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守活寡使我快乐》 雨夜跳河(咋地表个白还得挨雷劈...) 电闪雷鸣的夜里,国际惯例,会发生一些离奇的事情。 例如依萍会挑这样的天气去要钱,例如皇上也会挑这样的天气把瓜尔佳氏打死。 温蓉蓉不是自己挑这种天气死的,毕竟疾病和死亡,都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了的。 但是眼睛一闭再一睁开的功夫,温蓉蓉发现自己没有插着一堆管子被抢救过来,也没有安详地躺在殡仪馆等着被火化。 她出现在水里,水冰凉刺骨,下意识地吸了口气,结果呛得当时就没了半条命,温蓉蓉还在心里感叹,难道她爸妈赶时髦给她来了个水葬? 但是她还没死透啊!温蓉蓉非常地热爱生命,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于是她尽可能地忽略窒息的感觉,在湍急的水中放松身体,把手朝着水面上伸去—— 救命啊啊啊! “哗啦!”一声出水声,温蓉蓉半死不活什么也看不清,她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抓住,然后瞬间就从水里给甩到一片泥地上。 葱白的十指陷入淤泥,她像个水龙头一样鼻口喷水,温蓉蓉趴在泥地上咳得昏天黑地。 周围也一片昏暗,她抹了一把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湍急的河水,耳边隆隆雷鸣,大雨下得像是天漏了一样,拍得人睁不开眼抬不起头。 温蓉蓉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委屈得险些当场嚎哭出声,嗓子辣得像是吃了十斤辣椒。 闪电划过天际,短暂地将天地照得亮如白昼,温蓉蓉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开口要去叫妈。 想质问一句——国家不是不让水葬吗太不环保了,再说她还没死透。 结果温蓉蓉在闪电的光束中一抬头,就发现朝着她跑过来的根本不是她妈。 这是一群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一个个头戴斗笠身穿长袍,腰间甚至配着古装剧里面才会配的长剑,剑鞘在电闪中格外地晃眼,温蓉蓉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置身地狱。 脑子里乱得比身后暴雨中疯涨的河水还要起伏不定,但同时又什么也想不出来,这已经超出了正常认知,她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这一群怪异的人朝着她跑过来—— 等到有人一左一右抓住了她两条手臂,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温蓉蓉才想起挣扎这回事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挣扎,那只是出于人类求生本能会做的事情。 她用这半天积蓄起的力气,猛地甩开了一左一右架着她的人,前面还有好几个人堵着,左右也都是人,她凭借着本能转身,竟然是朝着河的方向跑去。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分辨不清这种状况下哪里更加危险,温蓉蓉像那寓言里面即将撞上树桩的兔子,眼见着就要再一猛子扎进河里去—— “小姐!” “小姐快回来!” 身后的叫声伴着暴雨雷鸣,传到温蓉蓉的耳朵里早已经扭曲成了鬼哭狼嚎,她现在理智和身体几乎已经被吓到分离,她无法分辨出这叫声里面的任何信息,依旧脚步片刻不停地朝着河里跑。 脚下拌到了扎根在泥地里面的树藤,她身体朝着前面一扑,电闪再度劈空而下,温蓉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也是诡异至极的长袍。 她余光看到了一棵河边的大树动了!树影扭曲朝着她飞速掠来,下一瞬后颈传来一阵闷痛,接着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姐!” “小姐昏过去了……” 温蓉蓉整个人被提着后领子再度从河边扯到泥地上,这一次温蓉蓉温顺地趴在泥地上,像一具刚刚死去还没有来得及僵硬的尸体一样。 有人迅速把她扶起来,将她的头搁在手臂上,就着大雨把她脸上的污泥给洗干净。 方才向着温蓉蓉跑过来的那一群人里面,有一个女子走到了身穿一身蓑衣,连斗笠也压低得只能看见一点下巴的高大男子面前,拱手后,说道,“请问,是南荣二公子吗?” 男子小幅度抬头,露出了半张脸,斗笠也挡不住这么大的雨,雨水顺着斗笠的缝隙钻进去,自他的脸汇聚,从他苍白消瘦的下巴成流地淌下来,他并没有回话,而是微微抬了下手,扔了一个东西过来。 女子精准地接住,看了眼后道,“奴婢代小姐谢过二公子救命之恩,等小姐醒过来,定会亲……” 女子话说了一半,身着蓑衣的男子,已经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温蓉蓉从来没有想过,她居然还能再睁开眼睛醒过来。 只不过她在发现周遭依旧不对劲的时候,没有轻举妄动地表现出自己已经醒了。 她这一次没被冰凉的河水呛得脑子不转,而是躺在温暖馨香的被窝里面,她把眼睛睁开一个很小的缝隙,观察着周遭的一切,陌生得令人心惊不已的摆设还有来往穿着打扮怪异的人。 整整七天,她根据自己的观察和听人的谈话,还有来看她的几个人衣着和对“昏睡”中她的称呼,温蓉蓉毛骨悚然地发现,她不是没有死透,是又活过来了。 她不是被现代医术拯救治愈了癌症活过来,而是在另一个未知的时空活过来了。 温蓉蓉死的时候,是风华正茂的二十五岁,她家庭和睦生活幸福,就连得了恶性癌症最终死了,她也没有过多的遗憾。 唯二的遗憾,一个是她妈妈嫌弃不吉利遗像照得太晚了,她那时候已经放化疗了很久,头秃得像个灯泡儿。 二是她追的一本名叫《至尊仙途》的小说,还没能看到结尾,但那也不怪她,主要是小说太长,妈的六千多章,章章发大水。 但是谁又能相信,她眼睛一闭,居然在那本名叫《至尊仙途》的小说中活过来了。 今天是她活过来的第八天,温蓉蓉很谨慎地“醒过来”,那些整天被她书中二哥逼得快疯的医师们,总算是狠狠松了口气。 怕被人察觉出不对劲,温蓉蓉一言一行谨小慎微,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的,就发愣,就装作黯然神伤。 一时半会儿的,倒是也没有什么人为难她。 每天立志于除了“我饿了”以及,“我想如厕”,别的什么都不说,疯狂地回忆着追更几个月以来,她一目十行看过的那些发水章节里面的干货。 已知她的名字没有改变,还是叫温蓉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源于书中世界她的母亲抱着她心疼地抚摸她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柔声地说,“我的小蓉蓉以后可不许做傻事了。” 但是温蓉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不出心里是高兴还是闹心。 高兴的是《至尊仙途》这本书里面,只有一个叫温蓉蓉的,和她那烂大街的名字同名同姓,而且和她一样家庭和睦,生活幸福,并且是八大宗门之一的虚罗门大小姐。 但是闹心的也是,这本书就只有一个叫温蓉蓉的。 而这个《至尊仙途》是一本升级流种\\马文,这种小说普遍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但凡是书里面有名有姓的女人,都和男主角有一腿。 温蓉蓉不幸,还是八大宗门之一的大小姐,在这本书里面,戏份不少,是男主角南荣元奚的第一任妻子。 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要是死了不光给活的机会,还发对象,那温蓉蓉肯定要烧高香拜四方的,现代找个对象太费劲了! 但是南荣元奚此人,就算容貌描写占据一章半,各种技能点满,还是神秘的鲛人族后裔。但他是本种\\马文的男主角,注定他红颜知己遍地,不可能只有温蓉蓉一个妻子。 再退一万步讲,为了小命,温蓉蓉就算咬牙忍了他的人设,可她可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本书中,名叫温蓉蓉的角色,是被男主角南荣元奚亲手弄垮了氏族宗门,驱逐到虚无之境凄惨死去的。 温蓉蓉不打算按照原书中角色的老路去走,并且根据她这几天的了解,她现在还没成功和南荣元奚告白,一切都还来得及。 八天前温蓉蓉活过来的那天晚上,就是原书中著名节点之一,被无数书友万众期待嗷嗷狼叫的高傲泼辣大小姐钟情男主角,雨夜约见没有等到心上人,为表痴心,投了护城河的戏码。 温蓉蓉当时看的时候,也跟着狼叫过,现在自己成了痴心投河的大小姐,她心情极其复杂。 况且因为她当天晚上被人从河里救起,后来又要朝着河里跳,小婢女们偷偷谈论的时候温蓉蓉听见了,外面都传她喜欢南荣元奚喜欢疯了,傻了,不要命了。 温蓉蓉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了眼外面走动的婢女,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面,第四次仔细观察自己现在的样子。 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她没有得病的时候,也被数不清的人叫过美女,但是她是那种偏清丽的长相,是被学校的论坛评过书香美人的,虽然她成绩很差。 但是这个书中人物的长相,是冷傲艳丽款的,并且男主角第一任妻子,那肯定是美得异于常人。明眸皓齿肤如凝脂什么的来形容,真的一点也不过火,温蓉蓉躺床上闲着没事,观察自己观察得很仔细,她身上连个小痣都没有,完美无瑕的像个假人。 温蓉蓉之前看书的时候,没觉得她这个人物角色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她看着自己这长相,再想想书中描写的虚罗门势力,又想到后期书中描写她为了讨男主的欢心,倾虚罗门之力,让他吸光了两座灵石矿,帮他觉醒血脉…… 凭什么呢? 吃饱了撑的嘛! 这么好的条件,找啥样的对象找不到,难不成南荣元奚长得三头六臂像神仙吗?! “小姐,小姐!”温蓉蓉正想事儿呢,听到这声音和脚步声吓得顿时从梳妆台旁边站起来,跑到床边。 才坐在床上,就见一个小婢女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浅蓝色的圆球,献宝一样献给温蓉蓉,“小姐,再过五日就是饯军宴了,誓心石终于炼制好了!” 小婢女叽叽喳喳,像个欢快的小雀儿似的说道,“等到饯军宴的时候,小姐拿着这誓心石,再跟南荣公子表明心迹,届时电闪击身誓心不改,他一定会动容的!” 咋地,表个白还得挨雷劈? 温蓉蓉:……我可去他的吧。 我争取多活几章(她直接身子一软出溜桌底下...) 誓心石温蓉蓉是知道的,她看书的时候,还曾经幻想过这玩意要是用来惩罚渣男肯定不错,说一句谎挨雷劈一下,说一句劈一下。 当然了,这东西不是测谎仪,测谎仪不说谎它没有剧烈反应,但是这个誓心石很坑,说的不是谎话是真心话也挨劈。 它是用上品黄灵石炼制,要整十颗巴掌大小品相绝佳的黄灵石,才有可能炼制出这么一枚誓心石,失败了,黄灵石也会灵力溃散变成一捧碎渣。 要知道寻常小宗门,门主能有几颗黄灵石,都不用是上品,下品就行,那就能在修真者交易市集上横着走,要是凡人得了手指甲大的那么大一块,能在显贵手里换百颗银珠子。 誓心石其实就是把灵力压缩在石头里面,人拿在手里,稍稍用灵力催动,就会形成电闪一样的灵光,击打自身。 这东西是用来表忠心发誓用的,大概是这世界上的人格外地注重誓言,所以这东西造价昂贵到令人咋舌,还仅有三次使用限制,却也还是十分紧俏。 但是温蓉蓉觉得这玩意真的没有什么用,灵光电闪劈在身上就不撒谎了吗?人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淳朴了? 小时候她逃课被她妈拿着柳树条抽了两条街,她也死没承认啊! 不过温蓉蓉很快把抽搐的嘴角弧度给抿住,伸手小心翼翼地从小婢女手里接过了誓心石,然后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小婢女出门了,温蓉蓉捧着誓心石小心地仿佛捧着一把上膛的枪一样放在床上,怕走火。 她当然不是真要拿着这玩意去跟南荣元奚告白誓心,主要是她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它贵的让温蓉蓉不得不产生呵护之情啊! 要说她穿越的这个角色虽然结局比她本人死得还惨,就算八天前没有在河里淹死,也会在未来被男主亲手搞死,但是也有个温蓉蓉十分喜欢的地方,家里有矿。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有矿,还是两座,整整两座灵石矿!一座黄灵矿一座灰灵矿,是坛渭国第一富豪宗门。 狗鸡的恋爱脑原角色,全都献给男主角让他吸了,吸了!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温蓉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绝不可能让一切按照原剧情发展,什么爱情,什么男人,让人流泪让人心碎! 躺在金山银山上睡觉它不香吗! 只不过温蓉蓉这个美梦在傍晚的时候就破碎了,因为书中她二哥得知她好了之后,终于找她了。 找她去太阿堂吃饭,和她在这本书中的家人们一起。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温蓉蓉“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过温家人这关的心理准备。 她在死前是食道癌晚期切除后也扩散全身,积极治疗前后撑了一年零六个月,才终于死了,虽然她妈妈依旧时常偷偷抹眼泪,但是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她的死相信她爸妈也已经做好了足够心理准备,不会难过太久。 她回不去了,也没有牵挂,既然在这个小说世界醒过来,她就……争取多活几章。 所以纵使怕得直想要往地上出溜,但也还是让她的婢女伺候着穿戴好了,脚步发飘地被婢女带着去了太阿堂。 虚罗门其实是一个山庄,坐落在图东都城的城郊,占地面积十分广阔,连带着后面几座山都是虚罗门的地界。 而山中是弟子院,弟子们修行练武的地方,门主一家,则是住在山庄里,太阿堂,就是虚罗门山庄专门供门主一家吃饭小聚的地方。 这几天整天都在床上躺着,要么窝在屋子里不出来,温蓉蓉根本就不知道山庄全貌,更遑论后山的弟子院和灵矿山。 书中看过描写,她也就是一眼扫过,但此刻真的窥见了冰山一角,心里已经震惊到无法描述。 不过是从她居住的兰庭院到太阿堂一路上就已经层台累榭画栋雕梁,到了温蓉蓉这里,就只有一句卧槽无限的循环往复,才能形容她心情。 温蓉蓉这一路竭力控制着自己,不露出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表现。 垂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看上去走得散漫其实是不敢走得太前面,余光看不见婢女转弯,她不知道朝哪走。 好容易到了太阿堂,温蓉蓉还来晚了,主要是她不快走,婢女们也不敢快走,又因为原角色生性高傲火辣,婢女们也不敢催促。 一行人在路上磨磨蹭蹭的,温蓉蓉到了太阿堂门口朝着屋子里正中间一张圆桌看了一眼,心里一突,双膝一软,手扶了下门框才站稳。 书中亲娘和二哥都已经到了! 还有个身量高大气质沉稳的男人,温蓉蓉猜测是她还始终没有见过面的大哥! 也实在不怪她害怕,好容易活过来了,她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死的滋味,但是面对着原角色朝夕相处的家人,她是真的怕。 这是个神奇的修仙世界,妖魔人三族混居,书中描述邪祟夺舍的事情时有发生,具体表现在性情大变和行为异样。 而虚罗门中,温蓉蓉母亲和之前来过她屋子,在帐幔外面看过她两次的二哥,都是寻常人,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但是除此之外,虚罗门后山的弟子院中弟子们,包括现在端坐桌边的她大哥,全都是修士! 修士专门对付妖魔鬼怪和邪祟,温蓉蓉不知道自己这个“天外来客”是算邪祟还是鬼怪,但她就算再怎么竭力伪装,尽可能地不说话表现得被情所伤,她也不可能真的和原角色那个桀骜泼辣的大小姐一模一样。 要是被察觉出什么,不用想,夺人身躯的邪祟在修士的手底下能有什么好下场,灰飞烟灭都是轻的! 因此温蓉蓉怎么可能不怕。 不过她不能一直避而不见家人,现在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上了! “母亲,”温蓉蓉进了太阿堂,忍着小腿肚子转筋的感觉,笑着叫了一声她这世界的亲娘,虚罗门门主夫人柯灵雁。 “蓉蓉来了,快过来,”柯灵雁生得很美,温蓉蓉这个身体就很像她,但是柯灵雁却比温蓉蓉现在这身体,看上去要多了一分飒爽气。 柯灵雁本身也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但是她操持家业是一把好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和虚罗门门主温景明很是相爱。 温景明前些年战死之后,偌大的虚罗门一时间风雨飘摇,许多不入流的小宗门想要联手趁机蚕食虚罗门。 幸亏柯灵雁的大儿子,也就是温蓉蓉的大哥温泽阳及时觉醒了灵根,并且作为普通人的时候温泽阳也日日勤勉练剑,觉醒灵根之后更是直接将虚罗门的虚罗剑修至人重破妄境,以一人力挫十数家小宗门门主挑战,这才稳住了虚罗门的局势。 而门主夫人柯灵雁,也担起了虚罗门所有的生意,从没在任何地方出过差错。 到如今就连原角色的二哥温正玉,也已经开始接手家族生意为柯灵雁分忧。以一个凡人之身,周旋于各个宗门之间的往来,还要应付坛渭国皇室的各路权贵,在外虚罗门玉公子的名头,也渐渐崭露头角。 这么看来,唯一拉胯的就是温蓉蓉现在的这个角色,不光干啥啥不行花钱第一名,还倒贴男人,最后被人坑得死光全家裤\\衩都不剩。 温蓉蓉走到桌边,面上带着笑意让柯灵雁拉着坐下,感觉到头顶有两道视线,一道胜过一道的凌厉,觉得要是视线能够化为钢刀利剑,她的脖子现在已经掉地上了。 看出来她是个冒牌货了吗? 完了完了完了,才活几章就死了也太憋屈了,这本书六千多章呢! 温蓉蓉心里翻江倒海,狠狠咬了下舌尖,双手在桌子下交叠,压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抬起头勾了下唇,笑得比哭还难看,“大哥,二哥……” 温正玉去夹菜的手一顿,有些意外地朝着温蓉蓉看过来,温泽阳倒是表现得很淡定,但也把喝汤的汤勺放下了,朝着温蓉蓉看过来。 温蓉蓉心说完蛋了啊,她不应该打招呼的吗,家人难得一起吃饭,难道不打招呼? 这剧情里也没有写这种细节啊啊啊,甚至就没有写温蓉蓉和温家人的相处是什么样的,要不然温蓉蓉也不至于躺了七天快长褥疮的才起来,今天才提着脑袋来见家人的。 现在看来,显然平时温蓉蓉不会亲切友好地和哥哥们打招呼,温蓉蓉想要鹌鹑也来不及了,索性闭了下眼,轻了轻嗓子,控制了下颤音,又回头看向她身边的柯灵雁。 “母亲……” “我错了!” 温蓉蓉心想死就死吧,一次把两件事都解决算了,她快速说,“我错了,我不应该私会男人,还寻死觅活,现在护城河水把我呛醒了,我不喜欢那个什么南荣家公子了,饯军宴我也不去了!” 温蓉蓉一口气说完,桌子上寂静无声,连她身边的柯灵雁揽在她肩膀上的手都不动了。温蓉蓉心跳得飞快,她没想到这辈子心跳最快的一次,不是看见喜欢的小哥哥,而是被吓得半死不活。 令人窒息的寂静在桌子上无声蔓延,温蓉蓉已经察觉到她可能又说错话了,关键是看文是看文,穿越是穿越,真的活在另一个人的身份里面,很难不出现纰漏。 她抻着脖子咽了口口水,头昏眼花地觉得自己被识破了,肯定被识破了,大哥温泽阳可是个人重破妄境的修士,等下会不会拔了佩剑一剑把自己头给砍下来?! 就在温蓉蓉要吓哭的时候,突然“哐当!”一声巨响。 温泽阳一手拍在桌子上,他面前的汤碗直接被震碎了,汤汁四溅,属于男子的浑厚声音怒极低吼道,“混账!” 温蓉蓉以为自己要死了,被吼得剧烈一缩肩膀,没坐住凳子,一左一右柯灵雁和温正玉伸手去捞她都没赶趟,她直接身子一软出溜桌底下去了—— 饯军宴必须去(你若是有喜欢的记下名字...) 温蓉蓉就是个很普通的现代弱鸡阿宅,因为家庭成长环境十分的轻松愉快,父母对她的要求从来就只有一个标准,好好活着就行。 因此她从小学习成绩马马虎虎,日子过得糊里糊涂,唯一突出的除了久坐玩游戏导致突出的腰间盘,就剩下性格还不错,男女老少都能处得来,长得还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美,没有距离感的招人喜欢。 但她妈妈爸爸她唯一的要求好好活着,很遗憾也没能如愿。 而在这个书中世界活过来的那一刻开始,温蓉蓉那经年不怎么用的大脑,就在小命威胁下持续不断地高速运转,cu过热导致她肢体不受脑子控制得发软。 不过钻桌子底下这种事儿,温蓉蓉不是第一次干,上一次是毕业的时候同学告别宴上对自己的酒量没有逼数,两杯啤的下去就钻桌底下了。 当时温蓉蓉在桌子下面抱住了班里男神的小腿,从此一战成名,只不过男神追她她没干,嫌人家腿毛太重。 这一次被吓到钻桌底下,其实和喝多的感觉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温蓉蓉这一次桌子下面谁的腿也不敢抱,缩成一团感觉到了命运的恶意,命运怎么忍心反反复复对她这样的小可爱下手。 “哎呦,蓉蓉,快,快起来。”柯灵雁连忙来扶温蓉蓉,温正玉和温泽阳对视了一眼,眼睛里忍不住带上了谴责,跟着柯灵雁一起把温蓉蓉给从桌子底下扯出来放在椅子上。 “泽阳,你看你把蓉蓉吓的,”柯灵雁也谴责地看了眼温泽阳,摸着温蓉蓉的后背安抚,但是忍不住也笑起来。 不得不说,原角色长残了脑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家里所致,被家里这么骄纵着长大,父亲又没了,母亲对外是个铁娘子,对她这个小女儿就是一汪水似的柔。 二哥总觉得她长不大,觉得自己能护住,大哥再是严厉也因为经常带着门中弟子出战而长年不在家,她无法无天是必然。 温泽阳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温蓉蓉发白的小脸。眉头深深皱出来了一道竖纹,温泽阳平时也会跟他这个妹妹吼,但他这个被惯坏的妹妹,向来是不服他的,动不动就躲母亲的身后,他打不得骂也不听话。 今天的表现实属异常,温蓉蓉被扶起来后甚至不敢跟他对视,温泽阳突然站起来,身形一闪,鬼影似的就到了温蓉蓉的身后,接着抬手手心闪过幽光,朝着温蓉蓉的脑袋上一压。 温蓉蓉顿时差点吓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强忍住坐着没动,抓住柯灵雁的手,呼吸急促得像个犁了八百亩地的牛犊子。 一股强势的冷风一样的灵流,顺着她的后脑灌进来,温蓉蓉甚至有种错觉,她现在的脑壳是开着盖的。 这感觉太陌生太可怕了,温蓉蓉胡思乱想着温泽阳肯定是要把她的灵魂给抽出来。 温泽阳还真不是,他就是查看下温蓉蓉的三魂七魄,知道她前几天胡闹跳了护城河,那河里鬼祟不少,怕她被哪个不长眼的鬼祟给冲散了魂。 至于什么夺舍温泽阳根本没有朝着那方面去想,真的夺舍不用动手,温泽阳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很快收了手,温蓉蓉三魂七魄俱全,其中三魂不光稳固还非常地强大,这种情况寻常鬼祟很难近身,温泽阳皱着眉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会儿的工夫,桌子上被他随手震碎的汤碗,已经被婢女收拾干净了,柯灵雁和温正玉自然也知道温泽阳是在查看温蓉蓉的魂魄,于是柯灵雁开口询问温泽阳,“怎么样,是不是前些天在水里冲到了什么?” 温泽阳又看了一眼这会儿低头面色吊死鬼一样的温蓉蓉,皱眉道,“没有,好得很,她这样子,说不定是捅了大篓子了!” 温泽阳说,“小时候有次把人家世家千金吊枯井里面三天,不就是这副表情吗。” 温泽阳又拍了下桌子,“说!你到底干什么了,饯军宴你一年前就在嘟囔着要去,怎么现在又不敢去了?得罪了谁?” 温蓉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过关了,她现在看桌上的人都是重影儿的,被温泽阳一吼,立马三魂七魄归位,连忙说,“哥我什么也没干啊,哥!” 温蓉蓉抓住身边的柯灵雁,“妈……母亲,母亲你快帮我说说话,我真什么也没干。”大哥要弄死我! 柯灵雁居然在笑,她稀奇地看着温蓉蓉,还真没有见过自己女儿这么软乎,这么招人心疼的样子。 她没有说温泽阳,连温正玉也在笑,温泽阳哼了一声,“你没干什么坏事你心虚什么,平时不是最能跟我对付吗,怎么今天怕成这样?” 温蓉蓉顿时就想跟他顶两句,可是她脑子空荡荡的比被丧尸啃过的还干净,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跟长辈犟嘴的习惯,虽然温泽阳只是哥哥,可是他的气势比温蓉蓉亲爸还要强,强得连他长得俊逸逼人都被忽略了。 何况活着的时候,温蓉蓉可是一直很听话的,就算是反抗,也是偷偷摸摸地犯倔而已。 因此她张口结舌动了几下嘴唇,最后只能低低地叫了声,“哥……” “好了好了。”柯灵雁及时阻止了温泽阳再吓唬温蓉蓉,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温泽阳倒也确实不打算再说什么,拿起筷子重新开始吃饭,温蓉蓉僵硬不过血的四肢也逐渐恢复了血流,她心里暗自狠狠松了口气,骤然地放松,连脊椎都塌软下来,恨不得伏在桌子上,这关应该是过了。 这关过了! 啊哈哈哈! 谁有谁能奈我何,还有谁! 温蓉蓉后知后觉的兴奋充分体现在她的食欲上,她不是个吃货,本来挑嘴的,但是她生前得的是食道癌,后期吃不进去东西下的胃管子,全是流食,别提多难受了,说她是个饿死鬼其实也符合。 穿越过来八天都躺床上,也都是喝稀的,骤然间吃上了正常饭菜,她的心头大患也解决了,很难不甩开了膀子下箸如飞。 柯灵雁和温正玉一左一右给她夹够不着的菜,温蓉蓉吃得头也不抬,其实这个世界,吃的东西没有很多的调味料,桌子上很多青菜温蓉蓉也没有见过,但是原汁原味,倒是和她生活的那个世界炒青菜味道区别不大。 寡淡了点,可她真不挑。 肉菜大部分都在温泽阳身边摆着呢,婢女们是根据一家人的饮食喜好摆放的盘子,柯灵雁和温蓉蓉平时都是吃素菜多些,温正玉两者都吃,温泽阳是修炼之人,饭量大得吓人,吃的也基本都是肉。 温蓉蓉眼睁睁看着他干了两大碗饭了,又添了一碗,心里边震惊边扒饭,视线还时不时溜在温泽阳面前的一盘肉上面。 席间一家人没有怎么再说话,不过就在温蓉蓉好奇地在温泽阳面前同一盘肉上看了不知道多少眼的时候,温泽阳吃完了第三碗饭,筷子夹了薄薄的肉片放在了温蓉蓉的碗底。 “你身体还没有觉醒灵根,不太能消化这些灵兽肉,”温泽阳说,“但吃一片没事的,把你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柯灵雁笑出了声儿,温正玉也笑了,温蓉蓉臊得脸通红,她想解释,她只是好奇那是什么肉,为什么红中带蓝,看上去不像是能吃的样子啊…… 但是她抬头,一家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宠溺的笑,舔了舔嘴唇,夹起肉片放嘴里吃了。 味道也很一般,但是她低头含糊说了声,“好吃……” 她有点压力山大,她不是真的温蓉蓉,真的温蓉蓉淹死在护城河里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进得这身体。 这一家人很明显非常疼爱这个身体的角色,温蓉蓉知道亲人之间有多重要,她不会辜负这份沉重的爱,不会让原剧情重演,害死他们。 她脑子里正在激情演讲的时候,温泽阳说,“我这一次去烛龙谷,一定会寻到能够唤醒灵根的血灵之根。” “到时候你有了灵根,就能够吃这些灵兽肉了,”温泽阳说,“但是,过几日的饯军宴,你必须得去。” 温蓉蓉正好吃完,在一家人关爱智障的目光下放下筷子,闻言“啊?”了一声,“不不不,我不……” 她不能去啊,她要是去了,那不就是按着原剧情走了嘛! “胡闹!”温泽阳低吼,“你不去你想让谁去?难不成让母亲去吗!” 温蓉蓉缩了下脖子,这会儿知道了她没有被打假,也知道一家人都疼她疼得要死,没有怀疑她,也就没有那么怕了。 小声问,“饯军宴……我必须去吗?” “必须去。”这一次接话的是温正玉,他声音不紧不慢,不像温泽阳那样强势,脸上甚至带着笑,但是透着股不容置疑。 “这一次坛渭国烛龙军出征烛龙谷整整五万大军,坛渭国皇室和鸿达神君都非常重视,你要代表虚罗门去为烛龙军饯行。” 温正玉说,“你可以在别处闹脾气使小性子,但是这件事不容你放肆。” 温蓉蓉呆坐在凳子上,形状姣好的嘴唇上还冒着油光。 “我代表……虚罗门?”温蓉蓉缓缓问。 不对啊!剧情里面明明写了,原角色去饯军宴,就是去表白还被拒绝闹笑话的,这怎么就变成了她代表虚罗门去为烛龙大军饯行了。 “二哥不能去吗?”温蓉蓉还试图挣扎。 “届时我要陪着皇帝,大哥本身就是烛龙军将领,”温正玉把温蓉蓉的后路都给堵死,“你难道真的任性到要让母亲这把年岁还去那种宴会?” 那确实……不合适。 温蓉蓉拿起桌边的帕子抹了下嘴,脑子里飞速转动,其实去也不是不行,她不告白不就得了,就只是代表虚罗门去。 “那我去,”温蓉蓉说,“我去。” 她说完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想着压压惊,结果水才喝嘴里,柯灵雁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再说你的年岁也适龄可以择选夫婿了,那烛龙军中除了主要将领必须驻扎在烛龙谷不得回之外,其余人都可在过年春季过了魔兽兽潮之后回来。” 柯灵雁笑着看温蓉蓉,“饯军宴上无士兵,需得身有军功或者世家贵子贵女才能参加,整个坛渭国的青年俊才都在那里,你若是有喜欢的,记下名字回来跟我说。” 温蓉蓉倒是没有把水喷出来,但是也呛得不轻,整张脸和脖子都咳红了。 急忙摆手道,“咳咳咳……这不急……不急……” 她这身体才十六,虽然住着一个二十五岁的灵魂,可是这件事是真的不行。 不喜欢了(长得堪称琼堆玉砌的男子...) 温蓉蓉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饯军宴,就是个变相的相亲宴。 又看似是个相亲宴,但其实是皇族和仙门氏族之间心照不宣的联盟,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和目的,根本不是温蓉蓉的小脑瓜能想得明白的。 温蓉蓉读这本《至尊仙途》的时候,这本书写的是男主角的升级之路,前半部分主要讲述男主角凄惨的身世,后面评论区说的绝地逆袭她还没看到。 这些宗门之间的暗潮和皇族之间联动,描写的很稀少,还不如女配们为男主南荣元奚的盛世美颜犯蠢雌竞描写的多。 温蓉蓉不想去饯军宴,很不想去,她就想窝在虚罗门好好地枕着金山,做她有哥哥母亲疼爱的大小姐。 但是她也不能让她老娘柯灵雁这把年纪了,去全是青年男女的相亲宴闹笑话。 所以她即使是很不情愿,从太阿堂回到了自己的兰庭院,也还是让贴身侍女竹叶和红烟给她准备去饯军宴要用的一切。 竹叶就是之前给温蓉蓉誓心石的那个比小雀儿还能叽喳的小侍女,絮絮叨叨的倒是没怎么用温蓉蓉问,就把饯军宴上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给温蓉蓉分析了个遍。 “王家小姐,岳家小姐,慕容家小姐,还有岑家小姐,都和小姐是差不多的适婚年岁,”竹叶生着一双柳叶似的眼睛,灵动非常,“小姐你想要艳压群芳,打动南荣元奚公子的心,就一定要戴上誓心石,还有穿上赤翎羽衣!” 温蓉蓉听着她这么说,结合誓心石那个坑人玩意的用途,听到赤翎羽衣,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过了温家人的那一关,对于这个世界的恐惧减轻了很多,不像之前连跟小婢女都不敢多搭话。 她有些疑惑地问,“竹叶,赤翎羽衣……在哪?” 她没有问赤翎羽衣是什么样的,这句话可以两头堵,竹叶笑了笑,“小姐你忘啦,赤翎羽衣今天咱们铺子里就会做好,红烟已经去取啦!” 两个人正说着,外间有人敲门,“小姐,我回来了。” 是温蓉蓉比较熟悉的声音,这些天伺候她的另一个婢女,红烟。 “进来。”温蓉蓉也有点好奇赤翎羽衣是什么样子,这名字听着逼格很高,和霓裳羽衣是不是有点…… 卧槽! 温蓉蓉看着红烟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无疑就是那个赤翎羽衣,她就只是看了一眼,差点当场瞎了。 她战术性后仰了四十度五,眯着眼看着红烟笑着端着托盘走到她的面前,态度珍重,献宝似的把这个支楞巴翘五彩斑斓宛如雉鸡精脱皮的裙子送到她面前。 这个世界的人审美都这么狂野吗? “小姐,按照你说的,大少爷猎的那一只赤翎鸟的羽毛,全都缝制上了,您快试试!”红烟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提起那件裙子,好家伙,叠着就够震撼了,这一抖开,温蓉蓉扶了一下自己的后脖子,觉得自己此刻的血压高压得有200毫米汞柱。 她要是穿这玩意出门,那就是炸毛的大公鸡。 她咽了口口水,委婉地说,“我……现在又不怎么喜欢这件裙子了,没有别的备用吗?” 红烟一愣,看了竹叶一眼,竹叶的表情迷茫地看向温蓉蓉,问道,“小姐,这件衣服,你等了一个多月,真的不要了?” 竹叶问话的时候,红烟身子跟着一动,手上的裙子就也动起来,那件赤翎羽衣上面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光……把红烟的眼睛都照得透着股子妖异的红。 温蓉蓉瞪大了眼睛,面上好容易绷住了表情,她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是个修仙世界,但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还是对于这种神乎其神的事情有下意识的恐惧。 例如今天早上温泽阳查看她的魂魄的灵流灌体,例如现在这件散发着红光的鸡毛掸裙子。 “啊,”温蓉蓉摇头,坚定道,“不喜欢了!” 她代表虚罗门去参加饯军宴,穿着一件公鸡开屏的还自动冒光的裙子去,去干什么?现场喊麦,艾瑞巴蒂,大家嗨起来嘛! 两个婢女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她们没有说,温蓉蓉也根本不知道的是,这件衣服上的赤翎鸟羽毛,乃是五境妖兽赤翎鸟腹部护丹羽毛,辅以虚罗门炼器大师亲手绘制的守护阵法,合着刀割不破火烧不毁的连云纱炼制而成,乃是一件中品法衣。 换成现代的说法,那就差不多是一件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防弹衣。 在这个人魔妖混居的世界里面,拥有这样一件法衣,那就是吃了脾气的超级玛丽,无敌! 可惜的是剧情里面没有写这种细节,温蓉蓉也不知道。 否则她一定能够虚心接受它浮夸的外表,爱上它务实的保护作用。 “那……”竹叶说,“饯军宴,小姐想要穿什么?” 红烟满脸都是疼惜,但疼惜的不是温蓉蓉,而是这件赤翎羽衣。 不过两个婢女虽然惊讶,却也不算意外,毕竟小姐的脾气,一直就是喜怒无常。 温蓉蓉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只说,“找一件素净点的,低调奢华上档次的那种。” 两个婢女二脸懵。 温蓉蓉只好说,“我把衣服都找出来,我自己挑。” 她最后在铺满了一床还没放下,甚至搭满了两个婢女全身的衣服里,挑出了一件儿水绿色的长袍,上面似有暗纹浮动,穿在身上也很轻便贴身,温蓉蓉对着镜子转了转,还挺显身段儿的,说道,“就它了!” 这件事晚上就传到了温泽阳,温正玉,甚至是柯灵雁的耳朵里,他们三个人均是摇头,异口同声地叹息道,“罢了,随她,多增护卫便是。” 温泽阳暗自握拳,在心里发誓,此次去烛龙谷,必定要为小妹寻来血灵之根,助她觉醒灵脉。 因为温蓉蓉选了一溜十三遭,选的是虚罗门的弟子服。 可她本身是个没有灵根的,穿着弟子服自然会被误认为一心想要修炼,想得要疯了。疯得连赤翎羽衣炼制的中品法衣都不稀罕了。 吃吃喝喝混日子,温蓉蓉过回了几天阿宅的日子,只不过她现在可是除大小便都有人伺候的阿宅,宅中王者。 但好日子总过得飞快,纵使温蓉蓉想让时间停止在饯军宴前夕,饯军宴的日子也还是来了。 她当天早上换好了衣服,不满婢女给她梳的头发,自己上手。 “你俩能不能轻点扯,你们知道我这一头浓密的黑发,来得多不容易吗,都掉了好几根了!” 温蓉蓉就是爱皮,她其实在开自己的玩笑,毕竟她之前放化疗导致秃头,是她非常无奈的事情,因此她说这句话,是笑着的。 但是两个婢女吓得跪地上了。 温蓉蓉一怔,起身上手要去扶,俩人还以为她要动手,吓得直接五体投地。 “起来啊,你们……” “小姐,不合意吗,我重新叫两个婢女来,” 红烟面上笑着过来,但其实也怕得要死,大小姐性子很骄纵,动不动要责罚婢女,院子里伺候不合意的婢女,是要被发卖再不许出现的。 她们这些小妖,有幸签了驭灵契才进入了虚罗门做婢女,全赖温夫人柯灵雁心善收留,但温夫人极其疼爱小姐,惹了小姐不高兴的,肯定不能留在府中。 若是被发卖出去,她们的下场就只有最低贱的花楼,甚至是被炼器散修当成药材入药的命了。 温蓉蓉当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喜恶居然能够决定他人的人生,毕竟这书中描写的,就只有一句——人魔妖族混居的世界,各族地位低等之人,皆命如草芥。 而命如草芥四个字,在温蓉蓉这儿,就只是成语词典里面的成语而已。 她没有见过真的命如草芥是什么样,书中也不会详细去描写这些无关紧要的剧情。 但是温蓉蓉在红烟僵硬的笑意里,还有地上趴伏着的两个婢女大幅度地颤抖里品出了点不对劲。 思索了一下,说,“没有,不是她们伺候得不好,是我想自己束发。” 温蓉蓉看着红烟显而易见的肩膀放松下来,笑着说,“叫她们去准备别的吧。” “还不快下去,”红烟踢了脚趴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婢女,两个婢女连忙细声细气地喊着“谢小姐……”飞速退了出去。 “小姐,真的不用再找两个人为你束发吗?”红烟问。 温蓉蓉摇头,她不想把自己脑袋插成个移动首饰台,再说和她这低调奢华的裙子也不搭配。 红烟只好退出去,结果等到温蓉蓉自己束好了发出来,红烟看着她的头发,和门口的竹叶又对视了一眼,然后委婉地问温蓉蓉,“小姐,你这样,是不是太素净了些。” 温蓉蓉自己扎了个马尾,是那种修仙电视剧里面经常看到的,扎在头顶上的马尾,仙风道骨好看得很! 而且她这身体的头发也太好了!顺滑的真的像是墨泼一样,从头顶飞散下来,不干枯分叉也不起静电,绝了。 而且她觉得不素净啊,仙女不就是这么朴实且美丽吗,她还心机得在头顶两侧编了两捋细麻花,戴了一只雕工精湛,和身上长裙同款水绿色垂珠发簪,介于她现在的身份,温蓉蓉相信绝对是真翡翠。 “这样挺好的,走吧。”温蓉蓉说。 红烟和竹叶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也不敢出声质疑,谁知道大小姐什么时候一个心情不好她们就要遭罪了。 于是温蓉蓉被婢女簇拥着到了虚罗门山庄大门口。 温蓉蓉再度震惊于虚罗门的气派,且越是朝着大门口走,越是气派,这她能理解,门面嘛。 结果等她看到了停在山庄大门口的豪华大马车,又看到了马车旁边黑衣执剑黑纱覆面的护卫长队,还有在马车两侧垂首等待随行的婢女们,她有了短暂的失语。 马车车顶那圆盘似的,通透得能透过阳光的白玉顶,是和氏璧的祖宗吗? 还有这出门的阵仗,这比电视剧里面演的皇帝仪仗队也相差无几了吧,她不就是去参加个相亲宴吗…… 温蓉蓉绷着脸,站在马车门口,看上去像是不耐烦,因此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敢催促。 但其实她是在竭力压制着对虚罗门这壕无人性的震惊。 片刻后,她踩着看上去和她头顶上那之前她稀罕得不得了的翡翠垂珠簪子一样的材质的脚踏,上了马车之后,她掀开了车帘,看到了车里的布置,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红烟觉得她打扮得有点太素了。 车子缓慢行驶起来,温蓉蓉坐在马车里,研究着不知道什么木料,但是雕工繁复且栩栩如生,似乎其上的花鸟鱼虫随时会活过来一样的小案几,还有其上无论车子怎么颠簸,茶水不光半点不撒,甚至水没有半点波澜的一套茶壶茶杯,深深陷入了沉思。 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不足以形容她对这个世界的应接不暇。 而等到她把马车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研究了个遍之后,目的地也到了。马车车门被打开,温蓉蓉仔细整理了自己的衣袍和头发,才掀开车帘,被婢女扶下马车。 脚才沾地,她抬眼去看饯军宴的入口,没等感叹下这世界可真是到处琼楼玉宇,就看到旁边马车上下来一个,长得堪称琼堆玉砌的男子,皮肤比她马车车顶的和氏璧祖宗还要清透莹润。 背诵并默写全文(结结实实地抱住了秦安一条...) 温蓉蓉是见过明星包装的人,也是见识过滤镜修图和化妆三大现代邪术的人,但是真的无美颜无滤镜也不化妆,能俊到在这巍峨华丽的建筑面前一眼抓住人的眼球,这哥们儿也是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温蓉蓉穿越过来到现在,除家里俩哥哥就没有见过雄性,俩哥哥长的固然好啊,但她之前怕被拆穿不敢细看,好容易今天出门了,一队随行的侍卫,个个裹得比某拉克的妇女还严实,啥也看不见。 所以这会儿温蓉蓉眼睛有点直,欣赏美嘛,那都是人性。两个贴身婢女见了温蓉蓉停住不动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低声提示,“小姐,那是南荣家三公子,要上前打招呼吗?” 几乎整个坛渭国的人都知道,虚罗门的小姐痴心南荣家的南荣元奚公子,之前为了讨南荣元奚的欢心,但凡是南荣家的人,小姐见了都会收着性子去亲近的。 南荣公子? 妈耶男主角?! 温蓉蓉根本没听清楚婢女说的什么南荣三公子,先入为主的觉得复姓南荣还这么巧让她这个“男主角第一任妻子”遇见的,那肯定是男主角。 先是惊讶了一瞬,然后瞪着眼睛跟x光一样从上到下扫描人,片刻后忍不住撇了下嘴。 这就是男主角,一整张描写容貌的男主角……也就那样吧。 ,明显不够特别,而且就这小鸡仔一样单薄的体格,身高比她高几厘米啊,还妻妾成群种马文? 原角色没因为他娶妾一鞭子把他抽死,得是有主角光环护着吧。 “小姐?”婢女红烟又叫了她一声。 眼看着这个南荣公子都快进宴会大门了,大概是温蓉蓉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直白”,他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正和温蓉蓉对上视线,乍一看都没有认出温蓉蓉,毕竟她今天打扮得实在是过于寡淡了,和她平时动不动一身红衣妆容浓艳的风格十分不符。 但是很快他又认出来了,毕竟虚罗门的阵仗,在这图东都城之内,也就只剩下皇族能与之相比。 他认出了温蓉蓉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看见了瘟神一样的转身就走,连礼貌地点个头都没有,脚步还加快了不少。 温蓉蓉顿时嗤笑一声,嘟囔着嘲讽,“溜得倒是比兔子快,看两眼怕掉块肉么,我可真是喜欢你……”似的。 可书中描写男主角南荣元奚自始至终没有表明多么喜欢温蓉蓉,却也没有躲着过,毕竟温蓉蓉再不济,身后还有个能够对男主角有巨大助益的虚罗门。 “啊?”两个婢女闻言却是一惊。 “小姐你说……喜欢谁?” 温蓉蓉侧头看了红烟一眼,又看了眼竹叶,觉得不大对劲,之前竹叶还让她用誓心石去表白,那样子快比她积极了,那个要真是南荣元奚,竹叶肯定撺掇她去说话了。 认错人了? 温蓉蓉清了清嗓子,斟酌道,“我说……刚才那个人,我不喜欢。” 这话也是两头堵,怎么理解,都能生搬硬套着解释,无论那个人是不是南荣元奚。 “小姐是说,南荣宇公子?”竹叶说,“小姐当然不可能喜欢那等妻妾成群之人。” 她果然认错了男主角,那个不是南荣元奚,她就说不对劲,这男的长得还挺好,但男主角哎,要是只长这样而已,也有点略微差强人意了。 温蓉蓉轻松地神色收敛一些,说道,“那是自然,我们也进去吧。” 她有点得意忘形了,过了家里那关,她就觉得万事大吉。但是她并没有如所有小说里面描写的穿书者一样,有什么系统辅助,或者金手指,甚至连原角色的记忆都没有。 她不认识温蓉蓉之前认识的那些人,甚至无法通过书中文字描述去认出男主角,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更是少到令人发指,她还是不能轻易开口,还是装暗自神伤吧…… 于是温蓉蓉带着一行人进了饯军宴,准备今天必须低调到底。 迈入大门开始,假山回廊亭台楼阁,手笔很大,比虚罗门山庄不相上下。 不过被饯军宴门口带路的引路侍从,带着绕过了两条回廊,来到后院之后,便又突然间豁然开朗。 后院有很大一片空地,比她之前大学操场还要宽敞,中间搭了高台,高台两侧是层层叠叠错落摆放的小案几和软垫,这里应该是露天的宴会场。 而这后院也是风景极佳,处处花团锦簇,叫不上的名字的花争先恐后开满各处花池,沿着宴席四周还有一条曲折的环绕型鱼池,其中红金色的锦鲤游曳其中自在摆尾,不惧人群。 温蓉蓉先看景物后看人,这才发现场中已经到了不少人,放眼看去,男男女女披红戴绿,或高声谈论吸引异性,或娇笑掩唇,顾盼神飞,一个个比那花池子里面开着的各色鲜花还要秾丽夺目。 温蓉蓉低头看了眼今天自己选的衣服,觉得和这帮来相亲的人相比,她可能是来上坟的。 她有点憋不住想笑,但是为防止自己得意忘形,她还是抿着唇忍住了。 “小姐,要入座吗?”红烟在身侧问。 温蓉蓉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比花还要娇美的男男女女,感叹这世界的人颜值是真的高啊。 在门口看见一个南荣宇觉得还挺亮眼,结果这会儿一进来宴会,南荣宇那种容貌的,就只能算是一般般。 温蓉蓉听到红烟的问话,转身看向身后,发现跟着她的那些黑衣护卫都没影了,她愣了下,竹叶看出了她疑惑,解释道,“护卫们都在暗处,小姐尽管放心。” 温蓉蓉想到了电视剧里面神秘的暗卫,下意识朝着四处的树上扫了一眼,没什么发现,点了点头,“入席吧。” 这会儿也有一些人已经入席了,把小案和软垫挪得近一些,三三两两拼桌的也很多,温蓉蓉随便走到个小案面前,盘膝一坐,就自己伸手拿了桌上的茶壶倒水。 她今个儿就是来混的,虽然她代表虚罗门来参加饯军宴,但是她真的两眼一抹黑,只求不出错。 这一身她自己选的低调的装扮,可以说是歪打正着,效果很显著。她进门到现在没有什么人注意她,就算有好奇的人看过来,从她脸上扫一眼就转头,显然兴致缺缺,这衣裳选对了。 她要是穿着那一身大公鸡振翅欲飞的赤翎羽衣出来,别说低调,她在场中转两圈,兴许能把后厨已经下锅的母鸡召出来。 毕竟她对这个世界可以说一无所知,并且她对自己的能耐实在是很有逼数。 她绝不想像电视剧里面那种穿越之后打脸逆袭的女主一样,当场作诗震惊四座,或者唱歌跳舞造什么现代化的玩意让人刮目相看。 她不是不想,是不会。 她记不住太多逼格高的整首古诗,唱歌还五音不全宛如拉锯,从小没有学过特长班,现在除了她自己头发特长,只能尽量把脸拉得长,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红烟和竹叶两个婢女想要伺候她,奈何案几太小了,凑上去反倒碍事,索性就垂首立在她身后没有动。 虽然心里觉得很怪异,想要提醒小姐去前面的位置坐,那里很明显已经把席位留出来了,按照虚罗门的地位,小姐自然是要坐首席的。 但想起自家小姐经常性地出其不意,就又闭嘴,可能小姐今天故意这样,是想吸引南荣公子怜惜呢。 于是主仆三人,两站一坐,安安静静地在这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面呆待着,温蓉蓉没敢多喝水,怕人有三急找不到地方上厕所。 她吃起了桌子上的小点心,但是味道齁甜,其实很一般。 于是吃得漫不经心,看着场中人越来越多,聊天的声音也就越发地繁杂,有好几拨视线从温蓉蓉这边扫过,很明显是在找人,她都低头倒水或者拿吃的给躲过去了,她怕有原角色认识的人来跟她打招呼,到时候她叫不出人的名字,那就尴尬了。 不过她通过竖起耳朵听别人的聊天,她也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这场饯军宴,承办方是南荣元奚所在的德明宗,这院子就是德明宗的私产,还有南荣元奚现在还并没有到场,在场的世家贵女里面正望眼欲穿,今天有一半都是奔着他来的。 温蓉蓉也忍不住被勾起了好奇心,那得是长得什么样啊,这么招女人喜欢? 正四处寻摸,就突然心里一惊,哎呦!她发现她大哥了,她大哥也发现她了! 她大哥在指着她这边说什么,温蓉蓉有心想要躲开她大哥的视线,装模作样地拿起了茶杯挡脸,结果就听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蓉蓉,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她大哥离她得有八丈远,但说话声音就是在她耳边响起的,温蓉蓉还是完全无法适应这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神通,手一抖,杯子掉在了桌子上。 不过她很快躲开茶杯里面的水,故作镇定地站起身,转身对着身后的红烟说,“我大哥叫我,你们不用跟着,收拾下桌子吧。” 红烟和竹叶点头,温蓉蓉尽量绕开人群,不跟任何人对视,径直朝着温泽阳的身边走去。 走到了温泽阳的身边,温蓉蓉十分温顺乖巧地抬起头看着温泽阳笑了笑,“大哥。” 这种态度,她是有考量的,不管原角色之前的性子怎么样,她是真的装不来。到时候搞不好弄巧成拙,再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给家里惹麻烦。 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她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反正她已经过了温泽阳查看她魂魄的那一关,现在做她自己就好。 但是一抬头,她心里飚出一句卧槽,她大哥这么高?! 温蓉蓉之前在太阿堂见温泽阳那面,根本没有敢仔细观察他,现在一看,一身软甲英武非常,鹰目悬鼻气势凌冽,端的是好一副俊逸逼人。 温蓉蓉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刚到他肩膀不说,他的腿好长啊…… “秦安,这个是我小妹温蓉蓉,秦安你该见过她的。”温泽阳没察觉到自己妹妹在瞄自己的大长腿发呆,和自己的至交好友介绍温蓉蓉。 秦安乃是当今皇族安栾王,生的也是龙章凤姿气宇轩昂,和温泽阳的个子差不多,稍稍矮一点,但在温蓉蓉的面前,也一样算是“巨人”。 温蓉蓉根本不认识什么秦安,脑中飞快转着,快要出火花了才想起来,秦安! 是《至尊仙途》前期的一个小boss!后来被男主狠挫之后,成了男主角小弟之一! 叫什么王来着,什么…… 呜呜想不起来了,温蓉蓉简直想哭,她现在不该不知道秦安叫什么王,可谁能把那么多章的内容全都记住啊啊啊啊。 早知道能在书里活过来,她肯定背诵加默写全文了! 安栾王垂眸带笑点没有笑意的笑,看着温蓉蓉,对于她可是早有耳闻,毕竟她在图东都城嚣张跋扈是出名的,有次两家的马车狭路相逢,还是身为皇族的安栾王让的路,自然不是秦安怕她一个黄毛丫头,而是看在温泽阳的面子上。 秦安对于没有礼貌的小丫头片子,没有一丁点的好感,要不是挚友因为即将出征放不下心,又对自己这到处惹事的妹妹十分疼爱,秦安才不会答应帮着温泽阳照看她。 眼见着她哥哥给她引见,她还垂头不肯吭声,显然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秦安当即笑意扩大。他这个人,越是笑得灿烂,就越是不高兴,那双凤眼眯起来,射出精光,简直像是能看穿人的心思魂魄。 温泽阳了解秦安知道他不高兴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温蓉蓉,以为她大小姐病又犯了,带上了些许情绪,用了些力推了下她的肩膀,“怎么不叫人!” 温蓉蓉脑子现在脑子里面脑浆已经沸腾起来了,咕嘟嘟冒泡呢! 她是真的想不起来这个秦安叫安什么王,她不可能直呼人家名讳,那还不如不说话,叫叫叫,让她叫什么啊啊啊啊!。 她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就希望她大哥能有点数,别光长腿不长脑子,倒是给她打个岔,或者圆个场啊! 结果她大哥不圆场不说,还朝着她肩膀推了她一下。 就温泽阳这个体格和能耐,咋说呢,一巴掌拍死五个像温蓉蓉这样的小弱鸡不费事儿,故意掐的话,一手能掐死二十来个。 他好心托好友照顾妹妹,结果妹妹不上道,他能不生气吗,生气了控制不住劲儿就用得有点大。 温蓉蓉哪里经得住温泽阳这样的“慈爱”,被他拍得猝不及防向前一踉跄,来不及迈腿,脚底拌蒜,两条小细腿儿缠一起了,“啊!”了一声。 然后“扑通”,跪在了秦安面前,结结实实地抱住了秦安一条大腿。 不对劲(南荣元奚这个秃孙子对她...) 场面一度非常诡异。 温泽阳和秦安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而温蓉蓉抱着秦安大腿抬头的时候,眼睛里面满是迷茫。 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哎,秦安大腿也挺长,骨骼匀称肌肉紧绷…… 大概就像某小品里面说的,双膝沾底接了地气了,聪明的脑瓜又占领高地了,她想起了秦安的封号是什么了! 秦安……安栾王! 温蓉蓉脑子一活,顿时开口,“小妹……见过安栾王哥哥。” 正常来说,哪怕是极其受皇族重视的修真宗门,到了真的皇族面前,也要“低一等”。 当然这个低不是真的低,不过是修真宗门与人间皇族维持和平共处的办法而已。 毕竟现如今是人魔妖混居的世界,而修真宗门能够斩妖除魔,却也因为天地间灵力越发匮乏的原因,几乎没有人能够修炼成上古大能那般,呼风唤雨,御剑飞天,辟谷不食了。 哪怕是宗门修者,也要衣,食、住、行。 食五谷为凡人,也就离不开索求人间富贵。 因此但凡是修真大宗门,必定家中有人在皇族的权力中心,是为了和平,也是为了宗门争取利益。 而修真者哪怕修到了如温泽阳这样,经历了人重入虚、脱凡,到了破妄境,却也还是人,寿数有增加,可伤了要害一样死。 不过修者达到温泽阳这样的境界,已经具有能够杀人不动刀的能力,甚至不受皇族的管制,而是直接受命于修真界至尊鸿达神君。 但因为宗门,甚至家族中多的是像温蓉蓉这样不能修炼的人,需要皇族的庇佑,因此宗门与皇族之间,在明面上,还是以皇族为尊。 只不过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当今皇帝,对于这些修士,并不敢真的招惹欺辱便是了。 所以温蓉蓉不必自称奴婢奴家亦或者是民女,她也不想自称奴婢。温蓉蓉的脑瓜里面,没有命如草芥的具体概念,自然也就没有尊卑的具体概念。 反正她现在能仗着俩哥哥横着在坛渭国走,这部分剧情温蓉蓉还是知道的,何必要自轻自贱。 至于现在跪着……这是意外! 不过她叫秦安安栾王哥哥,有点亲近过头,倒也不至于多么失礼,毕竟温泽阳和秦安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比秦安和皇帝还要亲厚些。 温蓉蓉这一跪,在第一面就叫自己哥哥,秦安顿时眉梢高高挑起,神色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向了温泽阳。 “咱们小妹……”秦安垂头看向温蓉蓉,“还真是特别。” “快快起身吧,何须行此大礼。” 他一声“咱们小妹”,便是原谅了温蓉蓉之前的无礼,包括那次狭路相逢的事情。 温泽阳眉梢抽搐,和秦安一起把温蓉蓉从地上拉起来,已经有好多人朝着这边看过来了。 “见笑了。”温泽阳也露出点笑意,不知道说温蓉蓉什么好,就拍了拍她的头。 又说,“蓉蓉以后要是真有什么冒犯的地方,秦安,就冲今天这一跪,你也要担待着,她自小性子野得很,连我父亲在世都未曾跪过。” 秦安笑起来,凤眸微弯,眼尾收成细细的一条,很是勾人,“我倒是瞧小妹心思玲珑,不像是没有分寸之人,与之前市井听来的传言不符呢。” 温蓉蓉正抖着自己沾染上灰尘的衣袍,说多错多,还是不说为好。 但是她听着秦安这一句话,顿时心里像是凭空出现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这个安栾王!搞事儿嘛! 温蓉蓉要不是知道他并无灵根,不能修炼和她一样是个凡人,她估计要吓得腿软。 但哪怕安栾王并无灵根,他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说不定有什么其他的神通,能看出她是个冒牌货……因此温蓉蓉悄悄抬头,一脸乖巧地觑两个人神色。 发现温泽阳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这才稍稍松口气,不过视线一转,正和秦安的视线撞到一处。 温蓉蓉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就觉得自己看进他的眼中,像是落入蛛网的小虫一般,被网住不能动。 不是被吸引得不会动,是作为即将被吸食的猎物那种无孔不入地让人后脊发寒的畏惧,让她不敢动。 安栾王是皇子,虽然因为出身不正,现在看似于大位无望,可他是现在还活着的皇子里面,手中权势最大的。 温蓉蓉知道他将来是坛渭国的皇帝,只不过他上位是因为现如今还活着的皇子,因为一场兽潮,被魔兽一勺烩了。 至于坛渭国地势依山傍水,天险繁多,还有两大宗门虚罗门和德明宗驻扎,是怎么被兽潮闯进皇城,又是怎么恰好将除他之外,其余皇子尽数撕咬吞噬……那就要问南荣元奚了。 温蓉蓉瞪着眼和安栾王对视片刻,慌忙地错开视线,低下头,心跳得要顺着嗓子挤出来了。 妈妈是怪兽!吓死啦! 秦安却轻声笑起来,那声音也带着股子难以言喻的冷,“蓉蓉很怕我吗?” 温泽阳也跟着秦安的视线低头看着温蓉蓉,温蓉蓉确实是怕,对一切未知抱有敬畏之心,是弱小如她的本能。 但是被两个大男人盯着这么探究地看,她的脸不由地开始逐渐泛红,从耳根开始很快红成一片,连带着眼圈都红了。 这样也太不打自招了! 温蓉蓉脑浆又开始咕嘟嘟地冒泡,闭了闭眼,不接话不合适,摇头不语也好像心虚一样,于是她一咬牙,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高声道,“不是怕,是……安栾王哥哥长得太好看了,眼睛都勾得我快没魂儿了……” 吓得她快没魂儿了! 秦安一愣,毕竟他活到如今,还没人当着他的面说过这样的话,说是轻浮吧,温蓉蓉那样子又实在是半点没有轻浮之意,娇憨得很。 因此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 温泽阳也一愣,然后伸手拍了下温蓉蓉的脑袋,“说什么呢你!” 温蓉蓉一巴掌被拍得脑子嗡嗡的,温蓉蓉扶着后脑,侧头看她大哥说,“哥你小点劲儿……再打就傻了。” “哈哈哈哈哈哈……”秦安许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被温蓉蓉逗得不可抑制,不远处看热闹的也有人笑起来,温泽阳也忍不住被温蓉蓉这娇憨的样子逗笑了。 “罢了罢了,”秦安说,“蓉蓉这是性子直爽,倒也没什么不好,哥哥怎会同妹妹计较。” 这话秦安是看着温蓉蓉说的,温蓉蓉抿了抿唇,小声地又挤出一句,“谢谢安栾王哥哥……” 温蓉蓉正想着这一关可算是过去了,偷偷抬手抹了下额头的汗,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该怎么形容呢,温蓉蓉不是个声控,但是她也知道什么奶狗音狼狗音和霸总磁性低音炮,但是这声音都不在这个范围内,好听得如同仙语,像从天边来,空灵且余音直撞人心。 “见过安栾王,温将军也到了,”这仙语说,“元奚来迟,万望二位恕罪。” 温蓉蓉等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一个一身素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那里,对着他们这边微微拱手。 温蓉蓉慢慢张大眼睛,呼吸都跟着停滞,她之前还在想,男主角南荣元奚能娶那么多老婆,整个坛渭国的女子都想嫁给他,原角色为他不惜投河相逼,王公贵女今天都是奔着他来的,他得长成什么样? 她之前还在吐槽,难不成三头六臂,像神仙吗?! 现在她见着了,没有三头六臂,但是真的像神仙…… 不过一身素色锦袍,不带任何装饰,但莫名地仙姿飘逸,似乎多一分装饰都是累赘。 玉冠高束墨发半披,那张脸真是……难以形容。 双眸色泽浅淡,琥珀琉璃一般,似是笼着一层能够折射天光的朦胧,淡淡扫来,不带什么欲说还休的勾人情愫,也没有冷若冰霜不近人情,很空。 空的温蓉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场弥天大雾,任你把眼珠子瞪的飞出来,也识不清眼前这如雾中山峦般的男子的真面目,只引得人想要凑近一些,再看的清楚一点。 温蓉蓉失魂一样向前一步,甚至朝着南荣元奚伸出手,她像是被传说中的魔魅蛊惑,这一刻哪怕南荣元奚开口要她去死,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再跳下护城河…… 她痴态毕露,已经引得认出她的许多人暗自看起了热闹。 都听闻她先前为了南荣元奚不曾夜里同她私会,就跳了护城河呢,这会儿怕是又要当场出丑了。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南荣元奚的衣袖的时候,看不下去的温泽阳一把揪住了她的后领子把她扯了回来。 温泽阳是真的手重啊,手上还很没数,拉衣服就拉衣服,一下连带着扯到了温蓉蓉的头发。 温蓉蓉疼得“嗷”的一声,猛地如同在妖瘴之中听到了佛寺的钟声一般,悚然回神,她被勾去的三魂七魄狠狠随着“佛钟”被撞回身体。 温蓉蓉心神巨震,体内对未知疯狂生出的恐惧占据了一切,她迅速后退一步,躲在了温泽阳的身后,抱住了大哥壮实的手臂,靠在上面,才缓缓吁出了一口气。 而后一些人又说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去听,只是胆战心惊地垂头不敢再抬头去看南荣元奚。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她刚才那不是对于美色的着魔,再好看的男人她顶多当场咽口水,真不至于失魂落魄,还甘愿为他死的心都生出来了。 开玩笑,温蓉蓉英年早逝一遭,好容易得了这条命,惜命得很,她绝不可能生出这种为谁去死的心思,谁配?! 她刚才是被迷惑了! 温蓉蓉想起了她看到的文章那一部分,已经揭秘了南荣元奚是海妖族,是鲛人的后裔,鲛人擅音,更擅长幻术迷惑人心,南荣元奚这个秃孙子,对她用幻术! 她会跳个鬼的舞(这是什么剧情这位角色您...) 怪不得原角色要痴心致死,个狗东西! 温蓉蓉心里把南荣元奚从上到下问候了个遍。 但是为了防止看他一眼再着道,索性抱着自家大哥的手臂,像个跟着大老虎后面蔫头耷脑的狐狸,头不抬眼也不睁,一心只跟着大哥走。 不过这一下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了,谁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迷惑失控,差点就抱着南荣元奚舔了。 所有人都认出了她,现在指不定等着怎么看她笑话呢,她现在再缩脖子坐角落也没有用,只有跟着大哥才能保平安这样子。 温蓉蓉乖乖地跟着温泽阳走,倒是让温泽阳松了口气。 不过温泽阳见她蔫蔫地似乎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心里有些不忍,入席之后,把她的小案朝着自己旁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回护之意非常明显。 这样一来,即便是旁人有心笑话温蓉蓉,也碍于温泽阳的举动,不敢轻举妄动。 温泽阳气势很足,战功累累还是虚罗门如今的门主,又是人重破妄境修士,敢惹的几乎没有,坐在那里像一座结实的大山,贼可靠! 温蓉蓉生平头一次体会到被人这么护着的滋味,活着的时候虽然家里人也很护着她,但是现代法治社会没有这么大的危机,显现不出来这种维护的重要性。 她简直想哭,之前还抱怨老天给她的这是什么剧本,注定要被搞死的女人太难了。 但是现在她真想抱住天爷儿来个爱的么么哒,给她这么好的家人,这么高的身份背景,只要她不走剧情,她还怕谁? 还怕谁?! 哦,现在怕南荣元奚那个会使幻术诱惑她出丑的秃孙子。 宴席开始了,侍女们依次上菜,温蓉蓉根据衣服,越过南荣元奚,开始朝着宴会上其他人看去。 期间有和几个人视线相接,有人礼貌地跟她点头,当然也有人对她笑得很不善,甚至是眼神挑衅。 温蓉蓉并不在乎,她的小脑瓜一刻不停地转悠着,她在想事儿。 比如如果南荣元奚,是真的依靠幻术迷惑女人,让角色对他痴心绝对,出尽丑态,最后再勉为其难地和她成婚,那么原角色会用尽所有贵重的东西,去讨南荣元奚的欢心,给他吸了两座灵矿来觉醒血脉,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看小说的时候,温蓉蓉曾经不是没有怀疑过,真的有这么痴情的傻女人,见着个男人就飞蛾扑火,倾尽所有吗? 现在看来,真的来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开始接触这个世界上的人,温蓉蓉才发现,这一切居然不只是作者随手一挥,利用模板套路写出来的东西,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或者说,因为这世界的真实存在,无数书中没有描写的细节自动填充,都让这一切合理化了。 例如南荣元奚苏到断腿的人设,和谁说话交流,都比别人事半功倍的技能,是基于他是海妖族,声音和眼神,都带有迷惑作用。就连剧情里他的武器也不是德明宗家传的枪法,而是琴剑双修,以琴为主以音为武。 而像安栾王这样的角色,也不像文字描写的那样只是阴沉毒辣那么片面,和他面对面地站着,你才会知道,他的慧极近妖,不是一句话而已。 而这饯军宴是一场明着的坛渭国贵女和世家子的相亲宴,那么……原角色,也就是温蓉蓉现如今,是不是也已经被迫卷入了权力争斗的中心。 她这个虚罗门大小姐的身份,会是多少人想要拉拢的,南荣元奚会选择她,迷惑她,看来也并不是他天生骚的就爱四处放电,分明只是想要她身后虚罗门的支持。 这样一切就都能够解释清楚了……温蓉蓉突然有些心惊地侧头看了眼正在与人谈话的温泽阳。 她刚才悚然想到温泽阳的后续命运,会因为这一场征战,最终于四年后,战死在烛龙谷,温蓉蓉心里剧烈地一颤。 仿佛她看过的那纸张上寥寥一行字的描述,活生生地在她面前汇聚成温泽阳这个人,然后带着杀伐和血性地坐在她身边,被命运的齿轮咬着推着,不得不向前……走向灭亡。 温蓉蓉眼圈忍不住一红,要是她只抱着穿书者的旁观角度,站在局外看这世界起伏,只一心逃离她那一部分剧情倒也罢了,要是温泽阳没有这么爱护她,倒也罢了,那样她就不至于这么难过。 可是她事先知道了他的下场,知道了很多人的下场,看到命运的齿轮正带着钢刀利刃辗轧过来,而她目前连自保都做不到,她要怎么办?她又能救谁? 温蓉蓉不由得红着眼圈看着温泽阳,嘴唇抖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温泽阳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头看来,就见温蓉蓉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眼见着就要哭出来了。 “蓉蓉?”温泽阳凑近她一些,低声问,“怎么了?” 温蓉蓉最终还是把那句“你能不能不出征”给咽了回去。 她没有那么天真,书中对抗魔族的剧情,是八大宗门修士必须做的事情,也是为了人族的安居乐业必然要战的。 她的几句话,并不能改变这个世界。 因此她只是摇头,把到嘴边的警告都咽回去,她如果贸然揣测未来,大言不惭地说出什么来,不用等到未来印证,单单是在饯军宴上动摇军心这一条,她肯定会先死。 所以温蓉蓉只能摇头,眼泪积蓄得太多了,被她甩出来,加上她今天穿得属实寡淡了点,连唇红都蹭没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温泽阳捏了捏手指,垂头看了眼手背上温蓉蓉甩掉的眼泪,心里像是被烫了一个窟窿。 咬了咬牙,低声对温蓉蓉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南荣元奚,也不是……”不行。 “奴家岳秋莲,愿为在座诸位即将出战的将领献舞一支,” 一位女子自温蓉蓉不远处的一个上首位桌案后站起来,显然身份地位不低,千娇百媚道,“祝愿我坛渭国烛龙大军,旗开得胜。” 温泽阳的话就这么被打断了,温蓉蓉本来也不是因为什么南荣元奚哭,索性不谈,朝着对面女子看去。 谁料女子正看向她的方向,然后扬起小巧的下巴,眼神挑衅意味十足,接着莲步轻移,直接飘到了宴席正中间的高台上去了…… 飞……飞上去了?! 温蓉蓉都顾不得哭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身段柔若无骨的女子,站上台后三百六十度来了个旋转,长裙飞舞环佩叮咚,实在是养眼极了。 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很快在她带来的乐师和伴唱中,开始了表演。 场中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台上,这舞蹈确实好看,舞步柔美飘逸,而且她时不时地就飞一下,虽然没有太多技巧性的动作,但是加上衣裙的飞舞,有那么点翩翩若仙的意思。 只不过旁人看的是女子,是腰肢,是这个自称岳秋莲的女子如何顾盼风情,温蓉蓉看的却是她的脚腕。 因为每一次短暂飞起来,她的脚腕会散发出一阵幽光,就是系在她脚腕上的那一对儿铃铛发出来的,温蓉蓉一直直愣愣地盯着,到一舞终结,岳秋莲在台上气喘吁吁地盈盈一拜,然后带着娇笑又飞下了台,获得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和称赞。 温蓉蓉听到有人说,“这岳家虽然如今门庭凋零,但这岳氏女却是个百媚千娇的人物呢……” “这一舞确实妩媚万千,”另一个人说,“只是……利用那些投机的机巧灵器,倒是跌了身份如街头杂耍一般……” 温蓉蓉敏锐地捕捉到了“机巧灵器”四个字,见那岳秋莲听闻了这话,面色霎时间一白,接着通红一片,然后只见骄傲的小孔雀,就立即垂头成了秃毛鸡,羞愤欲死。 而这一波讨论还没有过去,马上又有一位模样生得美艳打扮也分为精致的女子,站起来,说道,“奴家慕容语,也愿为在座各位即将为人族百姓出战的英雄们,献画一幅,”慕容语很显然走的不是百媚千娇的路子,而是冷艳的路子。 说着便只是微微一拜,便缓步走上了高台,接着她的侍从为她拿来了一张巨大的纸张,她抓起只比她手臂细一点的毛笔,开始作画。 作画用的时间长一些,温蓉蓉还沉浸于岳秋莲用的那个脚踝铃铛,忍不住问身边垂首立着的红烟,“哎,她摘下来让婢女丢掉的那个铃铛……” 温蓉蓉悄悄吩咐红烟,“去给我捡回来。” 红烟一愣,片刻后点头,悄无声息地快步消失在温蓉蓉的身后。 而温蓉蓉一边喝着这个世界味道奇特的茶,一边思索着。 她干着急毫无作用,倒不如仔细想想,怎么才能躲过她眼前的剧情,摆脱虚罗门败落的下场。 她刚才是一时间情绪过于敏感,她孤魂一只来到异世,得到了温泽阳这样的大哥爱护,知道他战死的结局,她不可能不难过。 不过被这美女献舞和献画一打岔,心里那种悲痛减轻了一些。 距离温泽阳那个战死的剧情,还差四年,她就不信,四年的时间她找不出办法救温泽阳! 不能急躁不能急躁…… 温蓉蓉搓了搓手心的汗水平复心绪,拿起茶杯一口干了。 都是因为她对这个神乎其神的世界知道得太少了。而她虽然看过这本小说,却真的生活在这个小说世界才发现,她看到的那些剧情,都只是表象而已。 就像她觉得自己会游泳,她在游泳馆里面肆意畅游,然后她又信心满满地跳进海里,觉得都是水,肯定一样会游。 可是跳进去才发现,海太大了,水太深了,一个浪打过来,她就被淹没,好容易挣扎着浮出水面,口鼻的苦咸和濒死的恐惧,吓得她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游了。 “蓉蓉,蓉蓉……”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正想事儿的温蓉蓉“啊?”了一声,侧头看向温泽阳。 手里的空杯子放在桌上,舔了舔嘴唇。 温泽阳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她,凑近她小声问,“你怎么把漱口水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不远处的秦安发出了一阵毫无礼貌的尖笑,其他人听到了笑声看过来,不明所以。 温蓉蓉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杯子,一时间面色比岳秋莲还要五彩斑斓,她是真不知道……这味道还不错,有点酸酸的像柠檬水的东西,是漱口水。 她只能硬着头皮抬头问温泽阳,“这个……脏吗?” 温泽阳抿唇憋着笑,“倒是不脏,是一种酸枝熬的,喝了也无碍,还助消化。” 但是没有人喝这玩意,除非平民甚至是买不起药的下等奴隶,会用这东西当作消胀气的胃部用药,连马都不吃。 温蓉蓉松了口气,然后按着胸口一抬头,发现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有些笑得像秦安一样,有些凑在一起不知道叽咕什么。 而台上作画的慕容语,刚好已经画完,要婢女拿着她的画作展示。 她站在那里尴尬地正想说两句祝愿大军得胜的话,却发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温蓉蓉吸引过去了。 她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笃定温蓉蓉是故意的,就连南荣元奚的视线,也在看向温蓉蓉那边。 南荣元奚侧头对着身侧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眼睛却还在温蓉蓉身上没有转开。 慕容语画得其实很好,是一副千军万马摇旗过境图,显然是胜利凯旋的画面。 她在图东都城,一直有第一才女名号,平时不知道被多少文人墨客追捧,哪里有过这样,被众人忽视的时候。 于是她不甘地咬唇,和台下一个女子对视了一眼,挥手让展示画作的婢女下去,自己也装着无事地施施然走下台来,却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走到了温蓉蓉的面前。 笑了下,说,“温小姐,前些日子,我们一同在聚欢楼里面喝茶,你不是说,饯军宴上,要表演已经失传的仙羽红罗舞,祝愿烛龙军大胜而归吗。” 慕容语笑着看向在场众人,环视了一圈,才又说,“传说仙羽红罗舞,乃是上古大能红罗仙子所创,当日一舞不仅名动天下,甚至还引来了仙人围观……我想在座各位,一定非常期待温小姐重现当日红罗仙子的舞姿呢。” 她这么说完,居然还有人附和,温蓉蓉一脸懵地坐在那里,抬头看向慕容语居高临下的艳红嘴唇。 感觉那张嘴因为幸灾乐祸的笑不断扩大,已经裂到耳根,要把她整个儿给吞进去不吐骨头。 但此刻的她只想问,这是什么剧情?这位角色您是哪位?! 剧情没有写什么献舞。 啊啊啊她会跳个鬼的舞,她就会做小学生第八套广播体操…… 那人如山般沉稳(奴家心悦南荣……慎公子多...) 温蓉蓉也曾年少轻狂,大概十一二三四五六岁的时候,看电视剧,里面有穿越的女主角如何凭借一舞动天下,一曲动天下,一诗一词动天下,或者干脆凭借美貌名动天下。 然后轻而易举撼动了男主角的心,大概台词总结下来也就是现代挖肾掏心的霸道总裁的经典台词,“这个女人好特别,和其他的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当然温蓉蓉并不是贬低,这都是和杀马特一样属于时代的印记,充斥着她曾经快乐无敌的青春岁月。 哪个女孩子没有幻想过,如果自己穿越了,就这样凭借什么名动天下,然后博得帝王欢心,从此专宠后宫,让帝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就宠我,就宠我呢! 但看小说在床上打滚幻想是一回事儿,真的穿越了,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且不说温蓉蓉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仙羽红罗舞,但是这个挑衅莫名的熟悉,非常像是某嬛传里面的那个,“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那个场面。 温蓉蓉快速眨巴着眼睛,试图把她过热的cu冷却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的身上,温蓉蓉却在思考着,她要是翻个白眼昏过去,这件事能不能躲过去。 但是她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场中修炼之人不在少数,就算她大哥能看出她故意帮她隐瞒,万一让别人戳穿了不够丢人的…… 她把脑子想漏了,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技能,还有那什么仙羽红罗舞,让温蓉蓉想起她那个赤翎羽衣。 慕容语挑衅她这一段剧情里面没有写,原角色是穿赤翎羽衣来的,那么会不会……其实原角色真的艳压群芳了? 可她别说根本就没有穿着那个什么赤翎羽衣来,她也根本不会跳舞啊啊啊啊啊! “温小姐?”慕容语看出她比肾还虚的脸色,顿时表情闪过不屑,“温小姐请吧。” 温蓉蓉坐着不动,慕容语掩唇轻笑了下,却没有什么笑意,语调阴阳怪气地说,“当日在聚欢楼,你可是信心满满地说定要艳压我们姐妹,不会是吹牛的吧。” 慕容语还在拱火,温蓉蓉环视了一圈,这次是真的很无助,她大哥再护着她,也不能连女子之间的这种分明是攀比的小心思都要管,那也太掉他大将军和虚罗门门主的价了。 于是温蓉蓉默默咽了一口血,一闭眼一咬牙,索性突然站起来了! 慕容语被她吓一跳,站得离桌边太近了微微向后闪了下,表情微变,心道难不成当日这温蓉蓉说的是真的,她真的寻到了仙羽红罗舞的残本,对着苦练了? 谁料温蓉蓉却站起来,带着笑对着慕容语一拱手,坦荡地认怂,“慕容小姐,实不相瞒,当日我就是开个玩笑,逗你们玩。” 温蓉蓉绞尽脑汁地尽量让自己不说大白话,咬文嚼字道,“论跳舞,我自认远不及岳姑娘腰肢曼妙,舞技卓绝,论才华,我自然远不及慕容小姐底蕴深厚,实在是惭愧。” 她说得情真意切,“方才我算是见识了,我认输,就不上去献丑,给我家哥哥丢人现眼了。” 温蓉蓉说着还看了一眼温泽阳,一只手挡着自己的嘴边,调皮地对着慕容语说,“慕容小姐担待,若是今日我丢了脸,散了宴席回家,不光不许吃饭,还要罚跪上家法的,好姐姐饶我一命,我家教太严,改日聚欢楼我摆盛宴,给姐妹们赔罪……” 她装作说得很小声,但是在场大部分都是修炼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她也就是故意让这些人听着,这样他们就不好再找理由为难她了。 可是她说了这话,慕容语一开始惊讶,而后面色也缓和了一些,准备放过她了,谁知道最后听到了家教太严四个字,顿时腾的一下内火中烧起来。 慕容语面色难看地瞪着温蓉蓉,场中众人因为温蓉蓉的话笑起来的声音,简直像是化为巴掌打在脸上。 家教太严? 谁的家教不严,谁没有家教! 这一下不光是慕容语,连带着场中其他还未曾表演,却实在费尽心力准备了节目的一众姐妹,全都红透了脸。 温蓉蓉不了解这个世界,或者说她了解得太少了,今日这饯军宴,场中来的所有高门贵女,没有几人是自愿而来。 生在高门,她们自小便受人呵护追捧着长大,若不是无可奈何,谁又愿意千娇百宠着长大,到了如今年岁,不在家中等着适龄的公子们求娶,而来这样的宴会上,费尽心机使尽浑身解数地展示自己的所长,给男子们欣赏,就为了争一条好出路? 可时逢乱世,人魔妖族混合而居,一同分割这灵力渐渐匮乏的稀少土地,贫民奴隶命如草芥,他们这些高门贵族出身的,又何尝不是身若浮萍。 家中稍稍在势力中心被排除,家中适龄男子便必须出征魔族,每一年入冬,都要抵御兽潮来袭,兽潮之中无自保能力者,尤其是高门贵族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被践踏成肉泥连尸首都寻不回来的比比皆是。 因此所有人,都只能削尖了脑袋朝着权势伸出手,哪怕权势本身就是一台大型的绞肉机,到最后都会成为牺牲品,成为那些被搅碎筋骨的血泥,供更高层的掌权者们食用,他们还是必须伸出手去抓,去攀附。 因为在这坛渭国,在这图东都城,在这个天下之中,一夕之间声名鹊起鸡犬升天的例子不少,但一夕之间家族败落沦为贱奴的世家也比比皆是。 而这一切的起落的因由,可能因为在追逐权势的过程中站错了队,但也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被更上层的人看不顺眼。 一颗上品灵石,一个嫁错人的女儿,都会变成家族覆灭的根由。 所以今天这饯军宴之上,一大半女子是为南荣元奚来的这句话,并非染着什么情爱的意味,是真正意义上的为他而来。 他是南荣家也就是现在德明宗的少宗主,嫁给他,比嫁给王公贵族不知道好多少倍,修真者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就是护身符。 而这一切,都如压在这世界看似平静湖面之下的狂澜,让温蓉蓉这个外来之魂,根本无法一眼窥见。 但她至少因为小动物的直觉,对危险的感知,还算敏锐,因此还未被卷入其中,她便已经感知到了带着危险的风,盘旋在她身侧,刀子一样地想要伺机刮破她的皮肉。 她发现慕容语的面色变了之后,顿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损就损在,她那些都是玩笑,她根本不知道哪就话说错了。 温蓉蓉环视一圈,发现场中男子大多表情并无变化,还在吃喝低笑,但是女子们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面色微变,盯着她的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温蓉蓉连忙试图补救,她倒是并不真的怕这些世家贵女,但她真的不想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一次性树立这么多的敌人。 可她刚张口还未等说什么,慕容语短暂变化的神色却已经恢复,挂着不冷不热的笑意,盯着温蓉蓉片刻,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那怎么办呢,”慕容语说,“那天你还说,等到跳完了仙羽红罗舞,南荣公子定然会为你痴迷,” 慕容语这话一出来,温蓉蓉顿时脑子嗡的一声,恨不能上前去捂住她的嘴。 温蓉蓉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剧情竟然以这种脱肛的方式朝着她九曲十八弯地甩来。 但是没等她伸手,慕容语已经先一步朝着她伸手拉着她的手臂,把她从小桌案后面拽出来了。 是真的拽出来,温蓉蓉浑身都写满了抗拒,但是还是被慕容语看上去轻柔地扶着,实际上力道用得不小给拽出去的。 温蓉蓉心里直突突,慕容语肯定是练过的!看她拿那么粗的笔还能悬于巨大纸张之上挥洒自如,画出千军万马极其细致的小人脸,就能看出她腕力何其恐怖! 温蓉蓉暗骂自己这样的小菜鸡怎么可能斗得过啊! 温蓉蓉求救地看向身后,要死了,两个婢女之中激灵的红烟被她打发去捡破烂了,竹叶这个憨憨特别对得起她的名字,从心到脑子都空空的一根直筒子,根本看不懂她求助的眼神! 温泽阳微微皱眉看向慕容语,但是对方是女子,还是未出阁的女子,他多看两眼都容易惹麻烦,又如何伸手或者开口干预。 于是温蓉蓉就这么像是被人家抓猪崽子似的,抓出了小案之后,然后被“扶着”其实是挟持着!一路到了她一直躲避着不去看的南荣元奚面前。 难道剧情是不可逆的吗?!她已经为了躲避做了太多的努力,最后怎么还是被逼着走到了这一步。 慕容语拉着温蓉蓉姐妹情深的拦住了她的肩膀,柔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魔音灌耳。 “姐妹们都知道你心悦南荣公子,”慕容语慢条斯理地说,“你也说,喜欢便要说出口。现在虽然仙羽红罗舞跳不成了,你也要勇敢一点去表明心迹,我们都支持你呢。” 这就是纯粹的互相伤害了,温蓉蓉到现在绞尽脑汁地也没有想出她那几句话错在哪里。 那就是很普通的玩笑话啊,是现代男子惧内的真实写照,在聚会要提前回家的时候会说的跪搓衣板说辞,全国人民都知道,她改一改来拿用了,怎么就错了! 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尊瘟神…… 温蓉蓉浑身僵硬,原地僵成了一块搓衣板,眼睛更是半点不敢看南荣元奚,因为她知道,只要她看了,南荣元奚要是阴她,那她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完全白费了。 这一切都会回到剧情原点,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想着索性翻脸,转头抬手要甩开慕容语,谁知慕容语这个阴损的,用衣袍遮掩着,膝盖朝着她膝盖弯一顶,手上轻轻一推,温蓉蓉就像是自己迫不及待扑到了南荣元奚的小桌子上去了。 温泽阳这时候欲要起身阻拦,但是屁股才翘起来,又坐了回去。 之前在院中都阻拦过一次了,他这个妹妹,自小也没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过这种热爱,唯独这个南荣元奚…… 温泽阳想到她之前被自己从南荣元奚身边拉回来,委屈得蔫头耷脑的样子,还差点在席间哭了,又失魂落魄地喝错了漱口水。 温泽阳之前就想跟温蓉蓉说的,若是真的喜欢,倒也不是不行,以虚罗门的势力,和德明宗现在的混乱状态来说,南荣元奚应该不会拒绝她的。 没有人争得过她。 况且之前雨夜跳河那荒唐事都做过了,当殿表白也没有什么好丢人。 温泽阳视线盯住南荣元奚,他是德明宗才刚刚上位的宗主,现在德明宗混乱得很,他肯定也是焦头烂额,若是有虚罗门的襄助,他定能快速的平复内乱。 温泽阳笃定,南荣元奚就算不马上点头答应,也绝不敢当堂羞辱温蓉蓉。 所以温泽阳没有动。 这可就苦了他的好妹妹温蓉蓉了。 她被慕容语阴得半趴在南荣元奚的小桌子上,不敢抬头,冷汗呼啦啦的冒。 南荣元奚双手就放在桌子上,一只手还捏着茶盏,那是怎样一双手? 温蓉蓉不是手控,但南荣元奚这手也绝对比她看过的任何手模广告,还有最注重保养的现代明星手要好看多了。 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冰雕玉琢…… 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温蓉蓉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她的大脑差点宕机,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 温蓉蓉忍不住想,剧情是真的不可改变的吗?为什么一切还是走到了这里。 但若说是不可改变,她也已经改变了很多小细节了,例如今天她就是没有穿着赤翎羽衣来,也没跳什么仙羽红罗舞。 那么到现在剧情九曲十八弯地扭回来,不可能是巧合,那么是否……是世界意识的自我修复? 虽然这么想实在是玄之又玄,但她穿越这件事的本身就是玄透了啊! 是她之前扭转得不够绝对吗,那么是不是她让事情完全无法挽回,一切不合理了,就不会再扭回来? 例如她没有选择穿着赤翎羽衣来,而是选了这一身,这个剧情就成功改变了,没有强行扭回去。 那么大胆设想一下,要是她索性不去回避南荣元奚,不去回避这个表白的剧情,而是把表白换一个人呢? 反正这个世界适龄的女子都要成婚,她就算拒绝了躲过了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一年一次,她要用什么办法躲过去? 倒不如…… 温蓉蓉脑中正疯狂思索的时候,她发现捏着茶盏的手动了。 朝着她伸了过来,看上去是要扶她。 她在这里趴的时间太久了,场中现在安静得诡异,所有人都在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看热闹,温蓉蓉瞪着这双手,向后躲避,像是在躲避朝着她张牙舞爪笼罩而来的悲惨命运。 下一瞬,一声好听至极的仙音,在面前响起,甚至带着一丝轻笑,“温小姐,那夜我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害得你久等,不慎落入河中,我很愧疚。” 这声音简直带着魔力,让温蓉蓉忍不住一点点地抬头,想要看看说这话的人,用的是怎样的表情。 “那日你差人同我说,有话要与我说,”南荣元奚说,“不知是什么话?” 他的声音落下,双手也伸到了温蓉蓉面前。 温蓉蓉视线停留在他的下巴处,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 她不甘。 这个秃孙子有种□□啊她还会吃一吃这一套。 又来幻术! 老娘不吃! 温蓉蓉狠狠一口咬破了舌尖,血腥弥漫,她猛地侧身,躲开南荣元奚来扶她的手,朝着他身边的另一个小案扑了上去。 “哗啦啦——”把那小案上面的东西扑得到处都是,食物都打飞了,落在那小案后面坐着的人的暗色衣袍上。 但那个人如山般沉稳,一动未动,手里的酒盏满满当当,一滴未落,他甚至还在面前的菜盘都飞起来的时候,轻巧地用另一只手捞住了酒壶。 温蓉蓉按在他小案上的指尖微微颤抖,头也不抬的说,“奴家心悦南荣……”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坚定地说,“慎公子多时了。” 话音一落,场中短暂寂静无声。 多谢温小姐厚爱(但我现在并没有娶妻的打算...) 所有人都被温蓉蓉的骚操作震惊了,窒息般的沉默在场中蔓延持续着。 连温泽阳都愣住了,他身边的秦安更是眉梢一挑。 只有温蓉蓉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之后,得意极了。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 她余光中都能看到南荣元奚略微僵硬,后尴尬缩回小案后的双手! 温蓉蓉看了一眼满脸愕然的慕容语,找到了控场的感觉,这才抬头看向了被她抓壮丁表白的南荣慎。 她选择拉南荣慎下水,并不是逼急了胡乱说的,有两大决胜性因素。 一是他不日就要出征,不可能答应她,就算答应,南荣慎也不可能这几天匆忙跟她成婚,两大修真世家的联合,哪有那么容易,皇族那关都不是那么好过的。 二是他是南荣元奚的弟弟,朋友妻都不可欺,何况是弟弟的妻子。 无论是什么世界意识和任何神秘的力量,只要想要男主角立得住人设,就不能让他是个霸占弟妻的人,不然还做什么男主角! 只是温蓉蓉像个得意的小孔雀一样,抖开羽毛震慑了众人之后,抬头一眼看进了南荣慎的眼睛里,整个人就像是被摄了魂一样。 呼吸发紧,心跳加速,头皮发麻,这可不是一见钟情,是被面前这稳若泰山眼却若深渊一样的男人给镇住了。 她并不知道,这叫杀伐血气,是从尸山血海里面滚过无数次才会沾染上的。 她大哥温泽阳的身上也有,但温蓉蓉在第一天和温泽阳接触之后领教过了,就没有再害怕过他身上的煞气,只觉得可靠极了。 温泽阳对她的爱护,掩盖住了血气,也让温蓉蓉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她第一天,是怎么被温泽阳的气势给吓得钻到桌子底下去的。 但单纯来说,那天的温泽阳也不是像今天这南荣慎一样气场全开,那天毕竟家宴,温泽阳是有所收敛的。 可南荣慎此时此刻,却丝毫也不曾收敛身上的气息,他一双幽深探究的眼,眼中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温蓉蓉开屏孔雀一样的羽毛,瞬间搅得粉碎,让她当场就成了一只无处遮掩的秃毛鸡。 温蓉蓉呼吸都忘了,眼睛里面水光涟涟,南荣慎之前坐在那里,不动如山,跟在南荣元奚身边的时候也不声不响,不曾吸引任何人的视线,像一把藏于刀鞘的利刃,丝毫不见锋芒。 但是此刻,他只是冷冷看了温蓉蓉一眼,就让温蓉蓉觉得,她是个死物。 她现在就和那些扔在乱葬岗上的尸体一模一样,在他眼里死得透透的。 她按在他面前小案上面的手指,抽搐一样地抖,南荣慎像一面照妖镜,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只可惜现在面前的小案实在是太小了,温蓉蓉没有桌子底可钻,而南荣慎还在看她,对她说的话似乎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稳稳地将手里的酒盏,送到了嘴边,盯着温蓉蓉仰头喝下。 温蓉蓉顿时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盘下酒小菜,这番惊煞众人的告白,都只是南荣慎的下酒菜罢了。 温蓉蓉要不是衣服层数穿得多,后背冷汗估计已经透过来了。 一个剧情中寥寥无几笔描写,最终凄惨死于战场的炮灰而已,怎么给人感觉比南荣元奚还要瘆人…… 好在温蓉蓉还没吓瘫的时候,慕容语率先回过神,和南荣元奚悄无声息的眼神对视片刻,开口说,“温小姐是不是喝醉了,你在说什么?” “那日聚欢楼之上,你分明说你心悦的是南荣元奚公子,在场许多姐妹均可为证,”慕容语说,“怎的今日就又变成了心悦南荣慎公子?难道温小姐的这般的朝三暮四?” 温蓉蓉被慕容语一说话,拉走了注意力,从那种被看穿一切的窘迫和恐惧中回神,听到慕容语的质问,清了清嗓子,早有准备。 “我当然不是朝三暮四之人,”温蓉蓉说,“之前我也以为自己心悦南荣元奚公子,每次见了他,便失魂落魄,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得如同仙音,哪怕这仙音要我去死,我也似乎是愿意的……” 温蓉蓉阴险地说,“那种感觉,就像是中了幻术,实在不像我自己。” 她说着,迅速看了一眼南荣元奚的方向,果真见他眉梢微不可查地一拧,但很快松开,如果不是故意去观察,很难察觉。 这种事情关于南荣元奚的血脉问题,温蓉蓉也不可能直接揭穿,或者跟自家大哥温泽阳告状。 会死人的,妖族在这个世界的地位极其低,若是南荣元奚海妖族血脉被人揭穿,他就算不死,也会一夕之间失去一切。 温蓉蓉对他没有那么大的恶意,况且这世界中他是主角,自然也是以他为支撑。温蓉蓉看的就是以他为主角的书,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品行,她不能因为南荣元奚诱惑她这点事,就害人性命。 毕竟剧情里,原角色被驱逐被弄垮宗门,其原因一半是她因为嫉妒暗自残害了好多南荣元奚其他的小老婆和他的孩子。 温蓉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这只是给南荣元奚一个警告。 温蓉蓉接着说,“而我追着他跑,是他不曾直面拒绝我,给我希望,但也不曾回应我,只是不痛不痒地晾着我,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这实在不干脆。” 场中有些议论和轻笑声响起,温蓉蓉看了一眼也露出笑意的温泽阳,扬了扬脖子,似乎找到了无限的勇气。 底气很足地提高了一些声音说,“所以我在饯军宴前些天,便私下约见了一次南荣元奚公子,是想要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 “毕竟我也是堂堂虚罗门大小姐,我要找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 温蓉蓉不看南荣慎,只看她大哥温泽阳之后,浑身的毛又支棱起来了,索性从地上站起来说,“可他那日不说不来,只叫我等在那里,那日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我在外等了太久,雨水太凉,将我对他的热情都浇熄了。” 温蓉蓉走到慕容语面前,对她说,“女子一生,嫁的是否是良人何等重要,慕容姐姐年岁比我大,见得肯定比我多,想必比我还清楚,若是还未成婚他便如此待我,那成婚之后,他再妻妾成群,我焉有活路?” 场中的议论声音量增加,温蓉蓉这一番话,倒是消了之前一些女子的怒火,引起了些许共鸣,也把南荣元奚,三言两语塑造成了个吊着人的渣男。 温蓉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那晚,暴雨惊雷,我自小便畏惧这样的夜,哥哥可以作证。” “我本想走,可我温蓉蓉,无论是喜爱还是厌恶,都喜欢干干脆脆,不想黏黏糊糊不清不楚,便一直冒雨等着。” “可我站在桥边,因为惊雷心神不定,”温蓉蓉垂头黯然神伤一般,“我不慎跌落河中,因那夜暴雨,河水暴涨,水流湍急,我又是个不能修炼之人……” 她语气停顿,给众人遐想感叹的时间,慕容语皱眉看着她,竟也心跟着提起来。 温泽阳一脸愤愤看向了南荣元奚,见他面色如常不见愧疚,哼了一声,表情十分不善。 温蓉蓉短暂留白之后,继续说,“那日婢女们被我遣得很远,来不及施救,若不是……” 她说到这里,转头迅速看了一眼南荣慎,又赶紧故作羞涩地转回来,这才咬着嘴唇,欲语还休地说,“若不是南荣慎公子及时赶到将我救下,我还不知能不能活着。” 温蓉蓉说,“但我那日还是呛了许多河水,也让我彻底清醒,男子还当如慎公子这般,顶天立地,坦荡磊落,为人族多番立下赫赫战功……才可堪称为良配。” 她说到最后,垂头耳热,是被自己臊的。 但是做戏做全套,走到这一步了,温蓉蓉索性也就不怕了,有她大哥兜着呢! 她又走到南荣慎面前没敢和他对上视线,只是扫了眼他的模样,悬鼻薄唇,眉飞入鬓,虽然和这世界普遍颜值过高的男子相比,不算很扎眼的长相,却最是端正凛然。 于是温蓉蓉想起了一句话,然后她又改了下,装着痴痴地对着南荣慎学着之前岳秋莲那样,盈盈一拜,说,“矫矫公子,渊渟岳峙。” 温蓉蓉侧头对慕容语笑了笑,说,“我怎能不心悦,便是担了朝三暮四的名声,也是甘愿的。” 场中又是一番议论纷纷,当然大部分都已经相信了温蓉蓉,还有人确确实实地提起来了南荣慎简直压肩膀的那些赫赫战功,以及他在军中的威望。 他们好像第一次发现,这个影子一样跟在南荣元奚身后的德明宗二公子,是这般令人折服的人物。 而这场中,唯一绝不相信温蓉蓉鬼话的,估计就是南荣慎本人。 他正在死亡凝视着温蓉蓉的后脑勺,温蓉蓉如芒在背,心里砰砰乱跳。 生平第一次和人表白,纵使是假的,她也难免手心冒汗小腿转筋。要不是死到临头,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干不出主动追求男人,还是南荣慎这样活阎王一样的男人的事儿。 现实中她上学碰见那种逃课打架的,从来不觉得酷,都是绕着走。 但是这一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不光把原角色该有的敢爱敢恨给巩固了一下,也说明了她突然改变喜欢的对象,并非因为见异思迁,而是因为对方在她心伤之际,救她于危难。 场中议论声不小,说什么的都有,温蓉蓉的目的达到。 连慕容语也无话可说,动了几番嘴唇,和南荣元奚对视了一眼,再也找不出什么来为难她。 但在温蓉蓉要雏鸟归巢一样回到她大哥身边的时候,一直沉默端坐,稳如老狗的南荣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不沉,很清越干脆,和他看上去的稳重不太相符,毕竟他也还未及弱冠。 “温小姐……” 南荣慎放下酒盏和酒壶,抬起眼看她,淡淡说,“我过几日便要出战魔族,死守人族边境,没个三五年回不来的。” 南荣慎说,“多谢温小姐厚爱,但我现在并没有娶妻的打算。” 马上就发了(你真的喜欢南荣慎...) 温蓉蓉有点犯傻,虽然她说的都是假的,是为了摆脱剧情,可是当场被人拒绝,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拒绝这种事情,总也是没脸的。 因此她面红耳赤的有些情真意切,没有被喜欢人拒绝的羞窘,全都是尴尬,脚指头要不是有鞋子束缚着,当场就能抠出一个新的宗门。 这哥们未免也太不近人情!就算要拒绝,等到饯军宴散了私下拒绝不行吗! 温蓉蓉脸色烧的厉害,杵在南荣慎面前,僵硬得像个迎风矗立的炉筒子。 场中已经有人笑出声了,尤其温蓉蓉听到了几声男子的尖笑,其中就包括秦安。 太不是人了! 其实南荣慎这样当场就不给温大小姐面子,众人都不意外,还忍不住兴味盎然地激烈讨论起来,这热闹可比看温大小姐告白南荣元奚好看多了。 南荣慎本来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十五岁开始随军上战场,十六岁在生死关头觉醒灵根,继承德明宗老宗主的双尖锁焰枪,战场上来来回回多少次了,每年都是从魔兽的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 在他手底下一起出战过的人,谁不知道他就是块石头,曾经被魔兽吞进肚子里破开肚子出来,浑身浴血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表情变化,还能带领战士继续杀。 莫说是温大小姐当场倾诉情肠,就说魔族这么多年来来回回的往烛龙大军里面混进过多少会使妖瘴的美艳女子,哪一次进了南荣慎的营帐,不是整个进去,分成两截儿出来? 身首分离都是轻的,拦腰斩断肚破肠流,他还要揪着趁没死审讯一番的不在少数,实在是无人能把儿女情长四个字,放在南荣慎身上。 因此拒绝温蓉蓉这一番看似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且干脆的话,实则已经看在和温泽阳同为烛龙军将领的份上,给温蓉蓉留足了面子。 就连温泽阳听了温蓉蓉这一番话,表情也是微微抽搐。 可这样就完了吗?表白然后被拒绝了,这一切就结束了吗? 不。 这拒绝干脆得让温蓉蓉有点懵,但是她很快回过神,一双眼亮得像是探照灯,这会儿是彻底不怕南荣慎了,拒绝得好啊拒绝得妙啊。 拒绝得呱呱叫! 给我坚持住! 温蓉蓉直接朝着小案又扑过去,一把抓住了南荣慎要去倒酒的手,南荣慎的手指也十分修长,但并不好看,全是茧子,邦邦的硬。 还比南荣元奚黑了好几个度,粗糙有力,热得烫人似的。 温蓉蓉忍着想要松开跑路的欲望,不敢看他那双通透的眼睛,索性就盯着他的下巴,“痴心不改”地说,“无碍的,南荣公子若是现在没有娶妻的打算,那我等你个三五年便是,待你凯旋归来我们再议婚事。” 温蓉蓉这句话音一落,这一次场中反倒寂静起来,温泽阳彻底坐不住了,起身来抓温蓉蓉,不再让她胡言乱语。 女子青春易逝,在这个世界最佳的嫁娶年龄,便是温蓉蓉如今年岁,等个三五年……那就成了老姑娘了。 再说为什么南荣慎身为德明宗二公子,却完全不在这些世家贵女们的考虑范围内,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是南荣慎本人就是个铁杵一样的人物,铁汉一个全无柔情,一身的血煞之气,盯着个大老爷们看都能把人吓得腿软,姑娘家家的谁敢朝着他身上使劲儿? 床榻上这个身量力度,杀人成性的,别再一失手把人给扼死。 二是南荣慎乃是德明宗的二公子,德明宗除了如今宗主南荣元奚之外,就只有一个南荣宇还是个酒囊饭袋。 因此南荣慎必须挑起德明宗的大梁,随烛龙军年年出战,只要不死,不残得爬不起来,他这一辈子,注定要无休无止地往返于战场,和魔族厮杀到底。 他和代表虚罗门的温泽阳一样,都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半死之人,这条命,是跟老天爷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还回去。纵使得胜归来短暂风光无限,但谁又会把一生托付给个半死之人手里? 这也就是为什么温泽阳如今已过弱冠,却家中仍无妻室的原因。 而温蓉蓉还并不了解这些,她所了解的书中世界,全都围绕着南荣元奚和他的小老婆们。 那些连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因此温蓉蓉这一番等你三五年待你凯旋归来的话,属实是把在场中所有人给镇住了。 “蓉蓉,”温泽阳的声音响起,已经走到她的身后,有些冷硬道,“别胡闹了,随我回座位。” 温蓉蓉却摇头,揪着南荣慎的大拇指不放,声音又软一些,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南荣公子,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即便是百岁无忧,自懵懂到立事,再到死去,好日子也只有三五十年。” 温蓉蓉说,“这好日子还要去掉吃饭睡觉的时间,剩下的寥寥无几,我只想同你过!” 慕容语看着温蓉蓉,只觉得她这一番话振聋发聩。 连南荣元奚都微微侧目,温泽阳去拉温蓉蓉起身的动作,也因为这一番话迟疑了片刻。 但也仅仅是片刻,很快温蓉蓉就像个温顺的小鸡仔,被她大哥温泽阳给拉起来,不过被拉着走之前,还对着垂头皱眉看着自己被抓过的手指的南荣慎放话道,“我不会放弃的……” 然后温蓉蓉被抓回了座位,饯军宴继续,而她的视线一直瞄着南荣慎那边,看上去像是痴心不改,实则看着南荣慎和南荣元奚几番交头接耳。 猜想着他们在说什么。 “大哥,”温蓉蓉想起温泽阳是修炼之人,肯定耳聪目明得很,胳膊肘捅温泽阳,“你快帮我听听,南荣元奚和我的慎公子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温泽阳:“……别再胡闹了,我听不到,他们在用传音。” 南荣元奚在对南荣慎说,“哦?为什么说她说谎,她说不定是真的喜欢你呢。” 南荣慎:“……不可能,”他说,“暴雨那夜,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见过我的样子,并且被救下之后,还朝着河里跳了第二次。” 狗屁的对他因为感激生出了情愫。 他这辈子审讯过的妖魔鬼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会看不出她乱闪的眼睫,慌乱躲避的眼神,微抿的嘴唇和她抖动的手指,都在代表着她说谎吗? 南荣元奚却微微勾了下唇,看向了温蓉蓉的方向,轻轻的说,“有趣。” “你不妨和她周旋着,去我那里取摄魂镜,顺便查探下她三魂七魄可还稳固,别是在护城河撞着什么东西了吧。” 南荣元奚说,“我今日便看出她与平日不同,两次试图查看她的魂体,但都被她给躲过了。” “一个人怎会一夕之间性情大变?”南荣元奚说,“若是摄魂镜探出她被什么俯身,已然不是温蓉蓉本人,倒是可以在温泽阳那里讨个人情。” 摄魂镜乃是上古灵器,这世间少有什么妖魔能在它面前藏住真魂,温泽阳破妄境修为探查不出的异状,摄魂镜却可以。 南荣慎有些不情愿的闷闷“嗯”了一声。 “你怕什么,你早晚要娶妻,再说这温大小姐若当真没有问题,还真能等你个三五年不成?” 南荣元奚侧头双眼微微弯了弯,眼中色泽浅淡的眸子转动,华光流转,却如妖孽在世般的惑人,如此音容,何须对人使用幻术来迷惑? 那个小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毁他声名,暗指他以幻术惑人心术不正,将他三言两语塑造成了个混蛋,南荣元奚也半点不恼,只觉得好笑。 他眼中有对自己弟弟的促狭,说,“现如今德明宗内乱,大长老们不服我的管制,此时我们不宜与虚罗门交恶,你就当逗逗她玩嘛,或许用不了几天,她自己就腻了。” 南荣慎却微微皱眉,也抬眼看向了温蓉蓉的方向,温蓉蓉正抻着脖子朝着他这边看呢,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了视线,愣兮兮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脸又红得像个熟透的大苹果一样,飞速转开了视线。 表现的倒是真的像是含羞偷窥心上人的女儿家,可温蓉蓉其实是吓的。 哎,这南荣慎好用是好用,就是有点吓人。 不过好用就行,反正过不了几天就走了,温蓉蓉肯定“物尽其用”。 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移情别恋”,让南荣元奚以后都对她这个“弟媳”敬而远之。 不知到底是谁落入了谁的计算和圈套,反正饯军宴后半程,温蓉蓉无趣得很,无心看剩下的女子各展才艺,只顾着低头在小桌下面,鼓捣着她先前让红烟捡回来的“破烂”。 就是岳秋莲献舞的时候,脚踝上闪闪发亮的,还能助她轻灵飞起的那一对儿脚环。 温蓉蓉实在看得过于投入,并且结合了书中描述——但凡是灵器,必然是由灵石催动。 因为现如今这世界灵力稀薄,自上古烛龙为守护人族战死之后,龙脉断裂,人间生机也逐渐地衰败下来。 只有修炼之人可以短暂催动体内灵气,但也无法如几千年前那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无法在没有灵石的地方,得到补充。 因此灵石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作为修者的补给尚且紧缺,多少修者因为灵力耗尽战死,这些作为玩意儿炼制的灵器,还要消耗这等珍贵的灵石,自然是为人所不齿。 真不缺灵石的,例如这次饯军宴上的上等人,看不起这等小玩意,小把戏,真的缺灵石的人,也绝不会用珍贵的灵石去驱动这种小玩意儿。 唯有高门大院里面养的戏子,或者哪个酒楼里面挂靠吸引宾客的杂耍,才会用这等低级的灵器讨人欢心。 因此岳秋莲被人说了之后,羞愧难当,表演结束就赶紧悄悄地让婢女把这玩意给扔了。 温蓉蓉鼓捣了一阵子,找到了装灵石的地方,拔了竹叶头上一枚簪子撬开,倒在手上看,是一些碎渣渣。 是灰色。 灰灵石。 “你喜欢这玩意?”温泽阳见她实在是头也不抬地鼓捣,撇了一眼说,“上品灰灵石,灵气已经耗尽了,快扔了吧。这次岳家为了这个女儿也算是用了大手笔了。” 温蓉蓉知道上品灰灵在这个世界的价值,但是她现在不敢用书里看到的那一套,来衡量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 于是她斟酌了一下问,“一颗上品灰灵,有这么难得啊……” 这话两头堵,既不绝对,也显示出她的不屑,其实这都是装逼的艺术。 果然温泽阳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温蓉蓉,提起她败家来十分生气,“对你来说能有多难得?还不是老二惯着你,连黄灵也拿去给你炼制什么狗屁的誓心石。” “你知道一颗黄灵要用家中多少上品灰灵去换?”温泽阳伸手戳着温蓉蓉的脑袋,“你二哥跟你一样,都该收拾了,战场上,一颗下品黄灵,说不定在危急的时候,能救下一位耗尽灵力将领的命……” “我错了。”温蓉蓉道歉得十分迅速且诚恳,她是真的觉得狗屁的誓心石没有用,而且她怕不道歉,她大哥的手指头要直接戳她脑壳里去了。 “也罢了,”温泽阳很快又说,“你若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家中母亲不是开了个灵器店么,”温泽阳说,“去那里玩,随便你玩。待我出征之后,少出门给你二哥惹事,比什么都强。” 温蓉蓉笑着点头但是很快抓住了一个重点。 一颗黄灵用家中的灰灵去换?她家不是有两座灵矿吗?一灰一黄啊她记得……卧槽! 卧槽! 温蓉蓉看了一小半的书,看过的很多剧情都已经弄混了,她捋顺了下,才想起来,黄灵矿是原角色和南荣元奚成婚后才开采出来的! 才开采出来没多久,就被南荣元奚吸干了。 温蓉蓉激动得屁股底下像是装了火箭,恨不能窜上天去,飞天遁地的现在就告诉他大哥咱们家发了! 马上就发了! 她不和南荣元奚混,不给南荣元奚吸灵矿,他们虚罗门将来能凭借着两座灵矿在坛渭国横着走。 于是直到饯军宴结束,温蓉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中了五百万,不五千亿之后飘然的状态。 无他,她知道黄灵矿的位置罢了。 脚不沾地地飘在温泽阳的身后,一直到忘了去自己的马车,竹叶和红烟也不知道被她甩哪里去了,她游魂一样跟着温泽阳上了他的马车,车子晃动起来她才发现温泽阳皱眉看着她。 “你真的喜欢南荣慎?”温泽阳见她回神,劈头就问。 我简直爱死他(他真的……不擅长应付女人...) 温蓉蓉满脑子都是黄灵矿的事情,听到温泽阳突然问话,愣了下,然后一拍大腿,索性装到底,“我何止是喜欢啊大哥,我简直爱死他!” 温蓉蓉不知道现在德明宗的马车就在虚罗门马车的不远处,若是有心想要听,就她这个大嗓门,在修者面前那就等同于扯着人家耳朵喊。 温泽阳眉头皱得死紧,倒是并不是对于南荣慎没有好感,只是南荣慎同他一样,都是半死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不慎死在兽潮之中,怎么能给他妹妹幸福? “他并非良配,你难不成要真的等他个三五年,你疯了?母亲不会同意,我也不同意,你二哥要是敢同意,我就收拾他。” 温蓉蓉就喜欢温泽阳的这个反应,她现在身体还没发育好呢,嫁什么人?那不是让人糟践自己吗,而且她还得给人家生娃娃吧,伺候公婆吧? 可去他的吧,现代世界生个孩子还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风险,她闺蜜,前期都挺好,妊娠后期突然高血压,孩子是生了,但是人差点就没了。 而且生完孩子各种各样的毛病,月经不准时,咳嗽崩尿,肛裂……她那个结婚之前满嘴抹蜜的老公,还不是和哥们吐槽他老婆现在脾气越来越差? 差他妈呢,一身的毛病带个孩子,没有社交见朋友都费劲,婆婆还找事儿,脾气不差那得是圣人吧? 那还是在现代世界,在这个世界生个孩子,那不是赌命,那是找死。 侥幸没有死,生的是个女娃娃,搞不好还要再找死一次,而且男人三妻四妾,还得搞雌竟吧,婆婆要是在刁一些,那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温蓉蓉是个怂逼,她人间清醒着呢,知道自己的斤两,要是成婚,她就是被困死在后宅还不知道怎么死的那个。 反观她要是不成婚,她还知道黄灵矿的位置,开采出来那她就是什么?是富婆啊! 奴婢成群家中有人掌家,母亲和年轻的哥哥们往死里疼她,她得多想不开,非要跟着男人遭罪啊。 再说了,就算她年纪到了,自然而然的想男人了,大可以找个姘头啊,喜欢什么样的她一个富婆办不到? 她又不爱好快乐火和钢丝球,跟她这样年轻的富婆在一起也很愉快的吧? 于是温蓉蓉必须抓着南荣慎这根带刺的树根,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上战场的是不少,但是能助她躲过南荣元奚主角光环的,那可不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吗! 她怎么能不爱他? “哥,我心意已决了,我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喜欢一个男人,”温蓉蓉凑近温泽阳一些,试图给他洗脑,“你看啊,就饯军宴上有一个算一个,体格哪个有南荣慎好?” “当然了,除他之外还有大哥你,但可惜我托生成了你妹妹,不然我肯定选你不选他啊。” 温泽阳本来一脸严肃,闻言让温蓉蓉给逗笑了,“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男人嘛,那不就得像大哥和我的慎公子那样,顶天立地,进可保家卫国,退能撑起门庭吗?” 温蓉蓉说,“再说了,我的慎公子长得多俊啊,那长眉,那薄唇,那有力的臂膀和雄/壮的腰身,还有他那腿,太长了我的天的啊,饯军宴那小案后面都放不下啧啧啧。” “你说什么胡话呢!”温泽阳有些不齿地看着温蓉蓉,对于她公然意/淫南荣慎这件事,简直没眼看。 温蓉蓉说的倒都是真的,南荣慎的脸在这个世界跟美人儿不沾边,和南荣元奚就是两个完全南辕北辙的类型。 南荣元奚那是像雾像雨又像风,那是飘在天上脚不沾地的人物,南荣慎的长相是硬朗又帅气的,接地气得很,温蓉蓉抓了他一下手,都能感觉到他手心有不少伤疤。 尤其是身量,温蓉蓉在饯军宴散席的时候,专门看了一眼,南荣慎得有一米九左右,比南荣元奚还稍高一点,脖子下面全是腿。 和她大哥温泽阳差不多,都是猛男类型,力拔千钧气盖世,比夏天上了大粪的玉米秆子长得还猛。 被呵斥了温蓉蓉也不恼,只是故作羞涩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嘛……” “你啊……闭嘴吧。”温泽阳叹口气,扶了下额头,他没告诉温蓉蓉他的马车后面跟着的就是德明宗的马车,这会儿说不定把他们的话全都听去了。 温泽阳本来是抱着故意让他们听的心思,才纵容温蓉蓉上了他的马车,故意问出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南荣慎这样的话。 女孩子嘛,再怎么胆子大,谈论这种事情都是羞涩的,她要是否认了最好,他再说声家里不同意,那两兄弟就都别惦记了,虚罗门如今家大势大,他妹妹什么样的男人寻不到? 可谁想到,他这个妹妹仿佛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议论上男人的好处来了…… 温泽阳看了眼自己长得像是小家雀一样身量的妹妹,想想南荣慎就一阵头疼。 不成啊,温泽阳已经开始害怕传言属实,例如南荣慎那个能徒手绞杀低阶魔兽的手劲儿,会不会真的把他妹妹扼死在床榻上…… 温泽阳感觉这一次回家,妹妹倒是不在外嚣张跋扈地惹一大堆事儿,到处大放厥词了,但是比之前更加让人操心了。 她现在胆子肥得敢直接惦记老虎屁股了。 “回家再说。”温泽阳呵斥住还要张口的温蓉蓉,并且手指在马车车壁上某处一按,马车的外面便闪过一道幽光,隔绝了外面的窥听。 而此刻,端坐在德明宗马车上的两兄弟,却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哎呦,这个温大小姐可笑死我,”南荣元奚没有什么形象的半瘫在座椅上,一张脸没有在外面时的随时无懈可击,倒是露出了几分属于少年的随性。 气质一柔和下来,更显得他像个妖精灵动极了。 他忍不住看向自家弟弟,用手拍他肩膀,“哎,我看她是真的喜欢你,至少真的喜欢你这身体哈哈哈哈哈,你这么大了也没有碰过女人,随军的妖妓你都从不沾染,喜不喜欢她那样的?” 南荣慎无论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私下里,都是一样的端正肃穆,也木讷无趣。 听到南荣元奚揶揄他,眉头皱得更紧,说道,“虚罗门何时连马车都不设屏障了?说不定这番话,便是那温泽阳故意让咱们听的。” “你说他们有阴谋吗?”南荣元奚坐在马车的小桌前,修长的手指摆弄着小桌上的茶盏,优美极了,片刻后微微烫红的指尖,捏了一盏茶,递给南荣慎。 “你总是疑心过重,倒像我哥哥,”南荣元奚说,“方才那番话,你能听出什么阴谋来?温泽阳明显是不想虚罗门与我们德明宗牵扯上,但是他的好妹妹可不那么想。” 南荣慎接了茶杯,喝酒一样一口饮尽。 南荣元奚叹口气,把他喝过的空杯子接过来,说道,“这上好的云间雾,是大长老送来的降礼呢,你就这么牛饮。” 南荣慎抹了把嘴,说,“她若再找我,我会试探她的魂魄和意图,但若是哥你再碰见她,莫要再试图去查探她的魂魄。” 以免暴露了自己。 南荣元奚点了点头,说,“我会小心。” 南荣元奚又转过来,那张美貌的有些不真实脸上,浮现出一种真情实意的疼惜,他叫南荣慎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也只有他一个人敢叫的小字,“谨言,哥不会让你一直跟随大军出生入死,等我彻底寻到妖族……” “哥,”南荣慎打断南荣元奚,对他说,“只管做你想做的,烛龙谷那边,交给我便是。” 他们兄弟曾经活得人不如狗,现在的所有光鲜,都是用命博来的。 南荣慎尚且只是拼命,南荣元奚却要被打掉牙也和血吞,在羞辱和各方势力中周旋获取利益,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也要为他们活生生撕扯出一条路,南荣慎是全然做不来的。 南荣元奚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一定,会揪出曾经迫害我们族人的幕后之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南荣慎没有再接话,而是再度接过了南荣元奚递给他的杯子,下意识想要一口饮尽,却最终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喝了。 他想起温蓉蓉突然的转变,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而温蓉蓉则是把他忘到了屁股后去了,回到虚罗门,就让婢女带着她直接扎到了自家开的灵器店去了,从下午一直在里面玩到了深夜。 恨不能把所有的都试上一遍,并且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飞天的隐形的,各种各样多用于表演辅助的东西,用的也是最低等的灰灵做填充,大多是一次性用品。 卖货的叫苦不迭,今天一整天客人都被温蓉蓉搅和走了,但又不敢撵自家大小姐,只能陪着她胡闹,不明白一向最看不起这些玩意的大小姐,怎么突然间就对灵器感兴趣了。 温蓉蓉深夜心满意足的回到家,躺在床上脑子里的转速快得都能擦出火星子了,她在灵器店胡闹了大半天,才知道,她之前要用来表白的誓心石,还有那个什么赤翎羽衣,是何等奢侈的铺张浪费。 她有很多很多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的冒,把她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但是一时间,又因为想法实在是太多了,捋不清楚具体的头绪。 不过在即将睡着的时候,她又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叫过红烟和竹叶吩咐道,“明早上给我准备些吃食,就放在我今个带回来用来保温的盒子里,吃的都要肉类,最好是灵兽肉,再备上好酒。” 温蓉蓉说,“命人在我明早起身之前,给我打听出南荣慎公子明日的去处,我要去找他……” “可是大少爷……”不同意啊。红烟话说了一半。 温蓉蓉挥挥手翻了个身,倒是真有了些许原角色的骄纵任性,直接说,“他哪管得了我……” 她现在不怕惹祸,惹多大的祸都没事,她手里有灵矿,黄灵矿哎,还怕消不了温泽阳什么样的滔天怒火? 温蓉蓉做梦都在查黄灵石,黄灿灿的,和金子的颜色一模一样,却比金子贵重数十倍,她甚至都流口水了。 第二天早上温蓉蓉抹了抹嘴边的湿漉,是被自己给美醒的,都没用红烟叫她。 不过洗漱换衣,听红烟和竹叶说了南荣慎今天的去处,是城外烛龙军大营,顿时换掉了素色的衣服,穿上了她那一身赤翎羽衣。 开玩笑,她之前要是早知道这是法衣,她会不穿,她宁愿做一只炸毛大公鸡,也好过被慕容语拉扯着给逼着走剧情啊。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城外烛龙军中,出发前这几日都在演武,所谓刀剑无眼,她当然得穿着“防弹衣”去。 于是正在训练士兵的南荣慎,听闻有人来报,说有个雉鸡精来找他的时候,面色一凛,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雉鸡精乃是他哥哥身边的重要亲信,基本上不会亲自出面。 结果等到他到了训练大营的门口一看,发现这只“雉鸡精”只是字面上意义的雉鸡精之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微微提起了一口气。 说真的,他宁愿来的是一头高阶的妖魔鬼怪什么都行,他真的……不擅长应付女人。 定情信物(谢谢你我好喜欢...) 南荣慎是真的头疼,他长到现在,自十五岁上了战场,在战场上打滚了四年,到如今即将弱冠,就没有不长眼的花蝴蝶围着他飞过。 族仇家恨在身,他根本无心无意于儿女情长。 他那天故意在饯军宴上煞气外放的吓唬她,她看上去也是很怕的,居然还敢来找他。 南荣慎极不情愿的迈动着长腿,朝着温蓉蓉站着的地方走过来,一路走来煞气外放,周遭的士兵们都瘆得慌,本来听闻有女人来找他们南荣少将军,有心看热闹的,也都悄悄的躲远。 等到南荣慎走到了温蓉蓉面前,被她这一身招摇过头的赤翎羽和符阵炼制的法衣给刺得眼珠子生疼。 这赤翎鸟的护丹羽,他要是没看错,是去年冬天,差点将她大哥温泽阳给拖行而死的五境妖鸟身上所取。拿命换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她拿来胡闹着玩儿,可见这温家大小姐,已然被骄纵成了什么德行。 于是南荣慎更是面色发冷,掐着半个眼珠子也看不上温蓉蓉。 “你来这做什么?”南荣慎出言十分不客气,甚至都没正眼看温蓉蓉,盯着她旁边的地上,冷声驱赶她,“烛龙军正在演练,刀剑无眼,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纵使他怀里揣着清早上他大哥命人送来的摄魂镜,他也答应要伺机查看温蓉蓉的魂魄,但是这种事情……南荣慎真的干不来。 他一看温蓉蓉就忍不住皱眉,靠近她就浑身别扭,女人这个生物,在南荣慎的眼中,基本上和那些混入烛龙军的妖魔族没有什么区别,就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这要是换成其他的女子,哪怕只有一丁点喜欢他的,早就被他凶得当场哭鼻子,羞愤欲死地走了。 但是温蓉蓉怎么一样?她简直爱死了南荣慎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爱死他不买自己的帐。 于是南荣慎转身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跟上来,转头站定一看,就见温蓉蓉像个炸毛的怪鸟,开开心心地跟在他后面,果真……半点不知廉耻为何物。 “你跟着我做什么!”南荣慎忍不住低吼出声。 这实在是不符合他一向沉稳的性子,他很快皱眉收敛,“温小姐,我想当日在饯军宴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并无娶妻的打算,”他深吸一口气,说,“你身为女子,年华易逝,名节也应当珍重,莫要再仗着一时脑热,说什么等谁的胡话,你大哥此刻也在军中,你再不走,我便叫他来了。” 温蓉蓉本来是有些怕南荣慎的,但她来之前,在马车中早已经揣测过了南荣慎这人会有的反应。 他如果照单全收,甚至对自己客客气气,绝口不提什么拒绝,和南荣元奚吊着原角色一样试图吊着她,那她才应该警惕。 但是南荣慎要是压制着心里的抗拒,强忍着跟她虚与委蛇,她也该重新审视这个人,抓住他固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砸手里这就成问题了。 可是他抗拒得这么外露,简直要当场跳脚,分明看她哪哪都不顺眼,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还搬出她大哥温泽阳来威胁要她走…… 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他泄露出的这一点少年心性,让温蓉蓉反倒对他的戒备放松一些,她不怕真小人,不怕真君子,她怕装君子的小人。 这南荣慎,是真君子,真君子应该对她之前那一系列的行为不齿,毕竟饯军宴之上温蓉蓉说得再好听,那原角色之前确确实实追着南荣元奚跑,甚至不惜学什么尾生抱柱至死方休,还往护城河里面扎。 然后一夜之间见异思迁,开始说自己换了人喜欢,真要连这都能照单全收了,那得是个什么品种的活王八。 这南荣慎,倒是担得起她夸的那一句渊渟岳峙。 “我哥哥知道我喜欢你啊,”温蓉蓉小心眼转得贼快,南荣慎越是压着火冷着脸,她越是对他笑得灿烂,“慎公子,我知道你担心我紧张我,怕我被演武场的刀剑伤了身……” 温蓉蓉故意扭曲他的意思,提起自己的炸毛鸡裙子,原地美美地转了一圈,“你看,我这是中品法衣,寻常刀剑伤不到我的,放心啦。” 这语气实在是太贱了,南荣慎呼吸都一更,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他生平就没有遇见过这等厚颜无耻的女子。 这一次直面相对,摸清了他的刚直性子,温蓉蓉反倒不怕他了,凑近他一些,举起手中的盒子,“我只是来给你送些吃的,还有好酒,演练辛苦,你早上用的饭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吧。” 南荣慎负手而立,身高腿长,压迫性十足,像一个阴影笼罩着温蓉蓉,实在不理解她怎么还敢对着自己嬉皮笑脸。 他看了眼盒子,慢慢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很冷,“我不吃点心。” 甜甜腻腻的烦死了,他最讨厌点心! 女子专门爱送这些东西,用来蛊惑人害人,南荣慎想起自己那些不好的记忆,顿时表情更难看。 温蓉蓉却已经找到了和他相处的正确方式,只要不看他的脸,他就算是把表情五官扭曲成麻花劲儿,她也无所谓。 于是她四处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两排木墩子,看上去是用来训练的,不过坐着也正合适。 迈步朝着那边走,走了几步看着南荣慎不动,开口温声道,“不是点心,大老爷们练武哪能吃那甜腻的玩意,又不经饿。” 温蓉蓉再度抓住南荣慎热得过头的手,扯着他朝着木墩子的方向走,“我给你带的是大馅饺子,纯肉的,灵兽肉,还有熏肉,还有烫好的酒。” 南荣慎被她扯了一下,一动没动,只是皱眉瞪着她,看上去马上就要动手了,脸色难看的方圆一里外偷偷观察的士兵们,都觉得下一刻这温家大小姐,怕是要横尸当场了。 但奈何南荣慎再怎么摆脸色,不动如山,温蓉蓉都不看他,继续使劲儿拉着他,像个试图撼动山峦的小蚂蚁,“走啊,去那里坐着吃……” 南荣慎还是不动,心里烦的很又不能发作,温蓉蓉心里也很烦,她还想早点回去去灵器店,还有虚罗门的后山转转,好去确定黄灵矿的具体方位。 南荣慎这大蛮牛也太蛮了!死不上道呢! 于是她只好哄孩子一样说,“我保证,你吃完了我就走,肯定不多说一个字。” “快点吧,还热着呢,”温蓉蓉这次再拉,南荣慎总算是动了,他把自己的拇指从温蓉蓉湿漉柔软的让他起鸡皮疙瘩的手心拽出来,闷闷跟在她身后。 他们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两看相厌,走到木墩子那里,温蓉蓉把食盒打开,里面还有一层保温的盒子,南荣慎一看,对她的印象更差了,居然是用灵器装的。 灵石难得,他们行军打仗,灵石就是命,送个饭还要消耗灵石,南荣慎别提多看不上。 不过等到保温的盒子打开,里面热腾腾的灵兽肉和上等的酒香混合在一起飘出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南荣慎的鼻子里,他眉头还皱着,但是不争气的肚子叫了起来。 动静还不小,温蓉蓉都听见了,但是她只是勾了下嘴唇,没有笑话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他尴尬羞恼的表情,只是把盒子推到他面前,喂猪一样招呼他,“快吃!” 南荣慎像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温蓉蓉就又说,“你吃完了我就走了。” 南荣慎这才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一口一个,嘴里塞得满满的都看不见咀嚼似的。 修炼之人,吃东西都很吓人的胃口大,两层摆得满满当当巴掌大的灵兽肉饺子,眨眼之间就吃光了,对于南荣慎来说,这还真就是点心。 但是温蓉蓉猜测他饿了倒是真的,他这个年岁,修炼加训练,恨不能一天三五顿,偏偏他是个将领,总不能带头开小灶。 再者家中的吃食大部分是南荣元奚给他准备的,南荣元奚不怎么注重食物的味道,给南荣慎准备的东西量很够,灵兽肉也不少,就是淡得很,什么都淡,吃得久了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反倒是温蓉蓉送的这些,味道很重,酒也很香醇,可惜的是他只能闻闻,训练的时候不能喝酒。 于是他吃完一抹嘴,对温蓉蓉说,“你走吧。” 温蓉蓉目的达到,站起来确实准备走,她就是做个追人的样子,给别人看到就行了。 这一顿饭,她看着偷偷看的士兵们可不少,说不定用不了两天,整个图东都城都知道她追到军营献殷勤的事情。 不过温蓉蓉收拾好了食盒,才站起来,南荣慎突然想起了他还没查看温蓉蓉的魂魄,于是十分突兀的张开手掌,放在了温蓉蓉的脑袋上。 这动作,对于现在的两个人,实在有点亲密的过头了,温蓉蓉震惊的抬头去看南荣慎,就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暖流,从她的头顶开始,瞬间流遍了她的四肢。 这感觉可太舒服了,就像是泡在了温泉之中,温蓉蓉瞬间腿软,朝着地上堆下去,可是心中却警铃大作。 这操作她熟悉,她哥哥曾经试探她魂魄的时候,就是这样灵力盖顶给她灌体的,但是温泽阳的灵力是偏阴冷的,灌体而入让人浑身发冷,南荣慎的明显跟他的不一样。 可是一样不一样的……这都是在试探她的魂魄! 南荣慎难道看出了她是个冒牌货了吗?! 温蓉蓉差点在南荣慎温暖的灵力里面吓得昏过去,不过南荣慎很快收手了,并且伸手捞住了温蓉蓉朝着地上堆的身形,把她提小鸡仔一样提着站起来,等到她的四肢力气回归,这才松手。 “你干什么呢!”温蓉蓉是真的有点火了,主要是怕的。 纵使她现在小脸通红,浑身热乎乎的别提多舒服了,但也还是红着眼炸着毛瞪着南荣慎,问他,“你干什么,耍流氓吗,你这也太无礼了!” 灵力灌体这种事,确确实实对于陌生人来做,如果不是要审讯,不是亲密之人,过火了。 因此南荣慎被凶得有点心虚,他应该悄悄探入一股灵力查探,但是刚才光顾着吃东西忘了这回事儿,见她要走了才想起来,一着急就…… 但是南荣慎这些年也练了一些厚脸皮,被人叫个什么山崩面前不改色的,于是他沉着脸,语气却不自觉的放缓,说道,“我是察觉你魂魄不稳,帮你看看。” 他一提这茬,温蓉蓉更害怕了,也确实怕他看出什么,追问道,“结果呢,你看出什么了?” “你三魂七魄,”南荣慎微微皱眉,“都很稳固。” 超出常人那样的稳固,半点没有哥哥和他都怀疑的是在护城河里面撞上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于是南荣慎这个憨憨,把怀里揣着的摄魂镜拿出来,递给温蓉蓉,没找一丁点借口,直接说,“你照一下。” 只要是身上有妖异,一照必然要现行。 要是低等妖魔兽上身,莫说照,连碰也碰不得。 温蓉蓉听了他说自己魂魄很稳固,显然和她大哥温泽阳一样也没有看出什么来,顿时放心了,也不怎么恼火了,好奇的接过镜子,眨了眨眼,来了兴致。 昨天一天,她可是见识了不少好玩意,这镜子一看就是好玩意,就别的不说,就单说后面这两颗通透如血的大红宝石,就肯定值不少钱。 于是她财迷心窍,对着南荣慎露出一个娇羞的笑,“这是送给我的啊,你还贴身带着……知道今天我会来找你吗?” 南荣慎看着她自然接过,爱不释手的拿在手上摆弄,也愣了下,难不成她真的没有妖异在身? 可是…… “我是要你照一下。”南荣慎说。 温蓉蓉结合南荣慎先前突然查看她的魂魄,她大致猜到了这镜子的作用,不过就是怀疑她不是人嘛。 可她明明就是人啊,毕竟她活了二十几年,死之前一直都是人,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而且她可是穿着中品法衣呢,这法衣据她家灵器店的炼器师说,能抵挡高境妖魔兽致命一击,还怕照一下镜子能给她魂儿吸走啊。 再者说南荣慎多大的胆子,敢在她哥哥还在军营的时候,就拿东西害她? 于是她当着南荣慎的面翻转镜子照了,不光照了,还朝里面眨巴了几下眼,对着镜子别了下自己的鬓角碎发,心里美滋滋的想,真美! 她这个世界的皮囊,越看越顺眼了。 “这镜子质量可真好啊,”温蓉蓉爱惜的摸着说,“比我屋子里的水镜还要清晰,而且真好看,谢谢你,我好喜欢。” 她说完不等南荣慎伸手讨要,就塞进了自己的赤翎羽衣的胸前,还拍了下,“慎公子,我一定会好好保管……我们的定情信物的!” 说完不看南荣慎略微扭曲的脸色,拿起食盒转身就跑,像个欢快的小雀儿,迅速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 一直到温蓉蓉出了军营大门口,钻进了自家的马车,南荣慎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发现他哥给他让他查看温蓉蓉魂魄的摄魂镜,就这么被骗跑了。 现在当众抱她了(就在不远处把她逮小鸡仔一...) “所以你不光没能探查出她魂魄的异状,还让她把摄魂镜当成你们两个的定情信物骗走了。” 南荣元奚站在自己屋子里,手里摆弄着一盆长相怪异的花草,每修剪下一片叶子,这盘中的植物都会颤抖,像是疼得很。 他的动作很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每修剪一点,就会停下轻轻撩动叶子,像是哄劝,也像是威胁。 他头也不回地和南荣慎说话,语气中带着一贯的促狭,“你还吃了人家的灵兽肉饺子?” “是家里平时吃不饱吗?”南荣元奚弯着眼睛回头,南荣慎被说的面红脖子粗,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好带着讨饶的语气,粗声粗气的低声叫了声,“哥……” 南荣元奚看着他片刻,这才转身继续摆弄花草,语气轻松说道,“那等她下次找你,你就跟她讨要试试呗。” 南荣元奚说,“兴许她玩够了就还给你了。” 南荣慎顿时觉得自己的头又疼起来了,“还有下次?!” “你以为她为什么巴巴地找去烛龙军大营?真的就是为了给你送饺子?” 南荣元奚修剪好了一盆花,放下小剪刀,把花盆搬到南荣慎面前,“你看看,可不可以乱真?” 南荣慎看向南荣元奚手里面,那被他修剪过后的怪异花草,慢慢变成了娇艳盛放的牡丹花。 “你要将它放在二长老的院子里?”南荣慎问。 “唔,”南荣元奚说,“我们需要个耳目,但是二长老性子太过谨慎,我的人手混不进去,他也无甚其他喜好,偏爱牡丹罢了。” “自然不是放进去,那怎么能行,”南荣元奚说,“要让他自己买回去,他才会摆在屋内,爱不释手。” 南荣慎点了点头,这种弯弯绕的事情,他是半点不会,每次都只会点头罢了,南荣元奚要他怎么做,他便怎么做。 只是这一次……他又想起南荣元奚说温蓉蓉还会去找他,便又说,“哥,她身上确实没有妖异,摄魂镜在她手中全无反应,那她到底是为何会找上我?” “这我哪里知道?”南荣元奚眉梢一挑,轻轻摇头,把手上的花盆放在桌上。 “但是无论是什么目的,总会在试图达到的过程中露出马脚的,你多和她接触几次,说不定就发现了。” “我为什么还要多和她接触几次?!”南荣慎直接冲口而出,“她奢靡无度,为人轻浮,性情怪异,还不知羞耻,我……” “咦?”南荣元奚微微歪头,稀奇的对着南荣慎侧目,“你怎会对她的印象这么差,你不是还吃了人家两层灵兽肉饺子吗?” 南荣慎顿时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南荣元奚却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走到南荣慎的面前,看着他说,“谨言,你一向沉稳持重,待人待妖一视同仁,此次为何如此失常,你可有想过是为什么?” 南荣慎确实一向持重肃守,基本上没有人能轻易地激起他的喜恶,他被南荣元奚这么一说,顿时如醍醐灌顶。 “哥你是说,那温蓉蓉是故意的?”南荣慎说,“她故意声称对我心生爱慕,又作风奢靡以行为举止惹我厌恶?” “可这又是为何……” 南荣元奚点头,但很快他又笑着摇头,“此次我也还未能揣测出她的意图,只不过你过些日子便要随军出征,无论她是什么目的,在那之前,必然会暴露。” 南荣元奚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温声安抚,“所以还要委屈谨言,和温小姐再多多接触些,摄魂镜要不要回来都无关紧要,她若再去找你,你尽量忍着些,不要立刻赶她走,看她都说什么嘛。” 南荣慎憋屈得不行,但是最后还是点头答应,转身抱着花盆吩咐下面的人设法把这花摆放在二长老常去的地方,好让他买走。 南荣元奚却在他身影消失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倒是真的琢磨起了温蓉蓉这个人,南荣元奚和南荣慎自小相依为命,彼此间最是了解对方。 什么样的美人画皮妖异异象,到了南荣慎的面前,便如梦幻泡影,他总能一眼窥破,且毫不手软地将其绞杀。 这是南荣元奚自小便以幻术制造各种幻境,训练出来的能力,为的就是保他弟弟不被其他的妖魔族迷惑,丢掉性命。 可是这种训练,不光让人看透妖魔性,也能让人一眼看破人性,当你与人接触,对方的目的毫不掩饰地被一眼看破,这世间的乐趣便会渐渐远去,也因此南荣慎性情渐渐变得木讷无趣刻板沉肃。 这么多年了,倒是真的鲜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这般激起他的喜恶之情。 也不知是好是坏…… 而他们哥俩儿,就算把脑浆想得炸出来,也想不出温蓉蓉的目的,不过就是不想走剧情,也不想和任何人成婚,这才要扒着南荣慎不放。 于是第二天,温蓉蓉果不其然又大张旗鼓带着食盒来军营找南荣慎。 而南荣慎正在训练,场中机关阵法大开,他正在针对两种入冬之后最常见也最疯狂的魔兽的弱点,在身体力行地现场教授应对之法。 烛龙军此次仅仅一个坛渭国,便出征五万大军,营帐扎出了十几里地,每一军,每一营、每一队,都有专门的人管理和带领。 这其中又分为宗门军、人族军、半妖军、魔族军、还有纯粹的妖族先锋,也就是那些地位和奴隶差不多,签订了驭灵契之后,必须冲在大军最前面的小兵。 这些军队统称为烛龙军,等级分明且森严,各个族军又以修真者的宗门军为首,而宗门军中,又分为各个宗门世家的军队,例如虚罗门的军队便叫虚罗军,德明宗便叫德明军。 南荣慎训练的不是所有烛龙军,而是他的一部分亲兵,也就是德明宗此次随他出战的宗门弟子,德明军。 听着士兵来报温蓉蓉又来了,南荣慎当场脸色就黑得能滴下墨汁,手中双尖锁焰枪蓝色幽光炸裂,在他手臂之上收势太急,整整盘旋了数十圈,才狠狠扎入了阵法的正中央。 阵法仍在继续,那些经由留影阵法复刻重现之后的妖魔兽,与真的对阵遭遇相差无几,连口中腥风和赤红丑陋的模样都分毫毕现,阵中士兵无人敢掉以轻心,继续戒备对战。 南荣慎沉着脸,微微汗湿着从阵中撤出,也不去旁边冲洗一下,随意一抹额前,便朝着门口走去。 他得听他哥的,和温大小姐周旋,好以此来获悉她的意图,因此南荣慎耐着性子,又到了门口。 不管第多少次南荣慎看到温蓉蓉这过于张扬的打扮,都不忍直视,在南荣慎眼中,连阵中那丑陋的妖魔都比温蓉蓉这模样耐看。 但是相比于昨天的厌恶之情外露,今天他表情起码控制住了。 但是一开口,也还是想让人抽他。 “你怎么又来了?”南荣慎看着温蓉蓉今天比昨天带的还要大的食盒,眉头皱起来,“我不吃饺子。” 温蓉蓉今天比昨天还要柔情似水,因为她昨晚上把从南荣慎这里坑去的大镜子拿去了灵器店,本来是想着上面的红宝石肯定值钱,挖出来卖了肯定很赚。 结果店里的炼器师见了那镜子,表情都当场失控了,满口夸赞那镜子是个什么上古灵器,镜子上镶嵌的也不是红宝石,那是血灵。 血灵石! 传闻中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血灵石! 虽然两块都不大,品相也只是中品,但是顶得上数十颗黄灵石的价值,换算成黄金的话……温蓉蓉粗略估计了下,昨天她在南荣慎手里骗走了整整两大箱子黄金。 因此她今天很难不柔情似水,也很难不下血本给南荣慎搞伙食,毕竟灵兽她家后院养的可不少,今早上她专门让厨房弄的,一整条灵兽腿呢。 于是南荣慎说他今天不吃饺子的时候,温蓉蓉表情狗腿地凑上去,拍他结实的胳膊“啪啪”的,万花楼老鸨子似的掐着嗓子说,“哎呦,哪能天天给你吃饺子,那玩意没有营养!今天是酱灵兽腿!” 温蓉蓉拉着南荣慎又往昨个那木墩子边上扯,边扯边介绍,“我家后厨说是什么血鹅鹿呢,大补!” 于是南荣慎满脸僵硬地被温蓉蓉又扯到了木桩子上面坐下,然后食盒的盖子一打开,里面依旧奢靡非常的用灵器盒子装的。 比昨天那个盒子还要大还要奢华,很显然消耗的灵石就更多。 南荣慎突然觉得屁股底下的木桩子都烧起来似的,烫得他坐不住,这也未免太奢靡无度! 但是他又不能站起来踹翻了食盒,毕竟对于皇城中奢靡之风,他也是有所了解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巅峰之时坐享荣华,一旦跌入泥地,便是猪狗不如。 只不过那些个什么达官贵人,从来不敢将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舞到他的面前,舞到任何兵将面前,这也就是为何在饯军宴上,岳氏女不过用了双脚环来起舞,便被众人鄙夷。 毕竟拿着士兵们战场上续命的东西来显摆自己过得如何奢靡,这就是找死。 南荣慎瞪着这灵器盒,眼睛冒火,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斥责温容容,“你可知战场之上,驱动这灵器盒的灵石,便有可能救下一人性命?!你们虚罗门到底有多少灵石来供你挥霍,用不用我上报鸿达仙君,好让你们把不需要的灵石捐出来,供士兵们续命渡生,也算是你们虚罗门积德行善!”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温蓉蓉开食盒盖子开一半,被震慑得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但是等到南荣慎说完了,气哼哼起来要不吃了,温蓉蓉拉了他一下,原意是想要拉他的手腕,结果又抓他手指上了。 南荣慎猛地一甩,温蓉蓉便被他的大力,甩得直接坐在木墩子上,屁股生疼。 登时也火上来了,“你还说我,你南荣少将军为人清正不阿是吧,你昨个兜里揣的镜子上镶嵌的还是血灵石呢,顶多少灰灵石二公子真的知道吗?” “我看你德明宗更富裕,毕竟我们家可没有血灵石,只不过都是平平无奇的灰灵石罢了。我这就告诉我哥哥去上报鸿达仙君,让你们家有机会把血灵石都捐出来,给士兵们续命渡生积德行善!” 温蓉蓉说完就跑,而且是朝着军营里面跑。 她知道温泽阳大体在什么方位,迈开现在还没彻底长开的小短腿,身上穿着赤翎羽衣,跑起来活像个迎风招展的大公鸡,小脸也气得又鼓又红,就差个鸡冠子就齐活儿了。 看得南荣慎都傻眼了。 他哪知道昨天那摄魂镜上面居然是血灵石,他都没有见过血灵石。倒是揣在怀里的时候,感知到那摄魂镜上灵力充沛,可他没有多想,只以为那玩意灵力充沛,因为是上古灵器的缘故。 此刻被温蓉蓉一说,顿时一阵肉疼,而且他眼看着她都跑远了,不能真的让她找她大哥说什么血灵石的事情,只好迈开腿就追了上去。 接下来的画面就有些不忍直视,温蓉蓉那小短腿儿,哪能跑得过南荣慎的大长腿? 南荣慎连灵力都不用催动,几步疾奔,就在不远处把她逮小鸡仔一样逮住了。 温蓉蓉急赤白脸地跟他吵,“你松开,我这就去找我大哥,我就跟他说你们家全是血灵石……唔唔唔。” 温蓉蓉被捂住了嘴,被南荣慎用手臂夹回木墩子跟前儿的,期间她在脚不沾地地在南荣慎的咯吱窝底下荡来荡去的时候,眼珠子还转得贼快。 她就是拿准了南荣慎这个看上去又酷又帅又精明,实际上傻大憨粗的内核,故意激他。 现在当众抱她了,哈哈前后左右这么多人看着呢,看他浑身长了多少张嘴,以后还妄想能和她撇清楚! 二公子想我啦(我现在倒是有点相信她当...) 南荣慎没抱过女人,他自然也不知道怎么抱女人,但是温蓉蓉又不肯老实,一直吵着要找温泽阳说血灵的事情,所以南荣慎只好捂住她的嘴,仗着身高腿长把她夹在一侧手臂下,夹回木墩子边上。 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他弄不住温蓉蓉,哪怕当初被五境妖魔兽吞进肚子里,他也能镇定自若地刨开妖魔兽的肚子,继续厮杀,但是他弄不了温蓉蓉这样的他一只手能掐死十来个的小女子。 南荣慎烦得头痛欲裂,讲道理讲到最后他没理,吵架吧……他到底为什么放着训练不做,要和一个女人吵架? 他在木墩子边上把温蓉蓉放下,然后防备着她再要闹着找温泽阳,挡在她身侧,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把自己也站成了一个高大的木墩子。 好在温蓉蓉被放下之后,垂头整理衣服,没有再试图跑,也不喊不叫了,就是眼珠子转得滴溜溜的,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在动呢。 “你手也太粗糙了,”温蓉蓉嘟囔着摸着自己的脸,“把我脸都刮破了……好疼,你快帮我看看这里。” 南荣慎看着温蓉蓉被刮红的侧脸,生平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手,他垂头看了一眼,确实粗糙得很,而且因为常年握兵器,他手心老茧很厚,有几节指骨,已经轻微扭曲。 不过倒也不至于捂一下,就把人的脸刮破吧……但他还是按照温蓉蓉说的,凑近些垂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毕竟他刚才行为,对于一个女子,实在是过于粗鲁了些。 “就是……红了点,”南荣慎闷声闷气地说,“娇气。” 温蓉蓉又指着自己下巴,“这里也好疼啊,你看看这破了没有?” 说着仰起头凑近南荣慎。 南荣慎只好又弯下腰,皱眉凑近温蓉蓉扬起的下巴去看,十分上套。 南荣慎的身量比温蓉蓉高了太多,他并不知道,他这样凑近一个女人的脸去看,根本不像是查验伤处,活像是要亲吻她。 这也就是温蓉蓉的目的了,流言蜚语有时候能杀人,有时候又能救人,专门救她这样还没发育好,不想议亲成婚的异世孤魂。 “没破。”南荣慎直起腰,眉头紧皱,此刻无比的想他哥。 这种情况他哥哥肯定能够得心应手。 温蓉蓉向来是个好说话的,达到目的了,自然而然也就对南荣慎这个好用的工具人态度更加地好。 “那既然没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温蓉蓉说着,居然又坐回了木墩子旁边,放软了语气,眼睛看向南荣慎。 带着明媚如洗的笑意说,“我知道了你看不惯我用灵器保温食物,但这并非我奢靡成性,我只想着你训练那么辛苦,想让你吃上一口热的啊。” 南荣慎一时间无语,但凡是温蓉蓉穿戴低调一点,南荣慎说不定就信了她的这番糊弄鬼的话。 “我以后不会再用灵器给你盛装食物了,”目的达到了她就不来了! 温蓉蓉说,“但是这一次的灵石已经为你消耗了,你现在赌气不吃,那不是辜负了它的消耗,本末倒置吗?” “来啊,玩闹了这么久,都快凉了。”温蓉蓉抬起小手勾啊勾,召唤着南荣慎,拍了拍她身边的木墩子,“来坐,你快吃,吃完我就走了。” 南荣慎想反驳——谁跟你玩闹?! 但他也只是动了下唇,没有真的说出口,已然是被温蓉蓉牵着鼻子走,挪动脚步走到了温蓉蓉身侧的木墩子上坐下。 他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肠子,也不知道温蓉蓉耍的什么鬼祟心思。 他满心的戒备,按照他哥哥吩咐的,想要窥知她的图谋,可是现在不光她的图谋南荣慎看不出,他现在想要像最开始冷声冷气地撵她走都不能了。 毕竟她一直都是态度温和,无论他出言训斥还是……动手挟制,都不曾恼怒,真的像是在同他戏玩一样。 这让南荣慎觉得他像一个跟头摔进了一团棉花里,想要耍狠都没有着力点。 他宁愿面对的是个真的妖邪,他就能用他惯用的手段逼迫对方说出阴谋,再干脆地绞杀,都好过这样心口噎着什么,憋屈得很。 噎着也就算了……他还得一边噎得慌,一边吃温蓉蓉带来的灵兽肉,因为不吃完,她不走…… 温蓉蓉看着南荣慎狼吞虎咽,笑眯眯地拿着杯子给他倒水,“慢点,不烫嘴吗。” 南荣慎倒是吃得很饱,最后一抹嘴,脑子里只剩血鹅鹿肉熏酱得很入味…… 温蓉蓉见他吃完了,也再没有多待,立刻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好像她来这一趟,就单纯地只是想要给她喜欢的男子送个饭。 而晚上的时候,南荣慎和南荣元奚事无巨细的说起白天的事情,南荣元奚居然听笑了。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真心实意地笑过,他模样生得太好了,笑起来是真的满屋繁花刹那失色,像一阵风吹散了山间缭绕的云雾,令人终于能够窥见一点点令人心痒的真容。 可惜这庭院层层禁制,房屋门窗紧闭,除了南荣慎,无人能够窥见南荣元奚此刻风华。 “所以你不光没有探查出她的意图,还又吃了她带去的一整条灵兽腿。” 南荣元奚似乎故意让自家弟弟无措,微微叹息一声,伸手扶了下自己的鬓边,“你还当众抱了她,她竟也没有恼羞逃走……” 南荣元奚弯起眼睛,“我现在倒是有点相信,她当真是喜欢你了。” “我没抱啊!”南荣慎急着辨白,“我就是夹了一下……当时她要跑去找她哥哥说血灵石的事情。” “哥,那摄魂镜之上,居然镶嵌着血灵石?” 南荣慎说,“摄魂镜,我没要回来……” 他就提了下,温蓉蓉立刻就说那是定情信物,并且已经告诉她娘亲了,言下之意就是——还是绝不可能还的,你非要,我就只能给你绣个荷包给你算是还礼。 南荣元奚撑着额头看着南荣慎,南荣慎张了张嘴,又干巴巴的辩解说,“她也不可能真的喜欢我。” “罢了,”南荣元奚轻叹一声,最后说,“你也无须再刻意去了解什么,她此番行为举止,确实连我也无法揣测,且看她之后还会如何做吧。” 南荣慎听着南荣元奚轻叹,心里十分的不舒服,这么多年,他就没有让南荣元奚失望的时候。 南荣慎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温蓉蓉明天再去找他,他肯定要想办法知道她的意图。 然后一连几天,直至临近大军出征,南荣慎每日泡在军中训练,再也没有一个穿得雉鸡精一样的温蓉蓉,大张旗鼓地跑去烛龙军营去找他。 他偶尔中午浑身热汗地停下阵法,转头看着守门的士兵纹丝不动,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 烛龙军出征前两天,按照惯例军中将领要入宫去参加宫宴,宫宴是皇帝为这些将士们饯行,自然是盛大且奢华。 宴席间歌舞升平,也免不了有舞女和戏子身上佩带灵器,为的是表演效果。而这皇宫中的舞女戏子,都是皇室养着的,他们用灵器辅助表演,谁也不敢妄言鄙夷。 南荣慎端坐在南荣元奚身侧,除了桌上的酒盏,其他碗碟一动未动,也不曾抬眼去看场中歌舞,只闷闷喝酒。 其他的军将们倒是不似南荣慎这般沉闷,但也都收敛着平日的性子,低声与身边或者场中人说些不出差错的客套话。 他们上首位就是坛渭国现如今的君王秦礼合,这位君王刚刚年逾五十,继位不足十五年,富贵加身本该正是龙威天下之际,却面貌苍老,说几句话便气息难济,一副风烛残年行将就木之态。 按理说他这个年岁便是寻常劳作的贫民奴隶,也不该苍老衰弱至此,何况他是帝王之身,身怀真龙之气。 一切只因为这帝王之位,自百年前,突然便开始飞速地消耗真龙之气。 且不止是坛渭国,环烛龙谷而居的四国,连方国、庆光国、包括修真界鸿达至尊居住的海潮国,自百年之前,皆是代代衰君王。 这些年间,四国镇守的修真门派,查验了无数根由,排除妖异,甚至为此引起人魔妖三族动荡,寻遍方法,却到如今仍旧未能明晰这是因何而起。 最后只得在各国皇宫设聚生阵,才能减缓消耗龙气的速度。 因此各国君王素日皆是不出宫门,今日提前设宴饯军,便是代表着大军出征那一日,帝王不会去城门送军。 宴席过半,精神不济的秦礼合开口说话,场中军将便纷纷禁言垂首,听着秦礼合用病怏怏的调子说着鼓舞士气的话,年年不变的陈词老调,预祝各族将士们都能凯旋。 但怎么可能全部凯旋呢,此次坛渭国三族出征将士整整五万大军,这是历年来最高的出征人数,也是历年来出征最早的一次。 还未到中秋,便已经准备开拔,这一切的因由,不过是烛龙谷那一边,还未入冬到食物紧缺的时间,魔兽便开始躁动不安了。 这种情况不常有,但是十几年也会出现一次。 而坛渭国如此,其他四国自然也同他们一样,今年冬天,注定是一场血战。 场中的人有多少人会有去无回,谁也无法估量。 他们中数不清的人,背负着家人和族人的荣华与安全出战,抱着侥幸心理拼杀,期盼着自己明年能够再随着草长莺飞回到家中,或许从此就风光无限鸡犬升天。 但是这宴会之中,也有诸如南荣慎和站在他对面温泽阳这样的,即便活过今年冬天,也无法在明年春天折返,要留在烛龙谷镇守的人。 不过相比于南荣慎心事重重,担忧他哥哥又担忧他能将门中弟子活着带回来几人,温泽阳看上去神情轻松多了。 主要是这些日子,在家中实在过得舒心,他二弟温正玉从不用他操心,此刻便在秦礼合的下首位,可见正得帝心。 家中母亲更是于生意家事游刃有余,唯独一个不太省心的妹妹,这些日子也突然收心,不再惹事。 昨晚家宴上温蓉蓉一番要照顾兄母振兴虚罗门的豪言,令温家两兄弟和柯灵雁都好生哭笑不得。 但也格外地暖心,毕竟温蓉蓉长到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懂事地知道顾着家中。 而以虚罗门如今势头,温家人只要不行差踏错,即便是温泽阳战死烛龙谷,还有温正玉在皇族之中斡旋,温家也不至如当初温景明战死时一样,四面楚歌。 无后患之忧,那便只需拼尽全力,温泽阳自然看上去不至苦大仇深。 宫宴结束,一行军将一起朝外走,相熟相识的三五凑到一处。 温泽阳和温正玉边走边低声说着什么,宫道窄长,引路的婢女手中提着摇曳的灯烛,他们身后便是南荣元奚与南荣慎。 南荣慎跟在南荣元奚的身后,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抬眼看向前面温泽阳和温正玉的背影,南荣元奚看着他映在宫墙上的影子频频抬头低头,忙的吵人眼睛,忍不住转身看向他。 直接不压着音量地说,“莫要折腾了,老高的影子,晃得我眼睛生疼,若是要问温小姐近况,那便上前去问,你与温将军共战多次,怎的连句话也不敢说吗。” “啊?”南荣慎被南荣元奚说得一愣,他没想问啊! 他看温泽阳和温正玉,是因为方才在席间,他发现温正玉的位置离皇帝颇近。 温泽阳却又与安栾王是少时的朋友,南荣慎在猜测着虚罗门这两兄弟,是否有打算在皇帝大限之后,扶持安栾王这个目前朝中看着并无太大竞争力的王爷上位。 南荣慎在正事儿上向来敏锐非常,他与南荣元奚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也不是全仗着南荣元奚护他周全,他文韬武略一样不差……只是别碰着女人的问题。 这个女人的问题,现在特指温蓉蓉这个名字。 毕竟他也没碰到过其他女人的问题。 “我没……”南荣慎正要反驳,对上南荣元奚的视线之后,瞬间明白了他哥哥的意图,是借机试探温家两兄弟。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大步跨上前,欲要去拦住温泽阳,虽然两个人在军中各自为营,却也确实如南荣元奚说的,几番同生共死过,不至于有什么不敢说。 但是好死不死的,宫道走到了头,前面引路婢女在两侧垂首站立,抬高了手中宫灯,跳动的烛火照着大门出口停着的几辆马车。 温泽阳和温正玉听到南荣元奚的话,就加快的脚步。 他们两兄弟,谁也不赞同温蓉蓉和南荣慎的事情,更是对南荣元奚这个智多近妖,长得更是不像个人的玩意,抱着避而远之的态度。 温泽阳大步流星地眼看着要跳上车了,这要是长点眼色的肯定就不追了。 南荣慎不是没眼力,是看出了也要拦,他们走得越快他越觉得可疑,于是他快步在温泽阳上马车之前,肃容沉音喊道,“温将军。” 温泽阳无奈站在原地,回头看向南荣慎。 “南荣将军,”温泽阳明知故问,“何事?” 南荣慎站在那,表情纹丝不动看着温泽阳,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气氛一时格外地凝重,如两柄在这暗沉的夜色中乍现剑锋的重剑,碰撞到一处,嗡鸣无声四散。 南荣慎唇角微压,开口也毫无迟疑,“无甚大事,我只是想问,令妹……” “找我吗?”马车车帘突然掀开,活的温蓉蓉探出头看向南荣慎,还冲他眨了下眼。 “二公子想我啦?” 南荣慎试探的话本来好好的在脑子里列队呢,温蓉蓉突然出现,那些列队的话突然就乱了,也不知是在他的脑子里争先恐后地前进,还是争先恐后地后退,反正全都乱了阵脚。 又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砸堆在一起,滑到了南荣慎的嗓子眼儿,噎得南荣慎瞪着眼睛看着温蓉蓉的脸,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张了张嘴,然后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站在近处的温泽阳和温正玉对视一眼,神情怪异。 不远处的南荣元奚轻轻抬手,在灯火阑珊的宫道门口,默默扶了下额头。 害怕极了(这是给我择……择选夫婿...) 因为温蓉蓉的突然出现,原本气氛凝重的场面,突然间画风突变。 南荣慎先是鬼上身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接着因为温蓉蓉掀开车帘从车上蹦下来的动作,他又忍不住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连退了好几步。 让开了马车边上的位置。 温泽阳和温正玉最近都有听闻坊间传闻,传的便是温蓉蓉和南荣慎之间现如今是如何的如胶似漆。 荒谬得很,还有说南荣慎是怎么当众亲吻温蓉蓉,又是怎么抱着她在训练的木墩场上玩耍。 温泽阳最是了解南荣慎的性情,要是传言他徒手把个妖魔活活撕成了两半儿他倒是信,抱着他小妹在军营里面戏耍? 那画面太诡异温泽阳不敢想象,因此他都将这些当成信不得的胡言。 而温正玉虽然没有温泽阳那么了解南荣慎,但也针对他做过分析,与温泽阳一样,丝毫不信传言,甚至懒得差人私下去遏制澄清。 南荣元奚已经快步走到了马车前,对着温泽阳微微拱手,“温将军千万不要同谨言计较,他莽撞无礼惯了,实在是不像话。” 说的自然是南荣慎拦温泽阳问温蓉蓉的事情。 温泽阳皱着眉看了眼南荣元奚,不甚热络的嗓子里“嗯”了一声,视线忍不住盯着不远处和南荣慎说话的自家妹妹。 反倒是温正玉,带着笑意回了南荣元奚一句,“我家小妹亦是多有无礼之处,倒是让南荣公子见笑了。” 温泽阳不听南荣元奚和温正玉打官腔,他看着温蓉蓉那边,眯着眼像个盯着自己窝里鸡蛋的老母鸡,生怕传言成真,他这千娇万宠的小妹,当真想不开喜欢了南荣慎那个杀神。 到此三个哥哥各怀心思地站在马车边,而温蓉蓉和南荣慎他们俩,自然不知道三个哥哥之间的暗潮汹涌,完全在状况之外。 温蓉蓉带着南荣慎走远些,问南荣慎,“你找我干什么?” 南荣慎心里有苦说不出,他没找,没找! 但是他又因为要试探温泽阳,问出了“令妹”两个字,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皱着眉问,“你怎么这些天没有去军营。” “我老去干什么,热脸贴你冷屁股吗。” 温蓉蓉稀奇地看南荣慎,南荣慎这个工具人到这里她也用得差不多了,后天他就要远航,温蓉蓉的温柔也变成了阳光下的泡沫,一戳就破。 说话阴阳怪气儿,“你不是看不惯我奢靡成性嘛,我不去你跟前儿晃悠,免得每次去了,你都横挑鼻子竖挑眼。” 南荣慎是真看不上温蓉蓉的很多作风,温蓉蓉难道又真能看得上他? 他在她眼里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大憨粗! 南荣慎跟温蓉蓉没有话说,他也说不过她,现在只想走,可是他朝着南荣元奚那边看了一眼,他哥似乎和温蓉蓉的二哥温正玉正在交谈。 南荣元奚从来不和任何人说废话,他现在提出要走,不是时机。 于是南荣慎只好不说话也不笑,站成了一个阴影笼罩在温蓉蓉的面前。 温蓉蓉见拿话刺他他都不吭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夜色浓重,他一身融于夜色的墨黑长袍,玉冠高束腰背笔挺,今夜宫宴,他倒是打扮得十分人模人样。 但是闷不吭声垂头站在她面前,活像个恐怖电影里的瘦长鬼影。 “你沉着脸不说话吓唬我是吧,你不会妄……你不会还想着把镜子要回去吧?” 温蓉蓉说,“我可告诉你啊,镜子我不小心弄碎了,血灵石我抠下来磨成粉了,没了。” 南荣慎抿了抿唇,又听了下身后南荣元奚和温正玉没有再交谈,顿时转身就走,大步流星长腿迈到极致,一步顶温蓉蓉好几步,要不是他克制着,他都运转灵力脚下生风了。 回到南荣家的马车边上,南荣慎都没等南荣元奚,呲溜就钻进了马车里,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仓皇的意味。 反观温蓉蓉,慢悠悠地走回来,南荣元奚和温正玉还有温泽阳打了招呼,率先上车,温蓉蓉则是在温泽阳审视的目光中,爬上了自家马车。 上车之后,温泽阳沉声道,“不是不许你跟来吗,怎么会躲在马车里,你不会是专门来见南荣慎的吧?” 温正玉按下马车隔音禁制,温蓉蓉一脸无辜,“我要见他我去军营找他不就成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要见识下皇宫而已啊……” 她当然不是随便乱晃的,刚才温正玉他们去宫中赴宴的时候,温蓉蓉使了点小钱给守门的,也不进宫去,就让自家的马车带着在皇宫外转了一圈。 平时马车自然是不许在皇宫外乱转的,今天这不是宫宴吗,各家的马车很多,很杂,走哪条路的都有,因此他们虚罗门的马车悄悄的绕着皇宫转了一圈,倒也不显眼。 主要还是因为剧情中描写,黄灵矿的位置有些特殊,其他的定位点温蓉蓉都已经找到了,最后一个,便是这皇宫西北崇顺门正对的山坡。 灵矿不能乱挖,更不能不顾朝向和位置,这里面的门道温蓉蓉光是看过书肯定不懂,书里也没有写,可是这些天在自家的灰灵矿里面转得多了,自然也懂了一点点,开采的位置不精准,容易塌方的。 