要是没有人家,自己这锈死的经脉何年何月才能畅通。 什么灵剑宗什么药王岛,原来毒宗才是好地方啊。 徐衍暗暗发誓,以后若有机会肯定拜入毒宗,别的地方霍霍起来或许有点内疚,毒宗就随便多了,什么灭门之灾人毁宗亡的,至少毫无愧疚不是。 平静了心绪,徐衍对九彩丹好奇不已。 要是多吃几粒,没准自己的白僵之躯能经脉尽通呢。 以后得想办法多弄点才行。 谁知道进阶火魃之后经脉会不会再堵住,这种研磨疏通经脉的奇丹完全为徐衍量身打造一样,付出任何代价都得把丹方弄到手。 放下重刀,徐衍拿出七把黑剑中的其一。 黑剑是伏魔七子的随身飞剑,无论品质还是威能都在玄雷重刀之上,最为难得的是黑剑可御剑飞行。 若将法器分为品阶,那么功勋阁里兑换的玄雷重刀只是下品,而伏魔七子的黑剑则达到了上品程度。 徐衍能用灵气驾驭飞剑来回穿梭,却承载不了自己。 踏剑而行需要特殊的御剑诀,必须修成才能施展,强行站在法器上充其量算作载客,而非御剑,速度与灵敏的程度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御剑诀不算稀有,朝洛亦云就能要到,这一点徐衍倒是不愁。 至于法术这一块,徐衍衡量了一下,经脉的疏通程度依旧达不到施展法术所需要通行的大量灵气。 再来一粒九彩丹的话应该差不多了。 法术对修行者来说至关重要,掌握一门法术相当于有了克敌制胜甚至死里逃生的后手。 对徐衍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白僵有极寒天赋相当于随时可施展高深的冰雪法术,加上亡者殿里四道法相的四种能力,徐衍的手段已经足够繁多。 想起法相,徐衍心头一动。 炼神术修成了第三层,元神达到结丹程度,那么新的亡者是否能召唤了呢。 先仔细感知一番亡者殿。 徐衍发现一个好处。 自己在亡者殿内扯动灰雾的时候,身外再没有半点尸气泄漏,不像以往,每次召唤亡者,方圆十丈必定草木皆枯,活物齐死。 禁锢尸气的缘由,是元神的强大。 而元神越加强大,徐衍对亡者殿的掌控力也将随之越强。 比如此时徐衍的元神位于亡者殿,坐在大椅上,他的另一份遗留的元神则能同时感知着本体的变化,如果屋子里闯入外人,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环境变化。 元神增强的好处几乎无处不在。 元神强大的弊端也在逐渐显现。 徐衍能清晰感受到庞大的元神在体内的威胁,那是一种猛增的膨胀感,很古怪的感觉。 就像一个空坛子里硬给装了一缸的水,后果将是随时的爆裂危机。 若是一个筑基修行者拥有了结丹程度的元神,他的本体绝对承受不住,很快就得被撑爆。 徐衍则不同。 白僵之躯没有爆裂的危险,即便元神再强一倍徐衍估计也问题不大。 坐在亡者殿里,徐衍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觉得炼神术这种偏门的功法,不该只有三层,在三层之后应该还有更高的境界,只是玉简上仅仅记载了前三层而已。 究竟真相如何,徐衍现在还不得而知。 “世上究竟还有没有更高深的炼神术呢,如果有的话,又会藏于何处……” 徐衍有些头疼。 随着修为的提升,世上的隐秘好像也随之变得更多更深。 就像这座空荡寂静的亡者殿,究竟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造,真正的用处又是什么? 种种疑问如迷雾般涌出,在徐衍的脑海里旋转不停。 偏偏这些疑问如今并无答案。 想知道结果,需要不断前进,才能追寻最后的真相。 散去思绪,徐衍将目光落在并无法相漂浮的四张石椅上。 亡者殿里的亡者算上徐衍已经集结了五位,还剩最后的四位尚未露面。 “试一试。” 徐衍转动元神之力,一股浓郁的灰雾形成漩涡汹涌而落,砸在左手第三张空位。 召唤之力出现,漩涡越转越快。 这次的召唤时间耗费了很久,徐衍的元神逐渐虚弱,就在他认为无法召唤新的亡者之际,一个影子开始在灰雾漩涡中凝聚。 徐衍精神一震,加大漩涡的力度。 呼啸的灰雾如同龙卷般在亡者殿内转动,刮起霍霍风声。 漩涡中的身影渐渐清晰。 是个高大的类人体,手脚粗壮,长发在身后飘摆起伏,状若疯癫,模糊的面孔看不出五官,只能看到一只猩红如魔的怪眼。 漩涡消散,独眼怪人变得凝实。 他身上生着长毛般的东西,如水底的海草,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高大了一倍。 长毛蓬松,涌动间不断溢出一种阴冷而邪恶的古怪气息。 那是魔气,令万物生灵闻之色变的恐怖气息。 猩红的独眼冷冰冰透着残暴,眼珠上生有一圈圈的古怪纹路,如波纹般仿佛在荡漾。 如果长时间的看向独眼,甚至会感受到一股吸扯的力量将人的心神朝着眼里拽去,好像在眼珠的深处有一种诡异力量要呼之欲出。 独眼的魔王! 徐衍在看到对方显现出本体的那一刻,没来由的心头发寒。 对方的危险程度远远超过了司空青花和楚绿娥,甚至在鲛人与石头人之上。 尤其那只猩红的眼珠,徐衍好像有点眼熟。 在哪见过…… 忽地悚然一惊。 是了,就在药王岛见过! 药王岛深处的那间竹屋里,徐衍以元神探知的时候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过一只猩红的眼珠。 此时对照一番,几乎一般无二。 药王岛上养着魔王? 徐衍一时疑惑不解。 徐衍这边疑惑的时候没说话,对面独眼的魔王也不吭声,用血红的眼珠打量着徐衍与四周的空间。 眼珠微不可查的缩小预示着魔王心里的震惊,但在外表看来它相当稳重,有一股临危不乱的气势。 徐衍很快放弃思考红眼之谜,将精力放在对面魔王的身上。 “这里是亡者殿,你可以称呼我为亡者,召唤你来此并无恶意,我的目的是召集九位亡者来开启新的纪元,彻底改变我们的命运。” 独眼魔王沉默半晌,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 “我的命运我可以自己做主,无需改变,我对所谓的亡者殿不感兴趣,也不打算陪你开启什么新纪元。” 魔王的独眼闪烁着危险的光泽,默然道:“不请自来非奸即盗,反之亦然。” 人家的意思很明显了,认为徐衍无故召唤,肯定没打什么好心思。 徐衍无声的笑了起来。 独眼魔王看不到徐衍的脸和表情,只能从肩膀的微微耸动判断出徐衍在笑。 “你真的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么?你错了,任你如何强大,依旧摆脱不了命运的纠缠,无需证明什么,我能让你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阁下尚未掌握自己的命运。” 充满警告的一番说教之言过后,徐衍的语气变得诡秘玄奥起来。 “正因为世上有太多未知,我们才要不断去探索,亡者殿既是起点,也是终点……彻底掌握我们亡者命运的,终点。” 独眼魔王不知被哪句话所触动,目光微微变幻了一下,只是那点变幻的目光很快恢复平静。 有变化就好。 徐衍对新来的亡者有着自己的套路。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忽悠瘸了再说。 独眼魔王又一阵沉默。 “掌控命运者,非神祇而不能,莫非你是神?” 徐衍将语气恢复为轻松愉悦,道:“别误会,我不是神祇,而是与你一样的存在,我只是一个喜欢冒险、喜欢探索未知的亡者罢了。” 魔王微眯独眼,语气低沉道:“冒险?小孩子才憧憬的东西,一把年纪的老家伙不需要冒险,墨守成规也就是了。” 徐衍摆了摆手,并不赞同对方的言谈,道:“你说错了,真正的冒险不在于年纪大小,而在于一颗冒险之心,难道你不想上九天探索仙家真迹,不想下九幽寻找远古真相,不想扭转乾坤,摘星窥月吗。” 魔王听得独眼猛眨。 他能不想么,关键是没这份能耐啊。 徐衍继续忽悠,语气骤然沧桑,道:“心不老,才能保持永恒的冒险精神,这是一种信仰,与种族甚至生死都无关,只要我不曾毁灭于世间,定会探索出天地的真相。” 魔王的心里在震惊之余,更多的则是无奈。 他可没多少冒险精神,更没打算参与不靠谱的冒险队伍。 魔王声音低沉道:“阁下的志向高远,老夫不及,这一生若能成就真魔之躯便足矣,天地真相我没能力去探索,也不打算去探索。” 原来不是纯粹的魔王。 这家伙很有可能是人族异变所致,而且相当谨慎,始终保持着冷静,不太好忽悠。 召唤魔王的时间相对其他四个亡者要短暂得多,徐衍感受到召唤之力即将消散。 在对方消失前,徐衍道:“成就真魔难道就不是一场冒险了吗?成魔之路难道就一番坦途么,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走在各自路上的冒险者而已……小聚到此结束,很高兴认识一位魔王,后会有期。”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徐衍双手下压。 随着灰雾弥漫,独眼魔王的身影消失不见。 送客的过程不能浪费。 徐衍早学到这一点,用召唤之力消失的瞬间来营造一种假象,扩大所召唤之人对自己的敬畏感。 独眼魔王消失后,原位上多出一道暗淡的魔王法相。 徐衍以神念感知,很快明悟了新的能力。 魔光。 . 第162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魔光的能力简单而粗暴。 本质是一道看似普通的光线,却能轻易切开金铁甚至法器。 以精纯的魔气压缩极致而形成的魔光,其威能远超前四位亡者。 感受着魔王法相带来的崭新能力,徐衍始终锁着眉峰。 独眼魔王究竟什么来路,难道它就在药王岛上? 如此近距离的范围内蛰伏着一位强大的魔王,换成谁都得生出心惊肉跳的感觉。 天亮后,洛亦雨早早的跑来看望。 见徐衍已无大碍,她终于放心下来,又留下一堆丹药,还不厌其烦的介绍每一种灵丹的药效,温柔细心的模样好似刚出嫁的小媳妇。 这一幕恰巧被洛亦云撞上。 于是兄妹俩免不得一阵鸡飞狗跳。 洛亦云的嘴巴依旧又毒又损,洛亦雨更施展出毕生绝学泼妇嘴法,后来骂着骂着她悚然一惊,偷偷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徐衍,一跺脚掩面而逃。 看着洛亦雨仓惶的背影,洛亦云嘎嘎怪笑,得意非常。 “臭丫头,你也有今天!哈哈,本公子终于能扬眉吐气了!捉人痛脚的感觉真是……爽呀嘎嘎嘎!” 徐衍对这对兄妹的恶劣关系始终好奇。 “洛亦雨肯定不是和你一个娘生的。” “我们不仅是一个娘生的,还是孪生兄妹。” “莫非在娘胎里的时候她总打你?” “就她那小身板儿还打我?我不揍她就算她运气了,你想知道我们兄妹为何冤家一样是吧。” 洛亦云神色古怪道:“你不觉得欺负自己妹子有一种天然的成就感吗,看她抓狂的模样,比金丹大成都过瘾呐!” 徐衍愣了愣,接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洛亦云意外道:“你懂了?你也有妹子?” 徐衍道:“我没有妹子,但我见过不少死变态。” 洛亦云得意道:“承蒙夸奖,这称号在外面都被人叫惯了,顺耳得很。” 徐衍不打算和这位过多探讨变态话题,于是将话风引向药王。 “我来丹堂也有些日子了,怎么没见药王前辈来炼丹?” “丹堂这种地方老头子才不会来,都是我们这些小辈在这炼丹,你可别因此小看了丹堂,岛上的弟子有一个算一个,不在这磨砺几年别想学到真正的炼丹之术,丹堂存放着整个岛屿的灵丹,是我们药王岛的重地。” 既然是重地,自然有高手。 徐衍看向丹堂方向。 大厅中心那位白发老者始终慢悠悠的忙活着,时不时的还打个小盹。 “龟老好像不是人族。” “冰龟一族的妖灵境强者,只要老家伙把头尾一缩,结丹大修士只能干瞪眼没辙。” “药王岛果然人才济济,不知老岛主在何处修炼。” “老头子脾气古怪,一个人住在后岛竹屋里,平常很少出来。” “一个人住?岛主夫人呢。” 提及岛主夫人,洛亦云的神色低沉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我娘生下我们兄妹不久便亡故,可能是我和小鱼命不好,克死亲娘。” 徐衍说了句节哀顺变,道:“药王前辈也不容易,拉扯你们兄妹,又当爹又当娘,这些年怕是很辛苦。” 洛亦云古怪的嗤笑了一声:“他会拉扯我们?岛上有的是下人,除了每月给我们一粒小培元丹,老头子才不会理睬我们兄妹,他眼里除了丹道之外别无他物。” 洛亦云对洛亦雨是一种戏耍的态度,犹如顽童,但洛亦云对药王洛九苍则生疏得多。 不仅从他的言谈中能听出一二,之前在待客大厅里这对父子也并非那么和睦。 洛亦云明显不愿多提他们父子的事,摆摆手道:“你这身板看着一般般,底子不赖嘛,毒宗宗主的毒丹都能扛下来,怪不得敢来药王岛干试药这差事,原来你早有把握。” 徐衍苦笑道:“我哪有什么把握,不来试药就得老死在灵剑宗的沙田,六十载的刑期,不得不拼一拼。” 洛亦云拍着胸脯大气道:“看在小雨的面子上,你放心的试丹就是,真中了毒我这有的是解药。” 徐衍忙拱手:“多谢洛兄,不知洛兄可有御剑诀一类的功法,我打算无事的时候修炼修炼。” 洛亦云大手一挥,豪迈道:“小事一桩!岛上设有专门的藏书室,我给你道令牌,你可随意借阅,随便看,爱看多久看多久!” 结识败家子就是有好处,徐衍不无感慨。 从这天开始,徐衍多了一处活动地点,藏书室。 经过与洛亦云的攀谈,徐衍肯定了后岛竹屋的主人正是药王洛九苍。 那么竹屋里的红眼又是什么东西? 亡者殿里的独眼魔王究竟是药王豢养的魔物,还是洛九苍本人? 看似平静的药王岛,在徐衍眼中变得逐渐神秘而危险起来。 转眼来到药王岛两月有余。 藏书室里的御剑诀徐衍没学会,倒是学会了一种简单实用的小型法阵,名为封尘阵。 封尘阵的用途单一,作用为封闭一间屋子里的气息。 动用之后,纤尘不染。 当然封闭灰尘只是阵法效果的大致描述,封尘阵真正的用途是封闭屋子里的各类气息,常见于洞府等闭关之处,用来禁锢自身气息的外溢。 阵法与法术不同,制作出来需要用灵沙甚至灵石来运转。 之前传送至无尽之森的远距离传送阵,就耗费了足足十块灵石。 封尘阵的效果远比不得传送阵那种涉及了空间挪移类阵道的高深法阵,以灵沙即可催动,徐衍甚至突发奇想用弃丹来代替灵沙,结果一样有效。 但凡有些灵气的材料,其实都可作为催动法阵的力量。 不过前提是初级类的法阵,要启动高深玄奥的大阵,必须要大量的灵石方可。 有了封尘阵,徐衍决定尝试一下冲击火魃。 以灵沙作为阵眼,在夜里的时候徐衍封闭了自己的屋子。 试了试连散出尸气都无法溢出屋外这才放心下来。 鱼王肉冠里的火精其实只有一小撮而已,切开肉冠立刻漂浮出去,类似一缕暗淡的鬼火。 动用极寒天赋形成一圈寒霜,裹住火精。 不多时徐衍眼前呈现出一颗外表为冰层内里为火苗的奇异丹丸。 丹丸中,极寒与极热的力量不断抗衡,形成一股互相冲撞的强大力量。 以神识感知良久,徐衍不在犹豫,张口将其吞了下去。 这枚冰火丹的药效极其霸道,吃下后如同吞进了一条火线与一条冰线,即便徐衍的白僵之躯也抗得有些吃力。 寒气没什么,白僵天生为寒属。 要命的是火精的力量,别看只有一小撮,却如同天敌一般不断摧毁着五脏六腑。 徐衍不敢有半分怠慢。 始终调动着最强的极寒之力用来抵抗火精的力量,他的浑身经脉、骨骼、脏器全都经历了一场堪称浩劫般的洗练。 约莫一个时辰后,火精的力量逐渐消耗完毕,最终熄灭。 又过了半晌,徐衍睁开眼。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条鱼王肉冠里的火精尚不足以进化出完整的火魃,即便如此,徐衍的身体也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以他估计比原先的白僵程度要强悍出一倍左右。 现在的徐衍别看依旧是白僵的等阶,手撕几个普通白僵则轻而易举。 原来成为火魃,需要的是一次次火精炼化,相当于将白僵之躯硬生生从寒属炼化成火属,成为冰火同体的一种强横躯体。 一次尝试,尽管没能成为火魃,徐衍对于过程有了难得的经验。 这份经验将对他之后真正成为火魃打下牢固的基础。 日复一日,徐衍在药王岛过着悠哉的生活。 吃下去的试丹没多少,反而是各类解毒丹和弃丹积攒了整整半个储物袋。 现在徐衍的储物袋要是完全打开将无比惊人。 一半堆着灵石,一半堆着灵丹,土豪一般。 这一天,管事秦浒带来新的丹药。 “此丹事关重大,你们万万记好服下后的所有变化。”秦浒的语气十分凝重。 徐衍来到药王岛也有两个多月了,吃过几十种试丹,还没见过秦浒如此神态。 “秦管事放心,我们一定记好药效变化。”徐衍答应后又问道:“不知此丹有何药效,因何事关重大?” 秦浒轻叹道:“这丹对神魂有极大的好处,以蕴神丹为基础,加入了多种安神类的灵草,算一种改良后的蕴神丹,此丹的成效,关乎药王岛大弟子的生死。” 由于徐衍与洛家兄妹的关系,秦浒也没瞒着他,将丹药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药王岛的大弟子名为吕祸,修为已至结丹境,是真正的大修士,不料在钻研一种特殊灵丹的时候出现意外,被爆发的药效险些撑爆元神,后脑开裂,若非药王出手,当时吕祸将身死道消。 即便如此,吕祸的后脑始终存在一道裂痕,用过无数丹药也无法闭合,后来只能以特制的针线缝上。 经此一劫,药王岛的大弟子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经常头疼欲裂痛不欲生,并且神智恍惚,整天疯疯傻傻,人已经废掉了。 不断改良的蕴神丹,专门为了吕祸所制。 最初的蕴神丹药效早已无法控制他逐年强烈的头疼,如果压制不住头疼,那位药王岛的大弟子早晚不是被疼死,就是自尽。 治疗神魂类的丹药,徐衍感知起来毫无问题。 等秦浒走后,徐衍同样连吃两粒,连着齐远瞩那份一起。 随后仔细的分辨着神魂的变化。 这次徐衍第一次认真的写下了试药后的变化。 元神果然得到了一番滋润,蕴神丹的药效比起藏神丹要强得多。 可惜只有两粒,听秦浒的意思,蕴神丹的产量也不高,要是能成盘子吃的话,徐衍的元神还能再强一些。 过了两天,徐衍陪着洛亦云来到岛上的一间石屋外。 洛亦云是来送药的。 改良的蕴神丹在徐衍试药过后很快便出炉,由洛亦云亲自炼制。 “师兄待我极好,我小时候爱哭,动不动就抹眼泪,大师兄从来没嘲笑过我。” 洛亦云站在石屋外,感慨万千,道:“他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安慰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徐衍能感受到洛亦云的情绪很低落,药王岛的大弟子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 推开石门,里面黑漆漆竟连个窗子都没有。 石屋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男人嘶哑的哭声充满痛苦,如同濒死的野兽在低吟哀嚎。 洛亦云的眼圈发红,他快走几步点燃桌子上的蜡烛。 微弱的火光照出了卷缩在墙角的枯瘦身影。 那是个枯瘦如柴的男人,已经看不出年纪,仿若骷髅般骇人,他的头上没有头发,后脑有一条十分明显的裂痕,从后颈一直开裂到头顶。 裂痕虽然被青色的丝线牢牢的缝合着,却给人一种这道裂痕不知何时就会撑开的错觉。 “大师兄……” 洛亦云轻声呼唤一声,墙角的男人哆嗦了一下,没抬头,而是用双手在自己的头上乱抓。 他在抓自己的头发。 可惜他早已成了光头。 由于痛苦,他的头发是被他自己一把把抓掉的。 “药来了大师兄,快吃吧,吃了就不痛了。” 洛亦云一改平日里的不羁模样,此时如同个哄着孩子的父亲般温声细语,生怕惊到对方。 吕祸依旧不断的抓着头顶,由于头上没有头发可抓,他将头皮挠出了一条条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魔鬼……有魔鬼……它要吃人……要吃人……” 吕祸的嘴里嘀咕着莫名其妙的话语,目光空洞茫然,眼角不断的流下眼泪。 这人其实已经废掉了。 如此活着,只是在苟延残喘。 洛亦云一边安慰一边把蕴神丹喂给对方。 “大师兄不哭,不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吕祸吃下蕴神丹后,不知是药效作用还是其他缘由,变得好转了一些。 他依旧颤抖着,依旧眼泪横流,抓着自己的光头,惊悚的四下环顾,慌乱道:“魔鬼要来了,快走!快走!” 洛亦云安慰道:“好,我走,这就走,你好好睡吧大师兄。” 两人离开石屋,关好石门。 洛亦云变得落落寡欢,一路无语。 徐衍也不知安慰什么好。 “与其以蕴神丹吊命,何不放他解脱。”徐衍虽没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不想放弃,大师兄应该也不想放弃,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要救他。”洛亦云肃穆道,脸上是出奇的坚毅之色。 “连药王前辈都无能为力……” “那就超过药王!” 徐衍有些诧异。 他在洛亦云身上看到了一股子藏匿极深的狠劲,若非吕祸,这股狠劲还会被洛亦云隐藏起来,不肯轻易示人。 回到丹堂的时候,遇到背着行囊的刘医人和其他几十名药童。 “医人要出门?”徐衍奇怪道。 刘医人是丹堂的童子,而且年纪又小,谁出门也轮不到他出门。 “是去历练啊徐叔,我来药王岛一年有余了,按照岛上的规矩,入岛一年的童子都得出门历练一番,在外面寻找到一百零八种特殊的药材,带回来才算真正成为药王岛的弟子门徒。” 原来药王岛还有这规矩。 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一细想其实是挑选传人的一个门槛。 不仅药王岛,三洲各大宗门挑选弟子,哪一个又是简简单单就能加入的呢。 无外乎门槛的高低不同罢了。 道了声保重,徐衍目送刘医人等药童前往岛上的祖师堂。 药王岛的规矩,但凡出门历练的童子都需在祖师堂祭拜一晚,以示虔诚。 回到住处,徐衍一门心思的修习着御剑诀。 要是学不会御剑飞行的话,只能再弄一件飞行法器。 御剑术听起来简单,没有一定的剑道基础很难掌握,尤其徐衍这种经脉疏通没多久,从来没接触过剑道的门外汉。 其实也不怪徐衍。 谁能想到锈死的经脉又开了,早知如此,早点修炼剑道不就完了。 徐衍没怎么心疼送人的雷舟,倒是有些想念雷池里的老黄了。 这边屋子里看书修炼的功夫,只听丹堂里喧哗阵阵,不少人都在议论着什么,很兴奋的样子。 徐衍对别人的事不太在乎,继续钻研自己的御剑诀。 不多时齐远瞩敲门。 “徐哥!有大事!” 进来后齐远瞩眉飞色舞的道:“岛外传来个消息,你猜怎么着徐哥,有一处宝地现世,名叫火焰山!平常烈焰熊熊难以靠近,只有特殊的日子火焰才会减小现出进山的入口,听说山里盛产火晶石,一块火晶石抵得上十块灵石呢!” 徐衍哦了一声,头都没抬,依旧看着御剑诀,道:“你打算去?” 齐远瞩连连摆手:“进山的肯定都是各大门派的弟子门徒,我这点能耐去了还不找死。” 徐衍依旧看着书,道:“那你激动个什么劲。” 齐远瞩傻笑道:“我这不是跟着别人高兴么,听说此次火焰山开启将有不少青州各大宗门的年轻俊杰,是一场浩大的历练之行,真想见识见识各大宗门的新秀都是什么模样。” 徐衍打趣道:“还不是一颗脑袋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都是活的,有什么好看。” 齐远瞩挠头道:“说得也是,如果徐哥也能去历练,肯定不比那些宗门新秀弱!” 徐衍换了个姿势,一手拿书一手比划剑诀,道:“我们是药奴,安心试药即可,修行界的风云变幻跟咱们无关。” 齐远瞩点头道:“徐哥说得对,咱们最大的目的是重获自由,什么火晶石火精灵的都不重要。” 徐衍点着指头道:“正是此理……火焰山里有火精灵?” 齐远瞩道:“听丹堂里的丹师们说的,据说还有更珍贵的火菩提呢,他们还说火焰山里有许多火焰催化出的怪物,火焰怪物的身体里就有火晶石和火精,也不知是真是假。” 徐衍放下御剑诀,若有所思。 别的东西他毫无兴趣。 火精这种东西,对徐衍来说确是重要之物。 鱼王肉冠里的火精实在太少,想要真正成为火魃,必须寻找更多的先天火精不可。 这些天徐衍看过很多书,试着寻找先天火精的替代品,毕竟火精太稀少。 药王岛的藏书阁里有着大量的奇闻秘录,介绍尸族的古籍也有不少,可是火精这种先天五行之力为天地造化的力量蕴化而出,实在无法替代。 此次恰逢险地火焰山开启,徐衍动了走一趟的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离岛。 他和齐远瞩都是药奴身份,平常连丹堂都不可离开,想要出岛也可以,试丹任务就此作废。 去,还是不去,是个问题。 并未纠结多久,很快徐衍得到了解决问题的契机。 洛亦云寻了过来。 “明儿去青州散散心,走一趟火焰山,小雨也去,她让我问问你去不去。” 洛亦云和洛亦雨居然打算前往险地。 徐衍装作思索,道:“洛兄是打算带上我这个打手喽,保护公子小姐的恶奴总得给足报酬才行,一口价,两盘子藏神丹。” 这次洛亦云并不买账,撇嘴道:“谁要你这种瘦瘦弱弱的恶奴,一点都不霸气。” 徐衍的脸皮更不薄,笑道:“既然不需要恶奴,洛兄莫非有意帮你妹妹制造机会,促成我们这一对。” 洛亦云呸了一声,道:“别做美梦了,带你去是为了试药,火焰山里有一种难得的火绒草,一根生双叶,一叶真一叶假,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斩断假叶才能成功挖出一棵,否则前功尽弃,所以挖之前要判断出真假才行。” “火焰山里的灵草?那玩意能生吃嘛?不会被烫死?” “又没让你把草叶全吃掉,尝一丁点就行,反正你皮糙肉厚的,毒宗宗主都毒不死你。” “我这小身板哪里皮糙肉厚?上次的毒丹还没排干净呢这就要去吃草?不去,除非十盘子藏神丹。” “我要火绒草有大用,火绒草可以用来强化蕴神丹的药效,十盘太多,三盘子行不行。” “最少五盘子。” “成交!” . 第163章 午夜哀歌 定下火焰山之行,洛亦云打算天亮后出发。 洛亦云走后,徐衍轻松的表情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竹屋里惊鸿一瞥的血眼,大师兄吕祸的疯癫之语,身在药王岛的徐衍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岛上的魔鬼,究竟是谁呢。” 徐衍没在冒险开启亡者殿召唤魔王,那家伙很难压制,还是少见为妙。 “火焰山的火精希望趁此机会一举成为火魃。” 午夜时分,徐衍一直埋头于御剑诀。 单手掐诀,不断尝试,一把漆黑的小剑在屋子里游走不停。 黑剑忽快忽慢,飞行得不太稳定。 以徐衍现在的能力,单纯的御剑问题不大。 非得踏剑而行也勉勉强强能飞上一小段距离,就是很容易摔下去。 咕噜咕噜。 远处传来类似沸水般的轻微动静。 徐衍停下御剑诀,走出门外查看。 声音来自岛外的海面,具体情况由于天太黑无法分辨。 管事秦浒正站在丹堂门口,同样望向海面方向。 “秦管事可知声音的来处?”徐衍走过去问道。 “有海兽经过药王岛所致,这种声音在海里很常见,不足为奇。” 秦浒说完告诫道:“海里不比陆地,大海本身即是一处险地,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自药王岛成立以来,单单从海底冲上岛来的海兽就不下上千头,更别说雷鸣风暴这些家常便饭,甚至还有海鬼出没,若听到海面传来歌声,切记躲进屋子封住耳朵。” “唱歌的海鬼?唱得一定挺难听的。” 秦浒道:“谈不上难听,类似呢喃细语,听不出词句,只有低沉诡异的声调,我曾经听到过多次,初闻尚可,听得久了会被影响心智,岛上的弟子发生过被歌声迷惑从而溺亡海里的情况。” 呜呜呜 轻微如呼唤般的声音从远处遥遥传来,秦浒一皱眉。 “又来了,快回去,只要不听歌声就没事,千万别去海边。” 秦浒以自身灵力封住耳朵后匆匆离去。 丹堂的弟子与药童不少,修为高低不同,境界低微的药童最易受到歌声蛊惑从而走进大海成为海鬼的食物。 徐衍很听话的回到屋子。 但他没打算封住听觉。 因为海面上传来的调子他很熟,正是徐衍所掌握的能力之一,哀歌! 完全一致的曲调,从大海深处幽幽传来,伴着咕噜咕噜的水泡声,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鲛人果然在静海里,他在药王岛附近吟唱哀歌有何目的,难道打算杀上药王岛?” 徐衍分析着当前局面,很快将自己的猜测推翻。 “秦浒说海鬼的歌声经常出现,如果鲛人打算攻击药王岛,早动手了才对。” 出现在药王岛附近海域的鲛人,带给徐衍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亡者殿里所聚集的家伙,徐衍属于最弱的一个。 别看在亡者殿里徐衍能压制住其他人,真要在外面遇上,他这位亡者大人未必是对手。 “鲛人不是冲着药王岛而来,那他出现在海面的目的是什么呢。” 徐衍百思不得其解。 “该不会浮上海面透透气,顺便哼哼歌?” 鲛人绝非那么悠闲的家伙,徐衍很清楚对方的怨恨有多深。 鲛人曾经对商无极血祭一国的手段大加赞赏,他很想如商无极一般毁灭人族。 目光微动,徐衍想到了更深一层。 不管鲛人的目的是什么,他出现在药王岛附近的海域,又不对药王岛出手,只能说明两点。 一是鲛人忌惮着药王岛的强大。 二是鲛人与药王岛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 这两点可能,徐衍更偏向于后者。 如果药王洛九苍就是亡者殿里的独眼魔王,那么鲛人的出现就变得更加合理了,二者均为亡者,有着共同的心声与目标。 “鲛人到底在图谋着什么,海魂珠那东西用处有限,以珠子里的诅咒之力毁灭人族根本不可能。” 好奇之余,徐衍散开一缕神识,探向岛外的海面。 不弱于结丹大修士的神识如一阵清风般飘至海边,随后徐衍看到了海面的异样。 药王岛周围升腾着大雾,雾气笼罩的海面上沸腾着一个个海碗大小的水泡。 这些水泡很奇特,时而鼓起,时而瘪下去,发出咕噜声却并不破裂。 徐衍比较谨慎,只将神识感知停留在海岛临近的海面,没有延伸到哀歌的来源处。 海面的水泡如同一颗颗巨大的眼珠,忽闪忽闪,看不出有何用途。 徐衍打算以神识侵入海里,结果刚接触海面立刻感受到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在海面上凝结。 那股气息很特殊,充满了邪恶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诅咒之力? 徐衍不敢肯定气息的来源,不过以他停留在海面的神识能大致感知到海面下有东西。 而且数量极多。 “水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非是” 徐衍收拢了神识,略一思索后直接动用自己的控尸能力。 下一刻,水下一个死去多年的身影突然睁眼。 徐衍的面前出现了惊悚的一幕。 海水下面,排列着密密麻麻的身影,全是人身鱼尾的鲛人! 数量之多足有成千上万! 鲛人整齐的浮在海里,尾巴诡异的卷曲着,面孔紧贴海面,腮帮子一鼓一鼓,类似在吹气,又好像在哭泣。 原来海面上的水泡是这些鲛人吹出来的。 吹气泡是鲛人的一个小习惯,往往代表着情绪的变化,开心或者难过的时候,鲛人都喜欢在海里吹个大大的气泡。 承载着鲛人们悲伤与快乐的气泡将浮出水面,飘上半空,最后碎裂在天空深处化作一蓬细雨回归大海的怀抱。 鲛人坚信着这是一种循环,不绝不息。 只要鲛人还能吹出气泡,鲛人一族的未来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今晚的气泡可没有任何美好的征兆,反而死气沉沉。 在吹动气泡的过程中,一滴浑浊的泪水缓缓融入其中,随后气泡封闭,缓缓离开海面。 气泡里没有任何快乐或者悲伤,而是承载着令人窒息的诅咒! 一个个包裹着强烈诅咒的气泡相继浮起,在大雾里越升越高,直至与雾气凝聚的云层所融合。 海面下,唯有一个鲛人没有挤出眼泪,它正直勾勾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无数气泡浮空,看着恐怖的诅咒在一点点汇聚 这鲛人的目光,便是徐衍的目光。 因为鲛人是死的。 不止一个,海面下的鲛人都是冰冷的尸体。 本该死去的鲛人被族群之主的歌声所唤醒,在大海里留下对人族的怨恨与诅咒。 远处更深的海域里,一个鲛人的影子在水底游曳,它与其他死掉的鲛人不同,行动敏捷,穿着一种古怪的甲胄,甲胄上遍布着扭曲的印记,类似龟壳。 这是个活着的鲛人,放牧般穿梭在尸体的丛林里。 当徐衍的目光捕捉到活鲛人的同时,对方仿佛也发现了什么快速游动过来。 屋子里,徐衍切断与鲛人尸体的联系。 他抬头看向遮蔽了星月的雾气云层。 一股寒意从徐衍的心头冲起,直至笼罩浑身。 “以鲛人气泡来形成大范围的诅咒之力,那家伙打算用这片诅咒乌云灭世么” 徐衍还是小看了鲛人歌者的怨恨。 海魂珠或许只是人家的试验品而已,真正的杀手锏在后边呢。 徐衍并不清楚鲛人聚集了多大范围的诅咒云层,不过可以想象到,在这片乌云的笼罩下将绝无活物。 这家伙不比商无极差多少啊。 徐衍在心惊之余,将鲛人歌者的危险程度连提几个等级。 回想一番亡者殿至今为止召唤而来的亡者,除了司空青花之外,没一个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恶毒狠辣。 “这么大的动静,药王不可能听不到,既然洛九苍不吭声,可见他默许了鲛人在附近海域制造诅咒云层,他们两个绝对认得。” 徐衍沉吟良久,总有一份疑惑萦绕心头。 静海那么大,鲛人歌者在什么地方制造诅咒不行,偏偏选在药王岛附近究竟有何目的。 难道,药王岛上存在着他所需要的东西? 咔嚓,咕噜。 徐衍在疑惑不解的时候,药王岛深处的竹屋里伴着幽幽药香响起一阵阵咀嚼吞咽的声音。 云雾在清晨之前彻底退去。 朝阳东升,海面呈现出迷人的金色。 几艘小船载着药童离开小岛,前往岸边,其中就有刘医人。 他们需要经历一番历练后方可成为药王岛的真正弟子。 这段旅程是药王的良苦用心,考验未来弟子的耐心胆量与细心的程度。 辨认繁多的药草,是成为药王弟子的基础。 刘医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里没有担忧与憧憬,而是一种古怪的空洞,不约而同的是,所有小船上的童子都如刘医人一模一样的表情。 清晨,丹堂的空地雷光耀起。 雷舟腾空,载着洛家兄妹与徐衍飞向青州方向。 “火焰山上美人莲,美人莲下睡卧蚕,卧蚕梦中见佳人,比翼双飞赛神仙!青州的女修们可要小心喽,本公子来啦嘎嘎嘎嘎!” 欠揍的笑声中,雷舟遥遥远去。 雷舟行空犹如一道闪电,速度极快,伴有风雷之音,比起寻常的飞行法器不知快出多少。 驾驭雷舟的洛亦雨仰着俏脸,略显得意。 飞行法器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送礼物的人,她偷偷瞄了眼船后的徐衍,心里没来由的噗通乱跳。 冷静。 洛亦雨在心里对自己说。 小雨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表现出任何好感出来,洛亦云那混球曾经说过,感情二字就是一场战争,谁先喜欢上谁,谁就输了。 糟糕呀糟糕,我怎么觉得自己要输呢 “妹子,你在想啥呢?” 洛亦云的大脸凑了过来,一副探究的古怪神色。 “什么也没想啊!我能想什么?此行除了火焰山之外我心无旁骛!”洛亦雨凶巴巴的辩解着。 洛亦云指了指雷舟前方,古怪道:“你要是继续这么心无旁骛的话,过几天咱们就到云州了。” 洛亦雨这才反应过来,俏脸腾一下遍布绯红,急忙调转船头,转向正确的方向。 回到船后,洛亦云嘀咕道:“搞什么呢,奇奇怪怪的,又不是没出过门路都记不得了,该不会脑子坏掉了吧,哎女人就是奇怪。” 徐衍对这对兄妹的斗口早已习以为常,看向远处风景,装作没听见。 雷舟很快飞跃海面。 刚到岸边,正好看到远处载着丹堂童子的小舟也刚刚上岸。 想起刘医人要出门游历,徐衍喊停了雷舟,打算去告别一番顺便送给刘医人点东西。 洛亦雨自然没有意见,很是乖巧的等在船上。 徐衍跳下雷舟,走上前去。 “此番历练跋山涉水怕是路不好走,来医人,徐叔送你把匕首用,斩些荒草荆棘。” 徐衍想把冰牙匕首送给刘医人防身用,他自己身上的法器够多,光黑剑就有七柄,每一柄都比冰牙的威能要大得多。 本来一番好心,结果刘医人没要,微笑着朝徐衍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徐衍以为刘医人怕把法器弄丢不敢要,正要笑着说话的时候,忽然神色一怔。 刘医人脸上的笑容有点奇怪。 麻麻木木的看着极不自然,就像有人捏着他的五官扯着他的嘴角做出来的假笑。 再看其他童子,全都目光茫然,嘴角挂着同样古怪的笑容。 这些童子不对劲! 徐衍往后退了一步,刘医人缓缓转身,与同伴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远处一片竹林。 “不要也成,自己小心些。” 徐衍挥手示意告别,目光变得阴沉下来。 离岛的童子昨晚都在祖师堂,此乃药王岛历年来的规矩。 巧合的是昨晚起大雾,鲛人歌者率领无数死去的族人在药王岛周围海域制造诅咒,这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却仿佛有一条诡异的线索串联着两件本该无关的事件。 洛亦云走了过来。 “童子历练而已,不用担心,只要他们不犯蠢,基本都能活着回来。” 洛亦云拉着徐衍往回走,把握十足道:“丹堂一年的童子生涯可不是白干的,他们认得的药草种类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呢,集齐一百零八种草药而已,简单。” “简单就好。” 徐衍回头看了眼远去的童子,重新登上雷舟。 雷舟远去,岸边沙石里一只死掉的螃蟹却爬行起来,方向正是远处的竹林。 童子们走得不快,迈着相同的步伐,缓慢而坚定的走进竹林。 落在竹林里的晨光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凉丝丝,寒意森森。 这片竹林很大。 静怡如世外桃源。 地面的杂草间偶尔夹杂着一片片白色的东西,类似霜雪,往往一阵风过后便消失不见。 沙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一队童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 再也没出来过。 竹林外,蟹子的小眼直直的盯着前往发生的诡异。 它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刘医人等童子竟越走身影越淡,在走到竹林最深处的时候,所有童子都如凋谢的花瓣般碎裂开来。 没有血光迸溅,也没有骨肉模糊,更没有丝毫惨叫。 这些童子宛如走进了另一片世界,肉身顷刻崩塌。 原地,只遗留下一片片类似霜雪的东西。 微风吹来便掩盖于荒草间,再难分辨。 从外看去,如染霜寒。 蟹子继续行走,迈动沉重的长爪来到童子们消失的地方。 蟹螯晃动,小心的夹起一块白霜,举至眼前。 终于分辨了出来。 那不是霜雪,而是一层薄膜般的丹衣,也就是灵丹最外一层的表皮。 蟹钳里的丹衣碎片慢慢滑落,盖住了一棵刚刚发芽的小草。 蟹眼缓慢上移,看向头顶一棵棵高大挺拔的翠竹。 有充足的养料,难怪竹林如此茂盛。 蟹子趴在了竹下,再也不动了。 雷舟上的徐衍心头发沉。 果然,刚才所见的刘医人并非本人,而是用一层丹衣所幻化出的人形,相当于一副空皮囊。 其他的童子均都如此,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去历练,而是竹林。 那竹林,是他们最后的坟墓。 以丹衣化形,如此高深的手段必然出自岛上的强者。 不难推算此事的幕后黑手。 昨天白天的时候刘医人还是好好的,祖师堂逗留一夜后成了一层丹衣化形。 能在祖师堂对童子们下手的,在药王岛怕是没有几人。 童子们的血肉筋骨又去了何处呢? 徐衍低着头,眼中泛起缕缕寒意。 是不是早已化作丹丸,被入魔之人吞进腹中,成了人家的养料 除了血肉之躯,童子的神魂也有用处。 比如交给鲛人一族,用来激发鲛人古尸产生充满诅咒之力的鲛人泪。 一层层的推测,所剥离的真相越来越阴冷,越来越可怕。 事件的真相如果真如徐衍猜测,那么药王岛这处超然世外的桃源之地,天下间所有修行者都敬为圣地般的所在,其实早成了血腥的炼狱。 恢复平静的表情,徐衍懒洋洋的靠在船尾,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亡者殿里的独眼魔王,之前徐衍还不太肯定是否与药王岛上的红眼有关,如今目睹了童子在竹林里碎裂的一幕,徐衍已经能断定。 第五个亡者独眼魔王,就在岛上。 第164章 有杀气 魔的可怕,早已深入人心。 噬人、邪恶、残忍、强大,一个个阴冷的词汇不断从脑海里蹦出来。 魔是人族的克星。 比妖族还要恐怖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这头魔王也许还会炼丹…… 魔王与药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瞥了眼对面哼着小曲儿的魔王之子,徐衍觉得头有点大。 如果洛九苍就是独眼魔王,洛亦云与洛亦雨的处境就变得微妙了。 这对兄妹不知道魔王的真相,还是在装作不知? 洛亦云轻摇羽扇,感叹道:“火焰山终年热浪滔天,若在遍地火簇中坐看美人轻歌曼舞,该当一番奇景也,能与某位青州女修共赴巫山,此生无憾呐。” 徐衍刚刚提起的一丝谨慎很快烟消云散,他实在对洛亦云防备不起来。 这家伙不像魔儿子,倒是很像龟儿子。 魔王的后代如果都这模样,肯定早早绝种。 洛亦雨瞪了她哥一眼,骂道:“最好你和某位女修一起在火中化成灰,天下间还能少个祸害。” 洛亦云反击道:“怎么,羡慕你哥身边美人如蝶是吗,你也可以找男人嘛,喏,我看徐衍就不错。” 洛亦雨呸了一声不再理他,回过头去专心驾驭雷舟,可徐衍觉得雷舟的飞行轨迹又开始偏离航线。 “有没有灵丹需要以活物炼制。” 徐衍提出了一个比较有趣的话题。 “当然有,不过极其罕见。” 洛亦云对丹道方面有着绝对的自信,一副老学究的模样,道: “比如说两仪丹,需要取阴阳相克的两种活物为主药,辅以三十六味灵草方可祭炼而成,有强化金丹的惊人奇效。” “何为阴阳相克的活物?”徐衍问道。 “相克很简单,指的是互相克制,阴阳嘛便是一公一母喽,例如公的冰蛇与母的火蜥,公风鹫与母土龟这样。” “洛兄能炼制出两仪丹来?” “我还差点火候,主要灵气不足,当年我还是金丹大修士的时候绝对没问题。” 洛亦雨已经不动声色的调整了航线,将偏离的雷舟又给拉了回来。 听到这里她翻了个白眼,道:“还有脸提你曾经是大修士,要不是那狐狸精,你何至于此!落了个境界跌落的悲惨下场,这辈子能不能结丹都说不定了。” 洛亦云这次反常的没有还嘴,而是目光迷离的品味着什么,唏嘘道: “你懂什么,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的美独一无二,绝世而孤,世上佳丽无出其右者!” 徐衍之前还以为洛亦云说过的金丹跌落另有缘由,原来真与女人有关。 “世上有如此奇人?莫非是个专门吃金丹的狐狸精?”徐衍想打听打听内情。 洛亦云顿时来了兴致,找到同好一样,道: “以本公子阅女无数的经历,什么美人没见过,但她不一样,她有一种魅到极致的美!一旦陷进去无论多高的修为都无法做到浅尝即止,最终沉沦其裙下。” 背对着两人的洛亦雨脸上开始出现杀气,雷舟的航行又出现变动。 “毁你金丹还能让你痴迷不忘,那女人看来真有迷倒天下众生的能耐,不知是何方高人。” “她很神秘,叫九儿,一定是天上下凡的精灵,自从那一晚温存之后,再碰其他女人味如嚼蜡啊。” “有这么厉害?” “何止厉害!称得上欲仙欲死,你要试上一试保准也忘不掉……” “咳咳咳!”洛亦雨大声的咳嗽起来,冷冰冰道:“别在我面前提那女人,再让我见到,非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筋,为我兄长报仇雪恨!” 船头的女孩扭过半张脸,杀气腾腾的眼睛恶狠狠的扫了眼船后的两个男人。 徐衍和洛亦云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有杀气。 很重的杀气。 洛亦云尴尬一笑,转换话题道:“旧事不提也罢,当时年少轻狂犯了不少错,我这前车之辙徐兄弟可要牢牢记下,别犯错哦。” 说着洛亦云朝徐衍直挤眼,一边努嘴指点船头方向一边朝着船下看。 此时的雷舟差不多正大头朝下朝着地面飞呢。 “在下为人正直,断然不会在女色上犯错。”徐衍义正言辞的说罢,雷舟终于又摆正了方向。 两个男人同时做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洛亦云恢复了正常,摇着羽扇道:“火焰山每次开启都会引来无数青州高手,相当于一次青州修行界的盛会,各大门派会派出最强的筑基弟子前往。” 徐衍听得不解,道:“火焰山有什么限制,只有筑基修士方可进入?” 洛亦云解释道:“限制倒是没有,结丹大修士当然也可前往,不过火焰山这地方比较特殊,天然存在着一种压制力,灵力的强度越高受到的压制就越大。 据说山体本身所形成了禁制之力,即便结丹大修士进去至多也只能施展出筑基程度的力量,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大修士爱去了。 谁也不愿意和筑基程度的小辈一样动用低等法术驾驭低阶法器,丢不起那人呐。” 徐衍不由得想起了亡者殿里的石头人。 那家伙也是一座山,而且拥有着强大的磁场能力,也算天然的禁制力量,与火焰山类似。 洛亦云倚在船上,看着头顶蓝天白云,悠哉道: “这次火焰山之行肯定比以往热闹,青州修行界分裂成两大派,火焰山里的争斗正好相当于双方的一次碰撞,谁能技高一筹,谁的气势将越盛,第一次交锋啊,也不知得死掉多少人。” 徐衍道:“依洛兄看,灵剑宗一派与修真联盟一派孰强孰弱。” 洛亦云:“按理说当然是灵剑宗强,而且强出不止一筹,不过修真联盟也不弱,尤其毒宗这个臭名昭著的神秘宗门,没人知道他们的底牌到底有多少,即便我们药王岛都不愿与其交恶。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两大派别的交锋我看好的还是灵剑宗。 作为青州最古老与强大的宗门,灵剑宗曾经涌现出数之不尽的强人,当年灵剑宗祖师魁星子以一把万灵剑开宗立派,打遍天下无敌手,除了道宗祖师之外无人能接下他一剑之威,堪称三洲大地的巅峰人物。 千年传承,灵剑宗如今虽说有些没落比不得当年,但也绝非其他宗门可比拟,除了剑阁七老之外,还有灵剑十八峰,结丹大修士多如牛毛,更别说远超结丹的一宗之主。” 徐衍道:“这么说,灵剑宗的宗主是元婴修为了。” 元婴这种境界在三洲太过罕见,罕见到几乎没人见过,以凤毛麟角比喻毫不过分。 洛亦云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 “灵剑宗宗主的修为比较特殊,说他特殊,是因为既不在结丹也不算真正的元婴,而是处于结丹和元婴之间的一种特殊境界,我家老头子称之为假婴境。” 徐衍道:“元婴还有假的?” 洛亦云:“假婴只是个比喻说起来顺口,真正的说法应该叫代元婴,以其他东西代替了元婴的意思,这件事算是修真界的一个隐秘,别说筑基境的修士,结丹境的大修士也没几个人知道真相,偏偏我知道。” 洛亦云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毛,道:“知道为什么吗。” 徐衍道:“因为你睡了宗主的女儿。” 洛亦云失笑道:“我倒是想睡,可惜他没生出来呀,哎不说这个,我知道原因当然是因为咱们药王岛。” 洛亦云不无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道: “灵剑宗宗主诸葛蓬蒿此人相当果断,认定的事即便冒着极大的风险也要孤注一掷,果然让他成功了。 他用一粒天婴丹来代替元婴,成功破丹修出假婴,修为得到大幅提升,甚至能勉强与真正的元婴强者交手。 不过代价也极大,从此他的境界再也不可能寸进分毫,只能停留于假婴境,并且需要时常服用丹药预防元神涣散的并发症。 毕竟假婴难以固定元神,有魂消魄散的风险。 不说其他,诸葛蓬蒿每一年所耗费的恢复类灵丹就是个天价,这种假婴境若非顶尖宗门的宗主,别人即便有机会也不敢尝试。” 关乎灵剑宗宗主的隐秘,洛亦云当做寻常见闻般说了出来,徐衍在吃惊之余隐隐察觉到其中的关联。 徐衍道:“那粒代替元婴的天婴丹,想必与药王岛有关。” 洛亦云赞许的点头道:“的确,诸葛蓬蒿吃下的天婴丹就出自家父之手,正是这粒天婴丹,老头子才赢来了享誉三洲的药王之称。” 果然如此,徐衍暗暗点头。 一粒旷世奇丹,成就了一代药王。 难怪灵剑宗与药王岛的关系不错,灵剑宗里都能出现药王岛的任务,根由原来在这里。 洛亦云不仅健谈,还是个实打实的大嘴巴。 不管药王岛还是灵剑宗的隐秘,但凡他知道的,等几天后雷舟到了火焰山的时候,徐衍也就知道了。 三天的飞行,横跨数以万里的疆域,所经过的国度不下十余处,终于远方出现一片连绵山脉。 火焰山只是个称呼,指的不仅仅一座山,而是一片山。 此地位于天火国的境内,属于青州腹地,四面八方都有高矮不同的山峦叠起,放眼望去一片赤红。 天火国里多火枫,一年四季树叶艳红如火,永不凋零,堪称奇景。 火焰山也并非满山是火,整片山脉长满了火枫,远远看去如同天降大火。 真正的火焰,其实在山脉里面。 山脉中遍布地穴,据说通往地心,常年有火焰在地穴中喷涌,形成火焰喷泉。 密密麻麻的火焰喷泉封死了进山的路,所以火焰山平常没人敢来,只有在某个特定时期,地火减弱,火焰喷泉变小,才有机会进山一探。 地火的变化看不出规律,有人说与潮汐有关,也有人说与月食有关,究竟真相如何始终难有定论。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地火消退,至少有三天时间可供修士们进山探索。 三天后地火再起,除非有不惧炼化的能耐,否则十死无生。 徐衍等人到的时候,火焰山里的地火尚未完全退却,三人落脚于山外一处凡人村寨。 此地名为火儿寨,供奉着火焰山的山神。 由于寨子比较偏僻没多少外人经过,类似乡下村镇,酒馆倒是有几间,客栈唯有一座。 “小二!三间上房。” 洛亦云迈着方步走进客栈,立刻有打扮朴实的伙计迎了上来,表情为难道: “对不住了客官,小店儿客满,您三位移步别处吧,实在没地方住了。” “没地方?” 洛亦云把眼一瞪,喝道:“胡说!你们二楼明明有不少空房间,怎么叫没地方呢。” 店伙计告罪道:“实在对不住,咱们小店儿现在是有空房,但都被人包下了,我也没办法呀。” “谁包的,我出双倍的价钱。” 洛亦云豪迈道:“不管他们出多少钱,我都出双倍,听懂了吗,听懂的话就去准备上房。” 店伙计愁眉苦脸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二楼传来一声女子惊呼。 “徐衍!” 随后蹬蹬蹬走下一人,正是唐秀婉。 “唐师姐,你也来火焰山。”徐衍见是唐秀婉,微笑着见礼道。 “与几位师兄同来,打算进山一探,听执事说你去了药王岛试药,我后来去过沙田,你已经走了。” 唐秀婉拉过徐衍道:“试药任务相当危险,尤其药王岛的丹药驳杂,最易出事,你还好吧。” 唐秀婉是真的担忧徐衍的处境,不由得举止亲昵了些。 她本无意,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则变得不同寻常。 洛亦雨本来还好奇的打量面前这个说话委婉好听的灵剑宗女修,当她一见唐秀婉拉着徐衍,顿时目光就变了。 变得犀利而危险。 洛亦云早有预感般很自觉的往旁边挪了几步,退到个相对安全些的地方。 不等徐衍答话,洛亦雨气势凌人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我们药王岛的丹药的确驳杂,不如灵剑宗正宗,既然他来药王岛成了药奴就得按照规矩试丹,他的死活,我说了算。” 唐秀婉微蹙秀眉,扭头望去。 两女的目光碰撞在一处,夹在中间的徐衍心头一凛。 有杀气…… 第165章 虚伪的盟约 洛亦雨平常的时候没这么霸道,今天不知怎么了,语气凌厉得如同一只炸毛的野猫。 唐秀婉说话声委婉好听为人也耿直,可不代表她懦弱。 能与剑阁长老据理力争的主儿,厉害的程度可想而知。 一听洛亦雨这番霸道之言,唐秀婉立刻认定徐衍在药王岛受尽欺凌,成了阶下囚。 她一把将徐衍拉在身后,毫不示弱的迎着洛亦雨的目光,道:“药奴的生死你可以说了算,但做不做这药奴,我也可以说了算。” 洛亦雨瞳孔一缩,眼中迸溅出更多的冷意,道:“你算老几,替我药王岛的药奴做主?” 唐秀婉寸步不让,昂首道:“试药任务为灵剑宗所发布的宗门任务,门下弟子均可接取,当然也可中途作废,我是灵剑宗真传弟子唐秀婉,试药任务失败后的所有后果我都替他担着。” 洛亦雨道:“原来是灵剑真传,怪不得口气这么大,如果你那么担心他,何必让他在沙田受苦挨累,他在你们灵剑宗才是阶下囚,在我药王岛可自在得多。” 唐秀婉蹙眉道:“自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危,与其在绝险之地自在几天却有随时丧命之险,不如在贫瘠之处安安全全一生平安。” 洛亦雨:“说得倒好听,怎么,他在沙田当沙奴你就能护他一辈子平安?永远不被外人欺负?就算没人欺负他,海里的海兽呢,陆地的妖兽呢,你都能镇得住?辛辛苦苦劳作几十年后他也成了老头,大好年华耗费在沙田里,这难道不残忍吗!” 唐秀婉:“只要在沙田之内,我当然能护得住他,沙田执事不敢驳我面子,海兽我来斩,妖兽我来除,从此我将闭关沙田,哪都不去,何时徐衍刑期结束,我唐秀婉何时出关!” 两人互不相让,针尖对了麦芒。 一旁的徐衍木雕泥塑一般。 这种场面他不知该如何拉架,拉不好很容易引火烧身。 洛亦云乐呵呵的靠在门框上,见徐衍求救的目光看来他顿时一撇嘴,一摊手,那意思是自求多福吧你。 小伙计早溜到一边避难,正算账的掌柜的也把脑袋埋在木桌下。 二楼一些灵剑宗弟子循声而来,站在楼上替自家同门助威,门外路过的不少修士驻足围观,看着热闹。 小小客栈,唇枪舌战逐渐凶险起来。 洛亦雨:“我乃药王之女!有的是灵丹供他取用!” 唐秀婉:“我师承剑阁长老,修炼经验丰富对战经验娴熟,我可指点他修炼。” 洛亦雨:“我能用灵丹供他到结丹!” 唐秀婉:“我能以经验助他至晋级。” 洛亦雨:“我有独门秘法!” 唐秀婉:“我有一剑之道。” 洛亦雨怒极,火往上涌,脑门一热:“他看过我身子!” 唐秀婉挺了挺胸,毫不扭捏的说道:“他也看过我的。” 客栈里的空气仿佛就此凝固。 徐衍的两个眼角都在狂跳,他能感受到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靠在门口的洛亦云已经没心思看戏了,无声的挪动脚步溜出大门。 来到街上后,洛亦云夸张的大喘气,道:“二女争夫向来没有赢家,这是绝杀呀,徐衍你保重吧。” 洛亦云一溜烟没了踪迹。 在唇枪舌战升级为刀光剑影之前,徐衍不能无动于衷了,他站在二人之间,苦涩道: “误会,都是一场误会,在下其实从小眼神儿不好,说是娘胎里带来的眼疾,看了不少名医也没见好转” 这番说辞明显不足以令人信服。 洛亦雨与唐秀婉的目光齐齐望了过来,汇聚在徐衍身上。 别的场面徐衍从没怕过,这种场面他真没辙。 总不能找个过路的大夫来证明一番自己的胡言乱语吧。 安静的气氛中,有外来的客人走进客栈,此人身形高挑眼大如铃,眉眼间透着一股凶煞之气。 进屋后倒是客气,朝着店家道:“一间客房,干净即可。” 徐衍正愁无法脱身呢,一见来人顿时眼前一亮。 几步上去抓住此人的手腕,道:“徐老板!果然是你,正好你来给我做个证,我小时候是不是总去你的永济堂看眼疾啊。” 时间回溯到一刻钟之前。 徐傲刚刚踏进天火国的这座寨子。 自从集齐五毒虫,身为木毒使的徐傲终于摆脱了教主的控制,他一不做二不休,仗着木毒使的身份洗劫了几处五毒教暗中设立在大商的据点后立刻远走高飞。 又过了半年,徐傲靠着手上的资源一举炼化五毒虫,将五种毒虫尽数控制,成为他独有的杀手锏。 除此之外徐傲本身的实力也得到一番提升。 以他自己估计,筑基境之内基本少有对手。 为了冲击下一个大境界结丹,徐傲打定主意游历天下,寻找更多的资源。 本就在天火国暗中劫掠收刮的徐傲,刚好听闻火焰山即将开启,于是便迫不及待的寻来。 火焰山可是好地方。 青州不少筑基境的修行者都会汇聚一堂,徐傲不光看中火焰山里的各类稀缺资源,还有那些肥羊般的同阶。 徐傲心中不无得意,心想:老子已经同阶无敌,火焰山历练只管带来足够的麻袋即可,剩下的就是敲闷棍了。 本打算在火焰山大敲闷棍的徐傲,不料自己刚刚进了客栈,还没要来房间呢就挨了别人一闷棍。 看到徐衍的时候,徐傲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在大商浩劫的时候,自己用了所有剧毒才抵消大半的寿元流逝,后来一个月的时间徐傲天天在呕吐中度过,肠子都吐出去半斤多,即便如此,模样也苍老了十来岁。 反观徐衍,非但一点没见老,反而精神奕奕,好像还年轻了几岁。 这是什么道理? 徐傲疑惑间就听到徐衍让他作证,还是什么从小的眼疾。 徐傲很想一巴掌招呼过去。 你丫的一司天监炼尸官,让我木毒使作什么证,不宰了你还留着过年么。 正杀心大起的时候,徐傲忽然感受到两道凛冽到极致的杀气。 杀气的来源是两个女人。 一个小家碧玉,一个温婉大方,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原来要拿我当枪使。 徐傲心头一声冷笑,暗道:徐衍啊徐衍,没想到你还走了桃花运,这俩不错,等我宰了你之后替你享受一番也就是了。 心思刚起,徐傲又发觉二楼有人,他用眼角一扫,顿时心中一沉。 全都是修行者,穿着打扮绝非小门小派,看着像灵剑宗的人。 徐傲有些后悔,他就不该来什么客栈,住个民宅不一样么。 又瞄到唐秀婉的衣着,徐傲心头大骇。 徐衍居然与灵剑宗的人有关,这下可麻烦了。 徐傲虽然自大到同阶无敌手,但灵剑宗的名望太大,尤其灵剑宗的真传弟子,个个都有拿手的绝学,真要对上可不好对付。 不行,我得低调行事,放徐衍这小子一马,等有机会再取他脑袋。 从被徐衍拉住,到做出最后的决定,徐傲别看想得不少,用的时间可不多,仅仅片刻而已,他当机立断道: “呦!这不是徐公子嘛,眼疾又重了是吧,我就说么,你这两年都不去抓药,肯定眼神儿越来越差,既然遇上,待会我给你换一副方子,按时服用才能保住这双眼呐。” “这不是最近太忙了,顾不上吗,那就有劳徐老板了,既然遇上,咱们喝两杯,走,我做东。” “徐公子客气,老主顾了呵呵,这点小忙算得了什么,请。” “哎呦,客栈的门槛够高的呵,一下没看清差点绊倒。” “徐公子小心着,来我扶着你。”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大门,消失在长街。 正主儿走了,斗鸡似的二女顿时泄了气。 洛亦雨狐疑不已的嘀咕道:“天生眼疾?真的假的,怎么没听他说呢?” 唐秀婉一脸担忧的呢喃道:“怪不得他连鸳鸯都分不清,也不知能不能治得好。” 远离客栈后,互相搀扶的二人同时甩开对方。 徐衍大有深意的看了眼对方,道:“徐老板好手段,你们教主以血遁而逃才躲过一劫,你竟然没死。” 徐傲假惺惺的道:“徐公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教主,我可是药商,不入那些乱七八糟的各种教,倒是徐公子你,经历那等浩劫之后依旧容貌如初,你可别说当初没在西衙。” 徐衍道:“我在不在西衙又能如何呢,大商已然覆灭,死去的百万生灵无法复生,我一人死活又有何用,徐老板用不着再装了,你不觉得累么。” 徐傲道:“既然徐公子不喜欢打哑谜,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确是木毒使,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五毒教中人了,天大地大我自可去得,只要我结丹大成,百里宏微拿我也无可奈何!” 徐衍道:“徐老板志向远大,祝你早日结丹,宰了五毒教之主取而代之,不过有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你们教主好像不止有五毒教教主这一个身份。” 徐傲神色一阵变幻,道:“胡说!百里宏微经营五毒教多年,暗中掌控北晋,是北晋真正的主人,他还能有什么其他身份?” 徐衍明知对方在套话,还是如实告知,道:“毒宗不知你听过没有,你们教主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毒宗的长老,毒宗的人向来冷血无情,尤其对背叛者从不手软,小心喽徐老板,希望你能活到结丹的那一天。” 徐傲听完,脸色苍白了起来。 他确实听说过毒宗,而且对其忌讳颇深,他却从没想到教主竟是毒宗长老。 五毒教,毒宗徐傲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五毒教不过是毒宗的一条触手,目的是搅动北晋与大商,却在商无极的毒计下折断。 路旁有一家小酒馆,打着百年老店的招牌。 徐衍说话算话,要了张临街的桌子,点了些小菜和老酒,亲手为徐傲倒上一杯。 徐傲直至落座后依旧脑子发懵。 他吞了五毒虫,更将其炼制为己用,算是抢了百里宏微的宝贝,这份仇早已无解。 本以为自己只要逃出北晋远离大商,百里宏微即便手段再高也不可能满青州追杀一个五毒使,何况自己还做足了诈死瞒名的后手。 谁成想,五毒教的背后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宗! 五毒教在青州上翻不起什么水花,毒宗可不一样。 那是能和第一大宗门灵剑宗叫板的古老门派,以恶毒狠辣闻名于青州,宗门内不知有多少高手。 看着手里的酒杯,徐傲很想大吐一场,把五毒虫全都吐出来。 可惜,没有后悔药。 五只毒虫早与他融为一体,虫若死,他也活不成。 “倒霉!” 徐傲低语了一句,喝了一大口闷酒。 徐衍笑呵呵又给他斟满。 “徐老板可想到好办法脱身?成为毒宗的叛徒,天下怕是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啦。” “大不了我负荆请罪,重新归附教主,我的事不劳烦徐公子操心。” “恐怕没那么容易,以你徐老板的手段,叛出五毒教的时候难道还能空手而去么。” 徐衍晃了晃酒杯,道:“五毒使身上种有五毒虫,既然你能脱离百里宏微的控制,想必已经集齐了五只毒虫,你认为百里宏微还会相信你这位曾经忠心的属下吗。” 穆正初死的时候,说过五毒虫的消息,徐衍自从看见徐傲就知道这家伙集齐了五毒虫。 徐傲眯起眼,敌意十足道:“徐公子知道的秘密是不是太多了,知道得越多,死得恐怕会越快。” 徐衍若无其事的喝了杯酒,咂咂嘴,道:“是啊,我知道得是挺多,如果只用你那可怜的木毒下在酒里毒杀的话,我劝你以后别费这劲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为友情干杯的那顿毒酒宴。” 见徐衍明知是毒酒还敢喝,徐傲浑身的杀气顿时成了泄气,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几近崩溃。 徐衍又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百里宏微,只有他死掉才能一劳永逸,徐老板才能无需四处躲藏,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青州天下。” 徐傲茫然道:“杀掉教主?他是结丹大修士,怎么杀?我们联手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徐衍道:“当然得找到合适的机会才行,我们要用尽所有手段不顾一切的尽快结丹,只有成为大修士,才能真正与其抗衡!” 徐傲的神色时而挣扎时而惆怅,时而狠戾时而颓废,处在纠结当中。 徐衍见差不多了,最后加了把火,蛊惑道:“恰逢青州修行界巨变,以毒宗为首的修真联盟与灵剑宗分庭抗礼,如此绝佳的机会,等到动荡结束可就再也遇不到了,徐老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喽。” 徐傲的瞳孔猛地一缩,做出了什么决定般猛喝一大口老酒。 “火焰山此行结束我便开始冲击结丹,拼了一切也要成功!到时候你徐衍可别拖我后腿,更别打着拿我当枪使的主意,我徐傲做了多年买卖,从来是我占便宜!” “徐老板大可放心,我已收集到足够的灵丹冲击境界,早开始尝试结丹,真要动手的时候,你认为我这个司天监余孽,百里宏微会对我心慈手软么。” “一言为定!” “同仇敌忾。” 当一声,酒杯相撞。 小小的酒馆里,一场盟约就此缔成。 只不过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真正信任对方。 徐傲心想:多一个帮手算一个帮手,徐衍这家伙为了替司天监报仇竟孤注一掷,有他在前边冲锋,正好当我的过河卒,试探百里宏微真正的底牌。 徐衍心道:快些修炼吧徐老板,凭咱俩的交情怎么可能拿你当枪使呢,我是拿你当炮灰呀。 城寨小巷。 洛亦云溜溜达达转到一间出租住处的民房前。 由于寨子里的客栈满了,来此地落脚的修行者又越来越多,为了赚取银子,寨子里很多人家都将多出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用来当做客舍,招揽生意。 民宅大门前停着一架简单的木质轮椅,一袭绿群的女孩端坐其上,瘦瘦弱弱的模样惹人怜惜,眼眸清澈干净,如一汪净水。 尤其空荡荡的裙摆,预示着女孩是个无腿之人。 洛亦云一眼看到女孩的特别,被那双干净的眼眸深深的迷住。 “要住店?这家不错,还算干净,我来帮你。” 洛亦云带着温和的笑容走上前去,帮着无腿女孩的轮椅推进了小院。 “多谢公子。”女孩甜甜一笑,眼中带有一丝迷人的羞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洛亦云推着轮椅往里走,也不见外,高声招呼道:“有人么,住店了。” 闻声而来的民居主人热气招待,将两人让进客厅,奉上香茶。 洛亦云忙前忙后,帮着收拾被褥甚至连住店的银子都给掏了。 “妹妹也为了火焰山而来吧,山里环境恶劣,险象丛生,可要万万小心呐。” “有劳公子提醒,我会加倍小心的。”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多不容易,在山里若遇到危险连个照应的都没有,这样好了,我陪你一起如何,我可不是坏人,在下药王岛弟子,洛亦云。” “久闻药王岛大名,公子一看就不是坏人,小女子先行谢过。” “不知妹妹尊姓何名呢。” “公子可以叫我,绿娥。” “人如其名!绿娥,好名字,绿娥妹妹放心,此行火焰山有我洛亦云在,定当护你周全!” 绿裙的女孩羞涩的点点头,那副柔弱的样子更加令人着迷。 第166章 伏魔九雄 小小的寨子变得越来越热闹。 众多修行门派的弟子门人纷纷抵达。 街头巷尾人声鼎沸。 友人相聚高谈阔论者有之,仇家相遇大打出手者有之,刚刚入夜而已,寨子里已经爆发过不下十起交手事件,波及的民宅多达几十间。 有一家三口呆愣愣看着只剩下个房顶的家,欲哭无泪。 手里虽有赔付的银子,可修房子也得时间呐。 入夜后,寨子外的半空中时而闪过剑光,斗法之人络绎不绝。 青州正值两大派别明争暗斗的紧要关头,灵剑宗与修真联盟为争夺整个青州修行界的控制权,在各个领域全面交手,冲突逐渐升级。 原本的暗流已然形成巨大的漩涡,但凡青州的修行者,无一人能置身事外。 都将被卷进漩涡,去搏杀、去挣扎。 离开酒馆的徐衍为了避避风头没回客栈,来到寨子大门口。 寨门外聚集着两伙人马。 每一方都有上百人,衣着打扮各不相同,有的顶盔掼甲,有的长衫大褂,有的穿道袍有的披袈裟。 两伙人分列在寨门两侧,中间的空地上正有两人在斗法。 一个是青衣妇人,驾驭一柄三尺竹剑。 一个是中年道人,催动一件水墨折扇。 剑光缭绕,折扇翻飞,两件法器各不相让,不断轰击,发出阵阵轰鸣。 修行者斗法也分文斗武斗。 文斗通常为比试灵气的深厚或者法术的精湛,武斗则是见真章的比试,真正的对战,并且没有任何规则,只要能赢即可。 寨门外的双方虽然在比斗法器,依旧归纳为文斗之列。 因为两人拉开了一定距离,只以法器较量,未曾施展其他手段。 这两人的法器均都不俗。 竹剑锋利,游走间灵动异常,仔细看去剑刃上竟有寒霜密布。 折扇坚固,看似纸质实际是特殊的坚韧材料炼制,抵挡得游刃有余,翻飞间隐有风雷阵阵。 这二人已经斗了许久,始终不分胜负。 青衣妇人已然额头见汗,倒是那中年道人始终面色如常,隐隐技高一筹。 徐衍看了会热闹,听说了比斗二人的身份。 妇人隶属仙竹门,是依附了灵剑宗的修行门派,中年道人为天罡观的高手,是修真联盟一方。 仙竹门与天罡观历来仇怨颇深,又加入不同的阵营,火焰山脚下相见自然得斗上一斗,分个高低。 徐衍对御剑虽有掌握,毕竟时日尚短,见到斗法立刻看得目不转睛。 热闹归热闹,人家御剑的手法也得学学。 他这边看得入迷,以至于身后围上一群壮汉都没察觉。 看着看着,徐衍的双脚忽然离开地面,飘出了寨门。 可不是修成了浮空之法,而是被人拎着脖领子提起来的,从寨门口一直拎到大门外。 落地后徐衍回头一瞧,身后站着个半截黑塔般的身影。 此人身高足有两丈开外,黑铁般的面皮一嘴络腮胡须,身上是黑锦缎的长衣,背着一口大号的鬼头刀,横眉立目凶神恶煞。 黑汉子身后还跟着八个壮汉,一水儿的黑衣,全都膀大腰圆。 徐衍不认得对方,略一寻摸,应该是自己挡道了,于是歉意一笑。 寨门其实不小,徐衍又不胖,他站在门口谈不上挡路,不过对方生得魁梧又一行九人,一起出去的话明显寨门太窄。 “那厢斗法好不好看,看出了名堂没有。” 黑汉子居高临下盯着徐衍,语气不善。 “还成,在下眼力浅薄,看不出名堂只能看个热闹。”徐衍也不知怎么惹了这位。 “他们俩谁能赢。”黑汉子恶狠狠道。 “这就说不准了,现在看着道人占上风,那位妇人没准还有反败为胜的手段。”徐衍当起了讲解。 “妇人有什么手段反败为胜!”黑汉子龇牙咧嘴要吃人一样,恶狠狠,咄咄逼人。 “我哪知道,你问她去啊。”徐衍摊手。 黑汉子两只大手捏得嘎吱吱作响,瞳孔泛起血丝,暴躁异常。 这人身上有着很重的杀气,一连串的追问看似霸道,更像一种爆发前的铺垫。 在徐衍看来,黑汉子犹如一头即将狂躁的野兽,处于发狂边缘。 走火入魔了? 徐衍一时不解,他倒不怕,以神识略一感知即可察觉对方的修为在筑基程度。 黑汉子身上的灵气波动比同阶修士要强大得多,像一头暴熊般充满着爆炸般的力量。 “大哥冷静!”另一个黑衣汉子上前抓住黑汉子的膀子。 他本想劝说,结果刚抓上黑汉子就被对方一个反手给扔了出去。 轰隆一声。 寨门被飞出去的黑衣汉子砸了个粉碎。 黑汉子竟然天生神力,单凭力量就能拿人当石子扔。 还只是一只手而已! 这家伙单臂之力怕不得上千斤了。 “老大冷静!” “大哥冷静!冷静啊!” 其余几个黑衣汉子一拥而上,有的抱手有的抱脚将为首的黑汉子困住。 徐衍看得新奇。 这才叫真正的满身大汉呀。 尽管黑汉子尽管臂力惊人,比起白僵还差了点意思。 一群壮汉在寨门口好一阵折腾,为首的黑汉子终于停止了挣扎。 “闪开,都闪开!” 黑汉子喝退众人,大口喘着粗气,眼中的血色淡了不少,表情依旧狰狞。 此时门口那斗法的二人已经分出胜负。 天罡观的中年道人以折扇法器的灵活将妇人的竹剑卷住,撞向附近的巨石,接连数次之后,折扇虽有松动受到创伤,那竹剑则遍布裂痕,基本废掉了。 中年道人呵呵一笑,道:“方道友剑法高超,承让了。” 方姓的妇人杏眼一瞪,道:“柳钱你少来卖乖!仗着千山扇能克制我的翠竹剑让你占了便宜,有种的与我武斗一场,输赢生死各安天命,敢么!” 名为柳钱的中年道人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我这点能耐岂能入得了方道友的法眼,再者说此地为民间小寨,你我大动干戈必然牵连颇广,波及了这里的凡人,你们仙竹门的仙子名头可要不保喽。” 方姓的妇人冷眼道:“善恶终有报,咱们火焰山里见!” 妇人身后几十位年轻女子纷纷踏前一步,身后各有竹剑腾空,杀气腾腾。 柳钱这次豪不弱势:“也好,那便山里见。” 说罢他身后数十名道人齐齐稽首,口中念着福生无量,眼里闪着杀人之光。 门口的黑汉子见胜负已分,顿觉无趣,将火气落在徐衍身上,喝道:“连个胜负都看不出来,你是何门何派的弟子,真乃蠢若木鸡!” 徐衍道:“你不也没看出来么,要不然何必问我。” 一听这话黑汉子顿时火大,有再次暴躁的迹象,喉咙里传来野兽般的低吼。 徐衍很无辜的看了看其他的黑衣壮汉,道:“你们的大哥病得不轻啊。” 黑汉子喝道:“你怎知我有病!” 徐衍睿智道:“以我多年行医经验看出来的。” 黑汉子暴躁道:“洒家正常得很!谁敢说我有病我就宰了谁!哇呀呀呀!” 两个黑衣壮汉急忙又冲过去架住他们大哥。 等再次稳定下来,黑汉子甩开他的兄弟,盯着徐衍道:“给你个机会,报出门派,说对了可活命,说错了的话,呵呵。” 说错了呵呵? 徐衍很清楚呵呵俩字的威力,于是他也呵呵一笑,直接报出身份。 “在下药王岛,小小药童。” 听闻药王岛,黑汉子的大脸上立刻现出遗憾之色。 青州两大派对立,互搏生死,药王岛可不算任何一方,人家置身事外,地位超凡。 “大哥,药王岛的人肯定对灵草熟知,带上他,咱们进山后就不用两眼一抹黑了。” 一个黑衣壮汉耳语道。 黑汉子眼珠转了转。 “大哥,这家伙没准会炼丹,让他给咱瞧瞧,治得好留他一命,治不好在山里就解决了,只是个童子,死不死的药王岛肯定不在乎。”另一人也上来耳语。 黑汉子想了想,大脑袋点了点。 “就这么办了!” 其实徐衍听见了对方的目的。 这些壮汉就算耳语都比正常人说话的声音要大。 徐衍又不聋,自然听得清楚。 又要抓他分辨灵草,又要让他炼制丹药,这是把他当骡子用,用完了还要卸磨杀驴。 “在下不打算进山,诸位另请高人吧。” 黑汉子冷笑道:“我们九雄看中的人,从来没人敢不答应!” 九雄? 徐衍一听这种称呼,立刻想起了一些名为七子八杰的故人。 该不会这群壮汉都是伏魔剑派的人吧…… “火焰山绝非善地,其内遍布危险,更有火焰精怪无数,寻常的剑法都难以奏效,你们如何应对?” 徐衍话说得又快又急。 “以我九雄的刀阵,什么精怪都得毙命于此!小子你就放心吧!”黑汉子自信满满道。 得了。 又是九雄之称,又是精通刀阵,这群家伙保准与伏魔剑派有关。 正好。 火焰山徐衍还没去过,少不得探路的炮灰,有这九位钢铁直男冲锋陷阵,自己也能少些麻烦。 “阁下尊姓大名?”徐衍问。 一个黑衣壮汉代为答道:“我们大哥叫潘车,你叫潘老大就行了。” “潘车……此行火焰山多仰仗潘老大。”徐衍诚恳的拱了拱手。 潘车嘿嘿一笑,把胸脯子拍得噼啪响,整个一人形巨猿。 剩余的八名壮汉纷纷效仿,在徐衍面前彰显着自己强大的体魄。 徐衍装作被震慑得如恶龙面前乖巧的小羊,一个劲的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与羡慕。 潘车,真是好名字,进山就翻车。 远处,火焰山喷涌的烈焰如一条条火龙,汹涌起伏。 寨门外没点灯笼,附近被火光照耀得亮如白昼。 “火小了!” 有人眼尖,发现山里的火柱出现衰弱的趋势。 “确实弱了不少,准备进山。” “通道已开!” “某家先行一步!” “诸位同门随我入山一探!” 一队队的修行者从寨子里涌出,冲向山脚,一时间嘈杂纷乱。 有走得慢的被后面的人一脚踩了个跟头,跳起来大打出手。 混乱的人群,数以千计的修行者前仆后继的冲向火焰山,犹如飞蛾扑火,一往无前。 徐衍被九个壮汉挟持,脚不沾地,走在人群前面。 反正有人架着,徐衍乐得省事,扭头观察着旁边的人群。 洛亦雨和唐秀婉都住在客栈,听到风声赶过来也得时间,暂时没见到踪影。 洛亦云不知溜到什么地方,那家伙属猫的,肯定追着荤腥不知缠上了哪个姑娘。 这和尚不简单呐! 徐衍和壮汉们速度很快了,却被一个光头和尚超了过去。 和尚年纪不大,生着一张笑面,不管看谁都是笑呵呵的,给人一种祥和安心之感,可此人的笑容中透着几分邪魅。 和尚一步数丈,脚下的功夫了得,也不知施展的什么身法,很快没入山林不见了踪迹。 和尚之后是几名驾驭飞剑的修行者。 本来没多远的距离,由于这几位心急,打算抢先进山,顾不得耗费灵气也要御剑越过众人。 随后便是九名壮汉和徐衍。 刚到山脚下,徐衍叫停了壮汉。 “等下等下。” “等什么?去不去已经由不得你了!” “落在九雄手里,我说不去也不行啊,潘老大不是要瞧病吗,我这个童子身手有限,喏,那边有个真正的名医,带上他此行十拿九稳。” 徐衍一指人群里有个独行的家伙。 潘车怪眼一翻,使了个眼色,另外八个壮汉立刻包抄过去,很快将对方掠来。 “我与诸位无冤无仇,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徐傲一脸的莫名其妙,正走得好好的眼看进山了,忽然眼前一花竟被一群壮汉抓了去。 “听说你是名医?”潘车的瞳孔再次密布血丝,他焦躁道:“快说!否则我撕碎你!” 徐傲又不是善男信女,刚打算木毒出手一眼看到在壮汉堆里显得渺小的徐衍。 不得不说,徐傲的反应极快,他只看到徐衍对他眨了下眼,立刻心领神会。 “名医谈不上,小有名气而已,做些药材生意。”徐傲上下看了看潘车,肯定道:“若没看错的话,阁下有病吧,而且病得不轻。” “看出来了?”潘车强忍着躁动,掐着徐傲脖子喝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是眼睛看的!松手咳咳,我有办法治你的狂躁之症。” 徐傲被掐得脖子发青,手脚乱蹬。 其余壮汉纷纷大喜。 “他能治病!大哥有救了!” “进山再说,咱们走!” 潘车等九名壮汉抓小鸡一样将徐衍和徐傲掠进了火焰山。 山脚原本封路的一个个火柱,此时缩减成一条条不足丈许高,类似小型喷泉的火线。 火线之间相隔过丈,足以容人通行。 进山后,入眼是一片赤红的火枫林,绵延百里。 一条条或大或小的火焰喷泉穿插在林间,形成一副火与木共存的奇观。 这处特殊的地貌区域,被称之为火林。 火林里栖息着火蜥蜴与火精鼠,均为普通妖兽。 偶尔能见到低等的火属灵草,价值一般,这里适合炼气境的修行者探索,对筑基修士来说,穿过火林后的山路地带才是真正的好地方。 山脉中群山起伏,只有登上山体才能见识到更多的灵草与更强的怪物。 九个壮汉冲进火林后继续前行,直奔远处的山脉。 路上,潘车喝问道:“你们两个一个是药王岛的炼丹童子,一个是小有名气的名医,你们说说,我这病症究竟该如何诊治。” 徐傲当先道:“倒也简单,无外乎驱除邪症养神凝心,不过焦狂之症必有缘由,想要根治隐疾须说清病根的来由,病不瞒医,不说实话容易配错药,吃亏的是你自己。” 潘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与其他兄弟商量了一下。 “兄弟们,咱们的隐秘告不告诉他们?” “大哥病得最重,我们的症状只是轻一点而已,早晚也会越来越重,要我说告诉他们,能治好咱们的病症是重中之重。” “告诉他们相当于泄漏宗门隐秘,宗主知道了岂能饶了我们?” “咱们九兄弟谁也不说,宗主怎么可能知道!” “他们俩要是说出去呢。” “你认为他们俩还能活着走出火焰山吗。” “就这么办!先告诉他们,然后等他们找到灵草配出解药……嘿嘿嘿。” 几人商议过后,潘车道:“好!就告诉你们,我们乃是伏魔剑派的真传弟子,人称伏魔九雄,由于修炼三尸神剑从而走火入魔,越来越暴躁,试过很多法子也不管用,只要你们能治好这毛病,灵石法器任你取用!” “走火入魔啊,好办。” 徐衍道:“正好火焰山里有一味灵药名为火绒草,一根生双叶,一叶真一叶假,可用来炼制蕴神丹。” 徐傲在一旁接话道:“蕴神丹有滋养神魂,洗练心窍之奇效,专门用来走火入魔的蕴养,为修炼邪功秘法之必备良药,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 徐衍:“我会炼丹,他会配药,只要材料充足,我们两个加起来勉勉强强能炼制蕴神丹。” 潘车听得极为心动,急迫道:“火绒草在什么地方才有!” 徐傲:“火绒草生于火焰山,找不找得到,看运气了。” 潘车喝道:“运气?我伏魔九雄向来运道极佳,即便这次修炼得走火入魔也能压制下来,找到灵草定然不费吹灰之力!” 另一壮汉道:“没错!自从九雄成名以来,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哪一次我们不是全身而退!” “对!咱们九雄在宗门内运气最好,修炼得也最快!” “九为极!伏魔九雄注定大运亨通哈哈!” 见九人自我感觉良好,徐衍不由得担忧问道:“敢问伏魔剑派还有多少筑基境的真传弟子?” 这一问伏魔九雄没觉得什么,倒是徐傲生出一种担心伏魔剑派灭门的古怪感觉。 潘车得意洋洋道:“我伏魔剑派真传弟子数百名之多,结丹长老十余位,乃是青州上有名有号的宗门,虽然比不得灵剑宗,但也绝非其他小门小派可比!” “那么多人啊,那就好。”徐衍终于放心下来。 连坑了伏魔七子与伏魔八杰,徐衍担心这九雄再死了之后伏魔剑派没人了。 还好,伏魔剑派人丁兴旺,够坑一阵子的。 第167章 火女 火林范围极大,众人相继消失在林间深处。 有的人走得极快,为了争取在其他人之前发现罕见的灵草。 也有的人刻意慢上一步,打着黄雀在后的主意,让先行者探明危险,自己好从容应对。 还有人不急不缓,信步而行,游山玩水般轻松惬意。 木质的轮椅在林间压出两条浅浅的车辙。 嘎吱吱的车轮声惊动了一棵火枫树上栖息的火精鼠。 此妖外形与松鼠类似,浑身红毛,猴子般大小,一条毛茸茸的长尾看似可爱,里面竟藏着锋利的骨针,若被卷住顷刻间被扎个透心凉。 吱一声尖叫。 硕大的火精鼠从树干飞扑而下,短小的前爪直奔轮椅上的女孩。 女孩柔弱的惊呼声中,一道锐利的剑光霍地一闪,再看那火精鼠的大尾巴齐根斩断。 失去尾巴的火精鼠更像一只滑稽的猴子,在惊慌中狼狈逃开。 “洛公子的剑道好高深,斩杀妖兽不费吹灰之力呢。” “哈哈雕虫小技罢了,绿娥姑娘若是喜欢,我还有更高深的功夫可以展露一番。” “听说门派中人都有各自的绝学,轻易不肯示人的,不像我们散修,能得到基础功法已然不易,更别提真正的剑法了。” “绿娥姑娘说的是那些迂腐的宗门,奉行着老掉牙的规矩敝帚自珍,我可不同,我的功夫一向用来切磋,从不保留,不过有一点,想要与我切磋的得是佳人才可,只有面对佳人我才能毫无保留的倾囊相赠呀。” “洛公子好大度,不知小女子可有机会见识到公子的真功夫?” “那是当然!绿娥姑娘咱们往何处走呢。” “人少的地方吧,我不喜欢热闹。” “正合我意。” …… 火焰山刚刚开启不久,火林里就有人命丧黄泉。 一名年轻的修行者倒在林间的沟渠里,两眼瞪着,死不瞑目,心窝处是一个通透的剑洞。 几条硕大的赤红蜥蜴闻着血腥而来,啃食着尸体。 几名影月谷的低阶修行者闷头疾行,即将冲出火林之际被一个人影挡住去路,他们尚未看清对方的容貌便觉得脚下发麻。 一低头,地面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只苍白的手臂,死死的抓住他们的脚。 “什么鬼东西!快斩断!” “是死人手!断了还有!” “尸道宗的人!” 几声短促的哀嚎过后,影月谷的弟子沉入地底,再爬出来的时候已然成了受人控制的行尸走肉。 距离出口最近的一座火焰山下。 一群使阔剑的修行者正与几名身着鹤羽大氅头戴斗笠的怪人交手,双方战得如火如荼。 不断有人受伤,法器碰撞所激发的灵气形成一阵阵旋风,吹得四周的火枫摇晃不停。 使用阔剑为武器的是阔剑门的弟子,隶属灵剑宗一派。 穿鹤羽大氅一方则是鹤羽门的高手,是修真联盟的成员。 双方为争夺登山的先后在这里大打出手,正斗得不可开交之际,斜刺里闯来一个庞然大物,高有三丈,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形如巨人。 火焰巨人轰轰的脚步声如同地震,冲到近前两只硕大的火焰拳头猛砸而下。 一拳轰飞了一个鹤羽门高手,另一拳砸得阔剑门的弟子大口喷血。 “小心!是山上的火石怪!” “高阶程度的精怪不弱于高阶妖兽,难以击杀,暂避锋芒!” “走……啊!” 一个阔剑门的人在退走的途中遭遇鹤羽门高手伏击,顷刻间身首异处,一颗大好的头颅咕噜噜滚出老远。 “吴师兄!” “跟他们拼了!” “杀!” 本该各自退走的双方在火焰巨人脚下继续搏杀,死伤快速增加着。 距离出口最近的几处山脚下,几乎都在上演着搏杀的桥段。 尚未见到奇花异草,已然有一具具尸体永远倒下,沉眠于此,再不会醒来。 残酷的厮杀,预示着灵剑宗一派与修真联盟一派到了针锋相对的程度。 或许在外面的时候两大派的弟子门人还会顾忌些脸面,见面未必直接出手,一旦进了险地,有了争夺灵草异宝的借口,立刻撕下面皮,不死不休。 …… 火焰山开启半个时辰之后,徐衍抵达了众多山峰其中的一座。 这座火焰山距离入口较远,暂时只有九雄前来,未见旁人。 “先从人少的地方开始找起。” 潘车瞄了眼四周,确定安全后对其他人打着眼色,示意看住两个肥羊。 徐衍与徐傲被一群大汉夹在中间,朝着山顶进发。 山上没有路,好在不算陡峭,小心些上去不难。 刚一踏上山体,徐衍就觉得脚步发沉,身体仿佛被一股力量所压制,如陷泥潭。 看了眼一旁的徐傲,对方的行动也受限,包括九雄也都一样,登山登得十分艰难。 火焰山本身带来的压制力量。 虽然早有预料,切身体会之下仍觉得震惊。 万物有灵,果然不假。 一片燃着烈焰的山脉,竟产生了束缚之力,也不知这股类似威压的力量是来自山体还是山中的地火。 跟磁场有点像。 徐衍仔细体会一番禁锢的力量,的确与石头人的磁场能力有着相似之处。 轰!轰!轰! 众人刚走上山体没多远呢,从一个喷涌着火焰的地洞里突然冒出个巨大的身影,呼啸而来。 “是火石怪!” 一个壮汉低吼了一声,面带惧意。 火焰山的火石怪相当难缠,不仅力大无比,更有火焰神通,境界在高阶妖兽的程度,却比高阶妖兽要难缠得多,单独的筑基修士唯恐避之不及。 “一头火石怪而已,组刀阵,灭掉它!伏魔刀阵!” 潘车恶狠狠的喝道,当先摘下背后的巨刀。 其他八人纷纷动手,一时间这群大汉上蹿下跳,灵活如猴子,将火石怪围在其中。 九柄巨刀翻飞,在半空斩出霍霍风声,刀阵催动而起,威力倒也惊人。 火石怪在刀阵中被切得频频咆哮,浑身的火焰爆发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团,左冲右突打算闯出刀阵的围杀。 别看伏魔九雄一个个膀大腰圆,合击的刀阵之法相当娴熟,只要有一人遭到冲击,巨刀崩飞,立刻有另一人堵上豁口。 徐傲在一边看得直皱眉。 他之前还以为这九个壮汉都是鲁莽之辈,只要动些心眼即可打发掉,此时一看没那么简单。 不说别的,单单这套合击的刀阵,徐傲没有半点把握破得开。 真要困他,他必死无疑。 如此厉害的伏魔九雄,徐傲在心里打鼓,萌生退意。 这九个人不好惹,还是远离为妙。 徐傲本打算和徐衍联手突围,趁机远遁甩开九雄,结果徐衍看着刀阵与火石怪看入了迷,任凭徐傲挤眉又弄眼,眼皮都抽筋了,徐衍始终没看他一眼。 可不是徐衍真对刀阵入迷,而是对高大的火石怪兴趣大起。 这石头怪物除了一身火焰之外,本体竟是古怪的方形,连脑袋都是方块的,怎么看都和亡者殿里的石头人小方很像。 山精,火怪…… 徐衍在心里盘算,会不会亡者殿里的小方就藏身于火焰山,或者石头人就是某一座火焰山所化。 正想着呢,忽然手臂被徐傲拽了下,徐衍扭头。 徐傲低声道:“九雄难缠,不如趁机远遁。” 徐衍小声道:“答应人家了怎能反悔呢,你没看到这么好用的先锋官吗,咱俩走了,遇到火石怪你上啊。” 徐傲想了想,也对。 反正也得登山,走了的话,就他和徐衍两个,遇上火石怪只能逃开,不像现在,有九个憨子在前边冲锋陷阵。 前方传来碎石散落的声音。 火石怪在刀阵的绞杀下终于不敌,逐渐散落为一堆石块。 潘车抓回鬼头刀,哈哈狂笑,其余八个大汉一同发出洪钟般的笑声。 “小小石怪,在我九雄的刀下翻不起半点水花!” “大哥英武!” “哎,我一个人英武有什么用,是我们九兄弟英武!” “兄弟英武!” “英武!!” 九个壮汉手挽手,嘿嘿哈哈的跳起了不知何处的战舞,一时气势高涨。 徐衍暗暗点头。 伏魔剑派的真传弟子其实都有两下子,没一个弱的,有实打实的能耐,否则也混不上如此名号。 无论最初的伏魔七子伏魔八杰还是如今的伏魔九雄,不仅精通剑道,还擅长合击的剑阵刀阵,单独拿出一个都不弱于灵剑宗的真传,尤其入邪后修炼的邪道功法,更为这些人增强了实力。 不过可惜的是,伏魔剑派的高手们运气都不咋地。 先是伏魔七子被拐进了离王墓,惨死于暴君离王之手,后来伏魔八杰自以为聪明混进静海沙田,结果老大被死鱼断了子孙根,其余人等全都死在剑十七的一剑之下。 至于今天的伏魔九雄,徐衍认为他们一样没啥运气,早晚得栽在火焰山里。 火石怪碎裂后,在石堆里出现一小块红灿灿的晶石,散发着灼热的浓郁灵气。 那是火晶石,比灵石还要珍贵。 潘车收取了战利品之后哇哇怪叫一番,很是兴奋。 徐衍仔细的寻找一圈,除了一块火晶石外,火石怪的身上没有先天火精的踪迹。 徐衍略有遗憾。 随着九雄继续登山,期间又遭遇两头火石怪,被九雄故技重施,同样以刀阵斩碎。 由于走的是直线,无需避开火石怪,很快众人来到半山腰。 在山腰处回首看去,一望无际的火枫林如同一片火海般在微风里晃荡,宛若荡漾的水面。 好一幅鬼斧天工的自然画卷。 再向上走,山路徒然陡峭起来,脚下传来的禁锢力量也越来越大。 九雄仗着身强力壮,攀登的速度仅仅有所减缓,依旧在前行。 徐衍受到的影响算最小,他本来的力量就远超九雄这些壮汉,如果全力攀爬的话他甚至可以在山上奔跑。 徐傲可没有白僵的体魄,两腿已经开始打颤,满头大汗,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量。 快要抵达山顶之际,众人途径一处山洞。 火焰山的山洞都会喷涌地火,尽管火焰变小仍旧难以靠近。 不过这处山洞有点特别,喷吐的火焰断断续续,间隔的时间大致有十个呼吸。 “火断必有因,看看去!” 潘车当先阔步赶去,等到火焰切断之际顶着灼热在洞口探了探头。 “大哥里面有什么?” “老大发现什么了?” 其他八个壮汉焦急的询问。 “深处好像有东西,没太看清,我这眉毛都焦了,换个人去瞧瞧。” 潘车说着抹了把额头,结果脑门子多出两条黑线,焦糊的眉毛一根没剩。 八个大汉很听话,相继冲到洞口,趁着地火切断的时候往里瞧。 不大会儿的功夫,伏魔九雄成了秃眉九雄,还有一个连头发都烤焦一半。 “看到了什么东西!” “洞里肯定有灵草!” “咱们冲进去!” “不行!地火太猛,咱们不会冰雪法术扛不住。” 九雄吵嚷一番后,将目光落在徐衍和徐傲身上。 潘车很艰难的掩盖着脸上的狰狞,好言好语道:“二位,灵草当前,该你们拿出点能耐了。” 徐衍示意没问题,让九人后退出安全距离后,与徐傲来到洞口。 无需探头,徐衍以神识即可感知道洞里的两棵小巧的灵草,均为火红色如两团火焰,即便被地火吞没也丝毫无碍。 天然生长在火焰里的火属灵草! 感知到灵草只有两片叶子,徐衍猜测应该是罕见的火绒草。 运气不错,一遇到便是两棵。 “火绒草一叶真一叶假,斩断假叶才能成功挖出一棵,否则前功尽弃,徐老板行走多年药商买卖,试药没问题吧。” 徐衍将火绒草的特征告知徐傲。 他这个药奴其实滥竽充数,吃丹都论盘子往下灌,真要让他来分辨火绒草,一棵也得不到。 洛亦云所托非人,好在徐傲在这方面是行家。 “分辨真假叶片问题不大,难的是地火的热度,这洞窟早被烤熟了,咱们进去也得熟。”徐傲担忧道。 “我们一起进,我以冰雪法术护你无碍。”徐衍说着掐动法诀,一层层冰霜汇聚铺满二人浑身。 见徐衍当真能施展强效的冰雪法术,徐傲放心下来,点了点头。 下一次地火消退后,两人同时跃进山洞,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尽头。 角落里果然生着两棵奇异的小草,各有两片草叶。 徐傲顾不得风度了,趴地上分别尝了尝两棵灵草的草叶,立刻分别出假的叶片,并迅速截断。 不愧是卖药的。 木毒使卑鄙是卑鄙了点,这番手法绝对专业。 当徐傲切下假叶,徐衍立刻动手将火绒草挖出,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先后没用上五个呼吸。 还有一半时间地火才会涌出,按理说此次冒险大获全胜。 正要收起火绒草退出山洞之际,徐衍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完全由火焰构成,头连着洞顶,没有双脚,连接地面的部分是一团熊熊烈焰。 火焰女人睁开一双赤红的眼睛,发出低沉恐怖的吼声。 洞里的两人在吼声中变得浑身僵硬。 徐衍只觉得一股相克的力量包裹而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动用了白僵的全力,浑身骤然形成冰层,那股来自女人的禁锢瞬间撑开。 真正的火焰怪物! 徐衍心头大骇,顾不得其他,拖着动弹不得的徐傲调头就走。 火焰女人与火石怪截然不同。 火石怪的本体是石头,说白了就是个燃烧着地火的石头怪物,而这女人完全由地火组成,危险的程度远远高于火石怪。 几步冲出山洞,将徐傲扔在一旁,徐衍大声招呼: “九雄快快施展刀阵!洞里有怪物出来了!” 随着徐衍的声音,山洞里喷涌出更烈的地火。 同时那火焰女人在地火中漂浮而出,诡异骇人的火焰之躯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潘车正等着两人摘取灵草呢,不料冲出来个更大个儿的怪物,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与其他人催动出刀阵将怪物围住。 刀光闪过,火焰女人瞬间挨了几十刀。 奇怪的情况出现了。 火焰女人没像火石怪那般碎裂,九雄的鬼头刀就像砍在了真正的火焰里一样,毫无效用。 “怎么砍不动?”潘车大为不解。 一个大汉惊呼道:“这东西是火女!刀枪不入!” 在火焰山的山体区域,最常见的是火石怪,还有更强大而神秘的火女。 火女为火焰中蕴化出的精怪,往往存在先天火精,可以说每一个火女都是先天火精的外显形态。 别的东西徐衍不在乎,火精除外。 他来火焰山就是奔着先天火精来的。 “我来冰封它,你们趁机以刀阵诛杀。” 徐衍装作掐动法诀,这次他可卖了力气,大片的飞雪凝聚而来,在火女四周旋转成一股冰雪龙卷。 冰雪与烈焰的对撞,激荡出惊心动魄的轰鸣。 火女愤怒的喷吐出烈焰,抵挡融化着卷来的冰层。 冰雪融化成大片的水珠,不等落地就被蒸发成蒸汽,山顶附近变得雾气弥漫。 九雄倒是听话,以刀阵严阵以待,等待出手的时机。 很快,徐衍发现了火女的弱点。 山洞里的地火弱下去的时候,火女身上的烈焰也变得暗淡了几分。 正是机会! 趁着一次地火消失,徐衍全力施展,瞬间将火女冰封。 伏魔九雄立刻出手,刀阵运转,将其内的冰块切成碎片,火苗散落了一地。 徐衍早已散出神识,感知到一个火苗最为特别的同时,立刻运转天赋之力将其封在冰块中,快速收入储物袋里。 做完这一切,四周的蒸汽才渐渐散去。 山风吹来,山顶一棵奇树正迎风而立,片片金黄的树叶在山风中发出清脆如铃音般的脆响。 . 第168章 信我准没错 徐衍等人攀山而上,终于抵达山顶。 生于山顶的奇树如火中的神只,神秘奇异。 金黄的树叶薄如蝉翼,每一片都如精雕玉琢的工艺品,离着近了能闻到一股芳草清香,树干的表皮遍布龟裂,张裂的缝隙间可看到燃烧的火苗。 这是一棵真正的火树,由终年燃烧的地火中生长而出的天材地宝。 伏魔九雄直勾勾的盯着火树,他们知道这是宝贝,但不知道真正的价值。 徐傲是个懂行的,他瞪着眼睛连连咂舌道:“火焰山真是好地方,居然有完整的火树!火树浑身是宝,叶片是最佳的入药材料,可炼制出上佳的火属灵丹,每一片的价值比灵石还贵重,树枝可炼制火属的法器,带有天然的火灵气。 真正的好东西其实是树皮,别看树皮干裂,即将脱落的样子,却有个好听的别称叫火灵衣,是炼制火灵甲的主要材料。” 徐傲口中的火灵甲是一种轻便如衣的防御内甲,不仅无惧水火,遭遇攻击后还能自行散出强烈的火焰气息反击,价值绝伦。 伏魔九雄听完徐傲的讲解,眼睛全变得蓝幽幽的,好似一群看到了羔羊的饿狼。 火树虽好,想要得到并不容易。 在火树下,徘徊着整整十头高大的火石怪,卫士般不离左右。 潘车犹豫了起来。 一头两头的火石怪他们九雄不惧,十多头火石怪聚集一处,伏魔九雄再怎么厉害也打怵。 潘车道:“刚才洞里的灵草够不够炼制蕴神丹?” 他之所以没朝徐衍索要灵草,是因为不想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反正待会儿还得炼丹,两个肥羊尽在掌握,灵草放在自己手里还是放在徐衍手里没区别。 不等徐衍说话,徐傲心领神会的当先道:“当然不够!还差火树的叶片,机会难得,绝对不能错过。” 一个壮汉忌惮道:“那么多火石怪,根本闯不过去呀!” 另一名壮汉道:“怪物力大无穷,挨上一下都得丢去半条命,我们的刀阵也围不住这么多火石怪。” 徐傲出主意道:“咱们可以智取,用不着与火石怪硬拼,只要你们九雄将火石怪引走,我和徐衍就能趁机摘到火树叶片。” 徐衍听得连连点头,投去赞许的目光。 徐傲这家伙果然一肚子坏水。 潘车一拍大手,赞同道:“对呀!把火石怪引走不就完了,好办法!咱们一人引一个,准备动手。” 一名壮汉清点着火石怪的数量,道:“数不对啊大哥,咱们九个人,火石怪却有十个。” 徐傲刚想出主意让潘车一人引俩怪,就见九雄的大哥当机立断,一指徐傲喝道: “第十个火石怪你来引!” 徐傲呆滞了一瞬,急忙摆手,道:“我不行啊潘老大,我自幼体弱,跑不太快,扛不住火石怪的。” 潘车指了指徐衍,道:“你扛不住难道让他扛吗,他比你还瘦呢!” 说完把圆眼一瞪,“就你了别废话!想活命就快点跑。” 徐傲还想求饶,结果人家直接拔刀了,他悔恨不已。 自己多什么嘴呀,这下好,跟着九雄一起成了沙包,没准被火石怪给锤死。 伏魔九雄做好准备,发出一声大吼冲向火树,徐傲被夹在中间,没办法只好也跟着哇哇怪叫的冲了过去。 树下的火石怪发现有人接近,立刻浑身火焰暴涨,凶猛的迎了上去。 伏魔九雄与徐傲见火石怪追来,调头朝着山下就跑。 火石怪追出没几步,又相继折返了回来,依旧在树下徘徊。 几人又试了两次,始终引不走火石怪。 徐傲道:“要不我看这次算了吧,别的地方或许也有火树,咱们再找找。” 徐衍道:“也许别的火树下火石怪更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一次或许要悔恨终生呐。” 徐傲越听越不是滋味,他还想劝说,潘车已经下了决心。 “不说还能不能遇到火树,时间一长其他人抵达的话更麻烦,必须引走火石怪!动手!” 潘车当先催动鬼头刀攻向一头火石怪,其他壮汉大吼着跟了上去。 既然吸引无效,那就直接亮家伙,一把把重刀砍在火石怪的身上。 遭逢重击,火石怪嘶吼了起来,朝着九雄冲杀过去。 徐傲本打算滥竽充数,拿出把小匕首来不疼不痒的戳了戳属于他的火石怪,不料一把闪着雷光的重刀出现在眼前。 轰隆一声闷响,玄雷重刀差点把火石怪一个膀子给砍下来。 那火石怪瞬间发狂,朝着对面的徐傲冲去。 徐傲脸色发青,正好看向徐衍递给他一个和善的目光,人家还说了句不用客气。 客气…… 撒腿狂奔的徐傲差点气炸了肺,我用得着你客气吗! 十道身影引着十头火石怪远去。 徐衍趁机来到树下。 抬头看去,树冠叶片的纹路清晰可辨,美轮美奂。 异宝当面,换成旁人必定先下手为强,趁着火石怪没回来,能拿多少拿多少。 天材地宝对任何修行者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没人能抗拒。 取叶子之前,徐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火树。 这一看,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端倪。 如工艺品般的火树太过精美,让人觉得与树这词已经无关了,更像被名工巧匠一点点雕刻而出。 一棵树而已,用得着生得如此精致? 徐衍心头生出一丝疑惑,他调动神识,瞬间笼罩火树。 在感知里,山顶根本没有什么火树,而是盘踞着一条火焰巨蟒! 那树干是蟒身,树叶是蟒鳞,树冠是巨蟒硕大的头颅,树顶喷涌的火焰则是巨蟒喷吐的信子。 此时此刻,火焰巨蟒藏在树叶里的两只怪眼正直勾勾的盯着树下的猎物,大口已然缓缓张开,即将吞杀而来。 徐衍在感知到火树为火焰巨蟒伪装之后,目光为之一动。 火焰巨蟒很危险,然而还有一份危险蛰伏在附近。 山顶另一侧的岩石后藏着一人,之前没看到是因为此人藏得十分隐蔽,徐衍散出神识才有所察觉。 一旦察觉到此人的模样,徐衍顿时眼神一冷。 趁着火焰巨蟒尚未行动,徐衍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最好切断了带走,半点不留。” 徐衍说着抓起玄雷重刀,做势欲斩。 “不能砍!” 一声低低的呼喊中,岩石后闪出一人,快速来到近前阻止道:“火树无根,靠着地火供给养分,你若斩了树根,火树会快速枯萎,树干树枝树叶全都得废掉!” 这人留着络腮胡须,背着狭长的剑鞘。 一见此人,徐衍装出错愕的表情,道:“殷谷!你居然也来火焰山了。” 此人正是当年召集辛子柔等人开启传送阵抵达无尽之森的殷谷。 殷谷早看到徐衍和伏魔九雄。 他没出来是打算黄雀在后,现在火石怪尽数被引走,树下只剩徐衍,正是天赐良机。 “宝地又不是谁家的花园,你能来,难道我来不得么。”殷谷没多看徐衍,始终将目光落在树顶。 “你当然可以来,不过这棵树已经有主儿了,伏魔剑派的伏魔九雄可不好对付。”徐衍做出一副独占火树的架势,脚下却又往后退了半步。 “你糊涂!” 殷谷语速极快的道:“那些人引走火石怪,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在两可,如今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正是均分宝树的大好良机! 我不要别的,只要树顶上的叶子和树枝,树皮全都归你,咱们动作快点绝对收获颇丰,难道你甘愿替别人做嫁衣?别忘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听着殷谷的蛊惑,徐衍的神色变得挣扎起来,犹豫不决。 殷谷见状心头暗喜,趁热打铁道:“时间紧迫,眼前的好处不拿白不拿!你我尽快收集宝贝,然后立刻远遁,此行火焰山就算满载而归了!还犹豫什么!” “好!我摘树皮。”徐衍一咬牙,打定主意道。 “这才是明白人,一起动手,记住速度要快!” 殷谷直奔树干,纵身跃起,手脚并用爬向树冠。 他一边爬一边在心中得意。 什么均分,骗人的说辞罢了,他将徐衍当做了工具,利用其收集树皮,等他将树冠上的好东西取完,下去后一刀把徐衍宰了,所有的好处即可独吞。 能召集百人为诱饵的家伙,心思自然无比毒辣。 他刚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树下传来徐衍的声音。 “若不去无尽之森,子柔姐也不会死,你脱不了干系,就当做,迟来的陪葬吧……” 殷谷眼露凶光,恶狠狠的看向树下。 徐衍已经没在原地,而是退出了很远,殷谷一时不解。 他离着那么远做什么? 陪葬? 他有什么本事让我陪葬! 念头仅仅进行到这里,殷谷就觉得头顶传来恐怖的灼热。 原本美轮美奂的树冠竟变成一张火焰大口,一下将他吞了进去。 挣扎片刻,殷谷的身体便焦糊开裂。 看着殷谷在蟒腹中化作飞灰,徐衍的心情变得痛快了几分。 以前在无尽之森的时候,徐衍只有尸鬼之力绝非筑基的对手,他早想干掉殷谷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从进阶白僵,徐衍早想替辛子柔报仇,怎奈找不到殷谷。 这次正好,殷谷自己送上门来。 吞杀了猎物的火焰巨蟒逐渐从蟒形转变为树体,继续矗立在山顶,吸引着下一个猎物的接近。 徐衍以神识感知过,火树里没有火精。 远离山顶,徐衍居高临下看向山腰处的伏魔九雄。 九个壮汉在火石怪的对比下显得弱小不堪,正狼狈不已的奋力奔逃。 伏魔九雄的处境相当尴尬。 如果全力奔逃的话,他们倒是有把握甩开火石怪,火石怪一旦失去目光就会重新回到山顶,火树上的宝贝可就拿不到了。 既不能全力奔逃,还得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如此精巧的手段最难拿捏。 潘车没多久后实在扛不住了,大吼一声选择正面对抗,独斗火石怪。 其他九雄也觉得难受不已,见老大出手,他们也纷纷动手,一人单挑一个火石怪。 要说九雄的确够猛。 寻常的筑基修士数人才敢对战一头火石怪,他们一个人就敢发动冲杀。 仗着这股子猛劲,倒也让他们与火石怪势均力敌,甚至在刚交手的时候还隐隐占据上风。 徐衍乐得看热闹,找个相对隐蔽的地方盘腿一坐。 九雄的勇猛,徐傲可比不得。 他逃得不仅狼狈还惊险绝伦,再加上运气不好,最后一头火石怪居然是最强的一头,浑身火焰比其他火石怪高涨出一倍。 徐傲手段尽出。 又是防御法器,又是炸裂毒丹,就差哭爹喊娘。 倒不是徐傲实力不佳,其实他在筑基境当中绝对排得上前列,只可惜他的拿手绝学都与毒道有关,面对火石怪这玩意根本没用。 徐衍这边看着徐傲的乐呵,对于山顶的火焰巨蟒始终提着防备。 只要不靠近,火树始终是树体形态,除非接触才会变成巨蟒。 这一点让徐衍有些狐疑。 巨蟒未免太懒了一些,完完全全的守株待兔,那可是行动迅猛的蟒蛇类凶兽,又不是只会织网的蜘蛛。 正常情况下,火焰巨蟒如果主动出击冲向被火石怪牵制的九雄,有很大机会吞杀几人。 它既然已经暴露真身,还留在原地,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山顶的火树就像一个人为制造的精致陷阱,威力倒是够大,但只能捕捉自投罗网的猎物。 想到这里徐衍自嘲一笑。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这么大一片的火焰山脉,火石怪与火女火蛇必定不计其数,谁有如此手段能建造出这等恢弘的陷阱呢。 眼看着徐傲即将陷入绝境。 徐衍打算下去帮忙,还指望他分辨火绒草呢,人形验钞机可遇而不可求啊。 周围也没什么死物能利用一下…… 火石怪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呢,毕竟是石头成精。 试试。 反正控尸能力简单直接,只要一个念头过去即可。 随后,徐衍惊讶的发现,追杀着徐傲的火石怪居然不动了。 真是死物! 徐衍好奇的转动念头,火石怪随之伸展手臂,踏动双脚,做出原地跑步的姿势。 徐傲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累得他满头大汗,腿肚子抽筋,见火石怪举动异常他立刻躲在一块岩石后大口喘气。 徐衍控制了一阵子火石怪,不由得更加诧异。 火石怪既然是死的,为何自己能动,还能攻击修行者? 莫非火焰山里的火石怪都如傀儡般受人控制! 放眼望去,山脉连绵不绝,火焰山的范围极大,遍布其中的火石怪数量绝对不会少。 究竟是谁在控制火石怪? 火焰山里到底栖息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轰隆隆。 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 沉闷的轰鸣声打断了徐衍的思索。 眼前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徐衍所在的山体从中心开裂,缓慢的分裂成一处峡谷,两侧是刀削斧凿般的峭壁。 一条火焰长河从地底涌出,冲出峡谷流淌向远方,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 火焰长河每当冲击一处山体,山体会立刻开裂出峡谷,供火焰长河流淌过去。 熊熊燃烧的河水最终冲进了远处一座最大的山脉。 那山脉没有开裂,而是被河水冲出一个宽敞无比的山洞。 远远看去就像山体上张开一个大嘴般,吞下了火焰长河。 不多时,山体大洞里冒出三彩霞光,似乎有了不得的宝贝现世而出。 于此同时,一股浓郁到惊人的灵气波动以巨大山洞为中心逐渐弥漫而来,形成一圈神秘的氤氲。 宝光、迷雾、火河,三种异象加在一起,构建出令人一探究竟的强烈念头。 进入山脉的修行者们尽数被异象吸引,先后赶往火河尽头的山洞区域。 越来越像一处陷阱了…… 徐衍的心里出现更深的危机感。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远离,但他走不了。 洛亦云和洛亦雨肯定进山了,也许正朝着远处的古怪山洞进发,还有唐秀婉。 别人徐衍可以不在乎,这几个人是他的朋友,不能不管。 脑海里浮现出材叔和常玉春等人的身影,就像印记般挥之不去。 那是徐衍的遗憾,他不想这份遗憾再次发生在身边。 十头火石怪相继止住攻势,变得呆愣愣木头人一样。 潘车等九雄总算脱身,有个人已经伤得不轻。 他们不傻,见火石怪不动,立刻逃至山脚,而后聚集在一起。 徐傲本想趁机开溜,被下山的徐衍一把抓住。 “还不走?再遇到几个火石怪我非得死这不可!你不走我要走了!”徐傲懊恼不已。 “现在走多吃亏,那边明显有异宝出世,怎能不去瞧瞧。”徐衍开解道。 “宝贝虽好,可我总觉得这地方有点邪门,那边的山洞也不像好地方。” 徐傲挣了半晌也没挣开徐衍的手,他还惊讶呢这小子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霞光笼罩必为祥瑞之兆,怎么能是不好的地方呢,你的直觉不太准啊徐老板。” 徐衍有些意外的瞥了徐傲一眼,信誓旦旦道:“信我的准没错,山洞里定有一番造化,错过这次可就追悔莫及了。” “是么?” 徐傲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远处的火河与山洞,犹豫再三,一咬牙道:“好!信你一次,咱们也去争一争造化!” 徐衍用力的点头,一脸坚毅神采。 信我就对了。 信我未必能得永生,肯定能不得好死。 我有一座亡者殿 第169章 妖怪都会打劫了 在山脚汇合了伏魔九雄,徐衍特别贴心的拿出不少丹药替伤者疗伤。 几个壮汉感激不已,连连道谢。 “药王岛的丹药真管用嗨!吃下去都不怎么疼了,血也止住了。” “比我们平常用的止血散都有效,今后咱们也得弄些好丹药防身才是。” “市面上的灵丹药效不一,唯有药王岛的丹药最好,但是贵呀,假货还多。” “贵没关系,咱们此行火焰山多出点力,多弄点好东西,倒是假货麻烦,上次被坑了十几块灵石现在还没找着卖假药那孙子呢。” “这药童肯定眼力不赖,分辨真假灵丹应该没问题,又能炼丹,弄死了是不是浪费……” 潘车一巴掌招呼过去,把说漏嘴的家伙扇出老远。 “什么浪费不浪费的,此行火焰山只要治好咱么,小药童当居首功,少不了好处哈哈哈。” 打岔过后,潘车指向远处的神秘山洞,道:“走!咱们过去瞧瞧,这么浓郁的灵气波动必定有宝贝出世!” 一行人立刻进发,朝着远处的山体前行。 这一路并不好走。 由于火焰长河的形成,山脉里的地势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原先的平地变成了山谷,原本的山峦变成了矮坡,还有些拔地而出的巨石,有的竟比小山都高大,火枫树在凹陷的地面下继续飘动着树叶,互相叠成一团团古怪的树丛。 不仅地貌改变,栖息在山岭中的妖兽与火石怪也发生了变化。 火蜥蜴与火精鼠纷纷钻进开裂的地底,火女与火焰巨蟒不见了踪迹,地面上出现更加高大凶猛的双头火石怪,走起路来发出轰轰闷响。 赶路之际,徐衍愈发奇怪。 火焰山是一片山脉,又不是搭建好的积木,地势说变就变,尤其不远处的一个双头火石怪,明明是两个火石怪融合而成。 这片山,到底隐含着什么秘密? 越过一条深沟,徐衍看到地层出现断裂的痕迹。 特别的是,断层的地方看起来相当古旧,根本不像新开裂的样子。 难道火焰山里的地势经常会出现改变。 徐衍的疑惑越来越深,途径一处山沟地带,山脚的荒草间躺着具尸体。 尸体应该是从半山腰滚落下来的,是个妇人,衣不遮体,死状诡异,像被抽干了血液般皮肤苍白,四肢呈现着捆绑的痕迹。 妇人头朝下,长发铺散开,看不出容貌。 山里出现尸体其实很常见。 两大势力进山后必定要大打出手,这一点徐衍也早有预料。 可这女人的死状不同寻常,身上看不出半点伤口,也没有法术灼烧的痕迹,从四肢捆绑的痕迹来看像是遭受了肉体的折磨而死。 徐傲瞥了眼尸体,脱口道:“采阴补阳的采补邪法。” 徐衍将女人的尸体反过来,这下看清了容貌。 “是她?” 正是之前在寨子门口与天罡观中年道人斗法的方姓妇人,仙竹门的门人。 妇人的尸体令徐衍大感意外。 他亲眼目睹过此人的剑道,比拼的时候虽然被对方压制了几分,但实力绝对不俗,比起伏魔九雄的潘车都不遑多让。 这么个至少在筑基境修士中排名前列的高手,怎么说死就死了。 而且还死得如此惨烈,竟被人当做了采补的炉鼎。 一丝阴霾笼罩心头。 火焰山里来了冷血的高手,此人诛杀一流的筑基修士易如反掌,其本身的实力令人心寒。 莫非结丹境的大修士? 徐衍不得不联想到筑基之上的结丹修士。 火焰山有天然的禁制不假,修为越高受到的限制越大也不假,结丹大修士不愿来是不愿来,可没人限制结丹修士进山。 即便结丹境的灵气被火焰山压制到筑基程度,结丹大修士想要抓住或者击杀筑基依旧简单随意。 灵气程度相当,并不代表搏杀的经验与手法相同。 压制了境界的结丹,远比顶尖的筑基修士要强大得多。 九雄围了过来,探头探脑的看着尸体。 其中一人惊疑道:“该不会是五缚采阴法吧,妖僧浮缘最喜欢用这种手段采阳补阳了,被那家伙采补后的女人全都血气尽失而亡。” “驼峰寺的妖僧浮缘?”徐衍惊奇道。 “是啊,青州就一个浮缘妖僧,那家伙表面笑呵呵,实际狠着呐,死在他手里的女人据说成千上万。” “五缚采阴法又是什么邪功。”徐衍追问道。 “五缚指的是束缚五个地方,四肢加脖子,然后将人禁锢在巨大的圆盘上,浮缘那家伙最喜欢一边旋转圆盘一边采补,直至圆盘上绑住的女人咽气才会停下。” 徐傲拨开妇人的长发,见脖子上果然也有捆绑的痕迹,他反倒松了口气,道:“这怪癖听起来够变态的,还好咱们是男人,不用担心了。” 潘车道:“那可不一定,妖僧浮缘不仅采补女人,模样清秀的男人他也喜欢,那家伙男女通吃的。” 九雄和徐傲一起看向徐衍,目光里大有古怪的韵味。 论起模样清秀,九雄和徐傲很有自知之明,徐衍可不一样了,瘦瘦弱弱的整个一弱书生的模样。 徐衍对自己没什么担忧,他担心的是别人。 想起最初进山的时候,有个笑面和尚身法奇快,应该就是妖僧浮缘所伪装。 远处的高山下传来阵阵轰鸣,隐约有火光和剑光在缭绕,有人抵达了山洞附近。 “走,进山。” 徐衍当先行去,神色中的轻松渐渐褪去,挂上了几分凝重。 如果浮缘当真抵达了火焰山,那么此行的众多女修都将成为其猎物,妖僧竟打着当蜘蛛的主意,在山岭间编织大网,即可收获颇丰。 徐衍不得不为洛亦雨与唐秀婉担心起来。 不多时前行的脚步再次被打断。 越是接近高山,火石怪的数量变得越多,前路上三五成群的晃荡着好几波火石怪,其中不乏双头火石怪的高大身影。 通往神秘高山的路线不算多,如果不从这边走还要绕行许久,即便能绕过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其他更危险的东西。 九雄一致决定冲过去。 徐衍和徐傲没有选择余地,他们算变相被挟持,只能跟着。 一群火石怪很快被外来者惊动,与九雄厮杀起来。 徐衍和徐傲溜边走,慢慢往前蹭。 徐衍跟在徐傲身后显得心不在焉,目光无神。 他其实动用了控尸天赋,神念正跳跃在众多的火石怪身上,以无数火石怪的眼睛寻找着洛亦雨与唐秀婉的踪迹。 徐傲走得小心翼翼。 他对火石怪相当忌惮,正因为自己所有手段都对火石怪无效,他才觉得对方是自己天然的克星。 刚开始还好,附近的火石怪被九雄吸引,没怎么在乎他们两个。 好景不长。 徐傲正要绕过一块巨石,打算以石头作为藏身地暂避一时,一头火石怪听到动静,迈着大步接近而来。 徐傲暗骂了一声倒霉。 他瞄了徐衍一眼,见徐衍一副魂不守舍的懵懂模样,徐傲立刻冒出坏水。 他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将徐衍让了出去,自己则躲在徐衍身后。 这样一来,等火石怪接近后会先对徐衍动手,徐傲则有判断时机的时间,按照徐衍和火石怪拼杀的程度来判断自己下一步是逃还是帮忙。 眼看火石怪到了近前,徐衍依旧茫然,徐傲不得头疼起来。 你这家伙倒是抵挡一下啊,好歹当当肉盾,这要一下就死掉,我还怎么跑? 徐傲没办法,用手捅了捅徐衍的后背,提醒道:“徐公子小心,火石怪到了。” “哦。” 徐衍随口答应了一声,还是不见有所动作。 徐傲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一时也跟着茫然起来。 很快他清醒过来,恶气大起。 哦? 火石怪都到眼前了你还哦? “危险徐公子!再不出手你命休矣!” 徐傲吼出了声音。 他再不吼自己都要烤糊了,那火石怪就站在两人面前,火焰大眼直勾勾的往下看。 徐衍看了火石怪身后的某处方向,终于回过神儿来。 火石怪就在面前,而徐傲躲在自己身后,徐衍立刻明白了徐傲的鬼心思。 见徐傲迫不及待的即将祭出法器,徐衍阻拦,道:“莫急,这头火石怪的目标不是我们,先别轻易出手。” 徐傲将信将疑的打消出手拼命的打算,强忍着扑面而来的火热低声道:“它的目标还能是什么?周围没别的东西了,就我们俩活人。” 徐衍叮嘱道:“你看它始终没动手,说明它另有所求,我先试试……” 徐衍说着掏出二两银子扔过去,火石怪一脚踩碎。 轰隆一声响,徐傲吓一哆嗦。 “它不要银子。” 徐衍嘀嘀咕咕。 徐傲这个气呀,心说这不废话么,火石怪要银子干什么,难道它还能出去吃酒喝茶? 徐衍接着拿出一粒灵沙扔过去,火石怪稳稳的接了下来,低头瞧了瞧,将灵沙收了起来。 随后火石怪将右手上的火焰熄灭,大手一伸,手指勾动,做出拿来的动作。 “我知道了,它想要我们的储物袋!” 徐衍低呼道,听得徐傲眼睛发直。 徐衍直接拿出储物袋丢了过去,火石怪一下接住,还拟人般的点点头,看样子相当满意。 给出储物袋后,徐衍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火石怪的正面,示意徐傲照做。 徐傲现在有些发懵。 火石怪居然索要储物袋? 这不对劲啊,根本天方夜谭嘛! 轰隆隆。 火石怪暴躁的跺着大脚,发出愤怒的吼声。 徐衍在一边催促道:“别犹豫了徐老板,快给它储物袋,钱财身外物,保命要紧。” 在徐衍的催促和火石怪的躁动中,徐傲没办法只好拿出储物袋扔了过去。 火石怪接过储物袋之后,又满意的点着大脑袋。 徐傲松了口气,刚要挪步离开原地,忽然火石怪的一只大手拍了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储物袋给你了啊!喏,在你手里呢!” 徐傲怕对方听不懂,连忙指着火石怪大手里的储物袋,比比划划。 火石怪浑身燃起更重的火焰,大脑壳左右晃了晃,看起来很不满意。 徐傲莫名其妙,徐衍则在一边解释道:“你身上还有储物袋吧,都给他,别藏着,人家看出来了。” 徐傲缓缓扭过头来,以哀怨的目光看了眼徐衍。 那意思很明显…… 你他娘是哪边的啊! “我全部身家只剩一个储物袋,给它我就成了穷光蛋!”徐傲愤愤不平的小声道。 “穷光蛋总比死蛋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给它,咱们好走。”徐衍急急的劝道。 火石怪就在眼前,徐傲反击都没机会。 他实在没了办法,又从后腰处翻出个小巧的储物袋,心疼万分的不肯给,结果被火石怪大手一抓给夺了过去。 发出一阵古怪的大笑,火石怪大步远去。 看着火石怪的背影,徐傲呆愣了良久。 他从小开始艰苦的修炼,教主教导他要为人自私,为达目的一定要不择手段,他早早的学会了人情世故,更深知世间冷暖,他能毫不犹豫的出卖朋友甚至亲人,能面不改色的对同为五毒使的同伴下手。 修炼至今,徐傲对世界的认知可以说远超旁人,对修行界的残酷法则更熟悉得无人能及。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妖怪居然也会打劫。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世上的妖怪都会打劫了? 徐傲多年来一点一滴所形成的世界观,顷刻间崩塌了。 崩得稀碎…… 九雄已经杀出一条血路,徐衍拽着发懵的徐傲冲出这片空旷地带。 即将抵达山脚的时候,众人被火焰长河阻住去路。 高山就在不远处,神秘的山洞已经遥遥可望,霞光在这里更加显眼。 火焰山里无法飞行,想要御剑或者以飞行法器越过火焰河是不可能的,想要进山,唯有跨过火焰河才行。 好在火焰河不算太宽,三丈左右的宽度,投些巨石下去有机会搭建出石子桥。 九雄分散开来寻找巨石,徐衍装作找石头,身形急掠,来到远处一个断开的山体附近。 这座断山侧面开了个口子,类似夹缝,形成一个隐秘的通道,里面黑漆漆阴森森。 山外一个火石怪正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这里了,妖僧浮缘最后出没的地点。” 徐衍从火石怪的视觉确定了妖僧最后的身影,同时发现的还有被妖僧掠来的几个女子。 那些女子火石怪并没看清模样,不过人数不少,都被掠进这处隐秘的洞窟。 一个火石怪奔行而来,到近前后将三个储物袋交给徐衍,而后扭头又跑远。 徐衍掂了掂储物袋,随手收进怀里。 坑别人或许有点内疚,坑徐傲这家伙一点都不带同情的。 伏魔九雄发现徐衍离开得太远,正在朝这边赶来。 徐傲被潘车拖着,好像个没有灵魂的破娃娃一样,浑身无力双眼无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挫折和打击。 “你怎么走这来了!该不会想逃了吧!”潘车脸色不善,其他八个壮汉纷纷虎视眈眈。 “怎么会逃呢,我看到有人往这来,所以跟过来瞧瞧。” 徐衍一指断山侧面的山体缝隙,道:“这里挨着异宝出世的主山很近,有可能是一条近路能直达主山的山洞,不妨一探。” 潘车有些动心了。 火焰河还得找石头铺路,如果这里能绕过去最好不过。 九雄互相看了看,各自点了点头。 潘车拍板道:“走!进去瞧瞧,你们两个……” 他刚要让徐衍和徐傲走前面,就见徐衍已经头一个钻进了山洞。 这小子这么积极? 潘车没来得及多想,急忙跟了上去,徐傲则始终被他拖着,行尸走肉般跟在后面。 山洞的入口没多大,里面别有洞天,越走越宽敞。 深处有火光,隐约的咏经声飘忽不定。 徐衍脚下极快,九雄小跑着才能跟上。 抵达火光处,众人眼前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空旷之处立着一座法坛,盘坐着一个年轻的僧人,这人生着一张笑面,笑呵呵如那笑面的弥勒。 在僧人周围架着十个桌面般的圆盘,每个圆盘上都绑着一名女子,四肢与脖子均被坚固的长绳锁住。 女子年岁各异衣装不同,出自不同门派,唯一相同的是都生得十分倩丽,各有姿色。 洛亦雨和唐秀婉就在其中。 十名女子衣衫完好,尚未遭到毒手,徐衍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法坛如一场仪式般,在僧人喃喃的咏经声中显得诡异阴邪,令人不寒而栗。 听见脚步声,盘坐的笑面僧人睁开眼。 他仅仅随意的扫了一眼,潘车等九雄竟后退了一步,不约而同的出现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仿佛法坛上坐着的不是个和尚,而是个即将择人而噬的凶兽! 潘车惊疑不定的道:“五缚采阴法……你是驼峰寺的方丈!” 他没敢直说妖僧二字。 浮缘可是结丹期的大修士,潘车没见过其真容,但早已如雷贯耳。 在青州修行界,邪道一脉的强者当中,妖僧浮缘绝对榜上有名。 . 第170章 选择题 法坛上的僧人用睥睨的目光扫了眼众人,嘴角翘了翘,发出一声冷笑。 “认得出五缚采阴法,尔等倒有几分眼力,冲撞了本座修炼,该当死罪。” 此人正是妖僧浮缘。 只见他双掌合十,念了声法号,座下的法坛四周立刻伸展出奇形怪状的法纹,蔓延在地面与石壁。 法纹有着独特的禁锢能力,洞窟立刻成为一座巨大的监牢,令人进退不得。 潘车发觉不妙,立刻报出身份。 “方丈饶命!我们是伏魔剑派的弟子,人称伏魔九雄,与驼峰寺同属修真联盟一方!” 妖僧浮缘道:“七子,八杰,九雄,十卫,伏魔剑派的真传弟子贫僧略有耳闻,不过,你们的数量好像不太对,九雄怎么多出两人。” 潘车忙解释道:“他们两个是药童和大夫,帮我们分辨灵草炼制灵丹,无意打扰方丈,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顶着满头冷汗,潘车急急后退。 妖僧浮缘脾气乖张,喜怒无常,杀人不带眨眼的,出了名的凶神恶煞。 潘车想走,徐衍可不想走。 他挪了一步拦住潘车的退路,点指着法坛断喝:“他在虚张声势而已,这里是火焰山,结丹修士也只能发挥出筑基实力,他将法坛设在此地明明为了挡住去路,这条路一定直通主山,他要独吞异宝!” 法坛后面的确有路,黑漆漆不知通往何处。 潘车一想也对呀,这里又不是外面,妖僧浮缘再厉害被火焰山的禁制压制之下也只能用出筑基手段而已。 又一看法坛后面的通路,想起山洞里的宝光,潘车一时心痒难耐。 浮缘觉得好笑。 身后的通路能通往何处他都不知道,在这里设置法坛的目的是为了采补阴阳而已。 趁着潘车等人犹豫之际,徐衍又道:“拆了他的法坛!咱们冲过去,抢占异宝为重!” 说话间匕首冰牙祭出,直奔法坛上的僧人。 自从经脉通了一半以来,徐衍第一次全力催动法器,竟有一种畅快之感。 “小小把戏。” 妖僧浮缘只是轻轻挥手,立刻有一道流光出现,将冰牙匕首崩开。 当徐衍再次拿到匕首,这件法器上出现了十几处明显的豁口,彻底废掉。 对方有更高等的武器! 圆盘上的女子原本都在昏昏欲睡,难以睁眼,此时被脆响惊动立刻苏醒过来。 洛亦雨一眼看到徐衍,虚弱的呼喊道:“徐衍救我!” 唐秀婉晃了晃沉沉的头颅,当眼前清晰后立刻一惊,道:“徐衍快走!你不是妖僧的对手!” 洛亦雨也反应了过来,她被抓住的时候只是看到个僧人,下一刻失去了意识,现在才知道居然落在驼峰寺的妖僧手里。 她又惊又怒,更对刚才的呼救心存内疚,如果徐衍真杀过来小命难保。 洛亦雨挣扎道:“放开我你个混蛋!我是药王之女,你敢对我动手小心药王岛灭了你的驼峰寺!” 妖僧浮缘非但不惧,反而两眼放光。 “居然是药王之女,天之骄女的元阴绝对味道美妙,若能享受一番,宁死无悔啊。” 妖僧浮缘现出一种垂涎欲滴的模样,如饿狼一样。 唐秀婉还算冷静,她沉声喝道:“你不仅抓了药王之女,还有我这个灵剑宗剑阁长老的真传弟子,我们如果死于你手,后果你将难以承担!” 其他圆盘上的几个女子也相继苏醒,各自报出名号,其中不乏各大门派的得意门人。 众女本打算以身后的各大势力作为筹码,来压制妖僧浮缘,至少换得活命,不料人家根本不买账。 妖僧浮缘哈哈大笑,傲然道:“万物平等,天之骄女与地上的蝼蚁在贫僧眼中毫无区别,况且,谁会知道你们将死于此地呢。” 一听这话,不仅十个女子脸色齐变,连着九雄都跟着心中发沉。 他们就怕自己被连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最后也死在妖僧浮缘之手。 阴沉的气氛中,一把破损的匕首划过半空,直奔法坛,随后又被一道流光崩开。 徐衍取出玄雷重刀,凝目道:“别犹豫了九位,人家没打算放我们活着出去,再不施展刀阵可没机会了!” 话音将落,徐衍纵身而起。 这次没用灵气祭出法器,单以臂力劈斩而出,直奔法坛。 这一刀相当迅猛,电光火石,夹带着泰山压顶之势,与刀同至的,还有哀歌与磁场两种天赋能力。 哀歌有影响神智之效,不仅能让人陷入混沌麻痹,还可改变听者的情绪,比如让人变得暴躁变得愤怒。 磁场能力只作用在法坛范围,哀歌则充斥着整个洞窟。 若隐若现的呢喃歌声中,九雄再也忍受不住,在哀歌的蛊惑中选择对妖僧出手。 九人组成刀阵,九把鬼头巨刀劈向法坛。 浮缘没在乎对面几人的攻势。 他可是结丹期的强者,即便在火焰山里被压制了力量,以他能施展的手段,杀掉些筑基绰绰有余。 尤其这次的收获颇丰。 不仅有灵剑宗真传居然还有药王之女,如果能采补了十女,他的修为将再进一层。 本打算随便动动手解决了几人,不料一股神秘的压制力突然出现。 浮缘只觉得身体发沉,如坠泥潭,同时耳边更有一种古怪的歌声在影响他的心神。 他有些诧异,却始终冷静。 浮缘动用佛门真经,口中喝出九字真言,耳边的歌声顷刻退去。 至于束缚周身的力量他到不太在乎。 整个人不动如山,沉稳非常,应对九雄的刀阵直接以身上的袈裟宝器硬抗。 这边动手之际,徐傲仍旧沉浸在内心的崩溃中,一个人靠在墙角发呆,失了魂儿一样。 徐衍没指望徐傲有什么大用,九雄催动刀阵才是最佳的良机。 重刀急斩,劈向洛亦雨与唐秀婉的圆盘。 徐衍打算先救下两人。 对付妖僧不急于一时,不行还可以逃走,只要两女不被握在对方手里,徐衍这边就有更多的机会周旋。 不料浮缘早看透了徐衍的目的,冷笑着施展手段。 十个圆盘突然一转,将背面朝外,形成一圈重盾般的坚固防御。 徐衍以白僵的力道连斩了十余刀,竟没砍破一个圆盘。 “阵道之力……” 徐衍大感棘手,这妖僧实在难缠。 既然切不开圆盘,徐衍将目光落在法坛上。 重刀起落,很快将法坛切出个豁口,其上的十个圆盘同时晃荡起来。 见法坛被伤,浮缘的神色骤然一冷。 这法坛是他辛苦建成,有着阵法之效,专门用来施展采阴补阳之法,若是被毁,采补的效果将大打折扣。 法坛被伤,又赶上九雄的刀阵不断落下,浮缘怒火大起,他一拍光头从口中喷出一道匹练,白龙般盘旋而出。 只一扫,九雄的九把鬼头刀纷纷断裂,九颗人头齐齐落地。 一击而已,九雄丧命。 结丹大修士即便被压制,斩杀筑基也轻而易举。 那匹练旋转一圈后现出真容,竟是一柄如蛇般弯曲的怪剑,通体泛着银芒,凶威阵阵。 “法宝!” 唐秀婉惊呼出声,认出了妖僧出手的正是凌驾于法器之上的法宝。 “别管我们,徐衍你快走!”洛亦雨焦急的吼道,她已然面如死灰。 她看到九雄立毙的瞬间,就知道今天她绝无生路,除非以药王岛镇住对方,可惜对方根本不买账。 非但不买账,人家还要杀人灭口。 九雄已死,再杀了徐衍和徐傲,那么浮缘今天掠走十女之事就无人得知,事后人家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青州。 反正没有证据,谁知道十女是怎么死的。 这叫死无对证。 洛亦雨和唐秀婉如今只有一个念头,期待徐衍能逃出生天,她们肯定活不成,只要徐衍能逃出去,至少今后会有人给她们报仇雪恨。 不同于两女的焦急,徐衍非但没走,反而大大方方的站定身形。 没有丝毫要逃走的意思。 徐衍手提重刀,道:“浮缘方丈手段了得,你这法宝价值不菲吧,最好看住喽,别丢了。” 浮缘面带微笑,道:“丢?听说过丢钱丢物丢人的,尚未听闻过法宝也会丢,小药童,你的手段也很了得,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很遗憾,你的手段对贫僧无效。” 徐衍不急不缓,道:“我能有什么手段,无外乎有把子力气而已,方丈的袈裟宝衣不知能抗住几刀。” 浮缘哈哈大笑,道:“几刀?哈哈!你以为自己能在法宝之下活命么。” 徐衍也跟着笑,道:“你以为在火焰山里,你的法宝还能施展几次么。” 浮缘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面前悬浮的长剑再次化作匹练,他张口吞下。 火焰山的压制力量可不是假的。 刚才浮缘强行施展法宝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力量,相当于顶着火焰山的禁制硬生生催动出的法宝之威,斩杀了九雄,想要再次施展绝非易事,而且很容易遭遇禁制力量的反噬。 浮缘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道:“无需法宝,贫僧一样能取你命来。” 徐衍很光棍的道:“我的命不值钱,不如与方丈做个交易,用我一命,换那十个女人如何。” 浮缘嗤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一命换十命还叫不值钱?” 洛亦雨听得悲中心来,喝道:“我不换!我不用你来救我!你快想办法逃出去!” 唐秀婉也不甘示弱,道:“我也不换,人各有命何须强求,死则死耳,何惧之有。” 徐衍听得直皱眉,恨不得上去掐住两个女人的嘴巴。 这种时候还逞什么强。 如果真能一命换十命才叫赚大了,因为徐衍根本没命嘛。 浮缘听得有趣,啧啧称奇,道:“既然这两位姑娘对你来说都很重要,我给你个机会,在她们两个当中挑一个带走,只能选一次,你,会选谁呢。” 浮缘为了公平起见,居然将圆盘上的洛亦雨与唐秀婉放了下来,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给徐衍出了一道极难的选择题。 洛亦雨拼命挣扎着想要脱困,虽然从圆盘上下来了,但她身上依旧帮着绳索,而且被人家施展了禁锢类的法术,她无法脱身。 唐秀婉冷静稳重得多,一双好看的眼眸里泛着清冷的光泽,她没说话也没挣扎,而是对着徐衍缓缓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了,别管我,你自己逃。 明知是陷阱,徐衍岂能一走了之。 选择题而已,别人觉得难办,徐衍可不那么认为,因为这道题太好解了。 “好!我选一个,方丈可别反悔不放人。”徐衍冷静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选吧。”浮缘笑呵呵的等着看好戏。 以他的为人,承诺之类的东西根本没用,他只想在猎物临死之前戏耍一下罢了。 尤其徐衍这个猎物很特别,一下弄死了有些无趣,最好能在死之前给他点惊喜。 靠着岩石发懵的徐傲这时终于回过神儿来。 他先看到地上九雄的尸体,又看到妖僧戏谑的目光,心里一阵骂娘。 可他怎么骂都没用了。 现在小命不保,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徐衍怎么选了。 徐傲在心里腹诽道:快选吧,最好你有能耐把两个都带走,让妖僧那家伙追杀出去,我好趁机逃走…… 徐傲正想着呢,就见徐衍做出了选择。 几步登上法坛,徐衍探手一抓,抓住了一只手后头也不回带着对方朝山洞外狂奔。 徐傲的表情直接凝固,连呼吸都忘了,脑子里好像有天雷滚滚,眼眶里再次出现呆滞的光泽。 与他类似的,还有洛亦雨和唐秀婉。 两女之前还在心里纠结,又怕徐衍选了对方而不选自己,又怕徐衍真选了一个从而难以脱身。 她们甚至在内心的最深处同时生出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思,那就是只要他选了我,我就以身相许。 一份淡淡的少女情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最终化作飞灰。 此时此刻,两个女人的眼前是一副堪称诡异无比的画面。 远处,一路飞奔的徐衍手里拉得既不是洛亦雨,也不是唐秀婉,而是…… 妖僧浮缘。 . 第171章 战事告急 压抑又古怪的气氛持续了良久。 就连浮缘自己都愣怔了好一阵子,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徐衍拉着到了山洞口。 拉我的手? 浮缘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死死捏着自己手腕的手,一种包含着可笑、愤怒、屈辱、羞耻的古怪感觉轰一下冲上心头。 在某个短暂的瞬间,浮缘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女人采补得够多了,男人也耍得不少,这辈子始终采补别人,从没试过被采补的滋味呢…… 瞬间而已,浮缘立刻清明了过来,那一丝古怪的变态念头被他抛之脑后。 “小子,戏耍贫僧是要付出代价的。” 浮缘的脸上浮现狰狞,浑身溢出的气息无比危险,像一头即将暴怒的巨熊。 这时候徐衍忽然停步,背对着浮缘沉默了一瞬,随后突然回头。 “要多大的代价呢,这些,够不够。” 扭过的脸上是一种冷漠的神态,唯一不同的是,徐衍的一只眼睛竟呈现出血红色,眼球里蕴含着爆裂般的力量。 当浮缘妖僧看到徐衍的红眼,一股危机感忽然笼罩心头。 下一刻,红眼中喷涌出一道血色的光线,如同天幕之光坠落而来。 血色的光线看似普通,其中蕴含着阴邪到极致的力量,光线扫过浮缘的半张脸,立刻脸上血肉尽失。 浮缘在哀嚎中半张脸成了白骨骷髅! 魔光,来自第五位亡者的天赋能力。 如此近距离的魔光奇袭,浮缘避无可避,他本该必死,可结丹大修士的强横在此时显露无疑。 剑光瞬间出现。 银蛇般的法宝飞剑在魔光即将扫过浮缘另外半张脸的时候,替其主人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浮缘的哀嚎声响彻山洞,凄惨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妖僧此时只剩下半张肉脸,另外半张完全融化成白骨,看来如同鬼怪般可怖。 浮缘在惨嚎的同时抓出一把丹药吞下。 他只剩半张嘴,徐衍甚至能在另外一侧的白骨处看到一颗颗丹丸滚进腔子的古怪画面。 这都不死? 果然结丹大修士够强横。 如果换成普通人甚至低阶的修行者,半个脑袋血肉没了即便不当场倒毙也得很快被疼死。 浮缘吞丹的时候,徐衍准备再次施展一次魔光彻底了结他。 结果没机会了。 浮缘惨归惨,他依旧很冷静,用仅存的半张脸死死盯着徐衍。 法宝护身的同时身上的袈裟宝衣直接翻卷起来,形成一股旋风挡住本体。 浮缘充满恨意的声音在旋风中吹来。 “贫僧行走天下多年,从未受创如此之重,你很好!今次之伤,贫僧定要你百倍奉还!” 狂风卷动,浮缘的身影随着狂风冲出洞窟。 浮缘受创很重,必须尽快疗伤,否则连修为都有可能不保,他不敢再久留,匆匆逃走。 百倍奉还? 徐衍在心头一声冷笑。 那好,再给你加点料。 神魂震荡中天赋开启,山洞外,一个个高大的火石怪停住了步伐。 当浮缘裹着袈裟冲出山洞要逃出火焰山的时候,忽然惊觉四周围杀来无数火石怪。 漫山遍野的火焰怪物如军队般,朝着半张白骨脸的妖僧发动起冲锋。 经历几番挣扎,炸裂了无数法器,施展了浑身绝学,直至连护身袈裟都被撕成碎片,浮缘才堪堪逃出火石怪的围堵。 一位结丹境的大修士竟狼狈如丧家之犬,跌跌撞撞逃出火焰山的地界。 洞口发生的一幕,仅仅在瞬间。 洛亦雨唐秀婉等人只看到洞口方向红光一闪,紧接着听到妖僧的长吼狂嚎,随后徐衍便折返而归。 二女的禁锢解开,一左一右拉着徐衍不肯松手。 洛亦雨:“你逞什么英雄!小小药奴还想学人家英雄救美吗!” 唐秀婉:“你该舍弃我们,当机立断逃走才对,自己保住命才能替我们报仇,这次太莽撞了。” 在徐衍拉走妖僧这件事上,两个女子出奇的看法一致,认为徐衍胡来,其实她们都在担心徐衍,不想让他犯险。 徐衍道:“当时没想那么多,寻思着先救一个也好,二选一不太好选,于是我打算闭着眼睛随便拉个走,拉走谁算谁,留下的哪怕恨我也没办法了,谁成想一紧张把那妖僧给拉走了。” 洛亦雨和唐秀婉这下无话可说。 徐傲凑了过来,狐疑道:“妖僧怎么了,莫非被你重创而逃?我听他叫得挺惨的。” 徐衍摆手道:“我哪有重创结丹大修士的本事,刚才小小暗算了他一下,是他暴怒成狂打算动用结丹修为弄死我,于是触动火焰山的禁制,被山体的力量反噬所致,该着他倒霉,这叫作恶多端必自毙。” 洛亦雨和唐秀婉听得连连点头,深信不疑。 她们很清楚徐衍的修为,从不认为徐衍有着重创结丹大修士的能力。 一个筑基境的修行者,用小手段暗算结丹大修士或许有几分机会,但说道将其重创基本不可能。 境界鸿沟的差距,向来没人能跨域,当然徐衍也不例外。 其实徐傲也不信。 可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从知远县相识徐衍以来,徐傲与其交锋过不止一次两次,可以说两人是老对手了。 然而每次交锋,无论徐傲用了什么手段,徐衍都能安然无恙,甚至在皇城里的那场毒酒宴,他徐傲都差点被自己的木毒给毒死,人家依旧活蹦乱跳。 不仅活蹦乱跳,还把教主的毒蜈卖给自己的永济堂。 眼前这个来自知远县的书生,对徐傲来说越来越神秘莫测,不说别的,刚才敢拉走妖僧浮缘这份勇气就绝非常人能及。 什么紧张,什么随便选一个拉谁算谁,或许洛亦雨和唐秀婉信,徐傲根本不信。 这家伙从进火焰山开始就把伏魔剑派的九雄当骡子用在前边开路,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差点弄死妖僧浮缘,想到这里的徐傲忽地打了个寒颤。 该不会徐衍这家伙始终在扮猪吃虎吧…… 回想不久前会打劫的火石怪,徐傲越想越心惊肉跳。 在他面前,笑容可掬的徐衍仿佛正逐渐妖魔化,成了一个阴险可怖的巨大魔鬼。 “怎么,你不信吗。” 徐衍正打算多解释两句,就见徐傲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怎么了徐老板?” “没、没事,有点虚……我信,当然信!妖僧自作孽不可活,老天都在收拾他!” “就是嘛,要不说还得当好人呢,即便不想做好人咱也别作恶对吧,省得被老天收了去。” “对、对!你说的都对!” 徐衍意外的打量了一番徐傲。 这孙子怎么有点不对劲呢,好像被什么吓着了一样,一惊一乍的。 “徐老板伤了什么地方一定明说,我这有丹药。”徐衍小声道,炮灰也得给点关怀不是。 “没伤,就是身子乏累,脑子发沉,虚得慌,出去后养一养就好。”徐傲连忙解释。 “没伤就好,徐老板可千万别客气,别忘了咱们是盟友啊。” “当然没忘!要不然咱们歃血一番,加固盟约。” “歃血就算了吧,口头盟足矣,我相信徐老板,想必你也信得过我。” “信得过,肯定信得过呀。” 洛亦雨和唐秀婉一起动手将剩下的八个女子从圆盘上救下,徐衍则收集九雄尸体上的战利品。 鬼头重刀已然断裂,除此之外九雄身上没多少好东西,多为灵石与一些普通丹药,其中徐衍唯一看中的是一部三尸神剑的修炼功法,剩下的丢给了徐傲。 忙活一气,等救下所有人之后两女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笑了笑,之前的误会就此烟消云散。 女人间的恩怨有时就是这么简单,或许一次小小的联手即可从情敌成为闺中密友。 “你们两个大男人说什么呢,不来帮忙在一边鬼鬼祟祟的。”洛亦雨嗔怪道。 徐衍道:“她们都是女人,我们这种大老粗还是少动手为妙,省得没轻没重的再占了人家便宜,辱了人家清白。” 洛亦雨递给徐衍一个大大的白眼,那意思明显不信。 徐衍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道:“我与徐老板讨论了一番下一步的行动,我们准备继续前进,探一探宝山密地,你们经历禁锢受伤不轻,就此打住,回去吧。” 徐傲跟着点头,点着点着他觉得不对劲。 谁跟你探讨什么行动了! 还跟你继续前进? 走到这里命都丢了一半,再前进非死里边不可! 其他八名女修的确伤得不轻,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主要是惊吓过度所致的神魂虚弱,她们已经不敢在探索火焰山了,朝着徐衍等人道谢后相继逃出山洞。 唐秀婉没打算离开,她语气坚毅道: “我不走,我要继续进山,此行火焰山我们灵剑宗弟子均有重任在身,要收集到足够的火晶石才行。” 洛亦雨变得善解人意起来,奇怪道:“你们灵剑宗家大业大的,灵石成山,偏偏要火晶石做什么?难道有其他特殊的用途?” 唐秀婉迟疑了一下,道:“不瞒你们,火晶石对我宗门用处不大,真正需要火晶石的地方是魁星城。” 洛亦雨吃惊道:“隔绝无尽之森与青州交界处的魁星城?太远了我还没去过呢,听说城外有可怕的异族,时常会进攻城池,是真的吗。” 唐秀婉点头道:“是真的,我在魁星城执行过任务,出城多次,斩杀过不少尸鬼,也见过白僵,异族的可怕徐衍想必感触颇深,他曾在无尽之森逗留过一阵子。” 唐秀婉没明说徐衍当初的盗木者身份,徐衍则示意确实如此。 无尽之森的危险程度远超想象,尸族大军的攻势至今想来仍旧震撼万分。 徐衍不解道:“魁星城的大阵与雷炮以灵石就能催动,为何偏偏要火晶石?” 唐秀婉道:“以普通灵石催动的雷炮,威能比较单一,只能发出雷电轰击敌人,若换成火晶石,则能释放出更加强力的雷火炮,覆盖面将更广,尤其雷火炮中蕴含的火焰,是对付白僵最佳的利器。” 徐衍很清楚白僵的能力。 他自己就是白僵之躯,可施展冰雪天赋,制造冰锥飞雪甚至更大范围的冰牢,为寒属之物。 白僵的天敌是火焰。 俗话说水火不相容,想要重创白僵,最好的手段便是火攻。 怪不得这次火焰山开启,灵剑宗派来了大量门人,其中不乏唐秀婉这等真传弟子,原来目的是收集大量的火晶石。 既然灵剑宗如此看重火晶石的收集,那么只能预示着一件事。 魁星城战事告急。 徐衍打听了一句,果然如猜测般。 据唐秀婉所言,魁星城外近期不断集结大量的白僵,先后出现了五次以上的凶猛攻势。 与以往尸族用尸鬼大军攻城的手段不同。 这次集结的白僵,竟作为攻击魁星城的主力,尸鬼大军只算作辅助。 可以想象,成百上千的白僵集结冲锋,将是一种何等震撼的场面。 那相当于成百上千的筑基境的修行者发动亡命的冲杀。 一旦数量达到一定程度,结丹大修士也得暂避锋芒,不敢硬抗。 “尸族选的时机不错,灵剑宗正与修真联盟在青州纠缠不清,它们打算渔翁得利,莫非尸族中也有擅长谋划的强者?”徐衍道。 “尸族中有雷魃,极其神秘。” 唐秀婉的神色变得无比凝聚,道:“白僵的神智低微,类似野兽,之上的火魃神智强些,接近普通凡人,但最强的雷魃则心智大开,据说雷魃不仅会谋划战争,还会变化身形融入人群,防不胜防,是尸族真正的统御者。” “这次集结白僵大军攻城,是雷魃在幕后所为?”徐衍道。 “无法肯定,雷魃的存在是遥远的传说,几乎没人见过,无尽之森如今到底还存不存在雷魃已经不得而知,更难断定此次集结白僵的真正主谋,也许不是雷魃所为,而是某个神智更高些的远古火魃。”唐秀婉道。 “青州混乱,域外不宁,多事之秋啊。”徐衍叹息道。 洛亦雨始终听着缘由,最后她猛一握拳,豪迈道:“三洲为人族地界,青州有难岂能不管!药王岛愿尽一番微薄之力,我帮你寻找火晶石!” 唐秀婉诧异的眨了眨美目,拱手施礼道:“多谢洛姑娘援手。” “谢什么,同为人族,自当出一番力!早晚将域外的那群尸族死鬼赶尽杀绝!”洛亦雨豪迈的看向徐衍,道:“你说是吧,徐衍。” 徐衍有些心虚,道:“赶尽就行了,杀绝的话不太好办,无尽之森那么大,咱们总不能杀出去。” 洛亦雨道:“杀出去怎么了,唐师姐都能在无尽之森斩杀尸鬼白僵,我也能!若我结丹大成,定去杀得尸族一个不剩!” 第172章 一起死吧 徐衍觉得头皮发凉。 只好用略微尴尬的微笑掩盖自己的心惊肉跳。 真要尸族一个不剩的话,自己不也难逃一死么。 “火晶石好像外面的火石怪身上就能找到,何必冒险深入山腹,咱们大可在外面搜索一番。”徐衍道。 “火石怪不好对付,并非每一头身上都能蕴化出火晶石,很多时候费力杀掉一头火石怪结果毫无收获。” 唐秀婉道:“火焰山曾经出现过更珍贵的火菩提,一颗即可抵上千块火晶石,此番山中出现异象,极有可能与火菩提有关,若能得到一颗火菩提,白僵之围即可迎刃而解。” 唐秀婉打定了心思要一探山腹,洛亦雨也决定跟着,徐衍一时没法劝阻,只好同行。 徐傲满心的不愿意。 他现在就想远离火焰山尤其远离徐衍。 可没办法,徐衍根本不让他走,只能心如死灰的跟着,暗暗祈祷这次能大难不死。 绕过法坛,一行人继续进发,有惊无险的抵达散发霞光的巨大山洞。 连妖僧浮缘都没想到,他选的洞窟居然当真直通主山。 山洞如同一座宫殿般宽敞,四周林立着高矮不同的纤细岩石,连接着洞顶,地面上刻着神秘繁复的花纹,如同某种神秘的远古遗迹,令人不自觉的生出一探究竟的心思。 徐衍看不懂花纹的含义,反而对四周抻面般的细长岩石多看了几眼。 正常看,那些纤细的岩石如鬼斧神工,自然之力的精彩呈现。 如果将这些古怪的岩石与整个山洞融合为一体,再以另一种宏观的视角看去,拼凑起来的竟类似一张阴森大嘴。 山洞是大口,刻着花纹的地面是舌头,四周的细长岩石越看越像连接上下口腔的口水…… 山洞外掠来几道身影。 为首是在寨子外斗剑的那个天罡观的道人柳钱。 “终于进来了!” 柳钱满头大汗,想必过火焰河的时候没少费力气。 他一眼看到徐衍等人,立刻防备起来。 尤其看到唐秀婉的衣装后,目光一冷。 “诸位走的哪条路,在下怎么没见你们在前面呢。”柳钱故作轻松道。 “没看见我们说明你来得太慢,我也没见你在后面。”徐衍笑呵呵的道。 “一条火河阻住了大半人手,能进得来这里的都是高手,此地神秘莫测,不知有何危险,不如同行?”柳钱建议道。 “行啊,你先请。”徐衍一指通往深处的通道。 通道如一面神秘的大门,笼罩着一层三彩霞光,让人看不清门后有何物。 外面所见的宝气正是从此门散发而出。 柳钱哈哈一笑,说了声好,大步走向光门,竟一头扎了进去。 柳钱可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几十名天罡观的道人,其中一人道:“我家师兄已经进去,该你走了。” 唐秀婉始终谨慎,此时察觉情况不妙。 天罡观是修真联盟一方,与她这位灵剑宗弟子敌对,徐衍跟着她肯定被当做灵剑宗一方的人。 唐秀婉的直觉告诉她天罡观的人肯定在耍诈,可她一时看不出对方的手段。 洛亦雨也是一样的感觉。 有一种明明知道对方是骗子,偏偏看不出人家骗人手段的无奈感觉。 她们看不出,徐衍可看得出。 散出的神识早已将柳钱的手段看了个一清二楚。 徐衍若无其事的往里走,刚到光门的时候伸手一抻,竟从身边的空气里扯出来个人来。 正是道人柳钱。 柳钱其实耍了个诈,用了一种障眼法,幻化出自己的假象走入光门。 他真正的本体则藏身门口,等着后来的徐衍跟进去探路。 他对自己的手段很有把握,尤其这一招障眼法,百试百灵,至少在同阶之间从未被窥破。 今天他倒了霉。 障眼法能骗过唐秀婉洛亦雨那些筑基修士,在徐衍的神识之下就是个笑话。 徐衍早感知到柳钱就在门旁,于是装作进门的同时将其抓了出来。 不等柳钱开口说话,徐衍再一用力,将他给推进了光门。 这一下柳钱的师兄弟们炸了锅。 “竖子尔敢!” “害我师兄,你无耻!” “卑鄙小人!不足与谋!” 在一片骂声中,徐衍若无其事的走向光门。 骂就骂呗。 炮灰们的骂声,听一句少一句。 有柳钱在前边开路,徐衍很放心的跟了进去。 越过光门,立刻看到柳钱正施展着浑身能耐,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法器灵符全都抖搂出来,如临大敌。 光门后是一片奇异的空间,类似一条模糊的通道,四周漂浮着一条条古怪的长蛇。 长蛇均为三尺长短,扁扁的脑袋,方块身体,尾巴是个圆球。 怪蛇的腹部生有短小的翅膀,不断扑扇着才能浮空,飞得缓慢又滑稽。 看似如小丑般的怪蛇,脾气可不算太好,发现有人出现立刻朝着门口这边飞来。 由于速度太慢,许多怪蛇甚至挤在一起,互相缠住,在半空打转儿。 “腹生羽而飞空!此乃奇兽羽蛇剧毒无比,不可近身,速速除之!” 徐衍这边疾呼出声,本就神经紧绷到极致的柳钱想都没想,一片灵符和法器直接招呼了过去。 由于太过紧张所致,柳钱的灵符将他自己的法器都给炸得不轻。 一阵火光雷鸣过后,空中的怪蛇纷纷落地。 柳钱没等喘过这口气,眼前发生了奇诡的一幕。 落地的怪蛇居然慢慢扭动起来,一个个又重新飞到半空,不仅更加精神,反而体型变大了一倍有余。 “吸收灵气!” 柳钱惊讶的看着自己暗淡无比的飞剑。 他后知后觉道:“这些羽蛇不是活物!是火焰山本体滋养出的精怪,专门以灵气为食!” 徐衍也跟着惊讶道:“连炸开的灵符都能吃?好奇怪的小蛇啊。” 柳钱气不打的一处来,恶狠狠瞪着徐衍道:“奇怪?你不说是奇兽羽蛇有剧毒吗!这根本不是妖兽!” 徐衍无辜道:“看错了,对不住啊,一紧张眼神就不大好。” 柳钱没心思再斗口,对面的怪蛇正陆续逼近。 他冷静了下来,催动两件法器护身,灵符则尽数收起。 对付吞食灵气的精怪必须以法器全力击杀才行。 身后的光门再次闪动。 天罡观的众道人陆续进来,洛亦雨和唐秀婉也紧随而来,唯独不见徐傲的身影。 光门外。 徐傲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可算甩开徐衍那家伙了。 徐傲暗暗嘀咕,毫不犹豫的往洞外走去。 两个蠢女人够笨的,看人家进去也追进去,还有天罡观的道人,一个个愚不可及,被眼前的假象蒙蔽。 看到三彩光门就进,谁知道里面是宝藏还是地狱,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在山洞口,徐傲回首。 “最好你们全都葬身于此,老子不奉陪了……” 他去意坚定。 火焰山太过邪门,外面有会打劫的火石怪,里面没准还有吃人的魔鬼呢。 刚一扭头。 结果撞在一个高大坚固如铁塔般的身影上,把徐傲撞得眼前发黑,鼻子窜血。 “什么人!” 徐傲下意识的要催动法器,一摸兜,空的。 储物袋早被抢走了。 嘭一下,那高大的身影探手掐住徐傲的脖子,轻而易举将他提了起来。 徐傲心里这个气呀。 他倒霉了一路,本想仗着自己高深的毒道来火焰山劫掠别人,非但没劫到人,反而自己的身家赔了出去。 非但如此,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不是无惧毒力专门克制他的火石怪和火女,就是差点要了他命的妖僧。 这会儿可算重获自由,想要远离是非地,偏偏还能撞上铁板。 我就不该来! 徐傲压下火气定睛一瞧。 抓住他的是个高大的怪人,浑身遍布着缝补过的痕迹,手脚的型号都不同,显然是个缝合怪,不是活人。 从怪人身后绕出几个黑袍人,头脸遮在兜帽里。 “此人鬼鬼祟祟,如何处置。” “上好的投石,当然用来探路,扔他进门。” 黑袍人很快决定了徐傲的下场,高大的怪人迈开大步走向光门。 “等等!” 徐傲大致看出了对方的身份,急忙道:“诸位想必是尸道宗的高手,我们同属修真联盟,别误伤,我是毒宗的人。” 怕对方不信,徐傲挣扎着施展出一番小手段,一条翠绿的毒蛇凭空出现,喷吐着剧毒气息。 几个黑袍人互相看了看,略感意外,其中一人打出法诀,怪人松开大手。 徐傲揉着被掐得发紫的脖子一个劲咳嗽,指着光门道:“天罡观和灵剑宗的人都进去了,应该没什么危险。” 黑袍人没动,而是以森冷的眸子盯着他。 为首之人道:“既然没有危险,你为何不进去呢。” 徐傲道:“我有伤在身不便深入,这才打算退走,你若不信可以多等一会,肯定还会有人过来。” 探路这档子买卖徐傲打死也不干了,他现在就想远离险地。 黑袍人追问:“你伤在何处。” 徐傲在心里这个骂啊。 我伤在何处? 我他娘伤心了行不行! 对方不仅人多,施展的尸道法门还不怕毒,徐傲自觉不是对手,只好继续编造道:“脑子,伤了元神,现在虚弱不堪。” 尸道宗的黑袍人相当谨慎,不肯放过他。 “你怎么证明自己伤到了元神。” “看你挺精神的,该不会对我等说谎,拿我们当问路石,等我们进去后你再跟进来。” 徐傲道:“好,要证据是吧,你们看!” 他动用灵力,无比费力的从脑子里扯出了半截五毒虫来。 “脑子有虫!果然伤得不轻。” “我们走。” 尸道宗的人舍弃了徐傲,让高大的缝合怪人先走进光门,他们随后跟进。 等尸道宗的人进了光门,徐傲强忍着脑子巨疼的弊端又将半截五毒虫给塞了回去。 这下真伤到了元神,不恢复一阵子都不行了。 “进去送死吧蠢货……” 徐傲好转一些后转向洞外,结果尚未出去呢又遭遇了一拨人马。 这次来的全是杀气腾腾的剑修,背后悬浮着颜色各异的长剑。 一扫对方的装扮,徐傲立刻断定来人是灵剑宗的人马,他当先拱手道:“诸位师兄来得正好!唐师姐刚进光门,你们速速去援手。” “唐师妹好快的速度,我们跟上去。” “半路不见人影,还以为唐师妹出了意外,她没事就好。” 一行灵剑宗弟子就要冲向光门,其中一人挥手阻断众人,他盯着徐傲,道:“面生得很,你是何人,因何得知唐师妹的下落。” 徐傲直撮牙花子,心道灵剑宗的人果然也不好糊弄。 “我曾是沙奴,在沙田劳作,与唐师姐有过几面之缘,后来接取试药任务转往药王岛,此行与两位药王岛高手同来,历经危险终于走到这里。” 徐傲把徐衍的身份搬了出来,好在对方也不认得徐衍,听得将信将疑。 “听唐师妹说过有个朋友在静海沙田劳作,好像是大商的什么司天监。” “想起来了,上次唐师姐大闹剑阁就是为了沙奴求情。” “还以为是唐师妹的意中人,他这模样……这下我们放心了。” 灵剑宗的众弟子心情大好,不在理睬徐傲转而关注起三彩光门。 徐傲这次虽然无需证明自己脑子有病,却受到了更深的精神打击。 我这模样怎么了? 还放心? 老子这模样叫成熟好吗!有的是女人喜欢!你们一群嘴上没毛的臭小子懂个屁! 早晚毒翻你们灵剑宗! 我呸! 徐傲这次恢复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储物袋丢了都没这么大的打击。 瞄了眼在光门前不断试探的灵剑宗弟子,徐傲一咬牙继续往外走。 终于让他来到了洞口。 还没等迈出去一步呢,一个血淋淋的身影飞了过来,跌倒在徐傲脚下。 这人的长袍上绣着鹤羽,鼻子嘴喷血,前心扎着一把飞剑,眼看活不成了。 人死之际,必然胡乱挣扎,这人正好一把抓住徐傲的脚脖子,喷着血喊了一声。 “救我!” 这一下坏了,灵剑宗的弟子齐齐回头,盯住徐傲这边,目光不善。 “修真联盟!鹤羽门的人。” 徐傲隐约听到灵剑宗弟子一方传来声音,他生怕误会,当机立断,两只大手一挫,扭断了脚下这位的脖子。 濒死的鹤羽门弟子就此咽气。 徐傲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要不然鹤羽门这家伙一句救我就能把他拉到灵剑宗对面。 正在得意着自己的随机应变,徐傲忽然觉得洞外有人,他甩脸看去。 外面是上百个同样穿着鹤羽长袍的修行者,一个个怒目而视,在这些人身后,还有更多的人在交手,尸体堆积了一片。 徐傲的目光缓缓下垂,落在自己还掐着尸体脖子的手上。 他表情呆滞的松开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说我脑子里有虫,你们能信吧……” 不等他说完,一道道锋利的长剑已经迎面而来。 徐傲转身冲向光门,身后是袭来的犀利剑光,一边跑他一边嘀咕。 “来吧,一起死吧,老子不想活了。” 在灵剑宗弟子与鹤羽门众多高手诧异的目光下,徐傲一头撞进了光门。 通过光门,徐傲来到模糊诡异的通道,他对四周偶然徘徊的怪蛇熟视无睹,行尸走肉般冲过通道,一步没停。 灵剑宗一方跟进来的人马啧啧称奇。 “此人胆量惊人,有大将风范,咱们跟上他。” 鹤羽门的众多高手也追了进来。 “胆敢在我等面前诛杀鹤羽弟子,追上他,干掉他!” 先前进来的尸道宗黑衣人走到通道的一半,就见徐傲风一样冲了过去。 “他不是脑子有虫吗?还能跑这么快!” . 第173章 丹衣钓菩提 徐傲冲过了模糊的通道,一头扎进尽头的光门,随后出现在一片鸟语花香的奇异之处。 头顶是铁幕般的星空,点缀着星辰明月。 脚下是起伏的草地,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不远处,徐衍与唐秀婉洛亦雨正艰难的对战着一个蛇首怪人。 唐秀婉施展的是拿手的剑道,一柄长剑宛若游龙,洛亦雨的法器是两把弯刀,刀光耀眼。 天罡观的道人在柳钱的率领下催动出各式各样的法器,也在奋力抵抗一个同样的蛇首怪人。 之前通道里的怪蛇算不得危险,双方拿出真本事很快通过,然而到了这里变得寸步难行。 蛇首怪人高有三丈,口大如盆,獠牙毕露,四肢细长,口中喷吐火焰蛇信,将四周点燃成一片火海。 双方战得十分艰难。 蛇首怪人比起火石怪要强大得多,身上的细密鳞片犹如甲胄,刀枪不入,法器难以奏效。 徐傲也不帮忙,找了个墙角盘腿一座,把眼一闭竟自行恢复了起来,一副破罐破摔的颓废架势。 光门陆续有身影闪动。 灵剑宗,尸道宗,鹤羽门,影月谷等等众多门派的高手相继抵达。 “唐师妹莫急!我等来也。” “唐师姐歇歇气,换我们来对付这怪物。” 灵剑宗的众人就要上来帮忙,却被唐秀婉喝止。 “别出手!此地古怪,只要感受到法器波动头顶的天空就会生出怪物,诸位师兄弟收敛灵力莫要妄动。” 唐秀婉的提醒,令得灵剑宗众人大感意外,由于相信唐秀婉所以没人动手。 灵剑宗的人相信,其他门派可不信。 尸道宗的黑衣高手迟疑了一瞬,立刻选择冲向更深的地方,两头蛇首怪物都被缠住,正是大好良机。 以高大的缝合怪人开路,这些黑衣人如幽灵般绕过两头蛇首怪物。 他们没走多远,头顶的铁幕星空忽然闪过一道光亮,一颗流星竟坠落而下。 轰隆一声。 流星从星空滑落,砸在地面,变化成第三头蛇首怪物。 蛇怪伸展细长的四肢,大口一张咬向缝合怪人。 缝合怪人也不示弱,手掌一番握住一件巨大的斧钺,迎着蛇口砍去。 施展双刀的洛亦雨诧异道:“他们没用法器怎么也引出了蛇人?” 唐秀婉一边施展剑诀一边解释道:“尸道宗控制的人尸为多具尸体缝合炼化,威力之大不弱于法器,本身更有强大的灵力流转,算一种人形法器,自然会引动星空变化,此处秘境诡异多变,让人摸不清规律。” “星空是假的,铁幕其实还是石洞上的石壁,我们依旧在火焰山里,只不过陷入了更深的区域。” 徐衍早已感知过这片古怪奇异的秘境。 在他的神识感知中,无论头顶的星空还是地面的绿草都是假象,众人所在的位置只是一片更大更空旷的山洞而已。 至于强大的蛇首怪物,是从山洞的石壁里钻出来的。 它们原先与山体融为一体,感受道法器上或者修士身上的灵气波动才现身而出。 这就像一种感应极其灵敏的陷阱,触发的条件就是灵气。 蛇首怪人应该可以消灭。 徐衍瞥到了远处角落里一堆乱石般的东西,石头里埋着一颗蛇首怪头。 已经有人先行一步,越过了此地。 远处是四通八达的蜿蜒小路,在虚假的月光下更添几分神秘,不知通往何处。 交战中,唐秀婉渐渐掌握了蛇首怪人的弱点。 她先让洛亦雨和徐衍停手,一个人独斗怪物,尽管有些吃力,依旧坚持了下来。 “我拖着它,你们收敛灵气小心的过去,只要不动用法器应该不会引出更多的蛇怪。” 唐秀婉这边说完,对面的天罡观一方也效仿,由柳钱一人抗下了蛇怪。 洛亦雨急道:“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我陪你一起!” 唐秀婉拒绝:“蛇怪会自行调节攻击的力度,两个人的攻势,蛇怪会很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它反而弱了不少,此怪只可智取,我扛得住。” 洛亦雨还想帮忙,结果徐衍当先迎了上去,一把遍布豁口的重刀挡住了蛇怪。 唐秀婉被迫退了下来。 “我来挡它,你们走。”徐衍道。 “那你怎么办!” 唐秀婉与洛亦雨异口同声的担忧道。 “扛个蛇怪的力气还是有的。”徐衍朝着对面扬了扬头,道:“有天罡观的高手相陪,我不会寂寞,险地不可久留,速速探索。” 二女没办法只好收起法器,收敛灵气,绕过两头蛇怪,与其他灵剑宗的门人一起朝着深处进发。 另一边的天罡观等门派也一样的心思,有柳钱断后抗住蛇怪,他们正好趁机通过,很快消失在远处的蜿蜒小路。 尸道宗的人为了继续探宝,不得不留下缝合的人尸来抗住第三头蛇怪。 等众人走后,缝合怪人很快被蛇怪撕碎,失去了目标的蛇怪缓缓缩进四周的黑暗里不见了踪迹。 柳钱微眯双眼,不怀好意的瞄着徐衍这边。 徐衍仍旧一副卖力劈斩的架势,与对面的蛇首怪物你来我往,战得不可开交。 柳钱开始不动声色的减弱法器上的灵力,同时将蛇首怪人往徐衍这边引。 他的目的很歹毒。 打算把徐衍当做盾牌,同时抵挡两头蛇怪,他好抽身。 “两头蛇怪我可扛不住,要不然你试试以一敌二?” 徐衍收刀,连退几步。 “现在才发现,晚了。” 柳钱收起法器,同时掐法诀,浑身的气息骤然收敛。 他不无得意的道:“我天罡观有一种敛息之术,可将浑身灵力收敛到极致,你认命吧。” 正如柳钱所言,他一旦施展出敛息术,身上溢出的灵气波动立刻快速消散,直至踪迹皆无,他对面的蛇首怪人因此将怪眼盯向徐衍的方向。 在柳钱看来,徐衍注定要面对两头蛇怪的攻势,挺不住多久便得丧命于此。 “敛息术?我也会。”徐衍将残破的重刀丢在一边,手里胡乱掐了几下。 下一刻,朝他而来的两头蛇怪纷纷停住脚步。 蛇眼在徐衍与柳钱之间徘徊不定。 柳钱大惊,但他依旧冷静,再次变幻法诀,道:“我还有绝息法!可断绝本体气息,外表无限接近死人,再无生人气息,而你,只能等死!” 绝息法的运转,耗费了柳钱不小的代价。 当他以特殊的功法封闭了浑身气孔乃至经脉,整个人如同遭遇了一次重击般变得萎靡不振。 绝息法的好处是可以完全断绝本体气息,相当于将自己变成一块石头,某种程度上与死人的特征类似,甚至连心跳都可短暂的停顿。 绝息法可在危机的时刻逃得一命,但代价不小,毕竟停止气息的运转对经脉损伤极大。 绝息法的效力果然不凡。 两头蛇怪的目光再次对准了徐衍,对柳钱视而不见。 就在柳钱认为自己必定能摆脱蛇怪,坑死徐衍的时候,局面出现了不可预料的转变。 “无限接近死人就行了啊,这样的话,你要倒霉。” 徐衍说完这句话什么也没做,若无其事的看向柳钱。 那两头蛇怪朝着徐衍走了两步后,一起扭头扑向柳钱的方向。 “怎么回事!” 柳钱大惊,顾不得浑身经脉封闭,他强行以灵气冲开经脉催动出法器抵挡。 蛇怪勉强挡了下来,经脉的损伤令得柳钱大口喷血,气息更弱。 加上两头蛇怪的前后夹击,柳钱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徐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跟他比什么不好,非得比谁更像死人,这不班门弄斧么。 “徐老板,走了。” 徐衍招呼一声看似睡着了的徐傲,两人绕过蛇怪赶往远处区域。 走出老远,身后传来一阵哀嚎。 徐傲回头看去,两头蛇怪正趴在地上啃食着什么,满地鲜红。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徐傲艰难的扭过脖子,眼前是徐衍人畜无害的微笑。 “我闭气的法门比他高明一点。”徐衍随口解释了一句。 “看得出来。”徐傲很真诚的点点头。 “你信了?”徐衍道。 “当然信!明摆着你的闭气手段高他一筹,要不然蛇怪也不会奔他去。” 徐傲义正言辞的说道,心里则是另一番腹诽。 信! 别说闭气法门了,你说你有翅膀会飞我都信! 秘境里的路有很多条,蜿蜒陡峭,通往各自不同的方向。 徐衍选了一条洛亦雨和唐秀婉走的路追了下去。 走出许久,眼前出现一道水帘,奇怪的是只有水幕没有声音。 递给徐傲一个眼神,对方麻木的点点头,二话不说冲进水幕。 徐衍有些诧异。 这家伙怎么如此自觉了,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 徐衍跟了进去。 水幕后是一条通路,路上长满奇花异草,香气扑鼻,四周的岩石里镶嵌着一块块珍贵的灵石,更深处甚至还有火晶石。 眼前的一幕太过震撼,不说尽头是否有宝藏,单单这条路上的宝贝就足以惊人,收集起来即可一夜暴富。 然而徐衍丝毫没有留恋,扫了一眼就退出了雨帘。 一进一出,按理说应该在同一个位置,可出来之后的徐衍却站在古怪的沙丘上,脚下是不断滚落的流沙。 之前的土地早已消失不见。 面前有个人,背对着徐衍正在嘀咕。 “折叠法阵,高深的阵道法门,我能看得出来,他?嘿……” 眼角扫到身后的人影,徐傲眼皮一跳,自言自语道:“肯定更看得出来!” “你看,我说对了吧,徐公子的眼力岂能在我之下,此处秘境诡变多端,我们得加些小心才是。” “徐老板既然对阵道熟悉,那便前边带路吧。” “正该如此!” 徐傲一点额头,一条土黄的小虫从眉间探出,摇摇摆摆在嗅着什么。 随后他豪迈的走下沙丘,认定了一个方向大步行去。 五毒虫中的土毒虫,徐傲借用此虫来分辨土行气息,从而在沙漠地带寻找出口。 其实徐衍以神识也可感知空间来辨认出口,这片化境对他来说没什么危险,既然有人探路,正好乐得清闲。 翻过几个沙丘,满头大汗的徐傲终于找到一个无形的空气门,当先走了进去。 门外是一处山体夹缝,两侧均有巨石卡住,远方的空隙处生着一棵高大的怪树,树体干枯,枝杈上片叶皆无,却在树顶结着两颗古怪的果实。 一个水桶大小,通体泛青,一个鸭蛋大小,通体银白。 这一大一小两个果实均为圆形,看似两颗古怪的丹药般悬在枝桠之间。 什么东西? 徐衍纳闷,徐傲则眼睛发亮。 “据说世上有一种罕见的两仪果,一树双生,一大一小,有提升修为的奇效。” 徐傲没见过两仪果,仅仅听闻,反正眼前的果实看着奇异,绝非凡品,若依着他肯定先摘下来再说。 “比西瓜都大的果子,当饭吃都行了,禁声,有东西来了。” 徐衍示意徐傲闭嘴,两人躲在岩石后。 顺着倾斜的山体滚下来一颗赤红色的奇果,形如松果,底部生着一堆丝状的触角,犹如一团火焰燃烧。 这颗奇果移动的速度不快,犹犹豫豫,迟迟疑疑的接近怪树,在树下转了十来圈才缓缓爬了上去。 火焰奇果没去接触大的果实,直接来到小果实近前,它的果皮逐渐开裂,现出一个类似嘴巴的小洞,一缕火线从小洞探出,犹如蚊子的口器。 这颗火焰奇果打算吃掉那银白的果实。 徐傲看得新奇,本来就够大的眼珠子瞪得更大。 其实灵果之间互相吞噬不算太新鲜的事,有的灵果经历多年蕴化会生出些许神智。 大部分的灵果会继续寻找更好的地方吸收天地灵气日精月华,却有一小部分灵果在生出些神智变得如同野兽一样,按照自己喜好的气息去寻找其他灵果吞食,将别的灵果当做壮大自身的养料。 看着那火焰异果即将吞噬银白果实,徐衍在脑海中出现一个名字。 火菩提。 火焰山里最珍贵的东西。 不过更令徐衍诧异的是,本该是猎手的火菩提竟遭遇了陷阱。 火焰果实的口器接触到银白果实的瞬间,白果突然从中间裂开,竟只有一层外皮,中间空空如也。 裂开的外皮霍地一卷,将火焰果实给包裹了起来,任其如何挣扎也无法脱困。 徐衍目光一凝。 他发现只有外皮的异果有着一种奇异的气息波动,类似灵丹外表的丹衣,坚韧的程度绝非丹衣可比,而且那成丹衣就像有着生命一样,十分诡异。 到底是什么? 徐衍疑惑之际打算以神识感知一番。 火焰异果的狩猎行为已经足够罕见,能将自己伪装成陷阱的古怪丹衣更加棋高一着。 嘭一声响。 旁边的青色异果也爆裂开来,从中间掉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一下抓住丹衣包裹的火焰灵果。 “可算钓到了火菩提,差点累死本公子……” 巨型异果中掉出来的非是旁人,正是洛亦云。 第174章 石精灵 “洛兄?”徐衍大感诧异。 “徐衍?你居然也寻到这里,快来扶我一把,没力气了。” 徐衍把洛亦云扶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后洛亦云急忙取出特制的盒子,将裹住火菩提的丹丸收起。 盖好盖子,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犹如完成了终身大事一样。 “以丹衣钓灵果,洛兄好手段。”徐衍发自内心的赞道。 如此高明的手段,也就药王岛的高手才能做到。 “雕虫小技。”洛亦云的脸上浮现出欠揍的得意笑容。 徐傲在旁边看了半天,他实在忍不住,迟疑道:“你那不像丹衣,一层丹衣岂能如活物般捕猎异果,又岂能挡得住火菩提的烈焰灼烧?” 洛亦云嘿了声,道:“丹衣确实是丹衣,只不过我这层丹衣可不是什么灵丹的丹衣,而是金丹的丹衣。” 徐衍一惊,道:“你在结丹碎裂前保留了完整的丹衣!” 洛亦云道:“是啊,反正境界要跌落,总不能什么好处都不留点吧,这层丹衣便是最好的诱饵,金丹气息,天下间的异果没几个能抗拒。” 大修士的金丹蕴含着精纯到难以想象的灵气,而这份灵气的气息对天地万物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人族修士得到可将其炼化后争强自身修为,妖族得到后能强大自身境界,对异果灵草来说则是极其难得的养料。 洛亦云的胆量实在够大。 他那丹衣残留可并未毫无用处,而是关乎下一次能否再度结丹。 有了这层完整的丹衣,洛亦云再次成为结丹大修士的机会远超旁人,可一旦丹衣毁掉,他将再次受创不说,想要结丹将难上加难。 “你疯了!不打算再冲击结丹境?用别的法子保存不了火菩提吗。”徐衍皱眉道。 洛亦云的丹衣用来包裹火菩提,绝非长久之计,肯定会被火菩提逐渐焚毁。 洛亦云毫不在乎,风轻云淡道:“火菩提为火中精灵,属于五行本源,不拿金丹很难困得住。” 徐衍抓住对方的领子,命令般道:“困不住就用掉,不管你炼化也好生吞也罢,不能用丹衣裹着,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洛亦云沉默了一下,罕见的现出一种凝重神态,拍开徐衍的手,道: “火菩提对我有大用,别说废掉丹衣,用我的命换都行。” “现在用掉。”徐衍沉声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亦云挣扎着站了起来,脸上的凝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往里日的随意轻浮,他用手肘拐了拐徐衍,笑眯眯道:“要是我死了,小雨你可得帮我照顾好喽。” “没准我会死你前边,别托孤,你自己的妹子自己照顾去。”徐衍道。 “不照顾就算了,天下男人有的是,可惜我妹子身材差了点,听说女人生了孩子就能变得大一些,要不你去试一试?把她肚子搞大。” “我要是有洛兄这种兄长早掐死了,留着实在闹眼睛。” “哈哈,承蒙夸奖。” 休息了一番,洛亦云翻出几粒灵丹,吃下后有了精神。 “这里应该是山腹深处,山洞里散发的异宝气息并非火菩提,究竟是什么。” 徐衍打量四周,两侧均为倾斜的山体,一直交叠至高处,山石灰蒙蒙看不出半点宝藏痕迹。 “很有可能是海市蜃楼,险地所散发出的假象而已,火焰山每次开启都有无数人死在里面,真正得到宝物的并不多,充其量也就是火灵石与灵草,火菩提算是火焰山里最珍贵的东西。” 洛亦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次进山的狠角色比以往要多,咱们见好就收为妙。” 徐衍见洛亦云的衣襟上染着血迹。 “见血了?” “不是我的血,最毒果然还是妇人心,要不是本公子逃得快,差点死在那丫头的手里。” “什么人能让洛大公子险死还生。” “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无腿女孩,本公子好心好意陪她进山,连点便宜还没占到呢就险些淹死在那家伙施展的血河里,这次不走桃花运呐。” 听着洛亦云的抱怨,徐衍猜出了那无腿女孩的身份。 能施展血河秘法,又没有双腿,楚绿娥无疑。 她居然也进山了…… 楚绿娥来了,那么火焰山将变得更加凶险。 徐傲始终在旁边听着,他越听越心惊胆战。 一个妖僧就够狠了,又冒出来个敢用自己金丹外衣钓异果的狠茬子,这俩人还不算,居然还有差点让药王之子归西的无腿女孩。 徐傲的信心再一次遭遇重击。 本想带着麻袋来敲闷棍,谁料进山的全都是狠人,一个比凶悍。 对比之下,徐傲觉得自己这个几乎在同阶没有对手的筑基强者,就像一只无力弱小的绵羊。 世界太大了,狠人太多了,老子服了…… 正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一个小巧如精灵般的东西出现在三人头顶的山体。 洛亦云第一个发现,惊咦了一声。 徐衍和徐傲这才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石块,通体金色,如同一块纯金。 奇特的是,这石块有头和四肢,均为方形,组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奇异精灵。 方块精灵正顺着倾斜的山体笨拙的往下爬,时而抓空,手脚乱登,给人一种即将跌落的感觉。 “那是什么?会走路的金灵石?”洛亦云的见识都从未见过此物,一时惊奇。 “会不会是另一颗火菩提!刚才那颗是母的,这颗是公的,它们是一家子。”徐傲猜测道。 还别说,石头精灵的确有几分类似火菩提。 刚才的火菩提也会走,而且脚下的触手类似裙子,后来的这个有方块双腿,看起来像公的。 “快走。” 徐衍刚一看到石头精灵,立刻神色微变,低语中直接拽着洛亦云往后退。 别人或许认不出石头精灵是什么东西,徐衍可认得出来。 正是亡者殿里的石头人,小方! 原来亡者之一的石头人就藏身于火焰山。 一股危机感充斥着徐衍的脑海。 楚绿娥的出现已经预示着危险来临,那家伙很谨慎,没有把握不会对修行者下手,胆敢进山,说明她的目标就是其他进山的修士。 而石头人的危险程度远在楚绿娥之上,一旦他动用全力施展磁场,山里的所有活人怕是寸步难行。 洛亦云不明所以,但他看到徐衍的凝重后立刻选择后退。 徐傲虽然不甘心,在两袖清风连个灵符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贸然妄动,只好跟着退走。 眼看着三人即将退出这片化境空间,山体上正努力做出笨拙姿态的石头人停住了身形。 方形的脸上睁开两只冰冷的方眼,目光懊恼。 眼眸开启的同时,两侧倾斜的山体立刻发生了坍塌,轰隆隆巨石掉落,天崩地裂。 在化境崩塌之前,三人急急退出,出现在沙漠区域。 洛亦云:“石头精灵看着挺稀罕,错过了怪可惜的,很危险?” 徐衍道:“绝非善类,既然火菩提到手,何必久留,贪心最易酿祸。” 洛亦云:“此言有理,咱们先找到小雨然后立刻离开火焰山,跟我来,我知道沙漠出口在何处。” 洛亦云在前边带路,三人很快抵达一处沙丘。 洛亦云在沙丘上来回试了好几次,别说离开沙漠抵达,连半点门扉的影子都没有。 “明明是这里呀,怎么出不去了?”洛亦云豁然一惊,道:“该不会这里也如刚才的化境改变了结构!” “应该是了,看来有人不愿意让我们走。”徐衍望向远处的目光充满了冷意。 沙海边缘,出现了一层古怪的沙浪。 万马奔腾一样席卷而至,到了近前终于看清真相,竟是无数的火石怪,足有成千上万之多。 徐傲直接傻在当场。 一头火石怪他都斗不过,何况这么多! 被如此多的火石怪围住,别说筑基境的修行者,结丹大修士也没多少活路。 “等死吧,咱们出不去了。”徐傲心如死灰,斗志全无。 徐衍在心里快速盘算着。 洛亦云钓走的火菩提,想必是石头人的珍藏的宝贝。 火焰山险地总能吸引大量修行者前来探索,火菩提的存在不无用处,人家没准正是用火菩提来吸引修行者飞蛾扑火,这下火种被夺了一份,石头人能不发怒么。 判断出局面危机,徐衍立刻动用最大范围的神识,感知四周。 很快,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被神识锁定。 “这边。” 徐衍当先带路冲下沙丘,洛亦云和徐傲紧跟其后。 三人一路飞奔速度奇快,尽管如此,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还是被繁多的火石怪围住。 洛亦云已经打算拼命了,法器死死抓在手里,连徐傲都做好动用五毒虫死拼的准备。 不料围拢过来的火石怪在纷纷停下脚步,仿佛受到了定身术,三人在火石怪的缝隙中顺利前行。 洛亦云和徐傲在惊奇之余同时生出一种感觉,好像四周的火石怪都在给他们让路一样。 的确是让路,只不过让的是徐衍的路。 在控尸天赋的作用下,接近的火石怪都被徐衍定住身形。 这一次的控尸时间变得十分有限,往往徐衍这边一个念头过去,对面的火石怪仅仅定住几个呼吸,随后又会再次冲杀而来。 有另一种力量在与徐衍的控尸天赋争夺火石怪的控制权。 徐衍很清晰的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另一股力量,为了不引起对方太多的注意,他没全部施展自身的天赋亡者大军,只定住挡路的火石怪即可。 一路疾行,三人终于成功抵达了出口,在一群火石怪扑来的同时消失了身影。 再出现的时候,三人回到了最初的山腹空间,四周是蜿蜒的山路,四通八达。 不远处,灵剑宗的人马正在休息。 唐秀婉和洛亦雨都在其中,两人身上有些伤口,不知与谁战斗过,好在并不大碍。 可能并肩作战的缘由,两女已经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正坐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 “徐衍!” 洛亦雨见到徐衍立刻站起来招手。 洛亦云则撇着嘴,哼了两声表示不满,自家妹子眼里只有外人,他这当哥的相当失败。 徐衍正打算过去与灵剑宗的人马汇合尽快离开火焰山的时候,地面突然震荡起来。 轰隆隆的闷响不绝于耳。 头顶刻画着星辰明月的星空纷纷开裂,现出星空背后的团团烈焰。 原来这里并非真正的山石区域,而是被改造的火海地狱,四周都是熊熊地火。 哪有什么异宝出世,根本是火焰山地通往地心的火脉腹地,陷入其中九死一生。 地面在震荡中出现裂痕,一股股火柱喷涌而出,短短瞬间,原本的平静山腹变成了绝险之地。 比环境变化更危险的是,一种可怕的压制力量随之而来,无论药王之子还是灵剑宗的高手,都在这股类似重力压制的力量下寸步难行。 众人面色苍白,拼命挪动脚步,往往用尽全力只能挪移半步。 这股力量别人觉得陌生,徐衍却熟悉得很。 正是磁场!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磁场所展现的压制力量比徐衍用的磁场能力强大百倍。 眼见四周的火海扑面而来,即将淹没众人,徐衍在不得已之下开启了亡者殿。 亡者殿内,漩涡转动,一道道身影相继呈现。 恶灵、血影、鲛人、石头人、魔王,五位亡者齐聚一堂,互相打量后看向主位的徐衍。 亡者殿开启的同时,火焰山里翻腾的火海与坍塌的山体就此停住。 危险依旧,却给困在其中的众人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话最多的石头人这次显得心不在焉,过了一阵儿他才发现新的亡者存在,惊呼道: “独眼怪!又来新人了啊。” 魔王的独眼滚动了一下,冷漠的注视着石头人,道:“老夫是魔,而非精怪,看你更像怪物。” 石头人:“俺本来就是精怪,怪物怎么了,怪物又不丢人,你是魔?怎么才一只眼,俺看你不像魔更像魔怪!” “老夫究竟像不像魔,若能见面你便知晓。” 魔王的语气不善,独眼转动,扫了眼在座的众人,他在看到鲛人的时候,目光稍微出现了一丝滞涩。 鲛人始终不吭声,但他在看到独眼魔王出现的瞬间,明显出现了一种意外之色,很快被掩盖了下去。 第175章 亡者的礼物 魔王与鲛人的细微变化没能逃过徐衍的眼睛。 作为亡者殿的主人,徐衍对这片空间的掌控远超在座的客人。 亡者殿的空间与徐衍的识海相重叠,相当于他的脑海空间,只要他愿意,甚至能同时感知到所有客人的细微变化。 石头人哼哼唧唧的没打算斗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还差三位亡者,即可圆满,新的纪元已经不远了。” 徐衍展开双臂,不无感慨的先忽悠一句,随后话锋一转,道:“为了庆祝六位亡者齐聚一堂,我打算送给诸位一份小礼物。” 一听礼物,司空青花立刻睁大了眼睛,期待不已。 血影则闷不吭声显得有些萎靡,鲛人和魔王对礼物无动于衷,倒是石头人比较好奇,追问道。 “亡者大人打算送给俺们什么礼物?” “火菩提。”徐衍温和而神秘的声音响起:“每人一颗火菩提。” 司空青花惊呼起来,道:“但凡名菩提者必定为奇珍之物,亡者大人有那么多的火菩提吗!” 听闻火菩提,魔王与鲛人不由得为之侧目。 火菩提可不是普通的灵草,相当稀少,价值无比昂贵,出现一颗都将引发轰动,何况一次送出五颗。 石头人大为吃惊,道:“你有五颗火菩提?在哪弄的?” 徐衍呵呵笑道:“现在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了,听说火焰山盛产火菩提,又恰好地火减弱正逢开启良机,正好去摘些来。” 石头人的方脸颤抖了一下,有些紧张道:“亡者大人要亲自前往火焰山?” 徐衍道:“我这人比较懒散,不喜走动,自然不会亲自去。” 石头人:“那你怎么找火菩提?” 徐衍道:“最近抓来的白僵有点多,我准备扔进火焰山一些,让它们寻找火菩提。” 石头人:“你打算扔多少白僵进去?” 徐衍思索了一下,道:“几千头吧,如果找不到的话,再追加一万头过去。” 石头人:“火焰山就开三天,到时候地火喷涌,路都没了,白僵也进不去。” 徐衍道:“世上的路,都是走出来的,区区火焰山而已,把地火冰封不就行了,一万白僵不够那就十万,既然答应诸位了礼物,总得尽力才行。” 石头人的方块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他不怕白僵,他怕的是神秘的亡者。 独眼魔王道:“十万白僵?你若真有本事抓来十万白僵,大可组成尸族大军横扫青州,区区火焰山算得了什么,你,真有十万白僵么。” 谨慎的魔王不相信这里的所有人,即便召唤他出现在这里的徐衍也一样。 徐衍声音一冷,道:“不信的话,魔王可以去魁星城外瞧一瞧,是不是集结了白僵大军。” 反正尸族集结的原因没人知道,徐衍不怕穿帮。 独眼魔王道:“老夫没说不信,既然亡者可召集白僵大军,你是尸族强者了。” 徐衍道:“你猜错了,我只能抓来些白僵与火魃,用些特殊的手段控制它们,我与尸族没多少关联。” 独眼魔王一时不解,鲛人则低声道了句:“他没有头。” 魔王听罢独眼一缩。 尸族虽为异族死物,却有完整的身躯,无论白僵火魃甚至最强的雷魃都是有脑袋的。 没头的家伙,魔王可猜不透究竟是什么怪东西。 见亡者心意已决,对火焰山动了心思,石头人焦躁起来,道: “亡者大人不用那么麻烦,火焰山里其实没多少好东西,即便有火菩提至多也就一个半个,哪能凑够五个呀,再者说俺们这些人即便要火菩提也没什么大用,亡者大人的这番好意俺们心领了,心领了嘿嘿。” 徐衍故作吃惊道:“是么,我听说火焰山险地每次开启都有许多人丧命其中,我猜山里也许有不少火魃蛰伏,你也知道我需要足够的火魃才能撼动当前的瓶颈,其实我的目的在此,至于火菩提只是顺便取些罢了。” 得知亡者的真正目的,石头人更急了,连忙道: “火焰山里没有火魃!那地方我去过,除了地火啥好东西都没有,什么险地之称其实都是那帮修行者自己乱封的,死掉的也都是被地火烧死的!而且那地火逐年减弱,进山的人更没多少危险了,不信的话亡者大人可以去打听打听,这次火焰山之行肯定没死几个!” 徐衍故作迟疑,道:“这样啊,若如你所言,山里只有地火而没有火魃的话,倒是无需费力了。” 石头人道:“就是嘛,去了也白费力气。” 徐衍道:“可是答应诸位的火菩提……” 石头人道:“不要了!俺们都不要了,亡者大人有这份心俺们已经很高兴了,火菩提那东西屁用没有。” 鲛人和魔王对火菩提不太感兴趣,血影始终在沉默,司空青花则遗憾不已。 好不容易要得到亡者大人的礼物了,这下又泡汤了。 徐衍沉吟了一下,道:“也好,等我找到合适的礼物在给诸位补上,今天到此为止,诸位,再会。” 漩涡倒卷,五道身影相继消失。 徐衍回归本体。 身上的压制力量果然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散。 火海依旧存在,热浪扑面,倒是四周的山体停止了坍塌。 石头人为了阻止亡者亲临,打算放过这次探索火焰山的修行者,以此来圆谎,将火焰山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小险地。 徐衍要的正是这种效果,提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禁制消失,众人大喜,纷纷逃命朝着出口急奔。 当禁锢消失,危险过去,有人朝着出口逃命,也有人贪婪的相继折返,朝着四周探索而去。 石头人为了避免火焰山成为众矢之的、引来亡者殿的主人,不得不将此次的火焰沙变得安全一些,即便如此,火焰山依旧是一处险地,仍然会死人。 而且死在法器之下的人,远比死在火海险地里的要多。 出口附近爆发了大范围的战斗。 灵剑宗一派与修真联盟死斗不休,洛亦雨为了唐秀婉也加入战斗,帮着灵剑宗一方。 修真联盟一方以尸道宗下手最为凶狠,一具具没有知觉的战尸傀儡从地面爬出,顶着法器法术冲杀,凶猛无比。 见场面失控,恶战大起,徐衍不由得有些恼怒。 若非他开启亡者殿忽悠住石头人,无论灵剑宗还是修真联盟,这次进来的没一个能活着出去。 既然尸道宗咄咄逼人,徐衍选择了直接出手。 逼得灵剑宗高手连连后退的战尸傀儡不知为何突然发狂,扭头朝着尸道宗的人冲杀而去,顷刻间有十余人身死当场。 战尸反噬,以控尸为手段的尸道宗立刻陷入被动。 唐秀婉深知机不可失的道理,率领灵剑宗门人发动猛攻,剑光缭绕间修真联盟一方伤亡惨重。 坑杀了尸道宗之后,徐衍悄无声息的离开洛亦云等人。 他早发现远处有个火焰洞口,洞里有扭曲的火女踪迹。 储物袋里的一条火精未必够用,来都来了,自然得多弄一些。 火菩提对进阶火魃必定有奇效,但那东西太过危险,徐衍不准备尝试,况且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只好将目标放在火精上。 山洞里果然徘徊着暴躁的火女,徐衍这次没用别的,直接动用魔光,一击将火女腐化了大半。 火女哀嚎着崩塌成一地火焰,其中跳跃着精灵般的火精,被徐衍收起。 感叹着魔光的威能,徐衍继续搜索。 不久后又在一处濒临崩塌的山体下灭杀了一个火女,用的依旧是威力最大的魔光。 两头条火精到手,加上之前的一条,徐衍估摸着差不多够自己冲击火魃了。 不在久留,徐衍就要撤走。 然而就在他刚刚收起火精之际,脚下的地面徒然开裂,他整个人掉了下去。 下坠的徐衍以灵甲护身,同时催动冰寒天赋在灵甲外又形成一层坚固的冰甲。 地下最危险的便是地火。 徐衍估计自己的灵甲加上冰甲足以抵抗一时,只要爬出去也就安全了。 落下不高便接触了地面。 与预料中的有所不同,脚下没有火焰,而是跌进了一条河里。 徐衍挣扎着起身,终于发现河的古怪。 竟是一条血河! 咔嚓嚓的响动从身上传来,最外层的冰甲在血河的腐蚀下快速融化。 徐衍豁然一惊。 他看到了一个半截身体的模糊人影,正在河面随波逐流。 血河的主人徐衍十分清楚是谁。 楚绿娥无疑! 这下麻烦了…… 徐衍知道楚绿娥的秘密,对方可不知他就是亡者殿的主人。 徐衍与楚绿娥明面上算是朋友,可那是建立在双方都是正常人的前提下。 如果楚绿娥知道自己的底细被外人得知,会不会下杀手,徐衍可无法保证。 按照楚绿娥残忍的脾气,弄死个普通的朋友好像不太需要犹豫。 当徐衍纠结于如何与施展出血河秘法的楚绿娥相见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河面上的身影有点不同寻常,竟在起起伏伏,时而付出水面,时而沉入水底。 地底太过阴暗,徐衍仔细分辨了一番才看清。 河面上的是楚绿娥没错,可对方的状态不怎么好,紧闭着眼睛,浮尸般随波逐流。 难怪楚绿娥在亡者殿里的状态不大好显得萎靡不振。 徐衍察觉到血河的腐蚀力量不算太强,河底的漩涡也并不迅猛,反而相当缓和。 这条血河失去了往日的可怕,变成了保护主人的池水,尽管保留着腐蚀力量,远比正常的时候要温和得多。 继续以冰甲护身,徐衍来到楚绿娥近前。 楚绿娥果然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眼睛紧闭着,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气息微弱,袖子里裙摆下均有血迹溢出。 略一思索,徐衍猜测出个大致。 从楚绿娥浑身各处溢血的伤势来看,她应该受到了挤压类的攻击,耗费极大的代价才挣脱出来。 “磁场禁锢……” 楚绿娥的伤势来自石头人的磁场,这是徐衍所遇到的第一次两个亡者交锋。 显而易见,身为血影的楚绿娥落在下风。 有心就此离去,徐衍迟疑了一下,最后拎起楚绿娥走上岸边。 这里是石头人的老巢,把她扔在这里,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无论楚绿娥最后的结局是被石头人吞噬、奴役还是联手,对亡者殿的主人都没有好处。 只有亡者们各自保持神秘,互相制衡,徐衍这位亡者大人才能继续神秘下去。 一上岸,血河立刻化作一条条血线融入楚绿娥的身体,很快原地只剩下光秃秃的山石。 轰隆隆。 几块大石从头顶落下,封死了徐衍坠落的洞口。 磁场的力量可没有完全消失,依旧保持着最初的程度,御剑飞行根本做不到。 想要出山,唯有靠腿走。 地底弯弯曲曲,空间还算不小,有的是山石崩塌所致,也有一部分空间是被血河腐蚀出来的。 徐衍背起楚绿娥,以神识辨认方向后朝着山外的方向走去。 路难行。 地底的路更难行。 几番跋涉,前面还是没路了。 徐衍在犹豫着要不要施展血河穿透岩石,等出去后再从外面开个口子进来的时候,放在一旁靠着石壁的楚绿娥忽然动了一下。 一双静谧的眸子在黑暗里睁开。 “这是何处。” 楚绿娥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徐衍有些奇怪。 他与楚绿娥相识已久,见过多次,对方的声音他很熟悉,可现在听来竟有一种陌生之感。 说陌生,又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 “火焰山下,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 徐衍回身道:“这里还算安全,我们得想个法子回到地面,三天一过,再想离开火焰山可不容易了。” 解释完相遇的过程,徐衍一直提防着楚绿娥。 对方听得很认真,目光带着迷茫,眼圈有些黑,原本空荡荡的裙衣下竟有一双细长的腿。 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腿? 徐衍惊疑。 以血河化形,还是用其他手段凝聚的血肉? 看起来实在逼真,笔直且白皙。 徐衍都想去过掐一掐看是不是真的。 徐衍的注意力都被莫名出现的腿所吸引,他没察觉到的是,面前的楚绿娥比起之前要年长一些,容貌有了些许的不同。 哗啦一声轻响。 裙摆飘动,白皙的长腿缩进裙下。 徐衍尴尬了一下,正要解释一番自己的注意力没在腿本身,而是长出来腿这件事上,对面突然说话。 “你不是死了么。” 徐衍一怔。 他第一反应是你怎么知道的。 后来一想不对,楚绿娥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尸体这件事。 不但楚绿娥不知道,世上就没人知道徐衍这个天大的隐秘。 除了早已死去的针线婆婆。 徐衍目光一凝,静静的望着靠在墙角的陌生女人。 还有一个人知道…… 楚红莲。 . 第176章 牙印 稍微年长的容貌,多出的双腿,微黑的眼圈,疲惫的目光…… 徐衍的心里泛起波澜。 他面前的女人不是楚绿娥,而是楚红莲。 直至此刻,徐衍终于解开了一个深埋在他心里许久的谜团。 楚红莲消失于老槐村外的尸体。 当初徐衍很仔细的埋葬了楚红莲,而且绝无二人知情,后来老槐村覆灭,楚红莲的尸体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件事徐衍始终疑惑不解,今天终于恍然。 原来是楚绿娥带走了她姐姐的尸体,以特殊的手段与自己融为一体,并且保留了楚红莲的一缕残魂。 二人一体这种怪事,放在别人身上不可思议。 但楚绿娥与楚红莲原本就是连体人,她们曾经共用一躯,如今楚绿娥修为高深,将她姐姐的尸体融进本体绝对不难。 毕竟她们姐妹两人都不算活人,即便一个藏身血河都毫无问题。 猜出真相之后,徐衍反而陷入了麻烦的境地。 面对楚绿娥,他可以继续使用司天监炼尸官的身份,可如果对方是楚红莲的话,当初的炼尸经历这件事就不好糊弄。 心思转动间,徐衍装出错愕表情,半晌后恍然道:“你不是绿娥,你是……红莲!” 靠着墙角的女人微蹙秀眉,道:“绿娥来过?” 她好像并不太了解自身的处境,脸上遍布茫然之色。 徐衍心中一动,道:“刚才发生山体崩塌的险情,我见绿娥被河水冲走,追上去结果把你捞了起来。” 楚红莲呢喃道:“她被冲走了……她应该没事,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很古怪,以前这种感觉没那么强烈,好像她就在我身边,只是抓不到,摸不着。” 徐衍安慰道:“姐妹连心,情有可原,绿娥身手不凡,不会有事的。” 楚红莲微微点头,道:“她不会有事的……那么,你为何没死呢。” 人家还没忘这茬呢。 徐衍无奈之下只好编造了一番。 解释说当初在监牢里自己只是假死过去,经过灵气炼化冲开了郁结的心脉这才活了过来。 好在楚红莲当时已经在濒死关头状态极度虚弱,并不敢完全确定炼尸的状态,对徐衍这番说辞只能将信将疑。 得知此地为火焰山,楚红莲沉思后问道:“司天监,如何了。” 她与楚绿娥有着特殊的关联,能从绿娥的记忆中感知到一些消息,对大商的命运已经有了些了解,不甘心之下才有所一问。 “监正与官正们尽数战死,活着的寥寥无几。”徐衍简短道。 “商无极,可有消息。” 楚红莲整个人变得锋利起来,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正如徐衍第一次见她那般,像一只蛰伏的毒蜂。 徐衍缓缓摇头,道:“商无极下落不明,灵剑宗的高手也在通缉他。” 楚红莲幽幽道:“我会找到他的,亲手杀了他。” 商无极是大商子民与司天监的仇人,楚红莲的恨意不难理解。 在敌视商无极这一点上,徐衍也一样。 徐衍道:“商无极很强,想要杀他不容易。” 楚红莲:“拼上这条命也要除掉他,司天监是我的家,毁我家园者,死罪,屠戮大商无辜百姓者,死罪。” 楚红莲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 虽然大商几乎覆灭,司天监早已不复存在,她依然还是那个秉公办案的炼尸官。 徐衍的心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屠戮大商百姓的可不止商无极,还有楚绿娥。 楚绿娥的所作所为,楚红莲始终蒙在鼓里,以她的脾气,如果知道自己亲妹妹的血腥手段,不知该作何感想。 会不会姐妹反目成仇? 洞窟里沉默了下来,两人各想心事。 一滴滴水珠般的火苗从顶端落下,逐渐汇聚成一小滩火焰水洼,犹如篝火。 “你了解自己的妹妹吗。”徐衍坐在火焰水洼旁,轻声说道。 楚红莲的目光现出一股茫然。 是啊,她了解自己的妹妹吗。 姐妹俩在很小的时候便天各一方,虽然心中惦念,到头来还是越来越陌生了。 “我曾经去老槐村探望过绿娥,她活得很孤独,你不该留下她一个人在家,她太小了,又没有下肢,会被外人欺负。” “我雇了丫鬟照顾她,我们是穷苦出身,我不去司天监,哪来的银子养活我们自己。” “你可以把她接来皇城,至少留在皇城附近,偶尔能照看到的地方。” “早想接她来皇城,可她不愿来,说不习惯繁华的皇城,喜欢僻静的乡下,我想她不习惯的可能不是皇城的繁华,而是我这个不合格的姐姐。” “她在逃避你?” “确切的说,应该是在逃避命运的不公吧。” 楚红莲仰起头,神色中充满内疚道:“我应该把双腿留给她,我是姐姐,我不该让她变得越来越弱。” “分割身体的时候,你们姐妹无权选择,肯定谁更强壮些谁会保留完整的身体,弱小的一方注定会被舍弃,以药王的造诣,断然不会将完好的身体留一个虚弱的上身。” 徐衍根据自己的常识道出了这番猜测。 分割连体人的时候,正常情况肯定哪个最强哪个继承完整的身体。 这种情况不难选择,物竞天择的道理而已。 与其均分身躯,不如保留一个最强的活下去,虚弱的一方只能听天由命。 “不是这样的。” 楚红莲缓缓摇头,道:“药王能将我们姐妹分割开来,也能将我们姐妹炼化,他有一种手段可将我们姐妹中的一人当做另一人的养料,我这个姐姐可以用来滋养绿娥,令她一个人得到相对完好的躯体,如果当初我求药王将我舍弃,如今的绿娥会活得更好,是我当时选错了……” 炼化姐妹? 这是什么手段,难道药王还能将孪生子炼成丹药? 想起药王给灵剑宗宗主炼制的那粒可替代元婴的天婴丹,好像炼化孪生子也就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原来分割楚红莲姐妹的时候还有这种小插曲。 楚红莲不知是内疚还是遗憾,将脸埋在臂弯里,安静了下来。 徐衍道:“活下来两个也好,至少世上还有个亲人,你妹妹不会怪你。” 楚红莲没说话,肩头却抽搐了一下,过了一阵儿她慢慢抬头,脸睱变得小了些,没有了黑眼圈,目光森冷,声音淡漠,道: “你看到她了?” 徐衍刚想问看到谁,忽然发现对方出现了变化,不仅模样变得更小,最明显的是两条腿不见了。 楚绿娥! “你醒了。” 徐衍现出真诚的微笑,道:“把你背出来之后你始终浑浑噩噩的,一直在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是楚红莲,一会又谁自己是真仙下凡,还以为你脑子撞坏了,没事就好。” 楚绿娥深深的看了眼徐衍,道:“头是有些疼,好像撞得不轻,多谢你救了我。” 徐衍道:“客气什么,又不是外人。” 楚绿娥:“是啊,不是外人……” 徐衍道:“半年不见,你修炼的速度很快啊,居然连火焰山都敢闯一闯。” 楚绿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罢了,差点死在这里,以后我会更小心一些。” 徐衍道:“既然你醒了,咱们联手开出条出路,尽快离开此地。” 楚绿娥点头赞同,两人联手各自施展法术,不多时从头顶开出个大洞来。 楚绿娥行动不便,徐衍背着她攀爬而上。 行进途中,趴在徐衍背上的女孩开口道:“青州修行界会有一场大战,灵剑宗与修真联盟你站哪边。” “哪边也不站,我住在药王岛,能不淌浑水还是不趟为好。” “你是司天监的人,押解在灵剑宗,即便你说自己与灵剑宗无关,知你底细的人可不会信。” “既然身不由己,何必多想,就当我是灵剑宗一方好了。” “灵剑宗自诩正派,行事霸道,我不喜欢,修真联盟亦正亦邪,做事随心所欲,比较合我心意,若要选的话,我会选修真联盟。” “那样的话,咱们岂不是要敌对喽,战场相见的话,你该不会要杀掉我吧。” “谁知道呢,也许不会杀,也许,会杀……” 徐衍不以为意,继续朝着头顶攀爬,道:“青州那么大,灵剑宗和修真联盟总不能四处开战,经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能在战场上遇到的概率太低了。” “恐怕不会太低。” 楚绿娥目光幽幽的盯着徐衍的后脖颈,道:“百年一遇的青果会在即,灵剑宗与修真联盟谁也不会错过此次盛会,一决高下的绝佳契机啊,不知要陨落多少青州高手,内斗与贪婪这份因果,早晚会将人族推向灭亡的深渊。” 徐衍道:“住在黑暗里的人,眼前所见永远是阴暗,向阳而生,才能破茧成蝶。” 徐衍努力的身手抓住洞口边缘,他看似在自说自话,又何尝不是在暗喻着楚绿娥阴暗的心思。 咔嚓。 楚绿娥的一排银牙咬上了徐衍的后颈。 力道不大,只印出一圈淡淡的牙印。 只是久久不曾松口。 徐衍保持着即将爬出洞口的姿态,眉头微微锁着。 他感受不到疼痛,却能感受到牙印的力道。 楚绿娥可怜又可恨,柔弱又凶险,如果她对自己出手,徐衍毫不意外。 徐衍不怕楚绿娥动手。 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背后那个亦敌亦友的家伙。 “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会走下去,无论黑暗还是光明,我会一直走下去,走到彻底毁灭为止。” 背后传来女孩轻轻的声音,带着一点无奈,更多的是固执的坚持。 徐衍没说什么,手腕用力,爬出洞口。 迎面是刺眼的亮光。 方向果然没错,距离火焰山唯一的出口已然不远。 只不过徐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面前正站着洛亦雨和唐秀婉,洛亦云也在附近,看样子在寻找着什么,倒是没见徐傲那家伙。 该不会是在找我…… 徐衍刚生出这个心思,就发现对面两个女人的目光忽然变得不善起来,齐齐盯着他背后。 此时此刻,楚绿娥的银牙正缓缓从徐衍的脖子上拿开。 一丝晶莹的涎水显得刺眼夺目。 杀气再现,而且是两倍的杀气! 心念电闪间徐衍迎面走了过去,道:“你们怎么还没出去,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唐秀婉:“为了寻你才逗留至此,你没事就好。” 洛亦雨:“咱们辛辛苦苦找人家,人家却走了桃花运,这位姑娘又是谁呢。” 吃惊的不仅洛亦雨和唐秀婉,一边的洛亦云更惊得嘴巴合不拢,仿佛被天雷劈了一样。 徐衍背着的女孩别人不认得,他熟啊,人家差点要了他的命。 “她没有腿,总不能扔在地底不管。”徐衍语重心长的解释道:“绿娥命苦,从小残疾,受过太多白眼和委屈,她姐姐在司天监任职曾经是我的同僚,念在旧情也不能不能救。” 唐秀婉一听立刻心软,没腿的女孩,经历的苦难可想而知。 洛亦雨所关注的没在腿上,而是在牙上,道:“救人归救人,旧识归旧识,她为什么亲你?” 楚绿娥始终趴在徐衍背上,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徐衍直接愣住。 亲我? 徐衍在心里无奈不已。 她是亲我么,背后的这位凶神恶煞明明是想吃了我! 再者说那也不能叫亲呐,那叫咬好吧。 洛亦雨会误会,洛亦云可不会误会,他几步上前帮着徐衍把楚绿娥放下,道:“绿娥姑娘一看便知是紧张所致,由于害怕才咬了徐衍一口,好在咬得不重,要不然可就伤了你的救命恩人喽。” 楚绿娥瞥了眼洛亦云,轻哼道:“小女子涉险之际,洛公子走得够快呢,头都没回。” 洛亦云诧异道:“是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当时绿娥姑娘驾驭一条血河而行,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啊,怎么还会涉险呢。” 楚绿娥的神色变得阴森了起来,默默的盯着洛亦云,两人的目光都有杀机迸溅。 洛亦雨一听她哥哥也认得,顿时更怒,扯着洛亦云的耳朵质问:“姓洛的你又去沾花惹草了是不是!” 洛亦云直给他妹子使眼色,洛亦雨偏偏看不出来认为他在得意忘形,于是下手更重,掐得洛亦云龇牙咧嘴。 “总给药王岛丢脸,替爹爹掐死你这逆子算了!” 洛亦云又无奈又委屈。 他差点死在楚绿娥之手,这种要命的食人花打死他也不想去招惹。 一边咳嗽洛亦云将求救的目光望向徐衍,得来的是一副爱莫能助的回视。 楚绿娥以手当足,朝着出口爬去,小小的身子看上去惹人怜惜。 她经过徐衍与洛亦云的时候冷哼了一声,道:“男人,呵!一丘之貉。” . 第177章 凶险的进阶 洛亦云用凝重的目光看了眼徐衍。 他不在乎被人贬损,再难听的都撼不动这位药王岛少岛主强大的内心,洛亦云在意的是楚绿娥的危险。 他很清楚以如今自己的修为绝非人家的对手。 如果楚绿娥打算动手,在场的众人加在一起未必抵挡得住。 而徐衍既然与楚绿娥相识,便能起到一个中间人的作用,如今的局面最好是出去后大家各奔东西。 徐衍看出了洛亦云的忌惮,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楚绿娥不会出手。 “咱们走。” 徐衍示意几人即刻离开,当先走向出口。 “两棵火绒草,洛兄验验货。” 徐衍将收获的火绒草递给旁边的洛亦云。 对方道了声谢,拿到后看都没看直接收了起来,眼睛始终盯着前边的无腿女孩。 “眼珠子要掉了,能不能别给我丢脸。”洛亦雨恶狠狠的掐了洛亦云一把。 “别说眼珠子,脑袋差点都掉了,红颜祸水,一点不假呀。” 洛亦云自嘲一笑,随后变戏法般拿出个丹丸儿,交给他妹妹,道:“你也老大不小,该结丹了,这粒菩提丹可是你老哥的命根子,等你结丹之后如果遇到什么凶险的意外,记得吃下去,能救命。” 洛亦雨看了看,狐疑道:“菩提丹?真的假的,听名字就不靠谱,吃了不会被毒死吧。” 洛亦云撇嘴道:“开什么玩笑!你老哥千辛万苦炼的灵丹,怎么能不靠谱,可不是白给你,用十粒小培元丹换。” 洛亦雨:“十粒小培元丹!没有那么多。” 洛亦云:“没有那把菩提丹还我。” 洛亦雨立刻将丹药收了起来,拿出个小瓷瓶,甩过去道:“喏,只有五粒了,剩下的先欠着好了。” 洛亦云接过后大喜,倒出来还闻了闻,一仰脖先吞下两粒,一脸享受的欠揍模样。 两兄妹这番举动不算罕见。 洛亦云经常想尽办法诓骗他妹子的小培元丹,其实洛亦雨又不傻,岂能每次都看不出来,只是不忍心拒绝兄长而已,她攒着的小培元丹,从小到大有一多半进了洛亦云的肚子。 那是一个妹妹对兄长无声的谦让,同胞之间的骨血之情。 换做是往常,徐衍也会对洛亦云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 认为这家伙就是个毫无底线的败家子,连自己妹子都坑骗的人渣。 可是这次不一样。 徐衍非但没有嗤之以鼻,反正心头一沉。 洛亦云交给洛亦雨的丹药,不是别的,正是用他最珍贵的金丹丹衣所包裹的火菩提! 尤其那句‘等你结丹之后如果遇到什么凶险的意外’这句话,让徐衍不得不联想到药王岛上的魔王。 洛亦云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在背负着什么…… 徐衍头一次对那位人渣般的少岛主有些刮目相看。 刚走到门口,有人竟从外界闯进火焰山来,仔细一看竟是徐傲。 将洛亦云的事先放在一旁,徐衍笑道:“徐老板去而复返莫非是担心我,特意折转来寻我不成。” 徐傲的脸都要挤成了苦瓜,又衰又愁的指了指后边,道:“不是我想回来,而是外面有个更狠的!” 让徐傲去而复返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火焰山唯一的出口外,妖僧浮缘布下法坛,封住了退路。 所有从火焰山出去的人都将被法坛困住,生死拿捏在妖僧手里。 作为重创妖僧的始作俑者,徐衍当仁不让的成为妖僧的第一目标。 徐傲虽说当时没动手,也被列为徐衍的同党,还有唐秀婉与洛亦雨等女修,谁也别想逃出这片险地。 洛亦雨道:“好毒辣的妖僧!他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唐秀婉道:“上次能偷袭成功,是徐衍以有心算无心,妖僧若在门外摆阵,做足准备,我们绝非对手。” 洛亦云听说经过后恼怒道:“连药王岛的面子都不给,那妖僧要与世为敌不成。” 徐傲绝望道:“只要杀掉我们,谁能知情呢,这叫以绝后患,死无对证。” 浮缘半张脸都被魔光腐蚀掉了,如此重创他还能坚持封山,可见此人有多凶狠。 徐衍道:“有没有机会冲出去。” 徐傲道:“没有,我亲眼看到不少于二十个灵剑宗的筑基高手联手发动剑阵突围,结果瞬间变成了白骨,其中有女修被他抓住当场采补,场面惨不忍睹,妖僧那家伙半张脸成了白骨,正在生出血肉,非但没弱,感觉他变得更强了。” 唐秀婉听闻后怒火中烧,银牙紧咬,这时有一队灵剑宗弟子退了进来,大多受伤不轻。 “李师兄!” 唐秀婉跑过去搀扶住一个摇摇欲坠的青年,这人徐衍也曾见过,在无尽之森与唐秀婉一起的灵剑宗真传。 “驼峰寺妖僧布下法坛,扬言要炼了灵剑宗此行所有门人,已经有不少同门遇难,我等凶多吉少。” 这位李师兄抹了把嘴角血迹,声音虚弱而绝望。 另一个灵剑宗弟子愤愤不平道:“那妖僧浮缘隐藏身份潜入火焰山劫掠不说,还要诛杀我们灵剑宗弟子,他是结丹大修士,真不要脸面!” “他欺负我们没有结丹长老坐镇!” “若非长老们去援助魁星城,腾不出手来火焰山,我们何至于此!” “杀出去跟他拼了!” 仅存的灵剑宗弟子悲壮欲绝,打算与妖僧同归于尽。 李师兄摇头道:“没用的,驼峰寺的妖僧在结丹大修士当中都可排在前列,又何况他已经布下法坛、设下大阵,再加上修真联盟的余孽相助,我们灵剑宗本以伤亡惨重,想要突围势必登天,除非……” 唐秀婉神色坚毅道:“除非有结丹强者出手!我们既无强援,那便自己想办法,火焰山尚有两天的时间才关闭,若能在两天内冲进结丹期,死局即可迎刃而解。” 李师兄惨笑道:“冲击结丹,谈何容易啊。” 唐秀婉凝重道:“我打算试一试。” 灵剑宗的弟子顿时升起希望,纷纷道。 “唐师姐天赋绝伦,定可进阶成功!” “唐师姐的修为在真传弟子中出类拔萃,结丹的机会肯定不小。” “师妹小心,切勿逞强,坏了根基的话,此生造诣将止步于此。” 李师兄皱着眉叮嘱道。 在场的灵剑宗门人全都知道冲击金丹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如果没有完全的准备,将不亚于一次历险。 成功倒是好说,就此迈入大修士的门槛,成为结丹境的强者。 失败的话,远非根基受损这么简单,受创的还有原本的修为,自身灵气,经脉甚至元神。 “我意已决。”唐秀婉坚定道。 其他的灵剑宗弟子的脸上现出敬重之色,为唐师姐的大义所感动。 洛亦雨道:“我陪你!不就是冲击结丹嘛,我们姐妹有难同当!” 她拿出珍藏的灵丹分给唐秀婉,大有姐妹同心的架势。 唐秀婉道谢后也没客气,收下灵丹。 药王岛的丹药比起寻常灵丹要贵重得多,关键时刻或许能助她一臂之力。 这边诸人商议破局之法的时候,楚绿娥的身影到了出口,她没回头,手一用力,撑着身子离开了火焰山。 灵剑宗有不少人都不认得楚绿娥,见一个没有腿的残疾女孩胆敢孤身离开,纷纷议论开来。 有人替其担心,也有人认为楚绿娥是高手,不如趁机与其并肩一战,试试能否冲破妖僧的围堵。 洛亦云道:“那女孩的手段相当阴险,她既然敢出去绝对不会与妖僧交手,必定全力遁走,靠她还不如等死。” 徐傲不甘心,从脑子里抽出一条土色的小虫爬出山外。 不多时小虫又爬了回来,徐傲脸色发青,道:“古怪的血遁,那丫头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在妖僧的眼皮子底下遁走……糟糕!浮缘正大发雷霆,加固法阵!” 楚绿娥不但自己逃走,还惹怒了妖僧,这下众人更没机会。 徐衍道:“我的筑基境修为差不多圆满,打算试试冲击境界,徐老板,你在筑基境逗留多年,是时候冲一次了,咱们当中只要有一人破境成功,即可逃出生天。” 徐傲犹豫了一番,一咬牙,道:“好!如果药王岛的高徒也能分我些灵丹妙药,在下便奉陪一次,冲击结丹。” 洛亦雨自然不会小气,也分给徐傲一份灵丹,给徐衍的则多了好几种。 徐衍,徐傲,洛亦雨,唐秀婉,四人决定一起冲击境界。 先各自找了处合适的地点,洛亦雨有洛亦云护法,唐秀婉有灵剑宗弟子守护,两女选了距离出口不远的两处山洞。 徐衍和徐傲以不喜外人打扰为由,无需人陪同,朝着山脉里进发。 等远离众人后,徐衍将几粒徐傲没有的灵丹送给他。 “女人终究靠不住,徐老板,这次能否活着离开火焰山,靠我们了。”徐衍沉声道。 “拼了!”徐傲深受鼓舞,与徐衍在一处山脚分开。 两人各选了不同的方位继续前进,寻找适合闭关破境的地点,实际上是各不相信对方而已。 唐秀婉与洛亦雨成为闺中好友,不分彼此。 徐衍和徐傲之间始终虚情假意,各怀心机。 绕行良久,徐傲选了个不起眼的山坳,他扫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外人才放心下来。 逐个闻了闻手里的灵丹。 “不错,药王岛的丹药果然名不虚传,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徐傲阴森冷笑,道:“徐衍呐徐衍,你想不到吧,我其实早已有了进阶结丹的准备,这次多了你的灵丹相助,待我金丹大成,一定好好感谢感谢你。” 他说的感谢二字,加了极重的语气。 他根本不会与任何人联盟,他对徐衍更多的是忌惮甚至畏惧。 “若能结丹成功,成为真正的大修士,我会将你的隐秘一点点揪出来,看看你徐衍到底有什么底牌!” 徐傲在低语中吞下灵丹,放出五毒虫戒备,本身沉入到破境前的准备当中。 远处,一座矮山下,徐衍选了个无人的山洞。 盘坐山中,徐衍先是寻思了一番驱狼吞虎的可行度。 山里有石头人那个恐怖的家伙,让其对付妖僧,浮缘未必是对手。 如何说服石头人是个难题。 徐衍已经开启过一次亡者殿,用无数白僵做威胁,消掉了石头人吞杀此次入山众人的心思。 开启亡者殿容易,再次忽悠石头人可不太容易了。 石头人看着憨憨的,实际油滑得很,惹它生疑的话,反倒对局面更加不利。 不能再接触石头人。 妖僧封门的危机,只能用别的办法解决。 从储物袋里取出三道小巧的火精,徐衍打定主意,在此进化火魃。 火焰山开启了一天左右,还有两天时间才彻底关闭,只要石头人不下杀手,时间上足够用。 在火焰山进化还有个好处。 一旦火精不够,可以就此取材。 无需准备,更用不着各种灵丹,徐衍散出冰寒之力裹住一道火精后直接吞了下去,随后默默感受炼化。 火焰山里,四处地点,四人几乎在同时开始了冲击境界。 唐秀婉作为灵剑宗的高徒,修为深厚,早已具备结丹的资质。 洛亦雨也不差,药王岛的灵丹蕴养多年,她从小浑身经脉就已经被打造得几近完美,无数资源随手可得。 徐傲别看出身差了些,他在修炼之途侵淫多年,对筑基境早已感触颇深,冲击境界只差了个契机而已。 这三人都有很大的几率成功,也最为看好。 唯有徐衍。 一个早已覆灭之国的司天监,还是灵剑宗的沙奴,又在药王岛试药,年纪轻轻不仅心智受到灭国的打击,连带着身体都在试药的过程中逐渐虚弱,这种身心全都有问题的年轻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肯相信能结丹成功。 在外人眼里,徐衍就是个陪练罢了,给唐秀婉等人增加些信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 洛亦雨唐秀婉徐傲三人均都进行到凝聚丹体的关键时刻。 三人的浑身升腾着精纯的灵气,好似云雾缭绕,看起来仙气飘飘,如得道高人。 反观徐衍这边。 三道先天火精入腹,徐衍的半个身体不断结出寒霜,另半个身体始终燃烧着火焰,非但不像得道,反而像一个冰火共存的怪物一样。 尽管看着不伦不类,徐衍这边的进化比起另外三人凶险得多。 那三位毕竟是活人,即便失败了,大不了经脉受损,身体萎靡,境界依旧停在筑基。 徐衍要是失败了,他会被先天精火烧得灰都不剩。 白僵进阶火魃,最为凶险。 半天后,徐衍所在的山洞里冒出熊熊火光,一个古怪的火人儿冲了出来,野兽般掠向更深的群山。 不久,一个火女被那火人生生撕碎,掉出的先天火精被火人一口吞下。 那火人,正是徐衍。 第178章 我也不是人 之前的三道火精,没够完全转化为火魃。 而徐衍正处在半冰半火的怪异程度,必须尽快找到足够的火精完成转化,否则会被冰火互相吞噬的力量将身体摧毁。 还好选在了火焰山里进阶,换个地方徐衍都不知道去哪寻找火精。 如此算来,还要感谢一番堵门的妖僧。 徐衍又接连吞下三道火精,加一起已经有六道之多。 他的白僵之躯也到了极限,皮肤在开裂,血肉在融合,连骨骼都密布裂痕。 以精火淬炼,方可成就火魃之躯。 这是一段无法避免的凶险,每一个白僵在成就火魃之前注定要经历的危局。 成功者,寥寥无几。 究其原因,是因为白僵之躯不够坚固,扛不住先天精火的炼化灼烧。 感受着躯体即将爆裂,徐衍多了一份迟来的明悟。 当初在无尽之森里,怪不得两个白僵还要争夺雪果。 徐衍始终认为那白僵是为了增添自己的属下,让更多属于自己的尸鬼成为白僵,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白僵争夺雪果是为了自己。 只有吃下更多的雪果,白僵的躯体才会更加坚韧,才能最终扛得住精火炼化。 大量的雪果强化身躯,是白僵成为火魃的必经之路。 而这条路,徐衍没走。 他不是真正的尸族,不清楚这份规则,一直以为只要成为白僵即可,从未想过要强化白僵之躯。 到了现在,徐衍终于感受到普通白僵进阶火魃的艰难。 根本难以为续。 好在徐衍服用过大量的灵丹,本体比起普通白僵要强出不少,即便如此,想要成为火魃还是不够。 关键时刻,徐衍打开储物袋。 里面的所有丹药,无论上好的灵丹还是解毒丹亦或是弃丹,不断吞下。 借着无数灵丹的药效,终于扛过了最危险的炼化阶段。 徐衍身上的冰层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绒毛般的细小火苗。 他的眼眸变成了火红色,骨骼的裂纹由火焰连接修补,血肉里融合了火焰的力量,经脉里流淌着一条条细小的火焰河流。 猛然张口,一团火光喷吐而出,烧焦了面前的巨石。 “火魃之力……” 徐衍感受到了更强的力量,更强的火焰天赋,世上的火焰可随手取用。 此时此刻,他就是火中的神祇,可焚毁一切,可让白僵听令。 …… 大境界的跨域,无论任何物种都会出现一份名为信心的东西。 徐傲此时的信心就有些爆棚。 闭关了整整一天之后,徐傲在灵丹的辅助下,借助五毒虫的神秘力量终于一举突破,结出了金丹,成为真正的结丹期大修士。 挥手间澎湃到难以置信的灵力波动好似狂风般掠过,惊得徐傲合不拢嘴。 “结丹了……我终于结丹了!百里宏微,教主!我徐傲终于能与你平起平坐,没想到吧,可怜的五毒使也有结丹大成的一天!” 将灵力化作锋利的刀剑,在山坳间肆虐了一番,徐傲仰天狂笑。 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徐傲扭头看向一个方位。 他的目光所至,正是徐衍所闭关的方向。 走出山坳,徐傲看向地面上一棵小巧的绿草,如绣花针般大小,摇摇摆摆好似无根一样。 “木踪毒,百步一粒孢子,你藏身何处我都能找得到。” 徐傲阴险的冷笑着,在右手凝聚出一把灵气长剑。 木踪毒对人毫无影响,却能在百步左右脱落一粒细微的孢子,然后快速生长成一棵无根之草,尽管只有绣花针大,对于用毒的高手来说寻找不难。 只要循着无根草,即可找到目标的藏身地。 “无惧五行毒,能在商无极的大阵下不老不死,会打劫的火石怪也一定是你的手段!徐衍,你的隐秘太多了,让我来揭开你的伪装,见识一番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提着灵气长剑,徐傲寻了出去。 他停步于一处山洞附近。 无根草在这里消失了踪迹,说明中了木踪毒的人就在附近。 徐傲冷笑连连。 他现在最想看到徐衍那家伙被戳穿隐秘时的惊讶表情,甚至能想象到徐衍欲哭无泪的悲催模样。 他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开心,催动浑厚的灵力形成一层坚固护甲后,提着长剑闯进洞去。 境界提升所带来的自信,让徐傲省去了神识感知这份手段。 他不认为徐衍也能成功进阶。 即便走了狗屎运让徐衍也成为结丹大修士,充其量两人同阶。 仗着修炼多年,徐傲遇到刚进阶的结丹大修士他也不惧。 一进洞来,徐傲狂笑道:“哈哈徐衍!我来看看你的真……” 后面的面目俩字没说出来,徐傲直接变成木雕泥塑,嗓子里好像卡着一百根鱼刺,说不出话来。 在他面前,正漂浮着一个可怕骇人的火焰怪物。 那怪物通身燃烧着烈焰,眼若天灯,炯炯逼人,身后伸展着一双完全由烈焰组成的巨大翅膀,每一个羽毛上都流转着特殊的火纹,给人一种火神下凡的错觉。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在徐傲心头。 对面的火焰怪物远比火焰山里的任何异兽都要恐怖,迎面而来的灼热烤得徐傲的眉毛胡须都开始焦糊。 呼! 一团骇人的烈焰扑面而来,倒霉的徐傲都没敢还手,以结丹大修士所能施展的最快速度转身退走,逃得屁滚尿流,连着大半的头发都被烧没了。 回到之前所闭关的山坳里,他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徐衍被火焰怪物吃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傲惊疑不定,认为徐衍已经死于火焰怪物之口。 当他暗暗庆幸自己逃得快,可怕的火焰怪物没追来的时候,身后有人说话。 “徐老板进阶成功了?恭喜恭喜啊。” 徐傲猛然回头,身后是笑容可掬的徐衍。 他诧异的看了看远处,没见火焰怪物的踪迹,惊疑道:“你没死吗?” 徐衍道:“当然没死了,我怎么会死呢,我与你一样也进阶成功,今后咱们都是结丹大修士了,修行路上,还望徐老板多多提携。” 徐傲心惊肉跳的连连拱手,道:“一定,一定。” 三天的时限将至。 火焰山的出口变得愈发灼热,更多的地火即将涌现。 唐秀婉与洛亦雨相继出关。 两位本就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不负众望,同时缔结了金丹,成为结丹境的大修士。 就此,闭关的四人全部进阶成功。 火焰山外,一座丈许高的巨型法坛拔地而起,法坛上刻满经文般的符文,纹路间金光流转,神秘非凡。 浮缘端坐其上。 半张脸仍为白骨,黑洞洞的眼眶恐怖渗人。 “三天的时间即将结束,躲在山里的猎物也该出来了。” 浮缘另外半张肉脸上是按捺不住期待之色,眼中绽放着凶戾。 终于,一道道身影从山中冲出。 不足二十余人,均为灵剑宗仅存的弟子门人。 在人群中,浮缘看到了徐衍。 “施主与我有缘,贫僧恭候多时。” “方丈久等了,在下不打算入佛门,咱们还是有缘无分为好。” “缘乃天意,世人无法更改,施主注定属于驼峰寺。” “你们庙里又不缺方丈,我看还是算了吧。” “呵呵呵,驼峰寺确实不缺方丈,缺的是一方木鱼,我观施主有向佛之容,取你天灵骨制成木鱼,敲起来定然虔诚。” 徐衍揉了揉后脑勺,道:“人头骨做木鱼,大师的驼峰寺莫非供着邪佛,你不怕被佛祖打入十八层地狱。” 浮缘哈哈大笑刚说了半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听徐衍一声断喝。 “送你一程!” 四道浑厚的威压席卷开来。 进阶后的四人同时出手,剑气冲天,袭向法坛。 浮缘大感意外。 两天前这几人还是案板上的鱼肉,如今竟全都破境成功,成为与他同阶的结丹高手。 浮缘祭出法宝银蛇剑。 尽管有些意外,却丝毫不惧。 他一身的修为在青州地界结丹高手中位列前茅,对上几个刚刚进阶连境界都尚未稳固的雏儿,对浮缘来说算不得多难。 加上他的法宝与设下的法坛大阵,浮缘有绝对的信心让四人葬身于此。 妖僧的独眼在唐秀婉与洛亦雨的身上流连,透着难以掩饰的贪婪之色。 上次抓到二女只有筑基修为,如今成了结丹,采补起来将大有裨益,甚至能让浮缘的修为再次拔生,达到结丹境的巅峰状态。 如此大好的良机,浮缘认为连老天都在帮他。 失去半张脸算什么,成为金丹巅峰那可是元婴之下第一人! 更高的修为,预示着可以劫掠更多的炉鼎。 浮缘甚至将注意打在了灵剑宗那些结丹境的女长老身上,他要采补更多的金丹女修,来提升修为。 初一交手,局面出乎预料。 竟是徐衍等四人占据了上风。 浮缘虽有法宝,但他受创很重,灵力大失,难以发挥出法宝的全部威能。 反观另一方。 唐秀婉施展出灵剑宗的绝学剑法,剑气凛冽惊人,洛亦雨用出了药王岛的真传,刀光纵横,徐衍直接催动出伏魔七子的七柄黑剑,徐傲则动用五毒虫幻化成五把颜色各异的匕首。 四人个攻击可以用猛烈来形容,将妖僧的法宝压得连连后退。 唐秀婉剑诀一变,剑摆长龙,横扫法坛。 浮缘急急以法宝抵挡,好像生怕法坛被毁。 这下几人都看出了妖僧的弱点。 正是巨大的法坛。 “毁了法坛!” “一起出手!” 洛亦雨与唐秀婉先后跃上法坛,徐傲与徐衍也跟了上去,四人各站法坛一角,就要拆掉这座妖僧浮缘最大的依仗。 法坛时刻散发着阵道力量,压制着四人的灵力。 若法坛被毁,四人对付浮缘将更有把握。 “来得好!哈哈!” 浮缘突然一扫之前的疲态。 当四人登上法坛之际,他半张肉脸浮现出得意之色,掐动阵诀,只见法坛四周升起虹芒。 合拢的虹芒化作一层厚厚的茧,眨眼间将法坛包裹起来。 洛亦云见状急忙催动法器,打算从外面切开法坛,结果徒劳无功,以他筑基程度的灵力与法器根本斩不开合闭的法坛。 原来妖僧一直在示弱,目的就是要引四人登上法坛。 法坛是一种特殊的大阵,有极强的困敌之效,这一合拢立刻将战场缩小。 几人压力徒增,依旧奋力抵抗。 “蚍蜉撼树!” 浮缘大笑间施展出古怪的手段,一条条灰黑的长线从他身上散发开来,缠在四人身上。 那灰黑的长线十分特殊,不但坚韧,斩断了还会生出,无穷无尽。 “是兽毛!” 徐傲惊呼出声,他认出了长线的真相,居然是一种猿猴的长毛。 “有点见识。” 法坛中心,浮缘的模样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他的颧骨变得高耸,眼窝深陷,额头拉宽,嘴巴凸起,半张肉脸竟转变为猿猴模样。 浮缘身上的变化更大。 一副健硕的身躯逐渐撑爆了原本的僧袍,大半截的袈裟成了围巾缠在脖子上,出现在四人面前的竟是一头高大的老猿! 封闭的法阵中心,妖僧浮缘现出真身,原来他不是人族,而是一头修炼多年的化形老猿! “妖孽!”唐秀婉大喝出声,奋力劈斩着不断围过来的长毛。 “原来不是妖僧,而是妖兽!”洛亦雨大骂着快速出刀,猴毛围拢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浮缘张开妖猴大口,发出桀桀怪笑,长爪齐动,顶着法器将两女击飞了出去。 紧接着长尾一扫,挡下了偷袭而来的五色匕首与七柄黑剑。 发一声吼,浮缘猛地一抖,卷动的长毛数量立刻翻倍,霎时间将四人尽数包裹。 老猿的长毛韧度极佳,是上好的绳索,刚刚结丹的几人难以挣扎。 唐秀婉与洛亦雨各自试过灵符与法术,毫无用处,无法脱困。 “没想到吧,贫僧不是弱小的人类,哈哈!敢登台与撼山猿近身交手,尔等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浮缘开合着半肉半骨的大口,愤恨道:“破阵其实不难,猿毛怕火,只要结丹程度的高等法术就有机会脱身,可惜你们刚刚进阶,学不成结丹境的高深法术,唯有等死这一条路!” 狡诈的浮缘一开始就在示弱,一步步引得四人登上法坛,接近他的妖族本体,而后以毛发困之。 很快法坛四角分别出现四个小号的茧子。 浮缘扫了一眼,犹豫着从哪个猎物开始着手为好。 “伤我的家伙,先死!” 他很快盯住一个茧子,里面包裹的是徐衍。 不等动手,就见面前的茧子里传来呼呼的响动。 浮缘一愣,硕大的头颅贴过去打算瞧瞧。 呼一声火光暴起! 浮缘的猴头完全点燃,成了一颗火焰脑袋。 形成茧子的猴毛逐渐融化,现出里面伸展开火焰翅膀的怪物。 “抱歉啊,让你失望了。”徐衍低沉的声音从怪物中传来:“其实,我也不是人。” . 第179章 鬼神牢 封闭的法坛,形成了密闭的战场。 妖僧浮缘现出撼山猿的真身本体,它有着绝对的信心在封印的法坛里击杀四位结丹。 别说只是四个刚刚进阶的新晋结丹,就算成名多年的结丹大修士,也无法活着离开。 有限的空间近身搏杀,没有任何人族修士会是强大妖物的对手。 浮缘的信心很快被火焰怪物所击毁。 妖僧瞠目结舌的看着从茧中跨出的高大身影,不由得脱口惊呼:“火魃!” 火魃,尸族中第三阶的恐怖存在,与人族的结丹大修士和妖族的妖灵强者同阶。 境界相同,不代表战力相当。 尸族有着人族和妖族所不曾拥有的特征,不死。 因为本身即为死物,没有痛觉,不知疲惫,凶残而暴戾的火魃无论结丹修士还是妖灵都觉得相当棘手。 活物对上死物,在境界相同的情况下,吃亏的肯定是活物。 浮缘弄不清为何徐衍会现出火魃之躯,容不得多想,汹涌的火海已然扑面袭来。 固若金汤的封闭战场里,老猿与火魃短兵相接,厮杀在一起。 两个同样高大的身躯发动着恐怖的冲击,轰鸣声震耳欲聋。 火焰弥漫,烧焦了浮缘的猴毛,紧接着被一拳轰飞,撞得法坛大阵晃了几晃。 火魃发出一声咆哮。 铺天盖地的火焰中夹杂起呢喃歌声,同时地面传来禁锢之力,四周的空间翻涌出鲜血长河,如一条血色怪蟒缠向对手。 能伪装成妖僧的老猿,不知修炼了多少年,徐衍不敢小觑。 为了尽快击杀妖僧,徐衍全力以赴,所有天赋能力尽数动用。 老猿果然强横,磁场与哀歌对它基本无效,卷去的血河也被法坛大阵所限制,威力十不存一。 徐衍大口一张,喷出一道火柱。 火柱冲出的同时,火魃的眼睛里同时迸溅出两道魔光,藏身火柱之后紧随而去。 浮缘察觉到了什么,面对袭来的火柱它一声嘶吼,张口喷出法宝银蛇剑。 小小的飞剑飘落而下,浮缘大手一握,竟抓出一条十丈巨蟒! 巨蟒生着一身银白的鳞甲,尖利的獠牙有如长刀。 原来妖僧浮缘没有法宝,外人所见的‘法宝’其实是这头罕见的蛇妖所化。 巨蟒的尾巴在浮缘手中,蟒身转动间盘成高大的蛇阵,不仅挡下了火柱,也挡下了两道魔光的轰击。 魔光过后,巨蟒身上出现两处焦糊。 被魔光照到的蛇鳞完全融化,蛇皮也受损不轻,却没有真正贯穿。 这银鳞怪蟒居然防御力惊人,气息之强不弱于妖僧多少。 徐衍尽管现出了战力最强的火魃之躯,但他的对手也从一个妖僧变成了两个。 老猿与巨蟒配合得无比默契,前者负责猛攻,后者喷吐寒气抵抗滚滚烈焰,同时寻找机会行那勒杀之法。 庞然大物般的巨蟒一旦缠住目标,火魃也难以脱身。 徐衍没想到妖僧如此难缠。 若非他是火魃,出乎浮缘的意料之外,凭着唐秀婉洛亦雨等人的手段绝非妖僧的对手。 甚至在老猿与巨蟒的猛攻下能不能挺个一时半刻都在两可。 那三人虽然也算一份助力,但用处已然不大,加之徐衍此时的状态实在古怪,不宜在人前展现,战斗的局面对徐衍愈发不利。 必须尽快处理掉妖僧浮缘。 银色巨蟒有着类似白僵的冰寒天赋,不断喷吐着寒气,徐衍全力施展的火魃天赋受到克制,而火魃本身的巨力又在老猿的长爪獠牙下一次次无功而返。 恶战陷入胶着,双方很难在短时间内奈何对方。 徐衍尝试过亡者殿里的法相之力,用处并不明显。 法相之力在筑基境的时候,每一个能力都有惊人的效果,对付同阶易如反掌,可达到火魃对上妖僧浮缘,立刻变得弱小起来。 能蛊惑人心的哀歌对浮缘基本无效,磁场的力量人家也能轻易挣脱,血河的大范围腐蚀对妖灵强者的伤害可以忽略不计,灵甲的防御效果在如今这种程度的恶战中用处不大,唯有魔光能伤到妖僧。 怎奈经历过一次重创后,浮缘变得谨慎,对魔光时刻防备,更有银色巨蟒替它防御,要以魔光诛杀妖僧几乎不可能了。 还有什么办法呢…… 徐衍心中焦急。 等一会洛亦雨她们脱困而出,自己更难以发挥火魃的实力,到时候局面将更糟。 本体在恶战的同时,徐衍的元神来到亡者殿。 座位空空,法相用尽。 徐衍坐在主位上陷入沉思。 法相之力不是变弱了,而是自己变强了,敌人也变强了。 再按照之前的法相能力,亡者殿的用处会渐渐成为鸡肋。 环视着空荡荡的神秘大殿,徐衍不认为亡者殿只有如此能力,应该还有更强的力量,只不过自己未曾发觉罢了。 法相还能如何借用呢。 徐衍想起了自己的能力。 他也是亡者殿里的一员,拥有着特殊的天赋能力,控尸。 如果将自己的能力分为两级,最初的控尸便是初级能力,只能控制一具尸体,而后来的亡者大军则是高级能力,可控制成千上万的尸体为自己作战。 既然自己的能力都有两个阶段,那么亡者殿里的其他法相会不会也有两个阶段的能力。 想到这里,徐衍扯动灰雾召唤来恶灵司空青花。 见过亡者大人后,司空青花眨着幽蓝的眼睛等待吩咐,乖巧得令人很容易遗忘她恶灵的身份。 “青花,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答应么。” 时间紧迫,徐衍不打算卖关子,亡者殿里的亡者中,他唯一信任的只有司空青花。 “答应!”司空青花连忙点头,道:“亡者大人的吩咐,青花都会答应的。” “我遇到些小麻烦,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徐衍沉声道。 “亡者大人在何处,青花现在就去找你。”司空青花真诚道。 “无需你的本体相助,只要你尽力将自己的力量遗留在亡者殿即可。” “将力量留在这里?要怎么留呢,青花不太明白。” “你试着沟通这片空间,或者感悟石椅,试一试有没有遗留力量的契机。” “好,我试试。” 司空青花端坐在石椅上,闭起眼睛默默感知着。 徐衍其实心里也没底。 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借助恶灵的力量,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过了一会儿,司空青花睁开眼,幽蓝的眸子里遍布着疑惑,她出声道: “感知不到亡者殿的空间,只能感觉到石椅的存在,不知道是否能遗留力量,我试试。” “但试无妨。” 随着司空青花的尝试,她的影子逐渐变得暗淡下来。 一股无形的力量正通过石椅的传到从恶灵的身上转到亡者殿的虚空。 “只能、只能做到如此地步……”司空青花即将消散,她艰难的说道:“青花、尽力了……” “多谢了,青花。” 徐衍的轻语中,恶灵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原位上方悬浮的一尊凝实的恶灵法相。 这座法相与以往徐衍随意召来亡者后所遗留的法相有所不同。 无论在凝实还是清晰程度都远非之前的法相可比,几乎就是司空青花的本体模样,浑身飘摆的白布条全都清晰可辨。 “果然,召唤来的亡者如果自行遗留力量,法相的能力会大幅度增强。” 徐衍感受着新的恶灵法相所带来的威能,不由得暗暗咂舌。 惊喜之余,也觉得棘手无比。 司空青花好说,对徐衍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而且为人憨厚,是个最佳的盟友。 其他的亡者则麻烦得多。 石头人外表憨傻实则狡诈,魔王谨慎,鲛人凶戾,楚绿娥脾气古怪乖张更不好打交道。 除了恶灵,另外四个亡者都不好相与,让他们留下自己的力量绝非易事。 “得想个法子把他们忽悠住了才行。” 徐衍不再多想,元神一动回归本体,同时将火魃状态改变,现出人族面貌。 徐衍这边浑身的烈焰刚刚退去,唐秀婉第一个从茧子中挣脱而出,随后是洛亦雨和徐傲。 三人所见,是徐衍被老猿与巨蟒围攻的景象。 “妖僧呢!”徐傲惊疑不定。 唐秀婉与洛亦雨两人一样莫名其妙。 “那老猿便是浮缘,妖僧非人,而是妖物撼山猿。”徐衍简短解释道。 三人一听大惊,连忙助战。 尽管徐傲有些不情愿,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动心思的时候,困在强敌的法阵,必须四人合力才有机会活命。 洛亦雨与唐秀婉更不必说,施展全力亡命猛攻。 四人合力之下,依旧不是老猿与银蟒的对手,险象环生。 刚才徐衍现出火魃真身还能顶得住两头妖灵,此时收敛火魃之力仅仅以法器飞剑对敌,威能远不及火魃之力。 唐秀婉见状当机立断,打出十张高阶灵符,在法坛一点炸起一片雷霆之力。 “攻其一点!” 洛亦雨看出了唐秀婉的用意,张口吞下三枚灵丹,浑身灵力骤然拔生。 徐傲催动五毒虫幻化的五彩匕首,徐衍驾驭七柄包裹了火焰的黑剑,四人全力攻击下,法坛一侧终于出现坍塌,现出一个断裂的豁口。 法坛被毁,妖僧浮缘暴跳如雷,抓起巨蟒冲向众人。 徐衍让三人先走,他暂且断后。 情况危急,没时间谦让,三人先后钻出法坛,在外面接应徐衍。 徐衍没有立刻就走,迎着奔袭而至的高大凶兽,他直接动用了法相之力。 亡者殿内,恶灵法相瞬间消失,化作一股凶煞到极致的恐怖力量,顺着徐衍抬起的左手喷涌而出。 这股力量犹如旋风般呼啸盘旋,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整个法坛中出现了爆裂的狂风。 一道道古老的战魂在风中浮现。 有的提着残刀,有的握着断剑,密密麻麻,数以万记。 这些战魂没有如以往般发动冲杀,互相排列开来,整整齐齐,好像在校军场上即将操练的兵将。 排列开的战魂散发着恢弘的战意,这些战意扭转汇聚,形成了特别的战意空间。 空间中刀光闪闪,剑影纷纷,如雷的战鼓敲响,号角悠扬。 踢踏声中,一匹匹高大的战马从虚空踏出。 一位位重甲的将军出现在战意空间。 这些将军身材高大,面目笼罩在严丝合缝的重甲当中,犹如一尊尊冷血的鬼神,在战场上一往无前。 封闭的战意空间,形成了特殊的牢笼,煞气弥漫,凶威霍霍。 豁口处,回身的徐衍一指点出。 “鬼神牢。” 唏律律战马咆哮。 战意围拢出的鬼神牢内,无数的战马发动冲锋,马上的重甲将军无声的嘶吼,化作一道道龙形的气浪,排山倒海般呼啸而出。 鬼神牢,恶灵司空青花借助无数将军战魂而发动的恐怖攻势,可形成一方战意牢笼,其中的将军战魂则以鬼神之威摧毁牢中目标。 可怕的神威降临。 妖僧浮缘首当其冲,巨大的猿猴妖身在将军战魂的冲击下连连后退,伤口频现。 它惊骇中顾不得其他,以银色巨蟒当做盾牌抵抗从四面八方轰杀而来的刀光剑影。 巨蟒的鳞片四溅,血肉翻飞,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声连绵不断。 当鬼神牢中的将军战魂连续冲锋了九次之后,银色巨蟒鳞片尽失,蛇身上遍布伤口,奄奄一息。 躲在蛇阵里的老猿惊得脸色大变。 这头银蟒它降服已久,平常当做武器,伪装成法宝,威力绝伦,真要现出本体更加强大,比起它浮缘虽有不及,但绝非寻常的结丹修士能降服。 今天非但降服,眼瞅着都活不成了。 浮缘的心里惊疑不定。 一个火魃不但能变化人身,居然还能施展如此恐怖的招式,对面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不人尸不尸,生不生死不死,莫非是尸族之外的奇特存在? 浮缘的疑惑刚起,鬼神牢的第十次绞杀席卷而来。 这最后的一次冲锋也是最强的一击。 无数重甲将军咆哮而过,将老猿彻底重创。 鬼神牢的威能,令徐衍为之侧目。 这能力极其类似强力的大阵,由司空青花的力量来催动,完全展现出恶灵的真正实力。 本以为最弱小的恶灵,原来如此可怕。 鬼神牢消失的同时,法坛也在外侧破裂开来,唐秀婉三人汇合了徐衍之后联手猛攻,身负重伤的老猿终于被击杀。 撼山猿的尸体轰隆倒地。 妖僧浮缘伏诛,从此驼峰寺无主。 第180章 兄妹 火焰山入口的地火沸腾如初,险地彻底封闭。 远处的唐秀婉众人长吁一口气。 本以为火焰山此行险象环生,谁料真正的危机竟在同行之人,好在四位金丹出世,联手之下妖僧伏诛。 洛亦雨疑惑道:“巨猿在法坛上凶猛非凡,怎么法坛一破就变得萎靡不振?还以为要经历一场殊死恶战呢,这么简单就把它杀了。” 唐秀婉也有些诧异道:“妖僧竟为妖猿变化,妖族肉身强横无匹,的确不该如此轻易落败,会不会有其他缘由。” 洛亦雨惊呼道:“一定是在山洞里的时候徐衍偷袭的伤势!妖猿看着无碍,其实伤得很重,加上我们四位金丹联手,它不死才怪。” 唐秀婉点点头,又蹙眉道:“可是那条怪蟒怎么先死了,它鳞片如重甲,防御的能力很强。” 包括徐傲在内,三人朝着徐衍看去。 当时在法坛里发生了什么,唯有徐衍知道,三人在外面破阵的时候并不清楚里面的状态。 徐衍道:“它们内讧了,我用了火攻的法子,结果老猿拿银蟒当肉盾,那银蟒自然要反抗,结果两个家伙互相搏杀起来,让我这个渔翁得了利,妖族的脑子果然不太灵光。” 唐秀婉与洛亦雨恍然大悟,认为徐衍的运气好,倒没怀疑什么。 徐傲可没信。 他本多疑,又对徐衍的手段忌讳颇深,加上困在茧子里的时候他用了剧毒的法子融化猴毛,隐约看到外面有两个庞然大物在互相搏杀,其中一个浑身冒火。 尽管不敢肯定徐衍用的手法,徐傲绝对相信徐衍有能力与那老猿单挑,甚至加上怪蟒一对二都没问题。 什么内讧,在徐傲看来根本扯淡。 “徐老板今后要去何处呢。” 徐衍问了句,徐傲差点脱口而出只要离你远点去哪都行。 “我打算找个僻静之地闭关一阵子,熟悉结丹境的修为,然后找个机会去远处游历一番。” “闭关啊,海外挺安静的,要不来药王岛闭关如何。” “不去!啊,还是不必了,徐公子好意在下心领,我这人你也知道,不大喜欢与人接触,独来独往惯了,诸位告辞,在下去也。” 徐傲头都不回,匆匆远去。 看着他的背影,徐衍大感可惜。 多好的炮灰啊,还是结丹境的,以后要上哪找去呀。 “徐老板后会有期!”徐衍挥手告别。 徐傲慌张的挥了挥手,心说别有期了,咱俩最好这辈子别见。 徐傲走后,唐秀婉带着灵剑宗弟子辞别,这次他们的收获不多,伤亡却很重,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悲怆。 洛亦雨真诚道:“唐师姐保重!等我稳固了境界一定去魁星城帮你!” 雷舟腾空,载着三人飞向药王岛的方向。 路上,洛亦雨对新境界十分好奇,不断尝试着运转灵气,时常朝着天空打出一道法术。 “结丹境的灵力比起筑基境强了好多,之前总也施展不出的法术如今随手可以施展,怪不得都想金丹大成呢,回去之后爹爹肯定为我高兴!” 洛亦雨精神奕奕,看向徐衍道:“咱俩比试比试谁的灵力浑厚。” 徐衍摆手道:“不用比,我不如你,从小灵丹喂大的药王岛大小姐,肯定灵力最浑厚。” 洛亦雨哼了声,娇嗔道:“算你识相!好吧这次放过你,念你在火焰山救过我一次的份上,回岛上我亲手给你做一顿大餐,说,你想吃什么。” 能让药王岛的大小姐亲自下厨,徐衍自然受宠若惊。 “盐爆藏神丹就行,多来几盘子,别的饭菜就算了。” “你怎么吃得和那家伙越来越像了,真是近墨者黑,近傻者憨!” 洛亦雨看了眼靠在船尾的洛亦云,见其闷不吭声,不由得更加得意,道:“洛亦云,这下看你还怎么欺负我,我可结丹喽,而你还是筑基呢,小小筑基在结丹大修士眼中如蝼蚁。” 洛亦云自从离开火焰山,变得闷闷不乐,兴致缺缺。 他有气无力的晃了晃手,道:“蝼蚁就蝼蚁吧,蝼蚁尚且贪生,本公子却活着没劲了,妹子被人家拐了去不说,看中的半身女孩也离我而去,哎,无趣,无趣呀。” 这位平日里轻佻不羁的药王岛少岛主,今天显得心不在焉,郁郁寡欢。 洛亦雨听得心烦,道:“无趣你可以死去呀,又没人拦着你。” 洛亦云嘿了声,道:“瞧瞧,连兄妹之情都要不念了,怪不得有人说修为越高心越寒,当初我境界跌落还就跌对了,省得成为无情的结丹大修士。” 洛亦雨恨得咬牙切齿,道:“你自己跌落境界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旁人,我才不像你!结丹了一样有情有义,即便以后有元婴大成的一天我洛亦雨也只做我自己!哼!” 洛亦云的眸子泛起一抹异样的神采,仿佛在欣慰,他嘴巴里却发出鄙夷欠揍的嘲笑声。 兄妹俩斗口早已家常便饭,徐衍见得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不过今天的洛亦云有点不同寻常,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之感。 路途行至一半的时候,洛亦云嚷嚷着要休息。 雷舟落在一处小镇外,三人寻了间最大的客栈,各要一间上房。 洛亦雨其实也很乏累,火焰山一行不断经历险境,后来又与妖僧死战,当时不觉得什么是因为神经紧绷,感觉不到疲惫,一旦松懈下来立刻乏累不堪。 吃过丰盛的晚饭,洛亦雨当先回屋休息,很快入梦。 徐衍无需睡眠,一个人躺在屋子里发呆。 他在思索着亡者殿新的功效。 司空青花的鬼神牢,带给徐衍一番震撼。 如果这种力量在其他亡者身上也能借用的话,徐衍的实力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除了自己还有五位亡者。 每人都能施展出类似鬼神牢的威能,那么结丹境还有谁能是自己的对手呢。 想法是不错,但有一个难题。 其他亡者未必能如司空青花那般毫无报酬的赠予力量。 想要其他亡者遗留本身力量在亡者殿,怕得给足好处才行。 而徐衍这位亡者的好处,基本都是说说而已。 嘴皮子上的好处,谁能在乎。 “不知其他亡者的杀招都是什么……” 徐衍正胡思乱想的功夫,洛亦云找了过来。 洛亦云一手拎着个酒坛子,一手捧着两盘小菜,进门后往椅子上一座,自斟自饮喝起了闷酒。 “洛兄这是怎么了,该不会犯了相思病,对绿娥念念不忘。” 徐衍觉得好笑,不由得打趣一番。 “那女孩冷酷无情,手段狠毒,的确特别,有一种其他女人没有的韵味,不过本公子还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喝闷酒。” “那为了什么,不妨说说,在下洗耳聆听。” “不要你聆听,找你是求你帮忙。” 洛亦云神色凝重了起来,给徐衍倒满一杯酒,道:“你说实话,我洛亦云待你如何。” 徐衍诧异,道:“洛兄待我如上宾,自然极好。” 洛亦云道:“今天不跟你之乎者也,咱也不玩虚的,我拿你当兄弟,你明说,拿我当不当兄弟。” 徐衍道:“从你在仇百尺面前挡住我的时候,我就拿你当兄弟了,洛兄今天犯什么毛病,兄弟不兄弟的不用挂嘴上啊。” 洛亦云道:“是兄弟就好,来,干了这杯酒,然后帮兄弟个忙。” 徐衍道:“神神鬼鬼的,究竟什么事,明说,我肯定帮你就是了。” 两人共饮一杯后,洛亦云沉默了一下,道:“我如果死了的话,帮我带走小雨,带着她远离药王岛,越远越好,这辈子都别回来。” “好。”徐衍没问缘由,郑重的点头答应下来,道:“你什么时候死。” 洛亦云愣了愣,转而笑了起来,道:“你这家伙果然与众不同,不问我为何会死反而问我何时会死,哈哈有趣,有趣。” 徐衍道:“问了你也未必会说,你放心,我答应你便是了,若小雨出现危险肯定带她走。” 洛亦云惨然一笑,自斟自饮道:“我见过农户养猪,那些小猪从小便被养在猪圈里,吃喝不愁,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每天自由自在,它们还以为自己是天生的骄子,注定被人照顾伺候,直至屠刀临头它们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不是天之骄子,而是能换钱的工具,原来将它养大的人,其实想要它的命……” 徐衍默默的听着。 从洛亦云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无奈与辛酸,还有一丝被压抑的疯狂。 洛亦云把玩着酒杯,里面的半杯老酒转成小小的漩涡,“其实,猪也会咬人的,要不然那一嘴的猪牙岂不荒废了。” 徐衍道:“那么,洛公子打算何时咬呢,等屠刀砍来可就晚喽。” 洛亦云打了个酒嗝,道:“只能在刀落的时候,别无选择,因为我们都被困死了,身上绑着绳索,嘴里戴着嚼子,唯有刀落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丝机会。” 徐衍道:“这一丝机会,你送给了妹妹,是那枚丹衣火菩提,所谓的菩提丹。” 洛亦云道:“是啊,谁让她能结丹呢,而我早是个废人了。” 徐衍道:“你们兄妹莫非不是亲生,洛九苍因何要杀你们?” 洛亦云道:“当然是亲生的,我爹他也没想杀我们,他想要吃掉我们而已。” 一句吃掉我们,桌上的烛火随之摆动了起来,屋子里忽明忽暗。 徐衍猜到了对洛亦云不利的很有可能是入魔的药王,却没猜到洛九苍居然连亲自儿女都要吞噬。 徐衍道:“魔道?” 洛亦云点了点头,道:“药王岛其实早成了魔王岛,岛上的药童每一次出门历练都不会回来,因为走出岛的只是皮壳罢了,他们的血肉被魔王吞噬,魂魄则落进海里的鲛人之口。” 徐衍道:“既然明知回去会死,不如就此远走高飞,他能奈你何。” 洛亦云:“没用的,我和小雨的魂灯都在岛上的祖师堂里,只要被他发现我们逃走,他会控制魂灯,驱使我们重新回到岛上,魔道的控魂之法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徐衍直接了断道:“怎么才能救你。” 洛亦云:“救不了我,因为我吃了太多的小培元丹,他每月都会给我和小雨一粒小培元丹,说是固本培元增强经脉灵力,其实真正的名字是归元丹,这种丹药吃得越多,体内将汇聚更多的归元力,归元力不同于灵力,无形无质难以察觉,是炼制双子汇婴丹的关键之物。 双子汇婴丹是他最终的目标,此丹以双生子为药引,加入三百余种稀有的灵草熔炼,炼成一颗活着的灵丹,其内双子融为一体形成婴儿状,吞服后可生出魔婴。” 洛亦云淡然道:“双子汇婴丹其实是洛九苍为他自己专门研究出来的另一种天婴丹,这份隐秘我用了十年时间才追寻出蛛丝马迹,大师兄开裂的头颅便是归元力的爆发所致。 大师兄曾经有一位孪生姐姐,可惜修为低微,亡故于炼制双子汇婴丹的途中,所以大师兄的身上汇聚了两人份的归元力。” 洛亦云谈起归元力,显得风轻云淡,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若不成灵丹,脑袋也得裂开,小雨却还有救,她吃下的归元丹不算多,身上汇聚的归元力并不致命,只要能掐灭魂灯里的摄魂之力,再用火菩提的力量冲破丹道禁锢,小雨有很大的希望逃出生天。” 洛亦云死死的盯着徐衍,沉重道:“我之所以将金丹送给别人吸,致使境界跌落,就因为只要我们兄妹中有一人结丹成功即可开启双子汇婴丹的炼制,我把小雨托付给你,徐衍,替我照顾她……” 徐衍凝重的点头答应下来。 原来,人渣般的洛大公子,其实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了他的妹妹。 他宁愿自己装作恶人,不择手段的抢走所谓的小培元丹,也不肯将这份残酷的真相说出了。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兄妹之情。 哐当一声。 屋门被推开。 洛亦雨红着眼圈闯了进来,一头扎在洛亦云的怀里。 “你混蛋!你把我的小培元丹还给我!” “肚子里呢,还不成了,要么我试试能不能拉出来几粒。” “滚你个人渣!恶心死啦!” 我有一座亡者殿 第181章 屠妻食子 洛亦云惊奇着妹妹的到来。 这份残酷的真相他本不打算现在对洛亦雨说。 后来想起洛亦雨已然结丹大成,拥有了特殊的神识感知,于是恍然明悟。 “早知道隔墙有耳就换个地方喝酒了。” 洛亦云拎着衣服嫌弃道:“别哭了喂,鼻涕都沾我一身,没衣服换了好恶心。” “你才恶心!”洛亦雨擦干眼泪,恨恨道:“爹为何要害我们?我们是他的骨血啊!” “正因为是骨血,才更容易炼制成汇婴丹啊。” 洛亦云凄然一笑,道: “洛九苍早年间行走天下,救治了不少患有奇症怪病的凡人百姓,药王善举普天之下无人不知,他救的人中包含不少双生子,其他的病人好转后都能恢复如初,唯独那些双生子在好转后大多消失了踪迹,其实全都被他当成了药引炼制,结果均以失败告终。” “他认为凡人之躯扛不住炼制,扛不住归元力,只好另辟捷径,将天赋最好的大师兄带回药王岛,供给灵丹一直养到结丹大成才动手,但还是失败了。” “或许是血脉的原因,造成大师兄成丹失败,变成疯癫,洛九苍最后决定亲自生一对双生子出来,于是有了我们兄妹,我们不是他的子女,而是他用来成就魔婴的工具,我们的生死他根本不在乎。” 洛亦雨听得脸色苍白,道:“那我们娘亲病逝的消息……” 洛亦云冷笑道:“哈!病逝?他洛九苍是药王,什么病能束手无策?岛后的池塘底部是一层白沙,你小时候还说那白沙漂亮显得鱼儿艳红,那些白沙其实是细碎的白骨,是这些年来洛九苍生下的儿女与一届又一届的夫人,我们的娘,早成了白沙中的一份。” 沉痛的消息令洛亦雨摇摇欲坠。 她怎么也想不到,严厉的父亲竟如魔鬼般可怕。 屠妻、食子,惨绝人寰。 徐衍沉默良久,道:“如此说来,楚绿娥姐妹也曾经是药王的目标。” 洛亦云点头道:“绿娥的身上确实有一些归元力,我能感受到,不过很少,她天生残疾,洛九苍应该简单试了试发现没什么用处,她才得以活下来。” 难怪声名赫赫的药王能亲自给楚红莲楚绿娥分开身体,原来还有这一番隐情。 若非楚红莲姐妹只有一双腿,她们俩怕也难逃厄运,早被炼成丹药进了洛九苍的肚子。 徐衍道:“药王的实力到达何种程度,我们三人联手有没有机会杀掉他,或者夺取魂灯逃走。” 洛亦云:“洛九苍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结丹境圆满,只是天赋所限无法结婴成功,这些年他尝试过多种手段提升境界,早已远超结丹大修士的能力范畴,保守估计,他一个人至少能战十名同阶而不落下风,你和小雨刚刚结丹成功,远非对手。” 徐衍有些后悔,把徐傲那家伙绑住就好了。 徐衍道:“能否去灵剑宗求援,魔王出世,灵剑宗不会坐视不理。” 洛亦云:“不说灵剑宗根本不会相信洛九苍是魔,即便去求援也来不及的,只要结丹后三天内不回药王岛,我们的魂灯会被洛九苍控制,这也是我为何在结丹的两天后就迫不得己跌落境界的原因。” 洛亦云叹息一声,接着道: “灵剑宗为青州宗门,青州战事告急,灵剑宗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哪有精力管得了旁人。 再者说药王岛远在海外,相当于海外散修,是正是邪与青州修行界没什么关联,除非能找到云州的道门强者,道宗与魔道势不两立是天然的对头,若得知有魔王出世必定全力以赴,可惜我这些年费尽心思只寻到一个机会,还把自己的金丹搭进去了。” 徐衍道:“害你境界跌落的那个神秘女人与道宗有关?” 洛亦云:“确实有关,我能肯定她就是道宗的人,但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我不知道,她太神秘,我曾在与她欢好之际透露过药王岛的魔踪,她始终不以为意,这一点我失算了。” 徐衍皱眉沉吟。 如今的局面对洛家兄妹太过不利。 灵剑宗指望不上了,道宗更远在云州,算算时间,洛亦雨结丹后的三天恰好是赶回药王岛所需的时间。 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回去等死。 洛亦雨做出了决定般郑重说道:“爹若真要炼化我们兄妹,拼死一搏也就是了,徐衍你走吧,这是我们洛家的家事,不用你管。” 徐衍道:“我答应洛兄要帮忙,怎能一走了之,我也是结丹大修士,即便无法助你们一臂之力,也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就是了,放心,我有自保之力。” 洛亦雨眼泛泪花,道:“你走!我不想看着你死!” 嗨。 徐衍沉沉一叹,我他么也不想死呀,可就是活不过来你说咋整。 徐衍看向洛亦云,道:“以洛兄的心智,这些年应该准备了一些手段,我们三个全力而为的话,可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洛亦云道:“大师兄能帮我,前提是我必须炼制出药效更强的蕴神丹,好在这次火焰山之行找到了火绒草,其他材料我随身携带,只要小妹以丹火助我,半天之内定可成丹。” 洛亦雨道:“大师兄不是疯了么,他怎么帮我们呢,如果敌我不分的话会不会更危险?” 徐衍道:“外表疯癫,他的神智应该是清明的。” 洛亦云道:“你说对了一半,大师兄其实已经疯了,看到我的时候他才会想起些许往事,保持短时间的神智,蕴神丹的效用更多是用来唤醒他的神智。 大师兄的头部遭遇重创,但修为可没弱多少,虽然不及洛九苍,也绝非寻常金丹可比,是一份很强的助力。” 徐衍道:“我们一方有三位结丹,除了大师兄之外,洛兄可还有后手。” “有,丹堂的龟老。” 洛亦云现出睿智之色,道:“冰龟一族的老家在北州极寒之地,不知因何有一支族人来到静海栖息,在静海里冰龟极难繁衍,龟老这一脉多年来始终保持着稀少的数量。 初生的小冰龟由于得不到极寒气候的滋养,大多会死于海底,难以长大,而这些年我炼制最多的丹药便是可散发极寒药效的寒玉丹,而且炼完就扔,全都扔给了龟老。 这份人情,便是我第二份准备,冰龟的防御力极强,洛九苍全力出手在短时间也难以破开龟老的龟壳,只要我们能夺走魂灯,借助龟老的防御就有机会逃出药王岛,至于能逃多远,只能听天由命。” 洛亦雨听得惊奇不已,道:“我还以为你这些年都在外面鬼混来着,原来你做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准备,这么说,那些隔三差五就来望夫礁喊你的女人也是你用来迷惑外人的假象了。” 