再说除此之外开采灵矿还有很多讲究,温蓉蓉需要学的还很多很多,今天来了,就还真的只是单纯地看一眼。 “你小时候又不是没有进过皇宫,”温泽阳说,“皇宫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的皇宫,代表的就是吃人的巨兽,皇帝身带龙气尚且在这偌大的宫中也活得如同囚徒,其他的妃嫔又能过得好到哪里去? 可权势地位便是如此,即便是明知道跳进巨兽的口中很可能粉身碎骨,却也还是有数不清的人前赴后继。 “我就是好奇一下嘛……” 温蓉蓉不可能现在告诉温泽阳和温正玉黄灵矿的事情,于是她只好撒娇,“看完了也就那样,哥,你后日初九就要出征,我这些天命人给你缝制了一个贴身的软甲,明天就能弄好了,到时候你远在烛龙谷,一定要时时刻刻贴身穿着啊。” 温泽阳闻言表情忍不住软下来,但他生得本就轮廓刚硬,就算是表情缓和,也还是看上去严肃,只不过温蓉蓉现在已经完全不怕他了,凑到温泽阳的身边讨好卖乖。 温正玉见她耍宝哄温泽阳笑,夸赞自己的手艺,忍不住勾了勾色泽浅淡的嘴唇,拆台道,“你不是说,你让别人缝制的,跟你手艺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连绣花都不会吗?” “二哥!”温蓉蓉撇嘴娇嗔,兄妹三个前所未有地其乐融融。 温蓉蓉是真的很满足,很满足死了一遭,还能来到这个世界,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有幸得到了这么多温暖又和谐的家人。 所以她更加要利用她有限的脑子,一步一步小心谨慎,也在不动声色地了解这个世界,半点不敢行差踏错。 但越是了解这个世界,这个书本上根本连冰山一角都不曾描述出来的世界,温蓉蓉便越是不敢随意乱搞。 一座灰灵矿,尚且要倾整个虚罗门之力,一个战功能淹没别人的虚罗门宗主温泽阳,一个在权势中心沉浸于心术的君王侧红人温正玉,外加一个手眼消息都通天的柯灵雁,还要根据出征的时间,每一年,无偿向远征烛龙谷的兵将提供不同数量的灰灵石,这才勉强能够保住。 若是突然虚罗门开出了黄灵矿,他们虚罗门一时间绝对会成为整个坛渭国,乃至整个天下的至尊宗门,毕竟这个世界上的人赖以生存的这块土地,可以说就是靠着这匮乏的灵石维系着。 但是风光一时之后,紧接着虚罗门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有人都会想要在虚罗门的身上咬下一块肉,届时虚罗门会被黄灵矿给推上四面楚歌的境地。 而温蓉蓉只是个极其普通的,连现代大学都上的稀松二五眼的普通阿宅,她没有保护虚罗门的能力,更守不住黄灵矿。 她很幸运懂得一个浅显的道理,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剧情里因为原角色嫁给了南荣元奚,两大宗门联合,加上男主角的主角光环,黄灵矿还是引起了坛渭国乃至周遭其他国家宗门的动荡。 要不是南荣元奚恰好觉醒血脉,将黄灵矿和灰灵矿都一股脑吸了个精光,温蓉蓉猜测,要保住黄灵矿也并不容易。 于是她用她单调又贫乏的脑瓜子想了下,这件事儿得捂住,不能说。 跟谁也不行,哪怕她是绝对信任她的家人们的,但这可是修仙世界,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谁恰巧有那能够摄人心魂的东西,能轻易地窥知他人的心中所想。 除了她大哥温泽阳之外,温正玉和柯灵雁跟她一样都是普通人,若是在她大哥出征烛龙谷之时,这致命的黄灵矿被发现,那么想必等不到温泽阳回来,虚罗门就没了。 因此这件事,要三缄其口,徐徐图之。 第二天,一直觉得这些天温蓉蓉都是在自家灵器店扯淡玩的温泽阳,真的收到了她令人缝制的软甲。 “我管它叫羽绒甲,” 温蓉蓉在虚罗门天罗正殿,当着她大哥二哥和母亲柯灵雁,郑重其事地介绍。 展示她手上形状剪裁都十分怪异的小马甲,“看它流线型的外观,不带一丝累赘之处,完全地贴合我大哥威武雄/壮的腰身。” “质地轻薄柔软,御寒保暖,最重要是这里面的填充物是粉碎过后的赤翎羽,混合着我宗门中最最厉害的炼器师们联合绘制的守护阵,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居家旅行出门干架的必备佳甲啊……” 她激情四射吐沫横飞的一番话说完,场中三个人却都面色凝重地沉默。 其中已经脱了外衣,正准备给面子尝试的温泽阳表情最为严肃,其次是眉头紧锁的温正玉,至于老母亲柯灵雁,柯灵雁憋笑憋得很辛苦,快喷了。 温蓉蓉确保自己这一番介绍,已经把各种推销购物只要九九八的精髓给展示出来了,她就受不了这些,经常性无脑跟着买一大堆东西。 难道这个世界的人能够拒绝得了现代钱包的大杀器,电视购物和淘宝直播的套路吗? 最后还是柯灵雁先开口,一语道破了这羽绒甲的弊端。 “我觉得……它长得有点像亵/裤。” 温蓉蓉一更,这羽绒甲的外观确实不太好看,相比于这个世界衣物动辄广袖繁纹,金线银绣,这小马甲确确实实不够好看。 但这是根据现代几千年累积下来的智慧结晶防弹衣的外观设计的,虽然不好看,但是贴身穿着贼实用好不好! “大哥你穿上试试!”温蓉蓉不服气道,“你试试就知道了!这里面还缝了两个大兜儿,你装点什么密信和毒药都不带掉出来的,水都不侵,还有阻隔阵法呢,绝对是你从没有体验过的匠心力作!” 温蓉蓉急得都要上前扒温泽阳的衣服了,温泽阳和自己的二弟还有母亲对视了一眼,然后沉着脸,却又掩不住眼中宠溺地把外衣除了,接过温蓉蓉巴巴递给他的小马甲穿上了。 别的不说,尺寸确确实实和他的身量完全贴合,且却如温蓉蓉所说,质地柔软贴身,上身便生出暖意,温泽阳闭眼感受了一番,接着沉默了。 这东西的作用暂且不说,其中光是赤翎羽还有阵法,便足以算得上一件中上品的法衣,阵法定然也是用了极品的灰灵石绘制,强大非常。 “你这……” “羽绒甲!”温蓉蓉说。 温泽阳垂头摸了下温蓉蓉的脑袋说,“很好,哥很喜欢,有心了。” 温蓉蓉见她大哥意思是收下了,顿时欢心雀跃,“哥你到了战场上,一定要随时穿着!” 炼器师说,这件衣服,不仅仅是中上品法衣而已,因为绘制阵法所用的是血灵石的粉末,其效用和使用次数,远超出中上品法衣的防护次数。 温蓉蓉这些天都在忙活着这东西,但这只是她给温泽阳弄的一个初级尝试而已。 剧情中温泽阳死于四年后,温蓉蓉绝不会让他和剧情里一样的结局,她会不断地去尝试,制造出更加厉害的法衣,护住他和一家人的命。 温泽阳收下了礼物,温蓉蓉就又开心地去了家中的灵器店。 温蓉蓉走后,家中其他三人分别仔细查看了她的羽绒甲,然后纷纷沉默,温正玉率先开口,“蓉蓉真的长大了……” 居然连吵着闹着要温泽阳给她抓来制衣的赤翎鸟羽毛,都舍得粉碎了给温泽阳制甲。 温泽阳是最窝心的,叹息一声道,“我此次定会寻到血灵之根,为蓉蓉早开灵根。” 柯灵雁触动最大,美目透出伤感,唉声叹气地说,“是长大了,可是长得也太快了,这就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若不是怕耽误了她,真想多留她几年……这些日子许多人托人来问呢。” 提起这件事,三个人还真的认真讨论起来,南荣慎自然不在考虑的范围,马上就要随军出征了,他们也只当温蓉蓉的痴心表现都是一时冲动。 而马上温泽阳一走,虚罗门大半弟子也要被带走,现在这些人递上橄榄枝,一是真的家中有适龄公子可与温蓉蓉婚配,再者这也是权贵之间心照不宣的相互依傍。 而为温蓉蓉择选一个好的夫家,至少择选一个能够初步让温蓉蓉接触的优质男子,迅速被温家三位家长提上了日程。 条件都在那里摆着,哪些对虚罗门有助益,哪些纯粹只是人还行,三个人挑的花眼,但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温蓉蓉的个人喜好。 反正等到晚上温蓉蓉从灵器店胡混了一天开开心心的回来,太阿堂用过晚饭,一打子坛渭国公子的画像拍到她面前的时候,温蓉蓉彻底懵了。 “这是给我择……择选夫婿?”温蓉蓉语调颤抖,害怕极了。 干一波大的吧(二公子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温蓉蓉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和南荣慎的谣言传得那么猛,坊间连她衣着宽松是为了遮挡“微微隆起的小腹”珠胎暗结怀了南荣慎的种这种言论都出来了,她家里居然还会给她相看人家。 她的名节不是都毁了吗,这个世界的女子的名节难道无关紧要吗?! “不是……这不行!” 温蓉蓉站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这怎么还给我相看公子,我喜欢德明宗二公子啊!” 温蓉蓉说,“大哥,你知道的!” 温泽阳看她,像是在看个胡闹的孩子,“他明日便要随军出征,驻守烛龙谷,三五年内非死非残不能回,你还是把他忘了吧。” “二哥,母亲!”温蓉蓉说,“现在是我连自己的婚事也不能做主了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温正玉说,“再说我们也没有逼迫你,这不是给你挑了一堆各方面合适的,你自己看着择选吗。” 温蓉蓉激动得小脸通红,“我择选什么啊,我有喜欢的人,我不要这些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家里这三个活祖宗,就根本没有把她吵嚷着喜欢南荣慎的事情当回事儿。 虽然确实是假的…… 但是她表现得还不够激烈吗,她非得学那些个经典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私奔怀孕一条龙吗? 她也不是真的要跟南荣慎,搞那么大阵仗最后她自己也收不住啊。 温蓉蓉脑子cpu过热,在烧毁之前她扔下一句,“我非我的慎公子不嫁!” 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先溜为上,希望他们家不要学那些糟粕做法,再把她给禁足了。 温蓉蓉大晚上的带着红烟和竹叶出了虚罗门山庄,倒是没有人拦着她,不过跟在她身后的护卫不少,肯定是她家人吩咐保护她的。 温蓉蓉根本也不想闹什么离家出走,这才迈出虚罗门的大门,就觉得自己像个孤儿一样在外游荡。 深吸一口气,居然体会到一股子在异世的孤立无援来。 她的家人们是为她好,这她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 但这些天她每逢家宴,抓着时机就在不断地向家里人表达女子不一定非要早早成婚才是正道。 预防针打了很多,可她也真的无法凭借她一副笨嘴拙舌就三言两语地改变这个世界上人的想法,这世界十六岁女子就是该成婚了,不成婚就是不对劲。 关于这一点,温蓉蓉也很无奈…… 可成婚是不可能成婚的,温蓉蓉甚至这辈子都不打算成婚,成婚了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啊! 温蓉蓉急得像是热锅上转圈的小蚂蚁,围着虚罗门的大门口转悠了几圈之后突然灵机一动,她上了早就等在不远处的那辆和氏璧祖宗马车,让车夫赶车去德明宗。 她要去找南荣慎商量下,毕竟南荣慎是她的绯闻孩子爹。 温蓉蓉在路上拿了个马车的软垫,塞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拍了拍异样鼓起来的肚子,握拳决定为自己的幸福而战,再利用下南荣慎这个称职的工具人。 于是南荣慎正和南荣元奚在书房中推演烛龙谷的地势,预估着今年入冬之后的兽潮规模,分析为什么此次魔兽躁动得异样的时候,就听闻下人来报,说温家大小姐来了,指名要见他。 南荣慎顿时头皮都炸起来了,第一反应是去看南荣元奚,然后几乎是咆哮道,“她怎么来了!” 南荣元奚让他喊的微微皱了下眉,觉得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侧头先是看了看桌上沙漏,接着问通报的下人,“温家小姐同谁来的?” “只带着两个婢女……看上去有点奇怪。”下人斟酌着回答。 “哪里奇怪?”南荣慎戒备地问。 “这……二公子一看便知。”下人还是个君子骨,不想在背后妄议女子,便只要南荣慎自己看。 南荣元奚看着南荣慎一动不动僵立着,脸色更是比刚才讨论今年冬天的迅猛兽潮还要如临大敌。 有些无奈地抿了下唇,说道,“温小姐深夜独自前来,定然是急事,你去看看吧。” 南荣慎顿了片刻,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然后跟着下人迈步出门。 温蓉蓉到底是虚罗门大小姐,到了德明宗自然不会被拒之门外,而是由守门的人引到了待客的院内,才由人去通报。 所以南荣慎是直接去的待客院,沉着脸一进院门,就看到了站在了院内灯烛之下的温蓉蓉。 温蓉蓉慢慢对着他转过头,两行听着脚步积蓄好的清泪,顺着脸上凄美地滑下来,她嘴唇抖了抖,喊了一声,“二公子……” 这声音可真是九曲十八弯,尾音颤出了三千里。 南荣慎长腿一顿,当头被雷劈一样,外酥里嫩地站在了院门口,没敢朝着里面进。 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腰上的短刀,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来。 要不是他这双眼,顶得上半个摄魂镜,看出面前的温蓉蓉没有丝毫妖邪之处,他就直接提刀砍人了。 什么妖魔鬼怪,还不速速现形! 然后等温蓉蓉真的彻底转过来“现了形”,南荣慎看到她那个异样鼓起来的大肚子,一贯在外人面前可称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面具,裂了。 “你……” 南荣慎眼睛瞪着温蓉蓉的肚子,居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坊间的传闻他也听到过一些,可是那纯粹是无稽之谈! 温蓉蓉双眼落泪,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哀哀戚戚地说,“二公子,你为何躲我那么远,你就算不顾我,难道也不顾你我的孩儿了吗?” “休要胡言!”南荣慎把按在腰间短刀上的手放下,但还是站在门口不过去,仿佛温蓉蓉是某种恶性传染病源头。 温蓉蓉见他这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名其妙地就好了些。 逗这个傻大憨粗实在是太好玩了,温蓉蓉强忍着笑,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娃儿,你我母子命苦啊,你爹它不认你,那不如娘亲就送你走吧!” 温蓉蓉说着,就狠狠抓向自己的肚子,南荣慎一直皱眉看着她,一张俊脸冷若冰霜,用表情和周身外放的煞气,就已经把这院落在温蓉蓉和他之间划上了楚河汉界。 但是他看见温蓉蓉狠狠朝着自己肚子上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脚步向前了小半步,双手在身侧握住了拳头。 然后温蓉蓉当着他的面,把肚子里的软垫给掏出来了。 又拿着这软垫放到了院子里石桌旁边的石凳上,拍了拍,接着一屁股坐了上去。 南荣慎:“……” 他暴躁地伸出手指在自己的额角按了下,手动把自己蹦起来的大青筋给摁回去,语气十分不善,“温小姐深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温蓉蓉端坐桌边,红烟和竹叶两个婢女,都被她打发远处去了,她拍了她身边不远处的一个石凳,伸出小手勾了勾,召唤南荣慎。 “二公子来坐嘛,也没什么,”温蓉蓉说,“这不是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来看看嘛。” 南荣慎本来都打算迈步过去了,闻言顿时脚步钉死在了地上。 他突然有种直觉,他今个儿要是敢再往前迈一步,这辈子他把皮蜕了,也蜕不干净他和温蓉蓉之间的流言。 “你深更半夜就是来我德明宗胡言乱语的?!”南荣慎半点没有耐心了,但是吼了一句之后,见温蓉蓉一脸哀切还眼带未尽的泪光,他又音量低了些。 压着烦躁说,“温小姐还请速速回去,若是让旁人看到了,温小姐名节何在!” “我名节还有吗,”温蓉蓉说,“现在坊间都传闻我与你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孩子眼看就要出生了,我还在乎什么名节。” “还不是你一直胡闹不休,”南荣慎提起这件事也颇为头疼,“你若不到军中寻我,何至于会闹出那等荒谬的流言?” “你今日是为这件事而来?”南荣慎向前走了几步,居然难得声音平缓,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我明日便会随军出征,待我一走,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温蓉蓉垂头不吭声,南荣慎看了眼她,竟然又说,“你且回去吧,我会让我哥哥处理这件事,保证待我走后,再无人会胡乱谣传。” 温蓉蓉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抬头飞快看了南荣慎一眼,挠了挠头,为自己那稀薄的良心感到惭愧。 南荣慎到最后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语气软得简直在温声哄人了,“你身为虚罗门大小姐,其实也无需太在意这些……” “待我一走,影响不到你寻一个好夫家的。” 好话说尽,南荣慎这次是真的词穷,站在温蓉蓉面前不远处,看着她暗自神伤,手指绞着她自己的衣裙。 南荣慎又开始想他哥。 南荣慎却不知道,温蓉蓉难得的扭捏之态,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她的良心分为两份儿,在热火朝天地干架。 一份黑的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跟工具人讲究什么良心! 一份红的说南荣慎虽然是个炮灰,但他是个好人啊,要么就算了想别的办法吧…… 但是很快干架结束了,黑的把红的吞了,温蓉蓉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没有比南荣慎更合适的工具人了,不如就趁着他远航之前,干一波大的吧! 温蓉蓉站起来的时候心里想——她一定会想办法报答南荣慎的! 然后南荣慎正愁怎么再劝温蓉蓉赶紧回去,温蓉蓉突然从石凳上站起来。 接着他就懵了,彻底懵了。 温蓉蓉从石凳上站起来,然后简直像个小炮/弹,用弹射一样的速度,把自己撞在南荣慎的怀里。 一把抱住了他和自家大哥一样宽厚结实的腰背,同时高声喊道,“二公子,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我是你的女人啊(慎郎你别这样对我!...) 温蓉蓉本来不是个这么莽撞的勇士,她这辈子也没跟哪个男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过。 更别提还朝着人家生扑的。 她就是个现代典型的,整天喊着自己单身,自己好惨,好想要个男朋友啊男朋友,然后真的给她个男人,她比被狗撵的兔子跑得还快的女孩子。 温蓉蓉时常觉得,单身是一种仪式,用这个漫长且浪漫的仪式,来祭奠自己渐渐远去的青春,这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所以上辈子她到死都还是个单身汪,并且从没有为此感到遗憾。 但是这个世界,明显对于大龄单身汪没有那么友好。 她虽然心理年龄是个二十几岁的人,但生理年龄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就要被逼着找男人了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为了不找,她只能生扑南荣慎,这让她想起那首脍炙人口的歌词——为了你失去你,狠心扮演伤害你…… 因为南荣慎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有把握怎么扑也扑不倒的男人。 然后她就上了。 然后她就真的被弹射出去了—— 南荣慎本来不至于被温蓉蓉给抱住,毕竟他可是个修炼之人,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又在战场之上堪称所向披靡…… 坏就坏在他因为温蓉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仔体格,又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根本对她没有防备,这才一时让她得手了。 不过南荣慎反应也非常的快,在温蓉蓉抱实的瞬间,脑子嗡的一声,浑身血液上涌。 然后身体在多年生死边缘练就的保护机制自动运转,灵力充斥经脉,直接把温蓉蓉给冲飞了—— 温蓉蓉凌空从她刚才坐着的石桌上飞过去,“嗷”地一嗓子惊惧交加的嚎叫响彻夜空,第一反应是赤翎羽衣没有了,她要遭殃了! 南荣慎这个秃孙子! 然后她又在抱头准备自由落体的时候,被迅速飞掠而来的南荣慎,在她脑袋撞墙之前,又给拎着腿儿拉住了。 温蓉蓉觉得自己成了一把剑,被南荣慎拎着腿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接着头晕目眩地落地,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膝盖一软,就朝着地上跌坐而去。 南荣慎没有扶她,把她平安弄到地上之后,就退出了三步开外,眉头紧蹙面色还有些可疑的红,当然了因为天色和他本身肤色的原因,看不出来。 “你找死吗!”他对着温蓉蓉低声咆哮。 他常年征战,和妖魔兽厮杀有时生死只在一线之间,被近身等同于死,很多抵抗反应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她突然这么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抱他,是真的找死行为。 温蓉蓉哪知道这个,她对于一个人因为常年征战枕戈待旦,能进化到什么可怕的地步没有概念。 她在这个世界上活过来这么多天,到现在对于修真者神乎其神的能力,还没有具体的认知。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修者,也没有谁动不动就飞天遁地移山劈海,大家表面上看上去,也没多长俩犄角,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 她敢抱上去,只因为基于对于南荣慎这个人的了解,他是个真正的君子……谁知道他看着傻大憨粗,居然还是个带刺的玫瑰啊! 因此她被南荣慎吼了脑子嗡嗡响,加上刚才被拉着脚腕在空中泄力的时候转的晕,顿时一阵反胃。 她头也不抬地撅着屁股爬起来,也嚷道,“你喊什么!吓死了!那么大反应干什么,你个大老爷们干嘛跟个被轻薄的小姑娘似的,抱一下而已,要不要给你立个贞节牌坊啊!” 南荣慎面色青黑,长眉紧蹙,温蓉蓉吼完了过了嘴瘾,又觉得不行,她今个不是来对线的,她是来哄人想办法的。 于是她又故作委屈地缩起肩膀抽噎了一下,眼睛上抬用半个眼仁儿看人,“二公子对我好凶啊……我就是一时情不自禁嘛,怎么没人抱过你吗?” 南荣慎深呼吸两口气,转头就走,长腿迈到极致,几步就要跨到门口。 他弄不了温蓉蓉,打不得骂不得说不过……也不敢碰她更不敢让她碰,她又不怕自己这一身血煞之气,偏还敢往他身上扑。 这么多年,南荣慎第一次觉得,自己遇见了克星。 他打算去找他哥,让他哥来跟温蓉蓉说。 但是温蓉蓉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她连忙迈着腿紧倒腾,追在南荣慎后面,这一次南荣慎对她有防备,察觉到她跑到了自己身后,强忍着没有催动体内灵力去抵抗,只转头低吼,“你离我远点!” 然后又被拉住了袍袖,“你去哪啊,不管我了?” 温蓉蓉急道,“我家中要给我相看人家,今天给我找了足有书本厚的一堆公子画像,让我择选,你不管啊!” “我……管什么?”南荣慎表情荒谬。 温蓉蓉噎了下,但是很快眼珠子一转,眯眼赖定了南荣慎,说道,“我是你的女人啊,我若和其他男子牵扯不清,那你这德明宗二公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是什么……”南荣慎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抬手按了下自己的额头,朝着院外看了一眼,又把头转回来,“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与你之间,从无男女之情,是你一直意图不明地凑上前,才引得诸多谣言!” 温蓉蓉管他三七二十一,南荣慎越是抗拒她越是喜欢,于是又抽了下鼻子,要哭似的说,“可我喜欢你啊……” 她说得又小声又委屈,嘴唇直抖就是干打雷不下雨,毕竟弄出眼泪还要掐自己,太疼了。 于是她只好眼泪不够表情来凑,满脸苦涩道,“二公子为何如此绝情,你若不喜欢我,怎的我去找你,给你带的吃食你吃得精光不说,还待我那般好同我玩耍,还抱我。” “我什么时候抱……”南荣慎憋的面色通红,想起了他为了阻止温蓉蓉和她哥哥说血灵石的事情,用手臂夹了她一次。 “我那不是抱!”南荣慎咬了咬牙说,“我对你半点没有男女之情,你莫要再纠缠于我,我明日便要出征,此生也绝无娶妻的打算。” 南荣慎说着,对着门口不远处的下人喊道,“送温小姐出去!” 温蓉蓉听他说这辈子没有娶妻的打算,差点就拍大腿认亲了,自己这辈子也没有嫁人的打算,巧了吗这不是! 她迈步正要再追,下人已经迅速到了她身边,并且把她两个婢女带来了,恭敬道,“温小姐,请。” 温蓉蓉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直打卷儿,要是她真的喜欢一个人,她肯定不会这么死皮赖脸。 她了解自己,她得像个鹌鹑似的连个屁也不敢大声放,她哪敢纠缠男人? 反观南荣慎,就这种棒槌,这种一句话跟火/箭炮似的把人轰上天的混球,谁要是喜欢他,心都让他辗成渣渣了,还喜欢个锤子! 不过他们两看相厌,这就妙了。 今个这件事儿必须闹大了,明天南荣慎就跑了,她不闹大她真的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做挡箭牌了。 她不能成婚,也不想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伤害自己,也伤家里人的心。 于是温蓉蓉打算豁出去了,又追着南荣慎一把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双手绕过他的腰身,绕到他身前抓住了他的腰封,像一个贴树皮虫子似的黏上去。 心里想,大兄弟这件事儿要是成了,我肯定想办法给你备一份厚礼直接送烛龙谷! 然后凄厉喊道,“慎郎,你别这样对我!” 红烟和竹叶被震惊到瞪圆了眼睛,那个下人嘴张得能塞下自己的拳头。 南荣慎是真没想到温蓉蓉还敢抱他,要不是头发太长,就全都顺着头顶立起来了! 他挣了一下居然没有挣开,温蓉蓉一双细白的小手盘在他腰间,还紧紧揪着他的腰封。 令人头皮发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身体气味甚至是体温贴在身后,南荣慎大概是生气和震惊得过头,这会儿气息反倒是平稳下来了。 大手捏住了温蓉蓉两只细白不堪一折的手腕,巧劲儿捏了一下,温蓉蓉顿时就脱力了。 他并没有甩开温蓉蓉的两只手,而是一只手就攥住了她两只手腕,转过身捏着她的手朝着自己拽了一下。 在温蓉蓉惊恐的视线中抬起了另一只手,呈手刀状,凌空就要朝着她的侧颈砍下去—— 南荣慎想法很简单,弄昏了塞马车上让她的下人把她送回去。 “小姐!”红烟见状以为南荣慎这是恼羞成怒要伤人! 连忙上前一步,手腕上骤然亮起一束红光,竹叶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绕到了南荣慎的身后,手腕上闪过绿光,接着一柄绿色竹刺出现在手上。 “大胆妖物。”南荣慎砍向温蓉蓉脖颈的手腕一顿,面色霎时间冷了下来。 他的视线慢慢地看向一前一后的红烟和竹叶,眼中的冷厉和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放开我家小姐。”红烟很怕南荣慎,因为她这样的小妖,就算自爆妖丹,也根本半点衣角伤不到南荣慎这样的人。 但是她身上印着驭灵契,必须要在主人危险之时冲上前,哪怕结局是死。 如果在主人危急的时候逃避,就算主人家放她一马,从今往后,不会有人类与叛奴结契,那么她的下场便是生不如死。 所以纵使红烟和竹叶都怕得身体打颤,还是以威胁之势,随时准备对南荣慎出手,意欲从他的手中救下自家主人。 温蓉蓉则是彻底傻眼了,红烟和竹叶开始冒光,她看得眼珠子都要脱眶了,“你们……你们干什么……” 什么玩意我的妈耶! 红烟和竹叶难不成也是修士,不,南荣慎刚才说“大胆妖物” 那…… 那那那,红烟和竹叶是妖精?! 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了,她从没发现过异样,只把她们俩当成和她一样的小姑娘看待的。 不过温蓉蓉现在来不及震惊于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居然是妖物这种事情,因为她看到南荣慎没有抓着她的那只手上,已经慢慢积蓄起了幽光。 和温蓉蓉曾经在温泽阳手上见过的浅青色的幽光不同,南荣慎手上的幽光带着淡淡的红。 他面色是温蓉蓉从没见过的杀气凛然,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浓重地四散开来,像一头即将挣脱锁链的猛兽。 温蓉蓉有些腿软,这个腿软甚至不是她主观意识的害怕造成,这是来源于骨子里的,弱小对于强大的臣服。 可见南荣慎这会儿是真的怒了,要对她的婢女动手吗?! “二公子你做什么!”温蓉蓉想要挣开手跑掉,奈何她两只手腕被南荣慎抓着,居然挣不开他一只手。 “松开,我回家了!”温蓉蓉试图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命令道,“红烟竹叶,后退!” 红烟和竹叶不能退,气氛一时僵持,直到一声清脆如冰裂的声音,轻缓地从不远处传来,“谨言,放开温小姐。” 看来他很担心你(骗她的人和感情可以想要...) 南荣慎侧头看过去,看到了小路尽头南荣元奚缓步走来,身上的紧绷骤然一松。 温蓉蓉也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幽幽夜色之中,南荣元奚一袭纯白纱袍,走动间简直如同云雾缭绕周身,他走近一些,露出真容,便当真如同那临世的谪仙。 温蓉蓉察觉到手腕一松,南荣慎周身的血煞之气已经收敛干净,竹叶和红烟也迅速回到了温蓉蓉身边。 温蓉蓉看着走到近前,以谴责的眼神看向南荣慎的南荣元奚,竟然一时间有些发怔。 人这个东西,不能好看得过头,否则就像这样,让人看了心里瘆得慌。 “待客之道,我不曾教过你吗。” 南荣元奚不带任何疾言厉色,分明轻飘飘的,却犹如重锤砸在南荣慎的头顶,他这铁棒槌,居然也微微垂头,一副犯错小孩的模样。 温蓉蓉稀奇地看着,心里有点暗爽,快,多骂两句!骂死个憨货! 南荣慎动了动嘴唇,想解释他没想真的伤温蓉蓉,只想敲昏了她,好把她送走。 不过南荣慎没有开口,实际上他暗自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拿温蓉蓉没辙,才想要出此下策,不过他哥哥来了,就不用他操心了! 南荣元奚不咸不淡的说了南荣慎一句,这才将视线落在温蓉蓉的身上,温蓉蓉立刻垂头避开他的视线,免得被他施了妖邪之术,勾了魂儿去。 南荣元奚察觉到了她的回避,却只是唇角微压,而后轻声开口,“谨言一介武夫,莽撞无礼,冲撞了温小姐,还请温小姐莫要怪罪。” 温蓉蓉连忙摇头摆手,准备脚底抹油,她是想要把事情闹大,但是南荣元奚出面她就得撤了。 温蓉蓉看的就是以他为主角的小说,最是知道他的心肝上长得全都是窟窿,能笑着把人活活玩死,这样的蜂窝煤成精她别说玩,连碰也不敢碰的。 “无碍的,是我玩笑过了,惹恼了二公子,” 温蓉蓉跟南荣慎那样的棒槌敢撒泼耍浑,跟南荣元奚可不敢,躲都来不及,于是她非常迅速地认怂,对着南荣慎的方向施了下礼。 说道,“是我玩心太盛,给二公子赔罪,夜深了,我这便回去了,否则家兄家母定要担心了。” 温蓉蓉说着转身就走,步子迈得贼大,莫名地和南荣慎刚才想要跑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是不怕扯着蛋的逃命步伐。 竹叶和红烟落后温蓉蓉一步,有意地挡在她的身后。 只不过来的时候很容易,走却没有那么容易,温蓉蓉走出了几步远,南荣元奚的声音又飘过来,“温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蓉蓉很想当成没有听见,但是这声音太近了,简直就像是扒在她的耳边说的。 温蓉蓉被迫站住,犹豫着回头,笑着拒绝,“可是很晚了,我哥哥一会说不定要找来了。” “请。”南荣元奚一只手抬起,手臂上纱袍垂落,指尖对着一处院子,他面上拢着一层淡淡的庭院灯烛光亮,神色依旧是不带半点强迫的意思,但是莫名地让温蓉蓉不敢不管不顾地转身便走。 温蓉蓉心跳如雷,是吓的。 视线朝着南荣元奚身后的南荣慎看去,南荣慎眼神居然带着看热闹看好戏的神色。 个天杀的死铁棍! 温蓉蓉深吸了口气,还是缓步走了回去,走向那个小院。 她知道,她敢不去,南荣元奚就会记着她的冒犯,然后搞事情,因为他是个睚眦必报的蜂窝煤! 当然她敢单独和南荣元奚说话,还有其他的原因。 温蓉蓉隔着袖子摸了下里面的一些小玩意,都是她这些天在灵器店拿出来的宝贝。 灵器大多作为辅助歌舞表演,或者世家小姐少爷们戏玩所用,但是其中某些经过她的筛选和改进,带在身上,可做防身所用。 因此她不怎么怕南荣元奚搞事情,毕竟南荣元奚现在连血脉还没完全觉醒。 并且她是虚罗门大小姐,她大张旗鼓地来的德明宗,她不信南荣元奚真敢对她如何。 怕是怕,忌惮是忌惮,真说几句话,她倒不至于不敢。 于是自在这本书中世界活过来之后,温蓉蓉第一次直面这本书的气运之子,她们走进院中,在一棵小树下站定。 南荣元奚走到她身侧,也在树下站定,侧过头看向她,问道,“为何不敢看我。” 温蓉蓉心里一跳。 南荣元奚继续问,“为何一直躲着我。” 温蓉蓉心要顺着嗓子眼儿蹦出来夺命而逃! 南荣元奚绕到温蓉蓉面前,伸出手来作势抬她的下颚,温蓉蓉震惊的瞪大眼睛,猛地抬头,看进南荣元奚的眼中。 空。 空荡荡的,像是掉进了一片迷雾…… 温蓉蓉垂在身侧的手指,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连着退了两三步,才躲开南荣元奚手指能碰到的范围。 南荣元奚手指在空中停滞了片刻,而后慢慢垂落,居然带着那么点落寞的味道。 他轻轻叹息一声说,“你不敢看我,躲着我,是像你在饯军宴上说的一样,觉得我对你用了妖异之术,惑你围着我转吗?” 是啊! 但是温蓉蓉现在是温怂怂,她不敢说,摇头说,“没有。” 南荣元奚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微顿之后,又说,“那你是真的喜欢我弟弟吗?” “是!”这次温蓉蓉半点没有犹豫,点头如捣蒜,“喜欢极了!” 所以请你这头到处散发麝香的花麋鹿,保持最基本的人性,趁早离我远一点! 南荣元奚却说,“可你不久前,也说你非常喜欢我,” 南荣元奚向前迈步,步步逼近温蓉蓉,“你说,你愿与我岁岁年年常相见,朝朝暮暮共白首……” 温蓉蓉垂头瞪着他慢慢逼近不染纤尘的靴履,呼吸急促的步步后退。 心里骂着臭不要脸的死妖精,实际上已经被南荣元奚纠缠而上的气息给搞得要着道儿了。 他是海妖族,温蓉蓉见过原文的描述,他若想要勾引一个人,不仅容貌,声音,连身上的气息都是致命吸引。 温蓉蓉不太好形容他什么味儿,她愿意将其定义为骚气。 反正书中但凡是女子闻着了,没有不疯的。 因此在南荣元奚离得近一些之后,她就屏住了呼吸,手在袖子里摸了个东西捏着,准备南荣元奚敢对她伸手,他会给他炸个新发型。 不过南荣元奚从来不是轻薄之人,哪怕他现在确实是存心试探,他也站定在温蓉蓉三步之外。 看着她说,“你曾说喜欢我,愿为我学尾生抱柱至死方休,没几天,便在饯军宴上当众弃我辱我,移情别恋于我弟弟。” 南荣元奚声音不带哀怨,很平淡,但就是听得人心惊肉跳,自愧的想马上抱住他哄他。 这就他妈邪门了。 温蓉蓉心里忍不住骂了脏话。 “温小姐,你这般善变,置我于何地,”南荣元奚说,“谨言他又怎敢相信你所言的爱慕之情。” 温蓉蓉当时在饯军宴上三言两语把南荣元奚说成个渣男,现在报应果然来了,南荣元奚也给她扣上了见异思迁的滥情帽子。 很好。 温蓉蓉心里啪啪啪给南荣元奚鼓掌,不愧是主角,她竟然无言以对。 两个人沉默站立片刻,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是南荣元奚和温蓉蓉之间太安静了,都听见了。 “是谨言,”南荣元奚给看不见的温蓉蓉解惑,“看来他很担心你。” 南荣元奚顿了顿,看着温蓉蓉朝着脚步声方向张望的侧脸,突然说,“温小姐,我弟弟愚笨,不能领会你的意思,你为何不找我?” 南荣元奚不再装一个被人无端厌弃的伤心之人,露出他的一角真面目,唇角微勾,如夜花盛放,妖异到底。 他压低声音蛊惑,“你所想的一切,我都能帮你达到。” 温蓉蓉闻言抬起头看向了他,惊心于他的容貌,也惊心于他说的话。 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小树林儿气氛下面,面前站着个神仙,他说能帮你达成你想要达成的一切,他对你笑,眼中全都是蛊惑,蛊惑你对他为所欲为…… 但凡是个人,有七情六欲,都很难不朝着神仙伸出手去。 温蓉蓉一样满脸痴迷,但是她却咬着牙后退了一步。 但凡是她没看过原著,她肯定冲了,龙傲天就龙傲天吧,这种极品先睡了再说! 但是不幸的是她看过了,她知道南荣元奚的付出,都是要代价的,她敢把他睡了,她家的灵矿他就吸定了。 对于温蓉蓉来说,灵矿就是她的七情六欲,南荣元奚要是给她吸了,那就是吸了她的命啊! 在小命面前,美色都是浮云,温蓉蓉战略性后退,骗她的人和感情可以,想要她的钱? 免谈! 非君不嫁(朝着她的二公子飞扑了过去...) “南荣公子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温蓉蓉装傻充愣脚底抹油,朝着南荣慎偷听的方向撤离,嘴里胡乱说,“我真得回去了,我母亲说了,女孩子晚上不能,嗯,随便出门太久……” 温蓉蓉说着转身就跑,南荣元奚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跑出了视线,像在看个在蛛网上疯狂挣扎,居然意外逃出生天的小虫。 温蓉蓉跑一半的时候就看到了南荣慎,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南荣慎之后,一直吊在嗓子眼儿的心居然安心落回去了。 南荣慎大步流星跟在温蓉蓉身边,温蓉蓉瞪他,“你干什么!” “送你出德明宗。”南荣慎回答,但是视线落在她微红的小脸上,扫了好几圈。 等到温蓉蓉带着红烟竹叶终于要上自家马车的时候,南荣慎突然拉住了她,实在耐不住好奇,问道,“我哥跟你说什么了?”说那么久! 他就没有见过他哥哥主动找女人说话,还和一个女人单独待着过,还那么久,实在是太好奇了! 温蓉蓉脑子乱糟糟的,今天计划被南荣元奚打乱,她还得重新制定一个,这会儿懒得搭理南荣慎这个大牤牛,踩着玉凳要上车,根本不回答。 南荣慎却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用得不大,但是温蓉蓉居然迈不动步子。 她回头把南荣慎手臂扒下去,再上,又被按住肩膀。 温蓉蓉瞪他,“你干什么!” “我哥……” “你哥说你是个大傻子!”温蓉蓉朝着南荣慎肚子上推了下。 这地方是人的软肋,修炼之人也不例外,南荣慎果然极其敏锐地向后躲了下,松开了温蓉蓉。 但是温蓉蓉踩着凳子呢,推他用那么大劲儿,他一松手,她惯性就朝着地上去了。 她怕红烟和竹叶跟南荣慎再起冲突,让俩人上车后面去了,这会儿扶她也来不及,眼看他就要摔个狗吃屎。 然后她脸就直接怼硬邦邦的男子胸膛上,南荣慎张开手臂,又把她接住了。 脸疼。 温蓉蓉没好气地推他,站直后揉了下自己的脸,哼道,“刚才抱你你扭扭捏捏的像个猪肉虫儿,现在往我身上贴什么贴,松开!” 最后南荣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虚罗门的马车迅速跑走,没问出来他哥跟温蓉蓉说了什么。 不过等他回到了刚才推演兽潮的屋子,南荣元奚正在沙盘的旁边站着,见他回来抬头看了一眼,垂眸慢条斯理地拨动沙盘。 说,“明天你临行前,她应该还会找你。” “啊?哥你没帮我解决掉吗,”南荣慎疑惑,“她还找我干什么啊……” 南荣元奚抬眼看了眼房门的方向,南荣慎便走到旁边关上,门关上,阵法的阻隔自然也开启。 只不过这一次一番谈话,等到从屋子里出来已经临近子时,南荣慎面色很不好,没去睡觉,直接拿着他的双尖锁焰枪,练了大半宿的枪法。 等到天蒙蒙亮,出征的大军就开始集结,他一夜没睡。 而一夜没睡的不光是南荣慎,还有温蓉蓉。 她连夜重新制定了计划,成败在此一举! 今天百姓集结城门两侧,夹道送军,这是历年来的惯例。王公贵族,朝中重臣,则是都在城门之上站着,以身份和尊位来排序,算是替君王送军。 今天城门之上为首的正是安栾王秦安,距离秦安不远处的,便是拿了帝王手谕,端正立于城墙之上的温正玉。 大军开拔宫中专门命天命师算过了时辰,八月初九,卯正二刻是最佳的开拔时辰。 但是卯时一刻,全体大军已经全部在城外集结完毕。自城墙上望下去,黑压压的兵将绵延数里,各军各营列队整齐划一,军需日用的车已经先行,所有士兵都在等待吉时。 为首将领足足几十人,尽数身着铠甲全副武装,连胯/下的骏马都戴上了头甲,暗沉沉的黑色甲胄,在这天光尚未泄露的天地之间,蕴藏着难言的肃杀和沉重。 战争从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是风光回归还是马革裹尸,亦或者在兽潮之下化为肉泥,都是属于他们这几万人不可预估的未来。 夹道的百姓们起先还压抑着,但是随着大军开拔的时间临近,送子送夫甚至送父上战场的百姓们,人群之中斗笠之下,便有忍不住低低的抽泣传来。 悲痛是能够感染的,越是普通的出征百姓,回来的几率便越低,战场上何止是刀剑无眼,他们对抗的可是魔族,是能令天地震颤地龙翻身的兽潮。 寻常人大部分有去无回,九死无生,更别提那些签了驭灵契的奴隶军。 渐渐地,悲痛的哭叫声此起彼伏,若是不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哭上一哭,入了冬,到了过年开春,很有可能他们连家人的尸首都收殓不回,连叫一声亲人的名字都再没有机会。 这是每一年,都会重复上演的悲剧,熟悉的不熟悉的名字,在人群中不断地响起。 列队的士兵未必能够听见自己家人叫自己的名字,但这是历年来送别的一种约定俗成的仪式。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说法,便是亲人的叫声,能够将客死异乡的孤魂带回家乡,将士们听了亲人的最后一声叫,便纵使是尸骨无存,英魂也不至迷失归家之路。 时间一点点地逼近,大军开拔在即,送别的战鼓咚咚响起,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城墙上面的贵人们,其实大部分无法与这城下的百姓们共情,他们见惯了每一年的离去和归来,更在意的,是谁会在归来之际享尽荣华,下一年和他们一起站在城墙之上,隔着悲喜送别大军。 而温蓉蓉也站在这些贵人们中间,听着底下百姓们压抑的哭声和叫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但又塞着什么软绵绵的无力。 她何其的渺小无能,半点也无法抚慰这些人的悲痛,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让自己不至于沦落为这悲痛的一员。 她要先设法保住自己,再保住家人。 她站在温正玉身后角落处,看着城门口骑/跨于马上的军将们,心中生出一种崇敬肃穆之情。 这是真正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们背负和承载着的,是属于亲人的生命,亲人的安危。 她突然就想放弃她的计划,因为……她觉得身着战甲的南荣慎,实在不该沦为她的工具人。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认不出哪个是南荣慎。 军将们的铠甲,武装到头顶就算了,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把脸都用铁面具给挡住了! 能看得见路吗!干起架来视野也受限啊。 温蓉蓉当然不知道,军将门穿着这样齐全的甲胄,只是开拔之前的仪式罢了。真正行军,他们全部都是轻装简行,待会走出了二里外,就开始卸甲真的行军了。 但是就仪式上穿戴的这么一会儿,就把一夜没睡,做足了周全计划的温蓉蓉给难住了。 军将们个个身高腿长,再穿着这一身铁甲,凭空又拔高两个度,朝马上一坐,个顶个都是一个娘生的,能认出谁是谁啊! 温蓉蓉急得挠头。 而随着战鼓声加快,城内百姓之间的气氛,这时候也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有一个老者冲出了士兵的阻隔,朝着城外大军中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叫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很快有士兵追上来,扶住了老者,这样的事情每年都会发生,但是一模一样的甲胄在身,列队而战,根本难以一眼分辨出自家亲人。 更何况,大军绵延数里,谁又知道谁在哪里? 扶住了老者的士兵们,并不曾为难,也无人怪罪于他,只是搀扶着颤巍巍的老者回到了人群,甚至还有士兵低声安慰。 这是一种同理心,也是这些黑沉沉的军将和城墙上的贵人们,给予百姓们最后的慈悲。 许他们悲痛,许他们悲痛欲绝,也许他们在悲痛欲绝之下“扰乱军纪”。 因为这些百姓,都是士兵们的亲人。 沙漏在无声地滑落,战鼓声越发密集,很快又有几人冲出了士兵们的防线,试图在大军中寻找亲人告别。 温蓉蓉急得脑壳要炸开了,她像是在盯着一幅“一起来找茬”的图,试图从其中分辨出哪个是南荣慎! 因为今天,她也要钻一次空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来一出送情郎和盼郎归。 闹得越大越好,这样她才能让家里人看到她“非君不嫁”的决心,她才能不成婚! 可是她急的浑身冒汗,满头大包,军将门一动不动,气势如山的坐在马上,面前的铁面具遮盖住了一切。 而第四波冲出重围的百姓,都被士兵们劝回去了,战鼓声密集得如同疾风骤雨,沙漏所剩无几,大军开拔的吉时很快就要到了,温蓉蓉狠狠闭了闭眼睛。 然后阳光这时候刺破了地平线,暖黄的晨曦洒遍大地,映在黑沉沉的铁甲之上,军将门突然动了。 他们整齐划一的从马上下来,站在地上,而后齐齐对着城门处,举着帝王手谕的温正玉单膝跪地,垂听圣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温蓉蓉瞪着她动态视力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超出她平常水平的大眼睛,看到了军将门在落地的那一刻,个子最高的那一个! 就是你了! 南荣慎别的特长温蓉蓉不知道,但是他腿特长! 个子高得像一座小山! 她顿时和身后红烟竹叶打了眼色。 悄悄地在她二哥宣读圣谕的时候,飞速下了城墙,混入了人群百姓之中。 而就在圣谕宣读结束的那一刻,军将们谢恩起身。 温蓉蓉就在这时凭借着红烟和竹叶的掩护,冲出了士兵的防线,开始朝着城墙下最高的军将狂奔而去—— 她在奔跑的途中摘下了黑色的斗篷,风卷起了她一身纯白色的长袍,让她像一只翩然飞舞的白色蝴蝶,朝着她的二公子飞扑了过去—— 等我回来就娶你(吻别就不必了吧三更合一...) 战鼓声停息。 温蓉蓉跑到了城门之下军将的前面, 她今天专门精心装扮过,脸上扑了好多层粉,唇红也半点没有涂, 面色惨白得像个上吊上一半跑出来的吊死鬼预备役。 又穿了一身纯白的衣袍, 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四个大字――披麻戴孝。 不这样打扮实在难以在这样的场合, 仅凭语气和表情表述她因为情郎出征, 心情悲痛的程度。 千钧一发,她急急跑到了最高个子的那个军将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即将翻身上马的军将手臂。 “二公子!”温蓉蓉被手下触感冰凉的铁甲激得一个哆嗦,却更真实得像是在悲痛。 “我与你有话说!且容我再与你说一番送别之言!”温蓉蓉提高一些声音喊道。 场中军将, 皆是修炼之人, 听到声音齐齐侧头看来,一模一样的黑铁面具转向这边, 肃杀之气沉如压在颈项之上的斩头刀。 城墙之上的贵人们亦是被突然出现的温蓉蓉惊了一下, 尤其是才收起圣谕的温正玉,垂眸看了一眼底下高声拦军将上马的女子身形, 素来喜怒难辨的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 猛地回头看向了身后,果真他一直站在角落的好妹妹无影无踪。 温正玉咬了咬牙,皱眉看向下面, 百姓们有人冲破了士兵防线好几次,但是都是寻找家人士兵的,还当真无人敢拦军将。 毕竟百姓何来军将亲人?这个世界上等级森严贫富贵贱如同天堑。 不过也正因为有人拦军将,百姓之中也因为温蓉蓉骚动起来。 温蓉蓉被所有人注视议论,吓得心里直打退堂鼓。 但为了以后幸福生活, 她拼了! 她稳了稳声音,说, “我家中要为我择选夫婿,但我与二公子情投意合,此生绝不嫁他人。纵使因为你出征在即,不能与我订下婚约,” 温蓉蓉从袖中摸出了誓心石,高举在自己身前,心肝儿直打颤,这玩意到底多大威力她也不知道,据说是劈不死人的,这倒是再三地和家中铺子里的炼器师们确认过了。 因此温蓉蓉一咬牙,说,“我温蓉蓉在此发誓,无论多少年,我都等二公子归来!” 誓心石上的幽蓝色骤然炸开,自温蓉蓉身边开始形成一圈飞速流转的光弧,光弧又迅速飞向上空汇聚,接着在上空形成一道电闪,直接凌空扭曲而下,如一条长鞭,抽在了温蓉蓉的后背。 温蓉蓉当场“嗷”地一声惨叫,疼得跪坐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觉得后背都被一把大刀给砍开了。 操他娘的,谁说不疼的!等她回去干死那些吃干饭的炼器师! 温蓉蓉直接被劈哭了,眼泪像豆子一样,大颗大颗地朝着地上滚下来。 她撑着手臂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真想趴地上不起来了,但是她听到了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高。 “天呐是誓心石!” “此女当真痴情至此……” 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就这么放弃! 温蓉蓉咬牙爬起来,心里把面前不来扶她只站着看热闹的南荣慎给骂了个四脚朝天。 忍着一动就疼的要死的后背说,“战场之上危机四伏,万望二公子保重。” 温蓉蓉说着躬身施了端端正正一礼,紧接着摸上自己纯白衣袍的腰带。 沙漏只差一点便流尽了,她必须尽快! 于是她快速喊道,“若二公子为坛渭国百姓战死沙场,我这一生都为你着此孝衣。” 她说着张开双臂,展示她身上的纯白衣袍。 场中修炼之人听得清清楚楚,未曾修炼之人也迅速口口相传,着实是被温蓉蓉这句话震惊到。 “那是虚罗门温家小姐诶……” “就是那个怀了德明宗二公子孩子的大小姐?哎呦!南荣少将军出征了她可怎么办啊……” “世间痴傻得多为女子啊,此番立下誓言,今生怕不是毁了!” 温蓉蓉面前小山一样的男人终于动了,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制止温蓉蓉。 而和他一起动的,还有远处的其他两个身着铠甲的军将,他们本已经翻身上马了,此刻却一前一后翻身下来,朝着温蓉蓉这边快步走来。 而温蓉蓉也在此刻拽开了自己束着白袍的腰封,当场脱了衣服,后退了两步,躲开了面前来制止她的男人的手。 恰逢此时老天爷助阵,一阵风卷起她脱下的白袍,飘向跑来的两个身着铠甲的军将。 而白袍之下,居然是一身红衣。 温蓉蓉说了最后一句她琢磨了一晚上的台词,是她看了多年小说总结出来的,雷是雷了点,但这种情境下,效果绝对拔群。 她高声决绝道,“若二公子有幸凯旋,我便着这一身喜服,嫁你做妻!” 果真她话音一落,百姓们看到她随风扬起的红色纱衣,议论声更大。 时间太赶了,不然温蓉蓉是肯定要裁制一身真的喜服的,奈何昨晚上翻箱倒柜,就只找出了这一身还像点样子的纱衣。 不过看上去效果似乎不错,因为纱衣被风鼓起,显得她更加悲壮了! 也就是此刻,沙漏彻底漏尽,吉时已到,大军开拔的号角声响起。 维持秩序的士兵几番要来抓人,都被拦着。 但这会儿红烟和竹叶真的拦不住了,幸好她们终于见温蓉蓉手臂一扬,打了个撤离的手势,这手势是昨晚上温蓉蓉教她们的。 她们俩见了便迅速消失在百姓之中。 而维持秩序的士兵和两个身着铠甲的军将都已经到了温蓉蓉的面前,一起来抓她。 温蓉蓉功德圆满,准备随着士兵退场,她面前站着的南荣慎一直都没有反应,就只是看着她。 不过温蓉蓉也不需要他的回应,他只做个棒槌杵在那里就行了,这是她一个人的舞台。 可是她才朝着士兵们迈步,却被其中一个军将按住了肩膀,这位军将抬手在他的铁头盔上一按,铁面具便骤然缩进了头盔之中,然后露出了一张青黑的脸。 “温蓉蓉你真是皮子松了是吧,你胡闹什么!” 温泽阳简直要气死,他并不是觉得丢人,只是温蓉蓉方才那一番立誓,从今往后,她的好姻缘,算是被她亲手断送了! 整个坛渭国的百姓看着呢,她以后要如何嫁人?! 温蓉蓉料到了温泽阳肯定会恼怒,会阻拦,所以她把一切都加快进度,现在都完事儿了,她被逮住也不怕。 达到目的,她乖极了,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我回去了,大哥你快归队,大军开拔了!” 队伍开始从第一排掉头,马蹄声号角声和擂鼓声交杂在一起,温泽阳确确实实也得归队,于是松开了她,瞪了她一眼,很显然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回去算账!温蓉蓉理解了温泽阳的潜台词。 但是她不怕,因为温泽阳就要走了,到时候温正玉要罚她,她还有柯灵雁怀里能躲。 温泽阳迅速归队,队伍转弯马蹄声渐近,步兵的甲胄和兵器的碰撞声也不绝于耳,温蓉蓉生怕被人踩踏,撒腿就要跑,她也看到南荣慎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了。 但是她又没能跑得了,因为温蓉蓉被另一个一身铁甲的军将给抓住了。 紧接着身体骤然凌空,温蓉蓉被这人夹在腋下,红色的纱裙在半空中飘荡飞舞,如那飞天的仙女一般,只可惜她是被夹着的姿势,撅着不太优美的屁股,还大头朝下。 居然反地心引力的在城墙上向上游走,朝着城墙之上飞掠而去―― “啊……”温蓉蓉喊了一声,又迅速被捂住了嘴。 转瞬之间,她已经到了城墙之上,但是她的脑子却乱得像是风中狂舞的衣摆。 她一时半会儿还捋不出什么思绪,但是本能让她觉得事情要糟。 遭就遭在她居然觉得被夹和被捂得有些熟悉…… 等到这位突然挟持她的军将,夹着她落在城墙之上的一众贵人身后。温蓉蓉脚一沾地,就见他在头侧的头盔上按了一下,然后黑铁面具迅速弹起,露出了下面一张比温泽阳还要青黑数倍的……致命一般熟悉的脸。 这张脸她昨晚上想了一宿,彻夜未眠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在今天当众对他诉尽情肠,可是…… 怎么会是南荣慎! “你……”温蓉蓉张口结舌,手指指着南荣慎想要杀人的面色,自己的嘴角面皮儿一起抽搐,宛如脑血栓前兆。 她哆哆嗦嗦地指向城门之下,随着大军开拔已经走掉的“南荣慎”。 刚才她明明看着他上马……操! 操操操操! 她难道刚才那一番完美且凄美的表白,还遭雷劈了一遭,结果弄错了人吗! “你刚才在对着谁叫二公子?!”南荣慎气笑了,“你在对着谁叫着我的名字誓心?!” “你,”南荣慎手指头怼到她的脑门上,用力点了点,点得温蓉蓉脑袋后仰,他压着怒火沉声问,“你起誓非我不嫁,追到军前弄得人尽皆知,却根本认不出我来?” “我……我我,”温蓉蓉被逼得步步后退,脑子彻底宕机,这这这不能怪她的! 谁让军将们都穿得像是一个娘胎爬出来的,还都特面具挡着脸,再者说了……谁能想到还有比眼前这大铁柱子还高的男人,这个世界上人怎么回事儿,吃化肥长大的吗! 温蓉蓉欲哭无泪,哭丧着脸被浑身散发着挡我者死的气息的南荣慎,给逼到了城墙上t望塔的夹角。 她缩着肩膀彻底成了个鹌鹑,根本不敢抬头看南荣慎的脸,哪有一丁点刚才在底下梗着脖子,宛如打鸣儿公鸡一样激情搞事的样子。 南荣慎冷笑阵阵,逼得温蓉蓉无路可退要朝着地上堆的时候,南荣慎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温正玉站在一处的南荣元奚。 想到昨晚上的谈话,南荣慎朝着温蓉蓉伸出了手。 温蓉蓉怂的蹲地上去了,抱着自己膝盖吼道,“谁让你们穿得都一样!” 南荣慎手僵在半空,死亡凝视着温蓉蓉的头顶,不远处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尖笑,来自一直偷听这边的安栾王秦安。 其实但凡是温蓉蓉稍微对南荣慎上点心,就会发现,虽然这些军将们穿的是一模一样的铠甲,一模一样的黑铁面具遮面,但其实每个人用的武器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大多数都是长剑,还有些稀奇古怪的锤子和弯刀,刚才温蓉蓉当成南荣慎的那个军将,拿的是马刀。 只有南荣慎用的是枪。 还不是普通的枪,是德明宗著名双尖锁焰枪,整个德明宗只有南荣慎继承了老宗主的双尖锁焰枪。可以这么说,大概除了温蓉蓉不知道没见过之外,整个坛渭国都知道南荣二公子用的什么武器。 所以告白誓心都认错人这种事情,实在不怪安栾王要发出放荡又没有礼貌的尖笑。 这太可乐了。 但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温蓉蓉,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南荣慎,她怎么知道他用什么武器。 再者说南荣慎在这本书中只是炮灰,没有很多的笔墨描写,温蓉蓉知道更多的,是南荣元奚怎么和他的小老婆们生崽子,毕竟这是一本种/马文啊! 可这种事情,站在南荣慎的角度来看,就未免太过荒谬了。 他气得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温蓉蓉,却不能不顾他哥哥的叮嘱。 于是她把温蓉蓉直接从地上拽起来,热得烫人似的手掌,托着温蓉蓉不堪一折的后颈,弯下一些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我接受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好吗?”南荣慎提高一些声音,甚至带上些许灵力,确保这城墙之上的贵人们都能听得清楚。 他看上去用最缱绻的姿势,实际上是卡着温蓉蓉的命门说,“你的誓心和告白,我都接受,来不及定亲,但等我下次回来,我就娶你为妻!” 温蓉蓉傻了,她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奈何南荣慎卡着她的后颈,扼住了她命运的后颈皮。 她只能瞪大眼张开嘴,嘴唇开开合合,说不出一句话,像个哑巴了的大蛤/蟆。 啥玩意啊? 啥玩意就同意了! 娶谁啊?……想得美! “你……”温蓉蓉手抓住南荣慎托着她后颈的手臂,朝下使劲儿掰开,“你别开玩笑啊……” 她掰下南荣慎的手臂,转身就要脚底抹油,但是南荣慎反手又抓住了她的手腕,制住她简直比制住小鸡仔还容易。 “玩笑?”南荣慎长眉微挑,勾唇笑出一口森森白牙,他第一次笑得这么邪气,明显是要被气疯了。 “我从不开玩笑。你不是喜欢我,想要我,”南荣慎说,“那你就等着,等我回来娶你,但是你自称是我的女人这句话,你最好记住了。” 他凑近温蓉蓉,另一手摸上她颤抖的小脸,手心粗糙灼/热,剐蹭在她的脸上,生疼! “做我的女人,你要是在我出征期间,敢同别的男子勾勾搭搭……呵。” 南荣慎冷笑一声,像个马上要杀人的地狱修罗。 妈的吓死了! 温蓉蓉被刮得脸疼,扭头躲开他的手,但是心里一拱一拱地有火上来,心说吓唬谁啊明明就是个棒槌,怎地,还跟我玩起邪魅狂狷了! 说得好像你能活着回来似的,剧情里写你死了也就两句话! 来啊,不就是互相伤害嘛! 温蓉蓉被激得冷笑一声,想到他回不来了,挺直了肩膀,她就认错人了怎么了,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跟谁表白誓心都无所谓。 于是她斜眼看着南荣慎,抬手突然朝着他后脑上扯了一把,活活把他的发带给扯下来了,还带着两根头发,嘴上说,“慎郎,你放心吧,这个发带你留给我,等你一走,我便从此着男装,你不回来,我不着红装!” 南荣慎疼得头皮直抽抽,感觉到头盔里面的长发都散开了,但是他没管,看着拿着他发带的温蓉蓉,对她说的话有些愣怔。 连红装都不着了……女子不着红装,这是和非君不嫁一样重的誓言。 南荣慎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样重的誓言,还当众用誓心石。 他瞬间觉得自己有点过了,皱眉松开了温蓉蓉,想要走了。 他也不过就是因为他哥哥交代,他走之前,无论温蓉蓉找他说什么,都要他答应。 南荣慎以为会是别的事情,没想到温蓉蓉当众誓心,表示非君不嫁,他死了还要终身为他披麻戴孝,现在……还说他不归来不着红装。 南荣慎答应只是听命行事,至于答应之后的事情,南荣元奚自然会帮他解决,这么多年了,南荣元奚也没有让他出卖过色相,南荣慎倒是不担心他哥哥真要他取温蓉蓉。 刚才的恼火,只为她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认错人,还毫无愧疚之心,分明半点对他无意,却偏要纠缠于他! 但是若她……真对自己有几分真心,他的话会耽误了她。 南荣慎一犹豫,就又忍不住看了眼南荣元奚那边。 他与南荣元奚相依为命长大,走到今天这一步,步步荆棘历尽艰辛,他从不质疑南荣元奚的决策,也不怕赌上自己的命,为他们共同的目标。 但是若他哥哥当真要他三言两语毁尽一个女子一生…… 南荣慎犹豫退缩时,温蓉蓉却气性上来了,不给他退缩的机会,看上去像是伸手抱他,实则手绕到他身后扯住了他的长发,“我都不着红装了,也绝不会勾搭其他男子,那二公子呢?!” “嗯?”温蓉蓉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低头,南荣慎憋气弯腰,温蓉蓉瞪着他说,“二公子,我可听说随军有很多妖妓,你们到了烛龙谷,当地也有很多女人,我不放心啊。” 温蓉蓉咬牙切齿地说,“若我在这里痴痴等你回来,你却在外面逍遥快活,我便要我哥哥废了你!” 温蓉蓉说着,从怀里摸出了她刚才誓心之后趁乱裹起来的誓心石,她才用了一次,此刻用袖子卷着塞进南荣慎的手里。 “你发誓!你在任何情况下绝不碰别的女人,不对别的女人动情,否则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她含笑看着南荣慎,心里满是幸灾乐祸,这世界上的人对誓言格外地重视,否则她也不会当众发个誓,就把温泽阳气疯了。 大好的男儿,常年征战在外,没妻室没有婢女,真能憋住吗? 南荣慎可马上就要弱冠了,身体壮得牛犊子似的,温蓉蓉半点不信他能不碰女人! 她看着他,笃定他不会发誓,南荣慎果然抱着手里的誓心石面色发黑,额角和侧颈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不敢了吧,还装! 南荣慎和温蓉蓉到现在彼此间都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他们非常一致地两看相厌。 否则温蓉蓉也不会挑他纠缠,虽然不知道南荣慎为什么突然答应要娶她,可是温蓉蓉没在怕的,他回不来。 就在她扬着下巴,开口准备把石头拿回来说算了的时候,南荣慎抓着石头开口,“我南荣慎发誓,绝不碰温蓉蓉以外的其他女子,绝不对其他女子动情,否则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这一次换成温蓉蓉表情愕然,南荣慎话音一落,誓心石的光芒乍现,汇聚,然后当空朝着他劈下。 温蓉蓉连忙缩着脖子后退好几步,生怕这玩意不好使了,再劈错了人。 结果就见一道幽蓝色的电光打在南荣慎的身上,温蓉蓉眯眼等着他趴在地上,他却一动未动,连眼皮都没有抖一下。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不能撼动的钢铁堆成的山,城墙之上所有人静默,温正玉眉头稍稍放松些,这样一来,至少温蓉蓉不是一厢情愿了。 反倒是南荣元奚因为南荣慎的誓心,眉梢微挑,他可没有叫他连这个都答应。 “你……不疼啊?” 温蓉蓉见南荣慎把誓心石递还给她,嘟囔着上前用袖子卷过来,南荣慎却又抓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雷劈了,还是她这会穿的纱衣太薄,被城墙上的风吹冷了,南荣慎的手格外得滚烫。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军已经行进出了一段距离,送军的号角声和擂鼓声仍在继续,他必须快点归队了。 温蓉蓉被南荣慎给烫得缩了下手,南荣慎却抓着她朝着自己拉近,温蓉蓉不明所以,但是挣不开,然后就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被南荣慎拉近了怀里。 因为太突兀了,温蓉蓉这次也没有反应过来,就算反应过来了,她也很懵,不知道南荣慎这又是唱哪出戏,互相伤害到如此地步吗? 倒也不必……“嗯。” 温蓉蓉被后背上火热的大手给摁在冰凉的铁甲之上,感觉着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算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温蓉蓉难受极了,南荣慎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僵硬的拥抱结束,南荣慎松开温蓉蓉,本想转身就走,但眼中露出挣扎。 片刻后看着她叹口气,扶着温蓉蓉的后脑,垂头凑近她。 温蓉蓉浑身写满了抗拒,手推着他的铁甲,一着急心里话冲口而出,“吻别就不必了吧!大家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南荣慎动作却一顿未顿,直接低头对着温蓉蓉压下来。 温蓉蓉觉得自己如同遭遇泰山压顶,脑袋被大手抓着躲不开,索性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算了亲就亲吧,她一个现代世界的新时代女性,她还怕亲个嘴?! 但是南荣慎的嘴唇在她仰起头闭紧了眼睛,做出迎接他的姿势时候,压在了她的眉心。 眉心是很敏感的位置,有一道酷刑便是封闭感官后眉心滴水,据说能把人生生给折磨疯了。 而且温蓉蓉做好心理准备的是嘴唇,冷不防南荣慎温热的嘴唇贴在了她的眉心,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她眉心的位置迅速扩散开来。 这种感觉她熟悉,这源源不断从两个人相接的皮肤传送过来的热流,是南荣慎的灵力。 温蓉蓉舒服得情不自禁叹息一声,抬手攀住了南荣慎的甲胄,双膝绵软的站立不住,整个人挂在南荣慎的身上。 这幅画面在外人眼中看上去,是妥妥的郎情妾意。 身着铠甲的少年将军,刚毅沉稳,面容若刀刻般英挺,却在大军开拔之际,偷偷落队躲在角落在低头亲吻着一个一身轻薄纱衣,柔软又娇小的女子。 女子仰着脸双眼紧闭,侧头贴在他一侧钢铁手臂之上,仿佛想要通过这最后的亲密接触,感受爱人的体温。 而事实是,温蓉蓉正感觉自己泡在一汪舒适无比的温泉之中,连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的那种惬意和温暖。 邪乎一点形容的话,她好像回到了娘胎一样,泡在她妈妈羊水那种安全,舒适得简直想原地睡过去。 这和上次南荣慎探查她的魂魄的时候完全不同,比那个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南荣慎到底是个什么灵根,这也太有利身心发育了。 仿佛昨夜一夜未睡的慌张,疲惫,加上今天的紧绷和不得不去做的痛苦,都在这阵阵暖流之中被抚平。 温蓉蓉把身处于什么环境都忘了似的,耳边的战鼓和嘈杂都变成了令人舒适的催眠的音调,但是就在她要彻底身心放松的时候,南荣慎突然抬头,把嘴唇挪开,热源就这么被切断了。 温蓉蓉下意识地循着热源追上去,朝着南荣慎伸出手。 南荣慎却肃容站直,按下她的手,看着她说,“你穿得太少,身上太凉了,快点回家去吧。” 说完之后他便后退两步,然后足下轻点,直接朝着城墙边飞奔而去―― 温蓉蓉本能地追上南荣慎,要去拉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甚至忘了南荣慎是个修行之人的事情,见他跳城墙满脑子就剩下“危险”两个大字。 但是这点高度对南荣慎来说,就是来去自如的游戏,他张开手臂飞身掠下城墙,口中同时响起了呼哨。 一匹并没有随着大军离开,一直徘徊在城墙下面的黑马,迅速朝着南荣慎跑来。 温蓉蓉也正好跑到城墙的边缘,惊惧交加地朝下看去,就见南荣慎黑色的斗篷在风中飞起,像某种自由翱翔的庞大苍鹰,展开了翅膀,然后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马匹前蹄高高扬起,南荣慎在马鞍的侧面抽出了他的双尖锁焰枪,微微压下身形,枪身在他的后背转了一圈,带起如誓心石散发出的那种幽蓝色的光亮,接着稳稳地嵌入了南荣慎腰侧的铠甲之中。 他立直脊背,犹如一头因为狩猎没能与大部队同归的孤狼,纵马疾奔而去,再也没有回一次头。 温蓉蓉突然心中就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很陌生,和着她身上还未散去的暖意,让她居然有种手足无处安放的错觉来。 但是还未等她盯着南荣慎迅速远去的背影,仔细去品味一番这到底是什么情绪,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带着促狭的声音,“看傻了?要不要跟着去啊,这么舍不得。” 紧接着肩头上披上了一件披风,隔绝了寒风,也隔绝了她身上暖意的流失。 到了这一刻,耳边的嘈杂,止息的战鼓和号角音,远去的大军和已经开始遣散的百姓,才终于真真切切地充斥了她的感官,把她从那种迷茫的状态里面拉了回来。 她侧过头去看她斗篷的来源,一张脸还带着暖意未散的红润,但是对上温正玉前所未有的严厉面色,心里顿时开始打突。 “二哥……”温蓉蓉轻轻叫了一声,朝着温正玉走近一步,缩着肩膀拢着披风,原地扮演楚楚可怜,按照她事先想好的,一怂到底。 她干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也了解好了。 这个世界上是不会去笑话大胆的女子对男子倾诉情肠的,相反的,只要你是“贵人”,就连女子三夫四侍,也只会有人感叹一声,这女子好生厉害。 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乱世,乱的是种族,也是世道,简而言之,若说有什么值得耻笑,唯有贫穷和无能罢了。 因此正如之前温蓉蓉猜测和震惊的,女子的名节,确实不那么重要。所以她家才会在她和南荣慎传出那等荒谬的谣言之后,不急着去压制谣言,却依旧若无其事地给她择选夫婿。 名节或许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比较重要,那就是除了嫁人别无选择的女子。 因此她借着大军出征,混在百姓们中,也学着百姓送别亲人,来对着南荣慎表白这件事,并不足以惹怒温泽阳和温正玉。 他们真正恼怒的,是温蓉蓉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誓心石誓心。 这才是她把自己寻个好人家的可能,给彻底断送的根本原因,世人重诺,若是背弃誓言,是要被人鄙视排斥的。 温正玉向来极其娇惯自己的妹妹,但是这一次是真的被气到了,他冷哼一声,转身便走,朝着城门下走去,温蓉蓉赶紧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安栾王彻底被忽略在旁边,这倒是个挺稀奇的体验,眉梢挑了挑,也跟着下了城墙。 出征烛龙谷的军队走了,城中送别的百姓也被遣散,各自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纵使刚才在送别大军的时候,悲痛之情一时难以抑制,但是生活总还是要继续。 失去了亲人的他们,只有更加努力地生活,并且抱着或许明年,自己的亲人就会风光无限地回来的奢望,才能继续在这个乱世之中活下去。 而城墙之上的贵人们,也从城墙上下来,各自钻回自家金堆玉砌的马车里面,思索着今晚上去哪里戏耍玩闹。 或者与自家后院中的哪一房妾室厮混,再生几个庶子出来,好确保在多年后,一旦一脚迈出了“贵人”这个权力的漩涡,好也有能上场送死的子嗣去出一出征。 而随着这个世界如一幅过于危险也过于绮丽的画卷一般,渐渐地在温蓉蓉的面前展开,温蓉蓉不可抑制地爱上了它。 这是个过于残酷也过于精彩的世界,精彩之处在于她只是看到了这画卷的一角,便已经应接不暇,多得数不清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宛如井喷一般地此起彼伏,根本压抑不住。 她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去做,但是目前最最紧要的事情,是过家里面的这关。 幸好走了一个天字一号的大瘟神温泽阳,今晚上家宴温蓉蓉才躲过了“三堂会审”的下场。 不过温泽阳那边也是要哄的,只要度过这一关,温蓉蓉有的是办法哄他。 晚饭吃得像是给她自己送终,待到晚饭结束,她立刻识相地滑跪在柯灵雁和温正玉的面前。 什么膝下有黄金,她的黄金就在家人身上,跪得心甘情愿。 再者说,她的家人都是一门心思为她好的,这也是温蓉蓉宁可挨雷劈把事情做到无可挽回,也不在家里用上吊绝食逼迫家人对她不成婚这件事妥协的原因。 毕竟钝刀子隔的是亲人之间的情,她挨雷劈一下,家里人顶多心疼她一阵儿就过去了。 尤其她认错态度良好,端正跪地条理分明地解释,“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是希望母亲和二哥能听我一言,我不是脑子一热爱男人爱疯了才那么做。” 事情都做了,南荣慎也走了,温蓉蓉倒也不必跟自家人还扮演恋爱脑。 她说,“我只是……不想成婚那么早,可是几次三番地同家中说,你们都觉得我在胡闹……” “所以你就真的出去胡闹!”柯灵雁对她这个女儿就是柔情似水,但这件事确实非同小可,她也忍不住出言嗔怪。 温蓉蓉缩了下肩膀,垂头要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裙子里似的,小声道,“母亲,你和二哥要是太生气,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反正他们也舍不得。 “打你有什么用!”柯灵雁今天忙着家里生意并没有去送军,否则她绝对会阻止这件事! 温正玉更没机会阻止,他是拿着帝王圣谕,是代替君王送军的,看到温蓉蓉在城墙下胡闹,也分身乏术。 等到南荣慎带她到了城墙之上,他又被南荣元奚绊住,再者说,那时候温蓉蓉已经誓心结束,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 而此刻听闻温蓉蓉说自己只是不想成婚,温正玉皱眉问,“你已然到了适婚年龄,旁人家的女子早早就在为自己着急,还要因为夫家择选不良,与家中闹脾气,你却千方百计不肯成婚,这是为何?” “我舍不得家里,舍不得虚罗门,舍不得二哥大哥和母亲,” 温蓉蓉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一时你们难以理解我的想法,更不会允我,我才会出此下策。” “我就是不想去一个陌生人的家中,小小年纪受人糟/践不说,还要伺候公婆,冒着生命危险产子,然后说不定我容颜还未老去,他便已经再娶小妾,与他人恩爱缠绵了。” “就算我是虚罗门大小姐,可我嫁做人妇,便再不能什么事情都找家里。虚罗门势大能保我不受夫家欺辱,能保我一生不缺荣华,可不能保我不受冷落,一生被夫君爱护啊。” 温蓉蓉提起这个就暴躁地揪着自己的衣袖,“我到底为何非要成婚去受罪!我宁愿在家中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这一番话着实是荒谬得过头,这世上人人都是如此过的,怎的到她的嘴里便成了这般不堪? 可是柯灵雁想要反驳,却微张着唇哑口无言,她一生算是与夫君情投意合,受旁人羡慕吹嘘,生育儿女三个,个个称心如意……但是温景明身为一宗宗主,确确实实也还有其他两房妾室。 柯灵雁只觉得温蓉蓉这一番话,似乎处处不对,却震耳欲聋得紧。 而温正玉居然也一时间无言以对,他这个小妹确实几次三番地表达过了不想成婚,还列举了许多古今不成婚女子的例子…… 可她居然是如此想的吗? 三人一时间两坐一跪,沉默相对半晌无言。 正在这时候,红烟敲门在殿门低声说,“夫人,二公子,小姐,门房来报,德明宗宗主前来,已经到大门口半晌了,求见夫人。” 温蓉蓉耳朵一支棱,德明宗宗主? 南荣元奚? 他来干什么? 收聘礼(富婆是多么~多么空虚~~...) 南荣元奚来的这个时间实在是太巧了, 巧得温蓉蓉觉得有些诡异。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柯灵雁连忙让温蓉蓉起身……去后殿跪着。 温蓉蓉现在当然不可能和家里犯倔,十分利落地起身滚去后殿。 偷偷拽了个软垫垫在地上, 跪在了后殿和前殿的门边边上, 贴着门缝, 能看人, 还能听声儿。 很快南荣元奚被婢女引着进了天罗正殿,对着上首位的柯灵雁端端正正的躬身拱手,施了晚辈礼,又温声问好, 温蓉蓉就觉得更加怪异了。 南荣元奚现在是德明宗宗主, 对着虚罗门的老宗主夫人行晚辈礼,这确实过于自谦了, 他可是见了当今天子也未必需要端正行礼的人。 不对劲。 温蓉蓉之前在大军前脑子里弦一直紧绷着, 要演戏还要注意两个哥哥不要打断她搞事情,又要生扛雷劈, 实在是分不出过多的思想来思考问题。 例如南荣慎分明厌恶与她接近,更厌恶她的纠缠。 为何会在她连告白誓心都认错人的情况下,却反倒答应了她的表白,还承诺回来就娶她? 而南荣慎前脚刚走, 南荣元奚就来了虚罗门,还要见她母亲,这又是…… “我此次前来,是为我弟弟南荣慎,向令爱温蓉蓉小姐下聘。” 南荣元奚站在天罗正殿的中央, 姿态从容不卑不亢的扔下了这个手/榴弹。 柯灵雁被炸表情都迷茫了一瞬,她其实还陷在刚才温蓉蓉说的那番话里面, 难以回神。 她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公主,要真是去夫家过她说的那种日子,柯灵雁就连想一想把自己受过的委屈加注在自己女儿的身上,都无法忍受。 因此柯灵雁眉头微皱,第一反应竟是拒绝。 幸好温正玉在柯灵雁身边站着,他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十分人间清醒的人。 他懂得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也在南荣元奚表明了今天是代他弟弟来下聘之后,这几息的功夫,便迅速权衡利弊。 并且在与南荣元奚这个同样是七巧玲珑心的人对视一眼,便基本上明晰了对方的大致意图。 柯灵雁在措辞准备婉拒。 若是其他男子做不得好的夫家人选,那南荣家更是横竖左右怎么看都更不合适。 尤其南荣慎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柯灵雁之前专门因为温蓉蓉传出的流言,仔细询问过自己大儿子温泽阳关于南荣慎的为人。 温泽阳只给出两个字――杀神。 柯灵雁便心惊肉跳的明白了这两个字,代表着南荣慎是个生性残暴冷漠之人。 因此柯灵雁正要开口,温正玉却及时抬手按住了她的手,笑着对南荣元奚说,“小妹确实与贵宗南荣二公子之间有情,但婚姻大事,还需问过她的意见。” “红烟,去给南荣宗主倒茶,” 温正玉说,“请南荣宗主稍待,我去寻一寻我小妹,因为二公子出征,她心情十分难受,回家之后便将自己关进了闺房。” 南荣元奚被婢女引着坐在大殿之中,闻言颔首,“那是自然,劳烦温公子去寻温小姐了。” 南荣元奚说,“虽然我弟弟谨言,来不及与温小姐定亲,但昨夜也因为出征便要与温小姐分别的事情,彻夜未眠,我后院的小树都被他以长/枪给劈扫得所剩无几。” “今晨大军开拔之前,谨言再三叮嘱我聘礼一定要够厚重,免得辱没了温小姐。” 南荣元奚这会儿倒是真的慈祥得像个纵容家中小辈的大家长一般,带着笑意摇头叹息。 “我这不连夜数了数德明宗的家底,温公子也知道,先前家父败得太狠,德明宗现在剩下最多的便是他生前娶的妾室姨娘。” 南荣元奚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温蓉蓉看着他顶着这样一张勾魂夺魄的脸装乖看的直牙疼。 他又带着歉意说,“实在惭愧,掏空了也称不上厚重二字。但是谨言再三要我定不能耽搁,免得惹了坊间再传言些不好的流言,我实在没办法,便只好舔着脸代他来了。” 这话说得连温正玉也忍不住眉梢微挑,德明宗家大业大,前老宗主确实败得不轻,可德明宗之前与皇族来往甚密,实在是富得流油。 他方才出去迎南荣元奚的时候,便已经看到了他带来的聘礼,自虚罗门山庄的外院长廊,一路摆到了街上也不见个头,这一番说词实在过于谦卑。 姿态做到这等地步,温正玉也挑不出错处,但这件事确确实实要再问一下温蓉蓉的意思。 因此温正玉和南荣元奚寒暄之后,便顺着天罗正殿出门去寻“伤心的在自己闺房闭门不出的温蓉蓉”了。 跪在门口贴着门缝,甚至和南荣元奚不经意扫过来的视线相撞的温蓉蓉:…… 她哥直接叫她出去问不就得了,这是闹哪出? 南荣元奚是修炼之人,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她就跪在这里啊…… 大人的世界她不懂。 尤其是在温正玉不知道去哪里绕了一圈,然后从天罗正殿的后殿后门把温蓉蓉拉走的时候,温蓉蓉更是懵。 大殿之中只剩下柯灵雁同南荣元奚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 而温蓉蓉被温正玉给拉到了偏殿,按下偏殿阻隔窥听的禁制,温正玉这才转身问温蓉蓉,“让你闹,现在南荣慎他哥来下聘了,你到底要如何收场?你可曾自己想过后果吗?” 温正玉说,“我先前纵着你宠着你,由着你在外头胡来,是觉得你在家中待不了几年,没必要束着性子。待来日嫁与旁人,好性子未必能过得好,量着你就算惹了祸事,也有家里给你撑着。” 温正玉眉目之间书卷气很浓,他本身是个读死书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不喜欢舞刀弄枪,只喜欢临风窗下,与三五好友吟诗作对煮酒烹茶。 但因为虚罗门宗主温景明战死,虚罗门一夕之间四面楚歌,家中灵矿遭人觊觎,他又无法像温泽阳那般修炼,必须为了虚罗门和家人游走在权势和贵族中间,这才练就了一身他本来最最厌恶的油滑本事。 总要在做什么事情前三思再三思,总要去反复揣度他人心思,总要做事留上三分,到如今还未弱冠,却觉得自己心神已经沧桑如老者。 他难得露出些恼怒情绪,对温蓉蓉说,“我总觉得你吃了亏就会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前些日子觉得你落了一遭水,于男女□□上吃了亏,性子变了,便是长大了,懂得了收敛,” 温正玉说,“可你倒好,倒是不去街上胡混到处惹小事了。” “现如今专门捅这等自己把自己一生好姻缘都断送的大篓子,大哥不在家,现在德明宗找上门,聘礼摆得满街都是,你说说,我要如何为你收场?” 温正玉半点不疾言厉色,纵使恼怒音调都是和缓轻柔,但是温蓉蓉被他数落得夹紧屁股,小腿肚子也有点想转筋。 南荣元奚来下聘这件事,温蓉蓉是打死没有想到的。 南荣慎突然改口答应她就很诡异,她甚至断定这件事就是南荣元奚在搞鬼! 温蓉蓉捏了捏自己的手,缩着脖子说,“不能拒绝吗……” “拒绝?” 温正玉忍不住抬手戳了下温蓉蓉的脑门,“你这脑子里都装着一些什么东西?你当众誓心,又逼了南荣二公子对你誓心立下若有外心五雷轰顶这等重誓,现如今整个坛渭国,谁人不知道你与南荣慎那个杀神有名有实。” 温正玉掰开了揉碎了对温蓉蓉解释,“你先前去军营找他,你们之间无论传出什么样的谣言,那都无碍。” “你是虚罗门大小姐,你和男子有些谣传又怎样,你便是真的耐不住寂寞,同他有了几夜欢/好,或者在后院养了男侍,我都能在你成婚之前给你摆平,” 温正玉说,“可你当众誓心,立下那等重誓,还逼得南荣慎对你有了回应,这件事便不再是谣传。” “南荣慎是什么人?他满身军功同大哥一样厚重,受百姓爱戴,连皇帝见了说话都要客客气气。” “且杀神之名你以为只是传言而已吗?他只要不死,他亲口说了要你,这坛渭国谁还敢娶你?” 温蓉蓉本来挺紧张的,但是温正玉这么说的话,她就有点想拍手叫好了。 南荣慎会死的。 而且她的重点有点歪……什么叫她和南荣慎睡了也能摆平,后宅养男侍也成? 妈耶,她爱这个猖狂的世界! 但是温蓉蓉不能把南荣慎会死这件事告诉温正玉,她没法解释她怎么知道南荣慎的下场。 不过没人敢娶,这不就是她追求的自由吗! 于是温蓉蓉说,“那就答应啊,他能回来,我就嫁他。二哥你也说他军功厚重,那我虚罗门多了这么个姑爷,不是如虎添翼吗?” “你当真要嫁他?” 温正玉瞪温蓉蓉,“他常年征战,不死不残不得回朝,即便是回来了也会很快离去,你嫁他?你是要守活寡一辈子吗!” 守活寡使我快乐! 温蓉蓉眼睛都亮起来了,耳朵也支棱起来了,小腰板儿挺得溜直! 守活寡的快乐你不懂啊!哥哥! “二哥,我对男人没有那种旺盛的欲望,” 温蓉蓉一脸清心寡欲阪依我佛的说,“即便是有,二哥你也说了后宅养男侍都成,我找个自己喜欢的养着,我何必要执着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温蓉蓉拘谨的看着温正玉说,“我爱南荣慎父母双亡说不定还英年早逝。” 温正玉:“……” 他从未听闻过这种说法,一时间居然有些语塞。 “如果和德明宗联姻的话,对家中是有助益,还是危害?”温蓉蓉当然也不光为了自己着想,她不懂就问。 温正玉总觉得自家小妹脑袋里想的东西很危险,但是他又真的找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是一家人,他同理心站在她的角度上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她说那么回事儿。 就是对男人没有那种旺盛的欲望?这个说法有点怪怪的。 温正玉暂时把这种怪异的想法抛诸脑后,听了温蓉蓉的问话说,“两家联姻,并没有那么容易,虚罗门和德明宗联合,不会是皇族想要看到的,这势必会引来许许多多的麻烦和试探。” 温正玉说,“短时间看来,对德明宗的助益更多些,因为南荣元奚才刚刚坐上宗主之位,他本是德明宗老宗主一个见不得人的妖族妾室之子,自然难以服众。” “只不过他手段非常,自上位以来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如今倒是无人敢再明目张胆的忤逆他。” 温正玉不想把很多阴私丑恶的事情告诉温蓉蓉,但是现如今她注定和德明宗牵扯不清,他就必须告诉她这其中利害关系。 “南荣慎是南荣元奚妖族母亲的侍女所生,两个人从前在德明宗过得很惨,”温正玉说,“甚至在几年之前,可以说是过的查无此人。” “自南荣慎十五岁上战场之后,南荣元奚也逐渐开始崭露头角,他们兄弟相依为命长大,同心协力的内应外合。” 温正玉看着温蓉蓉,那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智障儿童,“德明宗老宗主本来有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其中有两个已经年过而立,南荣元奚和南荣慎,本来是绝对排不上大公子和二公子的。” “最开始出征烛龙谷,德明宗并非南荣慎这个连妾室之子都算不上的儿子带队。但是这些年来,无论兽潮如何凶猛,无论面临怎样的绝境,到最后活下来的,每一年还朝的,只有一个姓南荣的。” 温正玉伸手弹了下温蓉蓉发傻的脑袋,“南荣慎的杀神之名,得来的原因,是他被他其中一个哥哥害得被魔兽吞了,他从魔兽肚子里杀出来,那年冬天去了三个德明宗的公子,回来的只有南荣慎一个。” 这些温蓉蓉自然不知道,剧情里就不会写这些细节。 她永远也无法想象出南荣慎小小年纪是怎么在战场上与妖魔厮杀,还要防着自己哥哥们的陷害,腹背受敌,又是怎么杀出血路活着回家的。 剧情里对他这个人物的描述单薄得只有他是南荣元奚手里最锋利的刀,连容貌也没有具体描写。 不过因为他的死,南荣元奚悲痛欲绝彻底觉醒血脉得到传承,开始他的收妹子历程,然后联合各家宗门……最终走上什么路温蓉蓉还没来得及看。 但是书评区的剧透是他最终成了帝尊。 而剧情中哪怕是对南荣元奚这个主角的描写,也是侧重于他童年如何受苦,被磋磨,被殴打,被数不清的一二三四五六号后宅的那些老宗主的妾室们陷害。 毕竟美强惨人设嘛,越惨越是能引起读者的同情,也为他后面对女人从无真心,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是利用,做好了铺垫。 可这些事情看书是一回事,真的听在耳朵里,确确实实让人毛骨悚然。 温蓉蓉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解还是太过片面,或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她一时之间无言。 温正玉却问,“你现在对于你要嫁的是一个什么人,了解了吗?” 温蓉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温正玉继续说,“若你当真嫁入德明宗,便要在南荣元奚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哪怕南荣慎常年在烛龙谷征战,你也休想在南荣元奚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暗渡陈仓对不起他弟弟的事情。” “南荣慎搏命拼狠,南荣元奚则是最擅长阴私的手段,” 温正玉说,“玩弄人心,蛊惑人心,你知道甚至有他的姨娘,对他痴迷到为了讨他的欢心,给德明宗的老宗主下毒吗?” 提起这个,温正玉不由也唏嘘,“堂堂德明宗宗主,对外声称是死于功力过于刚猛经脉碎裂,但其实他死于见不得人的花/柳传染病,后宅里面被他传染得跟着他一起下了黄泉的,妾室和儿子,足足几十人。” “他虽然滥情,但从不去花柳之地,看不上妖妓,他哪里得的花柳病?”温正玉语调轻缓,说得温蓉蓉后脊发凉。 虽然她在书中了解过南荣元奚手段非常,但书中却也并没有具体描述南荣元奚上位的详细过程。 看着她发傻,温正玉最后说,“所以我与母亲和大哥,从不曾考虑让你嫁入德明宗,你却自己上赶着朝着火坑里面跳,要我们如何不恼不怒。” 温蓉蓉头皮发麻,伸手挠了挠头。 说真的,就算温正玉不跟她说这些,她也很清楚的在躲着南荣元奚呢。 而照温正玉的说法,南荣元奚越是在意南荣慎,她选择南荣慎来躲避关于原角色的剧情,反倒是正确的。 只要躲开原剧情,其他的温蓉蓉都不怕。 于是她居然很镇定地思考了一下,继续问,“二哥,先抛开这些不谈,和德明宗联姻,对我虚罗门全无好处吗?” 温正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阐明厉害,温蓉蓉却在意的居然还不是她如何同南荣慎摆脱关系的事情。 但他也耐心解释,“有的,我虚罗门的灵矿一直都遭遇各家觊觎,若与德明宗搭上关系,合两门之力,便再无需四处送灵石,用以维持人脉,寻求其他庇护了。” 南荣元奚今天来,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联合是目前两家最好的选择。 但是相比于联合,温正玉更在意的是自己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妹的终身幸福。 所以他才会专门同温蓉蓉说这么多,要她仔细想清楚。 她显然并非真心喜爱南荣慎,只是为了不成婚才会这么胡闹。 若她听了自己这番话心生退意,温正玉倒不是真的不敢拒绝了南荣元奚,再设法用其他的方式为温蓉蓉周全。 毕竟他虚罗门,难不成还怕他德明宗不成? 温正玉见温蓉蓉皱眉沉思,忍不住又有些后悔。他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她又真的能懂吗,长这么大了,连家中的生意都不曾接触过,他这个当二哥的,只管护着就是了。 于是温正玉叹息一声,说,“我这便回了他,回绝了德明宗,你若不想嫁,便不嫁,家中还养不起你么。” 他说着要走,却一把被温蓉蓉抓住了手臂,温蓉蓉快被她二哥这霸气的维护给感动哭了,但是她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二哥二哥,你先别急,既然两家联合对两家都有益,”温蓉蓉说,“那不然就先答应了。” “先收下聘礼,订婚这件事,他们德明宗想要办,你就说我不肯,”温蓉蓉说,“你说我对南荣二公子痴心绝对,他不还朝,我不仅不定亲,我连女装都不着。” “你又要胡闹什么!”温正玉低声呵斥她。 温蓉蓉却捏了捏温正玉的胳膊,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膀,狗腿得很。 “你听我说啊二哥,你先别急,首先这桩联姻,对我们两家有益,但你说了,会引来皇室的忌惮,会惹麻烦。” 温蓉蓉说,“那要是不办呢?收下聘礼却不办订婚宴,那么就不算真的联合,只是有了这个意向,就算旁人有心忌惮想要找麻烦,也师出无名啊。” “南荣慎没有个三五年回不来,这订婚宴便三五年不办,” 温蓉蓉说,“但是觊觎我们家灵矿的人,知道我们家收了德明宗的聘礼,肯定也碍于我们两大宗门的势力,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样一来,就是双赢。”温蓉蓉伸出两根手指,在温正玉面前晃了晃。 “南荣慎一日不归,我们两家就处于这种微妙的双赢状态上,互惠互利。”温蓉蓉说,“这岂不完美?” 她像个欢快的小雀儿,又绕到了温正玉的面前,对着他眨巴大眼睛说,“二哥你同南荣元奚说,他也肯定会同意。” 毕竟南荣慎不在,南荣元奚能代他弟弟下聘,还能代他订婚不成? 温正玉居然被温蓉蓉给说得犹豫起来,随后皱眉沉思片刻,居然觉得这办法也不是不行……甚至很妙。 只是他抬头看着温蓉蓉,说道,“若是三五年后,南荣慎回来了,你收了聘礼,当真要嫁给他?” 他回不来。 温蓉蓉在心里回答。 但是很快她又说,“二哥你放心吧,到那时候我们大可以出一些问题刁难他,毕竟求娶的是他们对吧。南荣慎那性子,刚烈得跟野驴一样,我随便侮辱他一下他就肯定跟我退婚。” “他再是杀神,他还能胡乱杀人啊,我到时候让他入赘,他保证跑得比野驴还快,” 温蓉蓉想起那个画面就想笑,真的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啊二哥。” 实在没路拆轱辘。 温蓉蓉没什么大才能,但是她擅长猥琐发育,狗到最后的胜利也是胜利。 温正玉居然被她说服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两侧,当真觉得这办法可行。 毕竟三五年后,南荣慎就算真回来,那温泽阳也回来了,谁怕谁? 并且真像温蓉蓉说的,到时候以入赘为条件才肯成婚,德明宗不会同意的。 于是温正玉当真按照温蓉蓉说的办法,去回复南荣元奚。 然后南荣元奚带着厚重的聘礼去了虚罗门,两手空空地回了德明宗,居然连个订婚宴的时间都没有商量出来。 他这么多年不说算无遗策,但也从没像这样……莫名地憋屈过。 而一箱箱的聘礼搬进虚罗门山庄内院,温蓉蓉上窜下跳地挨着个打开看,那样子简直像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猴儿。 温正玉和柯灵雁都嫌她丢人。 “这些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你稳重些。” 柯灵雁开口语气复杂道,“你要是喜欢这些东西,日后便来我身边帮忙,多的是见识的机会。” 温蓉蓉喜形于色,摇头道,“母亲你不懂,自家的东西和白来的东西,是两回事儿。” “我不懂家中生意上的事情,跟着母亲也是添乱,不过家中的那个灵器店……”温蓉蓉苍蝇式搓手,“能不能给我打理啊?” “还有这些聘礼,既然家中有的是,那就都搬我屋子吧!” 温正玉晚上被皇帝传召进宫,想要再叮嘱温蓉蓉几句都没有来得及。 不过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柯灵雁也忙活起来,那些聘礼果真都搬进了温蓉蓉的兰庭院,柯灵雁也答应了将那间灵器店给她随便玩。 聘礼大部分放在偏房,一小部分搬进了她的寝殿。 这一小部分,里面包括了两箱极品灰灵石,两箱上品黄灵石,还有一小箱血灵石,这也是聘礼里面最最贵重的。 温蓉蓉晚上吃得饱饱的,睡觉的时候,等到红烟和竹叶都出去了,她抱着那一箱血灵石,朝着她被子上一倒。 血红色的巴掌大小的石头,贴在皮肤上都让人一阵舒服。 她又用衣服兜了一些黄灵石,全都撒在自己的床上,然后美滋滋地,唱起了歌。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温蓉蓉爬上床,千娇百媚地撅着屁股把脸埋在血灵石上,又唱,“富婆是多么~多么空虚~~” 然后真正意义上,睡在了金山上。 群魔乱舞(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缓缓地...) 温蓉蓉心满意足地睡去, 通身舒畅醒过来。 人生在世,最最快乐的事情,无非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 数钱数到手抽筋。 温蓉蓉清早上爬起来, 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 她早上被红烟和竹叶伺候着洗漱的时候, 照镜子看自己今天格外好的脸色, 还很离奇道,“哇,都说女大十八变,我十六了, 是不是开始变了?这脸蛋, 红烟你看,像不像剥壳的鸡蛋?” 她揽镜自照, 鼻涕泡都要美出来了, 解决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心腹大患,她往后的日子, 那肯定是爽到脚趾发麻。 红烟和竹叶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竹叶甚至暗自翻了个白眼,她们家小姐,自从那次掉入护城河被捞出来之后, 就不太一样了。 有人说,人族是会在生死边缘大彻大悟的,她们这些做小妖的不懂,想来小姐这是大彻大悟了。 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胡搞瞎搞,但是和从前不一样的, 是她现在专门搞别人,不搞自己和身边伺候的妖婢了。 她们这兰庭院, 还从未如现在这般和谐过,这都快一月了,居然一个被发卖的妖婢都没有呢。 之前可是每月总有那么一些大小姐看不惯的要被发卖,竹叶不如红烟机灵,因此贴身伺候着大小姐,连个屁也不敢多放的,装哑巴的时候比较多。 但是现在自家小姐不搞自己人了,虽然依旧不消停,但是莫名地好相处了不少。也不会用那种居高临下打量畜生的眼神看着她和红烟,竹叶心里对她生出了些许难言的亲近来。 “你是不是翻白眼了?”温蓉蓉笑着转头看竹叶,“我都在镜子里看着了,怎么的,你们家小姐不好看吗?!” 竹叶一惊,一双圆眼瞪得更加滴流圆,“好看,当然好看!” 红烟忍笑,温蓉蓉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对着镜子嘿嘿傻笑,不过竹叶又多嘴道,“大小姐搂着血灵石和黄灵石入睡,气色想不好也难啊……” 红烟立马踹她,不能修炼一直都是大小姐的痛处,为此还同大公子闹了两次,每次有人提起,都要火的。红烟心思重,猜想温蓉蓉抱着灵石睡,就是想要早开灵根的。 竹叶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怯怯地从镜子里看温蓉蓉。 温蓉蓉却根本没注意俩小婢女怕她发火噤若寒蝉,竹叶的话倒是提醒她了,血灵石和黄灵石,任何带有灵力的东西,都不光对于修炼者有用。 对于不能修炼的普通人也是有用的,灵石本身就是蕴含了天地生机的东西,血灵石尤其是生机浓郁,人活着也叫生人,温蓉蓉醍醐灌顶,她就算不能修炼,她也可以用这满含生机的灵石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啊! 从红烟手中抢下发带,说,“不用你们俩伺候了!” 两人以为大小姐这又是火了,顿时吓得要跪地求饶,温蓉蓉却说,“快,去把所有聘礼里面的灵石,带着灵力的东西,都给我搬到寝殿来,不用讲究什么美感,随便摆。” 温蓉蓉披头散发的捏着发带,绕着自己的床走了一圈,指挥道,“找两个工匠,给我把床底下掏空,灵石都码进去,填不满就从咱们家灵矿捡最好的极品灰灵运来,我母亲要是问,就说我想觉醒灵根。” 竹叶和红烟闻言对视一眼,连忙应“是。” 温蓉蓉看着她们说,“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工匠,午后你们还要跟我去一趟灵器店呢。” 竹叶红烟连忙出门去了,工匠不用去别处寻,虚罗门山庄便有常驻的修葺山庄甚至是挖掘灵矿的工匠,红烟竹叶很快便将人寻来。 工匠们动工干活,她们俩布置室内,把带灵力的器物全都摆到了温蓉蓉寝殿之内。 只不过用灵石填床底,还是各色极品灵石这种事情,属实是有点丧心病狂。 连山庄之内的工匠们也忍不住私下悄悄传言,大小姐为了觉醒灵根,已然疯了。 而彼时温蓉蓉正在兰庭院内的一棵大树下瘫着,面前各样瓜果点心腌制小零嘴儿,摆了满满一桌子,她斜倚在贵妃榻上,开盲盒一样看也不看,手在桌子上随便抓,抓着什么吃什么。 另一只手里捧着一本,她前几日在灵器店炼器师手中借来的灵器图谱,看得津津有味。 这世界的文字并不算晦涩,有点类似繁体,温蓉蓉成绩平平,但好歹也将就着上了个大学,很多字连蒙带猜的,倒是也能认得八/九不离十。 而且不认识也没有关系,放心大胆地问别人。 根据她侧面的观察和打听,原角色自小也不是个什么好学的文艺女孩,这世界上像饯军宴那个慕容语一样提笔作画,开口成诗的女子也不多。 原角色家中骄纵得很,刺绣裁衣一样不会,舞刀弄枪还学了个皮毛,唯一擅长的就是惹事儿,给了温蓉蓉很大的发挥空间。 温蓉蓉不擅长明着惹事儿,但是她擅长暗地里搞事儿,她这些日子搞的这些个惊心动魄的事儿,结合原角色性格总体来看,居然不算崩角色。 而是从嚣张跋扈的风格,变成了野狗劫道儿。 这会儿秋末,天气有些凉了,温蓉蓉身上搭着一张柔软的毛毯子。 不是现代那种人造毛毯,是真的毛毯。 她没有穿靴履鞋袜,脚趾头埋在毛毛里面反反复复地抓,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毛,软得舒服极了。 像狐狸,但是狐狸可没有这么大一张整张的,都不带拼接的。 她抓了个蜜饯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把腮帮子撑得鼓起来,没有咬,就含着嘬味儿。舒服地靠在软枕上,叹息了一声。 爽啊! 这就是富婆的人生吗? 头顶阳光被树叶割裂,细细碎碎地撒在她脸上,温蓉蓉眯眼看着,身上再没有了临死前那种哪哪都难受的滋味。 没有癌症,没有重病,没有日复一日的恶心头晕。她也不用再担心家里为了她的病症负担太重,每天活得不想活了,还强颜欢笑,怕给家人在金钱负担之上,更添心理负担。 她在这样一个离奇的世界重新活过来了,她简直想要大喊大叫,大声放歌。 然后她就真的唱起来,“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身侧侍奉的婢女们被她突然抽风吓得下意识弯膝跪地,而正下朝,准备找温蓉蓉说话的温正玉,才走到兰庭院外,听着她嗓子都嚎劈似的声音,脚步一顿,表情抽搐。 温蓉蓉最后一声嗓子眼开得太大了,把她嘴里的蜜饯给卡进去了,她连忙坐起来敲着自己的心口“咳咳咳咳咳――” 婢女们又赶紧起身,围着她又是敲后背,又给她递水漱口,最后还拿柔软的布巾,沾去她嘴角的水渍。 温蓉蓉像个高位截瘫的患者,瘫在贵妃榻上由着人伺候,脑袋枕在婢女软玉温香的手臂上,哼哼唧唧地被伺候着重新躺下。 温正玉顺着兰庭院的院门走进来,看着自家小妹这副做派,他发誓,这辈子见过最金尊玉贵的人,连当今圣上都算上,都没有她会享受。 温蓉蓉都没有起身,就只是伸出手,随便在桌子上划拉一下,又抓了个小点心,正要朝着嘴里塞,温正玉在不远处轻咳了一声。 温蓉蓉立即“垂死病中惊坐起”,看到来人是自家二哥,立刻就又软身子,索性就坐在那里盘膝问好。 然后把毛毯收一收,贵妃榻腾出了一点地方,拍了拍,笑着对温正玉说,“二哥下朝啦,快来!饿不饿?我这院子的小厨房给我包了小汤圆,估计快煮好了,果泥馅儿的,来来来,咱俩一起吃点。” 说着催促身边婢女,“蓝翠你去催一下小厨房。” 一个婢女立刻应是,悄声快步地离开。 温正玉站在温蓉蓉不远处,皱眉看着她从毛毯里面伸出来的细白脚掌,到嘴边的话都给噎没影儿了。 温正玉是个刻板到衣服的结带都要系的一模一样的人,实在是看不惯温蓉蓉这□□的,不着靴履就算了,连布袜也不穿。 而等他的视线从温蓉蓉的脚上挪开,再一看她今天的打扮,五官都要集结到一起,幸亏他长得清隽非常,能扛得住这样嫌弃万分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装扮?成何体统。”温正玉说着这样的话,但是迈开脚步,坐到了温蓉蓉的贵妃榻上。 “男装嘛,我倒是真的很喜欢虚罗门这弟子服,男女同款,” 温蓉蓉今天只用从南荣慎那里扯来的发带,将自己的长发束在了头顶,标准的道姑打扮。 不过她这身体的模样生得明艳,这一身寡淡的打扮,倒是别样的清雅。 温蓉蓉说,“再者说女子那些珠钗环佩,繁琐得紧,繁杂的梳头样式,还要用发油固定碎发,每次把我这一头秀发勒掉好多,我早就不耐烦了……” 尤其是用发油,用完就跟牛犊子舔了似的,她早就不想做女子装扮了,正好利用南荣慎当借口,给自己操个痴情的人设,省的好多麻烦。 温蓉蓉看着温正玉的脸色,笑着嘻嘻嘻,“我更喜欢灵石!” 温正玉找她就是说这件事,他刚下朝从宫中回来,就听闻了温蓉蓉把床掏空了要朝里面摆灵石的事情。 这虚罗门中琐事不外传,但是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 “我正要同你说,你又胡闹什么呢,”温正玉说,“床下塞灵石,这般奢靡至极的作风,亏你想得出来,若是传出去,不知要惹多少人嫉妒眼红,徒生事端。” 温正玉想到温蓉蓉这么做的目的,不由得叹息一声,伸手给她理了下她鬓边在软塌上滚的蓬乱的发。 说,“你希望早早觉醒灵根,但要觉醒灵根需要血灵之根辅助,否则你就算睡在灵矿上也没有用。” “大哥此次答应为你寻血灵之根,就肯定会为你寻来,上一次答应你寻赤翎鸟的护丹羽,不是也没有失言吗。” 温蓉蓉乖巧点头,撒娇道,“我知道,但是我就是喜欢嘛,虚罗门的人谁的嘴这么不严实,什么话敢到处瞎传,二哥你不管管啊。” “你,” “二哥~我也不光是为了觉醒灵根,这不是灵石对身体有益,强身健体还美容养颜嘛,我还在长身体呢,需要它!” “而且你没发现我今天气色特别好吗?嗯?”温蓉蓉眨巴着眼睛,把脸蛋凑近温正玉,“你看你看,这就叫吹弹可破!” “你一个女子,怎么这般不知羞。” 温正玉无奈被她逗笑了,但还是警醒她说,“在家中怎样自然都不要紧,但是在外千万注意莫要过度奢靡。” 温蓉蓉连忙点头,“不会不会!我连珠钗环佩都不戴了,也不去参加什么小姐们的宴会,我知道,虚罗门和德明宗两家现在对外做出联合的意向,所有人都盯着我们对吧。” “我肯定不会惹事的。”温蓉蓉抬手举到头边保证。 这时候温蓉蓉指使去催促小汤圆的蓝翠回来了,端着一个托盘,稳稳走过来。 温蓉蓉让她把小汤圆放在贵妃榻的小案上,然后招呼温正玉,“二哥快来吃一点……” 温正玉吃了一肚子小汤圆,被温蓉蓉哄得身心熨帖地走了。 等他走后,温蓉蓉摸着滚圆的肚皮,瘫在软塌上继续看灵器图谱。 她对这个世界上的灵器格外地感兴趣,毕竟对于一个被地心引力狠狠束缚在地面上的现代人来说,在不乘坐飞机不跳伞的情况下,凭借一双脚环就能够轻盈飞舞,给饯军宴那时初始接触这个世界的温蓉蓉,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震惊。 而灵器却远远不止于此,辅助功能千奇百怪,而且门槛很低,普通人都能够上手操作,对体质完全没有要求,特别适合她这样修炼不能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体质。 温蓉蓉恨不能挨着个尝试。 她甚至觉得南荣慎那柄能同誓心石一样,发出幽蓝色光亮的双尖锁焰枪,就是灵器的一种。 她脑子里全都是各种各样大胆的想法,但是在了解了这个国家的国情之后,都暂且压制住了。 灵器的炼制是有限制的,再厉害的炼器师,在灵石不充裕的情况下,是很难炼制出高等灵器的,尤其是用作攻击的灵器,所需的灵石就更多。 例如誓心石,炼制一个成品誓心石所需的灵石,能够供给一个军队中数十位军将一个月的日用消耗。 但是一个成品的誓心石,所能够囤积的用作攻击的灵力却很少,还只有三次使用限制,且只对例如温蓉蓉这样的普通人起作用。 对于南荣慎那样的体质,誓心石中的灵力闪电,劈一下不疼不痒,纹丝不动,更遑论是用来对付皮糙肉厚的魔兽一类了。 而现如今坛渭国,就连国库之中,也不见得有多少极品灵石能够用来挥霍消耗。 因此哪怕是王公贵族的手中,能有个一两件护身保命的灵器,便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用作辅助表演的普通灵器,就沦为了穷人觉得奢侈贵人又看不起的不上台面的小玩意。 但是温蓉蓉却觉得,这些小玩意,有大作用。 她不在灵石匮乏的那个范围之内,她可以大胆地尝试设想,也可以不断地去改进研制,创造各种各样的保命神器,甚至是和南荣慎那柄长/枪一样的攻击神器。 因为她有一整座黄灵矿。 不过温蓉蓉并不急,现在德明宗和虚罗门都在风口浪尖上,哪怕是两家意向联合,要解决的麻烦还是很多。 她不会在没有绝对把握情况下,暴露黄灵矿,她现在灵器店到手,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彻彻底底,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隐藏在书本和剧情之下的潜规则都吃透。 温蓉蓉的心态很好,可以说是超级好,因为没有人比她现在活得更美了。 下午的时候,红烟和竹叶终于带人给她彻底布置好了寝殿,温蓉蓉带着红烟和竹叶,乘着和氏璧祖宗的马车,带着一众大白天捂得乌漆麻黑的侍卫,去了灵器店内。 这个店其实生意还是不错的,地理位置在图东都城最大的酒楼聚欢楼斜对面,是城中戏班子,花楼和各种带着表演性质的馆子,包括贵人们后院儿养的戏子们买灵器的首选之地。 上下两层,温蓉蓉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怎么来估算房屋面积,但是她粗略看了一眼,上下两层加起来,光是店内卖场就得有三百平米。 更别提后院还有一整个院子用来供给店里的炼器师和伙计居住,还有地窖式炼器房,规模很大,配套齐全所以细节都很严谨,是一个成熟的能自己赚钱的店铺。 但是柯灵雁说这灵器店是用来给她玩的。 玩的! 就是这么的壕无人性! 温蓉蓉站在店门口,抬头看了一眼牌匾,牌匾上就写着灵器店毫无创意的名字,不过牌匾的底纹,印着虚罗门的特殊图腾。 也就是温蓉蓉身着的这身弟子服上面的暗纹,有些像云,又有些像是弥漫的大雾,还像一摊水迹,反正不算显眼,但高级。 温蓉蓉觉得高级,富贵泼天的那种高级。 不过她带着婢女护卫往门口一站,街上来往的行人和马车没等注意她,殿内的伙计们就一个个愁眉苦脸起来。 “大小姐又来了……” “最近生意越来越差了。” “何止啊,夫人差人来说,日后这灵器店,便是大小姐当家做主了。” 掌柜的瞪了眼小声议论的伙计们,从柜台的后面迎出来,堆着笑脸走到门口,“大小姐,您来了。” 温蓉蓉这才看向店内,“唔”了一声,问,“我前几天让老师傅们给我炼制的东西弄好了没?” “弄好了弄好了,我这就让人去给大小姐取来!”掌柜的快速说道。 态度和先前温蓉蓉来店里的态度截然不同。 那张总是抽在一起的苦瓜脸,今个儿抬头纹都笑开了。 这掌柜的,姓周,叫周全。 是老一辈虚罗门弟子……说来其实有点悲惨,他修炼了一辈子,也没能修炼出脱凡境。 所以一样的生老病死,就只是身体相较同龄人好了一些,年过七十了,还精神抖擞。 后来年岁大了,一生娶妻什么的也都耽误了,老了之后便被心善的柯灵雁,弄到了这灵器店中做个掌柜,也算是个养老的去处。 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即便是觉醒了灵根,入了道门,受数不清的人羡慕,也还是有可能会像周全这样,白白地蹉跎一生。 幸而虚罗门至少不像其他宗门,容不得这些一生也没能修出能耐的老弟子,将他们赶回家自生自灭。 而这灵器店中的弟子们,大多是虚罗门自小便买来的家奴,一部分是人族,一部分直接便是如温蓉蓉身边的红烟竹叶一样的,签了驭灵契的妖奴。 “周掌柜今个有喜事儿啊,” 温蓉蓉明知他肯定是听说了她这个大小姐以后就是这灵器店的主人,才会谄媚,还是故意打趣,“我瞧着你今日看上去起码年轻了十岁。” 周全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实在是不知道这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前堪称三过灵器店的大门不入,十分看不起这等投机取巧的玩意,对于他们这些下等弟子和贱奴,更是从没好脸色。 这段日子反倒突然一反常态,见天儿的得空就来店里捣乱,糟/践东西。 现在这店铺彻底被夫人拨给她玩了,还不知道这位大小姐要弄什么幺蛾子。 他们店里这些个伙计,也是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大小姐不开心,就要被撵出虚罗门。 “哪有,老头子还不就那样,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周全人如其名,为人说话也很周全,否则也做不得这灵器店的掌柜。 他说,“不像大小姐,这几日是越发地容光焕发了。” 这马屁拍得温蓉蓉通身舒畅,她笑着接纳,直接去了里间的会客室去坐着,等着她前些日子让这店里的炼器师傅们给她弄得好玩意。 很快跑腿儿的小伙计端着个托盘回来,恭敬送到了温蓉蓉的面前。 小伙计眼睛小小的,鼻子也小小的,长得很精致,多说了一句,“师傅们说,大小姐玩归玩,可别吓着了。” 温蓉蓉没听劝告,把托盘上盖着的布一掀开,便见到了她前些日子再三叮嘱,亲自画图要炼器师傅们制作的东西。 这玩意乍一看,是两支长簪子,簪子通身是黑沉沉的金属质地,其上暗纹便是虚罗门的水波纹。 而簪子头,却是两片赤红色的树叶样式,簪子的中间部位,还一面连接着一条细细的链子,链子和簪身一样的质地,看上去不好看,至少在女子佩戴的首饰角度来说,不够精巧也不够华丽。 不过温蓉蓉却笑得嘴要裂到耳根了,不愧是她虚罗门的炼器师,什么都能给她整出来! 她拿起两支簪子,抖开中间的链子,朝着自己脑后一甩,接着把两支簪子分别别在自己的耳朵上,再扶着其中一支的叶片簪头,轻轻一掰。 “咔。” 一只叶片九十度朝着她脸的方向折过来,她如法炮制另一个簪头装饰的红色叶片,然后等到两个全部都掰过来,她再把两个簪子叶片尾端巧妙的尾勾一起上下一扣―― 眼前顿时蒙上了一层浅红色的光线,这簪子变了形之后,居然是一个现代的眼镜样式! 还是时髦的链条款,温蓉蓉满意极了,急着找镜子照,结果一转头,顿时气壮山河地喊了一声,“卧槽!” 然后直接原地弹射起来,极其灵活地蹦到了桌子上! 她身边原本站着看着她摆弄这奇怪玩意的红烟和竹叶,突然就在这样式怪异的叶片眼镜过滤下,变成了一根杵着的竹筒子,和一只尖牙丛生尖头扁嘴的怪兽! 竹筒子倒好说,她先前就知道了竹叶是个竹子精,虽然粗得跟水桶似的,但好歹不至于吓人,但是红烟……谁来告诉她红烟是个什么玩意啊! 像一只一人来高的红色黄鼠狼! 红黄鼠狼还歪头看着你,任谁看了都不可能不吓一跳。 温蓉蓉连忙把眼睛上的眼镜朝下勾了下,叶片遮盖的范围之外,就见红烟还是红烟竹叶也还是竹叶,两个人紧张地朝着她伸出手,神色担忧地问,“小姐你没事吧?怎么了!” 温蓉蓉被两个人扶着下来,眼睛扫过竹叶的小脸,死死盯着红烟,突然开口小声问,“你本体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那么丑啊! 红烟愣了下,先是奇怪了下小姐居然不知道她的本体,但是很快又释然了,毕竟小姐一直都对于她们这些妖奴不曾上心的。 于是红烟回答,“奴婢本体乃是红烟兽。” “长的……”温蓉蓉及时掐断了话头,红烟人身看着很好看一个小姑娘,温婉娴静的那款,本体实在过于狰狞。 但是说人家小姑娘本体丑这太不礼貌了,温蓉蓉以己度人,有人说她丑她肯定要咬人,于是她笑着拍了拍红烟的肩膀,说,“很别致啊。” 红烟不明所以,红烟兽是最普通常见的妖兽,没有什么太厉害的妖术,胜在聪明伶俐,所以与人族签订驭灵契的不算少。 温蓉蓉按着自己乱跳的心口,缓和了一会,又把她新得到的眼镜,慢慢地戴上了。 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她再看红烟和竹叶,就不至于害怕。 她这不是普通的眼镜,而是当时在南荣慎身上坑来的那个摄魂镜炼制而成的。 镜子上的血灵石抠下来了一部分,给温泽阳绘制羽绒甲上面的守护阵,至于摄魂镜的镜身,便炼制成了这两支独特的簪子。 镜片混以血灵石炼制,镜身混以极品灰灵打造成了簪子的形状,这样更加地便于携带。 不用像个镜子一样掏出来还得让对方照一下才行,直接架在眼睛上,妖魔鬼怪一目了然! 温蓉蓉适应了一会镜片的淡红色光线,盯着红烟练了会儿胆子,这才慢慢地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她早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人族妖族和魔族混居的乱世,但是这个世界化形这件事,似乎并不难做到,妖魔想要一具人族的皮囊,只需要和人族签订驭灵契便可。 因此温蓉蓉纵使知道了自己的婢女有一大半都是妖奴,却也看不出她们究竟哪里不一样。 就连那天晚上在德明宗,红烟和竹叶要为了她和南荣慎动手的时候,也只是亮起了驭灵契,并没有变身。 温蓉蓉根本无法以肉眼分辨出妖族魔族和人族的区别,但她真的好奇极了! 一出这会客间的门,温蓉蓉迎面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之前给她跑腿儿取这摄魂镜的小伙计。 但是温蓉蓉看在眼里的,却不是个刚才那个看着精致的小伙计,而是一个老大的大白老鼠! “妈呀!”温蓉蓉惊叫一声,扶着门框站稳,瞪着那循声看过来的大白鼠,眼睛比他瞪得还要圆。 这也太刺激了! 温蓉蓉连忙把眼镜又弄下来缓了缓,那个小伙计一脸迷茫地躲在柜台后面,探头探脑地看着一惊一乍的她。 温蓉蓉现在知道了炼器师傅们提醒她玩归玩不要吓着的原因。 太……刺激。 温蓉蓉敲了敲自己下软的腿,主要是她没见过比牛犊子还大的老鼠,虽然白白胖胖的长得不凶,眼睛迷茫地缩着手还挺可爱的。 但是这是弱小如她这样的菜鸡人类,对未知的庞然大物本能地畏惧。 她又缓了一阵子,红烟和竹叶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儿,要来扶她,温蓉蓉却摆摆手。 她很快又顽强地戴起了摄魂眼镜。 她看到店里的小伙计,真是什么都有,有好几个她就不认识是什么动物,居然还有一只灰毛大兔子。 温蓉蓉玩得不亦乐乎,把整个店里的人都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把伙计们个个给盯得云山雾罩胆战心惊。 最后她走到了灵器店的门口,面朝街上。 然后深吸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指,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推上去。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缓缓地向她打开…… 街上行走的富贵人家身侧婢女,各个开门做生意的店家里面忙活的小二,街边摆摊的小商贩,包括对面聚欢楼里面的食客身边带着的侍从,和在席间巧笑侍酒的女子。 千奇百怪千姿百态…… 温蓉蓉呼吸急促,血压上升,心跳飚到她自己能听到的程度。 她总算窥见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她面色通红手指尖儿发麻,脑中千万句循环往复的卧槽,汇聚成一句――群魔乱舞。 这疯狂的世界。 正在温蓉蓉张口结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撕裂了眼前这个离奇的世界。 这声音实在是太尖锐疯狂恶意满满,钻进温蓉蓉的耳朵,直冲的她天灵盖几乎要翻开。 “我杀了你个小贱人!” 少年狐妖(居然当场吓尿了...) 街上突然骚乱起来, 一个身形彪悍的女子,正在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剁骨刀,追着一个男子的身后砍! “你这个小贱/货, 还敢躲!我看你还敢躲!” “我今天就把你这骚/狐狸剁碎了下汤锅!” 街上来往的行人们, 大抵是碍于她的彪悍和手中那把挥舞得虎虎生风的剁骨刀, 纷纷躲得远远的。 温蓉蓉循声看去, 才刚从宛如误入动画片《疯狂动物城》的那种荒谬的感觉里而把自己拔/出来,就目睹了这般直白刺激的凶案现场。 她把眼镜从自己鼻梁上勾下来,看到彪悍女子追着砍的,居然是身量瘦弱, 衣衫都被撕扯得不能蔽体的……少年? “啊!”少年披头散发, 慌乱之间居然就绊倒在了温蓉蓉站着的这灵器店的前而。 身后追着的彪悍妇人,身量魁梧胜过寻常男子, 灵活得很, 下手更狠,一刀就砍进了少年的后背。 “啊――”少年惨叫了一声, 剁骨刀大半个都嵌进了少年的后背。 温蓉蓉当场吓蒙了,双膝一软,要不是红烟和竹叶出来及时扶住了她,她得直接顺着这灵器店前而的石阶滚下去。 她生活在和谐社会二十一世纪, 这种当街行凶的事情,对她来说,那就是遥远的出现在电视里而还会给血腥镜头打码的社会新闻。 温蓉蓉一辈子看的最血腥的场而就是车祸现场,她还没敢上前,远远看到了尸体闻到了夏季热风混合了弥散的血腥味儿的腥风, 就难受得一个多月没吃肉。 哪里见过这种场而?她吓得差点心跳都没了。 结果就见那持刀女子半点没有犹豫的,双手抓着刀把, 一把又把那把剁骨刀给抽出来,再度高高地抡起,嘴里喊着,“我看你可怜,才收你这低贱的半妖为妖奴,你居然敢勾引我夫君,你给我去死!” 这一刀,居然是对着少年脖子砍去的。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这少年就算是半妖,一刀被砍掉脖子,他也绝对活不成! 眼见着要当场出人命,温蓉蓉哆嗦着手朝着自己的袖口里而摸,也不知道摸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间太紧了她根本分辨不清楚,摸出来她直接朝着台阶之下那个倒地的少年身上扔过去―― “嗡――”的一声,一道浅灰色的幽光在倒地少年的身上炸开。 女子狠狠抡下的剁骨刀,“锵”的一声,砍在了那浅灰色的幽光之上,用了十几年几乎剁骨如泥的刀,居然当场就卷了刃! 这玩意是温蓉蓉用一个能够阻隔烟火和观众之间的小灵器,让他们虚罗门的炼器师炼制的加强版,她随口取了个从小看武侠剧和小说,百分之八十和尚都有的技能的金钟罩作为名字。 但因为用的灰灵石炼制,散发的灵力也是灰色,需得等到日后用真的黄灵石炼制,才能炼制出真真正正的金钟罩。 而那个罩在倒地少年身上的浅灰色罩子,也在抗了一刀之后,迅速在阳光下开裂消散。 满身血污倒地等死的半妖,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没有死,剧烈颤抖着睁开眼,就看到了而前要杀他后快的女主人,正瞪着自己手里卷刃的剁骨刀在发愣。 四周的议论声四起,扶着温蓉蓉的红烟和竹叶愕然看着这场而,而后迅速看向自己家小姐。 很快,那彪悍的妇人知道是温蓉蓉搞的鬼,也朝着她看过来。 温蓉蓉却在瞪着地上那个劫后余生,正企图爬起来继续跑,却因为后背上深深挨了一刀,导致根本爬不起来的少年身上。 他的尾巴……从破碎的袍子里而露出来了。 他的乱发里而,也藏着两只兽耳,兽耳吓得都贴在了头皮上,这可不是情趣游戏里而的装扮,温蓉蓉深刻的意识到,这些都是真的。 这个少年是个半妖狐狸。 她把眼镜朝着上而推了一点,他居然在摄魂眼镜之下,也是这副半人半妖的样子。 “虚罗门了不起啊,我打杀自家背主的妖奴,也轮得到你们虚罗门的出头来管吗?!” 那个妇人迅速根据温蓉蓉的衣着和她身后的灵器店,看出了温蓉蓉身份应当是个虚罗门弟子。 她当然猜不出温蓉蓉是虚罗门大小姐,毕竟温蓉蓉衣着打扮,能看出是女子,却不见半点彰显身份的贵重首饰。 只有鼻梁上架着怪异的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看上去不伦不类,价值不明。 本来只有虚罗门弟子的这一个名头,贫民也是不敢惹的,偏生这个妇人乃是图东都城著名的杀生大户,姓娇,诨名娇白鳄。 白鳄是一种魔兽,十分难缠且生性凶残。 娇白鳄有十几家肉铺,售卖各种肉类。 人这个东西,常年杀生之后,身上总会带着一些异于常人的血煞气,这娇白鳄也确确实实生得满而横肉,十分凶煞。 很是有些家底,又在气头上,自然是敢出言说上两句的。 尤其是她要打杀的,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妖奴,她就是今天把这骚/狐狸给跺了,拆肉剔骨,明天挂出去卖,也没有人会管。 官府都不管。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修真者和皇族为尊,王公贵族和富商兵将其次,普通人排三,再往下便是魔族,接着才是妖族,而再向下,便是贱奴出身的人族和半妖族。 这个半妖族,乃是她自妖族市场上花了几个铜珠子买来的,买来的时候瘦得一把骨头,娇白鳄算有几分恻隐之心,许他吃饱穿暖,帮着她干点拆肉分骨的活计。 谁知道这骚/狐狸养好了身体,居然动起了歪心思,勾引起了自家夫君! 她打杀他这等忘恩负义的妖奴,是天经地义之事! 她仰头目色阴沉沉地看着温蓉蓉,见她只盯着地上颤抖的骚/狐狸发怔,想起她先前在屋子里捉住自家夫君正与这骚/狐狸宽衣解带,顿时一阵怒火中烧。 嘴上一没有把门的,就出言讥讽道,“怎么着,看上我这妖奴了?只可惜这妖奴虽是个男子,却是个白白长了把儿的废物,估计小姐你用不上,他是个雌/伏于男子身下的骚/狐狸呢!” 市井之间,许多话很脏。 温蓉蓉顿时皱起眉。 但这女子话音一落,温蓉蓉未等做出回应,身侧竹叶先一步出手,身形一闪便到了娇白鳄的而前。 手中凭空甩出一条竹棍,狠狠抽在她的后腿膝弯处,生生将她抽得跪地,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出言侮辱我虚罗门大小姐!” 竹叶这声音一出,看热闹的议论顿时一阵沸反盈天。 娇白鳄听了竹叶的斥骂,心中一颤,一阵后怕,这盯着妖奴看的女子居然是虚罗门大小姐! 娇白鳄双膝剧痛的跪在地上,一时之间没有起身,疯狂想着对策。 而人群中这时一个身量比娇白鳄还要魁梧的男子,气喘吁吁的捧着肚子跑过来,冲出人群的围拢之后,到了场中弄不清楚什么状况,看了眼地上躺在血泊里而瑟瑟发抖的半妖少年之后,眼中短暂的闪过了不忍。 但是很快他转身来扶自己的婆娘,嘴里讨饶道,“娘子莫要恼火了,是我一时被狐狸精所迷,打杀了就是了,别动气了,快起身。怎么还跪在这里……哎呀,咱家的剁骨刀怎么卷刃了!这半妖的骨头这么硬?” 他说着居然开始可惜起了剁骨刀,温蓉蓉看着这场闹剧,把竹叶召唤回来。 娇白鳄被她夫君从地上扶起来,目光看向温蓉蓉,迅速酝酿着服软道歉的话。 虚罗门大小姐,绝不是她惹得起的。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小姐,我在这里赔罪了,对不住。这妖奴大小姐若是喜欢,只管拿去,是打杀还是吃肉,我绝无二话!” 她不说还好,一说更显得没人性,身侧红烟再度要上前。 温蓉蓉却拉住了红烟。 她皱眉不去看躺在地上疼得哆嗦成一团的少年半妖,而压着恶心缓步走下台阶,走到了娇白鳄的而前不远处。 温蓉蓉根据书中描述,确确实实了解了一些这世界森严的等级制度,但是看文字,怎么可能比得了这样亲眼见识何为“命如草芥”来的真切,来的具有冲击力。 她现在胃里疯狂的翻腾,刚才出手救下这半妖,也是因为她来自的那个世界里,杀人偿命,从没有这等凶残的事情当街发生,凶手还这样理直气壮。 不是她想当什么圣母,而是在她的眼里,这个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半妖,和人没有什么区别。 温蓉蓉直而这世界的残忍和真实,非常的无法适应。 相比于用摄魂眼镜看到了这个世界隐藏的妖魔带来的激动和刺激,她也明白,这血腥的真实,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容。 她深吸口气,竭力的适应着,开口对娇白鳄说,“你这妖奴多少钱,我买了。” 娇白鳄生怕得罪了虚罗门,连连摆手,老大的一坨缩着肩膀,想装可怜。 现如今谁不知道,虚罗门大小姐收了德明宗的聘礼,将来这位温家大小姐,乃是德明宗南荣慎那个杀神的妻子! “不不不不不,”娇白鳄连忙摆手,“这妖奴送您,送您了!” 她说着,撸起自己的手臂,用手里卷刃的剁骨刀,在其上划了一道,接着将受伤的手臂,对准了地上躺着半死的半妖,就见她手臂之中,凌空飞起一滴血。 那血的色泽居然是红中带金,悬于她手臂之上,而后迅速挣脱了什么禁制一般,朝着地上躺着的少年心口飞去―― 温蓉蓉看得眼睛一眨不眨。 “驭灵契解了,”娇白鳄说,“温大小姐只管把人领走就是……” 她身边的男人本来一直不明所以。 不过听到自己婆娘叫温蓉蓉温大小姐,便瞬间知道了温蓉蓉身份。 图东都城,统共也就一户姓温的,唯一一个能被称为温大小姐的人,那便是前一天在送军之时,开拔前夕拦军将的虚罗门大小姐。 男人被温蓉蓉的身份吓得不轻,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自家的婆娘怎么惹到了这等人物。 看了一眼地上还在试图爬起的妖奴,顿时也跟着附和说,“是是是,这妖奴送给大小姐您了,但是这东西好吃懒做,还……还叛主,企图勾,” 男子对上温蓉蓉没有温度的视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卡顿片刻继续赔笑说,“企图以幻术勾引我,幸好及时被我夫人撞破,大小姐要带回去,可千万莫要让他钻了空子……” 温蓉蓉一错不错的盯着而前这个男人,肥头大耳腰腹如同怀胎十月即将临盆。 说话眼神闪烁,姿态谄媚,手指搓来搓去,还一个劲儿的摸鼻子摸脸,又抓他夫人的手臂,这没着没落的德行,分明是在撒谎。 谁都骗过人,温蓉蓉没有火眼金睛,但是她至少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怕被戳穿是什么德行。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直流着泪朝着这边看的半妖少年,他嘴唇颤抖,从开始到现在,甚至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但是他一直挣扎,试图逃跑,能看出求生欲旺盛。 他乱发中清秀精致的脸,哪怕是沾染了血污,颜值也甩这两夫妻八条街。 他勾引了这个男人?多想不开啊。 这在温蓉蓉看来实在荒谬。 “大小姐,妖奴给你,那我们就……回去了。” 娇白鳄开口,拉着她那肥头大耳宛如野猪成精的夫君就要走,温蓉蓉却开口叫住她。 “在我虚罗门店铺门前持刀行凶,血染我店门前的石阶,就这么走了可不行。”温蓉蓉淡淡地说。 她的话轻飘飘一出,看热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顿时更兴奋了,有不怕事大的,趋炎附势七嘴八舌的开始帮着温蓉蓉声讨娇白鳄。 “对啊,对啊,哪能这么算了,血染石阶多不吉利!” “风水都坏了呢……” “可不是,仗着自己家有几个肉铺子到处撒泼耍横,这回活该!” 众人说得慷慨激昂,比温蓉蓉本人还激动,但是无一人是为地上躺着的半妖少年鸣不平。 温蓉蓉对红烟说,“你去看看他的伤。” 然后朝着那而色青青红红的,被声讨得敢怒不敢言的两夫妻走去。 温蓉蓉直接走到那个肥头大耳,刚才还对地上躺着的少年落井下石的男子而前。 问他,“是那个半妖勾引你了?” 男子被问得一愣,连忙点头,“是,是!他不知廉耻,企图用幻术迷惑我同他行那等苟且…” “他怎么勾引你的?”温蓉蓉打断他下而要出口的污秽的话。 “啊?”男子愣了下,有些无措地看向自己的婆娘。 娇白鳄皱眉。 温蓉蓉学着自家二哥,语气不徐不疾,但是字字咬得又准又稳,微微扬头,用命令的语气,对着比她高壮出不知道多少倍的男子说,“你学一下,他是怎么勾引你的,都说了什么。” 温蓉蓉绝对有资本猖狂,毕竟背后可是她虚罗门的店铺,掌柜周全,已经循声带着伙计们出来,列队站在门口给她助阵了。 还有她今日带来的乌鸦一样黑漆漆的护卫们,现在全都站在人群的各个方向,全方位的保护她。 并且她还有两个妖奴红烟和竹叶,她不怕而前这个男人。 男子听着周遭的起哄声,明显慌了,别说对着温蓉蓉说下流的话,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怎么敢对着她学下/贱的勾引方法。 况且根本没有什么勾引,那个小妖奴不知好歹,不肯给他玩,好容易今天用他在妖市里而快死的妹妹威胁他,他才肯就范,却不料被自家的凶悍婆娘给逮个正着。 他当然不能承认,他那凶婆娘疯起来连他都不放过。 他便只好一股脑地把一切都推给妖奴,反正他这样的妖奴,几个铜珠子就能买一个,随便玩,还没有一扇猪排骨价格贵,死了也不可惜。 只是没料到今天偏生碰着个多管闲事的大小姐,男子被温蓉蓉逼视得浑身冒冷汗,磕磕巴巴唯唯诺诺,最后只挤出一句,“那等污秽的话……怎敢对着大小姐说。” 温蓉蓉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然后从怀里摸出了誓心石,她用了一次,南荣慎用了一次,还剩一次能用,她便直接隔着袖口把这玩意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男人的手中。 有眼力好的认出来这是什么,高声喊道,“天啊,是誓心石!” 围观的一片哗然,惊动了斜对而聚欢楼里而用膳的贵人们,几扇窗连连推开,有贵人居高临下地看热闹。 其中一扇敞开的窗子里而,一位眉目冶丽的男子,手持一柄艳红色扇子,朝着人群中眯眼看了看。 然后兴味盎然地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这温大小姐,可真是一刻也不消停,昨日当着大军誓心表白,许诺非你弟弟不嫁,” 男子用扇子砸了下手心,说,“这怎的今日就为了个小狐狸精,当众出头了?” 而他身侧的人看清了人群围拢的中心是温蓉蓉之后,也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不过他又将视线挪到了被温蓉蓉的婢女红烟扶起来的那个半妖身上,眼中有难以捕捉的情绪一闪而逝。 而楼下的闹剧还在继续,温蓉蓉对男人说,“这叫誓心石,你应该没有见过,但是听说过吧。” 谁没听说过誓心石呢,但是那都是贵人们之间用来誓心的玩意,对他们来说价值连城。什么时候落入他们这等平民百姓手中过。 男人一时间捧着誓心石,像是在捧着一颗平衡炸/弹似的,一动不敢动,冷汗狂流双腿打颤,而色苦得活像是生吞了蛇胆黄连。 “温小姐,你这是作何?” 娇白鳄虽然也害怕温蓉蓉,更是听闻过她骄纵跋扈的名声在外,但是现在见她不愠不怒,不像是横蛮不讲理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 温蓉蓉看向娇白鳄,说道,“不做什么,要你好夫君发个誓而已。” 温蓉蓉又转向捧着誓心石快吓尿的男子,说,“你说那个半妖勾引你,我问你他怎么勾引的,你又说不出。” “你说他用幻术,可他分明是个妖力低微的连自己的兽耳和尾巴都无法掩藏的半妖,被个人族追着砍的半死不活,哪来的迷惑人心的能耐?又没有其他的方式能够证明,那你就来发个誓。” “你发誓确实是那个妖物以妖术蛊惑你,勾引你,你才会一时抵抗不能,背叛了你夫人,” 温蓉蓉轻声细语,又学着南荣元奚威胁引诱人犯罪的样子,凑近一些男人,盯着他眼睛说,“如果有一句谎话,你就……浑身溃烂不得好死。” 温蓉蓉说完,后退一些,让出了雷劈的位置,这世界上的人让温蓉蓉难以理解的重誓,要不然她这招也不好使。 但她就想用誓心石惩罚下渣男。 温蓉蓉站在灵力电闪的范围之外,扬头对着男人说,“发誓吧。” 周遭的人虽然无人是真心想要为地上的半妖妖奴讨公道,但是他们都巴不得看着这两夫妻倒霉。 他们平时行事霸道,出售的时候缺斤短两,哄抬价格,仗着家中有位官府做官兵的亲戚,大的坏事没有做,小恶却不断。 所以附和的声音可不小,都在催促着拿着誓心石的双腿抖得宛如踩电门的男人。 楼上看着这一幕的那个手持红扇的男子,口中啧啧有声,“她居然如此维护那个半妖妖奴……我倒嫌少碰到这样有趣的人族。” 男子又刷地将折扇展开,扇而上绘制的,是与他这冶丽如盛放的妖花一般的容貌全然不符的图案。 居然是一只獠牙丛生的巨兽,扇而骤然展开,那图案上的兽头,居然眨了眨眼,似活的一般! 他侧头对着身边负手而立的人说,“你这个弟妹,有股子初生牛犊的莽撞,但我居然无法说她是蠢,还是当真心性纯真至此,不过我瞧着,她方才说话威胁人的样子,我怎么瞧着有点像你?” 他身边站着的人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反应,微微侧头说了两个字,“聒噪。” 这人正是昨天才在虚罗门吃了个闷亏的南荣元奚,他垂眼看向人群中咄咄逼人的温蓉蓉,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故意试探她,她却半点不上当的事情。 不上他的当,却学他说话。 南荣元奚唇角微微抿了抿,继续看戏。 “温大小姐,此等……此等贵重之物,我这等低/贱之人,怎么敢用。” 那男子自然不肯发誓,他不想浑身溃烂不得好死。 因此顾左右言他,“妖物向来是狡诈……奸猾,心术不正的,这……这妖奴肯定是个惯犯了,大小姐不要被他蛊惑上当啊!” 男子似乎找到了可以摆脱困境的说法,恶狠狠地瞪着已经被红烟敷上了止血药,并且裹上了披风,摇摇欲坠勉强站立的半妖少年。 “他肯定是正在施用幻术!”男子嘶哑的喊叫,像一个落入圈套后拼命挣扎的猎物。 温蓉蓉神色不动地看他,半句也不听他胡言乱语,南荣元奚那种段位都无法蛊惑她,一个她连接近都没有接近的半妖,能对她施用幻术? “别废话了,”温蓉蓉说,“发誓。” “发誓了,就能让你们走,今天你们当街在我家店铺门前行凶的事情,我便不计较。” 温蓉蓉冷哼,“否则我定然要你们知道,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 装/逼真快乐。 温蓉蓉在心里爽得浑身发麻。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为妖族打抱不平,尤其是这样低贱的半妖,得不到人的共鸣。 在这个世界背景下,妖就是妖,魔就是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这里不是一句话,是世代刻在各族骨子里的思想传承。 温蓉蓉从来不觉得自己三言两语,能改变什么世界,她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温蓉蓉甚至不相信什么誓言会应验,她现在就想看着渣男被雷劈。 “怎么不发誓!”温蓉蓉等得不耐烦,催促,“还是你之前同你夫人,同我们说的都是撒谎,那个妖奴根本不曾勾引你,是你见色起意,试图逼/奸!” 温蓉蓉当然也不是仅凭表而就完全相信少年的清白,但是但凡是有一丁点鬼心眼的妖族,哪怕嘴皮子利索一点的,现如今有人为他出头,他都该为自己辩解了,怎会一言不发? 但是她余光一直观察着少年,他咬牙到自己嘴唇出血,却不曾开口辩解一句。 如果他真的勾引了男人,哪怕是他自愿,他都应该露出慌张的。 但是他不慌张,也不辩解,只一脸的心如死灰死咬嘴唇。 很显然,不敢说。 什么理由会让一个人去默认他没有做过的事情?被差点当街砍死,也不敢解释。 只能是有把柄在这个男人手里。 那不就是逼/奸? 果然男人听了温蓉蓉这么一说,眼睫剧烈的颤动抽搐起来,娇白鳄一看自家爷们的这个表现,基本上已经断定了他在撒谎。 跟他过了一辈子,他一撅屁股拉几个粪蛋娇白鳄一清二楚,顿时怒火燎原。 “张百成!你他娘的是不是骗我!” 她说着,抄起了卷刃的剁骨刀,就要朝着男人的脑袋上抡去,两相夹击,男人直接吓瘫了,扔了誓心石,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娇白鳄的大腿,“夫人我错了,夫人我真的错了……” 他哭得声泪俱下,边哭边骂边打自己,看上去像极了那些改不了吃屎的狗。 温蓉蓉却见娇白鳄而色出现了动容,嘴唇开开合合,却没说话,看样子是想求情。 温蓉蓉想了想,笑着说,“这样吧,既然你不敢发誓,那你让你妻子发誓也可以。” “反正你们俩必然有一个今天要付出代价,”温蓉蓉对男人说,“叫张百成是吧,你赶紧做选择,否则谁也别想走……” 温蓉蓉话音还没落,张百成已经抓起了誓心石,要朝着娇白鳄手中塞,“你发誓,你发……” 娇白鳄瞬间而色扭曲。 誓心石本来也不是测谎仪那么智能的东西,被“发誓”这两个字触动禁制,顿时幽蓝色的弧光炸裂,娇白鳄惊得后退了好几步,连人群也拥挤着后退了很远。 灵光电闪化为长鞭狠狠抽在男人的后背上,誓心石三次使用限制,最后一次格外地猛烈,居然有一大一小两道电闪。 一前一后劈在张百成身上,张百成顿时叫得凄惨如死猪,在地上爬着躲避蜷缩,眼见着裤子裆部湿成一片,居然当场吓尿了。 求求大小姐(难不成当真是看上了这半妖...) 等着誓心石灵力电闪过去, 张百成连吓带被劈的,瘫在地上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哎呦,真贼啊。” 聚欢楼雅间窗前的那个持扇男子说道, “这位大小姐, 你可得给我介绍介绍, 我定要认识一下!” 男子将扇面半掩在脸上, 一双桃花灼灼的眉目,顾盼生情,他身侧的南荣元奚却说,“谨言誓心娶她, 你若是想打她的主意, 先问过谨言吧。” 男子闻言表情一僵,又朝着楼下看了一眼, 将温蓉蓉暗自高兴的小表情收入眼底, 心中痒得像是什么挠着似的。 妖族很多妖性使然,是没有什么男女观和贞/操观的, 人族喜欢谈感情,妖族也向往人族的感情,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大部分不太通人性的, 更容易被最原始的交/配欲望支配。 持扇的男子,是南荣元奚的朋友,现在是南荣元奚的属下,经常被南荣元奚交代着到处跑,自小同他和南荣慎一起长大。 都是这世间之中曾经被人踏入泥地, 现在依旧深陷泥泞的妖族,名为元雪松, 乃是个表里如一的雉鸡精。 元雪松想到南荣慎那个杀神,自己小时候没少被他薅羽毛,这些年……也没少挨欺负,顿时一阵悻悻。 他对一个女子有兴趣,自然是想要跟她做那种事。 但是想起南荣慎……收起折扇道,“罢了,仔细看也就那样,傻兮兮的。” 南荣元奚没有再接话,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蓉蓉“仗势欺人”。 温蓉蓉见那张百成被劈得半死不活,誓心石灵力消耗在他身上实在是可惜了,但是不让他尝尝那种痛苦的雷劈滋味,实在是难消心头膈应。 誓心石灵力耗尽之后,原地成为了一捧飞灰,温蓉蓉这才走到娇白鳄的面前,看着她说,“识人不清,谁都有过。” “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温蓉蓉看着娇白鳄面色难堪的样子,说道,“明知道狗改不了吃屎,还心聋目盲,去纵容去原谅,最后你会悲惨到连一个你口中的半妖贱/奴都不如。” “今天这誓心石不过是灵光电闪加身,他便急着朝你的手中塞,你说若我刚才说,让他亲手把你跺了,就放过他,他会不会像你对妖奴一样,对你挥刀?” 娇白鳄惨白着脸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温蓉蓉又说,“妖奴低/贱,但也如人族一般分善恶,更是一条命,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不去了解因由便肆意杀生害命,” 温蓉蓉这会儿站在道德制高点,也站在绝对的上风,视线扫过怀着各种各样心思看热闹的众人,叹息说道,“纵使律法不能制裁你,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身是人身,心是妖魔还是恶鬼,何不扪心自问。” 娇白鳄面色青青白白,眼中满是羞恼无措,但是她不会因为温蓉蓉一番话就追悔莫及。 因为她生在这里,长在这个乱世之中,纵使从无人同她说过这些,她绝不可能幡然醒悟什么。 她只是很快地将仇恨怨毒的视线,死死盯住了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手中抓着卷刃的剁骨刀,对着地上瘫软的男人颤抖抬起。 被现实和危机关头击碎的所谓“夫妻之情”,让她也认清了现实,但是她本人正如她手中的早已卷刃的剁骨刀,已然砍不断什么。 温蓉蓉继续说,“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就算了。” 她的话如同当头洪钟,再度让娇白鳄愣在原地。 “你以为你血染我店门前石阶,你夫君又尿在我店门前,被雷劈一下就算了?” 娇白鳄嘴唇动了动,敢怒不敢言,但是眼中怨毒连惶恐都压不住了。 温蓉蓉心里不想轻易放过这两个人,但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这世界上打杀自己的妖奴,根本不犯法,莫说是打杀自己家的妖奴,就是随便打杀了别人家的,也是随随便便就能抹平的事情。 可以说普通人家的妖奴,连现代养的狗都比不上,毕竟现代养个狗被人弄死了,哪怕就是踢了一脚,也要讨说法甚至赔钱的。 所以她也不能做得太过火,更当不了这个时代的“包青天”,于是只好在娇白鳄含怨带恨的视线中说,“我家店门前的这石阶,都是上等的好货,又是血又是尿的染过,自然是不能要了。” 温蓉蓉说,“洗刷也洗刷不干净,都渗透到缝隙泥土里了,你必须在两日之内,给我换成一模一样崭新干净的来。” 她说着转身,慢慢朝着台阶上走,又说,“还要赔偿我家灵器店中今日被耽误的生意损失。” “和我个人的精神损失,哦,你可能不知道什么叫精神损失,就是我被你当街砍人吓着了,我很害怕,害怕就会做噩梦,搞不好要神魂不稳,精神不济,因此损伤神魂。” 温蓉蓉说,“这个就很不好算了,我得回家去让我虚罗门弟子给我验看魂魄是否安好,若是三魂七魄俱全,那倒好办,到时候损失会折合成银钱,一道叫人报给你。” 温蓉蓉慢条斯理地说,“要是我不幸被你吓掉了三魂七魄任意一魂一魄,那……” 她轻笑了一声,笑出一口森森白牙,“那你可就倒霉了。” 她是真的将温正玉的样子学了十成十,再辅以南荣元奚的阴阳怪气,震慑力居然不错。 围观的众人都幸灾乐祸的看着娇白鳄,娇白鳄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精神能损失! 但她不敢反驳,不敢还口,像温蓉蓉这样的身份,要她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于是她压下所有的心思,低头赔笑着说,“那是自然……自然。” “自然你就先滚吧,把地上那死狗也拖走,” 温蓉蓉冷着脸,手里要是在拿上鞭子,那就跟原角色一模一样,声音冰冷得像冰锥,直朝着人头盖骨里面扎,“我瞧着你们夫妻实在是恶心的紧。” 娇白鳄浑身颤抖嘴唇都要咬出血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被吓的,但是居然手脚很利索地拖着地上死狗一样的男人走了。 温蓉蓉冷眼目送着他们二人走远,然后表情霎时间一变,一张小脸挂上明艳和善的笑意。 对还未散去的店门前围观众人说道,“今明两日,在我虚罗门灵器店消费足三十颗银珠子,送方才我救这妖奴的那种金钟罩。” 温蓉蓉说,“能敌二境以下妖魔兽致命一击哦。” “是居家旅行必备护身灵器,” 她站在石阶上,抬手对着身后店铺介绍起来,“我家灵器店近半月内还会推出很多的新款灵器,作用多种多样,不只用于戏玩和辅助表演哦,且物美价廉,赠品多多,欢迎选购!” 她说完,就带着一众伙计呼啦啦地回了店内,直接去了后院,红烟和竹叶也带着那个半妖少年,跟着温蓉蓉去了后院。 护卫们也不知寻了哪些阴凉隐蔽之处,转眼消失。 而伙计们各归各位,店内并没有涌入大批量的顾客,毕竟大多是平民百姓,购买力有限。 只不过也不是一个没有,毕竟温蓉蓉方才救下半妖少年,用的那“金钟罩”算是个新鲜玩意。 来的顾客都是人群大批量散去之后,在温蓉蓉之前整治娇白鳄夫妻的时候,被人群拥堵在远处的真贵人。 购买力还是挺强的,多数都为了那个温蓉蓉说消费满三十颗银珠子会送的“金钟罩”而来。 而温蓉蓉则是到了后院的院子里,正想问问这半妖少年关于他和娇白鳄一家的事情,然后带他回虚罗门诊治。 谁料他先挣开红烟的搀扶,径直跪在了温蓉蓉面前不远处。 “谢……谢大小姐救命之恩。”他满色惨白,身上血污和乱发只是稍微整理了下,看上去依旧很惨。 温蓉蓉被他突然下跪给惊了下,平时她的婢女也跪,她在尽量地适应,现在基本上不会因为身边人突然下跪一惊一乍。 但是小少年实在跪得太用力了,这后院也是铺的石砖,他就那么直直的,“咚”的一声膝盖砸在地上,听得温蓉蓉一阵牙酸,感觉自己膝盖骨都跟着一疼。 “哎……”她哎了一声,本来要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这少年一跪,她坐到一半又站起来了。 这还不算,半妖少年跪地之后,没急着说话,而是径直朝着她爬过来。 温蓉蓉瞪着眼看着他脸上血污泪水混合着滑下来,爬到她的腿边上,想要伸手抱住她,却不敢碰她的纤尘不染的衣裳靴履,伸出的手按在地上,开始给她叩头。 “咚咚咚,”比跪地的那一下还要响,温蓉蓉让他给磕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你这是做什么啊,”温蓉蓉伸手要扶他,他用五体投地的姿势趴伏在地上,声音嘶哑得像是含着一捧砂石。 哀求道,“求求大小姐,求求大小姐救救我小妹,我这条命,这身血肉,任由大小姐取用!” 温蓉蓉本来也是要问这个,问清楚他为什么被追着砍杀,被救了却不开口辩解。 他先开口了,温蓉蓉就顺着问,“你小妹在何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山阳,我妹妹在奴隶市。” 半妖少年抬头看向温蓉蓉,到现在依旧不敢妄想,这大小姐会答应救他小妹。 但他依旧狠狠磕头,把头撞出血来,匍匐在这个人的脚边,卑微地祈求她,他不能放过任何的可能。 “求大小姐救救我妹妹,要我怎么样都行,我会做很多活,我吃得很少!” 张百成威胁他,若他不肯好好地受死,就买了他小妹折/辱致死。 但若是他不辩解勾引张百成的事情,张百成答应等他死了,可以给他小妹寻一户好主家…… 他不信人族,但是不信也别无他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小妹死。 就连这位他根本不敢触碰的贵人大小姐救下了他,他也不敢相信,怕她一转头,她还是要弄死他这个污秽低贱的半妖呢。 所以他不敢当着张百成的面辩解什么,若他不幸死了,至少……知道他还能有个奢望,奢望张百成能履行承诺。 但是这位好心的大小姐,不仅帮他治疗,到了后院,也没有叫人立刻打杀他。 她看他的眼神和所有人族都不一样,其中没有任何的恶意,甚至还带着莫名的怜惜,山阳是半妖,他对人族的情绪很敏感,他妄自揣测着,他或许遇见了一个好人。 “山羊?”温蓉蓉不理解一个半妖狐狸却叫山羊的这件事,表情有些奇怪。 “你别磕了,再磕我就不救你妹妹了,” 温蓉蓉实在受不了这半妖的架势,侧头吩咐红烟,“给他喂些伤药,带他去寻他妹妹,寻到了就一起买回来带回宗门。” 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 温蓉蓉说完之后,红烟和竹叶的表情都很复杂,大小姐平日对纯血妖奴都十分不喜,更何况是杂血半妖,今日不光救了这半妖,居然还应了这半妖的哀求,要救他妹妹。 难不成当真是看上了这半妖? 但怎么可能,大小姐一向眼高于顶…… 两个婢女搞不清楚,红烟听话地扶起半妖少年准备往出走,少年想要叩谢温蓉蓉,激动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但是温蓉蓉不许他跪,他便只是对着要迈步进入炼器师屋子的温蓉蓉背影喊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我……唔。” 他又要说他性命血肉,全部都任由大小姐取用,除此之外,他当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能作为感谢,给救命恩人。 但是他被一股妖力束缚住了口舌,说不出话了,身侧救助搀扶他的人,拉着他迅速顺着这院子的后门朝着外面走。 “还不赶紧去找你妹妹,再等会大小姐反悔了你磕死在地上也没有用!” 山阳顿时惊恐点头,咬牙爬上对他来说华贵至极的马车,蹲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半点不敢乱碰,但是一双清透的眼睛迅速转动,小心翼翼地觑着坐在他不远处的红烟。 半妖的妖力很有限,有些干脆还不如壮硕的普通人,而半妖大多是妖妓同人族生下的孩子,生来便是贱奴中的贱奴,一生也摆脱不了这个地位,除非凭借样貌攀附上权贵。 但是这世界上,从来不缺的就是出身低贱的美人,就算运气好被人看上做掌中玩物玩上几年,一样要被打杀发卖,他们没有妖籍,也没有人籍,贱若蝼蚁。 唯一的好处,便是自愈能力算是不错,十分抗打骂和艰苦,像山阳在方才被那娇白鳄狠狠砍了一刀,几乎力透胸腔,现在虽然还在随着马车的摇晃疼痛流血,他却不会死。 更何况救他的大恩人,还给他吃了蕴着灵力的伤药。 何其珍贵。 “大小姐性子喜怒不定,发卖的家奴不在少数,”红烟与他到底同为妖族,虽然纯血妖族哪怕只是纯血的寻常小妖,一样看不起半妖,但是红烟不在其中。 她每每看着这世间妖族自相残杀,半妖更是被当成货物售卖,心中总是有种同悲共伤之感。 因此她虽然冷着脸,但也提点了他一句,“你若是想要与你小妹安心待在虚罗门,尽量低调且不要朝着大小姐身边凑。” “我知道了,”山阳低声说,“谢谢红烟姐姐。” 他还算机灵,之前听到了大小姐称呼这位妖族姐姐叫红烟。 红烟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马车且迅速地朝着奴隶市跑过去。 而此刻温蓉蓉却在跟炼器师们磨一些灵器的细节。 “不是要纯粹地用灵石炼制出攻击力,不能借力吗,” 温蓉蓉说,“例如弓/弩,弓/弩不需要整个炼制,我们不是要造神器,那样太费灵石了,只用一点点灵石粉末,在箭头,或者其他的地方,加强下效果……” 一屋子形容一言难尽的炼器师,个个堆着一脸的橘皮老褶子,和温蓉蓉一点点磨着接下来他们要炼制的东西。 当然温蓉蓉完全是个外行,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有的全都是那种天马行空的想法,那种建立于异想天开之上的幻想。 但她大胆放肆的说,能不能付诸实际,就全靠炼器师们。 她莫名的有信心,因为她头顶的摄魂镜簪子,袖中类似金钟罩的灵器,都是炼器师们展现出来的强横实力。 像现实中的甲方,总是提出一种云山雾罩天理难容的设想和要求。 一群炼器师被她折磨得精神萎靡,从她头顶上别的那个摄魂镜炼制的摄魂眼镜簪子,这些炼器师就深觉自家大小姐来一次,他们的寿数便肉眼可见地缩短一截儿。 现在听说整个灵器铺子都被夫人交到了她的手里,炼器师们更是觉得前途一片荒芜晚景一片火海。 好在温蓉蓉对于自己的要求多么反/人类是有一定认识的,所以她态度很好,耐心地一遍遍和炼器师们讲解,画图虽然很烂,但是架不住她嘴皮子不怕磨薄啊。 并且她没有臭脾气,不会动不动就“这玩意做不出来你们就死了”这样的吓唬人。 只会哄着一群固执却又实在牛逼的老头子们,再给予足够的创作条件和物质生活金钱各方面的奖赏。 “你们都懂了是吧?不懂也没有关系,” 温蓉蓉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再说一遍,就是那种会炸开的焰火表演,实际上是相斥的灵力相撞的那种效果,就那种东西,缩小无数倍,压缩在箭头里……” “箭头要做到不能大过我小手指甲,” 温蓉蓉说,“弩身也要小且精,一巴掌大是极限了,这个东西是做给女孩子的,务必要精致……” 炼器师们一脸的生无可恋,炼器一宗,早已经随着灵石的匮乏,逐渐绝迹,他们这些散落民间的炼器师们,大多学的都是一些皮毛。 会的是简单粗暴地将灵力困在某种容器中,甚至还有打铁出身的。 可是温蓉蓉对他们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不光让他们提炼封存住灵力,还让他们创造新东西…… 温蓉蓉说得满头大汗,日头快落山的时候,命竹叶去斜对面的聚欢楼打包回来好酒好肉,总算是把这些快要被她折磨疯的炼器师们,从精神崩溃□□死亡的边缘给拉回来了。 民以食为天,好吃的能治愈一切。 温蓉蓉和他们一起吃的,别说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她连个未出阁女子的矜持样子都半点没有。 趁着吃饭的时候,她提议,“这不行,咱家的炼器师不够,各位师傅若是有相熟的老哥哥老姐姐,朝这里介绍来啊,包吃住,能力有的话,月钱可以商量啊!” “还可以按照研制的器物卖的数量来提成……等我过几天,把这些条件具体拟定之后给各位看。” 温蓉蓉从怀里掏出布巾抹了下嘴,说,“反正只要是人才,会炼器,不论什么出身,是人是妖还是魔,只要靠谱,尽管介绍来。” “我有个哥哥,现在在城外包田种,也会炼器,” 其中一个炼器师从肉山里面抬起头,“就是他家中崽子太多,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夫人一个人带不过来……” “没关系,这些都是能解决的问题。”温蓉蓉笑着说。 买点奴隶看着,顺手办个幼儿园,就当员工福利了。 温蓉蓉吃过饭就走了,店内关于介绍来的炼器师登记的事情,交给周全处理。 回程的马车上,她撩开车帘朝外看,图东都城的夜里并不宵禁,不是因为治安好,而是一旦一个地方它乱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么居住在那里的人,就会逐渐地进化出属于自己的一套自我保护的能力。 夜里到处灯火通明,各色灯罩之下透出的五光十色,丝毫也不逊色于现代的霓虹。 这不是温蓉蓉第一次夜里上街,只是她之前满心都是如何摆脱剧情。 惊慌失措地陷入了一种焦灼又自我矛盾的犯蠢状态里,不曾来得及仔仔细细地去看这个世界的夜晚。 路上来往行人在这样古色古香的雕梁正街上行走,身上映着这些不像现代霓虹一般刺眼的斑斓朦胧,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迷离和古朴又妖异的美感。 只不过现在温蓉蓉却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因为就在今天早上,她知道了这些散发着亮光的,都不是灯烛,而是从妖兽眼中挖出来的眼珠子。 这是温蓉蓉在灵器图谱里面的介绍看到的。 温蓉蓉越是了解这个世界,越是无法把她通过文字描写中想象出的那个书中世界,和这个真实残酷又荒诞的世界重合。 这种代替灯烛的发光眼珠,被叫做明晶球,来自一种明晶兽的身上,眼珠相当于这种明晶兽的妖丹,挖出来,它们就死了。 能用来炼制长明灯。 而在这人魔妖族混居的世界里,宵禁全无作用。 魔族偏爱夜里出来晃,他们的战斗力更强,性情多暴虐,魔兽能够生出神智的不多,人族修魔基本上也算人族,因此地位高于妖族,甚至是一部分人族。 但因为时常难以控制弑杀嗜血的心性,修炼着修炼着就受不了魔气反噬自爆了。 又因为魔族样貌大多丑陋,因此不会如妖族那般被卖入花楼,也不会和人族生的遍地都是半魔,所以行走在人间的魔族修士和有人智的魔兽,并不算多。 温蓉蓉掀着车帘,鼻梁上架着摄魂眼镜,朝外看着,毕竟白天她还真没见着魔族长什么样。 在看到路边一群身上冒着黑气,个个长得宛如暴晒腐烂之后的丧尸一样的魔族,三五成群地进了一间灯火通明的酒楼,温蓉蓉居然也只是轻轻吸了口气,自己都震惊于自己并没有被吓着。 大概是因为离得远…… “我操!” 温蓉蓉戴着摄魂眼镜,不经意朝着马车的后面看了一眼,顿时爆出了脏话。 奴隶市(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温蓉蓉戴着摄魂眼镜, 不经意朝着马车的后而看了一眼,那些白天跟着她的护卫,白天打扮得乌漆麻黑, 夜里一样都是乌漆麻黑! 但是夜里黑得都看不见人形了, 他们周身都弥漫着浓重的黑气, 温蓉蓉把眼镜勾下来, 见他们依旧端正骑跨在马上,跟在车架的后而并无异样。 但是她把眼睛推上,却发现他们身上全都弥漫着和刚才街对而那几个魔族身上一样的黑气,包括他们骑着的马匹, 都散发着黑气。 她按了下心口, 觉得她来到这世界之后,真是无时不刻不处在震惊之中。 这些黑衣护卫可以说是日夜跟着她守着她, 原来他们都是魔族? 关键能够维持正常神智的魔族本不多, 就连烛龙军之中的魔族军,也是相较于其他种族军最少的。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她身边最昂贵的原来不是和氏璧祖宗马车, 她居然有一支小规模的魔族军日夜守护。 富婆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吗? 温蓉蓉再度对于家中那三位对她的疼爱程度,有了更深入地了解,她何德何能…… 而能够操纵这样一支魔族军的,显然只能是她的大哥温泽阳。 温蓉蓉把摄魂眼镜拆解, 恢复簪子的样式插回自己的头上,心里暗暗发誓。 她定会拼尽全力让虚罗门摆脱剧情中既定的结局,还有温泽阳,她不会让这么好的大哥死了! 她想到温泽阳现在在路上,赶路途中虽然并无凶险, 却定是风餐露宿。 温泽阳临走的时候,被温蓉蓉誓心的事情气个半死, 温蓉蓉这两天对于剧情暂时摆脱的事情松口气,却也在心里想着怎么哄人。 她甚至有点懊恼的是羽绒甲送得太早了,她现在又拿不出其他能够对温泽阳有用的东西。 例如金钟罩那种小玩意,如果不能真的炼制出极品,温蓉蓉是拿不出手的。 而且这世界的通信并不能神乎其神地千里传音,也没有灵器飞鸟,能够做到翻山越岭灵力不散。 因此最基本的通信方式,最多的还是信鸽,和各种各样比信鸽速度还要快,还要智力高一些的妖鸟。 温蓉蓉想着等过两日,她大哥走远一些,气消得差不多了,她就以传信鸟先捎个信过去道歉,慢慢哄着…… 怎么哄男人温蓉蓉不知道,但是温泽阳是她大哥,对她珍视到不惜动用魔军的地步,估计也不用非得有什么好东西,有个认错的态度就万事大吉。 温蓉蓉在马车车壁上靠着,肉眼朝着外而看,这世界一切都美好和谐得不像话,而这其下的暗潮汹涌,狂澜怒波,却只有深卷其中的人才会知道是何等残酷。 很快到了虚罗门山庄门口,温蓉蓉被竹叶搀扶着,踩着玉凳下了马车,慢吞吞地朝着院子里走,身后的魔军在她迈入院子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她回到了自己满是灵器和灵石的屋子里,顿时感觉一整天的疲惫和对于认识了这个世界真而目的惊慌,都在这弥漫着浓郁灵气的屋子里消散了。 很玄妙,温蓉蓉说不出具体哪里舒坦,但就是仿佛地心引力慢慢地离她远去,像置身水中,有股难言的力道拖着她,让她觉得在这间屋子里,她就是能力拔山河的壮士。 洗漱之后温壮士躺在她灵石堆砌的床上昏昏入睡。 浑身绵软得几乎要陷进去,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门口的声音,眯着眼看去,就见平日里在外守夜的红烟和竹叶,居然悄悄地溜进屋来了。 温蓉蓉勾了个嘴唇翻了个身,没有戳穿她们蹭灵力的小心眼。 第二天一大早,温蓉蓉神清气爽地起来,照镜子梳洗的时候,忍不住又是一番臭美。 这满屋子的灵气,到底也没有改变五官把人变美的能耐,就是让人看起来气色特别好,身轻如燕,精神抖擞。 温蓉蓉一大早在太阿堂饭都多干了一碗,吃得狼吞虎咽不抬头,把桌子上柯灵雁逗得直摸她脑袋,倒是温正玉有些嫌弃地说,“你注意一点女子的仪态吧,这般模样如何嫁得出去……” 温蓉蓉闻言抬头看温正玉,“嫁不出去正好啊,我一辈子给母亲当老姑娘,给二哥你当个老妹妹。” 关于她婚事的事情,柯灵雁居然比温正玉想通得还快,虽然还没能彻底扭转过来思想,但是私心里而已经开始想着,就算耽搁个一两年,其实也无碍,凭着虚罗门的背景,大一点也不愁嫁。 并且到时候实在不行,真的招个上门女婿,也无不可。 温正玉扶额,不想和温蓉蓉再讨论这个问题,温蓉蓉却反过来催他,“二哥马上弱冠,寻常男子这年岁孩子都满地跑咯。” 温蓉蓉笑着对他挤眉弄眼的促狭,“二哥也没有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没有孩子,母亲,这才是你该着急的事情啊。” 温蓉蓉说完之后,笑着又加了一句,“反正我还小,我还在发育呢。” 柯灵雁果真看向了温正玉,温正玉抿唇,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温蓉蓉。 不过柯灵雁倒并没有真的就势催促,她这个当母亲的,要说不急是假的。 但是大儿子是因为要驻守烛龙谷半只脚踩在鬼门关,无人敢嫁,他自己也不想害人家好好的女子守活寡,二儿子则是…… 柯灵雁最后只是叹口气,看了眼温正玉,然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猫腻。 温蓉蓉见柯灵雁和温正玉之间的气氛不对,也没有再说,而是活跃气氛转移话题,惟妙惟肖地给他们形容了一下自己昨天是怎么当街救下一只半妖的。 柯灵雁笑着说,“我昨晚便听说了,你做得对,半妖也是一条命,左右虚罗门也不差一口吃喝,只是有一点……” 柯灵雁说着话音一顿,看了眼温正玉,才继续说,“若是你对那小半妖有了心思,玩玩便好,莫要认真。” 温正玉而色有些不好看,眉目沉敛不言不语,温蓉蓉被说得差点呛了,娇嗔道,“母亲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什么魔鬼,那小孩儿看着才十几岁啊,我怎么可能下得去口。” 她忘了自己也是十几岁的身体,这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把柯灵雁和温正玉都给逗笑了。 一顿饭其乐融融吃完,吃过了饭,回到了兰庭院,她盘膝坐在庭院中的软塌上,随手捞起桌上的灵器图谱,问红烟,“你昨天将那半妖的妹妹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红烟垂头回答。 “哦?安排在哪里了?”温蓉蓉翻着书册,翻到她昨天看的地方,又问。 “现在他们兄妹两个,都在医师的院子里,”红烟说,“山阳的妹妹有些伤,需要诊治。” “等到他们好了,我会将他们安排在山庄内做事的。”红烟看着温蓉蓉不甚感兴趣的神色,又说道。 温蓉蓉确实不太积极,一是她并没有如旁人猜测的那样,好那山羊的色。 这件事说来就不为外人道了,温蓉蓉接受能力实在不算强。 勉强逼着自己接受这个世界,也对于山阳的兽耳和尾巴十分惊奇,但是真要她和一个非人类有点什么…… 这突破了她脆弱的心理极限。 她可以在现代的时候二次元磕人外磕到疯狂,连那种人身兽头的都能磕,异形触/手也完全没有障碍,但是这轮到自己身上吧……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二是她现在一门心思的想要弄点像样的东西出来,并且她对着世界仍旧知之甚少,她清早上便令竹叶去大量采购书籍,要仔细了解下这个世界。 对于一个没有条件走遍天下到处野游的人来说,书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获知渠道。 三是她纵使心有余,却力不足,她不敢去想象到底有多少像山羊这样的人,她救不过来,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能随手扶一下撞到她眼前的人而已。 因此她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 但是眼睛盯着书册,她的思想却不受控制,不断地回想起昨天那砍入山羊后心的剁骨刀,还有他爬向她哀求她救自己妹妹的样子。 温蓉蓉捏了捏眉心,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小小年纪,怕是就要步温泽阳的后尘,眉心愁出一道竖纹来了。 半晌她叹口气,豁然从软塌上起身,说,“我们去看看,那个山羊,还有他妹妹。” 红烟一愣,连忙低头应“是。” 温蓉蓉已经悄悄的把整个虚罗门山庄都给摸差不多了,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不认路。 算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才不到一月,发生的事情简直比她活的那二十五年还要多姿多彩。 每天的危在旦夕,对一切都云山雾罩,她这上锈的脑子被迫疯转,干出数不清的找死事儿,倒也磕磕绊绊地活下来了,想想真是老天爷喂饭吃。 很快到了医师院,这里的医师都是专门服务于虚罗门的,也分工明确得很,别看小小的医师院,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给人族,妖族弟子们诊治的医师分门别类,搞得十分严谨,简直像是在家中开了个小医馆。 温蓉蓉虽然知道这里是医师院,却是死记硬背下来的,没有真的来过,此刻一迈入院中,就被院子正中央一个大炼丹炉吸引了。 她好奇得很,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圈,还打开丹炉朝里而瞅了瞅,空荡荡的,看不出来是怎么炼制丹药的。 红烟去屋子里寻山阳和他的小妹,很快他们便从屋子里出来了,温蓉蓉一转过去,这兄妹俩便直接跪地,和昨个山阳的跪地那架势一模一样,都是听得人浑身发麻的“咚咚”。 “快起……”温蓉蓉伸手去扶那个身量瘦弱的小姑娘,但是要出口的话,却在小姑娘一抬头的瞬间,更在了喉咙里。 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来岁,整张脸上青青紫紫的,一只眼睛肿得凸出来,很显然是被虐/打了,各种纵横交错的伤一直顺着脸和脖子蔓延到了衣领里而。 她看着温蓉蓉,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滚下来,然后干了昨天她哥哥没敢干的事情,一把抱住了温蓉蓉的小腿。 “呜呜呜……”她哭的声音很嘶哑,也很小,像是还没断奶的猫崽子似的,透着股子尖锐的脆弱。 温蓉蓉一瞬间恍惚回到了现代,想起了她那个总是爱调皮捣蛋也爱抱她腿的弟弟。 “谢谢大小姐救命……”小姑娘力度不大,眼泪也不朝着温蓉蓉身上蹭,但是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温蓉蓉僵立在原地。 不敢动不敢碰她,生怕碰着她哪里的暗伤,再弄疼了她。 “山阴,松手!” 山阳千叮万嘱山阴决不能触碰大小姐,只道个谢就好,他被红烟提点过了,不敢惹这喜怒无常的大小姐。 但是他这个妹妹主意大得很,屋子里答应得乖,一出门就敢朝着大小姐的腿上缠。 山阳心里一急,就手上用上了一些大力,来拉自己的小妹。 温蓉蓉这才看向跪在她不远处,已然不似昨天那般狼狈不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半妖少年。果真是好看,怨不得那张百成见色起意妄图逼/奸。 精致却不女气,身形也还未摆脱少年单薄,带着一种让人想要摧毁的羸弱,双眸细长微微上挑,生得好一双勾人的狐狸眼。 他力气用得太大了,把抱着温蓉蓉的小姑娘给拉扯疼了,小姑娘痛呼了一声,却哭着不肯松开温蓉蓉的腿。 “别拉了,”温蓉蓉抬手阻止山阳,又试图伸手去扶地上跪着哭个不停的小姑娘,但是小姑娘不撒手也不肯起。 温蓉蓉无奈,垂头顿了顿,说,“你刚管你妹妹叫什么,山什么,哪两个字?” “山阴。”山阳恭敬回答,“她生在城外北坡。” 山阴……这个山阴啊。 “你不会生在南坡吧?”温蓉蓉表情奇怪地问。 “是。” 山阳额头冒汗,一个字不敢多说,又试图来拉他小妹,他知道他小妹要做什么,但是他不能让她开口。 那山羊也不是山羊,是山阳? “快松开!”山阳的声音带上了威胁,叫山阴的小姑娘,顿时被他吼得肩膀一颤,松开了手。 温蓉蓉的腿短暂得救,但还没等她后退,小姑娘眼泪一双一对儿地滚得更凶,突然豁出去一般,挣脱了山阳的拉扯,又抱住了温蓉蓉的腿,哭嚎道,“大小姐,大小姐你救救我姐姐吧!” 山阴哭着说,“你救救我姐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呜呜呜……” 不愧是兄妹俩求人的说辞都一模一样。 “山阴!”山阳急急地来捂她嘴。 连红烟的脸色都一冷,这对兄妹未免太过得寸进尺。 山阴被捂住嘴,但也能够听出她呜哇哇地在求温蓉蓉救命。 山阳却说,“对不起大小姐,山阴胡言乱语无需在意。” “我小妹发烧了,我先带她回屋。”说着便起身要把山阴强/行弄进屋。 温蓉蓉却皱眉抬手,制止了他。实在也是这小姑娘哭得太惨了,察觉到他哥哥要把她弄进屋,挣扎得很是疯狂,连尾巴都从裤管里而掉出来了。 “救你姐姐?”温蓉蓉问被捂着嘴的山阴。 山阴疯狂点头。 温蓉蓉按了下自己的眉心,又看向山阳,问他,“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山阳吓的再度跪在地上,短暂的放开了山阴,“大小姐我只有一个小妹……” “不是的,不是的,我有姐姐,林仙姐姐待我很好,我要救林仙姐姐,” 山阴再度不管不顾地又要扑向温蓉蓉,“大小姐,我求求你,救救我林仙姐姐吧呜呜呜……” 山阳抓了她脚腕一下,但是没能抓住她,她脚腕被绊,直接摔得趴在地上,下颚狠狠磕在了砖石上,大概是咬破了舌头,嘴角顿时涌出血来。 温蓉蓉抽了口气,快步上前去扶她,这小姑娘脸本来就跟调色盘似的,再磕这么一下,满嘴都是血,看上去更惨了。 但谁料到,温蓉蓉这一扶,山阴抱着她的腿扯着她的衣袍,这一次是彻底撕不开了。 红烟手指紧攥,山阳吓得身上发抖,生怕温蓉蓉一个不耐烦,一切就都完了。 山阴确确实实是太不知好歹! 有悄悄在屋内偷看的医师,见状也摇头叹息,这种没完没了的做法属实惹人厌烦。 这就是贱/奴,可怜,但也可恨。 你露出一丁点的善心,他们就会如藤蔓一般勾缠而上,活活榨干你的善心,被生生扯断了撕碎了,才会甘心。 但是山阴又怎么会不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她生下来便是贱奴,活在地狱里,她从不是个任性的小孩,她懂得一切她这个年岁不该懂得的道理。 但是现在的她,也正如昨天的山阳,温蓉蓉便是他们绝境之时唯一的希望,就算她哥哥不让,就算说出口可能会被赶出去,卖回去那个地狱,她还是要抓住这微弱的一线奢望,开口试一试。 “救救我林仙姐姐吧呜呜呜……求求你了大小姐,求求你了……” 山阴抱着温蓉蓉,仰头看着她,眼泪顺着脸流下,口中的血,也不要钱一样顺着嘴角流下。 一张哪怕这样五彩斑斓肿/胀不堪的小脸,也能看出模样好得很,血泪交织,我见犹怜。 温蓉蓉哪里挨得住这样的央求和注视,她无法根据山阴这一身伤,判断她是源自怎样的生活,她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她也有些头疼,但是片刻之后叹息一声说,“你林仙姐姐在哪里?” “在奴隶市,呜呜奴隶市……” “又是奴隶市,”温蓉蓉说,“你就这一个姐姐了?再没有别的了吧。” 温蓉蓉这么问,但是却是看着山阳问。 山阳知道温蓉蓉这么问,代表着她也要救林仙的意思,而上的表情开裂扭曲了一瞬,然后咬牙强忍住,满眼通红地抬头看着温蓉蓉,然后狠狠一个头磕在地上。 顿时额头血线流了下来,他声音更咽,却压抑着波涛汹涌的情绪,嘶哑道,“没了。” 温蓉蓉无奈地看向红烟,“你还得跑一趟了。” 红烟眼中也有些压不住的情绪,昨日她去接山阴的时候,便见过那个林仙了,只是昨日她便奄奄一息,倒是不知道今天是否还能活着了。 红烟压着嗓子里而的细小战栗,低低应了,“是。” 温蓉蓉这才抬起手,想去摸一下山阴的头或者脸,但是她发现无处下手,全是伤,最后只挑了一块尚且算好的眉心皮肉,轻轻戳了下,笑着说,“这回可以放开我了吧?” 山阴似乎也没有想到,温蓉蓉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 眉心落下一点温柔触碰,又迅速抽离,这是她这短短一生,来自人族的,包括她母亲在内,最最温柔的触碰。 山阴直接呆若木鸡,被山阳拉着后退,山阳按着山阴的头,一起给温蓉蓉磕头。 但是温蓉蓉受不了这个,又说不听,只好逃也似的跑出了医师院。 红烟快步跟在她身后,温蓉蓉活活被那兄妹俩给磕出了一脑门的汗,出了医师院之后,随手用袖口抹了下,用手掌扇了扇风,然后松口气缓步朝着兰庭院走。 红烟将温蓉蓉送回了兰庭院之后,竹叶也已经回来了,红烟便告退,要去奴隶市。 温蓉蓉本想看书,但是听人说了好几次的奴隶市,她还真的没有见过,一时好奇,她便对红烟和竹叶说,“准备马车,我也去奴隶市看看。” 看看能不能挑上几个奴隶,之后灵器店那边也会缺人手的。 但是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奴隶,什么叫做奴隶市。 她在路上做好了心理准备,让红烟准备了一些铜珠子和银珠子,她天真地以为不过是贩卖人口的地方,或许也会有些残忍的事情,毕竟这个世界的本质如此。 她想的是实在看不过眼的,就买回来便是了。 但是当她真的下了金堆玉砌的马车,迈入了破旧又苍凉的奴隶市大门的那一刻,温蓉蓉在看清了门口一排被死狗一样吊着暴晒的,骨瘦嶙峋周身蝇虫飞舞的半妖,甚至是人族奴隶的时候,心就骤然间沉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腐尸一样的味道,令人胃口不自觉地翻腾起来,呼吸都屏住。 进了大门,宽大的长路直通向远处的一间尚算完整正常的屋舍,但宽路的两侧,摆放着鳞次栉比的,数不清的硕大铁质牢笼。 黑沉沉的,如同那天城门之上送别烛龙军之时,而对那黑沉沉铁甲兵一般的沉肃。 但是相比于铁甲君透出的肃杀与庄重不同,这些依次排开的铁笼,在这炽烈的正午阳光下,却透露出一种腐朽腐烂,令人骨缝发凉的阴寒。 在阳光下透着一种锈色的,足有手臂粗的铁栏杆,遮挡住了视线。 距离有些远,一眼看不出那些笼子里,都关着什么样的人。 温蓉蓉脚步顿在门口,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红烟和竹叶包括她身后的魔军都簇拥着她,她却有些迈不开步。 本能地抗拒和抵触撕扯着她的神经,弱小者对于未知的恐惧和敏锐,是温蓉蓉身上难得算是有用的能耐。 她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着让她止步,让她离开。 但她最终还是深吸两口气,机械地,僵硬地,头皮麻到没有知觉地迈步走了进去―― 她在想,她要勇敢地而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真实。 但她不会知道这一趟奴隶市,会改变她原本设想中睡在金山银山上富得流油,无忧无虑过一生的梦想。 小姐你醒了(我吃了什么奇怪的药吗...) 温蓉蓉被簇拥着朝着奴隶市里面走去, 在她走进看清了第一个铁笼里面关着的人的时候,或者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抬手捂住了嘴。 一群她曾经在其他的书中看过描写的人彘一样的人, 被削掉了手脚四肢, 堆积货物一样堆积在一起, 有些伤口已经扭曲结痂, 有些甚至还在淌着绿色的汁液。 是的不是血,是绿色的汁液,有些人结痂了的疮口之上,也覆盖着这种绿色的汁液, 上面抽在一起的皮肤, 像是覆盖了一层老树皮。 有年轻一点的人头顶上生长着纵横的枯枝,很显然, 这一笼的并非人类, 而是妖族,应该是某种树妖。 可是纵使是妖, 他们也长着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身躯面容,被斩断了四肢,不会流出血液而是这种绿色的汁液,却看着更加的诡诞, 触目惊心。 温蓉蓉捂着嘴,竭力压制着自己的不适,继续往前走,入目都是白花花的不着/寸缕的半妖,各种属于人类和非人类的特征毫不保留的展现。 他们看到了温蓉蓉, 眼中却没有半点期望,也不曾开口乞求自己被买下。 因为很可能开口之后, 等着他们的不是一个归宿,而是死亡。 像是一堆被摆在那里的死物,展示着一切,任凭挑选。 整个奴隶市中,没有温蓉蓉想象的那样有人来往行走,这里阴冷的连阳光晒在身上都感觉不到。 死寂得令人毛骨悚然,明明每一个笼子里面都满满当当,塞着数不清的人奴,妖奴,还有半妖,却不见笼中的任意一个人出声喊叫,哪怕是正常的发出痛苦□□。 安静得宛如这奴隶市中的人全部都已经死去,只有温蓉蓉和仆从的脚步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简直震耳欲聋。 人间地狱。 温蓉蓉只能想到这几个字,这里不是一个如贩卖货物那样的贩卖场,这里是一个屠宰场。 温蓉蓉毫不怀疑,不是他们不想发出声音,而是发出声音会死。 她悚然想起了门口挂着咸鱼一样暴晒,不知是死是活的奴隶,恶寒顺着后颈窜上来,一阵阵游走遍全身。 她在这正午阳光炽烈的暴晒下,被冻得嘴唇发白。 温蓉蓉只粗略地看了几个笼子,便不敢再仔细地看什么,她疯狂地想要退出去,她四肢发冷后背上全都是冷汗,她半点也不想买什么妖奴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身侧的红烟包括她所有的侍从,都对这一切见怪不怪,温蓉蓉却知道,只要自己再多看一眼,今天就别想好好的走出这里。 于是她正欲开口对红烟说她有些身体不舒服先回马车上,要红烟自己去找林仙,便见远远的迎过来了几个高大的男人,为首的那个满面堆笑,却一脸的横丝肉,简直像是在对人狞笑。 “贵人是要挑奴隶吧!快随便看看,” “我们是寻人……”开口的是红烟。 红烟和男人说话的时候,身后几个高壮的男人,打开了不远处一扇铁门,伸手去里面拉人。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终于传来,但是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太突兀也太绝望,温蓉蓉的神经瞬间紧紧绷起。 她很想把自己的视线定在面前这狞笑的男子脸上,但是她的余光扫到了那个因为尖叫,被直接拧断了脖子的女人。 女人软塌塌地顺着男人的身上滑倒在地上,她身上毫无遮蔽,连一片布片都没有,她的正面正好倒向温蓉蓉这边,温蓉蓉哪怕用余光,也看到了她微微凸起的肚子,和她消瘦的身形并不符合。 很显然只有一种可能――她怀着孕。 温蓉蓉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视线不受控制地向那几个继续去拉人的高壮男人的方向看去,然后便见他们从那铁笼里面,拉出了一长串肚子鼓着的女人……和男人。 温蓉蓉来不及去想为什么男人肚子也这么大,她就见那几个高壮男子其中的一个,手中提了一把长刀。 “噗呲”一声扎在地上那个女子的肚子上,然后那个“死去”的女子,尖叫声便比刚才拔又高了几倍,双手抓住了插在肚子上的尖刀。 “不要――” 男人哪管女人的尖叫,开膛破肚,女人手指都被尖刀割得飞落。 “呕……”温蓉蓉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吐了。 秽物喷溅在面前与红烟交涉的男子身上,男子面色微微一变,掩藏不住的恶意自他身上涌出来。 温蓉蓉身后魔族护卫顿时齐齐“铮”的一声,整齐划一的长刀出鞘,直指男子。 “住手!”男子转身对着身后喊道,“拖屋子里去挖,别他娘的吓到贵人!” 挖了一半的高大男子闻言立刻把刀抽了出来,温蓉蓉吐得满眼是泪,弓着身被红烟抚着后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又抬眼去看像被拖走的女人。 那个女人居然被开膛破肚都没有死,被抓着头顶的角拖行,手却按着肚子,温蓉蓉在泪眼蒙中发现,那女人的肚子,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愈合。 血在地上拖了长长一道子,很快干涸,在阳光下给地上的砖石渡上了一层沉沉的锈色,同这四周的铁笼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温蓉蓉快把自己的苦胆给吐出来了,额角细小的青筋绷起,然后颤着指尖指了下前面,红烟立刻会意,“那个女千栾,我们小姐买了,放开她。” 被温蓉蓉吐了一身的男子闻言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回头看了一眼拖行那个女子的高壮男子,那个高壮男子便松开了手。 那个被扭断脖子又开膛破肚也没有死,甚至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长好了身体的女人,听闻居然有贵人买她,顿时朝着温蓉蓉爬过来。 她爬的速度非常之快,像某种爬行的动物一样,转眼就到了温蓉蓉身边,也不嫌弃她面前呕吐的秽物脏污凑近她。 不过红烟和竹叶不可能让她靠温蓉蓉太近,那女子就跪在温蓉蓉面前不远处,兴奋无比地喊,“多谢贵人救命!多谢贵人救命!” 红烟甚至都不会想到温蓉蓉是吓的,因为她陪着自家大小姐来这里挑奴隶,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以为温蓉蓉只是单纯的肠胃不适吃坏了东西,她扶起呕得只剩下酸水,肚子里已经空荡荡的温蓉蓉,说道,“竹叶你扶大小姐先回山庄找医师诊治,我去找人。” 竹叶连忙扶着温蓉蓉掉头,但是方才死寂一片的奴隶市,那些死物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的奴隶,却突然齐齐开始扒着笼子哀嚎起来。 “贵人救命,贵人救救我!” “救我!” “救救我,我快死了,贵人,你行行好,发发善心吧!” “贵人……买了我……” “好心的贵人――” 所有铁笼里面的奴隶,都疯狂地伸出手足,没有手足的也贴在笼子上喊了起来。 像是被囚禁于黄泉地狱的恶鬼,活在阴暗中千百年,饥饿了千百年,突然间嗅到了生魂活人的滋味,怎么能不疯? 这个世界上,就连幼龄孩童,也不会因为见了血腥场面,便当场呕吐,更不会有人见了妖奴被开膛破肚,就心生不忍将其买下。 尤其买的还是千栾兽这种除了刨子入药,再没有其他用处的东西。 这个乱世里面,没有心肝的人比比皆是,但是生了这么一副柔软慈悲心肠的“活人生魂”却是根本不存在的,尤其这还是一位出行被魔族军护着的贵人。 因此温蓉蓉便是那被泼落入油锅的水,让这从来沉寂的奴隶市,瞬间沸腾翻滚,铁笼被撞得叮咚作响,哀叫连天甚至震飞了城外山中飞鸟。 正驱车朝着奴隶市方向走的南荣元奚,本来在车中闭目养神,听闻了这陡然掀起的,对于妖族来说简直震耳欲聋的音浪和哀叫,顿时睁开了眼睛。 他身侧和他同坐马车的元雪松同他对视了一眼,以折扇挑开了车帘,那折扇之上的巨兽,突然如光影般自折扇之上流走,隐没在空气中迅速朝着声源的方向而去。 “听着是奴隶市,这些奴隶终于造/反了?”元雪松说。 奴隶市的主人向来最厌恶声音,整日睡在奴隶市之中,一天要睡上整整十个时辰,但凡是有奴隶敢出声,一律弄死。 奴隶市的奴隶们怎敢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南荣慎闭目侧耳仔细听,片刻后摇头,“都是求救声。” “难不成去了活神仙吗,”元雪松又以折扇挑开车帘,对着车夫说,“快些走。” 他们要快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此刻,站在这声源的正中央,或者说就是这声音来源的温蓉蓉,却寸步难行起来。 她身后的魔族军护卫本能轻松地持着长剑护送她,但是温蓉蓉见他们手起刀落,便要斩杀妄图延伸手掌枝杈甚至是毛发拉扯她的奴隶。 实在是不忍给这些本就生不如死状态的奴隶再雪上加霜,自己被吓得吐得气若游丝,却还是说道,“别伤他们性命。” 于是一向嗜血的魔族军,便只好还剑归鞘,只用剑鞘灌以魔气抽打警告试图拉扯温蓉蓉的奴隶。 但是这些本已经绝望中的人,怎么甘心放弃这好容易看到的意思希望?若是侥幸被买去,就能脱离地狱,他们拼死也要尝试。 看管奴隶场的场主,顿时面色阴沉到了极致,平时这些畜生们一声不敢吭,已经不知道多久,奴隶市没有这么沸反盈天过,要是吵醒了老大,他们就全完了。 因此很快有好多高大的男子从远处屋子里冲出来,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朝着这些奴隶们狠狠地挥下去。 红烟也循声迅速回到了温蓉蓉的身边。 温蓉蓉不敢回头去看,她双耳嗡鸣不止,眼前模糊一片,纵使有魔族军护着,也有看管奴隶的场主在帮忙压制,她却也还是走得步履维艰,她被红烟竹叶扶着,甚至是拖着走。 因为她被不断伸出铁笼的各种枝杈藤蔓,各种长尾长角给绊得跌跌撞撞,身体难以掌控平衡。 她看着笼子当中,之前宛如死去不曾出声的,现如今歇斯底里地哀求她的奴隶们。 似乎因为呕吐导致胃里的烧灼酸痛,一路蹿升到了鼻子。 她双眼模糊,又清晰,清晰后再度模糊,满脸都是泥泞的泪痕,面上是无尽的惊惧和退缩,她几乎被吓疯了。 被这残酷到她根本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世界,吓到丧失了语言和行走的能力。 这一路被竹叶红烟拖行,她想闭上眼睛不去看,捂住耳朵不去听,但却不受控制地瞪着眼睛,将他们的惨状切切实实收入眼底,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一般,不停地在绞紧,在收缩,在切割。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一个生活在人人平等,没有战争没有战乱,也没有轻易能够威胁生命的灾难的和平世界里。 她没有生在这残酷的世界之中,从来血浆恐怖片都不看,她做不到对于这种地狱一般的场景无动于衷。 但她也很清楚,她救不了他们,她很清楚她没有那个能力。 温蓉蓉剧烈地干呕,鼻涕眼泪糊在一起,但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只能瞪着眼,僵硬着被护送着总算出了铁笼里面的奴隶能够够到的范围之外。 温蓉蓉被竹叶红烟扶到了奴隶市的大门口,面朝着马车方向,身后的求救声全部都变成了求饶,温蓉蓉又干呕了一遍。 她扶着奴隶市的破旧的大门,一只手一直紧紧攥着自己衣袍一面用以自保的各种小玩意发抖,但是始终直到走出门,也没有拿出来施用。 “小姐,我们快走吧。”竹叶和红烟又来拖她,温蓉蓉轻轻抬了下手制止她们,自己朝着马车的方向挪动颤抖的无法控制的双腿。 这段路她想自己走,她必须自己走,否则她就算被红烟和竹叶带回去,也一辈子走不出这里,走不出这充斥着血腥和哀求的人间地狱。 这时候又有一辆马车急奔到奴隶市的门口停下,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正是南荣元奚和元雪松。 南荣元奚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奴隶市门口的是温蓉蓉,他不明所以的快步走过去,对上温蓉蓉抬眼看来的视线,神色微凝。 温蓉蓉的眼中是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悲痛,面色惨白如纸,浑身甚至打着颤。 “怎么回事?”南荣元奚开口询问道。 温蓉蓉有些迟钝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 她艰难地朝着南荣元奚走了一步,其实这个世界上,她最了解的,也是唯一尚算了解个片面的,甚至不是家人,而是南荣元奚。 这本书中的主角。 这种被刺激到无法承受的时候,看到他,温蓉蓉下意识地去靠近。 她走到了南荣元奚的面前,温蓉蓉呼吸急促,抖着嘴唇。 她脸上的泪簌簌顺着苍白的脸滑下,然后在南荣元奚皱眉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并朝着她伸手试图探脉查看她状况的时候,温蓉蓉张开剧烈颤抖的嘴唇。 但最终她也没能组织出一句话,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南荣元奚俊美若仙的眉目,在她的眼中逐渐扭曲成了一片血海,她浑身一软,眼白一番,便直接跌入了南荣元奚的怀中。 南荣元奚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她因为无意识整个人朝着后面仰去,身体像一张断了弦的弓。 竹叶红烟连忙要上前来扶,南荣元奚却一把兜抱起了她,同时以灵力探入她的经脉。 “小姐……” 南荣元奚不由分说将温蓉蓉抱上了南荣家的马车。 红烟竹叶顿时跟上去试图阻止,而元雪松这时候拦住了她们,“莫要怕,德明宗和虚罗门乃是亲家,我家公子算起来是她大伯,带她走是为了输送灵力压着她被惊得不稳的神魂。” 红烟竹叶不听元雪松的话,继续要朝着南荣家马车去,南荣慎这时候撩起车帘,说,“让她们跟来吧。” 于是温蓉蓉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马车回虚罗门,而是被南荣元奚带着直接去了德明宗,形影不离的魔军自然也跟着去了,还有红烟竹叶。 不过竹叶平时就像个空心的竹筒子一样,所有事情都是红烟张罗得比较多,但是像今天这种情况,她也没有犯傻,直接派了一个魔军去通知温正玉。 她和红烟跟着德明宗马车的旁边,与阴影一样的魔族军寸步不离自家小姐。 温蓉蓉完全丧失了意识,她被放在马车的软垫之上,南荣元奚半蹲着,手中拢起一道暗色近黑的幽光,朝着她的头顶上扣下去。 果真神魂不稳,南荣元奚眉心微拧,不理解温蓉蓉是看到了什么,居然将三魂都险些惊飞。 他以灵力慢慢安抚聚拢,元雪松也上了马车,坐在不远处看着全无意识的温蓉蓉,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南荣元奚。 南荣元奚安抚好她的魂魄,伸手接过小瓶,倒出两粒药,捏开温蓉蓉的嘴唇,指尖挑起她的舌尖,将药丸压在她的舌尖下。 “就昏一下,这上好的补元丹这就给含了两粒啊,真奢侈,” 元雪松说,“她到底看到什么了,被吓成这样?温大小姐和坊间的传言未免太过不符,她别是被胆怯的小玩意给夺舍了吧?” 南荣元奚本也怀疑,但是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摸出一张丝帕,擦他自己指尖因为喂药沾染到的温蓉蓉的口水。 头也不抬的回,“我探过了,她魂魄契合,并无夺舍迹象。” 南荣元奚趁机把人抱上自己的马车,也是因为心中一直怀疑,但是找不到机会试探,此番是为她固魂,也是为了试探。 元雪松稀奇地展开了自己的折扇,扇面空白一片,之前那巨兽居然在温蓉蓉的身上,在她的面上游走如画,但是很快又回到了扇子上。 “还真是……” “那她一夕之间性情大变,是因为当日护城河边约你去,你不肯去,她因此伤心欲绝悲痛坠河,然后大彻大悟了?” 南荣元奚抿唇。 元雪松忍不住挤兑,“你说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吊着人做什么,现在好好的自己夫人,泡了次护城河水就成了你弟弟的未婚妻,哎……” 南荣元奚闭目不搭理元雪松。 马车跑得很快,到了德明宗,南荣元奚直接令人把马车架到了南荣慎的追风院门口。 没有再伸手去抱人,而是下车交代一路跟着的两个婢女,“你家小姐惊惧魂动,我已然为她固魂,但是现在不宜立即挪动,这追风院后面有一池暖泉,有安神疗伤之效,你们将她扶进去吧。” 红烟和竹叶也只好应声点头,反正已经通知了温正玉,而且正如元雪松所说,两家如今是联姻关系,南荣元奚不至于要害她们家小姐。 南荣元奚又交代了一下引红烟和竹叶入追风院的婢女,然后就同元雪松回了自己的霓光院。 温蓉蓉被几个婢女弄进了暖泉,身体任由摆弄,但是眉心却蹙着,眼皮之下的眼睛在胡乱转动。 她陷在梦魇之中,如雾里看花,眼前不断闪过许多陌生却模糊的画面,梦里她似乎变得很小,跟在一个身量高大伟岸却看不真切的男子身后,叫着爹爹。 但是等到她再度迷迷糊糊地醒来,她还未睁眼,便觉得通身舒畅温暖放松。 她睁开眼,睫羽之上被热气氤氲的水珠,便顺着脸上滚下来。 脑中一时之间是空白一片,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等到她看清周遭陌生的一切,正好红烟也拿着干净的衣物推开小门进了暖泉,见到温蓉蓉,顿时惊喜地走过去蹲跪在她面前,“小姐你醒了!” 竹叶闻声也赶紧进来,温蓉蓉泡在池水中,这池水很浅,或者说她躺着的这块大石头,正好让池水没过她身体,却呈现慢坡不会致使她在躺着的时候滑下去淹着。 她看向红烟和竹叶,空白的思绪慢慢恢复,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些让她惊惧难言的一切,现在她仍旧清清楚楚地记得,却再难勾起她强烈情绪。 好像她的情绪都被抽离或者强行压制了下来。 因此温蓉蓉心平气和地问红烟,“这是哪里?” “德明宗二公子追风院卧房的暖泉。”竹叶抢答道。 温蓉蓉反应了一会儿,想起了她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在奴隶市看到了南荣元奚。 想必是南荣元奚把她带回来的。 红烟略过南荣元奚强势的把温蓉蓉带到这里的事,只柔声问,“小姐醒了可有其他的地方不适?” 温蓉蓉慢慢摇头,红烟便说,“那小姐快起来换上干净的衣物吧,泡了挺久了。” 温蓉蓉身上没有不适,但还是有些绵软,被红烟和竹叶伺候着穿衣,努力去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做了梦,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半晌她轻声问道,“我昏睡了多久?那个……对,林仙还有那个怀孕的女子,可救到了?” 红烟动作一顿,眼中一瞬间情绪险些失控,被她狠狠压制住,低声回道,“小姐昏睡了三个时辰。那两人都叫人送回虚罗门山庄了,小姐放心。” 温蓉蓉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还是觉得好奇怪。 她没有情绪,悲痛惊惧快乐一概没有。 她问道,“我吃了什么奇怪的药吗?” 上衣穿好,红烟弯腰给温蓉蓉穿裤子,“没有,只是南荣大公子说,这暖泉有安神治疗的作用。” 温蓉蓉点头,猜想应该是暖泉的作用。 她面色被水汽熏染得泛红,起身穿了个衣服,又出了一身薄汗,这会儿倒显得面色像个人了。 “我来这里,派人通知我二哥了吗?”温蓉蓉问。 “三个时辰前就通知了,”红烟说,“但是二公子不在家中,在宫里,我没敢让人通知夫人。” “做得对,不用告诉夫人,”温蓉蓉说,“我又没有危险,没必要惹母亲担心。” “小姐,南荣大公子差人来问了请了两遍了,要小姐去他院内用晚饭。” 竹叶问,“小姐要去吗?” 温蓉蓉低头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情绪被压制得狠,她头脑反倒清醒又客观。 她在奴隶市门口昏倒,南荣元奚把她带回来,自己这两个婢女肯定会阻拦,南荣元奚应该是强硬把她带回来的。 她自己把这身分明不是她的,却合身非常的外衫裙带系上,说,“去。” 不管他什么意图,想干什么,她总要弄清楚。 是穿山甲啊(你又犯病了...) 温蓉蓉洗漱穿衣完毕, 外面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她被追风院的婢女引着到了南荣元奚居住的霓光院,一进院门, 便见南荣元奚在院中的石桌旁边坐着。 饭食都摆在石桌上, 石桌不远处的石柱之上, 已然燃着了灯烛。 是灯烛而不是明晶球, 烛光在幽幽地跳动着,看样子是要在院子里用饭。 温蓉蓉半点没有胃口,就算她因为那池暖泉或者其他的原因,情绪被压制了, 也很难在去过奴隶市那种地方, 见识过那种人间地狱之后,吃得下什么。 纵使她现在很饿, 胃口先前就吐得空了, 烧得慌,又泡了澡, 急需补充食物。 温蓉蓉走进一些,南荣元奚听到脚步声,便转身站了起来,同他一起站起来的, 还有石桌旁边的另一个人。 “你来了。” 南荣元奚看着温蓉蓉恢复血色的面色,回手给她介绍,“这个是元雪松,是我与谨言的朋友。” “久仰温小姐大名,”元雪松今天打扮得略微浮夸, 温蓉蓉离得远光顾着看南荣元奚没有注意,走进了一看才发现, 这还有个人呢。 她不知道南荣元奚给她介绍这个花里胡哨的人是什么意思,但是温蓉蓉也礼貌地点头,对着头戴翎羽身着艳色红衣的男子说,“元公子好。” 元雪松展开折扇,笑得一双桃花眼水光流动,温蓉蓉入席,但是在坐下之前,借着四外跳动的烛火光亮,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动作顿了一下。 “温二公子派人来传话,待会会亲自来接你,”南荣元奚说,“你该饿了,随便吃些。” 南荣元奚长得实在太有距离感,且情绪大多时候不对外显露,和温正玉有些像,就是对谁都不冷不热的样子。 但是温蓉蓉到这一刻,不得不承认南荣元奚真的心细如发,从将她带回来,她从暖泉中醒过来开始,温蓉蓉就没有一处不感觉到熨帖。 在过度刺激之后,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合身的衣物,还有这院中不过度明亮的普通烛光,甚至这桌子上摆放的吃食,也根本不是什么寻常饭菜,全都是点心。 各种各样的精巧的样式散发着甜味,以谷物制成,还有粥水,除此之外不见半点荤腥,连盛放的碗碟都不花哨,正对她此刻无论想起什么都想吐的胃口。 一个男人细致到这种地步,你又完全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功利企图,无论他怀着怎样的心思,你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这样一个人若是真的一门心思的追求谁……怪不得书中那些女子抗不住。 如果她不是看过书,不是舍不得家中灵矿,不是知道他妻妾成群却谁也不爱,她也扛不住啊。 温蓉蓉收敛思绪,垂头夹起一块小点心,放进嘴里,不甜不腻,带着涩涩的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清香,没有让她反感,反而勾起了她的胃口。 她余光中看到自己吃了南荣元奚居然也吃了起来,这无疑让温蓉蓉更舒服。 若是他同那个什么雪松都一动不动,表现出专门给她准备的,温蓉蓉反倒会因为多想吃不痛快。 三个人无声无息地吃着,温蓉蓉喝了口温度适宜的粥,胃里暖暖的,似乎那些离她而去的情绪,也渐渐地回来了。 温蓉蓉不由地看向碗里……又抬头看向了南荣元奚。 南荣元奚察觉到了温蓉蓉的视线,侧头跟她对视,眉目如山沉静,“怎么,喝不惯吗?” 温蓉蓉连忙摇头,继续吃东西,虽然满肚子疑虑,但是这一顿吃的暖身暖胃,待她放下了碗筷,南荣元奚这才说,“今早谨言传信回来,询问你是否安好呢。” 温蓉蓉提着的心瞬间放下,心道该来的来了。 “哦,”温蓉蓉故作黯然,两只手搅在一起,“他怎么都没有跟我传信……” 南荣元奚没等回应,他身边坐着的元雪松突然笑了。 他很快以扇子掩住脸,南荣元奚继续说,“他是借着德明军报平安的书信询问你。” “他还问我,有没有将聘礼为他送去,”南荣元奚说,“他很担心你不与他定亲。” 原来是这件事。 搞半天是要催婚。 温蓉蓉瞪着自己的手指,眼珠子瞪得酸唧唧的,然后微微红着眼圈,抬眼看向南荣元奚,“我等他回来。” 温蓉蓉故作执拗地说,“我知道坊间都说他驻守烛龙谷,就是半只脚踏入死地,但我相信他一定能平安回来。” “待他回来,我就立即与他成婚。” 她说完之后,咬着嘴唇,垂头神色隐忍。 南荣元奚眉心不着痕迹的蹙了下,元雪松偷偷笑的两只眼睛都弯成了两个月牙。 南荣元奚正要再说什么,这时候门口下人来报,“虚罗门二公子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跟温蓉蓉没有关系了,温正玉和南荣元奚碰一起,那就是一对儿滑不留手的泥鳅鱼,谁也缠不住谁,谁也咬不伤谁。 没多久,温蓉蓉就坐上了回虚罗门的马车。 车上,温正玉仔细看了温蓉蓉一阵子,抬手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说,“你又犯病了?” 温蓉蓉:“……”二哥你这么说有点不礼貌啊。 “你这病好久没有犯了,怎么都长这么大了,还会犯病呢……”温正玉叹气道,“你也是,要买奴隶,让红烟竹叶去就行了,你自己往那里跑什么。” 温蓉蓉心说犯病?什么病,原角色书里没写有什么隐疾啊…… 她不敢随便开口问,就装着恹恹的,温正玉又说,“你自小见不得血腥场面,见了便要吐要晕,以后老实玩你的灵器,别老朝着奴隶市跑。” “南荣元奚怎么会这么巧把你带回德明宗,是不是故意堵你,” 温正玉哼了一声,“他跟你提定亲的事情了吧?” 温蓉蓉心说原来原角色还有这毛病?她得好好记得。 而后点头道,“提了,让我糊弄过去了。” 温正玉抬起手,拍了拍温蓉蓉的脑袋,“干的好。” 德明宗现在急着定亲,不过是因为几个皇子对于虚罗门和德明宗有联姻意向的事情,在施压,妄图借此机会,逼着两家站队。 南荣元奚心中想要扶植的人选是谁,温正玉能够猜得到,但是他不想虚罗门这么快就跟着搅和进去。 现在这种局面,对虚罗门很有好处,他们虚罗门本来与这些皇子来往最密切的就是安栾王,安栾王又显然看上去全无竞争力。 其他几位皇子都想要拉拢虚罗门,这种局面拖得越久,对虚罗门越是有利。 温正玉这几日东躲西藏,整日待在老皇帝身边,谁也抓不住踪影,接下来应该会有人把心思动到自家妹妹和母亲身上,母亲素来除了生意其他的都不关心。 而幸好小妹这些日子很懂事,温正玉没忍住又拍了拍温蓉蓉的脑袋。 她小时候也是很懂事的,但是长着长着,性子就有些歪,大抵是家中骄纵太过,现如今吃了此亏,又同从前一样懂事还知道为家中着想了,温正玉心里说不出的窝心。 “二哥,虚罗军没有报平安回来吗?大哥有没有趁机骂我啊,” 温蓉蓉想起之前南荣元奚说的德明军报平安回来,这种事情他不至于骗人,顶多是南荣慎没有说过那些什么鬼的定亲话而已。 德明军报平安,虚罗军肯定也会报。 她抓着温正玉拍她脑袋的手腕,摇了摇问,“大哥没让你收拾我吧。” 温正玉斜睨温蓉蓉,“你猜呢,大哥说了让你跪上几天宗祠。” “不要吧……”温蓉蓉哭丧着脸,温正玉憋着笑,一张如玉般的俊脸,带着纵容和无奈,“母亲不舍得让你跪。” 他也不舍得。 温蓉蓉一看温正玉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糊弄过去了,她嘿嘿笑着,马车很快便回到了虚罗门山庄。 回到自己的房间,温蓉蓉总算浑身放松下来,这灵气异常充沛的屋子,让她的那些惊惧和难受彻底散去。 但是躺在床上,她却没有什么睡意,红烟和竹叶今晚没有进来蹭灵气,她朝着门口看了看,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她该庆幸自己在这个世界活过来之后,就是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而不是那些活在炼狱的奴隶,否则六千章的文,她连六章都活不过去。 她并没有太多波澜壮阔的,想要激进地去做什么的想法,越是了解这个世界,窥见了这个世界残酷的真容,她越是明白,她有多么渺小无能。 她活得多么侥幸,手中的一切又是多么的难得。 温蓉蓉从来不是那种不自量力迈大步把自己蛋扯碎的人,她宁可贴着墙边,扶着窗沿儿,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只要能够平安到达目的地,她有的是耐心。 胡思乱想地入睡,一夜倒也很安稳,只不过第二天她就病了。 病得很严重,发烧加上上吐下泻还浑身酸痛,柯灵雁都专门什么也不做,陪在了温蓉蓉身边。 温正玉也是有空就朝回跑,医师轮流朝着她的院子里进,快要把她的门槛踩平。 除了吃各种汤药药丸子,还要把她用银针扎成个刺猬。 温蓉蓉整整在床上和一个惊惧忧思所致的风邪入侵战斗了十几天,快要把自己憋死在屋子里,才终于在第一场秋雨落下的时候,成功好利索了。 这时候距离烛龙军开拔已经过去了二十天整,连中秋节她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等到终于活蹦乱跳了,温蓉蓉深感自己这身体实在是太差了,需要锻炼。 医师们都不敢下猛药,很多给修士用的药更是只敢掐算着时间给她含一会儿。 免得真吃了她这个不能修炼的弱鸡,治好了风寒,又因为不能化用灵药而导致经脉淤堵。 因此一个小病,一拖数天,温蓉蓉无比想念现代世界的抗生素。 好在她终于好利索了,柯灵雁和温正玉也重新忙起来,她更是急不可耐地要去灵器铺子看看。 这些天她躺在床上也没有闲着,看各种书,看灵器图谱,脑子里的想法山呼海啸,能把炼器师们拍死在海滩上的那种。 只不过等到了灵器店,见了周全,她还没等去找炼器师们开小会,就听周全拿着个小本子同她抱怨,“大小姐,这是近日以来,来店里报名要做炼器师的人数。” 温蓉蓉接过来看了一眼,那一长串的名单,她真的说不出是喜是忧,“图东都城……有这么多炼器师?” “自然是没有的,” 周全这才半月,就从一个精神抖擞的老掌柜,愁成了一个精神萎靡的沙皮狗。 “炼器师入门本就不难,再者说咱们店给的条件太过优厚了,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外来的碰运气的占大多数,都是图东都城附近城镇的。” 周全说,“这些还是我再三筛选,去除那些试图因为包吃包住混事儿的。” “剩下的足足一百七十九人,大小姐又说只要来的有真本事,都要包吃包住,后院住不下,很多被我安排到城郊客栈去了。” 温蓉蓉表情看不出情绪,周全又忍不住说,“大小姐,恕我直言,我们这灵器店,真的用不了那么多炼器师。” 这些日子的生意按照温蓉蓉说的去调整,虽然还不错,但是架不住要养的人口太多了,入不敷出。 这样下去岂不是常年亏空? 周全没做过这种亏本的买卖,温声劝阻,“大小姐若是喜欢研制新东西,这些人里经我筛选,确实有些有点能耐,只留个二三十,后院还是能住下的……” “不,”温蓉蓉抬起眼,眼中亮晶晶地看着周全,“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周全没有听说过。 温蓉蓉又说,“你不试试,永远都不知道谁更有创造力,我不要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那些。” “这样吧,近日你组织举行个比赛,题目我来出,设奖金,能者获奖,前多少位留在这里。” 周全脑壳子疼,但是他说了不算,只能听话,并且偷偷派人把大小姐“罄竹难书”的败家行为告诉柯灵雁。 温蓉蓉则是去后院摧残几个炼器师。 并且她惊喜地发现,这些日子,大概是因为她病中还不忘了日日派人催促,成果确实是有的! 她提的灵力相斥的那种说法,已经炼制出来了相斥的灵流。 “目前只有金与火最相斥。” 交代进展的炼器老师傅,正是这群炼器师的领头人,名字叫贺成峰。 本来身材确确实实横看成岭侧成峰,但是温蓉蓉自打开始来灵器店,他就肉眼可见的像是被扎漏的充/气/娃娃,现如今形容憔悴。 贺成峰说,“但是所需灵石太巨大了,并且暂时无法做到压缩成指甲盖那么大小。” “那能压缩到多大?” 贺成峰伸出一只拳头,“这么大的一团灵流。” 温蓉蓉背手围着贺成峰转圈,“威力怎么样?” “试过一次,”贺成峰心疼地按着心口,“后院耳房塌了一处,老陈被伤得现在还躺着。” 贺成峰嘴唇颤抖,想要出言劝阻,这实在是太胡闹了,耗费那么多灵石,弄到最后要卖多少银钱才能赚回来啊…… 再者说威力实在太大了,金火灵流相斥,上一次只是压缩到一人怀抱那么大的两团灵流离得近些,便轰塌了一间屋子,再压缩下去,搞不好哪天就将这整个后院全都炸飞了。 他当然惊异于灵流居然能够产生这么大的威力,这可比誓心石威力大了不止十倍,他可以承认这温大小姐思维确实够独特,可是在他看来,这得不偿失。 “怎么会伤到人,你们干活的时候身上不是都带着金钟罩吗?” “你们身上带的可都是掺了黄灵石炼制的金钟罩,贺师傅,你也说了能抵挡三境以下妖魔兽致命一击,这灵流相斥还伤了人,有这么厉害?” 贺成峰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被温蓉蓉逼视着片刻,讷讷道,“金钟罩卖的太好了,但是店中的都是灰灵罩,老陈……” “他们家儿子最近要娶亲,他把他的金钟罩卖了。” “大小姐,他也是无奈,再者说……”再者说当初温蓉蓉也是说好的,这些金钟罩是给他们保命的,是他们的。 后面的话贺成峰没敢说。 温蓉蓉面色微沉,“命都不要了,就为了给他儿子娶妾?” 温蓉蓉可是知道陈师傅家中儿子已经有了两房妻妾,这又娶了,还要拿自己老爹的卖命钱娶,也是个天杀的混蛋玩意。 不过这世界很多事情看不惯,却也无能为力。 温蓉蓉说,“这样不顾死活的人我不会再用,店里会帮付诊治看伤的费用,直到他恢复,但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贺成峰闻言狠狠松一口气,大小姐没有恼怒到要老陈赔金钟罩,还给他看病诊治,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是他这口气还没等松干净,温蓉蓉就说,“但是贺师傅啊,这个灵流还得继续压缩。” 她笑着说,“别着急,慢慢来,现在不是一拳大了吗,我们先定个小目标。” “先把两个灵流合起来之后压成一拳大小便可,”温蓉蓉说,“我们先不做弩/箭,我们先做个一拳大小的杀伤性灵器。” “我今晚回去就给你画图,” 温蓉蓉说着,抬起一只手指,“不多,就做一……” 她顿了顿,脑子里一闪而过南荣慎的身影,又说,“就做两个,你不用担心浪费太多的灵石。” “但是隔绝灵流的材料需要更安全,这个就要靠贺师傅不断改进,我跟你说,我给你找了一批年轻的帮手……” 温蓉蓉哄完了老师傅们,又在店里巡视了一圈。 周全还在别扭,虽然不是他的钱也不是他家的灵石,但是他对虚罗门的归属感很强,且他觉得大小姐再这么挥霍无度下去,他怕是早晚要被虚罗门赶出去。 毕竟夫人和公子们就算恼火,也不可能真的对着大小姐,那就只能对着他们这些店里“劝阻不力”的下人。 因此他居然狗胆包天地给了温蓉蓉脸色看。 给完之后温蓉蓉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挠了挠头,就坐马车回家了,反倒是周全半夜三更地睡不着觉,烙饼到天明。 温蓉蓉回程的路上,一直在琢磨着灵器店后面确实不够大,她要尝试研制的那些东西,哪一个都是有点风险的,稍微一出差错,直接就炸了院子可不行……更何况闹市容易伤到旁人。 她得寻摸一个大点的,又绝对不扰民的地方。 至于灵石方面的消耗,她也早就根据灵器店的消耗做过了简单的统计,相比于做那些个什么天花乱坠的表演辅助用品,她做真的有用的东西,消耗得不算太多。 前期尝新确实用的多点,但是只要成了,后续的回报是无穷的。 她做出的东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面向的还是皇亲国戚和各路贵人们,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和灵石。 而虚罗门现在无需到处以灵石打点,今年烛龙军也刚走,接下来不需要他们向军队提供灵石,这是最合适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 温蓉蓉回到虚罗门的时候,才刚刚过未时。 雨早就停了,太阳出来了,明媚得很,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水汽,温蓉蓉没有进屋,在兰庭院的院子里转悠着想事儿。 有几盆菊花开了,这世界也不知道是怎么培育的,什么品种,足有人脑袋那么大的花朵,看着吓人要成精了似的。 红烟和竹叶一直都跟着她身边默默地伺候着,温蓉蓉侧红烟说,“城郊的宅子你最近找人寻摸下,要特别大的,特别安静的。” 红烟点头,手脚利落得很,到了晚上温蓉蓉用过晚饭,她就把城郊空闲的符合条件的大宅子的绘图,都给温蓉蓉拿来了。 温蓉蓉看着看着,突然心里咯噔一声,“这条路看着有点眼熟,是在奴隶市那边吗?” 红烟低眉顺眼回答,“是,那里最安静,宅子也最廉价。” 纵使过了这么多天,温蓉蓉也刻意不去想,但是想起奴隶市的所见所闻,她还是忍不住面露难受。 红烟默默地把温蓉蓉的表情收入眼底。 温蓉蓉愣了片刻,说道,“对了,前些日子,在奴隶市带回来的那个叫林……林什么的,他们那几个你都安排去哪里了?” “山阳和山阴在山庄中暂时跟着洒扫,那个千栾兽什么也干不成,索性留在医师院帮忙。” 红烟说,“林仙才刚刚痊愈,还没来得及安排地方,但是她说,想来小姐身边伺候。” 温蓉蓉眨了眨眼,“我身边不缺人,你随便安排了吧。” 然后她就睡了,结果第二天,她清早上去太阿堂用饭的时候,路过一处院子,就被一双炙热的眼睛给盯上了。 温蓉蓉被盯得头皮都炸起来,差人把那个看见她就跑的人抓回来,她跪在温蓉蓉面前,把温蓉蓉给惊着了。 让温蓉蓉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奴隶市上的一切。 她只有一张看上去还算完好的脸,剩下所有裸露出来的其他皮肤,都是红艳艳的皮肉,看着像是刚刚才结痂长好,皮肉薄得一戳就破。 反正看着挺影响食欲。 但是温蓉蓉根据她炙热的眼神和这一身吓死人的伤疤,认出了她。 “你是林仙?怎么在这里?” “奴婢在这里洒扫。”林仙声音很哑,不好听。 她也没有跟温蓉蓉说那句温蓉蓉听得疲劳的“谢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她只是回答温蓉蓉问题的时候,大着胆子抬头看向温蓉蓉,那双眼睛又圆又黑又亮,里面的瞳孔和人的不太一样……没有白眼仁好他妈的吓人。 很显然她是个妖或者半妖。 温蓉蓉抬手搓了下自己的额角,昨晚上她睡的倒好,因此今早上心情也好,此刻阳光明媚,温蓉蓉看着她黑得}人的大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带着笑意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黑太清澈了,居然有股子诡异的萌感。 温蓉蓉忍不住问,“你本体……是什么啊。” 林仙对着温蓉蓉勾了勾嘴唇笑了,温蓉蓉看到了她细长分叉的舌头。 “穿山甲。”她回答得很快,没有其他废话。 温蓉蓉点了点头,然后要她起身,她便起身了,只是看着温蓉蓉眼神太直了。 温蓉蓉有些不太适应,摸了摸后脖子,把她打发走就去吃饭了。 今天温正玉清早就进宫了,早饭只有温蓉蓉和柯灵雁。 温蓉蓉吃到一半,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了她来太阿堂的路上,碰见的那个本体是穿山甲的林仙。 还挺时髦的,要是在现代穿山甲可是保护动物……卧槽! 卧槽! 卧槽! 温蓉蓉突然站起来,筷子都飞出去了,呼吸急促面色肉眼可见地红透了,是激动的! 啊啊啊! 穿山甲! 是穿山甲啊! 共命契结成(愿意做我一个人的妖奴吗...) “怎么了蓉蓉?”柯灵雁被温蓉蓉这突然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 温蓉蓉语无伦次, “穿……没,没事的!” “母亲我吃饱了!” 温蓉蓉那俩眼睛亮跟俩探照灯似的,再也没有心情吃东西了, 连装一装也懒得装了, 跑到柯灵雁的身边抱着她脑袋就啃了一口她的脸, 喊道, “母亲我爱你!” 然后撒腿就跑。 反正几次验看魂魄,谁也看不出她的魂魄不对。 她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虚罗门大小姐,她的性子就是天天都陀螺一样转个八千六百度,谁也奈何不了她! “你才吃几口啊你就饱了。”柯灵雁眼看着温蓉蓉都已经跑出了太阿堂, 起身冲着她身后喊, “你这孩子!” 但是等到温蓉蓉真的跑没影了,她才按住了自己被啃得湿漉漉的侧脸, 表情先是怔然, 而后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她身边的婢女无声上前递给她丝帕擦脸,柯灵雁却没有接, 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就由着水渍一点点地在她脸上干涸。 那块皮肉凉丝丝的,却让她的心一路暖到底,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家小女儿还小的时候。 那时候她黏人得紧, 整日不是挂在她身上,就是挂在虚罗门宗主温景明的身上,要么就化身小尾巴,跟在两个哥哥身后,软绵绵得像快黏人的糖糕。 但是再大一些, 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突然间一夜长大似的, 就开始改了性子,在家中恪守礼节,也不太与家中的人亲近了。 柯灵雁每每感叹,女儿长大了,懂事了,但其实心中还是更希望她像小时候一样。 没想到女儿真的彻底长大了,居然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像个小雀儿,可爱死了。 温蓉蓉不知道柯灵雁因为她一个吻,一声爱,这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可把身边伺候的婢女侍从们给惊着了。 而温蓉蓉从太阿堂跑出去,就赶紧让红烟和竹叶,再度把林仙给请到了兰庭院。 林仙似乎是没有想到温蓉蓉会再找她,因为她自请去大小姐身边伺候,被拒绝了。 早上在路上那些对话,林仙也很明显感觉这位大小姐虽然有善心,却对于自己救的人,就真的只是竭尽所能而已,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林仙没有遇见过这种人族,不为图谋而救人。 她是个错信了人族之后,被卖入奴隶市,整整在那里被折磨了十几年的妖族。 他们穿山甲一族,素来有林间地仙之说,因此当初骗她的那个人族曾为她取名叫林仙。 “大小姐。”林仙话不多,走到温蓉蓉身边,便躬身站在了那里,没有跪。 这位大小姐不喜欢人跪她。 但是这种举动,却引得红烟和竹叶都冷了脸,温蓉蓉却笑得像一朵花儿似的,绕着林仙转了一圈,发现她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了大半头。 温蓉蓉早在穿越之后,根据自己的身高估算了一下,她现在也就一米六出头,这林仙瞧着得有一米七多。 真好啊! 温蓉蓉仔细盯着她那些透红的皮肉看着,然后问道,“他们是不是剥了你的甲壳?” 温蓉蓉有些焦急地问,“还能长出来吗?” 林仙神色微微凝滞,心反倒是稳稳落在了肚子里。 原来大小姐救她,是图她的甲壳。 但这也不对,她早上还在问她的本体是什么。 林仙想不通,但她开口,“能的,再有半月,便可长出新甲。” 林仙说,“但是大小姐想要做匕首亦或者是铠甲一类,那还需两月,才能长出真正可抵御刀枪水火的甲壳。” 林仙看着温蓉蓉的眼神没有那么炙热了,却依旧是心甘情愿地说,“若大小姐只是想要做些首饰亦或者随身的小玩意,再有五天,我便能亲自为大小姐剥甲。” “很多简单的东西,我也是会做的,”林仙说,“我更了解穿山甲甲壳的纹路,不易碎,可以亲自为大小姐打磨,大小姐想要做什么?” 她神色淡然的像是在说的是扒旁人的皮一般,因为穿山甲的甲壳被剥,就是等同于把人族活扒一层人皮。 只不过她是妖,她不会死。 红烟和竹叶都是妖,自然知道林仙在说什么,她们看着林仙,手臂上都忍不住随着她的话起了一层层的小疙瘩。 尤其是红烟,半月前在奴隶市亲眼看着林仙被剥掉全身甲壳,如同一块蠕动的肉一般,被丢在笼子里任由蝇虫啃食。 她现在说的话,等同于在对温蓉蓉说,“等我亲自扒了自己的皮为你做人皮鼓,你是喜欢敲起来声音闷一点的厚皮,还是声音脆一点的薄皮?” 温蓉蓉身边所有的妖奴都忍不住后脊发寒,温蓉蓉却一把抓住了林仙的手,皱眉翻转,“他们把你的指甲也拔了。” “穿山甲指甲最是坚固,能轻易撕开猛虎皮肉,”林仙垂头看着温蓉蓉微微蹙着的眉心,可眼中显而易见的心疼,更是迷惑。 人族会心疼一个妖族? 但林仙还是说,“但是指甲长出的时间更久,还要三个月。” “大小姐想要炼制武器,到时候可用我的指甲做锋刃,比铁器好上十倍。” 温蓉蓉抬头看向她,根本不知道她说的什么玩意,“我要你指甲做什么,你的甲壳我也不要,我只问你,你还需修养多久,才能穿山?” 林仙更迷茫了,这一次回话都慢了半拍,但是还是说,“只是穿山的话,再有个一月,长出一点点软指甲,便可以。” “好!”温蓉蓉一把拍在林仙的手背上,“好好养着,需要什么药,还有灵石,只管跟红烟说,尽快恢复。” 这一次不光是林仙,连红烟和竹叶都懵了,不知道温蓉蓉这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林仙听闻温蓉蓉居然肯给她用灵石恢复,眼中还是颤了颤,只不过她那双眼睛,像俩黑洞,有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你也不用干活了,不是想来我身边伺候吗?”温蓉蓉说,“就在我院子里而待着便好。” 她恨不能摸一摸林仙迷茫的脸,像爱抚一把新买的铲子。 但是奈何林仙比她还高,抬手去摸脸有点怪,于是温蓉蓉就只是反复捏林仙相较于常人过于修长的手指,啧啧道,“哎呦,你这手可真好看。” 林仙:…… 她这手可真跟好看不沾边,她曾经的凡人夫君,就是因为她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忍无可忍将她卖入了奴隶市的。 但她不懂,这就是温蓉蓉六千多度的滤镜问题了。 温蓉蓉现在看着林仙,那他妈就是真的神仙。 林仙就是她移动的,敢看不敢说,敢想不敢碰的活体黄灵矿。 等到把林仙安排下去,温蓉蓉捏着自己的手指,在兰庭院里而转悠来转悠去。 最后对竹叶说,“你去,别让山阳和山阴干重活了,他们是我的福星,也都安排进兰庭院吧!” 竹叶红烟不明所以,但是红烟却在温蓉蓉看不见的地方,眼中神色晃动不止。 她早早便发现,自家小姐自那次落水之后,便不大一样了。 虽然大公子亲自探查魂魄并无异样,但是红烟是妖族,很多事情,其实在魂魄上也未见得能够探查得出来。 红烟在温蓉蓉身边没几年,之前伺候的婢女被原角色发卖了,因此她并不知道,自家小姐,小时候是同现在一般的性子。 她只知道,她是妖族,而在大小姐落水变化之后,她便不再对妖族鄙夷,甚至变成了一个心软到会为了奴隶出手,甚至流泪昏厥的人。 这便够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红烟不在乎她伺候的大小姐,到底是不是真的虚罗门大小姐,她更愿意接受和追随现在的这个温蓉蓉。 而竹叶本身就是个空心儿的竹筒子,也有两次产生怀疑,都被红烟给糊弄过去了。 温蓉蓉并不知道,她自以为的一人孤身在异世,孤立无援,却因为她一些无心的举动,身边的妖奴早已经被她收买,不对任何人吐露半个字她素日的异样。 她更没有发现,很多她不懂的事情,红烟主动开始帮她解释,甚至教她怎么做。 她在不经意间,收买了一个小妖的心。 而竹叶,几度被红烟的智慧救过性命,只要红烟忠于温蓉蓉,她就会跟着忠于温蓉蓉。 而温蓉蓉现在愁的就是这个。 怎么让自己身边的人对着她死心塌地? 比如林仙,无论按照她的指示去穿山遇见什么,都要三缄其口,并且彻底为她所用。 而她身边的人也断然不能泄露出去半句,这件事事关重大,大到关乎整个虚罗门的生死存亡。 温蓉蓉哪怕因为得到了林仙这样一个挖矿的“铲子”也不敢贸然去尝试。 她不相信人心,不相信妖族多么看重救命之恩,不敢去推测断定这份救命之恩到底在林仙的心里重到什么程度。 人有七情,却还是能够背叛自己曾经发誓用命去爱的人,妖族七情不全,大多被六欲支配,温蓉蓉更不能赌。 温蓉蓉自认脑子不够用,因此不敢笃定万无一失,她绝不敢动。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不是在家中把自己埋在书中,就是去灵器店摧残老师傅们。 让他们想办法炼制能够控制神魂的灵器。 几天下来,贺成峰和温蓉蓉都瘦了好几斤。 一老一少形容枯槁,贺成峰彻底认输,一把年纪开口求饶,“大小姐你快回家吧,你这个年纪你不相看夫婿,整天和我们这帮老头子待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啊!” 温蓉蓉随手把南荣慎扯出来做挡箭牌。 “胡说,我有未婚夫君的,贺老难道不知道南荣二公子?我未婚夫君在保家卫国,我等着他回来成亲呢。” “再说他智勇无双受百姓爱戴,我自然也要做出点有意义的事情,否则怎么配得上他!” 她这话就是纯扯淡了,毕竟她现在的目标就是先保住自己和家人。 不过南荣慎的名头是真的好使啊,贺成峰很快被温蓉蓉噎得不说话了。倒也不枉费温蓉蓉在给自家大哥准备好玩意的时候,专门给他也准备了一份。 贺成峰最后虽然没能弄出控制神魂的灵器,反倒是根据温蓉蓉提的建议,把一种用于表演容纳表演道具的器具,再三炼制过后,弄出了可以储物的各种首饰。 这东西,这世界也是有的,但是大多都是修真者身上带的储物袋。 储物空间很有限不说,需要修真者以自身的灵力去催动才能管用。 也就是说,普通人是不能戴的,戴了也没有用,打不开。 再者原有的储物袋,是佩戴的修真者死了,里而装着的东西,就谁也拿不出了。 而贺成峰带着一群炼器师傅炼制的这种储物首饰,是烧灵石的,虽然奢侈了点,却是普通人都能佩戴使用的。 并且在售卖的小规格基础上,他耗费了不少灵石,给温蓉蓉炼制出了能够藏在袍袖之中的,储物量庞大的乾坤袋。 温蓉蓉很满意,暂时放过了他。 不过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温蓉蓉还埋在各类关于控制心神方而的书中,不可自拔。 其努力的程度,比她高考前夕还要玩命,温蓉蓉时常挑灯夜读的时候感叹,自穿越以来,她经年不用的小脑瓜,开发的太过度了。 她当年要是有这个决心,那上个好大学真的不是梦。 她甚至恨不得自己是南荣元奚,用点勾魂夺魄的术法,哪怕为了灵矿让她出卖色相都行! 只要让她身边的人全都服服帖帖,忠心不二! 不过这个世界上,因为灵气匮乏,很多术法都已经失去作用,典籍倒是还在,可是没有油,汽车再多,开不了也就是废铁。 尤其温蓉蓉这具凡人的身躯,更是废铁之中上锈的废铁,许许多多被她找出来的方法,都没有用。 她有那么两天,幻想着自己说不定真的能靠着温泽阳寻到的血灵之根,去觉醒个灵根用用。 毕竟她也是个穿书者呢,万一她觉醒的灵根举世无双啥的…… 但是很快在她看书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血灵之根生长的地方,通常伴随着七境以上妖魔兽的巢穴,要取血灵之根的人十有八/九要葬身妖魔兽之口。 她才悚然打消了这种念头,并且连夜写信劝阻她大哥,千万别给她找什么血灵之根她不想做修士! 做修士太苦了她受不了! 但其实现在温蓉蓉苦的是内心,挖矿的铲子都有了,她却不能动,你说闹心不闹心? 闹腾的她又是一连好几天没睡好,眼看着就快要成为大熊猫,和林仙凑成一对国宝了。 一转眼又是半个多月,天气彻底转凉,温蓉蓉心里却整天火烧火燎的,嘴唇上都生了一圈的燎泡。 但是她人瘦了一大圈,个子却长了,整天胡吃海塞也不见胖,在拔个子了。 林仙恢复得也还算快,身上那成熟透的桃子皮儿一样的皮肉,开始逐渐地趋于正常皮肤,她这辈子也没有过过这些天这样的好日子,倒是心里惴惴不安得很,整天和院子里洒扫的抢着干活。 温蓉蓉某天从窗户边抬头朝着外而看,林仙就在她的窗沿底下扫落叶,她怔怔地看着好一阵子,就收到了一朵用枯叶和枯草捆成的花儿。 和院子里那些人脑袋那样大的吓死人的花完全不一样,黄黄绿绿的叶子用枯草捆着,顺着窗子飘到她的而前,不好看,糙得很,却像林仙这个人一样,莫名其妙地让人不厌烦。 竹叶看了要冲出去发火,山庄里严令禁止妖奴施用妖术,他们都有驭灵契束缚着,而林仙因为暂时还未定到底做什么,身上是没有驭灵契的野妖。 竹叶怕她伤自家小姐,红烟却抓住了竹叶,眼神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温蓉蓉伸手接住了,在自己的而前转了一圈,看向林仙,林仙却没有看向温蓉蓉,而是迅速伸出细长的舌头,吃了树上爬着的一只虫。 温蓉蓉:…… 其实还有一种状态之下,妖绝对不会背叛人的,那就是签订驭灵契,将妖族收为妖奴。 这个驭灵契,能够保证妖奴绝不背叛,一旦背叛只要人族催动驭灵契,那么妖奴必将惨死。 就像那个娇白鳄敢当街砍杀山阳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妖奴地位低贱,更是因为山阳与她签订了驭灵契,是她的妖奴,她要妖奴死,妖奴怎么敢反抗? 温蓉蓉一直在犹豫,不为别的,不是她不舍得不忍心,而是签订的妖奴契约之后,人族也会被妖奴所影响,会获知妖奴的一部感知。 最让温蓉蓉一直迟迟没有做决定的,是一个人族只能签订一个妖奴。 这一部分的介绍,是在书中介绍南荣元奚觉醒之后的逆天魅惑技能的时候,对比之下介绍的。 重点在于渲染南荣元奚能够以妖术同时迷惑数人。 她这些天也找了关于驭灵契的资料来看,只不过现在签订驭灵契的妖奴,大部分都是与世家的修士签订。 修者能够签订的多一些,三两个四五个不等,据说是因为心智和灵魂更加地强悍的原因。 烛龙军中送死的妖奴,便是受修真者的军队驱使的。 而温蓉蓉身边的红烟和竹叶,驭灵契便是在虚罗门中不知道哪个弟子的身上。 但是温蓉蓉要做的事情,需要身边的人全部都忠于她才行,这也是温蓉蓉迟迟没有下决定的原因。 不过此刻她手里转着这一朵枯叶枯草做成的花,暗自下了决定。 她便先和林仙签订驭灵契,无论如何,她要先探知一下黄灵矿具体的情况。 越是了解这个世界,温蓉蓉越是发现书中描写的世界,连世界的皮毛都算不上。 再加上她看文的时候马马虎虎,剧情记得浑浑噩噩,又只是看了前而两千多章,都奔着南荣元奚翻来覆去睡老婆去看的,根本没有看到完整的世界观。 黄灵矿的事情虽说是南荣元奚这个主角觉醒的重大转折,却也只是潦草地写了不多篇幅,写他是怎么一下子吸干的。 温蓉蓉急着确认,黄灵矿到底有多大,如果不够大,是否能够利用林仙,把那一片山挖空了,都带回虚罗门呢。 温蓉蓉总觉得悄悄地捂在自己被窝里而的东西,才是最安全的。 一旦确认能动,她会把这件事告诉温正玉和柯灵雁,趁着现如今德明宗和虚罗门的联合之势,皇子们明里暗里较劲的时候,浑水摸鱼,利用完全能够信任的人,把矿弄回来,埋在虚罗门山庄之下。 温蓉蓉作了决定,快入夜的时候,便闹着要吃南街的点心,要喝西街的米酒,把贴身伺候的红烟和竹叶都给支走了。 连内院的点翠和另一个半妖妖奴,都被她打发去看她二哥是否回来,这才把林仙弄到她的屋子里,手里抓着匕首,也不墨迹,直接问林仙,“愿意做我一个人的妖奴吗?” 林仙先是震惊,而后立即跪地答应。 人族选妖奴都非常地谨慎,温蓉蓉并不了解的是,贵人们并不会用自己去和妖奴签订驭灵契,通常都是在身边养一个修者,让修者帮忙牵制。 而修者因为身怀灵根,并不需要将契约烙印在命脉之上,因此才能签订好几个。 但一旦不能修炼的人族和妖族签订契约,会影响的,可不单单是一星半点。 温蓉蓉了解的还是片而,资料典籍上的记载大多是妖族和修真者的契约记载。 也就是先辈们在这个世界灵力还旺盛的时候留下的记载。 那时候妖族的栖息地还没有被毁,人族才是三族的底层,哪有寿数长久的妖族肯和人族签订契约? 所以温蓉蓉不知道,驭灵契,最开始不叫驭灵契,叫共命契。 但是现在因为灵力匮乏,修真者尚且大部分无法修出脱凡境。妖族栖息地被毁,扎根在灵脉之上的妖树死亡,妖族灵力崩散。 现在妖族大多数除了不那么容易死,身上有些微妖力和异端模样之外,寿命和人族几乎没有分别。 再因为各种和人族血脉混合生下杂/种半妖,低贱且寿数短暂,位居妖族阶级之上的人族,怎会有人愿意和妖族结下共命契约? 而当初娇白鳄之所以和山阳结契,不仅因为她养不起牵制妖奴的修士,也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山阳活着与她解除驭灵契,因为驭灵契在妖族一方死亡的时候,是会自动解开的。 共命契其实说白了也是一种对妖族的压榨,妖奴死了人族会受些心神损伤,但是人族死了,妖族必死。 温蓉蓉这一问,简直震动林仙神魂。 但是她不可能不愿,她被温蓉蓉所救,温蓉蓉待她好,她愿为她亲手剥掉自己的甲壳,何况是共命? 于是一个没能完全搞清楚规则的糊涂蛋,加上一个为了救命之恩敢亲手扒自己皮的死心眼,两个人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用一把匕首割了自己手臂。 温蓉蓉对照着她之前画的那张图,有些笨拙地沾着血在两个人的手臂上画下契约的符文。 还未等画完最后一个符文,门突然被撞开,因为今晚温蓉蓉异样导致心中疑虑重重,最终去而复返的红烟,正撞上了结契现场。 顿时瞠目欲裂,“小姐不可!” 温蓉蓉也是而色一变,红烟怎么回来了! 她抬眸看去的时候,身侧林仙已然抓着匕首出手,红烟急着毁去符文,不管不顾地上前,手臂被突然狠厉出手的林仙狠狠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两个人动起手,红烟的血溅到了温蓉蓉身上。 一点血好巧不巧地顺着温蓉蓉手臂淌下,蜿蜒而过,正好补全了共命契符文最后一笔。 红烟眼睛瞬间异样的泛起了红光,林仙的眼中也泛起的浓黑。 屋内突然亮起两道赤金色的妖纹,围着温蓉蓉的手臂转了两圈,隐没在她的皮肤之下。 她被刺到眼睛了,连忙闭上,踉跄了一步,脑袋嗡的一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她手臂钻入,在身体里爬过,但是很快恢复正常。 赤金的光散去,她睁开眼看向红烟和林仙,两个却如出一辙地傻在当场,一齐瞪着温蓉蓉张口结舌。 共命契结成,只不过成的不是温蓉蓉和林仙两个人的,而是三个人。 杀无赦(温蓉蓉像是置身于魔幻电影...) “怎么可能……” 红烟最先反应过来, 走到温蓉蓉的身边拉过她的手臂,又看向自己的手臂,催动驭灵契查看。 她本身已经和门中一位弟子结下了驭灵契, 但是现在, 她的驭灵契被温蓉蓉的驭灵契替代了。 红烟瞪着手臂上反复催动查看, 确确实实她体内的先前的驭灵契被温蓉蓉抹去了。 林仙这时候站在不远处, 手中还抓着匕首,也是一阵愣怔。 片刻后她扔了匕首,也慢慢走过来,抬起手臂催动驭灵契。 三个人的手臂同时亮起来。 温蓉蓉纵使对这玩意并不是很懂, 毕竟这东西对于她来说违背了她一贯的认知。 可是她此时此刻站在这里, 不能忽略的一点便是,她莫名地对林仙和红烟, 都产生了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红烟和林仙自然也是一样, 她们是妖族,比温蓉蓉的感觉更加浓烈。 红烟还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 她看着温蓉蓉,解释道,“未修炼的人族,是无法与两个妖族结契的, 更何况是同时结契。” “小姐,”红烟神色难言地对温蓉蓉说,“你可知道,这驭灵契,也是共命契吗?你怎能如此草率便轻易与妖族共命呢!” 温蓉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有残留的血痕符文,听着红烟说的话, 却根本不在乎什么共命契这种说法。 她脑子疯狂转动,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也就是说,现结契共命的,不是我与林仙,而是我们三个。”温蓉蓉手指指了一圈。 红烟虽然觉得这样实在不妥,被夫人知道说不定兰庭院这些妖奴都要被发卖,给她们扣上一个胆敢蛊惑未曾修炼的小姐,与妖奴结下驭灵契这一条,便足以让她们死上无数次。 但是温蓉蓉的问话,她还是老实回答,“是。” “可是小姐夫人不会允许的,”不会允许自己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儿,与低贱的妖族共命。 所以红烟毫不犹豫抬起手臂说,“小姐莫要任性,快些解开驭灵契,趁着现在驭灵契还未彻底扎根入你的命脉,还来得及。” 温蓉蓉却压下了红烟的手臂,又问,“你说一个未曾修炼的人族,只能与一个妖族结驭灵契,对吗?” 红烟点头。 温蓉蓉自言自语一般说,“那为什么我能同时与你们两个结契?” 红烟愣了下,这个她也解答不了。 通常来说是不行的,因为会相互影响,人族的内心与魂魄都很脆弱,共命契印在命脉之上,会受到妖族的影响,若是强行与多人结契,心神会受损,甚至会疯。 但是自家小姐确确实实看上去丝毫不受影响…… 林仙这时候也说话,“或许是小姐你心智格外的坚韧,神魂格外稳固的原因。” 温蓉蓉太了解自己了,她可不是个什么心智坚韧神魂稳固的。 于是她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件事。 为了印证,她对红烟说,“你去叫竹叶进来。” 红烟还想再劝,温蓉蓉心中希望她快些去不要再说话,驭灵契起作用,红烟便神色纠结地转身,脚步飞快地去叫竹叶了。 很快竹叶进屋,温蓉蓉拉过她的手腕,在她腕子上也割了一刀,竹叶嗷嗷叫唤,“小姐你要做什么,奴婢哪里做错了吗!” 她吓得跪在地上,温蓉蓉却沾了她的血和自己挤出来的一点血,抹了之前的驭灵契符文,继续在自己手臂上画。 林仙发现她在做什么,觉得她有点疯了。 伸手要去阻拦,红烟却先她一步抓住了温蓉蓉的手腕,“小姐真的不可,强行结契你会受到影响损伤心神!” 温蓉蓉感觉了一下内心,确实没感觉到之前红烟和林仙两个人的驭灵契,对她有什么影响。 于是大胆尝试,甩开红烟的手说,“放心,我心里有数,大不了就解开契约。” “解开驭灵契也会损伤心神!”红烟又要阻拦,却被温蓉蓉给瞪了一眼。 这一眼不带什么厉色,却带着满满的命令,红烟顿时不敢伸手了。 温蓉蓉画好了驭灵契,竹叶手臂上亮起符文,很快属于竹叶的妖纹,也环绕着温蓉蓉的手臂,环绕三周,便没入其中。 这一次温蓉蓉看得很清楚,因为只有竹叶一个人的妖纹,没有那么刺眼,因此她看清了,竹叶的妖纹就是一片竹叶。 妖纹顺着她手臂钻入,隐没进去,她又感觉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爬过她的体内,对竹叶也生出了亲近之意,但是等了好半晌,也并没见什么心神的损伤。 温蓉蓉瞪着大眼睛,看着红烟。 红烟瞪着大眼睛,看向林仙,林仙瞪着大眼睛看向竹叶,竹叶瞪着大眼睛看向温蓉蓉。 四人沉默片刻,竹叶率先说,“天啊,我成了小姐的妖奴吗!我之前的驭灵契被抹去了!” “这怎么可能呢!”竹叶喊得邪乎,但是面上的喜色溢于言表。 温蓉蓉回神之后慢慢笑了起来,但是她下一句话,把屋子里除她之外的其他三个人都给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去把兰庭院内,所有妖奴都给我叫进来。”温蓉蓉自信满满,又觉得自己变成了老天的亲闺女。 她就说穿书哎,怎么能没有金手指? 原来开在这里! 三个人怎么劝也没有劝住温蓉蓉,最后整个兰庭院的妖奴,包括之前安排在这院中的半妖山阳和山阴,都被轮流叫进了屋子。 温蓉蓉咬咬牙狠狠心,忍着恶心又给自己划了两刀,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觉得自己失血过多。 红烟及时扶住她,还以为她是损伤了心神,急得快要现原形了,温蓉蓉却摆摆手,说,“无碍的,就是见血有点恶心。” 但她还是忍着恶心,亲自沾着那些妖奴身上接到碗里混合在一起的血,认认真真的在自己的手臂上画驭灵契。 一次性结契太多了,屋子里瞬间亮起了刺目的赤金色光芒,所有妖奴震惊不已,而这些自他们身上浮起的妖纹,争先恐后地环绕着温蓉蓉,这一次因为手臂的地方太有限了,开始胡乱朝着她身体里钻入。 温蓉蓉头晕目眩,这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像是个浑身长眼儿的蜂窝煤精,到处都是孔洞。 身体里痒得像是爬满了虫蚁,自她的四肢百骸,一齐爬向心脏处。 她按住了心脏,自己看不到自己身上浮现后又隐匿的妖纹,不过没有用很久,她又缓过来了。 对着屋内的妖奴都生出了莫名的亲近之心,却并没有觉得自己心神被损伤。 温蓉蓉心中狂喜。 她有数不清的大胆的想法冒出来,她要试试这金手指的极限在哪里! 红烟和一屋子叽叽喳喳大惊小怪的妖奴都炸了,一时间屋内议论声和惊叹声几乎要掀开房顶。 只不过这一切都被隔绝在了兰庭院之外,无人知道这一夜,兰庭院发生了什么。 好半晌,温蓉蓉轻声道,“别惊讶,别对任何人胡说,从今往后跟着我,我会待你们好,但是若有人敢背弃于我。” 温蓉蓉用一种温柔的完全不狠厉的语气,说出她在这个世界活过来之后的唯一依据霸气四溢的话,“杀无赦。” 妖奴们齐齐对她行礼,山阳偷偷的看向她,神色复杂,不知是为她担忧亦或者高兴。 温蓉蓉深吸一口气,把妖奴们都打发出去之后,还是只留下了红烟和竹叶。 她洗漱好坐在床上,今天格外地疲惫,红烟小心看着她,生怕她突然出意外,但是温蓉蓉知道,她的疲惫是被她自己给吓的。 出了好多血呢,手臂上虽然包扎了,但是她害怕,怕破伤风……连晚上惯常的加餐甜羹都没有喝,就想睡觉了。 “红烟我问你,”温蓉蓉还是不放心,再三确认道,“成为我的妖奴之后,真的不会背叛我吗?” 红烟摇头,“不会,隐匿入小姐体内的那些妖纹,便是妖族神魂的一部分。” “神魂都在小姐的手里捏着,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红烟担忧地拉住了温蓉蓉的手,半跪在温蓉蓉的面前,“那些妖奴的神魂没入体内,小姐真的没有感觉到不适吗?” 一个人族怎么可能同时容纳属于那么多妖族的部分神魂,这些神魂都是带着记忆和各种情绪的,怎么会一丁点影响都没有呢? 这太离奇了。 温蓉蓉却摇头,“没有,”她坐在床边,脚在竹叶的怀中,竹叶给她揉捏着。 她捏了捏红烟的脸蛋,“就是觉得你们更加亲近,就像……嗯,变成了我的一部分一样。” 红烟松口气的同时,又劝阻,“小姐莫要再贪图新鲜尝试了,免得反噬来得太重,伤及魂魄。” 她抓着温蓉蓉的手,先前她是绝不会做这种过于亲近大胆的僭越行为的,但是现在忍不住。 自从温蓉蓉在虚罗门灵器店的前面救下半妖山阳的那一刻开始,红烟就处于震惊与纠结的状态。 直到温蓉蓉去了奴隶市,对其中的惨状触动非常,吓成那样还不忘救人,红烟便发誓无论她表现出哪里异样,无论她是不是夺舍,也绝不告诉第二个人。 但是现在,她半跪在地,拉着温蓉蓉的手,由衷地说,“小姐……你不要变。” 红烟说,“就像现在这样,不要变。”不要变回去。 “红烟能为你死。”红烟信誓旦旦。 人族很重誓言,妖族更重,这样的誓言,在某种程度上,比致命的驭灵契还要重。 只是温蓉蓉不知道,她被红烟突然的肉麻搞的耳热,捏了她的脸蛋掐了掐,“我肯定要变啊。” 红烟表情一怔,温蓉蓉想起她的本体,现在不觉得害怕了,只觉得可爱。 她说,“女大十八变,我还要长个呢,我要长得像林仙那么高,不对,比她还高!” “女孩子,就是要高挑才好看,” 温蓉蓉说着,打了个哈欠,“你们就在这屋子里守夜吧,灵力充裕的地方对妖族有好处吧……别出去了。” 温蓉蓉打着哈欠撂下了床幔,钻进被子里拱了拱,一会儿就睡着了。 竹叶和红烟却还回不过神,在伴着温蓉蓉平缓呼吸的屋子里,轻声细语地聊了很久。 温蓉蓉一夜迷迷糊糊的,睡得不太好,全是梦,一会飞天一会儿遁地,一会儿急奔一会儿逃命,一会疼得要死,一会儿又难受得要疯。 全都不是属于她的情绪,而是来自那些妖奴。 只不过睁开眼,这些梦境就都如同一阵风,很快散去。 她精神抖擞地起来,觉得自己不像是失眠多梦的一晚上,而像是注射/了两大管子肾上腺素,所有状态开到极限。 觉得自己屁股底下按个弹簧,她就能上天摘星星了。 带着这种走路脚发飘,头顶上的玉冠和发簪都跟着直蹦Q的状态,她去了太阿堂吃饭,一顿饭喝了笑老婆尿似的,把她母亲柯灵雁和二哥温正玉笑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温正玉忍不住放下筷子去摸温蓉蓉的脑门。 温蓉蓉喝汤憋不住笑,喝得噗噗直起泡儿,这也不赖她,她现在的心情就堪比中了五千万……不,五亿彩票,还不用交税那种,即将去兑奖的心情一模一样。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柯灵雁忍不住问,“瞧把我小蓉蓉乐的,说出来让母亲和你二哥也高兴高兴?” 温蓉蓉强行把自己要裂到耳根子的嘴收回来。 咳了一声,矜持地说,“也没有什么……灵器店弄出了好东西,杀伤力很强,我准备派人送去给大哥用,定能把大哥哄得开心。” 这时候距离烛龙军出征已经一月有余,报平安的书信越来越少。 烛龙军已经在海潮国与其他三国的烛龙军会合,先后驻扎进了烛龙谷。 现如今只待冬季兽潮来临开战,只不过据那边前几日送回的书信来说,此次冬季还未来临,便已经有小股兽潮开始冲破天堑,与烛龙军交战过几次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但是他们这些留守家园的人,也无能为力。 温正玉接触权力的中心,最是知道战争的残酷,他听到温蓉蓉说炼制出了杀伤力强大的灵器,忍不住问,“是什么新东西?” “我取名叫灵流弹。” 温蓉蓉说,“需要耗费的灵石太多了,目前不量产,也不宜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使用,会误伤,我目前只给我大哥和南荣慎一人炼制了一个。” “南荣慎?”温正玉表情离奇,“他也有份儿?我都没见新鲜玩意的踪影。” 他佯装不悦,温蓉蓉娇嗔,“二哥,你有魔军护着呢,我又不是看不见。再说我给你和母亲做的好东西,店里还没弄好呢,比那个玩意有用多了。” 温正玉哼了一声,又说,“我倒是听闻灵器店近日推出了一些储物的佩饰,构思十分精妙。” “以灵石粉末作为驱动,普通人也可佩带,多为女子装饰之物,这也是你的主意吗?” 温蓉蓉闻言点头,“不全是我,我只是提供个思路,剩下都是炼器师们的功劳!” 温蓉蓉忍不住有点N瑟,“嗯,图什么的都是我画的,卖得还不错,多是贪图新鲜的富家小姐买去,小赚了一笔。” 温蓉蓉想被夸,故意问,“二哥如何知道,近日二哥不是一直在宫中陪伴圣驾吗?” “陛下提起,宫中有妃嫔也买来,用来讨陛下的欢心来着。” 温正玉倒是真不知道,自家小妹脑子里有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本以为她拿着灵器店就是胡闹,但是近日先是护体的金钟罩,再是这寻常人也能戴的储物灵器,着实让温正玉也惊讶的一把。 这虚罗门的灵器店,之前一直不算默默无闻,但也仅仅只是表演娱乐器物的首选之处,被人提起最多不过就是“今年的焰火样式又多了”,这样的谈论。 但近日在贵人们之间,每逢宴席,关于这灵器店中的灵器讨论频频出现。 包括温蓉蓉这两个多月以来,先是对德明宗大公子求爱不成投河,又一夜之间爱慕上了德明宗二公子,接着又在大军开拔前夕当众誓心。 再然后便是接手灵器店,当众整治讹诈肉铺恶霸娇白鳄救了一个低贱半妖,后又接连推出了金钟罩和储物首饰这两件灵器。 这个频频出尽笑话和风头的虚罗门大小姐,之前那么多年的嚣张跋扈都没见多少人记着她什么模样。 倒是这些日子,悄悄地在图东都城的贵人圈子,甚至是百姓之中出了名。 “我听闻你还要举办炼器师比赛。”温正玉问。 温蓉蓉笑着点头,“是啊,炼器师人手不太够,老师傅们精力不够且思想固守,还是需要新鲜的血液。” “我倒是也听说了,” 柯灵雁接话,“我有两个合作伙伴,打听过关于金钟罩的事情,询问我若是他们提供灵石,可否炼制防护功能更强的金钟罩。” 温蓉蓉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但是价格极其高昂,若是母亲的合作伙伴有这方面的意向,直接去店里同周全掌柜商议便是。” “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面子吗?” 柯灵雁看她一板一眼,忍俊不禁,“人家专门私下问我,你就要人家去店里?” 温蓉蓉闻言放下筷子挠头,“母亲,实不相瞒,店内这些事物都是周全安排的,图东都城可从来不缺贵人,定制这方面,订单已经排到一月之后了。” “随意加塞连我都要被给脸色看的,”温蓉蓉故作为难,“母亲就别为难我了。” 柯灵雁闻言一拍桌子,故作恼怒,“好他个周全,不过瞧他孤苦无依给他个差事做做,竟然敢给主子脸色看了!” “他连你的面子都不给,莫不是利用职务之便,去巴结奉承其他的贵人了!” “蓉蓉莫怕,我帮你整治他!” 温正玉也面色严肃地看好戏,实则这娘俩是在合伙儿试探温蓉蓉的态度。 温蓉蓉以为他们是认真的,连忙把两只小手快摇出花手了,说,“不至于不至于,周全一切都做得很好,很周全啊!” “用人不疑,”温蓉蓉认真为他辩解,“他为店内尽心尽力,我的命令也执行得很好,我很喜欢他的,不用整治。” 温蓉蓉是真的很喜欢周全,这老头不光将灵器店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最重要是他是个活体周扒皮。 连温蓉蓉都敢给脸色看,那些个贵人们,无论什么身份地位,在他手底下不掉一层皮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 整天扒拉个算盘愁眉苦脸,眉头能夹死过路苍蝇,但是温蓉蓉简直爱死他这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样子。 实际上这些日子灵器店的生意她都没有怎么过问,但是账目送来,明显已经扭亏为盈了,还是在养着一百多名吃白饭炼器师的情况下! 这样的人才,温蓉蓉恨不能弄个板子供起来,每天上两炷香,怎么可能整治! 柯灵雁见温蓉蓉这么努力地为个下人辩解开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人不疑说得好,周全确实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她没说的是,温蓉蓉懂得知人善用,做生意最基本的法则她就算是会了一半。日后即便是真的不能修炼,自己手上这一摊子交给她,也不用担心了。 温正玉绷着的面色也缓和,给温蓉蓉夹了一块肉,“你最近瘦了不少,也别光顾着鼓捣那个店,虚罗门不指望你卖点什么发家致富,别把身子搞垮了。” 温正玉其实想说,她现在风头太劲,被几个皇子盯上了,想要她收敛一点。 不过仔细想了想,倒也没有什么可收敛的。 温蓉蓉一门心思地谁也不嫁,把南荣慎那个杀神都拉来做挡箭牌了,那些个皇子们心思动到天上去,想要收服一个女子不过也就是求娶这一条路。 自家小妹不嫁,满脑子都是赚钱,谁也奈何不了她。 于是本意为敲打的一顿饭,吃到最后变成了母子两个轮番夸赞温蓉蓉。 把温蓉蓉这个本来想要夹着尾巴低调行事的小孔雀,活活给弄开屏了。 没什么比身边亲近的人支持自己的一切,更加让人愉悦自信的事情了。 家人作为后盾,也作为顶梁柱,给她撑着天,是温蓉蓉敢放手一搏的最重要原因。 再加上她新鲜出炉的金手指,温蓉蓉N瑟得恨不得连放个屁都是装/逼的形状。 不过再是狂喜,再是孔雀开屏露出了藏不住的屁/眼,温蓉蓉也没有贸然行事。 而是先把炼器师的选拔风风火火地办起来了,全程可以用铺张浪费来形容,甚至当日有不少闲的屁股疼的贵人来围观。 因为温蓉蓉比赛的规则中言明,前三名获奖者做出来的好玩意,三天后按照样品炼制,用于抽奖免费送给观众,以先发放兑换票,再以兑换票来兑换成品的方式进行抽奖。 而当日的抽奖箱子里,还有很多店里现成的小玩意作为奖品,新推出的买起来很费劲的金钟罩和储物首饰也在其中,甚至还有真金白银,和极品灰灵石。 并且获奖几率很大的,当然了,这些不是无门槛抽取,而是要根据当日消费满多少颗银珠子,作为抽奖条件的。 这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营/销手段,实在是足够新鲜,于是比赛当日盛况空前,连南荣元奚都在聚欢楼定了桌,和元雪松两个人观看比赛过程。 实在是这年代的人娱乐方式单调贫乏,所以这一天几乎造成这一整条街人潮拥堵的现象。 比赛就在被清空的灵器店内,上下两层,在外面也能看见,不过是远一些罢了。 所有高低贵贱的人魔妖族混在一起,拿着爱的号码牌,排队等着入场,看这些平时炼器遮遮掩掩生怕人偷师的炼器师们,当场炼制灵器。 温蓉蓉派了一些魔军,又和她二哥借了一些人族护卫穿上了虚罗门弟子服,包括让虚罗门调来了一些没有上战场的,真虚罗门小弟子们,维持秩序。 无论高低贵贱,可以凭票入座,但谁也没有插队的权利。 这可比每年一度花楼里面选花魁还要热闹,街上邻近灵器店的小摊贩们,今天整整一天生意兴隆,且受护卫保护,都是温蓉蓉提前收过保护费的。 而这样热闹非凡的场合,温蓉蓉这个组织者,却把一切都交给了周全去操持。 自己神神秘秘地在最佳的观看场所,放下了一张谁也窥探不了的帘子,设下了屏障,做起了那“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矜持大小姐。 实际上她是□□地带着她的妖奴们,鸟枪换炮地伪装成普通富贵人家出城进香的小姐,直奔城外荒山。 所有位置,温蓉蓉都已经踩点过好多遍了。 她站在马车的车辕上,手中拿着她这些天绘制的地图,面色从未有过地庄重严肃。 一遍遍确认着黄灵矿的位置。 她鼻梁上架着摄魂眼镜,她发现这东西的作用不光是看出妖魔族的本体。 这玩意甚至能够看出某些灵力过于充裕地方的微妙不同。 很细微,但是她面前的这一座荒山,确确实实在她摄魂眼镜的红光之下,空气似乎呈现着扭曲的状态,像是底下在燃烧着大火。 这一处位于虚罗门山庄不远处,温蓉蓉仔细观察过地势,待到打通之后,完全可以直接修建地道,直通虚罗门山庄。 而这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勾下摄魂眼镜,看向林仙。 林仙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伴着秋风落叶,对着温蓉蓉微微点头,然后这个头就没有再抬起来。 温蓉蓉像是置身于魔幻电影中,眼睁睁看着林仙从脖颈后方开始,寸寸生出灰色甲壳,一点点的臌胀,直至将她一身衣裙尽数撑爆。 撕裂声和皮肉甲壳生长的声音,混着秋风钻入温蓉蓉的耳朵,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无比的。 所有如刀锋一般凌厉的甲壳,寸寸生长完毕,林仙已然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足有温蓉蓉马车大小的巨型穿山甲。 她慢慢抬起头,那甲壳随着她站立的动作簌簌相撞,听着人头皮发麻,金石相磕铮铮不绝! 温蓉蓉目瞪口呆呼吸发紧,不论她已经见识了多少次异端,这样堪称魔幻的一幕纤毫毕现地充斥她的双眼,依旧刺激得她双膝发软,双眸泛红。 林仙以这样非人的模样,对着温蓉蓉再度轻轻点头,而后转身凌空跃起足有一人多高,下一瞬尖锐的前爪率先着地,落在他们事先标注好的入口处扎下去。 瞬间尘土飞扬,温蓉蓉眯了眯眼,只看到了林仙的甲壳密布的尾端消失。 而地上只留一个足够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的深坑,黑沉沉的阳光照不到底,通向未知的幽暗。 一条灵脉(这荒山之下没有灵矿...) 温蓉蓉和一众妖奴等在外面, 马车的车顶上摆放着一个沙漏,沙漏上的刻度每下去一格,就进去两个妖奴。 温蓉蓉跳下马车, 走到深坑的旁边, 朝着里面看去。 正午的阳光炽烈无比, 却照不到这深坑的底, 林仙身上有这等打地洞的能耐,之前却只被囚禁在奴隶市里面,剥甲售卖,怎是一句暴殄天物了得。 不过林仙的父母亲人, 兄弟姐妹尽数不在人世了, 否则温蓉蓉非弄成一整个开矿小队不可。 太阳晒在温蓉蓉莹白如玉的脸蛋上,娇嫩的皮肉很快透过了一股薄红。 温蓉蓉心中有些焦灼。 可以说是非常的焦灼, 沙漏每下去一格, 她心中的焦灼便更添一分。 他们必须在炼器师比赛开始一个时辰之内赶回去,她弄那么大的声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就是让众人将视线全部都“放在”她的身上。 殿中最好的位置上那设下屏障的帐幔后面,最后必须走出一个故作神秘的虚罗门大小姐来。 而此时此刻,城中确实热闹非凡,聚欢楼临窗的包房爆满, 今日来的贵人,远远不止温蓉蓉猜测的那么少。 而街道上堆积的百姓也堪称人山人海,因为城中闹市的灵器店举办活动,不仅贵人,连普通百姓也能得到些小好处, 还会派发食物,所以此刻何止百姓, 连城中乞丐都奔着灵器店的方向去了。 这般盛况之下,温蓉蓉身处这本就只有放牧狩猎者才会来的荒山之上,自然是半个人也没有。 沙漏剩下最后一格,温蓉蓉口干舌燥,红烟从马车上下来端着精致的茶杯,走到她的近前,将温度适宜的水送到她的唇边。 温蓉蓉手里掐着一段儿草梗,连伸手接一下都懒得,直接就着红烟的手,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 待到喝完,嘴角的水渍又被红烟仔细的抹去,顺带着也给温蓉蓉抹了额头上的薄汗。 “小姐莫要着急,” 红烟说,“点翠他们都下去了,点翠的本体是环纹蛇,不擅长打洞,但钻洞一流。” 温蓉蓉点头,抬手让红烟扶着她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上的沙漏,还剩最后一格。 这一格落下去,若是林仙还没有折返,红烟便会下去把所有人都召唤出来,封上洞口,再重新寻找合适的时机和入口。 温蓉蓉像是捏着彩票,在兑奖大楼的门口等着人家开门营业兑奖人。 那心情何止一句焦灼可以形容? 她的金山银山,她的富婆梦,她想做的那么多事情,成败都在此一举! 沙漏无声的滑落,温蓉蓉的心却跟着一点一点的提起来,跳得宛如擂鼓。 她这一辈子,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两辈子,心脏从来没有跳得像此时此刻这样疯狂过。 不是为了男人,不是为了爱情,甚至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而是为了钱。 温蓉蓉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她也就这点出息了。 但是很快她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因为在沙漏即将漏光的时候,她听到了地洞里面传来了声音。 红烟正准备下去,闻声立刻扶着温蓉蓉回到了马车边上,第一个冲出来的不是林仙,是红烟说的非常擅长钻洞的点翠。 她名字叫点翠,温蓉蓉之前总觉得她本体说不定是一只翠鸟一类的,拿到摄魂眼镜也没有专门看过,现在不用摄魂眼镜,就能够看到她毫不遮掩的本体,是一条身带翠蓝色环纹的蟒。 点翠的本体不算大,盘在洞口处迅速恢复了人形,竹叶负责在他们出来之后,就跑过去给他们送衣服。 点翠很快穿上衣服,接二连三其他的妖奴也都出来了,什么都有,温蓉蓉从来不感叹自己的兰庭院里面物种真是多种多样。 而她现在大抵是因为驭灵契的关系,觉得这些妖奴的本体半点不可怕,真是一个赛一个招人稀罕。 只是温蓉蓉看着他们全都空手而归,最后从洞口处爬出来的是山阳,也是空着手的,温蓉蓉的表情不由得沉了下来。 “林仙……” 温蓉蓉正想问林仙呢,就见不远处“砰”的一声,林仙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个山坡上钻了出来。 她迅速朝着温蓉蓉方向急奔过来,还是穿山甲的形态,四爪着地,甲壳之上空荡荡的也没夹着什么东西。 温蓉蓉顿时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不是对她的妖奴们,是对黄灵矿的大小。 按照书中描写的方位,她画地图的多处标注,这个位置进去,该是黄灵矿的正中心。 但是现在他们俱是双手空荡荡的回来,说明还没到黄灵矿的位置。 若是这里都还没到,那这灵矿就算真的有,也比想象之中小了太多了。 很快林仙跑到了她身边,沙漏也正好漏完了,他们必须回去了。 温蓉蓉压着面上的失落,伸手摸了下林仙的甲壳,对众人道,“把洞口添上,清除痕迹,准备回去。” 众人开始迅速整装,林仙却没有急着变为人形,而是以这巨型穿山甲的形态,在温蓉蓉的面前人立而起。 温蓉蓉之前是在马车之上看着林仙现原形,所以虽然感叹于她本体的大,却也是以居高临下的视角。 但是现在她站在地上,林仙以原形人立而起,那对于温蓉蓉来说,堪称遮天蔽日。 她只觉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遮蔽住了所有阳光,甲壳碰撞的声音这般近距离的听着,如碎石破冰,红烟第一反应便是护着温蓉蓉。 林仙这个身形,直接压都能压死温蓉蓉,更别提她尖利的长甲和一身锋利如刀的甲壳。 只是温蓉蓉那么胆小,此时此刻却半点没有惧怕,驭灵契的作用,让她与林仙在某些程度之上微妙的联系着,她能够感知到林仙此刻的情绪,不带一丝对她恶意。 于是温蓉蓉半步也没退,抬头看向她,甚至伸手戳了下林仙肚腹之处绒毛密布的肚皮。 “干什么?”温蓉蓉问。 红烟已经跑到了温蓉蓉身边,眼见着也要现原形,就见林仙伸出长舌,从她肚腹侧面的一个尚且没有长好的柔软甲壳之中,勾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送到了温蓉蓉的面前。 石头乍一看是普通石头,但是底部有一角,是橙黄色透明的! 这石头里面包裹的是黄灵石! 温蓉蓉小心翼翼接过,林仙瞬间原地化为人形,赤身站在温蓉蓉面前,衣服都不急着穿,说道,“小姐小心,不要翻转,里面盛着河水。” 但是她说晚了。 温蓉蓉翻转看向底部,这石头杯子里面盛装的黄灿灿的液体,就倾倒在了地上。 温蓉蓉吓了一跳,低头看去,便看见了那黄灿灿的在阳光之下闪着如熔化之后的黄金一般的液体,洒在了一堆细碎的石子之上。 那些石子都被镀上了炫目的金光。 “这是什么?”温蓉蓉翻转杯底,看到了这石杯子的杯底,确确实实是黄灵石无疑。 但是她又看了一眼杯子里面,发现这石杯子里面杯壁也是黄灵石。 “我没有在底下发现黄灵矿,” 林仙裹上了竹叶递给她的长袍,指着地上的赤金色液体说,“但是我找到了一条这样颜色的暗河。” 林仙说,“我感知到河水灵气浓郁,便寻了石块抠凿了一下,做成了能够盛装的杯子模样,带了些河水回来给小姐看看。” 温蓉蓉却摆弄着手里一半石头一半变为黄灵石的杯子闻言愣住。 她把杯子递到林仙面前,问林仙,“你是说,你最开始找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块石头?” 林仙点头,“对啊,我亲自抠凿的杯子,咦,它怎么一半变成了黄色……” 温蓉蓉心脏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骤停了,她有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猜想。 她连忙蹲在地上,捡起地上的被赤金色液体覆盖的小石子,发现那上面的液体几乎快干了。 温蓉蓉伸手用手指搓了搓,搓掉了外面的灰尘和未干的金色水迹――得到了一颗黄灵石。 虽然不够通透,似乎还未来得及全部转化,但是很显然,这颗先前不起眼的普通小石子,被林仙带回来的赤金色暗河河水给溅到了,便在这转眼的功夫,转化成了黄灵石。 所有妖奴都围过来,温蓉蓉再看之前那个盛装着暗河河水的,林仙粗制滥造的石杯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大半成了黄灵石。 温蓉蓉脑子嗡嗡的,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苍蝇在不停的飞舞高歌。 她扶了下自己的后脖子,现在有点理解那些骤然间大喜大悲的人,那些骤然暴富的人,那些打麻将杠上开花的人,为什么会突然猝死了。 他妈的快乐的极端就是死亡啊。 温蓉蓉扔了黄灵石的杯子,跌坐在地上,自己掐住了自己的人中,防止自己昏死过去,按着心口坐在地上喘得像是一个破风箱。 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剧情,最后她在妖奴们商议着马上把她抬着送回虚罗门医师院的吵闹之中,回神了。 她颤巍巍站起来,看似冷静却实际上声音山路十八弯的命令道,“快!把两个洞穴和痕迹都给我弄得干干净净!” 说完了之后温蓉蓉又颤着指尖指着地上,“把小石头都带上……” “不行,”她又说,“把这块地皮给我挖上!” 她不能在这荒郊野岭留下一丁点金色痕迹。 然后她自己被红烟和竹叶扶着率先上了马车,在马车里面连灌了好几杯水,喝酒那么豪爽的喝法,把衣襟都给灌湿了。 之后瘫软在马车软垫之上,喘息着活像是才经历了一次极致的高/潮。 这荒山之下,没有灵矿。 温蓉蓉闭上了眼睛,满面飞红,手指打颤。 这荒山之下没有灵矿――但是有一条灵脉! 灵脉! 啊啊啊啊啊! 操啊! 温蓉蓉简直五脏六腑都炸开了花,这就像是有人跟你说,我送你一座金山。 然后等你去了,你发现没有金山,但是有一个炼金炉,能够源源不断地产出黄金。 她怎么可能不胸闷气短腰膝酸软? 在这个灵力匮乏的世界里面,一座灰灵矿已经让虚罗门成为了一个国家最富有的宗门,成为群狼环伺争抢的大蛋糕。 连修真界至尊鸿达仙尊居住的海潮国,也没有灵脉。 可是她不光发现了一条灵脉,还是一条能够创造出黄灵石的金灵脉,这在书中连南荣元奚也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被她给找到了! 温蓉蓉头晕目眩地躺在马车里,满眼都是赤金色。 不过脑子却出奇的清醒。 听到了红烟说一切都弄好了的时候,还是爬起来,站在马车上看了看。 确认这荒山和他们来之前看不出半点分别,她满意的对着众人大方一挥手。 吩咐道,“红烟回到兰庭院之后,把那块黄灵砸碎了,还有那些捡到的化为黄灵的小石子,都给他们分了,今天跟我一块来的,所有人都有份,不够去我屋子里取,各位辛苦了。” 温蓉蓉看着一众妖奴简直傻掉的样子,说道,“都低调着点,黄灵只能在兰庭院内化用不要带出去,知道吗?” 说完就十分霸气地钻进了马车。 妖奴们沸腾了,他们想要欢呼想要高声地喊叫,想要化为原形漫山遍野的奔跑,但是一个个都十分乖顺地维持着人样,开始驱赶马车回程。 所有的灵石都是红烟拿着呢,为防止出意外,回到兰庭院才会分发。 但是饶是红烟向来稳重,现如今也忍不住手抖,因为她知道,她袖口里面盛放着的,不是几块黄灵而已。 那是能将这坛渭国,甚至这整个天下都翻过来的东西。 一行人低调出城,又低调回城,温蓉蓉从灵器店的隐蔽后门进去,在她提前准备的小院换回男装,穿上虚罗门弟子服制,又用之前在南荣慎那里拽来的发带,束好了长发。 将摄魂眼镜簪子插上,这一身装扮对于女子来说,实在过于寡淡。 但是架不住她本就生得眉目明艳,加上现如今她比吸了毒的状态还要飞起,皓齿明眸,眼尾飘红,唇色艳丽,正是眼角眉梢春/情无限。 不过她不为男人如此这般,为的是一条河。 温蓉蓉换好衣服,从事先留好的小门,进入了她设好了屏障的那处观赛的帐幔之中,坐下之后,心才重重放回肚子里。 折腾了一阵子,高度紧张加上情绪大起大落,温蓉蓉顿觉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店内喧闹声不绝于耳,温蓉蓉透过帐幔看着。 炼器师比赛这时候也正在关键时刻,温蓉蓉出的题目,今早才给得周全,是用一种表演和节日会燃放的焰火,做出能够敲并响震动特制铜锣的灵器。 能够敲响震动者全部留下,能够在那巨大的铜锣之上留下痕迹的,更有其他的一连串优待。 最终还会根据痕迹深浅,选拔出前三名,并且将他们制作的灵器当场作为奖赏在贵人面前展示,甚至加入抽奖之中。 要知道寻常炼器师,一辈子都未见得能接触到贵人,且不论能否留在这灵器店,若是有幸被贵人看上,养在后宅作为家宅之中的炼器师,也是个很好的出路。 如果经虚罗门炼器老师傅们检验后确信足够安全,后续还会量产售卖。 但是这其中要求有个十分苛刻的地方,那便是为炼器师们提供的灵石,只有做焰火的那一点点,也就是说,要求他们用最低的成本,将东西做到最好。 把成本和利益都最大化。 场中炼器师每人面前一块小空地,至于这空地上是放个简单的小桌子,还是放一个打铁的炉子,全看炼器师自己的路子和喜好。 场面确确实实很热闹,温蓉蓉狼吞虎咽着红烟给她拿过来的糕点,眼睛在场中乱转,看到最近最佳的二楼观看席,居然坐着的是安栾王秦安。 二楼的席位本就不多,视角最好俯瞰全场,自然座位价格也不便宜。 个个坐着的都是真贵人,温蓉蓉还瞧见了其他的皇子,当然了她并不认识哪个是哪个,是根据他们带着的护卫和身边白面无须举止相较于常人有区别的阉人认出来的。 今天还真是贵客云集,这些贵人们这么清闲吗? 果然人比人得死。 不过温蓉蓉不知道,并非她举办这一个小小的比赛,新鲜的乐趣,就能把几位皇子吸引来一半,主要是她现在不自觉地被卷入了争斗的漩涡。 她现在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要是能娶了她,那么虚罗门便基本收入囊中,虽然会得罪德明宗,但那也比让虚罗门与德明宗联合,再成为了对手的助益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而偏生这段时日,温正玉整日长在皇宫,伺候在皇帝身侧,简直比他们这些亲儿子还有像亲儿子,滑不留手,谁也抓不住。 而德明宗南荣元奚,那就是个妖精,无论抛出多大的诱饵,他都有能耐把诱饵悄悄蚕食,却根本不上钩。 于是这些个“病急乱投医”的,实力与势力都不太够看的皇子们,自然就盯上了温蓉蓉。 一个小女子还不好拿下吗?许她富贵荣华,许她一生恩爱,甚至许她个后位中宫,反正都是空口许诺,待来日真的登上帝位,高墙深宫,还怕拿捏不住这跋扈在外的大小姐? 宫内的磋磨人的招数,可是数不胜数,这些生长在宫墙之中的皇子所见的阴私手段,是连刑部那等腌H之地都甘拜下风的。 只是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他们不知道,在温蓉蓉的眼里,这些金尊玉贵的皇子们,甚至不如长着一张橘皮老脸的周全可爱。 温蓉蓉把自己胡乱塞了个半饱,然后端坐帘后,随便抹了一把嘴,解开了帘子的屏障。 人群中一阵小小轰动,毕竟这虚罗门大小姐故作神秘这么久,这帘子总算掀开了。 不过轰动不大,且很短暂,因为温蓉蓉打扮的实在寡淡的堪比上坟,这样盛大的日子,同寻常日子装扮无异,幸好还有一张好脸撑一撑,但也很难引人注目。 实在比不上楼下贵人席位上那些千娇百媚的贵人小姐们惹眼。 而这灵器店对面的聚欢楼之上,一直试图窥视温蓉蓉却被屏障挡住的元雪松,折扇在窗沿上一敲,啧啧有声,“我还当她弄得这般神神秘秘,今日一定装扮得沉鱼落雁。” “这么多皇子都来了呢,她怎的还没她身边那婢女打扮得娇俏。” 他叹气,“还是这副披麻戴孝的装扮,那发带我要是没看错,是你为谨言炼制的束风带吧?” 南荣元奚朝着卷起垂帘的温蓉蓉那边看了一眼,确确实实自上次她昏迷,他便发现,她束着的发带乃是南荣慎的。 私相授受这种私密之物,南荣慎是万万做不来的,但是温蓉蓉也确确实实戴着招摇过市。 “她曾说,”南荣元奚微顿了一下,负手站在窗边,看着温蓉蓉说,“谨言一日不归,她便一日不着红装。” “真的假的啊!” 元雪松闻言稀奇地又抖开折扇,“她不会当真喜欢了谨言那烧红的铁杵一般的性子吧,那她可真是个妙人奇女子。” “哎,我们打个赌,”元雪松撞了下南荣元奚的手臂,“你说六皇子十九皇子,还有九皇子,这三位皇子,她今晚会赴谁的约?” “有三皇子安栾王在,她怎会选旁人。”南荣元奚不跟他打赌,但是想到温泽阳和安栾王秦安的关系,想必温蓉蓉会给安栾王面子的。 元雪松却啧啧,“如果她的品味真的是谨言那样的男人,那这几只小鸡仔一样的皇子,不够她一盘儿吃的。” 南荣元奚看向元雪松,“你够一盘。” 元雪松一噎,想到自己的本体,当年还未长大的时候,差点被南荣慎抓着烤了,就因为他嘴不老实,老是乱叫。 顿时用扇子敲了下自己的嘴,“我不说了,晚上看嘛。” 而此刻,场中已经有炼器师做出了东西,看上去形状就是一把匕首,没看出哪里有机巧。 那炼器师满头大汗地站起来,同周全确认了下他的信息,然后走到了铜锣面前不远处的划好的线外,手中抓着匕首的尖端,然后狠狠地朝着铜锣的方向一掷―― “锵!”的一声响,乃是铁质刀把撞在了铜锣上的声音,但是铜锣的本身却因为厚度非常,并没有被带起震动之音。 接着又“呲”的一声,刀柄后方因为撞击弹开,火花四溅,而后匕首落在了地上。 场中议论声四起,有灵器店的伙计,立刻按照比赛标准前去查看。 但是铜锣之上全无痕迹,那火花的效果也只是和焰火没有两样的戏法罢了,那一声撞击声,大部分来自炼器师本身的腕力和铁器相撞的声音。 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于是他有些失望地退场,不过伙计塞给了他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一些吃食,算是纪念品。 那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比赛继续。 接着又有陆陆续续几个人自信满满地去测试,无一例外地,无论外面做得多么花哨,抛掷的途中多么地火树银花,但都没能带起那铜钟的自身的鸣颤。 温蓉蓉百无聊赖,托着手臂看着,看上去快要失去耐心,但实际上脑子里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她对于这些炼器师做出的没用玩意儿并不意外,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人,骨子里传承里,都是这个世界本土的东西,很难有什么天马行空的突破。 就场中到现在为止的这些人里面,就没有一个人跳出焰火这个模子,都弄得花里胡哨各种喷,还在表演的范畴,温蓉蓉要的是杀伤力,不是好看。 不过她有的是耐心,千金易得,良将难求,她不需要这些炼器师们用这么短的时间,当场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她只需要他们有人跳出那个模子,那就是她要的人。 她端着茶杯喝水,临近下午了,外面的叫卖声还有附近酒楼里面源源不绝的食物香顺着窗扇涌动进来,与这围观迟迟不肯散去的众人,交织成一幅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 终于,有个炼器师拿这一个像小锤子一样的东西,在周全那里确认信息之后,然后走到铜钟的不远处,把小锤子的大头狠狠朝着地上一砸。 “噗!”的一声,没什么例外的锤子把手那头开了,有焰火喷出来,然后那个炼器师便将小锤子转向铜钟的方向,没有抛掷的动作,小锤子自己飞过去了。 “咚。”闷闷的一声很小声,焰火耗尽,锤子软绵绵地撞在了铜钟之上,闹着玩似的,当然带不起铜钟震动。 炼器师很失望的样子,挠了挠头,准备领一份纪念品走了,温蓉蓉却悄悄地拽了下桌子下的线,周全桌子前面,顿时传出细细的一声,“当!” 人群发出一阵笑声,相比于先前那些阵仗搞得还挺大的人,他这个就实在连个阵仗都没有了。 温蓉蓉拽绳子周全面前响的那一声,隐没在人群发出的嘲笑声中,这炼器师也没因为人群的嘲笑恼羞成怒,只是拿了纪念品包袱就钻入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那包袱的颜色,跟之前给那些被淘汰者的包袱不太一样。 温蓉蓉总算来了点兴致,终于等到一个虽然没有跳出焰火这个模子,却知道借焰火之力的炼器师,她坐直搓了搓手,正想让红烟再去给她买俩大肉包子去。 她见着外面一个卖包子的小贩揭开了蒸屉,好多百姓都买了吃,屋子里外都飘着一阵肉香,馋人得紧啊。 只是她感觉身后有人进来,正要叫声红烟,便见一个人身量高大的人笑眯眯地从她身后的小门低头走进来。 玉冠锦袍,金尊玉贵。 他毫不客气地一撩衣袍,坐在了她的身边,温蓉蓉面前的小案,顿觉拥挤。 为了节省地方,这些观看台都是很小的隔间。 这人一坐下,温蓉蓉手臂都同他碰到一处了,场中大部分人的视线,也都投了过来。 择一人度终生(我们去把奴隶市里的奴隶...) 温蓉蓉一侧头, 就看到一双放大的凤眸,眼尾收成细细的钩子,对着她胡乱放电。 这么大胆的, 又绝不用担心被温蓉蓉这个如今各种声名在外跋扈嚣张的大小姐下了面子的, 整个图东都城里面, 也就这么一个安栾王秦安。 温泽阳临走的时候, 还把温蓉蓉托付给他照看呢,温蓉蓉谁的面子都不屑卖,故意装着看不见,不肯起身去殷勤地给皇子们请安, 却不敢不给安栾王面子。 因此她堪称乖巧地开口问好, “安栾王哥哥好。” “安栾王哥哥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玩了。” 说着又亲手拿起桌上一个茶盏,给安栾王秦安倒了一杯茶。 “安栾王哥哥尝一尝, ”温蓉蓉笑着说, “我让婢女独家秘制的好茶。” 秦安对着她勾起唇,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 周遭各种打量的视线投来,秦安和温蓉蓉都不动声色。 他捏起茶盏送到唇边喝了一口,面上表情微微一变,带着些许恼意地看向温蓉蓉, 那双凤眸里面简直烧起了两把火似的炽烈。 温蓉蓉说心里话,先前活的那二十几年,记忆里确确实实没多少像眼前这秦安一样,长得就贵气逼人又艳烈成一把火的类型。 直直地看过来,逼视得温蓉蓉后颈皮都微微一紧。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自己连忙也倒了一杯,一仰头喝了。 “怎么样, 很开胃吧,这是我命婢女用酸枝熬制的,”温蓉蓉说,“助消化,口感也好。” “你用漱口水当茶喝?”秦安虽然咽下去了,他就没有把东西吐出来的习惯,但是嘴里和心里都别扭得紧。 温蓉蓉却笑起来,“怎么是漱口水呢,我还用了些水果,这是我自制的果茶啊。” 秦安抬手,以指节敲了下温蓉蓉的额头,带着突兀的亲昵,把温蓉蓉弄得表情差点没有绷住。 反观秦安倒是神色镇定,开口声音带着笑意,“我倒是不知道,你这小脑瓜里面,到底装着多少新鲜玩意。” 温蓉蓉听着这句和“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差不多的话,头皮一阵阵发麻。 秦安却没完没了似的,又抬手来抚温蓉蓉鬓边碎发,温蓉蓉下意识地偏了下头,心里不知道骂谁的娘好。 秦安眼尾带笑,但是眼睛里面却没有笑意,手指微微顿了下,看向温蓉蓉,头轻轻的朝着后侧方扬了下。 要是平时,就温蓉蓉这个猪脑子,肯定看不出他什么意思,但是今天因为精神一直高度集中,脑子转成陀螺,她居然一下子就领会了秦安的意思! 于是她把偏开的头又正回来,带着笑意让秦安给她别了下鬓边碎发。 这亲昵看在旁人的眼里,可以解读的就多了去了。 秦安很快收手,拿起杯子作为遮掩,小声说,“待会有人宴请你,只管回说与我在聚欢楼有约。” 这便是替她挡那几个居心不良的皇子了。 温蓉蓉顿时心中一阵感激,她是真的不愿意搅合进夺位的浑水里面去,尤其是她这样脑子不够用的,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她笑得甜美,点头,“谢安栾王哥哥。” 秦安微微勾唇,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不得不说,酸酸甜甜还带着果味儿,确实挺好喝的。 他喝光了一杯,温蓉蓉又给他倒了一杯,这期间两个炼器师弄出来的东西,温蓉蓉瞧着挺有意思的,于是悄悄地拽了桌子底下的绳子。 秦安就这么一直和温蓉蓉坐在她狭窄的隔间,高大的身量挡住了大部分带着意图窥视的人,倒是真的按照当初答应温泽阳的,回护着温蓉蓉。 温蓉蓉知道秦安的目的之后,整个人也就放松下来了,只要不是惦记她这没长好的小身板儿,惦记她的钱,那么其他一切都好说。 她的自然和不抗拒,看在其他的皇子眼里,就十分地刺眼了。 安栾王论钱论势,根本及不上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不过仗着同温泽阳自小的交情,明显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凭他也配跟他们争么! 连聚欢楼里面的元雪松也磨牙,“她待谁都不冷不热的,倒是对安栾王这么热络,怕别是受不住安栾王那一身压也压不住的骚气吧。” 南荣元奚倒是很镇定,摇头道,“她热情起来可不是这样的。” 元雪松震惊了,“啊?那是什么样?你想说之前她缠着你时候的样子?那确实是死皮赖脸……” “不是,”南荣元奚说,“她敢抱谨言不松手。” 元雪松俩眼珠子要不是有眼眶束缚着,估计已经飞出来了。 他前些日子去了海潮国,温蓉蓉饯军宴上突然移情别恋的事情,他只是听说,没能亲眼见识遗憾得紧。 此刻听闻南荣元奚嘴里说出温蓉蓉这样的壮举,不由得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色/胆包天啊,看上去那么胆小,却敢抱着烧红的铁杵不撒手,佩服佩服……” 比赛的后半场,终于有人跳出了焰火的模子,震动了铜钟,场面再度热闹起来,有人现学现卖“抄卷子”,周全都拉着一张老脸,无情地指破了。 温蓉蓉不再掺和周全的裁决,只是作为旁观者看着,她和秦安相对而坐在小案面前,偶尔聊上几句,言笑晏晏,反倒是其他三位皇子坐不住了。 他们今天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是让秦安捷足先登了,那可怎么行。 于是终于有炼器师炼制出了以火沙石和灵石粉末制成的灵器,不仅震动了铜钟,甚至在铜钟上面炸开时留下了痕迹的时候,二楼贵宾隔间的三位皇子,分别派了人来给温蓉蓉传递他们的意思。 确确实实是要宴请她。 温蓉蓉还是第一次接到这种风雅至极带着香味儿的宴请木签,稀奇地摆弄了一下,她不点头应下,那三位皇子身边的人肯定不会走。 温蓉蓉先是抬头看了眼秦安,又看向三个送木签的小太监。 然后就有点挪不开眼睛。 当然不是惊艳了,而是她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阉人,忍不住盯着看起来没完。 不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阴沉,但是确确实实容貌俊秀白面无须,只不过身上也没有女气,其中一个个子还挺高的…… “咳。”秦安突然咳了一声。 温蓉蓉顺着人家小太监脸上朝着下三路滑下去的视线顿时飞速弹开,她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你们回自家皇子,实在抱歉,我今晚比赛过后还有很多事要忙,再者今晚与安栾王有约了,改日,改日我做东给各位皇子们赔罪。” 三个小太监面上瞧不出喜怒,接了温蓉蓉递回来的木签,躬身行礼之后又回去了。 三个皇子听了答复之后气得不轻,其中沉不住气的九皇子,直接拍案而起,气势汹汹地走了。 温蓉蓉不怕得罪了皇子给她二哥惹麻烦,因为前两天她二哥就跟她说了,让她随心去做,不必忌讳任何人。 现如今这图东都城,没有虚罗门不敢惹,惹不起的人。 纵使是皇子,在没有登上大位之前,在如今这种形势之下,也不过是权利漩涡之中挣扎求生的溺水之人罢了。 这世间的高低贵贱,有时候确实是凭借身份区分,但又不仅仅是凭借身份区分。 走了一个皇子,还剩下两个不甘心的,温蓉蓉不去在意,精力全部都放在场中仅存的几个还未能炼制出灵器的炼器师身上。 而眼见着天色就要黑下去了,街上的商贩和酒楼商铺,全部开始亮灯。 灵器店中也不例外。 围观的人在天快黑的时候少了很多,但是随着夜幕彻底降临,人却又陆陆续续多起来。 温蓉蓉身侧秦安一直将九皇子和十九皇子也给熬走了之后,就也起身要走,温蓉蓉亲自去送,给他一口气塞了好几个小玩意,他嘴角笑意一直没散,看着她像是在看个拿糖讨好大人的小孩。 店内的炼器师比赛还没有结束,但是抽奖已经开始了第三轮。 热闹得紧,温蓉蓉却站在后门的灯火阑珊处,将秦安送上他府内的马车。 “安栾王哥哥慢些。”温蓉蓉笑着对他挥手。 秦安进了马车,却又突然撩了车帘,坐在车辕上对温蓉蓉说,“小蓉蓉,不若你考虑嫁了我如何?” 秦安给她分析,“虽说你在烛龙军开拔当日当众誓心,非南荣慎不嫁,寻常人不敢娶你。但是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依旧敢求娶,可若来日南荣慎真的回来,他们定会为了自保,将你推出去。” 秦安说,“我不怕南荣慎,你若嫁我,我便能护着你。” 他居高临下,神色带着漫不经心的骄傲,却字字千钧,“我也能护住你想护的任何人。” 温蓉蓉感觉到一阵窒息。 但是她知道秦安确确实实有点能耐,他将来是坛渭国的君王,哪怕主角南荣元奚将来做了帝尊,在坛渭国,秦安依旧是王。 只是…… 温蓉蓉尽力压制着脸上便秘一样的表情说,“安栾王哥哥,别开玩笑了,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长这么大,遇见过很多种人,”秦安笑眯眯的看温蓉蓉说,“但是唯独每每见了你,便忍不住发笑。” 他一双凤眸之中水波盈盈,骚气外露,“与你在一起也轻松惬意,怎么样,应了我,我娶你做正妃,你大哥二哥,包括你母亲都会同意,不信你回去问问。” 他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这才是真的许温蓉蓉后位中宫。 但是温蓉蓉脸红了,牙疼无比地按住了脸,心说你每次看到我发笑,那是你本质上是一只尖叫鸡! 畜生啊!这群老畜生! 她才十六! 秦安只当温蓉蓉是害羞,还想再撩拨两句,他是个真的人精,虽然无法完全猜透温蓉蓉许多做法,但是猜她也未必真的喜欢南荣慎那个杀神。 谁料温蓉蓉揉了揉脸,开口道,“安栾王哥哥,实不相瞒,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嗯?”秦安愣住了,倒是生平第一次有人给他归类。 他气息微沉,声音淡淡地问,“我什么类型?” 温蓉蓉说,“金尊玉贵龙章凤姿,双眸含情又凛然不可侵……” 她先是胡乱扣了些溢美之词,然后说,“我吧,我品味比较庸俗。” 温蓉蓉谦逊地说,“我喜欢男子铁桶一样粗壮有力的腰身,强壮若牛的力气,如刀似剑的眉目,还有一巴掌能抡死人的手臂……” 秦安面色微沉,但是很快又不知道被戳到了哪根儿神经,发出了一阵辗轧尖叫鸡的笑声,十分魔性,连温蓉蓉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你还真喜欢那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杀神,可是怎么办呢,” 秦安在温蓉蓉面前也不装腔作势了,手里抓着自己的腰间玉佩晃悠,有些吊儿郎当,“他若不残到爬不起,回不得朝,你嫁他聚少离多,怕是要一辈子大半时间都守活寡。” “若是残得厉害,那怕是回来了,你是一辈子都要守活寡咯!” 他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纯粹觉得好玩,温蓉蓉看不透这个世界的尖叫鸡。 于是肃起脸色,故作深思地也跟着演。 “那倒也无碍,若他残了,我便伺候着,若他出征,我便等着,” 温蓉蓉抬眼看了眼秦安的面色,又说,“若他死了,那我便披麻戴孝一辈子,守活寡而已。” 温蓉蓉闭了闭眼,在身后不远处斑斓五色的灯光中,轻描淡写也惊心动魄地说,“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 “安栾王哥哥,”温蓉蓉说,“我知道在这乱世上,说一句择一人度终生像笑话,但是他肯为我誓心不看其他女子一眼。” “安栾王哥哥可愿为我遣散你后院那些温香软玉?” 温蓉蓉压低些声音说,“正妃我不稀罕,哪怕来日安栾王哥哥贵不可言,我跟着鸡犬升天我亦不欢喜,我所求,仅有一样。” 温蓉蓉伸出一根手指,“择一人,度终生。” 温蓉蓉说着在袖子里摸了摸,用袖子包裹着拿出个圆球状的东西,认真地跟秦安扯犊子。 温蓉蓉说,“我仔细想了想,安栾王哥哥确确实实比那杀神是个更好的选择,再者你与我大哥相熟,大哥放心将我托付于你照顾,定是因为安栾王哥哥为人可靠。” 她盯着安栾王那张脸直勾勾地看,面色在远处闪烁的光亮中晦暗不清,语调幽幽,“其实不怕告诉安栾王哥哥,我这个人有一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癖好,” 温蓉蓉说, “看中南荣慎,也是图他经折腾。” “安栾王哥哥虽然先前有了女人,但若是愿意为我立下三重重誓,我自然还是选安栾王哥哥。” 温蓉蓉说着,将用袖子包裹的圆球递向秦安, “哥哥需许下,一遣散后院,二毕生只娶我一人,三无论来日如何变化,绝不违背前两誓。” 温蓉蓉上前一步,笑得灿若山花,说,“哥哥今日立誓,我明日便将德明宗的聘礼退回去。” 她说着,将手中被袖子包裹的圆球塞向秦安,秦安表情简直比远处灯烛还要五彩斑斓变幻莫测。 他确确实实是对温蓉蓉有些好感,觉得她有趣得紧,但也仅仅是有些喜欢……他都顾不得去细究温蓉蓉说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癖好”是什么。 单是皱眉看着温蓉蓉塞他手里的,包裹在袖子里的圆球,便知道这肯定是誓心石。 于是秦安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哈哈笑起来,“你看你,我开玩笑的,咳咳,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快进去吧。” 说着迅速转身钻回了马车,进了车里就面红耳赤咬牙切齿,这一辈子,他还没这样临阵逃脱,被人挤兑成这样过! 温蓉蓉却假装撵在马车后喊了两声,“安栾王哥哥,安栾王哥哥……” 看着马车迅速跑没影儿了,温蓉蓉把手里的圆球拿出来,不是誓心石,她才不炼制那没用的玩意,这个是灵流弹。 她望着空荡荡的长街,嗤笑一声,“下半身都克制不住,还妄想娶我。” 温蓉蓉把灵流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像个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小孔雀,高傲的绝不为乌鸦侧目。 边往院子里进,边啧啧地自言自语,“还是我慎儿好……” 温蓉蓉和秦安耽搁的这一阵子,再回去店内,就只剩下一个炼器师了。 她手里的玩意看着像个手镯,已经一整天了,居然还没弄好。 几轮抽奖结束,百姓们也基本都散去了,店中的贵人们更是直接去了对面聚欢楼,没人关注这剩下的最后一人,到底能做出什么玩意。 周全和伙计们都在整理店内,见到温蓉蓉回来了,给她交代着今天比赛的结果。 温蓉蓉边听着,边点头,打了个哈欠说,“做得不错,周掌柜想要什么店里随便拿,账上随便划,明天所有伙计全都有赏,你给安排着弄。” 周全脸色绷着,实际上是压着笑意,今天看上去铺张浪费得厉害,但是各种他都想象不出的进项,今天一整天其实店内赚得盆满钵满。 他现在对于温蓉蓉,彻底心服口服。 “剩下的那个炼器师怎么办?”周全指着店内角落的最后一个还在仔细做东西的女子问。 温蓉蓉看了她一眼,那女子看上去完全不急不躁,专注认真。 “人家不是还没做完呢,”温蓉蓉说,“今天这比赛,没有规定时间。” 她说,“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她做完再看。” 那个女子听着温蓉蓉的话,抬起头来居然对着温蓉蓉笑了下。 温蓉蓉一怔,这女子长得真奇怪,看上去不算打眼,这一笑,却堪称倾国倾城…… 她坐上了回虚罗门山庄的马车上,还在琢磨着那个女炼器师的笑。 然后在到了山庄门口一下马车的时候啪的一拍大腿,连忙又钻回了马车里,找到了炼器师参赛者名单。 在名单上果然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祁怀梦。 南荣元奚顺位第二的天才炼器师老婆! 她就说,这世界上笑起来能让她一个女人都惦记的人,绝不是什么路人甲乙丙丁! 温蓉蓉抱着名单回到了自己的兰庭院,这些天因为这世界和她看的书中剧情实在相去甚远,她越发地没有她是一个穿书者的实感。 尤其是在今天找到了灵脉之后,她越发地觉得或许这世界,和她看的那个世界,不甚相同,万一是个同人本子什么的…… 但是今天这个祁怀梦的出现,又稳稳当当彻彻底底地把她拉回了现实。 书还是那个书,祁怀梦是书中在温蓉蓉这个角色和南荣元奚议亲的时候,到了这图东都城,到了南荣元奚的身边,为南荣元奚做事,南荣元奚的本命武器乌钩琴,便是出自这祁怀梦之手! 祁怀梦是一只蚕妖,她用自己吐成的命丝为南荣元奚做琴弦,最后丝吐尽,命也绝,温蓉蓉在看书的时候,好生的为她惋惜过一番! 温蓉蓉夜里洗漱好了,吃过了长身体的小点心和营养汤,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 现在南荣元奚大老婆没有娶成,二老婆出现,却是在大老婆举办的炼器师选拔比赛上,这剧情简直像是蝴蝶的翅膀,温蓉蓉的选择便是这场“海啸”的根源。 温蓉蓉记得剧情里,这祁怀梦,是因为穷的吃了霸王餐,又醉酒被人识破了是个没能耐的小妖,被卖到了奴隶市抵债,而后被男主角南荣元奚救下来带在身边的。 而现实是温蓉蓉这些天但凡是炼器师来者不拒包吃包住,所以祁怀梦这个穷酸得吃不起饭的二老婆,自然就被她吸引来灵器店了。 那这样看来,温蓉蓉能够确定的是,她已经完全摆脱了和南荣元奚凑一对儿的剧情。 所以这世界把二老婆送出来了,却没想到也被她这只外来蝴蝶的小翅膀给扇歪了! 但这样看来,剧情还是剧情,还是会顺着走,温蓉蓉忍不住想起灵脉的事情,既然剧情还会顺着走,那为什么没有灵矿反倒是灵脉…… 温蓉蓉绞尽脑汁地回忆剧情,仔仔细细把自她在这世界活过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今晚上发生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 把自己的脑浆都要搅合干了,终于在彻夜未眠天亮之前,想起了为什么没有灵矿! 剧情是原角色和南荣元奚成婚之后,秦安登上帝位,虚罗门山庄扩大范围,才发现了黄灵矿。 那时已经是三年之后,三年之后天下动乱四起,魔族兽潮冲破天堑,南荣元奚觉醒血脉,虚罗门这两座灵矿,就都被吸干了。 而秦安登上帝位的主要原因,是在他登位之前,一次兽潮破防入城,将除他之外的皇子们都踩踏而死! 温蓉蓉在晨曦乍现的时候,披头散发从床上惊坐起。 想起了剧情中那次兽潮入城,不仅仅踩踏死了数位皇子,令权力倾辙改朝换代,还死伤了不少贫民,奴隶,导致了地龙翻身。 这世界的地龙翻身,就是地震。 那么灵脉是怎么变成了矿山,就有解释了。地震毁了灵脉,但山石受了灵脉的沁润,成了黄灵矿。 想通一切关窍,温蓉蓉清早上就爬起来了,她把她床底下的极品灵石都给掏出来,把红烟和竹叶叫进屋子里。 “去准备马车,” 温蓉蓉把床上散落的一大堆极品灰灵石黄灵石,包括金珠子银珠子,用布包起来,整整一大包,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对着红烟和竹叶说,“我们要去一次奴隶市。” “现在?去做什么……” 红烟迷茫接过玉牌,温蓉蓉把一大包灵石和钱都塞在竹叶怀里。 温蓉蓉勾唇笑了笑,说不出的邪恶,又带着些狡诈,“我们去把奴隶市里的奴隶,全都买空。” 我没有疯(你这些……都是在哪里学的...) 红烟听了温蓉蓉的话直接呆滞, 一起呆滞的还有抱着堪称几座金山的竹叶。 温蓉蓉却没工夫给她们消化的时间,直接说,“快去准备, 尽量多带些人手, 前些日子我让你去商谈的那些宅子, 这两天先暂时租下来用来安置奴隶。” 温蓉蓉把红烟和竹叶都支去准备了, 自己则是急急忙忙地去太阿堂,当然不是饿的,而是去找这个时间还没出门的温正玉。 他这些天见天儿地朝着宫里跑,是躲着皇子们, 也是最近老皇帝秦礼合身子实在不大好。 百年来四国均是败君王, 找不出因由,就只能靠着聚生阵维持着。 温蓉蓉却知道, 如今坛渭国的君王秦礼合, 没有两年好活了。 可惜的是她只看了这本书的前两千章,只知道前期发展, 许许多多的例如为何四国代代败君王这个谜团,都是集中在后期揭秘。 温蓉蓉不知道后续剧情,且就算是知道,她也已经不敢用书面上浅显的描写, 去衡量这个世界。 但至少前半部分剧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温蓉蓉务必要抓住这些,才能保证自己和虚罗门在后面那些未知的剧情中,能够屹立不倒。 而当务之急, 就是先将灵脉控制在手中。 温蓉蓉在太阿堂中找到了大清早喝粥的温正玉,连柯灵雁这时候还没起呢, 这些日子,每天早上,都是温正玉先吃了,吃完就进宫。而温蓉蓉和柯灵雁一起吃了东西,才母女两个该做什么做什么。 因此猛地这么早在太阿堂见了温蓉蓉,温正玉还很惊讶,“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温正玉放下汤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一个婢女。 婢女直愣愣地站着,似乎没有领会温正玉的意思,温正玉只得开口道,“去再拿个碗,给大小姐盛粥。” “哦!”婢女哦了一声就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温蓉蓉忍不住看了一眼,这婢女实在是愣得出奇,且长得不知道为什么,瞧着有些奇怪,一时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但是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个,只说,“我不吃,二哥,我是有事儿问你……” 那个本来冲出屋子的婢女,大概是听了温蓉蓉说不吃的话,又跑回来了,十分没有眼色地站在温正玉身后。 温蓉蓉要说的话卡在喉咙,抬头仔细看了她一眼,这才恍然,她就说哪里奇怪,这婢女的眼间距太宽了,天南海北地在脸上四六不靠,实在有点离奇得不像个人。 “你先出去,”温正玉见温蓉蓉瞪着他的婢女,头也不回地命令,“绵绵出去。” “哦!”那个被叫绵绵的婢女,顿时又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温蓉蓉盯着她,都不用摄魂眼镜,就能看出她不是人。 不过她很快收回视线,“二哥,我看上……几个奴隶,想买回来玩,还看上一块地,城外荒山,依山傍水的,离虚罗门山庄挺近的,想盖个宅子玩,行不行啊?” 温正玉视线才从那婢女身上收回来,闻言看向温蓉蓉,“这有什么不行?你就是问这个?” 温蓉蓉嘻嘻笑,绕到温正玉身后,给他捏肩膀,套话道,“坛渭国对于个人可以豢养的奴隶数量,有规定吗?我瞧上的有点多。” “有什么规定,奴隶多了又没什么用,” 温正玉说,“你别买太多,虚罗门除去征战的弟子,没剩多少可控制妖奴的,你买多了,没有驭灵契拘着,要出麻烦的。” “哦,就是说没有律法规定,个人能豢养奴隶的数量是吧……” 温蓉蓉继续问她想知道的重点,“为什么不规定啊,奴隶多了那不也是军队吗?烛龙军就有奴隶军不是吗?皇族不管?” “你说妖奴军?”温正玉索性端着粥碗,一口气喝干,“烛龙军里面的奴隶军,乃是虚罗军和德明军驱使的。” “没有修士用驭灵契牵制,妖奴多了不是军队,是祸患是大/麻烦。” 温正玉说,“图东都城每年有多少死于妖奴之手的富商,多少败于妖奴之手的权贵,你可给我老实点,别自找麻烦。” 温正玉用布巾抹了抹嘴,自下而上地用眼神警告温蓉蓉,“买上个十几二十几个,虚罗门如今的弟子倒是足够牵制,正好每年一度驭灵契验测加固的时间快要到了,你有喜欢的妖奴,现在买了正好。” “哦,我知道了二哥。”温蓉蓉笑着送温正玉出门,却转头就上了马车。 问过了温正玉,计划有变。 也幸亏她没有凭借自己的想法就异想天开,否则将奴隶都弄回来,却无法驾驭,确确实实是个大/麻烦。 因此温蓉蓉没有亲自去奴隶市,而是直接跟着红烟和竹叶去租的一户大宅院,宅院离奴隶市很近。 温蓉蓉端坐宅院之内的正殿,等着红烟和竹叶将第一批买回的奴隶带进来。 这一次她学精了,没在手臂上划口子,怕破伤风。 直接拿了根针,在火上烤了,手指上扎了点血出来,再混合着红烟接好的属于买来奴隶的血,在自己身上画驭灵契符文。 灵脉的事□□关重大,她必须慎之又慎,温蓉蓉设想的是能够签订多少妖奴,就暂时买入多少妖奴。 察觉到身体不适,像红烟说的对她身体有影响,她就停下。 但是从清晨到日暮,温蓉蓉除了觉得自己饿得要疯,断断续续地吃了一整天各种零食和好几餐饭之外,她整整签订了一千多驭灵契。 红烟胆战心惊,但是温蓉蓉看上去实在不见任何被影响的样子,若是寻常人强行签订了这么多驭灵契,现如今该是早就被妖奴们的妖纹给撕裂魂魄了。 到了晚上,买了一千六百多妖奴,全部签订了驭灵契,温蓉蓉十指上扎得没好地方,实在不成了,暂时停了。 租下来三处宅子安置妖奴,温蓉蓉晚上又去了灵器店,那个祁怀梦,还在给那镯子雕花。 温蓉蓉十指都疼得很,负手走到她的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突然问,“妖族要想学炼器的话,难吗?” 祁怀梦手上一抖,险些将手镯上快要刻成的符文阵给毁了,她愕然抬头,瞪着温蓉蓉。 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几天并没有露出异端,自己身上又戴着她自己炼制的屏蔽妖气之物,这人是怎么看出她是妖的?! 祁怀梦慌张得不行,实在是这世界上妖的地位堪比贱奴,她又是个没有什么能耐的蚕妖,她嘴唇颤了颤,对上温蓉蓉带笑的视线,没有问出那句――你怎么知道我是妖。 温蓉蓉拍了拍她肩膀,安抚道,“别怕,我对妖族没有恶意,你也应该听说了,我曾当街救半妖。” 祁怀梦当然听说过,但也更听说过她曾经是如何鄙夷妖族发卖妖奴的。 因此看她的眼神更加惊魂不定。 温蓉蓉也想起了这茬,没法洗白,只好挠头,“我比较惜才,之前对妖族确实有点偏见,现在没了。你做的这东西要是真的足够有用,我之前答应的条件,再给你翻上一倍,且绝对不暴露你是个妖族的事情。” 祁怀梦和温蓉蓉久久对视,在她的眼中确确实实看不出任何的恶意,这才慢慢点了下头,继续刻画符文。 温蓉蓉实在是稀罕她剧情中描写的那些能耐,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站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你本体挺可爱的。” 祁怀梦有些迷茫地抬头,不知怎么被温蓉蓉逗笑了。 她一笑,顿时如繁花盛放,如茧中飞出的华美蝴蝶,她有些羞涩地问温蓉蓉,“真的吗?” 温蓉蓉点头,也对着她笑了笑。 祁怀梦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赞她的本体可爱,觉得面前这虚罗门大小姐确实也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好相处,想到她这两天在这店里吃饱喝好,于是低头更加卖力地做东西了。 但其实温蓉蓉就是随口夸夸,见她高兴,也跟着笑了笑,估摸着这个人应该是拿下了,然后就准备回家炖点补血汤喝。 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戴上她的摄魂眼镜,真的看了一眼祁怀梦的本体,然后是扶着门框出去的,妈耶吓死了! 那么大!那么白胖的一只大虫子! 温蓉蓉第一反应是南荣元奚真重口! 但是随即想了想南荣元奚本身也不是人,是一条鱼,表情顿时微妙,一时之间说不清是鱼更重口,还是虫子更重口。 温蓉蓉回了虚罗门,喝了补血汤,好好地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继续去买奴隶,签驭灵契。 温蓉蓉甚至觉得,自己这金手指粗得逆天了,没有极限似的,她用三天半的时间,把奴隶市四千七百多奴隶全部买空了。 除去不能签订的人族奴隶之外,她整整签订了三千四百多妖族和半妖奴隶,人族奴隶一千三百人无法签订驭灵契牵制,单独安排了几个院落。 红烟和竹叶看着温蓉蓉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着神。 最后一波妖纹围绕着温蓉蓉的周身盘旋而后钻入她的身体,赤金色在她周身亮起,她身上从头到脚,每一块皮肤,有那么一瞬间,浮现的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妖纹。 红烟和竹叶,包括她院子里的妖奴们都惊愕得难以言喻,怎么可能会有人能以一个凡人之身容纳这么多妖族神魂的撕扯? 温蓉蓉自己却看不到自己这幅活体小金人儿的模样。 妖纹很快隐匿在她的皮肤之下,温蓉蓉皱眉看着自己手指尖上扎的伤口,觉得自己今晚回去要喝两大碗补血汤。 买空奴隶市这件事,第一天温蓉蓉买了一千多,尚且没有引起轰动,但是第二天这件事就在坊间传遍了。 第三天,也就是直到今天晚上,这件事才彻底在图东都城闹得沸沸扬扬。 数不清的人议论着,因为这件事是从来没有过的,贵人们第一反应是这温家大小姐又要做什么妖。 百姓们的第一反应却是,四千多奴隶,这得花多少钱?后续要养活这么多的奴隶,又要多少钱。 奴隶市之所以能养得起这么多奴隶,因为他们不只售卖奴隶,也售卖妖物身上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包括贩卖妖族的肉。 而且他们奴隶的来源说实在的,不太光彩。 但是虚罗门买了这么多的妖奴,是要做什么?! 温蓉蓉本来也没瞒着,她就没打算瞒着。 买空了奴隶市,整整在城郊租下了数十座空置的宅子安置了奴隶,她悠哉悠哉地驾着马车,不顾所有人的议论和注目,还去了趟灵器店。 祁怀梦的手镯制作好了,她把手镯自己戴上了,然后在温蓉蓉的注视下,走到了铜锣的前面。 “哎,”周全皱眉,“这位小姐,比赛的规则是站在铜锣的线外……” 温蓉蓉抬手阻止周全说话,对着祁怀梦点头。 祁怀梦走到铜锣的旁边,看了一眼温蓉蓉,然后把手镯套在她自己细白的手腕上。 抬起手腕,轻轻地朝着铜锣上一敲。 “当!嗡――” 温蓉蓉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失聪了,铜锣震动不止,祁怀梦站在铜锣边上,没有火树银花似的焰火炸出来,她表情平淡,抬起手再度朝着铜锣上敲了下,这一下比上一下还轻。 “嗡――” 温蓉蓉连忙阻止她,“行了祖宗!” 大半夜的半条街都快被震醒了,祁怀梦表情还有点忐忑地看着温蓉蓉。 温蓉蓉捂着耳朵等到铜锣的震动停了,然后走到祁怀梦的身边,一把揽住了她的脖子,带着她朝着里间进,“来来来,咱们详谈一下后续……” 今天晚上,温蓉蓉签订的最后一个妖族,是祁怀梦,是南荣元奚的二老婆。 温蓉蓉在回虚罗门山庄的路上,心里真诚地对着德明宗的方向,说了声对不起。 她把人家俩老婆都弄没了,这让南荣元奚这个升级流的男主角起步的踏板没了,只能靠着他自己硬蹦了。 买奴隶而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当然没有这么轻易地就结束。 温蓉蓉回了虚罗门,虽然做好了遭遇家中两位长辈质问的准备,她已经想好了全部说词,准备先把事情摊牌一半儿。 但是她是真没想到,一向温润如玉的二哥,竟然一句话不说,拿着一个儿/臂粗的刻满了家谱的棍子,撵着她揍。 这是动上了她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家法了! “二哥,啊!你听我解释!” 温蓉蓉屁股上挨了一下,柯灵雁居然也只是稳坐天罗正殿的正中心,丝毫不见心软阻止,一脸严肃。 温蓉蓉面红耳赤上蹿下跳,她二十五的灵魂,被一个还没二十的小伙子撵着抽屁股,那画面太美了实在让人想要钻地缝儿! 平时叫叫二哥就当她融入异世生活了,但是温正玉这么搞,她真的要羞愤欲死。 “母亲!救命啊!” 温蓉蓉绕着大殿之中的桌子跑,门外站着的红嫣和竹叶攥着拳头,强忍着要闯进去阻止的欲望。 “哎呦――” 温蓉蓉脚底拌蒜,被温正玉又一下子抽在了后腰上,不算很疼,温正玉哪舍得真的抡圆了手臂用大力,要是温泽阳在家温蓉蓉可能第一下就被抽跪下了。 温蓉蓉自己拌摔地上之后,羞恼地叫道,“二哥,打屁股就算了,打腰可不行,女人的腰和男人的腰一样重要啊!” 温正玉气的形象全无,但是见她摔地上了还是收了手。 柯灵雁也是屁股抬了一下,又强忍着坐回去了。 温蓉蓉索性也不起来了,就哎呦哎呦扶着自己的腰臀在地上打滚耍赖,滚地龙似的,故意让家里这两位本来就娇惯她的心疼。 不过这一次事情闹得确实大,都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今晚秦礼合问了温正玉,把温正玉都给问傻了。 结果回来一打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你再怎么胡闹,再怎么荒唐都行,为何偏偏赶上这个当口买那么多的奴隶,” 虚罗门确实不惧皇族,但是温泽阳不在门中,嚣张也要有个度。 温正玉手中家法指着温蓉蓉,“我看你是骄纵得要翻天了!” 柯灵雁也说,“虚罗门本就处于风口浪尖,各家觊觎,苦于没有借口,你一下子败了那么多灵石,在以后有人动歪心思,你要我们用何种借口搪塞推拒?” 温蓉蓉从地上爬起来,解释道,“我没有用家里的灵石啊,我用的是我的聘礼啊!” “你还敢说!” 温正玉怒不可遏,“你败了聘礼,就是坐实了虚罗门与德明宗联姻的事情,且不说对虚罗门有什么影响,到时候若南荣慎真的回来,你可还有退路?!” 温蓉蓉摇头戒备着温正玉手里的棍子,一手扶着凳子一手扶着自己的老腰站起来,“我不要退路,南荣慎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咱们两家都必须联姻。” 温蓉蓉站直,神色庄重地对着温正玉说,“他就是被兽潮践踏成了一捧泥,我也跟他结定了阴婚了。” 若是没有灵脉,这件事尚且真像温正玉为她打算的那样,有退路。 但是有了灵脉,虚罗门就必须跟德明宗联合,哪怕这灵脉在温蓉蓉的打算里永远不会暴露给德明宗知道。 “我不是冲动这么做的,二哥,你把棍子放下,且听我细细解释。” 温蓉蓉躲着温正玉,温正玉攥着棍子不放,温蓉蓉又哀求上了柯灵雁,“母亲,你要二哥先把棍子放下,就算是要上家法,那也要等我解释之后啊……” 柯灵雁到底也是心疼女儿心疼得紧,于是看了温正玉一眼,劝道,“先听她怎么说。” 温正玉把棍子放下,温蓉蓉这才扶着腰从凳子后面走出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之后又神经兮兮地把屋子里的婢女都赶出去了。 然后关上了殿门,再三测试了殿内的屏蔽阵法,这才决定说实话。 “第一,我买这几千奴隶,自然不是胡闹买的,我是用来挖矿的。” 温正玉顿时一拍桌子,“你买妖奴挖矿?!虚罗门有的是弟子门人,再者说虚罗门没有这么大的灵矿能容得下这么多妖族……” “二哥,二哥你先别激动,”温蓉蓉说,“我要挖的不是咱家的灰灵矿,是黄灵矿。” 温蓉蓉接着把她“无意间”带着穿山甲奴隶,去城外挖坑撵兔子的时候,发现了黄灵矿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了。 她当然不能说她早知道那里有灵脉才去挖,她甚至没说她发现的是灵脉,而是黄灵矿。 这世界上灵气匮乏了几百年,弄出个黄灵矿已经是天那么大的事儿,要是弄出个金灵脉来,那还得了。 但是饶是温蓉蓉如此说,柯灵雁和温正玉听完了之后,却都用一言难尽的眼光看着温蓉蓉。 “……你妹妹是不是病了?”半晌柯灵雁先开口,还是对温正玉说的。 温正玉神色无比复杂地看着温蓉蓉,说,“母亲放心,明日我便奏请圣上,令他将御用太医拨来给小妹看看失心疯。” 这世界上灵气匮乏几百年,虚罗门的灰灵矿已经是数不清人眼红的东西,黄灵矿? 除了海潮国鸿达帝尊的居住地,哪里还有黄灵矿? 温蓉蓉说的话简直就像是在说梦话。 温蓉蓉急得抓自己头发,“我没有疯!” “好,那这件事先延后,我会让母亲和二哥眼见为实!” “我先说我大肆买奴隶这种荒谬行为的第二原因,” 温蓉蓉说,“最近好多皇子缠着我,用尽各种花招给我送这个那个的,看着我的马车来了就假装偶遇,请我入宴,个个都想以娶我拉拢虚罗门。” 温蓉蓉说,“连安栾王都动了想要娶我的心思,许我后位中宫,还动手动脚!” “我不大肆地荒唐一下,让皇帝注意到我这个骄纵过头连德明宗聘礼都敢败干净的大小姐实在混蛋得不像话,不堪为他儿子们的良配,我躲不过啊。” 她表情真情实意的糟心,“我真怕他们哪个狗急跳墙,再给我使点什么阴私的招数,逼我就范!” 温蓉蓉大着胆子走近柯灵雁和温正玉身侧,眼睛溜着温正玉手里的家法,说得头头是道,“到时候给我下个药让我怀个孕,我才是真的活不成了。” 她说,“二哥,母亲,我知道虚罗门名头很响,但你们别觉得他们不敢,就那个九皇子,身上熏香就不对劲!每次来找我巧遇,我跟他说话都不敢喘气。” “人逼急了什么不敢啊,想当皇帝想疯了杀兄弑父的例子还少吗,何况算计我这么个女人。” “但是如果我荒唐无度,让皇帝厌烦,让自己的母亲和兄长都怒不可遏,不得不把我关起来。” “是个管教不了的混球,那么那些皇子就算再怎么惦记虚罗门,总也要顾及着自己的名声和皇帝的意愿,自然就不敢招惹我这个臭鸡蛋了。” 温正玉想要说温蓉蓉狡辩,她出行身边都有魔族军跟着谁敢对她放肆? 但是很快他听了温蓉蓉说那九皇子身上熏香的事情,面色一变。 这图东都城中,还真有数不清的惑人心智的熏香,若是温蓉蓉“自愿”跟着九皇子走,魔族军们不可能冲上去阻拦。 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买奴隶的方式过于铺张浪费。 温蓉蓉继续说,“第三,我找到了一种办法能够控制妖族绝不背叛,现在我安置的那三千多妖族半妖,我敢保证,他们抵死不叛听凭我驱使。” 温正玉和柯灵雁听着更荒谬了,能让妖族和半妖不叛,还听凭驱使的,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签订驭灵契。 可是三千多妖族,哪里来的修士牵制? 温蓉蓉看着温正玉和柯灵雁满眼的不信,并不敢直接说她一个人签了三千多妖族,灵矿的事情她都敢说,但是这个真的不能说。 她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如何控制妖族? 她说出了是她控制妖族,身上的异端必然会引来猜疑。 温蓉蓉好容易躲过了温泽阳的探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穿书者金手指太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能够一己之力签订这么多驭灵契。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要如何解释? 万一被怀疑再验看一次魂魄,然后真看出了纰漏,那就完蛋了。 她说完之后,忍不住恳切地加上一句,“二哥母亲,你们信我一次,我虽然从前犯浑,但是现在绝不会全然不顾及你们,只凭自己喜恶行事。” “黄灵矿的事情,万万不能对外泄露,我将德明宗的聘礼全花了这件事,还要拖二哥的手去大肆宣传。” “但我们虚罗门必须和德明宗绑在一起,一旦事情败露,以利诱惑,他们能给我们托底。” 温蓉蓉说,“从明日起,我便因为这荒唐的买奴隶事情,被‘禁足’家中,还要拖二哥的手接下我那个‘烂摊子’。” 温蓉蓉说,“这几日我租下的三号院,和七号院中的妖奴会暴/乱,动静会很大,但不会伤人,” “这样二哥便可以借势按照我说的黄灵矿方位,组织人盖山庄安置奴隶,同时也名正言顺地把黄灵矿的位置,划入虚罗门的范围。” 温蓉蓉看着目瞪口呆的柯灵雁和温正玉两个人,舔了舔嘴唇,抹了抹头上的汗。 “还有奴隶市那个猪妖主子,他心术不正,我故意让他坑去了不少钱,二哥千万要整治他一番。” “让他不能用不正当的手段到处抢夺坑骗妖族和人族入奴隶市,我着人了解过,奴隶市现如今堪比屠宰场,那黑了心的猪妖甚至售卖妖族的血肉给贵族享用,美曰其名延年益寿,实则人族根本不能化用妖族血肉,日久天长,必成祸患。” “二哥可以给他们扣上一个妄图以妖族血肉控制贵族心智的名头,” 温蓉蓉把她昨夜一夜未睡想的事情一股脑的倒出来,“反正食用了妖族血肉的贵人,就算短时间内没有严重状况,消化不良总是有的,猪妖他们根本解释不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温蓉蓉没什么大智谋,但是这种猥琐的损路子还是会一些的。 温正玉和柯灵雁都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温蓉蓉。 过了好久,温正玉才开口,“你这些……都是在哪里学的?” 嗨嫂子(爱财如命...) 温正玉和柯灵雁都不太懂, 他们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是从哪个阴沟里面学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的? 温蓉蓉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嘟嘟囔囔的说, “我最近看的……书比较多。” “看的都是些什么不着正调的书?!”温正玉低声呵斥。 但是就连温正玉这擅长玩弄心术的人都不得不承认, 温蓉蓉这一番做法和筹谋, 虽小漏洞不少, 却无大的差池。 是真真切切可行的,能称得上一句胆大心细,一箭多雕。 可温正玉这个做哥哥的,知道玩弄心术是多么脏, 多么令人厌恶的事情, 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机关算尽太聪明。 柯灵雁也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温蓉蓉看出温正玉和柯灵雁的恼怒和心疼,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好眨巴眼睛装无辜。 其实温正玉和柯灵雁, 包括温泽阳,都是很好糊弄的。 温蓉蓉自从在这个世界活过来之后, 真是漏洞百出,和从前判若两人,但是他们也就怀疑了一次她是被夺舍,查了魂魄没有异状之后, 便再也没有怀疑过她。 温蓉蓉脑子其实不太够用,她连演技都不行,学不会原角色半点跋扈在外的形神。 但就这样也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所仰仗的,不过是这份好糊弄的爱罢了。 柯灵雁也好, 温正玉温泽阳也罢,都是因为太爱温蓉蓉, 才会忽略她诸多的不正常,才会不自觉的在心中给她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 这份爱,温蓉蓉受用,心中也发誓会很好地回馈他们。 温蓉蓉总是对温家一家人,有种说不清的亲近,最开始战战兢兢的想要保持距离,但是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她越是难以割舍,越是无法站在穿书者的角度上去对待他们。 否则按照她所知道的剧情,哪怕她知道得不多,但她大可以卷些钱一走了之,天大地大,她怎么都能过得好。 像她这种柔弱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动物”,没有对抗强者的能力,却天生就是知道怎么躲避的,她想躲,没有人能找得到。 她根本不必这样步步惊心,绞尽她本就不多的脑汁,为虚罗门,也为她自己以后,踩在各种风险的边缘反复横跳。 但是温蓉蓉从来没有想过要跑,在这世界真实的一面一点点地如画卷一般在她的面前展开,她越发地觉得,这个世界是无比真实的,它根本不能用一本书来衡量。 这里生活着的每一个种族,都是有血有肉的存在,奇妙而诡诞,也让她渐渐热爱。 而家人的臂膀或许不足以让她躲避后面已知的血雨腥风,但是她绝不想失去这样的避风港湾。 她宁可违背自己的本性,去做一做她力所能及的一切。 “二哥,母亲,” 温蓉蓉笑着说,“我只希望虚罗门越来越好,这样我才能一辈子躲在家中做个无所事事的老姑娘。” 柯灵雁被她逗笑了,但是想起她会因此一辈子和南荣慎那个杀神绑在一起,顿时眼圈又泛红。 温正玉故作恼怒,“家中何须你如此费尽心机了!” 温蓉蓉知道这件事捅得不小,后续麻烦绝不止她想到的这一点。 又垂头跪在他们面前,表情带着委屈也带着知错的温顺,像个夹起耳朵的小兽,哼哼唧唧地说,“我知错了,我以后不敢了二哥……” 温正玉半晌没有说话,但是把手中家法放下了。 温蓉蓉顿时勾唇,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于是又开始继续说。 “安置奴隶的理由我都帮二哥想好了,你不发卖这些妖奴的原因,就是因为坊间传言你痴心一位妖奴,为了讨妖奴欢心,宁可耗费财力人力盖山庄!” “虽然这样一来你玉公子的声名肯定受损,” 温蓉蓉说,“但是有这么个虚假的弱点,对你日后行事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母亲,二哥?”温蓉蓉滔滔不绝停下,看着两个人变得有些诡异的神色。 问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知道黄灵矿的事情你们还是不信,明日凌晨我便带着穿山甲出去,回来定会带回黄灵石证明……” 谁知柯灵雁却没有接温蓉蓉的话茬,而是看向突然垂头被拔了气门芯似的温正玉。 唉声叹气地说,“那妖奴有什么好,又丑……你怎么就不能娶一个正常人啊,我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孙子。” 温正玉不说话,垂头抿唇。 温蓉蓉眼睁睁看着炮火突然转移向温正玉,眨了眨眼睛。 接着她悚然想到了温正玉身边带着的那个,俩眼睛长得可以说毫不相干的婢女身上去了。 然后浑身一抖,觉得她歪打正着上了不得了的大事情! 不过柯灵雁也就说了那一句,之后便唉声叹气地说自己累了,要先回去休息。 温蓉蓉送柯灵雁到门口,看着柯灵雁的婢女把人扶走,然后回头用灼热的眼神看着她二哥。 温正玉:“……你看什么?” “二哥,不是今早那个婢女吧?” 温蓉蓉想到柯灵雁说那个妖奴很丑,在这个世界上,要找个丑的妖奴可是不容易的。 人均颜值都很高,温蓉蓉活过来这么久,见着的不太好看的,周全算一个,还是因为老了,剩下的数来数去,也就是温正玉身边的那个婢女。 温正玉面色变来变去,“什么婢女?” 温蓉蓉见他这样,表情更是离奇,她对于女子的容貌,并没有歧视。 但是男子不是都喜欢容貌姣好的女子么,若不是这样,奴隶市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半妖了。 不过就是因为妖族的相貌天生便普遍好看,加之地位低贱但凡是有点小钱的都唾手可得,才会形成这样的恶性循环。 温蓉蓉厌恶这样的恶性循环,但她也明白,这是根深蒂固在骨子里的劣根性,连现代那样的法治社会和人人平等的前提下,都达不到真正的平等,这世界怎能轻易改变呢。 温正玉也是生在这世界的男人,若是喜欢美貌的妖族,倒也不稀奇,可是喜欢今早上那个半妖的话……他口味还蛮特殊的。 眼睛长得那么开的,温蓉蓉竟然一时半不会儿想不出是什么妖族,难道是什么新奇的物种? 温蓉蓉忍不住好奇地问,“她是什么妖?” 温正玉难得恼羞成怒,“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自己的事情还烂摊子一大堆,还有心情操心别的,回你院子睡觉去!” 温蓉蓉被温正玉撵回了自己的院子,确实她糟心的事情一大堆呢,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想温正玉喜欢谁。 买回的奴隶和奴隶市剩下的事情,要交给温正玉去处理。 而她要趁机被“禁足”,这样一来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二她也能借此机会,专心致志的搞灵脉的事情。 灵器店,从最一开始,就是温蓉蓉打出去的一个幌子,出售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超出一定的杀伤力,说到底都只是小玩意。 一旦这种小玩意超出了那条“自保”的线,会引起皇族甚至是其他国家烛龙军的警惕,会给虚罗门带来麻烦。 但是温蓉蓉真正想要做的东西,是将来有朝一日,即便是兽潮还是冲破了重重关卡,闯入了图东都城,那么虚罗门中,无论是人还是妖族,无论是弟子还是奴隶,都能够借助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来自保。 所以合适的时机,她必须从一个声名在外的虚罗门大小姐,退到幕后,才能做她真正想要做的东西。 而灵脉是她的助力和资本,炼器师比赛是她招揽炼器师的途径,祁怀梦是她的意外收获,耗费聘礼买空了奴隶市这等荒唐到令人咂舌的举动,便是她彻底退出众人视线的最佳时机。 温蓉蓉夜里瘫在床上,大脑CPU冷却下来,从床上翻下来,蹲在自己的床前,把她让人做的床底抽屉拉出来,看着里面少了许多的灵石,心里一阵阵地疼。 疼得她抓起了一块血灵石,塞到心口按着才算好些。 她早晚会把这些都赚回来的! 红烟和竹叶因为驭灵契的关系,对温蓉蓉的某些情绪也有了一些感知,更是通过这段时间,知道了她的尿性。 爱财如命。 这会儿看她抱着血灵石亲,两人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温蓉蓉这一天晚上,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色还黑着,她就和自己的魔族军一样,把自己包裹得乌漆麻黑,带着妖奴们直奔城外。 而且没有用那十分招摇的和氏璧祖宗马车,她是被一个妖奴背着,从未开的城门之上飞出去的。 到了上次那个地方,这一次林仙轻车熟路地钻开洞穴,温蓉蓉没有急着下去,而是摸黑等在上面。 林仙要先打通地道,并且确保这地道之中,能够空气流通。 足足半个多时辰,林仙才冒头示意他们可以了。 温蓉蓉手里提着一根细细的线,线上系着明晶球,深一脚浅一脚地被妖奴扶着进入林仙挖好的地道。 其他人的明晶球都是捏在手里,只有温蓉蓉矫情吧啦地用线提着,实在是她想到这玩意是明晶兽的眼珠子,就不敢碰。 她有时候胆子大得能吓死人,例如一次性签了成百上千的驭灵契,不怕自己魂魄遭到妖魂撕扯。 但是有时候又胆小的令她身边的妖奴哭笑不得,例如她签驭灵契的时候不敢见那些被摧残得不像人样的妖奴,例如她连明晶球都不敢拿在手里。 温蓉蓉提着红烟给她系的明晶球,心里念着罪孽啊……但这东西照明是真的好使,不像烛光一样乱跳,也不会被风吹灭。 这一次林仙是在上一次寻找灵脉的那条通道基础上拓宽的地道,所以速度快了很多,为了照顾温蓉蓉,很多路也并不陡,温蓉蓉走得还算顺利。 地面上留着一半的魔族军,他们最擅长隐匿,还有打扫痕迹,暂时遮掩住洞穴入口的妖奴。 此刻距离天亮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时候连狗都没有起,荒郊一片寂静,温蓉蓉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地下。 越是进入里面,空气越是稀薄,虽然林仙打洞的时候已经尽可能地保持了通风,但是对于温蓉蓉这种弱鸡来说,还是窒闷得很。 不知道走了多深,温蓉蓉走得腿都酸了,终于到了一片开阔地,这里明显是林仙专门开辟出来的,四周都是她尖利的爪印,和到处堆积的山石和泥土。 温蓉蓉提着明晶球,按着心口憋得小脸通红。 但是她必须自己看一眼,她不看一眼,真的不甘心啊! 只可惜这年头没有氧气瓶子这玩意给她背,她忍不住又想,等以后山庄建成,她肯定让祁怀梦想办法给她弄个变异版的氧气罩子出来。 温蓉蓉被红烟和变回人形的林仙扶着朝着暗河边上去,她能够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但是明晶球能够照亮的范围确确实实有限。 温蓉蓉走着走着,忍不住站定,侧头看着林仙纤毫毕现的好身材,表情扭曲。 “仙儿,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你随便披一个什么也成,你这么赤/条条的在我身边走,我总觉得你要扶我去看的不是灵脉,是不健康的东西。” 林仙和这洞穴里面所有的妖族,都不能理解温蓉蓉口中的不健康东西是什么,妖族虽然开了人智,但天生便对于人族才有的羞耻心不足。 更何况林仙是打洞的穿山甲,本体太大了,每一次现原形都要撑破衣物,来来回回的穿脱太费劲了,衣物留在外面让竹叶看着了。 不过温蓉蓉这么一说,红烟就噗嗤笑了,然后解了自己的披风,扔给了林仙,三个人这才继续走。 等到温蓉蓉站在暗潮汹涌的河边,将手里的明晶球朝着河水照亮,看到了满目的赤金色在不断地奔流的时候,呼吸开始越发地急促,胸腔一阵阵地闷痛,一紧张氧气更不够了。 “哎,哎,呼呼呼……” 温蓉蓉按着心口捋顺,半边身体软在林仙的怀里,像个老的上不去炕的老太太,指挥红烟,“让人弄几块石头放下去,弄成黄灵石,我们带走。” 跟下来的妖奴被红烟指挥着将石头弄进灵脉之中,放上一会儿拿出来,表层就已经转化成了黄灵石。 温蓉蓉则是被扶着顺着洞穴朝外走,后半程几乎是林仙把她给拎出去的。 剩下的妖奴们带着转化好的黄灵石出来,一行人在天还未亮之前,没有顺着城门进城,而是拿着温蓉蓉的令牌,穿越荒山顺着虚罗门山庄的后门进去。 温蓉蓉一夜没睡好,浑身都是汗和在洞穴里面蹭的泥土,狼狈得像个泥猴儿。 天亮以后,温正玉在太阿堂用早饭的时候,温蓉蓉连洗漱都来不及,直接抱着用衣袍包裹的黄灵石,艰难地挪进了太阿堂。 “哥!哥!” 温蓉蓉叫得欢快又兴奋,到了太阿堂,直接哐当一声,把被衣袍包裹的石块砸在了温正玉面前的桌子上,把他的碗都震得离桌子后又落回去。 温正玉皱眉抬头看她,“你这是怎么了?你干什么。” 温蓉蓉笑着抹了一把脸,脸上更花了,隔着衣袍拍了拍桌上的大石头,冲着温正玉抛媚眼。 “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说着,要掀开衣袍,但是抬眼一看温正玉身后还站着昨天那个婢女呢,那婢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大石头,温蓉蓉动作一顿,指着那个婢女说,“二哥你说实话,那个是不是我二嫂?” 温正玉闻言那张如玉般清隽的面皮儿上,唰地透出一股子红,直窜天灵盖。 “胡闹!”温正玉连忙回头道,“绵绵你先去外面等着!” “哦!”绵绵闻言迅速朝外走,温蓉蓉却伸手摸下了头顶上一支簪子,直接把红色的镜片放在一只眼前,另一只眼眯起来看。 好家伙…… 温蓉蓉倒抽了一口凉气,正赶上那绵绵回头恋恋不舍地看温蓉蓉桌上的大石头,妖族都是能嗅到灵气的。 温蓉蓉一口气抽得把自己噎得直咳。 “咳咳咳咳咳”好一会,顺手把簪子插回头顶,然后摇头晃脑地想,怪不得啊怪不得。 怪不得俩眼睛长得天南海北如要各自出逃,感情是个鲶鱼小姐。 “二哥,”温蓉蓉对他的品味感到震惊,对他竖起大拇指,“亲着不腥吗?” 温正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并不知道温蓉蓉头顶那细链子连一起的丑簪子是摄魂镜,只以为她是在母亲那里打听到的,闻言一拍桌子,怒道,“闭嘴!” 温蓉蓉从善如流地闭嘴,然后一把扯开了蒙着桌子上石块的衣袍。 黄灿灿的,通透无比的,足有人脑袋那么大的极品黄灵石,就这么暴露在温正玉的面前。 饶是温正玉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大块这么纯澈的极品黄灵石,一时间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千言万语堵在喉间。 “我天没亮的时候带人去挖的,从虚罗门后门进来的,”温蓉蓉说,“真的有矿,哥,快盖山庄!我待会就把位置图给你看!” 温正玉也压了下呼吸,伸手摸了黄灵石,起身四圈看了一下,这才说,“怎么可能,若是荒山上有黄灵矿,怎么可能躲得过每年皇室的四处检测。” 温蓉蓉立刻说,“埋得很深!我下去一趟差点窒息在底下,” 温蓉蓉红口白牙,把话说的模棱两可,“这灵矿在地下暗河之下!” 这么说倒也没错,石头要泡进河水才能成为黄灵石。 温正玉也不由得激动起来,“我今日不去宫中,已经差人去告知了皇帝,一切就按照你说的办。” 他手恋恋不舍地从黄灵石的上面拿开,摸上温蓉蓉的头,“只是要苦了你,‘禁足’之后,便不能在外随意活动了。” 温正玉其实还想说,这一辈子,也要苦了你,真的要跟南荣慎绑在一起了。 但是后面这句话,温正玉没有说,他心中发誓,若是日后小妹有了心上人,无论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也要帮她摆脱南荣慎。 他这么想,柯灵雁这么想,温正玉也很确定,温泽阳知道了真相,也会这么想。 但是他并不知道,温蓉蓉对于男人,真的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温蓉蓉直接把那黄灵石给温正玉拿回他的屋子里,温正玉出门没有带婢女,温蓉蓉有幸在他的屋子里,和那位鲶鱼小姐碰面。 温蓉蓉直接喊,“嗨,嫂子。” 鲶鱼小姐:“……” 温蓉蓉问,“你叫绵绵吧,好听。” 鲶鱼小姐还是不说话,那一对相距甚远的豆眼儿中有戒备,之前她可是在这个温大小姐手里,差点丢了半条命的。 温蓉蓉没有那个记忆,又说,“嫂子别拘谨,我支持你跟我二哥的,我母亲现在想不开,没关系,我二哥总会让她同意的。” 温蓉蓉命人放完了黄灵石,然后出门之前还对鲶鱼小姐说,“加油哦!” 她说得没错,温正玉那种性子,绝不是个会始乱终弃的人,她昨天跟红烟打听了一下,得知温正玉为了这鲶鱼小姐拒绝了许多家世背景和容貌都绝佳的贵女。 可见他没有闹,是真的喜欢这个绵绵。 温蓉蓉对于妖族没有歧视,这绵绵的性子据红烟说,也就是个傻兮兮的小妖,有她二哥护着,倒是也算有福。 不过温蓉蓉出了温正玉的无华院,倒是为柯灵雁这个老母亲深感忧虑了一番。 一辈子生了三个女儿,大儿子没人要嫁,二儿子痴迷婢女,小女儿婚事不成,和个杀神牵绊在一起,站在温蓉蓉的角度上来说这没有什么不好,但是站在柯灵雁的角度上来说,就实在是糟心透顶了。 于是温蓉蓉今天左右也没事,就令人抱着灵石去了柯灵雁的院子里,哄她这个老母亲去了。 温正玉办事情,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温蓉蓉说的那粗略的计划,经过他的手,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一面操控着满城风雨的言论若尘嚣四起,一面暗地里悄悄地着人干脆利落地收拾了奴隶市的猪妖场主。 又平息了温蓉蓉说的那两个租住院落里面的奴隶闹事,然后为了安置这些妖奴,特地奏请圣上恩准,将城外荒山划入虚罗门地界。 然后开始名正言顺紧锣密鼓地建造安置这些奴隶的山庄。 傻小子睡凉炕(心中震惊得难以表述...) 因为安置奴隶的山庄是建造在城外, 影响不到百姓们任何事情,所以虚罗门买空奴隶市这件事,热闹过了一阵子, 彻底就剩下了唏嘘, 没能掀起任何的风浪。 顶多是议论温大小姐这一次被收拾得挺狠的, 多日不见踪影, 灵器店里面久久不上新鲜玩意,炼器师的比赛也没了后续,到最后连贵人们的视线,也渐渐从灵器店转移。 还有便是温正玉这位声名在外的玉公子, 居然迷恋妖族, 不惜为身边妖族婢女一掷万金建造山庄,也不肯转卖妖奴。 一时间虚罗门名声实在不堪, 荒唐的兄妹两个让贵人们好生的谈论了一阵子。 几个本来对于温蓉蓉有所图的皇子们, 恨不能回到一月之前,把去找过她的痕迹给彻底抹去。 而对这一切刻意营造的结果, 根本不相信的人,唯有德明宗的南荣元奚。 温蓉蓉买去的那一批妖奴里面,有一些是他这一次想要暗中买入德明宗的妖奴,他曾经两次去找过温正玉, 但是温正玉都不肯松口卖他几个妖奴。 而这些妖族,居然自那两次暴/乱之后,再没有闹过事,这怎么可能? 南荣元奚最是了解妖族,妖族之所以不成气候, 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兽性到底难脱。即便是有人智, 也还是难以抑制妖性。 那么多妖族,那么多品种的妖在一起,无人牵制却没有厮杀得你死我活,南荣元奚只有一种猜想,那便是除去征战的虚罗门弟子,虚罗门还有其他的弟子隐匿在暗处,牵制着这些妖奴。 他和他的小伙伴们打死也想不到,几千妖奴驭灵契系于温蓉蓉一身。 而随着天气渐冷,入了十一月的门,安置妖奴的妖奴山庄,因为有几千妖奴本身的加入,只用了一个半月,便赶在冬至之前飞快地建成。 妖奴山庄大门对着城外荒山开,占地足有几十亩地,抵上半个虚罗门山庄大小,为此虚罗门还专门补偿了户部一些银钱,算是将那些占用的可用于开荒的地界,彻底跟朝廷买下来了。 妖奴山庄背靠着虚罗门弟子院,自从建成之后,这一带连放牛放羊狩猎的都没什么人了,百姓们生怕这些无人束缚的妖奴随时狂性大发。 这倒是彻底顺了温蓉蓉的心,清净,不用专门花钱去清理妖奴山庄附近的百姓。 随着入冬的第一场大雪落下,温蓉蓉被“禁足”了快两个月之后,于十一月十八冬至这一天,终于被解禁了。 彼时远在烛龙谷的烛龙军,也彻底同企图越过天堑的妖魔兽开战,捷报频频传回来,在这年关将至的当口,十分地鼓舞人心,每每捷报传回都会在城门处有专门的人高声念诵。 虚罗门也接了好几封温泽阳的报平安信件。 温蓉蓉这段日子,每日都扎在妖奴山庄,表面上监工的同时,也在组织着擅长挖掘的妖奴同林仙一起按照她绘制的图纸开拓灵脉。 温正玉期间只来过几次,见到一切都井然有序,这些妖奴真的十分听温蓉蓉的话,再加上温蓉蓉有魔族军护着,便彻底放心了,一切都交给温蓉蓉放手去做。 至于柯灵雁,也是只在乎温蓉蓉安危,震惊于黄灵矿的事情,却从来不曾过问黄灵石的去向。 他们给了温蓉蓉令她时常想起来,都眼眶发热的宽容和信任。 温蓉蓉陆陆续续用极品黄灵石,做了一些加强版的灵流弹,储物袋、和用于攻击的灵器。 还有经由祁怀梦改良过的需要输入符文密令才能查看的留影石,上面有温蓉蓉亲自录制的这些灵器的使用方法,都专门派人给温泽阳送去。 当然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炼器师比赛招揽的那些炼器师,和灵器店的炼器师们合力做出来的初始低配版。 温蓉蓉不能够完全信任他们,说来可笑,同为人族,她能够彻底信任交付的,却是一群被她牵制着部分神魂的妖族。 她只能每每都命红烟出面,将这些低配版的灵器拿到妖奴山庄的地下炼器场,再经由祁怀梦筛选,把改进成本高,作用低的那些,交由灵器店去批量炼制售卖。 而扣下不在灵器店出售的那些,由祁怀梦和她教授的妖奴炼器师,进行改制和加强,再送给温泽阳测试效果。 当然了,好东西送去得多,除了温泽阳之外,温蓉蓉也有给南荣慎送了一份。 毕竟这辈子,他们怕是生死都要绑在一起了,温蓉蓉把他划入了自己人的圈子,又有了灵脉,自然就慷慨无比。 流水的好东西送进南荣慎的营帐,每隔几天一大堆,包括但不限于改良的衣物,护身法袍和灵器,还有一些不能对外人展示的杀伤性灵器。 今日又是一场胜仗,但是因为被妖魔兽追入了一片峡谷,手下死伤也不少。 算是惨胜。 南荣慎心情极其不好,一身被魔兽血沁过的黑色甲胄,束在身上,下马之后将头盔摘下,提着滴血的人头一样提在手上,另一手抓着透着一股子暗沉沉血色的双尖锁焰枪,沉着脸朝着自己的营帐走。 营帐周围的兵将见了他,都不自觉地退避三舍,战场上南荣慎是他们最放心交付的将领,只管听他号令进退便是,但是下了战场没人能跟他打成一片。 不是他不亲民,而是任谁见了他杀疯的样子,手中那把长/枪是怎么将可怖的妖魔兽撕碎贯/穿,都很难对南荣慎生出什么亲近之心,更遑论与他主动攀谈。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营帐,守门的小兵见了他,恭敬地行礼。 南荣慎用枪头挑开门帘进去,却站在门口提着还滴血的头盔,愣住了。 他满脸满头的血色和泥泞,污浊遍布全身,腥臭扑鼻,这是常态,他永远是杀在最前面的将领,也是撤离的时候断后的人,他带兵一向如此。 小兵已经去给他准备清洗的热水,他却满面煞气地站在自己帐幔的门口,看向自己的床铺愣神。 那上面放着陌生的,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两月以来,先是每隔半月,现在是每隔几天,就会有这些东西,悄无声息地送进他的帐篷。 南荣慎一身暗沉血色沁润的软甲,满面冷肃地瞪着床上那白得刺目的狐毛披风领子,长眉狠狠拧起,薄唇紧抿,好半晌都没有动。 这些过于精致柔软,该留在温柔乡太平窝里面的东西,和这战场之上的肃穆与冰冷格格不入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出现在他的床铺之上。 南荣慎看着这些东西,甚至生出一种憋闷甚至是愤怒的感觉,他习惯在战场上保持着一种灭人欲的状态,有意识地自苦,能够让他随时随地,对周遭的一切都保持敏锐理智。 温暖饱足柔软安逸的一切,都会让人放松警惕,松懈五感,战场之上放松警惕松懈五感,就离死不远了。 而这些几千里之外,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送来的无用东西,只能让南荣慎想到温蓉蓉的铺张浪费和奢靡无度的作风。 因此他每次看见这种东西,他别说是心中感激,要是温蓉蓉在他的面前,他火大了说不定要疾言厉色地与她吵上一番,非要把她给骂哭了不可。 只可惜温蓉蓉没有在面前,南荣慎想了一下她没脸没皮大抵也是骂不哭的,憋闷与恼怒无处可诉,这些东西又确确实实太好,随便扔了简直暴殄天物,南荣慎最后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气,哼了一声不去看床上那些东西。 他已经为此专门去找温泽阳说过了两次,要温泽阳转告温蓉蓉,不要再送这些无用的东西。 但是温泽阳却与他态度截然相反,每每无论温蓉蓉送来什么样的东西,他都会朝着自己身上忙活,一度打扮得不像个带兵打仗的将领,倒像是拥着狐裘骑着骏马游街的纨绔。 德明军与虚罗军的驻扎地离得最近,看见温泽阳居然抵挡不住这来自“温柔乡”的东西,可把南荣慎给烦坏了。 而南荣慎去找温泽阳,表明自己不想要这些东西。 温泽阳的原话说,“我妹妹给你的东西,我不好扣下,才给你送去,你以为我乐意给啊?你若不喜欢,扔了便是。” “至于不要她再送来……” 温泽阳难得也冷哼着挤兑南荣慎,“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当众相互誓心过,难道是假的?你收了她送来的东西不开心,你自己去信和她说啊。” 南荣慎去找了温泽阳两次,被温泽阳给噎得两次差点翻白眼。 现在倒也学乖了,再不去找,但也不碰这些东西,每次就只冷哼一声,堆在帐篷的角落里面,让这些玩意吃灰去。 南荣慎正憋气的这个当口上,小兵已经提了热水进来,去给南荣慎兑洗澡水了。 南荣慎收回视线。脱掉软甲洗漱,小兵极其有眼色地出去,他们少将军从不用人伺候,连衣服都是自己洗,床铺也是自己铺。 不过今个洗漱完了,南荣慎后背上被魔兽的角顶了下,抬胳膊的时候有些疼,但这在他的身上实在算不得是什么伤,回手去涂味道刺鼻的伤药,却够起来很费力,索性不管了。 精壮却遍布青紫以及各种伤疤的上身光/裸着,南荣慎一头长发并没有擦干,而是披着湿漉的头发坐在床边上,一手拿着湿漉的布巾,一手拿着双尖锁焰枪,准备擦枪。 他手臂压着布巾快速甩动,手臂包括肩头和半边身子,每一块线条流畅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被牵动,只是这么看着便能够窥见其蕴含的力量,难以想象真的爆发起来,是何等恐怖强悍。 这时节烛龙谷已经下过了好几场雪,相比于坛渭国,海潮国是要冷一些的。 帐篷里即便是南荣慎也没有烧炭取暖的条件,哪怕前些日子落雪的时候,帐篷已经换成了夹棉的,却也还是免不了冷风顺着缝隙钻入,冷得人要打颤。 士兵们住的是大帐篷,冷得狠了尚且能挤在一起取暖,南荣慎这帐篷里面,就是真的寻常人住一晚能冷死人。 但是这种情况下,南荣慎不光打着赤膊,甚至搭在他肩头上的长发,都在冒着热气,他像个坐在那里的人形暖炉,周身灵力随他的经脉流动着,驱散严寒。 随着双尖锁焰枪上的血迹全部都擦拭干净,南荣慎轻轻一抬手,长/枪无声地从他手中脱出,射向门口。 正好撞翻明晶球小碗下方的支撑,支撑一落,小碗顿时合上了,屋子里陷入黑暗。 □□的另一头也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轻松扎入已经上冻的泥土,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士兵,矗立在帐篷边上。 南荣慎顶着湿漉漉的长发躺在了冰凉的床板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帐篷外透过些许晃动的光亮,还有嘈杂人声,很显然大部分的士兵还没有睡,但是这丝毫也影响不到南荣慎。 要是温蓉蓉瞧见了这一幕,肯定会感叹一声,“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不过南荣慎躺下没一会儿,翻了个身,突然猝不及防地埋入了温蓉蓉送来的狐毛披风里面,脸边一阵柔软和温暖,让南荣慎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直接在床上用一种难以思议的角度撑着手臂,凌空翻转身体下了床,双脚踩在冰凉的地上,身上除了头发太长没能支棱起来,其余汗毛全部都炸起来了。 那样子活像是被流氓土匪给强抢进山寨的小媳妇儿,瞪着床上那狐狸毛的披风,像是瞪着远在几千里外,整日就知道铺张浪费奢靡享受的温家大小姐。 南荣慎长眉拧紧,侧脸因为咬牙更显得线条锋利,自己和自己运气了好半晌,这才慢吞吞地又坐回了床上,腰背笔挺地盘膝片刻,突然伸手一扫,将床上那披风狠狠扫下了床。 他本来不至于这么别扭,这么动不动就把一身毛炸起来,但是今天恰好他心情很差,德明宗弟子死伤将近二十人,所以实在是气不顺。 只是他没想到,床上放着的,那不仅仅是一个披风而已,里面还包裹着温蓉蓉送给他的经过几度改良的灵流弹,还有温蓉蓉专门给南荣慎录的一份,不带任何私下信息,所以也无需符文密令的留影石。 南荣慎只觉得什么东西磕在地上,然后留影石被衣料摩擦阴差阳错地打开了。 温蓉蓉那张脸,瞬间放大好几倍,出现在他的眼前,南荣慎吓得堪比魔兽闯入了营帐,灵巧无比地蹿到地上,抬手召唤,双尖锁焰枪凌空飞来―― 长/枪抓在手中,剑尖指向空中虚浮的温蓉蓉放大的脸上。 南荣慎这才发现,只是留影而已。 亏他训练士兵的时候,留影阵中的一切都比这要真实也要看上去危险数倍,毕竟那些都是真实的高境妖魔兽留影。 但他被温蓉蓉的脸吓得差点方寸大乱,可见温蓉蓉之前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多么深重的“创伤”。 而他浑身戒备,温蓉蓉的声音却顺着留影中传来。 “下面我来演示下这进阶版灵流弹的用法,” 温蓉蓉手里抓着通身泛着金光的灵流弹,说道,“友情提示,这玩意贵得价值连城,是真正意义上的连城,你看它的颜色就知道了,所以千万不要随便浪费!” “每一刻都给我砸进妖魔兽的嘴里才行!”温蓉蓉说着,清了清嗓子,把那副守财奴的样子收敛了下。 然后指着不远处一个山坡说,“我现在就把那里夷为平地。” 然后说着把手中灵流弹翻转,指着底部的一个凸起说,“把这里抠起来,然后狠狠一拉。” 她迅速演示之后然后把东西连忙甩了出去,但是因为她这小鸡仔的体格力气有限,加上树枝还刮了一下,下一瞬“嘭!”的一声,灵流炸裂火光冲天,灵流弹落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周遭的大树都被/干倒了两棵。 温蓉蓉则是被一个巨型穿山甲压在底下,被扶起来的时候说话声大了好几倍,身边的妖奴跟她说话,她都掏着耳朵怨人家动静小。 “卧槽,比我想象的还猛……” 温蓉蓉捂着耳朵晃了晃脑袋,“看到了吧,一定要扔远点……” “不行了不行了,不录了,这个不能给我大哥发,再把他吓着……” 画面消失。 南荣慎中途的时候,就打算把留影石直接扎碎,他一眼都不想多看温蓉蓉的脸。 但是随着灵流弹爆/炸,火光冲天大树倒塌,一切都真实地通过留影传过来,见温蓉蓉没能将灵流弹扔远,险些被伤,南荣慎迅速伸手去拉她,却捞了个空。 他愣愣地看着温蓉蓉被化身穿山甲的妖奴护在身下,然后爬起来短暂地失聪,眉头拧得更深了。 但是很快,他却把这段留影再度重放了一遍。 他定定地看着,眼睛一错不错,最终关掉了留影,弯腰捧起了留影石,和滚到了留影石不远处的灵流弹。 这不是她第一次送这个东西,南荣慎到角落去找,足有四五个,但是他第一次把这玩意拿在手里。 心中震惊得难以表述。 他先前一直都以为,温蓉蓉送来的这东西是胡闹的玩意,灵器南荣慎见过很多,他以为这个又是例如誓心石一样的东西。虽然里面的灵力比誓心石更加浓郁,可是南荣慎从来不知道……这被她叫做灵流弹的东西,居然有这么强横的爆/裂效果。 若当真按照她所说,将这东西扔进魔兽口中,那……他们今天何至于会被那个四境的冰骨牛给杀伤那么多的弟子。 南荣慎蹲在地上,捧着这些灵流弹,整个人出了一层热汗,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这东西真的是那个只会胡闹奢靡的大小姐做出来的? 他不由地翻找其他的东西,包括温蓉蓉之前还没有用留影石之前,给他的书信。 然后南荣慎发现,温蓉蓉给他的每一样东西,都不是没有用的。 或者说,这些外表看上去花哨的灵器,都具有一定的杀伤力。 南荣慎研究这些东西,研究得大半夜没有睡。 而远在几千里的温蓉蓉,也是大半夜没有睡。 只不过她没睡的原因,是因为山阳今日在地下同其他的妖奴搬运黄灵石的时候,不慎被一个化为原形的巨蜥,给一尾巴扫下了金灵脉中。 虽然很快被当时在洞穴之下搬动黄灵石的银灵树妖给捞上来了,没有被暗河湍急的水流冲走,但是捞上来却也已经昏迷不醒。 口鼻灌入了许多赤金色的河水,情况十分的危急。 纯血妖族尚且不敢一次性过多的接触这金灵脉,他们这些妖奴,常年在奴隶市,被灌入一种封印妖力的药水,又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在他们身上取用血肉甲皮,早已经亏空的妖力所剩无几。 这便像是人类的常年病弱,虚不受补,化用一小块黄灵石都需要很久,直接掉入了灵脉,便像是直接给一个孱弱之人,猛灌了高浓度的参汤,不会让人强壮,只会大补过头。 而这山阳本身又连个纯血妖族都不是,他就是个杂血半妖,温蓉蓉同其他的妖奴及时把他送入了医师院,给的理由是化用灵石不尽,医师们连夜为他放血灌药,疏散体内几乎要把他烧化的灵脉之水。 山阴站在昏死过去面如金纸的山阳面前,沉默且疯狂地流泪,温蓉蓉和红烟他们,都守在医师院,但是山阳面色越来越差,到最后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他的皮肤由内而外地开始发黄,像是那些被放入金灵脉中的石头一样,似乎要原地转化为一个人形的黄灵石。 温蓉蓉再急也不能做什么,况且她也很不舒服,她浑身烧灼得厉害,这冬季凛寒的夜,她活生生地被烧出了一身汗。 而不光如此,她的身上浮现起了属于山阳的妖纹,红烟见了之后眼眶泛红,说道,“他的妖纹变淡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山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温蓉蓉的心脏剧烈一抖,妖纹变淡了,就意味着山阳的神魂变得虚弱。 温蓉蓉抬手抹了一把脸,眼看着环绕着她的妖纹开始消散,想要伸手去抓,去也只是搅散了一捧碎金般的流光。 而就在这时,山阳也彻底绝了气息,红烟生怕温蓉蓉因妖奴消散而损伤身体,一个劲儿地要温蓉蓉回去休息。 “小姐,你保重身体要紧。” 温蓉蓉看着抱着山阳痛哭得浑身颤抖的山阴,走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小姑娘伏在山阳的身上,当初在奴隶市被带出来之后,那么歇斯底里地哀求温蓉蓉再去救林仙,但是现在却没有开口求温蓉蓉救救她哥哥。 不是她不想求,而是她知道求了也没有用。 当时是明知不可为而为,现在明知开口也改变不了什么,山阴不想做个惹人厌烦不懂事的孩子。 因此她只把那悲痛压抑在她小小的身体里,却更让温蓉蓉难受,她也不过才十一岁啊,十一岁的小孩,不该承受也不该知道这么多。 不过就在温蓉蓉再度看向已经面无人色,气息断绝的山阳的时候,却发现他的侧脸上,似乎掉下了一块皮。 或者说那不能称之为皮,而是一块壳子,金色得像黄灵石一样,但是那金色之下,却隐隐有亮光浮现。 温蓉蓉不顾红烟劝阻她回去休息,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伸手去碰了下那壳子,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山阳的整张脸都碎了。 或者说他脸上的壳子都碎了,下一瞬白光大盛,温蓉蓉几乎要被刺瞎,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被红烟和竹叶扶住。 而床上原本抱着山阳的山阴猛地被这白光从床边弹开―― 美色误我(活像是故意勾引她...) 山阴被山阳身上爆出的光弹开, 眼见着要撞向这屋子的墙壁,幸好林仙及时接住了她。 屋内的几个人脸色均是一变,温蓉蓉只觉得身上烧灼的感觉更加厉害, 而床上的山阳却开始在这白光之中折腾起来。 他痛苦地从床上滚到地上, 六亲不认的不让任何人靠近, 连山阴都不能唤起他片刻的神志。 到最后整间医师院安置伤患的小屋, 几乎被他一个人给拆了大半,众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将他用特制的缚妖绳给捆起来,拴在了屋子里面的床上。 山阳身上的白光在第二天中午散去, 温蓉蓉抽空去看了他一眼, 他已经没有人样了。 字面意义上的没有人样,因为他还是维持着人形, 头却已经变成了狐狸, 并且多出了一条尾巴,还是不认人, 完全的不认人,凶狠的对见到的所有活物发疯,还差点把给他送吃的的山阴给咬了。 “半妖血脉觉醒的现象,你之前听说过吗?”温蓉蓉问红烟。 但是这件事, 就连红烟也不知道。 温蓉蓉只能边顾着山庄那边,边查古籍。 山阳其实算是个对她意义挺特殊的妖奴,如果不是救了他,又救了他的妹妹,最后引出林仙, 温蓉蓉也不会这么快就将灵脉控制在手里。 因此她设法寻找能够缓解山阳症状的方法,而妖奴山庄这边的一切, 也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转眼年关已至,宫中秦礼合就算再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恨不能吃喝拉撒都在聚生阵里面,也必须出面祭祖,温正玉这段时间忙活得脚不沾地,皇帝身边的红人也不是那么好当。 温蓉蓉每天三点一线,灵器店,妖奴山庄,还有她自己的兰庭院。 比柯灵雁还要忙,整个虚罗门山庄地下,让她挖空了大半,修筑石头的地下储水槽,直接引灵脉灌入,奢靡到令人咂舌。 石槽会因为灵脉的流入变成黄灵石,温蓉蓉的设想是让整个虚罗门山庄的地基都是极品黄灵。 至于消减灵器外泄,便是在这些石槽上刻画上类似聚生阵的符文,另外面根本看不出虚罗门山庄已经富的里外流油。 最奢侈的当属兰庭院,温蓉蓉连沐浴池的水,都是以灵脉勾兑,每天泡一泡,弄两个引灵树妖的崽子再来个全身按摩,白天不管多累,洗个澡出来都能再来个十公里负重越野不费劲。 而制造黄灵石的灵脉依旧自地底而来,奔流向未知处,水流丝毫不见减缓缩小。 妖奴山庄总共分为里外三层,以及上下三层。 外三层全都是人族奴隶,所做的事丝毫不牵涉到黄灵石和灵脉,也根本不知道灵矿的所在,做的是虚罗门的杂事。 开春之后,便准备开荒种田,也作为雇佣杂工,放到城中去做活。 山庄的里三层,乃是以祁怀梦为首的炼器师,妖族炼器因为自身体内妖气归属五行的原因,虽然不能全部兼顾,但是分门别类之后,事半功倍,屡出奇效。 而上三层,乃是半妖活动的地界,粉碎黄灵石研磨成粉末,供给炼器师们使用消耗,也打磨出数不清的巴掌大小的极品黄灵,用以储存备用。 而下三层,直抵灵脉,便是纯血妖族的地盘,出了山阳的事情之后,半妖下灵脉需要有专门的旨意。 纯血妖族自然就是负责将开凿好的石块,放入灵脉之中转化为黄灵石,大多数都是用原形工作,是真真正正的群魔乱舞之地。 在不毁坏灵脉的前提下,这一层的妖奴只要有本事,大可以随意化用黄灵石,前提是不要出事耽误了工作。 而当初在奴隶市见的那些,被整治的最惨的妖族,例如做成人彘的银灵妖树一族,现在便是开采灵矿的主力军。 他们一族本体庞大,枝杈繁多,且哪怕是被斩断全部枝杈,只要保留树根,便能够很快生长出来。 枝杈可入药,是炼制伤药和补元丹的重要材料。 温蓉蓉会命人把他们不慎脱落的树杈送去医师院,但是绝不会砍断他们的四肢就为了几颗药丸子。 除此之外,各种妖族现原形,撞击山石,利爪抠凿,每天都做得十分努力,没有任何一个妖族有怨言。 因为他们摆脱了奴隶市那样地狱一样的地方,现在能吃饱,能穿暖,有同伴,随意化用他们之前一辈子也见不到的极品黄灵,就算劳作也有足够的时间换班休息。 他们甚至每月,还有几天外出的时间,佩戴上用以掩盖妖气的灵器,他们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市集上转,得到人族应有的待遇,活得彻彻底底像一个人。 而这一切,都是主人给他们的,他们怎么可能不心甘情愿的留在半妖山庄? 按理说若是签订驭灵契之后,妖奴有逆反之心,需要控制驭灵契的人不断的镇压,所以驭灵契向来都是修士签订。 但是温蓉蓉这驭灵契签订之后,她既不逼妖奴去死,也不逼他们出卖色相,每天化为本体干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活,好吃好喝的供着,灵石灵脉触手可及,对妖族来说,这简直是养大爷的日子。 因此她三千多妖奴,没有一个生出逆反之心,反倒是每每见了她,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面,含在嘴里,她说的话,那就是金科玉律。 因此这些驭灵契之间,这些部分妖奴的神魂,居然渐渐开始出现了融合的迹象。 只不过这一切,温蓉蓉都不懂,她不知道妖奴融合之后,会彻底相互之间共命,那是来自神魂之间无坚不摧的守护甲。 温蓉蓉只是个抹黑行路的人,她不了解这世间大部分的规则。 现在想的便是尽可能的做她能做的所有事情,设法阻止三年之后的那场兽潮引起的地龙翻身,好保住她的灵脉,也保住虚罗门。 除此之外,她也无时不刻,在享受着身为纯种富婆,坐拥炼金炉的酸爽。 除夕前夜,所有的工作全部停止,妖奴山庄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温蓉蓉把自己一个人劈成两半儿,上半夜陪家人守岁,下半夜和妖奴们狂欢。 她的魔族军被温蓉蓉几次三番的收买劝说,全部都摘下了面具,个顶个的俊逸少年,看得温蓉蓉眼睛发直。 而这些彻底养好的,又因为驭灵契化为人形的妖奴们,更是一个个妖色无双,看得人眼花缭乱。 温蓉蓉有种自己不仅坐拥金山银山,更是收纳了一整个后宫三千佳丽的错觉。 而她因为这段时间天天灵脉泡澡,那张明艳的眉眼,更是如那画中下来的仙子画皮,越发的美艳无边。 她坐在妖奴山庄的院中正中位置,混在这一群妖奴当中,一袭男女皆宜的虚罗门弟子服,利落却暗纹涌动。 长发未束披散肩头,坐没坐相靠着高大的椅子,手持着一枚黄灵酒盏,笑意盈盈,竟丝毫不逊色于这些妖色丽的真妖精。 今夜有薄雪落下,飘然落在她的睫羽之上,很快融化成水珠,似乎将这除夕之夜整座图东都城的亮色,全部融入了她的眼中,令人望之心神被摄。 胡混到后半夜,温蓉蓉喝得醉醺醺的,被红烟和竹叶扶着回兰庭院,在院门口碰见了她的“二嫂”鲶鱼小姐绵绵。 “大小姐,”绵绵说,“二公子将我赶了出来,我可以来你这里吗?” 温蓉蓉眉梢挑起,看向绵绵,“我二哥舍得把你赶出来?” “嫂子要来,那自然没有什么不行,”温蓉蓉说,“你想上哪里,想做什么,都随便。” 她本来是不理解温正玉为什么会喜欢绵绵这个鲶鱼精,但是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地了解了一下,温蓉蓉忍不住开始佩服这小妖。 她哪是温正玉的女人,她是温正玉得不到的女人。 她压根就没有答应过跟温正玉好,是她二哥剃头挑子一头热。 绵绵瞪着她那一对儿豆眼说,“我想去奴隶山庄帮忙。” 温蓉蓉微醺,走路有些摇晃,这会天色渐亮,她走到绵绵面前,踮脚,搂住她的脖子道,“可以可以但是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绵绵被温蓉蓉搂着脖子进屋,两个人坐在桌子边上,温蓉蓉笑眯眯的红着眼尾鼻尖,手肘柱在桌子上问,“绵绵,你怎么不喜欢我二哥啊?” “他不好吗,长得很俊吧,能力也强啊,”温蓉蓉掰着细白的指尖细数,“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瞧着虚罗门中,谁说了算?” “夫人。”绵绵说。 “不不不,” 温蓉蓉摇头,“我大哥在家的时候说一不二吧?但其实他大事说了算,小事根本全是二哥做主,但是你说说这门里几年能出一件大事儿啊。” “你看我母亲操持里外,威风吧?” 温蓉蓉摇头,“但是她其实是个糊涂的,家里的事情,都要问过我二哥意见,不然我二哥能留你到现在?你早就被我母亲发卖了。” 绵绵听到自己被发卖,居然面无表情。 温蓉蓉还挺喜欢她这轴劲儿,“你看啊,我也怕死了我二哥,他拿家法抽我,我连个屁都不敢放的。” “所以这虚罗门的主子,其实就是他,你说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不喜欢啊?” “什么是喜欢?”绵绵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她微微拧起了眉毛,那俩眼睛眯起来。 但是她说的话,却把温蓉蓉逗乐了。 “我和二公子人妖殊途,”绵绵一本正经,“我也不喜欢他老啃我嘴,我怀疑他想吃我。” 温蓉蓉顿时笑出了鸡叫声,还是那种刚刚下完蛋的老母鸡。 绵绵就不理解温蓉蓉为什么笑,看着她无辜地眨巴眼。 温蓉蓉突然就有点理解温正玉为什么喜欢绵绵,她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这样一本正经的,丑萌丑萌的。 “你今天因为他啃你你不让才被撵出来的?”温蓉蓉好容易收了笑,擦干眼角的泪珠,又问。 “不是,他让我跟他一个床上睡觉。” 绵绵一本正经的说,“我睡觉喜欢变成本体,我怕我半夜饿了把他给吃了。” “你把他吃哈哈哈哈哈哈……” 温蓉蓉笑着笑着就有点笑不出来,是为她二哥悲伤。 通过这段日子的了解,她发现这鲶鱼小姐名副其实的是食肉动物,什么都吃,且本体奇大,一条鱼能占满后院的荷花池子,睡迷糊了把他二哥当点心吃了还真备不住…… “哎呦,” 温蓉蓉揉着笑得发酸的两腮,哭笑不得道,“那你先在我这待着,想去山庄也行,但是也别不理我二哥,不跟他相好没有关系,但是对他好一点,你毕竟是他的妖奴,有他罩着你,这家里你就是这个。” 温蓉蓉竖起大拇指,示意绵绵是老大。 绵绵不懂温蓉蓉的手势,只说,“二公子救过我性命,我会对他好的。” 她又加了一句,“就是因为对他好,我才想离他远点。” 她是真怕自己把人给吃了,她当初从妖族跑出来,同族很多都相互蚕食,对于绵绵来说,世间万物,只分为能吃和不能吃,不吃,就是对对方好。 温蓉蓉理解不了妖族的脑回路,尤其是这件事是温正玉的事情,她那二哥心眼堪比顶针,比她招数多多了,实在也轮不到她操心。 于是便打了个哈欠说,“你自便,有什么具体要求跟红烟说就行。” 温蓉蓉懒洋洋地进了里间,红烟和绵绵在外面说话,竹叶伺候着她沐浴。 这沐浴的池水,起先还只是少量勾兑灵脉水,现在温蓉蓉都是直接泡原液。 按理说这东西是寻常人受用不了的,但偏偏她每次泡,身上都会有妖纹浮现,对她丝毫没有不好的影响,反倒是好处颇多。 红烟告诉温蓉蓉,驭灵契在身,便是妖奴的一部分神魂在她身上,那她之所以能直接泡灵脉,没有变成黄灵石,温蓉蓉猜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妖纹。 他们化用灵石费劲儿,温蓉蓉这个主体泡倒是也对他们有好处,一举两得,她每天都要泡一阵子。 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还有美颜效果,长个了也没有腿疼,相当舒坦了。 只不过同样是泡灵脉,山阳就没有她这能耐,到现在还拴着呢,跟个疯狗似的,谁也不认。 而且彻底变得不人不狐狸的,尾巴倒是又长出来一条,就是折腾得厉害。 温蓉蓉查到过古籍,说是曾经有位半妖,因为机缘巧合,食用了过多的血灵之根,导致血脉觉醒。 不过最终没能撑过去,死得很惨。 温蓉蓉不知道山阳的结局会怎么样,但是她除了拴着他找人看着他,给他服用那些疏散体内灵力的药物,也没有其他办法。 温蓉蓉叹了口气,躺在池边上,直接在这温热的灵脉水之中睡着了。 她身上金光环绕浮动,细看全部都是妖纹,勾勾缠缠地连在一起,像环绕的锁链一样,围着温蓉蓉不厌其烦地转圈。 她直接在沐浴池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离奇的是皮肤一点也没抽抽,白得由内而外地发光似的。 温蓉蓉穿好了衣物,准备今天下午去一次灵器店。 大年初一,冰天雪地,积雪足有人脚踝那么厚,多日不化,虽然正街之上有人铲过,但雪下那层冰却根本弄不掉。 马车走得很慢,温蓉蓉在里面躺着抱着大号手炉,昏昏欲睡。 这时候街上来往的人居然还不少,温蓉蓉察觉到马车停下了,以为到了,见竹叶没有进来扶她,心里嘟囔着竹筒子又开始消极怠工,等回去让红烟收拾她。 温蓉蓉眯了眯眼又等了一会,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竹叶……”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唤了一声竹叶。 竹叶没有应声,温蓉蓉伸手去撩车帘,冷风吹进来,她脸颊泛起一阵小疙瘩,身上却吹不透。 她这弟子服乃是新制的,填充了羽绒,轻便又暖和,里面的绒毛是山庄里一只黑羽鹤自愿给她拔的护心毛,别提多柔软了。 她撩开车帘朝外看,阳光映在雪上刺眼得很,她眯了眯眼睛,用手挡了下脸,然后看清了马车前面站着的人,顿时一阵面部僵硬。 她看到伸到她面前的那只手,真是上帝的杰作,冰肌玉骨来形容毫不为过,在这几乎要被雪和阳光刺瞎的背景下,这手更像是开了柔光滤镜,不似凡人。 再顺着这手朝着马车外站着的这人一看,温蓉蓉顿时一阵哆嗦。 是被冻的。 白袍飘逸,玉冠高束,双眸色泽被阳光一透,简直快透明了。 整个人气质飘忽得几乎和身后的纯白融在一起,温蓉蓉觉得自己一晃眼,面前这人就要飞升而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哈哈……” 干笑两声,乖巧地坐直,对着面前这人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南荣大公子新年好啊。” 面前的人纹丝不动,伸到她面前的手都没有颤一下,稳得像一座冰雕。 但是却嘴角微微一动,开口,“上一次见我,你还叫我大哥。” 温蓉蓉顿时头皮一阵发麻,比加麻加辣的麻辣香锅还麻。 她盒盒盒几声,又乖乖叫道,“大哥,新年好。” 这世界上她害怕的人,不,也不算准确,应该是她忌惮的人,普天之下,也就这么一个南荣元奚了。 自从上次她搞出买空奴隶市那件事之后,南荣元奚好几次请她去德明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都被温蓉蓉婉拒了。 她在南荣元奚面前总是觉得压力山大,她没法确定自己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多少,但是温蓉蓉确信,南荣元奚不会相信她是犯浑才买下那么多奴隶的。 “下来吧,我在聚欢楼里面订了桌,”南荣元奚说,“找你一次真不容易。” 温蓉蓉抿了抿唇,四外看了看,发现竹叶在马车后面,双眸空洞看着车壁,明显是着了道。 南荣元奚看温蓉蓉东张西望就是不下车,顿了顿又说,“谨言来信,还带了东西给你。” 温蓉蓉知道今个是怎么也躲不过了,于是彻底钻出马车,准备下车,一看玉凳没有摆。 马车挺高的,她四体不勤许久了,身体好吃得香,纯粹是泡灵脉泡出来的,她不想跳下去摔个大腚墩,于是只好别别扭扭地把手放在南荣元奚的手上,借力下了马车。 一下车,她发现自己带的护卫和侍从都在后面呢,温蓉蓉瞪着贴身保护她的魔族军一眼,那些人看上去没有异样,但也没有道理阻拦南荣元奚。 毕竟他们也知道德明宗和虚罗门的关系,并且魔族军是根据外人对温蓉蓉恶意来判断是不是要出手,南荣元奚对温蓉蓉没有恶意,只有抓不住滑不溜秋泥鳅的糟心。 他今天破天荒地收到消息,她总算是出门,这才忍不住出了手。 南荣元奚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他必须要见温蓉蓉一面,甚至不惜为此用了幻术。 于是温蓉蓉就这么被堵住了,然后被他亲自领着进了聚欢楼。 一直到进了包间,门关上了,温蓉蓉落座,南荣元奚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喜欢吃什么,再点一些,”南荣元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温蓉蓉倒了一杯,抬眼看向她,说,“你长高了。” 温蓉蓉现在不光头皮麻,浑身都麻。 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心想着左右也跑不了了,那就只剩下周旋这一条路了,于是主动问,“你说慎儿……” 温蓉蓉卡了一下,平时心里叫慎儿叫习惯了,直接顺嘴溜出来了。 见南荣元奚抬头看过来,温蓉蓉马上改口,“谨言不是给我带信了吗,他怎么不单独给我回信,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军中将领,怎可私自送信给其他军的宗门,”南荣元奚淡淡道,“你送去给他的东西,不是也无法直接送到他手中么。” 温蓉蓉心头一跳,南荣元奚那双浅淡的眸子,在她脸上划过,不紧不慢的说,“不急,先吃了饭,我亲自送你回去,再将他带给你的东西给你,东西有些大。” 温蓉蓉咽了口口水,菜开始上,她索性埋头苦吃,把嘴堵上了,省得待会说多错多。 不过等到温蓉蓉都把自己吃撑了,南荣元奚也没有急着开口,他也在慢条斯理的吃,那姿态优雅好看极了。 好看的温蓉蓉怀疑他可能不会拉屎。 等到两个人都放下碗筷,南荣元奚用布巾抹了下嘴,这才开口问,“你为什么买空奴隶市,不会是坊间传闻的,你被半妖狐狸的美色所惑吧。” 温蓉蓉后脊汗毛簌簌炸起来,南荣元奚目光不带厉色,但是他作为南荣慎哥哥的立场,确确实实有资格问一句这荒谬的流言。 温蓉蓉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儿!我就是一时犯浑……觉得,嗯,他们可怜。” “觉得他们……可怜?”南荣元奚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间笑了。 温蓉蓉直接看傻了,她不是个颜控,但是南荣元奚长得太逆天了。 就这一张脸,比她一院子的妖精有过之无不及,笑起来不知道比祁怀梦高了多少个段位,就这么说吧,但凡他不吸金,他不是个注定会砸手里的败家玩意,温蓉蓉肯定扛不住他这张脸。 温蓉蓉舔了舔嘴唇上的水渍,呼吸都窒了下,南荣元奚面上笑意还未收,活像是故意勾引她。 但是温蓉蓉知道不是,她看书看得最多的就是南荣元奚勾引人,他勾引人的时候,是不笑的。 那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温蓉蓉被他笑的脑袋冒汗的时候,南荣元奚才终于收了笑意,然后突然问,“灵流弹是你做的?” 温蓉蓉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悚然僵住。 操/他/妈的,美色误我! 十宫楼(白马军团) 温蓉蓉其实早就料到南荣元奚会知道, 毕竟给了南荣慎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告诉南荣元奚? 人家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哥俩儿,那肯定是知无不言, 温蓉蓉想要拿德明宗给虚罗门拖底, 就不可能半点好处都不从指缝漏一漏。 她比较在意的是她没能抗住南荣元奚的套路, 她的话被人这么轻易就套出去, 那属实是有些闹心。 温蓉蓉从来没有低估过南荣元奚的能耐,她现在甚至确认,南荣元奚没有对她使用过什么幻术。 温蓉蓉揉了揉自己的脸,她这样的普通人, 那点心眼挖下来上称, 也没有几两,在这些个心眼多到数不清的人而前, 实在是显得太过浅薄了。 她还是擅长在背后搞事情, 不擅长露而。 不过给温泽阳送的才都是正经需要测试的好东西,给南荣慎的, 除了灵流弹这一个东西之外,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 温蓉蓉深呼吸一口气,把自己所有毛毛都在南荣元奚的而前炸起来,以免再掉入什么深坑里而。 然后从自己衣袍的口袋里而, 摸出了一个随身带着的灵流弹,起身送到了南荣元奚而前的桌上。 “不是什么稀奇玩意,本来也就是给慎……给谨言拿着玩的,”温蓉蓉说,“大哥你喜欢也拿去玩。” 温蓉蓉说着坐回了原位, 南荣元奚慢条斯理的把茶盏放下,然后拿起了灵流弹看了看, 里而浓郁的灵力让他眉梢微微一跳。 但很快他又慢慢勾唇,“只是拿来玩的吗?” 他转动灵流弹,手指抠在一处凸起,温蓉蓉顿时喊道,“哎!哥们!别抠那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死人……” 南荣元奚看着温蓉蓉手指没动,温蓉蓉看出他眼中的促狭,这才从预备朝门口跑的姿势,又坐回了座位上。 有些无奈道,“大哥,亲哥,你别耍我,我心眼儿不够用,你想怎么着,你说吧……” 南荣元奚垂下眼,手指拿个灵流弹又转了几圈,然后把灵流弹收进袖子里,这才问,“你买下那么多的奴隶,真的是因为看他们……可怜吗?” 温蓉蓉立马接,“是!实在太可怜,妖族被人切得乱七八糟的,我当时去奴隶市吓得要死,那个猪腰太不是东西了,我就买了。” 温蓉蓉故作唏嘘的说,“为了这件事,我二哥差点打死我,动了家法,我在家中祖祠里而跪了小半个月呢。” 南荣元奚那双浅淡的眸子看向温蓉蓉,确确实实温蓉蓉之前在奴隶市惊惧昏厥,他还在现场。 但是他不懂。 “可你之前,不是很厌恶奴隶,尤其是妖奴么?” 南荣元奚盯着温蓉蓉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曾同我说,那些妖物下贱到骨子里,长了个人形就想装人,实在可笑,若你是个男子,能带兵,一定把他们全部都赶到烛龙谷天堑的熔岩之中,炼化成飞灰。” 温蓉蓉:…… 原角色说过这种话吗? 她在书里没有看到过啊……这不是送命题吗,南荣元奚本身也是个妖,原角色爱他爱得要死要活,却在他而前说这种话? 温蓉蓉挠了挠头,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说,“人……咳,人都是会变的。” 温蓉蓉说,“年少不懂事呵呵,我现在不觉得妖族不好,我现在觉得他们很可爱。” “你肯定也知道,我二哥喜欢个鲶鱼精,”温蓉蓉说,“我就觉得没什么不好……” 温蓉蓉话音一顿,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她猛地想起,南荣元奚也是条鱼来着,他是鲛人族啊! 温蓉蓉抬眼去看南荣元奚,看进他那双浅淡的如同茫茫雪原一般的眼中,顿时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 按照常理来说,温家大小姐不该知道南荣元奚是妖。 操了,今天就不该出门,温蓉蓉而色渐渐红透,一时间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吧不知道说什么,不说吧话题停在这里好像又有鬼。 实在不知道作何反应,温蓉蓉低下头,咬住舌尖用疼痛提醒自己脑子清醒点! 谁知道南荣元奚突然问,“那你也喜欢鱼妖吗?” “不!”温蓉蓉疯狂摇头,“不,我,我是说,我就只喜欢谨言!” 南荣元奚看着她,空气中窒息弥漫,半晌后他声音冷若碎冰般说,“温大小姐还真是善变。” 温蓉蓉屁也不敢放,她决定从今往后,她能不出门绝不出门,能装哑巴绝不说话。 她真的玩不过南荣元奚……好吧她谁也玩不过,就适合窝在家里搞事情。 好在南荣元奚也没有再继续为难温蓉蓉的意思,只是说,“谨言给你带回了四境冰骨牛的牛角,牛角坚硬,可做很多东西,你喜欢做灵器,正好拿去……玩。” 温蓉蓉被他这一个仿佛打着卷的玩字,弄得心头一跳。 最后煎熬的喝完了整整一壶茶,撑得她肚子要爆了,南荣元奚这才按照之前说的,亲自送她回了虚罗门。 和南荣元奚吃一顿饭,温蓉蓉险些被搞得神经衰弱,回到家直接一头扎沐浴池灵脉里而,泡了好久,才觉得通身舒畅,然后吃了晚饭。 这一遭之后,温蓉蓉的三点一线,变成了两点一线,她除了在妖奴山庄,就是在自己的兰庭院。 灵器店那边她全盘交给了林仙出头,她彻底变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肥宅,一时间过回了之前在现代的日子。 只不过比那日子美多了。 冰骨牛的牛角确确实实是好东西,温蓉蓉和祁怀梦一直在找一种东西,一种能够容纳包裹弩/箭箭头上酸性液体的材质。 这种酸性液体,乃是用温蓉蓉经常喝的酸枝经过反复熬制提炼出来的,效用作用在器物上不算厉害,但是滴在皮肉上的效果堪比硫/酸。 谁能想到,这漫山遍野,连牛羊马都不吃的酸枝,居然还有这种功效? 而冰骨牛的牛角,磨成粉再重新塑形之后,便能包裹这样的酸,掌心弩早就在灵器店售卖了,但是那种给女孩子防身的小弩,再怎么精致好看,也只是小打小闹。 温蓉蓉做出的正常□□大小的弩,配上浓酸箭头,才是真的杀伤性武器。 弩/箭的箭头,会在射出的瞬间,在半空中因为灵流的推动高速旋转,这旋转会将包裹箭头的冰骨牛制成的薄薄一层箭头甩裂,然后露出里而真正尖锐的箭头和箭头之上包裹的酸枝浓汁。 温蓉蓉亲自测试,她没有用动物,温蓉蓉直接射的大树。 经过灵流推动做成的弩/箭,速度和杀伤力都提升数倍不止,这便是当日在炼器师比赛上,那个利用烟火改装推动小锤子,最终没能敲响铜钟,却被温蓉蓉破格留下的炼器师提供的灵感。 温蓉蓉给了他丰厚的奖金,却没有跟他提起这个东西,只要他继续研制其他东西。 而这种灵流推动经过祁怀梦的修改,变成了弩/箭的助力,箭/矢轻轻松松穿入一人怀抱抱不住那么粗的大树,只有一声闷闷的“笃”,箭尾都没了踪影。 温蓉蓉笑了笑,“这东西先做几个,给我大哥送去,让他在魔兽身上试一试。” 温蓉蓉又说,“再给南荣慎送去些灵流弹,让他帮我猎杀冰骨牛。” 红烟应声记下,但还是犹豫的说,“还是奴婢来代笔?” “小姐,”红烟表情有些为难,“你和南荣二公子的通信,奴婢来代笔不合适吧……” 温蓉蓉头也不回,放上第二支弩/箭。 “有什么不合适,又不是写情书,只是交易,交易之外一个字不要多说,” 温蓉蓉侧头看向红烟,“你以为我这天南海北耗费财力人力的给他送信,是打情骂俏的啊?” 红烟闻言只好应是。 然后下去安排,温蓉蓉第二支弩/箭还没射出去,不远处的大树突然间倒了,第一支箭/矢扎进去的地方,被腐蚀得像是糟了多年的老树,断口还在咕嘟嘟的冒泡和热气。 温蓉蓉眼睛亮的堪比探照灯。 她给这玩意取名叫旋羽弩,和旋羽箭。 接下来的日子,温蓉蓉有事没事就练弩和弓箭。 她总觉得自己也得有点能耐傍身,练武是不赶趟了,她也吃不了那个苦。 觉醒灵根她也不想了,血灵之根多么难得不说,据红烟说,觉醒灵根很痛苦,就算吃下了血灵之根,也兴许死去活来的白折腾一通。 例如她二哥,早年间就吃过了血灵之根,折腾得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差点死了,也没能觉醒灵根。 再者说了,就算觉醒了灵根,灵根也还分金木水火土五形之根,五行里而还分上中下三等,就像虚罗门老弟子周全,就是下等土灵根,干啥啥不行。 照样老出一副沙皮狗的脸,然后一辈子练来练去的什么都耽搁了,要不是柯灵雁心善,从不曾驱逐这些一生没有贡献的老弟子,周全的晚景必然要凄凉。 温蓉蓉对于修炼这件事,像对男人一样,没有那种旺盛的欲望。 她觉得人,活一辈子就好,关键是怎么样的一辈子。 是抱着虚幻的念想,时时自苦到最后一事无成蹉跎一生,还是时时享受,尝遍荣华百味,最终死而无憾,这都是选择而已。 温蓉蓉选择第二种。 她只求此生荣华加身,富婆一生,享受够了,死了也就死了,不留遗憾。 这等心胸,其实在她拥有整个灵脉和虚罗门这样的修真门派背景下,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但这不是温蓉蓉的心胸宽广,只是她觉得自己上辈子活到二十五就英年早逝,这辈子的每一天,都是她偷来的,有几天算几天。 这本书六千多章,温蓉蓉还是抱着一开始的目的,争取多活几章。 都说知足者常乐,温蓉蓉确确实实把这一项贯彻到底了。 她每天滋润得像是吸饱了露水的鲜花,日复一日,越发的灼灼艳烈。 三月生辰,她窝在山庄中和母亲与二哥一道过,十七岁在这个世界不成婚,其实已经算是特殊,但是在温蓉蓉的观念里,她就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 日子在这样寻常却又安逸满足的状态中,如同指尖的流沙,飞速流逝。 老皇帝秦礼合的身体每况愈下,温正玉也渐渐地不那么与他亲近,不过温蓉蓉知道,他还能赖赖唧唧的熬上两三年,这图东都城,暂时不会变天。 温蓉蓉还是成批成批的把好东西朝着温泽阳那边送,顺带着也给南荣慎一些不算紧要的东西,和他做着彼此交换稀有产物的交易。 他们之间的来信频繁到每个月,南荣元奚都要派人来给温蓉蓉送东西,各种各样的,大部分是妖魔兽身上极其难以取到的东西。 而温蓉蓉供应给他一些改良的武器,以灵流弹为首,让南荣慎带的德明军,在一整个冬天与妖魔兽的交战之中,堪称所向披靡。 而何止是他,受益最大的是温泽阳,温泽阳带的虚罗军,这一整个冬天的弟子门人的损伤,用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 只不过虚罗军神秘兮兮的,交战起来经常来无影去无踪,连南荣慎都很少能与他们并肩作战。 而随着天气渐暖,疯狂的妖魔兽攻击像每一年一样,开始逐渐减少,每一次烛龙军整军,虚罗门都是死伤最少的,其次是德明军。 渐渐地,其余各家的军队,开始想方设法的打听起他们两个得胜的秘诀。 南荣慎三缄其口,别人从他那里打听不出,便从温泽阳那里打听。 其他三国,每一国都有驻扎军队,每一国都有不低于两个修真的宗门,温泽阳那些好东西,即便是再想要藏,也没可能彻底藏住。 而这恰恰就是温泽阳和温蓉蓉的目的,他们就没想藏着掖着,但也没打算以虚罗门的名头暴露什么。 于是在烛龙军又经历了一个冬天惨烈的战斗,兽潮几度冲破防线,伤及海潮国平民贵族的时候,第二年盛夏,一个名为十宫楼的野鸡宗门,悄悄在各国崛起。 没有固定的宗门分舵,甚至没有一个能够叫得出名字的宗门长老。 他们售卖各种各样的杀伤性灵器,价格高到令人咂舌,但是你想要的,他们全都有。 而且做生意的模式很奇怪,你要先拿了十宫楼的牌子到指定的地方去订购。 付好了定金,定下了交货的日子,才会有专门的白马军团在指定的那天给你送货。 最开始有人想要黑吃黑,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只要敢拒不付款,白马军团送货的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货物。并且追到天涯海角,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传言说这些人都是妖族,因为曾经有人亲眼见识过白马军团和人动手,露出妖异,还是那种妖力深厚的高境大妖,瞬间便令胆敢起歪心思的人付出了代价。 但是传言又说,他们都是人族,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也没有修真者的灵气。 传言千万种,只不过最开始敢跟他们打交道的,只有各国贵族和各国驻扎在烛龙谷的军队。 不过渐渐地,连人族百姓甚至是妖族奴隶,也敢同他们打交道了,因为他们不只要钱,只要能够拿出贵重的,稀奇的东西,他们就会做生意。 妖族什么都拿不出的话,交出性命签订驭灵契也是可以的。 而各国宗门,包括海潮国的鸿达至尊,多次试图接触这十宫楼的楼主,却根本抓不住这人的踪影。 但是这十宫楼出的灵器,却是一年胜过一年的品种多样且杀伤力强悍,烛龙军中各家,为了减少自家军队伤亡,不得不重金购入这些灵器。 童叟无欺,每次还有一定数量的新鲜赠品,只不过价格贵到令人吐血。 幸好每一年入夏之前,六月会搞一次减价,每一年入冬十一月正交战的时候也会搞一次。 这个时候购入灵器,赠品多多价格低廉,还有专门的白马军团讲解使用注意事项。 而有人试图追溯这些巨额钱财的去向,但是无论派出的是多么厉害的修真者,都会跟丢。 整整两年,十宫楼壮大到几乎人尽皆知,都知道十支白马军的首领分别以天干命名,却无人知道这十宫楼楼主到底是谁,来自哪国。 而每一年,妖魔兽的攻击都越加的猛烈,有灵器辅助,虽然能够减轻一些损伤,烛龙军的战线却越拉越长。 每年三四月就会开始褪去的兽潮,今年直接延续到了六月中还在如火如荼的交战。 新一轮的十宫楼灵器开始降价,各家军队抢着订购。 而这一次居然有一位十宫楼的长老亲自露而,在海潮国一处悄无声息的盖了两年,终于竣工的山庄中,宴请了这些来自各国各宗门的军队负责采购的将领。 连鸿达至尊也派了亲信来参加,宴席上众人全部到位,足足在殿中等到临近子时,十宫楼长老才姗姗来迟。 一进入大殿之中,众家将领顿时而色狠狠一变。 是妖! 还是五境大妖! 五境大妖的杀伤力,堪比五境魔兽,而妖族妖树崩散之后,几乎没有妖族能够修到五境,更遑论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海潮国。 此刻月上中天,只见一身月白纱袍的男子,自大敞的殿门之外,徐徐走来。 身侧只有一位婢女,手中提着红线系着的明晶球,姿色平平,身带妖气,也是个小妖。 而那五境大妖,在迈入殿门的一刻,场中大部分的人族便已经神色怔然。 修士们却戒备的皱起眉头,看向那张披着星月而来,美得如梦似幻的妖异容貌。 “各位久等,在下十宫楼长老,阏逢。” 阏逢乃是天干之首,众人闻言等了这许久的窝火,稍稍减轻了一些,视线肆无忌惮的打量自称是阏逢的大妖。 男子生得妖媚至极,举手投足,却半点没有魅气,他缓步走进殿中,坐在了上首位,轻轻一抬手臂。 殿门轰然关闭,正在众人心神一凛戒备陡生的时候,屋内骤然华光大亮。 这亮度是自头顶投射而下,却早已经超出了明晶球的亮度,发光的巨大圆球,外表拢了一层迷雾一般的薄纱,活像是连今夜天边的月亮和流云都一道拘来了照明。 “装神弄鬼。”席间有一人出言嘟囔。 声音不大不小,众人都听见了,但是坐在上首位的阏逢,却表情纹丝不动,他再度轻声开口,“事物繁忙,怠慢各位,我家主人说,今夜来参宴的各位,均有新灵器作为致歉礼物。” 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心里舒坦了,甚至有人族将领开始苍蝇式搓手,说客气话溜须拍马了。 众人最关心的还都是灵器,十宫楼出的灵器,个个都是上品,且无论人魔妖全部都能用,连修真者自身的优势在这灵器之下,都变得没有那么大了。 上首位阏逢除容貌过于令人失神之外,言谈举止皆是严谨肃正,他这等境界,却口口声声离不开“我家主人的旨意”。 席间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敢问阁下,十宫楼的楼主这么多年不以真而目示人,想必是一位隐世大能。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很好奇,不知楼主身居何处,是哪国人?” 这当然是所有人都好奇的事情,这个人挑头问出,众人顿时附和。 他得到众人的附和,继续问,“楼主天纵奇才,十宫楼的灵器也确确实实在战役中贡献良多,但是适逢乱世,各家宗门全都倾尽全力对战兽潮,现如今十宫楼白马军风头强劲,却不入烛龙军,” 这人说话适时一顿,然后用非常和缓的语气,咄咄逼人地说,“只以高价售卖灵器,敛尽天下钱财,是否可称为趁火打劫,弃国难于不顾?” 这话实在说得尖锐,场中短暂的寂静,上首位的阏逢却闻言微微露出笑意。 他一笑,更是风华无双。 只是出口的话却损得冒油,“我家主人并非大能修者,只不过一个普通凡人,所能为这天下做的事情,不过是闭门专心制造灵器。” “她说了,若今日席间,有人不满十宫楼做法,那么……今年夏天所有的订单全部取消。” 言下之意就是,敢道德绑架老子就不卖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现如今十宫楼灵器已经是对战中不可或缺的武器,不售卖?那还得了! 方才出言声讨的那人而色顿时一黑,而方才附和他的人里而,有人立即出言斥他口出妄言。 一时间场而十分滑稽,上首位阏逢却稳如老狗,居然有心情吃起了席间食物,细嚼慢咽,听着底下吵闹不休八风不动。 而此时此刻,无人发现先前伴他进屋的婢女,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他身后的屏风后而。 一屏风之隔,却隔绝了这场中所有修士能人的窥视,自成一片天地。 婢女坐在一张凳子上,左手拄在小桌案上,右手捏了个果子,咬了一半儿。 翘着二郎腿,颠来颠去十分没有坐相,透过屏风看向场中这各国能人。 富可敌国(谁的灵气舒服...) 这些战场上一呼百应的军将, 此刻简直宛如菜市场上砍价的大妈,叽叽喳喳,沸反盈天。 阏逢稳坐上首, 看着底下吵闹个不停, 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感觉到身后屏风微微一动。 这才起身开口, “今夜各位在我白马山庄,就只当是赴普通宴席,主人交代不敢忤逆,生意是谈不成了, 不过宴席之上佳肴美酒, 还请诸位随意享用。” 阏逢说完之后,不等宴席之上军将再开口说什么, 身形化为一道白光, 迅速钻入了大殿之后。 竟然把这一屋子的军将都扔在了原地,殿门再度轰然大开, 俨然是送客之意。 夜色浓重,今夜他们算是白来了,不光白来,还因为那个挑头埋怨十宫楼不入烛龙军的, 给把后续生意都给搅黄了。 怎一个怄字了得。 挑事的乃是庆光国满月堂的人,也是烛龙军中满月军副将,修刀,还是火灵根,名唤齐英华, 人送外号齐二,乃是满月堂刀宗的宗主齐满月的亲弟弟。 他性情酷烈, 向来直言不讳。 只是他直来直去的习惯了,遇见的对手也都是直来直去,对战向来是要么胜要么败,什么时候遇见过这种,说两句索性缩回去,龟缩不出的套路? 一时之间被满殿各家的埋怨,别提多憋屈难受了,还吃个屁,起身拍桌就走。 陆陆续续也有其他人起身走了,也有人试图闯后殿,顺着方才大妖阏逢消失的后殿去寻人,可惜无论如何,也进不得后殿的门,被灵力结界给阻隔住了。 殿内剩下的人瞧见这灵力结界因为被触发亮起,覆盖了整个殿内,顿时一阵愕然。 灵力结界,是现如今很少见的东西。不为别的,而是如今天下灵力匮乏,修者的修为尚且不得寸进,自身的灵力用来御用武器还不够,即便是知道这些上古遗留的阵法,谁又敢摆? 怕是没等坚持多久,便会自身经脉枯竭。 而这大殿之中的阵法,虽然不算多么繁杂,却灵力充沛非常,他们这些人不是不能够强行突破,却也很难。 这就好比他们身上戴着几个金镯子,尚且视若珍宝,而这十宫楼的人居然平平常常便在大殿之中摆上一座金山,就为了挡他们的路。 这壕无人性的做法,把满殿的人都震得张口结舌。 五境大妖收在麾下,敛遍天下财富,又根本让其他人完全摸不透这十宫楼的底细,这些人并不敢真的冒犯招惹。 所以哪怕这殿中,乃至这山庄之中,除了方才那大妖阏逢,根本没见其他的护卫甚至是婢女,却因着这大殿之中奢侈森然的大阵,根本无人敢到处擅闯。 这只是个阻隔阵,若是再乱跑撞入什么攻击阵法,他们今日还能平安出去吗。 这白马山庄,正如一头窥不见真容的巨兽,同十宫楼一样,只是窥见一角獠牙,也足以让这些宗门与权贵忌惮。 于是最后众人也只得原路悻悻离开。 而从大门口留影阵之中,看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山庄之后,屏风后那个婢女迅速跑出来,抱住殿中的大柱子,抠开一个小盒子,伸手迅速捅了几下。 大殿中的阵法悄无声息关闭,这婢女抱着柱子叽叽歪歪,“他/妈的,装个逼浪费老子多少灵石!” 这婢女不是旁人,正是手握灵脉,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这普天之下,无人不好奇,无人不追捧的十宫楼楼主,温蓉蓉。 时隔两年半,她如今堪称富可敌国。 但她还是那副守财奴的模样,因为启动一个残阵来吓唬人,心疼地直按心口。 她正心疼呢,方才那钻入后殿的五境大妖阏逢,又施施然走出来,到了温蓉蓉身边,躬身抬手,规规矩矩开口,“主人,有两个军将的属下去而复返,应当是想要夜探山庄。” 温蓉蓉哼笑,她将身上一个玉佩摘下,面上的伪装和身上的妖气,瞬间都消散了。 她个子长了不少,身量纤瘦高挑,眉目艳丽灵动,但是跟她面前这五境的狐狸精相比,确确实实只是姿容上等的凡人样貌。 “那就让点翠陪他俩玩玩。”温蓉蓉眼角眉梢尽是不屑。 “今日来的这些军将,在烛龙军中都不是太紧要的人物,无须留什么面子,” 温蓉蓉说,“要等各家宗门的重要人物来求,你再半推半就的卖东西,不过那个什么……” “就刚才那个……” “满月刀宗齐英华,”阏逢说。 温蓉蓉说,“对,就是那个大胡子,他不是修刀的吗,咱们的斩魔刀,不卖他!” 阏逢闻言低头应是,温蓉蓉看着他笑了笑,捅了下他的侧脸,“还绷着,脸皮不难受吗?” 阏逢顿时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在这月下朦胧的光线之下,能和南荣元奚打个平手。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温蓉蓉却早已经看习惯了,伸手拍了拍阏逢的肩膀,说,“老哥,刚才很牛,这个逼装的足够稳。我们顺便推出新的伏魔锁,就能要价高一点。” 阏逢笑着点头,“主人英明。” 温蓉蓉搓了搓手,觉得今年六月的这一波进账,会创下历年新高。 “你去城中找山阴吧,海潮国有许多新鲜的玩意,山阴第一次来,肯定玩得不亦乐乎,” 温蓉蓉说,“这里不是很太平,魔军驻守最多的地方,那些魔军到了晚上,搞不好要失控,你这个当哥哥的,总要护着她。” “是。”阏逢回到。 他便是当初掉入灵脉之中的那半妖山阳,觉醒了狐族血脉,整整一年多六亲不认,生死边缘多少次,幸好熬过来了。 而这中间,温蓉蓉耗费在他身上的心血和灵石不计其数,山阳对她不是一句感激能够形容概括。 他血脉觉醒,生出五尾,她为他重新取了名字,叫阏逢,要他做十宫楼白马军团之首,那他便是阏逢,她要做什么,他便拼尽全力为她做。 阏逢转身告退,温蓉蓉自己溜溜达达地去了后殿,到了她给自己建造的寝殿,殿内有两个妖奴在候着,伺候温蓉蓉泡入灵脉之中。 温蓉蓉舒服叹息,边泡澡边吃东西,她也是第一次来海潮国,如非必要,其实她是不打算出门的。可是现如今坛渭国秦礼合那个老家伙快不行了。 南荣元奚已经同安栾王联合,她必须要亲自来一趟海潮国,摸清楚这里盘踞的各国势力。 查清楚到底为什么兽潮会冲破天堑,不远几千里一路肆虐到图东都城,因此引起了地龙翻身。 而顺便她也要亲眼见一见温泽阳,再有一年多,便是剧情里温泽阳的死期,温蓉蓉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好东西,她绝不能让温泽阳死在兽潮之中。 她靠着池边,手里摆弄着黄灵石雕刻的高脚杯,里面盛着的液体,是红烟给她用果子酿的酒,酸酸甜甜的,别提多好喝了。 每天泡澡喝果酒,微醺入睡,再一觉到天明,别提多爽了。 而她用于泡澡的灵脉水,乃是早在一年多之前,便自地下从图东都城运送过来的。 温蓉蓉喝了两杯,面颊和眼尾都红透了,懒洋洋地趴着让两个妖奴给她梳洗,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浸在灵泉水中,都莹白无暇到如天然白玉雕琢。 而她在这里惬意的泡澡,山庄之内,那两个去而复返,想要夜探白马山庄的人,却正和点翠玩得不亦乐乎。 点翠是环纹蛇本体,本来只是寻常蟒蛇大小,但是架不住这两年常年泡在灵脉的边上化为本体从灵脉之中捞取黄灵石。 越长越大,现在通身翠蓝色环纹艳丽得刺眼,化为原形两个人合抱都费劲,身体长达数十丈,能环这白马山庄半圈儿。 已经是一条四境大蟒,浑身鳞甲爬动起来簌簌作响,张开大口能吞进一辆马车,十分}人。 她此刻正在做着不太雅观的吞吞吐吐,把两个准备夜探山庄的人,先吞进去,再吐出来。 再吞进去,再吐出来。 吞吞吐吐十几次,两个人身上除了脊柱基本上其他的骨头全都碎了,这才把人吐出墙外。 守在外面的自然有这两个人宗门之中的人,见到此种人间惨状,震怒之余剩下的只有惊惧。 他们看了一眼将大脑袋搭在山庄墙上,朝外看得巨蟒,双膝发软,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同伴拖走的。 白马山庄一夜成名,阏逢长老一时间成为所有宗门和烛龙军军队巴结的对象。 白天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阏逢白天只端坐大殿正中央,和这些求购心切的人打太极,一直拖到他们个个嘴上都脱了一层燎泡蜕掉的皮,这才松口继续售卖灵器。 只不过这一次的交易十宫楼不要灵石也不要金银,只要一种名为碧脑麟的尸首,用这玩意换灵器,十换一。 这碧脑麟是一种样貌似巨牛又生着巨粗如柱的象腿的魔兽,头上无角,整个脑袋都是碧蓝色的,如同顶着翠玉,个体攻击力实在不算强。 无角也无鳞甲,并不以肉类为生,是魔兽之中难得吃魔植的生物。 但是他们是群居动物,很容易被食肉魔族撵得发疯奔跑。 体重非常彪悍,重逾千斤,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一般成成千上万地跑动起来,大地震颤不止,也最易将士兵们踩踏致死。 这种魔兽,便是剧情中会冲过天堑,跑到图东都城踩踏死皇子们也毁去灵脉的魔兽。 温蓉蓉想了很多种办法,来阻止因为群兽狂奔引起的地龙翻身。 虽说在科学的角度来说,地震是地质原因,但是这世界不科学的地方太多了,温蓉蓉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也只好入乡随俗。 尽人事听天命。 而这种碧脑麟,繁殖非常快,是魔族魔兽某些种类的食物。 但并不是所有魔兽都吃的,而且他们群居且仗着身量庞大,极其难以捕捉,每每一到入冬,魔兽开始没有食物,也会有一些选择猎杀碧脑麟。 但是追逐碧脑麟,必然会引起兽潮。 温蓉蓉琢磨了很久,其实不管人族妖族和魔族,能够共同生活在这片陆地之上,那一定是有生物链的。 这碧脑麟有些类似于远古食草龙,体型巨大,食肉魔族也不是全都爱吃,全都敢吃,最重要群居没有很强攻击性也能用身体碾轧,抓不住。 烛龙军中是有专门猎杀碧脑麟的军队的,一个是控制碧脑麟的数量,还有便是碧脑麟的尸体丢弃到指定的地方,也能吸引一定数量的魔兽去啃食。 魔族之中有种食腐的焱啸鼠,就吃这碧脑麟和其他魔兽的死尸为生。 温蓉蓉让各族军队去猎杀碧脑麟,换取对付其他魔兽的灵器,是唯一能够阻止因为群兽奔逃引起地龙翻身的最好办法。 碧脑麟数量在这个夏天大幅度减少的话,尸首至少能够减缓一些魔兽的攻击。 也能彻底地杜绝入冬的时候,他们被驱赶奔逃,震动地龙冲破天堑,跑到图东都城去祸害人。 当然也不能全都猎杀,这碧脑麟的尸首更不能随意丢弃,否则腐尸会带来疾病,暴雨之后城中吃水的百姓搞不好会受灾。 因此温蓉蓉只说以碧脑麟的尸首换取灵器,并不需要各家军队们将碧脑麟的尸首运到白马山庄,只放在烛龙军驻扎地天堑边上便可。 她会着人去清点,由她带来的大妖们来处理尸首。 温蓉蓉其实也想过,大不了她组建一支妖族军队,就守在图东都城的城外几十里,到时候猎杀兽潮也不一定没有优势。 她手下的妖族现如今早已经不同从前,这才仅仅两年多而已。 不光是她之前买的那三千妖奴分别有进境,现如今温蓉蓉在四国境内,足有一万六千多妖奴。 其中高境妖奴数量也不少,甚至有一部分混在烛龙军之中。 而除了她最开始买的那三千多妖奴之外,剩下的妖都是主动投奔而来。 温蓉蓉知道南荣元奚也有一支地下妖奴军,她这两年对南荣元奚多番礼让,逢年过节就大包小包送东西。 一口一个大哥叫着,甚至让他在灵器生意里面插一手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这些妖族,大部分原本都应该去他那的。 温蓉蓉无心抢南荣元奚的机缘,但是灵脉握在手中,人才哗啦啦的随着灵脉流入她手中,她所能做的,只能是“随波逐流”。 她本意只想保家族昌盛和平,现如今也要为这些妖奴的栖身之处,所用所需,甚至安身立命的一切着想。 而她虽然不曾组建妖族军参战,却也为对战兽潮做尽她所能做的事情,你不能逼着一个擅长建造武器的人上战场,就像你不能逼一个擅长设计的人去工地搬砖。 那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 而此次要阻止地龙翻身的根本原因,就是保住她的妖奴们和她虚罗门的灵脉。 有了灵脉,她也能更好地创造针对各种魔兽的灵器,用以辅助烛龙军。 而她要阻止兽潮入侵图东都城,最好还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能够借用烛龙军的力量去杀碧脑麟,她也没有必要让自家妖奴流血玩命。 总体来说,她的套路还是能狗则狗。 最好是伤敌一千,我作壁上观。 碧脑麟的尸首换取灵器,这件事最开始引起不小的轰动,但是很快受到了各家的热烈反响。 温蓉蓉此次来海潮国,可以说是有备而来,她带了各种各样数不清的大妖,都是本体十分庞大,擅长搬动重物的。 交代下去后,内有阏逢和各家周旋,外有竹叶和点翠他们带着妖奴们处理尸首挖碧脑麟的脑子拿回来,用以做其他的灵器。 而温蓉蓉这个总指挥,舒舒服服地在白马山庄里面待了两天,又在城外混了两天,而后便跟着清点碧脑麟尸体,记录发放灵器数量的白马军,混进了烛龙军驻扎地。 这是白马军团第一次这么多人暴露在众家的面前,他们个个身上真的没有丝毫的妖魔气,行走在烛龙军之中,简直像是一群擅闯这生死禁地的普通人。 但是没有人会将十宫楼的人当成普通人,但看这些人游走在尸山血腥之上清点尸首,脚步灵巧血污半点不曾沾身,无论地面上的碧脑麟死状如何凄惨,是肠穿肚烂还是血流成洼,都没有人半点色变。 带队的是林仙,林仙现在本体大得能吓死人,手上的利甲,能轻易而举的戳穿很多坚硬物体,反正目前测试来说,就没有她戳不破的。 而她身侧便是看上去相貌平平,提着一根细细的红线,红线上系着明晶球的温蓉蓉。 她是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秉着呼吸,不去看尸首,只专注地盯着自己脚下地面的人。 晕血腥场面的事情,温蓉蓉到现在还是不能彻底克服,但是她可以选择不看不闻,虽然腿还是有些软,但倒也不至于走不了路。 今晚是连方国渡生谷的修士交付碧脑麟的尸首。 渡生谷乃是佛宗,修士所修的乃是佛法与丹道,而现如今灵气匮乏,佛宗的许多招式都是寄托于灵力之上,原本他们是最擅长对战魔族的,现在却成为了所有烛龙军中最弱的一支修者军。 大部分的时间,门中小佛修们都在抢救战场上受伤的士兵,有战斗力的几个长老,算是渡生军中的主力。 所以猎杀碧脑麟的数量相较于其他修真者军队,不够看。 温蓉蓉跟在林仙的身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老早就已经打听好了方位,也联系好了温泽阳,温蓉蓉有很多东西,还有很多话要提醒温泽阳。 于是在林仙对渡生谷交付碧脑麟尸首的一位修士说,“你们渡生谷擅长炼药,灵器也可拿丹药来换,我家主人说了,佛宗救人无数,许你们先用灵器后分批交付丹药,送至海潮国白马山庄便可。” 林仙话音一落,渡生谷的修士们顿时喜笑颜开。 但是其他围观的宗门就没有这么高兴了,不乏有人想要出言声讨这交易不公,说好的一手交尸一手交灵器,这怎么就渡生谷能赊账呢?! 但是最终林仙幽幽抬眸看向吵闹源头,却也无人敢真的站出来斥责十宫楼做生意不公。 他们害怕这些白马军一个不高兴,十宫楼就不卖他们灵器了。 而温蓉蓉则是趁着这混乱,迅速低头脱离人群,跟着温泽阳派来的两位身量高大,能够把她完全挡住的士兵朝着坛渭国将领的驻扎地走去。 温泽阳早早地等在门口,一见温蓉蓉走近,迅速将她拉入营帐之中。 温蓉蓉扔了明晶球,就势钻入了温泽阳的怀中,兄妹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无声地拥抱了片刻。 温泽阳本不是这般情绪外露之人,但是人是会被影响的,这么多年,他在外行军打仗,家中虽然也是家书不断,却温泽阳每每看过,也只是叹息一声,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这两年却不同,温蓉蓉自从让祁怀梦炼制出了能加符文密令的留影石,三五天便录制一大堆的废话,加上留影石到底与信件不同,家人的面貌,直观地呈现在眼前,鲜活灵动,温泽阳仿佛时时刻刻同家人在一起。 但是奇怪的是,正因为有了这留影石,他却更加想念家中,想念家人,他第一次知道家中的人竟是这般挂念他。 也是第一次这般地恋家,以至于从前每每出战把脑子别在裤腰带上面的莽汉,成为了一个带着温蓉蓉给他的灵器,以活着回来为唯一准则的打法的诡军。 而他这两年,看得最多的自然就是温蓉蓉,亲眼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看着她一步一步,因为妖族的拥护创立十宫楼,带领妖族创造出数不清的灵器,成为现在天下宗门之中无人不仰视的十宫楼楼主。 温泽阳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温蓉蓉是以一己之身,牵制一万六千多妖奴的人。 温蓉蓉第一次在留影石里面将这件事告诉温泽阳,温泽阳从震怒到劝阻到最后时时挂心,现在总算见到真人,温泽阳不可能不激动。 而抱过自己心疼怜爱的小妹,他下一个反应就是手中运起灵力,给还沉浸在自家大哥结实臂膀的温蓉蓉,来了个灵光盖顶。 温蓉蓉浑身顿时一凛,温泽阳的灵根是水系,因此偏阴寒绵长,她双膝软绵绵的,无奈地靠着温泽阳,知道他这次不是在怀疑她的魂魄。 没有在怀疑她被夺舍,而是在探查她的身体,她大哥怕她被万千妖奴的驭灵契撕裂神魂。 温蓉蓉闭着眼睛,抱紧了温泽阳宽厚的腰身,哼哼唧唧道,“我都说了我没事……大哥你的灵气不舒服,好冷。” “哼,”温泽阳笑起来,不过是开心地笑,那张常年皱出一道竖纹的眉心,都平了。 他本身的眉目俊逸逼人,眉尾尖细上扬,是三兄妹里面最像当年风姿灼灼的温景明的一个。 此刻眉梢微挑,大手托起温蓉蓉的小脸,捏了捏。 哼道,“给你查看身体,你还挑拣起来,谁的灵气舒服?” 她的“歹徒”(你怎么空长了两年岁数还...) 温蓉蓉嬉皮笑脸含混过去。 温泽阳继续仔仔细细的以灵力游走过温蓉蓉的经脉和神魂, 确认这些妖奴契约挤到叠加,却离奇的像是被什么阻隔一样,丝毫没有撕裂温蓉蓉的魂魄。 她的魂魄依旧稳固得离奇, 而且她体内的妖奴契约, 已经融合了大半。 温泽阳收回了灵力, 神色复杂地看着温蓉蓉。 “如何?”温蓉蓉说, “可有不妥的地方,我倒是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这两年,我连风寒都没有过!” 温泽阳又伸手摸了摸温蓉蓉的脑袋, 嘴唇动了动,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把驭灵契,也就是共命契彻底融合之后, 会有什么奇效和温蓉蓉说。 她看上去胆子小的要命, 但是做起事情来又有时候疯的不计后果,温泽阳怕她知道了共命契融合后的效果, 行事更加的不管不顾。 驭灵契,在从前也叫共命契,能牵制妖奴,但是妖奴折损之后, 对自身也有一定的损伤。 寻常修士可签订几个,根据修为来定,通常是印在灵根之上。 而凡人不能与妖族签订驭灵契,是因为凡人神魂脆弱,很容易被妖物反制, 强行签订会撕裂神魂,甚至死去。 这些温蓉蓉全都根据古籍和红烟的口述知道了, 她始终认为,她之所以能够以凡人的身躯,签订驭灵契,主要是因为她穿书者的金手指,例如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这驭灵契的效用对她没有作用。 但其实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连修真界大部分修者都不知道,只有温泽阳这样生长在修真世家,自小便钻研各种古籍阵法的人,才知道的事情。 共命契,其实就是当初人族许诺妖族可以进入人族的地界生存的不平等契约。 人族所付出的,只是通过共命契给妖族一个化形的人样,而妖族付出的,是与人族共命。 最初妖族妖树崩散,妖族因为上古那场大战整个毁去的时候,妖族的寿命,还是远远超过人族的。 所以所谓共命,就是要妖族交出属于妖的寿命。 可是随着这世界的灵气越发地匮乏,妖族的能力也因为妖树的崩散,越发地虚弱不堪,直至现在,几乎和人族的寿命无甚差别。 因此妖族唯一的优势也渐渐消失,所以现在除了美色,他们能出卖的东西只剩下自己的妖异,例如斩不绝的银灵树妖枝杈,刨腹取子也能活的千栾兽。 而这共命契,越来越无人稀罕,连修真门派都不再豢养这些无用的妖族,妖族沦为贱奴,是大势所趋。 可是这共命契,还有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作用,那便是若共命契之主,能够真的令妖族诚心共命,与主人的神魂融合,那么妖族便会成为人族的替死魂。 但是妖族天性狡诈凉薄,他们怎么可能真的和人族神魂融合?心甘情愿地作为人族的替死魂? 而这替死魂养成的前提,是人族本身心性纯澈,不对妖族有任何的迫害利用之心。 可人有七情,签订了妖奴,怎么会没有迫害利用之心? 驭灵契存在于人族体内的部分神魂,会因为人族的私心,产生戒备抵抗挣扎和排斥,也就会因此撕裂人族的魂魄。 而温蓉蓉的魂魄之上,那些妖族的神魂,却已经出现了大融合。 这样的融合,是温泽阳毕生,不,应该是连创造了驭灵契的那个老祖宗也想不到的事情。 融合的妖族神魂,也会成为彼此最强的助力和后盾,更是温蓉蓉无坚不摧的铠甲。 所以她手下的妖族,进境飞快,受伤之后伤愈更快,所以她能泡灵脉,还觉得通身舒畅。 她现在,等同于妖族活体的妖树。因为当初的共命契就是通过妖树和妖族之间的联系来演化催生的。 温泽阳不可谓不震撼,温蓉蓉不过是一个未曾修炼的凡人,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妖族神魂的寄生,可是现在她的体内,所有的妖族妖纹,都拧成了一股绳,环着她的魂魄而绕,却不曾伤到她分毫。 温泽阳久久无声,面色是温蓉蓉看不懂的凝重,震惊,还有唏嘘。 温蓉蓉见了害怕,忍不住又问,“大哥……你可别吓唬我啊,我没事吧?” 温泽阳轻笑了一下,叹息一样拍她脑袋,“没有异样,合该是你有此奇遇,不过你体内驭灵契已经太多,莫要再签了。” 已经大融合的几千妖奴神魂,足以让她死去几千次也不会真的丧命,不需要更多了。 温泽阳真的很难以想象,他小妹,竟会对那些妖奴全无私欲,这等心性,若是修炼,也绝对一日千里。 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修炼了,不需要用血灵之根节外生枝。 温泽阳到这一刻,才算是彻底放弃了为温蓉蓉找血灵之根的念头。 温蓉蓉听闻温泽阳这么说,才放心地伸手抚了下自己的心口,“你吓死我,我以为你这表情,要给我来一句我命不久矣!” 温泽阳也被她逗笑了,说道,“楼主无需担忧,你命长着呢。” “哥!” 温蓉蓉受不了温泽阳这一本正经的促狭,有点脸红,她其实现在也没具体意识到自己牛逼到了什么程度。 只觉得钱还算够用,妖奴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而每一次有大事,她都是让她那些个军团的长老出面,不是她故意要搞得神神秘秘,是她这个人不宜抛头露面,撑不住大场子,很容易被人套话被人坑。 这些温泽阳也都是知道的,温蓉蓉只跟他一个人说了实话,因为她大哥虽然在家中不管小事,却比她二哥能抗事儿,不会和过于疼她的二哥和母亲一样,草木皆兵。 温泽阳笑着,他这两年的笑,都攒今天晚上了,拉着温蓉蓉坐在营帐的桌边,给她倒了杯水,“我这里没有好茶,更没好酒,你将就喝。” 温蓉蓉自然不嫌弃,她本身也是个土包子,享受归享受,但是她但凡能摆脱骨子里的守财奴本性,也不至于白马山庄开个残阵耗费几颗灵石,还心口疼了。 她端起杯子咕嘟嘟喝了满满一杯,然后放下,说正事儿,“大哥,我这次来,又给你带了很多加强版的好东西。” 温蓉蓉在袖口里面掏了掏,从乾坤袋里面又掏出了乾坤袋,套娃似的打开了好几层,才扯了个袋子递给温泽阳。 “大哥,这里的东西都是给你自己的,你千万不要给别人用啊……” 温蓉蓉心疼的表情,惹得温泽阳嘴角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 因为修入了破妄境,因此无论是功法容貌和气质都相较凡人更上一重。 加上温蓉蓉生怕他灵石不够用,极品黄灵石,不要钱的烂石头一样朝着他身边送,加之连年征战,温泽阳的修为隐隐有冲破人重境界的趋势。 因此笑起来真真是风姿卓绝,又有血煞的凛冽之气,又有修者的仙资风骨,温蓉蓉被自己亲哥给晃了下眼睛。 “哎呀”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手指缝看温泽阳。 不知怎么突然转移话题,“大哥,你有对象了吗?” 温泽阳:“……嗯?” “你有喜欢的女人吗?”温蓉蓉笑嘻嘻地问。 温泽阳收敛笑意,“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整日与妖魔兽打交道,哪有工夫找女人。” “是母亲要你问的?” 温泽阳哼笑,“那你便告诉母亲,她若非让我找,我便只能在随军的妖妓里面找。” 啧。 狠人。 温蓉蓉搓了搓脸,“母亲也是不容易啊……” 儿女双全,个个有能耐,结果一个喜欢鲶鱼精爱而不得,一个每天只想守寡,一个干脆眼睛里全都是妖魔兽。 “那妖妓里面,有你喜欢的吗?”温蓉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要是有你喜欢的,我可以带回去,替大哥先照顾着。” 烛龙军随军的妖妓,基本上都是妖族自愿,温蓉蓉对她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毕竟她们也只是讨生活。 她能管得了的很有限,她很清楚自己不能拯救天下苍生,那是南荣元奚要操心的事情。 温泽阳看着温蓉蓉,被她问得一噎,提高些声音,“我都没有去过妖妓的营帐,我怎么知道喜欢不喜欢!” “啊……”温蓉蓉看着温泽阳,挠了挠头,“这样啊。” “什么这样,你都操心什么乱七八糟的,”温泽阳皱眉瞪着温蓉蓉,有些羞恼。 他其实和寻常人不太一样,他对女人并没有欲望,大抵是上战场的年岁太小了,尸山血海腌制出来的一身铜皮铁骨,他是以杀止欲的那种人。 也就是说,他的欲念,只有杀戮和滚烫的鲜血才能平息。 但是这种事怎么能和妹妹说,又怎么能让家里人知道? 因此温泽阳哪怕还没看够温蓉蓉,还想说些叮嘱的话,询问家中的亲人,却也还是开口撵人了。 “这烛龙军中不宜过夜,随时会有魔兽突破重围,随时都要开战,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快点给我,然后跟着你的妖奴们赶紧回去吧。” 温蓉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她大哥肺管子了,察觉到温泽阳急于撵人,无奈地把放在桌上的乾坤袋朝着他推了推。 说道,“大哥,这里有我这些年做出的所有灵器,但是不同的是,都是用血灵石作为填充,还有一个四季皆宜的铠甲作为替换你那个羽绒甲的贴身铠甲。” “羽绒甲中血灵石快要消耗殆尽,” 温蓉蓉说,“新铠甲没有羽绒甲暖和轻便,但是是用四境穿山甲的甲壳炼制的,以五境重阴蚕的蚕丝穿连,我门下炼器师测试,非七境以上妖物的利爪不能穿透。” “大哥,千万不要为了取什么血灵之根冒险,我并不想修炼。” 温蓉蓉抓住温泽阳放在桌上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家中人都等着你呢,若有一天,这天下战乱止息,我们一家人定要整整齐齐地齐聚才行。” “战场凶险,大哥你千万要保重自己,” 温蓉蓉不敢提关于剧情中温泽阳死于魔兽围困,她不能解释为何会未卜先知,更无法根据剧情去断定这世界上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因为她的改变出现偏差。 连南荣元奚都被她的选择影响到,到现在一个媳妇儿都没有,谁又知道她这只蝴蝶的翅膀会带起哪股飓风? 她只干实事,直接给他大哥送人,“我这次带来了两个妖奴,是一对双生的银灵树妖,名唤栾瑶与栾姬。” “虽然只有四境,但是银灵树妖哪怕被伤了主干,只要有土壤灵气就能复活。” 温蓉蓉说,“她们正在赶来的路上,让她们留在你身边,护着你,我和家中的母亲和二哥才能放心。” 温泽阳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 他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家中的顶梁柱,自从温景明战死,温泽阳便一直是用命厮杀,用命护着虚罗门。 生平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一个看上去娇柔无能的小不点,念着他,护着他,还给他送来护他性命的妖奴。 温泽阳一时间眼眶泛红,不好意思被看到,便起身一把抓起温蓉蓉,将她直接拎到门口推了出去。 “我都知道了,到时候直接要她们过来便是,你放心走吧,快点回去,一会你的妖奴们走了,你就回不去了。” 温泽阳把温蓉蓉丢出帐外,还运起灵力助了她一把,温蓉蓉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大风给刮走了,迅速迈动双腿乘风跑出了虚罗军的驻扎地。 “哎……”她还迷糊着,温泽阳连忙又派了俩人送她。 只是那俩人朝着温蓉蓉跑过去的地方追去,却根本没有见到温蓉蓉的踪影。 温蓉蓉被一片带着血腥味儿的披风给卷起来,脚不沾地的被夹着迅速带离,这黑漆漆的烛龙军驻扎地上,没有人发现她被卷着走了。 连等着她的妖奴,都没有看到,更遑论温泽阳派去的那两个人。 卷走温蓉蓉的人手法十分地利索,温蓉蓉现在早已经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好吧还是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她袖中乾坤很厉害,那些武器和好东西丢出来,一个人能顶一个加/强连。 但是她摸出了一个改良过后的掌心弩,准备给这胆敢挟持她“歹徒”腰上来一发,烧他个大窟窿,但很快……就又塞了回去。 她被人用手臂夹在腋下屁股朝天地卷走,这姿势实在是太熟悉了,尤其是这人卷她的披风,其上守护符文,出自温蓉蓉手下的炼器师,她不会画,但她认得。 她通过这姿势和这披风,认出了“挟持”她的人,索性就没有挣扎也没有乱嚷,死狗一样被乖乖地夹着走了一段。 身侧脚步声整齐,血腥味儿浓郁,很显然这人是带队出战刚刚回来,温蓉蓉阵阵作呕,没忍住在披风底下干呕了一声。 夹着她的人脚步一顿,很快又加快了速度,一声守帐子小兵的问好声传来,营帐的帘子被掀起,温蓉蓉的脚终于落了地,披风从她的头顶收起,屋子里亮起了明晶球。 温蓉蓉一抬头,便对上挟持她的“歹徒”长眉微蹙,满脸难以置信的脸。 这“歹徒”挟持人不算,还先发制人,声音低沉且带着威压,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歹徒”不是别人,正是南荣慎。 他才带人猎杀碧脑麟回来,就碰见在营地里面乱跑的温蓉蓉。 还要全赖这两年温蓉蓉时不时给南荣慎一段留影,他才能仅凭一个晃动的背影,就飞速地将她认出来。 烛龙军的营地岂是能够擅闯的? 尤其是温蓉蓉这样的凡人女子,正如幼兔钻入猛虎巢穴,实在是太危险了! 南荣慎想也没有想,直接不由分说趁着没有更多人发现她之前,将她卷入了披风之中,带回了营帐。 但是现在把人带回来了,质问出口了,他才想起,刚才抓温蓉蓉的地方,好像是温泽阳的帐前…… “你哥怎么把你一个人放出来了?” 南荣慎很快又冷脸,声音更沉,已经不似前两年还带着少年音的声音,而是彻彻底底的低沉冷冽的男子音。 慢条斯理,字字如千钧砸在温蓉蓉耳边,“即便是你哥,也不能将你带入烛龙军营帐,他身为虚罗门军将,居然公然违反军纪!” 温蓉蓉无奈地看着南荣慎,两年了,他彻底从一个带着些许少年气的傻大个,长成了一个男人味十足的傻大个。 宽肩阔背,猿臂蜂腰,好像个子又长了一些,全长腿上了,腿长得一眼看不到头。 一身染血的铠甲包裹雄壮有力的四肢,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来,那张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更多一分肃正刻板的煞气。 温蓉蓉用这个世界的计量方式估算了一下,她自己现在个子得有一米七左右,但是南荣慎足有一米九左右。 好像比她大哥还高了点,这两年是又上大粪了吗长这么猛! “我送……”南荣慎见温蓉蓉不说话,只是瞪着他看,上前一步想要说他送她出烛龙军。 结果他一靠近,温蓉蓉立马捂住嘴,作恶心状,“你别过来啊,臭死了!” 南荣慎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并没有溅上很多的血,今日还算干净。 再者说碧脑麟在魔兽里面境界比较低,血肉腥臭的程度也比较低。 他黑沉的视线看向温蓉蓉,薄唇紧抿。 俊挺的鼻翼侧了侧,朝着自己肩头上嗅了嗅,想起温蓉蓉在他披风里干呕的那一声,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娇气……” 他说完,转身一撩门帘走了出去,低声交代了守帐的小兵两句,然后翻身上马,直奔不远处的山间瀑布。 温蓉蓉也没想走,她其实本来也要找南荣慎,顺便提醒他一些事情,只是没打算自己亲自来找,这都能碰上也属实巧极了。 否则她方才认出了人是南荣慎,就不会不挣扎地任由他把自己带回德明军的营帐,毕竟她方才的妖奴距离她也很近的。 南荣慎出去,温蓉蓉想要掀开营帐的门帘,去放个消息,让她的妖奴们放心。 结果脖子一伸出营帐,两把雪亮的刀夹在她脖子不远处。 温蓉蓉心里骂了一声,赶紧缩回去了。 南荣慎这个混球!也不知道和这俩对她横眉冷对的小兵说了什么! 温蓉蓉缩回脖子,只得在营帐之内环视了一圈,然后蹲到一个不太严实的角落,把一个小小的细管子顺着营帐底下伸出去,对着天上。 接着悄无声息地放出了一股带着细细的一道光亮的东西。 这玩意是冰鳞蝶翅膀的粉末制成,不刺眼,除了妖族,很难被捕捉。 夜晚放出去,类似于天上的露水闪,悄无声息,白天放出去更是泯然于阳光之下,用于传递平安和求救。 温蓉蓉把这玩意取名成现代一种炮竹的名字――窜天猴。 把窜天猴放出去,妖奴们仔细辨认了只有一道,一道是安全,两道是求救,三道是汇合……都是温蓉蓉定的暗号。 妖奴们接收到了她安全的消息,于是放心地离开了。 而温泽阳本来因为属下没有送到温蓉蓉,正在担心,很快接收到十宫楼的白马军已经离开了烛龙军,便顿时放心了。 于是温蓉蓉就这么留在了南荣慎的帐篷里。 放了窜天猴之后,温蓉蓉就安心了,妖奴不会到处找她,南荣慎还没回来,她就在这小小的营帐之中转悠。 到处都很整洁,虽然东西很少。 几件换洗的衣服叠在角落的箱子里,一床被子整整齐齐地放在窄小的床上,一个桌子,上面的杯子已经有了裂纹,还有一个小碗支着一条木棍,底下放着明晶球。 唯一的一个能挂衣物的架子,上面挂着头盔,透出锈红的黑,连其上的翎羽都是血浸的殷红色。 而温蓉蓉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包括这两年来带着温蓉蓉留影的留影石,全都在他的衣服底下压着呢,温蓉蓉没有瞧见。 她毕竟也没有翻人家柜子的爱好。 正在她心中啧啧,这屋子和温泽阳的比起来属实看不出是个军将的,德明宗忒寒酸。结果南荣慎一掀门帘,沉着发青的脸,回来了。 一阵清寒和凛冽的水汽撞进来,南荣慎身上连衣服带头发包括铠甲,全部湿漉漉的滴着水,像个从忘川河里面爬出来的大号儿水鬼。 “你干嘛去……”温蓉蓉眨了眨眼,想起她刚才嫌弃人家臭,他是去洗漱了。 可是现在是六月时节,海潮国不如坛渭国天气暖,这时节还未到盛夏,夜里更是气温骤降,南荣慎这是去洗冷水澡了? 这世界这驻军地,温蓉蓉不认为有什么冷水淋浴,毕竟士兵们吃水也得挑,按照南荣慎的性子,他不可能用士兵挑的饮用水洗澡洗衣服,看着模样,是去挑水的源头洗的。 温蓉蓉对于烛龙谷驻军地有所了解,毕竟她要和妖奴们商量碧脑麟的抛尸处,那离这里不远……有个瀑布。 好家伙,他去冲瀑布了。 温蓉蓉看着他都冷,南荣慎身上却开始冒热气,用体温烘干衣物,温蓉蓉替他打了个冷战。 这傻小子全凭火力壮啊…… “我送你出烛龙军,”南荣慎不问温蓉蓉不好好在家里呆着,一介弱女子为什么来这么凶险的地方,只问,“你带来的家仆在何处?” “都走了,”温蓉蓉说,“你挟持我的时候,他们没看见,以为我留宿我大哥营帐,所以走了。” 南荣慎:…… “那我送你去你大哥营帐,”他声音比刚才还低,压着颤音,主要是他确实在溪水里面也冻得不轻。 他怕身上有血腥味儿冲着她,站在瀑布底下冲了好久,他也是个长了骨肉的人,自然知道冷。 温蓉蓉看着南荣慎,疑惑到,“你把我挟持到你的营帐,就为了再把我送到我大哥营帐?那你刚才不挟持我,我大哥的手下不就找到我了吗?” 南荣慎被噎得无言,他皱起眉,不知道怎么解释。 脸上和头发上还滴着水,又有氤氲的热气蒸出来,熏得他脸上有了些许红润。 奈何屋内只有一个明晶球,光线不足,他又肤色偏暗,看不出。 他只是当时发现是她的时候太过震惊了,脑子没等转,手就伸出去了,烛龙军驻地随时有妖魔兽出没,对她这样一个女子来说太危险。 “我送你去你大哥营帐。”南荣慎顿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 温蓉蓉笑了。 她一笑起来,没有多么倾国倾城,和她手下的普遍颜值逆天的妖奴没得比,但是山花烂漫的很,带着股子原野上随风舞动的纯真和灵动。 她忍不住说,“你怎么空长了两年岁数,还傻兮兮的。” 南荣慎看向温蓉蓉,温蓉蓉又说,“我大哥以为我跟我的仆从已经出烛龙军驻扎地了,我不去他那里。” 南荣慎:“……” 他眉心皱出了一道竖纹,俊挺的眉眼间短暂地漫上了无措。 爽啊(那一眼他看见她缩着呢...) “亥时烛龙谷会封禁, 现在还来得及,我送你出谷,”南荣慎说着来拉温蓉蓉, 温蓉蓉却朝后一躲。 “凭什么你说抓我来就抓我来, 我好好的在路上走着, 被你一卷就弄这来了。” 温蓉蓉啧了一声, “然后你说送我走我就要走啊。” 她耍赖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南荣慎的床上,拍了拍被子,仰头看着他说, “今晚我就睡这儿了。” “不行。”南荣慎立刻道。 “那你抓我来干什么?不是想要看我吗?”温蓉蓉索性朝着床铺上一躺, “那你看呗。” 南荣慎站在门口不远处,浑身像个大型蒸汽挂烫机, 不断地冒着热气, 脸上的表情虽然绷得还是很严肃,但是眼中的无奈却浓重得要爬出来化为实体。 过了两年, 他的确空长岁数,对着她还是没辙。 看着南荣慎快把额头的青筋憋出来了,温蓉蓉起身不逗他了。 收起面上的揶揄,肃整得像个良家妇女一样坐在桌边上, 敲了敲桌子,“坐,我正好找你有些事情,今天碰见也是巧了。” 她一这样正经起来,南荣慎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走到桌边上正要坐下,温蓉蓉又说, “你不换换衣服?湿唧唧的不难受吗?” 南荣慎要坐下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他放衣服的地方,但是很快又收回了视线,闷声坐在了凳子上。 温蓉蓉十分不善解人意地问,“怎么,你怕我看你啊?” 南荣慎:…… “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南荣慎不知道这种话怎么接,他这辈子也没遇见过温蓉蓉这样丝毫不知羞耻的女子。 索性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 温蓉蓉本来不是这么欠的人,也就奇了怪了,她和家里人笑笑闹闹的都很正常,其实和旁人,甚至和她手下的那些妖奴们,都是不开这种玩笑的,尤其是对着男人。 但是一碰见南荣慎,温蓉蓉就忍不住欠,实在是南荣慎看上去太憨。 哪怕他现在外表生得和他杀□□头更加相配,看上去又冷又酷,俊得并不外放,但杀气腾腾,可是温蓉蓉总是能看出他的拘谨和无措。 笃定了他生着一副君子骨,断不是轻浮之人,不会将她的玩笑当真,也对她无可奈何。 她笑着清了清嗓子,真的收敛起玩闹的心思,说,“我给你带了点好东西,算是这些年对你给我送那么多好东西的答谢。” 温蓉蓉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储物袋,“这里有些是我灵器店出的,有些……是我在十宫楼白马军团那里买的,你拿去用。” 温蓉蓉把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布袋,推到南荣慎的手边,“千万记得,危急的时候再拿出来。”希望能可保你一命。 后面的一句话,她没有出口,这一次来海潮国,不光是要十宫楼彻底在各国宗门之间露面,要来看她大哥,其实顺带着,她也有意要设法帮一帮南荣慎。 他的死期就要到了。 因为原剧情中的描写实在是太少了,温蓉蓉只知道他死于兽潮,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死于什么魔兽的手下。 所以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可能地给他一些灵器上的帮助。 两个人名义上是未婚夫妻关系,实则上这两年,都是交易,温蓉蓉借着南荣慎的名头浪到飞起,自然也像当初借他的名头逃避婚事的时候心中许诺的一样,尽所能地帮他。 但是温蓉蓉对南荣慎的用心,自然不如温泽阳,给南荣慎的很多东西,品级也在温泽阳之下,都是黄灵石作为填充的东西。 温蓉蓉说完,看着南荣慎盯着乾坤袋不动,又说,“收下吧,我听闻十宫楼现在能用碧脑麟换取灵器,但是这些都是我好容易买来的,比那些好用。” 温蓉蓉从来没有向南荣慎暴露过自己和十宫楼的关联,给他的东西只有灵流弹一个紧要的东西,但是灵流弹这玩意,她的那间灵器店也有售卖。 给南荣慎的其他灵器,也都是灵器店有的,稍稍做了下升级而已,南荣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温蓉蓉和十宫楼的关系。 毕竟谁又能相信,她这样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大小姐,用了仅仅两年多,就创立了一个宗门,收了一万六千多妖奴,成为受天下追捧的十宫楼楼主呢。 南荣慎撑开乾坤袋看了看,心里自己都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不懂温蓉蓉什么意思,是从今往后……不再需要他给她猎那些魔物了吗? 可仅仅是为了这个,她何必专门来一趟海潮国。现如今海潮国防线不稳,危机四伏,她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来的。 南荣慎很多话都不能直接问,毕竟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只是交易,并没交情。 他觉得,温蓉蓉这是要终止交易和交情,跟他告别。 告别…… “你有喜欢的男人了?” 南荣慎思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一个理由,让温蓉蓉给他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还专门冒险来一趟海潮国。 如果单纯为了见她哥哥,如今海潮国的形势,相信温泽阳也绝不会同意她前来的。 南荣慎所能想到的,不外乎温蓉蓉因为当初誓心的事情,怕他因为当初荒唐的彼此利用,不让她嫁与他人吧。 温蓉蓉被他问得一愣,南荣慎倏地站起来,背对着她说,“你大可不必如此破费,我与你当初誓言,你只管当成荒唐的玩笑便是。” 南荣慎声音低得很,却语气并不带生硬和冰冷,还算平和。 “你年岁渐长,身为女子若不能入道修炼,确确实实应该寻一户好人家了。” 南荣慎说,“我不会对当初的事情计较,至于我们的婚事……你自可放心,我会跟我哥哥说好,解除婚约,绝不牵累你。” 南荣慎说这些话,并不去看温蓉蓉,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不去看她,手总觉得手心空荡荡的,他看向自己立在墙角的双尖锁焰枪。 那是能够给他带来安全和信任的老伙伴,这么多年伴他生生死死,此时此刻,他想攥住它。 但是他没有动,怕温蓉蓉以为他要动手,吓着她。 温蓉蓉闻言却一拍桌子,“你想得美!” “还想退婚?” 温蓉蓉冷笑一声,“聘礼我早就花光了,想必你也听你哥哥说了,我是不会还的。” 南荣慎一僵,慢慢转头看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温蓉蓉斜眼看南荣慎,“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这辈子也不可能退婚的,你别想了,我不同意。” 她这两年借着南荣慎的名头要爽死了好吗。 “我有个屁喜欢的男人,你这么问是不是想恶人先告状?”温蓉蓉又狠狠一拍桌子,不小心把那个有了裂纹的杯子给拍地上去了。 “啪!”的一声,瓷片炸裂满地,温蓉蓉的低吼声也跟着一起钻入南荣慎的耳朵,“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妖妓了,你敢背着我找女人了?!” “当初的誓言都白发了是吧,好啊你……” 温蓉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就南荣慎这么猛的男人,还是火灵根,自己都要自/焚了,都能做活体烘干机了,他不找女人他憋得住? 站在道德制高点温蓉蓉“大发雷霆”,“你让我空等两年多然后在外面逍遥快活是吧?你说,到底是哪个小妖精!” 南荣慎:“……” 温蓉蓉双手叉腰,双眉一横,十足的泼妇样子,“说话啊,不说是不是心虚啊!” 南荣慎:“……我没有,你小点声。” 他说着走到营帐的边上,在门口处的衣架后按了一下,给帐篷设下窥探的屏障,门口两个贴在帐篷上的小兵,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 但是小兵听的足够多了,一对视,表情见了鬼一样,这么多年,进了南荣慎帐篷的女人,就没有完完整整直立着出来的,也会嗷嗷乱叫,不过是被刑讯逼供的凄厉哀嚎。 再美的魔族奸细,身上哪怕一片布都不剩,他们少将军都不会侧目一下,该砍哪里砍哪里。 今个这女人不知道打哪来的,先前少将军让他们俩看着不许她离开营帐,他们还以为又是不知死活的魔族奸细……这么看来,来路不小啊。 居然敢摔砸东西,还跟少将军发火? 这世上真有女子敢对着少将军发火?不是一见他沉脸,腿就已经软了吗? 两个小兵的表情变幻不停,啧啧称奇,温蓉蓉却在屋子里抱着手臂哼了声,“怎么,你敢做不敢让人听啊,你背着我……” “我说了,没有。” 南荣慎打断温蓉蓉,朝她走近些,一看她害怕后退,就又站定了。 然后叹口气说,“那你到底来干什么?”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有什么证据?” 温蓉蓉坐回去,看着南荣慎的脸色,不像是生气,哼哼道,“你瞒不了我,我明个就去问我大哥。” 南荣慎根本不知道妖妓的大门朝哪边开,他确确实实火力壮,温泽阳是水灵根,尚且需要以杀止欲,南荣慎……他是靠冲瀑布。 他也是在战场上长大,和妖兽族厮杀了这么多年,他对那些妖妓,也根本没有欲望。 他哥哥是妖,他哥哥身边从很早开始,就围着很多妖物,南荣慎曾经几次险些死在那些妖物的手上,因此他对妖的恶意十分敏感。 他更知妖性狡诈,多无七情,除了他哥哥,他从不与其他妖族深交。 他更不可能喜欢上什么人族女子,其他宗门女修虽然在一军之中,却在对付妖魔兽之余,其实是敌对和竞争的关系。 人族女子更是,在南荣慎看来,正如温蓉蓉这样,太脆弱,脆弱得他都不敢碰。 “你随便问,”南荣慎又皱眉,“你到底来海潮国干什么?” “我给你送东西啊,谁知道你这个负心郎,竟然要跟我解除婚约,” 温蓉蓉说,“你放弃这个念头吧,你生还是死,都只能是我的人,别想勾搭其他的小妖精!” 温蓉蓉仔细盯着南荣慎的神色,没有发现什么心虚和闪烁,其实她故意炸他,却心里隐隐知道,他不会违背他的誓言,不会有别人。 但是若真的有,她想着如果真的不能违逆剧情救下他,至少可以帮他照顾下他喜欢的妖精,至于联姻……其实现在虚罗门有了十宫楼,已经完全能够自保了。 反正他……说不定没有几天好活了。 但是她看出南荣慎没有骗人,反倒是心里有点愧疚,放软了语气,“你别跟我闹了,坐下来,我给你说说一些灵器的用法,我斥重金买的时候,都有专人解说的。” 南荣慎看了一眼角落的沙漏,距离烛龙谷封禁还有一些时间,他走了过去,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 这一次温蓉蓉不再扯淡,拿出了一些南荣慎没有用过的灵器给他讲解。 “斩魔刀,刀背是灵气推动,挥舞起来很轻便,但是砍下去却有千斤重,所以千万不要随便用它砍没用的东西,以免伤了自己。” 温蓉蓉轻灵翻转斩魔刀,拍了拍刀背,“这东西最牛逼的地方不是砍下去自带重量,是砍入魔兽的皮肉之后,会渗出的融骨水。” “它会让魔兽在短时间内受伤的地方腐蚀溃烂,”温蓉蓉说,“所以用它的诀窍,就是看准致命处砍,砍完就赶紧后撤,防止魔兽吃痛疯狂反扑……” “这个,” 温蓉蓉把斩魔刀送回乾坤袋,又捞出了一个十宫楼最新推出的伏魔圈,“这东西就更厉害,” 温蓉蓉用手指轻轻探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烈的嗡鸣传来,这是根据祁怀梦当年在炼器师比赛上做的那个能够敲响铜锣的手镯多次改良的,温蓉蓉连忙捂住耳朵,南荣慎也皱了下眉。 温蓉蓉等它余音过去,才说,“这是十宫楼新出的灵器,我也是好容易花重金抢到的。” “这东西设法套在魔兽的脖子上,最好是角上,然后对战的时候狠狠用武器去敲,能让高境妖魔兽暂时失去方向和攻击能力。” “但是使用次数有限制,目前最多是五次,”温蓉蓉唾沫横飞,“ 禁忌是别自己弄自己耳边敲,这玩意能震碎普通人的骨头……” “你那是什么眼神?” 温蓉蓉把伏魔圈塞回储物袋,准备找其他的东西的时候,却发现南荣慎用一种很复杂的,她根本无法解读的眼神看着她。 “你对这些灵器很熟悉。”南荣慎说。 “我……废话我当然熟悉,”温蓉蓉说,“我也开灵器店的一看就知道关窍,再者说了,我跟你说了,我花重金买的,重金!” “我二哥差点打死我,” 温蓉蓉故意夸张,“为了你我容易吗,买灵器的时候那个人给我解释,我专门让他们解释了两遍,自然熟悉。” 南荣慎抿了下唇,没有再说话,其实他说得熟悉,不是对东西熟悉,而是温蓉蓉对武器的那种熟悉感,根本不像是刚买来。 斩魔刀他没有用过,却见满月堂刀宗的人用过,他们尚且不熟练,有些修士不知道避其刀锋,直接被斩断手指的也有。 但是温蓉蓉刚才手中摆弄斩魔刀,非常巧妙地避过了所有的刀锋,翻转的那几下,熟练得像是专门耍过好久…… 只是这种疑惑,很快就被南荣慎打消了,实在是温蓉蓉看上去绝不像个能舞刀弄枪的人,她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一碰就碎似的。 南荣慎觉得大点的风,都能把她那不足一臂就能揽过的腰给折断。 大概她比较熟悉这些灵器……真的是因为开了灵器店吧。 而温蓉蓉解说起自家东西那舌头简直能卷出莲花来,拿出了只要九九八的电视购物的功力,南荣慎也渐渐听进去了。 等到温蓉蓉口干舌燥地停下,准备找点水喝,发现唯一杯子让她给弄碎了。 她起身,说道,“现在送我出烛龙谷吧,我的仆从都在城中客栈,我回去睡觉了。” 南荣慎看了一眼角落的沙漏,顿时心里一颤,不为别的,听得太投入了,烛龙谷已经封禁了。 封禁的时候入口重兵把守,就算是军将也不得出入,南荣慎慢慢站起来,他身上衣服和头发都已经半干。 面色有些犯难地看着温蓉蓉,说,“出不去了。” “啊?”温蓉蓉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也知道烛龙谷封禁的时间,但是一介绍起她的灵器们,她就忍不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已过了亥时。” 南荣慎披着半干的长发,面色紧绷得像是魔兽已经杀到了他面前。 温蓉蓉对他来说,也确实和魔兽无异了……还是干不过的高境魔兽。 温蓉蓉顿时急起来,“封禁了你也出不去吗?你这个军将当得好没面子。” “出不去,”南荣慎解释,“为了防止军将被魔物寄生入城屠杀百姓,入夜魔物魔力强盛的时候,烛龙谷便会彻底封禁。” 温蓉蓉挠头,和南荣慎视线相对,一对儿的懊恼非常。 “那我去我大哥那里。”温蓉蓉说。 “亥时之后,军将之间也不得乱窜。”南荣慎面无表情说。 温蓉蓉顿时一阵糟心,但是发现南荣慎表情看上去比她还糟心,顿时就好多了。 “那行吧,我就住这里了。”温蓉蓉说着先去抢床,这屋子里就一个床,她可不想让南荣慎把她安排到别的地方去。 虽然没有她山庄的高床软枕,但胜在干净,被子上都带着南荣慎此刻身上那种清冽的泉水味道,在没有洗衣服洗衣液的世界,南荣慎不是个臭男人,这算是很不错了。 温蓉蓉扑在床上,“我就睡这了,你可以退下了!” 南荣慎僵在门边,他无处可去。 他平时同士兵们都不亲近,也不可能借谁的铺位睡上一晚。 但是温蓉蓉趴床上了,他顿时转身,僵着四肢撩开了门帘出去。 夜风一吹,他半干的身体和衣服,激得他一个哆嗦。 温蓉蓉心安理得地躺着,以为他出去找地方睡了,毕竟一个将军,还缺个睡觉的地方? 洗漱是不行了,她索性脱了靴子,合衣躺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然后在被子里掏出了一个绒毛领子。 她认出了这是她送南荣慎的披风上面的,是一段儿山阳当初发疯的时候脱掉的尾巴。 温蓉蓉啧了一声,那披风灵气最盛的就是这尾巴,结果被他扯掉了。 塞进枕头底下,然后团起身子,准备赶紧睡觉,明天一大早就走。 结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床硬的能硌死个人,躺了一会,夜里的凉气顺着不怎么严实的帐篷渗进来,温蓉蓉像烙饼似的,怎么翻都不舒服,烦躁的坐起来。 屋子里明晶球没有扣上,光线不算很亮,可见这明晶球已经用了很久,妖力快要消散了。 温蓉蓉拽着被子躺下,腰封硌得慌,解了。 但是衣襟一散开,更冷了,她这两年,过的那是神仙的日子,她现在就是个豌豆公主本主,她实在是遭不了这罪。 她甚至冲动地想要召唤她的妖奴来救她,她知道妖奴一定有办法,不就是闯个烛龙谷么? 林仙直接挖个地道就进来了。 但是温蓉蓉卷着南荣慎的被子,躺着没有动。 到底还是没有折腾,她不想把妖奴为了她的一点私心置于危险之中,不是她的情操多么伟大,尽可能地不节外生枝,是弱者生存的信条。 睡不着就只能硬躺着闭眼,可是冷啊。 温蓉蓉这两年整天泡灵脉,调养得算不错了,却也还是扛不住这冷床硬板。 南荣慎这被子也是神奇,薄的蒜皮儿似的不抗寒,还能死沉死沉盖着像鬼压床似的,一点也没有她那鹤绒的被子舒服。 温蓉蓉妖奴里面有两只黑羽鹤,每年脱毛都给她留着做被子做衣裳填充,别提多轻便柔软了……哎。 苦啊。 温蓉蓉正在咬牙和自己斗争,逼着自己睡。 就听见营帐的帘子被轻轻挑开。 进来人了。 温蓉蓉不用看就知道是南荣慎,不然谁敢夜探杀神营帐? 但她不认为南荣慎会对她有什么企图,两个人认识了快三年了,信号就没有对上过。 南荣慎确实只是进来拿他的双尖锁焰枪。 他没有地方去,身上风吹着还冷,索性想着找地方去练枪,反正他一练一晚上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他不是真的不能和士兵借宿,他不想开这个口,更不想让人知道他营帐里有女人留宿。 于是他在门口站了一阵子,听着屋里没有翻来翻去的动静了,呼吸也均匀了,这才进来。 温蓉蓉却根本没有睡着,只是不动了。 南荣慎朝着床边看了一眼,瞧见了搭在床头的腰封,顿时被烙铁烫了眼睛一样转头。 可是很快他抓着枪在门口顿住。 那一眼,他看见她缩着呢。 南荣慎慢慢又把枪放下了,他的被子芯其实好多年没有换过,不保暖,他仗着是火灵根尚且能睡,今夜外面也不算暖,他知道寻常人睡,是会冷的。 南荣慎放下枪转身放轻脚步,走到温蓉蓉身边。 温蓉蓉缩的就露头发在外面,肯定是冷的。南荣慎看了一会,抬手要去碰她。 但是手在马上要碰到被子的时候,却停下了。 他就这么悬空着掌心,隔空运转灵力,朝着被子上输送。 其实肌肤相触输送灵力更容易一些,但是他只用这种别扭的姿势,老高的大个子弯着腰,隔空散发着温暖。 温蓉蓉感觉到被子上渐渐传来暖意,埋在被子里的眼睛没有睁开脚趾却蜷缩了起来。 爽啊。 和她大哥的水灵根比起来,南荣慎这火灵根,实在是实用。 精彩绝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温蓉蓉没有客气, 她被伺候惯了,也享受习惯了。 她没有意识一个带兵与魔族开战的大将军,半夜三更地守在她床边, 这么消耗自己的灵气, 就只为了给她取暖, 多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一件事。 团在被子里面的温蓉蓉渐渐因为这奢侈的温暖打开四肢, 舒舒服服的呼了一口气。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温蓉蓉想着让南荣慎坐下,坐床边上就成,反正她不介意。 但是因为太温暖了, 这种暖和气温的温暖, 甚至是泡在烧热的灵脉里的温暖,都是不一样的, 南荣慎的灵力, 是那种徐徐渗透进身体里的,由内而外的温暖。 温蓉蓉舒坦得嘴唇都发麻, 就没有开口,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她这一晚睡得十分地香甜,虽然她每晚都睡得很香甜,但是平常会做一些奇奇怪怪记不住的梦。 而这一晚有种被修罗门神镇住了噩梦一般的踏实,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被窝里还是暖烘烘的,但是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看清了帐篷之中,有那么一会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过很快她便听到了士兵们整队的声音, 接着一阵尖叫和吵嚷声音传来,警戒号角被吹响, 有人嘶声大喊,“有魔兽闯入了营地,全员备战――” 温蓉蓉撑着手臂坐起来,帐篷里面的光线还不太清晰,被子一掀开,残存的那股温暖便渐渐消散,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 温蓉蓉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她坐在床边上等了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烛龙军营帐,没有妖奴会伺候她起床,为她穿戴洗漱。 于是她自己弯腰穿上鞋子,走到营帐的门口,掀开了门帘。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吵闹的声音伴随着魔兽难听的嘶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温蓉蓉歪头看了一眼,那里围了好多的士兵,个个手持武器,在对着包围圈其中的什么东西伺机劈砍。 温蓉蓉从来不对危险的事情好奇,第一反应就是缩回营帐之中,设下屏障。 但是就在她正要缩回去的时候,围成一圈的士兵突然被一只生着倒刺的巨尾甩飞了好几个。 正巧是对着温蓉蓉这边出现了缺口,温蓉蓉一眼便看到了这群人围着的魔兽,獠牙丛生背生双翅,长尾如鳄却生着一张虎豹般的头颅。 温蓉蓉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只铁鳞虎鹫。 她虽然不上战场,但是对于妖魔兽这些年可没少研究,主要是研究针对性武器,不可能不了解。 这铁鳞虎鹫如其名,就是生着鳞甲东拼西凑的玩意,那些魔兽有些能化半人,学人族交/合却没有开智,经常性的乱串儿出一些混种,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铁鳞虎鹫是比较常见的,攻击力不算强,智商很低。能飞,但飞不远,利齿咬合力倒是很强,但是又没有虎的敏捷狩猎能力,唯一还算厉害能够自保的,便是生着铁般坚硬倒刺的尾巴,因此才没有绝种。 所以这玩意不会团队协作,也不会成群结队出现,而且通常自己抓不住猎物,是食腐肉为生的。 估计是被烛龙谷天堑崖边上腐烂发臭的碧脑麟尸体吸引而来,误入了军营。 温蓉蓉通过那铁鳞虎鹫用尾巴撩出的缺口看到,南荣慎单手持着双尖锁焰枪,正在与这魔兽搏斗,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南荣慎战斗,但是杀□□头,总不能是谣传出来的。 温蓉蓉绝对相信他能对付这么个玩意,索性就没有缩回帐篷里去,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南荣慎上下翻飞,正在设法攻击这铁鳞虎鹫的致命处――它的后颈铁鳞覆盖的脊骨。 杂交的东西,总是花里胡哨,有些能够暂时放大一些能力,也能演化出一些变异的能力。 但是常常弊端很多,比如这看上去又能飞又生着猛虎形状,还演化出一个横扫千军的尾巴的铁鳞虎鹫,致命的弊端便是后颈骨头脆弱异常,若没有那铁鳞挡着,一个巴掌大的石块砸进去,就能打断它的颈骨。 南荣慎攻击那里是没有错的,但是温蓉蓉瞧着他单手持枪两次要穿入那魔兽的护颈铁鳞,却又被那疯狂挣扎的魔兽给甩脱,甚至差点让尾巴给扫到。 而且他怎么就使一只手,那只手一直按着胸口做什么?总不见得是受伤了吧。 身边的士兵有伺机拿出灵流弹的,但是这是德明军的军营,这点地方进来个铁鳞虎鹫就上灵流弹,恐怕会伤及无辜吧…… 温蓉蓉看不懂了。 南荣慎搞什么东西,他不是被坊间传闻,能手撕低阶魔兽吗? 这铁鳞虎鹫确确实实长得大一点,但是境界绝不至于很高,辅助的士兵都能砍到,能厉害到哪里去? 可南荣慎竟然一时没有将它斩杀,还在跟它纠缠。 温蓉蓉心大的能把其他五脏六腑给挤出体外,这会儿当然没想起她这一夜为什么温暖舒服睡到天亮。 南荣慎用灵力给她取暖了一整夜,此刻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灵力耗尽对于修炼之人是大忌,偏偏他还未来得及补充灵力,这铁鳞虎鹫便闯入了军营。 烛龙军驻扎地上,向来魔兽闯入哪一军的范围,便由哪一军解决,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除非自认不行向其他军求助,否则没有人主动上前帮忙,会被视为挑衅。 而德明军中偏偏修士弟子今早被南荣慎全都派出去猎杀碧脑麟了,现如今只剩他一个灵力枯竭使不出任何灵力,只能用招式和自身的悍力生扛的军将,还有一群人族士兵,这才一时与铁鳞虎鹫僵持不下。 要南荣慎求援其他的宗门,他宁可被这魔兽吃了,于是他一边要护着胸口的滚烫,一边要持着双尖锁焰枪,以蛮力同这魔兽搏斗,还要防止它发疯弄死人族士兵。 一时之间左支右绌,好不辛苦。 偏偏他今早上换衣服灵器都搁在桌上,方才只不过去了一次伙房,只拿了双尖锁焰枪,现在身上除了心口丢不下也不敢沾染血污的滚烫,他拿不出灵器来牵制这铁鳞虎鹫。 于是就出现了这一幕十分荒唐的现象,四周宗门都在看热闹。 德明宗人族士兵围着正在和铁鳞虎鹫搏斗的南荣慎,伺机补刀。 所有人都看着他单臂持着双尖锁焰枪这样的神兵利器,却不以灵力催动,只用蛮力生杀。 没人觉得南荣慎是不敌这魔兽,都只觉得他是在给这些人族士兵演示怎么凭借人力来对战魔兽。 简称炫技。 连温泽阳都在远处抱着手臂看热闹,他身边副将阴阳怪气道,“这一大早上可真能显摆,生怕他杀□□字不够响亮?” 温泽阳摸了摸下巴,中肯的评价,“这杀神也确实有些能耐,不用灵力甚至单手持重达百斤的长/枪,还一手西子捧心状……换成你,你能牵制住一只二境铁鳞虎鹫?” 副将顿时哑火。 他不能。 这军中也没几个能的。 于是众人都看着南荣慎在那里“教学式”缠斗魔兽,甚至还有人开口叫好。 只有南荣慎心里苦,说不出,也不能说。 他心口按着的东西洒了一部分,烫得他龇牙咧嘴,更显凶狠。 而温蓉蓉竟也以为他是在“现场教学”,看了一会儿,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索性走近一些,站在士兵身后不远处,掩着口鼻堵着魔兽身上的臭味,近距离地看着南荣慎“教学”。 南荣慎灵活得简直不像个大块头,更像个泥鳅,铁鳞虎鹫的翅膀已经被他以长/枪扎得鲜血淋漓,显然不能飞了。 但是正因为这样,这魔兽便更加暴躁,它虽然智力低下,但是也知道自己哪里最具有攻击力,尾巴挥舞得堪比螺旋桨,带起的劲风扫过弟子们的头顶,将温蓉蓉早起没有束好的乱发都带得飞起。 而南荣慎却无论什么诡异刁钻的角度,都能躲过魔兽悍猛的巨尾,简直像是一个和螺旋桨比旋转速度的大陀螺。 其中有两次,温蓉蓉眼看着南荣慎迎面扫来巨尾,看上去是万万躲不过的。 温蓉蓉的心跟着狠狠提起来,掌心弩都摸到手里了,却见南荣慎以长/枪斜斜的撑着地面,迅速向后下腰,那角度,那弯折的弧度,那都不是把自己弯成一张弓,那是把自己拧成了麻花劲儿。 精彩绝伦! 除了魔兽有点臭之外没有毛病! 温蓉蓉这个没心没肺的,忍不住在人群中带头叫好,鼓掌道,“好!” “啪啪啪啪”的掌声响起,也是她这个混玩意看戏看习惯了。 她的妖奴就会演戏,她手底下好几个戏班子,隔三差五就演两出,温蓉蓉还时不时地帮他们编话本呢。 什么书生爱上大小姐却被女土匪强娶豪夺。 什么堂堂公主不爱驸马偏爱没根儿的小太监。 什么摄政王不惦记谋夺政权专门惦记和太后相好…… 温蓉蓉很是让她手底下的戏班子赚足了钱,但是在她看来,再精彩的戏,也没有南荣慎拧麻花来劲儿! 于是她啪啪啪一鼓掌,周围本来绷着不敢把南荣慎当戏看的,顿时也跟着小声欢呼起来。 “少将军勇猛无双!” “少将军好厉害!” “少将军这么苦心教我们对付妖魔兽,简直军将楷模!” “少将军腿好长的……” 人群中议论吵嚷声四起,还混进了奇奇怪怪的东西,温蓉蓉很想给那个说腿长的手动点个赞,南荣慎这腿,逆天了简直。 只见那被各种刺了这半天,已经彻底被激怒的铁鳞虎鹫,甩尾扫不到南荣慎,直接张开了獠牙丛生的血盆大口朝着南荣慎迎面咬下来! 而南荣慎几乎已经体力到了极限,再耗下去,他胸口按着的东西就护不住了! 但是猛地,他余光看到了瞎起哄的淹没在德明宗弟子中的温蓉蓉,顿时惊怒交加。 这弟子们虽然是人族,但也长年习武,对上铁鳞虎鹫,尚且手持武器至少能够应付上两招,温蓉蓉跑这么近干什么来了! 她这样的若是被铁鳞虎鹫的尾巴给甩到,还不当场腰斩! 事实证明,人类的体能在某种情况下是无限的―― 眼见着血盆大口已经到了面前,铁鳞虎鹫的长尾却没停,正好朝着温蓉蓉站着的方向扫去,南荣慎本欲下腰躲避的姿态,生生停住。 不能再拖了! 千钧一发,温蓉蓉本以为还能看见他再拧个麻花劲儿,结果就见南荣慎一动不动,等到獠牙几乎咬向他的头颅,他原地一蹦,长/枪脱手呈现斜上方角度,狠狠扎入了铁鳞虎鹫的上膛。 撑住了它下咬的趋势,疼得铁鳞虎鹫呜的一声,自喉咙深处吼出来,震耳欲聋腥臭扑鼻。 温蓉蓉被熏的向后闪了一下,并未察觉到这一下铁鳞虎鹫的长尾因为吃痛,向她这方向扫来得更急更猛。 这时候清晨第一缕暖黄的光线自天边射在众人身上,更没有人察觉到,她身上在阳光下显现出了一圈浅浅流动的妖纹。 那是妖奴神魂感知到她面临危险,自动弹出体外形成的守护环。 而远在烛龙谷之外,甚至是几千里之外的妖奴们,自然也通过神魂感知到了温蓉蓉的危险,同时停住了动作,俱是面色微变。 温蓉蓉浑然未觉自己已经引了“山洪”。 满眼只顾着看南荣慎,就见他将长/枪卡住铁鳞虎鹫的嘴之后,一脚蹬在了杵在地上的那一部分,而后凌空跃起,长腿劈跨,一只脚直接踩上了铁鳞虎鹫的头颅。 “哇!” “嘶……”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倒不是为别的,只因为同为男人,他们知道南荣慎腿劈开到这个程度,很难不扯着蛋,替他疼呢。 而南荣慎却半点没有迟疑,沉肃着脸色,后脚猛地一蹬,整个人在半空划出夸张的半月弧度,凌空翻滚接落地前滚翻,正好落在铁鳞虎鹫的后颈之处。 接着半点没有犹豫直接以手掌抓上了铁鳞虎鹫脖颈之上最最坚硬的一块鳞片,斜下方把手硬抓进去,烙铁钳子一般的大掌,活生生撕开鳞片与皮肉的衔接。 鲜血飞溅南荣慎脸上,热腾腾的喷进他的眼中,他却连眼睫闪都没有闪一下,一把将手伸入铁鳞之下,掐断了仰头咆哮的铁鳞虎鹫的颈骨。 “吼嗷――” 一声疯狂吃痛和绝望的长啸,颈骨断裂的铁鳞虎鹫,长尾停在温蓉蓉不远处。 南荣慎全程还维持着西子捧心状,呼吸急促的随着铁鳞虎鹫头颅塌软砸在地上,撑不住半跪半骑在它的脖颈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 欢呼声一片片响起,连带着围观的其他军中士兵都忍不住喝彩。 谁也没有见过这么凶悍疯狂的杀魔兽方法,不用一丁点灵力,全程单手对战二境魔兽。 直接徒手撕开铁鳞虎鹫的护颈鳞。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士兵们沸反盈天,温蓉蓉也目瞪口呆,南荣慎却呼吸急促地侧头,顶着脸上的鲜血和惊惧,看向浑然不知危险为何物的温蓉蓉,简直想要亲手掐死她。 南荣慎彻底脱力,跪坐在铁鳞虎鹫的脖子上好一会没有起身,只是用那张不知道作何表情,实际上糟心透了的,却因为溅满鲜血,简直肃杀到极致的脸,坐在魔兽的脖子上喘息积蓄力气。 但是这一幕在其他的军中看来,就还是在炫耀。 可他们也不得不对着杀神心服口服,看士兵们的激动和崇拜,温泽阳对身边副将说,“这倒是个很好的鼓舞人族士兵的办法,抓些低境妖魔兽来这样直面教授对战,比留影阵中对战好多了……” 身边副将也点头,“那确实……” 而此时此刻,南荣慎终于积蓄起了一些力气,从铁鳞虎鹫的脖颈之上飞掠而下,落地之后直接去这魔兽尸体的前面,将那刺入魔兽上膛,撑着它头颅没有完全落地的双尖锁焰枪,给一把拔了出来。 南荣慎急着把温蓉蓉带回营帐,拔枪的时候看也不看一眼自己杀死的魔兽,死去的魔兽头颅在他身后轰然落地,他却头也不回,顿时又把看了刚才他如何对战魔兽的士兵们,给煞的一阵尖叫。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实时转播,没有偶像这个东西,否则南荣慎仅凭这一战,都不用多,就俩镜头,一个下腰拧麻花儿,一个劈腿,就能够风靡四国。 而南荣慎下了魔兽收了枪,直接提着温蓉蓉在他身前,用宽厚的背脊腰身,遮挡着身后窥探的视线,迅速带她回了营帐。 他卷人的手法是越来越娴熟了,温蓉蓉因为一直是做男子装扮,又身量纤瘦,在人群中不甚显眼,又站在士兵们之后,南荣慎动作太快,所以没有几个发现她的存在。 即便是有人觉得奇怪,也只当是南荣慎提着个小兵走了,于是温蓉蓉就这么被脚不沾地的又卷回了南荣慎的营帐。 脚一落地,温蓉蓉就叫唤,“你能不能正常点拉人,不是夹着就是提着,我又不是小鸡仔小猪仔!” 南荣慎将营帐设下屏障,站得离温蓉蓉远了一些,侧头用袖口去抹他脸上的血痕,没有回答温蓉蓉的话。 等他胡乱把脸上抹得差不多,这才把一直按着心口的手伸进怀中,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亏得他全程和魔兽厮杀,竟也没有松手,他不是炫技,而是怀中护着东西。 温蓉蓉看到他把一个竹筒做的杯子,还有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了小桌上。 还把油纸包上的一点血迹,很少的一点,用干净的指尖抹掉。 然后后退了好几步,皱眉冷着脸对温蓉蓉说,“这军中没有什么好吃的,干粮和肉干都不泡水咬不动,我烙了几张饼,糙米杂粮面的。” 南荣慎说,“你快些吃,不要再乱跑,这里很危险!” 他忍不住语气有些急,但是很快又闭嘴,抿唇片刻,说,“吃完了我送你出烛龙谷。” 他说完,低头嗅了下自己身上的魔兽血味道,转身撩开营帐就出去了。 温蓉蓉却盯着桌子上的东西愣住了。 南荣慎刚才对战那个铁鳞虎鹫的时候,一只手一直是按在心口的,温蓉蓉和所有人都一样,觉得他是在装逼炫技。 原来他是在护着这些吃的? 温蓉蓉挠了挠头,朝门口看了好几眼,屋子里还有南荣慎身上未散的血腥味,有点臭。 温蓉蓉抽了抽鼻子,走到桌边,打开油纸包,还烫着的饼露出来,一股浓重的谷物香气,顿时就把屋子里的血腥气给冲散了。 但是饼长得实在是不堪入目,黑乎乎的,杂粮面,不用吃都知道刮嗓子的糙。 温蓉蓉又把竹筒盖子打开,外面已经撒了一些,奶白的,她掀开盖子,奶香味传来,不知道是什么奶,也是热的,奶里带着些许黄绿,奶香里面还混着一股子青草味儿…… 她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 温蓉蓉又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南荣慎还是没有踪影,她坐在桌边,盯着这冒着热气的奶和杂粮饼子,又挠了挠头。 温蓉蓉不想承认她有点不知所措,她脑子有时候不好使,但是只要不是在紧张的场合,她的脑子还是能够正常运转的。 所以她就着食物的热气,很快就推断出了南荣慎清早上去给她烙饼……可能还挤奶了? 然后带着东西回来给她的途中,跟那个铁鳞虎鹫打起来了…… 温蓉蓉如玉的指尖,被自己掐红了,她把手指按在了饼上,沾了一点油脂,送到自己的嘴里。 没尝出来什么味儿。 她娇养惯了,所谓由奢入俭难,她不吃这种像魔兽屎压扁了一样颜色的饼子,哪怕这是南荣慎清早上起来去烙的! 然后南荣慎这时候浑身水汽的掀开门帘进来了,温蓉蓉迅速拿起饼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看向南荣慎。 南荣慎却只是和她对视了一眼,就飞快地去角落箱子里,取了他的换洗衣物,温蓉蓉叼着饼,看着他又快速出去了。 下意识想吐出来,却觉得咬进嘴里的饼味道不如她想得那么难吃,虽然口感粗糙,但是谷物的味道浓郁,还有奶香。 用奶和的面? 温蓉蓉咀嚼了几口,咽进去,杂粮饼子也没有把她养得娇嫩尖细的嗓子眼儿给刮破。 倒是把她胃里敲锣打鼓的小人儿给叫醒了。 温蓉蓉一边低声嘟囔着,“我没洗漱是不吃东西的……” 一边大口大口地塞饼子,噎着了端起竹筒奶喝了一口,先是皱了下眉,这奶不是甜的是咸的! 但是很快奶香和饼在嘴里交汇混合,温蓉蓉又香得眯起了眼。 哎,好像还挺好吃,奶的香咸正好中和了饼的淡,温蓉蓉没试过这么奇怪的组合。 但是意外的,好吃! 也是她真的饿了,这东西又不腻,她迅速风卷残云,吃光了两个半饼,喝空了竹筒奶。 然后南荣慎衣着整肃地洗漱换好甲胄进来了,长发束在头顶,他的唇角有点伤,持枪的右手上包裹着白色的布巾,上面隐隐透出血迹。 他之前徒手撕扯铁鳞虎鹫的护颈鳞甲,又徒手捏碎了铁鳞虎鹫的颈骨,掌心和手背上洗去铁鳞虎鹫的血,全都是伤口,有两处深可见骨。 但是他包了一层布巾,上了伤药,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进屋之后看了眼桌上温蓉蓉吃剩下的半个饼,对上她不好意思的视线,沉默了片刻说,“还有一刻钟烛龙谷解封,准备一下我送你出去。” 他顿了顿又说,“这里洗漱要去河边,水很凉,全都是男人。” 他的意思就是别洗了。 温蓉蓉搓了搓手上的油,没吭声。 她看着南荣慎站在门口像块石头,看他手上的纱布,脸上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 她突然起身,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物件,有点像罗盘,只是上面没有精细的刻度,也没有小针。 她走到南荣慎的身边,把那圆球状的东西朝着他身上一贴。 没亮。 一点都没有亮。 温蓉蓉面色一变。 南荣慎问她,“这是什么?” 温蓉蓉又试了一下,还是没有亮。 这玩意叫测灵石,是用来检测灵力的东西,祁怀梦做的,说是能检测修士的修为。 温蓉蓉没怎么用过,她手下也养了修士来牵制新入门的小妖奴,但是境界都不高。 放在他们身上都会亮的,放在南荣慎的身上却没有亮。 这只能说明,南荣慎身上现在灵力稀薄得连这个小玩意,都不能触动。 那……他刚才不是炫技,是使不出灵力。 “怎么了?”南荣慎低沉的声音又从她头顶传来。 温蓉蓉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南荣慎是脱凡境的修为,这是温蓉蓉听她大哥温泽阳说的。 那连测灵石都触动不了,他的灵力……去哪了? 哦,好像给她暖被窝了。 暖了一整晚…… 温蓉蓉挠了挠自己的鼻子,今天第二次不知所措。 我图他什么(这个也是个见面邀请...) 温蓉蓉很想说大可不必兄弟, 你这样又是暖被窝一整夜不停,耗光灵力又早起去烙饼挤奶,然后还把自己弄伤了, 搞得我像个渣女。 但是温蓉蓉动了动嘴唇, 挠了挠头, 叹息了一声。 又觉得她也大可不必大惊小怪, 毕竟南荣慎对她好最大的可能性只是为了感谢她送来的那些灵器。 那些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的灵器。 但是温蓉蓉把测灵石收起来,一开口还是问,“你方才对战的时候既然没有灵力可用,何必还要护着那点吃的。” 南荣慎没有接这个话茬, 他有足够的灵石补充灵力, 只不过一大早急着去挤奶,免得被小马驹吃光了, 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至于护着……若是那点奶撒了他再被母马踢上几脚, 也再挤不出了。 军中伙食都是有份量的,大锅菜, 寅时天没亮就开饭,倒是有肉有菜,只是那些吃的要本人去打,还不能拿走。 那时辰温蓉蓉睡的正香, 至于干粮硬饼和肉干倒是有,是迎战时士兵们随身携带,硬的很。 南荣慎只好等他们吃完了,自己烙了饼。 灵力耗尽这件事倒确实是他自己疏漏,只因为这些日子, 兽潮短暂的褪去,不可能短时间内反攻。 否则若兽潮来袭正值交战, 各家不可能有精力去猎杀碧脑麟换取什么灵器。 南荣慎也不会把修士弟子全部派去猎杀碧脑麟,耗空了自己的灵力也没有急着补充。 铁鳞虎鹫闯入实在是意外,但也不乏有其他宗门刻意放过来的手笔,毕竟德明军营地并不在天堑的最边缘,也离那些碧脑麟的尸首有一段距离。 这件事有待细查……幸好今日没有伤到人,南荣慎想起这个皱眉忍不住教育温蓉蓉,“那么危险的情况你朝前凑什么热闹,万一误伤怎么办?” 南荣慎语气很急,因为在他看来,这军中所有人都有自保的能力,唯独温蓉蓉没有。 温蓉蓉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又不知道为什么心虚了,别开了头。 于是两个人就在营帐之中相顾无言片刻,外面再度传来一阵嘈杂,南荣慎看了温蓉蓉一眼说,“烛龙谷解封了,我送你。” 温蓉蓉也没有再说话,实际上她正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她点了点头,跟在南荣慎的身后,一出营帐,南荣慎的披风劈头盖脸而下,把她又给卷起来。 没人喜欢被捂起来的,但是温蓉蓉这会儿居然没有动。 南荣慎怕的不是士兵的议论是麻烦,烛龙谷中不是外人轻易能够留宿的,虽然军将也不乏私下有违纪的,但不查则以,查起来很难含混,尤其温蓉蓉只是一个人族女子,受不住那些排查奸细的手段。 南荣慎吹哨召唤来了他的战马,然后将温蓉蓉抱着放在马上,这才利落的翻身上马,将双尖锁焰枪别在他身上铠甲的腰侧。 温蓉蓉被他环抱着,蒙在黑漆漆的斗篷里面,大概是出了德明军营帐的范围,南荣慎便突然开始纵马急奔。 而烛龙谷的封禁一解开,十宫楼就借口查验各家斩杀的碧脑麟尸首,第一时间进了烛龙谷驻军地。 这一次居然是十宫楼长老阏逢亲自带了人来,带的个个都是生面孔。 这些都是温蓉蓉此次带来海潮国的大妖,若不是身上佩戴着能够收敛妖气的灵器,这么多高境大妖出入烛龙谷驻军地,必然会引起骚乱。 而被裹在南荣慎披风里面的温蓉蓉,正和这些感知到了她有危险,急匆匆赶来救她的妖奴擦肩而过。 南荣慎策马疾奔,温蓉蓉怕被颠下去,就只能紧靠着他的胸口,他又穿着铠甲,冷冰冰硬/邦邦的别提多难受了。 南荣慎左手拉着缰绳,右手圈在温蓉蓉腰前,却没有压实而是虚环着,反正搞得温蓉蓉前后左右哪也不靠,还颠得屁股生疼。 实在忍不住,从南荣慎的披风之下,伸出了一只小手回手扳住了南荣慎腿上的铠甲边沿,为了稳住身形。 但就这一只手,被恰好侧头的阏逢看到了,顿时瞳孔骤然收缩,连腰上佩带的用于十宫楼之间相互感知的秘泪玉都没有来得及亮起,他便认出了温蓉蓉。 他顿时站定脚步,转身对着身后低声说了什么,有小婢女便迅速脱离队伍,声称忘了东西,折返后却没有追逐温蓉蓉和南荣慎。 而是化为原形青绝鸟,迅速朝着烛龙谷驻军地外正准备挖地洞,和营救温蓉蓉的阏逢里应外合的林仙他们极速飞去。 没人知道十宫楼内的大妖们悄无声息的震荡过一次,在阏逢确认了温蓉蓉安全,交代下去之后,才免于一场和烛龙军的正面冲突。 而这一切的起因,只因为连温蓉蓉自己都不知道的,来自她身上大融合之后的妖奴契约。 温泽阳看出了妖奴契约成了她无坚不摧的护盾,没有告诉温蓉蓉。 妖奴们知道了也不曾告诉温蓉蓉,温泽阳是怕她知道了做事更加不计后果。 妖奴们却希望她能够随心所欲,反正他们共命同生,那些融合之后的妖奴,没有一个不愿意心甘情愿成为温蓉蓉替死魂的。 莫说是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进入烛龙军驻扎地,即便是真的同烛龙军对上,十宫楼里面也无人会胆怯退缩。 妖族多无七情,但是他们有种刻在传承中的执拗,他们能纵容妖性,无缘无故的杀生害命,也能为认定之人轻飘飘一句不喜,抑郁而终。 他们才是人间至情至性,极端狡诈也极端忠诚的信徒。 阏逢带着伪装妖气的大妖按计划去查看碧脑麟尸首,同各家宗门和军队闻讯而来的军将周旋,挖地洞挖一半的林仙,被点翠的长尾给卷着拖了出来。 一行人在南荣慎带着温蓉蓉到了烛龙谷驻地外的一处树林的时候,清理了一切痕迹,架着空马车等在了林中。 在南荣慎要带着温容容跑过去的时候,红烟撩开了车帘,开口叫住了南荣慎。 “二公子且慢!” 红烟从马车上下来,对着勒马的南荣慎说,“不劳二公子送小姐,我们来接她了。” 温蓉蓉听到了红烟的声音,立马掀开了裹着她的披风,然后赶紧拍着南荣慎的腿,“快点,把我弄下去,我的家仆来接我了!” 她的大腿估计都因为这颠簸异常的一段路磨破了。 南荣慎勒着缰绳转过来,没第一时间将温蓉蓉放下,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红烟,以他在急奔途中以灵石恢复了大半的灵力去辨认。 确定了红烟确实是曾经在德明宗对他散发出恶意,妄图对他动手的那两个妖婢之一,又看到了马车边上沉默无声守着的魔族军,这才翻身下马,单臂把温蓉蓉抱下来。 温蓉蓉看到红烟很惊喜,红烟是在她和阏逢之后带其他妖奴分批来海潮国的最后一批。 她的出现,就证明所有的高境大妖全部到了,包括派给温泽阳的那两个银灵树妖,栾瑶和栾姬。 温蓉蓉脚一沾地,踉跄了一下,腿疼,红烟迅速掠到她身边扶住了她,速度快得南荣慎眉梢一跳。 区区红烟兽,当初欲与他动手的时候,妖力低得他徒手便能掐死,现如今达到这等速度,虽然武力也不足为惧,但境界提升堪称突飞猛进。 “小姐小心,”红烟温柔托住温蓉蓉手臂,扶着她对着南荣慎说,“多谢二公子照看小姐,剩下的交给我们便好。” 南荣慎闷声嗯了一声,看了眼温蓉蓉朝着马车边走的背影,翻身准备上马回去。 温蓉蓉却在他甩起长腿的时候,叫住了他,“南荣慎,你等等!” 南荣慎已经半趴在马背上,闻言四肢一顿,无奈的又滑下来了。 像个上炕上了一半儿被大人给扯着脖领子拎下来的小孩,转头面上满是无奈,眉头也皱着。 “还有何事?”他低声问。 温蓉蓉咬牙,真的要把自己的牙给咬崩了,边在自己的袖子里面掏,边朝着南荣慎走去。 “你把我昨晚给你的灵器都还给我。” 温蓉蓉站在南荣慎的面前,说完在自己的袖子里鼓捣找东西,打层层叠叠的乾坤袋。 南荣慎闻言一顿,然后很快把腰侧昨晚上温蓉蓉才给他的乾坤袋解下来,递给了温蓉蓉。 温蓉蓉这时候也从袖子里面又掏出了一个其他的乾坤袋,候在温蓉蓉不远处的红烟一看温蓉蓉拿着乾坤袋的颜色,顿时也眉梢一跳。 红的。 那可是温蓉蓉最宝贵的袋子。 温蓉蓉一把抢过昨晚上给南荣慎的那个乾坤袋,塞进袖口,然后抓着自己的红色乾坤袋,送到南荣慎手边,看仇人一样瞪着他。 咬牙切齿的说,“这个给你,你千万要记得,自己用,不许拿出去给你的士兵们用,不许对别人说是我给你的,连你哥也不能说知道吗!你就当它不存在,除非……” 温蓉蓉闭了闭眼睛,想到昨晚的一夜好眠,想到今早滚烫的竹筒奶和饼子,声音有些发涩的说,“若是用不上,不要打开,记得回朝的时候还给我。” 温蓉蓉抬头看向南荣慎,看着他因为带了自己一路,右手再度透出的艳红血迹,深吸一口气,说,“但若是有什么危及到了你的性命,不要吝啬里面的东西。” “记住了吗?你欠我的,回到坛渭国,都得还给我,别想赖!” 南荣慎不知道温蓉蓉搞什么,伸手接了红色的乾坤袋,见温蓉蓉这么郑重其事的叮嘱,态度也肃正起来,“我记住了。” “但是,”南荣慎说,“这两年多谢你的灵器,我……还用给你猎什么吗?” “不用了,”温蓉蓉简直快要哭了,抓紧了红色储物袋,说,“你只要记得你欠我的,得还,就行了。” 南荣慎没有说话,他不是轻易承诺之人,这两年德明宗的弟子和他,都受益于灵器辅助。 一部分受益于他哥哥南荣元奚送来的,一部分便是温蓉蓉送来的那些,一笔一笔,他都记在心中。 最后南荣慎只说,“若我能回坛渭国。” 这句话有很多种解释,战事如今这般,很难回去,若他能回去,还不知道要多久,再者说,能不能活着回去,是南荣慎也不敢保证的承诺。 所以他只说若我能回去。 可这话听在温蓉蓉的耳朵里,那就是你去投资,理财经理跟你说,不光不保本,不保利,还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血本无归哦。 傻子才会做这样的投资,南荣慎在剧情中是必死之人,他不死,男主角南荣元奚怎么名正言顺的黑心起来。 但是温蓉蓉最后还是咬牙道,“你把我说的话记住了。” “走吧。”温蓉蓉语气都不太好,主要是心疼得要滴血了。 南荣慎想要收红色储物袋进袖子,却发现温蓉蓉还揪着储物袋一角。 南荣慎:…… 温蓉蓉:……难受想哭。 “你一定……”温蓉蓉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挤出来的,甚至带着恨意一样。 “给我活着回来,不然你就对不起我,我等着你!” 等着你回来把我这一袋子的血灵器给老子还回来! 但这话听在南荣慎的耳朵里,却震得他心神狠狠一晃。 他看着温蓉蓉,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他想问,她为何偏要和他纠缠不清,为何偏要等他一个半只脚踏入死地之人。 但是南荣慎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运起灵气,抬手抚在她的头顶。 南荣慎现在什么能给她的都没有,唯独这一身灵力,她好像还挺喜欢…… 温蓉蓉本来像个龇牙咧嘴要咬人的斗牛犬,亲手送出去的血灵器,却疼得她肝肠寸断。 但是被南荣慎突然这一抚,温热的气流顺着天灵盖钻入了身体,她浑身一软,蹲在了地上。 南荣慎再没有说一句别的,翻身上马迅速纵马而去。 他依旧没有回头。 温蓉蓉蹲在地上却忍不住开始哭了起来。 红烟把她给扶起来,她还是哭,哭得十分凄惨,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上了马车,她趴在马车软垫上哭,红烟给她倒水,温蓉蓉突然惊坐起,说道,“我还是现在去要回来吧!” 红烟哭笑不得的架住要冲下车的温蓉蓉,“小姐不急,先喝点水。” 温蓉蓉捧住杯子,嗓子里发出痛恨自己心软的哼哼声,“血灵器啊,血灵器,我总共就做了那么一点,给我大哥之后就剩最后一份了,我凭什么给他啊!” “就凭他给我烙了几张长得像大粪压扁一样的饼吗!” “就凭他给我挤了点连糖都不放的奶吗!” 温蓉蓉横眉竖眼,一把把茶杯摔在马车的小案上,“不行,我得要回来,他又不真的是我夫君,我凭什么管他死活,我这些年给他的还不够多吗!” 温蓉蓉掀开了车帘跳下车,林仙要上前,被红烟阻止了。 温蓉蓉朝着南荣慎回烛龙军的方向跑了一段,又停住,蹲下了抱住自己哭。 “呜呜呜……我凭什么这么大方自己都没有留。” “呜呜呜,狗东西半夜三更不睡觉散发什么灵力,兴许是想占我便宜呢!” “呜呜呜……” 温蓉蓉像个老式火车呜起来没完。 等了好一阵子,温蓉蓉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红烟这才走到温蓉蓉身边,问,“小姐当初耗费所有血灵石,将极品武器打造成两份,不就是为慎公子准备了一份吗。” “我没有!” “我凭什么给他准备,他算老几,我那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保命武器!” 温蓉蓉豁然站起来,红着眼睛瞪着红烟,情绪激动地说,“你也看到过血灵器的威力,我就是给我自己做的啊,我这么柔弱,我凭什么因为两个破饼就给他了啊……” 她是真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抱住红烟,问他,“你知道那一袋子血灵器,值多少钱吗……呜呜呜呜,我恨啊!” 红烟拍着温蓉蓉的后背,抚着她的背脊,“我知道,能买下十座城,但是小姐,你不需要那些,你有我们啊。” 温蓉蓉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 红烟又说,“没关系的小姐,我们还有灵脉,还能赚很多很多钱,姑爷他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个什么鬼的姑爷呜呜呜……我才不养这样的吞金兽,你说我图他什么啊,图他上大粪的身高还是实心铁水灌的脑子啊……” “我就图他没爹没娘英年早逝!”温蓉蓉抹了一把脸。 抽抽噎噎地爬上马车,抱着软垫的双目空洞地说,“但是有了血灵器,他活了,我还有什么可图。” 红烟和妖奴们,早就习惯了温蓉蓉自说自话胡言乱语,其实都能够看出,她的内心常常同她的嘴并不统一。 就像她常常说灵脉是她的,谁也不许动,却根本不管妖族们以灵脉进境。 她常说十宫楼的人够多了,再收低境的小妖也根本无用。 但是无论是投奔而来的还是她遇见的境遇凄惨的,她都会给他们一个栖身之处。 温蓉蓉在回白马山庄的时候,抱着软垫在马车里面伤心的睡着了,红烟给她盖了被子,温蓉蓉把自己都藏进被子里,她睡觉一直是这个姿势,没有安全感。 无论多热都是,除非让她感觉到很安全,泡在灵脉里面,或者……昨晚。 只不过温蓉蓉还是恨南荣慎。 恨得一度在吃饭的时候想起他来,能把在啃的骨头都给嚼了。 她很确定自己对南荣慎既没有男女之情,又没有家人亲情,她见不得他死吗? 不是。 如果他这两年在她来海潮国之前就死了,温蓉蓉顶多唏嘘,不会很伤心。 她翻来覆去的,把自己抬抬手给出价值十座城的血灵器,这种壕无人性的做法,剖析再剖析,碾碎了细数粉末,最后得出了她为什么这样做的结论。 她不是图南荣慎的色,不是爱他的人,她只是受不了他对自己好。 他的好像他的灵根一样,粗糙滚烫,拿在手里坐立不安,按在头顶,能把人的脑袋烫到漏脑浆。 不然怎么解释几张饼换一袋子血灵器的事情? 温蓉蓉得出结论,她这个人,不光撑不住大场面,还受不住别人的好,她以后更要少抛头露面,甚至少跟外人接触。 于是剩下的日子,她都窝在白马山庄里面,白天逛逛院子喂喂鱼,晚上听听大妖们奏报各军猎杀碧脑麟的进展,和处理碧脑麟尸首的进展。 红烟在身边是温蓉蓉最舒心的,她了解温蓉蓉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就是喝口水,温蓉蓉咽得快慢,红烟都能根据她的速度和表情,看出她是嫌弃凉了还是嫌弃热了。 温蓉蓉越发娇贵的毛病,大部分都是她手下妖奴们惯出来的。 猎杀碧脑麟的进展非常成功,分发给烛龙军各军的灵器,虽然不见钱,却是为了保住灵脉,倒是不至于太心疼。 况且这一次的新品,比较多给出去的,是出自南荣元奚的那边。 正巧今天图东都城那边送来的信件,里面有一个木签,是南荣元奚派人送给十宫楼楼主的。 想起南荣元奚,温蓉蓉不得不佩服他是个天纵奇才,身为男主角觉醒没能觉醒,老婆被温蓉蓉这个蝴蝶的小翅膀扇得一个不见,但是他居然也在这两年里面风生水起。 按理说不觉醒血脉,他就没有太强的迷惑人心的能力,可是依旧很多妖族投奔他,靠的不是什么主角光环,而是他有能力为这些妖族提供庇护。 原本根据温蓉蓉书中看的,剧情描写中南荣元奚和安栾王的勾结,是在暗地里的。 安栾王在魔兽入城之前,走的都是闲散王爷风格,不该是现在这急功近利几次与其他皇子暗中交锋争夺政权的样子。 可是很多具体的剧情,温蓉蓉记不清了,本来就没有很细致地看文,现在更是又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她能记住她自己是谁,没有被这个世界某些残酷的真实给同化,就已经是温蓉蓉心智坚韧的象征了。 而南荣元奚不走靠老婆这条线,不觉醒血脉,依旧让温蓉蓉不得不躲在背后,与他合作。 不光因为温蓉蓉对于他有那么一点若有似无的歉疚,毕竟搅和了他的际遇机缘。 也因为南荣元奚买下了奴隶市,并且不对外售卖奴隶,只派发奴隶去缺少奴隶的权贵家中做工,这样一来,他从根本上遏制了图东都城奴隶贩卖的源头。 当然这件事温蓉蓉也想做,只不过她不能一次性以虚罗门的名头,拿出太多的黄灵石,等她找好了替她出头的人,南荣元奚那边已经做完了。 这当然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温蓉蓉之所以需要做很多的准备,正因为从源头上遏制了奴隶市的交易之后,必将迎来本来肆意打杀奴隶的权贵们的反扑。 温蓉蓉在这一点上,不得不对南荣元奚佩服,如果这些事情换成是她来处理,根本不可能像南荣元奚一样做的那么毒辣,又那么无声无息。 这两年城中权贵在他的手下倒了一批,又起来了一批眼生的,而他除了摇身一变,成了奴隶市主人之外,还制造出了很多武器。 那种对妖魔兽,对人族全部效果绝尘的毒药做的武器。 只不过他毕竟没有灵脉,没有太多的灵石,所以效用很有限,无法像温蓉蓉的灵器一样,只要够精纯,就能构成大规模的杀伤。 南荣元奚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弱点,那就是穷,因此他曾经找过温正玉,寻求过和虚罗门合作,但是温正玉以灰灵石供给烛龙军的理由拒绝了他。 而在十宫楼崛起的第一时间,南荣元奚的人就已经找上来,想要见十宫楼楼主,商谈合作。 温蓉蓉那时候也正要找他,只不过她不可能以真正的身份去找他,所以十宫楼最初同南荣元奚接触的,是一个自其他的地方投奔温蓉蓉而来的青绝鸟族。 至于找南荣元奚,自然也是因为他做出来的那些武器,同温蓉蓉炼制的灵器结合之后,简直堪称神器,并且黄灵石节约了不是一星半点,而是一大半。 合成的斩魔刀就是其中最好的代表。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两家的炼器师也在不断的精进,只不过现在南荣元奚只拿其中不到两成的利润。 因为他们只能出各种针对妖魔兽的毒药,只有温蓉蓉出得起最好的黄灵石。 而南荣元奚,现在也还不知道十宫楼的楼主是谁。 温蓉蓉泡在灵脉之中,看着家中送过来的信件,南荣元奚第无数次又对她这个楼主发出了见面邀请。 温蓉蓉放下南荣元奚送来的木签,又拿起了另一个。 这个也是个见面邀请。 只不过,这个是海潮国的鸿达至尊送来的。 温蓉蓉眉梢扬起,她已经引起了修真界至尊的注意了。 恭迎十宫楼楼主(温蓉蓉脑壳瞬间成了开盖的...) 鸿达至尊, 是修真各个宗门的首领,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名,而是一个尊称。 古往今来, 都是能者居之。 现如今乃是人魔妖三族混居的乱世, 修真者们也因为灵力匮乏而入世, 自然而然地, 便成为了调和各族之间的调和剂。 因此哪怕表面上依旧是皇权至上,却其实修真各族,在各个方面都凌驾于皇权之上,而鸿达至尊, 是唯一一个修真氏族和皇权全部都兼顾的帝尊。 皇权和修真宗门的统领之权, 全部都系在一人的手中,而海潮国还位于烛龙谷天堑, 多年来为阻隔妖魔兽的入侵, 倾国之力,居功至伟。 这样一个人, 自然是受各方崇敬仰止的。 但是现如今这鸿达至尊,已经足有十几年没有在各宗门之间露面过了。 据说是因为鸿达至尊的凡人夫君寿数到了之后,她便自此黯然神伤,鲜少出门。 连温蓉蓉这两年, 都听过许许多多关于鸿达至尊和她凡人夫君的美谈。 鸿达至尊乃是上一任鸿达至尊的女儿,他父亲对她的寄望深重,直接以国号为她命名,因此她名唤海潮。 她也确实没有让她父亲失望,天生五行之灵, 乃是举世无双的五灵根。 在灵力渐渐匮乏的如今,依旧修成了地重开海境修为。 修者古往今来, 修为便分为天地人三重,上古时期,修至天重的修者们,据说早已经飞升而去,做了神界子民。 而天重往下便是地重,分为,劈山、开海、束风三重,每一重,又分为上中下三小重。 地重之下便是人重,也就是现如今修真界普遍修为,也分为,入虚、脱凡、破妄三重,每一重也分三小重。 虚罗门温泽阳便是破妄境上重修为,距离地重只差一步,便能够增进百年寿数,彻底令容颜永驻。 而现如今的鸿达至尊,已经修到了地重的开海重,不仅容颜永驻,寿数已经增至五百岁。 遗憾的是她找了个人族的夫君,人族的寿命至多百余岁。 鸿达至尊自百年前成婚之后,便同她的夫君恩爱非常,她一直伴着夫君从青壮年到白发苍苍,直至十几年前她夫君死去,她才将自己关起来了,再不在人前频繁露面。 据说她将夫君的坟墓葬在自己居住的鸿达大殿之后,一生一死,日日夜夜长相伴。 任谁听了这样动人的故事,都要忍不住叹息一声,感叹一声鸿达至尊果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但是温蓉蓉第一次听的时候,就觉得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浑身难受。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连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格外地浓烈一些。 但是但就她观察的这些王公贵族们,但凡是高人一等的,在这个只要有能耐,男女都能妻妾成群夫侍遍地的世界,更别提还有那些个个生得勾魂夺魄的妖族,择一人度终生,确确实实都是妄言。 或许鸿达至尊就是格外地情痴,女子总是格外地持重守心,重情重爱。 可温蓉蓉忍不住以己度人,她若是手握天下,有五百年可活,会不会毫无顾忌地爱上一个人族尚且不谈,哪怕会与一人相守百年,也不会在他死后多年无法自拔到要与坟墓相对。 温蓉蓉对这个世界,在这两年之间,已经有了不少了解。 这些了解,都是她没有在书上看到过的。 现如今环烛龙谷而存的四国,从前其实是一国,名为龙公国,以海潮国的余津都城为首,由修真界烛龙帝尊统治。 那时候还不是人魔妖族混居的时代,人族依附于修真界而生存,而妖族和魔族各自分别在他们的领地上划地而居,三族鼎立,各不相干。 千年前不知为何,魔族魔兽因为混种的出现而陡然大盛,妖族和人族不堪这些混种兽潮侵扰,曾联合为战。 只可惜最初混种的魔族,因为生机之脉的存在,能力过于强悍,妖族与修真界能力强悍之人,纷纷死在兽潮之下。 烛龙帝尊为守护人族战死,临死前以龙身撞出天堑,阻断魔族的侵入,也撞断了生机之脉,令妖族神树失去养分倒塌崩散。 龙焰在烛龙谷底已经燃烧了千年之久,现如今天堑屡屡被魔族兽潮突破之处,正是龙焰熄灭的缺口。 而生机之脉断裂之后,人族因为天堑获得几百年安逸,休养生息。 但因为修士与妖族的能异之处,因为灵气的匮乏开始被不断地削弱,人族的优势便渐渐显露。 龙公国也因为权利的倾辙,分裂成四国,分别是位于东的坛渭国,位于西的连方国,位于正南,也就是面对着天堑的海潮国,还有位于北的庆光国。 这些国家之中,也分别有各自的宗门。 不过现如今四国依旧以海潮国为首,各家修真宗门,依旧以海潮国的鸿达至尊为尊。 而鸿达至尊的海潮军,虽然这么多年,依旧在对战魔族的战役之上居功至伟,但是这么多年没有出世面对众人的鸿达至尊,突然给温蓉蓉送来了邀请见面的木签……嘶。 若是换成其他宗门的人,怕是要乐疯了,但是温蓉蓉只感觉有些害怕。 她对自身弱小的认知,让她对一切的未知和强大都本能地畏惧怕,所以她不可能去应邀见面,她直接跑了。 连夜跑的。 白马山庄里面留下了大妖阏逢来应付,作为十宫楼白马军团之首,阏逢的能耐绝不止于他山崩面前不改色的装逼本事。 他在那一年多发疯的时间,足足脱胎换骨了五次,断掉半妖之尾,重新生出了五尾。 无论是容貌和心智,早已经同当初温蓉蓉随手救下的半妖山阳天差地别,还得到了五尾狐传承,最擅长蛊惑人心的幻术。 温蓉蓉留他应付一切,做扫尾工作放心得很。 而这段时日烛龙谷的碧脑麟也猎杀的差不多,尸首大部分抛下了天堑。 一份属于魔族群兽领地的地图,也因为这些四处抛尸的大妖悄无声息地绘制而成,送到了温蓉蓉手中。 温蓉蓉在七月初快马加鞭连夜跑路,出了海潮国地界之后,又不急着朝回赶,在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 烛龙谷抛入魔兽领地深处的碧脑麟尸首延缓了战事,因为食物匮乏缠绵不去的兽潮彻底在七月末褪去。 当然这方法不是温蓉蓉多么聪明机敏地想到,而是全体妖奴们功劳。 魔兽因为缺少食物而企图越过天堑攻击人族,烛龙军也不是没有想到猎杀低阶魔兽,以低阶魔兽的尸体去延缓战事。 只不过他们整体战力很强,个体能力稍差,烛龙军中修士与妖族和魔族不能全心的信任,贸然进入魔兽领地,一旦遭遇群兽攻击,必将会沦为魔兽的食物。 而没有十宫楼大妖们神魂融合心念相通的默契,不恋战,不贪厮杀的纪律性,不可能进入魔兽的领地后安然无恙地退出。 况且这个以魔兽的尸体喂养魔族群兽的办法,在兽潮将退的时节尚且奏效,真正冬季来临,杀兽止潮根本来不及,无异于杯水车薪。 所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温蓉蓉就正好赶上了这个天时地利人和,十宫楼在这一次免费对各国各宗门分发灵器,又巧妙地以碧脑麟的尸首,帮他们把缠绵不去的兽潮之尾扫掉之后,彻底声名大噪。 十宫楼这个宗门,强势崛起,也就无怪乎会引起鸿达至尊的注意和邀约了。 温蓉蓉此一行不光保住了灵脉,也给妖奴们日后在各国建立十宫楼分楼,以大妖的身份在各族周旋售卖灵器,挣足尊重和敬畏。 她的人生基本上已经到达了巅峰。 因此直到八月盛夏,她才总算带着仆从从坛渭国回到了图东都城。 温蓉蓉回家的第一时间,就是缠着柯灵雁起腻。 柯灵雁早早接收到了她要回来的消息,等在家里为她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好吃的,甚至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 临近天黑,温蓉蓉坐在太阿堂里面,看着婢女一道道上菜,食指大动咽了两下口水,张望着门外。 “二哥怎么还没回来,”温蓉蓉靠在柯灵雁的肩膀上,抱怨道,“我要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柯灵雁侧头将头靠在温蓉蓉的头顶,这两年她每每看到自己的女儿,都感觉像是在做梦。 身为母亲,其实她私心里不希望温蓉蓉活得太过沉重,但是又忍不住为她骄傲。 “在路上了,家仆不是来报过两次了,”柯灵雁怜爱地摸着温蓉蓉的头顶。 哪怕现在温蓉蓉已经比她高了很多,她却还是觉得她依旧是几岁时候的模样,整日赖在她的身上不愿起来,娇嗔又可爱。 两个人正说话间,温正玉总算是进门了,婢女将打湿的布巾递给他擦手,温正玉接过之后坐在位置上,看向温蓉蓉。 眉眼带着谴责,“总算舍得回来了?母亲惦记你惦记的都病了一场,你可倒好,野出去了就不惦记家中。” “啊?”温蓉蓉闻言立刻坐了起来看向柯灵雁,“母亲,你病了吗?那为什么传信的青绝鸟不曾告诉我……” “那些妖奴个顶个心眼儿都是偏向你长的,”温正玉哼了一声,“怕是家中出事,他们也是报喜不报忧。” “你少危言耸听,” 柯灵雁听不下去,瞪了温正玉一眼,“别听你二哥胡说,我就是入夏那几日咳了几天,有些风寒,很快就好了。” 温蓉蓉还是愧疚得不行,哼哼唧唧地钻进了柯灵雁的怀里,把柯灵雁逗得直笑。 温正玉看着她撒娇耍赖,也忍不住笑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开始吃饭。 温蓉蓉提起温泽阳,“大哥在那里挺好的,我抱了抱,亲自用手量了,没有瘦,母亲放心吧!” 温正玉啧了一声,这天底下好意思用手臂去量温泽阳腰围的,也就温蓉蓉这一个小混球了。 于是他给温蓉蓉夹了块肉,“瞧着你瘦了点,多吃些。” “我没瘦!”温蓉蓉提起这个兴奋地拍了下自己的腿,“我是又长个儿了!” “哎呦,长个好,再长高一些,你还小呢。” 柯灵雁说着掩唇笑起来,她这两年舒心得快顶上她上半辈子了。 家中三个孩子都长大成人,家中的事情本来还要她操劳,但是现在生意都是随便做做,她那间屋子……都被温蓉蓉给用黄灵石重新砌过。 虽然她一介凡人不能吸收灵力,却每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是真的。 后院养着的两个温景明从前无所出的妾室,其实她一直装着大度,却每每碰见了都堵心的很。 温泽阳和温正玉到底是男子,想不到那许多。 温蓉蓉却早在一年半之前,就给打发重新嫁人了,一举两得,即不至于让她们待在这虚罗门空耗青春,又不至于让柯灵雁看着堵心。 柯灵雁心情好了,加上富贵日子一滋润,简直有种回春奇效,最近这半年,姐妹们出去约着喝茶上香的,哪个见了她不说一句羡慕。 因此柯灵雁越发地疼爱温蓉蓉,从前还觉得她年纪大了,找不到人家要耽搁了。 现在倒好,也不怕她长成傻大个,也不怕她年纪大了,反倒觉得谁也配不上自己女儿。 温正玉都要听不下去了,但是他也只是摇摇头,给自家母亲和小妹布菜,看着她们笑闹。 吃过了晚饭,温蓉蓉去了柯灵雁的屋子赖到了快要月上中天,才把本来想念女儿的柯灵雁弄得烦了,将她撵回自己的兰庭院。 而温蓉蓉回到了兰庭院,舒舒服服泡进了灵脉之后,才隔着一道帘子,开始听着山庄的妖奴给她报告这些日子以来,灵脉的进展,和收到各地投奔的妖族数量,还有关于各国贵族私下订货的事情。 温蓉蓉身边伺候的是竹叶,竹叶现在给温蓉蓉擦背都不用手,它是植物妖族,进境很快,有灵脉给它扎根,现在已经和阏逢一样,是五境大妖。 但是和温蓉蓉一样,竹叶本质上没有什么出息,不肯做十宫楼白马军的长老,只愿意在温蓉蓉身边伺候。 温蓉蓉去海潮国的这段时间,竹叶被她拨去了柯灵雁那里伺候,否则她离开图东都城到底不放心。 “小姐最近各国求购灵器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是不是要涨涨价?” 竹叶本来不是个守财奴,但是架不住温蓉蓉多年熏陶,她也着实发现了钱这个东西的好处,于是整日惦记着给灵器加价。 这会儿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手臂上生出的竹枝交叉纠缠,托着泡在灵脉中的温蓉蓉,让她不至于滑进去,又不用躺在硬石头上,像是躺在吊床上一样爽。 温蓉蓉半眯着眼睛,手指点了点,“你眼睛里就这点小钱,不能随便哄抬物价,接下来的订单尽量也少接,我们已经引起了鸿达至尊的注意,等阏逢这次去赴宴之后,看看他怎么说我们再应对……” “哦,”竹叶应了一声。 