洛亦云老脸一红,嘿嘿两声没说话。 看他表情古怪,洛亦雨先有些不解,后来想明白了,呸了一声骂了句人渣。 洛亦云委屈道:“明知早晚会被吃掉,总得让我风流一番吧,你也可以呀,喏徐衍就在这呢,不如你们今天就洞房,反正你们都看过对方的身体了,不算见外,我这就给你们腾地方。” 洛亦雨瞬间臊红了脸,又气又恨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说!” 洛亦云道:“我没胡说啊,你们要是动作快点说不定这番劫难就迎刃而解了呢。” 洛亦雨道:“这是什么道理?” 洛亦云道:“双子汇婴丹,顾名思义要双子才行,你肚子里若是多一个,我看那老家伙还怎么炼丹。” 洛亦雨羞得面红耳赤,想要走还走不了,只好坐在一边装作生闷气。 徐衍听着兄妹俩的说话,始终若有所思。 帮手…… 如今的局面,最缺的便是帮手。 药王洛九苍的实力太强,已经到了结丹与元婴之间的程度,洛亦云所估计的以一敌十怕是最低的估算。 因为洛九苍已经成魔了。 原本就是以一敌十的结丹巅峰强者,一旦魔化,实力将变得更强。 恐怕十个结丹都白给。 作为亡者殿的主人,徐衍从法相之力就能推断出魔王的可怕。 尽管洛亦云做了种种后手,有大师兄吕祸和龟老相助,他们兄妹想要逃出魔王之手依旧机会不大。 哪怕加上徐衍这位亡者,胜算也很渺茫。 到哪才能找到更多的帮手呢,尸体也行…… 想到这里,徐衍目光一动,道:“海里的鲛人一族与药王岛是何关系,我曾见到很多鲛人出现在岛外海域。” 洛亦云道:“鲛人一族最初与药王岛是敌对关系,时常冲上岛来,杀了不少岛上弟子,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鲛人与洛九苍达成了协议,互不侵犯,那些诡异的鲛人喜欢吞噬生魂,每当洛九苍在岛上吃童子的时候它们就会汇聚而来,在海里等着吃童子们的魂魄,这也算药王岛许给鲛人一族的一份好处。” 徐衍道:“一个吃肉,一个啃骨头,倒是不浪费,有没有办法引来鲛人。” 洛亦云:“难,鲛人行踪诡异,轻易不会出现,除非感知到大量的生魂出现,岛上的药童没剩几个,洛九苍为了掩人耳目近期不会再吃的。” 徐衍道:“是不是什么生魂都行,比如海鱼海兽之类。” 洛亦云:“按理说是如此,关键你怎么杀掉大量的海鱼海兽呢,海族神魂不强比不得人族,数量少的话可引不出鲛人。” 徐衍道:“下毒,这办法如何。” 洛亦云:“解毒我在行,下毒这份手艺我们兄妹不太精通,再者说咱们手里也没毒啊,去买都来不及。” 哐当两声,两个储物袋丢在桌上。 徐衍道:“毒物,我有。” 洛亦云和洛亦雨惊讶的一人翻看一个,随后发出阵阵惊呼。 “鹤顶红,鸳鸯草,紫蛛沙,鬼手枝,精炼过十次以上的钩吻剧毒!还有这么多朽木毒!” “蚣卵,蝎尾,花眼蛇牙,连五行奇毒都有,好家伙这条百年毒蜈还是活的!” 洛家兄妹看得目瞪口呆。 这么多毒物,连他们也觉得惊奇。 徐傲的两个储物袋里其实是五毒教的家底儿了,都被徐衍诓了来。 徐衍道:“够不够毒翻一批海兽,引来鲛人。” 洛亦云:“足够了,不过你要引来鲛人有何目的,它们早已和洛九苍一个鼻口出气,不可能帮我们。” 徐衍道:“用不着鲛人帮忙,它们的用处是拖延时间,我想洛九苍与鲛人不会真正的相信对方,岛外如果有鲛人虎视眈眈,洛九苍在炼制双子汇婴丹的时候也得提心吊打,他就不怕丹成之际被鲛人抢了去。” 洛亦云和洛亦雨听得频频点头。 是这么个道理。 徐衍掂了掂储物袋,道:“等鲛人集结后,再给它们下点猛毒,激怒它们,既然多年前鲛人敢冲上药王岛屠杀弟子,这次未必不会,毕竟海族的脑子不太灵光,容易被愤怒冲昏头脑。” 洛亦云并不知道鲛人都是死的,沉吟道:“有这个可能,希望它们真能冲上岛来,局面越混乱对我们兄妹越有利。” 徐衍道:“何时动手。” 洛亦云:“必须等他开始炼丹的时候,才能用菩提丹的功效冲破归元力,到时候我们与大师兄一起出手,徐衍你去祖师堂盗走魂灯,然后在岛后汇合,龟老会在岸边等候,不过你要小心,看守祖师堂的是药王岛的二师兄,那家伙实力很强。” 定下行动方案,洛家兄妹去准备炼制蕴神丹。 一个人之后,徐衍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洛亦云的准备看似充分,徐衍并不看好最后的结果。 洛九苍太强了。 魔王如果舍弃了汇婴丹的炼制,很容易所有人都死在岛上。 事到如今,徐衍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心烦意乱之下,翻出从伏魔九雄身上得到的功法三尸神剑。 徐衍看着看着,心里不由得蹦出个念头来。 这功法不就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三尸神剑是一份奇特的功法,同剑法,讲的是修炼出类似身外化身般的能耐,化身可不是活的,是名为尸剑的死物。 简单来说,三尸神剑这份邪异的法门是寻找死物祭炼成尸神剑,尸神剑的材料越强,施展出的威力越大。 充当尸神剑的材料可以是修为有成的人族高手,也可以是凶悍的妖兽,反正只要是刚死不久即可。 妖僧浮缘就刚死不久…… 想起老猿与银蟒的尸体,徐衍立刻离开客栈,在小镇外以火魃之力凝出一双火焰翅膀,腾空而去。 管他能不能修成三尸神剑,两具尸体可是实打实的妖灵强者,最不济以控尸天赋控制也就是了。 尽管妖物尸体破破烂烂,正缺帮手的时候也顾不得挑剔了。 与徐衍打着同样主意的,其实还有徐傲。 火焰山的山脚下,一个黑衣人蹑手蹑脚的来到两具妖兽尸体附近。 他掀开兜帽,正是去而复返的徐傲。 徐傲得意道:“这么好的材料居然不要,老子这招欲擒故纵用得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嘿嘿嘿……” . 第182章 第六位亡者 徐傲是个谨慎的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他寻到两具妖灵尸体后先卖力的清理了一番血污,而后掏出个储物袋来,里面装着很多木桶,晃动有水声。 “最后一个储物袋,只剩这些死木汁了……待我打造出最强的妖灵尸鬼,先抢他几百个储物袋来。” 徐傲的手法相当利索,以大量的死木汁很快修复了妖尸的伤口。 死木汁对尸体有着特殊的功效,可转变尸体的状态,徐傲研究过多年,感悟颇深。 正因为他了解尸体,才折转而回,打算将两具妖灵尸体改造为自己的杀手锏。 整整一个储物袋的死木汁用尽,终于将两具妖尸的伤口尽数封闭,整体也趋于接近尸鬼形态。 “需要更多的死木汁浸泡才行,只能以后慢慢找了,先得想办法带走。” 徐傲深吸一口气,结丹大修士的灵力尽数催动,开始简单的炼制妖尸。 目的是为了将尸体变小易于携带。 灵力难以炼丹炼器,却能改造死物的大小,不过得颇费一番周章,相当费力。 徐傲这边埋头苦干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将两具妖尸祭炼成一人多高,可装入储物袋。 浑身灵力耗尽,徐傲累得满头大汗。 正要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徐傲惊讶的发现,眼前的两具妖尸竟被人当先收进了储物袋。 怒火大起,徐傲凶神恶煞般扭头一看,顿时气焰全消。 “徐老板辛苦,正愁没地方装这两具妖尸,居然被你炼小了,甚好,甚好。” 徐衍把储物袋的口一扎,笑了笑,道:“徐老板当初可没说实话啊,你不是说你只有两个储物袋么,怎么又出来了第三个。” 徐傲:“我……我这不是刚捡的么,也不知哪个倒霉鬼掉的,你要妖物尸体有何用,一个够了吧,不妨给我留一个。” 徐衍:“我练三尸神剑用,总共缺三具尸体,这还差一具呢怎么能给你,杀这两头妖灵我出力最大,尸体理应归我,你说是吧。” 见徐衍的目光一个劲在自己身上打转,徐傲打了个寒颤,连忙称是。 没听三尸神剑还差一具尸体吗,再不给人家,徐傲怕自己成了第三具尸体。 暗道倒霉,徐傲认了,也不多说拱手告辞。 徐衍:“别急着走啊徐老板,有一桩大买卖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徐傲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他现在就想远离徐衍,别的什么兴趣都没有。 徐衍开导道:“徐老板如今一穷二白,身无分文,何时才能东山再起?我这桩买卖只要成功,保你一夜巨富,天降横财。” 徐傲狐疑道:“让金丹大修士一夜巨富?你要做的是什么买卖?” 徐衍嘿嘿一笑,道:“洗劫药王岛!” 嘶!!! 徐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 洗劫药王岛? 疯了吧! 凭两个刚结丹的家伙就敢去药王岛,不说被人反杀,也绝对讨不到多少好处。 药王岛又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派,人家经营多年,名声响彻天下,岛上高手如云,岛主更深不可测,连三洲之上的古老宗门都不愿招惹。 “我还想多活两年,徐公子有魄力,你自己去洗劫药王岛好了,最好连着灵剑宗一块给端了,告辞。” “徐老板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你那五毒使的狠辣手段都去哪了,怎么修为突飞猛进了,反倒胆子更小了。” “我这是胆子小吗?我是不想去找不自在,药王岛啊!那是两个结丹修士随随便便就能洗劫的吗?” “你以为我在异想天开?你错了徐老板,我之所以从灵剑宗的沙田接取药奴的任务,就为了这一天,这半年在药王岛生活,我已经掌握了岛上的布置与人手,买通了不少岛上的高手。 两天后有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药王洛九苍要炼制一粒稀世奇丹,至少一天的时间他无法脱身,而这段时间,便是我们洗劫药王岛的机会。” “当真?” “骗你作甚,难道我喜欢找死么,不做好万全打算我也不会出手,徐老板想清楚,机会难得,过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徐傲察言观色,见徐衍言之凿凿,信心十足,他不由得动了心思。 药王岛是什么地方? 天下奇丹的出产之地! 如果能洗劫了药王岛,不说别的,至少能成为同阶之中的巨富。 尤其灵丹对于结丹强者来说更为重要,无论探索险地还是修炼所用,都离不开灵丹的辅助。 想到那一粒粒昂贵的丹药,徐傲的心里如同有一只猫爪在挠,心痒难耐。 “你买通了多少人,还做了什么准备。”徐傲已经生出入伙的心思。 “买通了两位岛上的结丹高手,一个负责退路,一个负责冲杀,剩下的筑基门人至少百余人。”徐衍道。 “两个结丹高手,百余位筑基门人……倒是不少了,还有吗。”徐傲追问。 “鲛人一族也会趁机攻岛,把水搅浑,我想鲛人的数量不会少于上千。”徐衍道。 “连鲛人你都能拉拢?若真如此,确实不妨一试,不过那药王的公子和千金怎么处理,你与洛家兄妹好像交情不错,你忍心对他们动手?” “何须动手,洛家兄妹也会与我们联手一起洗劫药王岛,他们兄妹其实是药王收养的工具而已,用来以身体帮着药王蕴养灵丹。他们的生母被洛九苍所杀,如今得知了身世后恨透了洛九苍,这次洗劫药王岛的计划就是洛亦云的提议,他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做了完全的准备。” 徐傲听得惊疑不定,道:“原来那对兄妹不是药王的子女,竟被当做容器,够可怜的……好!洗劫药王岛算我一个!成功之后,我要的报酬必须与你徐衍一样多。” “一言为定!” “口说无凭,还请徐公子发下毒誓,人心隔肚皮,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徐傲虽然贪婪,却没被天大的好处冲昏了头脑。 徐衍郑重的点头,起誓道:“我徐衍刚才所言句句为真,若有半点谎言,立毙当场!” 徐傲终于放心下来。 修行之人可不能随便起誓,一旦违背誓言,很容易影响修炼的心境,轻则修为止步不前,重则滋生心魔。 徐衍也松了一口气。 可算又诓个结丹炮灰。 盟约缔结。 两人哈哈一笑,各自拱手。 “横财天降!” “马到功成!” 天已大亮,徐傲从怀里翻出个小巧的木舟,灵力一催,立刻腾空而起。 “徐老板身家不菲,丢了三个储物袋还能拿出飞行法器,佩服。” “出山后撞见几个不开眼的筑基修士,顺手牵羊而已。” 徐傲说得简单,他顺手牵过的羊,怕是活不成的。 飞舟上,徐衍问起了关于死木汁的消息。 徐傲精通改造尸鬼,对死木汁的研究很深,说不定能从他身上得知些尸族的消息。 神秘的尸族,徐衍始终无法理解。 死物复生,绝非常态,必须有外界的力量干预,而死木汁,便是尸体转为尸鬼的关键之物。 “这件事要从一次域外之行说起。” 徐傲回想着往事,讲述了他第一次接触死木的经历。 当年还是五毒使的时候,徐傲跟随五毒教教主远赴过无尽之森,为了寻找一种稀有的毒物。 那次森林之行,五毒使都在,不过途中遭遇了白僵的围攻,有火魃出现,其中的一位五毒使身死当场。 突围后,众人又在森林里逗留了数日,终于寻到了所需的毒物。 在返回途中又遭遇尸族。 其中一个尸鬼正是死掉的五毒使,由此徐傲发现了尸体能变成尸鬼的秘密,后来他反复尝试,终于让他找到了死木汁可改造尸体的手段。 “死木到底存在何种力量,能将尸体转为尸鬼。”徐衍道出心中疑惑。 “依我看,死木不是死的,而是活着的东西,就像一种蛹,能让里面的虫子化茧成蝶。” 徐傲唏嘘道:“或许这就是我们不得而知的神迹,也许无尽之森便是陨落的仙人所化,没准森林里的死木就是仙人的头发呢。” 徐傲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一股畏惧,那畏惧来自对待未知的恐惧。 徐衍可没有这种畏惧。 他也不相信真有仙人陨落。 不过徐傲的这番比喻比较有趣,死木是头发的说法听着如天方夜谭,未必不能实现。 也可能无尽之森里当真陨落过强大的修行者或者异兽,其尸不腐,化作山川树木。 发散的思绪天马行空,徐衍甚至想象着整个世界就是一尊巨大无匹的异兽,如鲸落般陨落后形成了天地万物。 返回客栈的时候,洛亦云和洛亦雨见到徐傲大感意外。 徐衍道:“放心,徐老板是自己人,他已经知道你们兄妹的悲惨遭遇,打算入伙,一起洗劫药王岛。” 洛亦雨听得直犯糊涂,洛亦云立刻挑了挑眉毛,给徐衍递去个的眼色。 那意思是‘真有你的’。 多个结丹帮手,洛家兄妹自然欢迎,四人就此启程,雷舟腾空飞向药王岛。 两天的路程,众人都在仔细的准备着。 由于徐傲两手空空,没多少法器可用,洛亦云很是大方的赠给六七件法器外加几十粒灵丹。 徐傲连连道谢。 两天后,雷舟抵达药王岛外的海域。 徐衍由于要吸引鲛人一族暂时留在海外,洛家兄妹带着徐傲登上了海岛。 今晚,便是分生死的时刻。 徐衍坐着雷舟逗留于海域,散发神识寻找海兽聚集最多的位置。 手里也没闲着,将徐傲储物袋里的各种剧毒分别装进用来充当诱饵的弃丹里。 弃丹也有灵气,是最佳的鱼饵,扔进海里很快会引来海兽吞食。 徐衍身上的弃丹多的是,足够制作剧毒诱饵。 寻到一处海兽活动较多的海域,徐衍将做好的弃丹毒饵撒下,不多时一个个庞然大物从海底游来,有体型庞大的巨鲨也有形状古怪的海兽,互相争食。 徐衍一路洒下毒丹,逐渐将海兽引至药王岛附近的海域。 当这些海兽死掉,更深海域的鲛人才能寻到药王岛,徐衍才能借助鲛人大军对付药王。 用光毒丹,见天色尚早,徐衍将雷舟驾驭到一处平静的海面。 让雷舟自行飘于水面,徐衍盘坐其上,心念转动开启了亡者殿。 今晚便与洛九苍动手,尽管做不到万全准备,至少得竭尽全力。 徐衍稳了稳元神,随后扯动灰雾。 右手第三个空位上出现漩涡,漏斗般呼啸转动。 徐衍再召唤新的亡者。 第六位亡者。 炼神术的修成,加上火魃之躯,徐衍如今的元神再进一层,比去火焰山之前更强了。 这次的召唤十分顺利。 一个女子的身影在漩涡中渐渐浮现。 那身影有着堪称完美的身材,即便只有个影子都让人为之着迷,仿佛天生带着惑人心神的能力。 诡异的是,在女人身影的背后摆动着九条尾巴的轮廓,使其如九尾妖狐般神秘起来,非但不觉得恐怖,反而章显出一种别致的风情。 妖魅…… 徐衍见到那身影后的第一个感觉,便是此人为妖魅。 能祸乱人心的妖中魅影。 不提能力,单单这份以身影即可散发魅惑的家伙,危险的程度绝对不弱于任何亡者。 甚至在魔王之上。 不等身影的真容出现,徐衍已经加上了小心。 女人本身就难以对付。 何况还有九条尾巴。 身影逐渐清晰,身后的九尾蓬松毛绒,微微摆动。 女人的容貌很模糊。 这是亡者殿所显现的缘由,毕竟是元神而非本体。 即便如此,也能在那模糊的容貌里窥见一种倾国倾城的影子。 这女人的真身绝对是祸水级的存在。 一双清澈的眼眸在女人的脸上睁开,目光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旋即落在主位的身影上。 “万里之外慑人元神,阁下好手段,我们,认得么?” 九尾妖魅的声音甜而不腻,透人心扉,听在耳里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就像聆听百鸟齐鸣,空灵悠扬。 徐衍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道:“以声透心,以音乱神,你的手段也不赖,有缘相见,这不就认得了,此地名为亡者殿,你可以叫我亡者,不知姑娘芳名几何。” 九尾妖魅咯咯一笑,声音甜美道:“小女子何德何能受此相邀,实在受宠若惊,殿主可以叫我,九儿。” . 第183章 我的样子 九尾妖魅报出的名字,令徐衍心中一惊。 九儿。 不就是吸干了洛亦云金丹的那个神秘女人么! 以容貌为饵,诱结丹强者为食,对面那生着九条狐尾的家伙果然恶毒。 又一个狠角色。 “九儿,俏皮的名字,我曾听闻世间有一种九尾妖狐,擅长化身美人,勾人心魄,食人心肝,貌美而心毒,是人间大恶。” 徐衍的话语带着批判,不过声音始终平静低沉,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小女子自幼良善温柔,不仅从未害过旁人,还一直被人欺负,若殿主肯怜惜收留,小女子愿意自荐枕席。” 惑人心扉的甜腻声音充满了诱惑,加之那道迷人的身影,罕有人能拒绝。 当当,当当。 徐衍的手指敲着桌面,仿佛在犹豫。 九尾妖魅趁热打铁,呵气如兰道:“奴家最擅房中术,殿主尝试过后一定流连忘返,不想试试么。” “试试倒没问题,关键我没有金丹供你吸食,付不出这份报酬,九儿姑娘事后不会痛下杀手吧。” “咯咯咯咯!殿主说笑了,人家可是待字闺中的处子之身,又不是杀人的妖魔,怎能吸食金丹呢。” “既非妖魔,你怎么会出现在亡者殿。”徐衍语气一肃,“能来这里的,都是徘徊于生死之外、不死不灭的怪物。” 被揭穿的九尾妖魅丝毫不在意,笑意更浓,道:“这么说,殿主也是怪物之一喽,看周围的空位这么多,你这座所谓的亡者殿莫非是怪物的聚集地?” 徐衍竖起根手指,晃了晃,道:“怪物这个称呼其实有些不妥,毕竟怪物大多是活的,能出现在亡者殿里的,均为死物,比如,你我。” 九尾妖魅的目光徒然转冷,仿佛内心的隐秘被人窥视了一般,阴测测的道:“死则入轮回,生则奉天规,像我等这般不生不死的异类,天地难容,道理不通。” 徐衍发出一声大笑,道:“天地难容,便打破这天地!道理不通,就扭转这道理!亡者殿的存在就是用来打破天地扭转道理!开启新的纪元!” 九尾妖魅默默的注视良久,道:“殿主大气魄,连开启纪元这等豪迈之言都敢谈及,不知殿主是人族元婴还是妖族大妖,亦或是远古的神秘存在呢。” 徐衍将声音变得神秘而低沉,道:“我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掌握的力量,既然九儿姑娘作为第六位客人,你可与其他客人一样,接受一份礼物,来自亡者殿的馈赠。” “礼物?” “很特殊的礼物,能不能得到,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礼物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用心感悟,你会发现一种特殊的力量徘徊于四周,拿得走,便是礼物,拿不走,我也没有办法,你只能白来一趟。” 徐衍说完将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语,笼罩头部的灰雾缓缓旋转,给人一种觉得无聊的感觉。 九尾妖魅将信将疑的感知起来。 她很小心,先谨慎感知一番,果然感受到亡者殿里沉重磅礴的气息波动。 她随后开始一点点的尝试,想要控制亡者殿里无处不在的神秘力量。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主位上的徐衍看似轻松慵懒,实际内心正焦急紧张。 越往后召唤的亡者,逗留在亡者殿的时间越短,需要徐衍以强大的元神之力维系。 他此时的元神之体其实变得暗淡了不少,九尾妖魅在专注于所谓的礼物而未曾察觉。 徐衍口中的礼物,其实不存在。 亡者殿里确实存在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神秘力量,这份力量与亡者殿共存,除非徐衍才能调动些许,其他亡者根本无法控制。 徐衍诓骗九尾妖魅的目的,是让她留下更强的法相。 果然,经历一番慎重的试探,九尾妖魅被亡者殿里的神秘力量所吸引。 她开始动用自身的元神之力,身影变得逐渐凝实,甚至出现了莹白的肌肤。 随着妖魅的身形清晰,模糊的面容也浮出水面,鼻子以下是人脸,以上则是狐狸脸,看着诡异至极,更分辨不出此人的真正容貌。 努力了半晌,九儿发现自己的手段徒劳无用,她心中泛起疑惑。 这时徐衍的声音传来。 “赠予礼物的时间到此为止,很遗憾九儿姑娘,你无法获得亡者殿的力量,不过别灰心,下次还有机会。” 说话间亡者殿上方的灰雾翻卷,组成两只巨大的手掌,做出拉开大门的姿态。 随着轰隆隆的轰鸣,九尾妖魅的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呼…… 徐衍疲惫的撤去遮面的灰雾,他此时在亡者殿里的元神显现变得几乎透明,十分虚弱。 坚持了太久,差点提前崩溃。 看向右侧第三张石椅。 九尾妖魅的法相出现,而且极其凝实,其头部的半张狐脸纤毫毕现,格外妖异。 “果然得动用极大的元神之力才能留下威力最大的法相,以后不好忽悠了。” 徐衍感受这妖魅的法相,大感头疼。 这办法用一次奏效,第二次肯定遭到怀疑,除了司空青花之外,没人会心甘情愿留下完整的法相供徐衍使用。 妖魅法相浮现的同时,一丝明悟随之而来。 妖魅法相有两种能力。 初级能力魅惑,是一种迷惑敌人的幻术,有着很强的牵制效果。 高级能力海市蜃楼,可制造出完整的幻境,并将敌人拖进幻境从而击杀。 幻术类的能力极其难缠,攻击的并非肉身而是神魂,必须有着极强的元神方可抵抗,稍有不慎会被摧毁神智成为呆傻之人,彻底废掉。 “好阴险的能力,遇上这个九儿得小心一些才行。” 徐衍此时的火魃之躯对其他能力基本无惧,毕竟他是死物,除非碎尸万段,否则不会死。 但对上擅长攻击元神的家伙则需要谨慎。 因为元神可以被摧毁,如果徐衍的元神毁掉,他的躯体再强也不过是一副行尸走肉。 休息了稍许,元神身躯凝实了不少。 徐衍没有立刻离开亡者殿,而是再次召唤来恶灵。 司空青花一出现立刻担忧的问道:“亡者大人的小麻烦解决了吗?青花帮上忙了吗?” “解决了,青花帮了很大的忙,多谢你。”徐衍欣慰的笑了笑。 “那就好,青花就怕帮不上什么忙……呀!亡者大人你的脸没遮住!” 司空青花发现亡者的头脸完整的呈现面前,是个模样清秀的青年人,她惊呼一声急忙用缠满布条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青花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亡者大人遮好了么?” 司空青花缓缓挪开手,结果对方还是原貌,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还对她眨了眨眼。 司空青花一阵脸红,心跳加速,可再一感知却毫无动静,于是有些伤心起来。 恶灵嘛,哪还有心跳呢。 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如果亡者殿里只有青花一个人的话,我就无需掩饰容貌了,遮遮掩掩的实在麻烦。” 徐衍不是忘记遮掩模样,而是不打算在司空青花面前保持神秘。 如果连司空青花这种全心全意的朋友之间都需要遮遮掩掩,显得太不真诚。 徐衍不仅在显示真诚,在他心里也确确实实将司空青花当做了可以信赖的朋友,与洛家兄妹一样。 哪怕对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灵。 “那、那……我也让亡者大人看看我的样子!” 司空青花仿佛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仰起小脸儿,一点点将脸上的白布条扯了下去。 她扯得很小心。 尽管那些布条都是元神显现,不是真实的存在。 却犹如一层层伤疤,裹着女孩内心中埋得最深的痛苦。 细密的布条揭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手停下了,眸子里出现一丝失望。 她看到对面的青年微微锁起的眉头。 亡者大人也难以忍受自己这张被摧毁得支离破碎的脸,不愿多看。 “对不起,青花的模样吓到大人了……” 司空青花默默的垂下头,开始重新在脸上缠绕布条,想要遮住遍布鳞斑与血痕的小脸儿。 一只手探来,抓住了布条尽头。 司空青花诧异的抬起头,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可怎么也无法凝聚泪水。 脸上的布条被徐衍轻轻的继续解开,直至露出司空青花完整的脸睱。 徐衍的眉头锁得更深,幽幽道:“吓到我的不是你的模样,而是害你之人的手段,我徐衍发誓,害你的人,终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 “徐衍……亡者大人的名讳吗……” 司空青花一时沉迷了下去,自从父母亡故,她从未被人如此关切过。 多年的孤独与恐惧在此刻彻底迸发。 蓝眼的恶灵发出阵阵呜咽声,随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哭得畅快淋漓。 感受着司空青花不再压抑的哭声,徐衍随之释怀。 “海魂珠的始作俑者与鲛人脱不开干系,我们一起报仇。” “嗯……” “鲛人作为亡者之一,绝非善类,它不好对付,而且与独眼魔王关联颇深,暂时还不能妄动,等待机会。” “青花听大人的安排。” “亡者殿已经有了七位亡者,我虽自称殿主大人,局面却越来越棘手,还有最后两个亡者,一旦九人集齐不知会出现什么预料之外的情况。” “无论怎样,青花都会帮大人的!” “将你拉进亡者殿,最后的结局不知是福是祸,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怎么会怪大人呢!青花本是栖息地底的幽魂,无法入轮回,是大人让我重见天日,也是大人让我……多了一位朋友。” “生死与共的朋友。” “嗯!” 司空青花抬起头,脸上的红斑非但不再可怕,反而显得调皮可爱。 “其实我还有一些活着的朋友,今晚有个朋友遇到点小麻烦,青花的力量能否……” 徐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人家司空青花从来没索要过什么好处,却屡屡帮忙。 “遗留力量是吧,小事一桩!青花每次来亡者殿都会给亡者大人留下全力!” 徐衍凝重的点点头,没再道谢。 这种地步的交情,无需多言,记在心里即可。 留下完整的恶灵法相后,司空青花的身影消失在石椅上。 两道完整的亡者法相! 徐衍终于有了些底气,独眼魔王那家伙就算再不好对付,他也得把洛家兄妹救出虎口。 “就看鲛人大军能出来多少了……” 离开亡者殿,徐衍观察海面。 远处落日余晖,映得海面金光灿灿。 海水下,一具具庞然大物的尸体浮浮沉沉。 神识感知之下,水面上不断有海兽的魂魄起伏。 更深处的水底,隐约有黑漆漆的身影出没。 快来了…… 徐衍登上望夫礁,走进药王岛。 岛上一切如常。 丹堂里依旧忙忙碌碌,门人在炼丹,药童在搬运材料。 齐远瞩正忙活着的功夫,一抬头见徐衍走了进来。 “徐哥回来啦!怎么样这次去火焰山有没有收获。” 徐衍先扔给他个储物袋,里面装着些灵石。 “给我的?徐哥果然收获颇丰!多谢徐哥!” “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去哪徐哥?天要黑了。” “回沙田。” “啊?这就回去岂不前功尽弃,咱们还有几个月药奴任务就结束了。” “你不会慢点走,逛逛风景,绕几个圈子,等一年的期限到了再回沙田。” “倒也是个办法……徐哥是不是出事了?” 齐远瞩察觉到了什么,他又不傻。 “上岸后尽快远离海边就是了,其余别问。” “知道了徐哥。” 徐衍交代清楚后,寻到管事秦浒,借口探亲,求其帮忙送走齐远瞩。 秦浒深知徐衍与洛亦云的关系,立刻答应下来,亲自送齐远瞩离开药王岛。 齐远瞩走后,徐衍算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轮冷月从海中升起,挂在清冷的夜空。 一道道黑影从海底游来,幽灵般徘徊于无数海兽的尸体附近。 这些黑影瞪着死鱼眼,麻木的摆动身躯,将一张张大口贴近海面,贪婪的吸食着海兽的魂魄。 仿佛一场盛大的筵席,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清静的小岛后侧。 兄妹俩的脚步走过安静的池塘。 清冷的月色铺在池塘里,衬托得水底的白沙更加刺眼。 咚咚咚。 竹屋的门敲响。 洛亦云兴致勃勃的声音响起: “爹!小雨终于结丹了。” “好事啊,你们,进来吧……” 第184章 交手(上) 竹屋里煮着茶水。 洛九苍望向子女的目光中带着一股自豪。 如一个寻常的凡间老人。 然而那自豪的目光深处,还藏着另一番不为人知的异彩。 仿佛在欣慰,在开怀,在兴奋,在疯狂。 洛亦雨乖巧的为长辈茶杯中续满茶水。 “女儿终于结丹成功,爹有没有奖励呢,我可好不容易才迈进金丹大修士之列哦。” “当然有!哈哈,为父岂能小气。”洛九苍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当做礼物送给了女儿。 “灵丹?呀!好浓郁的丹气!这是什么丹,孩儿怎么没见过。”洛亦雨倒出丹药后惊呼道。 洛亦云凑过去瞧了瞧,道:“这么重的灵气波动,绝非凡物,看起来有点像小培元丹呢。” 洛九苍大笑道:“此丹名为大培元丹,以九九八十一味灵草炼化而来,有提升修为之效,为父这些年也只炼制出两粒,趁着小雨进阶这番喜事,都给你们了,云儿也有份。” 说着洛九苍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扔给洛亦云。 洛亦云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一边把玩一边语气古怪的道:“云儿,这名字爹可很少叫哦,我记得上次听见的时候,还是娘唤我的时候,娘在病榻上的脸苍白如纸,她当时很痛苦,可她不愿让我看出来……娘患的,究竟是什么病呢。” 洛亦云的自言自语,令一家三口的和睦气氛发生了诡异的转变。 洛九苍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洛亦雨微微低着头,盯着手里的大培元丹出神,洛亦云则将质问的目光盯在药王身上。 “娘患的病,究竟是什么病。”洛亦云沉声质问。 “她患的自然是连神医都束手无策的世间奇症,为父也无能为力。”洛九苍沉默良久,发出沉沉叹息。 洛亦云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来到窗边,抬手将那粒无比珍贵的大培元丹扔进池塘。 咕咚一声轻响。 丹丸缓缓沉入水底。 洛亦云冷声道:“药王行医天下,治病无数,堪称妙手回春,所治之人无一不痊愈,任何病症均都手到病除,药王之称誉满天下,却罕有人知,药王还有除苦之说,但凡治不好的人,都会被你抹杀,名曰剔除苦难,实则灭口而已。” 药王的这番隐秘,很少有人知道。 洛九苍神色不变,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道:“世人愚昧,宁肯病入膏肓尝尽痛苦而亡也不愿尽早解脱,莫非我洛九苍之子,也如世人那般愚昧不堪?” 洛亦云面朝黑漆漆的池水。 “除苦,除苦,早日解除苦难其实也不错,至少不再痛苦……儿当然不愚昧,我想不通的是,你如何狠得下心,连自己的夫人都要扼杀!除苦除到了自家人的头上!” “那是因为我太在乎她,不忍看她痛苦的模样,早登极乐,她也早些解脱。” “原来如此,你对她真是一往情深……那么,你这位深明大义的当世药王为何要将夫人的碎骨铺进池塘充当白沙?我知道了,因为思念喽,推开窗就能看到往昔的枕边人多好,不知我们兄妹的白骨,要何时铺池塘呢。” 竹屋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冷冽到极点。 低头的洛亦雨紧张得气息外溢,结丹境的强大威压不受控制的若隐若现,如同阵阵寒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 洛九苍发出一声苍凉冷笑:“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让你这些年无法无天,目无尊长,也罢,今天老夫行家法,教训教训你这不孝之子!” 洛九苍大手一挥,竹屋的门窗豁然封死。 煮水的炉火开始蒸腾起来,烈焰滚滚,逐渐灼热。 小小的竹屋竟形如丹炉! 屋中的兄妹则成了灵药! “爹!你真要炼了我们兄妹吗?我们可是你亲生的骨血!” 洛亦雨带着哭腔的惊呼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既然你们知道是我的亲生骨血,就该尽孝道,让为父的修为再进一筹,苦等二十载,今日便是双子汇婴丹的成丹之时!哈哈哈哈!” 药王的狂笑震得火光四溅。 透过竹屋的缝隙,能看到洛家兄妹联手抵抗的艰难身影。 尽管洛亦雨结丹大成,加上曾经有过结丹经验的洛亦云,两人依旧远远不是药王的对手。 不久便出现落败的征兆。 轰隆隆…… 药王岛上的石屋碎裂开来,服用过强效蕴神丹的大师兄吕祸如一道剑光般飞掠而至,冲进竹屋之内。 “师尊,别来无恙,弟子不孝,特来讨你的命!” “逆徒孽子!今日叫你等有来无回!” 竹屋发出轰轰怪响,屋内的恶战险象环生。 岛屿另一侧。 安静的祖师堂内灯火明亮。 屋里摆放着一盏盏油灯,火苗晃动间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也随之荡漾开来。 祖师堂的中心盘坐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此人名为牛陌,是药王洛九苍的二弟子,有着多年的结丹修为,平日里负责打扫祖师堂,相当于闭关于此。 牛陌的修为不弱于大弟子吕祸,是洛九苍最为偏爱的一位结丹弟子,也是洛九苍的心腹,唯药王之命是从。 牛陌的面前,有两盏最为明亮的油灯,灯座上分别刻着云雨二字。 魂灯,药王岛的一份传承。 但凡拜入药王岛的门人弟子,都需要立一盏自己的魂灯。 魂灯由特制的材料炼成,可从一滴精血中扯出元神收入灯中,美其名曰种魂于此预兆生死,实际真正的用途只有药王自己才知道。 牛陌在闭目打坐,运转气息,默默修炼。 他在结丹境多年,境界始终难以再进一步达到结丹圆满,算得上结丹境中的成名高手,与那些结丹巅峰的强者比起来还是差着不少。 其实牛陌的天赋并不是太好。 是药王岛的灵丹,硬生生堆出了他这位结丹境的大修士。 因此,牛陌对药王感恩戴德,甚至托付生死,誓死追随。 本该如往常一样的修炼之夜,被一个不速之客所打断。 门外走进一人,背着手,串门儿一样毫无客气之意,仿佛药王岛的祖师堂是邻居家的菜地一样。 正是徐衍。 来到屋中,徐衍啧啧称奇。 “点这么多灯,不怕走水啊,真要烧了祖宗牌位可怎么办。” 牛陌不曾睁眼,冷哼道:“宵小之辈胆敢乱闯祖师堂,罚!十载阳寿。” 说话间牛陌双手结印,施展出极其阴损的功法。 只见他面前的一个空着的灯盏倒飞而出,在徐衍头顶快速旋转,盏中形成吸扯的漩涡,想要从徐衍的天灵处扯走生机。 所谓的惩罚十载阳寿,其实是用灯盏这件特殊的法器来吸收一部分生机,再将生机化作灯油,燃烧起生命之火,火光照耀之处可产生极强的灵气漩涡,用来修炼大有裨益。 这份阴毒的功法便是牛陌的拿手功夫,药王亲传的密法。 平日里百试百灵的功法,在今天古怪的失效了。 灯盏越转越快,最后都要转飞出去了,别说十年阳寿,连半点生机都没吸走。 牛陌猛然睁眼。 他知道遇上了高手,之前的轻蔑彻底消失,心头杀意大起。 徐衍抬头看着脑袋上的灯盏,好奇道:“这玩意有啥用,血滴子?它怎么不落下来?” 牛陌扬手连连打出不同的法诀,道:“你很快便知道它的用途,罚!二十载寿元。” 灯盏改变的旋转的方式,不仅自传,还开始绕着徐衍的脑袋旋转,忽上忽下,漂浮不定。 徐衍跟着上下点头,模样滑稽,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哦我知道了,你这是怕死,调命呢。” 牛陌冷漠的表情逐渐变化。 他大吼一声,手中的法诀翻飞如花,“罚!三十载寿元!” “罚!一甲子!” “罚!百年亡!” 将吸扯生机的功法施展到极致,牛陌依旧没感受到对面的青年损失半点寿元。 高手! 牛陌心生忌惮。 其实他这份忌惮来得不是时候。 用别的招,徐衍早还手了,偏偏用吸扯生机的阴损功法。 生机寿元那玩意,徐衍就算想给都给不出去。 根本没有。 牛陌不在尝试,点手唤回灯盏法器,他一拍座下的蒲团,整个人腾空而起,盘坐于半空。 居高临下,气势压人。 “你是何人。” “在下丹堂试药的药奴,奉命来打扫打扫。” “药奴?”牛陌皱了皱眉,道:“此地无尘,无需打扫。” “用得用得。”徐衍很认真的道:“祖师堂虽然无尘,却有一坨屎,不扫干净怎么能行。” 牛陌先是疑惑,紧接着大怒,人家分明在骂他是一坨屎。 “只会逞口舌之欲的小辈,拿出点本领来,否则你别想活着出去。” “本领啊,我想想。”徐衍用手指翘了翘额头,为难道:“我会得不多,就会几招剑式,几招火焰法术,阁下看来修为深厚,打斗起来我可能不是对手,不如这样,咱们文斗一番如何,比一比谁的飞剑最锋利。” 牛陌此人刚愎自用,闻言立刻答应下来。 “可以!你想怎么个比法。” 徐衍将七把黑剑掏了出来,道:“简单,一人一剑,我先扎你,然后你扎我,看谁最后死。” 牛陌差点气吐了血,怒道:“放屁!你扎我心脉一剑,我岂不必死,想比也行,我先扎你,你再扎我!” 徐衍为难道:“那也不行啊,你扎我心脉我不也死了,倒是有点麻烦……有了!你看这样如何,我们自己扎自己,看谁最后死。” 牛陌冷笑道:“好哇,你先来,你扎自己什么地方,我牛某人必定扎同样的地方。” 徐衍道:“别耍赖,谁要不扎,谁是龟儿子。” 牛陌道:“只要你敢先动手,奉陪到底!” 徐衍抓起一把黑剑,顺着自己的右肋扎了进去。 噗嗤一声。 剑柄没入,剑尖从后腰透了出来。 “该、该你了!”徐衍疼得龇牙咧嘴,弯着腰一副痛苦表情。 牛陌直接愣住了。 他没想到面前这家伙真扎自己。 这也太狠了吧! 怎么下得了手! 话已经说出去了,牛陌再想返回已经没机会了,他看得出对方并没有耍花招,而是实打实的扎了一剑。 犹豫着要不要动手的功夫,就听对方传来嗤笑声。 “怎么?堂堂药王真传,说话难道是放屁吗,你要是不敢,刚才明说啊,没关系,不扎也行,这一剑算我送你的,不过从今之后你得改改名号,就叫龟儿子。” “谁人不敢!” 牛陌抓出一把锋利的短刀,照着自己的右肋扎了进去,他脸色顿时苍白了一些,不过毫不在乎。 结丹程度的肉身,远超凡人,这种并不致命的伤势基本伤不到结丹大修士。 灵力运转,连半滴血都不流。 “痛快!”徐衍挑起大拇指,道:“这才叫棋逢对手,看我第二剑!你可别当龟儿子!” “来!谁不扎谁是狗娘养的!” “来!” 噗! 噗嗤! 噗噗噗! 祖师堂里,一阵阵金铁入肉的响动。 听得人头皮发麻。 半晌过后,徐衍身上插满了七柄黑剑,摇摇欲坠。 牛陌的身上也插着短刀长剑,也是七柄,位置相同,他嘴角溢血,面白如纸,腾起的蒲团早已落地,气息虚弱几乎奄奄一息。 除了最初的两剑是扎的双肋以外,徐衍从第三剑开始,扎的地方越来越重,整个前心基本成了箭靶。 牛陌的脾气极其爆裂,从不落于人后,被激怒之下也成了箭靶。 牛陌擦了下嘴角血迹,虚弱不堪却得意道:“小子,如此重创你绝对活不成,我有灵丹保命,你有什么!你只能等死!” 徐衍渐渐站直了身子,之前的痛苦神态尽数退去,语气古怪道:“我是没有灵丹,我有的,是不死之法。” 说着徐衍将身上的七柄黑剑一柄柄拔了下来,轻松随意得好像在拔头发一样。 牛陌直接看呆了。 这不可能! 牛陌不敢置信,他亲眼看着对方扎了七剑,那是实打实的七剑啊! 他是结丹大修士,障眼法根本骗不过他。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扎透肺腑这等重创,人家却没事人一样? 而自己几乎到了濒死的境地? “想知道原因吗。” 徐衍的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响起,牛陌茫然的点着头。 随后牛陌就看到对面的青年身上燃起了一层火焰…… “火魃!” 身受重创的牛陌终于明白了缘由。 人家根本是死的,自然随便扎。 牛陌这位药王岛的二弟子的念头就此定格,一柄黑剑贯穿了他的心脉。 尸体倒地。 “三尸神剑的材料终于凑齐了。” 祖师堂里,徐衍嘀咕着收起了刻着云雨的两盏魂灯。 . 第185章 交手(下) 偷袭下黑手做陷阱这些卑鄙的法子,一般人即便想用也未必擅长,不过放在徐傲身上则如鱼得水。 今晚洗劫药王岛,徐傲的任务就是玩阴的。 越阴越好。 这是徐衍交代给他的任务,而且是原话。 徐傲很忙。 自从入夜以来,他便如辛勤的蜜蜂一样在竹屋附近设下种种陷阱,又用丹堂的灵丹将一条百年毒蜈喂成一种恐怖的异变毒虫。 吃了无数灵丹的毒蜈境界暴增,体型狂飙,不大会儿成了一条数丈大小的怪物,摇头摆尾在草丛里张牙舞爪,呈现失控的征兆。 徐傲蹲在一边心惊肉跳。 “药王岛真是好地方,以药效相克的灵丹果然能催发出一条毒蜈之王来,验证了我以往的猜测,以前没材料,这下洗劫了药王岛,我就能养得出更强的五行毒虫!到时候连徐衍那家伙也得退避三舍,嘿,该着我发一笔横财……来了!” 正盘算着的徐傲突然听到炸裂之声从竹屋方向传来,紧接着他看到洛家兄妹的身影仓惶而逃。 在兄妹身后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魔影,一只血红的独眼骨碌乱转。 在魔影的大口中,还咬着一个人,脑袋完全开裂,只剩下半个身子,惨不忍睹。 徐傲看到恐怖的魔影后,有那么一瞬间大脑空白。 这里不是药王岛么? 怎么蹦出来个魔王! 容不得多想,洛家兄妹已经到了近前,徐傲立即控制巨蜈迎上去,庞大的毒蜈晃动细爪咬向魔王。 放出巨蜈的同时,徐傲掐动法诀,四周的草丛石缝里冒出一只只毒虫,形成一片虫潮困住魔王。 这还不算,徐傲将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座百毒大阵都催动而出,空间变幻,独眼魔王顷刻间陷入其中。 底牌尽出的徐傲这才看清洛家兄妹的模样,一看之下惊得不轻。 “你们这是……被祭炼在一起了?” 洛亦云和洛亦雨的状态是手牵着手,可仔细一看两人的手竟完全融合在一起,直至连手臂都完全接连。 洛亦雨还好些,没什么大碍,洛亦云则气息微弱不堪,身体显得有些模糊,有一种即将消散的感觉。 “他吃了大师兄!”洛亦雨回头望向法阵,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快走,去找龟老。”洛亦云虚弱道。 徐傲连忙架着洛亦云,三人立刻朝着岛后一处不起眼的岸边冲去。 身后,咔嚓嚓的响声不绝于耳。 阵道形成的空间出现膨胀,狂暴的气息割裂般溢出,紧接着魔王的独眼从大阵里出现,那巨大的毒蜈王正在魔口中挣扎,下一刻被咬成了两截。 毒蜈死掉的同时,百毒大阵随之坍塌,四周涌出的无数毒虫仿佛遇到了天敌般四散奔逃,退潮一样。 徐傲这边还没跑出多远呢,独眼魔王已经破阵而出。 他准备多时的三重手段无一奏效。 “那是什么东西!”徐傲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听信徐衍的谗言。 “当然是药王岛的岛主,行善天下的药王喽。”洛亦云嘲讽般说道。 “药王入魔!”徐傲的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 入魔的家伙本就不好对付,更何况是药王这等顶尖的高手! 独眼魔王迈开大步,嘶吼着追来。 徐傲差点吓得施展遁法独自逃走,后来他想到洛家兄妹还有后手布置,况且徐衍还没出手呢,这才压住内心的惊惧,协助洛家兄妹逃亡。 独眼魔王的速度很快,一步十余丈,眼看着追了上来。 洛亦云嘶哑着吼出声音。 “大师兄!!!” 嗡鸣声突然暴起,一颗金灿灿的丹丸从尸体中腾空而起,正是吕祸的金丹。 那金丹原本在魔王掐着的半截尸体身上,此时挣脱尸体出现在魔王面前。 冥冥中响起一声叹息。 无奈而悲怆。 随着叹息而来的,是金丹中荡起的狂暴波动。 药王岛的大师兄吕祸,用他最后残留的一丝元神炸裂了自己的金丹。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 药王岛跟着晃了几晃。 徐傲与洛家兄妹三人均被金丹爆裂的力量掀飞。 原地出现个大坑,四周的草皮与石路成了光秃秃一片。 徐傲挣扎着爬了起来,心有余悸的嘀咕道:“金丹自爆的威能极大,这么近的距离,不死也残……不是吧!” 徐傲惊恐的目光中,独眼魔王正从大坑里爬出来,如同来自地底的恶鬼般骇人。 魔王的身上多出许多小洞,能看到一些血迹在小洞里流淌。 吕祸的金丹没能炸死洛九苍。 甚至难以拖住洛九苍的脚步。 从大坑爬出后,独眼魔王发出一声咆哮,张口吞下一堆灵丹,身上的小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已魔躯大成,连金丹都炸不死!”洛亦云脚步不停,始终回头盯着魔王。 “你的伤势怎么办!”洛亦雨关注更多的却是洛亦云如今的状态。 他们兄妹两人在竹屋中大战的时候,洛九苍不顾代价的动用了炼丹法门,以兄妹俩体内的归元力为药引,开始炼制双子汇婴丹。 虽然在吕祸拼死的协助下兄妹俩逃了出来,可炼丹已经开始,洛亦云和洛亦雨出现了祭炼灵丹的第一步征兆……融合! 时间一长,两兄妹将完全融合在一起,而后被炼化成真正的双子汇婴丹。 “给你的菩提丹呢,快吃下去。”洛亦云命令般说道。 “我不吃!你为了救我连金丹都没了,你的丹衣你自己吃。”洛亦雨倔强道。 “听话小雨,必须你吃才有效,你有金丹,而我没有,以丹火炼化火菩提,借其之力方可将残留多年的归元力彻底焚烧一空,我吃下去的话,火菩提会把我烧成灰。”洛亦云语速极快的说道。 身后的独眼魔王发出咆哮,大步轰鸣。 “真的?”洛亦雨还是有些不信。 “都什么时候我还能骗你吗,只要你将归元力消除,洛九苍筹划多年的计划便会落空,我们兄妹即便最后难逃一死,他也炼不成双子汇婴丹!” 洛亦雨听罢立刻将菩提丹吞了下去,这时魔王的吼声变得愈加愤怒。 魔王的独眼遍布血丝,一道猩红的光线突然从眼中迸射而出。 魔光! 徐傲见状祭出飞剑打算遮挡一番,结果法器在魔光中直接融化。 徐傲吓得魂飞天外。 他没想到魔光如此可怕,没办法之下张口喷出五彩毒雾,形成一面虚幻的盾牌。 五彩毒由五毒虫的剧毒提炼而来,极其稀少,毒力惊人,徐傲轻易舍不得动用,用一点就少一点。 徐傲的这番后手终于见效,勉强将魔光挡了下来。 不等他松口气,就见魔王的独眼中再次有红光出现。 徐傲傻眼了。 用五彩毒凝成接近实体的盾牌已经是他的全力,再想挡只能用五毒虫。 第二道魔光瞬息而至。 三人已经奔至海边,再无退路。 这时一个巨大的龟壳凭空出现,一下子罩住了三人。 龟壳上凝结着一层寒霜,一位佝偻的老者正站在一旁。 正是丹堂的龟老。 魔光落在龟壳上,融化了一片寒霜,却没能透过龟壳。 魔王站定脚步,独眼看向岸边。 “老龟,连你也要背叛老夫不成,这些年难道药王岛愧对于你么!”洛九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 “岛主不曾愧对于我,这些年承蒙岛主照拂,是老龟对不住岛主大人。” 龟老缓慢的深施一礼,道:“云少爷对我冰龟一族有大恩,老龟不能不报,岛主若能收手最好不过,毕竟他们兄妹是岛主的骨血。” “骨血?哈哈哈!我洛九苍不需要骨血这种东西,我要的是双子汇婴丹!给我滚开!” 洛九苍怒吼中再次动用魔光,不断腐蚀着冰龟的龟壳。 躲在龟壳里的三人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洛亦雨凝重的祭炼着菩提丹中的火菩提,她不敢有丝毫分神。 这是一份凶险的手段。 火菩提的威力即能焚化归元力,也能烧毁洛亦雨的肉身。 洛亦云低头看了看自己即将融化的大半个手臂,他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 徐傲看得出这位洛公子是真的开心,可他看不出洛亦云究竟开心在何处。 “命都快丢了,还笑得出来?”徐傲诧异道。 “丢就丢吧,反正本公子这辈子不赔,只要我们兄妹能活下来一个就算成功,洛九苍图谋半辈子的大计就这么毁于一旦,这么能不开心呢。”洛亦云畅快道。 “爹是魔,儿子也不正常。”徐傲嘀咕了一句,道:“徐衍哪去了,该不会提前逃了?” “我们兄妹能逃到这里,说明魂灯的效用消失,徐衍不会逃,他得手之后,会来帮忙的,嘘,你听。” 洛亦云和徐傲侧耳倾听。 外面出现了水浪涌动的声音。 铺着一层冰冷月色的海面上,一个个人身鱼尾的身影浮了出来,成百上千。 水里的鲛人摆动鱼尾冲上药王岛,悍不畏死的朝着独眼魔王发动进攻。 鲛人手里提着钢叉,力道极大,数量又多,就像从海里涌来的恶浪,一下将魔王淹没。 魔光断掉,龟老趁机入水,载着三人游向岸边。 洛九苍没料到居然有鲛人攻来。 他愤怒的挥动大手,将一个鲛人撕成两半。 但是更多的鲛人涌来,毫无章法的打法完全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一时间魔王的身上多了几十个伤口,有的是被钢叉所伤,有的是被鲛人咬伤。 “你们这群死东西!” 洛九苍双臂猛震,震开了一群鲛人。 独眼中现出不解之色。 洛九苍深知鲛人的底细,根本是一群沉在海底的尸体,每当岛上有杀戮出现的时候鲛人尸体才会在其首领的率领下浮出水面吞噬生魂。 今天洛九苍根本没吃童子,而且也没杀人,海底的鲛人怎么会出现? 不仅冲上药王岛,居然还对他这位药王岛主动手。 洛九苍的疑惑仅仅生出片刻,被他震开的无数鲛人尸体再次杀来。 单独的鲛人尽管力气大些,洛九苍可没放在眼里。 但这次不同。 鲛人的数量太多了,足有数千之众,一时半刻的很难杀干净。 关键是这群鲛人尸体根本没有痛觉,除非大卸八块,否则断手断头的都还能继续冲杀。 “那老家伙想干什么?” 洛九苍第一个联想到海底的鲛人首领。 又一想不应该啊,他们两个早有约定,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而且对鲛人首领也没有好处。 容不得多想,大批鲛人纷纷涌来。 水面上的冰龟越来越远,洛九苍愤怒的瞪大了独眼。 “魔光普照!” 冷喝中,遍布血丝的独眼中迸溅出一片光幕,笼罩了半个药王岛。 滋滋的腐蚀声在鲛人身上出现。 魔光的照耀下,一个个鲛人开始腐烂、融化,直至化作一滩肉泥。 数以千计的鲛人尸体铺满了海岛,满眼的白骨森森。 最强的一击魔光普照,威能惊人。 洛九苍始终盯着远处的冰龟,他冷哼一声,肋下伸展出类似蝠翅的巨大翅膀,振翅腾空。 明月下,魔王的身影恐怖至极,宛如噩梦。 不等洛九苍追出药王岛,他的周身突然出现烈焰,火光四溢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团。 磅礴的魔气翻涌开来,轻而易举的挡住了烈焰。 魔王的独眼滚动了一下,寻找着偷袭之人的下落。 这时一阵煞气凭空而来,组成一座完全由煞气编织的庞大牢笼。 马蹄声伴着冲杀声在牢笼中响起。 鬼神牢! 藏身于暗处的徐衍终于出手。 先是以亡者大军控制鲛人前仆后继,而后动用了恶灵法相的鬼神牢。 “第一次交锋,魔王。” 徐衍喃喃自语着。 远处的海面上冰龟已经逃出极远,成了一个小黑点。 只要困住魔王一时,洛家兄妹即可逃出生天。 徐衍没有自大到干掉魔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字,拖。 只要洛家兄妹逃到青州,远离药王岛,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洛九苍太强,以如今几人的能耐,联手也未必是对手。 徐衍的目的很明确,但他还是低估了洛九苍的实力。 鬼神牢能镇得住妖僧浮缘,却很难镇得住魔化形态的金丹巅峰。 如今的洛九苍已经不能以结丹境来看待,他的实力远远超出金丹的范畴,无限接近了元婴。 仅仅盏茶的功夫不到,鬼神牢传来支离破碎的响动,最后散落成一片虚幻的飞灰。 独眼魔王冲出禁锢,仰天狂啸。 “宵小之辈!” 洛九苍正待寻找暗中出手的小人,忽然从黑暗里冲来一道红光。 “魔光?” 洛九苍豁然一怔。 . 第186章 还有没有天理 袭来的光线,洛九苍无比熟悉。 正是他自己拿手的本事,魔光。 魔光由精纯的魔气提炼而来,经过魔躯运转后由魔眼中爆发,破坏力无比强悍。 洛九苍所动用的魔光从未失手过,更没见过旁人会这种绝学。 惊疑不定中,洛九苍的独眼中闪耀光影,他同样以魔光反击。 两道光束在半空轰击在一起。 嗤嗤声大起。 空气中升腾起蒸汽,仿佛连虚空都被腐蚀。 呢喃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洛九苍神色再变。 “鲛人厌的哀歌……先派遣鲛人大军攻岛,再唱哀歌,那老家伙要干什么?” 洛九苍轻易辨认出歌声的来源,正是鲛人首领,名为‘厌’的鲛人强者的天赋能力。 他们是老相识了,早有盟约。 洛九苍很难相信自己的老邻居居然会背叛自己,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 莫非那不孝子串通了鲛人一族? 洛九苍震荡元神,抵抗哀歌的侵袭。 如此程度的哀歌,其实很难撼动洛九苍强大的元神,真正让他心神动荡的原因,是鲛人厌的出手。 独眼微眯,现出危险的目光,死死盯着漆黑的海面。 洛亦云和洛亦雨算不得什么,即便加上吕祸和冰龟,洛九苍也没太在乎。 可是鲛人厌不同。 那家伙是古老的鲛人首领,有着可怕的实力,真要率领早已死去的鲛人一族攻岛,对洛九苍来说绝对是一场极大的麻烦。 怕什么来什么。 哀歌呢喃声中,海面泛起了浪花,一层层冲向药王岛。 起伏的海浪里,现出大片的鲛人身影,一个个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盯着岛屿的方向。 很快药王岛的四面八方完全被鲛人一族包围,数量足有上万之多。 在鲛人的后方,喷涌起一层海水,托浮出一个高大的鲛人身影,一身鳞片在月光下璀璨发光,森冷夺目。 “鲛人王,厌……” 洛九苍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浑身的魔气高涨,喉咙里发出低吼。 强大的对手出现,洛九苍不得不谨慎应对。 他无法肯定鲛人王真正的企图,没先出手,而是默默的等待。 双方陷入了无声的沉默对峙。 青州海边,徐衍的身影从水里游出。 身上没有丝毫水渍。 火魃有着独特的能力,可在周身形成热气铠甲,阻隔海水,达到水火不侵的程度。 上岸后,徐衍望向药王岛的方向。 “以后若是遇上妖魅那家伙可得加点小心,海市蜃楼这招果然可怕,连魔王都难分真假。” 洛九苍中招了。 被妖魅的天赋能力海市蜃楼拖在药王岛。 徐衍与洛家兄妹才能安然逃离。 其实这次海市蜃楼的动用,徐衍占了天时地利。 他先以魔光祸乱洛九苍的心神,随后动用哀歌,让洛九苍误以为鲛人来袭,最后在暗中催动海市蜃楼,让鲛人一族的假象出现在海面。 层层铺垫,老谋深算如药王也中了算计。 “差不多了,他快发现了……” 凝望海岛的徐衍扬起左手,朝着药王岛的方向猛地捏拳。 随着五指并拢,岛屿四周空旷的海面上忽然刮起了狂风,一时间恶浪滚滚。 真实的世界只是恶浪狂风。 海市蜃楼的空间则出现凶猛的厮杀。 洛九苍与鲛人王的对峙结束,无数鲛人发动了凶悍的冲锋,高大的鲛人首领驾驭浪头亲自攻来。 魔王的厉吼响彻海岛。 洛九苍陷入一场凶险的搏杀。 妖魅的海市蜃楼,绝非一场幻象那么简单。 海市蜃楼的真正能力除了制造出完整的幻境之外,还能将敌人拖进幻境从而击杀。 洛九苍此时就在海市蜃楼的环境里与鲛人一族恶战。 他实力强悍,撕碎幻境是早晚的事,若能力不强之人落入其中,很容易被幻境直接抹杀。 趁着海市蜃楼发挥出最后的威能,徐衍离开海边追向冰龟遁走的方向。 药王岛。 洛九苍接连撕碎了数百鲛人,在鲛人王登上海岛后,他再次动用魔光普照。 这次的魔光笼罩了整个药王岛。 岛上的门人弟子和药童尽数在魔光中化作枯骨。 魔王的全力一击,直接覆灭了药王岛。 可是让洛九苍惊讶的是,迎面而来的鲛人王竟然在魔光中毫发无损,张着没有舌头的大嘴扑了过来。 洛九苍以魔气凝出一把开山巨斧迎敌。 他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全力。 一旦交锋,洛九苍终于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对面的鲛人王虽然力大无穷,可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尤其洛九苍的魔斧每每落下都好像砍在空气一样。 豁然一惊。 洛九苍收起魔斧,动用元神之力细细感知。 “幻境!” 这下把他气得不轻。 洛九苍喷薄出狂暴的魔气,化作两只巨爪,在半空中撕裂出一个巨大的豁口,随后景色变幻间,鲛人大军与鲛人王尽数消失不见。 脚下是满目苍夷的药王殿,洛九苍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岛上。 再找洛亦云和洛亦雨早已不见了踪迹。 洛九苍浑身魔气震荡,独眼中的血丝变得更多,预示着他的愤怒。 “谁在暗中捣鬼,不但能动用我的魔光,还有如此精湛的幻术法门,到底是谁……” 哗啦水声传来。 海里走上来高大的身影,正是鲛人王。 洛九苍如临大敌,差点出手,刚才的幻境他还没有完全转过弯来。 “老伙计,莫非你也中了招,有人在算计我们。”洛九苍很快冷静下来,独眼转动着说道。 陷入幻境之前,有大批的鲛人冲上岸,现在洛九苍的脚下还铺着一片鲛人尸体呢。 鲛人王张开没有舌头的大嘴,发出低沉的声音: “一批鲛人被外力控制,逃离海底,我追来查看,没见外人的踪迹,究竟怎么回事。” 洛九苍收拢了魔气现出原本模样。 “有高手来临,会控尸,会魔光,拿手的本事是精湛的幻术,连我都被拖进幻境空间差点没出来。” 洛九苍冷着脸道:“他还会哀歌,与你吟唱的一模一样。” 鲛人王听闻立刻一愣。 “不可能,除了鲛人族的强者,哀歌没人会唱,而我鲛族已经灭族多年。” “会不会有你不知道的鲛人还活着?” “不会,如果有的话,我会感知得到,这岛上没有活着的鲛人所遗留的气息。” “怪事,既然不是鲛人高手,还会是什么人。” “你说那高手还会你的魔光?难道也是入魔之人。” “不清楚,他藏在暗处,不知来历,不过能确定一点,那高手定与我那不孝子有关。” “药王筹划多年的大计居然失败了,真让人不敢置信。” “哼,谈不上失败,让那两个家伙暂时逃了而已,只要他们不死,老夫还有机会炼成双子汇婴丹。” 鲛人王扫了眼岛上的鲛人尸体,皱眉道:“控尸,魔光,哀歌,幻术……这人精通的手段很杂,而且与我们两个的能力有关,会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 洛九苍摇头道:“不可能,我们从未在人前透露过任何消息,天下间谁能知道药王与鲛人王是老相识。” 鲛人王先是点点头,而后陷入沉吟,墨绿的眉头紧紧锁起。 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寻常的经历。 半晌后,鲛人王语气古怪的说道:“有个人知道……” “谁?” “亡者殿的主人。” 洛九苍神色变幻起来,时而疑惑时而诧异。 “难道那自称亡者的家伙,对我药王岛动了手?他图什么?” 洛九苍想不通其中的关联,倒是身为局外人的鲛人王看得比较清楚,提醒道:“汇婴丹,你想要奇丹再进一层,那亡者可能也打着汇婴丹的主意。” “他要黑吃黑?” 洛九苍怒意大起,若真如此,那亡者可就太卑鄙了,好歹洛家兄妹是他洛九苍的亲生骨血。 “想要汇婴丹他不会自己生去!” “他是亡者,怕是有心无力,生不出来。” “生不出来就抢别人家孩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药王气得如泼妇般骂街。 鲛人王无奈道:“天理那种东西,你认为存在么,如果真是亡者所为,他如何窃取了我们的能力呢。” 洛九苍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是啊,魔光和哀歌居然同时施展,他是怎么做到的,下次亡者殿开启的时候,我们有必要质问一番,亡者若是装糊涂的话,我们不妨联手试一试他真正的实力。” 鲛人王点头道:“正有此意,亡者殿看似神秘,我总觉得是一种禁锢,我不喜欢被人束缚。” “无头的亡者,他的底细到底是什么,老夫倒是感兴趣了,嘿。” 海岛上,两个世间强者定下计划,将矛头对准了亡者殿。 而徐衍这位亡者殿的主人,此时早已在千里之外,对着洛家兄妹发愁。 一片无人的荒林深处,洛亦云与洛亦雨背靠着背盘坐在草地。 一旁守着愁眉苦脸的龟老和目瞪口呆的徐傲。 洛亦云半个膀子已经融入了洛亦雨的手臂,兄妹俩此时的状态很像连体人,又有些不同。 连体人好歹身体连接在一起,只要行动同步并不太影响什么。 而洛亦云的状态则凶险得多,他的身体正在缓慢的融入洛亦雨的身体,他最后的状态是被洛亦雨吸收,就此在世上消失。 炼丹状态的第一步融合,指的是融合丹炉里所有的灵草,使其融为一体。 洛九苍将竹屋打造成了特殊的丹炉,洛家兄妹在竹屋里拼杀的时候,其实炼丹的过程就已经开始了。 这份过程洛九苍准备了多年,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 即便洛家兄妹逃离竹屋,他们身上的归元力依旧如丹炉之火般焚烧着他们,最终融为一体。 只要两人融成了一个人,就可以开始炼丹的第二步,炼化。 到时候一旦炼化开始,洛家兄妹就再也救不回来了,即便救回来也是一副没有神智的血肉,而第三步凝丹要是也完成后,洛亦雨和洛亦云就会成为真正的双子汇婴丹,彻底丧失人形,变成一粒天下奇丹。 残酷的命运已经开始显现出狰狞,所幸的是,菩提丹的存在可以让洛亦雨脱离险境。 盘坐的洛亦雨此时心无旁骛,全身心的炼化着菩提丹。 那是兄长的一番心血。 为了剔除妹妹身上的归元力,洛亦云连最珍贵的丹衣都舍弃。 他打算用自己的一条命,给妹妹换来一次新生的机会。 徐衍赶到的时候,洛亦雨已经将菩提丹完全炼化,火菩提的力量在她的经脉中横冲直撞,若非有金丹之力束缚,浑身经脉都会废掉。 尽管如此,洛亦雨也面色苍白,接连服下大量灵丹才有所缓和。 她忍着经脉被灼烧的痛苦,仔仔细细运转着火菩提的力量。 洛亦雨的头顶出现黑色的雾气。 雾气顺着她的头发丝散发开来,浮出后也不散去,只在她头顶汇聚。 “这是归元力?好阴毒的气息。” 徐傲惊疑道,他是用毒的行家,却从未见识过如此罕见骇人的毒力。 洛亦雨忽然干呕了一下,随后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淋在一棵小树。 那小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最后变成了荒草那么大的一根枯枝。 洛亦雨吐出的黑血里,蕴含着这些年她服用小培元丹所积攒的归元力。 归元力的一大效用便是熔炼。 吐出黑血后,洛亦雨的神色明显好转,气息平复。 “以火菩提来刮骨疗毒,洛兄当真奇才,居然想得到这种手段。”徐衍点头赞道。 洛亦云萎靡着呵呵一笑,道:“要不然本公子那么多女人爱呢,咳咳咳……” 洛亦云很虚弱,徐衍看得出来。 这种虚弱不是伤势所致,而是与耗尽寿元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洛亦雨睁开眼,道:“菩提丹的药效还在,你别动,我用丹力替你驱除归元力。” 洛亦云道:“那你不如杀了我,哥这境界可架不住火菩提肆虐,我又不是金丹。” 洛亦雨记得眼圈发红,道:“那怎么办!我不能看着你死啊!我的归元力驱除掉了,而你的还在,时间一长你会彻底被我融合掉。” 洛亦云道:“融合就融合呗,以后你就带着我的命一起活下去,哥活够喽,死则死耳,怕个球,不过呢,你和徐衍以后圆房的时候记得别提我的名字,我怕他办事的时候想起我来会尴尬,哈哈哈,咳咳。” 洛亦雨都要急哭了,一听这话恨不得立刻掐死她哥。 徐衍在一边哭笑不得,道:“洛兄看来不希望我忘了你,有没有办法救你。” “有,但是很难,难比登天。” “有就好,再难也好过看到小雨的时候会想起你这种人间败类。” . 第187章 鸠占鹊巢 在青州大地,有一棵叫做青冥的奇特古树,高千丈,直抵天穹。 青冥树每隔百年会结出果实,被称之为青冥果。 青冥果有着诸多神奇的效用,能解百毒,可延年益寿,甚至修复元神,而最重要的一份功效,服之可令修行者的修为暴增,往往能让筑基境直接凝炼金丹,让金丹大修士直接境界圆满。 一颗青冥果,相当于横跨一大境界的契机。 惊人的奇效,引来了无数人的觊觎,由此而引发的血战不计其数,后来天下修行界达成了共识,只要青冥果成熟,便召开一次青果会,以比斗的方式决出夺果之人。 洛亦云道出的所谓办法,便是青冥果。 徐衍听后若有所思。 楚绿娥在火焰山里曾提及过百年一遇的青果会,灵剑宗与修真联盟将要趁机一决高下。 整个青州修行界两大势力全都看中的灵果,珍惜程度可见一斑。 想要夺取青冥果,相当于虎口夺食,无论灵剑宗还是修真联盟,哪一方也不会同意。 若是以药王岛的实力参与争夺,或许还有那么一分机会。 可如今洛亦云重创难愈,陷入融合状态,洛亦雨虽然能出手,关键兄妹俩的状态不允许,总不能把洛亦云从身上切出去再登台罢,那样一来不等青冥果到手,洛亦云就先咽气了。 的确如洛亦云所言,救他的办法是有,但难比登天。 徐傲听说过青果会,更深知那是天下结丹大修士所恶战的舞台,他可不想插手,于是扯了个谎说自己还有要事就此作别。 徐衍没留他。 徐老板的炮灰作用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再拖着不放人家也不能干了,还不如大方些,任其离开。 这种任劳任怨的骡子可不好找,总不能卸磨杀驴不是。 徐傲走后,原地剩下洛家兄妹徐衍和龟老四人。 龟老叹气道:“青果会绝非善地,不说灵剑宗与修真联盟两大势力斗法,岛主怕也会亲临,若是撞上,麻烦不小,能否再逃脱可就不得而知了。” 龟老的意思很明显。 去青果会别说能不能争来青冥果,很容易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青州两大派系的决战之地,如此说来,青冥果最后必然会落入灵剑宗或者修真联盟一方。”徐衍道。 “倒是没错。”龟老点头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故事虽然老套,结局却令人津津乐道。”徐衍自言自语道。 洛亦云强打精神,道:“你打算驱狼吞虎?在灵剑宗与修真联盟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趁火打劫?如果是这样我劝你趁早断了心思,那两方势力统御着整个青州修行界,又不是一群未经人事的孩子,怎么可能让你这个外人最后得利。” 洛亦雨不甘心的道:“也许会有别的契机呢,灵剑宗若是夺了青冥果,我们去求唐秀婉,试试能不能借来灵果。” 洛亦云无奈一笑,道:“别天真了傻妹子,唐秀婉一个刚刚结丹的真传弟子,她在宗门里能有多少话语权?天下结丹大修士舍命相争的青冥果,在各大宗主的眼里都是心头肉,岂能轻易借出去,别说我们,哪怕洛九苍出面也借不来。” 洛亦雨急得眼圈发红,偏偏束手无策。 徐衍呵呵一笑,道:“洛兄也不必悲天悯人,办法都是人想的,我门不做渔翁,而是加入鹬蚌一方,这样不就能名正言顺的争夺青冥果了么。” 洛亦云把眼皮一翻,道:“差点忘了,你是灵剑宗的沙奴也算灵剑宗的人,倒是有身份登台,可即便你夺到青冥果最后还是宗门所得,别说什么宗主会看重你赐下灵果这种美事,那是做梦,灵剑宗不是善堂,不会为了拉拢个金丹就给出青冥果那等天下奇珍。” 徐衍道:“灵剑宗虽然强大,我还是觉得修真联盟的机会更大,所以我打算加入的不是灵剑宗,而是修真联盟,灵剑宗获得的灵果归宗门所有,修真联盟那么多闲散门派,总不会平分青冥果吧,我猜肯定哪一个门派最终夺魁,青冥果就归哪个门派所有。” 龟老在一旁捻着长须点头道:“倒是这么个理儿,可问题是短期内如何把控一座门派呢,总不好另起炉灶重新创建宗门吧。” 洛亦雨听懂了徐衍的法子,也疑惑道:“是啊,咱们除非能在修真联盟里有一席之地,否则这个办法用处不大,可是青果会即将开始,这么短的时间,咱们不可能在修真联盟里站稳跟脚。” 徐衍神秘一笑,道:“不仅能在修真联盟里占据一席之地,而且还很容易,有一处现成的无主之地,等着咱们入住呢。” 洛家兄妹与龟老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地方?” “驼峰寺。” …… 驼峰寺位于青州北部天澜国的境内,占地极广,香火鼎盛,是天澜国的国教,地位崇高。 寺庙里大大小小的和尚足有数百名,咏经声日夜不停。 这一天,驼峰寺的方丈浮缘远足归来,带回了四个人,一对兄妹,一个老者,一个青年。 驼峰寺的居士寮房繁多,平日里借住于此的香客络绎不绝,方丈带人回来并不罕见,四人就此住下。 宽敞的寮房内,洛亦云啧啧称奇,他面前就站着妖僧浮缘。 “这就是伏魔剑派的三尸神剑?以人化剑,真乃邪道之极呀,而且惟妙惟肖,根本看不出是个尸体。” 妖僧浮缘面带微笑,微微颔首,从外表看与活人无异。 洛亦雨惊奇道:“徐衍你修剑的天赋真高呀,这么快就能悟透伏魔剑派的三尸神剑,即便不用驼峰寺的名头,你说自己是伏魔剑派的长老都没人会怀疑你。” 龟老则面带愁容,道:“徐少爷的剑道法门确实高明,可问题是妖僧的尸体如何登台比斗?现在的浮缘,还有他原本的实力么。” 徐衍道:“这就得看你们药王岛的手段了,只要你们能炼制出连结丹大修士都难以察觉的易容丹,我就能代替浮缘登台夺宝,青冥果只要落在驼峰寺手里,洛兄的危机即可迎刃而解。” 洛亦云道:“易容丹小事一桩,我们兄妹有的是,关键是你这家伙可别在擂台上逞强,夺不来青冥果不说,把自己再给搭进去可就得不偿失喽。” 徐衍知道洛亦云是在担心自己,于是笑道:“洛兄放心,在你我之间,我肯定最珍惜的是自己的命,其次才是你的,若无十足把握夺取青冥果,就委屈你去地府走一遭了。” 洛亦云翻着白眼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家伙要是救不了我,本公子肯定死不瞑目,你最好别和我妹子圆房,否则拼了不入轮回本公子也要借我妹子的嘴巴哼个几声,到时候我恶心死你,嘎嘎嘎。” 徐衍早习惯了洛亦云的毒舌,也不在意,倒是洛亦雨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这个人渣兄长。 站在一旁的龟老呵呵直笑,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趣事。 洛亦雨抡起手臂把洛亦云甩到身后,红着脸道:“青果会就在今年,算算日子不足半年时间,我尽力提升些修为,好在擂台上助你一臂之力。” 徐衍摆手,道:“你们兄妹易容后可以和我一起去,但不能登台。” 洛亦雨不解,道:“为什么?好歹我也是结丹大修士,就算不能助你,也不会推你后腿才是。” 洛亦云道:“傻丫头,你登台就不怕洛九苍认出来?咱们俩的手段老家伙熟得很,用了易容丹藏身人群问题不大,一旦出手必定被拆穿,那时才是真正的麻烦。” 洛九苍的存在,始终是洛家兄妹的天敌,最大的忌讳。 除非他们能摆脱现在的状态各自达到金丹程度,如若不然遇到洛九苍必死无疑。 洛亦雨紧蹙秀眉,看向龟老。 徐衍道:“龟老一样不能出手,你们药王岛的人只管看热闹就好,施主放心,贫僧自有把握摘得青冥果。” 说话间徐衍双掌合十,如出家人一样。 洛亦云赶忙用完好的单手还礼,顽皮道:“大师德艺双馨,功高盖世,定可一战功成!哦对了,大师记得就争争青冥果即可,千万别再犯老毛病,用女人当炉鼎容易遭报复哦。” 四人就此安顿下来,住在一个单独的院落里,环境清幽。 有小和尚每天定时送来三餐,放下就走,半刻不留。 方丈可吩咐过了,住在这里的是驼峰寺的贵客,不容怠慢,更不可打扰。 驼峰寺的规矩森严,浮缘在寺里威望极高,没人敢忤逆。 驼峰寺倒是个好地方,徐衍很满意。 洛九苍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他的一双儿女会跑到妖僧浮缘的驼峰寺来避难。 住下来之后,徐衍其实有点心虚。 可不是他真正的剑道造诣惊人,短短时间修成了三尸神剑。 浮缘能如臂指使,实际是徐衍的控尸天赋而已。 伏魔剑派入邪后所创的三尸神剑,徐衍确实很感兴趣,但也需要时间参悟修炼。 在青果会开始之前这段时间,徐衍打算将三尸神剑修成。 到时登台后总不能用自己的火魃手段,既然是修行者之间的擂台比斗,自然得用修行界的招数。 当天,徐衍控制着浮缘的尸体在驼峰寺转了几圈,找到个修建在地下的密室。 密室的大门上刻着禅房二字,实际上这里是妖僧用来采补的地方。 密室中间是阵纹密布的法坛。 两侧各摆着一个一人高的巨大香炉,里面烟气渺渺。 看似香炉,实际上里面堆积的是一层层被碾碎的白骨,形成骨粉,不细看还以为是香灰呢。 密室里阴气很重,死于这里的女人不在少数。 徐衍控制尸体翻找一番,找到不少灵石法器与一些邪门的功法。 得到尸体拿来的东西,徐衍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翻看。 “摧花魔手,血禅功,万鬼噬心咒,吸阴九法,好家伙还有采补十八式……” 瞧了瞧妖僧收集的功法,哪个也不太适用,倒是妖僧收集的法器还算趁手,有刀有剑,有斧有盾,还有一套金灿灿的黄金甲。 “有法宝就好了。” 徐衍摇了摇头,大为遗憾。 妖僧盘踞驼峰寺多年,竟连法宝都没有。 那银蛇巨蟒虽然威力不俗,甚至能幻化成银蛇剑,可归根结底还是个妖,不是法宝。 结丹境的大修士之间拼杀,武器的强弱至关重要。 法器的威能很难让结丹修士施展全力。 而法宝的存在,能让结丹修士的战力得到大幅攀升。 同样境界修为的两个结丹,谁有法宝,基本必胜。 敢在青果会上登台的,注定是各门各派的最强者,法宝虽然珍贵,一处中等程度的门派举一派之力积攒多年还是有机会打造出一件的。 法宝的存在,让徐衍觉得有些棘手。 单打独斗,只拼身手的前提下,没有任何结丹大修士会是火魃的对手。 加上法宝可就两说了,徐衍除非动用火魃之躯,否则很难应对。 “浮缘那家伙在驼峰寺这么多年,难道没弄到过一件法宝?” “还是说,那妖僧将好东西藏在了别处。” 地下禅房里的东西确实不少,功法灵石法器,却没有太珍贵的东西。 浮缘不该只有这么点的身家。 徐衍控制尸体唤来了一个威望最高的老和尚,旁敲侧击之下问出了一些端倪。 驼峰寺作为天澜国的国教,与皇家关联颇深,当今皇帝也是个有修为的,而且还是女人。 女帝每年都会来驼峰寺祭拜,拉来成车的天材地宝,任妖僧取用。 浮缘自然也不小气,曾经送给女帝一柄名为‘长河’的古剑,女帝当时如获至宝,将此剑封为镇国之宝,至今悬在金銮殿内。 得知这番往事,徐衍不由得猜测起那把长河剑的真正威能。 会不会就是一件法宝呢。 按理说正常情况下结丹修士绝对不会将法宝送人,那可是命根子,能提升自身修为的至宝。 浮缘则不同。 它是妖族,并非人类修士,妖族以妖气能勉强驾驭法器,却难以驾驭法宝。 对浮缘来说,法宝没多大用处,与其自己留着压箱底儿,还不如赠给女帝,既能换来其他天材地宝,还能让驼峰寺在天澜获得崇高的地位。 分析着妖僧的打算,徐衍对长河剑兴致大起。 本打算寻个机会亲自去皇宫见识见识那把古剑究竟是不是法宝,不料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僧人来报。 女帝到了。 . 第188章 女帝的夫君 得知女帝到访,徐衍略微吃惊却没多少意外。 天澜女帝每年都会来驼峰寺祈福几次。 吩咐僧人洒扫佛堂,控制浮缘迎了出去。 天澜国女帝名做澜天娇,不到三旬,英姿飒爽,是一位实打实的结丹大修士。 只不过澜天娇的修为不太牢固,完全依靠灵丹异果等天材地宝堆砌出来,空有境界,修为平平,战力更在结丹中排在末尾。 陪同女帝祈福过后,让到待客的禅房。 奉上灵茶,徐衍简单客气了几句,大多时候保持着微笑的聆听模样。 他不是真正的浮缘,说多了容易露馅。 澜天娇豪迈的喝了两杯茶,道出真正的来意。 “听闻不久后青州修行界有一场青果会,乃是百年一遇的盛会,朕打算去开开眼界,不知大师可否同行。” “贫僧正有此意。” “如此正好,有大师在,我天澜国也能争一争那稀世的异果。” “陛下洪福齐天,若有青冥果相助,修为自可一日千里,不过贫僧身手有限,怕是斗不过各路的高手。” “大师谦逊了,驼峰寺方丈的修为在青州修行界不说人尽皆知也是鼎鼎大名,若能青果会夺魁,当为天下金丹第一人。” “阿弥陀佛,天下第一的名号贫僧不敢当,至于会一会天下高手,倒是无妨,不过……” “大师若有顾虑,不妨明说,如果能为朕争来青冥果,天澜之内定以驼峰寺为尊!” 徐衍听得出这位女帝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青冥果,她自己的修为不行,所以来驼峰寺借一把快刀。 借刀可以,徐衍本来也要在青果会出手,但你女帝总得出点血才行。 “长河剑。” 徐衍以浮缘之口,道:“想夺青果会魁首,法宝为重中之重,启程之际,还望陛下带着长河剑同行,如此一来贫僧才有底气。” 澜天娇早有预料,痛快道:“那是当然,长河剑本来就是大师之物,此行请大师出山自当做万全准备,长河剑朕已经带来了,这便物归原主。” 女帝回首唤来宫人,呈上一个剑匣,打开来里面是一柄古剑,普普通通,看不出丝毫奇特之处。 然而剑匣打开的那一刻,却有一股锋利的感觉扑面而来,禅房里细小的灰尘纷纷朝着四周飘去。 宝物自晦。 晦的是外表,却晦不住气息。 锋利的剑气难以掩饰的纵横开来,几乎要形成烈风狂啸而起。 女帝合上了剑匣,面带微笑的推给对面的浮缘。 徐衍以尸体还礼,口诵佛号。 初一见面,徐衍对这位天澜女帝就已经足够佩服。 不愧为女帝,如此豪赌的手笔换成其他帝王可不一定舍得。 人家这是拿长河剑钓青冥果! 法宝终究是身外物,澜天娇的弱点在修为不牢,青冥果的奇效正好能弥补她的缺陷。 况且长河剑本来就是浮缘的,既然能赠给皇家,说明浮缘对长河剑不是那么看重,澜天娇抓住了这一点,认为浮缘此行无论成败,回来后还会把长河剑放在皇宫。 驼峰寺在天澜国一天,就得奉女帝为主,这是不争的事实。 女帝澜天娇的算盘打得噼啪山响。 参与青果会的争夺,她其实什么都没付出,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有机会得到青冥果,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帝王的算计,也未必每次都正确。 至少这次女帝算是肉包子打狗,注定要血本无归了。 真的浮缘还好,即便是妖僧,他也得顾忌自己的老巢驼峰寺。 徐衍可不会管那么多。 正愁没法宝呢,就有人送上门,正可谓出师大捷,开门大吉。 得了法宝,自然要好生招待。 吩咐僧人准备上好的斋饭,女帝吃得津津有味。 “宫里的饭菜实在吃得腻了,寺里的斋饭清淡些,正合朕的口味。” “陛下不妨将寺里的典座僧带回宫去,如此便可时常吃到正宗斋饭。” “典座僧也是僧,朕又不是佛,带回去岂不是罪过。” “陛下圣明。” 澜天娇放下筷子,笑道:“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告,朕,即将大婚。” 女帝完婚的消息令徐衍意外。 天澜国的传统比较特别,只有女帝,不设其他皇位,也没有所谓的男宾妃或者面首。 当需要繁衍后代的时候,天澜国的女帝会亲自挑选一个青壮男子入宫同住,待到怀有身孕之后,那男子会被赐予一条白绫,自尽而死。 当然如果男子不愿意自尽,会有宫里的侍卫帮他,总之天澜国的皇位传承没有男人什么事儿,历届都是女子传承。 这一次天澜女帝大婚的消息算是打破了天澜国的传统。 从没有任何一届女帝会完婚。 完婚,相当于昭告天下女帝有了夫君,而夫君的存在就不是繁衍后代那么简单了,至少不会死。 也许是这位女帝想要打破传统,改朝换代。 徐衍如此认为,口中道的是大善。 反正人家是女帝,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驼峰寺的意见没有任何效果。 澜天娇红光满面,道:“大师也赞同这桩婚事!看来朕的决定没错,大喜之日就定在下月初,朕在皇城设下喜宴,恭候大师。” 徐衍再次双手合十,咏佛号,道:“贫僧怕是去不成了,青果会在即,贫僧要闭关潜修,到时贫僧会备下重礼,差人前往皇城恭贺。” 澜天娇道:“也好,大师闭关要紧,几月后朕与夫君会陪同大师前往青果会,这段日子大师可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到时候一鸣惊人。” 女帝去不去青果会,其实徐衍倒是不在乎。 反正夺了青冥果也是自己收着,别说女帝,三皇五帝都过来也别想抢了去。 徐衍打哈哈道:“该当如此,贫僧在青果会一定竭尽全力,只是青果会高手云集,贫僧若落败,陛下也无需太过焦虑。” 澜天娇听罢哈哈一笑,道:“大师只要用出全力即可,我们天澜国两大高手齐登台,朕不信还夺不来那青冥果!” 徐衍听得疑惑,以为女帝也要登台。 澜天娇的修为实在不敢恭维,几乎就是个空架子而已,打斗方面连个普通的结丹修士都未必是对手,她亲自登台属于找死。 既然不是澜天娇,说明天澜国又出现了结丹境的高手。 徐衍道:“不知陛下所说的两大高手,除了贫僧之外,还有何人?” 女帝道:“那人正是朕即将迎娶的夫君,他的实力在结丹修士当中绝对可成为翘楚,即便大师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呢。” 提及自己的夫君,澜天娇眉开眼笑,显得心情大好。 难怪要完婚,徐衍这才知道原来人家找了个强力的打手。 顶尖的结丹高手在青州可没有多少。 澜天娇没什么能拉拢人家的,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完婚的手段留住人家,如此一来她还是天澜国的女帝,但天澜国的实力则相当于大增。 女帝打了一手好算盘。 徐衍在羡慕之余,问了句:“不知陛下的夫君尊姓大名。” 澜天娇十分得意的昂首道:“他叫,商无极。” 听到商无极这三个字,徐衍的心里仿佛炸起一道惊雷,恨意大起,浮缘的尸体表情变得木讷,一动不动。 澜天娇打算告辞,见浮缘茫然呆立,道:“大师认得朕的夫君?” 徐衍恢复神态,道:“未曾谋面,不过贫僧倒是听闻过商无极的大名,据说此人以邪阵诛杀了大商无数百姓,后遭遇灵剑宗的追杀,陛下完婚之前,可曾三思。” 澜天娇不以为意道:“朕也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死些百姓而已,算得了什么,哪一位君王不是踏着尸山血海上位?至于灵剑宗的追杀,大师更无须担忧,驼峰寺既然加入修真联盟一方,朕的天澜国又何曾不是修真联盟的一员。” 说到这份上了,徐衍也不劝了,咏声佛号不再言语。 澜天娇以为她这位女帝能掌握住商无极,殊不知大商皇帝乃是天下至邪,浩劫的起源。 送走了女帝,徐衍紧锁眉头。 商无极跑到了天澜国,还要做女帝的夫君,目的绝对不会是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男皇那么简单。 图谋天澜国? 有可能,但肯定不是全部。 天澜国算不得多大,不足大商的一半,以商无极的胃口未必感兴趣。 商无极很有可能打算以天澜国作为新的起点,然后逐步蚕丝周围的小门小派,最后吞噬了小门派的修行者来增强自身实力, 徐衍在沉思中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商无极的目标也可能是,青果会。 他也在图谋青冥果…… 静室里,徐衍微眯双眼,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商无极是徐衍的头号大敌,真正的仇人,司天监众人之死固然有五毒教的原因,但商无极的九天邪龙噬魂阵才是罪魁祸首。 打开手边的剑匣。 长河剑腾空而起,在徐衍周围盘旋飞驰。 以徐衍如今经脉畅通的情况,勉强能驾驭法宝,不过想要施展法宝的真正威能还差着不少。 灵力不是问题。 亡者殿里的无尽尸气都可在转灵诀的转换下成为灵力。 问题是他的经脉没有完全疏通。 收起法宝,徐衍找到洛家兄妹,告知了商无极与天澜女帝的婚事。 “大商覆灭的罪魁祸首居然跑到天澜国?那家伙该不会还想祭了天澜?”洛亦云大为吃惊。 “被灵剑宗追杀的邪皇,加入修真联盟一方不足为奇,他也许为了青冥果而来。”洛亦雨分析道。 “商无极此人城府极深,擅长隐忍,很难对付。”徐衍凝重道:“而且我与商无极有不共戴天之仇,杀之后快,青果会上又多了一位大敌。” “此人确实棘手,又精通先天雷道,可惜我们兄妹帮不上忙。”洛亦云愁眉苦脸。 “谁说帮不上,你们能帮我炼丹。”徐衍道。 一听炼丹,洛亦云来了精神,大包大揽道:“对呀!我们用灵丹供你,让你在这几月间修为再进一步,我有炼丹经验,小雨有丹火相助,咱们兄妹如今这状态最合适联手炼丹!你想要什么丹,是提升修为的灵丹还是增加灵力的灵丹。” 洛亦雨一个劲的点头,把先前从药王岛搬来的大量灵草都掏了出来,这就准备动手。 徐衍摇了摇头,道:“普通的灵丹对我没多大用处,我现在需要的是类似仇百尺上次那颗能研磨经脉的毒丹。” “毒丹?”洛亦云傻眼了,万般不解道:“你要毒丹作甚,灵丹不吃,吃毒丹,你脑子坏了吗。” “我脑子没坏,而是经脉有点问题。”徐衍加了句,“打小的毛病,经脉不太通常,灵丹用处不大,需要毒丹刺激刺激才行。” 洛亦云狐疑起来,道:“经脉不通?经脉不通你怎么结的丹,这说不过去吧,整个修真界好像也没有经脉不通却能结丹的例子。” 洛亦雨担忧道:“要不然我们帮你仔细查看查看身体,真有问题的话尽早调理,别拖到最后酿成大祸。” 洛家兄妹的担忧,徐衍知道是为了他好。 可他有苦难言,更不可能让两人探究自己的身体。 人家是药王岛出身,不比天下名医差,只要仔细查看肯定能发现徐衍的秘密。 其实徐衍不怕被被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细,他怕的是洛家兄妹接受不了。 说到底,徐衍这种状态预示着非人。 而非人者,注定是异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深入人族心间,连徐衍自己都觉得自己与尸族格格不入,又何况是外人呢。 徐衍安慰道:“老毛病了,没大碍的,等青果会结束你们兄妹脱离危险再帮我瞅瞅,现在需要的是能拓展或者研磨经脉的猛药,你们可有办法。” 洛亦云再三确认徐衍肯定没大问题,这才将信将疑的答应下来。 “毒宗宗主的毒丹我们不会炼制,不过说起对经脉有刺激作用的灵丹倒是也有几种,我们现在动手给你炼制些样品出来,你试试药效再做决定需要哪一种。” 洛亦云说完开始与洛亦雨配合炼丹,不到一天的功夫炼制出九种。 徐衍一一试过,前八种都没什么用,唯独最后一种名为腾龙丹的灵丹有些感觉。 第189章 最后两位亡者 既然徐衍觉得腾龙丹有效,洛家兄妹就此开始闷头炼丹。 两人从药王岛带来了不少材料,加上驼峰寺的收藏,足够炼制出几百上千的腾龙丹。 当然徐衍也没闲着。 趁着在驼峰寺修养的几月时间,苦心专研剑道法门,终于将三尸神剑修了个大概,加上控尸天赋,倒也能顺畅的施展出来。 妖僧浮缘,银鳞巨蟒,外加药王岛二弟子牛陌,三具尸体相继祭炼成三柄古怪的长剑,称为尸神剑,可用剑法祭出对敌,也可现出尸体原貌来搏杀。 由于浮缘和巨蟒均为妖族强者,肉身强悍,那牛陌又是金丹之躯,三具肉身的战力都相当可观。 有了法宝长河剑,再加上三尸神剑,徐衍在不用火魃状态的情况下对上同阶的话几乎无往不利。 然而天下太大,高手太多,徐衍即便再强也未必能做到真正的同阶第一人。 可青冥果只有一个。 这枚能挽救洛亦云的异果,徐衍势在必得。 他必须做到十足的把握。 这一战,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为了不久之后的青果会,徐衍在一天夜里再次召唤新的亡者。 第七位亡者的来临,带着不同于以往客人的凌厉,云雾翻滚中显现出的是一团奇特的雷电。 一个由无数雷弧交织而成的人形怪物,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大片的雷弧拖在身后形成王者的大氅,头顶卷动的雷光组成了一顶模糊的卷云冠。 雷电怪人就像一位来自远古的暴君,在亡者殿里睁开了一双闪动雷光的冷冽眸子。 看到第七位亡者的同时,徐衍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无论雷躯,还是气势,亦或者那顶卷云冠,这些现象都在预示着一个可怕的名字。 商无极。 云雾散尽,亡者殿里沉默了许久。 雷电暴君始终盯着主位上的身影,他对此地是何处好像不太在乎。 “欢迎来到亡者殿,一处无拘无束的世外之地。” 徐衍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冷漠。 “亡者殿……这么说,你也是亡者之一,你的本体是什么。”商无极还以冷漠的言语,临危不乱。 他看得出自己在这里遮蔽不了形态,现出的完全是雷灵之体,可对面那神秘的家伙好像不太一样,除了藏身灰雾的头颅看不清之外,身体的轮廓完全是人类。 “我的本体是什么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可以让你的雷灵之躯达到堪比神邸的完美程度就行了。” 徐衍的语气依旧冷漠得听不出丝毫感情,但是字里行间却有一种商无极难以拒绝的诱惑。 完美的躯体。 作为雷灵,商无极的本体是天地精怪一类,看似强大,却难以再进一步。 所以他才借用邪龙大阵来摄取大商子民的寿元,来强大自身。 “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说出你的目的。”商无极冷声道。 “开创一个无死无生的世界,一个亡者为尊的世界。”徐衍道。 “开天辟地太难,那是神祇才拥有的力量,还是侵占青州比较实际一些,况且……我的雷灵之躯已经圆满,无需外人操心。”商无极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隔阂,他连半个字都不信。 徐衍沉默了一会儿,逐渐发出没有感情的笑声。 “真的圆满了么,难道区区百万凡人的寿元就能填满你这位先天雷灵的无底洞?还是说,你认为蕴化你的那片雷池,真有足够的先天之力吗。” 说起百万凡人寿元的时候,商无极虽然有些意外却没怎么在乎,即便让人知道他就是商无极那又如何,他连灵剑宗的追杀都不惧,难道还会怕了个什么亡者。 然而在听到雷池的时候,商无极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连他出生的地方如果人家都知道,这份手段不得不让商无极产生足够的重视。 当然也仅仅是多了几分重视,自傲的雷电暴君不可能被几句凭空而来的猜测唬住。 对方未必当真知道他的来历,更有可能是推测出来的。 商无极冷笑了一下,道:“百万凡人的寿元的确不够塞牙缝,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变得更强呢。” 徐衍抬手伸出一根手指,道:“很简单,吞噬,吞噬另一个先天雷灵,你的实力自然能暴增。” “说得容易,天下间的先天雷灵如凤毛麟角,至少我从未见过另外的雷灵,你若能再召唤一个雷灵出现在这里,我就信你。” 徐衍将手指左右晃了晃,道:“亡者殿里的客人不存在互相吞噬的道理,我这位主人也不会允许,雷灵确实罕见,不过并非没有。” 商无极目光森然到:“什么地方还有雷灵!” 他何尝不想吞噬另外的雷灵。 正如徐衍所言,只要吞噬其他的雷灵,商无极的本源之力即可得到大幅增强,他的雷灵之躯也将趋于完美,实力大增。 “无尽之森。” “无尽之森里有雷灵?” “我可没说无尽之森有雷灵。” “那无尽之森里有什么?” “有雷魃。” “雷魃……” 商无极的神色阴沉了下来。 “怎么,怕了?” 徐衍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视。 “哼,说得轻巧,你如果连雷魃都能轻易击杀,我在此地就不会是座上宾了。” 商无极的头脑十分冷静。 他早预估过对方的实力,以他猜测应该与自己不分上下,即便强也强不出太多。 因为从对方召唤自己而来的语气与举动即可轻易辨别。 如果是压倒般的实力,那召唤一方根本不用废话,直接以力量镇压就完事了,何必说这么多呢。 徐衍摊了摊手,道:“我一个人未必杀得掉雷魃,如果亡者殿里的客人能一起出手的话,问题倒是不大。” 商无极扫了眼空荡荡的四周,道:“八个空位,你召集了八位亡者?” 徐衍这次没说谎,如实道:“还差最后一位客人,你,是第七个,第八位客人,很快就到了。” 徐衍说罢开始沉下心神,沟通亡者殿上方的云雾。 不多时,一道漩涡凭空汇聚,旋转在最后一个空位上方。 既然还差最后一人,不如一次都来吧,省得应对起来麻烦。 漩涡越转越快,逐渐显现出灰雾里模糊的身影。 商无极森冷的盯着身旁的漩涡,表面冷静,实际心里正在犯嘀咕。 这种凭空摄人元神的手段,在他看来无比玄奥,关键是被召唤之人还无法拒绝。 人家亡者殿的殿主行的是待客之道,如果换个办法,来一个灭杀一个,那召唤之人的本体即便扛得住,元神缺失的损害也绝非等闲,会遗留严重的后患。 商无极暗自猜测的功夫,最后一位亡者的身影逐渐清晰。 是一个人形,外表如同修行者。 可骇人的是,这人浑身的血肉在不断腐烂,翻滚的气血中时而现出内脏与白骨,令人头皮发麻。 这是一个修士。 一个不知修炼了何种邪法,致使自身血肉腐烂而成为不生不死状态的修士。 徐衍藏于迷雾中的目光始终观察着最后一位亡者。 透过气血,隐约能看到此人的白骨里缠着一条金色的蜈蚣。 此人的脸上时而有一层血肉粘连,时而腐化成森森白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两颗眼球从白骨眼眶里滚了出来,被腐烂的修士用一只骨手接住,随后笨拙的重新装进眼眶。 一层古怪的血气从其头顶弥漫,雨帘般洒落浑身,如披了一张人皮,那白骨腐肉的恐怖形态由此遮掩了下去。 “奇异的所在,二位可否告知,此地为何处。”腐烂的修士以一种沙哑的声音说道。 他此时的模样是一个佝偻老者,面部的五官深陷头颅,就像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是亡者殿,阁下是最后一位亡者。”徐衍用不急不缓的声音说道,语气稳重。 “亡者?莫非老夫已经陨落,掉进了地府不成。” 腐烂的修士转动怪异的眼球,道:“奈何桥在哪儿,听说只要不喝那孟婆汤,就不会忘掉前世记忆。” 徐衍表现得十分感兴趣,道:“不知阁下有何刻骨难忘的记忆,要留到来世,莫非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情缘,或是永世难忘的恩怨?” 腐烂的修士叹息着道:“非也,非也,老夫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情缘是看不开,还有什么恩怨是放不下的呢,我呀,是怕忘了自创的功法,这辈子因此遭过大罪,下辈子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直接开始习练为好。” 徐衍道:“什么功法竟比恩怨和情缘都要刻骨铭心?” 腐烂的修士嘿嘿一笑,道:“一种养蛊的法子罢了,阁下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徐衍哈一声笑出声来。 “平白无故传授我独门绝艺?” “相逢即是缘,世上的功法,自然世人可学之。” “可惜,我是亡者,不是世人。” 徐衍这番话一说,腐烂的修士立刻眼珠滚动了一下,他没什么失望,而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徐衍哪能中计。 他要是学了,不说那功法是真是假,自己这亡者殿之主的地位立刻得往下掉一大截。 “言归正传,二位作为最后的亡者,对青州即将开始的青果会有何看法。”徐衍道。 腐烂的修士当先说道:“青果会,天下擂,青冥果之争自然热闹十足,也不知此一界青果会上陨落多少高手,实在令人期待。” 商无极浑身雷光滚动,“人族青果会,与我们有何关系,别忘了人族最为自私,奉行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训,面对异族会果断出手击杀,我们去了,当人家的鱼肉吗。” “只要足够强大,不一定谁是鱼肉呢。”徐衍说着话锋一转,道:“人族的青果会是个热闹,我们的亡者殿也不会冷清太久,很快会有一天,九位亡者齐聚,我期待着诸位与我同心同力的那一天。” 召唤两大亡者的时间无法太长,召唤之力即将溃散。 徐衍不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做出送客的手势,与此同时一扇由尸气阴云凝形的巨大门户在两人面前开启。 这一招送客特效,徐衍用的炉火纯青。 当两大亡者即将消失的时候,徐衍忽然指点了一下商无极,道:“差点忘了,雷皇新婚在即,没准备什么礼物,祝你芝兰千载茂,琴瑟百年合。” 话音未落,云雾大门轰然闭合。 两大法相缓缓呈现。 商无极的法相身上还带着一种类似惊讶的神采。 徐衍能想象得到商无极刚才的震惊。 猜出他的大商皇帝身份不算什么,猜出他的雷池出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然而道出他此时的下落甚至是即将举行的大婚,这就有点吓人了。 商无极可从没对外人提过。 天澜女帝在大婚之前也没有公布过新皇的名讳。 那么亡者殿的主人是如何得知的? 去了一趟亡者殿,商无极对徐衍这个亡者殿之主变得忌惮颇深。 徐衍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先将其震慑,而后好忽悠商无极在亡者殿里留下全力的法相。 至于那个腐烂的修士,徐衍一时猜不出其身份,不好下手。 自知道对方是个修炼多年的老者,其他消息全然不知。 腐烂的修士与那神秘的妖魅九儿一样,是徐衍至今为止尚且猜不出真身的亡者。 “声音苍老,自称老夫,那家伙藏得很深,他身上养着一条金蜈……” 徐衍独自在亡者殿里皱眉沉思,分析着腐烂修士的蛛丝马迹。 金蜈为毒虫,能以本体养金蜈,此人精通毒道,而那浑身涌动看似气血的气息,也未必是真正的气血,也许是其他的气息。 比如,毒。 一个阴冷的名讳跳进徐衍的脑子里。 毒宗宗主,仇百尺。 会是他么…… 如果是的话,这亡者殿真成了仇家汇聚的好地方。 徐衍自嘲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除去司空青花不算,其他亡者不仅没一个好相与,甚至大多与徐衍有着恩怨纠葛。 楚绿娥亦敌亦友,石头人刚在火焰山被忽悠瘸了,鲛人制造的海魂珠是司空青花的仇家也就是徐衍的仇家。 魔王洛九苍要吞了洛家兄妹,徐衍不能不管,自然而然的处于对立面。 商无极更是死仇,早晚有一场鱼死网破的恶战。 仇百尺也不用多说,那粒研脉丹如果徐衍是活人早死十几遍了。 这么一算,徐衍也哭笑不得。 也罢。 亡者殿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等时机成熟来一个齐聚一堂,看看会有何种变化。 反正都是仇家,就算同归于尽徐衍都不赔。 . 第190章 道宗圣女 两大亡者走后,徐衍感悟着新的法相。 雷暴。 虫巢。 前者是商无极的法相能力,与雷电有关,是一片威力不俗的雷暴攻击。 后者为腐烂修士的能力,呼唤出无数毒虫攻击敌人,也可用来破坏法阵或搬运东西。 雷暴不算稀奇,倒是虫巢这份古怪的能力比较特别。 禅房里,徐衍取出一张阵图,默默观看。 那是九天邪龙噬魂阵的阵图,商无极用来掠夺大商百姓寿元的工具。 专研了几日阵图,大致了解后,徐衍从驼峰寺的藏品中找出九尊一人高的玉佛,又从洛亦雨手里拿来雷舟,出了趟远门儿。 一月后徐衍回到驼峰寺。 洛亦云见徐衍回来后直纳闷,拿出炼制好了三十多粒腾龙丹,问道:“出去这么久,去哪儿了?” “送佛去了。” “送佛?给谁送佛?” “青冥树。” “给青冥神树送佛?你脑子坏了吧,让神树保佑你一战成名吗。” “还别说,青冥神树没准真能保佑我呢。” “反正我不信,你不说实话我就当你出去找女人了,咱们兄弟不见外,说说呗,找了个啥样的,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我那傻妹子。” 徐衍脸一黑,瞄了眼和洛亦云的右手连在一起的洛亦雨。 徐衍无奈,甩过去一张阵图。 洛亦云忍着被洛亦雨掐得青紫的伤势,打开阵图狐疑道:“九天邪龙噬魂阵?莫非这就是商无极吞噬寿元的大阵?” 见徐衍点头,洛亦云惊疑不定道:“你带走了九尊玉佛,去的又是青冥神树,你该不会要在青果会上施展这邪异的大阵吧。” 徐衍道:“施展九天邪龙噬魂阵的不是我,而是,商无极。” 洛亦云顿时倒吸一口气,挑大指道:“你这一招祸水东引已经颇有我无耻之尤的真髓了,这哪是布阵呐,你这是挖了个带刺的坑等着商无极往里跳呢。” 说罢洛亦云又加了句:“不仅带刺,坑底下还有粪!” 徐衍哈哈一笑,服下腾龙丹。 “味儿不赖,多炼点。” “当我们兄妹是苦力呢!给钱,一天一人十块灵石!”洛亦云道。 “我才不要灵石!”洛亦雨道。 “哎呦呦这还没过门的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真要嫁过去还了得。”洛亦云道。 “要你管!”洛亦雨道。 在驼峰寺的几月来,洛家兄妹基本没干别的,竟炼丹了。 从药王岛带来的材料用了一多半,加上驼峰寺收藏的各类材料,总共炼制出五百多粒的腾龙丹。 这么多丹药下肚,徐衍浑身的经脉大致通畅了一半有余。 试了试驾驭长河剑。 不错,简单的剑诀已经能施展出来了。 剑道这方面徐衍还是有点信心的。 不是他修炼天赋有多高,而是大不了咱抓着剑柄近身开战,就不信火魃的力道有几个结丹能受得了。 这一天,一艘高大的楼船从远处飘来。 船头挂着天澜国的大旗。 女帝到了。 澜天娇亲自来到驼峰寺,请方丈浮缘出山,与其共赴盛会。 此行徐衍早有准备。 他提前服下了药效最佳的易容丹,模样与浮缘一般无二,而真正的浮缘尸体则被当做尸神剑收入储物袋。 洛家兄妹服用了易容丹的,扮作随行的小僧。 在楼船上徐衍见到了商无极。 此时的商无极早已不是当年老迈的大商帝王,而是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气度不凡。 简单交谈几句,徐衍借口闭关住进了楼船中的静室。 一路上没在出来。 半月后,楼船飞抵至一处宽阔的峡谷地带。 远远能看到一棵巨树在峡谷中心拔地而起,直入云霄,壮阔恢弘。 巨树的形态比较奇特,没有多余的枝杈,宛如一根顶天立地的犄角,玄奥而神奇。 围着巨树生长着一圈相继攀高的巨大叶片,如一条螺旋阶梯,直通树顶。 青冥神树。 青州之名的由来。 在青冥树的顶端,悬挂着一颗奇异的果实,从树下望去如一滴水滴般渺小剔透。 那水滴正逐渐凝实。 从百年前开始显现,直至百年后方可成型。 就像干枯的泉眼里汇聚出的一滴清流,令人迷醉疯狂。 青冥果,天下间最为神奇的异果之首,有着横跨一大境界的奇效。 修行之人,谁不想飞天遁地,谁不想永生不灭,谁不想一日金丹? 而梦幻般的机会,每隔百年便会出现在人间。 于是乎…… 天下三洲,熙熙人群,无数修者纷至沓来,怀着一颗美梦,奔赴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战场。 美梦仅有一人能成真,其余的,则成了噩梦。 身死道消的噩梦。 青冥树所在的峡谷四周,时而有飞行的身影从远处而来。 一艘艘行于天际的大小船舶从云端落下。 异果成熟之日,三洲修行者汇聚一堂。 巨树下,排列出了最为显眼的两拨人马。 一方以灵剑宗为首,另一方则是大小宗门汇合一处的修真联盟。 青州最近暗流涌动。 灵剑宗与修真联盟的碰撞越发炽烈,伤亡的数量与日俱增,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但也差不许多。 如今的青果会,正是双方决战的最终战场。 青州之主的归属,不在夺了青冥果的那个人身上。 青果会只是个引子,或者称之为战场。 在这次斗法结束后,灵剑宗与修真联盟哪一方还能剩下更多的高手,哪一方才是掌管青州修行界的真正主人。 双方打着的都是这个心思,将青果会当成了绞杀场,比一比谁的底蕴更深,谁的手段更强,谁的高手更多。 灵剑宗此行到场了六十余位结丹长老,宗主诸葛蓬蒿亲自带队,可见对青果会相当重视。 六十余位金丹,相当于灵剑宗过半的长老齐至,不算闭关的与镇守魁星城的长老,灵剑宗已经倾巢而出。 修真联盟一方也不弱。 结丹强者的数量接近五十位,与灵剑宗不相上下,光是毒宗就来了十余位结丹高手,其余的大小宗门隐隐视其为马首,仇百尺站在队伍的最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整个青州修行界已经完成了割据,除了归附灵剑宗与修真联盟的宗门之外,仅剩寥寥无几的散修,成不了气候,来青果会多为看热闹而已。 在青州修行界的队伍之外,有一队人马比较瞩目。 均为道士打扮,身穿宽敞的道袍,盘道髻、负长剑,道骨仙风,精神抖擞。 这些道士来自东洲最大的修行门派,道宗。 道宗的势力遍及整个东洲,无人可撼,是东洲真正的霸主。 道宗此行前来青果会的目的其实不在青冥果,他们要看的,是未来掌握青州的真正主人究竟是谁。 楼船抵达的时候,各方人马已经汇聚一堂。 此时临近清晨,当第一缕曙光照耀在青冥果上,便是争夺的开始。 徐衍站在楼船上,先望向灵剑宗的方向。 灵剑宗宗主诸葛蓬蒿此人有一种书卷气,是个中年文士,可目光锐利,微笑的嘴角带着一股沉稳。 一位位灵剑宗长老站在宗主身后,男女老少均有,其中就有那个沙田里的少年剑十七。 徐衍在人群里没看到唐秀婉的踪迹,猜测其应该去了魁星城。 唐秀婉的师尊常年坐镇魁星城,而魁星城近来又战事告急,白僵大军蠢蠢欲动,灵剑宗不得不派遣高手援助,否则魁星城一破,青州将陷入一场浩劫。 虽然没看到唐秀婉,却看到了当年在大商皇宫里下令将司天监归位罪囚的长老程飞虎,此人依旧气势很盛,瞪着圆眼虎视眈眈。 再看向道宗一方。 徐衍的目光落在道宗队伍里一个白袍女子的身上。 那女人带着面纱遮住了半张面孔,却能从眉眼中看出一股倾城倾国的味道,身段玲珑,气质高雅,尤其在一群道士的衬托下,亦如圣女下凡。 略一打听得知了对方的身份,真就是道宗的圣女,名为齐灵玉。 或许在青州名头不大,齐灵玉这个名讳放在云州可是鼎鼎大名,那是能与道宗宗主平起平坐的道门圣女,圣洁而尊贵。 若有所感,圣女的目光望了过来。 徐衍也没刻意避开,迎着对方的目光双掌合十微微颔首。 圣女没做道门礼,也没点头示意,而是翘了翘嘴角,浅浅一笑。 看似普通的浅笑,却给人一种魂牵梦绕的错觉,青涩又甜蜜,仿佛那笑容能钩心摄魄,让人欲罢不能,脑子里完全被笑容所填满。 令人难以抵御的魅惑…… 徐衍此时扮作的是妖僧浮缘,再怎么妖也是和尚,他合上眼皮,嘴上看似嘟囔着佛号镇压心魔,其实是在骂娘。 亡者殿里神秘的九尾妖魅找到了。 就是道宗的圣女! 容貌和声音甚至五官在亡者殿里其实都是模糊的,即便外面遇上也很难对比得出来。 但是妖魅九儿的笑容,徐衍可熟得很,天下间能笑出那种魅到人心的家伙,定为九尾妖魅无疑。 怎么道宗里混进了亡者? 还是高高在上的圣女! 齐灵玉打着什么主意徐衍不清楚,但他知道,道宗要倒霉。 不说别的,神圣不可侵犯的道门圣女其实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妓之流,单单这一点如果公诸于世,道宗的地位就得一落千丈。 为了确认妖魅的真身,徐衍特意以灵力幻化传音问了问洛亦云。 起初洛亦云没注意到道宗圣女,他的注意力都在寻找洛九苍的身上,被徐衍一提醒才往道宗一方看去。 打量了良久,洛亦云的脸色变得有些差,仿佛肾精亏虚了一样。 洛亦云对着徐衍沉重的点点头。 他大致能断定吸了自己金丹的神秘女人九儿就是道宗圣女,只不过这家伙别看脸色沉重,却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也不知在回味什么。 暗骂了洛亦云一句贱人,徐衍恢复了平静的神态,目光也从道宗的方位移走。 由于楼船来得不算早,徐衍等人自然停在修真联盟的队伍最后,倒也方便观察全局。 徐衍在队伍里看到了不少熟人。 毒宗宗主仇百尺依旧风度文雅,与旁边一个中年道人谈笑风生,那道人可不是道宗的人,而是青州宗门天罡观的观主,名叫陈友马。 在仇百尺身后,徐衍看到了老熟人百里宏微与上次登岛的枯瘦老者与高大壮汉。 百里宏微的气色不太好,时而捂住嘴角耸动肩膀,有些咳嗽。 上次的神识交锋,百里宏微吃了大亏,半年时间都没缓和过来,可见神识受损对修行者尤其的修为高的修行者将是可怕的打击。 在修真联盟的队伍里没见到洛九苍的身影。 灵剑宗一方也没有。 洛九苍那家伙应该很清楚青冥果的效用。 洛亦云和洛亦雨虽然逃出药王岛,身上的归元力却难以解除,尤其洛亦云的状态唯有青冥果可救,这一点洛九苍不会不知道。 洛家兄妹有很大的可能来争夺青冥果,洛九苍只要守株待兔就有机会抓到两人。 可眼看着争斗就要开始,洛九苍却不见人影。 徐衍扫视四周。 莫非魔王那家伙也如自己一样伪装了起来…… 想起洛九苍的绰号,徐衍对这番猜测更加笃定。 药王。 人家是炼丹的顶尖高手,易容丹这种小把戏还能不会么。 徐衍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洛九苍就在藏身人群,说不定某个门派里的某个不起眼的弟子执事就是魔王所扮。 洛九苍的存在对徐衍来说其实不算多危险。 洛亦云和洛亦雨都不会现出真身,这次青果会只有徐衍自己出手,即便最后被洛九苍发现身份甚至必须交手,大不了再开亡者殿,把魔王拖在里面。 就不信失去一部分元神意念,洛九苍还能如正常般施展出全力。 眼看天光渐亮,巨树四周的嘈杂声逐渐消失。 树下安静起来。 所有人的表情都开始凝重,目光汇聚在树顶那颗晶莹剔透的异果身上。 徐衍看了眼高高的树顶就将目光望向树下的一个方向。 那里汇聚着另外一拨来自北州的人马。 青州云州北州,属北州的气候最为恶劣,常年冰雪覆盖,更有高可入云的连绵冰山作为天然的屏障阻断了无尽之森。 北州多妖兽,修行宗门倒是有,只是很少,修炼的也多为寒冰类的功法。 这次抵达的北州修士人数不多,有百余人,都穿着厚实的皮袄戴着遮住半张脸的皮帽子,为首的是个眼窝深陷的中年汉子,抱着膀子一语不发,颇有北地之人的冷冽。 此人目光空洞,脸上没有表情,与他的属下一样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第191章 贫僧没空 青果盛会,各方强者汇聚。 云州有道宗,青州有灵剑宗和修真联盟,北州来的修行者则多为散修。 不止人族强者聚集一堂,青冥果成熟的气息还吸引了不少妖族。 有一伙人马格外引人注目,为首是个身高两丈的男人,方脸长发,浓眉阔口,两颗虎牙泛着寒光。 这人额头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王’字印记,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是长满蓬松的毛发。 他身后的随从身披虎皮,有的身后还拖着一条老虎尾巴。 看到这群人的装扮立刻能联想到百兽之王的虎族,那额头有王字的男人正是虎族的首领。 妖族的出现不算意外。 到场的不仅有虎族,还有狼族鹰族等妖族。 异果成熟,妖族也打算分一杯羹,只要足够强大,就有资格登上青冥神树。 青果会有着独特的规则,而且只有一条。 谁最先登顶摘得青冥果,谁就是赢家。 在这里没有单打独斗的擂台,而是争分夺秒的攀登,一路上所有人都可以使用任何手段,飞剑法宝灵符阵道甚至合纵连横,挑拨离间,无所不可。 这是一场攀登的试炼,整个青冥神树便是巨大的擂台。 从一开始,所有想争夺青冥果的人就共处于同一个擂台之上。 争夺青冥果的规则从千年前便被定下,从未更改过。 因为这颗异果的存在就像一场浩劫般每隔百年便会肆虐天下一次。 为此丧命者数之不尽,无论人族还是妖族都伤亡惨重,后来由当年威望颇高的几大宗主定下了青果会的规矩,其中就有灵剑宗的祖师魁星子与道宗当年的宗主。 青果会的争夺规矩注定也有伤亡,至少将战场限制在了青冥神树,不再像千年前那般每当出现一枚青冥果都能令三大洲的修行界爆发一次战乱。 树下,道宗圣女代替道宗与各大宗主打过招呼。 齐灵玉此人深谙交际之道,对灵剑宗与修真联盟一视同仁,没有轻视任何一方,由此透露出道宗不会插手青州霸主之争的信息。 临近清晨。 树下变得静悄悄,再无人吭声。 晨光从大地尽头升起,一路照耀而来。 终于,树顶那滴晶莹在晨光里散发出耀眼的光泽。 那光晕宛如号令,树下的所有人齐齐动作,相继跃向攀登的起点。 第一片巨大的树叶。 青冥树的叶片极大且坚韧,承载百余人不在话下,每一片树叶之间的距离大约在五丈,结丹大修士运转灵力一步即可跨越。 登上一片叶子容易,可青冥树实在太高,一圈螺旋阶梯般的叶片数量足有上千之多。 刚开始的确容易,但越往后,越要提防下一片叶子的背后是否存在敌人,是否埋了陷阱。 徐衍跟在人群后面,很不起眼。 留在树下的洛亦云和洛亦雨则默默的退出青冥神树的附近,远离了战场。 两兄妹深知徐衍提前几月埋下的九尊玉佛,自然不会久留。 两个小僧的离开没人在乎,如今逗留在树下的多为各大宗门的宗主与门下的筑基弟子。 青果会是结丹大修士的擂台,筑基门人只有看的份儿,来开开眼界,没资格登树。 人家结丹强者随手一个法术轰过去,上百个筑基也难以扛得下来,就算去跟着捡漏都没机会。 道宗圣女齐灵玉,灵剑宗宗主诸葛蓬蒿,毒宗宗主仇百尺,这三位修为最强者都在树下观战。 诸葛蓬蒿仰头望向树顶,道:“此次青果会人才济济,定有好戏不断,我们这些老家伙看得也手痒得很呢,不如加点彩头,仇宗主意下如何。” 仇百尺哈哈一笑,点头道:“正合我意!不知诸葛宗主想要加点什么彩头呢,小了可没意思。” 诸葛蓬蒿道:“十万灵石。” 仇百尺眼皮一跳,对面的道宗圣女听到这个天文数字都觉得不可思议。 十万灵石,足以掏空天下间最大的修行宗门! 诸葛蓬蒿这是打算与修真联盟赌身家了,青果会无论谁赢,败者一方都将元气大伤甚至一蹶不振,逐渐被驱逐出青州。 仇百尺带着玩味的笑意,道:“诸葛宗主好大的手笔,十万灵石,怕是灵剑宗也未必拿得出来。” 诸葛蓬蒿大气道:“既然我敢提出彩头,断然没有拿不出的道理。” 仇百尺冷笑道:“大话谁都敢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拿不出来呢。” 诸葛蓬蒿道:“拿不出的话就用结丹长老抵债,一万灵石,抵一颗长老人头。” 此言一出,道宗圣女与留在树下的几位道宗长老齐齐为之侧目。 好狠的灵剑宗之主! 差一万灵石,就用一个长老的命来抵债,诸葛蓬蒿这是打算豁出去十位结丹长老来与修真联盟做一场豪赌。 仇百尺笑着点了点头,道:“十万灵石,少了点,不如我们玩大些,就用二十万灵石做彩头好了,与诸葛宗主一样,若我们修真联盟拿不出足够的灵石,也用一位结丹长老的人头抵一万灵石,不知诸葛宗主敢否。” 诸葛蓬蒿的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道:“好,就二十万灵石,空口无凭,还望圣女替我们做个见证,到时候谁若反悔,也请道宗的道友帮忙主持公道。” 诸葛蓬蒿口中的主持公道,其实是让道宗帮着杀人,谁反悔宰谁的结丹。 这种事对道宗来说可不是个好买卖,凭空被人当了刀子,赌斗的结果无论怎样,道宗都将得罪一方。 输的一方肯定不会甘心自己诛杀自己的长老,到时候就得道宗出手做恶人。 几位道宗德高望重的老道士就要出口拒绝,结果圣女反而满口答应下来。 “两位宗主既然有如此雅兴,我道宗就做一次见证,不过呢……” 齐灵玉美目流转,狡黠道:“见证可不能白做,二位总得给出些好处才行,我们道宗清贫得很,可不如青州宗门那么财大气粗。” 仇百尺当先表态道:“那是自然,只要道宗肯帮这个忙,我们修真联盟愿出一万灵石。” 诸葛蓬蒿不甘示弱:“灵剑宗也可出一万灵石,不过前提是道宗必须秉公而为,不可偏向任何一方。” 两位宗主打着的心思都够狠,一家一万灵石借了个杀人的刀。 反正目的都是以青果会分出胜负,定出输赢,谁也不在乎把输的一方再狠狠的戳两刀。 两万灵石可不是小数目,如此天价只要接下来,到时候道宗不出手都不行了。 听闻青州的两位宗主报价,道宗其中一位名叫宣文的年迈老道士长眉紧锁。 宣文道人一挥长袖拦住圣女,劝道:“圣女三思,灵剑宗与修真联盟的恩怨是青州修行界的恩怨,本该他们自行解决,我道宗若是插手青州示意,怕是好说不好听呐。” 宣文道人说得语重心长,他们道宗坐山观虎斗多好,何必下场当刽子手呢。 青州两大势力斗得越凶,死伤越重,对道宗越有利,两大势力同归于尽才好,到时候道宗即可名正言顺的接管青州。 齐灵玉微微摇头,示意她另有打算,伸出玉手要拨开宣文道人拦路的袖子。 宣文道人见劝说无效,叹了口气自行收回了手,不敢与圣女有任何接触。 圣女在道宗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仅次于宗主,她的说的话分量十足。 既然圣女答应下来,道宗成了见证人,可以预见,此次青果会的结局注定以惨烈而告终。 树下的几大宗主在勾心斗角,树上的各路高手则已经针锋相对。 前百片的树叶无人争斗,众人都很顺利的通过,然而一旦百片树叶以后,逐渐出现交手的情况。 最初是一位灵剑宗的金丹长老拦下了与自己有旧怨的修真联盟高手,两人以所在的树叶为擂台大打出手,刀光剑影险象环生。 其他经过的众人很默契的绕行而过。 青果会,天下擂,这擂台指的便是一片片巨大的树叶。 每当树叶上有人争斗,其他人是不会插手的,这也是历届青果会的规矩,轻易没人打破。 有第一片交锋的树叶,就有第二片。 青冥树的一片片树叶终于成为了一个个死斗的战场,一个个灵剑宗的金丹长老与修真联盟的高手战在一处。 树叶擂台的战斗一旦交手,立刻陷入凶险之境,原因无他,这是场登顶为胜的争斗,树叶擂台上的比斗结果与最后是谁夺魁的关联并不大。 只有尽快战败对手继续攀登,才有机会为各自的宗门赢得最终的胜利。 徐衍此时越过了两百片以上的树叶。 他的速度不算最快,前面至少有五十余人,身后则是一处处叶片战场。 徐衍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树顶的青冥果。 至于对战与否,能避则避,避不开就速战速决,无论对方是灵剑宗还是修真联盟亦或是道宗和北州强者都一视同仁。 站稳身形之际,见脚下的树叶已经变成了擂台战场。 对阵的双方一个是影月谷的谷主,另一个是灵剑宗最年轻的长老剑十七。 双方均用飞剑,剑光缭绕如飞虹,剑气纵横,将脚下厚实的叶片割裂出一道道裂痕。 徐衍只扫了一眼就越过叶片跃上更高的叶子。 不出意外的话,剑十七赢定了。 那影月谷的谷主修为不俗,剑道神出鬼没,但比起不动如山的剑十七来明显差了点气势。 徐衍继续闷头赶路。 途中不忘观察几个熟人,尤其是商无极。 令徐衍不解的是,商无极非但没冲在最前面,反而留在最后,不紧不慢的走着,好像对青冥果丝毫不看重的样子,令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徐衍皱了皱眉。 商无极的阴险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这次青果会最危险的家伙也是商无极无疑。 一路上遇到几波对战的树叶,大部分是无人的叶片。 一直抵达了巨树的中途位置,徐衍的好运仿佛到头了。 灵剑宗的长老们应该早有打算,选择了在中途拦截对手。 徐衍被拦在了一片叶子上。 对面是个高大的中年剑修,正是灵剑宗的程飞虎,当初在大商皇宫宣布司天监为罪囚的灵剑宗长老。 见是此人,徐衍没打算理会,可对方显然不想放过他。 程飞虎往前一踏步,挡住徐衍的去路。 “大师何必匆忙赶路,不如与在下聊聊佛法,谈谈经纶。” “阿弥陀佛……贫僧没空。” “……?” 程飞虎只听见嗖一声,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再看眼前已经没人了。 愣怔了瞬间,程飞虎勃然大怒,脚下生风追去。 灵剑宗的长老,又是剑阁长老,身上都有绝学,程飞虎在十片叶子之后再次拦住了徐衍。 “有没有空你也走不掉,浮缘!你这妖僧作恶多端,今日将命丧于此。” 程飞虎缓缓抬手,伸向背后,做出抽剑的姿势。 往往这位程长老的飞虎剑一出,敌人很快会毙命,于是拔剑这种气势十足的招牌动作成了程飞虎送给对手的一份怜悯。 在他拔剑的过程中,体会最后的生命吧。 “阿弥陀佛……施主认错人了。” “……!” 程飞虎又听到了嗖的一声,这次好像还看到了两个古怪的翅膀。 揉揉眼睛再看,面前又没人了。 两次被目标脱身,程飞虎勃然大怒,咬牙追去。 这次他费时较长,最后甚至动用了飞剑的力量,直追了五十片树叶才追上徐衍的脚步。 二话不说,程飞虎掐动剑诀施展出一片惊人的剑影,将整个树叶完全封死,让徐衍再无退路。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贫僧与你有仇么?”徐衍愁眉苦脸的双掌合十。 “驼峰寺为修真联盟一脉,你这妖僧自然与我灵剑宗是死对头,今日老夫要替天行道!” 程飞虎闷喝一声,头顶的飞剑燃起熊熊烈焰,映得翠绿的叶片开始出现一层焦糊。 “施主果然霸道如常,不问青红皂白而独断专行。” 徐衍轻轻摇头,叹息道:“你往日霸道的因,终究会有更霸道的人来还你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时候到了。” 程飞虎还没弄明白什么因果报应呢,就见对面的僧人抬手一点。 “鬼神牢。” 冥冥中有冲杀声大起,程飞虎顷刻间陷入了鬼神遍布的奇特牢笼。 面对无数将军战魂的冲杀,程飞虎十分镇定,以法宝飞虎剑全力抵挡,终于让他抗住了十次战马围杀。 尽管狼狈,程飞虎几乎毫发无损。 鬼神牢虽强,但面对法宝之威依旧用处有限。 当四周的阴气散开,程飞虎正要大开杀戒斩了妖僧之际,三把诡异的剑体幻化成三个庞然大物迎面而来。 一猿,一蟒,一人。 三尸神剑的全力施展,程飞虎的法宝都被压制了下去。 在浓郁的尸气中,一个冒着火焰的拳头在程飞虎的眼前逐渐放大。 直至贴在了他的脸上。 嘭。 一拳,砸碎了这位灵剑宗剑阁长老的满嘴大牙。 程飞虎鼻嘴喷血的飞出了树叶擂台。 第192章 算计 青冥树下。 摔落的程飞虎把地面砸出个大坑,等他狼狈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无论战魂围剿还是三尸神剑,都不是浮缘应该用的招数,程飞虎怎么也想不通,妖僧竟然妖到这种地步。 他被伤得不轻,动了元气,已然萎靡不振。 但他咽不下这口恶气,想要重新追上去,结果被宗主诸葛蓬蒿挥手止住。 “程长老伤势在身,暂且休息罢。” 程飞虎压了压火气,点头称是。 对面的仇百尺则哈哈一笑,道:“都说飞虎剑锋利绝伦,战无不克,今日得见果然大开眼界。” 很明显的反话,人家在嘲讽一番。 程飞虎气不过,没牙的嘴巴兜着风喝道:“你们修真联盟都是邪门歪道!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算什么能耐!等那妖僧下来,老夫定要与他好好切磋切磋!” 仇百尺不以为意。 驼峰寺的死活他不在乎,最好其他门派先与灵剑宗拼个两败俱伤,他的毒宗才好渔翁得利。 树上。 徐衍此时的位置排列在前十,他是正好第十个。 前面奔行在第一位的是剑十七,第二位修真联盟一方天罡观的观主,第三位的是北州那个眼窝深陷穿着皮袄的汉子,剩下的有毒宗的壮汉与百里宏微,三位灵剑宗长老,还有个驼背怪人。 徐衍闷头赶路。 心里数着脚下树叶的层数。 达到八百片树叶的时候,徐衍追上了前面的人。 倒不是用了什么手段追上的,而是前面的家伙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好像累得不轻。 停下来的正是百里宏微。 百里宏微退到树叶边缘,让开去路,等徐衍到了他立刻挤出个苦笑。 “浮缘大师先请,我有旧疾,需要缓缓气,你放心,后面追上来的对手我帮你挡着,只要摘得青冥果,无论我们毒宗还是你们驼峰寺,都算修真联盟胜出。” 百里宏微说得很诚恳,语句中更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我有旧疾,不信都能现场验证,而且还替你挡一挡后面的追兵,绝对称得上仁至义尽。 修真联盟汇聚了大小宗门几十座,只要有一个人摘得青冥果,灵剑宗就算败了。 徐衍和双掌咏佛号,越过百里宏微向上掠去。 见徐衍跃上树叶,百里宏微的嘴角抿出一丝冷笑。 徐衍走后不久,一个高大的身影跳了上来,额头印着王字,正是妖族的虎王。 百里宏微面带微笑的挡住虎王,双手一抖,袖子里落下一只只形状各异的毒虫,其中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最为醒目,盘在百里宏微的脖子上好似一条漂亮的围巾。 虎王不甘示弱,一声厉吼现出高达三丈的猛虎形态,压得脚下的树叶随之下沉了几尺。 “虎皮不错,正好缺件御寒的大氅。” 百里宏微的挑衅十分奏效,虎王瞪起两只圆眼,浑身毛发根根直立,嗷呜一声猛扑而来。 百里宏微脚下连退,催动毒虫与法器与虎王周旋。 他打的一手好算盘。 让浮缘上去,是让那妖僧去冲锋陷阵,眼看着登顶不远,灵剑宗的长老肯定要全力出手,到时候将是一场殊死拼杀。 百里宏微不打算凑那个热闹。 他的计划是以逸待劳,先选个看似勇猛实际没什么心机的妖族对手,装作分身无暇,然后再伺机而动。 至于选择虎王这个对手,更看得出百里宏微的心机之深。 一来妖族的手段单一,大多以力量取胜,而毒宗的毒道正好克制这种莽力之辈。 二来与修真联盟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怨,打斗起来只要找好分寸,即可避免拼死相搏。 百里宏微打着一手好算盘。 他最终的目的便是树顶的青冥果。 果真如他预料,头顶不远的叶片上出现了打斗。 天罡观的观主追上了剑十七,二话不说绝学出手。 剩下的几位灵剑宗长老纷纷寻上了各自的对手,前十的身影相继停滞。 百里宏微心中得意。 局面与他预料的一模一样,如此一来无需等到头顶的十人分出胜负,只要他们各自被缠住或者元气大损,他百里宏微就有机会超越过去…… 怎么只有四处战场? 百里宏微以神识感知着上方树叶的震荡,大为奇怪。 延伸感知,这才发现前十里的那个驼背怪人竟超越了其余人继续朝着树顶攀登。 百里宏微大为错愕。 不对啊,上边十个人,四对在互斗,一个继续攀登,怎么出单儿了? 这才九个人,第十个哪去了? 正思索着第十人的去向,百里宏微很快得到了答案。 第十个,从头顶的叶片上又转了回来。 见浮缘去而复返,百里宏微大感不解,道:“大师不去树顶争果,怎么又回来了?” “阿弥陀佛,贫僧回来是打算给百里教主咏一段往生咒。” 百里宏微施展法术阻下虎王的利爪,面露不喜,道:“大师难道认为我还敌不过一头虎妖?” “虎王迅猛,力大势沉,不过比起百里教主还有些差距,很快将不是对手。” 百里宏微冷声道:“既然大师看得出局势,往生咒岂不多余。” “不多余,不多余,百里教主之死与虎王无关。” 百里宏微面色不屑,道:“我的生死既与虎王无关,那会与谁有关呢,难道是你这位驼峰寺主持么。” “正是,贫僧特来送百里教主归西。” 百里宏微认为自己听错了。 驼峰寺是修真联盟的人,而毒宗已然是修真联盟的执牛耳者,浮缘在如何妖邪,他也不敢对毒宗的长老下手。 