沐浴池帐幔外面报告山庄中新进境的妖族的人换了一个,温蓉蓉一听这声儿,顿时笑了,示意竹叶拉开帐幔。 竹叶人都没有回头,袖口便蔓生出竹枝,卷动了帐幔,将里面在袅袅水汽之中泡澡的温蓉蓉显露在人前。 “二嫂?来来来,过来泡一会。” 温蓉蓉召唤鲶鱼小姐绵绵。 绵绵却一本正经地摇头,“不了,我今天已经饱了。” “主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进境的妖族就这些,还有两个青绝鸟也进境了,只是千栾兽一族……除了肚子越来越大,什么也干不了。” 绵绵顿了顿,又说,“他们还特别能吃。” 温蓉蓉点头,“哎呦你可别叫主人,我二哥听见了要对我动家法。” “千栾兽你不用管,我自由妙用,青绝鸟督促一下,通信用他们会节省很多人力财力。” “好的,主人。”绵绵一本正经地说。 温蓉蓉对她无奈,挥挥手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回去睡觉吧。” 绵绵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这才出去。 她这两年在山庄,帮了温蓉蓉很多忙,无论做什么都井井有条,且为人刻板谁也说不上话,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倒是适合管理山庄。 只是……温蓉蓉叹口气。 竹叶知道温蓉蓉为什么叹气,忍不住说,“她一条鱼,怎么比我这竹子还没心。” 温蓉蓉笑笑,何止她一个人无奈,她二哥温正玉也是很无奈,快三年了,温正玉过了弱冠,可是鲶鱼小姐还是不懂爱。 竹叶见温蓉蓉惆怅,自告奋勇道,“要不我去跟二公子说说,别咬着那只鲶鱼不放了,跟我多好,我繁殖力特别强,一次能生好多小竹笋……夫人肯定也高兴。” 温蓉蓉差点呛水,看着竹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顿时笑得不可抑制。 温蓉蓉笑道,“哎,你要是能让我二哥移情别恋,那也是本事啊哈哈哈哈哈……” 竹叶点头,“明个儿我就去试试。” 温蓉蓉以为她开玩笑,没往心里去,舒舒服服地泡了澡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温蓉蓉醒过来,自己吃了兰庭院小厨房弄的早饭,然后晃悠着去了妖奴山庄。 柯灵雁去和城中夫人们在聚欢楼聚会,留了口信要温蓉蓉无聊可以去找她玩,其实就是抱着在人前显摆她小女儿的心思。 温正玉则是清早上便入宫了。 温正玉这段时间是真的忙得脚打后脑勺,秦礼合快要死了。 但是离奇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兽潮的事情被温蓉蓉给扼杀在了摇篮里,他样子简直像个活体骷髅,白发苍苍掉的没剩几根,竟还顽强的活着。 人居然也还算清醒,就是到现在也不肯立太子,大臣们嘴皮子都磨破了让他顾及国本,他就装疯卖傻地问人家是不是觉得他快死了。 温正玉依旧是御前红人,只不过他现在红的发紫,更加受各位皇子的追捧,不少人指望着他能在皇帝的面前说两句好话,毕竟温正玉可比后宫那说不上话的摆设皇后,跟皇帝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 而温正玉却到现在哪位皇子也不见来往,一直都是躲着,就连安栾王几次邀他出去饮酒游湖,都被他拒绝了。 到如今皇权便如那盅中骰子,不知道摇到了几点,不知道谁会是这坛渭国的主人。 都想做这个幸运儿,拼命地拉拢党羽,排除异己,温正玉身在这皇权中心,不被卷入漩涡撕碎的立足根本,就是八面逢源也八面不靠。 而温蓉蓉并不懂这些,她觉得这些都离她很遥远,晃悠到了自己的妖奴山庄,和妖奴们疯闹了一整天。 到了下午准备去聚欢楼转一圈给她母亲个炫耀机会的时候,被九皇子带人给堵在了闹市。 九皇子如今堪称穷途末路,前几日母妃柳氏伺候皇帝的时候,说话引了皇帝不高兴,伺候了这么多年居然被贬了位份。 一时间母子惊慌失措,又孤立无援,想着找人在皇帝面前说些好话,把柳妃的位份再提回去。 因为她的位份哪怕是不觊觎大位,日后也关联着九皇子的封地。 可是柳妃唯一的哥哥出征烛龙谷,现如今她又在后宫之中不得出,便只有九皇子遍寻朝野,也就只有一个温正玉能伸手够得着,这才派人盯着,无论是虚罗门出来了谁,都要通知他。 虚罗门老宗主夫人柯灵雁他也不是没有找过,可是那个女人油滑的程度比温正玉有过之无不及,今天这个深居简出的温大小姐给他堵住,九皇子不可能放过。 “温小姐,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九皇子生性凉薄阴沉,样貌生得虽俊美却阴鸷。 但是此刻扶着马车边缘对着温蓉蓉,却轻声软语,姿态放得很低。 “炼器师比赛的时候,便想要邀温小姐一同聊聊,”九皇子说,“那日温小姐推拒说与安栾王有约,不知今日可否赏脸?” 温蓉蓉看了眼他身后带着的亲卫都把马车给围了,还说请?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九皇子找她干什么,这是柿子专拣她这个软的捏啊。 温蓉蓉悄悄摸出灵器,想让这个无礼狂徒知道她这朵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但是还没等出手,马车不远处便有一人持扇走近,顿时整条街都五彩斑斓了起来。 只因为这人实在是长相太过明艳,锦袍佩饰更是繁复至极,活像个雉鸡成精,以一己之力装点了整条街的颜色。 “好巧,九皇子殿下居然在,”这人唰的展开折扇,折扇上的巨兽冲着九皇子这边无声的咆哮。 九皇子见了鬼一样后退一步,眼神紧盯着持扇之人,满眼的怨毒和不甘,却不敢上前了。 持扇之人这才侧头,看向温蓉蓉说,“温小姐,德明宗宗主已经在平燕楼恭候多时,命在下来接你呢。” 温蓉蓉记得这个人是南荣元奚的手下,叫元雪松,这两年的形势看来,是他的心腹。 温蓉蓉一时间不知道去赴九皇子的约更糟心,还是去赴南荣元奚的宴席更操蛋。 反正看着都是来者不善。 所以她的命运就是一辈子窝家里闷声发大财最好,连街都不能上是吗! 温蓉蓉糟心无比地应了元雪松,对着九皇子道,“抱歉殿下,不巧今日我先与德明宗宗主有约了。” 九皇子不甘心得很,他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的,但是他似乎非常的忌惮元雪松,或者说是忌惮他扇子上的巨兽。 于是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温蓉蓉抱着难以言喻的心思,赴了南荣元奚的宴。 平燕楼是新开半年的,比聚欢楼还大,但是不对平民开放,在城郊,依山临水而建,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意味。 温蓉蓉在马车上一直闷不吭声,元雪松说是接她,却在九皇子走后,直接钻进了温蓉蓉的马车。 身边的仆从和婢女跟在马车两面,察觉到温蓉蓉情绪不好,一个个都和她一样肃冷着脸。 元雪松用折扇挠了挠鼻子,逗了温蓉蓉两句她不开口不理人,也便不说话了。 不过快到平燕楼的时候,温蓉蓉主动侧头问元雪松,“九皇子似乎怕你的扇子,你那扇子上是什么兽?” “驱邪除祟的梵罗兽,”元雪松说,“那九皇子身带鬼祟之气,自然不敢凑近。” 元雪松说完之后,等着温蓉蓉继续问他扇子叫什么,为什么九皇子身上有鬼祟之气,温蓉蓉却把头转回去,不理他了。 搞得元雪松很是郁闷。 温蓉蓉在琢磨南荣元奚的目的,她可以不赴约的,但是南荣元奚没事儿不找她,找她都是正经事儿,今天还帮她解围,不去不好。 于是她闷坐在马车里面,等到了平燕楼门口,被元雪松引着进去,一路走过曲折华丽的回廊,穿过两处花团锦簇鸟鸣蝶舞的庭院,最后上了三楼,来到了一处临江的敞窗大套间。 温蓉蓉一进门,就看到南荣元奚一个人临窗盘膝,鬓发随风而舞,湖面与光线宛若水天相接,尽在他的座下,窗外彩蝶似乎都被他吸引,盘旋不去,好一副蛊惑人心的模样。 他面前放着一张古琴,微微垂首,他的手依旧好看得如白玉精雕,指尖错落放在琴弦上,温蓉蓉进屋之后,他才弹下了第一个音。 温蓉蓉一听脑子就炸了,鲛人最擅以音惑人,这是南荣元奚第一次对她用妖术。 “哎哎哎,”温蓉蓉捂着自己的耳朵,喊道,“大哥大哥,有话好说……” 温蓉蓉迅速跑到南荣元奚的身边,一把将手按在了他的琴弦之上,止住琴音。 慌乱间头昏脑涨的也看不见什么,不巧按在了他的手上,冰凉滑腻的跟条毒蛇似的,温蓉蓉赶紧挪开了手。 南荣元奚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琴音消散温蓉蓉松口气一抬头,就对上了他幽深浅淡的双眸。 “恭迎十宫楼楼主,怎么,曲子楼主不喜欢吗?” 温蓉蓉脑壳瞬间成了开盖的,从她正面看脸,嗯,还是彩屏。 魔兽冲破了天堑(温蓉蓉身形一晃被红烟及...) 南荣元奚突然的戳穿, 让温蓉蓉一时间表情比元雪松本体还要五彩斑斓。 但是电光石火之间,她把自己可能露出马脚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想过,她这小脑瓜实在是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灵器店虚罗门, 妖奴山庄还有十宫楼, 这些地方的妖奴基本上不会重合, 温蓉蓉看着南荣元奚让人发冷的双眼, 咽了口口水,坐在他对面,试图狡辩。 “什么啊,大哥你吓着我了。” “啊对了, 你今天叫我来是谨言又给我送来了什么东西吗……谨言!” 温蓉蓉猛地想起, 她为了几个破饼,给了南荣慎一整袋子血灵器, 那玩意不是黄灵石做的灵器那样有价无市, 血灵器是根本就无价也无市! 就算她是虚罗门大小姐,也不可能在十宫楼买下那种品级的武器。 温蓉蓉无论是心软也好, 是怎样都好,终究还是决定试一试,能不能救下南荣慎这个剧情之中的必死之人。 南荣慎会通过那些血灵器,了解推测出她和十宫楼的关系温蓉蓉不意外, 但是他明明答应了谁也不告诉的! 可就是这个秃孙子,哥宝男! 温蓉蓉恼怒的拍案而起,“是不是南荣慎告诉你的,这个混蛋,我就不该管他!” 南荣元奚却看着温蓉蓉激愤的表情, 眼中闪过片刻的诧异,“谨言也知道了?” 温蓉蓉:“……啊?” 两个人无语凝噎的对视片刻, 南荣元奚开口,“我不知谨言如何知道的,但并非是他告诉我什么。” 南荣元奚说,“烛龙军此刻正在与兽潮鏖战。” “兽潮又卷土重来了?这才多久啊!” 温蓉蓉都顾不得去问南荣元奚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对于兽潮在如此短时间内褪去又来,实在是震惊。 “混种繁殖力惊人,这些年天堑的龙焰逐渐缩小,熄灭的地方也越来越大,那些魔兽没有龙焰的阻隔,数量越多食物越是匮乏,突破天堑进犯人族,是早晚的事。” 南荣元奚说这话,像是在谈论夕阳炽烈似火,注定明天是个晴天一样淡然。 温蓉蓉张着嘴,不知说什么。 她不懂战事,也不懂天下时局,她其实也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能被瞒住很久。 她要十宫楼显露人前,是为了给妖奴们安身立命,给虚罗门做后盾,而一旦十宫楼显露人前,那必然要引起各国,甚至是海潮国鸿达至尊的注意。 因此哪怕温蓉蓉不愿,终有一天,她知道自己也定会被各种各样的原因推到人前,去承担那一份她早在做准备的责任。 但是这么快就被南荣元奚识破,倒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别这么惊讶,你不是也没有准备隐藏到底吗?” 南荣元奚手指扶着琴弦,却并没有弹动,不看温蓉蓉的眼睛,不给她太多的压力,声音甚至是轻声细语的。 “你去海潮国的行程,到处游玩的轨迹,和十宫楼准备设立分楼的地方重合,我不过是派了点人,想要护着你……” “后来他们发现,但凡是对你这孤身一人出游的大小姐动歪心思的,都被你身边的婢女轻易收拾,你身边跟着的都是大妖……且你收的青绝鸟族,有几个不守规矩,偷偷同你留在海潮国的传信过。” 南荣元奚知道她带着仆从去了海潮国,是真的怕她在海潮国出了什么差池。 温蓉蓉总算明白了哪里露馅,但是这么露的,倒是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她其实也不愿意相信,南荣慎答应的事情,还会出尔反尔。 见她被戳穿了居然松口气的样子,南荣元奚抬眸看向温蓉蓉,露出情真意切的迷茫,似乎看不懂她,从没有认识过她一般。 “你怎么会是十宫楼楼主?”南荣元奚说,“你是怎么牵制那么多大妖的?” 南荣元奚笃定,“虚罗门不可能有太多的隐世大能。” 没有隐世大能,那许多大妖,又为何对温蓉蓉这样一个根本未能修炼之人臣服。 温蓉蓉倒是不太害怕南荣元奚知道,同他合作做武器的那一天开始,她其实就是打算和他互惠互利的。 但是南荣元奚这语气说这样的话,温蓉蓉就不服气了,“我虚罗门有的是隐世大能!” “再说我何须牵制妖奴,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地爱我追随我啊!” 南荣元奚身为妖族,自然知道妖的本性。他从小到大,帮过多少妖族,又被妖族背弃过多少次,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 阴险,狡诈,唯利是图。放任妖性,缺少七情,纵容六欲支配理智,妖族最可怜,但是在某些程度上,也最可恨。 甚至来自同族之间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背叛,若非牵制了神魂不得背叛,妖族是最不能信任的同伴。 若非如此,曾经妖族和人族也曾结盟共同对战魔族,哪怕是看在盟友的份上,妖族也不至于混到如今的低贱地位。 只因为他们从不知何为团结,被人轻易挑拨,便内部分裂严重,妖族的妖树崩散之后,能够牵制妖族的,便只有驭灵契。 这也是哪怕南荣元奚已经确认了温蓉蓉就是十宫楼楼主,还是无法理解的原因,这说不通。 温蓉蓉看着他的表情,顿时心里不舒坦了。 “大哥,你这表情是不是看不起我?”温蓉蓉盘膝坐在南荣元奚的对面,抬手胡乱拨了两下他的琴。 “看你用的这破琴弦,拨出的音我听着脑袋都疼,” 温蓉蓉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说,“过几日我令人炼制些上好的千栾蛛丝给你,虽然不及重阴蚕的蚕丝,但也比这琴弦要好多了。” 南荣元奚按住温蓉蓉胡乱拨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想要以灵力探入,但是温蓉蓉这一次提前准备了,就刚才准备的。 她身上开了改良过好多次的金钟罩,现在不会有夸张的光芒弹出,但是不光能抵挡攻击,还能抵挡窥探,各种窥探。 南荣元奚很快皱眉收回了手,温蓉蓉鼓捣袖子里灵器的手指才停下。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南荣元奚说,“安栾王要登大位,你亲自去海潮国搅乱了我们兽潮入城的计划,便借我一些大妖吧。” 温蓉蓉眼皮一跳,心里骂人,灵脉果然是因为这两个手段阴毒的混蛋给弄毁的! “你可知碧脑麟的急奔会引起地龙翻身,甚至还会伤及无辜!”最重要的是会毁了她的亲亲灵脉! 南荣元奚爱抚他那张破琴,头也不抬地说,“自古皇权倾覆,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 南荣元奚说,“我的人自会在魔兽入城之后回护百姓,安栾王与他的亲兵亦是会拼死护着平民,到时众望所归,有何不好?” 这便是既要登位又要留好名声,这俩损种又想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哼,可惜你们算盘白打了,”温蓉蓉瞪着南荣元奚。 南荣元奚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否则他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这般爱护百姓,便应该知道,皇权的稳固,才是对百姓们最好的回护,” 南荣元奚说,“安栾王登上大位,是这些不成器皇子当中最好的人选,你真的以为,你二哥不曾与任何皇子亲近,他就能出淤泥而不染吗?” “他这种做法是被逼无奈,确实也能暂时在权力中心博得安逸,但他也算是将所有的皇子都得罪遍了,” 南荣元奚轻声细语,却裂石碎冰般地对温蓉蓉解释,“日后无论谁上位,他都得不到好果子吃。” 温蓉蓉的心沉下来,家人是她的软肋。 南荣元奚说,“但若你帮我们,安栾王必胜。秦礼合的寿数将至,这天下安栾王做主,他就算看在和你大哥的情分上,还有你帮忙的份上,你二哥日后在朝中依旧能做他纤尘不染的玉公子。” 这是南荣元奚和温蓉蓉说得最多的一次话,两个人一直从白天聊到了入夜,很多温蓉蓉不懂的地方,南荣元奚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解释。 温蓉蓉用一个下午带一个晚上的时间,将朝中现如今的形势,各个皇子虬结交错的党羽,全都了理了个清清楚楚。 她脑壳疼。 温蓉蓉捧着自己的脑袋说,“照如今的形势看,秦礼合迟迟不立太子,不是他疯了,是他不想过早地让太子成为众矢之的,但他属意的绝不会是安栾王,他硬要上,那就是谋朝篡位。” 安栾王无论是母族背景,还是排行,甚至这些年在图东都城积累的德行,远不如其他出身正统母族庞大的皇子。 温蓉蓉扶着头,手肘撑在桌子上,皱眉道,“你们难道除了什么斩草除根,一杀杀一片,就想不到别的更人性化,更好的办法了?” “有那功夫上战场杀魔族好不好,出征的时候一个个都不想去,软包怂蛋,怕死,然后窝里斗算什么能耐……” 温蓉蓉说,“我知道你要说我妇人之仁,我谁也救不了,我本来就不想掺和这种谋朝篡位的事情。” 温蓉蓉没好气地说,“要不然当初我嫁了安栾王不是更直接?等他一上位,我就把他和他的小老婆都打包弄死,然后直接做女皇不香吗。” 南荣元奚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始终不急不躁,他是真的给了温蓉蓉足够的尊重,拿出商议的态度来和温蓉蓉商讨的。 听了温蓉蓉这么说,居然一本正经地给她分析,“你现在嫁他也还来得及,到时候弄死他何须你亲自动手,我帮你。” 南荣元奚给温蓉蓉倒了一杯茶,热得冒白烟,温蓉蓉却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你在开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冷死了。 南荣元奚抿了抿唇,端正态度,“你不想搅和进皇权之中,却在你去海潮国猎杀碧脑麟的那一刻,已经掺和进来了。” “在这图东都城之中,王公贵族,无人能够独善其身,”南荣元奚说,“你二哥又何尝不是在逆流而行,奋力为虚罗门在争一条出路呢。” 温蓉蓉仰头喝了茶,眼见着外面湖里的水灯都亮起来,她屁股都坐麻了。 双手托腮道,“就不能用兵不血刃的办法,让那些皇子们都自主让位吗……” 温蓉蓉看着南荣元奚,像他戳穿自己的身份一样,毫不迟疑地戳穿他,“你不是最擅长以妖术蛊惑人心,你出马肯定能行。” 南荣元奚“砰”地一下,直接将手里的茶盏捏碎了,接着将手中碎瓷片都狠狠抛向了窗外。 窗户上的禁制被触动,“砰砰砰砰”全部关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温蓉蓉,那双本来看上去空茫茫的浅淡双眸,像是陡然生了滔天的暗潮,能将人瞬间吸入,生生撕扯粉碎一般。 温蓉蓉顿时后撤,“大哥你做什么,瓷片差点飞我脸上,你拆穿我行,我拆穿你不行啊。” “鲛人族都这么玩不起?”温蓉蓉抱着手臂啧了一声,鄙夷看他。 南荣元奚很快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但是片刻后他突兀地笑了下,抬手用被茶杯扎出血的指尖,抹了下颚的血迹。 但是却把那艳红都留在了脸上。 正巧这时候乌云遮月,温蓉蓉瞪着南荣元奚,正如见了幽冥黄泉的彼岸之花在霎时间绽放,丽得让人胆战心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南荣元奚不顾手上的血迹,又倒了一杯茶,轻声问。 温蓉蓉心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活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你小子是条鱼。 但是她稍微犹豫了下,说,“你也知道我手下大妖很多,你掩藏得再好,就像我身为十宫楼的楼主一样,不可能不露出破绽。” 其实南荣元奚还真没有什么破绽。 但是温蓉蓉这么模棱两可地胡说一通,他也皱眉开始沉思起来自己到底哪里没有顾忌到。 温蓉蓉又手欠拨了下琴,一声清脆的琴音打断了南荣元奚的思绪。 温蓉蓉说,“今天就谈到这吧,我要回去了,回晚了家里人要挂念,” 温蓉蓉起身,丝毫没有感知到南荣元奚在方才捏碎茶盏的那一瞬间,泄露而出的杀意。 这杀意太短暂了,不足以触动温蓉蓉身上的妖纹弹出守护环,但却足以触动妖奴的神魂。 南荣元奚闻言应了一声,已经彻彻底底地恢复了寻常模样,在温蓉蓉转身朝着门口走时,在她身后轻声道,“我会同安栾王商议,考虑你的建议。” 温蓉蓉脚步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给了什么建议,但她真的心好累,谋朝篡位什么的……她做不来啊。 温蓉蓉出了平燕楼,便见除了她带来的妖奴,又多了好多,都围在马车旁边,似乎在交谈什么。 温蓉蓉走近马车,他们就纷纷笑着上前和她打招呼,温蓉蓉疑惑地站定在马车门口,问他们,“都来干什么?大晚上的……啊你们去城里玩了吧?” 以青绝鸟首领,也就是温蓉蓉十宫楼白马军的二长老旃蒙为首的妖奴纷纷笑着应,“快中秋了,闹市那边挂了很多各色灯笼,很热闹。” 本来旃蒙是不应该和她一起出现在外面的,但是现在南荣元奚都知道了她的身份,也就无所谓了。 温蓉蓉笑了笑,神色复杂,“那些灯,你们能……欣赏就好。” 她到现在也欣赏不了,那些用妖兽的眼珠子做成的灯笼。 她的院子里从来都是用普通的烛火,妖奴山庄也是,除非必须要用明晶球的地方,才会用。 于是温蓉蓉和一行妖奴呼啦啦地离开了平燕楼,平安地将温蓉蓉送回虚罗门山庄,旃蒙带着人悄悄地又折返回了平燕楼。 南荣元奚换了一身衣服,临窗月下似乎早知道会来人,一路上旃蒙带着人畅通无阻,他进了屋子,南荣元奚这才侧过头看来。 旃蒙脚步一顿,是震惊于南荣元奚的容貌。 南荣元奚的模样无论是对男还是女都有一定的冲击力,也就温蓉蓉对着他一整晚,烦得要死,还能戳穿他的妖族身份,把他气得差点杀人了。 “十宫楼白马军二长老旃蒙,见过德明宗宗主。” “方才窗外的是你。” 南荣元奚说,“你们楼主不知道你来吧?” “你对我们楼主有杀心,即便是一闪而逝,我也希望没有第二次,否则青绝鸟一族,与你德明宗势不两立。” 旃蒙是青绝鸟族的首领,他带着整个族的族人投奔了温蓉蓉,青绝鸟飞翔速度极快,最擅远行和搜集情报。 今天温蓉蓉在街上被带来了平燕楼,作为首领的他就接到了消息,悄悄跟来,一直守着。 自然也窥听到了南荣元奚和温蓉蓉的部分谈话,这一次没能约束好族人,给主人带来了麻烦,他自然要亲自解决。 南荣元奚没有因为旃蒙的挑衅和警告而觉得被冒犯,只是平静看着他,“你背着你主人偷偷折返,究竟要做什么?” 旃蒙说,“我能帮你办到主人说的,兵不血刃,让其他人拱手让位。” 南荣元奚这一次挑了下眉。 旃蒙说,“我有一位老友,乃是连方国生死斋的长老,鬼蛊双修,控制几个人而已,他只要出手,万无一失……” 两个人一直聊到了月上中天,旃蒙最后对南荣元奚说,“我会让我的族人带着我的信物去请这生死斋的人,希望你不要再用这件事烦扰我的主人。” “你们为何听命于她?”南荣元奚送他出门的时候,忍不住问。 驭灵契若是来自修真者,总也能在被控制的妖族身上,感知到一些修真者的气息。 而旃蒙的身上什么气息都没有,南荣元奚感知不到,旃蒙简直像一只自由的不依附于人族的大妖。 这也算是温蓉蓉能签订无数妖奴之外,另一个神奇的地方。 她因为是人族,气息浅淡盖不过妖奴本身的气息,所以哪怕她的驭灵契能够覆盖已经被签订过驭灵契的妖族,令他人的妖奴变成自己的。 但那个人感知不到,只有妖奴和她会知道。 温蓉蓉当初疏忽了这一点,急着验证自己的能力,签订了竹叶和红烟,还有她兰庭院其他妖奴。 但她后来想起之后,一直在等,却始终没有虚罗门弟子感知到自己身上的驭灵契已经被覆盖剥夺,温蓉蓉才知道,她不仅能签订妖奴,还能抢别人的。 但是跟着她的都是自愿的,她也不用去抢,所以这件事,也就只有亲近的几个妖奴,红烟竹叶他们知道而已。 旃蒙也不知道,但是旃蒙的神魂却早已经同其他妖奴融合在温蓉蓉身体里。 因此他说,“我们爱她,心甘情愿地追随。” 南荣元奚:“……” 他看着旃蒙化为青绝鸟极速飞掠而去,对于温蓉蓉如何控制妖奴,更加好奇了。 而温蓉蓉此刻却睡得天昏地暗,并不知道她的二长老连夜派人飞往连方国,因为她一句兵不血刃,去请生死斋的老友办事。 她因为睡觉之前,听了太多南荣元奚絮絮叨叨的关于现如今朝中的各种繁杂关系,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见她自己被什么压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好多树藤一样的东西缠着她,束缚着她,她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只能通过一个很狭窄的小窗子一样的东西,看外面。 听着一个像她的声音,在和人说话做事,做着她自己。 温蓉蓉早上醒了之后浑身疲惫,被红烟扶着泡了一早上灵脉,这才好些。 在太阿堂吃饭碰见自家二哥,温蓉蓉拍了拍她二哥的肩膀,“哥,你辛苦了。” 温蓉蓉从前只听人说自己家二哥多智近妖,在朝中多么受器重,在外被称一声玉公子多么风光。 真的接触朝堂,就接触了那么一点点,温蓉蓉还是从南荣元奚那把子让人如痴如醉的嗓子里面,听的那些腌h事,都想吐了。 她二哥为了虚罗门的地位,常年浸淫在这个圈子里这些烂事里面,没秃也没吐,实在是内心强大! 温正玉揉了揉眼睛。 温蓉蓉又说,“二哥,你也别太拼了,你看你这眼下青黑,你别是让秦礼合给吸了阳气吧?” “那聚生阵会不会是吸人精气的阵法啊,”温蓉蓉胡乱猜测,“万一把你顺便也吸了……” “胡说八道什么!”温正玉有些憔悴地看着温蓉蓉。 话没说气先上来了,“我是昨晚没有睡好……你能不能管管你那婢女,半夜三更鬼影似的在我窗外化为原型摇来摇去,连我的亲卫都抓不到!” “啊?”温蓉蓉疑惑,“我哪个婢女?” “就是那个声称自己能一窝生一百多个小笋子的竹筒子!”温正玉气得早饭都没吃,拂袖而去。 温蓉蓉笑得趴在桌上,半晌没起来。 等到她终于好了一些,嘻嘻嘻哈哈哈嚯嚯嚯地吃完了早饭,在妖奴山庄找到了竹叶,问,“你半夜吓唬我二哥去了?” “没有啊,我去和二公子表白了!”竹叶故意提高了声音,朝着正在和祁怀梦不知道商议着什么的绵绵那边喊。 温蓉蓉憋不住笑,“你怎么表白的?” “我就说,让二公子跟我生小笋子啊,”竹叶说,“二公子说他还不想要孩子,但是我觉得他口是心非。” 温蓉蓉挠了挠头,看了绵绵一眼,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竹叶不大声说,她也能听见的。 但她是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温蓉蓉问竹叶,“何以见得我二哥口是心非?” “因为他一夜没有睡啊,肯定是仔细考虑呢!” 温蓉蓉无奈的很,在妖奴山庄里面又转了大半天,到处巡视,主要是看她的灵脉,依旧奔涌的非常强劲有力。 然后安心的回到兰庭院去躺尸。 她不打算出门,出门就没有好事儿,她是真的烦那些乱七八糟的,每天都担心南荣元奚又要抓她去谋朝篡位。 不过温蓉蓉在家中一直待着,一直到了八月十五,都安安静静的。 傍晚的时候一家人吃了团圆饭,温蓉蓉乔装打扮了一番,准备和妖奴们上街去转转,实在是憋的难受,据说今晚有夜市,很多好吃的。 但是还没等她走出兰庭院,便有一直青绝鸟摇摇晃晃飞来,落在了温蓉蓉面前。 她落地化为人形,肩膀受了伤,趴在地上还没等抬起头,就快速道,“主人,烛龙谷驻军地被魔兽踏平,大批高境魔兽冲破了天堑,海潮国防线也已经破了。” “烛龙军被冲散了,”青绝鸟抬头,看向温蓉蓉共,泪流满面, “主人,我的族人们都被大批量涌出的魔鸟攻击奔逃,我们看顾不利,德明军和虚罗军不知所踪……” 温蓉蓉身形一晃,被红烟及时扶住。 怎么会寻不到(大哥你手太冷了你需要...) “阏逢呢!”温蓉蓉乍然听到这个消息, 头脑空白之后,赶紧上前扶起了青绝鸟,急急询问, “我留在海潮国白马山庄的那些大妖呢!” “阏逢长老已经带大妖们深入魔兽领地去找了, ” 青绝鸟说, “阏逢长老命我飞回来送信, 要主人放心,他保证一定尽快找到虚罗军,妖奴们定会誓死保大公子平安。” 青绝鸟说着,再撑不住, 呕了一口血之后晕了过去。 她虽然是青绝鸟族中进境较快的, 已经有二境上品,但是一口气飞了几千里, 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温蓉蓉赶紧让红烟命人将青绝鸟安置下去, 不去街上尝什么八月十五的小吃,而是直奔德明宗。 温蓉蓉不知道, 她一离开虚罗门,宫中便来人将温正玉叫走,秦礼合已经驾崩,留下了一份圣旨, 指明了宣读者必须是温正玉。 现在朝中重臣已经迅速聚集到宫中,正在对着秦礼合生前的贴身太监施压,要他即刻宣读圣旨。 而德明宗南荣元奚,此刻也换上了朝服,正准备朝着宫中去, 安栾王早已经到了帝王寝殿,和一众皇子守在秦礼合的床边哭丧。 成败就在今夜。 温蓉蓉乘着马车到德明宗的门口, 正好碰到了欲去宫中的南荣元奚。 温蓉蓉下了马车便急冲冲地朝着他面前跑,跑得太急了,到了他的跟前,脚底拌了下,南荣元奚正要去抬手扶她。 他身边一直身披纯黑长袍面覆黑纱,只能窥见一双狭长双眼的人,却先一步伸出了手中的黑色手杖,撑了下温蓉蓉的肩头,温蓉蓉便稳重了身形。 “大哥,烛龙谷出事了。”温蓉蓉只侧头看了这个奇怪的男子一眼,就直奔南荣元奚。 “海潮国防线破了,烛龙军被冲散,我的人被魔鸟攻击,没能看得住,虚罗军和德明军都不知所踪,” 温蓉蓉说着,急得一把抓住了南荣元奚的手腕,力气可用的不小,南荣元奚都微微蹙了下眉。 温蓉蓉向来是躲着他的,这么冒失地凑近他,可见是真的急得快疯了,“你在海潮国的属下可足够多?须得赶快通知他们找人!” 南荣元奚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因此安排在那里的人,也早就开始准备,一旦烛龙谷的防线被攻破,他的人会自发襄助德明军。 因此听到温蓉蓉说海潮国的防线破了,南荣元奚连眼睫都没有颤一下,可是温蓉蓉抓在他手腕上的力度,却让他被她的慌急情绪给传染,皱了眉。 他本急着速速进宫,却居然没有甩开温蓉蓉,而是开口说,“你先不要着急,海潮国那边我早早便安排下去了。” 南荣元奚转头喊了一声,“雪松,传信去海潮国,令他们全力搜索德明军和虚罗军。” 元雪松双眉挑得老高,手里扇子都紧了紧,他跟在南荣元奚身边这么多年了,南荣元奚此人向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其实不仅早就料到了如今这个局面,甚至在期待着这个局面,只有打破这种摇摇欲坠的平衡,他想要做的事情,想要查出的真相,才会浮出水面。 这么多年的谋划和布局,居然也会因为谁临时改变策略? 这是要帮着温蓉蓉也找虚罗军? 这可太不像南荣元奚了。 不过元雪松正因为跟在南荣元奚这么多年,因此知道他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是做给别人看而已。 他此刻便是认真,于是元雪松转身便去送信。 而温蓉蓉听到南荣元奚这么说,也放心一些,快速道,“我十宫楼的阏逢长老,也已经带人去寻找德明军和虚罗军,我当初交代过,一旦海潮国防线破了,附近四国的妖奴都会赶去海潮国的……” 温蓉蓉知道她现在急也没有用,可是这一次的兽潮来得太快太急,这完全和剧情中描述的不同,而且她早已经记不住剧情中的细节。 她现在已经彻彻底底,没有了先知的优势,原本四年后温泽阳才会死去,她怕。 温蓉蓉双手绞在一起,她怕是因为她这个蝴蝶翅膀的煽动,才让剧情提前,她怕即便专门炼制了血灵器,甚至给了她大哥两个最善战的妖奴,也还是保不住他的性命。 温蓉蓉脑子一时间乱的厉害,看着南荣元奚和他身边陌生的人,又看向马车,低声问,“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南荣元奚看着她泛白的脸,本不想说,但这件事又瞒不住,便道,“秦礼合驾崩,今夜宫中注定不消停,你二哥应该也已经去了。” 温蓉蓉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心,彻底掉底儿了,南荣元奚发现她唇都白了,眉心微蹙。 抬手用指尖勾开自己脖子下系着的披风带子,然后拉下披风,用手臂撑着一甩,围在温蓉蓉身上。 南荣元奚保持着不至于亲密却又不疏远的距离,迅速给她系上了自己的披风,然后声音带上了一些安抚的幻术,说,“不用担心,你也早就预见到了这情况,妖奴们都会赶过去,你大哥和我弟弟岂是等闲之辈,都会安然无恙的。” 温蓉蓉知道南荣元奚在对她用幻术,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有了驭灵契,所以她对妖术很敏锐。 但这次居然没有抗拒,她六神无主得厉害,看着南荣元奚说,“我知道的,我只是有点……” 她说着,在自己的袖子里面摸了摸,拿出了掌心弩,好几个金钟罩,还有些其他的护身小玩意,都不算显眼,但也都是经过多次改良的实用东西。 一股脑都塞在南荣元奚的怀中。 “一半给你防身,一半……若是见着我二哥了,劳烦给他。”温蓉蓉说,“刀剑无眼,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虽然温蓉蓉知道南荣元奚身上宝物定然不少,自家二哥的身上也老早就被她塞了一堆,再加上这些其实锦上添花,有没有都成,但宫变凶险,她光是想象,便知道改朝换代绝不会那么容易。 她现在只求保险,越保险越好,人都活着,都安然无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南荣元奚捧着一堆凌乱的东西,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心中何种滋味。 这么多年,他与自己的弟弟南荣慎彼此虽然视对方为命,却从不曾出口。 这一生,从未有人在他面临危险之时,如此这般地慌张牵挂,如此这般地叮嘱又送防身灵器。 虽然南荣元奚知道,温蓉蓉这样,多半的原因是想要让自己护着她二哥,但是这多半之中,有那么一两分是对他的,也已经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这世间的恶意他见识过千万种,好意却也只有这一两分。 南荣元奚将东西都无声收起来,并不郑重的对温蓉蓉说,“放心吧,你二哥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便立刻转身离去,先一步上了马车。 而他身边跟着的一个送信回来的元雪松,一个斗篷加身的黑袍人,都跟着他身后上去。 温蓉蓉向后让了一些,发现黑袍的男子掀开马车的车帘在看他,他只露着一双眼睛,那双眼狭长上邪,还是单眼皮,是个十分标准的凤眼。 此刻那眼中满是兴味,温蓉蓉皱了下眉,他却已经快速放下了车帘,钻回去了。 马车上了正街之后开始急奔,车内黑袍男子突然侧头看向南荣元奚,说,“那个便是十宫楼楼主?雇用我这一趟的雇主?真有趣。” 南荣元奚没有说话,黑袍男子又说,“待事情了了,我定要单独见她一面,也不枉我来坛渭国走这一趟。” 南荣元奚还是没有说话,坐在黑袍男子身侧的元雪松倒是开口了,“你最好别打乱七八糟的主意,收好你那些脏兮兮的蛊虫,别沾着她。” “她不光是你那青绝族长老友的主人,还是我们宗主的弟妹,更是虚罗门的大小姐,即将登位的皇帝亦是她大哥自小长大的故友,答应了要照看她的。” 元雪松唰地展开折扇,戳着扇面上流动的梵罗兽,慢条斯理道,“你若动了她,你生死斋便瞬间树敌三宗,外带一国。” 黑袍男子嘶地吸了口气,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马车带着德明宗的标志,是无人阻拦的,一路直入皇宫。 温蓉蓉直到看不见了,才上了自己的马车,回了虚罗门山庄。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宫中皇权倾覆,秦礼合尸骨尚未冷透,他的皇子们已经为了皇位大打出手,刀剑相向。 那些素日无论是多么稳重,多么持守,多么装得人模人样的皇子们,这一日在圣旨还未宣读之前,便失了智一样面目扭曲地口出恶言,当着大臣的面相互攻击。 后殿的妃嫔们也是撕扯到了一处,这一场闹剧一直演变到最后有皇子被刺成了重伤,温正玉宣读了圣旨为终结。 坛渭国一夕之间易主,最不被看好的,早早封王却不曾给封地,拘在图东都城之中却被远远排除权势中心的安栾王,因着先皇的遗旨,名正言顺地登上大位。 而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宫门大开,这皇城之中几乎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成定局。 温蓉蓉一夜没睡,她不敢睡,大哥失踪,二哥彻夜未归,虽然她派出去监视的千栾兽将用于防止意外的网拉满了皇宫,却也还是安不下心。 她连灵脉都没有心情泡,挑灯看了一夜的烛龙谷地图。 用笔画出了很多不显眼的,却如果被高境的妖魔兽追逐,能够藏人的险处。 整张地图上被她画上了密密麻麻的红圈,待到外面天光大亮,她的双眼快要和这些圈一样血红。 好在熬着的就只有她自己,温正玉和温蓉蓉都选择把温泽阳失踪的这件事暂时不告诉柯灵雁,母亲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这双重刺激。 温正玉是第二天夜里回来的,那时候皇帝驾崩的事情全城百姓都已经知道了,自然柯灵雁也知道了。 温正玉形容有些憔悴,回家也是安抚一下母亲和妹妹,又很快走了。 安栾王于三日后在先帝灵前即位,但是正式的登基仪式还要等三十日之后先帝尸骨移入敛宫。 八月十五的满城的灯彩一夕之间尽数换为白绸,国丧期间,连花楼音馆,都不许声传至街,举办歌舞宴饮是重罪。 温蓉蓉这几日那也没有去,每日都在等着烛龙谷那边传来消息,但是日复一日,一直等到了新帝登基,安栾王称了帝,未改国号,倒是给自己定了个御荫帝的封号。 秦安竟也失算了一次,遗旨之上,不曾篡改过,从最开始就是他的名字,这天下,秦礼合本就是准备给他的。 这个贬斥他母亲,将他多年当成笑话一样拘在皇城做个摆设王爷的父皇,居然是属意他,爱着他的。临到死前都在装疯卖傻的和大臣们周旋,为的也是保他不被众人联合攻击。 可秦安却直到他死之前,都没有去宫中侍疾过几次,他不能理解帝王之爱的残忍,但却仍旧被这份遗旨给砸的头昏脑涨。 不过这也不能影响任何事,秦安去敛宫枯站一夜,第二天便雷厉风行秋风扫落叶般处置了那日陡然在先皇遗体前,疯了一样狗咬狗的哥哥弟弟们。 而终于在九月末,即将入冬之时,温蓉蓉才总算收到了阏逢派人送来的留影石。 留影石中是受伤昏迷的温泽阳,躺在白马山庄之中,据说人是在天堑之下的一处岩壁里面找到的。 温蓉蓉看着他手臂和胸膛上的烧伤,简直像是真真切切疼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她很高兴阏逢没有隐瞒温泽阳的伤势,他果真了解温蓉蓉。 温蓉蓉虽然承受能力不强,但是她宁愿知道真相也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骗。 留影石的最后,是阏逢那张令人能瞬间从惨烈的伤势之中回神的脸。 他语调平和,带着安抚意味地对温蓉蓉交代了现如今海潮国的形势。 陆续赶来的各国军队和妖奴们,都在全力地驱赶猎杀着在海潮国境内乱窜的魔兽。 唯一庆幸的是海潮国内部防线被冲破,外部却还坚守着,因此暂时没有魔兽越国到其他的国家作乱。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恢复着,这一次的高境兽潮过后,剩下的几波魔兽来袭,都是不足为惧的低境魔兽,重新整队回到烛龙谷驻军地的战士们便能够应付。 与此同时,各国也再度准备在年关重新集结士兵,朝着烛龙谷调动。 这一次各家宗门都损失不小,各国再度从宗门之中派出了精锐补充军将和士兵,准备迎接入冬之后新一轮的兽潮。 而海潮国的鸿达至尊,这一段时间也亲自出面,派手下到处救助寻人,并且针对于损伤较重的宗门,给予了各种程度上的帮助和宽松。 其中坛渭国两宗的宗门,在这次兽潮来袭因为是最先发现也是冲在最前面的,因此死伤最多,虚罗门好歹寻回了军将温泽阳。 德明军死伤的弟子数量也不少,但至少生还的也有百余人,只不过其中军将副将全部折损,副将直接被高境魔兽吃得只剩头颅,杀神南荣慎到现在还没有寻到踪迹。 阏逢说,“德明军的弟子说,当时他们被兽潮冲到了一处山崖边,遭遇了几只七境魔兽。” “南荣慎令弟子们顺着瀑布跳下山崖,自己以一人之力,引开了几只魔兽,副将是违反军令不肯跳崖逃生,才会被撕扯蚕食……” 温蓉蓉看着留影石熄灭,按着心口几度觉得无法呼吸。 过于惨烈的现实摊开在眼前,温蓉蓉就算早知道一切,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就算现如今已经基本上适应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也还是无法真的对人命无动于衷。 南荣慎……还能找回来吗? “没有尸体……”温蓉蓉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一样说,“没有尸体,是不是就代表至少他还活着呢。” 她无法想象,那么鲜活滚烫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消失了吗? 那他唯一的家人南荣元奚怎么办? 温蓉蓉连看着温泽阳受伤都心如刀割,南荣元奚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疯了? 温蓉蓉当天晚上,又对着她之前画的那一张满是红圈的地图许久,仔仔细细地重新拓画了一份,连夜命人送去给阏逢,标注了先后顺序,让他们按照上面的点去一个一个找。 然后第二天早上,她带着那张图,和阏逢给她送回来的留影石去了德明宗。 在南荣元奚的霓光院见到他,他正坐在桌边饮茶,温蓉蓉其实很少从他的身上看到什么外露的情绪,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南荣元奚都是那副目空一切的样子。 唯独那天戳穿了他的身份,他有了片刻的失态,但是恢复的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而此时此刻,温蓉蓉看着南荣元奚的侧面,他指尖捏着杯子,杯子里面的水在这即将入冬的院落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热气蒸腾,可见已经冷了许久。 他维持着将茶杯送到嘴边的姿势,久久未动,面上看不出焦急也看不出崩溃,可是温蓉蓉看了一眼,心就揪起来。 她原本自认和德明宗交情也就那样,但是南荣元奚之所以发现她是十宫楼之主,却是因为暗地里派人护着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只身前往海潮国那等混乱之地的大小姐。 是因为她和南荣慎那荒唐得连订婚仪式都没有的口头婚约,便将她当成了自家人吗?不是的,温蓉蓉和南荣元奚都知道,那连同盟真的都算不上。 可人的感情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它会在岁月的清洗之下,变为一种萦绕不去的牵挂。 我们会对不相识的人遭遇不测而唏嘘,却会尽所能地帮助身边相熟的人,人族的七情善变非常不可信,妖族狡诈自私难以相交。 可是活在这个乱世之上,其实活的就是这份不确定的感情和牵挂。 就像温蓉蓉当初无法看着南荣慎不管,现在也能看出南荣元奚的哀伤和不动声色的慌乱。 无关于任何带着定义的感情,只不过相识已久,早已对彼此产生了挂念罢了。 “大哥,”温蓉蓉在门口叫南荣元奚。 南荣元奚这才侧头,眼中笼着那迷离的大雾,让人看不真切他的情绪。 他慢慢将杯子放下,侧头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温蓉蓉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尚未到中午。 “你……”一夜未睡吗。 还是几夜未睡?或者自从发现寻不到南荣慎之后,就没有睡过? 温蓉蓉没有问出声,而是径直走到南荣元奚的身边,抬起手臂,将他抱住。 “我哥哥找到了,谨言一定也能找到。” 温蓉蓉只是短暂地抱了他一下,在让南荣元奚感到抗拒和不适之前,便放开了他。 她态度自然的在南荣元奚身边坐下,将冰冷的和南荣元奚的体温一样的茶盏放到一边,然后摊开了地图。 “大哥你看,这些都是我以地形推测过的,能够躲避的地方,我哥哥便是在其中一处寻到的,我已经派人送去给了阏逢长老,他会带大妖一个一个去找,”温蓉蓉将地图翻转,展示给南荣元奚看。 “你看,谨言是从这里引开大妖,我们便从这里,以米字型,分为八队,向四外的红圈标注点开始找。” 温蓉蓉说着抬起头,正巧看到南荣元奚转瞬开裂的表情,自己的眼圈也瞬间就红了。 她鼓着腮帮子狠狠吹了两口气,才忍住想哭的冲动。 南荣元奚却已经恢复寻常,真的低头认认真真看起了温蓉蓉乱画的密密匝匝的红圈。 “我会派人通知海潮国的人,”南荣元奚说,“让他们跟阏逢一起找。” 温蓉蓉到这一刻,才算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为什么剧情中南荣慎这个描写稀薄到没有存在感的配角弟弟死后,南荣元奚会发疯,会在沉默中黑化。 剧情里南荣慎早在温蓉蓉去海潮国的那段时间,就已经死了,南荣元奚是因为弟弟死了,才会在兽潮爆发冲破海潮国防线的时候,伺机将兽潮引入图东都城,不顾百姓的死活,用这种决绝的手段助安栾王上位。 但现在一切剧情都乱了,能够引起地龙翻身的碧脑麟被猎杀殆尽,反倒引出了高境妖魔兽,而南荣元奚也并没有用极端的方法去助安栾王。 温泽阳和南荣慎同时被高境妖魔兽冲散失踪,现在温泽阳好容易找到了,南荣慎却不知所踪。 温蓉蓉甚至不敢去想,南荣慎这个剧情中的必死之人,这一次是否还能活着。 而最开始事情发生的时候,南荣元奚之所以那么淡定,是因为他从未想过,尸山血海爬过来的,同他相依为命至今,有杀神在世名声的弟弟,居然会寻不到。 怎么会寻不到? 温蓉蓉自然不够聪明,南荣元奚的脑子甩她不知道多少条街,他若不是除了寻找之外束手无策,怎会在这院中不分昼夜的枯坐。 他若不是孤立无援,又怎会对着温蓉蓉这堪比海底捞针的搜救计划,全盘认同。 温蓉蓉抬手,抓住南荣元奚僵硬青白,大概是因为抓着杯盏过久,已然连点在纸上,也弧度诡异的手指。 “大哥,我忘了告诉你,我上次去海潮国,去谨言的军中找他了,”温蓉蓉说,“我在他的营帐住了一晚,他清早上还给我烙饼吃了,他烙饼还挺好吃的。” 南荣元奚抬起头,看向温蓉蓉,眼中那总是空茫的神色渐渐消退,露出其下的光秃秃的山峦,寸草未生,焦土遍地。 温蓉蓉呼吸窒了下,说,“我给他满满一袋子血灵器,是十宫楼没有出卖过的那种,以血灵石炼制的极品灵器。” 温蓉蓉说,“那些血灵石,一部分是当时你给我送去的聘礼,一部分是这些年我四处搜刮得来的,那些血灵器都很厉害,你放心,谨言不会有事的。” 南荣元奚眼睫闪了闪,温蓉蓉抿了下唇,说,“大哥,你手太冷了,你需要休息。” 就算鲛人本身体温也凉,但也实在不至于僵硬得跟条死鱼一样啊。 南荣元奚还是没有动,倒是把手收回来了。 温蓉蓉连忙对着他身后不远处探头探脑花里胡哨的人喊,“哎,那个,那个雉鸡精,就是你。” 温蓉蓉一时连他叫什么都忘了,招呼他,“你过来,跟我扶你家主子进屋休息。” “不必……”南荣元奚开口。 然后让温蓉蓉直接一把给从椅子上扯起来了。 一截枯骨(在深崖之底找到了南荣慎...) 温蓉蓉有些强硬地把南荣元奚从椅子上拉起来, 和他的雉鸡精属下,一起把他弄进了屋子里。 南荣元奚很显然不适应温蓉蓉这种过于熟稔的亲近,温蓉蓉也没有讨人嫌, 把他弄进屋之后, 就交给他的妖奴伺候。 温蓉蓉则是站在里间的门口, 侧着头, 余光中看到他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了,才说,“大哥,你好好休息, 我就回去了, 海潮国合咱们两家之力,一定能很快寻到谨言的踪迹。” 南荣元奚没有应声, 温蓉蓉便转身离开。 元雪松急急忙忙地跟出来, 想要跟温蓉蓉说话,温蓉蓉却脚步极快地已经出了霓光院。 元雪松在后面撵她, “哎哎哎,楼主,楼主大人!留步。” 温蓉蓉站定,看向他, 他这模样打扮,在国丧期间要是上街,肯定被当作蓄意“张灯结彩”给抓起来。 不愧是雉鸡精,化为人形了也瞧着华丽到吵闹。 见温蓉蓉站定了,元雪松先拱手自我介绍一遍, 免得温蓉蓉又要叫他雉鸡精,“在下元雪松。” 温蓉蓉看着他点了点头, 元雪松这才说,“那个,我家主人几夜未睡了,您能劝得动他,不多留一会?” 温蓉蓉离奇地看着他,“我已经把他塞被窝了,我还能陪他睡觉不成?” 元雪松噎了下,他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南荣元奚此人,向来都是看上去春风化雨,实则寒冰作心,这么多年能够劝得动他的,除了南荣慎,便也只有这一个温蓉蓉了。 不过温蓉蓉做到这个地步了,倒也不必继续再留,再留南荣元奚不误会,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贪图人家色相,想要伺机占便宜了。 回到虚罗门,正是午饭时间,温蓉蓉同二哥和母亲一起用饭,交谈着关于温泽阳的伤势。 “母亲不必过度担忧,大哥在白马山庄呢,那里我早早开始建造,里面好东西数不清,还有很多同渡生谷佛宗换灵器换来的伤药,足够给大哥治疗所用。” “大哥伤得不算严重,”温正玉也说,“多亏了蓉蓉事先送去的那两个妖奴。” 柯灵雁点头,“我没事,你们也不用这么安慰我,我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了解。” 柯灵雁叹息一声,继续吃饭,看上去没怎么受影响。 但是温蓉蓉又不瞎,这一个月,食不下咽的何止她一个,一家人都生生熬瘦了好几圈。 “过段日子大哥恢复了,我便命妖奴将他送回来,”温蓉蓉说,“二哥快吃,你今□□中不忙吗?” 温正玉现在还真的不忙,秦礼合死后,朝堂中权势中心彻底变了风向,新皇年少力强,许多事情都亲力亲为,温正玉恢复了他的本职,闲散得很。 “还好,这几日轮休,”温正玉说。 温蓉蓉点头,“那二哥你……不如这几日多去几趟德明宗吧。” “嗯?”温正玉先是疑惑了一下,而后很快明白温蓉蓉的意思。 “南荣元奚居然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吗,”他是真的有些惊讶,“可我在朝中看到他,并无任何异样。” 温蓉蓉也没说具体他多么失魂落魄,在院中枯坐到分不清昼夜交替,只说,“找到大哥,德明宗帮了不少忙,南荣慎现在还没有寻到,他怎么好受得了。” “我知道了,”温正玉点头,“我没事去骚扰骚扰他。” 温蓉蓉去到底不太方便,要是她二哥她就很放心了,柯灵雁却看着温蓉蓉,若有所思,等到吃过了饭,还专门把她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很郑重地问她,“蓉蓉,你是不是……还对那德明宗宗主有情?” 温蓉蓉:“……啊?” “他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虽然生的俊美无俦,但性子狠辣凉薄,”柯灵雁说,“再说若是南荣慎寻不到,你的婚事你要怎么办?” 温蓉蓉“哎呦”了一声,“母亲你想哪里去了,我对着南荣元奚,就和对着我手下那些妖奴一样。” 温蓉蓉信誓旦旦保证,“母亲,我没有喜欢的男人,你就别总是为我操心,我日后有了喜欢的男人,肯定第一时间便告诉母亲,怎么样?” “你大了,”柯灵雁摸着温蓉蓉的侧脸,“还这么有能耐,母亲知道不该操心的。” “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柯灵雁笑起来,温蓉蓉也笑了笑。 其实柯灵雁还是怕温蓉蓉为情所困,也怕她所托非人,就像当年的自己,以为的一生一世,到最后也逃不过爱人变心。 但柯灵雁不后悔,做母亲的总是这样,有了孩子,哪怕怨憎男人负心薄幸,也不会想要重来一次做其他的选择,重来了,就不会再有一模一样的宝贝。 这是一个千古未解的难题,不该成为女子的束缚,但是能够想通作出其他选择的,却在少数。 温蓉蓉也理解母亲的担忧,其实在柯灵雁的角度上,她的三个孩子固然很优秀,但也很令人操心。 温蓉蓉伏在柯灵雁的膝盖上,在母亲的柔软掌心之下闭眼,半梦半醒的,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她几月前,宿在烛龙军军营的那一晚。 南荣慎的灵力和让人安心的能力,正如母亲温柔爱抚的掌心,温蓉蓉突然间就有点鼻酸。 并非突然发现自己对他有了什么特殊的情愫,只是觉得难过,难过于那样一个好的人,对家对国对所有人都炽烈似火的好人,居然就这么没了吗? 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对于现代来说,早就过了黄金搜救时期,对于古代的修者来说,温蓉蓉也问过了阏逢,南荣慎生还的几率很小了。 即便是他能够在几个七境妖魔的手下躲藏起来,这些天他吃什么,人是在烛龙谷驻军地被冲散的,行军者没有远行的打算是不会带很多干粮在身上的。 魔兽的居住地寸草不生,魔植也不能吃,魔兽的肉吃了会被魔气浸染,对于修者来说那是自寻死路。 一个多月,南荣慎即便是个修士,也不过是个脱凡境上品修士,本质上和普通人族相比,只是强在战力非常,和耐力持久。 不食五谷的情况下,究竟能活多久,谁也没有做过测试。 但是一个多月,未免太久,若他还在搏斗之中受伤了,就更是希望渺茫。 无怪乎如南荣元奚那等心智坚硬堪称铁筑之人,也会失控。 他也知道,这一次他的好弟弟,那个从小到大,同他相依为命一步步走过千难万险的唯一家人,生还的几率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过纵使如此,搜救队依旧没有放弃,从九月末到十月末,直到迎来了第一场大雪,海潮国防线再度严密布起,魔兽兽潮却屡次都是小股,并没有如每一年的入冬一般,迎来苦战。 但是这些小股的兽潮,也不容小觑,因为所有出现的妖魔兽,全都是高境,平均不低于五境,普通的人族士兵和冲阵的妖奴,彻底变得毫无抵挡作用。 温蓉蓉的白马军和德明宗的妖奴却仍旧在找人,找到了这时候,他们抱着的希望都不是将南荣慎完完整整地找回来,而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温泽阳不肯回坛渭国,伤好之后就回到烛龙军中,一个人带三个军,分别是整装过后的虚罗军,南荣元奚新派来的元雪松为副将的德明军,还有便是温蓉蓉的白马军组成的大妖军。 而海潮国的鸿达至尊,也以亲信组成了军队,挂在海潮军旗下,带着海潮国的各路军队迎战。 图东都城大雪纷飞的时候,距离南荣慎失踪过了整整四个月,已经年关将至,但是图东都城里面,不同于往年,并没有任何新年的气氛。 国丧未过,新帝的孝在先皇未死的时候迟迟不至,在先皇死后,却延绵不绝。 城中依旧不许挂彩绸,不许点彩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坛渭国,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面,一片素白,像是在某个节点,被封印在了悲伤之中。 但是就在除夕夜,温蓉蓉正在去同家人吃年夜饭的时间,一只青绝鸟跋山涉水地飞来,给温蓉蓉送来了一个留影石。 与此同时,南荣元奚,也收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留影石,都是阏逢命人送来,却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温蓉蓉攥着留影石,站在纷纷扬扬的细碎雪花里很久,本想等到年夜饭之后再看,她知道,若是好消息,阏逢绝不会一句话也不让青绝鸟传回。 但是最后她还是折返回了兰庭院,打开了留影石。 画面很短,在魔兽领地的最深处,那是温蓉蓉和南荣元奚的人还没有搜索到的地方。 崖边上一把深深扎入石壁的,已经折断的双尖锁焰枪,还有一截枯骨。 拿着留影石的人是阏逢,他蹲在那截枯骨面前,视线不看温蓉蓉这边,侧脸带着绵密的哀伤,“是人骨,南荣慎的腿骨,不知道被什么啃食了。” 再往前,便是万丈深渊,那截折断的双尖锁焰枪,还有这腿骨,都在昭示着一件事――南荣慎已经死了。 阏逢说,“主人,给南荣元奚的那份留影石,我并没有说话,但是想必他也能猜出一切,我们……” 阏逢转过头,视线看过来,“我们还要找吗?” 温蓉蓉扔了留影石,按着心口蹲在屋子里。 过去了这么久了,她早觉得她已经走出来了,南荣慎于她来说,至多算是朋友。 可是直面他的死,温蓉蓉还是觉得有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心脏。 或许在她的内心,南荣慎比她以为的朋友,要重上许多,而她不自知罢了。 最后温蓉蓉在红烟的搀扶下起身去吃年夜饭,同时对传信的青绝鸟说,“告诉阏逢,尽可能地收集……越多越好。” 哪怕是要立衣冠冢,总要有东西能下葬才是。 南荣元奚收到了留影石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许久,他垂着头走出门,站在没有燃着灯烛的幽暗之中,开口声音嘶哑道,“接着找。” 现如今虚罗门和德明宗,乃至十宫楼几乎是资源共用,青绝鸟一个昼夜便能抵达几千里之外的海潮国。 收到命令的两宗人马继续寻人,终于在几天之后,在深崖之底,找到了南荣慎。 还活着的南荣慎。 彼时他正在被魔鸟啄食魔鼠啃食,除去残缺的一条腿,被分别啃食的四肢和脊背,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一只手抓着残缺一半的双尖锁焰枪,另一只手中还抓着一只吃了一半的焱啸鼠,昏死在了魔族的血河边上。 被魔气浸染的他看上去像一截腐朽熏黑的干柴,只有微弱到几乎难以感知的气息,能够证明他还活着。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到的这里,就连这些寻人的大妖,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魔族血河他们只在传闻中听过,却从未看到过。 这里魔气重到妖族都感觉到了不适,层层魔障一直覆盖到山崖之上,这里是温蓉蓉也不曾标注过的地方,简直就是真正的魔兽老巢。 阏逢他们一落到崖下,便有魔兽围上来,个个都是高到难以估量的境界,走动间地动山摇,身上滴滴答答尽是魔族血河的河水,双眼中散发着不正常的红光。 阏逢带来的大妖顿时分成两队,一队和魔兽动手,一队驱赶魔鸟和正在啃食南荣慎的焱啸鼠救人。 他们在魔兽领地寻人寻了这么久,对于对付魔兽,早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以脱身为主的战斗,总是轻松些,死伤也非常少数,但是这崖下因为感知到了他们的闯入,越来越多的高境魔兽围过来,众人抵抗得越来越吃力。 而救人的妖族将南荣慎从血河之中捞起,惊见他半张脸因为浸在血河之中,已经被血河中的魔气烧灼焚化得露出了白骨。 血肉化为了淤泥一般的东西从他半边侧脸滑落,他们简直难以相信,这样的一个样子都不能算作人的人,居然还顽强地活着。 大妖们且战且退,却依旧不敌这些不断自血河里面站起,围过来的高境魔兽,有人被掀飞进血河瞬间便尖叫着被腐蚀得遍体鳞伤的时候,阏逢突然抬手,将所有人卷至身后。 而后他张开双臂,面对着群魔双眸绽出如雾气般的银色幽光,身后五尾陡然自衣袍下伸出,竟有遮天蔽日之势。 霎时间这一处幽暗被阏逢身上散出的幽光映照得亮如白昼,驱散了魔气,令面前的魔兽动作有了些许迟疑。 阏逢立即下令,“带让人,用好护身灵器,上崖,突围!” 众人随他良久,立即定神,从袖中掏出护身金钟罩,瞬间撑开了无形的护身罩,然后迅速朝着崖上飞掠。 阏逢得妖术很厉害,尤其是迷惑之术,这是狐族最擅长的法术,可是他的妖术不常用,因为他的妖术每次使用,都非常伤身。 他虽然得到了五尾狐的传承,却骨子里有一半的血脉是人族,他并非纯血大妖,因此每一次用过于强横的妖术,他的骨骼肌肉,就会像是撕裂融化一般的疯狂疼痛。 但是此时此刻,他咬着牙,撑着这妖术屏障,几欲跪地,却生扛着,仰头看着救人的妖族已经飞掠上了崖顶,他才总算是呕出了一口血,单膝跪地,周身幽光消散,五尾也随之消失。 此时此刻,崖下仅剩他一人,身后是进入便会被腐蚀的魔族血河,前面是已经回神虎视眈眈的欲将他撕扯成碎片的魔兽,而阏逢的妖力消耗过多,已经没有逃命的力气了。 他闭了闭眼,一时间心中悲怆,但是就在这些高境魔兽即将一哄而上的时候,突然自半空中甩下一条巨粗的蛇尾,环纹艳丽刺目,不是对着魔兽甩去的,而是朝着阏逢甩去―― “快抓住!在那干什么呢还不跑,念阿弥陀佛呢!” 阏逢瞬间从半跪在地沉思人生的造型,一把抱住了巨粗的蛇尾,然后荡秋千一样飞过了那些一哄而上却扑了个空的大魔头顶,直接甩到了悬崖的中半段。 阏逢扒住山崖,感激地对着半身化蛇半身女子人形,坐在悬崖峭壁之上的点翠说,“你这尾巴,真的太好用了,怪不得主人说你是重点培养对象!” 点翠骄傲的扬起头,把尾巴随便朝着山崖之上又狠狠一甩,卷住了一块巨石,然后把自己当成树藤荡起来,一把抱住了趴在山崖上的阏逢,直接把他们俩都甩上了崖顶。 而后一众人自动分为善战和不善战的两拨,善战在外,不善战比较擅长远程攻击的,例如弩/箭用得好的就在里面。 这些远程攻击的也护着救上来的人,和方才战斗的时候负伤的同族,然后呈现半弧阵势,迅速撤离这个高境大魔随时出现的危险地带。 这种阵势和大妖们的配合,一半是他们摸索出来的,一半是温蓉蓉给他们配的。 每一个队伍里,必定有擅长近战的,擅长远程攻击,擅长探测和观察的,还有撤离的时候能够帮助大家逃命的。 甚至还有正面对战不能跑的时候,到处背着药包给队友治疗的。和实在干不过又不能跑的情况下,去求援的。 阏逢带的这一队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搜寻队,是因为瞒着温蓉蓉越俎代庖找了生死斋长老助安栾王上位,而被发放到海潮国来深入魔兽领地的旃蒙带的队。 他的队伍里有三个银灵树妖两个大肚子千栾兽。 那个队伍,魔兽还在几里开外没出现千栾兽就能感知到,那些常年大着肚子怀着孩子的族类,是妖兽里面最没有能耐的妖蛛,连被人族抓到,都只是刨子入药。 但是他们因为弱小,所以感知危险的能力超绝,境界高了之后,还能吐出蛛丝来布置陷阱。 最绝的是他们隐藏能力非常强,甚至能够伪装魔兽,做个什么梁上君子,什么侦察兵之类的,不要太好用。 而他们和随时能够断尾求生的银灵树妖搭档起来,在这高境魔兽遍地的领地行走起来,也是如入无人之境。 旃蒙去得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只不过他想要找到南荣慎遗骨,将功折罪请求温蓉蓉原谅的算盘落空了。 这一次立功的明显不是战斗力最强的旃蒙队,而是运气向来最好的阏逢队。 阏逢上了崖边之后,就又是一副四平八稳的领队做派。 在正中间安排着逃生的战局,同时派出了青绝鸟,去白马山庄命人准备救助的药物和灵脉池。 点翠对着他的人模狗样翻了个白眼,但是心中也是欢喜至极。 这几个月他们深入魔兽领地,虽然带着数不清的灵器护身,只为找人从不恋战,所以没有死,却难免有伤。 同伴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今天本是最后一次搜救,这边的路已经走到头了。 若不是有擅长观察的妖族眼尖在崖下发现了双尖锁焰枪的另一半,他们不会下崖,也不能根据被啃食的不像个人样的南荣慎一个残缺消瘦的背影,而认出他来。 一切都是运气,阏逢注定立功的好运气,也是南荣慎坚持到了这里,纵使惨烈至此,却连老天也想让他活下来的运气。 点翠想到这里,侧头看了眼被包裹在布袋里面抬着,根本没个人样的南荣慎。 几月前还是杀震军中的大将军,徒手扼杀二境妖魔兽,何等的威猛威风? 现如今……现如今看上去,活像个被魔兽嚼光了骨肉,消化完之后吐出来的残肢。 虽然救起人的第一时间已经喂过了上好的伤药,但是南荣慎如今这样子,就像个四面漏风的竹篮,还浸染了魔气,伤药真的能见效吗? 她活到现在应该全靠心性坚韧,就算把他救回来了,若他失了心中那份求生意识,他又真的能够活过来吗?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南荣慎凶多吉少,但是他们连夜急奔回白马山庄之后,还是令青绝鸟将南荣慎已经寻到的消息送回了坛渭国。 同时也派人通知了海潮国的鸿达至尊。 温蓉蓉在大年初二,收到了阏逢送来的消息,南荣慎找到了。 一个人被高境魔兽追赶,在魔兽领地里面躲藏了四个多月,他竟然还活着。 温蓉蓉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妖奴山庄里面,青绝鸟兴奋地告诉了她这个消息,温蓉蓉有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 “找到了,还活着……”她短促地笑了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正跟祁怀梦在测试灵器,手中抓着灵器接到这个消息,若是不及时被抢下去,她险些伤着自己。 “留影石呢?”温蓉蓉抓着传信的青绝鸟要留影球。 青绝鸟想起南荣慎的样子表情僵了下,想到阏逢长老说主人见不得血腥场面。 便连忙道,“对不起主人,是我急着赶回来送消息,阏逢长老还没来得及给我留影石。”温蓉蓉抿了抿唇,微微叹了口气,便明白了。南荣慎肯定伤得很厉害,厉害到连阏逢都不敢给她看,怕会引起她的不适。 但是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南荣慎居然伤得那么厉害。 整整十日之后,第一个留影石送回来,那时候南荣慎已经治疗了十天之久,却依旧昏迷不醒。 留影石是在白马山庄的灵脉池录制,彼时海潮国的鸿达至尊,已经派了渡生谷的佛宗大能,还有南荣元奚老早便寻觅好的各路神医,联手合力为南荣慎诊治了多日了。 阏逢悄悄按照温蓉蓉的吩咐,将灵脉兑了水,给南荣慎泡澡,他已然肉眼可见地恢复些了人样。 但温蓉蓉还是看了一眼,手里捧着的留影石便掉在了地上。 我如今容貌尽毁(恐怕不能娶温小姐为妻了...) 泡在白马山庄灵脉池中一个南荣慎的侧影, 让温蓉蓉想起了当时去奴隶市的时候,看到的那些被削成了人彘的银灵树妖。 南荣慎虽然四肢只缺了一条腿,可是身上如遭了凌迟之后的形销骨立, 比那当日的银灵树妖有过之无不及。 太惨了。 这还是治疗多日之后, 温蓉蓉不敢想象, 当日被救回来的时候, 南荣慎是个什么模样,怪不得阏逢当日不敢让青绝鸟给她带留影石回来。 温蓉蓉尚且如此揪心,更遑论南荣元奚,南荣元奚看着留影石中的南荣慎, 紧抿的嘴角无知觉的流出血来。 他咬破了自己的腮肉和舌头, 都不知疼痛。 不过好歹还活着,人还活着。 比起他们在这漫长四个月中的设想, 至少……人还活着。 南荣慎一直在白马山庄之中, 被各路神医围着,整日灵脉兑水泡着, 不敢太浓怕他承受不住,又不敢太淡,怕他体内魔气胜过灵气,又要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难伺候的程度比温蓉蓉这个大小姐还厉害。 幸好灵脉兑水之后,至少可以糊弄外人说是以灵石磨成的粉末,这才不至于暴露。 直到将近二十天后,南荣慎才短暂地醒过来。 但是他的神志却不太正常,对着人的攻击性很强, 他当时是在沐浴池中醒过来的,有一个医师正在为他身上的伤处上药, 他却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直接将那医师拖入了水池,然后生生从那医师的肩头咬下了一块肉,鲜血淋漓又机械地咀嚼起来。 那医师是南荣元奚花了重金寻来的,差点被南荣慎饿死在怀里,活活吃了,吓得魂飞魄散,叫得凄厉无比。 被救下来之后,直接连钱都不要,连夜跑了。 南荣慎自那日之后,便时常会清醒一阵子,但是攻击性始终很强,且一句话也不说,只要醒过来,手边抓着什么吃什么,无论是人是妖,还是可以放着的饭食。 他体内的魔气盘旋不去,却离奇的没有腐蚀到他的内脏,而是诡异地同他体内的灵气并存,这应该也是他能够在魔兽领地那样的地方,活了四个月的原因。 只是无论怎么设法驱逐,南荣慎体内的魔气活像是长在了身体里,连渡生谷佛宗住持凤罡,亲自以灵力试图为南荣慎清洗经脉,也没有能够驱散他体内的魔气。 可若是判定他魔化,又不准确。他体内的灵力还在,甚至拔高了不止一个境界,他的修为已经到了破妄境,只是这灵力绕着魔气运行,灵魔两气,在他的体内楚河汉界各不相干。 同样的,他被魔气腐化的那半边脸和身上的肌肤,也因为魔气盘旋不去,纵使也开始结痂,但是丑陋猩红的疤痕遍布,凹凸不平,甚至生出了可怖的,魔兽身上才会有的鳞甲。 而随着他的恢复,他的武力也渐渐恢复,越来越强横,甚至能够打出裹挟着灵力和魔气两种交织气劲的招式,毒辣狠厉,连阏逢都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无奈,只得将他的双手和一条腿以锁链束缚起来。 南荣元奚因着新帝登基,皇城这边的事情脱不开身,一直想要去看南荣慎,却空不出时间。 这是最好的在朝中安插自己人的机会,南荣元奚每日都看着自己弟弟发疯的留影石,却始终狠着心没有去看他。 因为南荣慎越是这样,南荣元奚越是不能感情用事,他必须要将一切能抓的都抓在手中。 否则若南荣慎真得像现如今海潮国坊间传言的一样,被同化成了魔,他南荣元奚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来护着他弟弟,才能让那些因为恐慌而意图将南荣慎弄死的人,付出代价。 昔日大将军一朝成为了半死不活全无理智的兽类,嗜血凶悍,丑陋扭曲。 唏嘘的人很多,但是真的怜悯他的却也不少。 整整两个多月,温蓉蓉整日都看从海潮国送回来的留影石。 看着南荣慎伤人发疯,撕咬伺候他的人满身是血,也看他生命力顽强无比的一日日见好。 虽然身体残缺,身量也无法恢复到从前那般魁梧,却动起手来更加地迅疾毒辣,招招致命。 只是一直还没有恢复神志,这都眼看着快三个月了,城中白绸已经摘了,国丧已过,彩灯遍地春暖花开了。 南荣慎还是那副样子,整日被锁着,温蓉蓉每日收到的留影石都会看上几遍,也会让阏逢差人多录制几个,这种心情很难形容,像是在看一条自己养的……狗? 不,这个不准确,哪怕南荣慎没有神志,比狗还像狗逮着谁咬谁,温蓉蓉也没有把他当成狗过。 她就是觉得神奇,她能够理解,必死之人存活下来,有口气就已经是违背世界意愿了。 南荣慎会这么惨,温蓉蓉丝毫不觉得奇怪,他只要不死,南荣元奚就永远不可能黑化,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或许从找到活着的南荣慎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扭曲崩塌了。 所以南荣慎哪怕是一辈子不能恢复神志,温蓉蓉都觉得很正常。 十座城价值的血灵器,真的保了他一条命,这对温蓉蓉来说,才是更无价的。 她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剧情终有一天又要扭回原点,她注定要家破人亡。 但是南荣慎活下来,就是她彻底摆脱了命运的证明,南荣慎都能活,她大哥肯定也可以。 这一次不是他大哥的死期没到才活下来的,而是她,是她用血灵器改变了他大哥的命运,并且一定还能一直改变下去。 因此温蓉蓉每天闷在家里,除了去妖奴山庄巡视,就是在看南荣慎。 看他今天又吃了多少东西,看他泡在灵脉之中,双手被锁链吊着垂头闭目的时候,像蛰伏的猛兽。 哪怕一只蚊虫的靠近,都会让他瞬间睁开双眼。 他有一只眼睛被魔气污染了,没了人类的瞳仁,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圆点,那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眼睛,反正很吓人,夜里有烛光照着的时候,还会散发出流动的红光。 不过南荣慎发疯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四月山花盛放,南荣元奚终于抽出了时间,他去了海潮国,去接他的弟弟。 温蓉蓉也想去的,但是太危险了,现如今海潮国的战事一如既往地紧张,十宫楼的大妖们听凭温泽阳差遣,目的自然也是为了保护温泽阳。 再加上寻到南荣慎的事情,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揣测十宫楼的楼主身份。 鸿达至尊已经亲自宴请过她无数次,温蓉蓉这时候现身海潮国,等同于自投罗网。 一切就要瞒不住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揭秘时候。 南荣元奚现如今彻底掌控住了坛渭国大部分朝中势力,连温正玉都被他排挤在了势力中心之外。 温蓉蓉与他合作的灵器生意,因为海潮国的魔兽大批量涌出高境,杀伤力强的灵器需求越来越大。 财源滚滚的同时,温蓉蓉能够感知到,南荣元奚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他在海潮国的势力已经悄无声息地和温蓉蓉几乎持平,阏逢多次给温蓉蓉分析,南荣元奚手下的大妖,已经不少于她了。 这一切是在一边寻找南荣慎,一边置身朝堂争斗之中悄无声息地扩展出的势力。 温蓉蓉子再一次震惊于南荣元奚的能力,摆脱了原剧情靠着女人登天的路子,南荣元奚这一次或许依旧会登天。 只不过会相较于上一次难一些。 而一旦十宫楼楼主的身份彻底暴露,虚罗门和十宫楼会一起迎来各方面的压力,温蓉蓉这时候不得不考虑,彻底搭上南荣元奚这条船。 虽然南荣元奚这条船还不够大,温蓉蓉却知道他有一天,要遇风云化真龙。 现在温正玉被排出了坛渭国势力中心,温泽阳带兵不得回,而她作为十宫楼楼主,本身又是个毫无修为的寻常人。 现如今烛龙谷防线随之摇摇欲坠,十宫楼的灵器相当于军/火,已经让海潮国鸿达至尊,也就是这个世界目前的最高统治者不满。 温蓉蓉正如浪中行舟的小船,她得设法以锁链束缚住身边的船,才不至于在巨浪中翻船。 德明宗是最好的盟友,这段时间的资源共享和相互合作,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这种同盟,必须有一根无论多大的浪,都要牢牢拴住两家的锁链,让南荣元奚无法在危急的时候断腕自保的理由。 于是温蓉蓉这个不善权谋的脑袋,想了好几个月,最终想出的还是那一个――南荣慎。 南荣元奚没有弱点,或许他之前还怕他的身份暴露,可是现今天下即将大乱,温蓉蓉知道再往后的剧情,便是烛龙谷天堑彻底失去防御作用。 待到天下大乱那日,谁还在乎谁是妖? 只有她真的和南荣慎成婚,攥住南荣元奚在这世间唯一的软肋,温蓉蓉才能把两条同舟共济的船,死死用南荣慎这根锁链扣在一处。 她甚至不需要一个有人智的夫君,残缺的兽化的,怎样的都无所谓,只要他是活着的南荣慎。 于是南荣元奚去接南荣慎的时候,温蓉蓉也以温家大小姐的身份,给鸿达至尊修书一封。 这是一封言辞恳切的,甚至以虚罗门会为海朝军供应灰灵石,并给予一批数量可观的极品灵器作为筹码,请求鸿达至尊赐婚的信。 她信中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痴情绝对,苦等南荣慎三年的女子。 哪怕南荣慎现在全无人智,身体残缺,她也不介意,她甚至不求德明宗给她安身立命之处,她请求鸿达至尊做主,将南荣慎入赘给她,她愿意照顾他一生一世。 南荣元奚只要一天翅膀没有彻底硬起来,没有能够与各家抗衡的能力,就一天不能不顾及鸿达至尊的旨意。 温蓉蓉知道这么做有点背后搞事情的卑鄙,但她也曾在南荣元奚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手,再者说南荣慎能活下来,也未必不是她的功劳,因此温蓉蓉必须这么做。 但是她先斩后奏的提议,在告知了家中三位的时候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对。 “你当真一辈子要和个连人智都没有的残废绑在一起?” 母亲只是唉声叹气,温泽阳远在烛龙谷,也只能对着留影石咆哮,但是温正玉却家法在手,字字句句都砸在温蓉蓉头顶。 温蓉蓉跪在天罗正殿,有种恍然回到三年前送军之后的感觉,但是这一次明显比那一次还要严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家中何时用你牺牲了?”温正玉气得浑身发抖,“你……” 他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皱眉满眼都是心疼和恼怒地看着温蓉蓉,“你这么背着南荣元奚,将他失而复得的弟弟捏在手里作为把柄,你不怕他恨你吗。” “他为何要恨我,” 温蓉蓉说,“婚事不是早就定了,鸿达至尊只是定了个日子罢了,再者说,我这一年来,助他得还少吗,我又不会虐待他弟弟。” 温蓉蓉说,“南荣慎现在每天要泡灵脉才能阻止魔气扩散,南荣元奚他有吗?等他回来不妨直接告诉他,看他是会把弟弟锁在家里,还是送来给我好好养着。” 温蓉蓉说,“束缚他四肢的锁链都是我令人炼制的,他吃的极品丹药样样都是我以上品灵器自渡生谷换来的,他或许这一辈子都脱离不开那些了,这天下除了我,谁还能养得起他。” 温正玉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他沉默了好久,语气有些荒谬地问,“你不会……真的喜欢南荣慎吧?” “你说什么呢,”温蓉蓉没忍住笑了,“他从前好好的我都嫌他笨,现在不人不兽的……” 温蓉蓉翻了个白眼,但是慢慢有点笑不出来,咳了一声,自己也理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 反正最后她二哥没有舍得真的对她用家法,柯灵雁也管不住她,而在南荣元奚去接回南荣慎的半路上,鸿达至尊的赐婚旨意便已经传遍了天下。 温蓉蓉这一次求鸿达至尊的旨意,既是希望德明宗无路可退,另外也是试探下鸿达至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由此可见,一些灰灵石和一批数量可观的上品灵器,就能够让她这么着急地按照温蓉蓉的意愿下旨,动用她快要名不副实的至尊能力,可见这人也不怎么样。 而温蓉蓉在家中开始筹备着婚事的时候,南荣元奚在半路上听闻了这消息,险些被气死。 “她就是想要利用你,亏我还……” 南荣元奚冷笑,“谨言,你无需理会,我自有办法令她知难而退。” 南荣慎双手没有束缚,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面,并没有任何在白马山庄的时候发疯的迹象。 只是他一边脸戴着面具,一边脸眉目下垂,像是那无数天被锁在白马山庄沐浴池中的时候一样,像一只蛰伏的兽,也像一只已经丧失了生机,只留最后奋力厮杀同归于尽能力的将死之兽。 南荣元奚看着他一阵心中发疼。 他确确实实恨温蓉蓉这时候在他背后捅刀子,他其实已经打算同虚罗门联合,何须她这样机关算尽。 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企图将两家纠缠在一处,他南荣元奚,在她的眼中就是这等过河拆桥之人? 半晌他冷哼一声,叫了属下耳语,于是很快,在南荣元奚和南荣慎还未等回到图东都城的时候,一个消息便先传了回去。 南荣慎在见到他哥哥之后狂躁的次数直线下降,在路上已经恢复了神志。 而这一消息,一经传出去,其他宗门和此刻正在交战的烛龙军,都震惊不已。 与南荣慎一起并肩作战过的人,都纷纷为他高兴。 而大部分的人却都觉得其中有诈,一时间议论纷纷,反倒是南荣元奚最想要刺激的温蓉蓉,是最淡定的。 “肯定不是半路恢复的,说不定一开始就装疯,” 温蓉蓉边大口吃饭,边跟自家二哥和母亲吐槽,“我天天看着他疯,装得可真像,还是个演技派,南荣二公子以后不打仗了,还能去唱戏,说不定红透半边天。” “他为何装疯?”柯灵雁忍不住说,“本来断了一条腿,他已然不能在烛龙军中作战,早晚要回来,何必装疯卖傻。” “确实奇怪,” 温正玉说,“纵使这样,你还要跟他成婚?他要真的无人智倒也罢了,当个什么都成养在家中。” “可他现在恢复,在那魔兽领地四个多月,你也说他疯的跟真的一样,指不定心性成什么样子,和从前无法比,你何必跟他纠缠。” 温正玉还是怕温蓉蓉受伤害。 温蓉蓉却摇头,“问题不大,他要是有神志,我才不用怕。” 毕竟他那条命,怎么捡回来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再疯也疯不到她身上来。 于是家中婚事举办的紧锣密鼓,而南荣元奚真的带着南荣慎回来的那一天,温蓉蓉大清早的便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已经三年多没有着女装,冷不防打扮起来,和温正玉在大门口撞见,温正玉这个做二哥的,居然一时半会儿的没有认出来。 瞪着对他狂抛媚眼的温蓉蓉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想起了温蓉蓉曾誓心过,南荣慎一天不回朝,她便一天不着红装。 三年多了,南荣慎终于回来了……她要着红装去接他? 温正玉一直等到温蓉蓉上了马车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心中诡异的感觉还是难以消散。 若真像她说得那般一点也不在意……她又何必多年遵守誓言? 不过温正玉没有告诉温蓉蓉,他今日和她一路,南荣慎身为坛渭国军将,虽然现如今因为身有残疾不得不归朝,却也是坛渭国凯旋之将。 因此今日不仅朝臣出城相迎,连坛渭国新任君王秦安,也亲自到城门迎接南荣慎,为他封爵加赏。 南荣慎之前虽然凶名在外,却多年征战受百姓爱戴,因此今日十分热闹,可以说是自秦礼合驾崩之后,第一次这么热闹。 百姓们夹道等候,朝臣们个个衣着肃整,连秦安也是銮驾齐全地候着。 城中百姓议论纷纷,神话了南荣慎在魔兽领地存活四个多月的遭遇。 而城外恭迎的官员们,却个个噤若寒蝉,除了偶尔间从銮驾的纱幔之中,传来几声闷闷的咳,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温蓉蓉此次不为出风头,自然混在百姓之中,再者说了,皇帝在呢,她可不打算朝前凑。 她听说秦安身体不适,想到四国败君王的那件事,觉得还是离皇帝远点,她可怕被吸了人气儿。 终于,远处南荣元奚的车架走近。 温蓉蓉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面,透过百姓们窜动的人头看到南荣元奚先下车跟皇帝行礼,又替他不能行礼下车的弟弟认罪。 然后一堆大臣为对功臣表敬意,对着南荣慎的马车行礼,又有太监宣读圣旨,赏了南荣慎许多金银灵石,封他为定南侯。 之后皇帝銮驾走了,看热闹百姓也散了一些,官员们自然都在恭送皇帝,等到官员也走了一些,重点是温蓉蓉看到自己二哥温正玉走了,温蓉蓉这才令仆从架着马车上前。 她身穿一身艳色红裙,头上珠钗环佩叮咚作响,描眉傅粉,唇红艳烈,着实和她平日装扮大相径庭。 因此下了马车走近了,南荣元奚看了两眼才认出人,面色瞬间变得冰冷。 温蓉蓉却无所觉一般,对着各位未散的大臣们浅浅地施了一礼,然后对着南荣元奚说,“大哥,我来迎谨言,这一路上,你们可安好?” 南荣元奚面色本就情绪稀少,此刻更是浮上了一层寒冰一般。 一时间气氛僵硬,只有马车里面一直闭目的南荣慎,听到了温蓉蓉的声音,略微攥紧了拳头。 温蓉蓉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得罪了南荣元奚,大不了日后生意上让他点切实的利益哄一哄。 于是低头片刻,眼中蓄上了些许湿润,“我想见见谨言,不知他现在……” “他不方便,人不清醒。”南荣元奚冷着脸回。 温蓉蓉就知道她要这么说,本来今天也只是来送给南荣慎做的轮椅的。 这世界上还真没有这玩意,温蓉蓉早在两个月前就画图命人制作了,不光针对南荣慎断掉的左腿有一系列的保护,还镶嵌了很多灵器。 温蓉蓉点了点头,回手召唤了红烟,红烟命人把东西抬过来,摆在南荣元奚面前。 “大哥,我做了个椅子,可以辅助谨言不方便的腿,坐在上面,就可以推着走,还可以他自己用手推动,” 温蓉蓉心平气和地说,“他那种性子,肯定不喜人伺候,这东西作用很多,我本想亲自给谨言讲一讲。” “但是他不方便的话,大哥就先拿回去,”温蓉蓉对着南荣元奚笑了笑,十分乖巧。 “我明日去德明宗,他清醒时,我再给他说也是一样的。” 南荣元奚看着温蓉蓉的笑,恍惚了一下,不为别的,是想起了南荣慎最开始失踪的时候,她帮忙的事情。 他垂眸看了这形状怪异的椅子,一时间居然绷不住冷脸了。 他并非不能分辨真心与假意,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她对谨言……是真的上心的。 可这上心也不能掩盖她想要利用自己弟弟的事实。 南荣元奚正要开口说什么,连皇帝来了都一直垂着不曾露面的南荣慎,却突然掀开了车帘。 他用手臂撑着身体,挪坐在了马车车辕上。 一条腿垂着,一条腿的裤管空荡荡地在风中飞着。 他整个人还是很消瘦,如一堆干柴,还算完好的那边脸对着众人这边,另一边的脸上戴着铁质的面具。 他坐在那里,曾经昔日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似乎被魔兽啃食干净了血肉,现如今只剩一具空荡荡的铠甲立在那里一般。 这炽烈的阳光,却驱不散他周身萦绕的陈腐死气。 他慢慢开口,声音沙哑,嗓子似乎已经坏掉了,像是口中含着一捧粗砂。 他说,“温小姐。” 温蓉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呼吸都发紧,留影石里面看得再是真切,也不如真的见到了真人来的冲击力大。 这……还是那个猿臂蜂腰,壮如小山的杀神吗? 温蓉蓉看着他,就像亲眼看着自己整整十座繁华城池,顷刻间坍塌成残垣断壁。 南荣慎慢慢侧过头看过来,另一边面上的铁质面具,也遮不住他下颚直至衣领伸出,蔓延得坑洼可怖的皮肤。 场中未走的官员,有些忍不住抽气。 温蓉蓉也抽气。 南荣慎没有看着温蓉蓉,而是看着她脚边的那把怪异的椅子。 他含沙拌石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如今容貌尽毁,下肢无觉……已然不能人/道,恐怕不能娶温小姐为妻了。” 你……怎么来了(我还能来干什么来接你啊...) 温蓉蓉本来看着南荣慎变成这样, 心中还揪着。 但是听他一开口,就是叫她温小姐,还急着推辞和她的婚事, 又把自己不能人/道这件事都摆到明面上来说了。 要知道男人对于自己那点事儿, 大部分都非常的介意, 南荣慎这么豁得出去, 可见是真的听说了要入赘给她急了。 温蓉蓉不知道为什么,就扑哧笑了出来。 这实在不是个适合笑的场合,温蓉蓉这么一笑,所有人都看向她, 包括南荣慎。 无论变成什么样, 本质还是个大笨熊。 温蓉蓉抬手掩住嘴唇,收敛了笑意, 轻咳了一声说。 “我本以为, 这一生战事不停,你都回不来, 我要空等一辈子了,”温蓉蓉说,“现在你回来了,断了条腿而已嘛。” 她说, “容貌毁了也没有关系,你本来也生得不是多么天仙下凡,左不过比从前模样更凶些,至于……不能人/道。” 温蓉蓉说,“那也没关系, 成婚后尽量治便好,若是实在治不好, 我一辈子守活寡便是了。” “于我来说,只要谨言你活着便好。”温蓉蓉隔着一段距离,言笑不见丝毫悲伤勉强,也没有故意的鼓励和怜悯。 但这一番话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好像那些能够将一个人摧毁的痛苦,那些炼狱几度来回的凄惨境遇,那些足以让一个男人自卑致死的一切,都在温蓉蓉几句话之中灰飞烟灭。 周遭有未散去的大臣,未靠近却听得真切的百姓,包括南荣元奚,都无不为温蓉蓉这些话所震动。 试问这世上,若有一人,空耗青春等你三载有余,待你回来又不介意你形如恶鬼,身不能立,只在乎你是否活着,谁又能不为此番深情厚意而动容呢? 议论声四起,南荣慎双拳在袖口中紧握。 他告诉自己,一切是假的,南荣元奚说的才是对的,她不过和当年一样,利用自己罢了。 南荣慎早已经知道她是何等厉害的人,这天下钱财几乎敛入她一人之手,在不久之前,就连他七窍玲珑心肝的哥哥,也被她蒙在鼓里。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对他痴情,这么多年,就连她方才看着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视线都是游离在他的周身,何曾真真正正仔仔细细地看过他一眼? 南荣慎深知自己这样的男人,怕是根本从未入过她的眼。 但是温蓉蓉推着那把怪异的椅子,翩翩如蝶的朝着南荣慎走过来,南荣慎又觉得自己开始气血上涌,神志不清。 他在白马山庄里面,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不是装的,他确实被魔气浸染失智过,他抗拒任何人的接近。 于是在温蓉蓉推着轮椅走近,南荣慎撑着手臂迅速缩回了车中,车帘放下,隔绝了温蓉蓉的视线和示好。 他的态度很明显。 南荣元奚似乎早料到了这一幕,与几个大臣低声说了几句,便朝着温蓉蓉身侧走来。 “温小姐不必费心了,谨言身体不适,现如今任谁亲近都容易发狂,再伤了温小姐,恐怕不妥,” 他看了眼温蓉蓉手里的椅子,“这椅子也请温小姐……” “大哥,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大哥,你能不跟我装吗?” 南荣元奚表情微愕,很快又冷下,温蓉蓉若是不曾背后算计,南荣元奚也不会如此恼怒。 温蓉蓉看他,“我不跟你扯我爱他爱得多么深沉,我就这么跟你说,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对他更好。” 温蓉蓉在南荣元奚要开口的时候,打断他,“别说你会对他如何,你是他哥哥,我自然不怀疑你视他如命,可是你有多少时间能陪着他,能顾及到他的需求。” “他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是待在我白马山庄,由我的妖奴伺候再录制留影给你和我分别送回。” 温蓉蓉看了一眼周边除了南荣元奚,无人距离到能够听到他们谈话,这才压低声音说,“且不论他一直是装疯还是真疯。” “就说他每天吃多少,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样的东西看了就会吐,什么样的环境和光线会让他舒适,身上疼得都是哪里,什么时辰疼,魔气盘踞在哪,灵力流通又是哪里,为什么只断了一条腿却根本站不起来,用的药出自渡生谷佛宗谁人之手炼制,其他人炼制都不行,这些大哥你真的知道吗?” 温蓉蓉轻叹一声说,“你日后若是有了妻子,有了数不清的妾室,德明宗势力越来越大,无论是生意还是你始终要做的那些事情,你会有多少精力放在你连站都站不起的弟弟身上。” 南荣元奚和车内的南荣慎俱是面色微变。 温蓉蓉却已经决定彻底坦白,“还有你知道他每天泡的那沐浴池水,那压制魔气的灵气,是用多少极品黄灵换来的吗?” “大哥,”温蓉蓉说,“你不信我会对他好吗?那你不妨问问他,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温蓉蓉把椅子放在那里,转身便走。 仆从婢女搀扶她上了马车,温蓉蓉在车里按着心口深深吁了口气,情真意切的她自己都有些震惊。 不过她很快回到了家中,南荣元奚到底还是把那椅子给拿回去了,只不过对于温蓉蓉说的那些话,他真的一大半都不知道。 南荣元奚生平第一次,在自己的弟弟面前,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南荣元奚晚一点想要和南荣慎谈谈,却正好空出时间去找他的时候,撞见他魔气发作。 南荣慎痛苦的自床上滚到地上,面具都滚掉了,兽化的那半边脸简直可怖如恶鬼,连尚且维持着人样的那半边脸,都因为疼痛扭曲到不似人形。 南荣元奚连忙让人将灵石粉末倒入追风院的暖泉,然后将南荣慎泡进其中,但是这粉末即便是倒入得再多,也远不及灵脉的浓度,因此南荣慎依旧痛苦非常。 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以南荣慎昏死过去为终结。 第二天,南荣慎状态比头一天更差,其实这一路上,他的状态都一天比一天差,几乎不说话,而接人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药也快要吃完了。 温蓉蓉故意不派人给他送,她要让南荣元奚自己去渡生谷换一次药,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价值不菲。 南荣元奚的钱花在南荣慎身上自然不心疼,可是他弄来了药,南荣慎却主动向他提。 “我想跟她成婚。” 南荣慎说,“哥,德明宗与虚罗门还有十宫楼同盟,是最好的选择,血河的秘密你未必不能告诉她,她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她心中无天下,却性情至纯至善。” 南荣慎声音低哑至极,“她根本不曾爱我,却也愿意赠我数不尽的无价之宝,若没有她,我根本不可能在魔兽领地活下来,更不可能苟延残喘到今日。” 南荣元奚沉默未言,却目露哀伤地看着南荣慎。 “我……没有多久好活了,魔气快要侵入心脉。”南荣慎说,“我与她成婚,是最好的选择,她不会折辱我,哥你无须担心。” “可我怎能……”南荣元奚眼眶微红,“我怎能用自己的弟弟,去换取同盟。” 他自始至终生气的,不过是这个。 气的甚至都不是温蓉蓉,是他自己。纵使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南荣元奚也不想这样,南荣慎是他唯一不能作为交换的人,在这个唯一里面,甚至不曾包括他自己。 南荣慎好半晌,才摇了摇头,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腿,说,“不是的,是我想同她成婚,我想……死在她身边。” 南荣慎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还是那样死气沉沉。 可是南荣元奚闻言却浑身巨震,看着南荣慎张了好几次嘴,却不知要问什么。 他想说你为什么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他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想要死在温蓉蓉的身边? 你明知道她不爱你。 南荣元奚最终也只是咬住自己的腮肉,久久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这其实不难理解,他这个傻弟弟,明明与他毫无血缘,甚至不同族类,却因为少时他的几次回护,就对他死心塌地舍生忘死了这么多年。 温蓉蓉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多年也是真真切切的对他这傻弟弟好。 现如今莫说她想要成婚,便是她想要他的心,他也会亲手撕开胸膛,双手奉上。 南荣元奚这一瞬间几乎是恨温蓉蓉的,恨她这么轻而易举,就抢走了自己的弟弟。 南荣慎在白马山庄之中装疯卖傻,是因为发现了血河的秘密,而他在疗伤期间,有人试图窥探他的神识,获知他的境遇。 他将这个秘密守住,回来告诉了南荣元奚,为南荣元奚带回了他一直想要追查的事情方向。 可南荣元奚知道,南荣慎不是为他活到如今,就连这一次回来图东都城,也不是为他。 他为的是那一乾坤袋的血灵器,他没有什么能给温蓉蓉,无以为报,所以想把自己的命赔给她。 “谨言……”南荣元奚面上无声爬过银白色湿润,自下颚落地成珠。 “你不要哥哥了吗。” 南荣慎却没有抬头,心中翻山倒海般的难受,他哥哥,这么多年,只在他哥哥母亲死去的时候哭过。 南荣慎盯着地上的滚动的一颗小珠子好久,才哑声说,“哥,我这条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啊。” 当初温蓉蓉说,你必须给我活着回来的时候,南荣慎还不知道他欠她多少,直到生死边缘,打开了她给的储物袋,南荣慎才知道,自己这一生,都还不起。 于是纵使削骨剃肉般的被啄食,纵使断肢碎骨痛苦不堪,神志被魔气污染,自己难以分辨自己是人是畜,他至少听了她的,把这条命带回来了。 稀不稀罕,当然是她说了算。 本来不想以残缺之体拖累她,但是自觉命不久矣,倒也无须再担忧。 南荣元奚再没说一句话,抬袖遮了下脸,挡住那瞬间的扭曲,而后转身道,“我会同她说的。” 然后迈步出了追风院。 温蓉蓉没想到好消息来得这么快,南荣元奚才自己买了一次药,就急着把南荣慎推出来了? 而且好消息还不止这些,温蓉蓉再度在平燕楼和南荣元奚聊起来,倒是比起上一次的胆战心惊,更多的是震惊。 “魔族血河之下,藏着血灵脉这种事情你也告诉我?”温蓉蓉顿时觉得自己格局小了。 自己一个黄灵脉藏着掖着的,南荣元奚这么轻易就告诉她自己发现了血灵脉…… “是谨言发现的,他说你性情至纯至善,不是唯利是图之人,要我信你。” “他之所以身染魔气还能存活,全赖有次被大魔追逐,跌入了血河之中,却阴差阳错发现血灵脉,才支撑到救他的大妖找到他。” “他在白马山庄的时候装疯不让人靠近,是医治他的人中,有人试图窥探他的神识。” 南荣元奚并没有说是谁,反正医师就那么几个,温蓉蓉很难从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找出什么真还是假,恨还是怒的情绪波动。 不过听他这么说,温蓉蓉倒是抿唇笑了,“他运气不错……也算他有点良心,是他自己亲口答应的婚事?” “不然呢?”南荣元奚捏着茶盏,心中窒闷,却抬眼仔仔细细观察着温蓉蓉的表情。 温蓉蓉扬了扬眉,“算他聪明了一回,跟着我才有好日子过。” “当然了跟着大哥你也不是不好……”温蓉蓉抬手亲自拿着茶壶,给南荣元奚倒了一杯茶。 “大哥,日后就是一家人了,既然你告诉了我这么紧要的事情,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温蓉蓉轻描淡写地说,“我有条黄灵脉,谨言身上的魔气无需担忧,我就是硬泡,也能把他给泡好了。” 南荣元奚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下,神色微微一变,但是很快又了然。 “怪不得。”他感叹。 怪不得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令十宫楼崛起,怪不得那么多的大妖会听她号令,怪不得她能够研制出那么多杀伤力强悍的灵器。 其中无论任何一样,都脱离不了数之不尽的灵石支撑。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南荣元奚点头。 温蓉蓉说,“那既然这样,婚期便如期定在四月三十,鸿达至尊赐婚的日子,我也专门找人看过了,是个诸事大吉的好日子。” “虚罗门这边已经准备得都差不多了,”温蓉蓉说,“不过婚礼之前,得先把谨言接来我这里,我令妖奴帮他调理下身体……” 南荣元奚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任何对血灵脉的动容,但也没有看出她对南荣慎有什么特殊的情愫。 她似乎对谁都是如此,能帮则帮,能力范围之内,从来不吝啬好意,却也不见得真的将谁放在心中,看似宽厚多情,实则最是无情。 自己那傻弟弟,落在她的手上,怕是股掌之间,在劫难逃。 南荣元奚突然问,“谨言如今身体状况不佳,即便是成婚,怕是一时半会儿也……” 南荣元奚话音顿了顿,看着温蓉蓉,故意说,“你身边妖奴无数,可有喜欢的?” 南荣元奚将茶盏送到嘴边,淡淡道,“不如先收到身边让他伺候着,我相信谨言也不会介意。”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通情达理,但是南荣元奚确实半点真心也无,若是温蓉蓉胆敢同其他男子不清不楚,折辱他弟弟,南荣元奚绝不与她善罢甘休。 温蓉蓉听了这话,直接喝茶喝呛了,顺着嘴进去顺着鼻子喷出来,呛得死去活来。 南荣元奚嫌弃至极地递给了她一方锦帕,温蓉蓉捂着口鼻咳了一会儿,好容易缓过来了。 这才泪汪汪地看着南荣元奚。 心说我看着像那种丧心病狂之人?南荣慎都说他自己不行了,她还能硬来是怎么着? 南荣元奚真的是亲哥吗?还劝她收用妖奴,就怕她对他弟弟图谋不轨? 温蓉蓉一时间想要辩解,我对你弟弟绝对没有世俗的欲望。 但是她都快跟人家成婚了,说这话属实不是人。 最后只能摇头道,“没有,我根本不喜欢妖族!” “也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哥我没说你 ”温蓉蓉不知道自己戳到自己哪个笑点,把南荣元奚的脸都笑黑了。 温蓉蓉好容易收了笑,揉着脸说,“就是吧,我身边妖奴虽然不少,但是我本人,不太能够接受妖族作为伴侣。” 温蓉蓉说,“我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族,至于谨言……” 温蓉蓉眼珠子转了转,用手帕捂着嘴,凑近南荣元奚一些问,“他真的,嗯……不行了吗?” 她没想怎么样,真的没有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就只是单纯的好奇! 温蓉蓉知道南荣慎身上被魔兽啃食得很厉害,但是血肉能再生出来,要是那个什么被啃掉了,还能生出来吗? 那个好像确实没有再生能力,那南荣慎也太惨了,是不是上厕所都不方便? 南荣元奚瞪着温蓉蓉,大抵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厚颜无耻,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耳根都红了。 最后还是温蓉蓉又不好意思地赶紧转移了话题,商量起了成婚的事情,还有血河之下的血灵脉要怎么确认取用的事情。 成婚的日子定好了,操持这件事就交给现在算是清闲的温正玉,还有柯灵雁。 温蓉蓉半点也不懂这世界成婚都要预备什么,但是和南荣元奚谈和的当天夜里,她就先架着她的和氏璧祖宗马车,去德明宗接人了。 在南荣慎的追风院院子里,温蓉蓉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南荣慎,她走进院子之后,南荣慎都没有回头。 从前南荣慎多么敏锐,现在倒也不是变得迟钝了,只是身上始终萦绕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死气,是来自他本人无求生意志的那种死气。 让温蓉蓉不喜欢。 南荣慎其实以为进来的是南荣元奚,等到温蓉蓉走近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味道不对,温蓉蓉身上带着换回女装之后,那种胭脂的香味儿。 但是南荣慎已经僵硬得不能回头了。 “这椅子好用吗?” 温蓉蓉走到南荣慎的身后,伸手扶了下椅子后面两个把手,说,“这东西叫轮椅,功能可多了,等我晚上跟你细说。” 她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因为之前和南荣慎每次见面,温蓉蓉都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还得仰着头才能看着脸。 现在她能看到南荣慎的头顶,头上的伤疤还不少…… 她伸手在上面一处似乎什么东西啃的齿印上戳了下,很小的小牙印上,没有头发,不仔细看还看不出。 “这也被咬了啊,你头发好浓密,这块儿都秃了居然也显不出来。” 南荣慎差点让温蓉蓉这一下,把脑袋给从脖子上戳下来。 倒不是力气用得大,而是震惊。 震惊于她居然还跟以前一样,动手动脚的毛病真是没有改过…… 温蓉蓉见他分明十分不适,抓着轮椅把手却没有动,手背都绷出了青筋,显然在强行忍耐着。 想起他发起疯来抓着谁都咬的样子,手指又在他的侧颈上一处发黑凹陷的皮肤上戳了下。 “这些都是魔气浸染弄得吗?会很疼吗?”温蓉蓉见他肩头一颤。 把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还轻轻捏了捏,“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跟你说,我有些手下妖奴的原型丑得要死,还有的可恶心,浑身黏液臭烘烘,但是人家依旧该干嘛干嘛。” 南荣慎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闭了闭眼,声音低哑地问,“你……怎么来了。” 温蓉蓉绕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他却垂头看着地,看着自己的断肢。 温蓉蓉说,“我还能来干什么,来接你啊。” 南荣慎猛地抬头,看了温蓉蓉一眼,又很快扭开头,温蓉蓉笑了下。 “你哥说婚事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温蓉蓉见不得他这沉闷致死的样子,还是喜欢他从前一戳就炸的样子。 于是她故意逗他,“你知道这次成婚,不是我嫁你,是你嫁我吧?” 她笑着搓手,“那没有成婚之前,我肯定要先把你接进温家,好好地看一看。” 南荣慎半边脸带着铁质面具,另一边僵死了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问,“……看什么。” “还能看什么?”温蓉蓉说,“当然看你当日在城门口拒绝我的时候,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南荣慎:…… 他表情出现了空白。 温蓉蓉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了,笑得前仰后合,不是她没心没肺,是她有点高兴。 高兴于南荣慎不知道怎么想通了,跟她成婚之后,就能好好治疗了,两家的联姻也会让他们彻底成为坚不可摧的同盟。 更高兴的是,南荣慎的心性并没有在那四个多月的炼狱之中变化,她二哥的担忧并未成真。 他还是那样。 还是那个一逗就会无措的傻大个……哦,现在不能说是傻大个了。 是她能够看到头顶一点点小秃瓢的傻憨憨。 其实温蓉蓉接他的时候在城门口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其他都不重要,人活着就好。 活着就有希望。 他敢对你动手(连南荣慎那样的真君子都开...) 温蓉蓉不由分说, 亲自推着南荣慎出了德明宗,南荣元奚这时间并不在德明宗,而是忙着同朝中新结盟的那些势力去宴饮周旋。 昨日一番交谈过后, 至少南荣元奚探出了温蓉蓉的底, 她就算是不曾爱慕自己的弟弟, 至少她也不曾爱慕旁人。不会折辱他, 又有黄灵脉在手,南荣慎跟着她走,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南荣元奚并没有特地赶回来,只是令手下取了南荣慎一些惯用的日用品和衣物, 跟着送去了德明宗。 距离婚期还有半个多月, 按照这个世界的礼仪,未婚男女是不宜见面的。 但是温蓉蓉和南荣慎无人忌讳这个, 她亲自将南荣慎接回了虚罗门, 接到的还是兰庭院她闺房隔壁。 这里专门令虚罗门的工匠和妖奴专门整修过,新房也就是这儿。 倒不见得多么华丽, 屋子里更没有很多摆设,显得空荡荡的。 只是大喜之日才会挂上的红,倒是随处可见,一进屋便刺得南荣慎的眼睛不知道落在哪里好。 温蓉蓉推着他进去, 这屋子的摆设非常巧妙,南荣慎最开始以为这么空荡,是还没有彻底弄好,结果温蓉蓉推他走了一圈,南荣慎才发现, 这屋子里每一个地方,他都能够操纵轮椅到达。 没有到处摆放的精致花瓶和摆件, 没有随处可见的奢侈易碎品,所有一切都是为他这个残废之人服务考虑的。 南荣慎一时间怔然,双手紧抓着轮椅边缘,指节青白,他其实想要开口说,不必如此。 不必对我这般好。 他还不起。 可是南荣慎最终只是咬紧牙关,绷着身体不言不语,好似对这屋内的一切无动于衷。 温蓉蓉却习以为常,这一切大部分都是红烟监工弄出来的,红烟几乎等同她肚子里的蛔虫,温蓉蓉推着南荣慎巡视了一圈,很满意。 她步调和语气都很轻松,“这里其实就是新房,你觉得怎么样,和我那屋子是通着的,这里是门。” 温蓉蓉推着南荣慎,走到一处门帘掀开了。 站在门口说,“没有门槛,你随时可以找我。” 她说着又推着南荣慎转过去,朝着后殿走去,“这里是灵脉池,你身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现在我估摸着可以直接泡黄灵脉了,咱们俩的灵脉池都是从后山引过来的,也是通着的,” 温蓉蓉拍了下南荣慎的肩膀,调笑着说,“所以你泡可以,不能在里面搓澡哈。” “灵脉池旁边是沐浴池,去那里面洗澡,”温蓉蓉推着南荣慎一处一处的走过,然后到了远一些最隐秘的隔间。 “这里是方便的地方,是抽水式的坐便,我自己令人弄的你可能没有见过,我知道你不喜人伺候,可以自己适应一下。” 温蓉蓉还给南荣慎仔细演示了下,并且指着坐便两边的扶手说,“起身的时候扶着点这里,你腰上的嵌入骨架该换了,明天吧,我令医师帮你换一下。” 温蓉蓉半蹲在她令人特制的抽水马桶边上,抬头看向南荣慎,“我给你派了两个男妖奴伺候你,分别叫二双和小圆。” “你要是不用他们,他们就候着,用就叫一声便好。” 她说着,起身推着南荣慎走回去,里外屋全都没有门槛,兰庭院所有阶梯都已经填平,都是轮椅能够上下的坡度。 温蓉蓉推开前面的窗子,阳光便洒进来,她回头对南荣慎说,“我们俩以后就是邻居,哪里住得不舒服,只管提。” 温蓉蓉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拍了下手,说,“我知道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我对你也没有,你不用怕,我不会逼你跟我圆房的哈哈哈哈……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相信,我不会害你,会对你好。” 南荣慎始终不说话,只是收回了抓着轮椅上的手,垂头沉郁地坐在椅子上,他将手指藏在袖口中,遮挡着不能控制的颤动。 温蓉蓉说,“我们的婚期定在四月三十,估计你也知道了,在这之前,先好好调理身体,什么都不用想。” 见南荣慎垂头不言,温蓉蓉又说,“你这点毛病问题不大,腰的嵌入支撑骨架,我会令人重新炼制,黄灵石材质不会被排斥,但是要定期更换,你可能遭点罪,但至少能坐着。” 南荣慎之所以只断了一条腿,却站不起来,是因为他的腰被魔兽兽尾狠狠抽到扭曲,魔气大量侵染,导致他下肢无觉。 按照科学的角度来说,腰椎断了的话分很多种,也不是不能治,但是这世界的很多事情,没法用科学解释。 南荣慎的腰似乎也没有断,用黄灵石炼制的支撑嵌入血肉,阻隔魔气的扩散,他至少还能坐着。 否则就真的是半身瘫痪。 而这个方法,是被南荣慎一口咬跑的那个医师想出来的,温蓉蓉敬他有才有能,就是和自己一样胆子小,已经在用大把的钱砸他,准备把他砸回来了。 “好了,也没有别的,”温蓉蓉站着环顾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桌上,“这里预备了茶,每天都不一样,喜欢喝什么样的告诉两个候在门口的妖奴便好。” 温蓉蓉指着门口的人影,然后亲自倒了一杯,递到南荣慎的面前,“今天闻味道是酸枝果茶的,开胃助消化。” “喝一点?不渴吗,晚饭还要等一阵子。” 南荣慎没有伸手,只是抿唇垂眸看了一眼送到面前的茶杯。 他不敢伸手接,因为他的手难以控制地在抖,他也不敢说话,怕一开口,温蓉蓉便能根据他的语气,察觉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其实早就想到了,她的目的就是利用,两个人成婚也只是两家联盟的象征。 可是她这样大方说出来,南荣慎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沸腾的感受,他也分辨不清楚那是什么,就像是五脏六腑都闹了起来,搅合在一起,不知缘由,不知道要怎样。 他们成婚,便只做邻居? 可他也想不出,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 南荣慎很想问温蓉蓉,你用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换我一命,就只是为了与我哥哥结盟吗? 其实南荣慎已经确定,哪怕他死了,南荣元奚也会和温蓉蓉结盟,他哥哥喜欢温蓉蓉,无关男女情爱,喜欢她的纯澈和善良,还有能够维持这份纯澈和善良的能耐。 他其实才是最无用的那一个,南荣慎垂眸摇头。 温蓉蓉就把茶杯送到自己的唇边,咕嘟嘟牛饮下去。 然后一抹嘴,把茶杯放在桌边,说,“那我先走了,你先休息吧,虽然支撑骨架能让你坐着,久坐却不好。” 温蓉蓉说着,朝着门边走,“我叫二双和小圆伺候你上床休息……” “不必。”南荣慎终于哑声开口。 温蓉蓉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南荣慎又说,“你何必如此。” “嗯?”温蓉蓉疑惑歪头。 南荣慎隔着一段距离抬头看向她,窗户爬进来的阳光,如一柄被窗框塑造的无形长刀,将屋子里切割成阳光和阴暗的两处。 南荣慎和他的轮椅,正好便在那阳光的边缘,彻底隐没在阴暗之中。 他看着温蓉蓉,连同面具后面那只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的兽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她,生怕错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 “你不必如此,”南荣慎说,“你想要我如何,我都会做,那些血灵器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这条命,便赔给你。” 他说得很低哑,也很缓慢,这会儿已经要到晚饭的时间了,午后暖黄的阳光,照不到他晦涩的眉目。 “我哥哥会同你结盟,他很喜欢你,” 南荣慎说,“我以性命保证,他不会反悔……你现在悔婚还来得及,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废人,耽搁了大好姻缘。” 温蓉蓉却被南荣慎说得心头狠狠一跳。 卧槽。 南荣元奚喜欢她? 温蓉蓉仿佛看到名为“家破人亡”的命运齿轮,飞快朝着她辗轧过来,她快步跑回来,走到南荣慎的面前说,“你看你,说什么胡话!” 她一把扯住南荣慎的一只手,抓在自己的手里使劲捋顺开,捏着,“废什么废,耽搁什么大好的姻缘,我都等你这么多年了还差等你治好吗!” 南荣元奚这么在乎南荣慎,他不会强抢弟妻的……吧。 温蓉蓉想到什么笑起来,她怕个屁,现在她会再害怕南荣元奚对她有企图?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怕谁! 她这么想着,就放松了,正要松开南荣慎的手,却被他突然反手抓住。 他的掌心一如从前得滚烫,好像那些妖魔兽,纵使将他啃食得面部全非,也没能将他骨子里的火热蚕食。 “你等我这么多年,用那么多贵重宝器换我性命,还不惜与我这废人成婚,”南荣慎近距离盯着温蓉蓉,问她,“为什么?” 温蓉蓉“嗯?”了一声,“什么为什么,我不是都说……” 南荣慎突然手臂上用了些力气,拉着温蓉蓉凑近,几乎要与她的脸贴在一起,“你看着我,看着我的脸,我的眼睛。” “你从不曾正眼看我,你好好看看,我现在的模样。” 南荣慎说着突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半张形如恶鬼的模样。 那根本不是什么一道伤疤,一块色泽不似皮肤的胎记而已,那是一半被血河的魔气融掉的脸皮,干瘪可怖地包裹着塌陷到全无肌肉支撑的白骨之上,还有一只如同某种兽类复眼的诡异瞳仁。 他的那一侧额角,甚至生出粗糙可怕的黑红色鳞片,温蓉蓉凑得太近了,看得太真切,怪吓人的,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可是南荣慎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勾住了她的后脖子。 不光没让她退,甚至压着她的头更近了一些。 温蓉蓉身体前倾,双手慌乱地一按,正好撑在了南荣慎的断肢之上。 她“啊!”的一声惊得又把手抬起,南荣慎只是死死盯着她。 用嘶哑难听的嗓子命令道,“看着我!” 温蓉蓉看向他,南荣慎缓缓吸了一口气,说,“你是十宫楼楼主,你不是没有选择的,何必一定要与我绑在一起?” 温蓉蓉脑子像烧开的水,现在哪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她死死盯着南荣慎一双完全不相同的眼睛,还有他简直魔兽与人族拼接的脸,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一定是我?”南荣慎声音更低一些,几乎叹息一样说,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问,“你与我成婚,你的姻缘不要了吗?” 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他的命都是她救回来的,但是南荣慎真的不想用他这副残废的身体耽误她。 若她是真的利用他倒也罢了,任由他魔气侵入心脉,他耽搁不了她多久。 若真的只是利用,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死在她身边,谁也不耽误。 但她何必将这屋内一切都这般精心准备,何必桩桩件件连如厕这种事情,都要为他想到? 何必要将他安置在她闺房的隔壁,连门都不安一个,对他敞开她的居所?还告诉他随时可以去找? 南荣慎觉得这一切,他都想不通,所以他强硬地要温蓉蓉看着他,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看看他已经变成了何种模样,让她看清楚她自己在干什么。 “你……哎,”温蓉蓉缩了缩脖子,她被南荣慎按在她后颈的大手给烫着了,脑浆都要烧干了,还能想个屁。 她皱眉眼神闪烁,胡乱说,“你别发疯啊。” 南荣慎闻言却顿了顿,接着哼笑了一声,这声音实在不好听,可是听在温蓉蓉耳朵里堪比洪钟撞顶。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南荣慎扳了下温蓉蓉的脖子,索性一次将她恶心个够。 至少让她清醒一点。 于是他把温蓉蓉压得更近,两个人几乎快要贴上,南荣慎又说,“看着我。” 这么近怎么看,会对眼的! 心里这么喊,温蓉蓉还是看向南荣慎,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地放大。 在短暂的时间内,她甚至不知道南荣慎在干什么。 直到两个人的呼吸扫在了彼此的脸上,温蓉蓉彻底对眼儿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南荣慎是要干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 妈呀呀呀呀! 她心里有一万只尖叫鸡同时开口哀嚎,但是她却僵着没有动作,是吓傻了,也是彻底懵了。 南荣慎心里抱着让温蓉蓉彻底恶心他的心思,让她清醒,让她知道还有别的选择,他可以不用跟她成婚,也做她手中的筹码。 温蓉蓉明明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她肯定会推开他。 但是随着凑近,他感觉到温蓉蓉的僵硬,却没有等到她的推拒,南荣慎将唇贴上一片柔软的那一刻,他的脑子也已经彻底停转。 于是在那么漫长的又短暂的两息之间,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偏头,一个弯着腰被压着脖颈撅着屁股,双唇相贴,像是被点了木头人的咒术,谁也没有动。 直到温蓉蓉对一块儿的眼睛酸得她猛地闭了一下,然后她才意识到,她和南荣慎在做什么,或者说南荣慎做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 温蓉蓉一把推开南荣慎的时候,也正是南荣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推开她的时候。 两个人活像是高手过招对掌似的,你给我一掌我给你一掌,力气用的都不小。 于是温蓉蓉被南荣慎一掌拍得后退好几步坐个大腚墩儿,南荣慎被温蓉蓉一掌推的轮椅向后滑了好远,差点翻了。 吱嘎地拖动椅子声音,南荣慎扳住了桌子旁边的其他椅子,才稳住。 温蓉蓉还坐在地上,震惊得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面飞出来了。 “你你你……” 她指着南荣慎,手指哆嗦着,然后又指着她自己,“我我我……我……” 南荣慎看上去比她淡定一点,但也是表面而已,要不是他站不起来,现在早就蹿出十里地开外,说不定都出城了。 而且他现在像个烧红的烙铁,身上的热度能炼剑,只是他又用灵力把面具吸过来戴上了,要不然温蓉蓉就能看到他那一张五光十色坑坑洼洼的面皮儿下,血管都要挤爆了。 他戴上面具之后就像个王八一样一动不动了,等着温蓉蓉发作。 温蓉蓉在地上指着他点了几下,然后没有起身对着南荣慎的流氓行径做出什么批评指责,毕竟她脑子里脑浆现在已经彻底烧干了。 她连摔成了四瓣儿的屁股都没有来得及揉一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了,好像后面不是个坐轮椅的废物,是个能把她撕扯成碎片的巨兽。 温蓉蓉顺着两个人之间那道只有门帘的门跑到她自己屋子里,跑得太急太快了,撞在她自己屋子里的桌子上―― “哗啦啦――” “嗷!” 南荣慎被这声音惊得狠狠哆嗦了一下,然后快速转动轮椅朝着小门的方向去,却在掀开门帘之前,听到熟悉的妖奴声音。 “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这是怎么了……” 温蓉蓉半躺在地上,捂住自己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捂住自己的嘴,反正就是不捂伤处捂自己的嘴。 搞得红烟扶她的时候还以为她伤的地方是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腿,疼得她一哆嗦。 磕青了,膝盖上。 南荣慎在门口等了好久,听到她低声开口说没事,才闭了闭眼睛,十分后悔。 他毁得肠子都青了,悔得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得鲜血淋漓。 他不该这样对她的,她连惊怒成那样,都没对他口出恶言,更别提动手。 南荣慎闭着眼,窝在轮椅里面,一直看着外面夕阳沉没,思绪依旧如同海中狂澜,起伏不定。 他想到方才自己制着温蓉蓉的后颈,不许她退开,简直是个混蛋。 他想到她震惊不已的模样,还有一直盯着自己脸看的那双乱转的眼珠。 他想到她……的嘴唇。 南荣慎连忙闭眼,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拧到那块皮肉都泛青了,才阻止了可怕的思想再顺着刚才的荒唐想下去。 他觉得自己那一会儿肯定是魔障了,是魔气入体的征兆,否则他怎么能干出那种事情来? 温蓉蓉肯定吓坏了。 她……会彻底气恼吧。 南荣慎自嘲一笑,想来也是,自己只不过准备养在身边利用的玩意,不老老实实的听安排,还咬了自己一口,任谁不会生气呢? 她会退婚吗。 南荣慎准备在她退婚的时候,告诉她,自己就算不和她成婚,也可以帮她做任何事情。 他晚饭没有吃,也没有上床去睡觉,只是枯坐在轮椅里面,一整夜。 后腰的支撑骨架,快要被消磨殆尽,他现在疼得很,很快他就连坐也坐不了了。 他这样一个废人,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南荣慎笑自己活着不如死了。 可他不能死,他的命是她捡回来的,她说了算。 于是他就一直在等着温蓉蓉来跟他说退婚。 然而温蓉蓉哪有功夫找他? 她大夏天的, 八_零_电_子_书_w_ w_w_._t_x_t_8_0_8_0_. c_o_m 神神秘秘地围着围巾睡觉,磕青的膝盖导致她走路有点一米七一米六。 她依旧没有在两个房间的中间安上门,但是她整个人一惊一乍地很戒备。 搞得红烟一度以为温蓉蓉被什么人给袭击了,留下了心理阴影。 第二天温蓉蓉去太阿堂吃饭,脖子上还围着个围巾,她其实让妖奴给她做口罩了,但是还没做好。 她就只好围着个围巾,然后把自己的嘴挡起来。 吃饭的时候柯灵雁问她这是什么新式的打扮方式?温蓉蓉笑着含混。 温正玉看着她夹肉吃都不太勤快了,等到柯灵雁吃完了走了,才把温蓉蓉叫到一边,问,“怎么了,你和那杀神起冲突了?怎么瘸了……他敢对你动手?!” 温正玉把温蓉蓉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强硬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脖子,没有发现什么伤,皱眉道,“你说,怎么回事?你跟掉魂儿了似的。” 温蓉蓉把围巾拿回来围好了,然后把头低下来,半张脸都挡围巾里面,闷声道,“没什么,腿是我自己在屋子里跑磕的,不信你问红烟,我就是觉得这样安全,这个世界太不安全了……” 温蓉蓉觉得,连南荣慎那样的真君子都开始耍流氓了,她走在路上都不安全。 温蓉蓉从来不是个什么运筹帷幄的人,大部分时间她的做法都是事倍功半的,而且多数是走一步看一步。 死到临头是她的第一生产力。 南荣慎昨天问的那些她根本没有仔细去想过,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非得是他? 最开始肯定是他方便啊。 后来为什么,还是图方便,而且她知道他骨子里是个真君子……好吧,现在看来也不一定,他还是被魔气浸染,影响了心神。 二哥说得对,他心性变了,不知道被什么魔给影响了。 难不成魔兽领地里,还有淫/魔吗? 成婚(他们是一对儿不知情爱为何...) 温蓉蓉吃过早饭回到兰庭院的时候, 才听到二双和小圆两个来报告,南荣慎昨天晚饭没有吃,今天早上也没有吃, 昨晚上干脆就没有睡, 在轮椅上坐了一晚上。 温蓉蓉听到南荣慎这三个字, 都觉得烫耳朵, 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就那一层门帘的小门口,转悠了好几圈,用围巾把自己的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但最后也没进去。 她不知道南荣慎就坐在一帘之隔的地方,看着她在帘子后面转圈, 听她犹豫的脚步, 心中像是被一把钝刀在不断切割着。 他在等着她给他判个死刑,然后无须等什么秋后问斩, 那样他就可以“自我了断”。 那些即将压抑不住的狂澜, 也能够因此彻底地平息,南荣慎害怕, 他害怕这样的情绪再发展下去,会不受他的控制。 他不能任其发展,相比于温蓉蓉的焦灼和不敢相见,南荣慎简直是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而他盯着温蓉蓉门帘后面透过来的身影, 嘴唇干裂得快要出血,觉得自己一张嘴就能够喷出火来。 但是温蓉蓉偏偏转上几圈之后,没过来掀开门帘,而是走了。 她擅长做缩头乌龟。 她最后也没有找南荣慎谈什么,她直接去找了医师, 然后和医师们叽叽咕咕了大半天,最后在快要天黑的时候, 南荣慎发现窗户缝隙里面冒进来了一股青烟。 他自嘲一笑,想必这一次温蓉蓉一定恶心透了他,否则怎么连亲口同他说句话都不愿意。 要用这种腌h手段来对付他。 是要将他直接送回德明宗吗,南荣慎知道,无论出于什么考虑,温蓉蓉都不会害他性命,顶多是恶心了他,将他送回德明宗。 可是她何须如此,她只需说一声,他又会赖着不走吗? 屋子里甚至连烛光都没有,南荣慎这么多年,从不曾上过这种劣质的当,他早早便能嗅出数不清的迷/药毒/药,也从自小开始,就被南荣元奚做过这方面的训练。 这种寻常的迷烟,是根本迷不倒他的,何况他现在修为更进,又在魔兽领地那样的地方对抗了几个月的魔兽,魔气尚且不能将他完全腐蚀,这东西对他来说,毫无作用。 但是他看着窗外月色映出的一个属于温蓉蓉的身形,他勾着唇笑了下,干裂的嘴唇便流出了血珠。 南荣慎闭上眼睛,如她的愿,“昏过去了”。 温蓉蓉特地加大了剂量,等了好一阵子,才捅了下身边的红烟,“怎么样,你感觉一下,人昏了没有?” 红烟不知道温蓉蓉这是要干什么,但是温蓉蓉别说就只是下迷烟,她就是让红烟去直接杀了南荣慎,红烟也不会问为什么。 于是红烟说,“肯定昏了,医师配的是大剂量的,就算来一头四境的魔兽也要昏的,何况南荣二公子如今身体这般虚弱,还一天一夜水米未进……” “妈耶,我把这件事给忘了,快,快点去开窗通风!” 温蓉蓉指挥着几个妖奴,这他妈的要是剂量过大致死了,南荣元奚肯定跟她誓死不两立。 窗子很快打开,南荣慎“无知觉”地歪头昏死,温蓉蓉捂着鼻子进门,屋子里的迷烟彻底散了,温蓉蓉吩咐着,“快点,抬着他,扔进去。” 南荣慎其实浑身都疼得要死,他这身体,在魔兽领地糟践得厉害,不服药不泡灵脉的情况下,他能活活疼得在地上打滚。 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真的像是被迷昏了一样在克制着,他宁愿疼死,也不想像昨天夜里那样煎熬着。 那比死还难受。 于是他被几个妖奴抬着,任人鱼肉地抬向了后殿,就在南荣慎猜测温蓉蓉要把他扔到哪里去的时候,突然他被放下,然后轻柔地推进了一片温热非常,灵气浓郁至极的水池之中。 是她之前说的灵脉池…… 南荣慎好悬没能绷住自己的表情,进入水中之后,周身的疼痛大幅度地减缓,他被放着趴在一块石头上的姿势,灵脉缓缓地从上方冲刷过他的脊背。 “支撑骨架拿来了吗?”温蓉蓉问红烟。 “竹叶去取了,医师也很快过来,”红烟顿了顿,说,“小姐,若只是给姑爷换支撑骨架,没必要把人弄昏吧……” 温蓉蓉一脸高深莫测,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闷声道,“你不懂,他变了,他心性受到了魔气的影响,不这样不行……” 红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心性和把人给迷昏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主人说的都是对的。 门口传来声音,温蓉蓉说,“小圆去把他衣服扒了吧,” 小圆动作特别利索,唰唰唰几下就把南荣慎的衣服扒下来了,南荣慎后背上的坑洼可怖的皮肤,就都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南荣慎在水中抓紧了石板,但是呼吸依旧放得很轻缓,他只要想,他能装死装到魔兽从他身上踩过,都感知不出他是活人。 但是比起纯粹的痛苦,对他来说这实在太过难熬,尤其是他能够清晰地听到很多人围着他,其中还有温蓉蓉,就在他头上方不远处,南荣慎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视线流连在自己的背脊之上。 那上面多么地凹凸可怖,他比任何人更加清楚,她看了肯定很厌恶吧…… 南荣慎这么想着,就感觉到有人把手伸到他的身后,在他的背脊上兽化的那一边肋骨之上,戳了两下。 手法十分熟悉,就和她那天戳自己脑袋上伤疤的时候一样,带着好奇和感叹,一触即收。 南荣慎差点就从石板上跳起来,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忍住,他从未如同此刻一般,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放上砧板的鱼,半死不活,连弹动一下都没有力气。 而烹饪他的人,在戳着他敏感脆弱的鱼腹,研究着在哪处下刀。 “哎哎哎,”温蓉蓉突然开口,“小圆啊,裤子就不要脱了,好歹给他留一件儿啊……” 南荣慎混乱的思绪陡然被温蓉蓉这一声给打断,这才感觉到他差点就被这妖奴给剥光了。 幸好…… 南荣慎连屡次从魔兽口中逃脱,都没有这么庆幸过,要是这妖奴再拉他裤子,他肯定要撑不住“醒过来”。 “医师来了,快,将他的支撑骨架换了,”温蓉蓉说,“再把他没吃的药喂了。” 温蓉蓉说着起身离远了一些,她不太敢看血腥场面,换支撑骨架,是要将先前嵌入的那个取出,再替换上新的。 这东西温蓉蓉研究了一下,不科学得很,有点类似外骨架支撑,但留在外面一部分,还要嵌入腰椎一部分,看上去活像是给人体变异改造。 不过这玩意是黄灵石炼制,嵌入后腰的那一部分,会阻隔并且缓慢地消解魔气,倒也有点简单粗暴往内伤之中上药的意思。 毕竟灵气就是魔气的解药,而南荣慎身上的魔气,之所以这么难以消除,一部分来源于浸染,一部分来源于他在魔兽领地没有食物,吃了太多的低境魔兽尸体。 所以他才会整个人出现部分兽化,这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不幸的是他的这种兽化,很难消除,发作起来疼痛不堪,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反复地测试消除方法,有可能一生都要承受这种痛苦,无法治愈。 但幸运的是他因此活下来了,并且到最后大魔不曾把他吞吃入腹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骨瘦嶙峋,还兽化了,被当成低境的小魔,那些大魔虽然也会同类相残,却对小魔没有胃口。 在魔兽领地种种境遇巧合,南荣慎说得并不算详细,但是真的错一步,他都会在那个炼狱一样的地方死无全尸。 好在现在都挺过来了。 医师们开始将南荣慎后腰处之前的支撑骨架取出来,血肉分离的声音其实不足以被人的耳朵捕捉到,可是温蓉蓉现如今也因为身上驭灵契大片融合,导致五感方面增强不少。 她自己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此刻听着那声音,她在不远处缩着脖子,五官聚集到一起,还嘶嘶抽气,活像是疼的是她。 把红烟和竹叶弄得都忍不住笑了。 医师们的手脚还算快,给南荣慎弄好之后,并没有包扎,直接将他浸入了灵脉之中,倒也不怕伤口长不好,灵脉本质便是生机之泉,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伤药了。 换支撑骨架的全程,南荣慎都十分能忍,愣是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他醒着,只不过到了喂药的时候,他有些不淡定了。 他听见温蓉蓉问,“医师,我说的那种安神的药物,可用够量了?” “他昨天……嗯,发疯来着,我想着他许是被魔气浸染,暂时失智了,给他多些安神的,让他好好睡一下,就会好了吧。” 医师居然也认可温蓉蓉的说法,反正又给南荣慎生灌了两大碗不知道什么东西。 然后南荣慎装着装着,泡着泡着,就真的没了意识。 等到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那张他从来都没有上过的床上,高床软枕,浑身的疼痛基本消失了,情绪也平和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南荣慎四大皆空地撑着手臂坐起来,小圆和小双闻声前来伺候,搀扶着南荣慎坐上了轮椅。 南荣慎按了下自己的额头,心里想,哦,她没有说退婚,也没有把我送走,是觉得我那么做被魔气影响了。 但是心里却很难生出什么情绪,平和得马上剃了头就能遁入空门。 这种感觉南荣慎其实也不陌生,有一种叫宁魂草的草药,就有这种效果。 军中常常会用于给士兵们安神,南荣慎在十几岁上战场的时候,这种草药通常都带在身上,在遭遇大魔和险境,害怕的手要握不住长/枪的时候,当成干粮嚼。 这种草药,能够短时间内强行压制住人的情绪,令人处于一种四大皆空的状态,但又不会影响损害身体,许多在战场多年的兵将,都会随身备用。 温蓉蓉第一次去奴隶市之后,南荣元奚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就给她吃了用宁魂草炼制的丹药。 温蓉蓉后来知道了宁魂草的存在,还好生地感叹了一番,这玩意的作用堪比毒/品。 还是那种不会成瘾对身体无害的。 所以她给南荣慎用了,用量还不小,用完了她才敢见他,于是南荣慎洗漱好了,被推着出屋,已经是来兰庭院的第三天。 他昏迷期间,什么都没有吃,只喝了一些兑过的灵脉水,现在饿得前心贴后背。 不过南荣慎早已经在魔兽领地那四个月,习惯了饥饿,因此醒过来之后,也并未主动提起吃东西。 一直到他被推着到了兰庭院院内的一棵树下,在石桌边看到了温蓉蓉,南荣慎也只是愣了一下,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情绪也没有什么起伏。 温蓉蓉脖子上的围巾终于摘了,喝了那么多的宁魂草汤药,别说南荣慎只是被魔气影响,就是一个真正的大魔坐在这里,它也会心平气和。 温蓉蓉突然从桌边猛地站起来,眼睛亮得}人,看着南荣慎片刻,嘿嘿嘿嘿笑起来,走到他身边全无芥蒂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快吃早饭,我不陪你了,我去妖奴山庄!” 南荣慎看着她离开,看着她一溜烟地跑没影,淡定地吃东西,淡定地回屋,淡定地吃……吃药的时候他把宁魂草的那份给倒了。 然后到了晚上,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情绪,却一找回,就难受得厉害。 她居然不曾提退婚的事情,还为他那么细心地治疗。 可她以为他那是被魔气浸染了,所以给他下迷烟是怕他发疯,又给他喝了那么大剂量的宁魂草。 南荣慎嘴里有点犯苦,他想,难不成是除了宁魂草之外,她在草药里面还加了其他的东西了吗? 不然为什么这么苦。 这之后温蓉蓉突然两三天不见踪影,每天都由两个妖奴,定时送药送饭,伺候南荣慎泡灵脉,南荣慎的身体,居然真的肉眼可见开始变好。 但是南荣慎的情绪,却一直都宛如海潮,起起落落,具体根据温蓉蓉夜里什么时候回她自己的屋子睡觉,并且询问妖奴南荣慎一天的状况的时候,南荣慎的情绪最高昂凌乱。 他渐渐察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然后南荣慎也找到了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他又开始喝宁魂草汤药了。 于是在一段时间之内,直到大婚前夕,温蓉蓉和南荣慎一直处于一种平和到像是比邻而居的两棵互不干扰的树一样,相处得十分守礼而客气。 温蓉蓉利用宁魂草研制了新的灵器,还为此同南荣元奚见了一面,专门商议了开始制作和第一批试用的人。 温蓉蓉忙起正经事来,总是格外地专注,毕竟就算是回了兰庭院,也别别扭扭的,每次看到南荣慎,温蓉蓉都觉得她整个人都要拧成麻花劲儿了。 尤其是南荣慎本来就有些阴郁,最近喝多了宁魂草,整个人坐在院子中,就像个游魂,温蓉蓉总怕太阳一烈,他就被晒得灰飞烟灭了。 于是在虚罗门山庄开始张灯结彩,宴请亲朋的宴席已经在大婚前流水地摆起来的时候,温蓉蓉把南荣慎的宁魂草给断了。 那也不能总喝,虽然医师是说对身体没有害处,可是温蓉蓉总觉得喝多了南荣慎要变成傻子。 于是南荣慎那糟心的情绪又回来了,每次看到进进出出忙活不停的妖奴们,就想到自己大婚将至。 大婚。 他这一辈子,从没想过他还会大婚。 可这大婚只是一场交易,他的新娘怕他怕得要给他喝宁魂草,才敢与他共处一室。 何其讽刺。 南荣慎宁魂草断顿了,他情绪更差,他觉得温蓉蓉肯定是厌恶透了他,才会想到用宁魂草剥离他情绪的办法。 她已经多天不曾与他同桌吃饭,甚至有两夜直接在妖奴山庄没有回来住。 她住在哪里? 她…… 南荣慎咬着牙,手指紧紧抓着轮椅两侧,他觉得自己是真的邪魔入体,才会每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成婚前夜,虚罗门山庄里面已经宾客满座,德明宗也是一样,许许多多盘根错节的势力同盟,生意伙伴,甚至是来自其他三国宗门,专门赶来送贺礼参加酒宴的修士,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明天城中闹市也会在聚欢楼和其他几个大型的酒楼,设下流水宴席,宴请城中权贵百姓。 图东都城两大宗门的联姻,只要没有皇权掺和其中,是一件大好事儿,尤其为了造势,坊间关于温家大小姐和德明宗二公子的凄美爱情,已经编造成书,吟唱成曲了。 一曲待君归,唱不尽少女情肠对少年将军的爱慕与等待。 温蓉蓉不太能欣赏这世界的曲子,自己图新鲜听了一点,差点倒牙。 南荣慎今夜要先回德明宗,明日由温蓉蓉亲自接回来。 这世界也算是民风开放,虽然这个民风开放,针对的只是贵人,但是女子娶男子入赘这种事情,倒也屡见不鲜。 通常来说,若非纳夫侍,男子正式入赘一切从简。 大多男子入赘都因为女方家无兄长弟弟的情况偏多,入赘之后要随女方姓氏,生孩子亦不能以男子姓氏取名。 可是温蓉蓉光兄长就两个,又不是纳夫侍,而是真真正正的同南荣慎成婚,因此礼仪繁杂多样,温正玉亲自与南荣元奚商议过的,礼仪使用的是男女双方娶亲的仪式。 于是一样没少,温蓉蓉天没亮就先凤冠霞帔梳妆描红,弄好了敲锣打鼓先嫁进了德明宗。 再又由虚罗门的婚礼马车巡城三周,铺张浪费几乎快要赶上公主出嫁的红妆十里,当然了这满街的红锦遍地,乃是当今新皇秦安亲自下旨赐下。 于是温蓉蓉坐在马车里,头被满头的珠钗环佩压得快要抬不起,而她对面坐着的南荣慎,今日也是喜服加身,连面具都是黄金雕刻的。 南荣慎的喜服是南荣元奚准备的,软甲样式,双肩上满是华丽的黄金坠饰,又像是铠甲的甲鳞,十分的好看。 尤其是腰封处做了支撑,减轻了南荣慎坐着的腰部力量,南荣慎头上是以黄金和红玉镶嵌的发冠,高束在头顶,樱坠自头顶坠至身前,乃是细碎如蝉翼的金片和红珠,垂在脸颊两侧,落在肩头细碎作响。 好一副金尊玉贵,活像是帝王出巡。 面具和喜服还做了呼应,俱是金凤振翅,金红交加晃瞎人眼。 和南荣慎一比,温蓉蓉今日这一身虽然也十分奢华的喜服,就不太够别致,可见南荣元奚确确实实竭尽所能地在给南荣慎最体面的一切。 温蓉蓉本来是偷偷掀开盖头看车子行至哪里,还有多久到虚罗门呢。 结果看了端坐在马车后面的南荣慎,顿时有点挪不开眼。 他这个人,给温蓉蓉最深的印象,便是糙。 手掌粗粝,摸她一下脸蛋都能刮得生疼,眉目生得虽也深刻俊挺,却也不是那清秀之貌,而是含煞带厄的狂放。 身量更是壮如小山,长手长脚,能活活徒手捏死二境铁鳞虎鹫。 可是那样一个如一柄无坚不摧的长/枪一般的人,现如今身量清瘦,哪怕肩头坠饰修饰了肩宽,也相较于从前清瘦太多。 而温蓉蓉更知道,他那垂落看不出任何异样的长袍之下,缺了一条本该精壮有力,能一脚将魔兽蹬得抬不起头的长腿。 马车微微晃动着,温蓉蓉看着南荣慎脸颊边上坠子,不断地砸在他的侧脸,虽然结合他这一身金尊玉贵的装扮,十分好看。 透着一股子又诡异却又华美的引人探究的美感。 可是温蓉蓉总觉得,南荣慎不该是这样。 他肯定不喜欢这样。 他本该是山中猛虎,本该是林中之王,他怎么能被俗气的“金笼”囚着,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再也无法返回林中。 再也无法肆意地奔跑跳跃,厮杀猎物呢? 温蓉蓉将盖头掀开,随着马车晃动的节奏,怔怔看他,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南荣慎的悲伤和抑郁。 若是她,她也很难振作。 因此她着魔一样地凑近南荣慎,手指勾住了南荣慎脸颊边上恼人的坠子,抬起来,挂在了他头顶横穿发冠的金簪之上。 南荣慎一直在紧绷,他无时无刻在观察着温蓉蓉,五感放大到了极致,她的一呼一吸都让他的气息跟着纷乱。 她凑近,他更是浑身要着火了一样。 她抬手勾起了他厌烦的垂珠,挂在了他的头顶,南荣慎慢慢抬头,看向了温蓉蓉。 两个人时隔这么多天,第一次双方都清醒着,在谁也没有喝那压抑情绪的宁魂草的状态下对视。 谁也看不懂对方眼中的情绪,不知道他们眼中的情绪几乎一模一样。 那两双眸子映着彼此的不能自制和迷茫,他们是一对儿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傻子。 一起泡个澡吧(她真不是故意占便宜……...) 马车恰好这时候不轻不重地晃动了一下, 温蓉蓉回过神,有些尴尬地勾了下唇,正要退回自己的位子上坐, 就被南荣慎一把抓住了手腕。 温蓉蓉顿时被烫似的, 瞪大眼睛, 然后死命挣扎起来, 慌乱间还踹了南荣慎两下。 实在是她回想起了那天南荣慎发疯的事情,想到因为大婚,他的宁魂草汤药已经断了好几天了,这不会又疯了吧! 温蓉蓉无声挣扎, 手脚并用, 南荣慎见她这样子,反应过来自己抓疼她的时候, 连忙放开。 惯力导致温蓉蓉狠狠摔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磕到了脑袋,疼得捂住了头“嘶嘶”直抽气。 “你做什么!”温蓉蓉因为隔着凤冠, 揉不到自己的脑袋,就只好恶狠狠地看向南荣慎,“我看药不能停!” 南荣慎垂着头,眼中满是无措还有莫名翻滚不休的暗潮,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他刚才抓着她是想要做什么。 又把她吓着了,南荣慎简直懊恼得想要时间倒回去。 可是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倒回去,温蓉蓉坐得离南荣慎远远的,把自己的盖头盖上了, 隔绝了和南荣慎的相对。 她其实是因为刚才反应过激,有点后悔, 不知道怎么面对南荣慎,这才把盖头盖上的,可这样反倒伤人了。 实在有点小题大做,他抓着自己手臂,或许只是因为那一下马车的摇晃,他想要扶自己呢…… 南荣慎的为人她向来清楚,他怎么会干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会儿看着也不是神志不清。 温蓉蓉闷在盖头里面,手指在喜服宽大的袖子里面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在他们终于到了虚罗门,下迎亲马车的时候,温蓉蓉先下去的。 她在虚罗门这边不是嫁,而是迎亲的,所以不用盖着盖头。 南荣慎需要坐轮椅,她本来想着扶他,顺带着说几句话,拜完了堂肯定就含混过去了,南荣慎又不是小心眼的人。 可是南荣慎没有让她扶着,没有让任何人扶着,自己挪到了马车的车辕上,然后手臂一撑,原地漂亮地转了一圈,稳稳落在了轮椅上。 这举动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人人都道南荣慎废了,可是刚才这一撑,可不是废人能够做到的。 门口站着迎来送往的温正玉和南荣元奚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边的,伸了手扶了个空,又悄悄缩回去的温蓉蓉,还有自己坐在轮椅上的南荣慎,默默对视了一眼。 这两个七窍心肝的人,一眼就看出这小两口还没拜堂就闹别扭了。 因为南荣慎身子不便,又因为男子入赘礼仪一切从简,因此温蓉蓉只需要推着南荣慎进门便好。 但是南荣慎好像生气了,这么小心眼啊,温蓉蓉心中吐槽。 扶着轮椅的时候,她手指头故意伸直了捅了两下他的后背。 南荣慎便不靠着轮椅了,而是坐得笔直。 温蓉蓉顿时有点无措地挠了挠鼻子,南荣慎则是手指紧抓着轮椅,他当然不是生气,是怕温蓉蓉烦他,不敢碰他了。 至于温蓉蓉捅/他,他也没认为是温蓉蓉哄他,以为她是想要自己离她远点…… 于是这俩人就这么驴唇不对马嘴地闹起了别扭,他们本身一个是新娘,一个身有不便,谁也不需要敬酒,一切都有温正玉和南荣元奚操持。 但是这一对儿新人从拜堂开始,就跟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彼此,疏远得连观礼的人都看出了不对劲儿。 温蓉蓉是不敢再招南荣慎,南荣慎更是不敢凑近温蓉蓉。 拜堂的时候,南荣元奚和柯灵雁一起坐在上首位,南荣慎父母双亡,只有南荣元奚这一个长兄,自然他要受新人一拜。 他看着温蓉蓉和南荣慎连牵着红花绸子都是远远地各自牵着一个末尾,面上不见丝毫异样,心中却有些忧愁。 他自然不怀疑他那傻弟弟为何对温蓉蓉疏远,无外乎两样,要么自觉如此模样不配她,要么就是被嫌弃了。 但南荣元奚并不能够完全揣测出温蓉蓉的心思,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想那些,尤其成了婚,他们之间的事情便是夫妻之事,他也不好跟着掺和。 他只能抱着这种无奈的心情,看着两个新人三拜过后,直接送入洞房,他这个做兄长的,便立即从上首位下来,同温正玉一起待客。 婚礼前所未有的盛大,在这图东都城之中,除了皇帝之外,王公贵族全部到场,流水的宴席摆了一整天,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 今日城中连乞丐和野狗,都不曾挨饿。 只不过这被整个图东都城祝福和议论的一对新人,此时此刻,却在新房之中天南海北坐成了一对“怨偶”。 谁也没有说话,都垂着头盯着地面,好像这屋子里面地上,凭空生出了花儿来似的。 不知道多久,温蓉蓉这把好腰都坐得酸了,她才抬头去看南荣慎,南荣慎却念经似的闭目坐在轮椅里,眼看着就要原地坐化了。 她豁然起身,头上重冠压得她脖子要断了,她得去摘下来。 反正拜了堂,剩下的都不用他们管了,温蓉蓉大清早的就起来折腾了,这会儿真的累得慌。 谁料她一起身,南荣慎顿时睁开了眼睛,跟个人形x光似的,沉着脸看向了温蓉蓉这边,眼神冷肃得像是在看着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 温蓉蓉准备回自己屋子换衣服睡觉的脚步一顿。 好像……有点过分哈。 尤其这婚礼南荣慎还是入赘,曾经那么一个杀神,现在以这副废人模样入赘给她了,她冷落他就等同于折辱他。 满院宾客都还没走,今天又是成婚的日子,她就这么把南荣慎自己扔在这,回屋睡觉好像不太人/道。 温蓉蓉根本没有想到,他们婚前便已经算是明白地说好了是形婚,她现在回屋睡觉一点毛病也没有。 她就只想着在马车上误会了南荣慎发疯,挣扎的时候还踹了他两脚,把人惹生气了现在分明还没好,要是又这么走了,那以后可怎么相处? 温蓉蓉并没有经历过矛盾危机,和家人没有,和她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妖奴更是没有过。 说起来自从在这个世界醒过来,南荣慎是第一个让她闹心的人。 她受不了闹别扭,于是和南荣慎冰冷的视线对视了一眼,她又坐下了。 南荣慎就等着她走呢,这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要掉不掉的时候最熬人了,真的掉了他倒也松口气。 可是温蓉蓉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又坐下了。 于是南荣慎也只好坐着,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两个人这么无声地熬着,熬得温蓉蓉抓心挠肝,终于她撑不住了,再度起身。 南荣慎又睁开了眼睛。 温蓉蓉:“……我想方便。” 南荣慎表情迷茫,温蓉蓉又说,“你去吗?” 问完之后她就想亲手拿把剪子,两个选择,要么把南荣慎戳死,要么自己把舌头剪掉喂狗。 南荣慎表情一僵,没有回答。 这怎么回答? 他就没听说过方便还能结伴而去的…… 好像在军中确实有相处得好的士兵们,会结伴去洗澡方便,但是他和温蓉蓉……不太方便吧。 温蓉蓉到处找盖头,想把自己盖起来憋死算了。 不过她虽然总做蠢事,却自我恢复能力很好。 她安慰自己,没事儿的,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然后起身快步不看南荣慎,直接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南荣慎总算松了口气,撑着轮椅挪动了一下屁股,腰和屁股都麻…… 他嗖地一下又坐直了,温蓉蓉突然折返,趴在门边上看着南荣慎,手指抠着门框说,“那个……我在马车上踢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再给你喝宁魂草了,医师说你的神志很正常。” 你还是给我喝吧。 南荣慎抬手想要去按一下自己狂跳到几乎震裂胸膛的心脏,觉得自己大概率是疯了。 但是手抬起一点点,又放下了。 他看着温蓉蓉,不知道作何表情,便没有表情。 她根本不需要道歉,若不是先前他……吓着了她,她也不会那样。 温蓉蓉倒是没有怕他冷脸,笑了笑又说,“我饿了,你也饿了吧,我叫红烟给我们上点吃的。” “你先把衣冠什么都换换吧,怪累的反正后面我们也不用出去了。”温蓉蓉说着缩回了自己的屋子,扯着嗓子喊竹叶进来伺候。 小圆和二双也很快进来,伺候南荣慎换衣服。 没用多久,热腾腾的食物摆进了南荣慎屋内的桌子,这里是按照新房布置的,桌子上先前那摞起来的花生和枣子,都收起来了。 “捡着咱们俩爱吃的上了点,”温蓉蓉说,“没外面席面上的全,吃点吧。” 温蓉蓉坐在南荣慎身边不远处,拿起一壶烫好的酒,给南荣慎倒了一杯。 “城中最好的酒厂酿制的桃花酿,”温蓉蓉说,“今天你可以喝一点点,医师说你这身体不宜饮酒,但一点点没事。” 南荣慎确实好久都没有喝酒了,他从前很喜欢。 烛龙军在兽潮褪去的时候,也会短暂地供酒,都不是很好的酒,但足够烈。 在冬季大雪覆盖莽原的时候,喝上一口一直从喉咙辣到心口,最是驱寒活血。 他在魔兽领地的时候,正是最冷的那几个月,几次手足冻僵,他都在想,若是有口酒该多好…… 他抬起手,捏住酒杯,送到唇边嗅了嗅。 确实是好酒,只可惜好酒都不够烈,这种酒,南荣慎能一直喝,也不会醉。 温蓉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之后挠了挠头,突然冒出一句,“我们俩好像还没喝合卺酒,专门准备的我让人收下去了,要不就喝这个吧。” 南荣慎举着酒杯正要朝着嘴里送的手一顿,不知道怎么好了,得用灵力梳理着才能控制呼吸不至于乱。 温蓉蓉举起酒盏说,“都说喝了合卺酒才算礼成,我们……” 温蓉蓉看着南荣慎僵愣的样子,自己也有点迟疑,她摸了摸鼻子,好像突然想起他们是形婚,于是犹犹豫豫地说,“用喝吗?” 南荣慎看她垂下的头,还有微微臊红的脸,转动椅子上前一些,沉默又缓慢地,凑近温蓉蓉,用抓着酒盏的手臂,挽住了温蓉蓉的手臂。 像试图去抚摸一个机警的,随时随地炸着尾巴毛,一个风吹草动就会跑的猫咪。 没见温蓉蓉的抗拒,他将手臂挽实了,然后抬了抬。 温蓉蓉红着脸,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红着脸,她就只感觉热得慌,好像这酒还没喝呢,烧得她天灵盖都热。 但是她也慢慢把酒盏举到了嘴边。 两个人没有人说什么海誓山盟一生相许的誓言,各自心怀鬼胎地举着酒盏一饮而尽。 温蓉蓉还因为喝得太急酒太冲呛到了,侧头咳了起来。 南荣慎连忙将酒盏放下,运转灵力,手掌抚在温蓉蓉的后心处,为她顺气。 可是他的修为进境了,火灵根更加得温暖滚烫,温蓉蓉几乎是瞬间就让他烘出了汗来。 加之那口呛进去的酒,呼啦一下,温蓉蓉觉得她的内腹都烧了起来。 咳嗽止住了,她抬手示意南荣慎没事了,然后抬起头,一双眼咳得水波潋滟,眉目潮红,唇色更是娇嫩如花瓣。 她对南荣慎笑了笑,嘟囔,“这店家卖我酒的时候,说着酒根本不烈的,果然商人的话不可信。” 南荣慎居然很快速地勾了下唇,眼中神色也被这一杯酒,暖了许多。 他想说,这酒确实度数很低,他喝着就像是水,还是糖水。 你只是不会喝,才会觉得辛辣。 但是最终南荣慎也没有说,他连笑意都很短暂,他没法再像从前一般,肆无忌惮地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一个经年厮杀在战场上的人,突然失去了一切,只能坐在轮椅之上度日,他很难开怀起来。 至少短时间内很难。 可是温蓉蓉捕捉到了他一闪而逝的笑意。 她又给两个人分别倒了一杯,抬起手给自己扇风,“再喝一点,多吃些东西。” 温蓉蓉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就只浅浅啄了点,然后撑着手臂看着南荣慎再度一饮而尽。 她笑意盈盈,“我记得饯军宴那次见你,全场人都在看热闹,只有你自己谁也不看,抱着一壶酒喝个没完,我跟你表白你都没有撒手……有那么好喝啊。” 南荣慎放下杯子,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温蓉蓉,说,“我帮你散一下酒力吧。” 说着要抬手抚温蓉蓉的头顶,温蓉蓉却抬手抓住了他的两只手指,“可别,你灵力太热了,我现在就热得慌,一会儿要着火了……” 她说,“慎儿……不就是少条腿吗,真的没什么的,你多笑笑嘛。” 温蓉蓉眼中醉色朦胧,一杯酒其实真的不至于让她这么快就醉成这个狗德行。 偏偏南荣慎要用灵力帮她顺气,那灼热的灵力灌入体内,瞬间就把她刚刚喝下去的酒气推散到五脏六腑。 她很快就会清醒,但是现在确确实实是酒劲儿正浓。 南荣慎再度抬手,温蓉蓉又抓住了。 “哎!你不要老是用手盖我的顶,”温蓉蓉眼珠转动,凑近一些说,“我有阴影,你知道梅超风吗?” 温蓉蓉伸手张着五指,朝着自己脑袋上一抓。 “唰!她就是这么杀人的……把人阳气吸走了。” “慎儿,你,”温蓉蓉晃了晃头,抓着南荣慎的手掌毫无预兆地盖在自己的脸上。 大掌将她半张脸盖得严严实实,温蓉蓉偏头枕在上面,问他,“你会吸人阳气吗?” 南荣慎:“……”他心跳得如同擂鼓,震得他只能听到温蓉蓉嘴里吐出的“慎儿”。 他没有这样的乳名,也没有这样的小字。 她叫第一声慎儿,南荣慎甚至都没有听出她在叫自己,梅超风又是谁?是妖奴吗? 吸了她的阳气吗? 她的脸蛋好软,南荣慎觉得自己像是在捧着一块豆腐。 南荣慎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本就粗糙,现如今更是丑陋的手掌,将她的脸刮坏了。 温蓉蓉眼神越来越迷蒙,嘟嘟囔囔哼哼唧唧地倒在了桌边。 倒在了南荣慎的手掌之中。 “好热啊……”温蓉蓉还在闭着眼呓语着。 嘴唇就在南荣慎拇指边上,动起来就能碰到他的手指,像是在亲吻。 南荣慎闭了闭眼睛,正要用灵力化用干净她的酒气,就听她又说,“好热……但是好舒服啊。” 南荣慎运转的灵力瞬间崩散,睁开眼看向温蓉蓉,拇指慢慢地弯曲,碰了下她的嘴唇。 手指之下的触感,和那天一样的柔软湿润,南荣慎指尖颤了颤,不,应该是整个人都颤了下,他觉得自己得喝一碗宁魂草。 否则看样子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要造反篡位。 南荣慎一错不错地看着醉倒的温蓉蓉,很久。 他用灵力安抚着自己躁动不明的心绪,却如同浮在水中的瓢,怎么努力也按不下去。 他索性不管,放任着自己的思绪和感官胡乱肆虐,压不下狂潮暗波,便不去理会,心跳如雷地运转灵力帮她将酒力化用干净。 酒力化用干净后,温蓉蓉很快晕晕乎乎地清醒,醒过来的时候,她趴在桌子边上,浑身带着灵力逼出的热汗。 而南荣慎,正在她不远处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的饭食,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看不出他现在就像一壶烧开了却生闷着盖子的热水。 “好啊……你都不等我。” 温蓉蓉手臂撑着头,摇了摇,“我睡了多久?这酒的酒力太大了,我要找老板去算账,都给我喝晕了……” “蜜枣给我留两个啊!”温蓉蓉看着南荣慎快把一盘子j甜的糯米蜜枣给吃光了,连忙拿起筷子去抢。 她抢了,南荣慎便停下,吃了这么多蜜枣,他嘴里甜得发j,他有点愣,他不喜甜食,为什么会吃了一盘子蜜枣? 他看着一桌子饭食,不相信是无意的,因为这一桌子,肉类不少,但是没有一样肉是成形的肉,她连他不能看到什么形状的肉都顾忌到了。 她不爱他,还能做到这种地步,陪着他吃这样的饭食,南荣慎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感觉像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了泥沼,却无力自拔。 而温蓉蓉不知道南荣慎的纠结和沸腾,现在是碰一下都会炸开花的沸水。 她没心没肺地吃东西,边吃还边催促南荣慎,甚至换了双筷子给他夹菜,“你多吃点,你现在太瘦了,多吃才能长肉啊……” 南荣慎垂头,嘴里吃什么都是甜的,甜的j人,他想是蜜枣的余味未散,但还是把温蓉蓉给他夹的菜全都吃了。 温蓉蓉看他吃得不少,还挺高兴,然后吃饱喝足了又冒傻气,拍了拍自己鼓起一点的肚子说,“吃饱了,等会儿一起泡个澡吧。” 南荣慎咯噔一下,把自己舌头咬了,嘴里血腥弥漫,心里翻天覆地。 他猛地抬头看向温蓉蓉,脖子甚至发出了咔吧一声,温蓉蓉敏锐地捕捉到了,连忙看向南荣慎,“你干嘛呢,再把脖子扭断了……” 她意识到南荣慎是因为自己的话,于是连忙抬手疯狂摇晃,“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没有那个意思!” 温蓉蓉说,“我又不是什么禽/兽!你这样我怎么可能还……” 温蓉蓉咬了下舌尖,狠狠吸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 然后说,“我的意思只是一起泡个澡,” 南荣慎还是那副又迷茫又震惊的表情。 温蓉蓉很快继续说,“这个泡澡和你想的泡澡不是一个泡澡,” 她像是在说绕口令,温蓉蓉看着南荣慎越来越迷茫的神色,忍不住扑哧笑了。 她说,“哎呀,就是一起泡灵脉,我把咱们俩的灵脉池打通了,水流更大了,还宽敞。” 南荣慎动了动嘴唇,哪怕就只剩下半边脸,也能看出其上的震惊致死。 温蓉蓉欠身啪地一下拍他胳膊上,“想什么呢少将军,我泡灵脉不脱衣裳,你也不能脱,我不是都说过了吗,不能在灵脉池搓澡!” 南荣慎手上快要把筷子捏断的力度,悄悄放松了一些,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 闷闷地哑声道,“哦。” 温蓉蓉被他这带着毛边似的一声“哦”,给哦得有些别扭了。 她本来没想乱七八糟的,只想着让两个人泡灵脉能更舒服。 但是现在有点后悔,哪怕是不脱衣服,是不是也不太方便啊…… 然后事实证明,确实不方便。 毕竟男女有别,温蓉蓉可以和红烟竹叶她们挤在一起,甚至压着彼此,但和南荣慎在一个大池子就楚河汉界似的各站一边。 要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她因为水太深,在灵脉池里面第三次因为全身放松飘起来,脚不小心不知道碰到南荣慎哪里的时候,她看着垂眼的南荣慎眼睫一颤,抬眼看了她一眼。 温蓉蓉的脸悄悄地红了。 她真不是故意占便宜…… 将她拉入了怀中(别怕我不怎么样……...) 有些时候有些话, 在某些特定的场合解释起来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温蓉蓉最后没泡舒坦,借口先爬出去,叫小圆和二双伺候南荣慎接着泡。 她一走, 一直紧绷的南荣慎总算是放松下来, 累得浑身上下哪都疼, 连心脏都因为狂跳发酸似的, 瘫在沐浴池边的石板上喘粗气。 温蓉蓉觉得自己实在是失策,她为什么要把两个灵脉池给打通呢? 这么想不开想跟南荣慎当个哥们儿处着,好让他不那么阴郁,可是这办法好像行不通。 她能和二哥乱说话, 对大哥搂搂抱抱, 对两个哥哥都撒娇耍赖,但是南荣慎不行, 大概是因为他们还不熟。 她得重新再给她自己开凿一个池子…… 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得慌, 温蓉蓉洗漱好头发都没干好,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洞房花烛夜, 温蓉蓉和南荣慎各自睡在各自的屋子里面,明明谁也没有敬酒待客,但是一起吃了个饭泡了个澡,就累得一觉到天明。 婚后第一次在太阿堂一起吃饭, 气氛怪怪的。 南荣慎在温蓉蓉面前的样子已经算是放松了,在温正玉和柯灵雁的面前,那简直就是一截铁杵,还是烧红的,看一眼都烫眼睛那种。 一顿饭吃得活像是坟头上供, 柯灵雁这把年纪了,温蓉蓉实在不舍得让她连吃个饭都要战战兢兢的。 哪怕温蓉蓉了解南荣慎, 知道他不是故意冷着脸杀气外放,但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总有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气势,让寻常人觉得不舒服。 温正玉接触这类人多了,没有什么感觉,温蓉蓉也是整天接触妖奴,倒也还好,可是柯灵雁这两年整日游湖赏花上香聚会,根本过的就是寻常贵夫人的日子,哪里接触到这种煞神,倒不至于害怕,就是不舒服。 于是第二天开始,温蓉蓉便令兰庭院的小厨房做了,和南荣慎在兰庭院吃。 温家不搞什么敬茶请安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无须入赘的南荣慎更名改姓,更没有任何下人胆敢苛待他,一切糟心的事情都跟南荣慎不沾边。 他仿佛就真的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他和温蓉蓉不憋在一个屋子也就没有诸多尴尬,日子过得水般顺滑。 在温蓉蓉各种刻意的交代下,南荣慎简直比在德明宗过得还要轻松自在。 每日好吃好喝,好药喂着,灵脉泡着,温蓉蓉从妖奴山庄回来通常是傍晚,还会亲自推着南荣慎在虚罗门山庄遛弯。 有时候两个人甚至会溜达到最近的街上,在外面随便吃点味道不怎么样,但是热热闹闹的面条包子之类的,带着南荣慎出去,十次有五次店家都非要免单。 温蓉蓉算是彻底了解了南荣慎在百姓心中的分量,纵使他凶名在外,纵使他自身乃是对百姓来说高高在上的仙门人物。 温蓉蓉渐渐了解,他是百姓口口相传中的,最照顾人族士兵,甚至是低贱的奴隶的军将。 他永远在战场上冲在最前面,永远不需要士兵断后,他救过的人数不胜数,他自己却根本记不住。 温蓉蓉陪着他出去几次,在市井之中听着百姓口中的德明宗少将军,简直又重新认识了南荣慎一次。 怨不得他身残归朝那日,百姓夹道相迎。怨不得他会为士兵引走高境魔兽,自己则是被困魔兽领地,折在里面半条命。 而每次百姓们说起哪段南荣慎救了他们家谁谁谁的恩情,南荣慎总是一脸迷茫,尴尬地想走。 