百里宏微的判断确实没错,但他没想到的是,面前的浮缘根本不是驼峰寺的方丈,而是他的老对头。 徐衍没在给百里宏微任何机会。 趁着虎王猛攻牵制对方,徐衍接连动用了法相之力。 磁场与哀歌同时出现。 尽管这两种初级能力威力有限,对结丹大修士难以造成多少伤害,不过足以影响百里宏微一瞬,令他不得不对紧随而至的雷暴施展全力抵御。 百里宏微脖子上的五彩小蛇喷出一片霞光,形成光幕般的剧毒壁垒。 雷暴在他头顶炸裂开来,散落满地雷弧。 惊雷声炸得虎王狂躁起来,大嘴一张咬向那五彩小蛇。 这个天然的助力,替徐衍帮了不少忙。 虎王可不是寻常的虎妖,在虎族中实力极强,一旦狂躁,力量与速度直接攀升一倍,百里宏微的剧毒壁垒差点被抓烂。 见妖僧浮缘当真动手,百里宏微惊怒交加。 “浮缘你个叛徒!原来你归顺了灵剑宗!这里是青果会天下擂,你敢不守规矩,连灵剑宗的宗主也保不住你!青冥树上只可单打独斗!” 百里宏微能不气么。 他和虎王斗得好好的,你个妖僧下来横插一杠不说,还和虎王一起动手二战一。 这是犯规! 这是藐视传承千年的规则! 徐衍充耳不闻,雷暴过后催动了火魃之力,以熊熊烈焰封死了百里宏微的所有退路。 火光遮住了战场的同时,也挡住了百里宏微的怒吼。 徐衍要的就是这种局面。 百里宏微让路的计谋徐衍哪能不知,将计就计多走了一层,等到虎王与百里宏微打起来,他这才转回来。 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取走百里宏微这位五毒教教主的命。 至于树叶擂台单打独斗的规矩,修行界千年来的恪守,徐衍才懒得理睬。 毒宗的手段虎族有所忌惮,可换成火魃则成了没用的废招。 徐衍这一雷霆般出手,立刻将百里宏微逼到绝境。 最后百里宏微实在没办法,他孤注一掷祭出颈间的五彩小蛇。 小蛇是剧毒之物,有个骇人的名字叫做三步间,寓意为无论多高的修为,只要被毒牙咬中,三步之间立刻毙命。 小蛇被百里宏微豢养多年,早已通灵,在蛇皮上渗透剧毒作为防御,轻而易举的越过烈焰,一口咬中了徐衍的手腕。 百里宏微这边与虎王交锋的同时,哈哈狂笑。 “三步间为天下至毒之虫!其毒力若全部激发足以毒杀十位以上的结丹大修士,浮缘,我看你还不死!” “阿弥陀佛,此蛇与贫僧有缘,先渡它,再渡你。” “大师还是先渡自己为好,三步之内,你将化作浓水!一步,两步,三步!” 百里宏微瞪着遍布血丝的眼珠,亲眼看到对方连走了三步,随后他惊惧的发现,浮缘那家伙非但没化作浓水,居然毫发未损。 浮缘没事,反而那条毒蛇在一股热浪中逐渐化作飞灰。 百里宏微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步间从来没有无功而返的时候,尤其明明咬中了目标的情况下,天下间任何活物都难以抵挡的剧毒,怎么到这成了无效的? 一种荒诞的猜测在百里宏微心里升起。 难道他不是活人? 呼呼的烈焰声再度暴起,四周翻涌而来的火海令百里宏微豁然惊醒。 他猜不出对方用了什么办法避免的奇毒,但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克星。 毒宗最拿手的便是毒。 一旦毒都失效,那自身的实力相当于直接减半。 小蛇一死,百里宏微立刻慌乱起来,他萌生退意。 这次就算白来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好说,别最后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百里宏微的心机很深。 半年前在药王岛受的伤势还没痊愈,加上遇到个克星,百里宏微权衡利弊,瞬间做出退走的决定。 他表面上怒气大起,接连施展多个毒道手段,弄出一群毒虫在火海里乱爬,好似要拼命。 实际则找准了退路,以一件特制的宝甲护体,强闯过火海就要跃出树叶擂台。 别看这里离着地面上千丈,对结丹大修士来说不算致命。 即便没有飞行法器或者法宝,以自身灵力凝聚成灵气阶梯也可悬浮本体,不存在摔死一说。 最不济下面还有树叶呢,灵力耗尽之前只要落在下面的树叶上也可安然抵达树下。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不等百里宏微冲到树叶边缘,就见四面八方的虚空中钻出了一只只拳头大的红蚁! 数以万记! 密密麻麻的红蚁围满了百里宏微,顷刻将原地筑成了一个蚁巢。 虫巢,来自白骨修士的法相之力。 当徐衍施展出虫巢之际,百里宏微彻底震惊,面如死灰。 “宗主的虫巢!为什么你会宗主的秘法!” 百里宏微怎么也不敢相信,驼峰寺的妖僧居然施展出了毒宗宗主密不外传的独门绝学。 虫巢的恐怖,百里宏微见识过多次。 这些红蚁不仅个头巨大,牙口还无比锋利,红蚁群有着特殊能力,可阻断灵气,让法术随之失效,甚至连法器都能啃噬。 想要从虫巢逃脱,唯有靠着强横的肉身之力。 然而百里宏微深知最可怕的还不是虫巢里的红蚁,而是宗主豢养的一条毒虫,一旦那金蜈出没,他百里宏微断然没有活路。 慌忙间百里宏微放出了身上的所有毒物,连一些毒草都扔了出去。 惊疑之际,百里宏微发现了一个现象。 他放出的毒虫竟然将红蚁群压制了下去。 宗主的蚁群居然变得威力小了很多。 不对,这不是宗主的蚁群,类似虫巢的威力而已! 百里宏微恍然大悟。 他差点认为是宗主仇百尺出手,被蒙蔽了一瞬。 清醒过来的百里宏微咬牙切齿,不等他喝骂出声,就见面前多出了一个火焰人影。 那身影的皮肤与发梢间完全由烈焰组成,根本不似活人,就像一头火鬼般狰狞骇人。 百里宏微大惊失色。 嗤的一声。 如烧红的烙铁烫进了血肉,百里宏微的前心冒起白烟。 他目光一顿,嘴角溢出血迹。 缓缓低头看去,一只烧红的手臂正从他心窝里穿透,从后背穿出。 “火魃?” 百里宏微艰难的抓住那只火焰手臂,逐渐焦糊的手掌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死死的瞪着眼珠。 他终于认出了对手的真身,竟是恐怖的火魃。 怎么可能! 明明是驼峰寺的浮缘啊,那妖僧又去了何处? “你到底……是什么?”百里宏微濒死挣扎着,想要得到最后的答案。 对面的身影嘴角扯动,传来低沉的声音。 “炼尸官。” 炼尸官? 百里宏微更加疑惑,只是再没有机会探寻真相。 他的尸体被焚化成白骨,顺着树干落下,他的金丹则在徐衍遍布烈焰的手掌中捏成了粉碎。 第193章 苦海无涯 树干高处,第一擂台。 剑十七面无表情的施展出灵剑决,四式剑式压得天罡观观主叫苦不迭。 最年轻的剑阁长老,也是灵剑宗实力顶尖的一位,金丹巅峰的修为加上精湛的剑道造诣,剑十七胜出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是青果会的时间与其他擂台的时间不同,至关重要。 如果慢了一步,青冥果就被人摘走了。 一个驼背的身影已经越过剑十七所在的树叶擂台,朝着树顶急掠而去,成为了攀登路上的第一人,距离树顶只隔着百多片树叶。 见有人超过,剑十七的脸色顿时一沉,他整个人突然间变得凌厉起来,犹如一把出鞘的剑。 一个寂字出口,树叶擂台静如死域。 只见剑光如大日照耀,不见其上交战的两道身影。 当刺眼的剑光散去,天罡观观主拖着四处冒血的躯体主动跳出了擂台。 他不得不跳。 再晚那么一瞬就不是跳不跳的事了,而是生与死的区别。 直至此时,天罡观的观主才知道灵剑宗出了一位可怕的剑道奇才,他根本不是对手。 剑十七带着一身锋利的剑气,纵身跃向高处,就像一把跳跃在树叶间的利刃,很快追上了第一位的驼背怪人。 没有丝毫的废话,剑十七再度出剑,对方则施展出禁锢空间的奇异术法,整片树叶刹那间变成一片血海汪洋。 唯有剑十七脚下所在之地的一抹绿色。 血海中沉浮着无数尸骨,恶鬼一样纷纷朝着剑十七扑去,驼背怪人藏在兜帽里的脸上仿佛正浮现着诡异的冷笑。 “血煞,魔道。” 剑十七长眉一挑,现出厌恶之态,手中长剑接连翻转,斩出两道惊人的剑光。 剑光犹如实质般切割来血海,带着刺耳的啸声。 这两道剑光竟能盘旋,去而复归,切开血海后化作两把古朴的剑体,斩向驼背怪人。 怪人从长袍里伸展开两只血淋淋的手掌,硬生生抓住了两道剑气化形。 纵然是剑十七的剑气竟也一时间挣扎不出。 目光一沉,第三剑有若狂龙。 剑十七看得出怪人是个魔道高手,用的是血煞秘法,死在其手的活人是个天文数字,否则也炼不出这么浓郁的血海。 第三剑迎面而来,剑气割裂了怪人的兜帽,现出一张女子的面孔,黑眼圈瓜子脸,死气沉沉。 嘭一声。 两只手从女人背后扬起,双掌间正好接住了剑气。 “四只手?” 剑十七冷哼一声剑诀变幻。 寂剑施展开来。 整片血海凝固,起伏的尸骨则如同一个个雕塑,时间仿佛静止。 无声的静怡中,璨若朝阳的一剑既缓慢又锋利。 剑气割裂了空间。 所过之处血海沸腾蒸发,嗤嗤作响。 血海深处的女人仰着头,默默等待着剑光的来临。 她的瞳孔变成血色,头发变成赤红,手脚的指甲狂长,仅仅瞬间,女人的形态大变,成了一个来自血域的修罗! 尤其女人背后探出的两只手,竟融化成两只巨大的血爪,好似在女人背后伸展来的骨翅,透着邪异血腥。 女人的驼背处,衣襟晃荡间隐约有诡谲的目光闪烁。 她背后还藏着个人。 剑道与血爪相接。 平地炸起冲天的气浪,巨大的叶片四分五裂,彻底粉碎开来。 两道身影落在下方的叶片上,各自稳稳的站定。 剑十七凝目望去。 修罗的血爪被斩断了一只,不过那断裂的五指正在血海里摄取力量重新凝聚。 有些棘手,杀掉不难,只需动用全力即可。 这是剑十七的判断。 他对青冥果其实并不看重,他只是不想错过青果会这次扬名天下的机会。 他要用青果会的魁首资格来向三洲修行界证明,灵剑宗的剑十七,才是天下金丹中的第一高手。 深吸一口气,剑指血海,剑十七准备动用全力。 他对面的血修罗也开始俯下身体,做出即将爆发的准备。 咔嚓。 一道惊雷在树叶的边缘炸起,仿若号令。 剑十七差点在惊雷中出手,他硬生生停住了差点斩出的长剑。 因为那道惊雷很古怪。 不是从天而降,竟从下方而来。 一道从地面朝天而去的闪电! 剑十七不愧为顶尖的高手,惊鸿一瞥间,他看到了闪电中包裹的人影。 闪电竟是一个人。 一个没走树叶,直接沿着树叶边缘飞向树顶的人! 剑十七一时错愕。 千年来,青果会的规矩没人敢破坏,无论正道巨擘还是邪道强人,都得遵守两个规则。 逐级攀登与单打独斗。 胆敢破坏这份规矩,将被视为与所有修行者为敌,即便夺得青冥果也将被群起而攻之。 从来没人敢破坏的规矩,谁人如此大胆? “那人是商无极,灵剑宗通缉的重犯,十七长老速速阻拦,不能让他夺了青冥果。” 剑十七听闻一侧有人说话,甩头看去,是个年轻的和尚,不知来历。 尽管修为强横,剑十七毕竟年纪不大,有人超过去,又是灵剑宗通缉的大商皇帝,他立刻心中发急。 顾不得对面的血修罗,剑十七朝着和尚一点头,脚下剑光缭绕整个人化作剑芒腾空而起,穿过头顶的叶片追了上去。 多快的刀啊…… 徐衍仰着头一脸感慨。 他早就留意着商无极的动静,那家伙绝对不会循规蹈矩。 果不其然,即将登顶的时候,商无极当先撕裂了伪装,化身雷电直取树顶。 虱子多了不怕咬,商无极已经成了灵剑宗追杀的目标,又怎会还讲规矩,自然是来硬的,打算强抢青冥果。 以他的修为,抢走青冥果也有把握全身而退,至于追杀,商无极又何惧之有。 他的目的是变得更强! 只要修为通天,什么灵剑宗什么修真联盟,都将是他商无极的口中餐。 其实徐衍也想过去拦截。 但又一转念,对比了一下商无极的可怕,徐衍对自己这身能耐信心不太足。 决定退而求其次,找把快刀上去先与商无极对阵,至少削弱一番商无极的实力,徐衍才有机会。 而剑十七就是最好最快的一把刀。 成功将剑十七引向商无极,徐衍这才将目光转向血海中的身影。 对面的血修罗模样狰狞恐怖,凶神恶煞一般,看不出有何理智,完全是一种异界的怪物。 徐衍微微皱眉。 血河的主人徐衍十分清楚,除了楚绿娥就没别人了。 然而如今的血修罗则让徐衍想到了一个人。 楚红莲。 火焰山一别的半年时间,楚绿娥的修为再次暴增,已经到了能与剑十七这种金丹境界的顶尖高手过招的地步,其实徐衍挺意外的。 不过更意外的是,楚红莲居然以血修罗这种形态出现。 如此一来,只能说明一点。 楚绿娥不仅控制了楚红莲,还将她自己的姐姐改造成杀伐的怪物,成为她的最强武器。 “苦海无涯,施主不打算回头么。” 徐衍说这话的时候没打问讯,就那么随意的站在原地,随意的谈吐不似质问,更像朋友间的闲谈。 语气中不夹带任何怪罪或者惋惜,如字面的意思,单纯的一个询问而已。 结果,其实不重要。 或者说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徐衍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不想死就滚开,秃驴。” 沙哑的声音从血修罗身口中传出,不过声音却不是血修罗的,而是其背后第二个头颅所发。 徐衍点了点头,果然往后退了几步,大有滚开的架势。 这一举动出乎了楚绿娥的预料。 她正憋着劲儿打算一举弄死眼前这挡路的和尚,然后追上剑十七与商无极,看看有没有机会趁乱夺走青冥果。 青冥果的奇效,对楚绿娥一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只是没想到对面的年轻和尚居然不出手,反而退后。 正犹豫着甩开和尚朝上追,还是先了结了和尚的功夫,楚绿娥的脑海中传来一声门扉开启的闷响,眼前一花,自己出现在亡者殿。 主位上,亡者正如往常般显得悠哉又无聊,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楚绿娥暗骂一声倒霉。 她所增强的实力是不假,由杀掉的无数生命转化而来,尤其控制了楚红莲之后,她能在血河中将自己的姐姐转化为血修罗的战斗状态,威力极其可怕。 然而实力增强,并不代表元神一样强大。 楚绿娥修炼的血河秘法完全以掠夺生机为基础,可以快速提升自身实力,但是本体的元神依旧是那个可怜的半身女孩,尽管不弱,但也谈不上多强。 于是亡者殿一旦召唤她的元神,她的本体立刻会失去联系。 楚绿娥可没修炼过炼神术,元神远远没有徐衍那么强大。 眼中闪过焦虑,楚绿娥故作镇定,当先道:“亡者大人召见,不知有何贵干。”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最近心情不大好,打算找个人聊聊天。” 楚绿娥差点当场骂街。 那么多亡者,你不会找别人,非得找我? 咱们熟吗! 可话还不能这么说,只要压着火气道:“小女子不会聊天,亡者大人不妨另找个善谈的。” “无需善谈的,我需要的是聆听者,一个不善言谈的聆听者。” 徐衍百无聊赖的敲着桌面,沉吟良久,幽幽叹道:“从何处说起呢,哦,就从我三岁的时候,刚刚会走路说起吧,人家一岁的娃儿都会走了,为何我三岁才会呢,因为我娘疼我,整天把我背在身上,脚不落地,哪能会走哇……” 楚绿娥低着头,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几乎绝望。 你几岁会走关我屁事啊,老娘现在正拼命呢,没工夫听故事好吗…… 青冥树,绿叶上。 怪物般的血修罗变得茫然起来。 她缓缓抬起两只血爪般的大手,低下头,仔细分辨着什么。 遍布血色的瞳孔里现出迷茫诧异,而后是悔恨与痛苦。 耸动的肩头预示着血修罗欲哭无泪,她豁然昂首,朝天嘶吼。 徐衍的眉峰舒展开来。 醒来的血修罗不是楚绿娥,而是在一体的状态下得知了前因后果的楚红莲。 “苦海无涯,施主打算回头么。” 仍旧是之前的问句。 只是少了个‘不’字。 多一字少一字看似无关紧要,其实意思差了很多。 “回头,还有岸吗。” 楚红莲的声音幽幽响起,她在迟疑,在犹豫,不知如何面对如今的妹妹。 但她知道。 她那可怜的妹妹,如今成了杀人如麻的凶魔,成了世间的一份浩劫。 “回头,未必有岸,至少离着深渊远上一步也是好的。” 说罢,徐衍跃上了高处。 楚红莲的选择,徐衍不想过多干涉。 是继续为祸世间,还是就此魂飞魄散,就让那对姐妹自行选择,自行解决好了。 徐衍的脚下刚刚站稳,身后一道黑影闪过,对面出现一人。 正是来自北州那穿着皮袄,眼窝深陷的中年汉子。 这人的皮袄上沾着血迹,本身则毫发无损。 徐衍面带微笑,朝着头顶的树叶扬了扬头,道:“施主不妨先行一步,咱们树顶再斗,如何。” “哈!” 皮袄汉子怪笑一声,声音如金铁摩擦般难听,显然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他一拳轰出,隔着老远,却有一团烈焰随着拳风暴起,形成一只虎头轮廓迅猛而至。 这一计烈焰拳威力惊人,最可怕的是,人家也不掐诀更不念咒,就那么直挺挺的一拳即可打出烈焰,可见对火焰法术的掌控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真正的言出法随! 徐衍祭出三尸神剑中的银蟒,盘绕周身,对面的烈焰虎拳直勾勾轰在蟒身上。 气浪将巨蟒推得后移了一丈多远,差点掉出树叶。 火花儿在蟒身上四溅,有不少透过蛇身的缝隙洒向徐衍。 烈焰虎拳的大部分威能被三尸神剑抵挡了下来,透过的火花儿对徐衍来说构不成威胁。 当徐衍伸手接下火花儿之际,神态忽然变了。 变得凝重而疑惑。 原因无他,手里的火花儿竟带给徐衍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古怪感觉。 那感觉就像遇到了从未谋面的乡音,一句话一个举动即可分辨出对方与自己是同类。 来自火魃的火焰! 透过蛇阵的缝隙,徐衍看向对面的皮袄汉子,终于从其眼珠里看到一缕燃烧的火苗。 果然是火魃。 可是,本该在无尽之森的火魃,为何会扮作北州散修。 莫非冰天雪地的北州,出现了尸族? . 第194章 雷域君主 徐衍在疑惑之际,另一个高大的身影跃上叶片。 这人徐衍见过。 半年前在药王岛,跟随于仇百尺身后的那个壮汉。 一片树叶站上三人,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三人互有敌意。 皮袄汉子诧异于自己的一记火拳竟被轻易挡下。 壮汉则等待着两人继续交手他好避开战场继续向上。 徐衍的心思在快速转动。 来自北州的火魃,预示着北地绝对出事了,极有可能尸族翻过了雪山,更有甚者已经侵占了北州。 不知北州出现了多少尸族,若里应外合与魁星城外集结的尸族大军汇合,那局面将不堪设想。 到时候青州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尸族的动态,徐衍想再多也没用,他很快放弃了思索,转而将精力放在当前的局面。 如果皮袄汉子是尸族,说明它不在任何势力的范畴内,无论灵剑宗还是修真联盟都是它的对头。 扫了眼毒宗的壮汉,徐衍有了打算。 抬手一指皮袄汉子,道:“宗主有令,拖住此人。” 壮汉一怔,没等想明白为何那和尚会这么说的时候,就见徐衍施展出了虫巢秘法,四周空间阴暗下来,无数毒虫翻滚出没。 壮汉身为毒宗长老,仇百尺的心腹,自然对虫巢十分熟悉。 惊讶之下二话不说祭出一柄高大的重剑,直扑皮袄汉子。 此人虽有些愚钝,可绝非鲁莽之辈,他能立刻动手,完全是虫巢的威力。 世上除了毒宗宗主之外,没有人还会此等绝学。 壮汉第一时间将徐衍误以为是宗主的亲信甚至是亲传,这才毫不犹豫的冲向皮袄汉子。 战斗一开始便险象环生,双方凶猛绝伦,战得难分难解。 徐衍趁机抽身而走,追向树顶。 不足百片的树叶间隔,徐衍跃得飞快,身后隐约浮现出火焰羽翅。 从一开始徐衍就没打算遵守什么规则。 他只要一颗青冥果救命。 至于什么千年传承的规矩,古人的劳苦功高,各大宗门的隐形威慑,对徐衍来说全都是放屁。 要是真遵守规矩,洛亦云肯定活不成。 更别说早有商无极将青果会的规则撕了个粉碎,徐衍还在乎什么。 眼前只剩下最后两片树叶。 不等徐衍跃上,就听头顶雷鸣大作,一片闪电映得树叶的脉络无比清晰,就像天空炸起了惊雷。 伴着雷鸣,是一声厉咤。 剑气的割裂声在雷鸣中若隐若现,纵横的剑气也在漫天的电闪中归于平静。 当徐衍直接穿透最后两片树叶落在树顶之际,入眼的是剑十七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的场景。 商无极悬于半空,浑身雷电缠绕,犹如来自雷域的君主。 雷域君主,商无极全力施展的绝杀之法。 雷灵沟通天地间的雷电所制造出的雷霆,连灵剑宗的剑十七都难以抵挡,落败坠落。 尽管胜出,商无极的身上被割裂出无数道伤口,有雷光般的血迹不断溢出,嘀嗒落下,砸在树叶上立刻会炸起一小片雷弧。 一双雷目转向新的对手,商无极面无表情如君临天下。 在他对面,是一个背后伸展着火焰双翅的年轻和尚,身上披着袈裟。 凶悍的火翅与虔诚的光头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差异。 商无极觉得莫名其妙。 驼峰寺的这个和尚与他一路而来,明明是女帝邀请的帮手,怎么对自己下手? 天材地宝面前,亲兄弟都有可能互相捅刀子,何况是外人呢。 不过驼峰寺主持的这份手段倒是让商无极生出了几分谨慎。 一个和尚,用的却是如恶魔般的火焰翅膀,这种能耐绝非出家人的手段。 “阿弥陀佛,请了。” 徐衍说话间三尸神剑出手,老猿,银蟒,加上牛陌,三具尸体由剑形而出,分三个方向猛攻强敌。 商无极展开双臂,两条雷电巨蟒凭空汇聚,张牙舞爪挡住了三尸神剑。 三剑双蟒,在半空中缠斗撕咬。 雷弧与剑屑不断纷落。 这是不计后果的打法,不考虑武器的得失,只出全力,宁可尽毁也不后退半步。 武器交锋的同时,徐衍直接动用火魃之力,凭空燃起的烈焰滚烫如岩浆。 商无极更不甘示弱,厉吼一声从口中喷出一片雷雨,那雨滴是一个个压缩的雷球,不等落地便爆发出惊人的威能,炸得四周虚空宛若雷池。 火海与雷雨的包裹下,两道身影彻底陷入险地,短时间内谁也无法奈何对方。 青冥果近在咫尺。 拼斗的双方却不得不以命相搏。 脚下的人一时上不来,不过如今的局面绝非长久之计,徐衍心念一转,开启了亡者殿。 漩涡汇聚,雷皇的身影逐渐浮现而出。 别看商无极被亡者殿召唤,他在外面的雷灵本体依旧保持着一份清醒,身前浮现出八面雷盾,致使七柄奇袭而来的黑剑无功而返。 亡者殿里。 徐衍以绝对的威严面对着石桌对面的雷电身影。 “我有另一道雷灵的消息,不知你想不想要这份线索。” 徐衍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代价是什么,亡者殿的主人不会那么仁慈。”商无极冷静道。 “与聪明人做交易的确省事,我明说好了,交换雷灵消息的代价,是在亡者殿留下足够的力量。” “留下力量?莫非你能借用其他亡者的力量?” “那是我的问题,雷灵的交换条件你只要答应,或者拒绝。” “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自己判断,自己选择,不过你需要快一些做出决定,否则,你的青冥果容易不保。” 商无极瞳孔一缩。 自从上次对方提及他的大婚,他始终对亡者殿的主人有一种莫名的忌惮,如今人家又准确的点出他本体此时的状态,更让商无极加深了忌惮。 于是这份深深的忌惮,在无形中转化为诚信。 商无极还是将信将疑,不过已经信了大半。 为了先天雷灵,为了自身更加强大,商无极选择在亡者殿留下力量。 这件事对他而言百利而无害。 即便最后雷灵的线索是假的,充其量自己遗失一些力量而已,算不得什么大损失。 更为重要的一点,其实是商无极对徐衍能随时摄来他元神的忌惮。 设想有这么一个人能随时随地的摄取某人元神,难道人家就不能强行遗留这道元神作为自己的力量么? 商无极始终认为亡者殿的主人有着更大的能力,所以他一直不敢对徐衍太过不敬。 打定主意,商无极点头称好,开始遗留力量。 这段过程很快。 徐衍能看到商无极身后渐渐出现了凝实的法相,而商无极自己则毫无发现。 当法相凝实到极致,徐衍暗暗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 这时商无极的元神已经相当暗淡,十分虚弱。 “这些力量够了吧,该你说明了,雷灵的线索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雷皇很快就会遇到,千万别错过,否则下一次相遇的机会可就渺茫喽。” 在徐衍难以捉摸的言词中,云雾形成的巨门轰然开启,商无极在门扉中消失不见。 原位上,雷皇的法相散发着强烈的雷电气息。 徐衍略一感知,便确认了法相果然能施展高阶能力,正是商无极刚才对剑十七施展的雷域君主。 徐衍长吁一口气。 哪有什么雷灵线索,他的目的就是诓骗商无极留下完整的法相之力。 当然这种办法属于固泽而渔,只能用一次,而且还会与对方彻底反目。 徐衍自然不怕与商无极反目,他们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仇家。 青冥树顶。 恶战仍在继续。 但是树下相隔十余片树叶后已经出现了人影。 逼近的共有十余人。 其中有灵剑宗的长老,也有修真联盟的高手。 这些人打定了心思要登上树顶再一决高下,即便相遇也不出手。 商无极的元神离开亡者殿之后,立刻发现有人接近,而对面的古怪和尚又相当难缠,他心中发狠,再次动用了雷域君主。 化神雷神,光耀天下! 无数的雷弧翻卷如飞雪般汇聚而来,又似剑雨般急射而下,所过之处无论金丹强者还是妖族高手,就连树叶擂台都被轰成了飞灰。 接连百余片的树叶在雷域君主的威能之下融化,树顶出现了一段空当,下面的人想要跃是跃不上来的,除非动用飞剑或者法器飞到树顶。 而那么一来就算破坏了青果会的规矩。 下边可有不少人看着呢,一两片树叶的飞行如果隐秘点还难以发现,这么大一段距离只要不瞎子谁都看得到。 于是下方的修行者们犹豫不决。 更让他们不太敢上去的缘由,是坠落而下的十余道身影,其中不乏灵剑宗多年的长老与修真联盟成名多年的高手。 树顶的雷霆尚在肆虐。 更多的雷霆却从虚无中迸溅。 徐衍原本施展的火焰手段,在下一刻变化成了雷鸣电闪,他浑身澎湃起惊人的雷电之力,一道道雷弧亦如雪片般从虚空翻卷滚动,整个人在雷光的包裹下宛若雷神降世。 震耳的轰鸣中,徐衍用出雷皇法相。 雷域君主出手! 天空中,两个雷域君主如日月争辉,各自驾驭着恐怖的雷霆之力,互相轰击,互相吞噬。 商无极此时的脑子里充满了震惊。 本以为对手是个擅长火焰法门的和尚而已,人家居然还有如此精湛的雷电法术。 不对! 这哪里是什么雷电法术,这分明是雷灵才能施展的本源之力! 商无极突然间恍然大悟。 怪不得亡者殿的主人说雷灵的线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驼峰寺的浮缘身上就有雷灵之体! 嘀咕着亡者殿主人果然高深莫测之余,商无极大感棘手。 对面的和尚明显不好对付。 那番雷域君主的施展更与自己不相上下,就好像商无极自己用了两份力量,施展了两次绝学一样。 想到这里,商无极忽然迟疑起来。 自己施展了两次绝学…… 他的潜意识捕捉到了什么,只是尚未抓住,就像有一个巨大的陷阱摆在眼前。 明知道是陷阱却找不到掀开陷阱的法子。 越急,越难以静下心来推演。 尤其对面的和尚已经发动了猛攻,雷霆缠绕的身躯冲杀而来,两个雷域君主开始了近身肉搏。 拳拳入肉。 每次轰击都能打飞一片雷弧。 雷光在树顶不断炸起,雷鸣久久不断。 树下。 无论灵剑宗宗主诸葛蓬蒿,还是毒宗宗主仇百尺,亦或是道宗圣女齐灵玉,所有人都在震惊当中。 树顶的战斗尽管离着极远,但树下的这些可都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很容易即可估算出树顶战斗的威能。 那绝非寻常的结丹修士能打出的动静。 唯有顶尖的金丹大修士搏命而战,才能施展出如此可怕的威能。 仇百尺微眯双眼,呵呵笑道:“若我没看错的话,树顶的应该是驼峰寺的浮缘,另一位好像也是我修真联盟的高手,从天澜国而来,那两人无论谁胜谁负,诸葛宗主怕是输定了。” 诸葛蓬蒿的神色十分难看,脸色阴沉道:“话别说得太早,青冥果还在树上,只要没争出最后的赢家,灵剑宗就不算输。” 说话间诸葛蓬蒿用余光瞄了眼刚才树上掉下来的剑十七,心疼不已。 剑十七伤得不轻。 身上的经脉被雷电之力侵蚀,此时正服下大量灵丹,盘膝打坐,以全力逼出雷电之力,时间一久,经脉都会废掉,到那时这个人也就废了。 圣女齐灵玉面带微笑,仰着头观望树顶的战斗,也不言语,仿佛谁赢谁输都与她无关一样。 她只是个见证人。 青州的归属,她其实不太看重,她更好奇的,是树顶那两个都能施展出雷霆本源的强者。 因为她感受到了死气的存在。 无比微弱的死亡气息,就在树顶那两道身影的轰击中逐渐溢出,逐渐蔓延。 人们的目光都被树顶的激烈交锋所吸引,疏忽了地底的一些微弱的动静。 没有风,一片小小的落叶却翻动了一下。 没人动,一块极小的石子却挪移了几分。 一道道极小如活物般的灰气携带着无解的奇毒,正在沙土中蔓延开来,直至遍布于所有人的脚下。 毒宗宗主望向树顶的目光晃动了一下,嘴角浮起一丝阴险的笑容。 . 第195章 意外 树下。 始终仰头望着树顶的诸葛蓬蒿忽然没来由的道了句:“仇宗主好手段,趁人之危,果然邪派风范。” 脚下涌动灵气,诸葛蓬蒿浑身气息骤张,身前身后狂风涌动。 仇百尺一脸无辜,道:“诸葛宗主何来此言?莫非你们灵剑宗想要赖账,道宗圣女作证,二十位长老的人头可不能说说而已,该兑现了。” 诸葛蓬蒿哼声道:“彩头当然算数,不过胜负未分便下毒,仇宗主是否心急了些,可惜,你的百草之毒即便列为天下奇毒,但也有迹可循,提前防备的话,也就不算什么了。” 灵剑宗余下的长老们亦如宗主般始终运转着灵气,毒宗宗主当面,谁也不敢大意。 提前防备的好处,便是有惊无险。 果不其然毒宗暗地里下绊子,想借着青果会最关键的时刻毒杀对手。 仇百尺被人拆穿也不脸红,微笑道:“老毛病了,做事总喜欢先人一步,不过诸葛宗主只说对了一半,百草毒其实分两种,一种为活百草,确实有迹可循,另一种呢则是枯百草,无影无踪,毫无半点痕迹,只要有枯草的地方都可施毒。” 仇百尺深吸一口气,享受般说道:“秋高气爽,正是好时节呀,就连枯草落花都有一股别致的自然气息,不知诸位都闻到了么。” 诸葛蓬蒿神色一变。 如果嗅之即毒,说明仇百尺早在众人抵达之前就在此地布下了局。 “无解之毒枯百草……” 诸葛蓬蒿面色如常,实际正细细感知着本体的变化。 他的护体灵力挡得住来自脚下的奇毒侵袭,可是呼吸的空气若也带毒的话,那就挡不住了。 渐渐的,诸葛蓬蒿愈发凝重。 的确中毒了。 而且中得神不知鬼不觉。 连他这位灵剑宗宗主都没能察觉,其他人更不必说,没准连登上青冥树比斗的长老也早已中毒。 诸葛蓬蒿深深的看了眼仇百尺,道:“看来仇宗主对彩头不大满意,打算耍个更大的。” 仇百尺哈哈一笑,不再答话。 既然针锋相对,灵剑宗与修真联盟今天在青果会上自然要分出个胜负。 胜者为王,败者死。 圣女笑而不语,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两人。 青州的交锋,道宗不打算参与。 诸葛蓬蒿点了点头,周身鼓荡出强烈的灵力,假婴之力运转,开始逼毒,其他灵剑宗长老也是一样,各施手段,防备着修真联盟的暴起伤人。 …… 树下,不可预测的恶战,一触即发。 树上,惊险的争斗则到了分出高低的关头。 两道缠绕雷霆的身影搏杀在一起。 雷电凝成的重拳你来我往,一片片雷弧在半空迸溅。 势均力敌的局面很快迎来了转机。 商无极张口喷出一条雷电,那雷电在半空盘旋扭曲后竟化作一柄雷剑,扎进徐衍的咽喉。 徐衍也不示弱,从未动用的长河剑终于出手,切进对手的肩胛。 两人在半空静止。 不远处,完全成熟的青冥果散发着缕缕清香,引得远处群鸟汇聚,只是碍于强者搏杀的战场不敢接近。 下方,一些身影正逐渐接近。 只要青冥果还挂在树顶,对所有人来说就还有夺得的机会。 商无极的半个身子几乎被切开,一股股血迹般的雷液从半空洒落,他的气息变得虚弱了不少,神态则更加疯狂。 徐衍此时就像被钉死在半空的木偶一样。 商无极狞声道:“妖僧!你竟有雷灵在身!” 商无极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雷光与他自己的本源一模一样,于是认定了对方身上藏有雷灵。 吞了这道雷灵,商无极就有机会变得更强。 徐衍歪着头,盯着近在咫尺的青冥果,没听到商无极的咆哮一样,艰难的朝着异果伸出手。 只差一丈远。 却有如天堑。 商无极拖着摇摇欲坠的半截身体,狂笑道:“雷灵是我的!青冥果也是我的!” 他当然开心。 别看身体都快被切断,对商无极这种雷灵之体来说可不是致命伤,伤势的最深处已经在缓慢的愈合。 用不多久,商无极即可凭借雷灵的先天优势恢复如初。 不过现在不能多等。 必须先将好处拿到手才行,时间一久,下面上来人可就麻烦了。 商无极此人能算计了大商皇族,心机可谓极深,他对徐衍的状态不放心,单手猛地抓住雷剑,用力那么一斩。 雷光掠过。 一颗光秃秃的僧人头颅与身体分割开来。 与商无极的动作一致,徐衍的右手也抓住了长河剑,全力斩下,将商无极整个身体斩成两半。 商无极喷涌的雷液更多,但他不在乎,发出大笑。 “本皇有不死之躯!哈哈哈!你这妖僧认命罢!” “说得好像谁没有似的。” 商无极只听闻一声古怪的嘀咕,然后他就看到那颗光秃秃的和尚脑袋直接飞到了青冥果近前,嘴一张,竟把果子咬了下去。 咬中果子的人头在半空转了个圈,对商无极眨了眨眼,这才朝着树下掉去。 商无极愣住了。 他想象过无数的局面变故,也做了充分的推演与猜测,即使一路同行的驼峰寺方丈对自己出手他都不曾惊讶。 可是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到,那驼峰寺的妖僧居然脑袋掉了还没死。 不仅没死,那颗人头还把青冥果抢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商无极的心里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这家伙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着用人头抢灵果的主意来着? 等商无极清醒过来,和尚的人头都快掉到地面了。 大怒之下,商无极以独臂抓向对面的无头尸,直接掏空了心窝。 结果再次令他惊诧。 没有雷灵。 血液早已凝固,甚至连心脉都是凉的。 这根本是一具早死多年的尸体! 怎么回事? 商无极彻底茫然,深沉如他,此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他诧异之际,对面的无头尸居然再次动了,与他的动用一样探手掏来。 无头尸从商无极本就开裂的身体中抓出一道特别的雷光,仿佛有生命一样扭曲挣扎,想要逃脱。 那是组成雷灵的雷电本源,几乎是商无极一半的本源力量! 商无极大惊,他没料到无头尸居然还有能力再战。 正打算拼尽全力夺回本源,就听闻树下传来阵阵轰鸣。 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以雷眼望向一个方位,竟看到一尊高大的玉佛。 玉佛出土? 自从登上青冥树的树顶,接连发生的诡异已经让他无暇多想。 正在这时,一股熟悉的阵道波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商无极仔细感知,豁然一惊。 九天邪龙噬魂阵! 青果会上怎么可能出现这种邪恶的大阵? 暴君离王的大阵,世上罕有人知晓,难道除了他商无极之外,还有人掌握了这种可怕的阵法? 疑虑间,商无极听到下方树叶上有人在大喊。 “是大商灭国的邪阵!” “大商邪皇商无极就在此地!” “一身雷电的那个就是商无极!” “他要以邪阵炼了我们所有人!” 商无极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我又没疯,在场的不仅有灵剑宗和修真联盟,还有北州的高手和云州的道宗呢,在青果会上摆大阵对付所有人那不是找死么。 可关键是九天邪龙噬魂阵又不是假的,阵道中的掠夺之力就说明了一切。 只不过喊声听起来这么好像同一个人呢? 所有树上树下的修行者全都陷入了阵道当中。 这一下炸锅了。 无论修真联盟还是灵剑宗的高手,全都放弃了交手,将愤怒的目光盯向树顶的雷皇。 就连地面上针锋相对的诸葛蓬蒿与仇百尺都纷纷抬头。 道宗圣女秀眉一挑,浑身荡起杀机。 参与青果会的所有人,此时都将敌意的目光盯住了商无极。 一个距离树顶最近的灵剑宗长老祭出飞剑,直取树顶的商无极。 修真联盟一方也开始行动,仇百尺派出高手前往不同的方向去破坏玉佛。 阵道之力对结丹强者来说虽不算太强,可仍旧在缓慢剥夺着众人的寿元,必须尽快破开。 场面一时混乱。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商无极出手,以至于树顶消失的青冥果都被人们所忽略。 在各种飞剑与法术的光影交织下,一颗人头的掉落就更没人在乎了。 尽管这颗人头在掉落的过程中还会大喊大叫。 人头落地之前。 树叶上一具战死的尸体突然站起,一把接住了人头。 随后这尸体将人头裹在怀里,跳到地面,不着痕迹的远离了树下的范围。 在众多高手的合力之下,九尊玉佛构成的九天邪龙噬魂阵很快被破坏掉。 来不及夺回雷灵本源,商无极陷入了围剿,他无奈之下以残破的雷躯跃出树顶,决然施展了极其耗费力量的雷遁。 刺耳的雷音在树下暴起。 一道雷闪过后,商无极消失了踪迹。 雷遁的速度连金丹强者都追不上,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商无极逃脱。 随后众人才发现树顶的青冥果不见了,于是众说纷纭之下,商无极又背了个夺取异果的黑锅。 至于树顶的无头尸体,早已躺在角落一动不动,那条雷电本源被塞进了腔子里,以火魃之躯禁锢起来。 邪阵虽破,异果却丢了。 各方势力纷纷憋了口恶气。 尤其灵剑宗一脉,不仅什么没得到,大多人还中了毒宗的枯百草奇毒。 商无极消失之后,青冥树下的人群却没散去。 恶战一触即发。 青冥果丢了,可青果会还未结束。 青州修行界谁主沉浮,灵剑宗与修真联盟在今天将决出真正的胜负。 从仇百尺用出枯百草开始,失控的局面注定无法善终。 随着树上的众人相继落地,真正的决战即将开始。 灵剑宗与修真联盟已然剑拔弩张。 道宗一方与青州修真界的众人拉开了距离,圣女打定主意作壁上观。 剑十七拖着伤体站了起来,依旧如出鞘的利刃般凌厉。 修真联盟一方自从得知仇百尺的奇毒奏效,一个个信心大涨,大有一口气吞了灵剑宗的架势。 灵剑宗的宗主也不甘示弱,此时正调动假婴之力,打算以超越结丹的强大威能将敌人迅速击杀。 就在恶战将起的这一刻,伴着一阵笑声,有人从远处行来,到得近前朝着众人一拱手。 “看来洛某来得不晚,好戏还没落幕。” 出现在树下的正是药王岛岛主,洛九苍。 对于药王岛一脉,无论灵剑宗还是修真联盟都在尽力拉拢。 谁都知道药王岛地位超然,若能拉拢住则是一份强有力的助力。 可惜洛九苍从未明确表态加入某一方阵营,直至现在他出现,诸葛蓬蒿与仇百尺都看不出药王岛的目的。 诸葛蓬蒿当先抱拳道:“岛主来得不巧,此地即将成为战场,药王于我有再造之恩,咱们稍后再叙。” 诸葛蓬蒿讨了个巧。 他服下奇丹才得来的如今修为,以奇丹代元婴,此番造化说是洛九苍相赠也不为过,这就算一番交情,无形之中拉进了灵剑宗与药王岛的距离。 仇百尺微笑道:“泥潭无底,岛主还是不要陷入其中为好,岛主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上次仇百尺登门药王岛,买下了大量灵丹不说,洛九苍还亲自承诺三洲之事由三洲之人自行解决,药王岛绝不插手。 这次洛九苍现身青果会,到底打着什么心思,仇百尺一时还猜不到。 洛九苍从容不迫的道:“老夫自然说话算话,此次前来不过是做个见证罢了,公平起见,枯百草的毒还是算了吧,否则即便修真联盟赢了灵剑宗,青州也有大把人不服。” 说话间洛九苍扔出个瓷瓶,诸葛蓬蒿接下后打开一闻,顿时大喜。 从气息即可分辨出是顶级的解毒丹。 加上洛九苍所说的公平,诸葛蓬蒿自然而然的认为药王得灵剑宗带来了可解枯百草的丹药。 诸葛蓬蒿二话不说当先服下一粒,随后将灵丹分给众长老。 仇百尺的脸色则越来越沉。 枯百草的毒力一旦被解,修真联盟就什么便宜都没占到了。 药王说着做见证,实际谁都看得出是在帮着灵剑宗。 正要趁着药效尚未开始前动手,仇百尺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古怪的歌声。 歌声咿咿呀呀并非人族言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怆之感,但凡听到歌声的众人都从心底生出一股怨念。 就连灵剑宗的宗主也不例外。 不远处的圣女眉头一皱,低语道:“葬魂曲……” 远处,依稀浮现出一个身影。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想要看看那歌声的出处。 葬魂曲出,必有魂葬。 一幕无人预料的意外在此刻发生。 与诸葛蓬蒿站在一起的洛九苍突然间从背后伸出一只诡异的魔手,一下穿透了诸葛蓬蒿的后背,从其心脉中抓出一个惊慌莫名的透明婴孩。 那是以天婴丹蕴化的假婴,诸葛蓬蒿毕生修为的出处。 下一刻,洛九苍张开大口,直接将诸葛蓬蒿的假婴吞了下去。 第196章 尸族来临 洛九苍吞噬假婴的举动看得周围所有人目瞪口呆。 仇百尺眯起双眼,身上鼓荡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剧毒气息,犹如一只蛰伏的毒虫。 圣女俏脸发沉,身前身后游荡着一柄柄奇异的小剑,在全力戒备。 灵剑宗一方的长老一时间愣怔当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强如宗主这般半步元婴的高手居然会被人挖出假婴,陨落在即。 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灵剑宗宗主诸葛蓬蒿带着满脸的惊悚与诧异,一点点瘫倒了下去。 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假婴,诸葛蓬蒿的肉身活不了多久,只是毫无神智的一滩血肉而已。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泛起如此的想法。 诸葛蓬蒿的假婴修为更在结丹境的巅峰之上,怎么可能一下就被人击杀? 而且杀人者还是名满天下的药王。 那个炼制出天婴丹,亲自助诸葛蓬蒿走上巅峰的药王洛九苍! 荒诞的情景,让在场的众人都觉得不太真实,有如噩梦。 可是洛九苍吞咽的声音有那么清晰。 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树下的一具尸体正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毫无生机的双眼背后,是徐衍的目光。 或许只有徐衍,才能理解树下所发生的诡异。 原来,当年的天婴丹根本是一个惊天陷阱,洛九苍老谋深算,他用了诸葛蓬蒿的躯壳作为自己的牧场来养出假婴,等到他需要的时候,再来收回。 把灵剑宗宗主当做了猪猡,药王的手段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 恐怖得与他的真身魔王一样。 至于洛九苍为何选择现在出手,徐衍更深知缘由。 洛家兄妹逃了,洛九苍这半年来追踪不到,只好暂时舍弃双子汇婴丹,转而将魔掌伸向他布置了多年的另一份后手,灵剑宗宗主的假婴。 “宗主!” 灵剑宗的长老们终于醒悟,怒喝着攻向洛九苍。 古怪的一幕出现。 灵剑宗的长老们所祭出的飞剑如醉酒了一样,歪歪斜斜,离目标差着极远。 没有任何人能伤到药王! 没了牙的程飞虎最先发现异样,喝道:“是音律法术在捣鬼!速速封闭听觉!” 从洛九苍对诸葛蓬蒿下手开始,那若隐若现的葬魂曲就始终萦绕在众人耳畔,此时灵剑宗的长老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以灵力封住听觉从而阻断音律法术造成的影响。 封闭听觉果然有效。 灵剑宗众长老再次驾驭飞剑则灵活得多,尽管难以达到全盛状态,比起刚才的歪歪斜斜天壤之别。 众人朝着程飞虎投去感激的目光。 还是人家剑阁长老经验丰富,立刻能找出结症所在,若被音律法术影响的时间长了,连神智都有可能遭受冲击。 远处的歌声很明显是洛九苍一方的高手,施展之人的修为高深莫测。 然而众人的目光很快就从感激变成了惊惧。 程飞虎的身上正鼓起一个个血泡,从头开始直至脚底,就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扯出他身上的血液! 程飞虎自己也被惊得不轻,他还算冷静,运转浑厚的灵力打算抵抗外界的古怪力量。 可是没用! 灵力也好,法术也罢,就连祭出的法宝都毫无用处。 程飞虎身上的血泡越来越多,他的身体越来越单薄瘦弱,直至变成了皮包骨。 “这是怎么了!为何我抵挡不住!” 程飞虎惊恐的甩动着枯瘦的双臂,两只凸出眼眶的眼珠上写满了惶恐。 他可是结丹大修士啊。 修为高深经验丰富的灵剑宗剑阁长老! 如今居然成了将死的可怜虫,甚至连对方的手段都没弄清。 呼…… 程飞虎枯瘦的身体忽然膨胀开来,他自己变成了最后的一个血泡,肉皮变得透明,连跳动的内脏与白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程飞虎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胀成了一个气球。 远处,那呢喃着歌声的身影终于若隐若现。 是个高大的怪家伙。 上边人身,下边鱼尾。 鲛人。 程飞虎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可是,鲛人不是灭族了吗? 为何现在还有鲛人在青州出没? 灵剑宗的众人全都傻了,直勾勾的看着程飞虎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变成了气球一样的怪东西。 其中有一位老者忽然大惊出声:“是诅咒之力!” 嘭!! 程飞虎身体终于不堪重负,爆裂开来,落了一地血水。 一副完好的骨架立在当场,一动不动。 短短时间,宗主陨落,剑阁长老被杀,灵剑宗一方的众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 还以为在做梦。 等他们清醒过来,才惊觉灵剑宗如今的处境急转直下,从青果会开始前的稳居上风,成了如今的岌岌可危。 中了枯百草的奇毒在先,又遭遇音律法术,连宗主都死在眼前,此时的灵剑宗元气大伤,遭遇重创。 对面的修真联盟则虎视眈眈,大有群起而攻之的架势。 不过碍于洛九苍的诡异,仇百尺始终没有贸然下令对灵剑宗动手。 他深知鹬蚌相争的下场。 尤其药王此时的状态十分邪异。 自从吞了诸葛蓬蒿的假婴,洛九苍始终佝偻着身体,低着头看不到表情,身后伸展出两只巨大的魔掌犹如两只翅膀。 洛九苍在炼化着假婴。 当着灵剑宗众多长老的面,吞噬着灵剑宗宗主的假婴与元神。 远处的鲛人停下了脚步,并不靠近青冥树,远远的欣赏着尸体爆裂的杰作。 “阻止他炼化假婴!” 剑十七的声音响起,此时此刻,灵剑宗一方只有这位最年轻的长老还燃烧着熊熊战意。 一剑斩出,在两只魔手上割裂出巨大的伤口。 伤口很快复原,恢复如初。 其他灵剑宗长老仿佛被这一剑所唤醒,一个个发出愤怒的低吼,剑光如雨般倾泻而至。 于此同时,仇百尺也动了,号令修真联盟发动最后的冲杀。 青冥树下成了血腥的战场。 洛九苍对灵剑宗动手,成了修真联盟天然的盟友,这份时机太珍贵,哪怕看不到结果仇百尺也不想错过。 当然灵剑宗也并非孤军奋战。 洛九苍出现的魔躯征兆,点燃了道宗的怒火。 道宗与魔道是天然的死对头,势不两立,尽管圣女没打算动手,其他几位道宗高手则互相看了眼,点头之后同时出手精湛的法术,轰向洛九苍。 法术与剑光的轰鸣淹没了大地,四周的树木山石尽数化作齑粉,连几具死在青果会上的尸体都被波及,很快化作飞灰。 徐衍的视觉至此为止。 幸好自己的身体留在青冥树的树顶,树下打得再热闹也波及不到。 徐衍如此想着,人头一路颠簸,晃得他头晕目眩。 让尸体停住脚步。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晕不晕的不算什么,关键是不能以如今的状态去见洛家兄妹。 就剩个头了,见面咋说呢。 看我多卖力!帮你们夺果子连脑袋都争掉啦! 显然是不行的,徐衍怕把那兄妹给吓死。 其实也好办。 抓着徐衍人头的尸体抬起另一只手,咔吧一声把自己脑袋掰下去扔在一边,然后把徐衍的人头对付上去。 火魃之力从头颅延伸至躯体,暂时稳固住。 徐衍晃了晃头,试了试还不错,于是把嘴里的青冥果吐出来。 用衣服随便擦了擦,反正给洛亦云吃的,没那么多讲究。 一路疾行,几十里外的某处荒山,徐衍见到了洛家兄妹。 二话不说先把口水果子扔过去。 洛亦云大喜,“真是青冥果!哈哈好兄弟!我就知道你能行,这下好了,本公子不仅死不掉还能重结金丹!重回结丹之境!” 徐衍道:“趁热吃了吧,然后立刻远离此地,洛九苍现身了,他吃了灵剑宗宗主的假婴。” 洛亦云忽略了趁热俩字,惊讶道:“诸葛蓬蒿死了?他可是结丹境第一人!天婴丹……老家伙居然如此恶毒!他给诸葛蓬蒿的天婴丹一定有问题。” 洛亦雨一阵后怕,道:“连灵剑宗宗主都被算计,我们还是快走吧,找个隐秘的地方先脱离险境再做打算。” 洛亦云自然赞同,他恨不得立刻吃下青冥果,重新成为威风八面的结丹大修士。 徐衍将雷舟交给两人,自己则没有登船的打算。 洛亦云疑惑道:“你不跟我们走?青果会大乱就让他们乱去,杀个同归于尽才好,道宗不是来人了吗,他们口口声声除魔卫道,这下魔王当面还不动手么。” 徐衍道:“道宗会动手,但那位圣女不会动手,还有些来自北州的人也没动。” 洛亦雨道:“你打算等待青果会最终的结果?” 徐衍点了点头,“算是吧,我很好奇北州那些人的来历。” 洛亦雨道:“你要小心,千万别陷进战场,在远处留意战况就行了。” 徐衍笑了笑,“放心,我连青冥果都争得到,不会出事的。” 洛亦雨道:“那你何时来找我们,或者我们脱险后去哪找你?” 徐衍想了想,道:“魁星城。” 洛亦雨道:“好!我们魁星城见。” 洛亦云挖着鼻孔怪里怪气的道:“魁星城啊,该不是想那位唐师姐了吧,脚踏两只船可得有那份实力呦。” 洛亦雨立刻帮着辩解道:“灵剑宗在青果会遭遇重创肯定元气大伤,魁星城又是青州门户,一旦被破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若有能力去帮帮唐师姐正是本分之事!” 洛亦云无奈道:“行行行,魁星城就魁星城,不过先说好,你可别让我们久等了啊,那地方鸟不拉屎的实在无趣……哎徐衍你怎么有点胖了呢?” 洛亦云发现徐衍不仅没穿着之前的僧袍,反而是一身道士装扮,而且身体明显胖了不少。 徐衍指了指青冥果,道:“你当这果子好争的?我和商无极差点同归于尽,我这是胖么,这是被人给打肿了!” 别人的尸体,徐衍实在没别的办法解释,好在情况紧急,洛家兄妹没多怀疑什么,驾驭雷舟远遁而去。 等雷舟飞远,徐衍终于松了口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洛亦云的命算是保住了。 转身走向青冥树。 徐衍不得不回去。 树下的乱战他想看个结果是不假,最关键的是身体在树顶呢。 虽然无头之躯也能动能行走,下边的战场太危险,容易被埋了。 怎么也得等这一战打完,徐衍才能让重获本体。 至于头颅与躯体的缝合已经不重要了。 他现在是火魃,不是最初的尸鬼,脑袋掉了只要重新按回去,火魃之力一贯穿即可恢复如初。 离着青冥树还有很远的距离,徐衍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一具高大的魔躯在树下仰天嘶吼。 魔王变得更强,一手抓着一个灵剑宗长老,一手抓着一个道宗高手,那两人实力都不弱,可就是逃不出魔爪,挣扎了不久便被先后吞噬。 难怪洛九苍没急着走。 他是把青果会当做了饕餮盛宴,打算一次吃个够。 每吞噬一个结丹,洛九苍的实力就会强大几分,如果将在场的所有人统统吞噬,那他的实力将变得无比恐怖,再难有对手。 直至圣女出手,洛九苍的气焰才被压下去几分。 道宗高手被吞噬,齐灵玉无法坐视不理,她运转着一柄七彩长剑。 剑分七彩,那七彩的光晕更幻化出七柄玄奥的剑影,按照特定的方位摆出了威力绝伦的剑阵。 道宗高手全力压制魔王,灵剑宗一方才能喘口气。 然而不等这口气喘匀乎喽,另一场危难接踵而至。 来自北州的那些怪人竟突然出手,杀向灵剑宗一方,尤其皮袄汉子,战力出乎预料的强悍,顷刻间又有两位灵剑宗长老殒命于此。 仇百尺见状心中大喜。 不仅魔王帮他对付灵剑宗,居然连北州的门派都对灵剑宗下手,这才叫天助我也! 仇百尺的示意下,修真联盟对灵剑宗一脉下了死手。 只要能在青果会让灵剑宗的长老全灭于此,青州大地就是修真联盟的了。 被逼到绝境的灵剑宗自然不肯认输,所有长老都拿出了压箱底儿的绝技,不计代价的反攻。 混乱的战场波及了十余里。 灵剑宗的濒死反击很快出现了效果。 修真联盟一方时而有结丹境的大修士在剑光与法术的轰鸣中陨落。 当一个来自北州的高手被法术炸出了火焰身躯之际,整个战场的打斗,为之一滞。 火魃现身,尸族来临。 . 第197章 齐聚一堂 火魃的出现,不仅灵剑宗吃惊,连修真联盟一方都觉得诧异万分。 尸族远在魁星城外的无尽之森,怎么会出现在青州腹地?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惊疑不定。 战场上变得沉默无声,出奇的诡异。 剑十七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恨声道:“火魃……” 更多的惊呼从各大阵营中出现。 “青州居然有尸族出没!” “难道魁星城被攻破了吗?” “到底有多少尸族到了青州?我们拼得两败俱伤,到头来谁去抵抗尸族的大军!” “魔王降临,尸族出没,青州注定要动荡不休了。” 哀声此起彼伏。 一场青果会,耗尽了灵剑宗与修真联盟过半的结丹高手,双方全都元气大伤,灵剑宗宗主殒命于此,修真联盟也有不少顶尖的高手命丧黄泉。 尤其洛九苍那魔王,一个人干掉了十余位结丹强者,这时候又冒出来尸族,后果更加可怕。 青果会是灵剑宗与修真联盟用来分出高低的战场,无论谁胜谁负,好歹青州还是人族掌管,一旦尸族大军攻来,整个青州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到时候无论灵剑宗还是修真联盟,谁也讨不到好处不说,宗门与传承能否存续都在两可之间。 洛九苍独眼转动间往后退去,与远处的鲛人厌汇合后远遁而去。 即便尸族不出现,洛九苍也打算走了。 他深知自己的魔躯很快会成为各方势力的第一打击目标,早早退走才是上策。 在场这么多结丹大修士,洛九苍再自大也没自大到与天下强者为敌的程度。 道宗不好招惹,若非看中了仇百尺打算趁机重创灵剑宗的心思,洛九苍可不会熬到现在。 既然尸族这个最佳的替代品出现,洛九苍见好就收,与鲛人厌离开了此地。 鲛人厌:“恭喜了老伙计,养了多年的假婴终于到手。” 洛九苍:“棋行险招罢了,我也是逼得没办法啊,要不是那两个小畜生寻不到踪迹,这假婴还能借诸葛蓬蒿之体养得更强一些。” 鲛人厌:“他越强,你反而不容易得手,如今的时机刚刚好。” 洛九苍:“没有你的葬魂曲我也没这么容易夺来假婴,这份人情先欠着,洛某双倍奉还。” 鲛人厌:“多少年的交情,区区小事算得了什么,只要药王成就元婴之后别忘了我们的承诺就行了。” 洛九苍:“怎么会忘呢,青州人族用不多久就会彻底灭迹,你们鲛人一族的大仇很快即可得报。” 鲛人厌:“真期待那每一天的到来,我要亲眼看着整个青州沦为死域!嘿嘿嘿!哈哈哈!” 洛九苍:“也许这一天来得比我们预料的还要早,尸族居然出现在青州腹地,有意思……” 魔王远去,青冥树下的恶战却尚未终止。 火魃的数量不多,只有十余位,但是从远处的群山里奔袭而来的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则令人心惊肉跳。 都知道那是尸族,却不知道究竟是最低阶的尸鬼还是等同筑基的白僵。 没人知道尸族究竟有多少。 无尽之森里的尸族与那座森林的名字一样,无穷无尽! 道宗一位道人凝重道:“青州危矣!” 其实用不着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青州要倒霉。 最先是雷皇覆灭大商,而后是魔王肆虐,现在加上尸族出没,青州的未来可见有多凶险。 灵剑宗与修真联盟想要借青果会分出高低的意愿就此破灭。 仇百尺虽不甘,但有道宗在场,他不好做得太过分,如果这种时候还继续与灵剑宗开战,那么外人就不得不怀疑他仇百尺到底是不是站在人族这边了。 暗道了一句可惜,仇百尺道:“今日搅局的太多,青果会就此结束,修真联盟与灵剑宗就算打个平手,天下何时一统,看我们各自能耐。” 说罢仇百尺片刻不停,招呼其他隶属修真联盟的门派就此退走。 仇百尺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可不想帮着灵剑宗抵抗尸族,连青冥果都丢了,谁还傻乎乎的守在青冥树下等着尸族围攻。 修真联盟走得决然而迅速,不等尸族大军包围就已经先后远离。 道宗一方由圣女出面,对灵剑宗残存的长老们安抚了几句后,也随之退走。 最后走的是灵剑宗一方。 青果会不欢而散,青冥树成了无用之地,不管尸族从何而来,总不能让人家围死在这里。 剑十七临走前斩出了愤怒的一剑。 斩断了为首那火魃的一个膀子。 火魃一方也很奇怪,放任人族一方离开,也不追,仍旧站在原地。 远处奔袭而来的影子也没有停步的征兆,依旧朝着青冥树而来。 远处,徐衍忽然间心下一沉。 尸族来得古怪不说,目标有些出乎预料。 之前徐衍以为尸族肯定是为了击杀人族才出现,现在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为了杀人,何必如此轻易的放走的所有参与青果会的修行者? 既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那么尸族的目标会是什么呢…… 徐衍第一个想到的是青冥果。 可是青冥果已经没了,被他夺走了,落在了洛亦云的手里。 尸族的目标不是青冥果,是……青冥树! 徐衍大致猜出了尸族的目的。 极有可能为了青冥树而来,至于青冥树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尸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徐衍的身体还在树顶呢。 本打算等各方势力征战结束,没人的时候在让躯体下来,这下麻烦了。 尸族围拢而来,树顶的身体成了汪洋孤岛。 想到这里,徐衍立刻动用元神,倒在树顶的身体随之跃向树下。 坠落到一半距离的时候,徐衍再次转换手段。 亡者殿里,血影的法相暗淡了下去,无头的身躯则化作血河,顺着一片片巨大的绿叶朝地面滴落。 正打算以血河的能力在尸族面前逃脱,不料出现了意外。 还差百丈距离接触地面的时候,徐衍身体化作的一小滩血水突然陷进了另一滩更大的血水当中,被中途劫持! 那更大的一滩血水随后变幻成一只人首鹰身的怪东西,展开一对血翅腾空飞远。 地面的火魃抬头瞥了眼血鸟,没有出手,依旧安安稳稳的站在树下,等待着远处的大军汇聚。 这家伙肯定有所图,徐衍如此想到。 他其实很想看看侵入青州的尸族究竟有何目的,但是身体被人劫走了,他只能尽力追过去。 避开火魃的目光,徐衍以头颅散发出浓郁的灵力,化作一双无形的灵力翅膀,紧追远处的血鸟。 别看只有一颗头,徐衍施展出完整的火魃之力其实毫无问题,以火魃的火翅赶路速度更快。 怎耐此时的肉身不是自己的,扛不住火焰翅膀的灼烧,用不多久就得焦糊。 到时候身体没了,剩颗脑袋,实在吓人。 还是将就些,用灵力飞行好了,反正那血鸟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勉强跟得上。 这一飞,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一直到午夜,血鸟才停落在一片荒地里。 徐衍随之落下。 他很清楚那血鸟是楚绿娥的血河所化,只是分不出此时掌管神智的是楚绿娥还是楚红莲。 收敛灵力,将长河剑背在身后,徐衍一步步走向血鸟落下的荆棘丛。 荒草间传来咕噜噜血泡沸腾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一片血水中,翻滚着一具身体。 时而是个瘦小无腿的轮廓,时而是个完整的身躯,不断变化,不断翻滚。 楚绿娥与楚红莲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树顶交锋的时候,楚绿娥动用了以她姐姐的肉身所祭炼出的血修罗,战力一度拔生到极致,连徐衍都差点吃亏。 不过血修罗的施展,也透支了楚绿娥的元神。 她的神魂本就比普通人虚弱,一旦消耗过度,将引起严重的后果。 轻则元神受损,重则形神俱灭! 扫了眼痛苦的血人,徐衍将目光落在血水中,先将自己的无头之躯找出来。 他对楚绿娥没有怜悯。 外表瘦弱可怜的楚绿娥,实际是杀人无数的魔头,以活人炼血河,死在她手里的无辜百姓成千上万。 即便楚绿娥今天挺不过去,就此陨落,徐衍也没有丝毫的遗憾,反而会畅快不少。 至少世上又少了个杀人的魔头。 一滩颜色更深些的血水逐渐分离了出来,倒流而上,组成个人形状态。 血光消散,无头尸走出血水,来到徐衍近前。 荒无人烟的密林里,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见徐衍用手一掰,轻而易举将人头卸了下来,用借来的尸体双手重新装在自己的腔子上。 火光流过,火魃之力的作用下,人头与躯体完美契合。 用力晃了晃脑袋,徐衍满意的点点头。 “还是自己的身体舒服,别人的始终别扭。” 将无头尸体处理掉,查验一番商无极的那道雷灵本源,见其仍旧束缚在火魃的力量里,这才放心。 转而开始观察楚绿娥的状态。 神识扫过。 血人的处境不大好。 徐衍能清晰的感知到有两个不同的元神正在血人的身体里争斗。 楚红莲的神智苏醒,想要夺来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才会发生这种罕见的元神之争。 血人的状态很容易猜。 只要楚红莲得知了妹妹的所作所为,她不会善罢甘休。 徐衍与楚红莲仅仅见过几面,但他在西衙的时候,早已对这位西衙高手了解了很多。 楚红莲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而楚绿娥则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杀人如麻。 两姐妹相当于各自处在两个极端,早晚有斗起来的一天。 徐衍决定不插手。 任其自生自灭。 他也没有理由插手。 姐妹相争,人家的家务事。 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歪脖树上,徐衍默默注视着挣扎的血人。 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与怜悯无关,而是一种兔死狐悲。 因为他也是亡者。 亡者的结局究竟是什么,徐衍不知道,也猜不到。 面前那痛苦挣扎,翻滚哀嚎的身影或许在预示着某一段未来。 “亡者……呵亡者。” 徐衍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自诩亡者殿的主人,可是没人知道他这位殿主大人其实根本不了解亡者殿,除了利用那一个个法相之外,徐衍对亡者殿的了解与其他人并没相差太多。 耳畔隐约传来血影渐弱的哀嚎声。 亡者殿的大门缓缓开启。 徐衍睁开眼,仍旧孑然一身,孤独一人。 空旷的大殿压抑得令人窒息。 犹如一座巨大的牢笼,困死了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 徐衍抬起头,望向穹顶上方沉沉的尸气阴云。 这里不该如此安静。 应该热闹一些才是。 九位亡者,不是集齐了么。 一股强烈的念头充斥着心扉。 如果九位亡者齐聚,会发生什么? 真如自己忽悠旁人的开创新纪元,还是当真能打开一扇通往奇异之地的大门? 念头一旦滋生,就再也挥之不去,令人抓心挠肝的想要追寻最后的真相。 哪怕会有预料之外的危机出现。 徐衍收回视线,心下诧异。 他确实对召唤九位亡者有些好奇,可好奇的程度从没像如今这般强烈。 难道是看到楚绿娥的惨状,心有戚戚然? 应该是了…… 楚绿娥如果今天挺不过去,元神被楚红莲灭掉或者与她姐姐同归于尽,亡者殿里的血影怕是再也不会出现。 那样一来也就无法呈现九位亡者相聚一堂的场面了。 也罢。 沉吟良久,徐衍做出决定。 他要在今天动用全力,令九位亡者齐聚! 元神转动,沟通头顶的尸气阴云。 徐衍怕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坚持到一起召唤所有亡者,于是先尝试一番能从尸气中借用多少力量。 源源不断的尸气从高处落下,亡者殿内变得迷雾纷纷。 除了石桌与九把石椅之外,整个空间完全被尸气笼罩。 徐衍感受到如大海般浩瀚的力量正起伏在身边,只要他一抬手即可激发出惊涛骇浪。 这是一种掌控天地般的美妙感觉。 此时此刻,徐衍仿佛是这世间的神邸,无所不能。 太过强大的力量,反而让徐衍有些迟疑。 他知道阴云里的力量磅礴得令人心惊,但如此轻易就能借用,还是有些不太真实。 沉吟良久。 直至身边的迷雾开始缓慢的漂浮向高空,徐衍不再多想,在面前扯动出八道漩涡。 呼啸的狂风中,八位亡者的身影相继出现在各自的石椅上。 终于,九位亡者在今晚,齐聚一堂。 . 第198章 更改的规则 亡者殿内,九张石椅上各自浮现出身影。 恶灵,血影,石头人,鲛人,妖魅,雷皇,修士,魔王。 再加上徐衍。 九位亡者第一次齐聚。 九双各不相同的目光闪动之际,亡者殿的穹顶深处传来若隐若现的雷鸣之音。 仿佛这座大殿也在为之欢腾。 司空青花眨着蓝眼好奇的观望其他人。 楚绿娥低垂着头尽力掩盖着痛苦的神色。 石头人啧啧咂舌,满脸兴奋之色。 鲛人厌依旧沉默无声,不知思索着什么。 妖魅九儿的轻笑声环绕在众人耳畔。 雷皇的冷哼则犹如一记闷锤般清冷。 修士从翻滚的血肉中捞出一节白骨按在缺失的肋部,嘴角带笑。 魔王的独眼转动出古怪的响动,目光森森。 最终,众人望向了主位。 等待着徐衍这位主人的声音。 然而徐衍始终沉默不语。 他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并非在座的亡者,而是亡者殿深处。 徐衍在自问着刚才的冲动。 九位亡者同时召唤,当真是为了在楚绿娥消散之前的一场齐聚,还是受到了某种蛊惑? 之前那强烈的念头,此时想来心有余悸。 就像有人在耳畔呢喃,影响着徐衍自己的判断。 九位亡者齐聚,是亡者殿的期盼? 还是其他更神秘存在的期盼? 默默的瞥了眼穹顶厚重无边的尸气阴云,徐衍缓缓开口。 “诸位,别来无恙。” 石头人眼珠乱转,立刻点头道:“都挺好的!亡者大人放心哈,这次人齐了,亡者大人是否告知我等这座亡者殿究竟有什么好处了吧。” 九尾妖魅甜甜的笑道:“是呀,亡者大人说的好处还没兑现,即便不想给我们也该告诉我们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能随时随地摄人元神的手段,我想在座的诸位都挺忌惮。” 腐烂的修士道:“奇异之地,必有奇异之力,该不会你这位殿主掌握了什么力量却不愿与我们共享,没关系,老夫对力量不太渴求,我只想知道你如何运用的这份力量。” 在座的不少人都老谋深算,打算将徐衍架起来,立做公敌。 其中鲛人厌与洛九苍对徐衍最为怀疑,两人互相看了看,由洛九苍先开口。 “老夫曾见过一人,他会控尸之法,又能施展魔道之术,可吟唱鲛人一族的哀歌,又有高深到极致的幻术造诣,不知此人是否与殿主有关呢。” 其他人听闻后为之一惊。 又是尸道,又是魔道,还有鲛人的能力与强大的幻术,这种人满天下也找不出一个。 单独一种能力即便再强也强得情有可原,然而不同族群的拿手能力如果都能会的话,那这人就古怪了。 一双双狐疑的目光望向主位。 徐衍发出一声没有感情的笑声,道:“敢问药王,你口中的那个强人是在何处所见,又姓甚名谁呢。” 徐衍这一句药王出口,点名了独眼魔王的身份,在座当中有几人的神色立刻变化了起来。 洛九苍迟疑一下,他也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道出他的身份。 “自然是在药王岛,那人隐在暗处不得而见,老夫猜测,那人怕是与你这位殿主有着特殊的关联。” “何以见得?”徐衍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次鲛人厌开了口,道:“因为那人知道我与药王早已相识,世上除了你这位所谓的殿主之外,又有谁能够施展鲛人与药王的绝学!你,在窃取我们的能力!” 鲛人厌的指正,令众人对亡者的敬意急转直下。 大家都以为亡者是个神秘的强者,将众人召唤至这片奇异的空间是为了尝试某种新的能力。 石头人夸张的惊恐道:“不会吧!亡者大人居然能窃取我的能力!我还是个孩子呀!我还没有长大!你不能拿走我的力量!” 洛九苍冷笑道:“亡者大人,你是否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能动用我们这些人的能力呢。” 鲛人厌逼问道:“你的企图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徐衍始终没说话,一直沉默。 司空青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帮着辩解道:“你们别乱说!亡者大人才没有窃取我的能力,是我自愿留下的力量。” 司空青花不说还好,这句话一说出来,变相证实了徐衍能利用其他亡者的能力。 洛九苍怪声道:“是吗?你自愿留下的力量借给了亡者,如此说来,他确实能用我们的能力。” 腐烂的修士道:“我曾在青冥树上感知到虫巢的出现,之前不太确定,如果大家所言是真的,那么这位殿主应该就在不久前出现在青果会。” 石头人急忙道:“你们看到亡者在青果会出现了!他到底是谁?他能说出你们的名字,这太可怕了,说不定他能随时找到我们!” 九尾妖魅出声道:“魔王,你当时所见那神秘人施展的幻术究竟是什么。” 洛九苍扫了眼对方,道:“很强的幻术,能把老夫陷在其中,如一方奇特的世界,真实又可怕,就像……” 药王在思索描绘的词汇之际,九尾妖魅当先道:“就像海市蜃楼。” 洛九苍道:“没错!就像海市蜃楼般千变万化,老夫耗尽全力才挣脱而出。” 九尾妖魅点了点头,朝向徐衍的方位,道:“连我的能力也可动用,殿主,你该如何解释呢。” 石头人在此时想起了什么,道:“他还答应过送我们礼物!到现在也看到影子,他在诓骗我们!” 司空青花想要替徐衍辩解,结果难以插口,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解释道:“亡者大人不会骗人的!大人从没骗过我!” 一双双看傻子般的目光望来。 九尾妖魅道:“会骗人的高手,从来不会让人觉得自己上当,反而还会替他百般辩解,小妹妹,你应该年纪不大吧,经历过多少人世百态呢,见识过多少人面兽心,又遇到过多少世间险恶?” 一番质问,司空青花哑口无言。 她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很少出门,又哪里见识过人世间的险恶呢。 “看来你这位圣女倒是见识了不少人间险恶。” 徐衍的声音低沉响起,九尾妖魅觉得意外的同时不由得生出几分忌惮。 人家再一次点出了一位亡者的身份。 而且准确无误! 商无极始终没开口,此时望着主位上的徐衍冷冷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驼峰寺的浮缘,难怪在树顶的时候你也能动用雷域君主,原来你盗取了我的天赋之力。” 众人为之一惊,妖僧浮缘的名号可不小,在场的有不少都听过,甚至打过交道。 腐烂的修士反而错愕了一下,道:“他不是浮缘,浮缘半年前死于火焰山外,我知道了,他会控尸,所以控制了浮缘。” 控尸法门可就难寻其踪了。 人家能控制浮缘,就能控制其他死人,非但猜不出亡者的真身,反而令徐衍变得越发神秘。 不过徐衍不再打算保持神秘。 “你们猜得没错,我确实可以借用你们的天赋能力。” 徐衍出乎意料的承认了自己的所为。 其他亡者纷纷色变,神态各异,大多人变得敌意十足。 自己的天赋本为绝密,轻易不肯示人的那种,这下好,不仅堂而皇之的显露在人面前,人家还能拿去用。 徐衍的声音继续响起。 “无需猜测什么,也不必纠结于我的真身,我告诉你们因何能借用各位的天赋能力,因为这里。” 徐衍指了指上下左右,“是这座亡者殿所带来的能力,召唤亡者的同时,还可留下对方的法相,从而借用其天赋能力为己用。” 石头人惊呼道:“亡者殿居然这么邪门?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我不能借用别人的能力?” 腐烂的修士道:“亡者大人告知我们隐秘,莫非打算行那灭口之事,老夫劝你一句,没有灭杀所有人的把握之前,最好别动手。” 他这一说,有心思转得慢的也反应了过来。 是啊! 透露亡者殿的秘密,难道就不怕别人觊觎? 怕被觊觎的最佳手段,不就是灭口吗! 众人纷纷谨慎了起来,各自防备。 徐衍摇了摇头,道:“你猜错了,仇百尺,我告诉你们亡者殿的秘密,是因为这里的规则,即将更改。” 腐烂的修士浑身的光影在不断脱落,像是一滩烂泥般看不出他真正的表情,不过从其隐晦的目光中能看得出一丝震惊。 人家又准确的说出了他仇百尺的身份。 齐灵玉咯咯笑道:“亡者大人对我们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该自报身份,让我们知道你是谁呢。” 徐衍摆手,道:“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亡者殿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公平,我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你们只要记住我刚才所提及的几个名字就行了。” 徐衍沉吟了一下,声音沉重。 “因为接下来,你们要竭尽全力的找到对方,杀掉对方,如此一来,才有机会成为亡者殿真正的主人。” 大殿里,宁静了下来。 落座的众人纷纷神色变幻不定。 有人在分析着徐衍这句话的真假,有人在回忆着徐衍之前提及的几个名字。 石头人当先按耐不住,惊呼道:“你是说,我们九个要互相厮杀?最后活下来的就是亡者殿之主?” 徐衍没有回答,也没表态,而是沉默的坐在大椅上,给人一种神秘的压迫感。 因何将亡者殿的能力全盘托出? 可不是徐衍疯了,想要找人倾述秘密,而是来自心间的一丝明悟。 那明悟很快会被其他亡者所捕获,所以徐衍不得不提前布局。 正如他所言。 亡者殿里的规则即将改变。 这一点其实徐衍也挺无奈。 他本以为集齐了九大亡者,即便没有天大的好处,至少能多了几个实力强劲的打手。 最不济利用齐聚一堂的机会再忽悠一下,让众人遗留下全力的法相。 这些小心思,被亡者殿改换的规则打击得粉碎。 原来,集齐九大亡者的下场,是开启一个名为搏杀的战场。 为了争夺亡者殿之主,九位亡者必须互相厮杀征战,直至灭杀到剩下最后一人。 空旷无人的亡者殿就像一头等待着认主的远古凶兽,只会屈服于最强者,而非徐衍这个先来者。 在众人疑惑下,一个九芒星的痕迹缓缓从头顶的阴云里浮现。 犹如一只阴森的怪眼般居高临下,俯视着石椅上的九人。 石头人惊慌道:“那是什么!天上的星星落下来了吗!” 轰鸣阵阵。 巨大的九芒星印落在石桌上,侧面看竟有九层。 随后印记分散开来,变成了九个星印,分别悬浮在九张石椅上方。 齐灵玉道:“印记?” 仇百尺道:“一分为九,各自相连,莫非要让我们知道其他人的方位。” 商无极狂笑道:“天下太大,找起来多麻烦!最好我们能如现在这般相聚一堂,然后杀个天昏地暗!” 在商无极的笑声中,九层的星芒忽闪了一下,印进九人的身体,消失不见。 星芒入体,明悟随之而来。 残酷的追杀从此开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其他人则是敌人。 规则很简单。 九人厮杀,死其八,独留一位胜者掌管亡者殿。 这份明悟徐衍在星芒尚未出现之前就已然清楚,所以他才会那么大方的介绍亡者殿的用处。 因为徐衍很清楚一点。 当星芒出现,其他人的法相也就用不成了,他这位自诩殿主的亡者大人也将成为九人中的一员,以恶斗的结果来论成败。 若战死,则成孤魂野鬼。 需全胜,方可成为主人。 然而全胜又谈何容易,不说石头人那种外表憨厚实则狡猾的家伙,在场的大半都是三洲的顶尖强者。 可是没办法。 徐衍无法改变亡者殿的这番变化。 或者说连他自己都是亡者殿为了开启这次争斗的一个棋子。 星芒入体,众人的身影相继消散。 徐衍仍旧能自由的初入亡者殿,这份能力没有变化。 他本打算在这里静静的想一想,亡者殿究竟为何能自行变化,忽然发现身旁有人没走。 司空青花正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虚影,不计代价的抗衡着亡者殿的力量。 以至于她的恶灵之躯开始出现龟裂。 “青花,走吧。”徐衍不忍道。 “不行,我答应过亡者大人,每次来都会留下完整的力量,不能食言。”司空青花勉强撑出个难看的笑容,天真又倔强,令人心疼。 “不用遗留法相了,青花,你还不懂吗,我们已经是敌人了。” “不!青花永远不会与亡者大人为敌,我的力量全都送给大人……包括我的命!” . 第199章 最好的救赎 很多事其实努力是没用的。 司空青花的虚影逐渐碎裂,最后消失。 终究没能在亡者殿里留下最后一份力量。 有些遗憾,但遗留在徐衍心里的却是一份感动。 这份感动又在徐衍的身上套了一层禁锢般的枷锁。 与司空青花相遇的时候,究竟该如何抉择。 亡者厮杀的规则已经无法改变,九人互相之间唯有死战。 即便是朋友,也将变成敌人。 换成旁人的话,这番纠结或许会一直存在,好在徐衍想得开。 大不了把那七个弄死,然后把亡者殿送给司空青花掌管。 在生与死这件事上,徐衍从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刻就没在乎过。 四周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没有亡者,也没有法相。 亡者殿的能力至此消失。 徐衍除了依旧能随意出入此地之外,已经无法在利用法相的力量。 没急着离开,徐衍仰头望向高空。 他想要看透那厚重的阴云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隐秘。 亡者殿果然不简单。 以前觉得是一件工具甚至武器,如今看来,这座空旷的大殿没准是个活物,有着自己的意志。 就像是一种元神空间…… 不。 不仅有自己的意志,它还有独特的意识,能影响殿中之人的心态。 徐衍始终在意的,其实是不久前他的那份突然疯长的念头。 想要集齐九大亡者的念头。 那完全不是徐衍的目的,也可以说成不是徐衍近期的目的。 徐衍没想现在就让九人同时现身,至少要摸清所有亡者的底细。 此时想来,刚才的冲动更像受到了某种蛊惑。 一种令人毫无察觉的蛊惑。 仰望的眼眸里现出一丝玩味。 嘴角勾起。 捉迷藏么。 有意思…… 空间转变,元神回归本体。 荒林里安静而压抑。 虫鸟尽死。 除了不远处挣扎再血河里的身影。 血影暗淡了不少,背后有一颗九芒星印正闪烁微光。 徐衍低头看了看。 自己身上没有星印,不过却能感受到星印的存在,就像烙印在灵魂里一样,甩不开也抹不掉。 再仔细感知。 四周的远处都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关联。 那是一种宛若指引般的感觉,只要感知星印之间的关联寻找,就会找到其他拥有星印之人。 好一个死亡连接,徐衍赞了一声。 亡者殿不但出现烙印,改变规则,还很贴心的让九大亡者之间互相存在感知。 这样一来,大家早晚都能碰头,早晚能厮杀在一起。 亡者间的关联不是很强烈,但方位感十分明显。 徐衍能清晰的感受到有四个亡者存在于一个方位,此时正在快速分开。 是青冥树的方向。 四个亡者很好猜,肯定是圣女,药王,仇百尺和鲛人厌。 也不知退出亡者殿后那四位发现要命的强敌就在附近会是什么感觉。 从四道关联的星印所改变的位置徐衍便能猜出那四个家伙的心思和打算。 令他觉得好笑的是,魔王洛九苍与老伙计鲛人厌也立刻分道扬镳。 看来多年的交情好像也没什么用处,两人之间到底没有达到真正信任的程度。 腹诽了一句塑料老兄弟,徐衍将目光落在血河里。 血影此时停止了挣扎。 艰难的从血河里爬了出来,她时而是楚绿娥的轮廓,时而是楚红莲的模样,无比诡异。 不等血影爬上岸边,血河里冒出一个个骷髅,有的只剩半个脑袋,有的眼珠子还在眼眶里晃荡。 骷髅们奋力的伸出骨手,抓向血影,不让她离开血河。 好不容易爬上岸边的血影又被拽了回去,半个身体沉入河水。 血影继续挣扎了几下,最后无力的趴在岸边,扬起的头颅上张开一双充满着复杂目光的眼睛。 徐衍从那双眼里看到了痛苦与怨恨,甚至还有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 “拉我上来,徐衍,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的,你不能见死不救!” 绿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别过来,让我们沉入血河,沉入地府,永不超生,否则那河里的千万冤魂永远也不会瞑目。” 楚红莲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但十分坚决。 徐衍默默的站在原地,没说话,也没打算动手。 “我不想死!我要报仇,我要世人为我而亡!我要天下成为死域!”楚绿娥的声音歇斯底里。 “老槐村已经没了,害你的人也被你杀光了,你剩下最后的仇恨是我这个姐姐,别怕绿娥,我陪你一起死,这样我们姐妹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怕?哈哈哈!是啊,我一直在害怕,一直生活在恐惧中!自从你离我而去的那一天,我每天都在噩梦里惊醒,所以我要成为噩梦,成为所有活人的噩梦!” “姐姐错了,不该留你在家中而独自远行,如果还有来世的话,我会选择将完整的躯体留给你,你所遭遇的痛苦都由我来体会,来承担。”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来承担我的命运!我会成为最强的亡者,我要掌管所有人的命运!” “绿娥,你走错路了,我不会让你继续错下去,你杀了太多的无辜,你已经成为了我们曾经最痛恨的邪恶。” “邪恶怎么了?邪恶才能强大!才能报仇!你已经死了楚红莲,别来干涉我的元神!去你的地狱吧别纠缠我!” “既然你让我醒来,就得与我一起走,离开这世界,从此不再害人。” 血影的轮廓开始快速变化,时而是楚绿娥,时而是楚红莲,在血河里翻滚哀嚎,越来越痛苦。 血河里的骷髅不断聚集,逐渐在岸边堆砌起小山般的白骨堆,无数双骨手朝着山顶的血影伸展,仿佛要撕碎害死它们的凶手。 楚绿娥的哀嚎想起,她开始告饶。 “不!我的元神要被血河反噬殆尽了!楚红莲这都是你害的!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姐姐!姐姐你饶了我吧,我是你妹妹绿娥呀!你好好看看我,你走之后我眼睛都哭肿了,每天都在想你,姐姐,我害怕!呜呜呜!” “绿娥……” 悲戚的哭声中,血影的变幻慢了许多,直至固定成楚绿娥的轮廓。 作为长姐的楚红莲,在心底始终存在着一块柔软的地方,她恨楚绿娥的所作所为,可听到妹妹的哀求又一时心软。 楚绿娥一边发出哭声,一边揉着眼睛,可是她的嘴角却勾起了得逞的冷笑。 血光开始无声无息的弥漫开来,如瀑布般从血影的背后倾斜而下,骷髅山再次被血河埋没。 无数冤魂骷髅不甘的伸展着双手,相继沉入河底,有的还能再次冒出个头,却被一个波浪压了下去。 这些冤魂终究属于血河,属于楚绿娥的力量。 血河翻卷开来,从中间走出了血修罗的身影。 堪称恐怖的气息横扫四周,血光衬托着血修罗的冷笑更显阴森。 楚绿娥最终还是镇压了楚红莲的元神。 “亡者殿之主,多么令人向往的称呼啊,你说是吗,徐衍,哦不对,我应该称呼你为,亡者大人。” 楚绿娥带着玩味的目光,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徐衍。 两人的身上都有九芒星的星印存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遮掩。 “真没想到,我楚绿娥唯一视作的朋友,居然利用我这么久,骗了我这么久!怎么样,我的法相力量还好用吗,血河的能力,你学会了吗!” 徐衍耸耸肩,没说什么,仍旧默默的注视着化作修罗形态的楚绿娥。 “没关系,你学没学会都没关系,我可以为你再演示一遍真正的血河秘法!” 楚绿娥咆哮中挥动双手,血色的长河从四面八方出现,汇聚成一片无底的血河。 徐衍所站之地,成了血河里唯一的一处落脚地,如深海孤岛般令人绝望。 楚绿娥施展着全力,无论血修罗的战力还是血河的威能,她都有信心与徐衍决一高低。 亡者殿的主人是假的。 明悟规则之后,楚绿娥随之将徐衍视作骗子,与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村民一样,不可饶恕。 “出手吧徐衍,用出你真正的力量,放心,我不会因为你的卑鄙而小看你,这一战应该是九位亡者的第一次交锋,此战过后,九大亡者就会剩下八人,千万别仁慈,我会用出全部的力量来杀掉你!” 面对楚绿娥的威胁,徐衍反而轻声一叹。 他站在孤岛上,幽幽道:“你既然不会小看我,那么为何要小看你的姐姐呢,你们姐妹的争斗,其实我不想插手,可是没办法,楚红莲的心太软,只好,我来替她了结心愿。” 楚绿娥狂笑而起,“你配吗!你这个只会以亡者殿压人的卑鄙小人,给我去死!” 楚绿娥在手中汇聚出一柄血色巨剑,朝着徐衍猛斩而下。 血剑尚未落下,就被一只手所擎住。 那只手不是别人的,正是楚绿娥的另一只手! 在她的脸上,另一种表情浮现,有些悲哀与无奈。 “你不能再错下去了,绿娥,你的罪孽太深,太深……” 那半张浮现出悲哀表情的脸庞转而望向徐衍,带着类似祈求的语气,道:“杀了我们,对世人来说才是最好的救赎。” 楚绿娥的另外半张脸则惊恐哀嚎道:“你怎么还能出来!你去死啊楚红莲!你别来害我!” 楚红莲的声音沉静,“这是我最后力量,我们姐妹,不该留在世上。” 血修罗的脚步被托在血河中间,她高大的身躯上涌现出一只只白骨手臂,血河逐渐干涸,现出了河底的无数白骨。 当血修罗的身体从血液转变为白骨之际,一柄森然长剑从白骨身上一斩而过。 徐衍终于出手。 长河剑展现出真正的法宝之威。 血修罗的身体从中间裂开,一半轰鸣倒下,另一半却不肯死去,单腿跳着逃向远处。 虚空中燃起的火海挡住了半个血修罗的去路。 火魃之力爆发。 徐衍的背后隐隐伸展开一双火焰翅膀,两个眸子里流转着骇人的火光。 楚绿娥豁然回头,惊恐道:“徐衍别杀我!我可以帮你对付其他亡者,我可以借给你血河之力!楚红莲死了,等我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元神一定奉你为主!当你的奴仆!” 呼。 剑风掠过。 长河剑瞬间翻转了百余次,半个血修罗的身影随之寸寸断裂,散落了一地白骨与血迹。 如下起凄凉的血雨。 收回法宝,徐衍轻声道:“我不需要奴仆,我与你们姐妹都是朋友,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送你们一程。” 脚下,是一个半截身体的血色人影,已经没有了实体,而是一团血水。 血水发不出声音,从中间伸出一只纤细的血手,仿佛在求救,想要抓住什么。 烈火在血手上燃烧,逐渐包裹了这一团血水。 不出多久,若有若无的哀嚎声彻底消失,那团血水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什么也没剩下。 楚红莲姐妹终于死在了一起。 徐衍则没有杀掉一个亡者的丝毫兴奋,反而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缕哀思。 月光朦朦胧胧,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血红的地面。 徐衍仿佛看到了两道人影,在树下显现。 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些。 是一对姐妹。 姐姐的影子伸出手,拉住了妹妹。 妹妹的影子有些抗拒,最终还是任凭被姐姐拉住。 两个影子在树下停留了稍许,好像在说着什么悄悄话,随后朝着天空飘去。 越飘越远,直至融进了月光里,再也看不见了。 徐衍在原地站了很久。 心里糅杂着百感交集。 楚绿娥确实该死,但她可怜的经历又让人生出怜悯。 她错了? 杀掉老槐村里的人,是她对命运的反击、报复。 她没错? 那么血河里无数的冤魂又全部因她而起。 是与非,善与恶,其实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们姐妹重逢。 世上就此少了个杀人如麻的血修罗。 血修罗倒下的位置,一个暗淡的星芒印记缓缓浮起,飘到徐衍的头顶,最后落进他的身上。 两颗星芒重叠之际,一丝明悟涌上心头。 徐衍杀掉了第一位亡者。 随之拥有了这位亡者所掌握的能力。 挥手间,汹涌的血河从虚空中流淌而出,卷过荒林,冲向夜空。 冷月下,仿佛流淌着血色的瀑布。 无尽的凶煞之气形成狂风,吹得月下之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第200章 城头的身影 明月悬天。 午夜虫语时。腐朽荒凉的司空庄园里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浑身缠着白色的布条。 她走进坍塌多半的废墟,来到一间只剩下半面墙壁的小屋。 屋子的顶棚早已损坏,透过开裂的木板能看到夜空中的繁星。 无风的午夜,女孩身上的布条诡异的微微摆动。 亦如她此时起伏的心情。 这间屋子是司空青花曾经的闺房,留下了一个女孩年少时的记忆。 随着她躲进了古墓,那些美好的与痛苦的记忆也为之封存……直至今夜。 司空青花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古墓。 “亡者大人,青花来帮你了!” 捏起的小拳头依旧柔弱,却充满坚持。 …… 天亮后,青冥树已经完全被尸族占据。 远远看去,高大的奇树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全是大小不一的尸族。 这些异族就那么古怪的爬来爬去,将巨树当做了巢穴。 徐衍缓缓收回目光。 尸族的举动令他看不懂。 不远万里翻越北州雪山,跋涉而来,难道就为了青冥树? 树顶已经没有了青冥果,在余下的百年间按理说没人会来这处荒芜之地,因为没有丝毫的好处。 这里像一处干涸的泉眼,青冥果的存在就是百年间唯一能汇聚出的一滴泉水,平日里什么都没有。 即便占据了青冥树,想要得到好处也得在百年后。 尸族傻了? 恐怕不是。 徐衍沉吟良久,忽然望向高耸入云的青冥树。 “死木,青冥树……莫非青冥树也是死木。” “死木能让尸体异变为尸族,那么青冥树这棵最大的死木,会不会可以强化尸族,催生出更多的白僵,或者火魃……” 没有根据的猜测,徐衍无法肯定真伪。 想要知道真相,除非更加了解尸族。 眉宇间闪过一丝罕见的痛楚之色,徐衍展开火焰翅膀迅速远去。 雷灵本源开始爆发出可怕的雷电之力,徐衍尽管以火魃的力量时刻镇压,但始终无法炼化。 这就像身上插了把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一刀捅个透心凉。 一处林间山洞。 徐衍盘坐其中,运转灵力在火魃之力外又形成了一层灵力构成的屏障,算是困死了雷灵本源。 这份本源来自商无极,是活的,有自己的意志,除非封在身体里,徐衍暂时想不到其他的手段保存。 “灵力封印绝非长久之计,亡者殿里的尸气越来越少了。” 徐衍紧锁着眉头。 其实不是亡者殿里尸气变少,而是他能动用的尸气呈直线下滑,不久之后将再无可用。 亡者殿带来的好处变得越来越少,直至越发凶险。 徐衍如今的处境也变得危险起来。 面对其他亡者的追杀,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雷魃。 雷灵被压制了三天,又再次躁动。 徐衍没办法,只好不计代价的动用火魃的天赋力量,以纯粹的火焰本源来与雷灵抗衡。 闭关的地点也从山洞变得了地底,又换成隔壁,甚至湖底。 自从九芒星印的追踪能力开启,徐衍注定无法在一个位置停留太久,三五天就得换个地方。 无法安安稳稳的闭关。 谁知道哪一天没等出关呢就被其他亡者找上门来。 九芒星印的感知依旧很遥远。 说明别的亡者也在审时度势,各自打算,至少暂时没有人朝着徐衍这边靠近。 与雷灵本源较量了整整一月时间,终于将其禁锢,短时间内不会苏醒。 徐衍累得不轻。 但无法久留,当天便离开了所在之地。 以长河剑作为飞行工具,徐衍踏剑远行。 方向,魁星城。 火魃进阶雷魃的秘密,是最迫切待解的谜题。 而答案,就埋葬在无尽之森。 …… 魁星城。 高高的城墙已然破烂不堪,摇摇欲坠的城楼上立着一只红眼的秃鹫。 殷红的眼球映现着惨烈的战场。 雷炮吞吐着火光,轰鸣声时而炸起。 城墙下一波波的冲杀着尸族的大军。 残破的城头不断倾泻着各类的法术。 城里的屋舍大多燃烧着熊熊烈焰,一些高大的火魃早已飞跃城头,在城中肆虐。 镇守于此的灵剑宗门人从最初的数万之多骤减至如今的不足千人。 惨烈的恶战带走了太多生命。 堡垒般的魁星城变得摇摇欲坠,如风中残烛。 镇守于此的灵剑宗长老玉红蟾浑身是血,她已经整整一月不曾合眼,殚精竭虑,几番险死还生才让魁星城坚持到如今。 唐秀婉作为玉红蟾的弟子,仍旧追随着师尊的步伐,在魁星城残破的城墙的上奋战不休。 三天前,洛亦云与洛亦雨赶到魁星城。 青冥果的力量让洛亦云终于重返结丹之境。 即便有了两兄妹两位结丹大修士的协助,灵剑宗一方也拖不住太久。 在尸族不眠不休的进攻下,魁星城失守已成定局。 城中一座仅剩半边的楼宇上方,唐秀婉与洛家兄妹三人合力斩杀了一头火魃。 洛亦云环顾四周,惨然一笑。 “城破在即,守不住了,除非灵剑宗有援军赶来。” “灵剑宗在这一月间被修真联盟与尸族冲破了宗门,门人四散,何来援军。” “树倒猢狲散,灵剑宗连山门都没了,谁还愿意来守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城呢。” 连唐秀婉都摇头苦叹,满眼绝望,可见灵剑宗的处境有多危难。 自从宗主被杀,多位修为高深的长老殒命在青冥树下,灵剑宗注定一蹶不振,加上山门覆灭,传承千年的古老宗门就此轰然坍塌。 洛亦云咬牙道:“我们也走!不能把命丢在这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破城一座,让给那帮死鬼好了。” 洛亦雨点头赞同。 可是唐秀婉则缓缓摇头,道:“师尊没走,我也不会走,如果连我们都走了,魁星城这处青州门户将彻底失守,尸族可以长驱直入,青州迎来浩劫,生灵涂炭。” 洛亦云道:“青果会上已经出现了北州来的尸族,据说连青冥树都已经被尸族占据,魁星城这处门户已经不重要了,青州早晚会被尸族攻占,为今之计我们只能退到云州,联合道宗再做打算。” 洛亦雨道:“道宗一样是个是非之处,有圣女在,道宗的未来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洛亦云道:“管它呢,能躲一时是一时,与道宗周旋总好过死在尸族手里……真有援军?” 洛亦云惊呼着指向远处。 一道道剑光踏着晚霞而来,共有百余人,都是灵剑宗的门人,其中长老有五位,为首的正是剑十七。 这百余人在如今的情况下算得上一份强大的战力,不多时纷纷落在破败的城头。 玉红蟾冷冽的神态终于好转了几分,点头打过招呼。 “十七,你来得正好,助我将尸族挡在城外。” “红长老辛苦了,十七此行正打算大战一场。” “其他同门去了何处,可有临时的落脚之地。” “其他人……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剑十七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他带来的百余人,其实是灵剑宗仅存的门人与长老。 玉红蟾怔了很久,一声苦笑。 “也好,我们灵剑宗为了青州亿万生灵在此大战一场,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 城头上的呼喝声铿锵有力,身影个个笔直。 哪怕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最后一战。 远处,落日的余晖里掩杀来一片阴影。 超过了十头火魃出现在城外,每一头火魃的身后都跟随着数以千计的白僵大军,而数十万的尸鬼则如同洪流般从坍塌的城墙奔袭而过。 就像奔腾入海的一条条江河,一去不回。 玉红蟾持剑立于城头,半步不退,剑十七也如同钉子般钉死在城头。 这一战,是这些灵剑宗长老最后的荣耀。 丢掉了山门,丢掉了故乡,丢掉了传承,但,他们不想再丢掉先辈的意志。 死守魁星城! 恶战在夜幕来临之际爆发。 唐秀婉早已冲上城头助战。 洛亦云叹了口气,暗骂着灵剑宗这些长老的倔强,没办法只好跟着妹妹一起登上城头。 火魃的身影逐渐熄灭。 灵剑宗一方的伤亡也在加剧,人们的身上是轻重不一的伤势,除非重创。 大家都在坚持。 坚持着黎明的到来。 或许魁星城会彻底被攻破,但至少在今夜,没人会退后一步。 因为黎明,象征着希望。 十余头火魃终于尽数被诛杀,可是白僵大军却难以覆灭,至于数量更多的尸鬼则早已冲过了魁星城,冲进了青州大地。 城下的黑暗里再次出现了火光。 这次的数量更多,足有二十于头火魃正在接近。 面对着四周数之不尽的白僵与杀不完的尸鬼,人们的心头全都是绝望。 没机会在看到魁星城的黎明了。 除非死在城里。 拖着残躯的玉红蟾发出苍凉的一声怒吼。 “天亡我青州!” 内有修真联盟肆虐,外有尸族猖獗,青州注定要成为乱世。 “我们冲出去,杀了这批火魃!” 剑十七的疯狂提议,不亚于去同归于尽。 可是杀了城外的火魃,还会有更多的火魃出现,尸族仿佛无穷无尽的大河,不断的涌向青州。 望着身边奔袭而过的白僵与尸鬼,在场的众人都感受到了绝望与无助。 脚步的轰鸣不知为何逐渐停歇。 奔袭涌动的尸族大军竟止住了步伐,一张张阴森的脸庞上出现了或迷茫或迟疑或狰狞的不同神态。 无数的尸鬼开始转身,朝着无尽之森的方向掩杀而去。 大量的白僵探出利爪,将身边一些神态迟疑的同类切断、撕碎,随后与尸鬼大军一同冲向森林。 尸族的异样,令众人大为不解。 直至一头头火魃跃上了城头,众人不敢多想,与数十头火魃厮杀。 随着越多的火魃出现,折返的尸族大军变得犹豫不决。 有的尸族打算冲回无尽之森,有的则想要调头去往青州方向,就好像有不同的力量在争夺着白僵与尸鬼的控制权。 在人们诧异的时候,一道人影由远处而来,踏上城头的同时以三尸神剑拖住了三头火魃。 “徐衍!” 洛亦雨与唐秀婉几乎同时喊出来人的名字。 战事紧要,没时间叙旧,抵达战场的徐衍施展全力与城头的火魃恶战。 洛亦云与剑十七等人为之精神一震,众人耗尽最后的力量终于将这一波的火魃消灭。 来不及相聚,城墙外再次出现更多的火光,一个个高大的身影踏着沉重脚步接近。 一个徐衍的力量,能帮着魁星城守住一时,却守不住太久。 “我们该走了,人族覆灭与否看造化吧。”洛亦云回头望向青州大地,苦叹一声,“尽力了……” 尽力而为,总不能把自己也搭上,这是洛亦云的想法。 可是,有人却未曾倾尽全力。 城头,徐衍面朝着无尽之森的方向,默默的战力,如一尊雕像。 “徐衍!我们在这,快过来!”洛亦雨高声喊道。 “别出去……”唐秀婉紧锁着秀眉。 她们都察觉到了今天的徐衍与往常有些不同。 好像少了些生气,多了些决然。 城头上的身影依旧没动,在附近徘徊的尸族却开始逐渐躁动,发出阵阵低吼。 尸气开始在月光下弥漫。 越来越多的尸族在这股尸气的笼罩下边的狂暴,直至嘶吼着冲出城外。 城里的尸族无论尸鬼还是白僵,都宛如受到了召唤般倾巢而动,洪流一样杀向孕育它们的无尽之森。 古怪的一幕,不仅洛亦云和洛亦雨难以理解,灵剑宗的长老们也无比诧异。 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何尸族会去而复返,重新回归无尽之森。 而且是杀回去的…… 如此异样,竟让人们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就好像他们身后有着强悍的尸族强者,重新召集尸族杀回无尽之森。 如果诡异的猜测自然没人会信,可是,城头上那道静默的身影又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城外汇聚的大量尸鬼与白僵也变得狂躁起来,在数十个火焰身影的咆哮下,来自无尽之森的尸族大军再一次发动进攻。 城外与城内形成了两股对流,互相冲杀的尸族竟开始自相残杀! 远处的一头最高大的火魃开始奔跑起来,大口开合间喷吐出一条炮火般的烈焰,不等城内的众人发出惊呼,城头的徐衍就被燃烧的火海所淹没。 没有哀嚎声。 徐衍的身影依旧默默的站在火海里。 不曾焦糊,也没有化作灰烬,就那么倔强而诡异的存在着。 仿佛不属于天地之间。 火焰里投来一道有些复杂目光,看了看城内的众人。 随后一个火焰身影展翅而起,义无反顾的扑向城外。 “他居然是……” 洛亦云呆涩良久,艰难的吐出那两个他不肯相信的词汇。 “火魃!” 第201章 曾经的对手 午夜里的无尽之森,发生着惨烈的厮杀。 尸族与尸族互相征伐。 残躯遍地,火若流萤。 夜幕下,伸展着火焰双翅的身影如一头凶兽,疯狂的战斗着,渐行渐远。 残破的魁星城安静了下来。 尸族的战场朝着森林里挪移。 只留下城头上茫然无措的众人,在心间百感交集。 林间深处,徐衍将一头火魃拦腰斩断,他的头动了一下,好像要回转,最终还是没回头。 留下一个可怕的火焰背影,就此远去。 生死之别。 说得沉重,做得其实很简单。 只要不回头,一直走就成了。 反正,自己早就死了,早该离开生者的世界。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无尽之森里,徐衍反而觉得轻松起来。 他本该属于这片死域。 青州所经历的一幕幕其实举步维艰。 时刻隐藏着自己是尸体这件事,实在乏累。 反而在无尽之森里感受到的是无所顾忌的放纵。 人生在世须尽欢,又何况是个已死之人。 开怀的狂笑声在林间此起彼伏。 惊飞了白羽红眼的夜鸦。 吓跑了黑毛独角的诡兽。 震碎了压抑清冷的月光。 唤醒了踏足死域的故人。 无尽之森的深处,一棵高大的死木从中间翻卷开来,现出裹在其中的窈窕身影。 那是一个白僵,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身后垂着二十二条长长的辫子。 这白僵与其他白僵有所不同,眼眶里的眸子竟有一股异样的灵动。 她掰开树皮,仔细聆听着什么,又犹豫了很久,最后离开死木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寻去。 一条冷冽如冰的长河旁边,徐衍将一团火苗吞入口中。 那是猎杀火魃所得来的精火,代表着火魃全部的力量。 从抵达魁星城开始杀戮,直至一天后来到森林的深处,徐衍这一路击杀的火魃多达四十多头。 四十多份火精,令他的实力暴增,比一天前至少强大了一倍有余。 一天时间,修为翻倍,这在修行者眼里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活人修行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哪怕是邪修也得耗费大量时间来修炼才能获取对应的修为。 尸族则不同。 只要能吞噬更多的雪果、火精、雷灵,无论白僵还是火魃都能立刻变得更强。 感受着身上澎湃的火焰之力,徐衍终于有了几分信心炼化那半份雷灵本源。 河水里倒映着火焰的身影。 浑身烈焰,皮肤遍布着可怕的龟裂,虽然还是人形,但已经看不出是个人类,连容貌都完全被火焰所掩盖。 河边站着的,是个实实在在的怪物、异族。 徐衍已经不在乎了。 也无需收敛火魃之躯现出人身,在这片森林里至少自己是自由的。 再无顾忌。 “雷魃……” 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一股疯狂。 成雷魃,斩亡者,然后捣碎亡者殿,看一看大殿背后隐藏的真相。 这便是徐衍最终的目标。 感受一番体内的星芒印记。 极远的地方,有三道星芒聚集在一点,说明有三位亡者相遇。 星芒都一样,分不出星芒所代表的人物,不过很有可能有两个亡者私下里结为盟友。 那两人最有可能的便是魔王洛九苍与鲛人厌。 “洛九苍和鲛人打算先联手灭杀其他人,然后再分胜负,第一个被他们干掉的会是谁呢,好像那星芒从未动过。” “火焰山的石头人,还是将军冢里的司空青花?” 不动的亡者,好像只有这两位。 司空青花的所在没人知道,徐衍更偏向于猜测是石头人遇到了魔王与鲛人的联手绞杀。 那家伙的死活徐衍不在乎,遭遇了魔王与鲛人的石头人,下场估计不会好过。 还有三道星芒在逐渐远离对方。 应该是圣女齐灵玉,仇百尺与商无极。 不过最后一道星芒有点古怪,好像在追寻着最近的星芒而去。 “青花?” 徐衍有些诧异。 司空青花不躲在墓地里,难道出来了? 不再多想,徐衍号令四周的尸族分散开来,形成层层的护卫。 尸族以强者为尊,大境界的差距足以让火魃号令无数的白僵与尸鬼。 无需寻找安全的所在,徐衍就在河边开始了吞噬雷灵。 周围的白僵与尸鬼成了最好的守护者。 盘坐河边,徐衍的身影逐渐转变,时而烈焰熊熊,时而雷光闪闪。 吞噬炼化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天之久。 当徐衍再次睁眼,眸子里有雷弧闪过。 浑身的烈焰自行收敛了不少,贴着体表只剩一层,浑身开裂的皮肤下甚至能看到一条条小蛇般的雷弧。 商无极的雷灵确实精纯,为正宗的雷电本源。 然而如此程度的雷灵,还不足以让火魃彻底进阶为雷魃。 还差了一些。 除非将商无极完全吞噬,徐衍才能真正突破到雷魃之境。 虽然没能成为雷魃,徐衍如今的火魃状态已经达到了极致,他的真正实力攀升到火魃战力的巅峰状态。 如果与人族对比的话,便是金丹巅峰程度。 尽管战力已经达到火魃的极致,对上其他几位亡者,胜出的几率仍旧不大。 圣女诡秘莫测,还有道宗撑腰。 鲛人阴森冷血,可控制一族鲛人参战。 商无极属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青果会吃了亏,真拼命起来绝对不好对付。 魔王吞了假婴,实力定然暴增,更加棘手。 这样一看,徐衍如今的程度也仅仅是能与那些老牌的亡者掰掰手腕,远远达不到轻易诛杀谁的地步。 不过有一点徐衍占据优势。 他融合了一道九芒星印,拥有了绿娥和红莲的能力,血河,血修罗。 低头看着手心里流转的电光,徐衍沉吟着第一个猎杀的目标。 低吼声从一侧传来。 护卫的白僵中发生了骚乱。 徐衍略微意外,分开尸族护卫,竟见到一个从外面闯进来的白僵。 这白僵被其他的同类团团围住,正龇起獠牙朝着周围低吼。 “你是……” 徐衍看到外来的白僵之际,立刻怔住了,久久才道:“子柔姐?” 那白僵从外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了,浑身铺着一层寒冰,可是身后垂着的长辫子,还是让徐衍认出了她的身份。 正是死于无尽之森的辛子柔。 “吼……吼!” 白僵辛子柔不会说话,看到徐衍后她显得躁动不安,仿佛要表达着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她愈发焦急,最后一把抓向徐衍的手臂。 火魃是白僵天然的克星,没有任何白僵敢接近火魃,更别提抓向火魃。 白僵辛子柔的举动无异于自杀,只要她接触火魃之躯,很快会被焚灭。 徐衍提前收掉了火焰。 他不想伤到曾经的好友。 辛子柔抓住徐衍的手臂后显得高兴起来,拉着他就走。 “去哪啊子柔姐?” “吼!吼!” 两个身影在无尽之森里奔跑,翻过山岗,越过长河,最后来到无尽之森最为幽深的一处山谷。 这里没有尸族接近,就像一处天然的坟墓,不知葬着什么古老的存在。 山谷里,辛子柔不在奔跑,走得小心翼翼。 在谷底,徐衍看到一个老人。 一个坐在山谷最深处,缓缓摆弄着两块石头的老人。 这老人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可周身毫无生机波动,死气沉沉,垂下的白发竟是一丝丝白色的闪电。 雷魃! 苍老的雷魃。 徐衍第一次见识真正的雷魃,没想到会在这种环境,而且看起来这雷魃没有多少力量。 如迟暮老者,即将逝去。 辛子柔竟知道雷魃的藏身之地,徐衍意外之余,对面前的雷魃升起好奇。 “前辈,可是雷魃?” 徐衍出声询问,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对面的老者一定能听得懂人言。 老者没抬头,依旧摆弄着手里的两块石头。 徐衍没在多问,而是仔细看着那两块石头。 老者虽然不答话,但是手里的动作却在改变。 之前只是在随意把玩,一手一块,自从徐衍到来,老者手里的石头开始互相轻轻的撞击。 一次,两次,三次。 直至九次撞击之后,其中最大的石头粉碎开来,散落一地碎石块。 老者开始摆弄起地面的碎石块。 他把碎石分成三堆,分别胡乱的排列开,又将石头粉末归拢到一起,铺平,最后将一根剩下的尖碎石摆在三堆石头块的其中之一里。 做完这一切,老者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另一块石头,也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地面的碎石。 徐衍看不懂老者的行径。 他试着分析老者的举动,试着理清关键。 一旁的白僵辛子柔自从来到这里就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十分恭敬。 辛子柔来过这里,而且对老者十分敬重,这是徐衍的猜测。 至于老者撞碎石块的举动预示着什么,一时难以看透。 屏弃杂念,徐衍盯着地面上的石堆出神。 这一看,就是一天之久。 终于,徐衍从茫然逐渐变得恍然,他指向那堆碎石粉末。 “静海。” 又指向左右两侧的两堆小石堆。 “云州,北州。” 最后指向立着尖石头的小石堆。 “青州。” 老者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赞许,他将手里的石头往自己的怀里撞了撞。 “那块石头,是你。” 徐衍再次的猜测迎来的老者的点头与欣慰。 老者开怀得像个孩子,咧开嘴,无声的笑着。 徐衍彻底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可是余下的,皆为震惊。 那两块石头,其实是在喻人。 老者手里的石头代表他自己,而散落碎裂的石头代表着一种奇异的存在。 那东西被老者所杀,却没有死透,身躯散落大地,骨肉形成了三洲,血液变成了静海。 有如神话! 如神话一样不可思议的经历,徐衍难以置信,可老者又何必撒这种弥天大谎。 除非他真正的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征战。 “犼。” 老者艰难的吐出一个古怪的字眼,而后默默的注视着徐衍。 “犼?前辈曾经与异兽犼大战,三洲一海则是犼尸所化?那么无尽之森莫非是犼尸的毛发?”徐衍震惊道:“一鲸落,而万物生……” 老者点了点头,又做出一个古怪的举动,将手里代表自己的石头狠狠的砸进了地面上的石堆中。 徐衍试着理解道:“你要杀掉未曾死绝的犼?” 老者这次摇了摇头,指向徐衍。 “你让我去杀掉犼?” 老者这次点了点头。 徐衍苦笑了一声,道:“我还有很多强敌没有解决,化作世界的强大异兽又如何去斩杀呢。” 说着说着,徐衍逐渐沉默。 他想起了亡者殿。 如果老者说的是真的,世界为犼尸所化,那么没有死绝的异兽犼,又去了哪里呢,会不会它的元神开辟出特殊的空间,藏于其中,又将那空间伪装成一座大殿。 想起亡者殿里九张石椅似龙非龙似虎非虎的图案,徐衍终于明白了亡者殿的真相。 异兽元神的栖息之地! “原来如此,犼的元神在寻找着复生的机会,于是有了亡者殿,不明真相的亡者们便是异兽元神摄取力量的来源……要如何才能杀掉犼藏在亡者殿里的元神呢。” 至此,徐衍终于明白了亡者殿的真相。 那是一个以肉身即可化作山川胡泊的异兽之魂,用最后的元神所营造出的陷阱。 或许亡者殿早就出现过。 或许已经有很多的亡者曾经在大殿里驻留,甚至互相争斗。 最终,所有的亡者都成了大殿穹顶那厚重的尸气,化作了犼的一部分。 一股愤怒燃烧在心头。 徐衍却不得不冷静对待。 犼如果复活,那么三洲一海与无尽之森或不会由此崩塌,再融合为异兽的躯体? 世上的无数生灵又会不会被当做异兽复生的一份力量? “怎样才能彻底杀掉它。” 徐衍目视着对面的老者,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老者仿佛就在等待着这份询问,他和蔼的笑着,指了指自己。 随后,老者的身影竟如飞灰般崩塌湮灭。 死了? 徐衍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灰烬。 忽然间一道锋利的光芒从灰烬里飞出,在天空盘旋后重新落在原地。 那是一把古剑,静静的悬浮在老者所化的灰烬上方。 剑柄刻着名字。 魁星。 魁星剑,诛杀异兽犼的唯一武器。 剑的主人,便是灵剑宗的开派祖师,魁星子。 在握住古剑的那一刻,徐衍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无尽的沙海,狂风呼啸。 在狂沙深处,两个身影正互相搏杀。 一个是人族修士,另一个,是巨大的异兽。 搏杀不知持续了多久。 可能是三天,也可能是三年,最终,力竭将死的修士把自己融入剑中,斩出了最后的惊天一击。 高大的异兽轰然坍塌,与修士同归于尽。 异兽的骨与肉逐渐化作三洲,血液形成静海,毛发变成无尽之森,独角则是那棵青冥树。 而修士残留的一丝元神则寄宿于魁星剑中,在这片天地中开创了灵剑宗。 如今,曾经的对手即将相遇,完结那场起始于千年前的战斗。 . 第202章 鲸落万物生(结局) 乱世动荡。 一年之内,由北州而来的尸族大军覆灭了青州,云州也被波及,人族伤亡殆尽。 青州的青冥树成了尸族新的聚集地。 有人发现聚集在青冥树的尸族会进阶很快,一年而已,涌现出的白僵与火魃数之不尽。 有些修为高深之人为了一探究竟,冒险接近青冥树,终于发现了尸族快速强大的奥秘。 青冥果。 青冥树上竟结出了无数的青冥果! 原本百年一颗的奇异果实,都能让三洲修士打破了头,如今青冥树上下竟结满了青冥果。 消息传播开来,残破不堪的修行界为之震动。 三洲剩余的修行者们集结而来。 为了一颗青冥果,不惜与强大可怕的尸族大军开战。 这场凶险的征战,耗尽了修行界最后的元气,无数修行者陨落于树下,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冥果而不得,命丧当场。 做为修行界最强力量的道宗,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几近灭门。 屋漏偏逢连夜雨,逃出青冥树范围的幸存者们尚未来得及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就被他们平日里恭为圣女的齐灵玉所尽数抹杀。 一颗颗金丹成了圣女的大补之物。 一道道冤魂徘徊于天地之间。 活人与尸族的战争告一段落。 亡者与亡者之间的搏杀正在持续。 不知是受到青冥树上日益浓郁的尸气吸引,还是无数青冥果的诱惑,亡者殿里的亡者们最终汇聚于此。 妖魅齐灵玉拖着九尾,妖娆动人。 雷皇商无极浑身电闪,气息强劲。 吞噬了石头人与鲛人厌的魔王如今高达十丈,独眼如血。 一身腐烂气息的仇百尺身上缠绕着一条狰狞的金蜈。 四道身影从四个方向来到树下。 大片的尸族分散开来,空出一块无人之地。 亡者的气息太强,尸族也得退避。 “还差一个呢。”齐灵玉摆弄着一条尾巴,嫣然笑道:“好像快来了。” 其余三人若有所感,齐齐方向一个方位。 一道火焰乘风而来,落在树下,正是徐衍。 “原来我们的亡者大人只是个火魃而已,倒是精通扯虎皮的精髓。”齐灵玉嗤笑道。 洛九苍的独眼盯死了徐衍,道:“是你,帮着我那孽子逃出了药王岛!” 他终于认出了徐衍,正是当初在药王岛的小小药奴。 商无极冷声道:“司天监的炼尸官,伪装得真不赖。” 仇百尺调侃道:“怪不得研脉丹都杀不掉你,原来你是个死人,有趣,有趣。” “有趣吗。” 徐衍只盯住仇百尺,道:“你有两道星芒,司空青花在何处。” 仇百尺笑容更盛,道:“你说的是那个可笑的恶灵?她呀,实在有趣,居然找我来拼命,说什么要帮亡者大人铲除对手,然后就被我杀掉了,神魂俱灭。” 嗡! 剑光如恶龙般奔袭而至,仇百尺大惊之下以金蜈抵挡,仍旧被斩飞了出去,直接撞在青冥树上。 长河剑在半空悬停的瞬间,重新被徐衍抓住,然后劈斩而下。 还有三位亡者在旁边呢,仇百尺没料到徐衍如此疯狂的猛攻,抵挡得狼狈不堪,不得不动用金蜈的能力。 金光闪烁间一条百丈金蜈现身原地,长爪如刀,密密麻麻,金蜈的头顶露出仇百尺的半截身子。 毒宗宗主竟早已与金蜈融为一体,成了半人半虫的怪物。 徐衍一震长剑,背后伸展出一双奇特的翅膀,一只是火焰,一只是雷霆。 奇特的火魃之躯,带来着雷火双重的威力,如一头凶兽般与金蜈死斗。 这边的恶战一起,便是搏命之争。 徐衍与仇百尺的本体都无比骇人,旁边看热闹的三人立刻熄了偷袭的心思。 这种时候真上去来一下子,弄死一个还好,弄不死的话很容易引火烧身。 一个百丈金蜈,一个雷火同体的尸族,哪个也不好对付。 齐灵玉忽地一笑,提议道:“雷皇看样子元气有损,在我们三个里你是最弱的,而魔王洛九苍身上共有三道星芒,他的实力在我俩之上,这种局面只有一条路可行,雷皇与我联手,咱们先杀掉魔王,然后再分胜负,你看如何。” 商无极只是犹豫了一瞬,立刻答应下来,并且当前出手,抓出一把雷电锻造的巨剑劈向洛九苍。 “果然最毒妇人心,你以为两个人就能斗得过老夫,妄想!” 洛九苍浑身魔焰暴涨,以一敌二。 树下的搏杀持续了一天一夜。 战斗的余波将地面切裂,来不及远离的尸族尽数毁灭,卷入战团的一切注定化作飞灰。 百丈金蜈的长爪在长河剑下不断碎裂,可怕的虫身遍布龟裂,绿色的虫血洒落满地。 直至一颗硕大的虫头被硬生生切断。 仇百尺连接着虫头的身上全是血迹,伤口无数,也不知挨了多少剑,连头颅都被砍掉了大半,只有一层皮连着腔子,血流如注。 哪怕是亡者,如此程度的重创也扛不住。 能将仇百尺打到奄奄一息的程度,徐衍所耗费的代价可谓惊人。 他的两只手臂全都断了,腿与腰背缺了一大片血肉,远远看去就是半个骷髅,脑袋剩下一半,另一半被金蜈咬了下去,只剩一个的眼珠里仍旧燃烧着怒火。 半张嘴里咬着长河剑,骷髅徐衍一步步逼近。 如死神来临。 残喘的仇百尺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恐怖。 他还没死,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活下去,甚至恢复如初。 然而徐衍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随着长河剑的切落,仇百尺的人头彻底被斩碎,一道星芒从残躯中浮现,落进徐衍身上。 另一方。 商无极的雷灵之体被魔王一点点消耗,直至碎裂成虚无,星芒由洛九苍取得。 齐灵玉趁着联手商无极的时机,对魔王施展了无数手段,尽管没能杀掉洛九苍,却将其伤得不轻。 在魔王愤怒的咆哮中,齐灵玉将希望放在徐衍身上。 “魔王太强,早晚会将我们两个逐个击破!到时候他将成为亡者殿真正的主人!联手吧徐衍,你如果不想死得太早就与我联手干掉洛九苍!” 齐灵玉有着绝对的把握说服徐衍,因为除此之外徐衍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 不与她联手,就要等待被魔王一个个杀掉的结局,而联手,或许还有一搏之力。 正如齐灵玉的建议,拖着残躯的徐衍果然与她联手对战魔王。 又是一场艰难的恶战。 从日出,战至黄昏。 如血的夕阳下,魔王一手掐断了一条狐尾,另一只手捏碎了火魃的头颅,高大的魔躯仰天嘶吼。 徐衍的身体彻底碎裂,找不到任何完好的一块,连脑袋都成了一地齑粉。 即便是不灭的尸族,在这种情况下也毫无生还的机会。 当然魔王的代价也不小,浑身是洞,尤其心窝中翻卷的白骨预示着极重的创伤。 那是法宝长河剑爆裂剑体所致。 致命的伤势,在魔王的身上并未达到最佳的效果。 有假婴之力护体的洛九苍,本体已经强横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除非能在他身上抓出魔魂,毁灭元神。 齐灵玉瘫倒在青冥树下,气息微弱,即将死去,身后的九条狐尾只剩下了一条。 洛九苍狂笑不止。 “终于!亡者殿的宝座是我的了!” 他的大手朝着齐灵玉抓去,结果抓了个空,眼前奄奄一息的妖魅竟是假象。 齐灵玉已经幻化成一条妖狐,用所有的力量在魔王身后切开一条豁口,拽住了洛九苍惊悚的元神,一口吞了下去。 “能活到最后的,才叫胜者。” 妖狐状态的齐灵玉仰天嘶吼,一道道九芒星印汇聚在她身上。 随着魔王彻底死去,亡者殿轰然开启。 仍旧是空旷恢弘的大殿。 仍旧是九张冰冷的石椅。 区别是曾经主位上的亡者大人换成了如今的妖魅之体。 “力量的源泉……亡者殿!我要永生!我要成为这世间的主人!咯咯咯!哈哈哈!” 齐灵玉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成古怪的音律。 她在开怀,在庆祝。 庆祝她成了最后的胜利者,成了亡者殿真正的主人。 “来吧,让我看看这里到底潜藏着多大的力量!” 齐灵玉张开双臂做出环抱天穹的姿态,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憧憬。 随着她的嘶吼,穹顶处的无尽尸气开始旋转,形成漏斗,呼啸冲来。 即将变得无比强大的错觉令齐灵玉在风中继续狂笑。 然而当头顶的阴云散尽,现出的却并非什么美好的王座与皇冠,而是一双冷冰冰毫无感情的眸子。 那双眼如日月般恢弘弥远,宛若上苍的神邸,带来了令人战栗的恐惧。 在眼睛的注视下,齐灵玉只剩下颤抖。 地面开裂,露出了一张黑洞洞的大口,獠牙刺破了石桌与大椅。 直至此刻齐灵玉才惊觉,原来根本没有什么亡者殿也没有什么胜者为王,最后活下来的亡者将成为来自远古异兽的食物,填进它永远无法填满的肚子。 这是陷阱! 惊天的陷阱! 齐灵玉很想大声呼喊,可是她喊不出任何声音,掉进异兽的大口,在咀嚼中魂飞魄散。 齐灵玉汇聚的九道星芒包含了九位亡者的力量,尽数飞到高空,汇聚在那双冰冷的眸子深处。 吼…… 来自于虚无的咆哮在天地中响起。 鸟不敢飞,虫不敢鸣,兽不敢行,人不敢动。 强烈的压迫感降临在三洲大地。 仿佛通往异界的大门在此刻洞开。 青冥树周围的尸族纷纷四散,惊恐的逃避着什么。 地面开始震荡。 直冲天穹的奇木竟一寸寸拔地而起。 那震惊天下的吼声就在树下隐隐传出。 远处,目睹了亡者征战的洛家兄妹面色苍白。 一旁的唐秀婉捏紧了拳头久久无法松开。 洛亦雨表情呆滞,喃喃道:“他死了……” 洛亦云难过的道,“死了也好,至少不用我们再惦记,毕竟,他不是人族。” 唐秀婉道:“但他曾经为我们而战,无论他是人也好还是尸族也罢,他都是我们的故人。” 青冥树继续攀升,已经能看到树下的漆黑轮廓,如一颗异兽的头颅,那即将翻出地面的巨大眼球与落日形成了反差,就像升起的红月。 洛亦云道:“三洲完了,青冥树是那怪物的独角,等它出来,天下将彻底沦陷,我们只能逃出三洲之外或许还有几分活路。” “逃?”唐秀婉一声苦笑,“灵剑宗战死于此,师尊与剑十七也死在树下,我一个人独活又有何用。” 身影腾空,唐秀婉一人一剑决然冲向即将出世的恐怖异兽。 “不逃又能如何,送死也没用呀。”洛亦云像个霜打的茄子。 他其实知道就算逃也未必逃得掉,或许如唐秀婉一样冲过去还能死得痛快点。 “故人……”洛亦雨把一口银牙咬得嘎吱作响,她忽然疯了一样朝着青冥树的方向大吼。 “徐衍你个混蛋!你不许死!!!” 洛亦云揉着刺痛的耳朵,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不死才出鬼了,然而下一刻,他忽然闭嘴了。 洛亦雨呆在原地,就连唐秀婉都忘记了飞行,直勾勾的定在半空。 三人看到了古怪的一幕。 看到一只手正在树下飞起。 没错,只有一只手,没有手臂更没有身躯,就那么诡异古怪的飞向树顶。 那手仿佛还有听觉,好像听到了远处的喊声,停了一下后,朝着远处挥了挥,仿佛在打着招呼,又像在告别。 当那只手来到树顶后,握住了虚空中的一点。 惊天的剑芒炸起! 一柄古剑从虚空闪现而出,摧枯拉朽般从树顶切下。 这一剑能开天辟地。 直接将青冥树切成两半,连着即将出土的异兽头颅劈斩了开来。 血海在下一刻汹涌而起。 在异兽凄惨的咆哮下,青冥树断成两截,轰然坍塌。 天地间的压迫感随之消散。 “那手是……徐衍!” 远处的三人传来不可置信的惊呼。 “他没死!” “就知道那家伙死不掉。” “那他现在在哪儿,怎么看不到,也没有身体,只剩一只手怎么活?” 三人无法想象,此时的徐衍正默默的站在亡者殿里。 手里,握着魁星剑。 头顶是不断翻滚坍塌的云雾,高空那两只冰冷的眼睛充满了愤恨,还有一丝惧怕。 “没想到吧,犼,我又来喽。” 徐衍呵呵一笑,心说这次你想不到了吧,因为出入亡者殿是我的穿越福利呀。 “三洲不该毁灭,那么,你可以消失了。” 徐衍朝着高处抛出魁星剑,古剑化作流光,刺破了犼的双眼,在高空崩裂爆破开来。 魁星子以最后的残魂之力引爆了他的本命法宝,彻底诛杀犼的元神。 亡者殿的四周开始坍塌碎裂。 时空出现扭曲。 徐衍知道自己即将离去,返回他原本的世界。 可是,三洲世界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临走前,他想要做些什么。 于是,徐衍将自己这份穿越至异界的元神与亡者殿残留的力量一同祭献,换做一道道奇异的生机,无声无息的散入世间。 “一鲸落,万物生……” 轻声低语中,三洲天地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时空与命运的轨迹至此改变。 枯草转绿,残花再开,一些逝去的生命重新睁开了双眼。 “这怎么了?好像荒废了好几年似的,都起来干活了!不赚够银子可怎么去养那么多婆娘呦。” 破败的西衙里,费材揉着大肚皮一脸的莫名其妙,踢踢这个,踹踹那个,他总觉得同僚当中好像少了个人。 少了谁呢? 怎么就想不起了呢。 正巧寻灵使来人,调遣炼尸官协助办案。 “子柔妹子辛苦了哈,你瞧瞧材叔如何,不管什么案子保管三天告破!材叔可不是吹啊,上次……” “材叔您老就歇歇吧,东衙这次点名要楚红莲姐妹协助,据说案子与宗门有关,必须用最强的炼尸官出手哦。” “哎,看来材叔老了,算啦,后浪推前浪,岁月不饶人呐,司天监的未来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喽,趁着还没老得走不动路,得多去几次翠云楼啊。” 司空庄园外绿草茵茵,阳光正好,司空青花独自坐在小楼里,认真的摆弄着刺绣,绣出的一个人影高大威武,器宇轩昂,只是面目模糊看不出容貌。 “果然人是最难绣的呢,他会是谁呢,会不会是我未来的夫君……呀,羞死人啦。” 静海,小岛。 岛主的咆哮惊天动地。 “两个小畜生!好不容易炼成的培元丹当糖球吃,你们的老子要被你们吃破产了!” 宗门,剑阁。 唐秀婉在树下修剑,整个人挺拔如剑。 良久,出剑,瞬间百斩,切开了落叶。 翠绿的叶片粉末随风飘散,在风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有些熟悉,又很陌生。 他是谁? 怎么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心弦波动后就此归于止水。 那把剑,依旧锋利。 而那个人,则被天地所遗忘。 不过也好,至少大家都活着。 清风拂过,风中仿佛传来一声轻笑。 (完) 这本书从选材到人物塑造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当初考虑不周只想着新奇,定了个尸体做主角,改换了另类的等阶设定,然而写起来却束手束脚步步维艰,直至无从下笔,就写到这里吧。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