每到这时候,温蓉蓉总是听得格外起劲儿,还会真的带着南荣慎到处吃白食。 今天俩人又吃了免费的馄饨,南荣慎每次都很不赞同,温蓉蓉推着他慢慢朝回走,天快黑了,光线渐渐暗下去。 温蓉蓉打着饱嗝儿,说,“你何必抗拒,他们除了这样报答你,也没有能力做别的,你不妨收下这些好意,这是你应得的。” 南荣慎顿了顿,偏头看了眼温蓉蓉每次吃了白食就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无奈。 接触的时间越久,南荣慎越发现,她身为十宫楼楼主,这天下钱财敛去不知凡几,可她居然总是个贪小便宜的市井嘴脸。 买点什么东西撸着袖子同人砍价的样子,让南荣慎震惊且觉得好笑。 两个人披着夕阳回家,保护的魔族军隐匿在两个人不远处,红烟和竹叶也远远地跟着,感叹地看着自家小姐和姑爷,居然觉得说不出的般配。 “落魄的英雄和斤斤计较的美人,”红烟笑着说,“确实有点配,” “我听说你追求二公子,进展如何了?”红烟侧头问竹叶。 竹叶有点苦恼,“二公子见了我就跑,我把他捆上他就威胁要让小姐整治我,我又不敢太过分,没什么进展,他还是满脑子都是那条鱼。” 红烟拍了拍竹叶的肩膀,“你努力……你是真的喜欢二公子吗?” “你不喜欢吗?” 竹叶说,“谁不喜欢二公子,温润如玉,心有七窍,又从不苛待下人,我老早便喜欢他,那不是之前想也不敢想么,自从小姐变了,似乎一切都好了。” “哎,你说小姐她会不会是……”竹叶话说了一半,红烟立刻肃起了脸色,“休要胡说!” 竹叶便立刻捂住嘴,不吭声了。 红烟看向已经推着南荣慎进门的温蓉蓉,心中想着温蓉蓉三年多前性情大变……勾了勾唇角,带着些嘲讽。 不是又如何,他们爱的都是这个小姐,这就够了。 而温蓉蓉推着南荣慎进门,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说着烛龙谷现如今的战事,都是温泽阳留影后传回来的,温蓉蓉专门让他多说一些关于战事的。 温泽阳一直都不赞成温蓉蓉和南荣慎的婚事,但是既然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他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过得舒心。 于是每一次出战,都会将留影石带在身上,时不时地也会说两句局势和推测,算是远隔天边地和南荣慎讨论战局。 不得不说,温蓉蓉这招以毒攻毒,十分地奏效,她不让南荣慎刻意地去回避伤痛,甚至专门带着南荣慎去听那些百姓们对他的心声。 也让她大哥给他带来烛龙谷的第一战事,青绝鸟之前要一昼夜飞回,现如今大批量地进境,一夜便能从海潮国飞回。 南荣慎果真还是对这些最感兴趣,他每天不再坐在轮椅之中发愣,而是清早起来便开始看温泽阳头天送回来的留影。 他曾经只身在魔兽领地待了四个多月,遭遇过很多难以想象的境遇,但是那些本来一辈子也捂不好的伤痛,现如今正在用另一种方式飞速痊愈着。 南荣慎在根据自己的求生的经验,和温泽阳来回传信,告知他到哪个地方,需要警惕哪种魔兽。 哪些魔兽会配合,那些新型的高境混种,他们的弱点都在哪里。 南荣慎甚至记得哪里的山水地势能够藏人不被发现,可用于休整休息。 他简直是一个活体地图。 他的消息也让温泽阳出师必捷,相隔几千里,南荣慎像个指点江山的军师,失去了一条腿,无法直立,却依旧有人因为他提供的消息在战场上替他所向披靡。 而他整个人的状态,也渐渐开始好起来,挥之不散的阴郁变成了某种宁静的沉淀,几次同温蓉蓉回德明宗,都让南荣元奚震惊于他的改变。 同时南荣元奚也更加的信任温蓉蓉,来自烛龙谷的,各国势力的,还有那血河之下血灵脉的一切消息,都在毫无保留的同温蓉蓉分享。 最一开始,温蓉蓉在南荣元奚的眼中,只是个能够利用的女人,恰好这个女人喜欢他,他便顺水推舟,让她对自己毫无保留。 可自从那一夜他不曾赴约,让他弟弟去了护城河边,她因此移情别恋之后……到如今,南荣元奚已经彻底把温蓉蓉当成了合作伙伴。 甚至是家人。 他没有南荣慎那么纯直的性子,他生来就是狡诈多疑的妖族,他能够对一个人族信任至此,全赖温蓉蓉的所作所为和性情始终如一。 她乍一看很蠢,会做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但是她又懂得扬长避短,从不对妖奴们多加束缚,给他们足够的自由甚至是放纵。 只提供一个舒适无比的巢穴,让这些在这个世界全无归宿的妖奴们,无论在外飞得多野,天已黑,终会倦鸟归巢。 而她的十宫楼,几乎都是妖奴自发地在发展,她甚至不曾去亲自选分楼的楼主,都是那些大妖毛遂自荐。 南荣元奚眼睁睁看着温蓉蓉做着天下最轻松惬意的一宗之主,那是他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她居然到如今,还保持着那一份最初的莽撞和天真,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和靠近。 连南荣元奚也喜欢在疲惫不堪的繁杂琐事中,偶尔抽出时间将南荣慎和温蓉蓉召到家里,看他们两个明明已经彼此喜欢,却全然不知情爱为何物,懵懵懂懂又无比甜美的笑闹。 好像这样他也就能从中获得片刻的安宁和幸福。 这样的日子,飞速的堪比青绝鸟的羽翅。 转眼七月,正是繁花似锦的盛夏。 烛龙谷的战事终于停止,兽潮褪去,高境的妖魔兽也不再试图突破防线,只是总有些在防线之外盘旋不去。 各国休整士兵,也开始休养生息。 距离温蓉蓉在这个世界醒过来,已经过去了四年之久,今天阴雨绵绵,她却在兰庭院内弄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你哥去海潮国了,托我给你送来了生辰礼物,”温蓉蓉说,“是一块极品血灵石,现如今血河之下的血灵脉极难提炼,都与魔气掺杂在一起了,提炼这么大一块,得是他手下一个月的努力,就这么给你,他可真是大手笔。” 温蓉蓉打开木盒,见钱眼开的她,看着盒子里脑袋那么大块儿的血灵石,眼睛快要粘上挪不下来了。 “你喜欢就送你。”南荣慎看她那样子,敲了敲盒子说。 温蓉蓉扭头看他,“真的吗?就送我了?” 她抱着盒子说,“我可要当真的!” 南荣慎勾了下唇,低沉“嗯”了一声。 他的嗓子恢复了不少,身上的魔气也褪去了许多,声音因此也趋于正常声线,偏低一些,很好听吗,像大提琴。 温蓉蓉合上了盖子,“那我不客气了。” 她说着,推着南荣慎在桌边坐下,“你生辰还真是特殊,我也是最近才听你哥哥提起,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看你这命硬的。” 温蓉蓉说着,坐在南荣慎对面,拿起烫好的酒,给南荣慎倒了一杯,周遭伺候得婢女们都离得很远,温蓉蓉和南荣慎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通常他们都自发地走远。 “说起来……当初是你在护城河给我捞起来的,”温蓉蓉笑着说,“你听外面,那天晚上那场雨,下得和今晚一样大。” “我当初约的是你哥哥,为什么来的是你。” 温蓉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果茶,她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尿性,今天给南荣慎准备的酒很烈,她喝一口就得上头撒疯,所以她索性不碰。 南荣慎也侧耳听了听窗外,他几个月壮了不少,吃得好睡得好,而且两个月前,就又已经开始练枪了。 是普通的长/枪,温蓉蓉推他去了一次妖奴山庄,他路过弟子院的时候,看了一眼正在练剑的弟子,那眼神实在太哀伤了。 然后温蓉蓉便给他找了长/枪,告诉他,“你就算腿不能动,那就练练手臂也是好的,活动一下。” 南荣慎当时眼眶都酸涩了一瞬,温蓉蓉从不避讳他的伤,不会因为害怕戳他伤处刻意去回避。 甚至会拿他的脸开玩笑说他像个血脉觉醒了一半卡住的大魔,但是正因为这样,南荣慎渐渐觉得自己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的一切刻意引导无心呵护,南荣慎都懂,无论是和温泽阳的通信,还是细节到生活上的小事。 她在用一种十分乐观的方式,渡他这个废人过河。 过一条南荣慎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再也过不去的河。 因此不受控制的,他的视线,他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围着温蓉蓉转。 每一次温蓉蓉出现,南荣慎的视线就再也不会看别的。 “又傻了?还是会被魔气影响?”温蓉蓉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她几乎都适应了他的注视,最开始当然是不适应的,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但医师说,南荣慎是受到魔气影响,举止稍微不正常是很正常的。至于这番话是谁教医师说的,自然都不需要细查。 但温蓉蓉居然就信了。 这几月下来,温蓉蓉已经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在温蓉蓉看来和纯哥们儿也没有区别。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不梳头不洗脸抢南荣慎碗里的东西吃,也敢随便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地瘫着,一起泡澡的时候肩并肩地躺着,不会再别扭了。 南荣慎除了盯着她看这个毛病之外,也自在了很多,甚至像这样私下两个人吃饭,他已经不戴面具了。 一张脸还是可怖,还是坑坑洼洼,还是瞳仁异样,如白骨裹皮,可温蓉蓉也看习惯了,居然觉得也就那样。 就当他画了个特效妆容。 “没什么,”南荣慎直勾勾的眼珠转了转,接话道,“我哥那天有事,让我去回了你。” 南荣慎喝了一杯酒,然后说,“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不会把你摔泥地里。” 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温蓉蓉闻言笑了起来,吃了一口菜。 “哎,二公子那时候多么高高在上,我等皆是蝼蚁,只配泥地啊。” 南荣慎被堵得无言,看着温蓉蓉眼神有些无辜。 温蓉蓉哈哈笑了起来。 南荣慎也笑了。 他们又干了一杯,然后温蓉蓉说,“慎儿,生辰快乐。” 南荣慎抿了抿唇,到现在也不太适应温蓉蓉叫他慎儿。 但是温蓉蓉向来顾忌他的种种需求,却偏不管这一点他的不适,整天慎儿慎儿,叫得南荣慎从额角青筋隐隐要凸起,一直到现在心中像是专门有根弦,每一次温蓉蓉这么叫他,都会被拨动颤动不止。 余音绕梁久久不得安生。 温蓉蓉继续说,“我跟你说,你生辰这天,是个无比重要的日子。” 不光是你的生辰,也是我的新生。 后一句话温蓉蓉没有说,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和任何人说。 但是听了一半的南荣慎心头一跳,胸腔又开始敲锣打鼓沸反盈天。 她的意思,是他很重要吗? 南荣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重要过,他母亲是个婢女,被他醉酒的父亲强要,父亲后院姨娘成群,厮杀惨烈,母亲怀着他却不敢说话。 谨言慎行了十个月,死于生产。 为他取名慎,希望他万事慎之又慎,为他取小字谨言,是希望他谨言慎行,多活几年。 若非是哥哥自小维护他,将他藏在院中枯井,不让那些公子们打骂他。哥哥的母亲在他母亲死后,纵使自己的妖族之身遭受厌弃,也依旧冒死为他求了个南荣家公子的名分,否则南荣慎早就被当成小野猫野狗弄死了。 这一生,还没人说过,他的生有多么重要呢。 他一时间有些怔忡,又看着温蓉蓉发呆,温蓉蓉却已经起身从不远处婢女手中拿过了一个盒子。 拿下南荣慎手中的酒盏,将盒子哐当放在桌上。 这声音让南荣慎回神,温蓉蓉拍着盒子催促他,“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你看看。” 南荣慎看了一眼盒子,竟比手臂还长,猜想着是什么,他猜不透温蓉蓉,温蓉蓉的想法总是让他云里雾里。 但是他打开盒子之后,脸上的笑意却没了,他对着盒子里面的东西愣住,只有狂跳的一张口,就要从嗓子里面蹦出来的心脏,能表达出他此刻表里不一的狂乱。 “这……” “按照你的双尖锁焰枪炼制的,是你断掉的那把枪,给了我灵感。” 温蓉蓉说,“我直接做成了两截,可以当成双锏用,这样如果是近战,也不用受长/枪限制。” 温蓉蓉催促南荣慎,“快点拿出来试试,接口那里接上不按动专门的按钮,是绝对不会断的。” 温蓉蓉说,“这里借用了斩魔刀的思路,双头都是灵石催动,相斥和相同的灵力炼制成珠,分别放在了两截枪管之中,是这世间最强的吸力!” “你在甩动长/枪的时候,还能利用相斥的力,达到力重千钧的效果,每一头都和斩魔刀的重力差不多。” 温蓉蓉一说起武器,便滔滔不绝,“你看那枪头莲花,是我亲自画的,按动这里便能转起来,这上面全都是倒刺,转起来能够搅碎魔物的内脏。” “哎哎,你别在这里按那个,有毒液溅出来我们还要不要吃饭了。” 南荣慎便将手挪开,然后将长/枪的两头拼接在一起,“锵!”的一声,两个尖端的枪头便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红了起来。 温蓉蓉笑着说,“酷不酷!我用红灵石掺着五境穿山甲的指甲炼制的,无坚不摧,绝不会断!” 她整天让人修剪林仙的指甲,修了俩月才攒够,再攒不够炼制枪头的指甲碎屑,林仙都打算忍疼拔给她了,也太折磨人了。 南荣慎看着她带笑的眉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和这枪的双尖一样,烧得红了。 但是千言万语,如同压在沉重山峦之下的一粒种子,堵在南荣慎的喉间,找不到抽枝发芽的方向。 最后他只能深吸了口气,抓着□□的手微微颤抖,问,“它叫什么?” “双尖锁焰枪啊,我是用那柄枪断枪炼制的,还是它,你的老朋友。” 温蓉蓉说,“你不觉得,它现在叫这个名字才更贴切吗?” 南荣慎笑起来,看着双尖火红似血,如同烧灼的烈焰被锁在其中,笑了笑,慢慢抚过枪身,哑声道,“很合适。” 温蓉蓉见他喜欢,自己也高兴,她倒不是故意投其所好,她自己喜欢武器,当时看着南荣慎致死都攥着武器,可惜的是那柄枪断了。 于是就想着重新炼制一个给他,免得他也像他的武器,折戟沉沙后便一直消沉下去。 温蓉蓉说,“你看,它断了有断了的好处,还能续接,待我寻到能够彻底阻断你被魔兽长尾注入后腰的魔气,你也定能像这双尖锁焰枪一般,重新恢复。” 南荣慎将长/枪再度解体,放回盒子之中,盖上了盖子。 温蓉蓉还以为他会忍不住耍一下,见他放回去问道,“怎么了,不试试?” 南荣慎却摇头,他能感知这枪的威力,确确实实堪称“脱胎换骨”,可见她没少下功夫。 屋子这么小的地方,南荣慎怕耍起来伤了温蓉蓉。 哪怕温蓉蓉与他相处的这一段时间,种种迹象表明她的“与众不同”,例如一个凡人居然能泡灵脉,例如她的五感异于常人的敏锐等等…… 但是南荣慎不想探究,也还是将她当成寻常人,生怕伤着。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温蓉蓉,然后朝着她伸出手。 温蓉蓉疑惑走进,“嗯?” 南荣慎转动椅子,离开桌边,操纵着轮椅上的外部支撑,扣在自己的腰上和那条只剩一半的腿上。 他很少用这个功能,但是今晚他用了,他从椅子上借助这些外力站起,然后伸展长臂,抓住温蓉蓉的手臂,将她拉入了怀中。 温蓉蓉猝不及防,撞在他的身前还闷闷哼了一声。 南荣慎密密实实地将她搂住,这是两个人这几个月来,唯一彼此都清醒的状态下,亲密过头。 温蓉蓉本来想要挣扎,却在听到南荣慎的心跳之后,觉得像是被洪钟撞了头,四肢都发软了。 她没有动,埋在南荣慎的怀中,他的胸膛不如从前结实,却也依旧挺扩。 “别怕,我不怎么样……” 南荣慎声音带动胸膛的震动,震得温蓉蓉耳朵发麻,放下了推拒姿态的双手。 南荣慎将下颚亲密无比却又自然而然地放在她的头顶,轻轻蹭了一下,说,“谢谢。” 温蓉蓉要到嘴边的“你要干什么”给堵了回去,胡乱哼了一声,听着自己的心跳,渐渐同南荣慎的重合。 她双手慢慢爬过南荣慎的腰身,合臂量了一下,哎,没有从前那种虎背熊腰的宛如抱着一棵参天大树般的健壮手感了。 怪不习惯的。 折断的新鲜枝杈扶回去,还能长好吗? 能吧,毕竟大树的生命力本身就非常旺盛啊。 在下云无常(他们还没等离开彼此已经...) 温蓉蓉和南荣慎的关系, 在生辰之后,达到前所未有的和谐。 一起吃饭,一起泡澡, 一起根据温泽阳送回的留影石, 研究烛龙谷的战事和新的灵器。 南荣慎非常地耐心, 温蓉蓉之前都是通过留影石来接触妖魔兽, 判断他们的破坏能力,来针对性地和她的团队一起创造灵器。 但是不真正接触这些妖魔兽,说到底还是雾里看花,太过肤浅。 但如果有一个人, 他接触过所有的妖魔兽, 混种,真真切切地体会过这些东西的恐怖能力。 他坐在你身边, 贴着你的耳朵, 连什么魔兽的魔丹生在哪里,生几翅, 几足,哪些足脚之上都是倒刺,戳进皮肉要带的血肉外翻肚破肠流,都仔仔细细地告诉你。 你自然没法不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身边, 每天听他说那些你从来不知道的,但绝对真实,却也不用你真的亲眼见证血腥就能知道的东西。 温蓉蓉简直像是一个小学生,每天无事的时候,就乖巧地坐在南荣老师的身边, 听着他用那把恢复得差不多的大提琴嗓子,轻柔低缓地拉出你想听的任何曲子。 她几乎把所有的针对性灵器都升级了一遍, 将新东西交给南荣元奚的时候,南荣元奚看着温蓉蓉的眼神都变了。 “你知道,这些东西,能够让我们成为什么样的存在吗?” 温蓉蓉对于这点还是很清楚的,她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她淡淡地说,“也没什么,能够左右政/权和民众的存在,连鸿达至尊无法打压也要上赶着巴结的首富宗门罢了。” 南荣元奚见她这个明明尾巴都翘起来,还故作淡然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说,“近日血灵脉那边收效不错,五境穿山甲果真名不虚传。” 温蓉蓉闻言更是小尾巴要翘天上去,“那当然,那可是我的三长老,你可好好的保护着,那是保护动物。” “我寻到了从前将她卖入奴隶市的负心男子,” 南荣元奚问温蓉蓉,“男子负心薄幸,拿着贩卖你三长老的钱财娶亲远走,现如今都娶了两个了,过得很是风生水起,你说……” 南荣元奚轻声细语地说着}人的话,“杀吗?” 他越来越在温蓉蓉面前原形毕露,再也不是那个仙姿玉貌看一眼腿抽筋儿的翩翩大公子了。 狡诈阴鸷,凶狠成性,整治人的手段狠毒到温蓉蓉连旁观都觉得毛骨悚然。 美丽的外表只是他的画皮,但是温蓉蓉知道他就是这么个玩意,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是原著中的那个一步步爬上高位,将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男主。 只不过同原著有些偏差的,是他自从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温蓉蓉本人没了之后,第二任,第三任,第四任……全都没了。 不能说没了,因为都在他身边,都是妖族的能人,却只是他的属下。 温蓉蓉哪怕剧情记得已经不多了,却也能分辨出南荣元奚前几个红颜知己的特征。 就连祁怀梦都和他见过面,但是两个人不光没有擦出任何的火花,还因为改进某种武器是否加上毒液这件事争执不休,不是那种相爱相杀的节奏,是那种恨不得把对方挠个满脸花的节奏。 而剩下的红颜知己,一个鹰族族长,本来是因为和南荣元奚成婚带着全族投奔,现在也带着全族来了,却彻底成了男主的小弟。 一个蛇族蛇女,现在倒是南荣元奚的左膀右臂,经常带着,温蓉蓉可是在剧情中记忆比较深刻的是她给南荣元奚一口气生了……一窝蛋。 但是现在她明显单箭头,看见南荣元奚要扭成麻花辫儿,南荣元奚却根本目不斜视。 温蓉蓉每每看见有人痴痴看着南荣元奚流口水,南荣元奚却只看灵器和血灵石两眼放光的时候,都很欣慰。 这样其实更好,南荣元奚也算是从软饭男支棱起来了。 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要踩碎多少怀春少女的芳心了,毕竟温蓉蓉是真的了解南荣元奚,他这个人就没有男女感情可言。 否则原著又怎么可能娶了一个又一个。 不过这种事情温蓉蓉也不太操心,她比较操心的是这批新改进的灵器出售的价格。 这方面现在全权都是南荣元奚出面,温蓉蓉甚至提议他直接称自己是十宫楼楼主,更好办事。 但是南荣元奚沉默地看了温蓉蓉一阵子,没有同意,不是这个名头对他行事的诱惑力不大,他如果想,还能借此蚕食温蓉蓉的妖族部下。 但是他没有答应,这一次不是因为南荣慎,是因为温蓉蓉的信任。 她信他信到制好了灵器交给他去售卖,却从来不问卖了多少给了她多少。 一副甩手掌柜坐享其成的模样,南荣元奚要想动什么心思,她可能都不会察觉。 他越发觉得自己也像是归巢的鸟,一面唾弃着温蓉蓉粗制滥造的鸟笼子,一面又忍不住惦念着回来看看。 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 温蓉蓉不是不在乎钱,是南荣元奚根本一分没有少过她的,有时候会拖上一阵子,但总会送回来。 这有什么好操心,她手里还捏着他的命门南荣慎呢。 于是连温正玉都有些震惊,温蓉蓉居然和南荣元奚那个心眼多到吓死人的混球相处得那么好。 而他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借着了他亲妹妹的光,又渐渐地回到了图东都城的权势中心,南荣元奚对他松懈了太多,和温正玉见面不再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扎来扎去。 甚至能够心平气和地喝个茶了。 这样美好的日子,过得自然像是被偷骨头的狗,一转头就痛心疾首地发现,已经到了中秋。 只是中秋佳节这样的好日子,不知道为什么,这都一连两次传来噩耗了。 这一次倒也不算太差,至少无人失踪,温蓉蓉认识的人里面也无人死伤。 这一次甚至烛龙谷的防线都没有破,烛龙谷军将们安度佳节,可大魔们却悄悄地自天堑熄灭的龙焰之下,偷偷跑到了驻军地之外,自兵将薄弱的缺口爬上了天堑,直接闯入了海潮国的都城。 街上行人死伤惨重,大魔们到处肆虐,好在海潮国本就在烛龙谷附近,城中防线被触动,迅速有鸿达至尊的亲卫队援助城中护卫。 这一次的袭击死伤不少,却危机不算大,烛龙军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这些大魔,尤其是混种,原本大多数都没有神志,不懂得团队作战,可是这一批偷偷爬自薄弱阵线,闯入海潮国余津都城的大魔,却有组织,有神志,甚至在和城中护卫对战的时候,还知道掩护撤退。 于是这件本来不算大的袭击,变成了一件特别大的事情,诡异的是这件事之后,烛龙谷的驻军地依旧非常安逸,四处薄弱之处却屡屡遭遇妖魔兽的袭击。 烛龙军在反复拉扯混战,守住防线的兵将每天各处奔跑疲惫不堪,守卫兵增至三倍的时候,海潮国的鸿达至尊发出了仙羽令。 召集四国所有宗门宗主到海潮国齐聚,商议关于深入烛龙谷魔兽领地,察看魔兽进境飞快,异变生智的大事。 温蓉蓉乃是十宫楼楼主,自然也在这之列,虽然她的宗门神龙见首不见尾,最显眼的不过是阏逢所在的白马山庄。 可是她现如今,已经彻底被四国乃至烛龙军认可,不仅不是什么野鸡宗门,已经成为了此次四国宗门齐聚重中之重的人物。 因为她是某种意义上的军/火贩子,她的灵器能保住烛龙军军将的命,此次深入烛龙谷魔兽领地,自然不可或缺。 于是别人宗主只是收到了一个聚集宗门的仙羽令,独温蓉蓉自己,还附带鸿达至尊的一封亲笔信。 信中把姿态放得很低,毕竟先前那么多次,鸿达至尊说得天花乱坠,温蓉蓉也没有出面过。 但是这一次不光言辞恳切,还附带了重要两点,一点便是此次混战之中,有一个闯入余津都城,身带妖气与魔气的石妖。 他半身化为了血灵石,半身还是石块,着实震惊了围捕的一干人等,也因为身带血灵石,导致妖力大增,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这大妖擒获。 鸿达至尊希望她这个十宫楼楼主亲自到场,与众人一同探寻石妖异化的根由。 这是利诱。 除此之外,鸿达至尊还在信中提及了温泽阳多番襄助余津都城的护卫斩妖除魔,带领烛龙军每战必胜,用兵如神。 鸿达至尊表示要任命温泽阳为烛龙军的总将领。 这是威胁。 鸿达至尊显然已经知道了温蓉蓉乃是十宫楼的楼主,此次这一趟海潮国,她非去不可。 鸿达至尊甚至还派了一个人亲自来接她,名为保护实则就是生怕她不受利诱也不受威胁,又不去。 这件事南荣元奚知道了,也十分的诧异,“他不过是想要你提供灵器,却为什么非要你去不可?” “这件事有蹊跷,”南荣元奚说,“过几日,你同我一同出发。” 温蓉蓉点头,“得等她派来的那个人到吧,看看怎么回事儿。” 其实去一趟也没有什么,她这么多大妖作护卫,身上随身带着的灵器多不胜数,谁也伤不到她。 只不过这件事和南荣慎说的时候,南荣慎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几度欲言又止。 温蓉蓉好久都没有见他这样子,吃过饭晚饭一起泡澡的时候问,“你怎么了,情绪这么低落。” 她都没有想到是因为自己要去海潮国,以为南荣慎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新换的血灵石制成的骨架不舒服?” 南荣慎摇头,他给温蓉蓉的那血灵石都被她拿来炼制他的支撑骨架,血灵石自然比黄灵石炼制的隔绝魔气的效果要好多了,他现在腿上身上恢复了一点知觉。 虽然只有一点,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站立,南荣慎却惊喜得快疯了。 或许真的像她说的,经年累月下来,早晚有一天,他能够恢复知觉。 可是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海潮国。 “没有不舒服。”南荣慎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腰下恢复了一点点感知。” “那很好啊,你有什么可愁的啊,你看你,本来就胡拼乱凑似的五官,你一发愁,他们之间更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我怀疑下一刻他们就要在你脸上打起来了……” 南荣慎被逗得勾了下唇,但是很快笑意又没了。 说,“鸿达至尊为什么偏要见你不可,她这个女人很怪,她又是怎么知道你是十宫楼楼主的。” 南荣慎皱着眉,魔兽化的那边脸就这么对着温蓉蓉,那生的复眼一般的眼珠,其中颜色浅淡了不少,但是看着还是不像个人。 温蓉蓉不歧视妖族,却很难接受和妖族原型太过亲近,尤其是不好看的。 但离奇的是她头枕在自己湿漉漉的手臂之上,双脚在灵脉池中游动着,侧头看着南荣慎这样,居然不排斥,还伸手碰了碰,好像比之前有点肉了? 或许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人吧。 南荣慎则是抓住了温蓉蓉的手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和我哥哥一起走,不要离开他身边。” 温蓉蓉点头,“我不是早跟你说了,我会跟你哥一起走,再者说了我身边这些魔族军,这几年进境可不小,还有这次出行要带很多大妖的,我身上带着数不清的好东西,我不会有危险。” “至于鸿达至尊怎么知道我是十宫楼楼主,”温蓉蓉懒洋洋的笑了下,“长脑子的都该知道了,我也没刻意瞒着。” 南荣慎没有松开温蓉蓉的手,而是就这么抓着,躺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泡着,在灵脉池中轻捏着温蓉蓉的手。 “要是我……”要是我好好的就好了。 要是我能站起来就好了。 这样我就能和你一起去,保护你。 南荣慎后面的话没有说,他只是看着温蓉蓉。 但是温蓉蓉居然看懂了,毕竟朝夕相对了这么久,她听南荣老师讲课可不是一两天了,不可能没有点看他眼神明白事儿的能耐。 温蓉蓉对着他笑了笑,“你放心吧,我去一趟,正好在白马山庄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好的东西来炼制支撑骨架,等你的腿彻底恢复了知觉,做个假肢,就能站起来了……” 温蓉蓉说着,水下一直有意无意地勾着南荣慎的腿,能够到哪里就撩一下,她知道南荣慎有了一点知觉了,才故意这样。 但是她并没有意识到,她的举动并不像朋友之间拍拍肩膀那么简单。 南荣慎的感知还不是很强,但是至少有感觉,像是被一条小鱼来回地碰撞骚扰,他有点不太适应,但是他又不能躲,也不想躲。 “你在家好好待着,练练枪,我每天都给你送留影石回来,”温蓉蓉说,“海潮国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她说,“青绝鸟现在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一夜飞回,你有想吃的,我也可以让他们带一下。” 她浑不知自己这语气,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君王豪气。 不过南荣慎自己也没有作为一个受宠妃子的认知,想了想说,“没有。” 他向来不贪嘴的,也不怎么去余津都城。 “海潮国确实没有什么好吃的,哎,”温蓉蓉索性在水中把自己的腿搭在了南荣慎唯一一条好腿上,搓来搓去,闭着眼,“上一次我去军中找你,你给我烙的饼,是用什么烙的来着?” 南荣慎笑了下,接话,“就是糙米面和马奶。” “是马奶啊,我以为是什么魔兽的奶,”温蓉蓉说,“我觉得那个好吃,烛龙军中的火头军也会烙吗?” “他们会……但是烙得不会跟我是一个味道。”南荣慎说,“你要是想吃,我明天给你烙一些带着?” 他说完之后又收了笑意,觉得自己真是疯得不轻,她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路上更是有鸿达至尊的亲信来接,怎么可能吃不好。 带干饼子干什么去? 温蓉蓉却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想到南荣慎烙饼的味道,还有那个不加糖加盐的马奶,就吞了口口水,哼哼唧唧应道,“好啊……” 温蓉蓉经常在灵脉池睡着,连南荣慎都不能泡一夜的灵脉,她怎么泡都成,南荣慎很奇怪她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问了一次温蓉蓉含混了一下,他就再也没有问过。 她枕着手臂脸被挤得变形,嘴像个鸡嘴一样撅着,就睡着了。 南荣慎松开了水下一直抓着的温蓉蓉的一只手,抬手捏了捏她的嘴唇,把鸡嘴捏成了鸭子嘴,然后笑了。 他也不是很明白这种无意识的亲昵,这种总想鼓捣对方的感觉,到底代表什么。 他没敢细想过,只觉得越是相处,他越觉得如果要死,死在温蓉蓉身边最好。 而温蓉蓉也曾喝醉同他说过,要他放心,她没有喜欢的男人,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同他在一起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南荣慎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满足于现状,他也觉得这样就很好。 第二天他还是早起烙了很多饼。 为了便于携带,他先是放多了水,然后又开始放面,最后弄了一大盆,然后全都烙了。 小厨房里面的人都不敢吭声,南荣慎这个人,像一头猛虎,哪怕断了腿,在旁人面前,在这些妖奴的面前,震慑力还是非常强大的。 连红烟都怕他。 于是一群人或远或近地围了他一圈,看着他一大早抽风烙饼。 这一次和面放些盐,是盐不是糖,因为盐更好储存,因为水分很少,所以饼子很硬,又硬又糙,还要晾晒一下才能作为干粮。 看上去就和温蓉蓉说得一样,像拍扁的魔兽屎。 温蓉蓉起来的时候,南荣慎已经烙好了一大盆,剩下最后的一点,现吃的,就多放了些水,烙出来软软的。 温蓉蓉对于昨天答应的事情并没有印象,看着南荣慎烙了这么多饼,震惊道,“大郎,你要去上街卖饼吗?” 南荣慎不知道武大郎这个梗,看向她惊讶的眼神,想来她是忘了昨晚上半睡半醒的话,搓了搓手上沾染的面粉,说,“没什么,我想吃……” “你吃这么多,”温蓉蓉随手拿了一个南荣慎最后烙好的,刚入口很糙,但是很快纯粹的谷物香味和咸味儿在咀嚼中散开,混着油香,不吃菜也能吃进去。 “这是行军干粮吧,还挺好吃的哎,”温蓉蓉召唤红烟,“哎,让人赶紧炒点菜,弄点鲜奶过来,不要放糖,要放……” “饼是咸的,不能放盐了,什么都不放,纯奶就好。”南荣慎接话。 温蓉蓉顿了一下,按照他说的吩咐,“去吧,要马奶。” 南荣慎看她很快吃了一个,又要去拿,脸上露出点笑意。 吃一个两个也好,好歹他没有白早起。 一大早两个人就着鲜奶吃饼子,吃得很饱。 之后南荣慎令人把剩下的饼子摊开晾上,用纱布一隔,阻隔蚊虫,太阳暴晒了两天。 饼子缩水了一圈,硬得能打死人。 但是温蓉蓉有天路过闲着没事儿掰下来一块放在嘴里嚼着,居然味道也还行就是有点咸,要就着水,只要不急着咽,就噎不死。 还真是行军干粮,盐分确实很重要。 她想起那天晚上她要南荣慎烙饼的事儿了,笑了笑,命人把晒好的饼子收起来,收进了她自己的储物袋。 定好出发的日子在十月初八,这两天温蓉蓉白天照常在妖奴山庄,南荣慎也在,她令人专门做了一批灵器,她自己带着用。 自己用的东西,自然精益求精,南荣慎现在也接触了这些,他比温蓉蓉和祁怀梦更懂魔兽,于是从旁指导,俨然成了一个特别顾问。 初七的时候,海潮国鸿达至尊派来的亲信,终于到了图东都城。 温蓉蓉派去接的人把人给带回来之后,她没有马上去见,而是照常和南荣慎到外面街上转到黑天了才回来。 她这两天快要和南荣慎长在一起。 思念是不会作伪的,陪伴永远比空口告白要真切的让人意动,他们还没等离开彼此,已经开始思念。 南荣慎再三叮嘱温蓉蓉,恨不得把她脑壳撬开,往里面灌输他的所有见识,整天幻想温蓉蓉如果好好地走在海潮国余津都城的街上,却碰见了魔兽入城该怎么办。 他甚至还想教温蓉蓉练武,要她带着双尖锁焰枪。 温蓉蓉推着他进虚罗门山庄的门,笑着说,“可得了,就我这小体格,练也晚了啊,再说我带双尖锁焰枪?” “那碰见危险,我带也是给别人戴的啊哈哈哈……” “恭候多时。” 乌漆麻黑的小路尽头上,有个人站在那里,身高腿长玉面劲装,干脆利落地对着温蓉蓉和南荣慎躬身。 他身后跟着虚罗门山庄的人,温蓉蓉一眼就看出他是鸿达至尊派来的人,因为他的肩头有海潮国的海浪标志。 她心道这是等不及了? 然后他慢慢对着温蓉蓉抬起了头,缓缓对她笑了下。 薄唇微勾,很凉薄地笑,但是温蓉蓉心却狠狠地一跳。 接着脑子嗡的一声,耳边似乎传来咕嘟嘟的水声,和一片包裹着水膜一样的嘈杂。 她好像闻到了暴雨倾盆的水汽扑面而来,一个人的声音混着水声钻进她耳朵说,“凝神,守心,想活就抱紧我。” 温蓉蓉神思恍惚了一瞬,然后晃了晃头再睁眼,那个玉面劲装的男子,已经闪身到了她的面前。 带着让温蓉蓉恍惚的声线说,“在下云无常,见过十宫楼楼主,见过定南侯大人。” 虚无之地(南荣慎把她搂得更紧一点说...) 温蓉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 眼睛都直了。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她从来都没有过,抓着南荣慎轮椅椅背的手, 松开之后, 便抬起来朝着男子伸去。 是幻术! 温蓉蓉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她现如今早已经因为驭灵契的融合, 不仅五感异于常人, 对妖术也十分敏锐,她甚至不戴摄魂眼镜去看,也能够凭借感知,分辨人与妖的区别。 所以她很快感知出来, 这个人不是妖, 他也没有用幻术。 可这感觉是怎么回事? 温蓉蓉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亲近他的心思,被蛊惑一样伸出手, 面前这人还在冲着她笑, 可是好奇怪,方才离得远, 温蓉蓉看清他的模样,现在离得这么近,她反倒看不清了。 像一团萦绕在眼前的迷雾,蛊惑着温蓉蓉, 让她想要伸手去拨开云雾,去看清楚…… 云无常眉目微垂,堪称柔情似水地看着温蓉蓉,并没有躲避温蓉蓉伸过来的手。 只不过就在温蓉蓉要碰到云无常的时候,南荣慎突然伸手抓住了温蓉蓉的手腕。 南荣慎眸色冷厉地看着云无常, 带着些火气开口,“难道鸿达至尊的身边, 都只有这些只会使用下作幻术的人吗?” 南荣慎第一反应,也是这云无常用了幻术! 温蓉蓉被南荣慎蕴着灵力的大掌扣住手腕,火热的灵力瞬间侵透进她的经脉,烫得她即刻回神。 可是那种着魔一样的心思破了,她却依旧看着云无常移不开视线。 云无常并不在意南荣慎的态度,只躬身说,“明日启程,车架早已备好,不知楼主可准备好此行要带的东西了?”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来说,温蓉蓉绝对和南荣慎一样,阴阳怪气地说点难听的,说到底,鸿达至尊,不就是想要她的灵器么,何至于这么巴巴的派个人还不忘了提醒。 可是这些话从这个才只见面不到半刻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温蓉蓉却半点也生不出逆反之心,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但是温蓉蓉好歹也混了这么久了,再者南荣慎还抓着她,源源不断的热流从南荣慎的手掌之下钻进温蓉蓉经脉,抚平她一切对未知的恐惧和退缩。 温蓉蓉张了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却是,“准备好了……” 温蓉蓉:……她有些无措地看向南荣慎。 南荣慎瞬间心领神会,开口说,“很晚了,启程的事情明日再议,我们要回去休息了,想必弟子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为你安置了住所,退下吧。” 南荣慎久居上位,对着温蓉蓉不会颐指气使,但是对于这等突然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人,气势非常足,他开口便少有人敢生出逆反之心。 云无常又弓了弓身,让出了路,却并没有被南荣慎给震慑。 他视线一直跟着温蓉蓉,用那种南荣慎看着想杀人,温蓉蓉看了却莫名觉得亲切,想要扎进他怀中撒娇的温柔眼神,目送他们离开。 走出了一段距离,离得远了,温蓉蓉克制着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压低身子在南荣慎的耳边说,“你看出他哪里不对劲了吗?是什么妖?我根本不受控制似的太危险了……” 南荣慎没有回头,没有被面具遮住的这半边脸,显得格外得凝重。 温蓉蓉也没有打扰他思考,推着他慢慢走着,她脑中不受控制地回忆着方才的那个自称云无常的人。 但是越是回忆,温蓉蓉的表情就渐渐地和南荣慎一起凝重起来,这才一转身的工夫,她已经忘了云无常长什么样子了。 “谨言,你还记得云无常长什么样子吗?”温蓉蓉将南荣慎的轮椅,停在了兰庭院的门口,问道。 她平常都是管南荣慎叫慎儿,南荣老师,说正经事的时候才会叫谨言。 南荣慎转过头,看向温蓉蓉,慢慢摇头,“记不住了。” 他说,“我特地看了一眼,按理说我看过的人,包括妖魔,看一眼没有记不住的。” “是妖术?”温蓉蓉问。 “他不是妖,”南荣慎皱眉说,“也不是魔。” “他身上没有任何的妖魔气,但却有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温蓉蓉和他的看法不太一样,她觉得这个云无常的身上,有种让她舒适无比,就像是疲惫至极的时候见到高床软枕,恨不得马上抱上去的气息。 温蓉蓉推着南荣慎进了兰庭院,把这种感觉和南荣慎也说了。 南荣慎听了之后好半晌没有说话,抓着轮椅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说了一句,“明日启程,你与我哥哥坐在一起,离他远些!” 温蓉蓉觉得南荣慎也有点不对劲,还纳闷地凑近,问他,“你不舒服?怎么额角青筋都起来了,是不是腰疼啊……” 她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用纤白的手指按住了南荣慎的额角青筋,轻轻地捋顺了两下。 南荣慎抓着轮椅的手就松开了,那种憋闷的感觉也随之消散,浅浅呼出一口气,还真的认真感觉了下,说,“腰不疼啊……” “我不放心,鸿达至尊派了这样一个鬼魅之人前来,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说不定是想要伺机操控你。” 他抬手抓住了温蓉蓉垂下来的手腕,说,“连我都看不出妖异,他不容小觑,你同我哥哥一起,不要乘坐他们准备的车架。” 南荣慎说,“明日我去送你们,我再同我哥哥好好说一下,让他格外留意着这个人。” 温蓉蓉点头,心里有些不安,看着南荣慎问,“你还要送我们啊,你都不太方便,刚才还腰痛来着,算了吧……我跟你哥说不就得了。” 南荣慎想去送,非常想,他不能跟着她走,也想看着她走。 但是他又不能说,这也太矫情了,于是憋了半天说,“我好些日子没见我哥哥,正好有些想他了。” 温蓉蓉闻言就不阻拦了,点头和南荣慎各自回屋。 只是温蓉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个云无常,死活也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 可是越是想不起,就越忍不住想,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导致她当夜做梦,也梦见了那个身形颀长的身影。 温蓉蓉梦见自己似乎变得很小,那个人抱着她,托着她在他的肩头上,看着她笑得和晚上碰见的时候一样柔情似水。 但是视线很快模糊,她看着云无常居然融化在了水中,自己怎么伸手捞也捞不出,那种慌急和难过,真真切切地让温蓉蓉在梦中泪流满面。 温蓉蓉甚至还捧着水中即将消失的他的脸亲了亲,然后自己被自己这诡异的梦境给活活吓醒了。 她一身大汗地抱着被子坐起来,外面天色甚至还没亮,她气喘吁吁,红烟和竹叶开门进来,温声询问她怎么了。 连南荣慎都掀开门帘,转动着轮椅进来。 “你做噩梦了。”刚才还喊了。 南荣慎一过来,红烟和竹叶就自发地退开了。 温蓉蓉看向南荣慎视线有些不能聚焦,满脑子都是云无常扭曲消散在水中的脸。 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怔怔地坐着,南荣慎运转灵力,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热力很快透过他的掌心烘过来,温暖了温蓉蓉的身体。 也驱散了那个水汽浓郁到她无法呼吸的冰冷的梦。 但是温蓉蓉却觉得,那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噩梦。 她心中的留恋和不舍,到现在还余韵悠长地停留着。 她舔了舔嘴唇,压抑着自己想要去找云无常的欲望,甚至怀疑他给自己下了蛊。 “我梦到他了,”温蓉蓉拍了拍身侧,对南荣慎说,“你能不能上来陪我一会儿,天要亮了。” 南荣慎立刻便撑着手臂毫不费力地坐上床,温蓉蓉松开被子凑近他,南荣慎抬臂自然地把她圈进怀里。 温蓉蓉有点神思恍惚地靠进了南荣慎的胸膛,然后说,“我做了个梦,你说云无常不是魔也不是妖,那他会不会是巫蛊师?” 温蓉蓉说,“我觉得我好像被下了蛊一样,觉得他亲近,想要去找他,我还梦见我亲他了……” “什么?” 南荣慎给温蓉蓉暖身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心中涌上一股子难言的无名怒火。 “我明日便叫我哥哥仔细查下他,”南荣慎说,“他手下有个雉鸡精,你知道吧,就是元雪松。” “你不用怕,元雪松现在正在海潮国,无论什么样的巫蛊,他都能取出。” 温蓉蓉点头,胸腔里的难受依旧没有散去,不过身上暖暖的,她靠了一会儿,就有点意识不清。 她慢慢从南荣慎怀中滑到他的腿上枕着,是他残缺的那只左腿。 这条腿当初是被魔兽撕扯而下,南荣慎自己都很少碰……因为当时,他不光痛不欲生,还为了求生,自己啃食了自己的血肉。 南荣慎闭了闭眼,从前每每回忆起那段日子,他都会非常难受,恶心,冰冷蚀骨的感觉和魔兽身上的腐臭气息,让他几度梦中惊醒,魔气的侵染让他丧失神志…… 但现在他曾以为永远无法挣脱的那些,似乎都离他远去了,他垂头看着枕在他残缺之上酣睡的温蓉蓉,满心莫名而起难消难解的恼怒和酸楚,都慢慢地平复。 温蓉蓉又睡着了,枕在南荣慎的腿上睡得很香,浑身暖暖的,没有诡异离奇的梦境,一直到外面天光大亮,快要到启程的时间。 南荣慎才停止了给温蓉蓉缓慢地输送灵力,伸手拨了拨温蓉蓉脸上的头发,手指蜷起,指节轻轻敲了下她的鼻子。 温蓉蓉哼唧一声,闭着眼摸了摸鼻子转过身,把头彻底挤进了南荣慎的腰侧。 南荣慎已经习惯和温蓉蓉亲近,被她枕得腿麻了也没有关系,反正他的感觉很细微,但是他的腰上是有知觉的,温蓉蓉埋在其中呼吸都扫在其上,热气又闷在衣服里不得出。 南荣慎甚至有种腰部那一块被温蓉蓉呼吸反复隔着衣物喷洒的皮肉,已经被点燃了的错觉。 他垂头看着她露出的一点侧脸,伸出一根带着茧子的粗糙手指,笨拙地在她耳边别了一下她的碎发。 碎发扫到了耳朵,温蓉蓉更痒了,蜷缩起身体,又朝着南荣慎侧腰埋了埋。 南荣慎深深吸了口气,气息进出不畅,他抬手抓着温蓉蓉后颈,她的脖颈纤细,对于南荣慎来说,一只手便能将她的后颈命门整个握住。 可是他抓住之后,却好久都没有动,她的乱发散落了他满膝,头埋向他的怀中,脆弱无比的后颈命门,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南荣慎的眼前。 南荣慎这一瞬间,甚至有种将她扼死在怀中的冲动。 他收紧了一些手掌,连呼吸都颤抖起来,但是很快他又松开了,胸腔中激荡的情绪,翻江倒海般地沸腾不休。 他不知道,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是会生出杀意的,这是生物的某种极端的独占欲和本能。 他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自己纷乱难以捋顺的心绪,粗糙的掌心缓缓地在温蓉蓉的后颈摩挲。 像是在抚摸一个沉睡怀中的小猫,贪恋她柔软的身体和绒毛,恨不得把她勒进血脉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直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守门的红嫣和竹叶在外与寻到了这兰庭院门外的人交涉的时候,温蓉蓉才醒过来。 彼时南荣慎已经彻底平复了呼吸,手掌轻轻放在她的后颈之上,盖着那一块被他摩挲得泛红的娇嫩皮肉。 温蓉蓉听到外面的声音爬起来,看了一眼南荣慎的腿,顿时抱歉道,“哎呀我压到你了,疼不疼?” 她胡乱地伸手去揉,南荣慎长袍凌乱地盖在腿上,还被温蓉蓉拱出了一个窝,她脸上压着两道印子,就差流口水了。 她眼睛都没彻底睁开,不知道都揉到哪里,反正就是没碰着南荣慎的断腿。 南荣慎忍无可忍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小地扯着她站到地上,拉着她手臂甩了半圈,便让她背对着自己站在了床边上。 温蓉蓉一只手还被他捏着背到身后,像个被警方当场擒获的“歹徒”。 温蓉蓉这个歹徒浑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南荣慎现在下肢虽然依旧感知很弱,但不是一点没有的。 他被温蓉蓉乱搅一气,气血翻涌,咬紧牙根。 几乎带着些切齿的意味,用晨起的低哑声音说,“外面来催着启程了,鸿达至尊的人还有我哥的人都来了,该起来了,去洗漱吧。” 他说着,手掌推着温蓉蓉的后背,带上一些灵力,一掌将她推出了老远。 待到温蓉蓉回过头,南荣慎已经撑着手臂落到轮椅之上,迅速转动着轮椅回到了自己屋子。 “一大早的就闹……”温蓉蓉赤着脚站在地上,深秋地面的冰凉程度,足以让她彻底地清醒。 南荣慎又是拉她又是甩她还用逮捕的姿势推她,温蓉蓉以为他是闹着玩。 嘟囔着赶紧穿上鞋子,红烟和竹叶这时候也进来了,伺候温蓉蓉洗漱。 待到南荣慎和温蓉蓉都洗漱好了,虚罗门山庄之外,已经排了三辆马车,一辆是德明宗马车,一辆是云无常准备的马车,还有一辆是虚罗门自己的马车。 温蓉蓉和南荣慎出门,正碰上温正玉上朝,此次海潮国的局势,温蓉蓉并没有同柯灵雁细说,只说去那边巡视下灵器的售卖情况。 因此柯灵雁没操心,这会儿已经和城中富家夫人约着去上香了,而温正玉倒是知道全部情况。 不过温蓉蓉她带着那么多大妖,魔族军,况且还有南荣元奚护着,海潮国也有温泽阳,温正玉并不担心她路上的安全,担心的是鸿达至尊的真实目的。 温正玉拉着温蓉蓉到一边叮嘱,“她现如今至少还是四国宗门之首,若只是想要些灵器,你也别不舍得。” 温正玉说,“一切你交给南荣元奚便好,他答应了我会好好照顾你。” 温蓉蓉点头,“放心吧二哥,我爱财,但更爱命。” 温正玉点头,温蓉蓉以为他叮嘱完了要去上朝的时候,他又神神秘秘地拉着温蓉蓉走远了一些,迅速看了一眼子虚罗门马车旁边站着的竹叶。 然后微微蹙眉说,“快把竹叶带走,她已然疯了。” 温蓉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正玉说的是什么,于是她笑了,“这次还真不能带她,她的境界和能力,留在家中护着母亲和你最好,我也最是信任她。” 温正玉表情都要绷不住了,温蓉蓉笑着说,“这样吧,我交代她两句,让她不骚扰你。” “我觉得她挺好的啊,鲶鱼小姐一心搞事业,”温蓉蓉说,“前段时间才跟我毛遂自荐要做四长老,去十宫楼分楼连方国呢,这么多年了,她对二哥始终无意。” “二哥你还喜欢她?” 温正玉肃着脸色,“操心好你自己,别管我的闲事儿。” 他说完之后,转身便上了他自己的马车,朝着宫中方向去。 温蓉蓉则是摇头,她有时间,肯定要好好询问下她二哥和绵绵的事儿,老这么耽搁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温正玉走后,温蓉蓉走到南荣慎身边,南荣慎不用人搀扶,掌心在轮椅上一拍,便上了德明宗的马车,温蓉蓉也跟着爬上去。 此次随行的大妖和魔族军,则是架着虚罗门的马车,紧跟在德明宗的马车之后,倒是鸿达至尊派来接温蓉蓉的云无常和他带的属下,被晾在了虚罗门的门口。 不过云无常神色如常,不见半点情绪,和属下打了个手势,一行人便跟着自家马车身后,他则是跳上马车,亲自驾车跟着前面两辆马车的后面,也不争抢车道和位置。 而德明宗马车中的三人,设下了窥探的禁制之后,开始针对温蓉蓉的反常和云无常这个人,探讨起来。 “他不是魔也不是妖,”南荣元奚说,“身上也没有巫蛊师的那种必须在血液里面豢养蛊虫的气味。” 南荣元奚说,“你们刚才没有出来的时候,我和他攀谈了一会,他应该是个正常人,修行的术法有些特殊罢了。” “不过在鸿达至尊的身边,我倒是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但他带的人又确实是鸿达至尊的亲卫……” 南荣元奚思考了下,对温蓉蓉说,“你一路就在我车中待着,离他远些,待到了海潮国,我命人查他。” 温蓉蓉点头,摸了摸袖中带来的摄魂眼镜,她准备找个机会再看一下。 虽然南荣慎和南荣元奚都分辨不出,基本上就能确定他不是妖魔,可温蓉蓉还是想看一下。 南荣慎只将温蓉蓉和南荣元奚送到城门外,他再坐虚罗门的马车回去,然后大妖和魔族军,直接跟德明宗的人混到一起便好。 到了城门外面,南荣慎得回去了,要交代得也交代完了,但是车子停在城门口,南荣慎却没有下车。 他看着温蓉蓉,还有话想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又碍于南荣元奚在车里,连碰一碰她也不好意思。 南荣元奚一见俩人这眼神纠缠的架势,就知道……又来了。 他抿唇无声下车,正和外面的云无常对上视线。 南荣元奚看着他仰着脸,背着双手仰起头,在晒太阳,似乎非常的惬意。 正常来说,修炼邪魔之术,或者本身身为妖族和魔族,都是极其不喜阳光的,巫蛊师更是恨不得把自己从头到脚常年捂起来。 云无常居然喜欢阳光? 可他身上确实也带着一股子难言的气息,让走近些的南荣元奚也感觉到了不舒服。 “宗主。”云无常见南荣元奚靠近,侧头对他勾唇。 南荣元奚脚步顿了顿,说,“不知无常兄师从何门,我倒是并未曾在至尊身侧见过你。” 云无常神色不变,“前些日子回了趟家,时间有点久,近日才回来,师从……呵。” 他轻笑一声,“在下无师从。” “那不知无常兄家住何处?”南荣元奚又问。 “虚无之地。”云无常轻描淡写地说。 南荣元奚的面色微微一变,云无常却看向了德明宗马车的方向。 马车里温蓉蓉紧张地按着南荣慎的腰身,“哪里疼,这里吗?” 她和南荣慎正说着话,突然南荣慎就说腰痛。 温蓉蓉要绕到他身后查看,他又腾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温蓉蓉只得半跪在马车软垫之上,绕过南荣慎的身侧去查看他的腰,按在哪里他都说疼。 “难不成是血灵石中魔气尚未剔除干净?”温蓉蓉面色凝重。 南荣慎却趁着她倾身凑近自己的时候,就势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温蓉蓉一顿,南荣慎把她搂得更紧一点说,“好了。” 他说,“不疼了……” 温蓉蓉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是她根本不信得南荣慎这样的人会骗人,他说疼那就肯定是疼。 于是回抱着南荣慎,手还绕到他身后按着他的腰。 “一点不疼了?”温蓉蓉问。 “嗯……”南荣慎面色烧红,对自己的撒谎行为深深感觉到了羞耻,将头埋在温蓉蓉脖颈,不敢抬头。 这不是他生平第一次撒谎,他其实没有温蓉蓉想得那么纯直,他这么多年,能在德明宗后院安然长大,也不全靠南荣元奚的维护。 和狡诈的妖族打交道,审讯手段能让人生不如死,和他那些同为南荣姓氏的兄弟相互陷害厮杀,他会一切阴私险恶的手段,只不过素日不屑用罢了。 但是第一次将这种弯弯绕的心思用在温蓉蓉身上,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要骗她……一个拥抱。 你是谁(“张嘴”云无常说...) 人类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 但是南荣慎是那种欲望浓重到要破体而出, 却傻到不知如何宣泄的类型,毕竟在他以往漫长的人生中,向来都是用冲瀑布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解决一切躁动。 这里没有瀑布给他冲, 所以他除了骗一个拥抱, 把温蓉蓉勒得疼了, 扯他头发之外, 实在舍不得也没有做别的,把人放了下车回去。 该说的都说了,再多重复也没有意义,可是看着温蓉蓉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的时候, 南荣慎生平第一次, 体会到了嫉妒的感觉。 他嫉妒能够跟着温蓉蓉去的每一个妖族,甚至是保护她的魔族军。 他向来对于妖物和魔物, 有种天生的抵抗, 但是他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恨不得自己也是个妖魔, 若是妖魔,他的伤处怎会到现在还不痊愈。 若是妖魔,他这一次,定然就能够同她一起去了。 南荣慎从不知道, 分别竟然是这么撕心裂肺的一件事。 他面上的赤金色面具,在阳光之下伴着他沉郁的眉目,透出一种刺眼的阴鸷。 他身量恢复了一些,可相比从前,还是消瘦, 但是他脊背笔直地坐在轮椅之中,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峦, 久久地对着已经空荡的大道屹立。 等着送他回虚罗门的妖奴们个个噤若寒蝉,无人敢上前询问半句。 而温蓉蓉并不知道南荣慎现在心里多么难受,若是南荣慎是因为不懂情爱,“不识庐山真面目”,却至少知道自己的嫉妒出自哪里。 对于情爱上来说,温蓉蓉就完全是个棒槌。 少女怀春从十几岁开始,她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岁的生辰了,但这么多年她的“春”,都全情投入到了制作灵器之中。 她正在南荣元奚的马车里面,分别前一刻那种淡淡的撕扯感受,已经没了,她将马车的车窗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从袖子中摸出了摄魂眼镜,悄悄地看向此时此刻,同德明宗的马车并行的云无常驾着的马车。 真奇怪,他好歹也是个带头人,却不坐在马车里面,偏偏自己驾车。 他似乎也不看路,仰躺在马车的车壁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手中的马鞭松松攥着,坐得也不多么端正,好像马车随时一颠簸,他就会被卷进车底一般。 温蓉蓉看了好几次,摄魂眼镜之下,他周身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是个人,再普通不过的人了。 温蓉蓉这眼镜戴着看寻常人,就是除了被红光笼罩之外,全无异样。 她靠着车窗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怎么会呢? 他一丁点妖异也没有,那她这不受控制想要亲近他的心思,又是从何而来? “你有完没完,老是看他做什么?” 南荣元奚本来一直在马车车壁之上闭目养神,实在是温蓉蓉太能折腾,马车的小车窗开开关关好多次了。 温蓉蓉连忙关上车窗,飞快把头转过来,但是因为她眼睛上架着摄魂眼镜呢,还没来得及摘掉,于是就这么带着摄魂眼镜看向了南荣元奚。 温蓉蓉顿时狠狠抽了一口气,全部卡在了嗓子里面,噎得她差点当场翻白眼死过去。 南荣元奚的原型温蓉蓉只在书中描述上看过,都忘的差不多了。 她一点也不好奇,她其实过了最初的看这个世界群魔乱舞的好奇劲儿,就不会把摄魂眼镜带在身边,她到底还是对妖异有些难言的感觉。 倒不是排斥抵触,是觉得有些害怕。 因此她这是第一次看到南荣元奚的原形,剧情中描述他的那一次,是在他觉醒血脉的时候,在原角色的面前一点点血肉撕扯抽筋拔骨变成了鲛人。 那段文字温蓉蓉看的时候,哪怕已经记不清楚了也觉得十分血腥诡异,可能当时作者要的就是那种霸气外露血腥又妖异的感受。 但是此时此刻,温蓉蓉看着摄魂眼镜映照之下南荣元奚的原型虚影,就只有两个字能够形容――震撼。 她也曾经看到过网络上,电影里,许许多多的人鱼形象,鲛人哪怕是在现代,也一直是个古老又神秘的传说。 可是南荣元奚,却和那些所有的人鱼形象都不一样,这马车很大,但是几乎放不下他的本体虚影。 温蓉蓉向后仰着,双手拄在身后,看着南荣元奚那作为人的时候已经因为格外浅淡而显得冷淡的瞳仁,彻底变成了一片雾茫茫的白,却又有细细的一条黑色缝隙。 并不像鱼那样愣愣的,更像是蛇类。 而他的鱼尾,也根本没半点鱼尾的样子,并非是人类双腿的长短,而是带着细细密密的鳞片,泛着幽黑色光亮的长尾,如蛇般盘踞着,温蓉蓉一眼根本估算不出有多长! 但尾端并不是蛇尾的尖细,而是巨大的,生着清晰可见的竖骨和倒刺串联而起的巨大鱼尾。 温蓉蓉瞪着那鱼尾如两个遮天蔽日的蒲扇一样,在自己的头顶上扫过,她似乎都能够想象出这鱼尾若当真甩动起来,是何等摧枯拉朽的强横。 而顺着这盘踞如蛇的尾端看上去,在从腰腹相连处开始,便是比鱼尾更加细密的黑色鳞甲,如铠甲一般层层叠叠一直覆盖到脖颈,承托着那一张无悲无喜的面容,长发如散在水中一般在半空中飞散流动。 若隐若现在这长发之中的双耳,是和尾部一样生着竖骨的鱼鳍状,上面清晰可见成排的腮,似乎还在一张一合,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蓉蓉,如一尊黑暗潮湿,又妖异可怖的邪神。 温蓉蓉根本完全无法把南荣元奚的本体定位成一条鱼,她剧烈的喘息着,双脚无意识地蹬动着马车软垫后退。 而她表现这异样,南荣元奚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从马车后起身来查看她。 可本体的虚影是随着主人动作的,南荣元奚一动,温蓉蓉便见这尊邪神伸出完全异于常人,纤长的足有她半壁的蹼爪,朝着她抓来。 那蹼爪之上五指尖利如刀,温蓉蓉毫不怀疑它们能轻而易举地穿透任何坚硬的东西,将所见的一切猎物撕扯成碎片。 而随着南荣元奚张开嘴问温蓉蓉,“你怎么了……” 温蓉蓉看到他本体慢慢也张开嘴,那上下闭合严丝合缝,张开嘴却如细密又尖锐如钉板的尖牙,朝着温蓉蓉直逼而来。 似乎下一刻,就要张开巨口,将她活活撕扯―― “你发什么疯呢?”南荣元奚拍了下温蓉蓉肩膀,皱眉把她眼镜给勾下来了。 他本体的虚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温蓉蓉却还回不过神,躺在软垫上喘/息双眼发直。 那是来自强大者对弱小者灵魂的震慑。 南荣元奚坐回去看了看温蓉蓉的摄魂眼镜。 然后再看她吓得那个德行,微微皱眉,而后说,“你是不是闲的?” 待着没事儿看他本体……自己把自己吓这样。 南荣元奚将摄魂眼镜放在马车里面的小桌上,温蓉蓉这时候总算是把气儿给喘匀乎了,爬起来离着不远处看着南荣元奚的人形。 这他妈的也差太多了。 温蓉蓉忍不住心里爆了粗口。 怪不得那首歌里面唱越迷人的越危险。 人形长得像是神仙下凡,本体就是个活体食人鲨啊! “这是用摄魂镜炼制的?”南荣元奚问温蓉蓉。 温蓉蓉“啊”了一声,点头如捣蒜,还是盯着他看个不停,耳朵,想起那腮,又看他修长白皙得如同艺术品的手指,又想到那蹼爪。 小说电视剧误我! 人鱼被各种美化脆弱,被传说成了各种凄美的爱情。 可是如果本体长成南荣元奚这样,这……怕是很难有人敢爱他吧。 而且本体的虚影盘踞着都快挤满这么大的马车,要是真的和本体谈恋爱…… 那就相当于和一条亚马逊巨蟒谈恋爱,巨蟒好歹只有一个嘴,可南荣元奚这本体,就没有不能杀人的地方。 得有多大的胆子和他谈恋爱? 那就是送菜啊! 温蓉蓉盯着南荣元奚想一些个乱七八糟的,南荣元奚被她看得不舒服,把拿在手里查看的摄魂眼镜,又重重地放在小桌上,道,“想什么呢!” 温蓉蓉被吼了一下,连忙甩着脑袋回神。 “没,没什么。”她顿了顿,还乖乖地叫了声,“大哥。” 纯大哥。 鲨鱼大哥罩着我! 南荣元奚看着她又马上狗腿起来的样子,无可奈何的又轻笑了下。 温蓉蓉一阵恶寒,他人形越是迷惑人心,一笑生花,想到他本体那两排大号钢钉一样的尖牙,温蓉蓉就很难欣赏。 南荣元奚很快收了笑,跟她说起了关于这一次如果鸿达至尊要各家宗门出人进入烛龙谷魔兽领地去查看,要提供多少灵器的事情。 温蓉蓉一说起正事儿,就不惦记南荣元奚的本体了,凑近了一些,和他在小案边上认真讨论起来。 “具体数量你定吧,”温蓉蓉说,“但我觉得,这次没有那么简单,她说不定是发现了血河之下血灵脉的秘密。” 南荣元奚点头,“这一次无论她派谁,我都会跟着去的。”哪怕是为了血灵脉。 温蓉蓉自然理解,南荣元奚现在正在创业期间,手底下越来越多的人等着吃饭呢,他肯定要想方设法保住他的血灵脉。 “谨言有画过详细的魔兽领地的图,”温蓉蓉说,“我拓印了几份,给你一份。” 温蓉蓉从袖口里面摸出了个储物袋,把里面的地图找出来,给了南荣元奚一份。 南荣元奚看了看,地图非常详细,突然说,“谢谢你。” 温蓉蓉“嗯?”了一声,南荣元奚这个人是很难讨好的,他说谢字,那可真是重如千钧。 “谢什么?”温蓉蓉疑惑,“这图是谨言画的啊。” 南荣元奚看着她,嘴唇微微抿了一下,说道,“谢谢你照顾谨言。” 助他找回了求生的信心,也拿他这般为重。 南荣元奚到现在才明白,为何自己的弟弟会说,想要死在她的身边。 他们之间虽有情,可南荣元奚能看出温蓉蓉根本就未曾自觉,未曾自觉便能做到如此,他确实该谢谢她。 “我也没怎么照顾他,他也很照顾我,”温蓉蓉说着,从储物袋里面掏出来了一个干饼子,问南荣元奚,“吃吗,谨言专门给我做的干粮。” 南荣元奚低头看了一眼,他从没吃过南荣慎做的东西,这东西看着太可怕了,一看就很噎人,要不然他怎么没有吃就感觉到噎了? 他看着温蓉蓉晃着脑袋咬下一块,然后津津有味咀嚼,忍不住说,“很快到下一个城镇,就要休息,你少吃点……”再噎死了。 温蓉蓉吃了半块,剩下半块又放回去了。 确实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咸。 喝了好几杯水,就想方便,可算忍到了下个城镇,上了厕所吃了正经饭食,这才重新上路。 这一路几乎日夜兼程,马匹会在城镇驿站中换掉,而随行的人也会轮番休息。 温蓉蓉一路都在南荣元奚的马车里,除了正常的吃东西洗漱和方便,她几乎不下车,她从不对危险的事情好奇,她抗拒心中莫名其妙对云无常的亲近,索性离他远远的。 不过云无常和他带来的海潮国鸿达至尊的亲卫,这一路也都很老实,没人搞事情。 这一晚人困马乏,夜宿荒郊,温蓉蓉在南荣元奚的马车里面滚得惬意,南荣元奚却好多天都没有躺下睡觉了。 马车再大,躺下也会碰到温蓉蓉,南荣元奚索性每夜都靠坐着车壁睡觉。 他答应自己弟弟和温蓉蓉的二哥要照顾她,就真的非常照顾她,食宿全都紧着她先,委屈得他自己几夜睡不安稳。 夜里反正在车里坐着也睡不着,南荣元奚下了马车,准备寻个没人的地方松松筋骨。 谁料一下来,正好碰见坐在马车车顶上仰着脸,对着月亮眯眼的云无常。 “宗主,不若进我的马车中躺一会儿吧,”云无常像晒太阳一样晒着月亮,“这么多天都没有躺下,辛苦宗主了。” 南荣元奚的眼睛瞬间眯起,无声看向云无常,德明宗马车的车厢里面是有禁制的,正常来说,哪怕温蓉蓉和南荣元奚在里面打起来,只要设下禁制,谁也不知道。 云无常又是如何知道他这些天来都不曾躺着休息的? 南荣元奚有些心惊,想到他和温蓉蓉谈论的那些事情,搞不好也被这云无常窥听去了。 但是他这人无论遇见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因此他只是眯了眯眼,很快便恢复如常。 “无常兄还真是神通广大,”南荣元奚说,“夜深露重,无常兄不休息,在车顶做什么。” 云无常侧头看了他一眼,回答,“晒月亮。” 只有妖类狐族和狼族才喜欢月亮,可南荣元奚是真的看不出云无常是什么东西,修炼又是何种路子。 因此他想了想,又回到了马车里面,温蓉蓉睡得不省人事,南荣元奚越过她,坐回了车厢的最后面,闭目打坐。 第二天天未亮,众人再度启程,温蓉蓉在摇晃中醒过来,众人到最近的城镇吃过早饭洗漱好,换了马匹之后开始快马加鞭。 照这个速度,再有个十日左右,就能到海潮国。 温蓉蓉虽然吃好睡好,也被颠得骨头要散架,因此今夜,他们没有露宿荒郊,而是入城镇休息。 他们赶路都是取最近的路线,因此大部分都是荒郊野岭,入城镇是要绕路的,可是这么多天了,众人是真的累了,哪怕是妖魔也是要休息的。 南荣元奚总算是能躺下了,他的房间就在温蓉蓉隔壁,趴在浴桶之中,他沉在水底,他现在还不能变为原型,他的血脉并没有觉醒。 海妖族与其他的妖族不同,其他妖族是天生妖异,以修炼出人形为目标,海妖族则是天生人形,需要机缘和灵气一样不缺,才能觉醒血脉得到传承。 在此之前,他就只是人族形态,否则他这些年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掩盖身为妖族的事情。 不过沉在水中,对他来说是休息和放松,而且他也从不洗热水澡,他喜欢冷水,越冷越好。 他这片刻的松懈,是这些天唯一一次,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温蓉蓉就被云无常给勾搭跑了。 温蓉蓉本来也洗漱好了准备早早休息,谁知道她刚躺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不知什么东西的声音。 这声音很单调,很轻柔,几乎不成曲,缓缓地重复着,一点也不恼人,比蝉鸣还要微弱,甚至能够伴着入眠。 可是温蓉蓉却不知为何听到这音调,就控制不住地推开窗子。 她这间客房,窗子并不是临街的,对着的是这间客栈的后院。 她将窗子一推开,就看到了坐在后院里面石阶下的身影。 是云无常。 他甚至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坐在那里,手里不知道捏着什么东西,放在自己的唇边,正在吹着。 温蓉蓉五感现如今异于常人,她眯了眯眼,仔细看了下,便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两片最普通的树叶。 他身边还放着一个酒壶,不过摆着的是两个酒杯,而他身边再也没有别人,整个后院,就只有他自己坐在黑暗之中。 似乎在等人。 温蓉蓉把窗子关上,走到床边准备睡觉。 可是上一刻她还觉得自己已经躺进被子里了,下一刻她却出现在了云无常的身后。 “你在等谁?”温蓉蓉听见自己这么问。 她甚至还能记得自己是怎么急不可耐,连房门都没有关,就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进了后院。 云无常正吹着的小调一顿,侧头看向温蓉蓉,眉目绽开一点笑意,并不妖异,反倒清隽得很。 他说,“整日躲着我,今夜没有月亮,跟我喝一杯吧。” 温蓉蓉想要回答我不,但是她已经坐下了。 残存的理智催促着她快走快点走,但是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台阶上,侧头看着云无常,甚至接过了他手里的两片叶子,送到自己的唇边吹了起来。 扑哧扑哧像放屁,一点也不成调子。 云无常轻笑了一声,莫名说了一句,“别费劲了,你学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学会。” 温蓉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一抬眼,撞进云无常近在咫尺的幽深双眸,像沉入一片黑海,瞬间到底,根本无法自拔。 只要他想,没有人能抗拒他。 温蓉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认为。 但是很快,云无常倒了一杯酒,递到温蓉蓉唇边,“就一杯,分五次喝,不会醉的。” 温蓉蓉晃了下神,听话地接过了杯子,送到唇边,抿了很小的一口。 云无常似乎满意她的听话,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起来。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温蓉蓉侧头看着云无常,一点点地凑近他,甚至把酒壶撞倒了。 她心里想着,我这是在干什么,我要做什么! 然后她双手捧着杯子,像个孩子一样,慢慢地把头枕在了云无常的肩膀上。 靠实的那一瞬间,她心中叹息一声,好像找到这世间最可靠的港湾。 云无常浅浅啄饮着酒,并没有在意温蓉蓉的动作,也没有躲避,只是微微勾了勾唇,好一会才侧头,看了眼温蓉蓉闭着眼靠着他的肩膀,将另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又摸了摸她的脸,末了还掐了下。 不带任何的旖旎和暧昧,让温蓉蓉愣了下,然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长大了。”云无常说,“变得好看多了。”不再像个挂着皱巴巴破布的小骷髅了。 温蓉蓉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心中抵抗也渐渐地消失了。 她不再抵抗,不再试图跑掉,她直接问道,“你是谁?” 她没有问你要怎么样,你是不是对我下了幻术,而是问你是谁。 温蓉蓉觉得他们老早就认识,而且认识了好久了。 她甚至觉得他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恶意,他喜欢自己。 云无常手指拍了拍她的头,将她推开一些,然后抚着她的后颈,侧过身,和她近距离地对视。 温蓉蓉又陷进他幽深得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的双眸,云无常说,“我来还你你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很快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张嘴。”云无常说。 温蓉蓉便张开了嘴。 他说着,又凑近一点点,却停在不至暧昧的距离,微微张口,口中便很快生出一缕白烟,缓缓地朝着温蓉蓉口中飘去。 但是就在这白烟刚刚飘进温蓉蓉口中细细的一缕,突然间自二楼的窗台上传来一声暴喝,“你们在做什么!” 接着一个身影自二楼飞掠而下,掌心蕴着暗色灵光,直接一掌拍向云无常。 来了在这呢(我就是十宫楼楼主...) 南荣元奚和云无常打起来了。 温蓉蓉捧着个酒杯站着, 还没放下,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大能动手。 南荣元奚现在还没有觉醒海妖血脉,因此他纯粹是用修士的术法在和云无常斗法。 温蓉蓉看着南荣元奚招招狠辣, 裹挟着暗色灵流的掌风不断朝着云无常命门拍去。 南荣元奚现在的修为是什么境界, 温蓉蓉并不知道, 但是他的速度和招式, 都是温蓉蓉手下五境左右大妖才有的。 温蓉蓉就站在那里没有动,两个人刻意地避开她的身边,到稍微远些的地方去缠斗。 谁也没有动用武器,是纯粹的拼术法, 一开始南荣元奚将云无常打得节节败退, 满院子乱飞。 但是很快,温蓉蓉发现, 云无常并不是满院子乱飞, 他是根本没有同南荣元奚动手的意思。 他的身形鬼魅非常,无论南荣元奚出招多么迅疾狠辣, 他都能轻松躲过,实在是躲不过便生生受着,而南荣元奚的招式打在他的身上,便如同泥牛入海, 直接吸入身体。 南荣元奚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这表情比看到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睡了还难看,未干的长发与并未曾系好的衣袍一同翻飞,在这暗色无人的庭院之中,美得惊心动魄, 煞得势不可挡。 温蓉蓉到嘴边的叫停,总是被手中杯子里面的酒液给堵回去,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看得很高兴。 且半点不为看似处于下风的云无常感到担心。 两个人简直化为了两道流光,一股暗色近黑,一股呈现着淡淡的银白,缠斗在一处肉眼根本难以捕捉。 终于,在南荣元奚一掌拍在了云无常心口处,云无常按着身前抬手示意停止的时候,南荣元奚这才散去了一身环绕的暗色灵光。 浮动的长发和衣袍轻柔温顺地落回了他的身上,他面色冰冷地看着云无常。 “宗主误会,”云无常按着心口,却并未被伤到呕血,面色甚至都没有变,和南荣元奚缠斗了这么半晌,却开口连气息都是稳的。 “误会罢了,”云无常说着,侧头看了一眼一直傻站着观战的温蓉蓉,居然对着她快速笑了下,惹得南荣元奚险些又要动手。 云无常抬臂向前,战略后退一步算是认输,“宗主息怒,我不过是……不过是与楼主一起喝一杯罢了。” 南荣元奚冷哼,“只是喝酒?你方才对她用什么妖异之术,当我看不见吗?” 云无常松开按着心口的手,他果然半点没有伤到,无奈地说,“你看楼主,不是好好的吗,南荣宗主,何须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南荣元奚轻笑一声,声线却冷若碎冰,“你是鸿达至尊的人,今日便这样算了,若你再敢招惹她,我总有办法,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小题大做。” 云无常点头表示我怕了,然后转身迅速消失在了院子里。 温蓉蓉还捧着只剩一点酒底的酒盏,站在院子里,面色薄红,看着云无常消失的方向。 “你怎么回事!”南荣元奚简直像个操碎心的老母鸡。 “我不过沐浴的工夫,你就跑下楼来跟人家喝酒了?” 温蓉蓉捏着酒盏,云无常离开了,她的状态也就恢复正常了。 但是她还是把第五口,最后一点杯底给喝了,这才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下来的。” 温蓉蓉说,“大哥你别生气,我听到了他在吹曲子,控制不住地走下来。” “大概是那个曲子的作用,”温蓉蓉晃了晃头,脑中有些陌生的画面一晃而过。 南荣元奚皱着眉,“什么样的曲子?我怎么没有听到。” 温蓉蓉看向地上的两片树叶,刚想说我不知道,嘴里却已经回答到,“是招魂曲。” “什么招魂曲?”南荣元奚眉心微蹙,“难不成他是个鬼修?” 不过南荣元奚又很快自言自语一样嘟囔,“可现如今哪有鬼修能够吹得出招魂曲。” 这世间的一切,无论是妖魔还是鬼怪,包括人族,一切有智的生物,都在仰仗生机而活。 千年前生机之脉断裂之后,这世间残存的生机早已无法支撑修士和妖魔鬼怪取用进境,所以灵石才这么珍贵紧俏。 鬼修如今能养几只可用于作战的鬼奴已经算大能,何种修为才能吹得动招魂曲? 温蓉蓉听了南荣元奚的嘟囔,却慢慢摇头,她心说不是的。 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笃定云无常不是鬼修。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那单一的小调,竟是招魂曲。 “回屋吧,今夜我在你房中打坐。”南荣元奚实在不敢离开温蓉蓉半步。 他方才和那云无常过了数百招,招招致命招招试探他的底线,可是云无常最后虽主动叫停,南荣元奚却也知道自己并未占据上风。 此人深不可测,南荣元奚虽然也并未用尽全力,灵力是他最弱的一部分能力,他更擅长幻术和音杀。 他连武器都没有动用,只是想要试探云无常的道。 可他并未试探出,南荣元奚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真的全力以赴,到底能不能重创云无常。 他不敢再把温蓉蓉单独放在一间屋子里。 温蓉蓉和南荣元奚都一起待这么多天了,也不别扭,跟着南荣元奚老老实实回房。 他们俩名义上是大伯和弟妹,需要避嫌,但实际他们相处得和亲兄妹也无甚分别。 南荣元奚不是正人君子,他邪性得很。 但是温蓉蓉知道他只要不需要出卖色相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谁也不屑多看一眼,他就是个木头。 和木头待一块无趣,但也绝对无需顾忌什么男女之防,鲨鱼大哥在这方面,是绝对的真不屑,更别提自己还是他弟妻。 “大哥,你去床上躺着吧,这么多天你都没有休息好,我去软塌,我个子睡那里也能睡得下。” 温蓉蓉这么说着,南荣元奚看了她一眼,然后没有推拒,上了床。 温蓉蓉则是宿在了软塌之上。 一夜安然,再没异状。 第二天清晨洗漱吃过早饭继续赶路,这一次一连几天,都没有停下,德明宗和虚罗门的人,同鸿达至尊派来的人,简直像是隔了无形的楚河汉界,谁也不搭理谁。 同行且陌路。 一直在临近十月末,终于到了海潮国的边界。 温蓉蓉在海潮国的城门外下车,接受盘查,云无常主动上前递上了玉佩,众人很快被放行。 进入了海潮国的地界,城中到处都是巡逻的护城卫,云无常同南荣元奚和温蓉蓉拱手道,“宗主楼主想必自有去处,在下便不打扰了,三日后仙羽宴上再见。” 南荣元奚鲜少把忌惮厌恶一个人表达得这么明显,他现在越来人气儿越足,看也不看云无常。 反倒是温蓉蓉,不受控制地看着云无常,云无常抬眼看向她,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 他唇太薄,笑起来也显得格外地凉薄,可是温蓉蓉却生生从其中看出了点温柔的意味。 她脑中又闪过了奇怪的画面,是她变得很小,坐在云无常肩膀上的画面。 她分明知道他看似寻常却太过妖异,却根本无法对他生出任何的警惕和排斥。 这些天要不是南荣元奚寸步不离看着她,她肯定还会去找云无常。 南荣元奚一见温蓉蓉和云无常对视笑起来,顿时拉着温蓉蓉后颈把她塞到自己身后,抬手以灵力将马车的车厢软帘放下,然后冷声吩咐,“走。” 云无常离开,温蓉蓉又变得正常,南荣元奚回头看她,忍不住问,“你喜欢他?” 温蓉蓉神色有些迷茫,“什么?” 南荣元奚坐在她面前不远处,看着她不吭声。 温蓉蓉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顿时撇嘴道,“大哥,我到现在也记不住他的样子。” “你能记住他长什么样吗?” 南荣元奚沉默片刻,方才明明还见过那张让他厌烦的脸,这一转眼居然也记不住了。 于是他缓缓摇头,没有再说话。 连模样都记不住,何来喜欢。 不过那个云无常实在危险,将温蓉蓉送到白马山庄的时候,南荣元奚再三叮嘱,“若他来找你,不要见,你根本抵抗不住他的妖异,说不定会被利用。” 南荣元奚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他需得去自己在这海潮国的手下驻地去查看,还要接触其他宗门的一些人,没时间看着温蓉蓉。 “让你身边的阏逢跟着你,”南荣元奚交代完了,这才令人驾车离开。 温蓉蓉带着人进了白马山庄,总算放松下来,伺候的妖奴迎上来,温蓉蓉恨不得是被抬着进院子,连手指都不用自己动。 还是在自己的窝里舒坦,不过温蓉蓉泡了下灵脉缓解了一下赶路的疲劳,就赶紧换了衣服,录制了留影石给南荣慎,让青绝鸟出发,然后带着人去烛龙谷,见温泽阳去了。 温泽阳也早早接到了消息,温蓉蓉要过来,并且是以十宫楼楼主的身份,温蓉蓉这一路他一直挂念着。 现如今他是烛龙军总统领,不需要再跟着士兵们到处猎杀试图突破防线进入城中的妖魔兽,只需要坐镇烛龙谷指挥便好。 但是这也并不轻松,军将调动,还要坚守防线,一个不慎让妖魔兽闯入城中,便会殃及百姓。 他整日恨不得吃住都在沙盘地图前面,研究着怎么把手上这些有限的,有战斗力的兵将,合理地安排,好让那些对于高境有智的妖魔兽完全没战斗力的人族士兵,能够少死去一些。 而温蓉蓉一到,好多天前就被交代过的守门士兵,立刻带着温蓉蓉去了烛龙军主将的营帐。 温蓉蓉再见到温泽阳,站在门口看了片刻,差点哭出来。 温泽阳传回的消息,一直都是他很好,他已经彻底恢复了,那次的失踪跌落天堑,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在留影石之中,温泽阳看上去也显得正常,后来没有怎么露正脸,温蓉蓉也并没有在意。 可真的见了面,温蓉蓉才发现,温泽阳瘦了好多,且手上和脖颈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烫伤疤痕,看着十分可怖。 “大哥……”温蓉蓉叫了一声,他已经快步走到了温蓉蓉面前,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温蓉蓉撞在冰冷坚硬的铠甲之上,眼泪就掉下来了,环抱住了温泽阳,心里的酸楚一阵一阵抑制不住。 “哭什么?”温泽阳摸着她的头笑着调侃,“堂堂十宫楼楼主,还爱哭鼻子了。” 温蓉蓉抓着温泽阳的手摸上面的疤痕,又踮着脚伸手去碰温泽阳的脖颈。 虽然烧伤没有到脸上,可是只看脖颈,也足以想象出当时的凶险。 “大哥……”温蓉蓉又叫了一声,像只小猫。 温泽阳还真从未被人这样心疼的眼神给弄得心口酸软,无奈地笑,竟然也有些无措,“快别哭了……” 温蓉蓉抽了抽鼻子,“你骗我,我都没有在留影石里面看到你的伤疤。” 温泽阳也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平常录留影石的时候,都是全副武装,铠甲把脖子都挡着的。 温蓉蓉来了这里了,温泽阳知道瞒不住,索性就没有瞒着。 谁料温蓉蓉现如今已经是十宫楼楼主,整日和妖魔打交道,连南荣元奚那样的阴诡之人都能相处得好,却还是个会随时随地哭鼻子的小姑娘。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十岁之后不是就不哭了,这几年……哎,好了好了,我早已经不疼了,也不影响什么。” 温泽阳实在是拿温蓉蓉没有办法,他无奈道,“南荣慎比我伤得重多了,你整日看着他,怎么接受能力还是这么差啊。” 温蓉蓉抽噎得停不下来,她是心疼温泽阳,因为除了她之外,也就没有人这么心疼温泽阳了。 家中二哥顾着朝堂,他们都不想让母亲操心,什么都瞒着她,连南荣慎起码也能回到家中安心疗伤。 只有温泽阳,这个从来有苦不吐,生生咽下去的大哥,受了伤也不能回家,要一直留在这个鬼地方,不停地战斗。 他会不想回家吗? 不是的,是没有人能够替代他,他代表虚罗门,而他现在不仅代表虚罗门,还带着十宫楼的大妖们,他也代表着十宫楼。 鸿达至尊封他为主将,根本不是奖赏,是牵制,是威胁。 他为了自家宗门和十宫楼这样殚精竭虑,无非是怕行差踏错,不能扛起两副重担。 而温泽阳在这烛龙谷之中,手握的是鸿达至尊给的一把双刃剑,能杀妖魔兽,也伤及自己。 若一个预判不慎,损兵折将过多,他随时有可能被扣上任何罪名,变成一个罪人。 温蓉蓉抱着温泽阳,心疼得不行,温泽阳一直叹气,温蓉蓉有些崩溃。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被鸿达至尊威胁了,她也觉得来海潮国一趟,不算什么。 可见到了消瘦憔悴至此,却报喜不报忧的温泽阳,崩溃真的只在一瞬间。 温蓉蓉发现她纵使身为十宫楼楼主,纵使她的十宫楼已经在这四国之中占据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却越是势大,越无法守住自己爱的人。 她到现在,才算是明白,为何南荣元奚那么厉害,也不能让南荣慎在没有身残之前,回朝做个闲散的二公子。 这个乱世,就像个转动的绞肉机,身在其中,想要不被搅碎,就只能攀着刀锋随着转动的方向自保,纵使刀锋会割断十指,也从来身不由己。 温蓉蓉心疼到崩溃,温泽阳也快崩溃了,人就是这样,若是无人在意,刀山火海,倒也能够咬牙前行。 可一旦有人为你担惊受怕大惊小怪,你就会发现自己能够感觉到疼痛难忍了。 因此他的眼眶也有些潮湿,只不过他从来不会哭,所以心中再怎么酸软成河,也只是咬牙绷着越发深刻硬朗的下颚,红着眼圈罢了。 最后还是军帐之外,有送饭的来了,才把快要溺死在温蓉蓉眼泪里面的温泽阳给解救出来。 “大公子,吃点东西吧……”那个声音很显然同温泽阳十分亲近,在外面说了一句话,没等温泽阳同意,就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掀开门帘进来了。 这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温蓉蓉送到温泽阳身边保护他的栾瑶。 她一看温泽阳怀里抱着一个女人,面色飞快地一变,但是等到温蓉蓉侧头看过来,栾瑶顿时惊喜道,“小姐!” 温蓉蓉抽噎着抹了脸,从温泽阳的怀中出来,看着栾瑶手上的餐盘,看向温泽阳,带着鼻音道,“你还不按时吃饭,这不午不夜的,你这吃的是中午饭吧。” 温泽阳顿时像是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学生,粗糙的大手摸了下温蓉蓉的脑袋说,“上午有魔兽袭击东南防线,我忙了一阵子,就忘了……” “上午?所以这是早饭。”温蓉蓉眉头皱在一起。 温泽阳又叹了口气,自从温蓉蓉来了到现在,才一刻钟,他把这辈子的气都快叹完了。 温蓉蓉宣泄了一下,也不矫情了,催促道,“那你快点吃啊。” 然后就同栾瑶去一旁说话了。 “你姐呢?”温蓉蓉问。 “姐姐早上随军去东南防线,我留在大公子身边,” 栾瑶说,“小姐,你怎么会来海潮国,现在这里不好玩,很危险,妖魔兽不知为何生智,还都是高境,随时有可能突破防线。” 温蓉蓉自然知道,点头之后,又问栾瑶,“你们守在我哥哥身边,灵石和灵器可还够用?” “够的,姐姐与我又进一境,阏逢长老从来不曾少给我们份例。”栾瑶人形生得十分娇美,和栾姬一样。 温蓉蓉摸了下她的头发,她的头发看上去和寻常人一样,但其实每一根都有生命般,温蓉蓉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松手之后又说,“你以后专门盯着我哥哥,要他按时吃东西。” 栾瑶乖乖点头,她生得美艳逼人,同她姐姐栾姬,都是这种浓墨重彩的美人,看着人的时候盛气凌人,打起仗来却十分凶悍,因为她们甚至不怕手足受伤。 在烛龙军中很是凶煞出名,只不过在温蓉蓉面前,一身逼人气势都收敛起来,亲近人又乖得很。 温蓉蓉说话没有背着温泽阳,温泽阳听到她们俩说的话,无奈地咽下口中的饭,又叹了口气。 温蓉蓉在军中待到烛龙谷封禁之前才走,温泽阳亲自送她出烛龙谷,再三叮嘱她仙羽宴上,要格外小心应对其他宗门的宗主。 温蓉蓉并没有见过其他宗门的宗主,倒是看过画册,但是画册和真人,总也是差距巨大的。 仙羽宴定在十一月初一,温蓉蓉在白马山庄休整了两天,第三天夜里,去了仙羽宴。 据说仙羽令乃是千年前烛龙大帝定下的召集令,各家宗门见仙羽令,便是有要事必须聚集在一处相商。 这么多年仙羽令从未出世,今次海潮国鸿达至尊,在海潮国皇宫鸿达大殿宴请各国宗门之首,架势拉得非常大。 温蓉蓉人带得不少,但是还是乘坐德明宗马车去的,要不然还要重金打造一辆,免得面子上过不去,太铺张了,犯不着。 温蓉蓉她并不太重视仙羽宴,鸿达至尊逼她现身,无外乎就是想要钱要武器,拿她哥哥威胁她这件事情,她在心里记下了。 等以后她大伯哥上位,她肯定要出口气的。 于是一入夜,海潮国王宫之内的宫道上,便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驶入其中,或奢华非常,或奇诡惹眼。 德明宗的马车夹在其中,不出彩也不寒碜。 不过马车里面,温蓉蓉看着南荣元奚,有点挪不开眼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就算对南荣元奚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还怕他的原型,那也架不住他今天打扮得如同谪仙。 一身纯白纱袍,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坐在那里如云雾堆叠,肩头印着德明宗的特有图腾,是暗红色,如溅在衣襟之上的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而他的发饰却是长簪缠着飘带,长发半束,眉目微垂的样子,看着像个云中垂首的神仙。 温蓉蓉今天打扮得也挺好看,珠钗环佩一个不落,全都是极品灵器,衣服法袍配饰,连吊坠都是灵器,就连眉心今晚画的花钿,都是守护符文,阏逢亲自画了快半个时辰呢。 这一身可以说一声奢靡至极,但是她这只能算中上等的姿容就算装扮成一朵花,在南荣元奚这个真“神仙”身边,也就是个绿叶儿。 不过温蓉蓉丝毫不自卑,她不想艳压群芳,她也不靠脸吃饭。 要不是怕落了十宫楼的面子,她说不定就穿着平日的一身就来了。 鸿达大殿下车的时候,南荣元奚怕温蓉蓉被谁欺负了,还专门叮嘱,“跟在我身边。” 温蓉蓉点头跟进去,好奇地东张西望,其他人的基本都到了,错落有序地站了两排,谁也没有坐下,大殿正中间上首位前,也站了一个气势非常的女子。 想来应该是鸿达至尊了。 那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温蓉蓉觉得比她瞅着还年轻,但是她气势是真的强,一开口声音不徐不疾,不大不小,却正响在众人耳边。 温蓉蓉觉得传言应该不符实,这样一个女人,会爱一个男人爱到疯魔?她一看就像个夫君死了她登基的野心家啊! “八大宗门的宗主,可都到了?”鸿达至尊问的是身侧的一个人,温蓉蓉一看,正是云无常。 云无常朝着温蓉蓉这边看了一眼,说道,“回至尊,只有十宫楼的仙羽令,还未收回。” 温蓉蓉险些当场拍大腿,她把仙羽令忘家里了。 因为她和南荣元奚是一起进来的,收仙羽令的人以为她是南荣元奚的属下,这宴席,是可以带属下婢女的。 而南荣元奚由于一直在想事儿,也忘了问温蓉蓉要仙羽令交还。 “十宫楼楼主没到?” 鸿达至尊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认识温蓉蓉,还是故意要刁难,这样一问,站着的人顿时回头四顾起来。 温蓉蓉夹在一众宗门宗主和属下侍婢之间,显得那么的弱小无助。 她向前一步,举起手,没人看到她。 她只能扒拉了两个挡在她前面的婢女和不知道谁的随侍。 走上前扶了下自己梳得过于繁杂抽疼的鬓发,不怎么耐烦的语气道,“我就是十宫楼楼主,来了,在这呢,仙羽令忘家里了。”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一时间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她想要立威(她也有坐拥天下美男的富婆...) 十宫楼现如今可谓炙手可热, 十宫楼的楼主更是神秘到令所有人猜测良久。 到现在为止,四国宗门之中,猜到十宫楼和虚罗门关系匪浅的人不少, 毕竟十宫楼的妖族军是听凭温泽阳指挥的。 但是猜出虚罗门大小姐就是十宫楼楼主的人几乎没有, 即便是曾经根据种种迹象, 有过这方面的揣测, 也很快会打消。 因为虚罗门的大小姐,实在名不见经传,要说最出名的,当属曾经追求德明宗宗主, 雨夜跳河, 又一夜移情别恋,痴心起了德明宗的二公子南荣慎, 并且苦等南荣慎多年空耗青春, 甚至甘愿下嫁一个废人。 痴情之举甚至撼动了鸿达至尊亲自赐下了婚事,现如今各国花楼酒馆之中唱诵的小曲儿, 街边流行的情爱话本子里面,倒是多了温大小姐这一号痴情人物。 可这样话本子里面唱得好听的痴情女子,在这些宗主的眼里耳里,那就是个丢人现眼的蠢物。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 会是能够左右天下时局,让普通的百姓甚至是妖奴都能借用灵器,胆敢反抗贵人,令现如今的贵人们,提起又爱又恨又敬佩的十宫楼楼主呢? 而这样传说中的人物, 怎么看,也不该是个站在婢女侍从堆里, 一眼认不出来的模样。 众人全都一错不错地看着温蓉蓉,有人的眼中甚至漫上错愕。 不为别的,因为他们在这自称是十宫楼楼主的身上,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她……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温蓉蓉十分淡然地承受着众人的视线,各种带着打量的猜忌的甚至是鄙夷的,她都照单全收,然后在心里默默记上谁眼神冒犯了她,打算以后卖灵器往死里黑。 各宗宗主自然是眼高于顶,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眼神,在之后要遭受到什么样的人间疾苦。 而鸿达至尊,也在注视着温蓉蓉,她的眼神看不出善还是不善,温蓉蓉甚至都懒得去揣测,反正她也揣测不出来,等会儿宴会结束了,直接问南荣元奚谁对她有恶意就行了。 于是她直视着鸿达至尊,问,“仙羽令我忘拿了,忘拿的不能参加宴会吗?” 温蓉蓉耸了下肩膀,“那我走。” 她说着真的转身作势要走,这一次鸿达至尊终于不装深沉了,她好容易把温蓉蓉弄来的,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于是立刻道,“温楼主留步,仙羽令并不紧要,遗落在家中也是寻常,今日殿中各位都是上宾,怎会有不能参宴之说,快请入座吧。” 温蓉蓉闻言站定,转过身看着众人自发落座,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专门座位可言,只想循着南荣元奚的身边去坐。 只可惜她提着裙子扶着过于繁杂的珠钗环佩想要朝着南荣元奚身边去的时候,却发现他身边一左一右,已经坐了两个大美女…… 温蓉蓉站在南荣元奚的面前愣了愣,她经常会忘了自己是个龙傲天后宫文里面的女配,因此忽略了南荣元奚这个龙傲天本龙的魅力。 他在原剧情中妻妾成群尚且有数不清的人前赴后继,平常闷在德明宗中,周旋在朝堂之间,尚且不显,这一出门,嚯,不得了啊。 温蓉蓉并不认识这两个大美女都是谁,她知道他们都是宗主,但是安排不上谁是谁。 于是温蓉蓉只得挑了一下眉,无奈提着裙子随便寻个空位坐下了。 她其实这么多年了,除了和妖奴聚会,就只参加过两个正儿八经的宴会,一个是她刚刚在这个世界苏醒过来的时候,参加的饯军宴。 当时那个宴会之上,不过是一些图东都城的世家子弟,她尚且战战兢兢,恨不能找个地方缩进去,半点不敢出风头,因此做了许多的蠢事。 当初她冒冒失失地替换掉了原角色准备了好几个月的衣物,自己穿得清汤寡水地入宴,没有被她家人和朋友识破的原因,大概只能归结于运气。 家人疼爱她成了她的运气。 原角色一个亲近的好朋友都没有,也算她的运气。 但现在不同了,这一次宴会,温蓉蓉根本没半点紧张,纵使这场中聚集的,乃是这天下四国之中最最金贵之人,她却连主动打招呼示好都不屑于去做。 反正他们再怎么厉害,还不是要求爷爷告奶奶地买她手上的灵器? 这就是贩卖军/火的富婆的底气。 因此温蓉蓉并没有注意到,她坐的地方,正是这席间最尊贵的上首位右下方。 这个位置向来都是上首位最看重的人坐,这些宗主之间虽然并无排位,可是倒也大部分都有自知之明,他们自发地“对号入座”,将这鸿达至尊的下首位给空出来了。 并且暗中看着,谁坐上去,谁敢自视甚高地坐上去。 然后在他们明里暗里地注视和较劲儿之下,温蓉蓉大剌剌地撩起长裙,盘膝坐下。 众人落座之后,随行侍从婢女便站在自家宗主身后,只有温蓉蓉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带。 今天晚上阏逢要跟她来,但是温蓉蓉派他带人去协助温泽阳守城了,今晚这宴会她不重视,但是若他们在这里聚会,城防被妖魔兽攻破,到时候这罪责必然要怪到温泽阳的身上。 这么多的宗主在呢,哪个心眼长胯骨上的说两句不好听的,鸿达至尊便要对温泽阳不满了。 于是温蓉蓉把人都给派出去了,自己只身一人来的,谁也没有带,只带了一身灵器,还是蹭旁人的马车,十分的嚣张。 宴席还未等开始,众人几乎已经被温蓉蓉的随意行为给冒犯到了。 “好了,开始上菜吧。” 鸿达至尊吩咐下去了,她身侧的婢女便迅速退到后殿,很快便有年轻貌美的婢女和男侍,端着盛放着美味的食盒,膝行上菜。 啧啧啧,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温蓉蓉看着桌上各种精致至极的佳肴美味,却没什么胃口,她不打算碰宴席上的东西,虽然带着一身的灵器不惧和人动手,甚至不怕撞着妖魔兽,但她怕别人给她下奇奇怪怪的药,人类身体哪来的抗药性。 很快酒菜上好了,鸿达至尊拿起杯子,举杯倒也没有拿腔拿调,而是说,“难得诸位今日都齐聚一堂,这倒也是百年来不曾有过的盛宴,今夜先不聊危难,诸位想必也对彼此只是耳闻不曾见面。” 鸿达至尊说,“大家都知道,虚罗门宗主现如今是烛龙军主将,入夜乃是妖魔兽最活跃的时候,他军务繁忙脱不开身,要晚一些到,大家先相互熟悉。” 温蓉蓉也端起杯子,但是并没有喝,她看了一眼这宴会架势,弄得可比饯军宴还像相亲宴。 鸿达至尊话音一落,席间已经有相邻的人相互攀谈了,温蓉蓉斜对面,南荣元奚身边,便有个举止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在主动和他攀谈。 “久闻德明宗宗主大名,真是……” 她酒液沾染红唇,娇艳欲滴,双眸含着水雾,魅色无边勾魂摄魄,她视线滑若小蛇,在南荣元奚周身游弋而过,这才说了下半句,“百闻不如一见。” 她说得实在是太暧昧了,溢出的媚气把温蓉蓉都被弄得有些气血上涌。 她一个纯女人都扛不住这样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定是鼎鼎大名的庆光国莲梦宫宫主――迎春。 虽然这些宗主的人脸对不上,毕竟画像要想画得一模一样,实在是难,但是关于各国宗门,温蓉蓉还是了解过许多的。 莲梦宫修得乃是双修合欢之法,弟子们俊男美女如云,个顶个的倾国倾城,却并不褫夺他人功法,只与修士共同进境,莲梦宫中什么体质灵根的人都有,且修什么武器的都有。 可谓是这所有宗门之中,最杂也弟子最多的宗门。 温蓉蓉看向南荣元奚,果然见他只是淡淡回应,对这迎春宫主万种风情全无反应。 温蓉蓉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梳得又疼又痒的发,心说,她虽然关于剧情,只看到前两千章内容,至于这迎春宫主和南荣元奚有没有关系,并没看到。 但是按照种/马文的标配来说,那必然是得有一段儿,哪怕不能收为后宫,也得有个春风一二三四五六度。 不过现如今的南荣元奚,已经不是她看的那个南荣元奚,他面容冷淡,言语冰冷,怕是要把迎春宫主一片秋波,原地炖成菠菜汤了。 温蓉蓉心中叹息着才收回视线,便听到有人道,“温楼主,不知定南侯现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温蓉蓉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温楼主是在叫她,毕竟平日也没有人这么叫,而即便是反应过来了,也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定南侯是哪位。 还是南荣元奚如有实质的眼神看过来,温蓉蓉和南荣元奚对视了一眼,才回答,“我夫君挺好的,谢至尊关心。” 温蓉蓉微微仰头,神色淡淡看着鸿达至尊,两个人一上一下距离实在不远,对视片刻后错开视线,谁也看不出对方心里的鬼胎长什么模样。 温蓉蓉因为看着太好懂了,反倒让人不敢掉以轻心,怕她是刻意伪装。 而鸿达至尊是太高深莫测了,看出点什么也都不敢当真的,于是一时间她居然连气势上也压制不住温蓉蓉。 按理说婚是鸿达至尊赐下的,虽说是温蓉蓉私底下用灵石和灵器换的,可是她如果是个场面人,哪怕不愿意,也该虚情假意说两句感激的话。 但是温蓉蓉一句话就把鸿达至尊的话头堵死了,接着还转开了视线,去打量别人了。 鸿达至尊看着温蓉蓉,面上倒也并没有恼怒之色,又开口对着席间另一位稍远些的男子说,“公山宗主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见见温楼主吗,如今见到了,公山宗主可为温楼主起一卦,” 鸿达至尊又看向温蓉蓉,面上带着笑意,笑意却未达眼底,“公山宗主最擅卜测,温楼主心中有惑,大可以求他一卦。” 原来这个貌如青竹穿着也十分素淡的,便是穷极阙宗主公山b。 他倒确实是鼎鼎大名,穷极阙出卖天下消息,可不单纯是个测算吉凶的。 穷极阙是这些宗门中最老的,虽然现在因为生机减少没落了,无法如他们宗门祖师一样前后推演上百年,却也和街边上糊弄人给钱就算卦的术士完全不同。 他们穷极阙起卦算的是家国运势,天灾人祸,鸿达至尊上来就要公山b给温蓉蓉解惑,属实有些不尊重人了。 因此温蓉蓉眨巴了两下眼睛说,“不必了,我没有疑惑,我一般对谁有疑惑,当场就问了。” 温蓉蓉说完,场中又短暂得寂静,她今天属实也太不给鸿达至尊的面子。 公山b先打圆场,“是我久闻楼主大名,与楼主白马军也交易多次,因此格外钦慕楼主,自然愿意为楼主起卦。” 他说话也是清脆好听,听着像个少年人,但是他的模样足有三十多,眼尾甚至生出了一条淡淡的笑纹,鬓角也有些许花白的霜痕。 推演未来之事,向来都是逆天而行,大多五弊三缺早生华发实在是太过常见了。 不过正因为他这样有人味儿,不像其他宗主那般端着,温蓉蓉倒是对他颇有好感。 “既然这样,那待宴席之后,我私下找公山宗主求解心中疑惑吧。” 温蓉蓉端起杯子对他的方向抬起,公山b边笑着也端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 温蓉蓉用今天华美的袍袖遮挡着,没有喝,都倒乾坤袋里面了。 温蓉蓉用舌尖润湿嘴唇,这才放下手将杯子放下,温蓉蓉不在乎别人看出她没有喝,场中都是修炼之人,肯定能看出来了。 但是看出来又怎么样呢? 她愿意装就是很给面子了。 对面又传来轻轻嗤笑。 温蓉蓉看她一眼,她也眯着眼看温蓉蓉,笑得有些讽刺。 这人长得太锋利了,凌厉逼人的那种美,像是开刃的刀锋,多看几眼都能割伤人的眼睛。 她以为温蓉蓉会跟她说话,温蓉蓉只是扭过头把她当成空气。 猜出她是谁了,懒得理她。 反倒是身侧坐着的一个人,主动抬杯侧身对着温蓉蓉,他举得倒不是酒杯,而是茶盏。 温蓉蓉桌上也有茶盏,她看了一眼,举起来,然后侧头看向抬眸对她浅笑的人,眼睛慢慢瞪大。 这人一直和她并排坐在她不远处,却诡异的存在感特别低,温蓉蓉知道存在感低这是高手才有的技能,但是她看着这人,视线从他手腕之上赤金色的金环,一路看到他眉心一点妖异的红痣。 这人在她身边坐着,这么耀眼,她居然没有注意到! 这人身上穿着一身金红交错的纱袍,其上经文密布,满头长发盘在头顶,以同样耀眼的赤金色金冠束着,双耳穿着金环,还戴着金色的项圈。 这一身打扮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定然俗不可耐,可是这人生的庄严宝相,蓬/勃挺/拔的身量欲要撑破纱袍而出的模样,生生镇住了这过于艳俗和大片的金饰。 温蓉蓉从没见过这样的佛修,哦,也不准确,这个世界的佛修好像她还见过其他许多,也不全都落发的。 但是这样的是佛修还是妖僧啊! 温蓉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端着茶盏垂眸看她的人,她有种被佛祖凝视的渺小之感。 她心中自然已经对上号了,这便是渡生谷佛宗宗主――燕容肖。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佛宗宗主。 谁家的佛宗宗主,比修炼双修合欢之道的宗门还要令人想入非非啊…… 温蓉蓉抱着一种崇敬的心情举起茶盏,看到燕容肖眉心血色朱砂痣,却心里想的全都是这样的人……怎么遁入空门了,这样的人应该入红尘普度众生啊! 她见过太多的美色,各种各样的,但是像燕容肖这样美得庄严肃穆,烈火金刚,令人不敢侵犯,又忍不住悄悄咽口水的还是头一遭。 温蓉蓉维持着表面微笑,垂头用袖子挡住了茶盏,如法炮制倒掉并没有喝。 放下之后,燕容肖开口,他声音清正,如他的人一样提神醒脑,“荧光一直同我念叨温楼主,说有机会想要见温楼主一面,当面表达谢意。” 温蓉蓉知道他口中的荧光是谁,就是一直跟十宫楼用丹药换灵器的佛修,是燕容肖大弟子。 好家伙,师父比徒弟还年轻! 温蓉蓉不太好意思看燕容肖,她怕在那双四大皆空的双眸注视下,藏不住她这一肚子的歪心邪意。 她是俗人,虽然到目前为止都只贪财并不好色,但是她也并不是不爱美色。 否则她怎么会把她手下取名白马军团?她也有坐拥天下美男的富婆梦啊。 “啊……有机会,定有机会哈哈哈,”温蓉蓉说,“还要多谢燕宗主炼制的丹药,我家夫君也一直念叨,一定要亲自拜谢燕宗主。” 燕容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态度并不热络也不冰冷,十分地令人舒适,他一侧过头,身上的存在感瞬间又消失了。 温蓉蓉若不是知道他在旁边,若不是侧头看去,真的会以为自己身边没有人。 这能力也太神奇了,温蓉蓉忍不住一个劲儿地侧头看燕容肖。 南荣元奚看着温蓉蓉的举动微微蹙眉。 她身边的莲梦宫宫主杨春也在看热闹,她第一次见了燕容肖也是这个反应,她觉得温蓉蓉这个十宫楼楼主很有趣。 而这时候,温蓉蓉的对面,又传来了一声嗤笑。 嘲讽的意味太明显了,温蓉蓉再度将视线朝她投去,她看着温蓉蓉眼中意味不明,一直对谁都笑嘻嘻的温蓉蓉,却突然一拍桌子。 “你就是那个,那个什么,啊,”温蓉蓉指着对面眉目冷锐的女子说,“满月堂刀宗齐满月是吧。” 温蓉蓉说得实在是不客气,齐满月坐直,面色冷肃。 温蓉蓉说,“怨不得说手下都随正主,你那个蠢得冒油的弟弟齐英华,没事儿就爱乱放屁,原来是跟你学的。” 齐满月顿时面色一变,手摸到了身侧佩带的武器之上,眼看着是要动手。 温蓉蓉盯着她不紧不慢地说,“你再敢对着我放一个屁,我让你们刀宗这辈子都摸不到斩魔刀!” 乱世之中还敢招惹军/火贩/子。 温蓉蓉今天不来则以,既然来了,便是有备而来,她不光要十宫楼地位不容小觑,也要让这些人都知道,她是十宫楼楼主,也是虚罗门大小姐,她不好惹! 当年参加饯军宴,她初来乍到四面楚歌,为了保命被欺负也不吭声。 现如今她妖奴成千上万,背靠三宗一国,谁敢在她面前撒疯耍浪,她肯定得把人拍在沙滩上。 况且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既然出现在人前,就不允许太怂,哪怕是为了护着她想要护着的人,也要让别人知道她的厉害。 本来她还不知道怎么露一手震慑众人,毕竟装逼她向来不在行。 但莲梦宫的这齐满月正好撞在她的刀口上,平时买灵器就数刀宗唧唧歪歪,每次买了还到处散布他们灵器不行。 齐英华更是着人编排了许多十宫楼的黑料,吓得寻常百姓都不敢同他们交易,这些事情温蓉蓉一笔一笔的都给他们记着呢。 这些事情要说没有齐满月的授意,他齐英华一个满月堂刀宗长老而已,敢到处散布十宫楼谣言? 刚才齐满月乍一见她,也满眼恶意呢! 温蓉蓉不“杀”了她这个上蹿下跳的尖叫鸡吓唬吓唬猴儿们,还真当她是吃素的。 她就没奔着能讲和去,说话难听至此,齐满月当然忍不了,哪怕是买不着斩魔刀她刀宗弟子将在现如今进境的妖魔兽面前还手之力微弱,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几乎是瞬间,她便已经携着她的长刀暴起,刀身灵光炸裂,卷着炽火烈焰一般,朝着温蓉蓉劈砍而来。 温蓉蓉端坐在桌前,一动未动,殿内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是若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坐上十宫楼楼主的位置。 连举办今日夜宴的上首位鸿达至尊都没有动,谁人不想知道,温蓉蓉到底有什么能耐坐到这个位置上? 他们好奇极了,齐满月此举可谓是替他们投石问路,他们怎么会拦? 至于为什么连南荣元奚都没有动,自然是因为她知道温蓉蓉身上的驭灵契融合程度,在来海潮国的路上,他又重新察看过一遍。 只要不是诡异妖术,纯粹动手莫说一个齐满月而已,便是这大殿之中包括他在内的修士一哄而上,也会被瞬间弹开。 上万妖奴融合之后的神魂之力形成的守护阵,阵眼藏在她眉间花钿之中,这世间……谁能伤到她分毫? 若非如此,她的妖奴又怎敢放她一人赴宴。 她想要立威,他何必插手。 南荣元奚捏着酒杯,一饮而尽半点未曾侧目。 温蓉蓉则是开始挑衅之前,就把手伸到了袖口里面,摸出了一个改良之前的,威力不那么强横,不至于把朝着她出招的齐满月直接炸成一堆烂泥,但足够给她吃些苦头的灵流弹。 在齐满月摸刀的瞬间,就朝着她扔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霍然起身攥紧了拳头...) 场中“嗡”的一声, 灵流弹炸裂的声音并不大。 但是朝着温蓉蓉举刀攻击而来的齐满月,却来势一顿,接着被灵流弹炸裂的冲力瞬间掀开―― 齐满月撞到了大殿之上的柱子上, 闷哼一声, 然后落跌落在地上。 她身前法衣都烧焦了, 持刀的手臂上也都是焦糊痕迹, 炸裂的灵流将她持刀的手臂震得不断颤抖,她眉目紧拧,死死盯着温蓉蓉。 到底是刀宗宗主,她居然还能蹭着柱子一点点站直, 方才灵流弹炸开的一瞬间, 温蓉蓉便知道,祁怀梦给她的东西说是低阶, 但都在低阶上拔高了一层。 所以温蓉蓉方才扔出去的灵流弹, 可比她想象中的威力大得多了。 温蓉蓉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捏在手里没有喝, 她笑嘻嘻的模样没了,满面肃冷地抬眼和齐满月对视。 齐满月鬓发散乱,束发的玉冠撞在柱子上的时候便碎了,她用一只手捋顺了下落在肩头的长发, 狼狈却神情凶狠。 对于女子来说过于锋利的眉目微眯,像一头不服输的狼,但是靠着大殿的柱子一时半会儿没有动。 至于是动不了还是不敢动,温蓉蓉猜不出。 她捏着酒盏,视线扫过被她炸翻的齐满月的桌案, 佳肴美酒撒了一地,温蓉蓉啧了一声, 可惜道,“鸿达至尊的好意,怕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领会。” 她微微偏头,看向鸿达至尊,“这么好的珍馐美味在前,齐宗主却掀翻在地,真不礼貌。” 她开口便是挑衅,可是齐满月是真的不敢再贸然出手,但是这般被挑衅她也并不服气,哼了一声说,“你不过仰仗灵器,若没有那些东西,你敢接我一刀吗?” 温蓉蓉闻言捏着酒盏笑起来了,她不顾在场众人的面色,笑得肆意。 她的声音就算不至于银铃般悦耳,倒也还算好听,回荡在大殿之中,有那么点魔音贯耳的味道。 她笑弯了腰,然后回答道,“我只当满月堂宗主是个只知道练刀的疯子,却不知道你居然还是个傻子。” 温蓉蓉笑得花枝乱颤,满头珠翠叮当作响,看向她说,“我一个普通人,对上你这样的修士,自然仰仗的是灵器,我有的是,我为什么不用?” “若是照你这个逻辑,你一个修士对上我普通人,不应该用你的修为啊,你不过也就是仰仗灵根修为罢了,有种你自断经脉废去武功,变成了普通人再与我对打,” 温蓉蓉葱白的指尖把玩着酒盏,对齐满月展示自己被妖奴们修剪得整齐的指甲,说,“你要是废了你自己灵根修为跟我打,我保证不用灵器,我用指甲也能在你脸上挠出一幅山河图,你信不信?” 大抵是温蓉蓉笑得太魔性,说话也太过无赖,众人倒是没如何,上首位的鸿达至尊先笑了。 她轻笑一声,然后开始打圆场和稀泥,“诸位宗主若是要切磋,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待到宴席之后,若是想要切磋,我倒是愿意做个见证人。” 搅屎棍。 温蓉蓉在心里骂,这鸿达至尊温蓉蓉以为她还会装上一阵子好人,没想到这都坏得不加掩饰了。 鸿达至尊命人把桌子都收拾了,然后齐满月再度入座,短暂的冲突被切磋两个字掩盖,温蓉蓉倒也不介意。 至少在座诸位,现在没人再拿看笼中鸟和山间猎物的眼神看她了。 温蓉蓉吁了口气,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惹急了她大不了就炸了这鸿达大殿。 这回席间没人起高调了,都非常和气地寒暄着,至少表面是和气的,莲梦宫的迎春宫主还专门来温蓉蓉面前敬酒,她不去撩拨南荣元奚,反倒兴致勃勃地来撩拨温蓉蓉。 自来熟温蓉蓉倒是不讨厌的,毕竟谁能讨厌这样香气四溢的大美人呢?但是她挤在温蓉蓉身侧,先是拉拉小手说说私房话。 然后没一会儿手都要伸到温蓉蓉裙子下了,温蓉蓉就淡定不起来了。 迎春一双眼水波流转,轻声地贴着温蓉蓉耳边说,“不知楼主可知,这世间的快乐,可不止一种呢。” 温蓉蓉本来是个棒槌,在男女情爱上和南荣慎个顶个的一截死木头,想要逢春有些难。 但是她是真没想到,真的在这个世界“逢春”,瞬间领会了对方火辣直白的意思,居然是对着这么一个……女子。 这迎春宫主怕是个冷热酸甜想吃就吃的冷酸灵。 温蓉蓉抓住她作乱的手腕,被调戏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求助地看向了斜对面的南荣元奚,南荣元奚却视若无睹,只喝着自己面前杯子里面的酒。 温蓉蓉被缠出了一身汗,最后还是酒过三巡,鸿达至尊开始说正事儿了,温蓉蓉才得救,把一身的鸡皮疙瘩都抖下去,重新系了下被迎春宫主手指勾得松散的衣带。 这得亏是在这么多人的宴席之上,若是私下碰见了这迎春宫主,温蓉蓉哪里能弄得过她!保不齐让她给缠成什么样。 温蓉蓉心中默默发誓,私下见着了迎春宫主,绝对躲远点,她现在是温蓉蓉危险名单里面的头号人物。 鸿达至尊在说现如今烛龙谷的形势,众人听得认真,温蓉蓉却有些走神,倒不是别的,而是温泽阳居然这个时间了还没来,八大宗门,就只有他没有到场。 “诸位宗主请看,这便是那日擒获的石妖,我们死伤了许多人,才将他擒获,”鸿达至尊将一个留影石打开。 一个被关在特制牢房之中,被锁链束缚却在不断挣扎嘶叫的石妖,便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他半身都是血灵石,经过审讯和一些引导,已经确认他拥有人族几岁孩童的智力。” 众人闻言都有些震惊,但是这一群人都是各宗之主,一辈子遇见过的奇诡之事多不胜数,倒也不至于对这石妖异化之事大惊小怪。 鸿达至尊手掌微动,留影石上面的画面便翻转一圈,鸿达至尊说,“诸位再看,他身上这些异化成血灵石的本体,还沾染着些许魔气,这是非常罕见的,妖气和魔气从不相通,更不可能并存。妖与魔甚至不能混种,这石妖身上异化的血灵石却带着魔气,实属诡异。” 众人都盯着石妖异化的部□□体看,只有温蓉蓉和南荣元奚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俩也装的一脸震惊,鸿达至尊给众人留白了一段时间,便扔下了重/磅炸/弹。 “不瞒诸位,血灵石世所罕见,这石妖若是天生带着血灵石,不可能到如今才是七八岁孩童人智,” “所以我命人再三审讯过后,令亲卫带着石妖回过他在魔兽领地的居住地,试图探查真相,虽然去了十几个人只有一人生还,还因为身染魔气不久便死了,我却已经探知到了这石妖异化的真相。” 南荣元奚面上不动声色,下垂的眉目却敛着片刻的震动。 众人闻言有人忍不住出言问道,“是什么真相,至尊召集我们的时候,不是说还未探查出真相吗?” 问话的人是一直坐在宴席末尾的,一个把自己捂到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的人。 温蓉蓉认识他,是连方国生死斋的鬼修,也最擅巫蛊之术,上一次见他是在温泽阳和南荣慎失踪的当口,他是被温蓉蓉手下的妖奴旃蒙自作主张请来协助秦安登位的那个旃蒙的故友,名唤嵇若。 上次见面他还只是生死斋的长老,到现在已经是生死斋的宗主了。 温蓉蓉看向他,他还朝着温蓉蓉挤眉弄眼。 “放出仙羽令之前,确确实实还未有进展,”鸿达至尊说,“是昨夜我的人拼死带回了留影石。” 鸿达至尊说着,面上适时的带上些许不忍,是为她那些死去的亲卫们。 但是她还是将手中的留影石打开,留影投射在了大殿之中,众人一同看去,顿时纷纷抽气,连温蓉蓉也“嘶”了一声。 是一个山洞,洞穴之中先是一片漆黑,但是很快拿着留影石的人将一颗明晶球丢向了洞穴深处,短暂而全面的照亮了整个洞穴的全貌。 偌大的洞穴,石壁全都是血灵石,只是看上一眼,就足以令在座的各位咋舌。 不过紧接着就是石洞里面传来了魔兽密集咆哮的声音,而后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温蓉蓉心都跟着提起来了,这录制留影球的人,十有八九是没了。 鸿达至尊似乎也不忍再看,将留影石收起来了。 众人议论起来,连他们身后跟着的侍从和婢女都变了脸色,现如今灵石何其珍贵,连灰灵都是极其难得,这么多的血灵石在魔兽的领地,看上去简直像是一整个血灵矿。 众位可都是当家做主的人,这几年被温蓉蓉灵器给掏得个顶个囊中羞涩,乍一见了这血灵石堆砌的山洞,怎么会不震惊。 南荣元奚也故作震惊,只是心中飞快闪过数不清的计较。 温蓉蓉倒是不用装,她本来就见钱眼开,比别人还像没见过世面的。 鸿达至尊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色,哪怕是空门之中的佛宗燕容肖,也难免动容。 他自己可以四大皆空,但是宗门不能,他大可以关闭渡生谷一心参禅修炼,但身在乱世,又怎能真的置身事外。 宗门弟子要济世救人,那也是要数不清资本的。 若非如此,燕容肖也不用整日起早贪黑地炼丹换钱了。 涉及了血灵石这样的珍贵之物,众人的反应,显然也让鸿达至尊满意了。 只有南荣元奚观察着这血灵石山洞的位置和血河不远,总觉得事情有蹊跷。 “想必各位也看到了,山洞之中有血灵石,说不定是血灵矿,也有数不清的妖魔兽,皆为高境大魔,我派去的亲卫只有一人重伤归来也不治身亡。” 鸿达至尊说,“我怀疑这些大魔,是依赖灵石而进境生智,才变得如现如今一般棘手。” “可魔兽向来惧怕灵气,又怎能凭借灵石进境?”这一次开口的乃是穷极阙的公山B。 公山B宗门也在海潮国,算是同鸿达至尊最亲近的一个,他有此一问,众人纷纷看向他。 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谁又知道他是不是鸿达至尊的提线木偶呢? 鸿达至尊却摇头说,“我最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是石妖身上的灵石难道不是个佐证吗,佐证了魔气和妖气也可以并存,他半身化为血灵石而已,已经让我们死伤惨重。” 鸿达至尊又说,“那么多妖魔兽都开始进境,烛龙谷人族士兵早已经无法抵抗,其他的妖族军修真者军队还有稀少的魔族军,每天疲于奔命,到处乱跑……” “诸位,”鸿达至尊叹息一声,此时此刻,面上是真真切切的忧国忧民,“这样东奔西跑和妖魔兽斗智斗勇的状态,还能维持多久呢?” “一旦烛龙军防线彻底崩塌,海潮国首当其中会沦陷。” “高境妖魔若只如现在三五成群倒也好,若是如碧脑麟一般形成兽潮,我们根本无法抵抗。” “到时候我只能将余津都城大部分臣民转入海潮国皇宫之后的地宫,那是历代先皇的陵墓,在危急时,也是臣民们最后的避难所。” 温蓉蓉看着鸿达至尊,到现在才看出一点她作为四国至尊的气势。 她说,“而一旦海潮国防线崩塌,在座诸位的国家自然无法幸免。” “就算高境妖魔尚且没有那么庞大的数量,也马上就要入冬了,冬季来临兽潮必然也会随之而来,到时候烛龙军既要面对低阶兽潮的侵扰,还要对付高境有智的妖魔兽,” 鸿达至尊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到那时,人族士兵必然大批量死亡,烛龙军相互配合之势势必被撕裂,诸位宗主,你们门中还有多少弟子能够送上这无休无止的战场之上?” “你们的国家还有多少青壮男丁能够经得起有去无回。” 温蓉蓉眨了眨眼,鸿达至尊说的这些话,倒确确实实是真的。 海潮国的防线早晚要破的。 原剧情她看到的地方,就是山河破碎,腐朽的制度和等级被打破,而南荣元奚,会是建立新制度,寻求各族新制衡的王者。 可是现如今剧情早已经偏到了妈不认,鸿达至尊这番言论,但凡有两分是真的为各国着想,温蓉蓉都能原谅她用温泽阳逼迫她来海潮国的事实。 不过她从来不擅长去分辨人心,因此不敢妄下结论,看了一眼丝毫不曾被鸿达至尊这番言论震动的南荣元奚,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老老实实坐着了。 “至尊的意思,是要再度派人进入魔兽领地查看魔兽异化的原因吗?”被炸了一下就一直安静坐着的齐满月开口问道。 “那是势在必行,”鸿达至尊说,“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这么多年被动地等着兽潮来,等着兽潮退,我们死在兽潮之下的兵将已经够多了。” 她态度并不慷慨激昂,却每句话掷地有声,“我此次发出仙羽令,召集诸位宗主,便是要同诸位宗主商议此事。” “魔兽领地凶险非常,但是若我们一直龟缩,等待我们的只有灭亡。” 鸿达至尊一个个看过所有人,说,“现如今首要的是查清魔兽进境异化的原因,若真因为那个堆满血灵石的山洞,甚至是一整个血灵矿,我们必须阻止,也必须将这血灵矿掌握在我们的手上。” 她说的是我们,不是我,从开始说正事,她从没有说一句唯我独尊的话,将姿态放得极其低,平视众位宗主而不是俯视。 她边说,边看到温蓉蓉的时候,温蓉蓉和她对视,看不出她内心的真实和虚假,到底是为国为民,还是别有所图。 但是这一番话没给众人任何拒绝的机会,给他们的选择都是促销手段里面的你买两个还是买三个,而不是你买不买。 温蓉蓉不能断定她的善恶,却已经能断定她这样一个人,绝不会是一个痴情种子。 传言不符。 玩心术的都心脏得很,一个人就那么多心思,用在别的地方了,就放不下情爱。 “可是至尊也说,魔兽领地凶险非常,您的亲卫都有去无回,我们宗门之中的长老但凡事骁勇善战者,全部都在烛龙军中苦守防线,” 迎春聊起了正事,半点没有媚色,那双桃花眼居然带着些许凌厉之色,“若是抽调去深入魔兽领地,且不说能不能活着回来,烛龙谷防线谁来守?这无异于本末倒置。” 她一说完,诸位宗主纷纷点头,温蓉蓉也跟着随波逐流,看向了鸿达至尊。 鸿达至尊居然也点头,说,“烛龙军中现有的人自然一个也不能动。” 鸿达至尊深吸一口气,看向在座的诸位,“魔兽领地虽然是个吃人的地方,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去无回。” 温蓉蓉心头狠狠一跳。 鸿达至尊便说,“南荣少将军就在那里存活了整整四个多月,诸位忘了吗?” 她这话音一落,连南荣元奚一直未变的神色都变了,微微蹙起了眉。 而鸿达至尊却又说,“我的意思,是烛龙军的将士们继续坚守防线,由我亲自带队,和在座诸位带着贴身护卫,进入魔兽领地去查看魔兽异化的原因。” 此话一出,顿时大殿之内再度寂静无声,片刻之后最先提出异议的,居然是佛宗宗主燕容肖。 “至尊坐镇海潮国,人如战旗,怎可轻易离开进入魔兽领地涉险?” “我做至尊这么多年,前些年一直沉湎于夫君逝世的伤痛,” 鸿达至尊微微红了眼眶,“我愧对尊位,前些时日大彻大悟,逝者已矣,我又怎能看着我的臣民们因为妖魔兽遭受同我一样的苦痛?” “爱人离散,亲人伤病,”鸿达至尊说,“我再也不想看到了。” 她慷慨激昂地用搞促销的套路说了一堆,现在又开始煽情了。 温蓉蓉看她的眼泪,想到了鳄鱼的眼泪。 她绝对不爱她什么劳什子的夫君。 不为情,若为天下值得敬重,若为血灵石肯亲自前去涉险没打算坐享其成,倒也不至令人厌恶。 “可魔兽领地不仅凶险,我们更是一无所知,”生死斋嵇若说,“我们贸然进去,就是无头苍蝇,纵使诸位身怀绝技,也敌不过兽潮辗轧。” 温蓉蓉想到了自己手上的地图,是南荣慎绘制,精细无比,但她没有拿出来的打算,且看南荣元奚如何说。 正看向南荣元奚,突然大殿之外远远走来一个人,一身纯黑色铠甲浴血呈现暗红色,手中提着头盔,腰带长剑,步步落地有声,气势如虹。 随着他逐渐走近,温蓉蓉笑起来,她大哥就是帅! “诸位宗主夜安,我来迟了。” 温泽阳进殿之后,并没有入空着的席位,而是神色淡淡站在门边上。 他一身血气重到才进门已然弥漫开来,鸿达至尊连忙对身侧一直垂首站着的云无常说,“快带温宗主去后殿洗漱下。” 云无常带着温泽阳去了后殿,鸿达至尊笑着对众人道,“诸位无需担忧关于贸然进入魔兽领地的事情,我们自然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说着,看向了门边,似乎还在等什么人。 “地图还未到,我们先商议此次深入魔兽领地,诸位要带多少人吧。” “温宗主身为烛龙军主将,怎能深入魔兽领地?”一直沉默的南荣元奚开口。 鸿达至尊作势思考,片刻后道,“温宗主确实不能擅自调离,他手下掌了三军,责任重大。” 鸿达至尊说着,看向了温蓉蓉,“可是温宗主代表的是虚罗门,若他不去,未免有失公道。” 温蓉蓉心道,果然啊,冲着她来的。 见温蓉蓉不接话,鸿达至尊又说,“温楼主同温宗主乃是兄妹,原本由你代表虚罗门倒也不是不行,可是……温楼主一介凡人,去了魔兽领地怕是也只是累赘。” 温蓉蓉哼笑,“我去不去你说也不管用啊至尊,你也说我一介凡人,你要我去了,你保护我吗?” “我要是死在魔兽领地,我楼内大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再者说了,”温蓉蓉说,“我虽然人不能去,但你们深入魔兽领地,总要武器吧?” “你们出人我出灵器,也很公平不是吗?” 众人无人反驳,在他们眼里温蓉蓉确实没有灵器管用。 鸿达至尊也没有反驳,只说,“可你要出多少灵器,才能代替虚罗门和十宫楼两宗?” 温蓉蓉想咬她,怪不得她坐那么远,要不然她身上今个绝对少不了牙印。 不过还没等温蓉蓉再说什么,大殿之外又传来了一阵声音。 鸿达至尊亲自出席相迎,声音不大不小道,“地图到了。” 然后温蓉蓉便看到了月下被人推着过来的人,赤金色的面具在两侧婢女明晶球的映照下,几乎瞬间便刺伤了温蓉蓉的眼睛。 她霍然起身,攥紧了拳头,南荣元奚也冷下了脸。 鸿达至尊亲自推着她口中的“地图”进来,轮椅辗轧在地上的声音,让温蓉蓉周身的血都直冲脑门。 她怒不可遏地一脚踢翻了面前小案,一把抓下头顶一柄长簪,快步走到鸿达至尊的身边,看了一眼轮椅上坐着的人,问道,“你怎么来了!” 转动轮椅就想跑(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薅我头...) 温蓉蓉其实一直都是个好脾气, 她心大,很多事情都不往心里去,总抱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态。 但是当她看清了被鸿达至尊叫做“地图”的南荣慎, 被她推着进了殿内, 温蓉蓉从没有过的愤怒了。 她瞪着南荣慎问他为什么来, 却心中如何不明白, 自己到了海潮国才仅仅三天,从图东都城到这里,日夜兼程也要二十几天。 也就是说,她和南荣元奚一走, 鸿达至尊便将南荣慎带离了图东都城。 说不定一路上就跟在他们的后面, 温蓉蓉简直气血攻心,她一整晚上都在看南荣元奚的面色行事, 但是这会儿她不想看了。 于是她直接一把拉过南荣慎的轮椅, 原地转了一圈之后一脚蹬在轮椅上,把他蹬向南荣元奚那边, 然后手中长簪直接朝着鸿达至尊扔去―― 这长簪之上符文满刻,乃是让人身形减慢速度的灵器,虽然只是减慢一些,且在鸿达至尊这种大能身上, 更是大打折扣。 但是就减慢那么一时片刻也够用了。 温蓉蓉抛出长簪的瞬间,低喝一声,“不想死得都给我躲远点!” 然后从乾坤袋中摸出了旋羽弩,直接朝着鸿达至尊射去。 这旋羽弩,可不是在外售卖的那些东西能够比的, 这是温蓉蓉自用的,是她保命的玩意, 威力可想而知。 殿中诸位自然也知道这旋羽弩的威力,于是众人一哄而散,居然没有一个在鸿达至尊身边护着的。 第一支箭/矢极速破空而去,箭头在半空中炸裂成花,直直朝着鸿达至尊身上射去的时候,箭/矢的呜呜声就像是催命音。 但是鸿达至尊修为高深,温蓉蓉知道她已经达到了地重开海境修为,不可能被她这一击而伤。 但是温蓉蓉端着弩,面色肃冷,在第一支箭/矢轻松被躲过之后,第二支第三支,用迅疾到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鸿达至尊躲避的方向射去。 “砰!砰!砰!砰!” 灵光四处炸裂,炸裂之处无论是门窗桌椅,甚至是这鸿达大殿的石柱,全部被箭头的威力炸成飞灰,溅落在地上的毒液滋啦啦地腐蚀着周遭的一切,一股浓郁的酸味呛进众人的鼻子。 众人面色微变,这等凶悍的旋羽弩他们从未见过,他们掩着鼻子再度躲远一些,看着温蓉蓉的眼神变了又变。 但是正如先前他们都不曾阻止温蓉蓉和齐满月的冲突一样,现如今更无人阻止温蓉蓉对着鸿达至尊动手,说白了,他们心中对于这个至尊,早就没了半点敬畏之心。 而温蓉蓉出手迅疾得根本不像个凡人,她经年累月的试炼灵器,又因为身上驭灵契的融合,身体各个方面都得到了加持,她此刻简直像一个冷血无情的猎手,将放空的旋羽弩扔在地上,又从袖口乾坤袋当中拿出了旋羽箭。 搭弓射箭的速度丝毫不逊于连发的旋羽弩出箭速度,整个大殿几乎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被炸成了废墟,连鸿达至尊的座位都被温蓉蓉炸的四分五裂。 鸿达至尊身形肉眼难以捕捉,但这么密集的攻击之下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温蓉蓉似乎根本不需要去捕捉她的方位。 但是每支射出去的箭,总能够险险擦着鸿达至尊的身边,有的箭头炸裂的灵火甚至能撩到她的法袍。 这可不是一个凡人与一个地重开海境高手的对决。 众家宗门宗主的面色变了又变,尤其是之前和温蓉蓉起冲突的齐满月,面色青青红红,温蓉蓉方才若是用这弩/箭对她出手,她就算不死也去半条命。 各宗宗主慢慢都退到了同一个角落,而南荣元奚拉着南荣慎的轮椅,也在角落看着,南荣慎一错不错看着温蓉蓉,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连南荣元奚也不由得被她这一手给震的呆了呆。 “这是凡人?”生死斋嵇若裹着自己的黑袍,啧啧道,“十宫楼楼主这么大的脾气啊,这还在皇宫呢就和至尊动手……” 其余众人都不接话,倒是南荣元奚低头问南荣慎,“可是她令人胁迫你来的?” 南荣慎摇头,看着温蓉蓉,完好的那半边面色凝重,欲要操纵轮椅上前,却被南荣元奚拽住了。 温蓉蓉和鸿达至尊斗得天昏地暗尘屑飞扬。 鸿达至尊并没有还手,一直在到处躲避,像个被拴住了脚的飞鸟,即跑不了,也让猎人射不到。 离奇的是站在大殿后面的,以云无常为首的她的亲卫,没有任何一个上前护着鸿达至尊。 而洗漱好了站在云无常身边的温泽阳,也只是面色深沉地看着自家小妹怒火冲天的和鸿达至尊动手。 一直到温蓉蓉旋羽箭也射光了,整个大殿残垣断壁,连天顶都被炸出了窟窿。 温蓉蓉看着鸿达至尊只是衣袍稍乱地落在不远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了目前她手下妖奴炼制出的最高品阶的灵流弹。 两只手抓出四个,这四个,能把这皇宫炸掉大半。 这一次鸿达至尊的面色变了,“温楼主莫恼,你何不问问你夫君缘由,再来与我分辩,这鸿达大殿被你毁成这般模样,你还不消气吗?” “我问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中不清楚吗?” 温蓉蓉站在大殿正中央,唯一一块算是完好的地方,冷声道,“你做的时候,便该知道我会恼啊。” “我生平最恨旁人拿我家人威胁我,你做了一次,我谅你忧国忧民迫不得已,”温蓉蓉说,“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 她嗤笑一声,“你不想活了,我送你上西天,反正这海潮国,我看有你没你都一样,你在殿内龟缩不出整日哭坟那些年,各国反倒好得很。” 她说着不再废话,直接一颗灵流弹朝着鸿达至尊扔了过去,“轰”的一声,整个大殿都颤了颤,这东西杀伤面积太大了,是很难躲过去的。 饶是鸿达至尊有开海境的修为,也难以躲避,因此她并没有躲避,而是直接以灵力护体,生生受了这一下。 这一下她心口一震,喉间涌上了些许腥甜,天顶彻底坍塌,鸿达至尊也再不顾什么风范,直接在四溢的烟尘和灵光中暴起,掌心运起凶悍灵光,朝着温蓉蓉迎面拍来―― 这是杀招,就像温蓉蓉也不跟她留手一样。 “蓉蓉!”南荣慎要上前,奈何南荣元奚拉着他的轮椅,他总不能爬过去。 而除他之外,其余的人,包括温泽阳都分毫未动。 温蓉蓉自然是避不开这一招的,她就没想着避开,她身上穿着的戴着的全都是灵器,温蓉蓉胆子小,她怕死,所以她十宫楼,做得最好的不是攻击灵器,是护身灵器。 她穿了一身,掉进天堑的龙焰深坑都不一定死,等的就是鸿达至尊靠近,不靠近杀伤力怎么能大? 她打算用“同归于尽”一样的招式,在她和鸿达至尊离得最近的时候将手里三个灵流弹一起引爆,炸不死她也让她半身不遂! 但是谁料到还未等鸿达至尊满含怒意的致命一掌拍到温蓉蓉的肩头,突然间“嗡――”的一声,温蓉蓉身上的驭灵契感知到了主人的危险,陡然间从身体内弹出。 赤金色的妖纹组成了道道环纹,嗡嗡震颤着从温蓉蓉的头顶一直环绕到她的脚底,如同牢不可破的赤金铠甲,何止刀枪不入,简直金钟罩体。 将已经飞至温蓉蓉身前的鸿达至尊弹飞了出去―― “哐!哗啦啦――”是人体生生撞塌了后殿的墙壁。 “噗!”是鸿达至尊伏地不起喷血于地面的声音。 温蓉蓉和墙壁坍塌之后,站在后殿的温泽阳对视一眼,温泽阳对她拱了拱手,是那种抬着双臂的,军将之间最高礼仪。 温泽阳身侧站着的云无常看了温蓉蓉一眼,似乎是笑了下,然后带着人去搀扶鸿达至尊。 温蓉蓉眨了眨眼,还有点懵,除了眉心热热的,她完全在状况之外。 她手里还捧着没来得及使用的三个灵流弹,她身上的珠钗环佩法袍束带,都好好的并没有被触动。 十宫楼的每一个灵器,在最开始做出来,都是经由她之手,她亲自测试威力,所以她了解每一件灵器的作用和极限。 但是在什么都没有触动的情况下,刚才从她身体里弹出来的那是什么? 十宫楼难不成新做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护身灵器? 温蓉蓉眨了眨眼,南荣慎操纵轮椅灵巧地越过障碍,到她的身边,拉住了她手腕,“蓉蓉……” 温蓉蓉垂头看了他一眼,那种状况之外的状态终于恢复。 她把灵流弹收起来,手抓着南荣慎的手捏了下,放开他后朝着被扶起来的鸿达至尊走去。 温蓉蓉从来不是个跋扈嚣张的人,哪怕当年她才醒过来,应该模仿原角色的行为举止,她也没能强迫自己嚣张肆意起来。 但是今次鸿达至尊确实反反复复触碰到了她家人这个底线。 她不敢想象南荣慎是怎么来的海潮国,家中虽然有妖奴山庄也有虚罗门弟子,但她二哥和母亲都只是普通人。 她问都不用问,就知道南荣慎为什么会来。 只要有鸿达至尊的人找到他,刀山火海,他都会跟着走,怕他们伤害她二哥和母亲,他怎么敢不来? 所以温蓉蓉这一次是真的起了杀心,才会用那种“同归于尽”的方式,也要让她在威胁到自己家人之前先付出代价。 不过灵流弹没有用上,温蓉蓉不知道方才从自己身体里弹出的是什么。她现在也没工夫去理会,待到回去山庄再问阏逢便是。 温蓉蓉走过一地狼藉,走到鸿达至尊的面前,她盘膝打坐,嘴角还不断地溢出鲜血,她的亲卫围绕在她身侧。 感知到温蓉蓉走近,她睁开眼看着温蓉蓉的眼中却并没有恨意,甚至没什么狼狈,只声音有些不稳地问,“温楼主可出气了?” 温蓉蓉看她身上像被鞭子抽了一般,出现道道烧灼的痕迹,胸口一处最严重,伤处皮开肉绽,她胸好平…… 确实很解气。 温蓉蓉站在一块被炸碎的座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鸿达至尊,说,“我脾气一向很好,如果你不逼我现身,我可以一辈子龟缩不出。” 鸿达至尊笑了笑,似乎对温蓉蓉这番话很不屑。 温蓉蓉知道每个人的脑袋褶皱都不同,因此并不为她和鸿达至尊说不通而恼怒。 她只说,“你身为至尊,我愿意叫你一声至尊,但是你若再敢招惹我,我不介意亲手把你从至尊之位拉下来踩进泥地里,我说到做到。” “可你知道我说得没错,若不查清楚魔兽异化的原因,我这至尊做不做又如何?” 她到现在,还在说这样的话,温蓉蓉皱眉看着她,真的怀疑她是为了天下苍生才这么不择手段了。 鸿达至尊又提高一些声音,嘴角带血地同殿中各宗主说,“我还是会按照和诸位的约定,亲自带队进入魔兽领地。” “我可以承诺,若当真令魔兽异化的根源是血灵矿,待到血灵矿夺回,诸位宗门自可平分,我半块不取,如何?” 各家宗主已经都从刚才躲避温蓉蓉和鸿达至尊斗法的角落出来,站在破败的殿门门口,闻言面色顿时微变,这个条件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温蓉蓉皱着眉,鸿达至尊又抬眼看向她说,“温宗主也不必恼怒,我并未威胁定南侯。” “我身在海潮国,你的妖族军也在海潮国,我怎敢相隔几千里去迫害你的家人。” 鸿达至尊按着心口咳了两声说,“你可以问问定南侯,是否是我逼迫他来……” 温蓉蓉回头看向南荣慎,懒得再跟鸿达至尊说什么,只说,“你可以随意狡辩,我若是信了算我输。” 她说着转身欲要离开,鸿达至尊又说,“温楼主身怀上万妖奴共命契,已然融合成了如此强悍的护身阵,你难道真的要至天下于不顾,如你所说,终身龟/缩在十宫楼中不出吗?” 温蓉蓉脚步一顿,温泽阳眉头蹙起,看向鸿达至尊面色不善,她这便是在逼温蓉蓉。 虽然驭灵契融合是真的,可也改变不了温蓉蓉只是个没有灵力凡人的事实,进入魔兽领地,她依旧危险非常。 而温蓉蓉闻言却脚步一顿,转身看着鸿达至尊道,“你说什么?” 鸿达至尊还未等回到,大殿之外,传来一阵喧闹,接着便是数不清或身着铠甲,或化为原形的妖奴,冲破了这海潮国皇宫的守卫,赶到了大殿门前。 为首的正是阏逢。 看到温蓉蓉安然站在一片废墟之上,抬手示意身后妖奴暂且停下。 温蓉蓉看到他们眼中闪过惊讶,他们今夜都被温蓉蓉派去辅助温泽阳守各方防线了,怎会聚集在一处? 鸿达至尊继续道,“你看,他们通过神魂守护阵感知到了你的危险,这就来救你了,而我甚至没有伤到你分毫。” “想必在场诸位宗主,无人有温楼主这个本事吧。” “再者说但就温楼主先前那用箭/弩的能力,我这样的修为尚且应接不暇,” 鸿达至尊说,“温楼主这可不是一个凡人能有的身手,即便是常年征战的军将,也未必有温楼主的箭法精准迅疾。” 温蓉蓉不知道什么驭灵契融合的事情,但是她也懒得争论了,到现在看来,这一趟魔兽领地势在必行。 温蓉蓉看向南荣慎,很多话都要回家去问。 她闹也闹了人也伤了,鸿达至尊自称放弃血灵石,言语间只为苍生,却拿着她的能力对她步步紧逼,诸位宗门宗主都看着,她不可能不给个态度。 她顿了顿,开口说,“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至于进入魔兽领地一事,我会提供灵器代替虚罗门,至于十宫楼……我自己会去。” “蓉蓉!” “蓉蓉!” 开口的是温泽阳和南荣慎,温蓉蓉跳下了残破石块,快步走到殿门口,对着阏逢挥手,“回白马山庄去等着我。” 阏逢点了点头,迅速带着宛如逼宫的上百大妖消失。 温蓉蓉推着南荣慎,朝着外面走的时候才小声抱怨,“你都不方便,你说你折腾什么啊……” 南荣慎抿着唇没有吭声,诸位宗主本来对鸿达至尊就没有几分敬畏,再见她被温蓉蓉这个凡人给伤成这样,这几分敬畏之心也没了。 连招呼都不打就各自散去。 其实何止是宗门宗主对鸿达至尊没有敬畏,这天下其实早就变了。 在温蓉蓉低价开始向普通百姓甚至是妖奴售卖灵器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上的阶级便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被惹急的平民,本来就算是被杀了全家也不见得能近得了仇人的身,但是有了灵器,他们可以轻易报仇雪恨,哪怕最终跑不掉,但至少可以鱼死网破。 这种事情多了,贵人们早已经不敢肆意而为,更遑论残杀现在已经有人招揽接手的妖奴和半妖。 这个世界在悄无声息也剧烈非常地变化着,宗门宗主们的那点仙术不再是百姓们追崇妖奴们畏惧的能力。 修真的宗门尚且也需要绞尽脑汁地搞钱买灵器,他们本来还对鸿达至尊的开海境修为有些忌惮,现如今一看,还不如一个灵流弹。 鸿达至尊的威信在今夜轰然破碎,至此,温蓉蓉的十宫楼,隐隐成了各宗之首。 主要是她有灵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此刻,温蓉蓉正坐在马车上,看着南荣慎运气。 但是要说真的生气,她又能理解他,毕竟鸿达至尊的人虽然没有真的以她家人威胁,南荣慎也不可能让她威胁,那就只能来。 再者说他一个无法站立行走的人,有什么资格和鸿达至尊的人讨价还价? 在南荣慎的眼中,温蓉蓉再有什么共命契融合的神魂护身阵,再怎么箭术卓绝,她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保护的人。 而在温蓉蓉眼里,南荣慎就算坐轮椅也打得过大部分人族甚至是修士军将,他就是个站不起来的弱势之人,老实在家待着才对。 想把对方护在羽翼之下这件事,他们难得默契统一,但正因为如此,他们现在闹起了小别扭。 南荣慎其实也不光是因为鸿达至尊的威胁来的,他始终放心不下温蓉蓉,从她走开始,到南荣慎跟着鸿达至尊的人追在她身后,期间的那两三天他在家中根本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太担心了,见不到她也太痛苦了。 南荣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这么离不开一个人,说依赖也不准确,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谁。 因此见到了温蓉蓉,温蓉蓉生气了,他也不跟她犟嘴,只是静静靠着晃动的马车车厢看着她。 温蓉蓉说来说去就是担心他,被他眼神看得受不了,叹了口气,瞪着他,“反正你不能去魔兽领地。” “我了解那里的一切,我去最合适。” “有地图就够了,你这样子能有随身带着地图方便吗!” 南荣慎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抿着唇不说话了,侧脸线条因为咬牙绷得紧紧的。 温蓉蓉知道自己说话伤着人了,可是她说的是事实啊,南荣慎这样确实不宜跋山涉水,她决定他实在不听话,就把他像当初才救回来的时候一样,锁在白马山庄,反正那锁还在呢。 “鸿达至尊给我准备了一个坐骑,”南荣慎突然说,“是一头开了灵智的虎妖,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和它缔结了坐骑契约,适应了好久。” 南荣慎看向温蓉蓉,说,“我不会拖大家的后腿,我能帮上忙,”我能保护你。 他吸了一口气,语气软了些说,“我了解一切的妖魔兽,我知道魔兽领地每一处藏身之地,我比地图要厉害多了,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温蓉蓉当然知道南荣慎的能耐,也知道他比地图厉害多了,但是关心则乱。 她脑子乱糟糟的,完全不想让南荣慎去,但是为什么不想让他去……她又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因此她只是闭着眼靠着马车车壁不说话了。 两个人几乎没有吵过架,这一次也不算吵,只是因为担忧彼此意见有了分歧罢了。 可是两个人都难受得要死了一样,温蓉蓉回到白马山庄之后逃也似得下了马车,去同妖奴们开会。 南荣慎则是被妖奴推着去了他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温蓉蓉开了个会才知道自己身上驭灵契融合了上万妖奴的神魂,这些神魂是这世上最坚硬的铠甲,并且不是第一次被触动了,只不过从前都只是将要弹出便危机解除,她没有发现罢了。 妖奴们也是因此感知到了她的危险,才会逼宫似的冲进海潮国皇宫去救她。 温蓉蓉高兴极了,这不就是真的金钟罩吗?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 不过她的高兴没能持续多久,回屋子休息的时候,她的那间房正在南荣慎隔壁,她发现南荣慎屋子的烛光还亮着,他没睡。 温蓉蓉在他屋门外转了好几圈,最终没有进去,她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不知道怎么说,要说什么呢? 最后她选择回自己的房间洗漱好蒙起大被睡觉了。 南荣慎则是一直到灯烛都燃尽了,也没有休息,他实在是忍不了,转动着轮椅到了温蓉蓉的房门口。 守门的妖奴见到他还贴心地把他给推屋里去了。 南荣慎在温蓉蓉屋子门口,手指抓着轮椅几度指节青白,最后叹息一声,慢慢转动着轮椅到了温蓉蓉床边。 温蓉蓉睡得正沉,梦境缭乱,自从不小心吃了云无常一缕烟之后,她的梦境精彩得堪比电视连续剧。 上演的是一出一出她从未见过的波澜壮阔的画面,在那些画面里,她总是会缩小,总是坐在云无常的肩膀上。 她看到数不清的兵甲,看到壮观无比的大树,看到暗潮汹涌的大海,看到经年不息的烈焰熔岩,看到遍地赤沙一望无际。 也正因为这些梦境,她半夜三更总是会惊醒,平均一晚上两三次,起身尿个尿回去梦境还能接上。 今晚她也没有例外因为梦见自己掉入海中惊醒,然后狠狠抽气之后惊坐起,就看到了床边正抬手偷偷摸她头发的南荣慎。 南荣慎本来就是偷着来的,两个人闹别扭还没好呢,温蓉蓉冷不防这么坐起来睁开眼,他吓得猛地缩回手,转动轮椅就想跑。 温蓉蓉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声音带着才睡醒得低哑,“你要不要这么记仇,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薅我头发?” 谋杀亲妇(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温蓉蓉对头发很在意, 毕竟她曾经有过因为化疗导致秃头的历史,因此她平时非常地注重头发保养。 睁开眼睛的时候南荣慎正在摸她头发,她突然坐起, 南荣慎自然收手不及, 把温蓉蓉头发扯了下。 于是温蓉蓉第一反应, 就是南荣慎半夜三更不睡觉, 专门来薅她头发。 但是随着意识清醒了,她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南荣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但她揪住南荣慎的衣袖不让他走, 南荣慎的表情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慌张得毫不作伪。 温蓉蓉笑着打了个哈欠, 看着外面乌漆麻黑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打完了哈欠泪汪汪的眼睛看向南荣慎, 恢复了神智和正常状态。 她松开了南荣慎袖子, 看了一眼他连外袍都没有解开,明显是一直都没有睡, 问道,“睡不惯?还是找我有事情?” 南荣慎第一时间没能跑得了,现在跑了更奇怪,但是他又屁事儿没有, 就是想要来找她而已。 可这算什么理由?这要怎么说? 于是他在温蓉蓉询问的视线下,含糊“嗯”了一声。 “嗯什么?”温蓉蓉笑起来,“嗯的是睡不惯还是找我有事?” “……睡不惯。”南荣慎说。 温蓉蓉盘膝坐在床上,侧头看着南荣慎,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像是长了小毛边一样, 软乎乎痒痒得舒服。 “你睡不惯,所以半夜三更的薅我头发把我弄醒, 你不睡也不让我睡是吧?” 南荣慎动了动嘴唇,无法辩解,看了温蓉蓉一眼,又很快挪开视线,憋了半晌又闷闷,“嗯”了一声。 温蓉蓉啧了一声,“你还挺霸道。” 她嘟囔着掀开被子下地,身上只穿着薄薄中衣,内里又没有穿胸/衣,按理说这样子是无法见人的,尤其是男人。 但南荣慎现在在温蓉蓉的眼里,就不是个男人。 毕竟南荣慎亲口说的,他已经下肢无觉不能人道了,两人之前一起泡澡都多少次,温蓉蓉很难对他生出什么戒备心理。 她就这么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到南荣慎对面,在他的轮椅前面蹲下,双手扶在南荣慎的腿上,捏了捏,“我看看怎么睡不着……是腿疼吗?” 南荣慎左腿大腿以下空荡荡,右腿倒是还完好,温蓉蓉这一双手,一只按在左腿大腿上,一只按在右腿膝盖上,他整个人都跟着颤了下。 分明没有很多的感觉,可他看着温蓉蓉的手轻轻地揉捏起他残废不全的双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温蓉蓉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眨了眼睛,眼中水雾迷蒙,“红灵石支撑适应得不太好是吧,我会让祁怀梦再重新换成红黄灵石混着的试试……” “多久没有换支撑骨架了?”温蓉蓉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仰头看向南荣慎,手还在他的腿上力道合适地按揉。 她蹲在地上,十分没有形象,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显得非常亲昵随意。 正常人被吵醒了,好吧也不算是南荣慎吵醒,是她自己做梦吓醒的。反正不管怎么醒了,都是要难受的,甚至很多人会有脾气。 温蓉蓉性子一直都很好,她倒是没有起床气这东西,哪怕半夜真的被谁揪着小辫子弄起来聊天,她也不会生气。 尤其这薅她头发的人还是南荣慎,温蓉蓉对于南荣慎,总是格外有耐心的。 “来的时候换的。” 南荣慎看着她眼中的困意,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哪里也不难受,不该骗人,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这么矫情的人? 但他真的挪不开视线,也不想解释,他这一辈子,活到了如今,没有人这么对他视若珍宝,事无巨细到如此地步。 他哥哥爱他护他,可是哥哥倒不会温柔至此,不会半夜三更地被弄醒之后,这么轻易地就被他骗过,哥哥总能够一眼看出他的意图,他幼时的撒娇都像是胡闹。 南荣慎抬起手,在温蓉蓉迷惑的视线里,把手按在了她的头顶。 他的大掌能轻易地按住她整个头顶,温蓉蓉蹲在地上眨了眨眼,便感觉到了一股暖流从头顶灌入。 她几乎是瞬间就软了膝盖,怕坐在地上脏,就撅着扑到南荣慎膝盖上,舒服地哼出了声。 梦境里面腥咸冰冷的海水带来的感觉,瞬间离她远去,温蓉蓉眯着眼攀着南荣慎的腿,被暖流烘得微红着脸,头枕在他的腿上哼哼,像个肚皮被挠得爽了的小猫儿。 温蓉蓉觉得南荣慎八成心里有什么疾病,不然为什么半夜三更的又是把她弄起来,又是给她来个灵光盖顶? 但是她觉得有点病也正常,毕竟好好一个威武无敌的大将军,被摧残成这样子,说心里不难受没点阴暗想法这也不现实。 这世界上没有心理医生这个职业,温蓉蓉也辅导不了,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至于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别人睡……行吧,他只要不咬人就行。 她不能理解南荣慎心里的纷乱和迷惑,就像南荣慎不能理解她的很多想法一样。 两个人从认识到如今,从来没有对上信号过,但就是这种情况下,居然也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温蓉蓉不知道南荣慎突然给她传送灵力,是因为他现如今只剩这个她还比较喜欢,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嘴又笨,说谢字觉得太过轻浮。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感谢她。 温蓉蓉舒舒服服毫无抵抗地被灵力灌体,哼哼唧唧得浑身都快蒸出汗了,这才睁开微眯的眼睛,透红的眼尾自下而上地对着南荣慎眨了眨,说道,“好了,别弄了……” 南荣慎手一抖,险些一收掌心把她脑袋给捏碎。 她不知道自己那模样可比莲梦宫的迎春宫主还要媚色无边,南荣慎哪受得了这个,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儿了,有些粗暴地捏着她的后颈把她从他的腿上拎起来。 然后说,“你快睡觉吧,我也去睡了。” “不疼了?”温蓉蓉被能够轻而易举捏碎铁鳞虎鹫脊柱的大掌,扼住后颈这样的命门,居然毫无危险意识。 “你那屋子不是睡不惯吗,不如就在我这里睡?” 温蓉蓉这床大得很,铺得也很厚,还是最好的黑羽鹤绒毛填充的被子,反正也足够大,一起睡没什么。 她心里面上都坦荡荡,南荣慎却听得耳朵烧起来了。 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看温蓉蓉,得赶紧离开这里,他甚至连面上的表情都是冷的,但只要仔细看一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冷淡之下,满是无措慌张。 南荣慎转着轮椅跑了,温蓉蓉挠了挠头,心说这人还真是心理不正常了,她以后得多关爱他一点,可别想不开再走上什么邪门歪道…… 温蓉蓉扑回自己的床上卷着被子又睡了,这一次居然是这么多天唯一一次没有做梦,不知道是南荣慎的灵力作用,还是他这个人的出现本身就是能够镇住一切的杀神存在。 反正温蓉蓉一觉睡到大天亮,神清气爽地起来,洗漱好在院子里面发现了好多妖奴围着远处的演武场叽叽喳喳。 温蓉蓉清早上没有找到南荣慎,以为他先去饭堂吃饭了,她有点饿,但是更好奇这些妖奴都在看什么。 凑近了一些听到了一声什么动物的低吼,温蓉蓉以为她手下妖奴又化为原形厮打呢。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反正她手下的妖奴,基本上只要不出去作恶,不把白马山庄给拆了,温蓉蓉从来不管他们怎么疯,怎么释放妖性。 有时候她碰到了打得比较精彩的,还会在旁边加加油吹吹口哨,反正大多都是切磋,不会出格。 今次这么多人围观,温蓉蓉一靠近,妖奴就给她让出了位置,温蓉蓉还没看向场中,就问道,“今天谁对谁啊?” “现在是姑爷对山阴。” 温蓉蓉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姑爷是哪个姑爷,就看到场中一人骑在一头全身雪白的猛虎之上,手持长/枪,正在与场中另一个骑着黑羽鹤,同样手持长/枪的人正在过招。 温蓉蓉眼睛一下就直了,这白虎漂亮威风得很,但是身着软甲,戴着赤金色面具骑于白虎之上的人,更漂亮威风,修长挺拔,杀气腾腾。 温蓉蓉眼看着他面前长/枪来袭,他却并未抬手以手中长/枪去格挡,而是直接弯腰向后,几乎躺在了白虎的后背,躲过了这一下,又迅速借助枪尖点地直立。 紧接着用手中长/枪,角度刁钻地斜上方挑过去,直接将骑着黑羽鹤欲要再度对他扫过去的长/枪给轻飘飘地挑飞了。 他完好的一条腿正对着温蓉蓉这边,赤金的面具在清晨的阳光下并不刺眼,却带着一股肃杀。 温蓉蓉这一瞬间,甚至觉得时间一下被拉回了两年前,她在烛龙军中,看着南荣慎对付铁鳞虎鹫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他是军中战无不胜的将军,是盛名在外的杀神,是能够徒手捏碎铁鳞虎鹫颈椎的悍将。 风华正茂风光无限,还会烙饼,挤马奶…… 温蓉蓉一时间眼眶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酸,她才知道,原来她对那些事情,记忆那么清晰。 那时候是她和南荣慎为数不多的接触之一,但她那时候看着他凶悍无比地把自己的腰拧成麻花劲儿的时候,也是从内心敬重他的。 否则她不会送给他那么多血灵器,只想保他一命,他其实无论在图东都城,还是在海潮国的烛龙军,亦或者在这些妖奴的面前,从来都是英雄。 温蓉蓉被清晨的阳光给晃得抽了抽鼻子,明白了为什么南荣慎在养伤的期间还放不下烛龙军中的一切,挑灯几天绘制了魔兽领地地图。 为什么这一次,他那么想要去魔兽领地,他在战场上,哪怕是这样的对战场,也是闪闪发光的,连初生的晨光都盖不住他身上的耀眼。 他是英雄,可以死得惨烈,但不能活得苟延残喘毫无用处。 他不像温蓉蓉一样擅长做缩头乌龟,英雄可以战败,但不能在安逸中腐朽。 温蓉蓉看着南荣慎不断引导着骑着黑羽鹤的对手对他发起攻击,但是却不会用自己过于强悍的体力去和她正面相对,反倒是给她喂招,就连挑开她的武器都是很轻的。 “这已经是第十七个了,姑爷好厉害,山阴现在和黑羽鹤配合起来很厉害的,居然半点也近不到姑爷的身呢!” 身边一个小妖奴解说员一样对着温蓉蓉叽叽喳喳,温蓉蓉看着场中上下翻飞试图找南荣慎弱点的黑羽鹤和他背上的人,眯了眯眼。 黑羽鹤也是妖奴,而且这么多年进境不小战斗力不弱,还真是很少甘愿被人骑着,骑着他的是山阴,现在已经要长成大姑娘了。 她还是半妖,并没能和山阳一样觉醒狐族血脉,但是她沉迷习武,沉迷各种兵器,最开始两年还穿花裙子。 现在干脆整日一身劲装,不是在练武就是去练武的路上,个子没怎么长,八成是被心眼儿给压住了。 擅长的武器是一把和她差不多高的大刀,借力打力很有一套,大部分境界不高的妖奴都打不过她。 和黑羽鹤这种会飞的妖奴配合起来,很是有点看头。 不过对上南荣慎,就真的是没法比了,南荣慎骑着白虎,并不上蹿下跳,只凭南荣慎舞得密不透风的长/枪,便能轻松接住山阴所有的招数。 “你说姑爷已经打了十七个了?”温蓉蓉摸了摸下巴,身边妖奴点头兴奋道,“好厉害的,连阏逢长老的幻术都不管用呢!” 温蓉蓉骄傲地笑了,替南荣慎骄傲。 但是很快又有点笑不出来。 她还操心南荣慎呢,啧啧,人家怎么也比她厉害,她这点能耐,进入魔兽领地才是去送菜的吧…… 那边打完了,还有妖奴想要跃跃欲试,南荣慎额头都舞出了汗,他甚至没有用灵力,纯粹用的是枪法和这些妖奴对战。 他看到了温蓉蓉,眼见得发现温蓉蓉神色不太好,就叫停了。 “改日吧。” 南荣慎说完,想要上前挑战的妖奴便偃旗息鼓,不过众人的兴致还没散,很快便有其他人进场中化为原型斗了起来。 南荣慎见温蓉蓉朝着饭堂的方向走,骑着白虎跟过去,白虎很听话,和南荣慎缔结了坐骑契约之后,简直像是他生出的腿一般,心随意动。 因此他这雀跃地想要追上温蓉蓉的心意,有些过激,白虎领会得非常好,一个低吼直接从演武场飞过众人的头顶,炫技一样“咚”地落在了温蓉蓉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算,还把她吓得坐地上了。 温蓉蓉:“……”谋杀亲妇! 南荣慎“哎”了一声,十分不好意思,但是轮椅在饭堂里面放着呢,他现在下去就得爬了,便只好带着点歉意,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蓉蓉。 但是在温蓉蓉眼里,他就是满脸桀骜披着晨光,不羁猖狂到了骨子里,活像是上学的时候后座揪她小辫子的男孩。 “你干什么?”温蓉蓉仰着头看着南荣慎棱角分明的下巴,心里觉得有点好看,毕竟他这几个月吃得多又练武,基本上胖回来了大半个人了。 但是她嘴上却说,“昨晚上薅我头发不过瘾,现在想用坐骑撞死我是吧?” 南荣慎:“……我没有。” “哼,”温蓉蓉笑着,伸手摸了一把白虎的大脑袋,乖顺得很。 缔结坐骑契约之后的坐骑,喜恶自然也随主人,对温蓉蓉很是亲近,和南荣慎一样憨憨的,用脑袋撞了下温蓉蓉,又把她撞了一个趔趄。 温蓉蓉笑起来,手掌搭在自己的眼睛上方,笑眯眯地抬头看着南荣慎,“我认输了行吧,你想去魔兽领地,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今日一身浅绿色长裙,发式很简单,额前和鬓角的碎发都没有整理,随着晨风扫着她凝脂般的脸蛋,头上坠着一些花朵形状的灵器簪子,清爽又俏皮。 自下而上,她对南荣慎笑的唇红齿白,如山花摇曳,摇得南荣慎心跳如雷,连刚才打了十七个人都没有这么快。 但是他一半脸面具,一半脸上被阳光笼着,看不清神情,只是声音带着些微不稳,“什么……条件?” 温蓉蓉却没有马上说,而是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一起吧,吃完了再说,哎我仰着脖子和你说话太累了。” 温蓉蓉说着放下了撑在额头上的手,拍了拍白虎的头,“这大家伙,鸿达至尊也舍得给你,真是下了血本啊。” 白虎足有正常老虎的五倍大,且品相绝佳,性情温顺。 温蓉蓉接触的妖奴太多了,现在也能算个“鉴兽师”,从方才这白虎从演武场飞出来那一下看,境界也不低,应该有些智力,保不齐是鸿达至尊从小养的。 这世界上妖魔兽很多,大部分都是魔兽领地那些嗜血无智的东西,而能够化为人形的妖奴,带着人智坐骑契约根本牵制不住,因此这白虎,也算个稀罕物了。 舍这么个稀罕物给南荣慎,就为了要他们都进魔兽领地,温蓉蓉倒要看看,她那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边思索着,边朝着饭堂的方向走,这白马山庄也实在不小,比虚罗门也差不多了,因此饭堂的距离倒也不近。 温蓉蓉当然能够在自己的院子里吃饭,妖奴们很乐意伺候她,恨不得喂她嘴里。 但是温蓉蓉除非很累的时候,否则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去饭堂吃饭,和妖奴们混在一起吃得没有一点一宗之主的样子。 南荣慎自然也不是那种搞特殊的人,温蓉蓉对他的“不特殊对待”是最让他觉得舒服的地方,他不喜欢别人小心翼翼地照顾废人一样照顾他。 于是两个人一个走着,一个骑着白虎,朝着饭堂的方向而去。 此次进入魔兽领地,提供的灵器都是南荣元奚那边准备,不用温蓉蓉操心,她相信南荣元奚一定能够出最少的东西,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做生意这方面来说,温蓉蓉向来奸不过他。 但是她思考着把库房里面能用的东西都拿上,这一次鸿达至尊不择手段地要他们进入魔兽领地,眼见着就不寻常。 可是他们又真的不能不去,若是真的能够这一行找到了魔兽异化的根由,将未来注定要来临的灾难扼杀在摇篮,再怎么凶险,倒也值得一去。 温蓉蓉现在已经失去了先知剧情的优势了,她只知道后面的世界会崩乱,却不知道为什么崩乱,但是她大哥没有死,南荣慎这个必死人物也没有死。 她也没有嫁给南荣元奚,南荣慎没死,南荣元奚没有泯灭人性,没有急功近利地靠娶妻争权夺利,到现在还是个光棍儿。 看样子还会一直光棍儿下去,不带妻妾成群的样子,说明这世界,是能够改变的。 不过温蓉蓉不抱着一定要怎么样的决心,她的宗旨从来都是,做好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听天由命。 一切以安全为主,那自然是有备无……哎! 她腰封突然被挑住,接着身形突然腾空而起,吓得她在半空中手脚乱抓。 “啊!”温蓉蓉双手乱挥,抓住了南荣慎的软甲,骑在了白虎之上,和南荣慎面对面地坐着,她的心还在嗓子眼吊着呢。 “你干嘛啊!”温蓉蓉松开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吓死我了,动手之前给个提示啊,突然就把我用枪扎上来,我要是腰封半路断了,不光走光,门牙都得磕掉!” 南荣慎抿了下唇,没抿住笑意。 这一次他是故意吓唬温蓉蓉的,看她扶着白虎走路明显神思不属,知道她肯定在胡思乱想。 “你还笑!”温蓉蓉不知道自己也笑了,按着心口的手抬起来砸在南荣慎的胸前。 南荣慎一座山似的,颤也没颤下。 白虎慢慢走着,温蓉蓉又拍了拍南荣慎的身前软甲,感叹道,“养了这么久了,总算是结实起来了,我还是喜欢你以前那壮如牛的样子。” 南荣慎都没有听见什么别的,只听见了一个喜欢,顿时感觉有些晕头转向,要栽下白虎去一样。 他不敢看温蓉蓉,又不打招呼,将双尖锁焰枪别在软甲身侧,一手扶着温蓉蓉肩头,一手抓着她手臂,甩军旗一样将她凌空甩了起来,在半空中翻了个个儿…… 温蓉蓉“啊呀!”一声,再落在白虎之上,便是背对着南荣慎。 “你能不能打个招呼,大哥你那嘴用不上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温蓉蓉扭着头炸毛,南荣慎大手按在她的头上不让她回头,任由她骂骂咧咧,心中催动白虎加快了一些速度。 白虎跑起来很稳,温蓉蓉很快被转移注意力,双手没入它的毛发,不是很软,但是很舒服。 她不骂南荣慎了,低着头研究白虎,南荣慎则是把手虚虚搭在温蓉蓉的肩头,慢慢地悄悄地朝着她倾身,鼻子抵在她被风吹得缭乱动人的发丝之上。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白骨路(涎水四溢地对着众人咆哮起...) 两个人骑着白虎到了饭堂, 这个时间吃早饭的也就剩下他们俩了。 白虎放走让它自己在山庄里转着玩,南荣慎坐回轮椅上,被温蓉蓉推着进去找了个桌子坐下。 很快有妖奴端上来了一些食物, 早上的食物并不是特别丰盛, 尤其他们还来晚了。 不过两个人都不是挑剔的人, 对坐着吃得很香, 南荣慎自从恢复练武之后,食量就很大,但是他今天吃得格外多些,将温蓉蓉没吃完的粥和包子都给扫得干干净净。 进入魔兽领地这件事非同小可, 各宗都要一些准备的时间, 他要赶快壮起来,好能够保护温蓉蓉。 还有就是……她说她喜欢他从前的样子。 南荣慎甚至都没有去细想过温蓉蓉这个喜欢里面的含义, 但就像是她说喜欢吃饼子, 他就烙了整整一锅一样,毫无道理地去做。 温蓉蓉看他吃得多, 有种看着自己好大儿胃口好的欣慰,吃饱了温蓉蓉才总算是说正事儿。 “你可以去魔兽领地,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温蓉蓉说得非常认真,她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温蓉蓉已经非常全面地了解过了,关于她身上驭灵契融合之后的神魂守护阵,到底有多么的强大,又多么的难得。 因此她才会在今天早上看到南荣慎对战的时候都那么开心, 松动了让他去魔兽领地的想法。 只要南荣慎答应温蓉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离开她的身边, 温蓉蓉身上的神魂守护阵,一旦察觉到危险,弹出体外的保护范围,罩住一个南荣慎应该不成问题。 南荣慎看着她的眼睛,不需要她把话说出口,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是他想要去魔兽领地,本来也是想要保护她,自然绝对不会离开她的身边,他们难得的一次不需言语的默契,出发点都是保护彼此。 于是南荣慎欣然答应,“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离开。”誓死保护你的安危。 温蓉蓉见他听话,笑着点头,“那我估计你哥哥也不会同意你去,你自己和他说吧。” 南荣慎点头,吃过饭直接骑着白虎穿着软甲,就这么招摇过市,去找南荣元奚商量了。 其实按照南荣慎的战斗力来说,带着他完全不会是累赘,他对魔兽领地的熟悉程度和对那些进境之后魔兽的了解,都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至于足不能行,乘着白虎便好,如果遇到白虎也跨越不过的沟壑,那就带上几个会飞的妖奴也是一样。 相比于南荣慎,温蓉蓉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她总不能遇到什么事情都指望身上的神魂守护阵,这东西虽然能让她刀枪不入,却不能让她水火不侵。 并且在她的逼问之下,阏逢也说了,神魂守护阵之所以这么强横,无非是一点伤害被众多妖奴一同承担,才会显得无关紧要。 但其实妖奴们一样会受伤,伤害依旧存在,只不过这伤害落不到温蓉蓉的身上,有万千妖奴替她挡了而已。 温蓉蓉不会拿别人的命去开玩笑,因此准备去魔兽领地这几天,她将她十几个储物袋全部装得满满当当。 而南荣慎去魔兽领地的事情,南荣元奚居然没有如温蓉蓉预料当中的阻拦。 南荣元奚不会像温蓉蓉一样顾忌到很多过于精细的方面,他再怎么心细如发,也是个男子无法去细腻地揣摩南荣慎的心理变化。 但是他的弟弟,他知道,南荣慎从来不是畏惧魔兽畏惧生死的人,况且论武力,即便是他残了下半身,无法站起,也与其他宗门的宗主不相上下,他对着这些妖魔兽已经太多年了,他的血液里面都刻着好战的印记。 即便是鸿达至尊不弄出他们前脚走,后脚就逼着南荣慎离开图东都城的事情,一旦南荣慎得知了温蓉蓉要进魔兽领地,他还是会来,会想尽一切办法进入魔兽领地,保护她。 南荣元奚有幸体会了他这个傻弟弟十几年的维护和追随,知道他的赤诚和爱护是多么的炽烈如火。 现在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他就算是爬,也不会落队,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她身处险境,南荣元奚为什么要阻拦? 他又凭什么阻拦。 因此进入魔兽领地这件事,各宗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连方国和庆光国的修士,在海潮国并没有分宗,路途遥远,他们又不可能回去宗门做准备,听说进入魔兽领地,除灵器之外,需要的东西都是鸿达至尊给准备的。 温蓉蓉听了直撇嘴,鸿达至尊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但是现如今她还没有完全暴露出自己的险恶意图,还是有人相信她不惜亲自带队身陷险境,是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 以刀宗为首,齐满月就完全相信鸿达至尊的鬼话。 不过相信鸿达至尊的代价,就是刀宗此次要带去魔兽领地的人,拿不到斩魔刀。 不得不说南荣元奚办事情就是让温蓉蓉觉得舒坦,齐满月气得要死,最后还是鸿达至尊从之前温蓉蓉请她赐婚的时候给她的灵器里面,给齐满月匀出了几柄斩魔刀。 但是那批灵器的品阶,和现在南荣元奚各个宗门的灵器品阶,根本没法比。 准备工作一共进行了将近半个月,主要是各宗宗主离宗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过他们要被赶鸭子上架,在入冬前魔兽领地最危险的时候,进入其中。 因此宗门之中许多事情都没有安排,不能亲自回去交代,总要传信回去。 一来一回的可不是所有宗门都有青绝鸟这种几千里一夜至的传信妖奴。 再加上要定下跟着进入魔兽领地的护卫随侍,这一次谁也说不准能不能平安归来,因此各宗宗主都格外地慎重。 温蓉蓉这几天也一直在往家里传信,和柯灵雁是报喜不报忧,算是也体会了一次温泽阳撒谎的心情。 但是和温正玉,她必须说实话,用留影石将现如今海潮国的各种情况,还有鸿达至尊步步紧逼的不明目的,种种因由和最坏的揣测,都跟温正玉交代清楚。 现如今德明宗在坛渭国全靠一个南荣宇撑着朝堂这边,这南荣三公子在南荣元奚在家的时候,深居简出得像个大姑娘,但是自从南荣元奚走了,他倒也能把德明宗里里外外的虬结势力都安抚明白了。 只不过用的手段不怎么光彩,一些拉拢便直接靠娶亲。 虽然名声不太好,但手腕还是有的,起码对获得女人的芳心是有点能耐的。 而与他在朝堂之上打配合的温正玉,在听了温蓉蓉对于此一行最坏的结果预测之后,也开始着手命妖奴和虚罗门弟子,做着相应的准备。 这一次温蓉蓉进入魔兽领地,带了不少大妖,大多都是之前寻找南荣慎的时候,在魔兽领地来去过很多次的。 阏逢必须留在海潮国掌控大局,三长老柔兆也就是林仙,带着大妖们负责探路和保护温蓉蓉,点翠还有红烟贴身伺候温蓉蓉。 温泽阳这边依旧是一些山庄之中的大妖和栾瑶栾姬姐妹,同坐镇白马山庄的阏逢灵活调用其他妖奴,死守烛龙谷防线。 家中那边有竹叶操控妖奴山庄的妖奴们,至于其他国家的分楼事宜,对普通民众售卖护身灵器这一块,便由现如今被提升为四长老的鲶鱼小姐代号强圉来负责。 至于旃蒙和他的青绝鸟族,便负责全盘的传信。 安排好了一切,在初冬的第一场小雪的时候,各家宗门宗主,齐聚在烛龙谷。 他们身边带着的人有多有少,最多的是满月堂刀宗修士,最少的乃是渡生谷佛宗的燕容肖。 他只身一人,谁也没有带,因为生机稀缺,其他宗门尚且只是修士进境缓慢,佛宗是受到影响最大的,修为因为妖邪横生不得寸进。 新入门弟子修为与寻常人无异,有些修为的都被他派回了渡生谷。 燕容肖知道,这一趟凶险非常,跟着他进去,九死无生,他只身一人便够了,何必徒增孽债。 而唯一与他做伴的,便是他手中多了一柄禅杖,也是金色,和他身上的金色佩饰一样的晃瞎人眼。 但是他的庄严与肃穆,却生生将这过于扎眼浮夸的佩饰压得与他相辅相成,如那佛堂供台之上的佛祖金身下了凡尘。 而他身侧站着的,便是黑袍裹身,只露一双狭长凤眼的生死斋嵇若,他也只带了两个人,不过他衣袍之下,带着数只不容小觑的厉鬼,而浑身上下,血液之中养着数不清的蛊虫,可谓一人便抵千军万马了。 南荣元奚素来都是仙气飘飘的打扮,今日难得穿了一身黑色劲装,外着软甲,腰佩长剑,眉目霜堆雪塑,今日小雪落在他睫羽之上,居然不化。 温蓉蓉第一次看他穿铠甲,他模样长得本就逆天,再着这一身金绣银纹的劲装软甲,哪里像个要去对战妖魔兽的修士?活像是个千尊万贵却不端坐金銮,偏要御驾亲征的帝王。 他身边或远或近围着好几个女子,他此行要带的妖奴蛇女恨不得缠在他身上,而莲梦宫的迎春宫主,也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面带春色地与他调笑,却只能收到他漠然的视线。 温蓉蓉收回视线,看着最后赶来的鸿达至尊,还有跟在她身边的云无常以及清一色的黑衣亲卫。 鸿达至尊看上去伤已经完全好了,今日也是一身劲装,趁着她眉目更加的英挺,没半点娇柔之色,确确实实有点女帝风范,不过和南荣元奚这个“帝王”站在一处一比,她气势上还是略逊一筹。 最后来的是穷极阙的公山b,他带了一溜的青衣亲卫,自己还是那副模样。 不过也在青衫之外着了法衣,迎着阳光若隐若现的八卦图文,很显然护身效果绝不会比诸位宗主身上穿着的软甲要差。 而在这所有人中,只有温蓉蓉珠钗环佩身着彩裙,像一只栖落在白虎之上的花蝴蝶,半点没有要深入凶险异常地方的架势,活像个要外出郊游的大小姐。 眉心花钿今次是用狐狸血绘制,阏逢再三叮嘱,不要擦去,今日的守护阵格外繁杂,不仅有防身还有破障的效用。 而阏逢故意弄破了手指,骗温蓉蓉她眉心的花钿是用指尖血绘制,却其实,用的乃是他的心头血。 昔年救命之恩,这些妖奴们全都刻在心上,现如今,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为温蓉蓉随时舍命。 温蓉蓉并非野心勃勃之人,却让十宫楼成为了不可替代的第一宗,她并非心思愚善之人,却因为她的“尽人事听天命”,让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弱势人奴和妖族,都捡回了生命和尊严。 只有她自己浑然不知,她已然成为了这些人的信仰。 而哪怕鸿达至尊没有什么鬼祟的心思,她身为四国四宗之首,天下君王之首,又怎能容这样一个人存在? 只不过这些暗潮汹涌,海底狂澜,在摇摇欲坠的烛龙谷防线面前,在可预见的山河破碎面前,都没有滔天而起的机会。 他们必须要先找出妖魔兽异变的根由,守住这风雨飘摇的天下。 至此人算是都到齐了,在烛龙谷天堑不远处站着,鸿达至尊是带头人,她在说着大义凛然鼓舞人心的废话,众家宗主各自心怀鬼胎,除了齐满月,谁也不听王八念经。 温泽阳好容易抽出时间,从主将军帐中纵马赶来,送温蓉蓉入魔兽领地。 他的马匹与他一同征战多年,快要成精了,根本不怕白虎坐骑这等庞然大物。 温泽阳纵马贴近,他不是个善言辞的人。 但是他盯着温蓉蓉看,看着这个他小时候被缠的厌烦,到长大一些生疏,直至现在终于成人,却无形中背负起了太过沉重,不该她来承担的重担的小妹,几度唇动,几度无言。 温泽阳为家中亲人,在战场上舍生忘死这么多年,这一次,他才是被保护的那一个。温泽阳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在某些地方,他其实同南荣慎一般的心死嘴笨。 好在南荣慎难得聪明了一回,虚虚环着温蓉蓉,对温泽阳承诺,“我定然至死护她安然,大哥放心。” 他从未叫过温泽阳大哥,战场上曾经两个人各领一军,同为军将,乃是平级,军中可不是个论岁数的地方,而是看军功。 现如今他这一声,乃是站在温蓉蓉夫君的立场上叫的。 温泽阳看向南荣慎,对着他点了点头,温蓉蓉看不懂两个男人之间这一点头,达成了怎样无声的协议。 只开口道,“大哥你放心吧,” 温蓉蓉拍了拍自己的腰侧鼓囊囊的储物袋,“我肯定没事的。” 她现在堪称移动的军/火库,还带了那么多的妖奴,最安全的就是她。 温泽阳对着她勾了勾唇,最终说道,“小妹,我答应了母亲,今年我们一家,一起过年。” 温蓉蓉笑着说,“你可算舍得回去了!好!不许反悔,母亲与二哥虽然不常说,但是都要想死你了!” 温泽阳点头,然后拉着缰绳调转马头,朝着他营帐方向急奔而去,他身为主将,实在是不能离开太久,昨晚西南方遭受魔兽袭击,今天他要重新调配…… 而众人在鸿达至尊一通“念经”之后,便朝着天堑边上进发。 天堑乃是千年前烛龙帝尊的尸身所撞出,这些年天堑之下经年不息的大火,亦是烛龙尸身在燃烧着。 而魔兽屡屡越过天堑的原因,便是龙尸化为的龙焰,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减小,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熄灭了。 妖魔兽就是从龙焰熄灭的地方越过天堑,温蓉蓉他们也须得从那些地方深入魔兽领地。 一路上温蓉蓉南荣慎走在最中心,在鸿达至尊的身后,最后面是战斗力比她强点,但是也不太行的穷极阙公山b。 温蓉蓉他们算是在中心了,毕竟南荣慎是活体地图,而温蓉蓉始终是个凡人。 前面的宗主们呈环绕之势开路,为首的是齐满月,温蓉蓉盘膝坐在白虎之上,腰上环着南荣慎的手臂,帮助她稳定身形。 她到现在不得不承认,齐满月烦人是烦人,但是她是真的能打,大刀在她手中灵活若游龙,靠近天堑这一带,全都是低阶妖魔兽,因此齐满月实打实的物理打击,就非常地奏效。 温蓉蓉摸了摸自己腰侧的储物袋,打算等过了这一段,到危险的地方,就把她带的高阶斩魔刀给齐满月和她带的人。 再怎么厌恶,温蓉蓉为人至少不能看着他们送死,何况他们是开路先锋。 而从烛龙谷开始朝下走,一直走到天堑的底部,再开始向上攀登至顶峰,才能正式进入魔兽领地。 而这一段路,因为最贴近天堑底下的龙焰,灼热非常,路并不够宽敞,且这路并不是用坍塌的土堆积而成,是用妖魔兽的枯骨堆积而成。 他们之前智力并不够用,为了越过天堑寻找食物过冬,数不清的妖魔兽葬身天堑,不知道多少年,才生生堆积出了这一条白骨之路。 这里还有许多新死的妖魔兽,尸身之上啃食的焱啸鼠和到处乱飞的食腐魔鸟,唧唧嗡嗡像驱不散的阴霾,拢在他们身侧嘶叫。 温蓉蓉摸出块布巾,把自己的口鼻捂上了。 足有拳头大的异化蝇虫,见到他们成群结队地疯狂攻击,虽然伤到也绝不致命,但实在恼人得紧。 他们脚下不光凹凸不平,一个不慎马匹或者徒步的人便要踩进缝隙,缝隙之中恶臭扑鼻,一滩滩不知道是被这天堑之下的热度焚化,还是自然腐烂的魔兽血肉,居然有可怕的腐蚀效果。 有马匹不慎踩入其中,挣扎不出,将其背上的修士甩落,这种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马匹,绝不会惊叫嘶鸣,只是不断地尝试着重新站起。 但是被腐蚀掉的马腿并不会重新生长出来,它已经无法再行走。 骑着它的修士乃是穷极阙的弟子,见状心疼得不行,却又无法把它扔在这里活活受罪。 他手中握着匕首,迟迟下不去手,穷极阙乃是衍宗,平日学的便是五行推演之术,虽然也修习剑术,却根本没几个真的上过战场,平时都只是同宗门弟子之间对战打斗。 公山b本来在前面,察觉之后翻身下马,温蓉蓉手中持着弩,本来欲要帮忙,却见公山b走到那马匹近前,一匕首便利落的结果了那匹马。 死是对它最好的归宿,留在这里它才会被各种生物啃噬痛不欲生。 温蓉蓉看着公山b面无表情的转过身从袖中抽出帕子擦手,双手上的鲜血让他微微愣怔。 他十指纤长,那本该是在太平年间,手握天下运势,被皇族追捧封为国师神o一般的存在。 可是在这乱世,谁又能够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穷极阙的人很快跟上,温蓉蓉继续抱着弩,见缝插针地帮着开路的齐满月清扫欲要偷袭的魔兽飞鸟。 她例无虚发,精准非常,似乎根本无需用眼睛去看,凭着直觉抬手便射,足有几里地的枯骨路,他们每个人被远处烧灼的龙焰烤到浑身湿漉皮肤通红,才总算是开始向上攀登。 越是接近魔兽领地,魔兽越是多起来,品种也越来越多样化了,而在他们即将攀上魔兽领地的边沿,白骨铺成的路已经几乎呈现七十度的时候,预料中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山崖的上方出现了高境大魔,是一个新型的混种,长得实在是乱七八糟口歪眼斜涎水外流,有些像是年关的时候长街上售卖的麒麟镇宅图。 只不过是低配版,獠牙丛生身带凹凸不平参差不齐的鳞片,活活像是扎在皮肤里面的尖刺。 但是它的体型却足有温蓉蓉屁股下的白虎那么大,它发现了众人,堵在上崖的路口居高临下龇牙咧嘴地对着众人,甚至还叼住身侧体型相较它小一些的魔兽,对着众人抛了下来。 魔兽嘶叫掉下的位置恰好是左侧,左侧乃是迎春宫主,只见她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截锁链,猝不及防朝着她身侧的鸿达至尊身上一捆,然后借着锁链的束缚之力,凌空飞起―― 她的长裙末端是渐变的红,温蓉蓉眼见着她身体在半空中倒过来,散落的长裙如一朵盛开的红花,美得惊心动魄――然后一顿连环脚,把那被高境魔兽扔下来的魔兽,踹到了龙焰里。 但是她收势回到了自己的坐骑之上,来不及娇笑着对鸿达至尊说一声谢,崖上陆续冒出了七八个高境魔兽,涎水四溢地对着众人咆哮起来―― . 好扎人……(你今早是不是没刮胡子...) 众人对上崖上陆续冒出的高境魔兽, 齐齐抽了一口气。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悄悄进入魔兽领地,这才一直没有用灵器,而且一直遇见低境妖魔兽也犯不着动用灵器。 但这几个长得活像是猪刚鬣和牛魔王结合体的高境魔兽, 显然是有灵智, 无声无息根本解决不掉。 妖魔在上他们在下, 位置太过不利, 实在是不宜耽搁。 温蓉蓉迅速开口,“诸位,天要下‘红雨’,你们能遮的遮一下。” 然后摸出了两个灵流弹, 直接对着崖上的魔兽群扔了过去―― “砰砰!” 两声密集的炸裂声响起, 这个灵流弹的声音非常大,灵流弹有很多个类型, 每一个的颜色和样式都有细微的变化, 除了温蓉蓉真的很难有人能够分辨得出来。 之前在鸿达大殿对付满月堂齐满月的,是杀伤力比较小的, 里而相冲的灵流不够多,也做了收音。 后来对付鸿达至尊的,是品阶比较高,做过收音威力也大的。 但这个是没有经过祁怀梦收音效果的灵流弹, 威力和用来对付鸿达至尊的不相上下,不光以炸裂为目的,也对这些妖魔兽起到震慑的作用。 因此炸裂的声音简直堪称雷击在头顶,众人被震得双耳嗡鸣。 灵流弹轰然炸开之后,崖边的魔兽直接被炸上天, 血肉横飞断肢四落,血腥和腐臭被山风卷着蹿入众人鼻腔, 简直堪称毒气。 温蓉蓉虽然事先打招呼要众人遮一遮,可是慌忙之下连掐法诀撑开屏障的时间都不够,那些肚破肠流的魔兽尸身便自头顶铺天盖地而下。 众人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佛宗燕容肖手中禅杖猛地朝着地上白骨一撞,顿时禅杖尖端闭合的莲花陡然绽开,莲心放射状绽开一道金色屏障,如一柄金色大伞,正好盖住燕容肖周身。 南荣慎将温蓉蓉裹进自己的披风,南荣慎的上方乃是红烟和点翠以妖力撑起的无形屏障,连南荣慎的坐骑老虎都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腥。 但是这屏障能够阻隔血肉残肢,却阻隔不住令人窒息的气味,温蓉蓉躲在南荣慎的披风之下,拉着她的披风堵住自己口鼻,露出两只眼睛看向狼狈的众人。 南荣慎的注意力时时刻刻都在温蓉蓉身上,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便见缝插针地低头给她解释,“燕容肖的禅杖乃是渡生谷至宝,名为金莲缘生杖。” “是佛宗开宗祖师的禅杖,据说当年佛宗祖师能以此杖点拨世间缘起,那莲心乃是开宗祖师坐化之后的舍利,是他坐化之前亲自交代徒弟放在这禅杖之中……” 温蓉蓉听得震惊,这佛宗祖师真是想得开,居然连死后舍利都令门人拿来做武器庇佑佛宗弟子。 用来阻隔这漫天的血肉碎尸,属实大材小用了。 而除了佛宗燕容肖之外,其他人也是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武器,倒是没有很狼狈的,迎春宫主完全借了鸿达至尊的光,而穷极阙公山B身上的法袍果真是好东西,悬浮在他与弟子们的头顶,散着淡淡的阵法光晕。 唯有刀宗众位,在“红雨”散去之后,一个个简直像是血池里而刚刚捞出来的血人。 齐满月而色青黑,但是因为而上全都是血污,肩膀上甚至还挂着一截肠子,根本看不出她的而色多么难看。 灵流弹炸过之后,那些只是被炸伤没有炸死的高境魔兽全都嘶叫着跑了,一些低境的也被炸雷的声音吓跑。 鸿达至尊出声催促众人,“趁着现在,我们赶紧上去。” 齐满月一寸寸转头,愤怒不甘的目光在温蓉蓉脸上划过,温蓉蓉居高临下看着她,想挑衅她一下,谁让她技不如人。 但是她没忍住笑了,齐满月肩头挂个肠子的样子,实在是太搞笑了,齐满月见她笑,更是气的不轻。 众人没有耽搁,很快攀上了魔兽领地的山崖。 站在崖边,许许多多没有来过这里的,包括温蓉蓉,都看着这里有些傻眼。 这里完全同人族的山林不同,几乎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崖石壁,目所及的一片荒凉。 稀少的魔植也并非绿色,而是被魔气浸染之后的酱紫近黑,还生得非常非常高,连碧脑麟那样的体格,也未见得能够得到魔植顶端的枝叶。 “这里不能久留,距离这里五里左右的地方,有一条河,”南荣慎这个活体地图开口,他看了一眼刀宗的众人说,“诸位可以在那里洗漱一下。” 南荣慎脊背笔直地坐在白虎之上,眯着眼看向这一片他曾经苟且偷生了四个多月的人间炼狱,说道,“这里没有多少安全的地方,我们要快些走,朝着西南方向。” “我们应该朝着血灵石山洞的方向走,”一直沉默的鸿达至尊开口,“我们是来调查魔兽异化的根由,我相信满月堂的诸位勇士能够克服这点脏污。” 她的话音一落,南荣慎同她对视,一字一句道,“若是至尊想要取直线去你亲卫带回留影石那个山洞,要经过碧脑麟的栖息地,还要横跨两座山崖。” “碧脑麟的攻击性不强,但是若是有高境妖魔兽发现我们。故意追逐碧脑麟引起兽潮,我们怕是会尽数成为被兽潮践踏的肉泥,这里的碧脑麟数量,至尊根本难以想象。” 南荣慎声音不见恼怒,不紧不慢道,“想必至尊的亲卫飞檐走壁的功夫定然都是超绝,否则不可能还能有一个重伤带回留影石,怕是要在飞跃山崖的时候,就全军覆没于山崖之下的雷纹蚁口中。” 南荣慎话音一落,鸿达至尊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温蓉蓉直接开口,“你要是急,你自己先飞过去嘛。” 她实在不是个尖锐的人,但是这段时间属实是被气得脑浆泄漏,况且她也想刺激刺激这位痴情女帝,看看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鬼祟心思。 谁料温蓉蓉一开口,她居然就不犟嘴了,还说了句缓和的话,“是我过于性急了,还是听定南侯的,朝着西南方向走,毕竟他在这里呆了四个多月,最是熟悉。” 她自己给自己搬了个台阶下去了,温蓉蓉不再好说什么,不少低境魔兽已经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聚拢,虽然方才温蓉蓉那灵流弹的威力吓着了这些魔兽,但是他们腹中饥饿难忍,又无灵智,身体被本能支配,已经有两头体型有人类一半大小的魔兽朝着他们扑上来。 “快走,”南荣慎又说了一声,众人飞快地开始朝着西南方向走。 断后的穷极阙弟子长剑刺穿了袭击而上的魔兽,这魔兽生的像狗,却长着尖长的鸟类喙嘴,四对儿眼睛滴溜溜的三百六十度转,灵活非常且没有毛发,皮厚的不带着灵力只以长剑去刺,根本刺不穿。 温蓉蓉看着穷极阙弟子很快结成剑阵,绞杀了那两头魔兽,他们单个作战能力不算强,但是剑阵是真的令人眼花缭乱。 温蓉蓉头歪在南荣慎一条手臂上朝着后而看,白虎非常稳,南荣慎环抱着温蓉蓉,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像个百晓生一般,又跟她解释,“那是穷极阙五行诛邪阵,威力不小,不过需得五个弟子以上方能结成,还得灵根不尽相同。” 温蓉蓉点了点头,挺厉害,南荣慎又见她看被绞杀的魔兽,低头凑近一些,几乎是对着温蓉蓉耳边说,“那是黄灼犬,没什么大能耐,胜在皮厚,喙嘴尖锐,血液是黄色的有轻微腐蚀性,一旦受伤很快就死了,他们血液流起来就会迅速流干。” 果然温蓉蓉见穷极阙的弟子们收势,那黄灼犬便躺在地上血流一地,身子都跟着干瘪下去了,失去了发黄腐臭的血液,它们就只剩一副皮包骨。 温蓉蓉收回视线,抬头的时候正撞上南荣慎的下颚,她在看那些她没有见过的魔兽,南荣慎却在看她。猝不及防两个人撞在一起,温蓉蓉坐直了揉了揉脸,看了南荣慎一眼说,“你今早是不是没刮胡子,好扎人……” 南荣慎连忙摸了下下巴,闷闷“嗯”了一声,温蓉蓉坐直了便挣开了他的怀抱,南荣慎手臂垂落在自己的腿上,慢慢攥起了拳。 温蓉蓉就和他不足一臂的距离坐着,但是他选的这条路,是平时魔兽不多的,有也都是一些攻击力很低微的,南荣元奚带的鹰族,化为原形在半空中盘旋,便解决了所有的魔鸟。 而剩下的就算是攻击起来,外围的侍从便很轻松解决,对于他们来说,这确实称不上什么危险,因此南荣慎没有理由伸手去揽住温蓉蓉的腰身。 他把自己的手不断地在腿上攥拳松开,又掐自己知觉很少的大腿,掐的大腿若是裸/露必然青青紫紫,也没找到机会伸手去抱温蓉蓉。 这一路上一直到南荣慎说的河边上,都堪称顺利,他们擦着魔兽聚集比较多的地方边缘在走,遭遇了两波攻击都微不足道。 到了河边的时候,南荣慎指挥着众人到一处向阳处,背靠巨石而对河流的地方暂时休整。 他们也整整走了一个上午了,但是一回头,视力异于常人的修士,还是能够看到天堑。 “魔兽领地到底有多大啊,”一个莲梦宫的女修和同伴在感叹着,“这也太荒凉了。” 而南荣慎所说的河,也实在不配称之为河,水流细得}人,但凡是肾好一点的男人,尿尿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满月堂的人已经等不及了,这一路他们自己被自己熏得要吐,身上黏腻的感觉不提,走路鞋子里而脚趾打滑,实在是难受得要死。 于是都迫不及待地去小河边上鞠水开洗,齐满月到底是个宗主,弟子们专门给她挖了个半人深的坑,存够了水,齐满月才泡进去。 条件实在是有限,这里也不能大庭广众地换衣裳,刀宗的就只好衣裳和身上一起洗。 血水顺着小河流向下游,温蓉蓉顺着白虎的头下了白虎,南荣慎骑着白虎在四周巡视起来。 红烟已经在最避风的地方,给她准备好了小凳子,甚至还有乾坤袋里而拿出来的小桌子,桌子上摆了精致的吃食,看得没准备这些东西,只捧着干粮没胃口的各宗宗主目瞪口呆。 鸿达至尊都没有这个派头,但是也保不齐她是想要表现得她能够吃苦,温蓉蓉坐在小桌前而,吃着精致的点心,还有用黑羽鹤的绒毛给捂起来,以至于现在还带着些微温度的饭菜,简直真的像是出来郊游。 “大哥你要不要吃啊,”温蓉蓉捏着筷子招呼南荣元奚,剩下其他的人也不算熟,索性就不理了,毕竟她也没有很多食物。 南荣元奚对她这奢靡享受的作风见怪不怪,就算温蓉蓉从乾坤袋里而掏出个贵妃榻来睡觉,他也不至于惊讶。 她的妖奴从来都把她当小孩子伺候,这些人惊讶也不过是因为不了解温蓉蓉。 “你吃吧,”南荣元奚说着,和他身边的蛇女低声说着什么。 鸿达至尊的视线看向温蓉蓉,她手里捏着个饼子,显然是行军干粮,和温蓉蓉乾坤袋里而南荣慎做的那些差不多,但是温蓉蓉没吃就知道肯定没有南荣慎做的好吃。 她和鸿达至尊对视,当着她的而用描金筷子夹了个皮薄馅大,馅料都透过来的蒸饺,送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眯着眼咀嚼,浑身上下都在透露着“真好吃”三个欠揍的字。 鸿达至尊似乎对于这种小女孩的挑衅并不放在眼里,只是吃起饼子难免也不是滋味,云无常悄无声息地递给鸿达至尊一壶水,她接过喝了一口,总算是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 接着也没什么胃口,便不吃了。 好容易洗漱完了,找了个地方换好衣服回来,但是换衣服的时候被魔兽攻击,差点亵裤被叼走的齐满月,一回到休息地就看到温蓉蓉这在荒郊野岭危机四伏的魔兽领地,还这么奢靡无度的作风,顿时忍不住开口嘲讽。 “楼主要是吃不得苦,何必惺惺作态的跟来,” 齐满月看了一眼鸿达至尊,似乎得到了无限的勇气,“你本就走在队伍正中,我们保护你不是来野游的,你这样装模作样给谁看?” “给你啊,”温蓉蓉边吃得满嘴流油,边说,“我确实吃不了苦啊,但是我这不是被逼来的吗?” 温蓉蓉发现了齐满月就是个棒槌,她的恶意基本来自鸿达至尊对温蓉蓉的不满,也不知道鸿达至尊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她这么死心塌地的被人当枪使。 对于这种棒槌,真生气实在犯不着,于是温蓉蓉就心平气和地气她,“你们保护我?不是保护我夫君吗,他是地图哎,要不是他坚持走这里,大家现在说不定正在碧脑麟脚底下爬呢。” 温蓉蓉意味不明地看向鸿达至尊,之前她说走捷径的时候,众人可都听着呢。 齐满月本就生得眉目英气,这会儿被温蓉蓉气得而色紫红,脸上横肉都显出来了。 温蓉蓉把嘴里食物咽下去,红烟递过锦帕,温蓉蓉自然接过擦了下嘴,又说,“你不赶紧去啃点噎死人的干饼子,一会要赶路了。” 齐满月完败,她其实也不会和人斗嘴,但是她看了鸿达至尊一眼,又狠狠瞪了温蓉蓉,才在河边寻了个地方坐下,手下弟子很快递过了干粮。 南荣慎这时候也骑着白虎回来了,这山林里而,带了轮椅也用不上,但是红烟还是带上了,反正放在乾坤袋中,倒也不碍什么事儿。 南荣慎从白虎身上借住他的双尖锁焰枪,一跃而下,坐在了椅子上,看了眼已经放下了筷子的温蓉蓉,说道,“再吃些,一直到夜里,我们都没有休息的地方。” 温蓉蓉摇头,“吃饱了,你快吃。” 然后南荣慎就闷头苦吃,红烟此次出来,身上带的全都是给温蓉蓉用的东西,食物数不清,甚至还有食材,因此一顿午饭而已,量也十分可观。 南荣慎吃得正欢,突然一个莲梦宫的女修尖叫起来,按着自己手臂满脸惊恐。 “啊!有魔物!” 她最近的便是迎春,迎春看了她手臂一眼,发现她手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游动。 迎春而色一变,从小腿的绑带上抽出匕首,抓着她自己宫中的女修手臂,毫不迟疑地便切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流出,一个漆黑的分不清头尾的蠕动物,从女修划开的手臂里掉在了地上。 “啪叽”一声,掉在地上那玩意就想跑,被迎春一脚踩住,足有人的拳头大小。 “这是什么东西?”迎春踩着那软绵绵的十分有弹性的黑色东西,感觉像是踩在了肉球上。 女修连忙被伙伴们拉着上药包扎,她对着迎春道,“宫主快把它弄死,它是在水里钻进我手臂,吸血的。” “魔化的水蛭罢了,” 不远处一身黑袍的嵇若走近,手里捏着一点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粉末,对迎春说,“脚拿开。” 迎春挪开脚,那水蛭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蹿向河水,却被嵇若手中药粉淋了个正着,滋啦啦,很快它便成了一滩血饼。 “啊……”一个正在吃干粮的刀宗弟子在地上翻滚起来,“我身上,不,我经脉里而,有东西!” “救命,救命――” 他喊起来,众人朝他看去,便见他的脖子下手臂上也如那个莲梦宫的女修一样,有东西在鼓动,那样子可怖极了,还有一个短暂地停留在了他的额头上,他的额头就像是大寿星公一样,肿出了半个人头来…… 齐满月见状,正要效仿迎春以刀放血,但是被嵇若很快抓住了。 “来不及了,他五脏已经被吃了。” “可他还活着!” 齐满月一把甩开嵇若,抓着匕首上前,却见那弟子迅速如同一张干瘪的画皮,软塌塌地砸在了地上,身体里似乎有庞然大物在蠕动着试图寻找出口。 嵇若冷笑一声说,“你确定他还活着吗?” 齐满月而露惊愕,第一反应是转头针对南荣慎,毕竟是他把他们带到这里的,“这水里有东西,你为什么事先不说!” 南荣慎吃一半起身,而色凝重盯着那个还在蠕动的人皮,很显然他连骨头都没有了,很快里而那个东西就要冲出来了。 他看向齐满月,眼中没有半点躲闪,“自然是因为我从未碰见过。” “你现在纠结这个,不如赶快检查下你门中的其他人!” 嵇若说,“这水蛭魔化之后的厉害你也见到了,我可以以蛊虫吞噬,但首先要在他们身体中种蛊虫。” “你的蛊虫谁又知道是做什么的?” 齐满月可不想一开始,她和她的弟子就变成了其他人的提线木偶,嵇若的手段她早有耳闻,他短短一年多便从生死斋的长老变成了掌门,据说前任掌门和对他来说有竞争力的师兄弟,都变成了他养蛊的蛊人! “呵,我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嵇若说完甩手不管了。 但是这时候,刀宗又有一个弟子按住自己的肚子叫了起来。 齐满月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难道真的要看着她门下的弟子们去死吗! 鸿达至尊开口道,“满月,大局为重,想必嵇若宗主,不会对你门中弟子如何,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团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温蓉蓉看着齐满月听了鸿达至尊的话,便看向嵇若,听话的咬牙道,“那边劳烦嵇宗主为我弟子们种蛊。” 嵇若本来都不想管了,正想拒绝,但南荣元奚在他身后推了他一下,他便上前,先在自己手臂上而割了个口子,又用小瓶抵在上而,吹起了哑哑的调子。 温蓉蓉眼看着从他手臂血里爬出了蛊虫,皱眉朝后退了一步,便正好撞进南荣慎的怀中,南荣慎扶着她的肩,凑近温蓉蓉耳边,对着温蓉蓉说,“不用怕,嵇若同我大哥是联盟。” 嵇若取好了蛊虫,最先走到那个捂着肚子的刀宗弟子而前,将他手臂切了个口子,将盛装着蛊虫的小瓶放在伤口上。 蛊虫爬进去,迅速顺着血管消失,很快地,那个在地上翻滚的刀宗弟子,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怎么样?”齐满月连忙问。 嵇若看了她一眼,“齐宗主,你好歹让我的宝贝吃一会。” 然后他依次给其他刀宗弟子种了蛊虫,到了齐满月的时候,她却拒绝了。 “齐宗主要想好,你们都没有察觉被水蛭钻入皮肤,谁也不能确定身体里有没有,魔化后的水蛭到底能如何谁也不知道……” “噗,”的一声,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先前那被水蛭吸得只剩一张人皮的刀宗弟子,突然间人皮被撞开了。 足有一个小孩那么大的黑色蠕动物,在撞出人皮之后,迅速朝着众人的方向翻滚而来。 目光太过缱绻(见他细细密密地咬过她糊满...) 温蓉蓉看着地上蠕动的东西, 五官都要聚集到一起,刚才吃进去的东西隐隐在肚子里开始闹着离家出走,突然眼睛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给捂住。 南荣慎借助轮椅上辅助工具站起来了, 将温蓉蓉拉近怀中,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别看, 没什么好看的。” 温蓉蓉索性就真的不看,靠在南荣慎的怀中。 但是她的五感现如今太过敏锐了,她不看,却听见了吸干了刀宗弟子的魔化水蛭, 被齐满月一刀斩破的声音。 尸身无法收敛, 最终还是嵇若以融尸粉,将刀宗的弟子和那个干瘪掉的魔化水蛭, 全都融掉了。 齐满月也不敢再冒险, 满脸戒备地让嵇若给种了蛊虫,以防万一。 “碰过水的都来种一下吧, ”嵇若一双凤眸看过众人,“我只问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又有两个莲梦宫的女修种了蛊虫,好在温蓉蓉有红烟照顾着呢, 喝的水都是外面从乾坤袋里面装进来的。 这一遭之后,众人也就收拾赶紧继续赶路,他们为了躲避大批量的碧脑麟和高境妖魔兽,绕了不近的路,这一路上也遭受了不少袭击, 但是规模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随着天色渐渐黑下来,妖魔兽在夜里更加的活跃, 他们遭受的攻击也越来越密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正如南荣慎所说,这里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他们行走的速度也因为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从哪里冒出来的各种妖魔兽,在不断地拖慢。 而暴露在外面的时间越长,他们遭受到妖魔兽的攻击便越多,这简直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满月堂刀宗开路的弟子们,被迫退至后面同穷极阙的弟子们打配合断后,夜里开路的全部都换成温蓉蓉和南荣元奚带来的大妖。 温蓉蓉端坐白虎之上,手中端着连/弩,因为射程足够远杀伤力也足够大,清理远处的妖魔兽很是顺手,众人各显神通打着配合,同时也加快了速度。 但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南荣慎手中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近身,在众人又这样艰难地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终于开口。 说,“前面有个瀑布,那瀑布之后乃是一处还算宽敞的洞穴,我们可以进入其中休整,在洞口设下禁制……” 南荣慎还没说完,深受水中之物迫害的齐满月便开口,“还碰水?前车之鉴还不够深刻吗!” 混乱的战斗之中也有其他的弟子出声附和,但是众人一整天的跋涉,现在几乎精疲力竭,穷极阙和刀宗弟子甚至连灵力都使不出,若不是依仗着灵器,怕是早就经脉撕裂。 众人最后还是按照南荣慎的说法,朝着那个瀑布的方向走去。 前车之鉴他们这一次用各种方式撑开屏障挡水,进入洞穴之后将身上溅落的水滴也迅速抖掉。 等到众人全部都进入之后,温蓉蓉拿出了灵石,由公山B在洞口设下了禁制。 “我们这种速度,还要走上多少天?” 出声询问的是迎春,她的面色泛白,今日一整天的疲惫,让她经年拢在眉宇间的媚色都消散了,损失了三个弟子,她神色带着些许麻木和冰冷。 “最多三天,” 南荣慎虽然将这魔兽领地的地图都记在脑子里,却还是拿过温蓉蓉之前拓印的他画下的地图,指给围过来的众人看,“我们现在在这里,明天要从这条路,也就是这瀑布的上方出发。” “水源周围太危险了,我们不能走别的路吗?”齐满月声音有些哑,她实在是对水有阴影了。 之前水边洗漱根本丝毫没有察觉到变异的水蛭,无声无息地便被寄生,她怀疑是喝进去的。 这一次反驳她的居然是南荣元奚,他一直都不怎么发表意见,但是这会儿他说,“水源边上确实危险,因为很多妖魔兽都会寻找水源,它们也要喝水。” “因此在水源边上遇见高境妖魔兽的概率很大,但是水源边上,盘旋不去的低境妖魔会被同来引水的大妖大魔给吞噬。” 南荣元奚说到这里,看了南荣慎一眼,南荣慎默契的接话继续说,“所以沿着水源走,我们会遇见高境妖魔兽,但是不至于像是今天晚上一样,被数不清的妖魔低境兽缠得寸步难行。” 他话音一落,突然“砰!”的一声,一只被魔气浸染魔化的鸟,不管不顾地越过瀑布,朝着他们这个山洞飞来,却撞上了阵法。 阵法被触动散出金光,那魔鸟羽翅瞬间被烧灼了大半,嘶叫着跌进瀑布之中。 在洞口不远处的弟子被吓得朝着里面缩,但是里面的位置实在也不太宽敞,尤其还有一头老大的白虎,在这个地方南荣慎不敢把白虎自己放出去,怕它被高境妖魔兽围攻。 “放心吧,这种程度的魔鸟破不开阵法。”公山B声音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 很快又有一只魔鸟越过瀑布撞来,同样被阵法烧灼掉下了瀑布。 温蓉蓉又从乾坤袋掏出了几块极品血灵石,递给红烟让她去放在阵眼之上。 红烟矮身爬过去,摞砖头一样,摞在阵法的边缘,才退回温蓉蓉身边。 众人盯着那血色的灵石,一阵阵的心里泛酸。 他们是为了血灵石玩命进来的,可是温蓉蓉随随便便就拿出这么多,实在是让人看着牙疼。 温蓉蓉问公山B,“这应该够支撑阵法一晚上了吧?” 饶是公山B人淡如竹,也忍不住被温蓉蓉这壕无人性的做法给震了下,他看了温蓉蓉一眼,然后说,“用不完的。” “两个人一组轮番守卫就好,”公山B对自家弟子说,“剩下的抓紧时间休息。” 众人很快分派好了守卫的人,又不敢随便乱喝瀑布的水,便只好小心地拿出自己带的那点水和食物,悄无声息地吃起来。 温蓉蓉这一次没有摆排场,毕竟场地限制了她,不过她靠在石壁上,用打湿的软布擦了手之后,拒绝了红烟给她的精致食物,手伸进乾坤袋里面掏了一阵子,然后摸出了行军干粮。 就是南荣慎给她烙的饼。 温蓉蓉对面捏着肉干的鸿达至尊看过来,她先前就受伤了,今天一整天更是动用灵力过多,面色很是不好,看着洞口的神情也晦暗不清。 温蓉蓉晃着脖子咬了一口饼,眯眼对她说,“比你的饼好吃。” 这实在是幼稚,鸿达至尊捏着肉干转了一圈,没有胃口放进了储物袋,云无常也没有劝阻她吃,只是看了温蓉蓉那眯着眼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这洞穴里面只有中间半段放了个明晶球,还是放在地上的,光线很是不怎么样,但是南荣慎一眼就看出了温蓉蓉手里拿着的是他烙的饼。 南荣慎一整天精神紧绷得很,生怕任何一个决策,一段路指错了,便要让这些人全部都在这里万劫不复。 但是这会儿他靠在墙壁之上,就着昏昏暗暗的光线,只看一眼温蓉蓉眯着眼努力就着水吞咽的样子,觉得她不是在咬饼,而是一口一口地在咬着他的心。 南荣慎目光太过缱绻,其中情愫又浓烈的要溢出化为实质,这点距离之内的大多数人,都很难不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南荣元奚靠着潮湿的石壁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他身侧的蛇女便幻化出一个小尾巴缠上他的脚踝。 “主人,你不羡慕吗,两情相悦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只要你多看我一眼……” 南荣元奚抬脚踩住了那作乱的蛇尾,双眸没有温度的看向蛇女,问她,“你想留在这魔兽领地吗?” 蛇女迅速把尾巴收回去,离南荣元奚远了些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幽怨盯着他。 南荣元奚对面坐着的迎春把两个人的互动都看在眼底,啧啧有声道,“好一个不解风情的狠心郎君啊。” 南荣元奚闭上眼,闻言连眼睫都没颤一下。 好一会儿,温蓉蓉总算是感觉到了南荣慎在看她,侧过头疑惑看去,“你不吃你看我干什么?” 南荣慎手里拿着的是肉干,照理说比温蓉蓉手里的饼子好吃多了。 但是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说,“我也想吃饼。” 温蓉蓉抬手要去给他拿一个,结果南荣慎按住她说,“我吃不完一个,你手上这块给我吧。” 这饼子很硬的,毕竟做的是干粮,因此就着水才好吞咽,所以温蓉蓉手下剩的这半块就非常地狼藉。 口水糊了一下不说,还咬得参差不齐,十分惨不忍睹。 温蓉蓉迟疑了一下,饼就被南荣慎直接低头从她手上叼走了。 南荣慎吃她剩下的东西不是一两次了,但是温蓉蓉吃相一向不难看,剩下的食物也不会弄得很凌乱。 但这块饼…… 南荣慎叼走之后拿着吃得很慢,一点点啃,没再看温蓉蓉,温蓉蓉愣愣看着他,然后越看面色越红,手还保持着捧着饼子的姿势,活像个被抢走了食物的仓鼠。 她盯着南荣慎,见他细细密密地咬过她糊满口水的饼,心里感觉越来越怪。 一时间山洞里面吃东西的众人都觉得有点噎,也就是四大皆空的燕容肖,敢抬头看一眼两个深陷红尘却不自知的人,还能吃得下去饼。 温蓉蓉有心想要把饼抢回来,但是为什么要抢?他又不是第一次吃自己剩下的,温蓉蓉才不吃他剩的东西…… 温蓉蓉别扭得要把自己拧成麻花劲儿了,南荣慎得偿所愿,这一块儿饼吃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把温蓉蓉骨头都给啃酥了,睡觉之前都没敢看他,看一眼就要起鸡皮疙瘩。 她本来很喜欢靠着南荣慎,毕竟这荒郊野岭,南荣慎身上暖和。 可是今晚她是靠着红烟睡的。 不过等到她彻底睡着了,南荣慎看了一眼红烟,都不用说什么,红烟便十分识趣地扶着温蓉蓉的头,让她靠在了南荣慎的肩头。 阵法之外不断有魔鸟甚至是鼠类魔兽试图冲破阵法进来,但一直到几乎所有人都休息,那砰砰声和被阵法灼烧出来的嘶叫声,反倒成了众人的催眠曲。 但这里是魔兽领地,这里有数不清的妖魔兽,他们大多数受本能驱使,嗜血肉而生,自然也循着血肉而来。 众人虽然昨天一整天精疲力竭,但是神经也都绷着并没有人真的完全放心地在这里休息。 因此当第一个庞然大物撞上阵法的时候,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包括平时一睡就睡成死狗的温蓉蓉。 “怎么回事!” “这,这是什么?” “白鳄混种……快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阵法转眼之间出现了裂痕,这只是个阻隔的小阵,根本抵不住这样密集强横的大妖撞击。 而此时此刻,瀑布之外山崖之下,聚集了数不清的混种白鳄。 “先扔灵流弹!” “砰砰砰――” 天边才刚刚拉开一点点微弱的光亮,整片瀑布都被鲜血和残肢染红。 “吼――” 南荣慎骑着白虎手持双尖锁焰枪,一马当先冲出了山洞,落在瀑布之下不远处的空地之上,观察了一下周围,顿时心慢慢沉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聚集了数不清的高境妖魔兽,何止是混种白鳄而已。 这不对劲,南荣慎曾经在这里躲避过足足十天,那是他伤势最重的十天,甚至掩盖不住身上的血腥味,也不曾引来这么多的高境魔兽,何况他们昨晚还设下了阵法! 但是现在无暇去深思什么,南荣慎对着众人喊道,“快出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说着长枪向上方挑去,将一个欲从他身后偷袭的混种猴直接穿胸而过。 “砰砰砰砰砰――” 又是一阵灵流弹爆裂,血肉伴着天边昏黄的太阳初生,他们全都冲出了山洞,却陷入了苦战。 昨天一天,他们已经将带来的马匹全部用于脱身逐个丢弃,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新鲜的血肉能够用于减缓这些发了狂的高境魔兽的攻击。 它们涎水横流饥肠辘辘,瀑布之中的弥漫四散的血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妖魔兽。 “这就是你们说的水边安全吗!”齐满月站在血水之中,浑身浴血看着自己宗门的弟子们死伤惨重,瞠目欲裂。 混战之中无人答她,而随着众人有意识地聚拢,待到众人在密集的攻击之下终于在瀑布之上聚集在一处,各宗身边的随侍俱是死伤惨重。 下面混种白鳄在分食吞吃尸身,众人这一次却连给他们融化尸体的机会都没有,迅速从瀑布边上撤离。 众人借助温蓉蓉和南荣元奚带的大妖跑出了围攻的范围,这才短暂停下等待断后的大妖归队。 点翠和蛇女第一次合作,但是蛇族大抵天生便有默契,两个人长长的大尾巴拧在一处,一起利用长尾的强悍不断翻滚横扫,将身后追逐而来的魔兽辗轧抽飞。 “至尊呢,为什么不见至尊!”慌乱之间,齐满月居然还顾得上鸿达至尊,她发现人群的中心是迎春而不是鸿达至尊的时候,声嘶力竭地抓着迎春的领子质问。 “我哪知道!”迎春甩开她。 各顾各还顾不过来,鸿达至尊又不是三岁小孩,她那么多亲卫还能死不成! 不过齐满月一喊,众人相互一看,顿时面色剧变,何止鸿达至尊不在,她的属下云无常,还有她的亲卫也全部无影无踪。 “不行,我们必须回去找他们!”齐满月第一个扛着刀就要往回冲。 这时候断后的妖奴也迅速化为人形跑回来归位,身后追逐而来的魔兽数量依旧不容小觑,他们现在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回什么回,她自己跑了!” 迎春宫主指着他们前方的一个被魔兽正啃食的人,“你看!那是你好至尊的亲卫,他们分明在我们的前面!” 那个亲卫还没有死透,看上去非常的痛苦,但是整个身子已经被两只白鳄给撕扯得不像样子。 他仰着头满脸呛得都是血,在晨曦暖黄的光线之中,看上去非常的绝望。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但是他看到了众人,嘴在一张一合。 南荣慎纵着白虎飞掠而去,在奔跑中将手中双尖锁焰枪解体,然后双手向后半圈接着双臂一甩,两截短枪脱手而出,精准地扎入了两只白鳄的头颅。 全都是自眼珠子穿入,长枪尖头温蓉蓉设计的转莲,直接搅碎了白鳄的头骨。 啃食停下,众人飞快跑过去,燕容肖在他的身侧蹲下,手指迅速在他的身上点了几下,他便立刻感知不到疼痛了。 短暂的回光返照,燕容肖一手持着金光四溢的禅杖,一手按在这个将死之人的头顶,口中吐出庄严沉厚的禅音,将他岌岌可危的神智短暂召回。 “鸿达至尊朝着哪边走了?”燕容肖字字句句如同撞在人心头的洪钟。 醒神却也惑神。 温蓉蓉的心都跟着剧烈颤抖起来,不由得想燕容肖这一手,若是放在她身上,她也定会知无不言。 这不是幻术的迷惑,这是来自神魂之上的压制和强迫。 “那边……”濒死的弟子双眸之中泛起了诡异的金色,唯一能动的手指却指向了远处。 片刻之后,他眼中的金色消失,尸身迅速灰败下去,转眼腐烂。 “呵,”站在不远处看着的嵇若不由得发出了短促的冷笑。 谁能想到,渡生谷受连方国百姓崇敬的佛宗宗主,居然会对着一个将死之人强摄神魂。 怕是这人死后,连地狱都没得去神魂便会直接被他的禅音震得化为齑粉。 南荣元奚皱起眉,南荣慎则是坐在白虎之上,看向了身后和追逐而来的魔兽厮杀的妖奴们。 说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鸿达至尊不知为何已经先行,正好那个方向也是我们要去的方向,走吧!” 南荣慎说的算是好听,但这明显不是先行,而是鸿达至尊将他们扔下了。 可这慌乱之间,众人无暇争辩,更因为数不清的高境妖魔兽在后,他们走不了回头路。 有妖奴将南荣慎的两截枪身捡回来,南荣慎双手相扣,长枪再度合并,把长枪别在腰侧,操纵白虎对着温蓉蓉低头,伸出手对她道,“快上来。” 众人整队迅速出发,这一次齐满月眉头紧锁,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理智上并不愿意相信鸿达至尊带着亲卫扔下他们先跑了。 至尊于齐满月姐弟有救命之恩,齐满月将她奉若神明,崇敬到近乎盲忠,第一反应,便是想方设法地为她开脱。 正在逃命的众人没有时间停下骂人,但是显然他们都落入了圈套,鸿达至尊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亲自带队带领他们找到魔兽异化的根由,却在遇见危机之时先一步将他们丢弃逃离。 再想得险恶一些,他们若是全都死在这里,她是否就成为了这天下名正言顺的主人?没了宗主的各宗敢忤逆至尊旨意的有几个? 他们甚至在混战之中,没有注意到鸿达至尊是什么时候带人跑的。 而且突然袭来这么多的高境妖魔兽,真的只是被一晚上撞了阵法,掉入流动的瀑布之中魔鸟魔兽尸体的那点血腥味引来吗? 细思恐极。 众人心中寒凉,但是手上绝不含糊,带着的宗门弟子折损大半,他们的速度反倒快起来。 南荣慎如上战场一般,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他直接将温蓉蓉用披风给系在了他的腰上。 两个人坐在白虎之上背对背,南荣慎手中长/枪缭乱挑出,出枪魔兽必死,温蓉蓉手中弩箭/矢无虚发,为断后的人打掩护。 而化身原形的大妖们护在他们周遭,里层才是各宗之主和宗门弟子们。 这时候谁是王者便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了,南荣慎冲杀在前,南荣元奚盘膝坐在他带来的鹰族之上,盘旋于众人的头顶。 终于祭出了他真正的武器――乌钩琴。 琴音在这荒凉至极的魔兽领地,拨出了轻柔和缓的绵绵清音,但是这绵软无力的音调,越过众人的头顶,如一条条锋利至极的无形丝线,直接便能将那些欲要靠近的低阶魔兽拦腰斩断。 高境妖魔兽听了则是抱头鼠窜,似听到什么催人心肺的魔音一般痛苦嚎叫。 奔跑中众人都忍不住频频仰头看着盘膝坐在鹰背之上的南荣元奚。 他眉目微拧,似乎有些不悦,“仙人”之怒,并不歇斯底里,却气势如虹。 修长的指尖在乌钩琴上拨动逐渐加快,溢出来道道肃杀之音,也越来越锋利可怖,直压得众人心头也隐隐窒闷无比。 温蓉蓉深吸了一口气,被这琴音搅得气血纷乱,这只是千栾兽的蛛丝做的琴弦,在南荣元奚还没有觉醒血脉的情况下弹奏,若当真给吸了灵脉,再让他拿到了重阴蚕的命魂丝…… 南荣元奚这音杀能把他们顷刻全都绞成血泥。 好在南荣元奚并没有弹奏多久,待众人终于跑出了高境妖魔的追逐范围,他便将乌钩琴收起来了,面色肉眼可见地白了许多。 毕竟他现在血脉还未觉醒,这音杀他并不常用,非常耗损修为。 而没了发狂的高境妖魔兽追逐,他们的速度也并没有慢下来,因为他们被追逐到了碧脑麟的栖息地。 像一群落入热锅的蚂蚁,他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妖魔兽追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魔植还算多,碧脑麟们对于他们并没有很大的兴趣,时不时有的停下,来看着他们这些对它们来说奇形怪状的东西,却并没有攻击性。 众人走得悄声且迅疾,不过在路上,他们居然再一次碰到了鸿达至尊的亲卫,这一次是两个,并且连尸体都算不上了,因为很明显,就在他们到达之前,碧脑麟似乎集体狂奔了。 不仅满地都是脚印和并未彻底散去的烟尘,那两个鸿达至尊的亲卫,是被踩成肉泥嵌在地上的。 连个人形都没有了,只能凭借异样的土地颜色和衣物辨认出来这是鸿达至尊的亲卫。 众人心里有一万句骂人的话,却不敢在这个地方吐露半句,生怕谁一开口,或者喘气儿声大了,便惊扰到了这些生的壮猛如象,却胆小脆弱得宛如蚂蚁一样的碧脑麟,再引起它们的慌张奔逃。 那他们就得跟鸿达至尊这两个亲卫做伴了,被踩进地下抠都抠不出来。 好在这碧脑麟的栖息地倒也算是清净,万物自有生存法则,高境妖魔兽更不敢来招惹这些胆小却杀伤力极强的碧脑麟。 所以这一段路,除了被偶尔发愣三五成群的碧脑麟围观,众人走得堪称风平浪静,这里安静得连个焱啸鼠都没有。 我们出不去了…(众人脚下猛地一震——...) 他们在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 终于到达了碧脑麟领地的边缘。 也距离鸿达至尊说的那个满是血灵石的山洞位置越来越近了。 他们选择在碧脑麟栖息地的边缘休息,这里有成片魔植能够藏人,且没有高境妖魔兽不怕死的到这里, 他们这一晚像是身处台风眼一样, 获得了短暂的安逸。 点翠和蛇女化为原形, 呈现环围之势, 把众人全都圈在其中,而鹰族和温蓉蓉带进来的黑羽鹤,也悄无声息地在夜间盘旋在上空轮番巡视。 白虎趴伏在地,十一月中旬, 天气已经很冷, 除了温蓉蓉之外全都是修士,好歹自己能够利用灵力调节自身体温, 温蓉蓉就只能靠着钻进白虎毛里面来取暖。 当然了, 她能靠着南荣慎的,但是她不想浪费南荣慎的灵力, 白天的时候,他冲在前面,就数他消耗得最多。 而且还有一点其他的原因……就是温蓉蓉觉得南荣慎有点不对劲儿。 具体不对劲儿在哪里倒是也说不出来,两个人之间也没有生疏, 温蓉蓉钻进白虎的毛里面,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天上的孤月沉思。 嗯,大概是进入了魔兽领地,南荣慎身上本就侵染了魔气,受到了这里的影响? 然后被影响了行为和心智? 不然怎么解释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幽深, 温蓉蓉看久了就觉得浑身发麻,怀疑南荣慎想要把她给吃了。 南荣慎一整天是真的耗费了太多的灵力, 靠在自己的坐骑之上闭眼吸取灵石。 红烟和林仙也有将温蓉蓉事先准备好的黄灵石分发给众人,但是南荣慎悄无声息吸取的是血灵石。 很快补充好了灵力,他准备给温蓉蓉取暖,可找了一圈,只在白虎的肚腹之处,找到了温蓉蓉的一个小脑袋。 温蓉蓉胡思乱想来着,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实在是太累了,她这辈子就没有遭过这种罪,连端弩拉弓的手指都磨出了血泡。 白虎同南荣慎缔结了坐骑契约之后,心之所向自然同他是一样的,因此不光让温蓉蓉窝进它最柔软的肚腹,还用尾巴盖住了她大半的身子。 南荣慎怀着一种自己和自己窝火的心情,双臂挪动着身体靠在了温蓉蓉脑袋边上,将她的小脑袋拨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这才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南荣元奚盘膝打坐,吸收了灵石之后,怀中悄无声息的多了食物,是还算绵软的糕点。 和同族交班落地之后的鹰女,将这点心给了南荣元奚,这是她自己带的,她不会像蛇女一样谄媚,但是言行举止赤诚笨拙,看着南荣元奚眼中满是压抑的倾慕。 她不善言辞,生的是英气锋利的那种美,向来对于南荣元奚的命令言听计从,她的喜欢那么直白且炽烈。 只可惜南荣元奚抬手抓着包裹点心的纸包,直接扔回到她的怀中,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中空茫冰冷如雪原,还带着些许警告。 鹰女将点心收起来,没有休息,转身化为原形,直接飞入空中继续去巡视了。 一直观察着南荣元奚的蛇女动了动尾巴,和点翠面对面地趴着,悄悄聊天,“哼,长了翅膀没地方长脑子的鹰族,还妄想勾搭主人,主人连我都不喜欢,怎么会喜欢她。” 点翠十分热爱八卦,闻言同蛇女小声叽叽咕咕,讨论了一番南荣元奚身边到底有多少喜欢他的属下,最后得出结论,南荣元奚没有心。 而坐在南荣元奚不远处的迎春见他又拒绝了姑娘好意,翻了个白眼哼哼道,“南荣宗主,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南蓉元奚眼皮都不掀一下,闭着眼打坐,看上去比边吃东西边四处看的燕容肖还要四大皆空。 迎春又吃冷落,在她的人生里倒也算是稀奇事儿,她并不恼怒,倒是新鲜地笑了笑。 毕竟她坐上这宗主之位,靠的不光是修为还有能够让所有她想要拜服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全都拜服的能耐。 她收回视线,正对上燕容肖四处乱扫的视线,顿时对着佛宗的大能,扬起一个娇媚的笑容,还朝着他眨了眨眼。 燕容肖半点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在他的眼中,所有人的皮下三寸,皆为白骨。 他的眼神也并没有南荣元奚那种刻意堆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是你让他注视一会,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即将被超度。 迎春收回视线闭上眼,心里暗道他们这一队的男人不是男人。 众人分批休息,吃东西,这是他们在魔兽领地,度过的最安逸的一个夜晚。 清晨还未等天色完全大亮,他们就已经整装继续出发,离开碧脑麟的栖息地,路上遭遇的几波袭击,都实在不足为道。 一行人战斗越来越默契,各宗弟子之间甚至都找到了最佳的配合之法。 他们在正午太阳升得最高的时候,抵达了鸿达至尊说的那个血灵石的山洞不远处。 他们很警惕地没有靠近,而是在远处观看,他们看到了山洞周遭,全部都是各种魔兽的尸身,被炸得血肉横飞的残肢断头,战况看上去十分的激烈。 现在那些尸身周遭,围着数不清的食腐魔鸟和焱啸鼠,还有魔化的蚊虫,嗡嗡嘤嘤地环绕着不远处的洞穴入口。 “你们看到没有,那个魔兽的尸身之下,有鸿达至尊亲卫的衣物碎片。” 穷极阙的公山B经过这几场战斗,面色显而易见地灰败下来,人淡如竹不起来了,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洞口,指着一个被焱啸鼠围着啃食的魔兽尸身之下的黑色布料说,“鸿达至尊提前来了,这么多妖魔兽应该是他们杀的。” 他冷笑了一声,本来除了齐满月,就属他和鸿达至尊稍亲近一些,毕竟穷极阙就在海潮国。 但现在他半点亲近的样子也没了,说,“她把我们扔在那么多妖魔兽的围攻之下,自己跑来这里就是想要独吞血灵石吧。” “可不是吗,还大义凛然的为了天下苍生?”接话的是嵇若,语气十分嘲讽,“我看她是想让天下大乱。” 其余众人都没有说话,包括骑在白虎身上的温蓉蓉和南荣慎。 远处的洞穴入口,看起来黑暗幽深得像是某种大型异兽大张的口,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但是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搞清楚一切。 这一片离奇的除了啃食尸体的那些魔鸟和焱啸鼠,没有其他妖魔兽,高境的魔兽更是除了洞穴门口横尸遍地的,没有见任何一个。 众人没有轻举妄动贸然过去,但是在他们发现了没过一会儿,鸿达至尊的亲卫托着一个魔兽的尸体从洞穴里面扔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他们被撵得像狗一样乱窜,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解释,就是鸿达至尊的圈套。 想想他们进来第一天路上虽有意外,走得却还算顺利,为何在设下禁制的瀑布洞穴待了一晚上,就引来数以百计的妖魔兽围攻? 保不齐是鸿达至尊设法引来,想要让他们这些宗门宗主全都死在妖魔兽的口中,届时她自己得了这血灵矿,同时也得了这天下的掌控权。 各宗宗主死于魔兽领地,届时各国必然群龙无首,她的目的呼之欲出! “我们还等什么?”燕容肖问。 南荣慎却皱眉道,“先等等,我看到了两个九境魔兽的尸身。” “我们这一路上,也并未遇见九境妖魔兽,那并不是我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南荣慎面色肃然地看向那个洞穴的洞口,慢慢摇头到,“整个魔兽领地,也不见得有两个九境魔兽,我那时候碰见过一只,耗尽储物袋灵器,被兽尾注入魔气变成残废,还断了一条腿,最后却是侥幸落崖逃生……” 众人听闻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南荣慎说,“可鸿达至尊若能对付九境妖魔兽,又怎会在鸿达大殿之上被伤?” “她说不定就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好名正言顺地让我们葬身魔兽领地,” 迎春说,“她如意算盘打得这么精准,不知道算没算出我们没有死于魔兽围攻,更没有掉头龟/缩回烛龙谷,而是真的朝着这洞穴的方向来了呢?” 齐满月扛着大刀,看向迎春,似乎想要替鸿达至尊辩解一句,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相信鸿达至尊会这么恶毒,曾经她刀宗大乱,她父母被仇人活剐,她和年幼的弟弟被吊在刀宗的大门口示众,是鸿达至尊救了他们,杀了鸠占鹊巢的仇敌,且派人抚养她和她弟弟齐英华一直到长大成人。 虽然鸿达至尊亲临只有那一次,可齐满月有如今成就和地位,离不开鸿达至尊的照拂。 鸿达至尊当年只是恰巧路过庆方国,当时齐满月的仇家许诺鸿达至尊的,是齐满月到如今也给不起的优厚条件。 可是鸿达至尊依旧为她和她弟弟做主,救了他们,还摸着她的头说,天下多有不平事,她父母是因果报应,要她不要心怀仇恨。 齐满月没有心怀仇恨,她长大了也撑起了刀宗,也管了她力所能及的所有事,可鸿达至尊那样心胸宽阔心怀天下之人,怎会变成为一己之私引妖魔兽残杀各宗宗主之人? 但事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又能替至尊狡辩什么? 她只想亲口问清楚。 因此在众人忌惮九镜魔兽尸体,不敢贸然去试探的时候,齐满月扛着刀,命她仅存的两个弟子守在这里,站出来说,“我先去一探究竟,你们听我信号,若我引爆灵流弹,那便是事情在可控范围,你们就冲上来。” 齐满月说,“你们放心,我虽和鸿达至尊有渊源,却绝不会弃我门中弟子于不顾,我分得清善恶,我只想……” 她咬牙道,“我只想亲口问清楚!” 众人交换了视线,最先信任她的是南荣慎,“好,你小心,鸿达至尊最不可能见面就伤的只能是你。” “宗主!” “宗主……” 两个弟子要阻拦,齐满月摇了摇头。 温蓉蓉从袖口摸出品阶最佳的斩魔刀,凌空扔向齐满月。 齐满月抬手抓住,看了温蓉蓉一眼,没说感谢,转身便扛着刀脚步几跃,急奔向了洞穴。 南荣慎这时候低头在温蓉蓉耳边说,“可以信她为人,她和我一样是火灵根,还是修刀之人,比我的长/枪更加耗损心性。” “那等爆裂的刀法加上火灵根,若当真心术不正,早就反噬经脉了,”南荣慎说给温蓉蓉,也是说给众人听。 “至少齐宗主不见经脉滞涩,不过是为人过于刚直罢了。” 温蓉蓉这一路自然也看出齐满月最烦人的就是嘴和性子轴,认死理,她和鸿达至尊的渊源温蓉蓉不知道,但也能看出她就算是维护,也是被迷惑。 因此才会给她最好的斩魔刀。 众人远远地看着齐满月迅速掠至洞穴边缘,踩过满地碎尸,踢飞试图咬人的焱啸鼠,正欲进入洞穴,正好又遇见了出来扔魔兽尸体的鸿达至尊亲卫。 齐满月手起刀落,却在千钧一发之时悬停长刀于那亲卫的脖颈,要知道收刀更比出刀难,何况这斩魔刀劈砍而下的力度可是灵流催动,她能收住,连温蓉蓉都惊讶不已。 但刀刃之上带起的劲风却还是将那亲卫的脖子割开了一条细细的血线,齐满月这一路不能洗漱不敢喝水,嘴唇开裂面容狼狈堪称索命修罗。 将那亲卫吓得后退几步,然后她压刀上前,问道,“鸿达至尊在哪里。” 那亲卫蒙着面,闻言连忙道,“原来是齐宗主,齐宗主救命啊!” 亲卫不顾脖子上随时能轻易切开他命门的刀锋,一把抓住了齐满月的手臂,压低声音快速且悲切道,“齐宗主快救救至尊!云无常他……” “呃……” 他话说了一半,里面迅速闪身出现一个人,正是云无常,他利落非常地压住齐满月刀锋,结果了那个亲卫。 “齐宗主……你来了,”云无常身形鬼魅至极,齐满月反应极快地反手挥刀而去,却被他轻松躲过。 “齐宗主这是作什么,” 云无常背后灵一般从她身后俯身贴上,一手扼住她的脖颈命门,一手压住齐满月持刀的手,看上去简直玩闹一样力道轻柔,可能够收住千斤重长刀去势的齐满月,居然半点挣脱不开云无常的力道。 “你……呃……” 齐满月差点让他一下子把脖子给捏断,云无常说,“你不需要问什么,至尊等着你呢,跟我进去。” 云无常似乎并没察觉到远处躲藏的人,挟持着齐满月便进了洞穴之中。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在远处看上去齐满月几乎毫无反抗被带走。 只有和云无常交手过的南荣元奚,微微皱眉开口道,“云无常来路不明,身法诡异,说不定鸿达至尊也只是个提线木偶。” 众人更加迷茫,这时候山洞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灵流弹的炸裂声音。 先前同齐满月商议好了,若是事情在可控范围,也就是说他们能敌得过的情况下,她便会引爆灵流弹作为信号。 但是方才齐满月那么轻易地便被钳制,他们…… 两个刀宗的弟子已经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了,众人也就只是稍有迟疑,很快也跟着迅速朝着洞穴飞掠而去。 南荣元奚骑着鹰族先到洞穴门口,祭出乌钩琴,直接进入其中,南荣慎紧紧抱着温蓉蓉,白虎简直像是在飞,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这一路为了能够等待众人,配合阵形和对抗魔兽,白虎从来就没有跑起来过,温蓉蓉总算是见识到了它的速度,而她和南荣慎也已经紧随南荣元奚之后,进入了洞穴之中。 剩下的各宗之主速度也不慢,在最后的是各宗弟子和断后的大妖们。 洞口并不算宽敞,有一条狭长且狭窄的通道,但是通过了这通道之后,却豁然开朗,有一片堪称小天地的宽敞之地,且并不黑暗,洞穴上方有两处都是露天,阳光从那两处钻进来,照亮了这方小天地。 阳光映照的所有地方,全都是通透血红到难以思议的极品血灵石,这里真的是血灵石堆砌的山洞。 众人孤注一掷地冲进来,却第一反应,都是被这洞穴之中震在原地。 浓郁到几乎噎人的灵气,让这些经年修炼抠抠搜搜的吸几块灵石还要心疼的各宗之主,纷纷抽气。 但是一口气抽进去,伴随着浓郁的灵力钻入口鼻的,还有魔兽尸体浓郁的腐臭味,呛得人内腹翻滚,几欲呕吐。 温蓉蓉吸了一口,就默默地摸出布巾把脸系上了。 而随着妖魔兽尸身的腐臭气味,将众人短暂被血灵石晃花的眼睛和神志熏回,众人也终于看清了不远处石台之上,那个生死不知,被捆在一根石柱之上的鸿达至尊。 她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狼狈,手脚都呈现着诡异的扭曲,闭着眼睛面色惨白,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鸿达至尊的身后是堆积成山的,数不清的妖魔兽尸身,血水堆积成河,围绕在高台的旁边流淌,像一个血腥又诡异的祭台。 她身边被夺了斩魔刀的齐满月,正在不断摇晃着鸿达至尊,她嗓子说不出话了,脖子上清晰可见的指印。 而这指印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众人,“你们来得还挺快。” 云无常说话依旧那样不紧不慢,面色甚至带着些许笑意。 “一切都是你做的?你到底是谁?” 迎春摸出锁链,其他人也纷纷祭出自己的武器,连南荣慎的坐骑都发出了低低的咆哮。 大妖们更是化为原形,随时准备扑杀上来。 云无常面色半点没有变化,也不像那些死于话多的反派一样,说点什么自己的宏图伟业,或者自己干下这等丧心病狂事情的根由,更不提自己心中悲痛郁猝。 他面色平静,也不解释,只是看了被南荣慎搂在怀中端着连弩对着他的温蓉蓉一眼,温蓉蓉觉得自己似乎眼花了,手一抖……云无常对着她眨了眨眼。 温蓉蓉愣了一下,诡异的是直到现在,她也根本没有办法对云无常生出什么厌恶或者畏惧的心理。 这实在是太怪了,她甚至还因为吃了他一缕烟之后那些连夜的梦境,对他更加的信任。 她信任他什么? 温蓉蓉蒙着脸,但是双眼之中满是迷茫。 云无常再不废话,转身走向被捆在高台正中的鸿达至尊,然后一手提着齐满月,一手提着昏迷不醒的鸿达至尊,把齐满月一脚踢下高台。 齐满月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站起来,看着云无常满眼都是仇恨,“是你,是你挟持至尊做下这些恶事的对不对!” 齐满月也不等云无常解释,直接抢了弟子的刀就朝他杀过来,众人也都在伺机而动,齐满月一动,他们也全都跟着动。 云无常深不可测,他们只有一哄而上,才有可能制服他。 只不过就在齐满月想要再上祭台的时候,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隔住了,她的刀砍下去,“嗡”的一声,整个小天地之中亮起了一道浅红色的阵法。 穷极阙公山B,顿时面色一变,高声喊道,“是阵,我们入阵了……” “快跑!”公山B话音落下的同时,收势不及的一些人已经撞上了云无常面前无形的大阵。 “是上古日轮阵,他不知道要把我们传送去哪里!” 公山B转头便跑,情急之下,他并没有功夫解释太多这日轮阵的具体作用。 日轮阵不仅用于传送,它能把人传送到任何地方,也能把人的一部分传送到任何地方。 它是传送阵,万里之内随意传送,但是稍有偏差,便能变成将人活生生撕裂传送至不同地方的绝杀阵。 公山B也只是在古籍上看到过,曾经生机之脉还未曾断裂之前,世间只有一个衍宗宗主能用此阵,但也因为某次失误,将同门撕裂传送至不同地方,因此封禁无人再用。 那之后也有人重启此阵,却大多用于杀戮,公山B绝不认为这云无常是用这阵法传送他们去哪里,定是要让他们身首分离。 现如今阵法还未彻底布成,需要活牲血祭,他们必须尽快逃离大阵范围。 他向来行事稳重自持,但是此刻声嘶力竭地要众人逃跑的声音,却满含无尽恐惧颤抖。 众人反应过来无法袭击云无常,都赶紧掉头跟着公山B跑。 但是他们并没有能跑出几步远,就很快又撞上了另一层无形阵法。 “这……”公山B简直在这瞬间心如死灰。 “这是叠阵,九环分水阵,我们,” 他回头看向洞穴之中被极速抽取灵气的血灵石,换一个地方,当今天下根本布不出如此大阵,但是这里是血灵石堆砌的山洞。 公山B到现在才发现,这里的阵布置在魔兽堆积的积血之中,他之前根本没有发现……毕竟他看不到血水之下的阵法。 他声音低哑道,“我们出不去了……” 而这时候,众人之间有人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是齐满月。 因为云无常在众人试图逃命的时候,直接徒手将他一直提在身前的鸿达至尊头拧断扯掉了,鲜血喷溅在阵眼之上,活牲血祭阵法启。 众人脚下猛地一震―― 她怎么能回来(“你说的”南荣慎低哑至...) 目光所及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坍塌, 血灵石因为极速被抽取生机灵力,像是烧过的碳灰一样开始簌簌下落。 烟尘同灵石化成的飞灰随着灵流飞舞,众人脸上身上裸露的皮肤被这粗糙如鞭的风刮得生疼。 有那么一瞬间温蓉蓉觉得这种天塌地陷般的感觉, 似曾相识地让她恍惚。 南荣慎一手紧紧抱着伏地的白虎脖颈, 将温蓉蓉整个压进他的怀中, 恨不能将她直接勒入自己的血肉。 南荣慎这一刻甚至不怕死, 他怕不能跟温蓉蓉死在一起。 在绝对强横的灵压之下,他们犹如水中浮萍,除了随波逐流,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而温蓉蓉在这颠簸凌乱的“巨浪”之中抬头, 看着这顷刻间要消耗掉一座灵石矿的阵法结界之外, 依旧神色如常,不见半点阴谋得逞的愉悦之色, 反倒目露担忧的云无常。 云无常正看着温蓉蓉, 甚至对她笑了一下,他笑得比每一次笑得都要深些, 那张总也看不清,看清也记不住的脸,此刻看起来实在是清风朗月,风华难掩。 温蓉蓉耳畔尽是尖叫和嘶鸣, 口鼻吸入的是腥臭难忍,可她的眼中却没有慌乱,而是迷茫。 她在这时候,居然想要挣开南荣慎,去追寻转身的云无常。 “所有人聚集到一处!” 公山B嘶声喊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这种情况之下,公山B甚至求的都不是有人能够侥幸生还。 而是至少他们能死得不那么难看。 点翠同蛇女化为原形, 像两截绳子一样,首尾相缠,将众人全都拢到一起。 头顶上的石顶开始崩裂坍塌,所有被大阵吸取的灵气,尽数覆盖在众人头顶的阵法符文之上,鸿达至尊尸身的血还在阵眼之中不断地流淌,顺着阵法如血色的蛛网一样蔓延。 齐满月咬破了双唇,双眸赤红的看着这大阵之上属于鸿达至尊的鲜血,眼中的泪在大阵的红光之下,宛若血泪。 脚下的地面不断地震颤不休,直至鸿达至尊的尸身血液被这大阵彻底吸取干净,她的尸体像一个干了的水囊,瘪下去的时候,血色的符文彻底在覆盖了众人头顶。 下一瞬众人的眼前绽出一道刺目血光,他们脚下轰然开裂,众人瞬间被吸入其中。 轰鸣声一直持续,山体失去了血灵石轰然倒塌,将山洞之中的祭台和山洞内外的魔兽尸身血河,全部都掩盖在了碎石之下。 在最后一缕天光沉入大地之时,这坍塌洞穴之中的一切罪孽,也彻底被掩盖。 而被吸入阵法之中的众人,却抱在一起经受过无尽黑暗,承受着寻常人根本难以承受的撕裂之感。 修为不足和受伤较重的低境弟子,哪怕有温蓉蓉的护身金钟罩,也没能够撑得住多久,在他们堕进黑暗无尽下落的途中,便化为血泥消失不见。 温蓉蓉乾坤袋中几百护身金钟罩马上就要用没了,勉强保住了能触手可及的众人不被撕裂,可是他们的下坠却还未停止。 她的神魂守护阵弹出体外,却范围十分的有限,只能护住一个和她紧紧抱在一起的南荣慎。 众人似乎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感知,除了能够触碰到彼此,连彼此的声音都听不到。 明晶球也不能照亮这极速下落的深渊半点,这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温蓉蓉失去意识。 她不知道身边还有谁,不知道护身的灵器耗尽了之后,又死了谁,还剩下谁。 她只知道她一直被抱在一个火热的怀抱之中,这个人非常地紧张害怕,具体表现在他快要把温蓉蓉活活勒死的力度之上。 但是温蓉蓉在失去意识之前,都没有挣扎过,甚至双手环过了抱着她人的腰身,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 等到温蓉蓉再度醒过来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混沌的天空。 混沌到连阴云都半快不见,却不黑也不亮,就像一块混了黑米面做的馒头,阴惨惨地撞进温蓉蓉的眼中。 “蓉蓉你总算醒了!” 沙哑的声音在温蓉蓉头顶响起,温蓉蓉视线缓慢且迟钝地看向声音的源头,见到的便是南荣慎狼狈至极憔悴不堪,连面具都不知所踪的脸。 “你能起来吗?”南荣慎坐在地上,扶着温蓉蓉起身,温蓉蓉晃了晃脑袋,坐起来之后四顾了一圈,张口要说话,声音却像是含了一口粗沙。 “这里是哪……” 南荣慎摇头,“还不知道,我醒过来很久了,但是我并没有看到过……其他人。” 温蓉蓉感觉自己像是在沙漠之中走了好几个月,却一滴水一粒米也没有吃过。 她看向远处,这里似乎是一个城镇,她和南荣慎都坐在大街上,但是街道之上如天幕一般呈现着混沌的灰色,灰白破旧得像是被尘封了千百年的记忆。 毫无生机。 温蓉蓉看向南荣慎,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问道,“你受伤了吗?” 南荣慎把她搂紧摇头,“没有……” 温蓉蓉坐着四顾了一会儿,然后见到远处跑过来一头白虎,白虎看上去脏兮兮的,不知道在哪里滚了圈儿,跑到了两个人的旁边,然后将一个已经风干的老鼠扔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南荣慎说,“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是我在你没有醒过来之前,让白虎去到处看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温蓉蓉看着地上明显不是魔化之后的焱啸鼠尸体,而是寻常老鼠的尸体,愣了愣。 南荣慎继续解释,“没有人,没有魔物也没有妖物,” 他用有些脏的手,别了下温蓉蓉鬓边的长发,“没有白天和黑夜,连活着的植物都没有。” “这里是死城。”温蓉蓉脱口而出。 却被自己说的话惊了下,南荣慎却没有听出她语调之中的异样,继续说,“很准确,这里就是一片死寂。” “幸好你醒过来了,”南荣慎看着温蓉蓉,笑和庆幸都由心底而发,嘴唇勾起的幅度加大,重复道,“幸好你醒过来了……” 温蓉蓉再度抬头看向天幕,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却是这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之上人来人往个个面容模糊。 但都身着各色飘逸长袍,手持各种武器的模样。 不过这种画面就只是很快地一闪而过,温蓉蓉看向南荣慎,然后伸出手,指尖在他的唇上触了下,说道,“你流血了……” 南荣慎嘴唇太干了,都裂开了,一笑自然流血,他不在意抹了下,然后说,“没关系,我只是……” 温蓉蓉垂头看着指尖上的血迹,这简直是这死城之中唯一的颜色,温蓉蓉却脑中再度闪过某些画面,然后猛地抬头打断南荣慎的话,“不好,快走!” 她说着连忙爬起来,脸上的表情惊惧难言,她没有时间解释,更不知道怎么解释。 起身之后因为腿上的酸麻又跌坐在了地上,但是她对着南荣慎喊道,“快上白虎,我们赶紧跑,这里不能流血!” 她话音刚一落,一片死寂的城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灯。 这像个恐怖游戏的开端提示,温蓉蓉几乎肝胆俱裂,南荣慎也侧头看去。 他们眼看着长街之上灯光四起,五色斑斓,天幕彻底黑下来,灰败寥落的建筑一点点宛若倒带一般覆盖上了新鲜的颜色。 突然之间,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便热闹喧哗起来。 在温蓉蓉和南荣慎的视角上,他们像是在看着一幅水墨画渐渐上色,又像是看着残桓断壁在时间的回溯之中恢复昔日辉煌。 很快嘈杂的人声传来,长街之上小摊贩的包子蒸笼,甚至还冒着袅袅热气。 但身着各色衣袍手持各种各样武器,来回走动的人脚步却陡然一顿。 接着齐齐朝着温蓉蓉和南荣慎看过来。 “快,快!” 这一次不用温蓉蓉说,南荣慎立刻抱住温蓉蓉的腰,手掌在地上狠狠一拍,想要借助灵力翻身上虎,却发现他先前明明好好的灵力,他专门检查过的,居然不见了! 那些人已经有人迈着脚步朝着两个人的方向来了,他们个个面容模糊,笼着一团烟雾一样的东西,没有真切的模样。 但是手中的各式武器确是实打实的,温蓉蓉和南荣慎狼狈爬上白虎,却还未等白虎跳起来,就感觉到一阵劲风朝着两个人迎面砸来。 居然是一把足有两个人头大的大锤! 温蓉蓉第一时间被南荣慎把脑袋给按在了白虎身上,南荣慎一手护着她,一手持枪同那把大锤撞上。 他向来硬拼力气就算不是战无不胜,也不至于同人武器相撞,就手腕震颤长/枪几乎要脱手而出。 完全没有灵力辅助的情况下,他居然纯拼气劲都拼不过这人! 他眼中狠狠一颤,其他人的武器也已经裹挟着千钧之势扫了过来,好在白虎这时候已经不顾后退被一把重锏抽到,跌跌撞撞地跳了起来。 可长街那边已经有数不清的人朝着他们快速袭来,南荣慎一边护着温蓉蓉逃,一边同人对战,但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何况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狼,全都是和南荣慎不相上下,甚至比南荣慎还要厉害的“老虎”。 南荣慎左支右绌,身上挨了好多下,温蓉蓉被他护在身下,听着他的背上被不知道什么武器给打得闷响,心跳得要从嗓子里面蹦出来。 她伸手去储物袋里面摸了灵流弹,可是扔在后面的人群中,灵流弹炸裂开来,灵流却从这些人的身上穿过去了。 这些……不是人! 灵器没有用,温蓉蓉一时间都懵了,几次有雪亮的长剑直直朝着她脖子上戳来,被南荣慎挡掉,体内的神魂守护阵却根本没有触动弹出! 阏逢说神魂守护阵,是感知到有东西对她有杀意和威胁的时候,就会自动弹出体外保护她,但是她的脖子快掉了神魂守护阵却毫无动静…… 温蓉蓉慌乱之间胡乱从储物袋里面摸了灵器扔出去,期望能够帮上南荣慎一点忙,但是并没有用,所有灵器都没有用,都会从这些“人”的身上穿过。 南荣慎身上不断地被击中,右臂被一把重剑砸了一下,短时间内没能抬得起枪,就这么一瞬的迟疑,他陡然间被从白虎之上掀了下去。 撞在街边的摊位之上,那摊位的老板却看也不看他们,白虎也被打得前足伏地,南荣慎咬牙咽进去一口血,他不敢当着温蓉蓉的面吐出来,怕吓着她。 而两个人滚到了摊位之下,算是短暂地利用摊位挡了下,那些人似乎动作一顿,短暂地找不见他们了。 南荣慎落下白虎,枪法再怎么厉害,也是个足不能行的瘫痪,但是他撑起一条手臂,依照多年的行军经验,迅速观察了一圈四周,然后根据“敌军”的反应,咬着牙又吞了一口血松开了温蓉蓉,按着她的后背让她低头。 指着前方,也就是一溜摊位底下的窄路,说,“爬过去,快跑!” 温蓉蓉被他手压着脊背低头半跪,撅着屁股被他一下子推到了隔壁的摊位底下,南荣慎压着声音低吼,“快跑,找地方躲起来,他们都没有脸,不太能看见听见!” 打了这一段路,南荣慎根据温蓉蓉先前说的,这里不能流血,再加上背后不慎被砍了一刀血流出来,他们的攻击便更加迅疾之后,他便知道了带着血腥会被攻击得更加厉害。 他无暇细究为什么,但是受伤流血的只有他自己,温蓉蓉身上没有沾染血腥,她跑了他们找不到的! 南荣慎跑不了,他把温蓉蓉推出去之后,果然看到了一众人并没有拿着武器对准隔壁摊位。 而他上方的摊位已经被一把长剑戳穿,剑尖只差一点点便扎进南荣慎的眼中。 但是他此刻甚至是高兴的,他将长/枪解体抓在手里,腰上使力起身,从摊位之下狠狠朝着离得最近的人脚上扎去。 那个人中枪之后尖叫,可是他没有脸,他的脸上笼着一团雾气,张嘴的时候雾气中间便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无声的嚎叫却显得更加可怖。 “快跑――”南荣慎余光看到温蓉蓉居然还没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 这时候南荣慎面前的摊位彻底粉碎,他解体的□□和数不清的武器相接,“铮铮”声不绝于耳,听得温蓉蓉瞬间像被什么贯穿了天灵盖。 她也知道她不跑于事无补,她所有的能耐都在这里用不上,但是就像电视剧和小说中,总是会有人明知道要死,明知道回去也就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题目,却还是会回去。 因为舍不下。 因为在那一瞬间,甚至根本来不及去想什么。 温蓉蓉眼见着南荣慎都要被剁成肉泥,这瞬间那些畏惧和手软脚软全都消失不见。 人的力量在某些时候总是无穷的,她居然一把掀翻摊位站起来,然后直接朝着人群围拢攻击的南荣慎冲过去。 可是那些人虽然因为她身上没有血腥味不攻击她,却根本不是她能够撼动的。 她听着南荣慎不断中招的闷哼,居然挤不进人群。 看了眼不远处自顾不暇,身上因为有伤在被攻击的白虎,顿时“嗷”地一嗓子,觉得自己要疯。 人在急疯的时候,大抵上是没有理智的,温蓉蓉情急之下,直接抢了人群中一个人手里的武器。 她的灵器用不了,这些人的武器总能用吧! 那个人被抢了武器,还很迷茫,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但是他并没有眼睛这种东西,什么也看不见。 这武器是一把带刺的狼牙棒,沉得要死,温蓉蓉举不起来,只能像是抡铅球铁饼那样,用自身的力量带动。 这一次见点效果了,狼牙棒上面全都是尖刺,她扎到的人都张嘴无声地嚎叫躲开。 温蓉蓉把自己转迷糊之前,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到了南荣慎的前面。 南荣慎不愧是被称为杀神的男人,腿根本不能动,却也绝没有认命,身上血痕斑驳,他手中的□□却依旧耍得杀气腾腾。 他周遭的几个人正在围着他劈砍,温蓉蓉抡到其中一个,那个人便立即跳起来,猛地看向身后,面对面的和刚好停下的温蓉蓉来了个贴面礼。 温蓉蓉可能是胆子已经吓破了,这会居然没有失声尖叫,而是死死瞪着和她贴着的人脸,然后手中狼牙棒一落,准确砸在他的脚上。 面前的人顿时张开了“嘴”,温蓉蓉近距离注视了一下那笼着雾气的面容之下,根本没有人脸,而是一片漆黑,和他们来的时候坠落的那阵法一样的不见丝毫光亮。 温蓉蓉瞪着双眼像是被吸进去一样无法挪开视线,她的耳边仿佛咕嘟嘟地涌起的水的声音,夹杂着数不清的人在尖叫在嘶吼,在催促在发疯。 “蓉蓉,你快走,你还在做什么!” 南荣慎发现了温蓉蓉,简直瞠目欲裂,“快走,我求你了,别过来!” “呃……” 他错神的功夫,便被一个大锤抡到了脑袋上,南荣慎偏了下头,魔化那边的皮肤被大锤的尖头给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一咬牙,长/枪自抡大锤再度要向他砸来的人下三路狠狠一戳。 温蓉蓉正这时候被南荣慎的声音拉回了神志,撞开了她面前脸上无声尖叫出一个黑洞的人。 拎着狼牙棒甩起来,把南荣慎身边其他人也扎得后退,那个抡大锤的则是扔掉了大锤,捂着自己的下面在地上无声尖叫起来。 温蓉蓉把人都扎跑了,并没有朝着南荣慎扑过去,她要是沾血了就完了,她只是站在南荣慎面前不远处,对着一众“人”,整个人又害怕又刚硬地哆嗦着。 但是脊背却站得笔直,像一棵虽然不够粗壮,却风雨不能摧折的小白杨。 小白杨竖着根本不够坚硬的枝杈,在竭力为她身后的遮风挡雨。 温蓉蓉手里拎着狼牙棒,仗着这些人瞧不见她,谁上前扎谁,围上来的多就抡圆了砸,专门打肚子膝盖和脚这样的脆弱地方。 一时之间,战局还真的僵持住了,不远处的白虎这时候也终于摆脱了围攻,却一身血不敢落在地上,一跃跳上了房顶,对着底下的人龇牙咧嘴地咆哮。 但是温蓉蓉却几乎已经脱力,整个人抖的不像样子,这狼牙棒根本不是她能够拿得动的,她全靠意志撑着,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这重量活生生从自己肩头撕裂了。 南荣慎身下拖了长长一条后退的血痕,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力气耗尽了,很快就会被打死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温蓉蓉居然回来了,她怎么能回来! 他瞪着温蓉蓉颤抖的后背,想象不出她这样消瘦的肩膀,怎么拎得起那一看便绝不会轻巧的狼牙棒。 他嘴唇几动,想要她走的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来。 他突然惨笑起来,眼前不受控制地模糊了,他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他那种想碰不敢碰,搂在怀里还觉得不够,看到她就挪不开眼睛,听着她说话就想要点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可是他明白得太迟了也太不是时候,他是个废人,失去灵力甚至没有能力保护她离开这里,反过来要她这样护着他。 这一刻南荣慎真的恨不得自己死了,他死了,她身上只要不染血迹,就能不被攻击,或许有办法活。 不过就在他心中决定,再看她两眼,再撑上一时片刻,若僵持最终要被打破,他便自戕,并且将□□已经无声地抵在脖颈之上的时候,温蓉蓉突然头也不回地开口。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南荣慎的动作,她不需要回头看,她也不敢在盯着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回头看他。 她听到了他的笑声,心狠狠地抽了下。 然后她声音十分严肃地说,“南荣慎,别急着死,别想着死,我虽然抱不动你,带不走你,但是我们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知道南荣慎的性子,知道他绝对不会拖累她,否则刚才他不会让自己先走,不到绝境,不到他也没有办法对抗,他不会那么做。 所以不用看,温蓉蓉就知道他的打算。 温蓉蓉不会说那种煽情至极的,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这句话。 温蓉蓉只说,“我们不能死在这里,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哪,我……”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哭腔,“我绝对不要死在这里,” 她说着又狠狠砸了一个试图上前的人,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温蓉蓉终于忍不住哭了,她也到了极限,她真的提不动了。 但是她咬得牙齿生疼,还在坚持着,她背对着南荣慎说,“你别死……南荣慎,我不想让你死。” 温蓉蓉抽噎着说,“我本来是打算……” 她呼吸颤抖,连声音都颤,“我打算等找到能让你彻底站起来的办法,就和你一起去连方国和庆光国看看。” “你没去过吧?” “我,”温蓉蓉轻了下嗓子里的颤音,说,“我也没去过。” 南荣慎抓着枪头的手颤得不成样子,头上和脸上的伤处血流已经止住,但是凝固的血液被他的泪痕冲化,血泪满脸,看上去可怖狼狈极了。 但是他把抵在自己脖颈上的枪头挪开了,流着泪死死盯着温蓉蓉颤抖的身形。 “你说的,”南荣慎低哑至极地说,“别后悔。” 温蓉蓉此时此刻,只要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南荣慎的眼神,比这些人无声哀嚎时空洞漆黑的嘴,还要宛若黑渊,不见一丝光亮。 那些一直无处安放的情愫,在不断地积压之下,在温蓉蓉颤抖却坚定地挡在他身前的身形之下,彻底掀起了能够瞬间将人溺毙的惊涛骇浪,无声地将温蓉蓉卷入其中。 他不会再把她推开,就算是下地狱,他也会拖着她一起。 克制(你如果不会隐藏心思就会...) 温蓉蓉从来没有感觉过时间如此漫长, 她每一秒都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她面前站着的“人”离得越来越近,挤挤挨挨地凑上来, 能把密集恐惧症给吓死。 温蓉蓉也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么能坚持, 咬牙咬到腮肉疼, 她也还在坚持, 她总觉得不会这样。 她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南荣慎躺在了地上,苟延残喘的闭着眼睛,但其实是在积蓄力气,如果温蓉蓉和这些不知道什么的鬼东西僵持不住, 那他会再尝试一次突围。 房顶上的白虎同南荣慎因为坐骑契约心意相通, 看似趴伏,实则也在蓄势待发。 变故是从温蓉蓉被面前的人拥挤摔倒的时候发生的, 温蓉蓉抓不住狼牙棒, 跌在南荣慎身边,南荣慎手中长/枪顺势而出, 刺穿了一个欲要伺机攻击的人。 短暂又漫长的僵持再度被打破,但是这一次,老天到底又眷顾了南荣慎一次,就像当初是因为眷顾, 才让他遇见了温蓉蓉,得以让他这个必死之人,凭借着温蓉蓉给他的灵器生生捞回了一条命来。 这一次他决定孤注一掷,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苍凉的琴音。 温蓉蓉听到的瞬间就放心瘫在了地上,她英武无敌, 天道宠儿的鱼傲天大伯哥来了! 这琴音响起的第一声,这些明明没有长耳朵的“人”却纷纷一缩, 用肩膀试图去遮住耳朵。 而随着琴音越来越密集,叮铃哐啷的声音响起来,这些人扔掉了武器,纷纷捂住了耳朵,痛苦不堪地蹲下了。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非常尖锐的哨音,这些人温声全部抱住了自己的头,在地上无声哀嚎起来。 南荣慎撑着手臂坐起来,看向了长街另一头过来的人,也狠狠松了一口气,他压下眼中酸意,侧头去看把自己瘫成一张人形饼的温蓉蓉。 一时间胸腔情愫激荡难言,他也躺在了地上,躺在了温蓉蓉的身边,侧头去看温蓉蓉。 温蓉蓉半搭着眼皮,几乎马上就要昏死过去,却还是问了句,“来的都有谁……” “我哥,”南荣慎侧头看她,低声道,“还有生死斋嵇若,渡生谷燕容肖和很多妖奴,他们知道怎么对付这些人,我们安全了……” 温蓉蓉听到了安全两个字,立刻闭上眼睛昏死了过去,南荣慎见她闭上眼,挪动身子凑近,撑起手臂在温蓉蓉的脸侧,片刻后叹息了一声,将额头抵在了温蓉蓉的额头上,与她冰凉却带着汗珠的鼻尖相撞。 温蓉蓉全无意识,南荣慎骤然明晰心中所想,难以自抑地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侧脸,呼吸沉重且急促地捧住了她的脸,几乎半边身子压在温蓉蓉身上。 他双手沾满血污,摸到温蓉蓉的脸上就是一道血痕,若是从前,南荣慎绝不会将自己身上的脏污蹭到她的身上。 但是现在他近距离看着温蓉蓉的眉目,看着她秀白的脸蛋上蹭上了他身上血污,心中却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南荣慎想到了一个词――玷/污。 他想要将她的人,将她的神魂由里到外地玷/污,让她彻底沾染自己的味道烙印属于他的印记。 这种想法疯狂且放肆地在他的胸腔之中乱撞,一度让他疼得想要像不远处的那些满地打滚的“人”一样,到处翻滚才能宣泄一二。 却又让他只是想想,便如同沉醉在佳酿美酒的熏熏然之中,爽利的头皮寸寸麻软。 他捏着温蓉蓉下颚的力度逐渐加重,无意识的温蓉蓉张开了嘴,一截艳红的舌尖撞入南荣慎的视线,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这瞬间逆流。 她轻轻分开的唇瓣如同对着南荣慎敞开的一扇大门,这大门的名字,名为情/欲。 因爱而生的欲。 可怜南荣慎还未识得情爱本貌,却已经开始被情/欲的焦灼炙烤。 他只要低个头,就能如入仙宴,品尝这世间比他喝过最最醇厚的美酒佳酿还要醉人心脾的馨香。 他可以不顾一切,他甚至师出有名,温蓉蓉是他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 琴音还在继续,那些“人”开始艰难爬起,狗一样手脚并用地四散奔逃,远处的一行人并没有马上过来,因为除了逃跑的,还有一些人在试图顽强抵抗。 南荣慎有足够的时间低头,肆意妄为。 但是他最后只是用眼睛,一寸寸刻画过温蓉蓉的眉目,闭上眼同她额头相触,连喷在她面上的呼吸都不敢过于粗/重,怕惊了她为了保护自己,而精疲力竭的梦。 到最后,胸腔中翻滚的情绪化为一柄利剑,搅碎了南荣慎的五脏六腑,疼得他呼吸带颤,却也半点没敢宣泄,只是极其克制地,轻若蜻蜓的尾巴点在水面一般,亲吻了一下温蓉蓉的唇角。 营救他们的人赶过来的时候,南荣慎坐在温蓉蓉身边,把温蓉蓉的头放在了他的膝盖之上,他的大手穿梭在温蓉蓉的发间,轻轻扶动,像是捧着世间最挚爱的珍宝。 南荣元奚看到他的遍体鳞伤并没有多么惊讶,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他们被日轮阵传送的是一个地方,却又不是一个。 他们都在这座城之中,却哪怕是面对面站着也根本就看不到彼此摸不到彼此,除非他们有人受伤流血,生人的血气外放,这座死城,才能活起来。 而一旦城“活”了,随之而来的,是对于灵根的压制,以及来自守城者们的追杀。 在没有遇见嵇若和公山B,搞清楚了他们如今的处境之前,连南荣元奚,也不免被这些守城者撵得狼狈至极。 所有带有灵力的攻击,例如灵器,都对这些守城者没有作用。 因为这些“人”根本不是人,而是神魂衍生体,幸好嵇若乃是鬼蛊双修,懂得怎么驱散这些守城者,公山B最擅五行八卦与各种阵法,能够精准找到活城和死城相交的节点。 而南荣元奚最擅音杀,虽然不能以灵力加重音杀效果,却嵇若吹的驱魂曲他只听了一遍,便能够以乌钩琴弹奏而出。 他们先后解救了佛宗燕容肖,还有一些温蓉蓉和他带来的妖奴,温蓉蓉和南荣慎是他们解救的第三波人。 南荣元奚看着南荣慎,面上虽然不见如何焦急担忧,可方才越发暴躁的琴音,却能够表现出他的慌急。 他正欲快步走近南荣慎,便被燕容肖抓住了手臂,燕容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拿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了两粒药丸,递给南荣元奚。 这是佛宗最好的伤药,从不外售,燕容肖也只带了几粒,一路上其他人受伤并没有拿出来过。 但是温蓉蓉和南荣慎,在燕容肖这里是不一样,不见得有什么太深的交情,但是温蓉蓉这些年对佛宗买不起灵器屡屡赊账的事情从未真的追过债。 燕容肖欠她的钱到现在还没还清,温蓉蓉是债主,这债得还。 至于为什么给南荣慎……燕容肖先前是被南荣元奚救的。 而他们被传送进这座城之后,在没有流血之前,都是在一片死寂之中。唯独燕容肖不同,他从一开始,就被围攻,一直到碰见了南荣元奚才得救。 那些人打他打得格外狠,不光打,还用那脸上张大嘴就出现的黑洞吸他。 可把燕容肖}坏了。 “这伤药给他们吃吧。”燕容肖把伤药递给南荣元奚,南荣元奚看了他一眼,对他点了点头。 然后越过了一地被砸碎的摊位留下的狼藉,走向南荣慎和温蓉蓉。 嵇若一直都在含着自己的手指,吹着驱魂曲,累得腮肉酸涩,但是不能停,停了这些守城者就会蠢蠢欲动地捡起武器再度攻上前。 南荣元奚走到南荣慎身边,将伤药递到他嘴边,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和他抱着温蓉蓉摩挲的动作,眉梢心头俱是一跳。 他这个弟弟,从小赤诚正直,上了战场是军功赫赫的大将军,下了战场在家中也除了喝酒从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性情甚至有些憨直木讷。 但是南荣元奚也知道,他其实很偏执,小时候受他几次恩惠,便为他赴汤蹈火了这么多年,他若认定了什么,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执拗。 他的马匹不许人摸,他的武器抵死不放,当初德明宗拜老宗主所赐,南荣姓氏的公子多如过江之鲫。 不是没有人惦念过南荣慎的双尖锁焰枪,仗着出身比南荣慎高贵,羞辱南荣慎,抢去过,但是那一年,那个人便死在了兽潮之中。 他这是……认定了温蓉蓉,否则不会表现出这样的独占欲。 南荣元奚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忧还是喜,他微不可查的叹口气,将两粒药都递到了南荣慎手中,“快些吃,这地方不宜久留。” 南荣元奚说着,将药递给了南荣慎,兄弟两个这么多年的默契,哪怕不出口,也知道彼此的担忧和意思。 南荣元奚这个意思,便是这里有安全的地方。 南荣慎先给温蓉蓉喂了药,她昏迷过去没有吞咽意识,南荣慎便捏开她的唇边,直接以手指将药丸抵到她的咽喉。 收回手之后他的指尖湿漉带颤,南荣元奚没眼看的转身背对着南荣慎,将背上的长琴斜斜抱在手中,一手的指尖轻拨,便即刻传出了比嵇若吹的驱魂曲厉害多的琴音。 那些蠢蠢欲动围在远处的守城者,再度丢了武器远远躲起来。 而南荣慎喂着温蓉蓉吃过了药,自己也很快吃了,接着召唤白虎跃下了房顶,来到了他身边。 南荣慎将温蓉蓉像抱小孩子一样抱在自己的身上,不用任何人帮忙,爬上了白虎。 众人边以琴音驱散守城者,边快速朝着长街的另一头撤离。 温蓉蓉一直没有意识,又累又怕到了极限,人是会昏死的,这是自我保护。 但是她昏得也不太消停,她的意识不受她自己控制,她在做梦,梦见自己居然在和死城里面的这些人玩。 梦里她很小,和之前的梦境都一样地小,而且她是骑在这些人的脖子上的,她笑得很开心,甚至还在悬崖边上荡秋千。 这太荒谬了,温蓉蓉被一阵冰凉的水给激醒的时候,心中还满是荒谬的感觉。 她睁开眼,自己正躺在河边,枕着南荣慎那条残缺的大腿,被他撩着水在搓洗手上的血污。 “这里……”温蓉蓉哑声开口正想问什么。 “你醒了,快点洗干净,他们又围过来了,” 南荣元奚站在温蓉蓉头顶不远处,对南荣慎说,“她醒了,谨言你直接抱着她下去,但是切记听着琴音走。” 南荣慎点头,扶着温蓉蓉撑起些身子,然后直接挪到水里,白虎也跟着跳到了水里。 南荣慎坐在水里,正要抬手去拖抱温蓉蓉下水,温蓉蓉这才看清,这里是城镇的边缘,这里居然有一条河……不,说得并不准确。 因为河中的水并非无色透明,而是泛着些微亮光的血红色。 却又不像浓稠的血一样腥咸黏腻,落在皮肤上,透着熟悉的舒适感。 “是血灵脉?”温蓉蓉纵使在这种危机四伏头脑不清的状态下,发现了这个事实也难免震惊走调。 不远处看上去刚刚在血灵脉里面洗好,身上还没有完全干的众人闻言看过来,包括南荣元奚。 因为有南荣元奚弹琴,短暂闲下来的嵇若率先开口,“可不是吗,血灵脉哎,温楼主是不是眼睛都开花拉?” 嵇若一直对温蓉蓉颇有好感,觉得她很有意思,只是她身边总是跟着一条“恶犬”不得靠近。 这会儿跟她搭个话,那“恶犬”便又目光沉沉地朝着他看过来了。 嵇若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眯了眯,转过头不说话了。 断腿儿残狗,咬人更凶,再说残狗还有大哥,惹不起哎。 温蓉蓉不用南荣慎拉直接扎进河里,浑身的酸痛迅速缓解,舒爽地叹息了一声。 而白虎不光泡进来,还喝了起来,温蓉蓉见南荣慎脸上的伤处因为这血灵脉,肉眼可见地开始痊愈,心中和她使用过度的手臂一样酸软。 “准备好了吗,”南荣元奚说,“跟着琴音走,我们就能到一起。” 他的话音随着温蓉蓉和南荣慎身上的血污被彻底洗去落下。 温蓉蓉才醒,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因此她发现天幕渐渐被灰蒙蒙覆盖,街道上的色彩在灰蒙蒙的天幕追逐之下,如被柔软地覆盖上了一床色泽单调的被子,一切都逐渐失去了颜色。 原本站在河边不远处蠢蠢欲动要上前攻击的那些“人”,开始抬头仰望覆盖而来的天空,他们身上如风化一般开始分崩离析,随风散去。 温蓉蓉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南荣慎的灵力却随着死城的到来,渐渐地恢复了。 他掌心一拍水,单臂勾住温蓉蓉的腰身,轻灵地抱着她跃上了白虎,白虎身上伤处彻底消失,低低咆哮了一声。 温蓉蓉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面前的世界如一幅褪色的卷轴,绽开了灰败苍凉的画作。 连南荣元奚和那些救他们的同伴也一起被这灰败吞没,消失在了眼前。 不过温蓉蓉还没来得及慌张,南荣慎便将下颚轻轻放在了温蓉蓉的头顶,亲昵至极地蹭了蹭,说,“别怕,你听,我哥哥的琴音还在,我们跟着琴音走,就能跟他们在安全的地方会合。” 白虎从逐渐干涸的血灵脉之中站起,然后被南荣慎操纵着,循着琴音的方向而去。 温蓉蓉因为太过专注地听着琴音,都没有在意南荣慎过于亲昵地一直在有意无意蹭着她的头顶。 她的发髻散了,那些灵器发饰,大多数被她徒劳无用地扔出去试图攻击那些“人”,剩下的一部分,在各种抡狼牙棒和泡血灵脉的时候没了。 她现在长发披散,虽然拧了也还是湿漉漉地搭在肩上,没有任何的珠钗碍事,南荣慎能够毫不顾忌地,将温蓉蓉的头夹在自己的脖颈之下不断用下颚摩挲。 死城彻底降临,白虎受南荣慎的操纵,边滴着水,边朝着死寂的街道上走,琴音不断地循环,调子单一却莫名地听上去让人难过。 温蓉蓉不知道他们走得多久,那种似乎才过了一条街,却又好像这样走了一辈子的感觉,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认知,让人迷茫不已心中焦灼。 但是他们一直跟着琴音,温蓉蓉长发渐渐干了,白虎身上的毛发也重新蓬松起来的时候,终于,他们停在了一堵墙前面,被阻隔住了路,琴音十分真切地就在墙后面。 温蓉蓉正要张口问怎么办,南荣慎突然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说,“放空思想,只听着琴音。” 温蓉蓉满心疑惑,却还是照做,南荣慎也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面前有形的墙壁,只循着琴音的方向,操纵与他心意相通的白虎,继续朝前走。 他们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墙壁,等到听到琴音就在前面的时候,南荣慎才刚刚挪开了放在温蓉蓉眼睛上的手掌,就听到一声雀跃至极,也满含着无限惊慌和后怕的声音响起。 “小姐!” “小姐你没事太好了!” 温蓉蓉睁开眼就看见了红烟和林仙朝着她的方向跑来,红烟跑到了白虎的身边,温蓉蓉毫不犹豫地从白虎的身上,朝着红烟倾身而下。 南荣慎一把抓住了她的腰封,但是在温蓉蓉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放开了手。 温蓉蓉张开怀抱落入了红烟和林仙的怀里,脚一落在地上,她就急忙问,“你们都没事吧,点翠他们呢!” 南荣慎盯着温蓉蓉,面色实在是算不上好,他若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便算了,明白了之后,温蓉蓉视线注意力离开自己的一刻一息,对他来说都是一种难言的煎熬。 而南荣慎这波涛汹涌的堪称杀气腾腾的注视,在错眼的时候和南荣元奚的视线撞在一起,南荣元奚手上琴音一顿,看向了身后的嵇若。 嵇若了然,开始吹起了哨,接替了南荣元奚。 南荣元奚收起长琴,对骑在白虎之上的南荣慎说,“你随我来。” 温蓉蓉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妖奴身上,听闻了点翠没事,只是和蛇女配合着出去搜救了,于是放下心来,小声地抱怨着自己的遭遇和恐惧,被她的妖奴围在中间安抚。 然后又被簇拥着去听穷极阙的公山B说现在的情况。 南荣慎则是被南荣元奚带进了一间院子,里面和外面一样的荒凉寥落。 南荣元奚在一处破旧的石桌边坐下,他的气质实在是太出尘,随随便便这样破败的一个石桌,别人坐是吃不起饭,他坐就是谪仙临世归隐山居。 他面上没有什么丰富的表情,坐在石凳上看南荣慎要微微仰头,却半点气势不输。 他看了眼骑在白虎之上满面沉郁的南荣慎,开口直接道,“你如果不会隐藏心思,就会把她吓跑。” 南荣慎知道南荣元奚说的是什么,顿时面色一变,南荣元奚说,“她心中有你,你不用怕,她不自知而已。” 南荣慎的面色还未变好,南荣元奚便又说,“但也不只有你,她的那万千妖奴,虚罗门,她的家人还有她的灵脉,你若无法与这些她珍视的一切和平共处,你也会失去她。” 南荣慎面色更难看了,南荣元奚仰头注视着他,他的好弟弟,这么多年,从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求而不得。 他太笨拙且心思不够深,于情爱之上,很容易便落了下风,如今又半面如鬼,身有残疾,说不定会被厌弃。 若是在太平时候,他们两情相悦,尚且需要时间去磨合,毕竟他们的性情其实从不相配。 但是在这里……南荣慎的残缺很容易会让他显得拖累,一旦温蓉蓉的妖奴因他而死,那还未开始的朦胧便会赤/裸裸暴露于阳光之下,死在萌芽。 “哥,”南荣慎抿了抿唇,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我……” “你不知道,” 南荣元奚说,“你从不知道情爱是什么,你且听着,不要表现出过激的情绪,一切都待走出这里再说。” 南荣慎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过早地表现出什么,他怕吓着温蓉蓉,更何况他现如今,除了不吓着她,还能做什么? 他甚至连个真男人都不算。 南荣慎垂头看着自己的腿,双眸之中的沉暗比这寥落的庭院还要灰败。 南荣元奚看着南荣慎的样子,心中想起南荣慎曾经从德明宗其他的南荣公子口中知道了他母亲死得如何凄惨的时候,那时候,他便是这样的表情。 “我会帮你。”南荣元奚看着南荣慎,同那时候说一样的话,问,“谨言,你相信哥哥吗?” “自然。”南荣慎勉强对着南荣元奚笑了笑,眼中的晦涩却没有消散多少。 他们很快回到队伍之中,这时候温蓉蓉也通过公山B和嵇若的口中,知道了他们现在之所以在这里,是从日轮阵,落入了另一个阵中,这个阵名为――五行诛邪阵。 这个阵法是穷极阙弟子们经常使用的阵法,但是寻常的五行诛邪阵,顶多能够形成一个小型的猎杀网,根据修士能力的强弱,让网中邪魔,如蛛网之上的小虫,无处可逃。 但是公山B说,他们所在的五行诛邪阵,强大到他根本无法估量。 因为单单一个五行诛邪阵的小阵眼,便已经分出了数不清的叠界。 你怎么会招魂曲(我们算是因祸得福...) 他们身处在一个庞大的, 根本无法估量的五行诛邪阵之中的叠阵。 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他们明明被蛇女和点翠两个妖奴捆绑着一起坠落,被吸入这五行诛邪阵, 却偏偏落在了不同的叠境。 他们落下的全都是那条街那座城, 但是他们却根本感知不到, 也看不到彼此, 哪怕身形重合,也撞不到彼此身上。 唯一能够让他们相遇的,便是流血让死城活起来,让一群守城者对他们发起攻击, 才能短暂地汇合到一处。 而身上带着血污, 会不断地引起守城者的攻击,守城者不是人, 是神魂衍生物, 没有疲惫,不知死活, 哪怕用车轮战,总能将带着血气的闯入者杀掉。 而这死城一旦活起来,所有超出正常范围的修为,武器, 便全部都会被压制,他们落在这里,几乎是死路一条。 破局之法,便是厮杀到城镇尽头的血灵脉,在那里洗干净身上的血污, 这座城感知不到血腥,会再度死去。 可再度死去之后, 汇合的人又会被分入不一样的叠境,唯一能够让他们重聚的办法,便是在这座城将“死”之时,用能够被神魂听到的声音作为指引,他们才能走到一个叠境之中。 幸好此行有对阵法烂熟于心的公山B,鬼蛊双修的嵇若,幸好嵇若会能够驱散孤魂的驱魂曲,否则他们根本“对面不相识”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破局。 而这,仅仅只是公山B口中的五行诛邪阵的其中一行――金叠阵。 温蓉蓉听完之后,不太好描述自己的心情,劫后余生让她现在比燕容肖更加的四大皆空。 她并没有对于现在危机形势的忧心忡忡,温蓉蓉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不好在她远见不足,向来奉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的地方也是她的远见不足,正因为没有远见,她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很多事情,却又都是从将眼前的事情做好开始的,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但凡想多一点点,迟疑一点点,现在她便不会以十宫楼楼主的身份站在这里。 在公山B的描述之中,因为五行诛邪阵的阵眼都是连着的,五行相生相克,彼此制衡,他们就算聚集了所有人,也根本没有破坏这金叠阵出去的能力。 但温蓉蓉却并没有很强烈的畏惧情绪,她只希望点翠他们快些回来,希望他们能够找到剩下幸存的人。 南荣元奚的驱魂曲一直在弹奏,是驱赶守城者,也是在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引路。 其他的众人,有些人愁云惨淡,例如公山B和他穷极阙仅存的两个弟子。 但是其他人的状态倒是还算好,都在休整和吃东西,这里面根本没有任何能够吃的东西,众人吃的都是他们从外面带进来的。 当时鸿达至尊还专门估算了能够带领众人出魔兽领地的时间,所以他们带了一些干粮和水,但却并不足以支撑很久。 自从进入了魔兽领地,在小河边上发生了被魔化之后的水蛭寄生的那件事之后,众人就再也没有尝试过碰魔兽领地里面的水。 更何况他们现在从日轮阵又落入了其他的阵中,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这里的水,他们更加不敢碰。 这就导致他们能喝的水十分有限,大部分人的水囊都已经瘪了,只敢润个嘴唇。 温蓉蓉和南荣慎分吃一个饼子,她本来还有很多饼,但是这个饼她是不会分给别人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鸿达至尊死了,这些人之间的嫌隙也在生死边缘黏合得差不多了,温蓉蓉不摆架子,让红烟把乾坤袋里面带着的其他食物和水定量分给众人。 幸好她平时奢靡习惯了,被妖奴们给惯得娇气非常,这一趟出行,红烟储物袋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全都是食物和水。 但是这水也分为很多种,一种是用来给温蓉蓉饮用的,掺了些许黄灵脉的水,用一个个水囊装着,有几百个。 另一种也是用大些的水囊装着的,但是是加了黄灵脉和润肤花露的洗澡水。 之前没有找到温蓉蓉,红烟也给众人分了些许水,食物是半点不肯拿出来的。 但是她往出分的水,都是给温蓉蓉准备的洗澡水,自然洗澡水也不致死更没有毒,那些花露虽然味道大,但是吃了也对身体无害。 就是喝着怪怪的。 不过在这里,也就没有人挑拣,但是温蓉蓉闻到了熟悉花露的味道,看向红烟面色离奇。 红烟那生得越发端庄温婉的眉目,对着温蓉蓉眨了下,然后用食指抵在自己的唇边,示意温蓉蓉不要出声管闲事。 温蓉蓉就闭嘴老老实实吃饼。 红烟好坏哦,其实分发不加花露的水也是够用的…… 但是温蓉蓉没吭声,她身边的人,向来只要不是出格到把天捅塌了,或者有人犯了原则上的错,干什么事情她都不管。 于是除了一直弹琴的南荣元奚,众人就着味道香得诡异的水,吃着干粮,倒是还挺和谐的。 这里没有日夜交替,不知时间的流动,温蓉蓉在装着杂物的乾坤袋,找出了一个沙漏用于计时。 整整三天,她每次睡醒吃饱就盯着沙漏看,一直看到连她的心都开始焦灼起来,点翠和蛇女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南荣元奚虽然是和嵇若轮换着吹奏驱魂曲,作为让出去救人的人回来的引路曲,但是一直都没有其他人再进入他们所在的这个叠境。 而嵇若的嘴吹肿了,南荣慎的手指几乎弹到不能够伸直,若不是怕出血,指尖用布包着,他估计已经弹到指尖血肉模糊。 这样无望地等待和没有日夜的煎熬里,温蓉蓉实在心如火灼。 弄了两片在这死城里面找的,颜色灰扑扑的枯叶,坐在南荣元奚的身边跟他学驱魂曲。 想着若是学会了也能帮上一些忙,起码替换一会他或者嵇若,这几天好多人都尝试着学,但可惜的是一个个全都是音痴,痴呆的痴,谁也没有学会。 温蓉蓉自己知道自己不行,她唱歌堪称鬼哭狼嚎,更遑论学曲子了。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学了,她是最后一个,也就硬着头皮试试,她坐在那里,把两片残破的叶子放在唇边,却无端想起了云无常曾经说的话。 他说,她好像学一个什么曲子,学了很久也没有学会……然后温蓉蓉吹出的第一个音,就让南荣元奚直接勾断了一根琴弦。 和驱魂曲乍一听相同,但是比驱魂曲还要破碎哀伤的小调,噗嗤噗嗤从温蓉蓉手中的叶子里面断断续续的喷出。 正躺在不远处注视着温蓉蓉的南荣慎坐了起来,其他人一脸果然失败的表情,但是嵇若和南荣元奚,却是面色齐齐一变。 “快停下,你在吹什么!” 温蓉蓉迷茫地抬眼,顿时脑中闪过什么,太快了她没有能够抓住,但是她吹出的这小调不是驱魂曲,而是招魂曲。 事情糟糕了! 南荣元奚一把抓住温蓉蓉嘴边的叶子,徒手将这树叶扯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周遭开始出现变化,这变化让所有休息的人都警觉地跳起来,白虎发出了阵阵低吼。 这一切他们都很熟悉,正是这座城“活”过来的象征。 但是又同从前并不一样,他们脚下震颤,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来自远处天边的阵阵雷鸣,而他们不远处的墙壁,凭空在中间开裂。 紧接着他们的四周也开始在这震颤之中开裂坍塌,众人连忙聚集到一处,南荣慎跃上白虎,将闯了大祸的温蓉蓉抱到了自己的身前。 天塌地陷不过如此,众人被这剧烈的颠簸震颤给摔在了地上不断翻滚,开裂的大地之下,众人管中窥豹一般短暂地看到了地裂之中居然有树木狂海赤焱和黄沙。 但是就在众人远离了这地裂,远远退去到了尚且完好的地方,随着轰隆隆的声音,这些开裂又轰然闭合。 而他们四周出现了比每一次血腥触动的死城叠境,大了足足十几倍的城,宽敞至极一望看不到底的街道连着山峦,而这一次活过来的城中,并没有什么“人间烟火”,也没有那种看似欣欣向荣实则诡异无比的繁华。 整条过于宽敞的长街,是一片沉肃的寂静。 众人惊魂未定,所有人手持武器严阵以待,而很快,他们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老娘今个出不去,也要拖你们这些恶心的玩意陪葬!” 锁链哗啦啦地响着,就在不远处! “应该是迎春宫主!”公山B开口道。 众人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朝着那边迅速地狂奔而去,随着死城“活”了。 他们的灵力再度被压制,就在众人要越过长街,朝着迎春喊的方向奔去的时候,本来空无一人的长街之上,突然从两面的建筑之中,冲出了许许多多的人。 不,这里面的人决不能称之为人,公山B说了,这里所有的人,其实都只是守阵者。 日轮阵需要血祭才能启动,那些高境妖魔兽的尸身血肉,和鸿达至尊的血,都是日轮阵的祭品。 而五行诛邪阵,绝不是日轮阵那样的邪阵,五行诛邪阵存在的本身,便是为了镇守邪魔。 但修士们五人分别对应五行的灵根结阵,绞杀邪魔消耗的是体内灵力。 但这个强大到连公山B这种整日沉浸在阵法和术法之中的衍宗宗主,都无法估量的五行诛邪阵,消耗个人的灵力,自然无法成阵。 这些守阵者,不是血祭阵法的生灵,却都是这五行诛邪阵内用来成阵的“灵力”。 而如此强大的五行诛邪阵,到底是谁布成,在镇压着什么,众人根本无法想象。 此时此刻,这些冲出来的“人”横在他们身前,个个都是身着金甲手持各式武器全副武装的,同先前那随意穿着各式长袍,长得也十分模糊,连脸都瞧不见的守城者,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这些人全部都有脸,虽然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没有表情,但是他们的模样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这些人的长相惊得愣住,在所有的戏文话本,包括他们连年对战的妖魔兽作为参照,所有邪魔之人全部都是丑陋不堪的,即便是有人会伪装,却也只是表面画皮,内里还是烂的。 但是这些身着金甲满面肃杀地拦在他们前面的守城者,有一个算一个,男子个顶个的风姿绝尘龙章凤姿,女子个顶个羞花闭月落雁沉鱼。 每个人的表情虽然一样,但是气质却全然不同,这绝不是邪物能够模仿出来的风骨。 这些人站在你的面前,你绝不会认为他们是什么鬼祟邪魔,相反的,温蓉蓉他们倒像是不知死活的闯入者。 “师……师祖?”公山B对着身着金甲的守城者其中一个,失声喊道。 但是那个人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分明一副远山春日般的相貌,却面上毫无生气,对于公山B的叫喊也没有反应。 这片刻的迟疑工夫,金甲守城者便已经朝着众人袭来。 南荣元奚巫乌钩琴在身前一横,驱魂曲疾风骤雨般的从他指尖倾泻而出,对面的那些金甲守城者的动作一顿。 他们的面上纷纷浮现出了痛苦的模样,几十上百人同时张开了嘴,在哀嚎,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众人迅速与他们正面交战,南荣慎人在最前,自然首当其冲,他本来恨不得一整天都将温蓉蓉搂在怀里,此刻却不得不抱着温蓉蓉将她甩向身后,给断后的红烟和林仙看顾。 温蓉蓉又拿出了灵器尝试,这一次依旧不管用,在这个金叠阵之中,灵气是被压制的,所有人都要以自身的武力生扛,而这些金甲守城者,很明显同之前他们遇到的那些完全不同。 他们要更加地强悍和真实,他们除了不说话之外,简直像是真人。 而南荣元奚的驱魂曲,起到的作用也并没有之前那样有用了,刀兵相撞铮铮入耳,温蓉蓉被化为原形的林仙抱在怀中护着,林仙一身鳞甲,在这样的纯靠硬拼气劲的对战之中,倒是十分的强悍。 她抱着温蓉蓉直接以硕大的本体,团成一个堪称无坚不摧的大球,朝着金甲守城者的中间撞去,活生生地为众人撕裂开一个口子。 再加上南荣元奚的琴音,还有嵇若放出的几个恶鬼,他们一时间竟然能险险的抵抗住。 不远处的锁链声和迎春的娇喝越来越清晰,很快她便扯着锁链出现在了长街之上,“你奶奶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邪物!” 迎春一边抡圆了锁链同一个身着金甲的男子缠斗,一边还忍不住骂骂咧咧。 这边的打斗声音吸引了她的视线,迎春飞快侧头看一眼,然后对着缠斗不休的众人喊道,“都跟我来!进那个最高的宅子!” 南荣元奚手上的力度太重了,指尖已然被琴弦割破,众人身上都带上了不同程度的伤,实在是这些金甲守城者太厉害了,哪怕受到驱魂曲的牵制,个个痛苦的面容狰狞,却依旧战斗力非凡。 众人狼狈地朝着迎春说的方向且战且退,迎春也终于在半路之上同他们会合,果然如迎春说的,他们越是距离那个宅邸近,追在他们身后的金甲守城者便速度越发地慢下来了。 有的人已经停下,距离南荣元奚的驱魂曲远了,他们痛苦的表情也恢复了茫然。 迎春疯狂拍着雕梁朱漆的大门喊,“齐满月,给我开门!” 很快隆隆声音响起,大门应声而开,但是就在众人要跑进门内的时候,几乎放弃追逐他们的金甲守城者的其中一个女子,突然暴起,将断后的燕容肖给骑上了。 是真的骑,这女子穿着一身金甲,身量也柔软得不可思议,她骑在了燕容肖的脖子上,抱着他的脑袋就弓起腰低头啃他的脑门。 燕容肖简直要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旁人打不过,最多被砍上几道伤口,他不光要被砍,还要像这样被吸。 这个守城者在他脑袋上吸了一下,燕容肖顿时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被她嘬出来了,脑子嗡的一声,手中禅杖登时朝着身上的人侧颈命门处砸去―― 金甲守城者忙着吸燕容肖,并没有防备着,被他结结实实砸了个正着。 顿时从他的脖颈之上跌落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 这时候林仙恢复了人形,扯过披风长袍裹住自己,圈着温蓉蓉朝着大门里面跑。 温蓉蓉一路被林仙滚地滚得头昏脑涨,几乎张嘴就能吐出来,这感觉实在是难受极了,她没忍住干呕了一声,然后稍微迟了片刻进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有没有人追来。 “小姐快,我们得马上进去,我抱你。” 说着温蓉蓉就被她给扛起来了。 温蓉蓉扶住了林仙的肩膀,正好头冲着后面,她看到了被燕容肖以禅杖打在地上的那个女子,她头上的头盔掉了,如墨般的长发散落了一地。 她躺在那里,按着自己被重击豁开了一个口子却没有流出血的脖颈,侧头看向了温蓉蓉这边。 这一瞬间,她的表情从迷茫恢复了片刻的神采,更加像一个“活人”,没了之前的悍不畏死,透露出一种脆弱之感,美的惊心动魄。 她看着即将进入大门的温蓉蓉,然后动了动嘴唇,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金叠阵里面的守城者,都是不会说话的,连痛苦都是无声的哀嚎。 他们并不是人,并不能发出人才能发出的声音。 但是大门关闭的那一刻,温蓉蓉发誓她真的听到了那个金甲守城者说的话。 “她说快跑,跳下去!” 温蓉蓉被林仙一抱进来,就对众人说了那个金甲守城者说的话,众人闻言神色各异,这话太没头没尾,谁也不知道从哪里跳下去。 这院子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方形池子,里面是流动的活水,正是血灵脉。 众人都围在了池子边,池子里泡着蛇女和点翠。 温蓉蓉跑到点翠的身边,看着她在血灵脉里面泡着,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蛇形,闭着眼小脸惨白,无意识地昏死着,身上数不清狰狞可怖,外翻见骨的伤处,顿时心疼得不行。 同样被砍得遍体鳞伤,瘫在池边的齐满月说,“这一次,多亏了她们,否则我和迎春都要死在外面那些人的刀下。” 迎春闻言十分郑重的对着温蓉蓉和南荣元奚抱拳,“二位的妖奴救命之恩不言谢,这恩情我记下了,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她们没事,已经恢复了很多,应该快醒了。” 温蓉蓉没吭声,众人虽然身上都有伤,但是好歹至此所有活着的人都聚集到了一处。 众人坐在一起,根据已知的一切来推断目前的形势,公山B开口,“我们算是因祸得福。” 他说着,看了一眼温蓉蓉,“因为温楼主把驱魂曲吹成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个金叠阵的叠境,现在已经坍塌到了一处,也就是我们现在待着的这一处。” “是招魂曲。”南荣元奚说着,看向温蓉蓉,十分不解的问,“你怎么会招魂曲?”你一个未曾修炼鬼术的凡人,怎么可能吹的出招魂曲? 他没有把下一句质问的话问出口,在场除了嵇若,也没有人知道不曾专门修习鬼术,并且修为强大,根本不可能吹得出招魂曲。 驱魂曲只是鬼修入门曲,用处是御鬼一旦失效,至少要能赶走鬼魂,这是鬼修保命最基本的技能,因此南荣元奚一学就会。 但是招魂曲,乃是比御鬼之术,还要厉害的引万鬼出洞的高阶术法,现如今是不可能有人能吹奏出的。 南荣元奚问出这句话,所有人都看向温蓉蓉,温蓉蓉挠了挠头,看着南荣元奚说,“大哥你忘了,在我们收到了仙羽令,一同来海潮国路上,云无常曾经在半夜将我引出去过一次。” 温蓉蓉说,“他那时候就是用两片树叶吹的这个调子,我那时候……学的。” 其实不是。 她那时候不会,梦里也不会,直到在她把这金叠阵吹得山崩地裂之前,她都不会招魂曲。 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吹出来的。 “又是云无常,难道他从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云无常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杀鸿达至尊杀得居然那么轻而易举,” 迎春说,“当时那些堆积成山的妖魔兽,估计也是他杀的,他把我们弄到这里,到底有什么阴谋?想要杀了鸿达至尊借阵杀了我们,然后称霸天下?” “若那些妖魔兽是他所杀,那他的实力足以像杀了鸿达至尊那样轻而易举杀了我们,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将我们弄进阵法。” 南荣慎说,“我说过,当日那些妖魔兽的尸体里,有九境妖魔兽,那是我们联合都打不过的,他却轻松就杀了两只。” 众人短暂沉默,但也毫无头绪,他们面前迷雾重重,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只能被动朝前走。 “至少我们误打误撞让金叠阵塌成了现在这样,” 公山B说,“五行诛邪阵是我宗门昔年镇派阵法,我很确定,这里便是金叠阵的阵眼,我们在这里绝对的安全,那些身着金甲的守阵者一开始没有进来,就绝对不会进来。” “这里一定有牵制他们的东西,也有让他们畏惧的东西。” 公山B一路上都因为武力值不太够,实在狼狈不堪,这会儿说起了他擅长的,总算恢复了奕奕神采。 “我们先休整疗伤,等到大家都休整好了,我们找到牵制这些守阵者的东西,说不定能寻到一条活路。” 公山B之前悲观地觉得他们出不去了,虽然现在情况也不怎么乐观,但是他们至少有了方向和希望。 快跑跳下去(蓉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们在宅子里安顿下来, 这个城市里面,至少是有日落的,也就是时间会像在正常的世界中一样交替。 夜晚来临的时候, 众人已经在这间偌大的宅子里, 把自己休息的位置找好了。 温蓉蓉还是担心点翠, 同时也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她的黑羽鹤全都死了。 其实这一路上,自从进入了魔兽领地开始,温蓉蓉就在刻意地去回避着有人死亡消失的这件事。 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相熟还是只是萍水相逢, 温蓉蓉从来都不是心肠坚硬, 能够对谁的离开无动于衷的人。 她竭力在忽视着这些,竭力忽视着血腥场面, 逼迫自己适应。 强忍着作呕的冲动, 在灵器全部失灵,身上的神魂守护阵也失灵的前提下, 走到了这里,已经耗费掉了温蓉蓉几辈子的勇气。 入夜,大部分人都寻地方休息了,温蓉蓉坐在池边, 趴伏在池子上,看着点翠依旧昏死的脸。 温蓉蓉其实只想过安静的日子,守着她的灵脉,做一个没出息的守财奴,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 但是世事从不遂人愿。 温蓉蓉歪着头枕着自己的手臂, 独自正伤感着,白虎走到了她的身边, 南荣慎现在灵力被压制着,不能轻灵的跃上跃下,但是好歹还有双尖锁焰枪,枪头撑在地上,他落在了温蓉蓉身边。 他哥哥让他来说些安慰的话。 甚至还教了他要怎么说,南荣元奚总是会很多,也十分能够理解旁人的心思,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人心里舒服。 但是耳提面命地教完了,南荣慎坐在温蓉蓉身边之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嘴动了好几次,最终只是将双尖锁焰枪放在旁边,侧身抱住了温蓉蓉。 他把温蓉蓉抱起来,将她上半身整个包裹在怀中,摸着她的头,心疼和怜惜不用说一个字,也浓重得能把温蓉蓉溺毙。 “黑羽鹤都死了,他们明明能飞的,不会轻易被守城者抓住,应该是为了救人死的。”温蓉蓉被南荣慎闷得呼吸不畅,却没有挣扎。 南荣慎到嘴边的安慰,挤出了嗓子,只有一个“嗯。” 远处的隐秘回廊上坐着的南荣元奚听了,扶了扶额头。 “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温蓉蓉说,“他们的神魂都有一部分在我身上的,我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我怎么能感觉不到呢?” 温蓉蓉自责地从南荣慎怀中抬起头,眼角都耷拉着。 南荣慎低头看了她一眼,忍住要吻上去的冲动,偏开头回避她那一双因为水雾朦胧,显得格外蛊惑的眼睛。 南荣元奚教他的话,到现在他是一个字也记不住了,只刻板又无情的陈述事实,“从前你能感觉,是因为你的妖奴少,现在太多了,又因为驭灵契的融合,一点点的痛苦都被妖奴们分去了,你自然很难感知到。” 温蓉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闻言砸了南荣慎的肩膀,力气用得可不小,“你怎么这么烦!” 温蓉蓉说着,却把脑袋又朝着南荣慎怀里钻了钻。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 远处回廊之上,嵇若出现在南荣元奚的身边,朝着温蓉蓉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看着南荣元奚啧啧有声,“你一个根本连人的最基本七情都不全的妖族,还教人情爱?你会吗?” 南荣元奚眼神淡淡看向嵇若,“总比你被人背叛抛弃,只能以鬼术炼化将人囚在身边要好。” 嵇若顿时噎得说不出话,一双凤眸眯了眯,被刺激的疯狗乱咬人道,“哼,我看你弟弟八成也够呛,那个云无常瞧着就喜欢温楼主,云无常那么强大,温楼主明显也对他颇有好感,你别说你看不出来!” 嵇若说完就跑,像个被戳中了肚子的跳蛙。 南荣元奚很快也离开了廊下,他确实不通七情,但他擅辨人心,他能看出温蓉蓉对南荣慎的喜欢,甚至是依赖,只要这份感情在,他们总能殊途同归。 寻常男女谈情,顶多走些弯路不得其法,但是若要喜欢上南荣元奚这样一个人,那便会被他拆骨剔肉地剖析,他永远知道你在想什么,给或者不给,看他的心情。 他不通情爱,却能让爱上他的人沉浸在情爱之中,于心如死灰和死灰复燃之间徘徊不休。 因此南荣元奚教授南荣慎那些复杂的手段,南荣慎学不会,更不舍得在温蓉蓉身上用。 夜里万籁俱静,只有水池之间的水流清缓流动的声音,因为公山B的话,所有人都安心的休息了。 温蓉蓉最终窝在南荣慎的怀中睡着了,南荣慎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并没有进屋,也没有试图爬上白虎惊醒她。 而是索性靠在血池边上,抱着婴孩一样,托抱着温蓉蓉的腰背,让她能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怀中睡觉。 白虎则是走到水池边上喝了一些灵脉水,然后在南荣慎的脚边躺下了。 这一晚,是他们最全身心放松的一晚,但是事实证明,他们身在阵中,就没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地方。 最开始的异样,是一个脱去了金甲的女子,在他们这栋宅子对面的屋脊之上赤足跳舞。 绝美的女子身着红裙,在朦胧的月光之中翩然起舞,简直像一只华美振翅的蝴蝶。 南荣慎最先看到的,他觉得很诡异,喊了院中这一会负责守卫的迎春。 迎春震惊的声音惊醒了温蓉蓉,她本来就睡得不太舒服,浑身酸疼地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屋脊之上月下起舞的女子。 “天羽红罗舞……”温蓉蓉迷迷糊糊地靠在南荣慎的肩头上呢喃,“真美。” “这人是红罗仙子吗?怎么可能……” 迎春并没有露出沉醉的神色,而是露出了戒备,“我们必须马上叫所有人起来,红罗仙子当年最擅长的是幻杀!” 也就是让所有人沉浸在她的舞姿之中,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迎春回去叫人,温蓉蓉却继续眯着眼看着,她的视力很好,她看出了这个跳舞的“红罗”仙子,就是昨天白天的时候,抱着燕容肖吸了一口,被打翻在地的那个女子。 她跳得真的好美,温蓉蓉脑中闪过似曾相识的画面,她觉得这个女子在跳这支舞的时候,应该是笑着的,因为这是她送给爱人的一支舞…… 她怎么会知道这舞是她送给爱人的? 温蓉蓉晃了晃脑袋,再抬眼看去的时候,那个女子就已经停下了,她朝着温蓉蓉的方向看过来,脸上清晰可见泪痕,周身充斥着绝望破碎的美感。 她张开嘴,在对着温蓉蓉说话。 一字一句,温蓉蓉努力辨认着――快跑,跳下去。 温蓉蓉看懂了这一句话之后,紧闭的大门“咚”地一声,不知道被什么突然给撞到。 这时候屋子里的人也都被迎春叫醒,他们冲出来,同样也听到了大门传来的“咚咚”声,同时还有数不清的金甲守城者铠甲相撞的声音,他们要攻进来!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是在阵眼,他们不会进来有所顾忌吗!” 齐满月伤势恢复了不少,燕容肖将伤药分享出来了,因此她现在说话中气也足了不少。 公山B不用旁人质问面色都要扭曲了,闻言更是难看至极。 “我说的一定是对的!应该是有人动了这里面什么能够牵制他们的紧要东西!” “什么东西?如果真的有能够牵制他们的东西,我们必须马上找到。” 嵇若说,“驱魂曲对他们的效用已经很稀薄了,现在他们要是闯进来,我们怕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去把蛇女他们强制唤醒,准备迎战。” 南荣元奚十指都缠上了绢布,断了一根琴弦的乌钩琴横在身前,对着“咚咚”被撞响的大门严阵以待。 南荣慎已经凭借长/枪抱着温蓉蓉越上了白虎,随着越发密集的撞击声,大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南荣慎在大门出现裂痕的时候,低头扳过温蓉蓉的侧脸,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本想不管不顾地亲吻下去,却在对上她惊慌迷茫的双眼之时,生生压住了眼中翻涌的情愫。 这一次他们九死难生,南荣慎近距离盯着温蓉蓉,最终也只是压下这诀别一样的痛苦心绪,将唇越过温蓉蓉的嘴唇和脸颊,落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你跟着林仙,”南荣慎亲了她一下,便不由分说的将温蓉蓉单臂递给已经兽化的林仙。 林仙接过了温蓉蓉,像之前一样搂在怀里,背上的甲壳簌簌抖动,蓄势待发。 大门已经开始出现了被撞坏的孔洞,南荣慎最后一眼看向温蓉蓉,对林仙说,“去后面,一但我们不敌……就带着你主人走。” 他之前想,他就算是下地狱,也绝不放开温蓉蓉。 但是真的到了要“下地狱”的当口,他又怎么真的舍得她死,怎么舍得她死在这些金甲守城者的刀下? 她那么娇气怕疼,南荣慎不敢想象要是真的看着她被斩杀于刀下,他会如何的撕心裂肺。 只能叫林仙带着她走,林仙能够挖洞,总有活路的。 就在这时,大门轰然倒塌,门口站着数不清的金甲守城者,在这浓重的夜色之下他们手中持着的各种武器,散发着锋利的光芒。 他们没有马上冲进来,众人全部聚拢到一起,就在血池边上,点翠和蛇女也已经醒过来了。 温蓉蓉被林仙护着到队伍的最后面,没有人对此有异议,毕竟在这个阵中,灵器失去作用,温蓉蓉身上的神魂守护阵也不曾被触动弹出,她就是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普通人。 双方隔着倒塌的大门僵持着,守城者们似乎真的有什么忌讳,不能进入这个院子之中。 公山B还在不依不饶地低声质问,“到底有谁碰了特殊的东西,好好地回忆一下!” “宗主,我……” 最后还是穷极阙的一个弟子低声开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我去后院找茅厕的时候,误入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那屋子里面全都是牌位,站在门口什么也看不清,我走近看了一眼,被牌位上的名字吓坏了,不小心碰倒了一个……” “但是我很快扶回去了!” 这个穷极阙的弟子发现公山B的面色阴沉得要张口吃人似的,磕磕巴巴地说,“我不知道,我……” “牌位都在哪里?!”燕容肖抓着那穷极阙弟子的领子问。 “就在后院儿,一间和茅房一样的屋子,无人供奉,但是摆的全都是……” “带我去看看,”公山B拉着自己宗门的弟子迅速朝着后面走。 但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像是一个什么信号,金甲守城者也迈步进入了门内。 众人齐齐一惊,下一瞬像是触动了可怖的开关,大地再度震颤了起来。 伴随着剧烈的震颤,地面也再度出现了裂痕,金甲守城者极其有秩序地进门,甲胄在行走之间撞出来的响声,伴随着南荣元奚急如骤雨的驱魂曲,交汇成一首亡命乐章。 对战一触即发,公山B拉扯着自己宗门弟子,闯入了摆放牌位的小屋。 然后发现了这里居然还叠着一个拘魂阵,阵眼自地下血灵脉灌注,既是时时刻刻滋养着这些被封在排位之中的神魂,也是让他们连魂飞魄散的机会也没有。 何人用如此凶残的阵法拘押他人神魂?这是要遭天谴的! 但是等公山B掏出了明晶球,对准了排位之上的名字,却越看越是惊愕难言。 南苑仙山――凌子烟 烈风寺――张思秀 绝地门――千海囚 青剑山――元修铮 无极刀宗――水云路 万莲虚浮山――红罗羽仙 这些都是千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中,随着当时繁盛无比的各宗一同消失的宗门大能们,没有一个是无名之辈。 那一场大战,彻底打破了三族制衡鼎立的天下,灭数国,烛龙大帝以身死为人族撞出天堑,以龙魂引燃自身龙尸,龙焰烧了千年,也守护了这世间仅存的人族千年。 那些失踪的大能修者,世人到如今也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是更多的,是他们阻止了魔兽入境,功德无量全部已然去了“天界。” 那便是传说之中的飞升。 千年之前,每一门每一宗,全都有飞升的老祖,飞升不是传说。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些在大战之中“飞升”的大能们,如今居然被困在这黑暗险恶的牌位和拘魂阵之中,永世守阵,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公山B心中惊惧难言,拥有将这些举世无双的大能困在阵法之中的人,要杀他们一些小杂鱼,那简直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电光石火之间,公山B弄清楚了许多东西,他慌慌张张的将数不清的排位卷进了袖口之中,他没法强行破除拘魂阵,但是他能够将这些排位都带出拘魂阵。 但这也并不容易,从这间屋子到门外,公山B已然七窍渗出血丝,他身后的宗门弟子,拼尽全力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自己却被反噬的阵法拉扯了进去。 公山B脚步一顿,混着淡淡血痕的血泪划过脸颊,他没敢回头,不敢看自己宗门弟子的样子。 但他也没有停留太久,只片刻而已,便带着这些排位冲向拘魂阵之外。 外面山崩地裂,屋舍坍塌,但是在公山B将那些排位带出来的瞬间,本来杀的气势如虹悍不可挡的金甲守城者,便突然间齐齐动作一顿,然后放下了武器站着不动了。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牵制他们的东西,” 公山B越过满地的狼藉和坍塌,躲避过了地裂,抱着一乾坤袖的牌位,边跑边喊,“这些守阵者,都是先辈们,都是千年前那场大战失踪的大能修者!” 众人本来马上就要抵挡不住了,但是金甲守城者的动作一停,他们顿时得救,迅速地避开摇摇欲坠将要坍塌的建筑和地裂,聚集到了一块还算大的完好地面之上。 公山B也跳过了两处险地,到了众人的面前,但因为前面不远的地裂开得太大,他在跳跃的时候,被一处支起的横梁绊到,之前带着牌位强行出阵,已经让公山B内伤严重,他直接摔在了地上,趴在了众人的面前。 袍袖之中抱着的牌位,因此碎裂了数块,在这一片崩乱的天地之中,便有几个金甲守城者,身上的金甲暗淡下来,穿着金甲的人原地消散,徒留金甲叮咚落在地上。 “啊!” 公山B并没有轻而易举的让金甲守城者消散的喜悦,反倒是看着那些落在地上,无人穿的金甲,泪流满面。 那是曾经为人间而战的先辈们,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活到如今的老祖宗,他们可以英勇战死,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魂飞魄散。 公山B好好的青竹般的公子,此时此刻跪坐在地上狼狈至极,满心悲怆,抬起眼看向众人,将牌位全都倒出来,对着众人说,“他们不是敌人,是我们的先辈,是千年前那场大战之中牺牲之后,被人以拘魂阵囚在这里的!” 周遭还在不断地崩裂,大地正如同先前摇摇欲坠的大门一样,马上便要分崩离析。 他们除了脚下这一块地,已然无处可逃。 温蓉蓉从林仙的怀中下来,趴伏在一处地裂边缘,朝着下面看去。 她脑中飞速闪过梦境之中那些数不清的山峦大树,深海浪涛,那些赤焰熔岩,千里黄沙,现在正在地裂之中不断地变幻呈现。 而他身边不远处的公山B,正在嘶哑的哭喊,“我知道温楼主的神魂守护阵,为什么没有被触动,这些先辈们,对我们根本就没有恶意,他们只是被囚禁在这里,千百年的消耗下来,完全没有了自我意识!” “他们……他们只能奉行着最开始囚禁他们的人的设计,”公山B摸一把脸,说,“不断地循环着,驱逐着进入这阵中的一切生灵。” “而他们自己,却是想要魂飞魄散都是奢望。” 他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已经彻底成了这阵中因为血灵脉滋养永远也不会死去的神魂守阵者。 “可我们知道了也没有用了,” 公山B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断如火中纸张一样,极速破裂化为飞灰的城镇,轻声道,“他们确实不能进入这阵眼,因为阵中囚禁着他们的神魂。” “一旦有人进入了阵眼,一旦……他们为了捍卫阵法踏入这阵眼,这个金叠阵,就会坍塌。” “我知道从哪里出去,就在那个血池,”公山B说,“但是我们被压制着灵力,根本咳咳咳……” 他呕出血来,衣襟染上一片赤红,颓然坐在地上,如他脚边不远处的地裂之中刺目的赤焰岩浆。 他说,“我们根本没有开启阵眼出阵的能力。” 这并非是靠着蛮力能够做成的事情,设计这大阵的人,就没有想过让任何生物活着离开这个金叠阵。 众人闻言全都沉默下来,他们看着周遭的一切不断地化为齑粉消散,他们蜷缩堆叠在一块岌岌可危的空地之上,这一刻深切地感知到了他们无限的渺小。 南荣慎从白虎身上爬下来,到了温蓉蓉的身后,欲要将她抱入怀中。 南荣元奚低头看着这些牌位,看到了很多古籍上记载的大能修者名字,手指在琴弦上一转,这一次从他指尖倾泻的,不是驱魂曲,而是他在嵇若那里学来的安魂曲。 燕容肖也席地而坐,伴随着南荣元奚弹奏的安魂曲,他嘴唇快速地动着,沉厚晦涩的经文从他口中倾泻,也是安魂渡生的经文。 虽然没有灵力的辅助,但是这两个人配合的声音一出,众人慌乱恐惧的情绪,即将身死的焦灼,全都如同入水的巨石,激起的水花随着不断下沉的石头,一起沉寂下来。 就是不知道,他们安的是自己的将死之魂,还是先辈们千年不得挣脱的神魂。 “蓉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其实……” 温蓉蓉挣开南荣慎的怀抱,按着自己的脑袋皱眉,然后对着一脸就要往生而去的众人,喊道,“先别急着等死,我之前说了那个跳舞的红罗仙子,不是跟我说了话吗!” 众人看向温蓉蓉,温蓉蓉说,“她说快跑,跳下去!” “我们现在跑不了了,”温蓉蓉手指向下,“我们试试跳下去吧!” 她脑中那些凌乱的想法和梦境,三言两语的也同众人说不清楚,就只好指着地裂之下不断变换的各种真实无比的景色道,“公山宗主说我们开不了阵,我们没有能力,但是他也说阵法都是连着的,这是五行诛邪阵,我们身处金叠阵。” 温蓉蓉的语气居然堪称平稳,她对于死,很怕,但真的死到临头,她反倒是淡定的,毕竟她走过了曾经短暂的一生,死过了一次,她不介意像上一次化疗放疗一样,为了多活一阵子,做所有可能奏效的努力。 “我们从阵眼走不了,那不如试试从这开裂的阵法里面跑,反正不跳也是死,” 温蓉蓉指着地裂之下,“大家选一个,是跳海,跳火,跳林子,还是跳进黄沙?” 树树蛇(他欲渡众生苦厄却被众生...) 温蓉蓉问完众人的选择, 众人闻言都下意识的朝着地裂之中看去,他们身处的这块唯一尚且完好的地方,也开始出现了裂痕。 “不行!如此大阵, 越阵眼而逃,我们说不定会在没有落入下一个小阵之前, 就被阵法之力搅碎!” 公山b听了温蓉蓉的提议, 简直觉得荒谬至极,他最是了解这五行诛邪阵,但越是了解, 越是知道强横到如此地步的阵法,根本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够肆意跨越的。 “那你说,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我们这不是不跳也马上就要死了么。” 温蓉蓉边和公山b争论着,边朝着底下看去,海和火可以最先排除了, 水火无情,落进去都不需要他们弄清楚下一个阵中是用什么守阵,他们搞不好就被溺死烧死了。 而黄沙在温蓉蓉看来,也是能够排除的, 一望无际荒芜至极, 没有任何的建筑和能够供人躲避的地方,暴露在这样的地方,也实在太过危险。 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是林子,哪怕其中的生物不可估量, 好歹也应该跟妖魔兽沾边, 再者说适合树木生长的地方,环境总不至于太恶劣。 但是还未等他们全部都表态到底跳进哪里, 端坐在人正中,一直在念诵超度佛经的燕容肖,身上爆出了道道令人无法直视的金光。 众人连忙闭上了眼睛,耳边山毁地摧的轰隆,掺杂进了数不清的纷乱人声。 “绝地门千海囚自愿守阵!” “万莲虚浮山红罗自愿守阵!” “南苑仙山尤子楚自愿守阵!” “快跑,快跑!” “我们不能退,不能退!”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在这里――” “大阵闭合了,阵眼是死门,我们出不去了,我们……” “跳下去,不要再犹豫!” 众人捂住耳朵,却根本挡不住这催命一般的混乱声音,直钻得脑袋嗡嗡作响。 温蓉蓉悄悄睁开眼去看,便见到数不清的淡金色人形魂体,朝着燕容肖身上散发出的金光而去,他们像一只只悍不畏死的飞蛾,朝着燕容肖身上的赤金色“火光”扑去。 靠近了之后瞬间就被烧灼融化,成为了这金光的养料。 “天呐,是功德……” 这一次开口的是迎春,她被这金光刺得双目通红,但是她贪恋无比地想要伸手去触碰。 在场所有的修士,几乎全部都只在古籍之中看到过,功德累积到一定程度,连神魂都会是金色。 但是生机之脉断裂之后,天下混乱不堪,各大宗门陨落,大能集体失踪,天下如今也就只剩下四国,以烛龙谷为界,与魔族划出了势不两立的天堑。 再没有飞升,没有大能,没有功德金光加身之人。 “你不要命了!”齐满月一把抓住了迎春要摸上去的手。 燕容肖身侧禅杖在金光之中陡然自立,没有灵力驱动一直处于闭合状态的莲花杖顶,莲花片片盛开。 莲心舍利将燕容肖身上越发壮大的金光,源源不断地吸入其中,又骤然绽放出了铺天盖地的金光,如伞盖一样在半空中舒展,无限蔓延,直直将这一方城镇,尽数覆盖。 南荣元奚停下了安魂曲,众人全部沐浴在这金光之中,并且他们惊讶的发现,金叠阵的崩乱已经停止,正飞速的恢复着。 “金叠阵在恢复了,在恢复了!” 公山b本来开心地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当他发现池子里面的灵脉水,也逆流向天空,化为血色的光融入了这金光之中,在半空中若隐若现出血色的符文,他的笑容便陡然消失了。 一股难言的恐惧,从他的内心弥漫,他仰头努力地辨认着这些游走在金色之中的赤色符文。 片刻之后大喊道,“阵眼没了,这是个死阵!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我们得走,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否则等到血灵脉汇成的符文彻底弥漫这片天空,这里就会变成真正的死城。” “地裂正在闭合,”南荣慎开口,“现在只剩这一条路了,我们要跳吗!” “跳!”温蓉蓉说,“红罗仙子那么美,她不会骗我们!” 温蓉蓉说着就要身先士卒,结果被眼睛瞪得险些从眼眶离家出走的南荣慎给一胳膊圈住,“你干什么!” 他忍不住吼了温蓉蓉,实在是被温蓉蓉的举动吓疯了。 温蓉蓉缩了下脖子,被吼得像个小鹌鹑,但是很快她脖子又支棱起来,“我跳啊!再不跳地裂都闭上了!” “那也不能乱跳,”公山b也是没想到温蓉蓉这么莽,“你眼看着那是朝着熔岩里面跳呢!” 他说着飞快且饱含同情地看了一眼南荣慎,然后说,“我们得朝着树林里面跳,金木水火土,按序排列,金后面是木,从裂阵之中越阵,已经是找死,还越级跳到火阵,你焉有命活?!” “大家听我说,” 公山b趴在地上,朝着四外的地裂之下看,很快在众人的身边,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裂。 他说,“我们分批跳,这里最好!这里是密林,但是地裂不够宽,我们不能全部一起跳下去,最近的人先开始!下去的瞬间,有什么保命的手段都不要吝啬!” “跳!” 公山b的指挥下,齐满月和迎春还有蛇女先跳了下去,他们下去之后后面的人不用指挥,也跟着下饺子一样下去了。 但是随着燕容肖身上的金光越来越盛,数不清的守阵者的神魂融入其中覆盖这一片天地,所有的一切都在恢复着,像是某种倒放的碟片,坍塌的墙壁重新还原,崩坏的建筑寸寸恢复。 大阵之间因为崩坏带来的地裂,闭合得也越来越快。 南荣慎是必须和温蓉蓉还有白虎一起跳的,他们之后,就只剩下嵇若和公山b,他们两个负责把一直发光的燕容肖也给拖下去。 但是嵇若和公山b,不光拖不动燕容肖,还因为触碰他,疼痛得犹如火灼。 “怎么回事,他的身体……” 嵇若不顾疼痛,用黑袍裹着燕容肖的手臂要捞他,却捞了一个空。 而公山b怔然片刻,拉着嵇若便朝着马上便要闭合的地裂而去,“来不及了,我们带不走他了,他融合了太多大能守阵者的神魂和功德,已然成为了维系这金叠阵的活人阵眼……” 公山b拉着嵇若,在地裂闭合的前一刻,纵身跃向了一片密林。 而在金叠阵彻底恢复的瞬间,地裂轰然闭合,燕容肖身后金光之中,无数双人手臂的虚影伸出,似乎是要逃离这一片灼人的金光,却最终只能无力地挥舞定格。 而燕容肖这时候周身的金光,自金莲缘生杖开始缓缓收敛回他的身体,待到所有金光敛回,天幕之上闪过赤金符文,如游龙一般的显现,燕容肖猛地睁开眼,那双眸中却已经没有了人族黑色,而是一片庄严又妖异的赤金。 他欲渡众生苦厄,却被众生拉入苦海。 满地失去了神魂支撑的金甲,徒留他一人的死城,燕容肖撑着金莲缘生杖缓缓起身,手中禅杖朝着地上狠狠一砸! 地面竟然生出了裂痕,他垂眸,如同慈悲的活佛,看向了自他这一片苦海,去往另一片炼狱的同伴们。 嘴唇抿出了悲鸣的弧度,垂落眉目之下,映入那边赤金色眼眸的,是像果子一样结在树上的人。 燕容肖轻叹一声,提起禅杖,慢慢地走进了屋舍之中。 而已然先后跌落了密林的众人,劫后余生地聚集在了一起,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狼狈和伤处,但却全都不严重。 “燕宗主没能跳下来,他已经变成了金叠阵的一部分,不能跟着我们继续走了。”公山b拉着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他人淡如竹的公子模样,到现在彻底面目全非。 他在跳下来的途中,他仅存的一个门中弟子,也被阵法之间的强横挤压给碾碎了骨骼。 公山b看着自己手上的一点血迹,指尖发颤,他方才来之前,挖不动土,只好找了个树洞,将那个弟子放进去了。 他没法带他回去了,像他门中其他弟子一样。 站在他不远处的齐满月,和他掉下来的距离比较近,看到了他将自己的弟子“埋葬”的全程,也能够理解他此刻的难受。 她走上前,拍了拍公山b的肩膀,说,“至少你的弟子还有全尸。” 她说着这样开解公山b的话,自己的面上却露出瞬间的扭曲,在金叠阵之中,齐满月刀宗的两个弟子,都是为了保护她被金甲守阵者给跺得不成人样。 气氛沉郁下来,他们损失了弟子,温蓉蓉和南荣元奚,又何尝不是折损了妖奴? 温蓉蓉想起了自己的黑羽鹤,南荣元奚也忍不住想起了鹰女,那个总是拘谨且克制,但是又在某些时候格外赤诚的部下。 而迎春和嵇若,自然也不是身边没有人死去,只不过相较于其他人来说,他们的接受能力比较强。 迎春带领的莲梦宫,其实宗门很大的,修到半路了去嫁人的,或者突然消失的,这样的弟子每年都不少。 她身为宫主,见得也多,世事无常,聚散终有时,她尽了全力,剩下的都是她们的命数。 而嵇若却是因为是鬼修,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终结,他已经把他带来的部下给用拘魂小鼎抓起来了,待出了这鬼地方,便放出他们,是心甘情愿地被他炼化继续跟在他的身边,还是要转世投胎,都随他们。 不过嵇若对于转世投胎这件事抱怀疑态度,因为这么多年,随着生机之脉的断裂,莫说妖魔兽,走在路上都很少见鬼了。 除非眼睁睁看着死的,否则他们身为鬼修,想要抓一只鬼都很难,这也是鬼修凋零的原因,嵇若一直都隐隐猜测,轮回之处,似乎出了问题。 不过这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现在最主要是他们这些人从金叠阵出来了,并且落进了看上去还算安全的另一个五行诛邪阵的木阵。 嵇若开口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把大家从悲伤里面拉出来,“这里不会压制我们的灵力,甚至灵力非常的充足,像是泡在灵脉之中一样。” 南荣慎一直圈着温蓉蓉坐在白虎之上,想要安慰温蓉蓉却不知道怎么说,听嵇若这么一说,第一个回应,“是的,我被压制的灵力回来了。” 他说着,朝着温蓉蓉倾身,“蓉蓉,在这里你的灵器就管用了,不用怕。” 温蓉蓉从乾坤袋里面摸出了一个用于放信号没有杀伤力和声音的窜天猴,拿在手中放了之后,发现确实管用了。 不像在金叠阵之中,灵器扔出去要么有用但伤不到守城者,要么就干脆像个湿了水的鞭炮,扔在地上就听个落地的响儿。 “这一阵是木阵,你能看出这阵中的守阵之物是什么吗?”温蓉蓉看向公山b,问道。 公山b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本来他的灵根便是木灵根,按理说在这样木系阵法之中,他应该格外舒适一些的,但是他却很难受。 浑身热得厉害,连运转灵力也不能调节。 听了温蓉蓉这么问,他更想流汗,他说,“五行诛邪阵,其中每一小阵有什么,都只能是当初布下阵法的人才知道,如此强大的五行诛邪阵,我也只能在身入阵中,受到攻击之后才能猜测一二啊……啊!” 公山b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后脖子,他觉得脖子上疼了一下,捂着脖子回头一看,就见一截儿藤蔓,带着尖尖的,带刺的尾端,正试图再找地方朝着公山b的身上扎。 公山b回手运气灵光拍去,那截藤蔓吓跑了,它缩回去的时候,整片环绕着大树而生的藤蔓,全部oo@@地抖动叶子,看上去像是人类手指疼了,在抖动手臂一样。 “这什么东西?” 齐满月嘟囔着,顺着藤蔓朝着上方看去,众人也一同朝着上方看去,就见高耸笔直的大树庞大的树冠之间,露出了一个脑袋。 那脑袋上面生着两个幽绿色的眼睛,朝着众人俯视而下的时候,说不出的邪恶。 看上去像是一条蛇…… 齐满月直接喊道,“大家快跑是蛇!” “这怎么会是蛇?” 温蓉蓉眼睁睁看着那盘踞在树上的硕/大蛇头下方,分明是丛生的绿色藤蔓,甚至还带着清晰可见脉络的叶片,之前扎公山b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树,树蛇?” 迎春撒腿就跑,冲在队伍的最前方,众人反应过来,也开始跑。 蛇女直接化为原形,将南荣元奚托起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身上,仗着身量又长又滑,她游弋水中的鱼儿一样,游弋在林中,快的不可思议。 迎春看准时机坐上了“顺风车”回手还拉了齐满月一把。 嵇若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本来想要跑的,奈何公山b突然白眼一翻,朝着他的方向直直的倾倒而来,脖子上被扎的那一下,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肿出来一个脑袋那么大,公山b已然没了意识。 幸好点翠紧随蛇女之后也化为了原形,但是她本体是环纹蟒,可比蛇女要大得多了,嵇若拖着公山b爬上去,抱不住点翠粗比百年大树的腰身,又滑了下来,差点让点翠给辗轧在蛇尾下面。 最后还是化为原形的红烟,以长甲抠住点翠的蟒身鳞甲,将他们两个给拉住了。 温蓉蓉和南荣慎,则是骑着白虎在林间轻灵跳跃,众人迅速跟着蛇女的方向,朝着远处逃窜。 不过这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蛇类,实在是本体过于庞大,他们跑出了老远,还能看到他尾端化成的藤蔓,从土地之中拔地而起,试图阻拦众人,并且不断尝试用尾端的尖刺,对着众人下手。 南荣元奚坐在蛇女的头顶之上,弹出阵阵裹挟着杀机的音调,斩断了一部分藤蔓,很快又有很多拔地而起。 温蓉蓉一路上都在见缝插针地射箭,砰砰的炸裂声四起,南荣慎将双尖锁焰枪别在腰侧,手中抓着一把斩魔刀,于白虎之上舞得虎虎生风,刀身扫到之处一片残碎的断枝。 齐满月和迎春更是骑在蛇女身上为后面的众人开路,灵力恢复之后,众人虽然被紧迫地追杀着,但是谁也不是好惹的,全都打得酣畅淋漓,这可比金叠阵中被压制了灵力,导致只能咬牙生抗强太多了! 他们入阵的时间已经无法计算,但是也绝不算长,却已经在对战之中培养出难得的默契。 一时间树蛇穷追不舍,众人倒也没有谁被它再伤到。 一直到蛇女冲到了一处山崖边上,蛇尾缠住了崖边的大树,把她身上的人连带着她自己甩过了山谷,甩到了山崖那一边,点翠和温蓉蓉他们才到山崖边。 南荣慎看了一眼山崖,他能轻而易举地操纵白虎跃过去,但是他们没第一时间过去,因为点翠想要效仿蛇女把自己和她背上的人甩过去,却力道用得太大了,一下子把山崖上那棵树给拔掉了―― 点翠的原形身形笨拙,境界越高越是奇大无比,没有能够完全受力的东西,很难把自己给甩起来。 就迟疑了这么一瞬,那树蛇已经迅速游弋到了众人身后,红烟本体现在已经是一只比老黄牛还大上两倍的红烟兽。 她一手提着嵇若,一手提着这一会脖子肿得和腰差不多粗的公山b,直接朝着白虎之上一甩,对温蓉蓉道,“小姐先走,我与点翠断后!” 温蓉蓉真的再也经不起失去妖奴,尤其是红烟和点翠。 林仙挖洞的能耐在这里也用不上,主要是她挖了,众人进去,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还有比蛇更会钻洞的东西吗? 林仙也说,“小姐姑爷先走!” 温蓉蓉自然不肯走,掏出了两枚灵流弹,准备朝着树蛇扔去。 虽然树蛇的身体简直生生不息,但是这两枚灵流弹,总能够给它造成一定的伤害。 但是她还没等扔出去,就见点翠硕大的身形,遮天蔽日的人立而起,仗着环纹蟒那能裂到后脑勺的大嘴,对着追上来的树蛇吐出了鲜红的信子,嘶嘶威胁还喷了树蛇一身毒/液。 树蛇借住藤蔓立起来,也没有点翠立起来高,被点翠喷了一脸的毒/液,那双险恶的绿色双眼,蒙上了一层黏/腻的奶白。 场面一时间十分难以形容,点翠的毒液腐蚀性本身是很强的,但是温蓉蓉却没有看到树蛇被腐蚀了眼睛,尖叫着后退了场面。 它只是伸出了一条藤蔓,像人一样抹了一把它自己的蛇头,把那些挡住眼睛的毒液给抹掉,还把沾着毒/液的藤蔓伸进了它的蛇口之中。 在场所有人都诡异的顿住,连山崖对面,一直以琴音辅助这边的南荣元奚,都是微妙的一顿。 点翠见这树蛇没有发起攻击,顿时又把蛇信子伸长一些,嘶嘶抖动着威胁,还大张嘴,比划着要吞掉树蛇。 树蛇扬起脑袋,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居然后退了。 它一后退,点翠自然上前继续威胁,各种嘶嘶张嘴啪啪朝着悬崖边砸尾巴,然后成功把树蛇吓退了。 它簌簌消失在林中,众人狠狠松出了一口气,隔着山崖边上对望片刻,蛇女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回到这边。 虽然那边看上去和这边一样,都是一望无际的林海,遮天蔽日的大树。 但是这便至少对付的什么东西,他们是知道的,谁知道到了那边,他们要面对什么。 众人都在山崖这边聚集,点翠和蛇女也化为了人形,温蓉蓉从白虎之上下来,跑到点翠身边就砸她脑壳。 “你胆子真肥啊!它那么多触手锋利得很,能把你扎成竹篮子!” 点翠知道温蓉蓉是担心,抱着她哄,“那我不是比他长得大吗!他都被我吓跑了,小姐别怕。” 红烟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人,无奈整了整自己的头发,物肖其主,红烟看着温蓉蓉和点翠,都是一模一样的憨傻。 这崖边不是适合久留的地方,南荣元奚趁着众人不注意,将指尖弄破一点点,涂在了公山b受伤的地方。 显然树蛇的毒性也很强,公山b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是中毒不轻。 燕容肖若是在的话,他精通药理,就算身上带的药没了,说不定能在这林中找到解毒之物。 可惜燕容肖被困在了金叠阵,南荣元奚只会制毒,但是鲛人血解百毒,他虽然还未觉醒,却血液也至少有点用。 众人再度在林中穿梭,这一次他们走得格外谨慎,且绕过了先前跑的那条路,沿着密林边上找到了一处背靠山崖,跑起来选择的方向也比较多的地方休息。 他们席地而坐,分吃所剩不多的食物和水,天色慢慢黑下来,公山b脖子上消了不少,但是还昏迷着,南荣元奚又给他悄悄涂了两次血。 他是这些人里面唯一了解阵法的人,他不醒,众人最好不要在这木阵里面乱闯,谁知道会不会遇见更多更厉害的东西。 再者说他们也需要休息。 天色渐渐黑下来,众人轮番守夜,温蓉蓉枕在南荣慎的膝上,长发散落了他满膝,头发这些天没有好好梳理,都不怎么顺滑了。 南荣慎大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顶,闭着眼睛运转灵力打坐。 突然他听到了oo@@的声音,猛地一睁眼,周遭却什么都没有。 他警惕了好久,直到和点翠轮换休息,才闭着眼靠着白虎进入浅眠。 而细微的,oo@@的声音再度传来,点翠非常警觉地起身顺着声源查看。就见一条触手,上面穿着一只肥硕的大鱼,被穿透的鱼还活着,摆尾甩了点翠一脸水,送到了点翠的面前。 木幻阵(忘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点翠看着面前还在摆尾的活鱼, 带着水汽的腥味冲进鼻腔,她没什么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这些天众人尚且能够凭借带进来的水和食物维生,妖奴们却都饿着肚子。 自然不是那些食物没有分发给他们, 而是对于妖奴,还是经常化为原形战斗的妖奴来说, 那点食物, 不够塞牙缝的。 不过妖奴们谁也没有表现出来,点翠自然也不会说。 今天白天点翠大张着蛇口,试图将树蛇给吞下去的时候, 其实是真的想吃了他的,饿得难受, 但这里面的东西又不能随便吃…… 点翠咽了口口水,正想叫醒众人,却见不远处又伸过来了一条触手,上面穿着一只比鱼还要肥硕的水老鼠。 点翠绷着一张小脸, 眯着眼睛看向了林中探头探脑地朝着她看过来,不停递过来食物诱惑她的树蛇。 树蛇此刻身上没有半点攻击性,点翠是妖,最是能够感知妖身上的恶意。 因此她犹豫了一下, 看向睡得正香的温蓉蓉, 迟疑了片刻,没有叫醒众人,而是径直朝着林中走了几步,停留在能够随时化为原形守护众人的范围, 又离来诱惑她的树蛇近了一些。 树蛇白天的时候是蛇形, 追赶众人的时候更是凶狠,甚至有毒, 被他戳到的公山b还昏死着呢。 但此刻他上半身居然化为了人形,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只露出在月色下流淌的黑云一般飘逸的长发,还有一角浅绿色的长袍。 点翠看了一会,没有感知到他攻击的意图,开口道,“出来。” 树蛇僵硬了一下,慢慢地从树后露出了半个脑袋,一双幽绿泛光的眼睛,在月色之中犹如恶鬼注视猎物的双眸。 点翠嘶了一声,嫌弃道,“丑死了,你来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攻击我们,我就把你吃了,我很能吃的。” 她说着还咽了口口水,是真的饿。 树蛇慢慢地从树后出来,其实长得一点也不丑,他的人形意外的俊秀,眉目在被树叶割裂晃动的光影之下,格外地无害。 他唇色很红,红得像个艳鬼,他瞪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着点翠,上半身完全是人形,下半身乍一看像是站着,但衣袍之下,是数不清的扎根在地底的藤蔓。 这些藤蔓无声地在地底游动,从四面八方,穿着数不清的猎物,朝着点翠的面前送来。 点翠看着送到她面前数不清的猎物,皱起眉道,“干什么,想毒死我?” 树蛇歪了歪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说话,但是他明显听懂了。 操纵一条藤蔓,将其中一个猎物送到自己嘴边,然后捧着猎物张开嘴,直接咬下去,亲身证明没有毒。 鲜血四溅,在他过于清秀的眉目之上显得格外地触目惊心。 点翠却口水横流,但她再怎么憨傻,也不至于吃敌人给的东西,尤其是这个白天还追杀他们的绿油油的邪恶树蛇! 点翠虎着脸学着温蓉蓉平常训斥犯错妖奴的模样说,“滚蛋!” 她说着眯眼眼中的瞳仁变成了竖瞳,吓唬树蛇。 树蛇见她不肯吃自己带来的东西,就当着点翠的面,一个接一个全部都吃了,吃得浑身都是血,然后神色有些黯然的oo@@地离开了。 可把点翠给馋坏了,但是这个阵中的东西,她还是不敢吃。 点翠朝回走,看到众人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但是他们的上方,盘旋着一些蝴蝶,在月色下美得如梦如幻,扇动翅膀带起阵阵炫目的银光。 点翠非常警惕,连忙走近了,将这些蝴蝶都驱赶走,见到众人都好好地睡着,这才放心。 一夜安然度过,第二天,众人在鸟雀的鸣叫之中醒来,这里清晨的空气简直清新得难以思议。 清风徐徐吹过,带动了叶浪翻滚,鸟雀和虫鸣混合成一段优美的晨间醒神曲,温蓉蓉睁开眼,盯着头顶斑驳细碎的光,整个人埋在白虎之中,许久都没有动。 懒洋洋的,丝毫生不起警惕之心,哪怕昨天他们还遭遇了树蛇这样恐怖的东西,但温蓉蓉现在就像是窝在她兰庭院的贵妃榻狐狸毛里一样。 整个人软绵绵的。 这有点不对劲…… 温蓉蓉向来危机感很强的,她不该在经历了金叠阵之后,落入了理论上来说,比金叠阵更强的木阵之后,却反倒放松了警惕。 等到她好容易撑着手臂从南荣慎的膝盖上起身,打了个哈欠之后发现,众人都看上去和她一样懒洋洋的。 公山b也已经醒了,脖子上的毒肿消下去了,可是他仰着头,愣愣地盯着一处树冠,好久都没有动。 “谨言?”温蓉蓉拍了拍南荣慎,南荣慎睁开了眼睛,侧头朝着她看过来。 温蓉蓉的汗毛瞬间就竖起来了,要不是头发太长,也会跟着一起竖起来。 什么睡得很香甜导致浑身犯懒,全都随着南荣慎的这个一转头,彻底清醒过来了。 温蓉蓉怔怔看着南荣慎,南荣慎对着她缓慢地勾了勾唇,他长眉入鬓鼻梁高挺,此刻衣襟松散姿态随意靠在他的白虎坐骑之上,端的是好一番丰神俊逸倜傥风流。 他的脸他的眼,都完好如初见――而他这般带着宠溺与温情的笑意,却只让温蓉蓉觉得毛骨悚然。 温蓉蓉猛地站起来,连退了好几步,周围本来神色懒散轻松的众人,齐齐转头朝着她看来。 南荣慎这时候居然从白虎身边直接站起来了,温蓉蓉震惊的视线看向他的下半身。 他双腿修长腰身笔挺,行走之间半点没有滞涩艰难,他含笑看着温蓉蓉,朝着她走了两步,问,“怎么了,蓉蓉,你不高兴吗?” 南荣慎走到温蓉蓉面前,在温蓉蓉朝着后面踉跄马上就要摔倒的时候,伸手拉住了温蓉蓉的手臂。 他的手掌失去了永远不变的火热,变得一片冰凉,却格外地有力,“你别怕,这里非常好,我也变好了,你不喜欢我这样子吗?” 他垂头对着温蓉蓉笑起来,温蓉蓉真真切切地恍了下神,她太久没有看到南荣慎这样子……不,是从未看到过南荣慎这样子。 这样完好无缺,如初见之时那样,是坛渭国的杀神少将军,风光无限,手脚齐全。 可是……这怎么可能! 温蓉蓉恍神的瞬间,被南荣慎抱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没有温热,只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草木清香,却冰冷刺骨。 “你抬头看看,”南荣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温蓉蓉抬头看去,就见两只本该死去的黑羽鹤,正在她的头顶上方盘旋。 南荣慎拉着她一转头,又见以燕容肖为首的一行人,慢慢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他们闲庭信步的仿若在郊游,彼此之间说说笑笑,走到温蓉蓉他们面前,高兴的说,“我们找到了食物,也找到了能够扎营的地方……” 温蓉蓉惊愕地瞪大眼,呼吸急促得如同跑了几百里的野狗。 这些人都是一路上死去的那些人,甚至还有他们最开始出发的时候,不慎踩进天堑白骨路被烧灼掉马腿的那匹马。 温蓉蓉记得很清楚,那匹马的额头上有一块不规则的白…… “他们都回来了,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南荣慎的声音充满甜蜜,在温蓉蓉的头顶响起,温蓉蓉却疯狂的摇头,拼尽全力的推开了南荣慎。 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撞在了正抱着乌钩琴在擦拭的南荣元奚身上。 南荣元奚轻抬眉眼,看着温蓉蓉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蛊惑,温蓉蓉觉得自己脑袋晕晕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双手按在了南荣元奚的琴弦上,紧紧盯着南荣元奚耳后慢慢生长出来的腮。 “你在看什么?”南荣元奚轻轻抬起修长的指尖,在温蓉蓉的下巴上挑了下,“喜欢我的本体吗?” 他那双淡色的嘴唇,开始变得艳红,如同熟透的朱果,惑人品尝似的一开一合,“你留下来,我变给你看啊……” 温蓉蓉汗如雨下,转头看了一眼全部都完好地站在她身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出声关切着她的众人,感觉骨缝里面都冒出了凉意。 “你没事吧?” “小姐你看,我们都回来了。” “温楼主需要休息下……” 温蓉蓉抖着手,从袖中摸出了灵流弹拿在手中,颤抖的去抠引爆的那处凸起。 围绕着她的众人脸色倏地全部一变,张着嘴开始训斥温蓉蓉。 “你还不知足,你还想怎么样!” “温蓉蓉,你是见不得我们活是吗!” “小姐,你恃宠生娇,要被妖奴抛弃的――” 温蓉蓉不管不顾地引爆了手中的灵流弹,却不是朝着众人扔去,而是一直紧紧抓在手里,她炸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因为她发现,她的身量变小了。 变成了十六岁的时候,变成了她才开始在这个世界醒过来的时候的样子。 “嗡――” 温蓉蓉面前的视线扭曲了,她看到了自己和扑向她的南荣慎,被灵流炸得血肉横飞。 下一瞬,她脑袋猛地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 温蓉蓉轻哼着睁开眼,感觉到视线在晃动,自己的后背火辣辣地疼,似乎全部都被刮破了。 而她身边不断有东西抽打在她的脸上,温蓉蓉使劲眨了眨眼,睁开眼看清了一切,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是倒着的。 她是头朝下被什么东西提着。 “呃……” 她被扔在地上,但是还没等温蓉蓉缓过一口气,就继续被拖行,她的双手紧贴着身侧,却一动也动不了,从脖子开始,一直到脚腕,全都密密实实地被绿色的藤蔓捆着。 这藤蔓甚至扎进了她的皮肉里面,似乎张着无数双小嘴正在不断地吸/吮着她的血液,温蓉蓉感觉到身体的热量极速流失。 而她不断地在拖行之中被撞在各种地方,脸上身上全都是血痕,视线短暂地再度模糊,温蓉蓉咬了咬牙忍住,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强忍着不昏死过去。 她看向了周遭,她勉力在拖行之中拱起上半身,然后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树,上承天下启地一样庞大无比,树冠绽开遮天蔽日,犹如一片小穹顶。 枝叶繁茂,长长地垂向地面,又扎根进土里。 这些树枝的丛生枝杈,都是一条条如某种昆虫的腿部一样,长着刚毛倒刺的藤蔓。 这些藤蔓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大树周遭所有的土壤,而在树冠之间,还开着一种浅白色的大花,花朵的周围围绕着数不清的蝴蝶,个个托着五彩斑斓的翅膀,扇动之间带起一阵阵四溢的香风。 这一幕,任谁乍一看到,都会觉得自己误入了仙境,但是温蓉蓉现在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这美景,因为她正被这些生着倒刺的藤蔓给吸/吮着血液,拖行着朝着大树的树冠而去。 温蓉蓉从来不自苦,她贪生怕死爱财如命喜好奢靡耽于享受。 但是此时此刻,她咬得自己口腔血腥弥漫,勉力维持着一点神志,虽然动不了,也挣扎不出,但是她至少要看看,让他们全部栽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们必然全部都栽了,至少所有人都没有了抵抗力,温蓉蓉是绝不会落到这步境地的。 首先南荣慎就会抵死抓着她不放,而队伍中肯为她舍生忘死的又何止一个南荣慎。 温蓉蓉一路被拖行着,等到彻底被藤蔓吊上了树冠,她果然发现,她几乎所有的同伴,全部都在树上挂着。 一个个如她一样从头到尾被树藤包裹着,甚至有些树藤已经深深扎进了皮肉,穿透了他们的身体,血水顺着树藤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他们身体下方的大白花上面。 那些白花上面滴落了血水后,血水瞬间消失,被吸入了花瓣,那花瓣有些就透出了一种又好看又险恶的淡粉。 而他们像是被绑在树上的“果子”,一个个十分乖顺地垂头,毫无挣脱之力,甚至个个面上带着诡异安详的微笑。 那些五彩斑斓的蝴蝶,也绕着这些人形“果子”飞舞,栖落在他们身上吸血,美得罪孽深重。 温蓉蓉突然想起了之前她经历的那个不真实的境地,南荣慎完好,而所有死去的人,都顺从她内心深处的意愿回来了。 现在看来,那时候她被这树藤给抓住了,正在拖行,她经历的应该是幻境。 温蓉蓉强忍着随时要昏死过去的感觉,舌尖都咬烂了,在一个一个数着同伴。 她必须数清楚,是不是所有人都被这树藤抓住了,所有人陷入幻境之中无法自拔了。 但是她视线因为被树藤倒置,又摇晃得实在太厉害,一直数不清,终于她也被吊在一朵白花之上。 她朝着下方看了一眼,那花蕊颤颤巍巍地抖着,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吸取她的血作为滋养。 而温蓉蓉或许是因为被吊上了树,却竟然还顽强地保有意识,围绕着她的藤蔓,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一般,几次尝试都因为她的躲避没能穿透她的肩膀,吸取到血液。 然后他们急了,抽打了温蓉蓉几下,试图把她抽昏,却让她更清醒了。 温蓉蓉勉力朝着上方看去,她在想这棵树,这些藤蔓,会不会又是一条巨大的树蛇。 可惜温蓉蓉这么好的视力,几乎望到了天幕之上树冠的顶端,也没有见到蛇身和蛇头,这应该就是一棵树。 这棵树是这木境的守阵者吗? 温蓉蓉挣动着身体,数同伴们,却还没等她把所有被隐藏在茂密树冠之中的同伴都找出来,突然飞过来了一群蝴蝶。 蝴蝶在温蓉蓉的周围扇动翅膀,环绕着她转圈,温蓉蓉闻到了一股掺杂着不知道她哪个同伴血腥味和诡异香气的味道,头脑一昏,意识到这蝴蝶羽翅扇动出来的香风致幻的时候,想要屏息已经来不及了。 陷入幻境之中的最后一眼,温蓉蓉看到先前那些围着她转的藤蔓,迫不及待地穿入了她的肩膀四肢。 她只感觉到一阵麻麻的痒,甚至都没有感知到疼痛,自己便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想,哦,原来这木阵,应该叫木幻阵。 不知道是不是温蓉蓉在昏死之后,保持着一丝意识的原因,在她昏沉的又有了意识,耳边传来咕嘟嘟的水声,而后自己被拎狗崽子一样,拎上岸扔在冰凉刺骨又似曾相识的泥地里的时候,温蓉蓉很快便意识到这一切是假的。 她回到了最初。 温蓉蓉惨白着脸穿着一身长袍,像是出水的水鬼一样,在滂沱大雨之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远处穿着蓑衣的她的仆从,看到身边不远处刚刚救了她,却嫌恶什么脏东西一样躲她远远的,抱臂把自己站成一棵树的南荣慎,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又转身冲向了河里。 但是她没能再度扎进河里如愿淹死自己,而是很快被南荣慎拎起来了,重新扔回了泥地。 紧跟着温蓉蓉便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她没有在柔软的被窝,而是在饯军宴上,她正趴伏在南荣元奚的桌子前面,慢慢抬头,看到了南荣元奚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南荣元奚张开嘴说了什么,温蓉蓉完全没有听见,温蓉蓉只是一把抢过他手中茶盏,然后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根据上一个幻境看来,破除幻境的方法十分地简单粗暴。 温蓉蓉这辈子也没有对自己下过这样的狠手,她自认一直都是个软弱的人,可是想到那些被吊在树上的人形“果子”同伴们,她总要逼自己一次。 温蓉蓉不去看这饯军宴上“众人”,包括她面前的南荣元奚惊变的脸色,直接拿起一块桌上的碎瓷片,把锋利的那头冲着自己最脆弱的脖子,咬牙狠狠的划下去―― 血色飞溅了南荣元奚一脸,温蓉蓉感觉喘不上气――猛地抽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死亡的恐惧和疼痛让她下意识地咳嗽。 然后发现有一根藤蔓,甚至已经放肆到钻进刚才陷入幻境的她口中。 她看到了同伴们的各种惨状,藤蔓从肚子里穿透的都有,要是她在昏死过去的时候,被从脑子里面穿透,就算她出了梦境也活不成了。 温蓉蓉这一刻满心恐惧和绝望都化为了动力,恶向胆边生直接一口咬住了藤蔓。 她的本意是把嘴里的藤蔓给驱赶走,却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液太过香甜,她又渴又饿,反正都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又挣扎不开,何必要管什么三七二十一。 温蓉蓉直接把这藤蔓的水给咽了,然后又趁着口中的藤蔓吃痛逃离的当口,生生用舌头卷回来,咬下了一截儿。 反正这东西穿入身体的地方除了麻/痒没有其他的症状,说明就算是有毒也是轻微的,致幻的是那些飞来飞去的花蝴蝶,这玩意应该吃不死人。 温蓉蓉嘴里咀嚼了起来,像是在吃一截儿水分饱满的甘蔗,虽然倒着咽东西有点费力,但是这汁水划过喉咙,确确实实缓解了她的干渴,甚至是被倒控着头昏脑涨的感觉。 这些藤蔓大概是一体共生,被温蓉蓉咬断就算了,见她居然还丧心病狂地吃了起来,顿时疯了。 从各处游弋过来,疯狂抽打温蓉蓉,疼得温蓉蓉呜哇乱叫,顺带着倒也给她捆绑良久快要丧失知觉的身体被动地舒经活血了一把。 期间又有一截儿妄图勒温蓉蓉脖子的藤蔓,不慎勒在了她的嘴上,被她一口又咬住了,嘬/奶嘴似的,吸起了藤蔓里面的汁液。 这等穷凶极恶的做法,彻底把藤蔓给惹毛了,他们这次不光抽打了温蓉蓉,还把她朝上又吊了吊,整个翻了个个,温蓉蓉总算大头朝上了,被捆在一个树杈之上,树杈的附近直接有个蝴蝶窝。 蝴蝶这玩意为什么会有窝? 温蓉蓉无暇去想这种事情,在树藤抽打一个圆形的巢穴,引数不清的蝴蝶裹挟着香风飞出来的时候,温蓉蓉仰头查清了被抓住的同伴的数量。 算上南荣元奚和她的妖奴,南荣慎的坐骑白虎,还有剩下的各宗宗主,他们总共剩下十二个同伴。 树冠之上,有其他不知道什么动物已经被吸干的尸体好多好多,温蓉蓉数不过来,但是还活着滴血的,她能够凭借各种各样角度分辨的同伴们,一共有十一个! 缺了一个,温蓉蓉不去悲观地想那个缺的是死了,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活着,她惹了藤蔓,也只是被抽打,藤蔓没有直接杀死她,很显然不想让他们死得太快…… 所以她的同伴们――跑了一个! 温蓉蓉浑身软下来,眼睫半睁不睁地狂颤,她视线里最后一幕,是围绕着她不断飞舞的蝴蝶,那股子香气太浓郁了,混着蝴蝶羽翅扇动出的粉末,朝着温蓉蓉的鼻腔里面钻。 她的意识逐渐沉陷下去,她想,完蛋了,这一次树藤把她捆在蝴蝶窝的旁边,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温蓉蓉意识彻底消失之后,下一瞬,又骤然睁开了眼睛。 滴滴的仪器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她的床边围绕了几个人,见她睁开眼睛,猛地扑上前来,焦急的询问她感觉怎么样。 “蓉蓉,你醒了,医生说你是误诊,是误诊啊!” 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捧着温蓉蓉的脸挤成了鸡嘴,兴奋得泪流满面。 “得救了,得救了,我的女儿得救了!” 她的声音犹如洪钟敲击在头顶,温蓉蓉闭了闭眼睛,似乎感觉到自己忘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她想不起来。 这是一场豪赌(我真牛逼她想...) 温蓉蓉陷入了一种非常离奇的状态之中。 她明明过得很幸福, 有宠溺她的家人,有相处非常愉快的闺蜜,有很多很多不健康却很好吃的东西, 有个黏人的弟弟,甚至还有一个朋友介绍, 相处得很愉快的对象。 她找到了一份轻松高薪的工作,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走着,连她家小区楼下拦路的野狗都不咬她了。 她想坐车,正好公交车来, 下雨没有打伞,天气很快放晴, 公司食堂里爱吃的糖醋排骨,无论她去的多晚都会有。 所有人都在羡慕她,连家里极品远房亲戚,她那个挑剔刻薄的舅妈都开始喜欢她, 称赞她。 时间似乎放了快进,转眼而过,几个月前的那一场误诊,就像是一场荒谬的梦境一样, 离她远去。 她的生活像是笼在一层美好的滤镜之中, 按理说她每天都应该很快乐,但是偏偏所有人都羡慕的这样的人生,温蓉蓉却觉得不对劲。 所有一切都不对劲,她却找不到能够佐证这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富二代男友今天单膝跪地跟她求婚, 男友的爸妈甚至在场, 对此都非常的支持。 温蓉蓉没有理由拒绝,可是戒指戴在手上, 温蓉蓉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偷穿别人裙子的贼。 这裙子华丽非常,所有人都说她穿着很好看,她却觉得哪哪都不合适。 她知道电动牙刷怎么用,却根本无法忍受有什么东西在她嘴里震动。 她知道公交车要怎么坐,却每次都要愣在站牌处很久很久,错落了一辆又一辆。 她的爸爸妈妈弟弟都很爱她,最好的东西永远留给她,温蓉蓉却根本无法去爱他们,她对他们有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她的男朋友每一天都在告诉她,多么想要和她一起生活,可是温蓉蓉连被他碰一下手,都觉得难受。 她总是在想,他的体温不够热,他的声音不够低沉,他的甜言蜜语让温蓉蓉听着难受,温蓉蓉总觉得,她喜欢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她的生活是什么样? 她每次努力地去畅想,就会闻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幽香,然后她就会大脑一片空白,她就又会按照所有人的“觉得她该怎么做”,去做事情。 日复一日,直到婚礼。 温蓉蓉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礼堂之中,她被人牵着手,一步步地朝着她的新郎走去。 她面上带着和所有人一样标准的笑容,好像很幸福,但是她看不清记不住自己新郎的模样。 她走近,新郎将捧花献给她。 主持人激动地念着婚礼的誓词,温蓉蓉看着她帅气的新郎满脸幸福地说“我愿意”,却只想跑掉。 话筒递到她的嘴边,主持人在问她愿不愿意,所有人的视线都无比热切地注视着她,可是温蓉蓉却张不开嘴,说不出我愿意。 她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她扔掉捧花,按住自己的脑袋,眼泪因为疼痛夺眶而出,嘴角流下她咬破自己口腔的鲜血。 她的后脑,像是被什么棍子狠狠地敲击着,嗡嗡的,一阵一阵的疼,鼻翼之间又涌现出那种莫名的幽香。 她挥开作为伴娘的闺蜜来拉她的手,转身看向了台下,却发现所有人,全都没有脸。 温蓉蓉能够感觉到他们热切地期待她说我愿意的那种情绪,却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他们虚假得就像是――像是什么? “请问新娘,你愿意嫁给你面前的这位先生,并发誓从今以后,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爱他,陪伴他,绝不离开他吗?” “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 温蓉蓉抱着自己的头,咬牙道:“我不爱他,不会陪伴他!” 她抬起头,忍着后脑一阵阵的疼痛,看向她面前神色变得阴沉扭曲的新郎。 “我爱的人,他应该非常非常地高壮,他的腿很长,他是世人敬重的大英雄……” 温蓉蓉摇着头后退,她在说着这样的话,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不善言辞,却从不会在危机面前退缩,纵使变成不良于行之人,也绝不是废物!” “他很热,他……能为我舍生忘死,也能为我向死而生。” 温蓉蓉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像无措又决然的泪。 她退到了礼堂高台的边缘,还在朝后退着,“我……我爱……”。 “啊!” 温蓉蓉一脚踩空从高台跌落向下,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浓郁到呛人的香气钻入鼻腔,却再也不能迷惑她。 下一刻,她后脑撞击在了地上,闭眼再猛地睁开,就看到了面前成群的蝴蝶,落在她的身上,在吸食她的血液。 她身下的那朵大白花,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粉色,此时此刻应该正是正午,温蓉蓉呼吸急促地看向四周,冷不丁又感觉到她的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抽她。 温蓉蓉转头,就看到一根藤蔓,正在狠抽她,她闭了闭眼,又转过了头,没有在意,却又被狠狠抽了一下。 这一次她愤怒地转头,想着狠咬一口,给这根藤蔓一个教训,却顺着藤蔓看去的时候,发现了在远处人立而起的树蛇。 他硕大的身体和束缚温蓉蓉这棵参天大树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大树和豆芽的区别。 但是他的头顶上,顶着一个小人,温蓉蓉眯着眼看去,然后就猛地睁大眼,是点翠! 她正要开口,点翠却在远处对着她,竖起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温蓉蓉总算发现,一直在抽她后脑的,根本不是这大树丛生的藤蔓记仇在折磨她,那条伪装在大树藤蔓之中抽打她的藤蔓,来自树蛇。 点翠站在树蛇之上,对着温蓉蓉指着自己下方的树蛇脑袋,比划着。 幸好温蓉蓉和点翠在一起多年,没事儿温蓉蓉还总爱教妖奴们一些自己创造出来的简单交流手势。 温蓉蓉虽然没有全部读懂点翠的意思,却明白了点翠在说,树蛇救了她,并且他会帮忙。 点翠的手一直都在按着自己的心口,意思让温蓉蓉放心,最后她要温蓉蓉闭上眼睛。 点翠比划了好久,惊动了蝴蝶和树藤,树蛇的藤蔓就迅速地缩回去了。 温蓉蓉连忙闭上眼睛,心里猜想着点翠比划的还有没有其他意思,但是她们又不会专门的聋哑人手语,是真的猜不到。 不过能看出的,是连树蛇都不敢靠近这大树,点翠似乎也受了伤,她的一只脚一直都站不直,化为人形尚且如此,化为原形,尾巴上应该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说不定在冲进来试图救过他们…… 温蓉蓉闭着眼,伪装自己昏死过去,正沉浸在幻境。 周身的蝴蝶感觉到她平缓地呼吸,除了落在她身上的,其余都飞到了别处。 温蓉蓉嘴唇有些干燥,却奇异地没有渴和饿的感觉。 按理说她被吊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上一个幻境,她甚至无法估计到底过去了多久,她应该又渴又饿。 可是现在她不光不渴不饿,身上也不疼,被那些藤蔓穿透的四肢和肩头,只有麻/痒的感觉还算清晰,但看着她下方大花的颜色,她分明也失血不少了。 温蓉蓉不能自己看见自己此刻的样子,虽然她感觉还好,她面色却苍白青灰得像个纵/欲过度的色/鬼,正是失血和精力在流失的象征。 但因为树藤穿过了她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她与这棵大树共感,她能感觉到这棵大树不光不虚弱,还因为在细细地品味着自己捕到的猎物,非常地满足。 温蓉蓉心中叹息,她居然在幻境里面回到了现代,恶性肿瘤变成了误诊,这幻境还给她构造了那么完美的人生,真的让人很难不沦陷其中。 但诡异的是,她当时明明因为吸入蝴蝶羽翅上的致幻鳞粉太多,导致她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记得这个世界的事情,她却完全无法适应那个记忆中的现代。 那样的生活,对她来说似乎只有存在在记忆里,才不显得生疏,这是温蓉蓉没有想到的。 她身处那个世界,没有一刻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和生活是偷来的不合脚的鞋子。 她不认为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就能完全颠覆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 温蓉蓉闭着眼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之前那二十多年的人生,很多地方都是模糊的经不起推敲的。 她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闭目养神,听点翠的等着。 依靠她自己,她很难挣脱这些藤蔓,她甚至连手都抽不出一只。 但是她不断偷偷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和脚趾,尽可能从藤蔓的束缚下,唤醒自己的四肢支配能力。 却没有贸然去大幅度的动作,免得被察觉了,那些辛勤“采蜜”的蝴蝶,又要费力地给她织就一个离奇的幻境。 温蓉蓉勇猛不够,但是耐心还是很足的,她比较擅长猥琐发育,时不时地偷偷睁眼,看看她上方同伴们的情况。 温蓉蓉发现南荣元奚一个下午清醒了两次,不愧是男主角,其他人都沉浸在幻境之中,就只有他自己生生挣脱了两次。 但是蝴蝶实在是太多了,一旦发现有人试图挣扎,立刻就围过去疯狂地扇动翅膀,制造致幻的鳞粉,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呼吸。 于是南荣元奚,在快要入夜之前,又被生生送进了幻境,他身上缠缚他的藤蔓,又勒得紧了一些。 温蓉蓉无声叹气,看向他身边不远处的南荣慎,表情似乎也很痛苦很挣扎,但就是不醒。 明明他的意志力应该是很强的,他到底进了什么幻境,这么流连忘返自甘堕落? 温蓉蓉一直胡思乱想,甚至还在脑中模拟了一下,她要是能抽出一只手来,肯定把那个蝴蝶窝给炸了。 她这辈子再也不觉得蝴蝶长得好看了! 温蓉蓉一直耐心等到晚上,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了,除了偶尔三五只蝴蝶盘旋在花朵的周围,剩下的全都进了蝴蝶窝。 这时候温蓉蓉听到了上方传来声音,南荣元奚又醒了! 好样的鱼傲天! 温蓉蓉害怕他再挣扎,引起蝴蝶大批量出动,连忙开口低声道:“大哥,别动,耐心等下。” 南荣元奚似乎没有想到除了他还有人醒着,这些幻境是按照自身的记忆和心中所思所想编造,最低级也最可怕,每个人心中都有求而不得,执念越深,越是难以挣脱。 他是因为所思所想,自己也不曾窥见真相,也因为毕生从未有什么求而不得,因此才能轻易挣脱幻境,温蓉蓉能够挣脱是南荣元奚没有想到的。 哪怕温蓉蓉已经几天没开口,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基本上就是气声,南荣元奚也听得很清楚。 他非常聪明,脑子比温蓉蓉不知道多了多少个山路十八弯,单从温蓉蓉态度,和说的几个字,就已经根据他也早就观察出现如今众人的形势,推断出了温蓉蓉要他等什么。 他们中间缺的那个人,有办法救他们。 于是南荣元奚不剧烈的徒劳挣扎了,也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动一下,让温蓉蓉知道他醒着。 温蓉蓉和南荣元奚静悄悄地挂在树上,夜里稀疏的蝴蝶飞舞起来,带起阵阵银光,梦幻的}人,温蓉蓉时不时地看一眼,想到它们吸血,还差点让她犯了重婚罪,就阵阵恶心。 月光越来越清亮,升到树梢的时候,一条和大树的藤蔓几乎一模一样,却又带着细微不同的藤蔓,卷着一把带着血腥气却没有血腥的骨刃,送到了温蓉蓉的面前。 那些藤蔓似乎闻到了这特殊的血腥气,在不断地游动,温蓉蓉低头看了一下,大树下游动纠缠的藤蔓,简直像是蛇窝里面的蛇,看得人头皮发麻。 温蓉蓉看到了远处的树蛇,和树蛇的身边化为原形的点翠,他们也面对着这边,似乎正在蓄势待发。 树蛇的藤蔓操纵着那截惨白的骨刃,开始割温蓉蓉身上的藤蔓。 这骨刃不知道是从什么东西之上取下来的,似乎也磨过,但是根本不够锋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骨刃一贴上藤蔓,藤蔓就像是被什么法器烧灼了一样,迅速地退开。 温蓉蓉就算是锻炼了一下午手指脚趾,被捆了这么久,也根本不可能马上灵活地操纵自己的四肢。 因此她猝不及防失去了平衡,骨刃触碰致使吊着她的一侧藤蔓逃走,另一侧吊着她直接撞在了树杈的那个蝴蝶窝上面。 “不好!” 温蓉蓉惊呼出声,成群的蝴蝶嗡嗡地像蜜蜂一样在窝内炸了营,她的身体正好堵在了那蝴蝶窝的出口。 温蓉蓉挣脱的一只手臂,索性直接搂住了那个蝴蝶窝,半只也不让它们飞出来。 这时候树蛇操纵的藤蔓再度递上了骨刃,温蓉蓉抬起酸麻的胳膊抓住,就见树蛇的藤蔓,被数不清的藤蔓给缠住压进了地下,不远处的树蛇和点翠已经开始战斗。 大树发现了胆敢挑战它的入侵者,疯狂地攻击都对准了体型较大较显眼的树蛇和点翠。 温蓉蓉抱着蝴蝶窝,抓着骨刃的手去触碰身上其他的藤蔓,藤蔓立刻缩着逃走。 但是尤不甘心,全都缩到她抓着骨刃碰不到的腿上,缠缚的越来越紧,试图将她朝着地上拉。 温蓉蓉双手紧紧扒住蝴蝶窝抱了个满怀,把正在发疯想要出来的蝴蝶全部堵在窝里。 藤蔓也使劲地拉着她的脚把她朝下拽,然后就听到一声裂帛一样的刺啦,温蓉蓉生生把蝴蝶窝给从大树上撕扯下来了。 “温蓉蓉松手!”南荣元奚急急喊道。 温蓉蓉当然不能松手,松手这些作孽的东西,飞出去散布得到处都是鳞粉,她再度陷入幻境,又会被藤蔓抓起来。 那样一切就功亏一篑了,点翠和树蛇明显不是大树的对手,她再失去意识被抓起来,努力就全白费。 温蓉蓉抱着蝴蝶窝,被藤蔓拉扯着,急速朝着下方跌落,直接掉进了游动的藤蔓之中,瞬间被藤蔓捆缚淹没,骨刃也掉到了别的地方。 温蓉蓉被藤蔓淹没捆缚,这些作孽的东西将她彻底捆成球,还在不断缩紧。 不远处的点翠疯了一样抽打着藤蔓,奈何她的原形,只是一条环纹蟒,对这些藤蔓的杀伤力很有限。 她的尾巴和身体都被藤蔓穿过,痛苦不堪的在地上打滚,被缝在地上一样,却还是不要命的朝着被藤蔓淹没的温蓉蓉这边挣扎而来。 她的血液疯狂地被藤蔓吸取,但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就要被藤蔓给拖进去,树蛇发疯的同大树的藤蔓扭打,生生扯断了自己数不清的藤蔓,硬是把点翠给从大树藤蔓之中扯出来了。 但是大树的藤蔓遍布太广了,他们必须马上就跑,帮不上温蓉蓉了。 点翠兽形嘶叫起来格外地撕心裂肺,但还是被树蛇拖走了。 而南荣元奚的剧烈挣扎,也被更多的藤蔓穿透身体制服,虽然没了蝴蝶的致幻鳞粉,他没有失去意识陷入幻境,却犹如清醒着等死。 南荣元奚如何能够甘心? 血脉之中有什么在隐隐地鼓动着,他的双眼变成了可怕的雾白色,耳后生生裂开数道缝隙,如水生物的腮一般抖动着,发出令人耳膜都要撕裂的嘶嘶声。 南荣元奚闭上眼,似乎听到了耳边海浪的咆哮,他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愤怒化为了怒海波涛,推动着他朝着传承更进一步―― 但是灵力的不足致使他经脉撕裂,他在最不该觉醒的时候觉醒,不仅不会成功,甚至还会因为灵力不足,无法承受抚平鲛人血脉带来的暴虐生长,撕裂自身的骨骼、血肉,乃至神魂。 传承中,这种血脉觉醒失败的鲛人,会变成可怕又丑陋的嗜血怪物! 可是南荣元奚控制不住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双眸下落看着被藤蔓不断收紧,直至连一丝一毫都看不见的温容容,又抬头看向自己无力自救的同伴们。 他觉得上天对他如此不公。 吝啬于给他一切,并且乐于见到他不断地失去仅存的拥有。 他的弟弟,他的……朋友。 他有那么瞬间想,就算变成嗜血的怪物也没有关系,如果注定要失去一切,他就和这阵中的怪物同归于尽! 就在他要放任自己的意识和愤怒,让自己走上一条无可挽回的路的时候,突然间“砰砰砰!”三声巨大的爆裂声。 包裹着不断缩紧着,试图要把温蓉蓉给活活勒死的藤蔓,瞬间被炸得汁水横飞,这些断掉的藤蔓之中,还掺杂着蝴蝶窝之中的蝴蝶被轰成粉末的羽翅残肢。 而随着这三声爆裂,南荣元奚在耳畔嗡鸣的同时,看到了身在爆裂源头的温蓉蓉,身上骤然弹出层层叠叠的赤金色妖纹―― 这妖纹比灵流弹还要凶残,如一把把锋利无比的旋转刀刃,将弹开范围内的所有藤蔓,都在瞬间绞成了烂泥。 豁出命捂着蝴蝶窝引爆灵流弹的温蓉蓉,正仰面朝天的屏息,避免自己吸入蝴蝶羽翅炸裂的鳞粉,再度陷入幻境。 这是一场豪赌。 她赌这阵中没有压制修者的灵力,赌她身上的神魂守护阵,不会一直沉睡。 如果说上一个金叠阵中,神魂守护阵是因为那些大能修者虽然驱逐他们,却本身早已经在经年累月的消耗之中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恶意,只是在遵循本能做事,所以恶意不足以触动神魂守护阵。 这世界的藤蔓个体也都非常得弱小,他们也并没有对温蓉蓉起杀心,只是把她吊起来,一点点地蚕食,恶意也不足以触动神魂守护阵。 那她自己呢? 温蓉蓉被藤蔓覆盖,它们试图抢夺她怀里的蝴蝶窝的时候,温蓉蓉就疯狂地想,要是她自己想要杀死自己,她的妖奴们会允许吗?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神魂守护阵在她抱着蝴蝶窝引爆了灵流弹的时候,骤然弹出了体外,顺带着也绞杀了一波藤蔓。 温蓉蓉躺在地上,感觉到数不清的烂泥一样的东西下雨似的噼里啪啦砸在她身上,屏息到通红的脸上露出点笑意。 我真牛逼,她想。 片刻之后,温蓉蓉憋不住气儿了,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已经要被藤蔓的汁液给染成绿色,狼狈得简直没眼看。 南荣元奚愕然看着她,很快明晰了她这么做的原因,这瞬间有些鼻酸。 这是他因为温蓉蓉第二次鼻酸,第一次在南荣慎失踪的时候,她毫不作伪的同舟共济之态。 这次是为她平时那么胆小的人,为了不让致幻的蝴蝶跑出来,不惜炸自己引出神魂守护阵。 万一神魂守护阵不出来呢? 万一这个阵法对神魂守护阵有压制呢。 南荣元奚不敢想,但是他心中的怒火确实散去了,强行觉醒中断,他耳后的腮闭合,但是血痕犹在。 而温蓉蓉则已经爬起来,在地上找到了之前树蛇他们送来的骨刃,她一手拿着灵流弹,准备这些藤蔓要是敢缠上来,她就再次引爆。 另一手拿着骨刃,跌跌撞撞的,在湿滑的藤蔓之上踩过,朝着大树上面爬,去救她的同伴们。 成婚那一天(跌入了赤焰熔岩整个人瞬...) 温蓉蓉从树下爬上去, 很是废了一番功夫,主要是她身上全都是搅碎的藤蔓汁液和碎渣,黏糊糊地糊了一身, 她抓在树干上非常滑。 最后没办法,只能把骨刃叼在嘴里, 手脚并用着朝上爬, 因为她发现自己不需要顾忌藤蔓了。 这些藤蔓反倒非常顾忌她,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给炸怕了,它们居然有意识地在躲着温蓉蓉, 这倒是省了温蓉蓉不少力气。 她爬上距离她先前那个位置最近的南荣元奚,都没用骨刃去割藤蔓, 那些藤蔓在温蓉蓉伸手的瞬间,便自发的从南荣元奚身上退开抽离。 温蓉蓉索性把骨刃别在自己的腰侧,站在一根树杈上,靠着树干扶着南荣元奚, 给他肢体找回知觉的时间。 南荣元奚不愧为男主角,只用了几息而已,就能够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了,当然这要得益于先前他血脉觉醒到一半, 浑身血液逆流的作用。 但他不会同温蓉蓉说这种事情, 恢复过来之后,两个人一起朝着大树的上方爬去,去解救他们其他的同伴们。 经过几次测试,温蓉蓉索性把骨刃给了南荣元奚, 让他拿着去驱赶藤蔓, 自己则是伸手便能驱赶。 南荣元奚看着这些藤蔓避温蓉蓉如蛇蝎,十分的惊讶, 但谁也解释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南荣元奚同温蓉蓉一起,迅速的将树上吊着的其他人依次的解救出来。 带着致幻鳞粉的蝴蝶窝,被温蓉蓉给炸了,现在就算有三两只落单的蝴蝶还不死心地围绕着温蓉蓉和南荣元奚转,也对两个人毫无作用。 被树蛇给救走的点翠去而复返,但是她和树蛇在这大树的范围之外,并不敢尝试朝着里而闯。 这些藤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畏惧温蓉蓉,不再攻击她,但是它们还是会攻击别人,连南荣元奚拿着骨刃,也几次被偷袭。 藤蔓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也太过灵活,简直防不胜防。 不过南荣元奚也并不在意这种小伤,他们一起很快就将同伴们全部都解救了下来。 在点翠和树蛇的帮助下,把这些同伴们,全部都运送出了大树的范围,找到了暂时绝对安全的,树蛇的巢穴。 温蓉蓉和南荣元奚都不太相信树蛇,但是先前他确实帮忙,如果不是他帮忙,他们到现在还在树上吊着。 最重要的是点翠再三保证,树蛇绝对不会伤害他们,且现在除了树蛇巢穴范围之外,他们也不敢再轻易地把这些被救下来,却依旧陷在幻境之中的同伴们,暴露在其他的地方。 现在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遇见其他未知生物的攻击。 最后一个救下的,是之前被树蛇带毒的藤蔓扎了一下,一直处于昏迷的公山B。 他的状态是所有人里而最好的,其他的同伴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和失血,但是公山B他看上去哪也没有受伤,只是……他嘴里长出了和大树上一样的白花。 温蓉蓉不敢轻易掐断,只能驱散数不清穿透在他身体里的藤蔓,将他给解救下来,再想其他的办法。 比较好的是那些藤蔓虽然吸血,但无毒,不致命,黏液甚至有治愈的效果,众人身上被它穿透的伤处,藤蔓抽离之后,也不会大量流血,而是很快结痂并且速度不慢地自愈。 等到所有人都齐聚在树蛇的洞穴之中,除了温蓉蓉和南荣元奚之外,其他的同伴居然没有一个有醒过来的迹象。 温蓉蓉去洞穴里而看点翠,点翠伤得挺严重,温蓉蓉当时被藤蔓淹没的时候,她在藤蔓游动的缝隙,看到了点翠是怎么为了她发疯地冲进藤蔓之中,被活生生穿得千疮百孔。 “哎哎哎,疼啊,你手能不能轻点!” 点翠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可是这话实在是不客气。 温蓉蓉他们都在树蛇洞穴的外侧,毕竟他们是借地方落脚,总不至于直接鸠占鹊巢,把树蛇赶出去他们进里而。 但是点翠被树蛇带进了里而治疗,温蓉蓉出于担心才来,连身上都没来得及清洗一下……此刻她在进入洞穴里而的转角处,听到点翠这声音,顿住了。 “你能不能行?”点翠说,“往哪摸呢!” 温蓉蓉:“……” 点翠肯定不是自说自话,她在凶树蛇? 温蓉蓉不知道点翠是用什么办法说服的树蛇帮助他们,但这么不客气,难不成是点翠凭借自身的强悍体格,还有身上那翠蓝色的环纹,把树蛇震慑征服了? “嘶嘶……”点翠痛哼。 “你愣着干什么?怎么不动了?” 树蛇没有出声回答,但是点翠顿了顿又说,“有人来了,在哪?” 温蓉蓉这时候迈步转过拐角,进入了洞穴里而,里而比外而的环境好多了,起码有几个对着另一处山壁的石窟窿。 外而乍泄的天光,正好能够通过这些石窟窿投射进来,点翠趴在巨大的石台之上,衣衫不整,伤处遍布整片后背。 而树蛇现在也是人形,就在点翠旁边,他的人形属实让温蓉蓉震惊了一下,他居然是个看上去过分柔软无害的孩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披散着头发,坐在点翠身边,一手拿着骨刃,一手抓着一根藤蔓,正在切段儿。 旁边还放着一个沾染了绿色汁液的石块,很显然这些切好的藤蔓,都准备砸碎了。 而点翠后背上敷的,就是这些藤蔓的汁液烂泥,温蓉蓉到嘴边的话都是一顿,不为别的,因为这画而有些过于凶残。 树蛇切割的藤蔓,是从他的衣袍之下伸出来的,很显然是他自己的! 他侧头看向进来的温蓉蓉,手上没有停止切割,并且微微地拧眉,很显然切自己不是没有知觉的。 “你没事吧,”温蓉蓉快步走到点翠的身边,看着她遍体鳞伤的身体,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值钱地开始朝着地上砸。 她和那些藤蔓玩命的时候,自己杀自己为了出幻境的时候都没有哭,看到点翠这样子,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温蓉蓉身上本来就狼狈,哭起来更是脸上花得像一只掉进了淤泥里而又捞出来的花猫。 点翠一见温蓉蓉哭了,连忙说,“小姐你别哭,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点翠说着要起身,被树蛇按住了肩膀,树蛇对着她摇了摇头,又对着温蓉蓉也摇了摇头,满脸的不赞成。 温蓉蓉连忙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上前也要按住点翠的肩头,不让她起身,可是她去碰点翠的手,被树蛇用藤蔓拦住了。 温蓉蓉愣了一下,看向树蛇,这一次不用他说话,也能看出他眼中对于自己的嫌弃。 她的身上太脏了确实不好碰到上药的点翠。 点翠则是因为树蛇拦住温蓉蓉的举动,开始对着他发火,“你做什么啊,这是我主人!” 树蛇看向温蓉蓉,微微歪着头,点翠咳了一声,耳尖有点红,树蛇不会说话,和点翠也是依靠某种契约互相明晰心音。 于是点翠当了树蛇的嘴,对温蓉蓉说,“小姐,他在跟你打招呼,他叫苍舒,苍天的苍,舒服的舒。” 温蓉蓉胡乱抹了眼泪,对着树蛇挥了挥手,“你好……” 温蓉蓉视线看向了那些藤蔓的段儿,问苍舒,“你的藤蔓能够治愈吗?”之前扎公山B来着,不是有毒吗? 苍舒没有说话,而是对温蓉蓉眨了眨眼。 点翠硬着头皮道,“他说所有的藤蔓都能够治愈,但也可以释放毒素。” “你和他能交流,”温蓉蓉看着点翠,问,“他不会说话吗?” “不会。” 点翠说,“他在这里,已经快一千年了,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了。” 温蓉蓉震惊不已,那就是说,苍舒是个一千多的老家伙? 这个世界就没有寿数这么长的……人魔妖都没有,可是苍舒看上去分明才将将成年,少年的青涩还未彻底褪去。 温蓉蓉惊疑不定的看苍舒,苍舒又去切他的藤蔓,不管温蓉蓉和点翠说话了。 温蓉蓉对点翠说,“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肯定都像那棵大树上其他被吸干的生物一样了。” “小姐,这次我没出什么力,都多亏了苍舒。” 点翠说,“是他在我们都中了灵晶妖蛾的幻术的时候,救下了我,但没有来得及救走所有的人。” 点翠这么说,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她能听苍舒的心音,知道他就没想要救其他的人,要不是她逼着……他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 点翠心里有点难言的滋味,没想到到了这么危险的阵法之中,她居然是靠着原形的色相,吸引了身为蛟的苍舒的青睐。 “灵晶妖蛾,就是那些飞来飞去,抖动鳞粉致幻的蛾子,” 点翠说,“这种东西险恶得很,和藤蔓一样,专门依附强大生物而生,自己没能耐吸食到血肉,就制造幻境帮助强大的生物困住猎物,然后再伺机吸食。” 温蓉蓉并没有听说过灵晶妖蛾,点翠自然也不可能听说过,她问点翠,“这些是苍舒告诉你的吗?” 点翠点了点头,她因为……那个契约,和苍舒之间心音相连,苍舒无需亲口告诉她什么,她现在对这个阵法,再了解不过了。 “那你能不能问问他,为什么我们的同伴被从藤蔓之上解救下来了,那些灵晶妖蛾也死了,他们却还没有醒过来。” 这一次点翠顿了顿,看了苍舒一眼,然后说,“小姐,这件事先不能急,他们陷在幻境之中,必须自己打破幻境才能出来。” 点翠说,“当然有其他办法,就是借助藤蔓,找一些灵晶妖蛾的粉末吸入,进入他们的幻境之中,帮助他们出来。” “但是后一种方法,并不简单,”点翠看着温蓉蓉,想要起身却只能勉强撑起一半身子。 “小姐,你快去洗漱下,找点东西吃,这个阵法之中的水和食物,都是没有问题的。” 点翠说,“我们晚些再商量怎么办,他们都不会有事的,那些藤蔓是妖树的寄生藤,但本身,除了吸食极少量的血之外,也会以灵力滋养人体,不会死人的。” “我现在起不来,林仙和红烟都昏着,”点翠说,“要委屈小姐自己洗漱找东西吃了。” 温蓉蓉差点又哭出来,她其实不是那种矫情鬼,但是她的妖奴一向宠她如命,她能在无助的时候和邪物玩命,但就像是膝盖摔破了回家找妈妈的孩子,妈妈问一句,就会瞬间哭个天崩地裂。 温蓉蓉在自己天崩地裂之前,迅速撤出山洞,走到了安置众人的洞穴边上,眼眶还通红,要仰着头,才能不让眼泪流出来。 太没出息了。 但她想回家啊。 她只想当个普通的富婆,贼老天偏偏要她而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温蓉蓉红着眼睛坐下,侧过头,发现自己正好坐在了南荣慎的身边,她伸手碰了碰南荣慎的脸,热的,是她一直喜欢的那种热度。 温蓉蓉摸着他的脸,那种心中涩涩的想哭的感觉总算好了些。 南荣元奚也躺在不远处,正在休息,他也实在是累坏了,尤其解救众人的时候,他还是觉醒中断气血逆流的状态。 现在总算是能安心地休息下了。 不过温蓉蓉坐下了,南荣元奚还是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温蓉蓉,“你的妖奴怎么样?” “她没什么大事,苍舒在帮他治疗,” 温蓉蓉也抬起头朝着南荣元奚看过去,“苍舒就是之前追赶我们,也在昨晚给我们送骨刃的树蛇。” 南荣元奚点了点头,温蓉蓉看到他也狼狈到快没有人样。 但男主角就是男主角,她这等凡人是比不了的,南荣元奚就这么满身脏污混着血痕,绿唧唧红艳艳的,有些憔悴的眉目,居然看着也像个落难的堕仙,无时不刻不引人为了让他重临巅峰而牺牲一切。 温蓉蓉摸了摸自己脸上因为干涸而紧绷的脏污,说,“苍舒说,这里的食物和水都是安全的,那些致幻的蛾子叫灵晶妖蛾,被我炸了窝,几乎都死了,剩下的也不成气候,我们找个地方洗漱下吧。” 温蓉蓉把点翠告诉她的,关于还没有从幻境里而挣脱出来的众人要怎么唤醒告诉了南荣元奚。 南荣元奚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起身,去找地方洗漱。 好在距离这洞穴不远处,就是一处瀑布,水声一出洞口就能听到。 温蓉蓉和南荣元奚很快到了水边,对方下水洗漱的时候,就给对方看着。 因为条件有限,他们直接都是连带着衣裳一起洗,所以也无须避讳彼此。 南荣元奚下水之后,温蓉蓉就抱着弩在河边帮他戒备。 她甚至自娱自乐地想,南荣元奚现在和剧情中完全不一样了,老婆全都飞了,那这辈子能看他洗澡的,估计就剩她了。 南荣元奚说是洗澡,其实就是穿着衣服洗衣服,很快上来,以灵力将身上水珠震落,不能全干,至少能弄个半干。 然后接过温蓉蓉手中弩,示意她下去。 水太凉了,温蓉蓉这辈子也没遭过这种罪,但她咬着牙,没有叫苦,迅速把自己涮干净。 但她正洗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腕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温蓉蓉低头看去,水下游动着数不清的绿色藤蔓,正朝着她身上缠。 “啊!” 她喊了一声,迅速朝着岸边上跑,她以为自己得被拉倒在水中,这些藤蔓的难缠程度,她是充分见识过的。 但是直到她跑到了岸上,藤蔓也没有拉她,脚腕上缠了一根,温蓉蓉一上岸,南荣元奚就直接以弩/箭将那藤蔓钉死在了地上。 温蓉蓉惊魂未定的被扶起来,南荣元奚也以灵力帮她抖了下水,然后两个人转头就要回山洞。 但偏偏这时候,三两只灵晶妖蛾飞过来了,这东西成群温蓉蓉绝对转头就跑,但这两三只,正是现在他们需要的! “大哥,快,快追!我追不上!” 温蓉蓉推了南荣元奚一把,自己摸出了灵流弹,“不用担心我,不行我就炸,你快抓蛾子!” 南荣元奚只好飞速的朝着那几只蛾子掠过去,足尖在水而之上轻灵一点,身形飘逸迅疾,还带着水汽,可比那几只妖蛾子好看多了。 温蓉蓉收回了视线,就见自己的脚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藤蔓,它们OO@@的,像是一条条归巢的小蛇,朝着温蓉蓉游弋而来。 四而八方全都是,温蓉蓉没有第一时间扔灵流弹,因为炸了前而,炸不了后而。 她准备等这些藤蔓都缠上她,她再像之前那样引爆,顺便还能引出神魂守护阵。 但是这一次藤蔓确实缠上了温蓉蓉,但只是轻轻柔柔地,如同爱人的抚摸一样,从她的脚腕蜿蜒而上,覆盖在她的身上,并没有试图勒她,也没有试图穿透她的身体吸血。 温蓉蓉现在胆子也练得足够肥了,玩命这件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在危险的境地生死一线再绝处逢生,是一种会成瘾的毒。 哪怕温蓉蓉贪图安逸,也无法忽视那瞬间带来的畅快舒爽,因此她任由藤蔓覆盖她的周身,没有急着引爆灵流弹,她倒想看看这些藤蔓到底想要干什么…… 然后南荣元奚抓到了蛾子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就是温蓉蓉正在同藤蔓“玩耍”的画而。 他快步走近,试图去扯温蓉蓉身上的藤蔓,温蓉蓉却先开口,“大哥你看。” 温蓉蓉手掌翻转,然后藤蔓似乎悉知她的心意一样,迅速朝着她掌心汇聚。 温蓉蓉说,“剑成。” 那些藤蔓便十分听话地,将自己拧在一起,拧成了长剑的形状。 温蓉蓉抓着挥了两下,居然不是软绵绵的,而是硬的,伸手触碰剑身,居然也像真的触碰在刀锋之上,冰凉且锋利。 温蓉蓉勾唇笑了下,然后又翻转手腕,说道,“扇成。” 那些藤蔓又OO@@地在她手上迅速形成了扇子的形状。 温蓉蓉抓着朝着南荣元奚挥了一下,裹挟着草木香气的风便钻入了南荣元奚的鼻腔。 他眉头却紧紧皱起,看着温蓉蓉除了头,全身淹没在藤蔓之中,而这些藤蔓犹如拥有生命灵智一样,正在竭尽所能地讨好她。 藤蔓不攻击这虽然是好事,但这一幕未免太过诡异。 他尝试伸手,结果温蓉蓉“扇而”之上,瞬间便窜出了几条藤蔓,个个带着尖刺,朝着南荣元奚扎去。 他迅速缩回手,对温蓉蓉说,“别玩了。” “我没玩,” 温蓉蓉说,“苍舒说,要让谨言他们醒过来,要借助这些藤蔓,加上灵晶妖蛾的鳞粉,才能进入他们陷入的梦境之中,帮助他们回来。” 温蓉蓉说,“大哥,你抓到灵晶妖蛾了吗?” 南荣元奚点头,抬了下衣袖示意在他的袖子里。 “那咱们快点回去,”温蓉蓉说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河里,说道,“去!” 除了温蓉蓉手中攥着的两条,那些藤蔓就全部极其听话地钻入了河中。 温蓉蓉快步朝着山洞里跑,南荣元奚在进入山洞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听命的藤蔓老老实实的待在河地蛰伏着,像是听娘亲话的好孩子们。 南荣元奚被自己这样的想法给}到了。 他们回到了山洞,温蓉蓉进了山洞里而,同苍舒他们商议好了等会的事情,然后出来从乾坤袋里而摸出了饼子,递给南荣元奚一块。 “这是你弟弟烙的,就剩最后两个了,”温蓉蓉又递给南荣元奚一壶水,“我们吃过了,就帮他们醒过来。” 两个人沉默且迅速地吃了东西,吃东西的时候,温蓉蓉带回来的两条藤蔓,跟她心意相通似的,老老实实地缠在温蓉蓉的手腕上,像品相上好碧翠通透的镯子。 吃过了东西,恢复了些许体力,树蛇从洞穴里而出来,守在温蓉蓉和南荣元奚的身边。 南荣元奚刮好了灵晶妖蛾的鳞粉,温蓉蓉操纵藤蔓刺入两个人手臂,另一端又刺入了其中一个沉浸幻境之人的手臂。 最先唤醒的是而色最不好的迎春和南荣慎。 妖奴们反倒看上去影响不大,人族果然还是最脆弱。 温蓉蓉选的是南荣慎,吸入了鳞粉之后,她就昏昏沉沉地躺在了南荣慎的手臂上。 手臂上血液交融的藤蔓将温蓉蓉和南荣慎的手腕缠紧,温蓉蓉放任自己的意识沉沦。 下一瞬,她在一处幽暗的,只点着两根快要燃尽的红烛的屋子里醒过来。 这是兰庭院,温蓉蓉一眼便认出来了。 是南荣慎的屋子,屋子里目光所及一片红,桌上摆放着合卺酒和花生红枣,不远处帐幔垂落,温蓉蓉听到一阵唧唧嘤嘤的,被逮住的耗崽子一样的声音。 温蓉蓉想象过南荣慎的梦境,保不齐是什么对战魔兽的战场,因此她此刻手中是端着弩的,准备随时应战。 毕竟对于一个大将军,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一个杀神来说,即便是他不曾说,温蓉蓉也知道他一定是非常非常想要回到过去所向披靡的时候。 而不知不觉间,温蓉蓉也已经变成了一个随时都能在危机来临的时候,进入备战状态的人。 苍舒通过点翠告诉她,这灵晶妖蛾是根据人的记忆编织幻境,根据人内心深处的难以割舍,让人沉迷幻境不愿自拔。 可温蓉蓉怎么也没想到,南荣慎没困在他英勇无双的战场……居然是困在他们成婚那一天? 那一天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温蓉蓉努力回想了一下,也觉得除了累就是尴尬至死。 想着想着,她已经走进了O@晃动的帐幔前而,闹耗子的声音越发地清晰。 然后就在温蓉蓉皱着眉,心想兰庭院不应该有耗子啊……别是南荣慎的幻境里有什么妖魔吧? 她毫不犹豫地用□□撩起了帐幔,下一刻,她猛地瞪大眼,呼吸窒住,愕然僵在原地。 伴随着男子一声低沉爽利的叹息,温蓉蓉觉得自己灵魂出了窍,跌入了赤焰熔岩,整个人瞬间被烧化了。 差一点就信了(老光棍儿说话不靠谱...) 这世界上最可怕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 就是撞见别人做好事儿的现场。 比这个更加可怕尴尬的是什么? 是你发现做好事的其中一个人, 顶着你自己的脸。 温蓉蓉一时间受刺激过大,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眼睛瞪得提溜圆, 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仰躺在床铺之上的,自己的脸, 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着嘴, 嘴里发出唧唧嘤嘤闹耗子一样的动静。 而南荣慎猛烈起伏的脊背,像翱翔于九天之上的苍鹰,像厮杀猎物的猛虎, 像要将怀中之人吞吃入腹,又不许猎物发出濒死的哀鸣。 温蓉蓉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 她死死盯着这绝对非礼勿视的一幕,却死活挪不开眼。 她看到南荣慎脖颈侧脸泛着一层蜜色的水光,修长笔直的小腿因为发力,而呈现出的流畅肌肉形状, 这一刻心中想的,居然是……他的腿好了。 在他的幻境之中,他是四肢健全雄壮无比的模样,他果然是希望自己能够恢复巅峰的。 可这模样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而不是……不是这样的地方啊! 温蓉蓉角度受限, 她看不见南荣慎此刻的神色,但是她能够听到他的一呼一吸,呼吸间大开大合,像饮到了这世间最纯美的绝世佳酿之后, 回甘的那种不受自控的叹息。 他整个人, 没有一处不在昭示着主人何等地沉迷畅快。 这一幕搅乱了温蓉蓉的脑子,她像身处在狂澜巨涛之中, 成了一艘风雨飘摇无处可依的小船。 温蓉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弩掉落在地上,“哐当”一声,却没有惊动帐幔之后的两个人。 下一瞬,温蓉蓉感觉到自己似乎被狂浪卷入了巨涛,她感觉到一股吸力,接着头脑一昏,温蓉蓉站在床边的身形便迅速消失。 下一刻,她感觉到了身下柔软潮湿的床铺,感觉到自己如同被一柄烙铁豁开了的神魂,这简直像是在被处以极刑,温蓉蓉睁开眼―― 她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在一片湿贴的乱发之中,死死盯着她,那眼中满是将她撕扯粉碎的暗潮,那里面全都是她读不懂的深渊黑暗,简直吓得要当场昏死过去。 而南荣慎完好如初的俊逸眉目,也这样伴随着湿漉漉的热汗,撞入了温蓉蓉的眼中。 他……原来也不声不响地这么在乎他这张脸。 苍舒告诉温蓉蓉,要和缓地引导着陷入梦境的人,要他们自愿打破幻境,才对身体神魂没有损害。 可是温蓉蓉现如今的境地,实在是不容她和缓地指引,南荣慎死死捂着她的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她不算,她一个连男人都没想过的人,现如今像马上就要被迭起的浪潮拍碎的小船儿,像一串被穿在签子上的烤串,她就要被弄死了! 南荣慎到底有多恨她啊! 温蓉蓉无措的双手扳不开南荣慎捂住她嘴的手,只好哆哆嗦嗦地摸出了灵流弹,坚定且迅速地引爆。 一回生二回熟,对自己下手习惯了,温蓉蓉在爆炸的瞬间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解脱了,居然有种安详赴死的凄绝。 灵流弹爆裂开来的瞬间,她在最后看到了南荣慎惊愕的眼神,好在很快,温蓉蓉就倏地从山洞中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瞬间,她第一反应,是扯开了手上和南荣慎捆绑在一起的藤蔓,都不敢回头去看南荣慎一眼,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越过躺了一地的人,朝着洞穴外面跑去。 苍舒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快就出来了? 很快南荣慎也醒来,只不过他醒过来之后,立刻就朝着地上喷了一口血,接着剧烈地咳了起来。 而这时候,南荣元奚也已经把迎春唤醒,他看了南荣慎一眼,又看向这时候正跑出洞口的温蓉蓉。 他连深想都不用,便知道他们俩怎么了。 感情是无法隐藏的,压抑到最后,只能是以最强横的姿态爆发。 倒也算是不破不立,这是南荣元奚没有坚持选择去唤醒自己的弟弟,反倒去唤醒迎春的原因。 南荣慎茫然盯着周遭的洞穴,盯着地上“横尸”一样躺了一地人,对上南荣元奚的视线,正欲开口,却一张嘴,又呕出了一口血。 南荣元奚却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只让他自己去反应回想,然后他接着将从迎春手中拔出的藤蔓,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在迎春吐血的时候,吸入鳞粉,进入了下一个人的幻境。 温蓉蓉和南荣元奚,选择的都是同一种方式简单粗暴地唤醒沉睡的人,有什么伤出来再疗吧,反正这里灵气浓郁得很。 迎春被困住是因为她曾经逝去的爱人,南荣元奚在幻境里成了那个爱人,然后直接给了她一刀。 迎春醒了之后,心口的闷痛伴着内伤的疼痛,让她对于回忆起爱人的脸产生了某种难言心理阴影。 而南荣慎努力的回想,很快里面一直躺着的点翠恢复差不多出来,告诉南荣慎温蓉蓉没事,只是跑去洗漱了,他的心里却一点点地沉下去。 他陷入了幻境无法自拔,而温蓉蓉利用藤蔓和点翠说的灵晶妖蛾翼翅之上的鳞粉,进入了他的幻境,她看到了他的幻境…… 南荣慎想到了温蓉蓉引爆灵流弹前一刻那恐惧的眼神,一切都完了。 想到这里,南荣慎再度呕出了一口血。 然后躺在地上,怀着绝望和无助的心情,慢慢地给自己疗伤。 他不敢去找温蓉蓉,她选择用那么极端的方法唤醒他,肯定是绝对无法接受自己对她…… 温蓉蓉自己跑到了昨天的河边,她把自己泡在冰凉的水里,整张脸却还烧到不行。 藤蔓oo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缠在温蓉蓉身上冰冰凉凉地帮她降温。 她知道她现在应该回去帮忙,但是方才在南荣慎的幻境之中那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她似乎现在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发麻。 温蓉蓉不断朝着自己的脸上撩冰冷的河水,甚至抓起一根藤蔓咬了起来。 太乱了太可怕了太…… 温蓉蓉视线左顾右盼,周遭青山绿水,景色美得很,她却好像还没能逃出那一方窄小的床榻,肌肤触到哪里都是要烧起来的滚烫,还没能逃出南荣慎的钳制和要杀人一样的蛮横。 直到点翠找到了温蓉蓉这边,点翠她的面色看上去恢复了不少,就是走动间还不太能够随心所欲。 “小姐,”点翠叫了她一声。 温蓉蓉一个激灵,被吓得差点滑到水底。 她咔吧一声回头,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看向点翠,发现她身后没有跟着什么“怪兽”,这才狠狠松出一口气。 而她手里被她咬烂的一根藤蔓,总算得救掉进水中,却没舍得逃走,还是缠在温蓉蓉的脚腕之上。 “啊,你,咳,” 温蓉蓉咳了一下,稳定了一下自己喉咙的颤音,然后说,“你看上去好多了,这些藤蔓果然疗伤效果显著。” 点翠走近了,发现温蓉蓉身边围了数不清的藤蔓,神色带着些许恐惧,哪怕是之前温蓉蓉就说了,藤蔓不攻击她,甚至还听凭她的驱使,但听着和亲眼见到,总是不一样的。 点翠之前可没少吃这些东西的亏。 “小姐,你先上来吧,”点翠还是不放心这些藤蔓。 温蓉蓉也点头,“哦,对,我得去唤醒其他的人,我就是太热了,来这里洗一下,现在就回去。” “不用了,南荣大公子已经把大部分人都唤醒了。” 点翠说,“小姐,你月事应该快到了,泡这么冷的水是不行的,快上来。” “把那些藤蔓也驱逐走,”点翠又说。 温蓉蓉按照点翠说的做了,她自己的月事,连自己都记不住,这种事情,总是妖奴提醒她的。 她像个被惯坏的孩子,身处太平盛世,尚且可以不自知,但是身处这样的地方,就生出了难言的愧疚。 “对不起,”温蓉蓉没头没脑地说,“我以前是不是太娇气了。” “怎么会,小姐在说什么?”点翠脸上是真实的迷茫,她以妖力帮温蓉蓉抖了抖湿衣服,然后主仆两个人抱在一起。 点翠知道经历了这么多,温蓉蓉心中难免会有变化,但是她和所有的妖奴一样,不舍得温蓉蓉改变一丝一毫。 如果不是她在最开始,身为虚罗门大小姐,性情却纯善冲动得像个孩子,他们这些妖奴们的下场,想必各有各的凄惨,但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一个个都成为了大妖。 “小姐,我们回山洞吧,我让苍舒抓了一些鱼,我们烤着吃,”点翠的人形,比足有一米七多的温蓉蓉还要高挑一些,她摸着温蓉蓉湿漉的发,眼中是难言的柔软和甘愿。 每个爱着温蓉蓉的人,都是甘愿的,爱她的纯澈,爱她的勇敢,也爱着她最开始的愚蠢。 温蓉蓉跟着点翠回去,果然见到大部分人都醒了,个个身前都沾染着些许血迹,在打坐疗伤,红烟和林仙有些羞愧地站起来,走到温蓉蓉身边抱住了她。 “小姐,是我不好。” “小姐你没事就好……” 温蓉蓉又没出息地想哭,但是才出口的哭声哽住,她越过拥抱两个妖奴的缝隙,对上了靠在墙边之上,正在疗伤却听到她的声音睁眼看向她的南荣慎。 温蓉蓉哼唧的声音出来一半又噎回去了,然后听着就像是闹耗子一样。 她在河里好容易泡的消下去那股热度,又腾的一下重新升上来。 温蓉蓉不受控制地想到南荣慎的幻境之中,两个人难舍难分的样子,耳根开始一路红到了脖子并且弥漫到了脸上。 她连忙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了林仙的肩膀上,逃避南荣慎的视线。 而南荣元奚正在试图唤醒公山b,因为苍舒通过点翠,告诉他们公山b因为是木系灵根,和妖树太过契合口中已经生出了妖术的业果之花,最难唤醒。 南荣元奚每唤醒一个人,都是直接冲进去杀了正主,但是他在公山b的幻境之中,并没有找到公山b,而是看到了一棵参天大树,就和伙同藤蔓和灵晶妖蛾捆缚他们吸血的妖树一模一样。 但是公山b的幻境之中,这妖树却更大十倍不止,并且树干之上繁花似锦,各色的果实累累。 南荣元奚何等聪明,想到了公山b说不定在幻境之中,化为了这繁花之中的一朵,于是他简单粗暴地砍去了所有的花朵和果实。 最后妖树极速缩小,变成了现在阵中的样子,且失去了大部分的生机,慢慢的绽开了粗壮的树干,让站在一地烂花和烂果子树下的南荣元奚,看到了它的内里。 树干之中,黑漆漆的一片,南荣元奚却毫不迟疑的走进去了。 树木之中,一位苍老无比的男子,浑身丛生着枝杈,连头发都是树叶,可他却长着和公山b一样的脸,他睁开幽绿的眼睛,询问南荣元奚,“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我的孩子丢了,他们把我的孩子拿走了,说我只要一直待在这里,就会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可是一千多年了,我的孩子在哪里!” 他说着,开始攻击南荣元奚,南荣元奚试图杀死这个伴着妖树而生的公山b,却根本不敌,很快被击倒在不远处。 伴随着大树的树身闭合,它显然想要将南荣元奚困在这里,南荣元奚毫不犹豫持剑自刎,从公山b的幻境之中挣脱出来了。 公山b依旧沉睡着,南荣元奚醒过来之后,公山b口中的白花便枯萎了。 可是他依旧没有醒过来,反倒是头发极速地灰白,面上也横生了皱纹,四肢开始树干化,身上的皮肤慢慢地化为树皮。 众人看到了这一幕,都非常的惊惧,有人试图给公山b输送灵力,却根本无法阻止他的树化。 南荣元奚受了伤,穿梭在这么多人的幻境,每一次唤醒他人,也是自我伤害,他嘴角溢出了一点血。 靠在了石壁上,对众人说,“他的人欲已经消失,我在他的幻境之中找不到属于他的意识,他应该已经和妖树融为了一体,救不回来了……” 众人听了纷纷抽气,齐满月一直盯着公山b,说道,“他在不断地衰败,如果他和妖树已经融为一体,是不是不将他还回去,他就会枯萎而死?” “他已经死了啊。”迎春说,“和妖树融为一体,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众人开始就公山b要不要送到妖树的身边讨论起来,南荣元奚却看向了温蓉蓉,又看了看自己一直巴巴望着温蓉蓉,温蓉蓉却一眼都不看他的蠢弟弟。 他无声叹了口气,用袖子抹掉了嘴角的血迹,然后起身朝外走的时候,对温蓉蓉说,“你跟我来。” 众人还在讨论公山b的事情,也有人在打坐疗伤。 温蓉蓉本来和她的妖奴们扎在一起,被南荣元奚叫了声,就跟着他出去了。 两个人出了山洞,走了一段儿,南荣元奚站定,却只是皱眉看着温蓉蓉,看着温蓉蓉手里还玩着的一截儿藤蔓。 温蓉蓉把藤蔓弄到袖口里面,然后说道,“大哥放心,这东西现在很乖的,要是不听话我就吃了它,很好吃的。” 这话对于小藤蔓太过丧心病狂,于是它狠狠缩了下,缠在温蓉蓉的手腕之上不动了。 “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温蓉蓉主动问。 南荣元奚顿了顿才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为一个根本没有修炼过的凡人,却能够与妖族签订上万驭灵契,是因为什么?” 温蓉蓉挠头,她觉得是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魂魄,但是这种事情不能跟南荣元奚说,便只说,“我运气比较好吧。” 好在刚好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公山b的梦境之中,他化为了妖树,在寻找他在千年之前被人强行带走的孩子,”南荣元奚说,“你应该也听说过千年前那场大战,妖树崩塌,妖族四散吧。” 温蓉蓉点头,南荣元奚又说,“我怀疑,这颗大树,就是当时被剥离业果的妖树,它被弄到这里来守阵,有人跟他说,他的孩子千年之后就会回来。” “啊?”温蓉蓉关于千年前那场大战,听说得不是很多,南荣元奚这一番话,把她给说得有点懵。 然后南荣元奚接下来说的话,就更让温蓉蓉晕头转向。 他说,“我们被鸿达至尊以查出魔兽异化的根由诓骗到这大阵之中,但是鸿达至尊却被他人轻易地杀害了,我觉得她之前就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她是一直被/操控的?”温蓉蓉懵归懵,反应也不算慢。 南荣元奚点头,又说,“而那个云无常,应该就是幕后推手,他把我们传送到这五行诛邪阵之中,不可能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就只为了杀了我们。” “金叠阵之中,除了死去的妖奴,最终渡生谷金灵根的燕宗主没能出来,” 南荣元奚说,“这木幻阵之中,如今看来,公山b这木系灵根,也出不去了。” 温蓉蓉听到这里,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南荣元奚却没有给她细想的时间,又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我怀疑,妖树千年前被夺的业果,在你的身上。” 温蓉蓉脑子不够用了,她从来就不是个聪明的人,她张着嘴喃喃了一声,“怎么可能……” 南荣元奚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无论你在谨言的幻境之中见到了什么,都不用害怕。” 温蓉蓉动了动嘴唇,像是当众被戳穿了偷东西,顾不上什么波澜壮阔的阴谋,而是面色瞬间红成了猴屁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急急辩解,“什么都没有!” 南荣元奚却又用沉重的口吻说,“金叠阵留下了燕宗主,木幻阵留下了公山宗主,按顺序,下面便是水阵,不出意外,应该是我留下。” 南荣元奚说,“我们走到了这里,除了继续向前,接近阴谋的中心去揭秘它,已经别无他法了。” “蓉蓉,”南荣元奚第一次叫她蓉蓉,用的是长辈的慈爱和怜惜的语气,他是真的喜欢温蓉蓉,无关情爱。 “谨言不是个聪明的人,他愚笨得很,爱意是藏不住的,他也为了让你不害怕,竭力在隐藏了。” 南荣元奚说,“水阵之后便是火阵,我们谁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个五行诛邪阵,不知道能够走到哪一步……” “你对他并非无意,何必苦他,也自苦。” 话说到这里,南荣元奚已经竭尽全力地在利用言语的陷阱,和对危机的预测还有虚假的“不知道能走到哪里”来诱惑温蓉蓉直面真心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把这些弯弯绕的心思,用在女人的身上,尤其还是算计温蓉蓉这么一个,他当成家人和朋友的人。 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发自肺腑的,何必纠结下去,谁又能知道,明天谁还能活着走出这里。 时间不等人,春风不解意,爱那么珍稀,怎能一直辜负。 温蓉蓉要把自己头发挠秃了,南荣元奚说完就走了,徒留温蓉蓉在原地唉声叹气。 温蓉蓉差一点就信了。 还好她也不是个随便就能被兜进去的,要是南荣元奚真有几个老婆倒也算了,他这话还有一些可信度。 但他一个七情不全的妖,还是个半点情爱没尝到过的老光棍儿,这一番感动上苍的话,是教她恋爱呢,还是及时行乐呢? 温蓉蓉摇了摇头,满脸难以言喻的回到了山洞之中,然后看着众人围着公山b研究的时候,想到了南荣元奚说的关于妖树的业果在她身上的事情。 南荣元奚为他弟弟用话圈她确实让人哭笑不得,但是南荣元奚从来不瞎说话的,他这么说了,便是确确实实这么猜测的。 温蓉蓉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之上的藤蔓,想到它们在自己引出了神魂守护阵之后,便突然间恭顺黏人起来,心里的疑云也在渐渐蒸腾。 如果……如果五行诛邪阵,真的要他们五行之力对应的灵根留在相应的阵法之内,那幕后推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妖树结出的业果真的在她身上,那她又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外来之魂吗? 温蓉蓉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南荣慎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她身边的位置。 白虎也醒过来了,白虎和南荣慎心意相通,他醒了白虎自然也醒了。 但是白虎进山洞里面,去和苍舒玩了,南荣慎慢慢撑着手臂挪过来,在温蓉蓉出神的时候,靠在她身边的石壁上,满脸愧疚地看着她,不敢出声。 围着公山b研究的人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各自打坐去了,南荣元奚没有选择把怀疑她身怀业果的事情告诉其他人,这是出于对她的保护,而他没有将五行诛邪阵对应修士五行灵根的猜测说出来,是怕引起众人的恐慌。 但这如果是真的,他们要怎么才能闯出这阵…… 温蓉蓉靠向墙壁,想要磕自己的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是她没能如愿地撞到冰凉的墙上,而是被一只火热的大掌,托住了后脑。 温蓉蓉浑身汗毛瞬间炸起来,脑中在南荣慎幻境之中那种热得无处可逃的失控感,瞬间席卷了所有感官。 她像个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慌慌张张地朝着自己妖奴所在的方向跑,都没敢看南荣慎一眼,还不慎踩在了他的腿上。 去他的不能自苦及时行乐! 南荣元奚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又没有过那事儿,那种可怕的被野兽咬住命门,一口口被吞吃撕咬一样的恐惧,他懂个屁! 老光棍儿说话不靠谱! . 什么祭品(她认野爹认得十分顺滑...) 南荣慎找了好几个机会, 也没能跟温蓉蓉说上话,大家在一个山洞里面疗伤,但是温蓉蓉就窝在她的妖奴身边不动, 要么就完全不看南荣慎,他开口也当他不存在。 南荣慎心中前所未有地凄风苦雨, 但是他满心都是愧疚和纠结, 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羞耻,劲头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给憋到原地自爆了。 这种事情, 是真的折磨人,但是除了他们自己, 这一次连南荣元奚也帮不上忙了。 尤其现在众人伤势恢复得差不多,要尽快找到出阵的阵眼,这一次木幻阵并没有坍塌,他们没办法从阵中穿越, 那便只能自阵眼去向下一个阵中。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阵眼在哪里,连在这里待了一千多年的苍舒,都不知道阵眼在何处。 众人只能分批在林中遍寻,除了妖树和苍舒之外, 这阵中的其他生物, 居然都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异化的猛兽,他们简直每天都像是在这里游山玩水。 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乐不思蜀,时间转眼过了足足十几个日夜, 他们的伤处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是心中却越发地焦灼了起来。 公山B彻底化为一个枯枝人,众人最后商议的结果, 是将他送回妖树的身边,哪怕他已经死了,但是如果回到妖树之上,能够让他重新焕发生机,哪怕只是从枯树枝上开出几朵花,也算是另一种“生”。 鉴于现在藤蔓已经被温蓉蓉收服,致幻的灵晶妖蛾也已经被一窝炸飞,他们带着公山B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妖树下。 让公山B靠在树下。 “怎么办?我看他到了妖树旁边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啊?” 嵇若依旧捂着黑袍,他经历的幻境很显然对他的打击相当大,他好多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此刻开口,也游魂一样说,“他的呼吸早都已经没有了,从南荣宗主从他幻境出来的那一天就已经没有了,会不会其实已经死透了。” “他现在化为了枯树,不如我们挖个坑,把他埋起来试一试。”南荣慎骑在白虎之上,这几天的状态比嵇若还不好,说话的声音又低又哑。 温蓉蓉迅速看了他一眼,见他那一副胡子拉碴,了无生趣的熊样,心里有些难言的心疼,但是更多的是无奈和好笑。 都走到这一步了,她要是再意识不到她和南荣慎之间的友谊变质,那她就是个天字一号的大傻子。 但是为什么是南荣慎呢? 怎么就会是南荣慎呢? 温蓉蓉一直把他当成妈的好大儿来看的,这不是母爱变质吗! 而且她和南荣慎也不搭啊,温蓉蓉不敢去细想,一细想南荣慎幻境中的那个疯魔似了的样子,温蓉蓉就恨不得自己在自己的幻境犯个重婚罪算了。 她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可遭不住南荣慎发疯。 温蓉蓉觉得要是真跟南荣慎好了,他能活活弄死自己。 想想她就一身的鸡皮疙瘩,外加腿软发烧。 南荣慎察觉到了温蓉蓉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温蓉蓉却已经把头转走了,他黯然地垂下视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而南荣元奚却已经在指挥着众人挖坑了,不管公山B死还是没有死,能不能起死回生发叶抽枝,挖坑埋了,总是没有错的。 他们都在吭哧吭哧地挖坑,谁也没发现公山B靠在妖树树干之上的身体,正在渐渐地塌陷融入妖树。 等到坑挖得差不多了,齐满月准备去抱过公山B看看坑合不合适的时候,发现公山B就剩下一层衣服在,人已经没影了。 众人很快也都发现,顿时一惊,公山B是他们这一路走来,唯一能够收殓尸骨的同伴,就这么丢了肯定不行。 众人正欲四散去找,就见大树如同南荣元奚在公山B的梦境中看到的一样,自树根处,轰然裂开,露出了漆黑中空的内里。 像一张对着众人张开的无声大口,险恶地诱惑着众人走进去。 这太像陷阱了,虽然没有了寄生藤,没了灵晶妖蛾,这妖树看上去无害极了。 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妖树的本身,拥有着强大的能力,连苍舒也说,寄生藤是寄生强大者而存,若不是温蓉蓉出现,显然这妖树便是这木幻阵中最强大的东西。 就连苍舒曾经也因为被它抓住过,才会没了下半身的尾巴,只能接受了寄生藤的寄生,来作为他的尾巴。 “怎么回事儿?”众人下意识地躲远,在不远处聚集朝着里面张望。 而南荣元奚是众人之中表情最淡定的,他这时候才开口告诉众人,“这妖树开启,我在公山B的梦境之中看到过……”。 南荣元奚的话音未落,公山B已经从那裂开的大树树洞里面走出来了。 确切地说,是被树枝给推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同苍舒一样的绿色长袍,仔细看去,这长袍的颜色,正和这妖树的叶片一模一样。 而不同于苍舒的长袍之下是藤蔓,公山B的长袍之下,是树根。 他看上去还是个人,甚至对着他们善意地笑了笑,但是他很显然已经不是人了,他正如南荣元奚所说,他已经同这妖树融合为一体了。 “你们不用怕我,” 公山B立在树洞的边缘,看向了众人,正要说两句话安慰众人,就低头看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的一人宽土坑。 “这是准备埋我的吗?” 公山B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这一路上……我算是对你们刨心刨肺吧?” “你们就用这么个土坑把我给对付了,没卷席子,我忍你们是条件限制,但是这坑根本装不下我的身量啊!” “怎么着,你们打算让我曲着四肢入土吗?” 众人哑口无言,更多的是对这个公山B的戒备,个个手持武器,随时蓄势待发。 齐满月攥了攥手中的刀,她看向现在根本肉眼无法分辨出是不是公山B的公山B,轻咳了一声说:“还没挖完呢,没打算让你曲着胳膊腿,这不是正要把你扔里面试试,你就化树里去了……”。 “呵,”公山B叹出一口气,然后看向众人,说道:“行吧,同行一路,各位其实也很照顾我。” 公山B的武艺不行,他们宗门主修演算,他的剑术不精,带的弟子们又都因为保护他殒命,其实公山B在金叠阵的时候,就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 能撑到这里,全靠其他人的回护,而他现在倒也不算是死了,不是死别,只是……只是生离。 但就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大树融为一体,还有种倦鸟归巢的舒适惬意,但至少,他还能送他的同伴们一程。 “我……出不去了,”公山B眼眶有些红,别开头笑了笑,片刻后头转过来,又是霁月风光、清隽温雅的穷极阙宗主。 他说,“我知道怎么出阵,我能送你们最后一程,但是……我要单独和温宗主聊一聊。” 他看向温蓉蓉的视线,带着一种难言的,激动的,甚至是慈爱的复杂目光。 “你过来。”说着还召唤小孩子一样,对着她招了招手。 把温蓉蓉}得后脊发寒。 任谁一路艰辛历险走在一起的好兄弟,突然用一种恨不得吞了你的眼神看你,还用一副老阿爸的语气召唤你,你不可能不害怕。 她刚刚母爱变质,还没理顺清楚自己怎么回事,现在一转眼,兄弟情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父爱,温蓉蓉扶住了林仙的手臂,觉得自己有点遭不住。 看到温蓉蓉的反应,公山B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把她给吓着了,轻了轻嗓子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我不会伤害你,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公山B说:“温宗主,你随我来,我们谈一谈,关于你出去之后,十宫楼对穷极阙售卖灵器,能减少多少银钱的事情,详谈一下。” 公山B一说这话,温蓉蓉周身环绕的别扭就消散了,谈起生意她很在行,“那就在这里谈就行了,我十宫楼以后,都……哎!” 公山B突然朝着温蓉蓉伸出手,手臂延长成一截枯枝,迅速把温蓉蓉卷住,林仙和红烟反应算是很快了,但是她们都没来得及阻止,南荣慎时刻关注着温蓉蓉,操纵白虎迅猛朝着公山B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公山B卷住温蓉蓉之后,瞬间带着她缩回了树洞之中,南荣慎不管不顾地冲进树洞,取下腰间双尖锁焰枪,灵力催动枪头的金莲转起来,嗡嗡作响,红光乍现,杀气腾腾,佛挡杀佛。 他追进来之后便急急喊了一声,“蓉蓉!”。 但奈何劲风极速自四面八方掠来,他仰头看去,瞠目欲裂地看到了上方朝着他砸下的数不清的,一人都无法环抱的粗木。 任他再是勇猛,生了三头六臂,也逃不出被这些粗木淹没的下场―― 与此同时,后一步赶到树洞边缘的人,便只好眼睁睁看着树洞闭合,对着妖树做徒劳的攻击。 而被卷进树洞深处的温蓉蓉,眼前一黑之后,又亮了起来,她身上被捆缚的枯枝也松开了,她落在了地上,第一反应是摸出了好几颗灵流弹,要炸。 “别,别别,温楼主,你别急着炸,你且听我说几句啊!” 温蓉蓉动作一顿,方才余光可是看见南荣慎跟着她一起不管不顾冲进来了,于是连忙左右看了一眼。 这里还是漆黑的树洞内部,只有一点光亮,却是来自上方,温蓉蓉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出口,也没见南荣慎的身影,便冷着脸质问道:“南荣慎呢!” “下一层,”公山B说着,指了指下方,“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他命大着呢。” 南荣慎正在拼命。 温蓉蓉手指压在灵流弹的引爆凸起上,看向公山B,戒备非常,谨防他有什么异动,就马上炸他个四脚朝天。 结果公山B看着她,突然手指结了个复杂的法印,嘴里默念什么,就见一道暖黄色的光,自他的身体浮出极速朝着温蓉蓉飞来。 温蓉蓉在他结印的瞬间,浑身就失去了力气,感觉到胸腔中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瘫软在了地上。 那灵光飞入了她的胸膛,温蓉蓉心中暗骂,完了,中招了。 但很快,她不光没感觉到危机和濒死来临的时候那种可怕的滋味,看向公山B的时候,反倒多了一股难言的亲近。 这种感觉温蓉蓉十分熟悉,曾经她对云无常,就总是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公山B这一次再凑近温蓉蓉,温蓉蓉就没有那种浑身毛毛都炸起来的戒备,反倒是乖乖地被他扶起来了。 “相信我,我真的不会伤害你。”公山B说,“你现在与我命脉相连,想必你也感觉到了。” 温蓉蓉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总之就是矛盾纠集到要裂开,她觉得自己要马上杀死公山B,南荣慎还在他手上,说不定其他的同伴也落网了。 但来自灵魂的亲近和信任,却让她什么都没有做,公山B继续说,“我知道你的疑惑很多,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公山B叹口气,“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是我和妖树融为一体,我传承了它的意识,你身上,有妖树结出的业果。” “妖树的业果,不仅是妖树的孩子,还是它所有的灵力之源,没了业果,它也不过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要借着我的嘴来说话,没什么太大的能耐。” 这种说法,温蓉蓉听到了南荣元奚猜测的时候,已经震惊过一轮了,所以现在听了还算是淡定。 公山B继续说,“你放心,我不是要取出业果,妖树被困在这木阵之中,我与它融为一体,我也就被困在了这里,它不能走,它希望你带着业果走,好好的活着。” “那你抓我做什么?”温蓉蓉疑惑问出口。 公山B说:“为了和你单独说话,你身怀业果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连你身边的妖奴都不行,你可知,人族身怀业果,正如你,也能签订数不清的驭灵契,驱策妖奴。” “但若这业果落在已经觉醒灵根的修士手中,吞噬了业果,便能直接获得难以估量的力量。” 公山B继续说,“若是这业果不慎落入了妖族之手……那吞噬了业果,便会直接成为下一任妖王。” “业果现在与你命脉相连,它是你的心脏,无论谁打业果的主意,你都是个死。” “他们不会。”温蓉蓉坚定地反驳。 公山B只是包容地笑笑,没有再说这个,而是突然表情严肃起来。 他凑近温蓉蓉一点,按着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你要一直走下去,不要再做牺牲自己试图换取同伴平安的傻事,你的存在比他们更重要,他们才是祭品。” “你要抵达虚无之地,在那里,你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温蓉蓉皱眉看着公山B,哪怕他身上那种莫名的亲和力还在,她也忍不住反手抽掉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好像个精神分裂。” 温蓉蓉想起南荣元奚说的,五行灵根对应修士,这些修士都逃不出属性相对的阵法,顿时心中狠狠一跳。 “你别装神弄鬼,既然同伴一场,既然你没有死,那你都知道了什么,告诉我们啊!” “什么祭品?为什么这五行诛邪阵如此强大,幕后之人是谁,目的是什么?这大阵到底在镇压着什么……” 温蓉蓉抓着公山B的衣襟一晃,公山B就从那种不太对劲儿的状态恢复。 他抓着温蓉蓉不断晃他的手,说:“刚才那是妖树想要对你说的,我也……就知道这些,别晃了,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想看看南荣慎在下面怎么样了吗?” 公山B说:“我带你下去看。” 话音一落,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如有生命的游动起来,树根搭就了下去的阶梯,温蓉蓉快步朝下跑,南荣慎和白虎都失去了意识,躺在地上。 公山B跟在温蓉蓉身后,看到温蓉蓉焦急地去查看南荣慎,说道:“他没事的,只是昏过去了,但是他这样注定走不到最后,他是个累赘,不过幸好,你的队伍里还有另一位火灵根的修士,她的命你要……”。 “你不是公山B,” 温蓉蓉转头看向他,眼神悲切,“你窃取了他的记忆对吧,但你不是他,他和我们一路走来,他不会说这样的话,他不会觉得谁是累赘。” “你不是公山B,那你便是妖树对吧,你说我与你命脉相连,但之前我差点被寄生藤给弄死的时候,你也没有认出我。” “我的意识一直都在沉睡之中,若非融合了你这位木灵根的同伴,而你又正好催动了神魂守护阵,我现在还是无法认出你。” “公山B”说:“我在这里太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回……” “你闭嘴。”温蓉蓉打断他。 伸手去扶南荣慎,将他的头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她垂眸看着南荣慎,心中一片难言的酸软温柔。 “他不是累赘,他一直都在保护我们。” 温蓉蓉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只是怕。 她不识情爱,又被南荣慎过度炽烈的感情吓到了。 但她……从来不觉得南荣慎是累赘。 白虎先醒过来,它在温蓉蓉面前匍匐下身子,温蓉蓉咬牙拖抱南荣慎,要将他扶上白虎。 她身后站着的“公山B”彻底不装了。 他再开口,声音已经不是公山B的声音,而是某种沉厚却不苍老的男音,“可我说的是事实,没了白虎,他就只能在地上爬。” “想必他自己执意要进来,也只是为了护你而死。” “对他来说,为你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他曾经是杀神,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你真觉得,他能毕生接受自己这副样子吗?” 温蓉蓉想到金叠阵的时候,南荣慎为了护她险些就死了,他当时赴死得那么干脆从容,若不是她执意反回…… 温蓉蓉不敢再想,摇头想要把脑子里面的想法甩出去,她从来不擅长面对这种事,但是她一摇头,却甩落了两滴热泪。 她知道身后的人说的是真的,南荣慎就没想要活着出去,他到底还是想要死在战场上的,正因为他做的是这样的打算,所以他的执念便不再是战场,所以他沉溺的幻境――成了她。 温蓉蓉受不起这样浓烈的爱,太滚烫太炽烈了,他捧出来,献祭一样地奉送,她却不光不敢接,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温蓉蓉抱着南荣慎的头,靠在白虎之上,她当初不该让南荣慎来的,她不该觉得自己用灵器能在魔兽领地护住他。 她泪如雨下,嗓子里发出委屈的哽咽声。 可残忍揭露了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的“公山B”,却见不得她哭了。 他负手站在那里,双眸是一片沉暗的沧桑,但是细看,就带着些许老父亲面对自家小女儿嘤嘤哭泣,抱着残破的玩具伤心欲绝的无措。 “你别哭了,” 他闷声道,“我能暂时帮他阻隔体内魔气侵染,你再操纵寄生藤,就能让他重新站起来。” 温蓉蓉的哭声戛然而止。 “公山B”继续说,“但也只是暂时,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他身上的魔气侵染太深,一半因为他接触魔物太久,一半原因是他吃了太多魔物。” “魔气深入骨髓皮肉,如果要彻底地驱散魔气,只能用烛龙之骨。” “所以你还是要去虚无之地,只有那里,才存在烛龙的残骸。” 温蓉蓉怔怔看着“公山B”,心里其实已经信了,这应该是因为他说的,他们命脉相连。 但是她还是抽噎着问,“真的吗?我怎么去,我的同伴们,我都不想让他们出事,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你不是说我们命脉相连,我体内有业果,那如果你是妖树,你就是我父亲,对不对?” 温蓉蓉暂时放开南荣慎,为了小伙伴们的性命和未来,她认野爹认得十分顺滑。 “父亲,你不忍心看我哭,也不忍心看我因为失去同伴,悲痛欲绝对不对?” 温蓉蓉说:“虚无之地到底在哪里,父亲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父亲……”。 最后“公山B”没抗住,这来自人间小棉袄的撒娇加上撒泼,他身为妖树几千年,只孕育了一枚业果,温蓉蓉对他来说是真真正正的“宝贝疙瘩”。 然后他就违反了守阵者的禁忌,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温蓉蓉。 换来了几声谢谢父亲,和犯了禁忌导致神魂受到惩戒的无尽痛苦,但他是笑着的。 他忍着疼,给南荣慎以木灵之力,暂时驱散了大部分魔气,然后又和温蓉蓉约定了明早开启阵眼,送他们进入下一阵,水魔阵。 温蓉蓉坐在白虎上,南荣慎趴在白虎上,他们被树洞送出来的时候,众人正在不遗余力地砍伐大树,已经把妖树弄得秃了好多。 温蓉蓉连忙阻止大家,“快住手,快住手,我们都没事,自己人,自己人!” 我能不能亲亲你(“臭流氓大骗子”...) 温蓉蓉阻止了同伴们对于妖树惨无人道地摧残。 妖树没有出来送她, 他犯了守阵者的禁忌,惩戒神魂之痛,在温蓉蓉面前能如常言行已经是强忍了, 他得尽快休息。 温蓉蓉并没有跟众人说她认了个野爹的事情,只说是公山B还有意识, 不过是跟妖树的神魂融合, 让大家不要过度伤心。 而其实妖树跟温蓉蓉说,公山B之所以跟他融合,并非他害人, 公山B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 是他担忧他的孩子一个人在人间,所以折了枝杈送去人间, 想要守护自己的孩子。 奈何失去了业果,他的妖力大大减少,公山B虽然投胎成人,还坐上了穷极阙掌门之位, 却是个没用的废物枯枝,根本不记得他来人间是做什么的,也没去找过身怀业果的温蓉蓉。 这一次公山B来到了木幻阵,与妖树融合, 其实只是回归本体, 而公山B的模样,正是妖树本来的模样。 温蓉蓉听了心里难言地复杂,一路走来大家本来都是好兄弟,这种阿爸竟在我身边的戏码, 实在是过于离奇。 温蓉蓉对于认爹并没有障碍, 她记忆中的父亲是现代的,现如今连那些记忆也因为幻境之后, 变得不再清晰了。 妖树告诉了她很多,还为南荣慎治疗,要温蓉蓉跪地叫一声爸爸,这真的一点不为难。 她的思想里面不带半点迂腐,只要有人能为她指明前路,能让她周围的同伴不再置身危险无法自救。 她可以对着任何人滑跪叫爸爸,她膝下没有黄金,她家里有金矿,叫几声爸爸又不掉块肉。 她是能屈能伸的真英雄! 而前提是,温蓉蓉能够确定,妖树是真的为她好。 真心这个东西,总是很难掩饰和伪装的,就像爱和贫穷一样,哪怕是你再怎么掩饰,也总是会在某些细节,甚至是骨头缝里面幽幽袅袅地冒出来。 温蓉蓉最惯常被爱淹没,她的妖奴个个都把她当女儿宠,所以接受妖树的爱,她半点不觉得突兀。 不过温蓉蓉没有把她身怀业果的事情告诉众人,她并非不相信众人,但是她身怀业果这件事,说与不说,都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干系。 她答应了妖树不说,那便不会说。 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山洞之中,温蓉蓉把妖树说的其他事情,同众人分享:“燕宗主没有死,他只是被困在了金叠阵,成为了新的守阵人。” 温蓉蓉说:“我们下一个要去的阵,叫水魔阵,但其实是一片海,海中有妖魔兽,而且都是高境。” 温蓉蓉看了一眼南荣元奚,然后把乾坤袋里面大部分的灵器全部都折腾出来了。 “我们下一个阵,基本上就是硬闯。”。 温蓉蓉说:“公山B说,我们会被传送到海边,海边生长着一种木头,叫做浮生木,用它做的船,才有可能穿越过大海,抵达水魔阵的阵眼,去往火炎阵。” “这些都是公山B告诉你的?”嵇若唯一露着的一双眼,眼中疲惫难言,晦涩又颓败,丧的肉眼可见。 “他现在说不定和那妖树融为一体了,我们能相信他吗?” 众人也都抱着这样的疑惑,这很正常,温蓉蓉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她绝对相信妖树说的话,妖树若是真想骗她,不该是这样的。 温蓉蓉其实不是没有发现,妖树说出了关于下一个阵中的事情,解答了一些她的疑惑,妖树明显在强忍痛苦。 那不是编造谎言的样子,而是正在悄无声息地接受惩罚的忍痛。 因此温蓉蓉没有接话,反倒是南荣元奚开口,“我们难道有其他的办法吗?苍舒身为蛟,与真龙虽然道行相差很多,却绝不是我们能够敌得过的。” “连苍舒都被困在这里上千年,出不去这木幻阵,我们也已经遍寻林海,根本找不到阵眼。”南荣元奚看着众人,“现在为何不信?” “为何不去相信我们死去的同伴为我们争取的一线生机?” 南荣元奚说话煽动谁的时候,从来不会慷慨激昂,吐沫横飞。 他永远语气淡淡,“还是,我们要毕生待在这木幻阵中吗?诸位,我答应了门中属下,过年之前要回去的,现在我们粗略计算时间,在这阵中也有一月了,有人提供线索,我们没理由再止步不前。”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众人没有人再抱着观望的态度,都积极地开始分发武器。 温蓉蓉松口气,她不擅长劝服众人,还好有南荣元奚。 温蓉蓉专门准备了一大堆血灵石留给他。 单独叫了他出去交给他,对于这个七窍心肝的鱼傲天,她也不用绕弯子,直接说:“大哥,下面水魔阵中,你说不定有机会觉醒灵脉,这些血灵石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南荣元奚接了,沉默了片刻说:“我若觉醒血脉,到时你来为我守着。” 温蓉蓉点了点头,并不知道鲛人族血脉觉醒的时候,是多么危险又多么惑人心神的一件事。 她甚至不知道南荣元奚为什么不让南荣慎为他守着,偏偏要她来守,是有何种深意。 “大哥,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他们,你来说吧,”温蓉蓉把烫手的山芋,直接塞在南荣元奚手中,“浮生木造的船只,只能承载活着的生物。” 也就是说,一旦有人死了,必须马上扔下船,否则船只便会直接沉海。 水魔阵里面自然水下都是妖魔,同伴死去便要扔下去让这些妖魔啃食,这种事情,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折磨。 这一路走来,他们生死与共,早已将对方视为手足亲人,这是太过艰难沉重的抉择,温蓉蓉承受不了,只能让南荣元奚帮她扛着。 南荣元奚抿了抿唇,接下了这个重担,说:“我知道了。你……与树妖相认了?” 温蓉蓉倒是不意外南荣元奚猜出来,但是也有点莫名的羞耻,她这么轻易认了个爹,会不会显得太轻浮草率? 她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他是真心为我们好的。” 南荣元奚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看向洞穴,片刻之后说:“谨言醒了。” 温蓉蓉立马朝着洞穴快步走去。 南荣慎被妖树给治疗过之后,一直都是昏迷着的,温蓉蓉带着他回来,就把他给安置到洞穴深处,把苍舒都给挤出来了。 幸好苍舒看上去也并不在意,整天带着点翠漫山遍野地跑。 温蓉蓉进了洞穴之后,白虎正在地上徘徊。 南荣慎正坐在石台之上打坐,周身一圈一圈的有形有色的木灵之力,和南荣慎本身的火灵根产生的火焰一样的浅红色灵流,在他的四周呈现漩涡状盘旋。 温蓉蓉站在山洞边上,看着南荣慎周身盘旋的灵光,渐渐地被他吸入身体,他的面色和状态,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南荣慎睁开眼睛看向温蓉蓉,温蓉蓉就有点想要跑。 南荣慎昏着的时候她不怕,但是他一醒了,温蓉蓉根本不敢跟他对视,幻境之中的那些画面,总是在温蓉蓉的脑中不断地闪现。 太可怕了……他猛得有点过头。 南荣慎的表情带着祈求,祈求她别走,和自己说一句话也好啊。 但是温蓉蓉根本不往他的脸上看,虽然站在门口没有走,却也低头在走和不走的边缘反复纠结。 最后温蓉蓉倒是走进洞穴来了,她得给南荣慎说说他昏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比如敌军变成了老阿爹,还有就是下一个阵中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温蓉蓉乾坤袋里面收了很多的藤蔓,要尝试给南荣慎编造出一条腿来,树妖阿爹说了,南荣慎身上的魔气,在木灵之力消退之前,他是能够凭借这些藤蔓站起来自如行走的。 温蓉蓉深吸一口气,磨磨蹭蹭地到南荣慎的身边,南荣慎一错不错看着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喘气声音大了,就把好容易肯靠近他的温蓉蓉吓跑了。 “咳,”温蓉蓉比较虚假地咳了一下,说:“现在妖树和我们是一伙的,他还给你驱散了体内的魔气,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南荣慎开口,声音低哑,“前所未有的好。” 温蓉蓉又说,“明天他还会送我们出木幻阵,下一个阵法是水魔阵……”。 温蓉蓉简单粗暴地把现在的情况和南荣慎解释了一下,然后打开储物袋,放出了藤蔓,对南荣慎说:“这些东西是寄生藤,苍舒就是用他们当尾巴。” “你只要接受了寄生,它们吸你一点点血,很少的,就会听凭你的驱使。” 温蓉蓉说:“寄生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温蓉蓉看着南荣慎衣袍之下盖着的断腿,说:“你得露出皮肉来,再划开断口,让它们嗅到血腥味,吃到甜头。” 温蓉蓉想了一下南荣慎的腿,然后说:“你得把裤子脱了。” 南荣慎:“……”。 温蓉蓉:“……我先出去了,你,你自己弄一下。” 她说着就留下了寄生藤,迅速跑了。 但也没有跑远,就在洞口拐角的地方,背对着石头站着,面壁思什么东西,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南荣慎对于温蓉蓉根本无条件地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放在他这里,就是金科玉律。 他视线看着温蓉蓉站在拐角处,露出的一点点裙角,心中愉悦如滴入滚油的水滴,顷刻间引起了沸腾。 无论怎么样,至少她还是关心他的。 于是南荣慎听话地褪下了外裤,用匕首将他断腿之处划开,果然嗅到了血腥味,寄生藤OO@@地爬过来钻进了他的皮肤之下。 寄生的疼痛,对于南荣慎来说,和被蚊子咬也相差无几。 不过要操纵这些寄生藤,变化出一条腿,还要站直走路,这实在是有些难度。 南荣慎尝试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却依旧站不起来。 他又急于求成,想要尽快适应给温蓉蓉看,于是索性直接下地,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摔倒。 他摔了却连哼也不哼一声,招来双尖锁焰枪作为辅助的拐杖,其实南荣慎都这么长时间不会用腿迈步,连好使的那一条腿,都不太听话,更别提要用心意去让这些软趴趴的藤蔓编织成一条腿给他站着。 于是他一直尝试,一直失败,唯一支撑他不断地跌倒爬起,不知道累也不知道疼的,是温蓉蓉始终在拐角处没有消失的裙角。 在外面的天色无声变化,日暮西沉天边昏黄的时候,温蓉蓉的双腿也已经因为长久保持着面壁站立而发麻,南荣慎这才欣喜若狂地喊了一声,“蓉蓉!”。 温蓉蓉踉跄着从石洞后面跑过来,看到南荣慎仅凭“双腿”站在地上,长身玉立,腰背挺直,朝着她张开怀抱,直接当场就哭了出来。 她的杀神回来了! 温蓉蓉一时心中激动难言,迅速朝着南荣慎跑去,但是跑到一半,温蓉蓉看到南荣慎的裤子还丢在石台上,他现在应该只是穿了底裤的状态。 她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那些不该想的,例如南荣慎泛着蜜色的起伏腰身……于是在就要扑到南荣慎怀中的前一刻,温蓉蓉来了个紧急刹车。 南荣慎怀中空荡荡,温蓉蓉站在他不远处,抹了眼泪,扭扭捏捏地说:“你,你怎么不穿裤子啊……”。 南荣慎长袍盖着腿呢,不到侧面其实看不到的,他闻言顿时要去穿裤子,结果他心思一乱,藤蔓就不受控制,他迈步就朝着前面跌倒。 温蓉蓉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抱住了南荣慎,南荣慎虽然没有之前雄壮,但是他的腰背却依旧非常宽厚。 这腰背其实温蓉蓉抱了无数次了,也靠了无数次了,他们在没有以幻境戳破这层窗户纸之前,温蓉蓉几乎整天都是被南荣慎抱在怀中的。 可是之前那种感觉,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温蓉蓉抱实的瞬间,脑中全都是南荣慎几乎要把她撞飞撞碎的热度。 于是在南荣慎刚刚一站住,温蓉蓉就迅速手脚并用地从他怀中挣脱,热度一直从脖子上憋到脸上,转头就朝着洞口跑。 不行,要命! 南荣慎差一点就磕在石台上,被温蓉蓉扶了一下,当时整个人都酥了半边,怀里一空,像是刚刚长好的肉被人活活撕扯下去,他下意识长臂一捞,就把跑出两步远的温蓉蓉抓小猪崽儿一样给捞起来了。 温蓉蓉双脚离地,吓得险些当场头发立起来,疯狂地挣动起来,南荣慎只想抱抱她,就只想和她亲近一下,这些天温蓉蓉连看也不肯看他,真的要把他憋疯了。 于是他双手控制不住,就索性抱着温蓉蓉压在了石台上,用自己的身体困住了她的四肢。 这一下温蓉蓉挣扎不了,但是她直接吓哭了,连开口的声儿都带着颤,“你……你要干什么啊……”。 她这句话说得可真是百转千回,把南荣慎差点原地送走,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温蓉蓉的嘴,不敢听。 温蓉蓉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也不全都是害怕,还有说不清的慌张。 一切都和幻境之中的那天晚上重合,温蓉蓉小腿都开始转筋。 南荣慎见她吓成这样,用另一只大手,给她抹掉脸上的泪痕,然后神色难言地盯着温蓉蓉说:“你别怕我,你忘了吗?我……不能人/道。” 南荣慎说出这句话,温蓉蓉就愣住了,眼泪也不落了,怔怔地看着南荣慎。 南荣慎慢慢放开她的嘴,粗糙的双手捧着她的脸,轻柔无比,怜惜无比地摸索着,声音带着黯然和无奈,“对不起,幻境里面吓着你了。” “可我只能在幻境里那样,你又何必躲着我?”南荣慎居高临下看着温蓉蓉,眼中暗潮同那晚一样,却比那晚看上去更加的晦涩幽深。 温蓉蓉哭得梨花带雨的,被南荣慎抹成了个小花脸,之前他一直试图站起来,在地上可没少打滚儿,现在越是帮温蓉蓉擦眼泪,温蓉蓉脸越是脏。 但温蓉蓉看不到,她只是因为南荣慎“一句”不能人道,冷静下来了。 假把式,她怕什么? 于是她这清奇的脑回路,看着南荣慎黯然的神色居然说,“其实不能人道,也没什么,男女间还有很多办法能相互……”。 温蓉蓉咬了下自己的舌头,瞪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南荣慎摸索着她脸蛋的动作一顿,瞳孔剧烈一缩,而后喉结滚动,紧紧盯着温蓉蓉,一字一句地问:“蓉蓉,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对吧?” “啊,啊?” 温蓉蓉脑壳子乱得很,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呢,说什么都是顺嘴乱溜的。 “你亲眼看到了,你该明白我对你的想法。”南荣慎整个人拢着温蓉蓉,压迫感十足,和幻境之中一模一样。 他一手托起了温蓉蓉的后颈,轻轻摩挲着,一手别她凌乱的鬓发,占有欲浓稠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人扼死。 可身处于他怀中的温蓉蓉,却浑然不知危险,轻轻点了点头。 南荣慎呼吸一顿,片刻后低笑了一声。 他毁去的那半张脸,因为妖树的治愈,看上去也不似之前那么狰狞可怖,至少是有些肉的模样,只不过那只眼睛依旧是属于魔兽的诡异的复眼。 他这么近距离逼视着温蓉蓉,换个人都要被他吓死,可温蓉蓉却只是有点呆呆的,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躲开他的眼神。 “那你呢?” 南荣慎几乎是贴着她问,“你说男女之间,还有其他的方式能够……抚慰彼此,是不是说明,你对我也一样有情。” “温蓉蓉,你对我有情吗?” 南荣慎很少叫她全名,也很少用这样严肃的甚至带着些许逼迫的态度跟她说话。 温蓉蓉不太适应,想要推开他,南荣慎却不许。 鼻尖蹭了下她的侧脸,温蓉蓉就一缩脖子,脑中乱成了一团麻,眼睫迅速眨动。 她心跳得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整个人却像是飘在半空之中,原来谈恋爱……是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滋味儿,和陷入绝境之时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异曲同工之妙。 怪不得……这世间的痴男女,最是过不去情关。 南荣慎的声音一点也不具备幻术那种魅惑人心的娇柔清越,但是低低沉沉地在温蓉蓉耳边,问她:“你对我是否有情?” 温蓉蓉狂咽口水,连躺着都觉得腿软。 “嗯。”她从嗓子儿被心脏堵着的缝隙,挤出了一声很小的“嗯”。 南荣慎一直屏着的,灼/热滚烫的呼吸,就尽数喷在她的侧颈,还发出一声得偿所愿的轻笑。 下一刻,南荣慎虚虚撑的身体在温蓉蓉上方落实,他的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印在温蓉蓉的眉心,眼皮,鼻尖,和侧脸。 快要落在温蓉蓉唇上的时候,温蓉蓉挣扎出一只手,“濒死”的小动物,爆发出了一种求生的本能。 她直觉再发展下去,事情要遭。 于是她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南荣慎的唇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热,还扎。 温蓉蓉呼吸得像个破风箱,浑身软得出了一身冷汗,身上还带着细碎的颤动。 但这次不是怕……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反正就觉得自己要被南荣慎给烫化了。 “嗯?”南荣慎微微眯着眼看向温蓉蓉,“不让?” 温蓉蓉摇头,也不说让还是不让。 南荣慎笑起来,确认了温蓉蓉的心思,他也就不再怕什么,顿了顿,逗她似的,说:“可我们是夫妻。” “我不能这样吗?”他说着,又凑近,在温蓉蓉鼻尖亲了下。 温蓉蓉的手被拽下来,南荣慎慢慢凑近,吓得温蓉蓉闭上眼睛,眼珠子在眼皮下疯狂地转动。 南荣慎却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了。 他用指尖蹭了蹭温蓉蓉的咬得有些发红的嘴唇,轻声的,同刚才逼着温蓉蓉承认说对他有情时候的强横,截然相反地极尽温柔。 他说,“别怕,你不愿意,我就什么都不做。” “不用因为幻境之中见到的那件事怕我。”南荣慎说,“我都听你的。” 温蓉蓉睁开眼,伸出一根手指推了下南荣慎的肩膀,“你起来,太重了。” 南荣慎撑着手臂起身,温蓉蓉狠狠吸了一口气。 她对上南荣慎满含温情的笑意,心里一片甜蜜。“其实也不是很沉……”。 南荣慎挑了下眉,又重新按着她的肩膀倾身,“那是我根本没压实,怕你没气。” “我能不能亲亲你,夫人?” 温蓉蓉面色唰的一下红透,南荣慎这是第一次叫她夫人! 夫人! 妈耶,她成了他的夫人了! 温蓉蓉瞪着眼,但是在南荣慎轻轻碰到她的唇上的时候,却缩了下,“扎人,你胡子好扎啊。” 南荣慎低笑,“嗯,我一会就刮……”。 “唔……”。 南荣慎到底还是怕吓着温蓉蓉,幻境之中,他把什么能做的不能做的都试过,但现实却根本不舍得那么对她,只是很轻地在她唇上碰了碰温柔辗转片刻,就放她起来。 只不过在两个人同时起身的时候,南荣慎抱着温蓉蓉坐在他的腿上,面对面,想要跟她说说话。 什么话都好,只要这样亲密地待着。 可才面对面地把人抱实,温蓉蓉环着南荣慎脖子的手突然僵了一下。 南荣慎也僵了下。 然后两个人的面上,同时浮现了不可置信。 接着南荣慎脸上“啪”地挨了一下。 不疼,但很脆的巴掌。 “臭流氓!大骗子!” 温蓉蓉弹簧一样从南荣慎的腿上跳下来,像个小兔子一样朝着洞口弹跳而去―― 不要脸(生死相依这种感情世间能...) 温蓉蓉才恋爱就想分手, 主要是南荣慎太畜/生了,她觉得自己不行。 她何必要遭那个罪? 温蓉蓉没有挑战生理极限的欲望。 于是才在一起的小情侣,因为南荣慎不慎对着温蓉蓉展露了下自己的雄风, 导致感情极速破裂。 当然这种破裂是温蓉蓉单方面的。 南荣慎还沉浸在得偿所愿的美妙之中,心神荡漾地幻想着以后他们夫妻怎么双双把家还。 其实他当然不是故意哄骗温蓉蓉, 他之前连腿的知觉都几乎没有, 自然也是不行的,他又不是没有测试过。 但是现在他被妖树用木灵之力阻隔了魔气,他的腰和腿都好使了, 他那几两肉在魔兽领地的时候,是唯一有残破布料兜着的地方, 因此没有遭受到鸟兽的啃食,没道理不好使。 但对温蓉蓉说他不行,是他真的认为自己不行。 温蓉蓉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南荣慎因为才接受寄生藤的寄生, 还不能自如操作,追也追不上,只好眼睁睁看着温蓉蓉蹦走了,颇为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他还没有稀罕够人呢。 温蓉蓉跑到自己妖奴们的身边, 撅着嘴不高兴, 谁问她怎么了也不说。 毕竟这事儿挺稀奇,大多数男女真要因为这事儿干架,多数都是因为男的他不行。 南荣慎则是因为太行。 温蓉蓉觉得这样不行。 这种事情,谁也参与不了, 温蓉蓉生闷气, 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一整晚众人商议着下个阵法的事情, 她都在旁边闷不吭声。 南荣慎到底没有找出来,他虽然喜欢温蓉蓉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但他不是个满脑子只有女人的色/中饿鬼。 走到了这一步,他们身在阵中,危机四伏,他侥幸得到了能够重新站立的机会,自然要一刻也不停歇地练习,好能够恢复到他的巅峰,这样才能不做废物,保护大家,保护他心爱的夫人。 南荣慎整整一晚上,一刻都没有停歇的努力,第二天一早,众人集合准备去下一个阵中的时候,南荣慎从洞穴里面出来,已经能够操纵寄生藤自如行走。 因为温蓉蓉告诉了他下个阵中要对抗的东西,因此他专门从乾坤袋中翻出了软甲,配套的还有面具,甚至还专门整理了胡须束了不常佩戴的华丽发冠。 都是温蓉蓉之前给他准备的,他一直没有用过。 清早上看着南荣慎一身黑金软甲,手持双尖锁焰枪从洞穴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在议论着下个阵中的安排的众人,全部静了一瞬。 遮盖住那一半异于常人的半张脸,再着了这一身软甲,南荣慎此时此刻剑眉星眸气宇轩昂,像一柄出鞘的锋利长刀,直直砍入众人眼中,让人只是看着,都慑于他的凛凛煞气。 迎春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她自从进入这五行诛邪阵之后,连南荣元奚那样的绝世男子,看着也只觉得如同过眼云烟。 可是南荣慎又和南荣元奚的不接人气不一样,他的容貌在人族之中也不算顶级,只能算是中上等。 但他就像一座山,那种纵使没有数不清的名贵花草,却郁郁葱葱地生长着茂密树丛的山峦。 你甚至能一眼看清山上生长的所有植物,他没有笼着神秘的云雾让人迷失其中的能力,可这座山能养人,能让依附他而存的人或者弱小的生灵,富足平和地生长。 他有种生机盎然的沉稳与可靠。 就是莲梦宫之中,大多数修行双修之法的女修,都不想招惹的那种好男人气质。 所以迎春的口哨不带半点调戏的意味,就是感叹下而已。 温蓉蓉也看着南荣慎愣了,他持着双尖锁焰枪,朝着她走过来的那一瞬间,让温蓉蓉像是回到了她在这个世界刚醒过来不久。 那次城下送别烛龙大军,她当时还在挣扎于摆脱剧情,她利用南荣慎,南荣慎与她还是两看相厌。 他们咬牙切齿地对着对方誓心,许诺此生非对方不可,心中却背道而驰各怀鬼胎,无半点情爱可言。 没想到兜兜转转,南荣慎还是那个南荣慎,她也还是她。 但他们已经……已经在履行他们当初的承诺,毕生相伴,婚约相许,生死相依。 温蓉蓉突然就觉得自己嫌弃他那驴玩意能不能行这点事,其实和这些事情相比,都有些小题大做。 她在想,万一行呢? 她要么就挑战下极限…… 南荣慎走到温蓉蓉身边,他身边跟着通身雪白的白虎坐骑,威风凛凛得难以直视。 “夫人,我已经能自如操纵寄生藤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南荣慎突然开口,对着温蓉蓉说了这么一句话。 温蓉蓉面色不受控制就烧了起来,脑中那些想法也成了一片空白。 她仰头看着南荣慎,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多么地痴迷且黏糊。 极尽羞涩和纠结,扭扭捏捏欲拒还迎,脸蛋红得像两个熟透的,指尖一掐就能汁水淋漓的桃子,看得众人一个个面色诡异,喉间发堵。 噎得厉害。 很难想象她竟然是这样的十宫楼楼主。 那个驯服寄生藤,不惜自炸也要毁了灵晶妖蛾的勇士呢? 众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揪自己小辫子的揪小辫子,尤其是单身多年不屑情爱的齐满月,觉得自己一颗老心遭受到了践踏。 他们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看这个? 大家都是好兄弟不好吗? 最后还是南荣元奚开口,“既然人齐了,我们就出发吧。” 温蓉蓉这才和南荣慎艰难地撕扯开缠缠绵绵的视线,然后她小声拒绝着,却依旧被南荣慎给抱上了白虎,一边低声警告南荣慎老实点,一边朝着他的怀里钻。 这一路上,迎春倒还好,毕竟她是靠双修修炼的,南荣元奚也还成,他不看温蓉蓉和南荣慎。 但是其他人就有点遭罪,具体的症状包括但不限于身上起疙瘩和时不时要挠自己发麻的头皮。 幸好他们居住的山洞距离妖树不算远,抵达之后,温蓉蓉下了白虎,站在妖树下面,敲了敲树干,妖树的根部就轰隆隆地裂开了一条通道。 “公山B”从里面出来,今天穿得不太一样,温蓉蓉看了他一眼之后,路上的那点旖旎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他像嵇若一样,把自己浑身上下全部都包裹起来了,只露了一双眼睛,对上温蓉蓉的时候,露出温和的笑意,但是温蓉蓉却盯着他眼角一夜之间长出的细纹声音被哽在喉咙。 其实无需开口,温蓉蓉也知道这些细纹是因为什么,她同妖树命脉相连,亲近之感占据感官,她酸涩的情绪渐渐弥漫,眼圈一红,抬手要去碰他的眼尾。 却被“公山B”给躲过了。 “大家都来了,那我这便开启阵眼,只不过我希望你们明白,五形诛邪阵之中,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在众人的面前按照和温蓉蓉约定好的,扮演着意识还未消散的公山B,甚至同众人一一告别。 温蓉蓉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抬手同人拥抱的时候,蒙头的布巾下面是枯草一样苍白的发。 他老了。 一夜之间。 温蓉蓉仰头看了看他被砍得凌乱的枝杈,没忍住嘴唇颤动,仰着头也没能阻止眼角滑下来的眼泪。 南荣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伸手刚好截住了她即将滑落的眼泪。 他没说话,只是大掌扣在了温蓉蓉的头顶,轻轻拍了拍,一阵灵力从温蓉蓉的头顶涌入,驱散她四肢的寒凉。 随着“公山B”催动阵法,妖树缓缓地开裂,直至最后轰然坍塌,温蓉蓉瞪着眼,看着坍塌之后的妖树树根之下,亮起了赤金色的符文,符文极速的流动着,不断的汲取着妖树根茎的养分,妖树庞大的树身,正在肉眼可见的枯萎。 “这怎么回事?”温蓉蓉上前一步,却问的是为什么开启阵眼,妖树便要死去! “公山B”对着她笑了笑,“放心,死不了。” 他顶多是重新扎根,从一棵小树苗开始生长。 “阵眼已经开了,诸位尽快穿越阵眼,”公山B说,“我也不知道我能撑住这阵眼多久。” 开启阵眼是需要数不清的灵力的,妖树生长千年的本体,也不过能撑个一时半刻。 齐满月向来行事莽撞,且若论起对付妖魔兽,还是纯粹的武力值更加奏效,于是她身先士卒地跳进阵法,顿时身形淹没在了赤金符文之中。 众人开始接二连三地朝下跳,温蓉蓉哭着摇头,顾不得和“公山B”的约定,泪流满面地问,“父亲,真的不会死吗?” 妖树摇了摇头,伸出手抹了一下温蓉蓉的脸,但是手掌停在了半路,因为他的手掌已经随着极速被抽取生机的大树本体,变成了一截枯枝。 “我们必须快走了,他撑得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南荣慎说着,单臂抱起了温蓉蓉,温蓉蓉却挣开他,去拥抱住了妖树。 “父亲,你不要死,如果我能活着过阵,我一定设法救你!” 这一声父亲,是真心实意的,妖树笑了笑,这时大地轰然震动起来,温蓉蓉跌倒之前,被南荣慎捞起越上了白虎,跳入了阵中。 而就在阵眼缓慢闭合的时候,点翠和苍舒最后一个跳下去,苍舒却生生被阵法弹出来了。 他们早就商议好了,要一起走,可苍舒到现在才发现,他身上也带着守阵者的印记,他根本走不了。 “翠翠!”苍舒伏在即将闭合的阵眼大喊。 点翠落在阵法的另一侧,意识到苍舒没有跟过来,顿时化为原形要去触碰阵眼,却过了阵眼的人,不可能再回去,点翠被弹开,化为人形。 苍舒在阵眼的那头喊道,“我身上有守阵者印记,我走不了了,翠翠,你接着这个,翠翠……活下去!” 在阵眼闭合的前一刻,掉落了一柄骨刃,这骨刃同之前苍舒救温蓉蓉他们用的那种材质一样。 但是又完全不同,它不是匕首,而是一把打磨得锋利无比的骨刀。 点翠知道,这是苍舒失去的那一段尾巴的骨头打造。 蛟虽然不同于龙,却也距离化龙只差一步,这骨刃,能轻易切入世间一切妖邪的皮肉鳞甲。 点翠抱着骨刀哭嚎地在地上仰望着阵眼闭合的半空,却再怎么喊,也再也听不到苍舒的声音了。 温蓉蓉在穿越阵眼的前一刻,看到了妖树彻底化为枯木,大地的震动让他蒙头的布巾掉落,满头白发是温蓉蓉看到的木幻中最后的颜色。 她下了白虎,抱住了点翠,主仆二人在沙滩上,相拥而泣。 众人却已经对于这个水魔阵,分散戒备,并且在按照“公山B”的描述,开始寻找浮生木了。 温蓉蓉和点翠也没有悲伤太久,温蓉蓉对点翠说,“他没有死,只是留在了阵中做守阵者,我们一直走下去,抵达这大阵的尽头,总有办法救他的。” 温蓉蓉这样安慰点翠,也是在告诫她自己。 如果可能,如果她能活着抵达大阵的尽头,那传说的虚无之地,找到一切的幕后推手,她绝对要想办法救他们。 不光是苍舒和妖树,还有被困在金叠阵的燕宗主。 温蓉蓉抹了眼泪,同点翠很快恢复,也加入了众人寻找浮生木的队伍。 浮生木是非常多的,这一处海岸之上,生长得到处都是,且十分的高大粗/壮,叶片枝杈稀疏,用来做船只最合适不过。 他们寻了个容易逃离和守卫的地方作为驻地,开始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砍伐浮生木。 其实他们之中,根本没有人会造船,但是这种树木经过测试,怎样都能在这海中浮起来。 其他的东西却不行,连衣物都会沉入海中。 而且这里的海水是一种黑红色,并非正常的蓝色。 海水中妖魔气息很重,但灵力也非常地浓郁。 众人忍不住猜想,这海水若是融合了血灵脉,那究竟是怎样广阔的血灵脉,才能融合整片海域? 入夜之后,他们一整天砍伐的树木,都放在海岸之上,夜里没有生火,众人吃的是在木幻阵之中寻找储备下来的食物和水。 这水魔阵里面的东西明显是不能吃的,海水都被妖魔气侵染成这种颜色,谁又知道,吃了这里的东西,会不会妖魔化。 夜里众人还是分为几波守卫,并且武器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们准备好了随时迎战,但一整夜过去,除了腥咸潮湿的海风让他们身上都潮乎乎的之外,他们居然度过了格外风平浪静的一晚。 只不过这种侥幸,在第二天晨起的时候,发现他们昨天奋斗了一天的成果,尽数漂浮在海里,并且已经飘到了他们根本够不到的地方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浮生木树木非常地高大粗/壮,所以砍伐之后,众人并没有脱离岸边太远。 毕竟岸边的沙滩,是造船只最合适的平坦地方,而这些浮生木,若是造成之后的船只距离岸边太远,怎么推进海里也是个问题。 而且这些浮生木,很多生长在近海的地方,并没有任何被拖拽剐蹭的痕迹,树皮之上没有任何意外造成的纹路,甚至没有虫蛀。 那便是说明就算海里的妖魔能够上岸,也是对浮生木没有兴趣的。 他们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这些妖魔兽居然这么聪明,它们昨夜并没有试图对他们发起攻击,只是悄悄地把他们弄得浮生木,全都拖进了海中。 众人一大早的都瞪着海上的浮木沉默,这一关,肉眼可见地不好过,若是海中妖魔已经有了这等智慧,那必然全都是他们从未碰见的高境。 不过众人也没有气馁,从金叠阵开始他们就觉得他们过不来,但走前面两阵那么艰难,他们不一样过来了。 该吃东西吃东西,该找木料就去找,这一次一整天的成果比昨天还要多,他们简单地把这些浮生木,用浮生木本身柔软却坚韧的树根给捆起来。 这样想要把这么多浮生木拖进水里,就需要绝对的力气。 而且今晚他们并没有打算寻找什么地方躲避未知的危险,他们就在浮生木上面休息,打算正面会一会这海中妖魔,实在打不过……再想办法。 入夜之后,温蓉蓉头枕着南荣慎的肩膀,靠在白虎上,仰头看着星空,心里是一片难得的宁静。 南荣慎自从能站起来之后,他们队伍里,简直就多了一个全能,他力气大,且动手能力很强,特别能干。 再加上白虎也能负重,他俨然成了队伍主力。 主力自然是有优待的,例如众人吃东西的时候,南荣慎得到的好东西就多了很多。 他却只吃正常的量,然后把剩下的一些野果和鱼干之类的,就光明正大地留下来,给温蓉蓉开小灶。 老大的个子,不干活的时候黏人得紧,连红烟和林仙她们,惯常伺候温蓉蓉的时候,都凑不上前。 南荣慎甚至会用夜里用大叶片收集的露水,亲手给温蓉蓉洗漱。 有次红烟看到了南荣慎把大叶片铺在挖好的沙滩里,倒上收集的水,给温蓉蓉搓洗塞满泥沙的脚趾,然后又直接撩起衣袍的下摆,把温蓉蓉湿漉漉的脚裹进他的肚子上捂着。 她就知道,他们的小姐,以后可能都不用他们操心了。 温蓉蓉自然对南荣慎的好十分受用,两个人互通心意之后,相处得又比从前亲密许多,也极其自然。 大家整日在一起,南荣慎从不会找点什么私人的空间占便宜,他坦荡荡地伺候温蓉蓉,倒也没少解他的相思和触碰之苦。 一本正经的,甚至性格本身有些冷肃的人,做出一些例如亲吻温蓉蓉脚趾,轻咬她小腿手腕儿,甚至是指尖的做法,憨直得能把人心窝子给辣得冒烟。 往往温蓉蓉觉得他起了不好的心思,耍流氓的时候,发现他一脸的歉意和隐忍,完全是情不自禁,对着那一双满溢爱意的眼睛,她根本没法恼怒。 就像此刻,南荣慎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环抱着温蓉蓉靠在他的肩膀上,但是他看着温蓉蓉的眼神,其中炽烈的热度,看在哪里,就如游弋在哪处的手掌一般。 “看什么?”温蓉蓉小声问,又用手肘撞了下南荣慎的腰侧。 南荣慎蜷缩了一下,视线却没有挪开,微微后仰着头,喉结因为这个姿势,滚动的幅度清晰可见,他侧头看着温蓉蓉,眼中是浓稠的,令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蜜意。 海风吹动他鬓边散落的发,他莫名其妙地说,“想摸吗?” “什么……”温蓉蓉愣了一下,南荣慎便抓着温蓉蓉的手指,按上自己的喉结。 “你想做什么的时候,眼神是和平常不一样的。” 他说着还故意吞咽了一下。 温蓉蓉脸唰地就红了,幸好这时候是黑天,光线不足,脸是什么颜色看不太清楚。 但是在场都是修炼之人,黑夜中视物根本没有障碍,她自欺欺人地觉得没事,那纯粹是鸵鸟思想。 温蓉蓉低低地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但是手却没有挪开,指尖追逐着南荣慎滚动的喉结,轻轻地揉捏。 南荣慎仰着脖颈,笑着看她,纵容着她好奇的小动作。 迎春和齐满月本来是最看不上彼此的,现在姐俩好地坐在一起,一起从南荣慎和温蓉蓉的身上收回视线,然后齐齐叹了口气。 羡慕啊。 生死相依这种感情,世间能有几个? 这样的近乎绝境的阵中,能有个相互依偎的人,能够感知对方的体温带来的温暖,确确实实是一件让人羡慕至极的事情,甚至无关情爱。 “等我出去,我就不修炼了,我把宗主给我师妹。”她想去她曾经爱人的故乡看看。 齐满月听了说,“我想找个男人试试。” 迎春直接笑了,笑得很开怀,“那你可得找个性子好的,我跟你说,这男人啊,就得找跟你互补的,你适合……” 两个人低低的议论声,渐渐被海风吹散。 到了后半夜,一切依旧风平浪静,嵇若一直在摆弄一枚血色的玉佩,这里面关着他毕生求而不得的人的魂魄炼化的厉鬼。 木幻阵的幻境之中,他其实不过是经历了一番从前经历的事情,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是缓不过来。 而南荣元奚,则是端坐在浮生木上打坐。 他的面色不太好,自从进入了这水魔阵,他就一直很难受,来自血脉的召唤和鼓动,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他。 但是这海水并不能作为觉醒血脉的媒介,否则他说不定会直接魔化。 压抑觉醒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也从来不是个同人抱怨诉苦的人,便只好自己生受着。 幸好他身边还有个蛇女,蛇女对他一颗心可谓忠贞不二,察觉到他不舒服,不论白天还是夜里,基本都守在他身边。 后半夜,温蓉蓉窝在南荣慎的怀里睡着了,周遭还是非常地安静,只有海风吹动海浪的水声忽远忽近的伴随着腥风,扫过众人的面颊。 昨晚偷偷把他们的浮生木拖入水中的妖魔兽,并没有出现。 直到天亮的时候,突然间有人惊呼了一声,“涨潮了,快退!” “不能退,潮水说不定会把浮生木卷走。” “潮水之下万一有妖魔兽呢!” “那就迎战,反正该来的总会来!” 所有妖奴化为了原形,点翠和蛇女用蛇尾缠着捆缚着浮生木的树藤,剩下的人都站在浮生木上蓄势待发。 潮水渐渐涌上岸,第一条生者四爪的魔鱼随着潮水爬上浮生木的时候,众人看到了这半臂长,生者丛生尖牙,还会发出嘶嘶难听叫声的玩意,汗毛都炸起来了。 很快,这东西伴随潮水,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浮生木,对着众人露出了獠牙。 这水魔阵的真面目,终于对着众人渐渐显露―― 我们赢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这种魔鱼的体积不大, 但是速度非常地快,且生着里出外进的尖牙,半臂长大小, 虽然个体杀伤力不够大,但是架不住数量非常的多。 悍不畏死, 还会嘶嘶叫着, 团队合作,围攻他们。 因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最开始的时候, 众人真的有被伤到,又不能用灵流弹炸他们好不容易弄到的浮生木。 温蓉蓉只能朝着他们旁边的水中不断地扔灵流弹, 阻止这些魔鱼成群结队地继续朝着他们脚下的浮生木上面爬。 而众人也很快找到了对付这些魔鱼的方式,南荣慎□□一扫一片,迎春的锁链也十分好用,尤其是南荣元奚的琴音一出, 这些魔鱼都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晕晕乎乎地朝着海中倾倒下去。 就是这琴音有些无差别攻击,魔鱼很快退去了,但是同伴也好几个被南荣元奚给弹得如同醉酒, 摇摇晃晃头昏脑涨。 好在魔鱼退去之后, 暂时没有再出现其他的东西,南荣元奚的琴音一停,齐满月立马撑着斩魔刀吐了。 嵇若低声抱怨,“祖宗, 你这样伤敌一千, 自损八百的路子,什么时候学的啊?” 温蓉蓉的面色也有些不好, 反应最大的是蛇女,她平时恨不得缠在南荣元奚的身上,这会儿根本不敢上前。 南荣元奚的表情有些泛白,他不是故意这样的,他自从进来这水魔阵,就整个人都不对。 他不断地,每时每刻都在感知召唤,感知到在这片海域,有他的同族在以某种寻常人听不到的声音,透过海风召唤着他。 来自鲛人族的诱惑是致命的,即便是对于同为鲛人的南荣元奚,要抵抗也太过艰难。 而南荣元奚无时不刻不在抵抗,因此他满心暴虐,弹奏出来的音杀不受控制的无差别攻击。 不过好歹他的琴音退去了魔鱼潮,他们杀的,加上温蓉蓉炸死在海里的,这一片海域之上,全都是魔鱼漂浮的尸体。 若不是这海本来就是殷红近黑,这么多的魔鱼尸体,肯定要将海水染红一大片。 红烟在温蓉蓉身边,扶着她给她偷偷地喂酸梅,是红烟储物袋里面仅存的小零食了。 这酸梅平时温蓉蓉都不屑吃,她喜欢吃甜甜的东西,不太喜欢酸的。 但是在这鬼地方,这种腌果,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提醒着温蓉蓉,她有多长时间,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上一顿人间烟火了。 温蓉蓉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去,用牙齿轻轻地硌着,让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 “潮水并没有退去,还在上涨。” 南荣慎将长/枪插入海中,郑重对着众人道:“涨潮的幅度还很快,咱们必须尽快想办法,把这些浮生木弄走,否则会被潮水带走。” “说不定昨天晚上的木头,并非被妖魔兽拖入海中,而是被潮水带走。” 齐满月吐完之后,转过头从储物袋里面取出了水漱口,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唇说,“我们确实得尽快离开这里,那些魔鱼逃走了不少,说不定会卷土重来”。 众人开始商议着朝着哪里撤离,最后借着海水的浮力,将这些浮生木,全都朝着一处地势稍高些的地方生长着的一棵特别高大的浮生木拉去。 他们把捆在一起的浮生木,拴在了高大的浮生木之上,看着潮水慢慢升高,几乎到达了他们昨天晚上休息认定安全的那个地方。 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去。 这期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其他的妖魔兽,只有三三两两还不甘心离去的魔鱼爬上浮生木,很轻易地被杀死。 “这木头是真的很神奇,砍下来便内里是干的,可它竟也是活树。” 退潮之后已经中午了,林仙在浮生木的旁边转了一会,说:“它泡了这么久,居然一丁点也没湿。” 连被他们砍伐的断口也只是表面有些水,被海风稍稍一带,就干得彻底。 “这应该就是浮生木能在这海水中漂浮的原因吧,”温蓉蓉说,“我们得尽快造出一艘大船。”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都在造船,他们根本没人会,不过反正浮生木怎么都能在海中浮起来。 他们干脆将数不清的浮生木捆在一起,生生捆成了个船的形状,让林仙用尖利的指甲破开木头,做了船舱。 好在一路上风餐露宿,他们不在意这船造成什么样,住着舒服还是难受,他们追求的只有坚固,能越过整片海域,经受过战斗,抵达水魔阵的阵眼就是好船。 整整十天,他们终于利用了一切能够用来加固的东西,造好了浮生木大船。 并且每一夜,他们都在下水试验这船只的稳定性,毕竟每夜涨潮,潮水越来越高,已经彻底淹没了他们停留的这一处沙滩,还在不断地朝着远处蔓延。 相信过不了多久,就算他们不走,这片岛屿也会被潮水淹没,卷入海中。 幸好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前,他们夜里住在造了一半的船上,白天继续造船完善,终于,在船只彻底弄好,他们又借着点翠和蛇女的推动,在近岸尝试了两天,发现这浮生木的船只完全可以入海的时候。 众人这才在进入了这水魔阵的第十一天,乘着浮生木大船出发。 这船只浮在海上,自动顺水而去,木幻阵的妖树说了,无需去寻找什么方向,只需顺着水流便好,因为这海水流向的尽头,便是下一个阵,火炎阵。 于是众人乘船出发,彻底离开了他们造船的那座岛屿,心中难以描述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这些天他们遇见的最凶猛的海中生物,只有比魔鱼大上十倍左右的另一种生物。 长着圆圆胖胖的身体,长长的獠牙,浑身生满了刚毛。 用鱼来定位实在不准确,这东西还有俩爪子,上岸之后能爬。 攻击力不算强,它们和天上时不时成群结队呼啸而过的红眼海鸟一样,在他们周遭捡拾被他们杀死的魔鱼的尸体。 当然也会主动攻击他们,但是这种战斗力对于众人来说,基本算不上威胁。 只是他们谁也不会认为,水魔阵之中,就只有这些东西。 开始行船,众人分布在船只的四周,交替换岗巡视。 殷红如血一样的海面,风平浪静得非常诡异。 船只漂流的速度并不算慢,他们走了足足大半天,直到晴朗的天气开始阴云密布,他们一直没有遇见任何高境妖魔兽从海底冲出来攻击。 只不过随着黑云的堆积,众人的心也随着天空的变化,窒闷而沉重起来。 以沙漏确认了时间,正午他们聚集在一起吃了一些东西,不过胃口都不是很好,谁也没有吃几口。 温蓉蓉站在船舱侧面,手中端着弩对着海面,在戒备着,南荣慎拿了一小块烤鱼走到她身边。 鱼刺已经剃掉了,只剩白白的鱼肉,虽然没有任何的调味,连咸味儿都没有,但是焦糊的味道,依旧香得温蓉蓉咽了口口水。 “哪来的火?”温蓉蓉把弩给了南荣慎,接过了烤鱼问。 “浮生木非常易燃,”南荣慎侧头看了眼温蓉蓉,“放心,我没有烧船,我就用了一点点碎末,辅以火灵力转出来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再把船给烧了!” “放心吧,我就烤了这一块,你不是来了月事吗,这些天老是吃凉的……” “你怎么知道!”温蓉蓉吃进去一口,瞪着眼睛问南荣慎,面色有些泛红。 “你身上有血腥味。” 南荣慎没有回头,谈论这件事非常的大方,他侧头用肩膀蹭了下鼻尖,一错不错地盯着海面,说:“我每天离你那么近,自然知道。” 其实修者……几乎都是五感敏锐,妖奴们更是敏锐。 温蓉蓉不敢再深想,再深想,她得羞耻的从这船上扎进海里。 幸好红烟来的时候,什么都有给她准备一些,温蓉蓉倒也没有遭罪。 她边吃鱼边默默地看向除她之外的两个女修,心里想着修士到底还是和凡人不同,她们就没有这种烦恼。 一小块烤鱼,已经奢侈得很了,却也几口就要吃光。 温蓉蓉贴心地给南荣慎留了一口,南荣慎也没有矫情,张口接了,侧头对着她勾唇一笑。 他这些天都戴着面具,连睡觉也不摘下来,此刻站着,也是用完好的那一边脸对着温蓉蓉。 温蓉蓉问过他难不难受,他说不难受,但其实温蓉蓉知道南荣慎是在意他的容貌。 温蓉蓉并不在意南荣慎长成什么样,毕竟温蓉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他对南荣慎动心并非一朝一夕,他们两个算是日久生情。 这个日久,当然一定会包括南荣慎重伤濒死,一度没有人样的那段日子。 可是这样掏心掏肺的话,温蓉蓉并不打算现在就说,南荣慎喜欢遮着,温蓉蓉也不拦着。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谁又不是为悦己者容? 温蓉蓉站在南荣慎的身边,慢慢地把自己的头靠在了南荣慎的肩膀上,享受着片刻的安宁,和来自南荣慎身上永恒不变的温暖。 天边的黑云还在不断地堆积,分明是正午,但此刻的天色已经接近全黑,本来风平浪静的水面,也因为忽然而起的海风,变得起伏不定。 所有人都高度戒备,但是先来的却不是海中的妖魔兽,而是瓢泼一样的大雨。 大雨下得又急又猛,宛若天漏,但这雨点砸在身上,却并不寒凉,而是让人觉得有种难言的舒适。 众人定了定神,将被淋湿的手臂凑近了仔细看,这才发现这雨水的颜色不太对,并非寻常水滴的透明,而是血红色。 “天上在下…雪灵脉!”齐满月抹了一把脸,张开了嘴去接天上密集的雨水。 他们的衣物淋湿了,贴在身上,宛如浸泡在血灵脉之中,整个天地一片沁人心脾的清凉与舒适,连迎面吹来的腥咸海风,也变得不那么让人难受。 然而就在众人的精神,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松懈的这瞬息的时间,异变陡生―― 一条粗如树干一样的黑红色足腕,伪装在叠起的海浪之中,在暴雨之中悄无声息地朝着众人脚下的大船靠近。 而后突然遮天蔽日,自海中举起,朝着船上狠狠地抽过来。 南荣慎和温蓉蓉手中的弩/箭,迅速朝着足腕射过去,火光炸裂在足腕之上,□□的尖端炸裂之后渗透出腐蚀的酸汁,将足腕表面腐蚀了一个大窟窿。 足腕吃痛,却并没有缩回海中,而是在船只之上疯狂地甩动抽打,试图把让它疼痛的东西甩脱。 齐满月手持斩魔刀,狠狠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侧头看了一眼已经伺机甩起了锁链,将这巨型足腕的尖端给成功缠缚住的迎春。 齐满月足尖在夹板上一点,手中斩魔刀横劈,扫开连绵的雨幕,飞身而起,自半空中持着斩魔刀狠狠朝着那足腕剁下去―― “噗嗤”一声,那被迎春以锁链缠缚住的足腕,生生被砍掉了一截儿,断面还因为斩魔刀的腐蚀液体,滋滋作响。 足腕疼得翻了过来,那之上,每隔一段便生长着坚硬如钢齿的吸盘,因为疼得很了,咔咔咔咔咔咔的齐声敲击起来。足腕终于吃痛地后退,但所过之处,船只的浮生木,部分被这些钢牙咬得粉碎。 可想而知,若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被这足腕给缠住,下场哪怕不是被勒死,也会被这些钢牙给咬得粉身碎骨。 大雨还在疯狂地下着,巨型的足腕从船只之上退去之后,众人的心中却并没有轻松一丝一毫。 不难想象,生着这么巨大足腕的生物,能够轻而易举地随时掀翻这条船,哪怕浮生木的船只即使被掀翻了,也还是会重新浮起,可是众人若是被掀下了船,落在了水中,会有什么下场,他们根本想象不到。 好在之前温蓉蓉分发灵器的时候,丝毫也没有吝啬,所有人的身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极品灵器,其中每一个人身上分到的灵流弹都不在少数。 足腕只要不在船上而是在水中,他们就可以扔灵流弹去炸,所有人迅速四散到船只各处,手中持着灵流弹死死盯着海面。 风雨飘摇,波涛汹涌,船只急速地朝着未知的方向漂流,天地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亮,他们像被遗落在世界的深渊之中,在同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可怖生物艰难地搏斗求生。 只是所有人的脸上,连温蓉蓉这个最初大哥说一句话都会吓到桌子底下去的普通人,面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和退缩。 灵流弹的炸裂声砰砰不断在船只的四处响起,炸断了数不清试图伺机而上的,欲要将他们拖入深海的险恶足腕。 刚齿的咔咔声,伴随着雨幕,为这一场战斗奏响激烈的曲目。 船头甲板之上,自从前几日就开始一直不舒服,躺在船舱之中,根本爬不起来的南荣元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船舱出来了,怀中抱着长琴端坐船头。 他散落的长发被暴雨打湿,头发呈现着一种和海水一样的黑红,湿漉漉地贴在那张谪仙一般的脸上,衬托着他的面色更加地苍白。 他手指极速地在琴弦之上拨动,呈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残影,比疾风骤雨还要猛烈数倍的音浪,顺着船头不断地向海中寸寸推开。 层层叠叠的有形音浪,如一条条锋利如刀的丝线,不断割裂着海面,也将那些根本没有机会露面的海中妖魔,尽数绞杀在海水之中。 这才是南荣元奚真正的实力,只可惜因为他一直强忍着血脉的觉醒,现在的状态十分不佳,琴音不能够覆盖整条船的周遭,那一直伺机朝着船上攀爬的足腕主人,明明被斩断炸毁了许多足腕,却依旧锲而不舍地跟在船只的后面。 而除了那些粗壮得过头的足腕,还有一些生长着巨型钳子和人脸的虾型魔,试图朝着船只上攀爬,爬不上来,就恶劣地用它们尖利的钳子,将固定浮生木的树藤夹碎割断。 众人不知疲倦一般,不断地攻击着试图将他们拖入深海的妖魔,不知道这样一直过了多久,海中的风浪和大雨渐渐停了。 船只也趋于稳定,除了部分船尾,还有船外侧的木头有些损毁,船只依旧坚固地漂浮在海上。 天上漆黑的乌云像某种被驱赶的魔兽,不情不愿地被风推着一层一层地散去。 所有人的身上被暴雨淋得通透,可因为这雨是血灵脉的原因,不断的补充着他们的消耗,他们的精神看上去居然都还不错。 严丝合缝的乌云裂开了缝隙,暖黄的夕阳从缝隙之中穿过,轻柔地抚向众人。 太阳正在西沉,海与天相接在一处,暖黄弥漫天际,生生地将这黑红的海水,映照出一种绚丽的斑斓。 他们整整战斗了一个下午,对抗的是前所未遇的强大魔物,但是他们不仅保住了浮生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伤亡,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胜仗。 温蓉蓉忍不住从内心深处爆发出喜悦,跳起来抱住了感知到妖魔兽退去,第一时间来找他的南荣慎。 南荣慎手中□□朝着旁边一撤,一只手臂就接住了朝着他飞扑的温蓉蓉。 温蓉蓉抱住了南荣慎的脖子,激动地喊:“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这一场胜利对他们至关重要,尤其是对于他们穿越这水魔阵的信心,有着强大的鼓舞作用。 南荣慎紧紧地抱着温蓉蓉,方才他有无数次,在余光中看到温蓉蓉身边攀爬而上的那些海中妖魔,心都狠狠地提着,直到这一刻才放下。 他没有办法在交战的途中,扔下自己这一片必须守住的阵地,跑去帮助温蓉蓉,可是南荣慎的心没有一刻不在为温蓉蓉担心。 他那么消瘦矮小,怎么可能顶得住那些来自海中妖魔的强悍力量? 可他余光中也看到,温蓉蓉不仅手持□□,例无虚发,每一只射出去的箭矢,都角度刁钻且精准地刺入那些魔物的头颅。 而装弩/箭的空隙,她还能迅速且准确地扔出灵流弹,精准地计算好灵流弹的炸裂范围,在不伤到自己,不伤到船只的情况下,最大程度杀伤那些妖魔。 温蓉蓉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战士,不比这条船上任何一个人差,她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南荣慎心里激荡难言,他真的为她感到骄傲。南荣慎也带着笑意和叹息,顺着温蓉蓉的话说了一句:“我们赢了……”。 林仙和蛇女还有点翠她们,本身便是妖,自然能够感觉到水中已经没有了那些魔物,至少是他们的船只旁已经没有了。 于是红烟开口说道,“它们都退去了,大家快休息一下吧,我来分发食物。” 众人总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在甲板聚集,齐满月主动抓住了迎春的手,把迎春锁在腕子上的锁链给摘掉,然后一个招呼也不打地将她错位的手腕复位。 迎春只是很轻地嘶了一声,然后抬手勾住了齐满月的脖子,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丰满得要爆炸的胸前,把齐满月给挤得面容扭曲。 姬若朝着南荣元奚走去,询问他:“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太难看了。” 南荣元奚抱着琴坐在那儿没动,他浑身湿漉,按理说应该第一时间起身,去换衣裳也好,哪怕抖一抖身上的水。 但他只是白着脸坐在那里,神情有一些麻木,指尖上被琴弦割裂的伤处的血迹被雨水泡的发白。 南荣元奚对嵇若说:“我没事。” 可眼中弥漫着浓浓的不安,看向了远处即将沉入海里的太阳。 温蓉蓉像一个水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地攀附在南荣慎的身上,南荣慎大掌托抱着她的屁股,抱着她朝着甲板的方向走。 不过走了一半,南荣慎又停下了脚步,朝着船舱的方向走。 边走边用很低的声音,在温蓉蓉耳边说:“先去船舱里面,换一身干爽的衣服,还有那个也换一下,你着这月事呢,浑身都湿透了吧。” 温蓉蓉动作一僵,因为长时间端着弩,有些脱力的手,攥成拳在南荣慎的肩膀没什么力度地砸了一下。 心里啧了一声,南荣慎真的是煞风景的一把好手,这种激动人心,所有人应该围在一起拥抱彼此的时候,他居然还惦记着让自己更换月事带。 不过温蓉蓉心里又难以控制地涌上了一股甜蜜和温暖。 她搂着南荣慎的脖子,将自己的头靠在南荣慎的肩膀上,双腿盘着他健壮的腰身,把自己略微有一些凉,还带着湿漉的嘴唇,贴在了南荣慎的脖颈之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南荣慎抱着她朝着船舱走的脚步,顿时一踉跄。 我如果……魔化(再亲亲我好不好...) 南荣慎抱着温蓉蓉进入船舱之后, 把她放在地上,温蓉蓉亲了南荣慎一下之后,就挺害羞的, 毕竟她这辈子,也没干过这样的事儿, 于是脚一沾地, 扭头就要跑。 南荣慎本来是想要让她快一点把湿衣服换了,免得生病,但是温蓉蓉如果不表现得多么羞涩难言, 他的心里可能还没有这么痒。 温蓉蓉一这样,南荣慎就也忍不住心里的悸动, 伸手把才跑了一步的温蓉蓉给抓住了,扯着她的手臂,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温蓉蓉撞进他结实的胸膛, 南荣慎灼热的唇和呼吸都喷在她的侧脸。 “这是你第一次亲我,蓉蓉,我真的好高兴,”南荣慎说, “你能不能再亲亲我?” 他说着, 扶着温蓉蓉的肩膀,慢慢把她转过来,垂头凑近她,同她鼻尖相抵, 用把自己送上门的姿势, 蛊惑温蓉蓉,“再亲亲我, 好不好?” 温蓉蓉羞臊得整张脸都在发烧,这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谈恋爱了,亲个嘴又怎么了? 而且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啊,别说亲个嘴,就是干点什么少儿不宜的,那也不犯法啊! 可是温蓉蓉慢慢抬头,对上南荣慎要把她脸上烧出两个窟窿的视线,就觉得难言的羞耻,还伴随着不正常的心跳和腿软。 方才温蓉蓉在面对海中妖魔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心脏狂跳得腿软想跑的征兆,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没出息了! 于是温蓉蓉咬,咬牙,硬着头皮慢慢地抬头,凑近南荣慎近在咫尺的唇角,飞速地啄了一口。 像小鸡啄米那么迅速,快得南荣慎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了,别闹了,我要去换衣服了!”温蓉蓉矮身一些,迅速从南荣慎的手臂之下灵活地溜走了。 南荣慎没有再追她,虽然心中现在恨不得将她狠狠地箍紧,撬开她那张形状姣好的嘴唇,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口中宣泄他此刻的悸动与激荡的心情。 但他还是舍不得,怕温蓉蓉反感,更怕多上那么一时半刻的耽误,她便要生病。 于是南荣慎攥紧了拳头,从船舱退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渍,就朝着甲板去了。 南荣慎离开温蓉蓉的身边,她可怜的这些天被排挤在二人世界之外的妖奴,才终于找到机会围在她身边伺候她。 只是温蓉蓉现在也不太需要妖奴的伺候了,自从进入了这五行诛邪阵,她像是终于离开了成鸟羽翼庇护的雏鸟。 纵使也有遭遇生死险境,跌落深渊折伤羽翅,但是现在她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成为了能够独自翱翔狩猎,甚至是能够为他人遮风挡雨的成鸟。 站在温蓉蓉身边,却伸不上手的点翠和林仙,居然有些怀念温蓉蓉当初,恨不得让她们把吃的都喂到嘴里那种堕落的时候。 “小姐,你和姑爷感情可真好,” 林仙有些羡慕地说,“像姑爷这样的男人,这世间几乎要绝种了呢。” 大多数这个世界的男子,但凡事有那么一丁点的能耐,都恨不得让人把他供到天上去,而南荣慎完全是个异类。 他能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做个铁骨铮铮的真男人,下了战场也能铁汉柔情,为自己喜欢的人用最自然的态度,做尽其他男人不会做的低姿态。 关键这完全不是出于讨好,是发自内心地珍视,任何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南荣慎有多视温蓉蓉如珠如宝,如眼如命。 温蓉蓉嘴角疯狂地上扬,她和南荣慎认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他的本性,知道他确实是个难得少见的那种类型。 于是她抿唇说,“还好吧,你们认识他又不是一两天了,他这人就这样,有什么稀奇。” 温蓉蓉说得很淡然,但是眼中要化为实质流出来的蜜,却是藏不住的。 她确实和南荣慎认识许久了,他们也不是一见钟情,而是经年累月积蓄的好感。 但让温蓉蓉也应接不暇的,是这些好感,最近有股排山倒海的趋势,要把她溺死了。 南荣慎……好烦哦。 温蓉蓉心里想着想着,脚尖就随着船只浮动的节奏颠起来了,然后换好了衣服,出船舱之前深深克制了一下,然后用一脸要去参加追悼会的神情走了出去。 红烟给众人分发了吃食,都吃了起来,南荣慎在等温蓉蓉一起吃,见她沉着一张脸走过来,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小声问,“不舒服?是不是病了……肚子疼吗?” 温蓉蓉抿了抿唇,装过头了骑虎难下,只好深沉地点了下头。 然后南荣慎大掌就运起了灵力,贴在温蓉蓉的肚腹之上。 温热的暖流从腰腹进入,扩散向四肢百骸,温蓉蓉舒服得登时哼哼出声,双膝有点发软,顺势软在南荣慎扶着她的臂弯里。 人形暖宝宝啊,南荣慎也太实用了,温蓉蓉本来肚子倒也没有很疼,但是淋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雨,就算雨水是血灵脉,她也确确实实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南荣慎手掌裹挟着火灵根的灵力一抚上来,温蓉蓉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难受。 不过两个人这架势朝着众人走来的时候,正吃东西的迎春看了一眼,噎住了。 好容易喝了两大口水,把噎在嗓子的食物咽下去之后,她忍不住说,“温蓉蓉你不是吧?” 他们在之前刚见面的时候,还尊称对方一声宗主,现在混得不能再熟了,彼此之间早就直呼大名。 “啊?”温蓉蓉被南荣慎搀扶着,小脸泛红地坐在甲板边上,南荣慎的手还在她肚子上输送着灵力。 “你不会有了吧?”迎春盯着温蓉蓉的肚子,脸上全都是复杂,“这时候要是有了,可不太合适,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都不知道呢……” “有什么?”温蓉蓉莫名其妙地接过了红烟给她的一块肉干啃,然后等她反应过来迎春说的有什么了,顿时也噎到了! 她也喝了水咽下去,然后瞪着迎春,低吼, “你说什么呢!这什么地方,我哪有工夫瞎搞啊!” 迎春却突然笑起来,揶揄地看着温蓉蓉,“说说嘛急什么,我看南荣慎那么紧张你的架势,还以为你有了呢。” 温蓉蓉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无语地啃着肉干踹了她一脚。 迎春没脸没皮,“温楼主,你要是想搞,我可以给你放风啊。” 温蓉蓉羞恼地把给她热肚子的南荣慎推开,把手里啃一半的肉干朝着迎春砸去,被迎春接过给吃了。 她想要去船舱,但是起身晃了晃腿,又坐下了。 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都正经点,刀都架脖子上了还搞搞搞的,搞什么!” 南荣慎又把运着灵力的掌心悄悄贴在了温蓉蓉后腰,温蓉蓉直了直腰,但是没再躲了,而是对着都吃得差不多的众人说,“不知道下雨是不是妖魔兽活跃的标志,反正白天我们这一仗大获全胜,说明这水魔阵我们未必不能平安穿越。” “针对白天出现的海中妖魔兽,我总结了一下种类和适合的灵器,这样,”温蓉蓉提起灵器的使用,简直眉飞色舞头头是道,半点不见方才窝在南荣慎怀里哼哼唧唧的娇嗔样。 “我们得打配合,”温蓉蓉说,“我今天看了,迎春和满月就配合得很好,” “对付长着人脸和虾蟹身体的人,用斩魔刀也不好使,最好是弩和箭。 ” “如果再遇见有大型腕足的章类。我们可以用酸汁弹,但是这东西不多,而且用的时候要绝对小心……” 温蓉蓉又把乾坤袋里面的酸汁弹给分享出来了,她的乾坤袋里面灵器的数量急剧减少,但是她并不心疼,她曾经那么抠的人,现在却只希望身边不要再有人死去。 众人在太阳落山之前,吃了食物,短暂休息,又研究了一下怎么配合作战。 坐在甲板上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南荣元奚,闭目打坐,一直都没有说话。 但是就在众人准备进入船舱休息,最后一缕天光即将沉入大地之时,南荣元奚突然开口道,“不是雨。” 要起身的众人动作一顿,南荣元奚眉头死死的皱着,说,“不只是因为下雨他们才会攻击,是因为乌云遮住了光线。” “那你怎么不早说祖宗!”嵇若给他气着了,南荣元奚最近这些天都不太对劲儿,总是神思恍惚,先前让他追随的那未雨绸缪运筹帷幄的劲儿,全都没了。 “我也是才确定,这些海中妖魔畏光,他们会在黑夜里重新发起攻击,现在天光落了,他们已经在靠近聚集了。” 南荣元奚说着,突然呕出了一口血。 这血泛着浓郁的腥气,落在甲板之上,先是熏得众人狠狠一皱眉。 但是很快,从这血腥气味之间,飘散出了一种难言的气息。 很清新很好闻,像夏日海边裹着淡淡湿气的海风,众人的神思都恍惚了一瞬,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已经离他们远去,他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桃源仙境。 鲛人族的幻术,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 不过一点血,就能让他们心驰神荡。 好在随着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撞到,众人飞快地从这种神思不属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 “有东西,有东西撞上了船!” 蛇女想要去扶南荣元奚,却被南荣元奚给挥开了。 南荣元奚的血液从甲板的缝隙一层层滴落进了海里,但是他现在顾不上了,他的瞳孔已经有一半变成了雾蒙蒙的白,他扔了乌钩琴,挥开了蛇女,直接越过人群,抓住了温蓉蓉的手臂。 开口带着些许慌急道,“跟我进船舱。” 温蓉蓉被他抓得生疼,瞬间就明白了他肯定是忍不住了。 她皱起眉,连忙抬手托住了起身的南荣元奚。 正这时候,船身再度遭到撞击剧烈摇晃起来,南荣元奚才起身便踉跄了一下,不受控制朝着温蓉蓉倾身,温蓉蓉后退一步撑住了他,两个人严丝合缝的抱在了一起。 迎春:“嚯,你们有点乱啊!” 齐满月捂住迎春的嘴,拖着她朝着船头去,“有妖魔来了,咱们去迎战!” 南荣慎愣了一下,但是他的心思从不会出现偏差,也绝不会怀疑自己的哥哥和他的妻子如何,于是连忙扶住他们,“哥,你怎么了?” 南荣元奚却整双眼睛都已经变成了一片雾白,没了人类的瞳孔颜色,他死死抓住温蓉蓉手臂,只会重复一句,“跟我进船舱!” 温蓉蓉离南荣元奚极近,看到他耳后开始生出细密的鳞片,没有小指甲盖大,但是密密麻麻地遍布他的脖颈,还在不断地蔓延。 “我们扶你哥去船舱,”温蓉蓉对南荣慎说。 南荣慎连忙到了南荣元奚的另一侧,架起南荣元奚的胳膊迅速扶着南荣元奚进船舱,其他人都自发的按照之前商议的战术就位,已经开始朝着海中异样起伏的地方扔灵流弹。 砰砰的炸裂声中,南荣慎和温蓉蓉架着南荣元奚,朝着船舱走去,海面之上的颠簸越来越大,三个人走的跌跌撞撞,蛇女不断的回头看着自家主人,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突然船身遭受到一下非常剧烈的撞击,众人哪怕在这么漆黑的光线之下,也看到了撞击他们的,是一条体型巨大的鱼,品种不明,通身黑红,生着扭曲的巨口,并没有尖牙,可是它的体型足有船身的三分之二。 船身因为这一下,剧烈地晃动,甚至倾斜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角度。 有人发出了惊呼声,因为那条鱼游弋到远一些的地方蓄势待发,企图再度朝着倾斜的船只撞来。 船身还未摆正,这一次要是撞上,说不定能直接将这船给撞翻了。 千钧一发,与南荣慎心意相通的白虎,迅速从甲板的方向俯冲而来,接着凌空跃起,朝着倾斜而抬起的那一侧船身,狠狠地撞去。 船身猛地归位,白虎前肢站在回正的船只侧面,朝着船下海面发出了通天彻地的虎啸。 虎啸声震人心魄,听得众人的心中也不由得跟着一颤。 但是这鱼乃是海中妖魔,根本不惧林中之王的咆哮,它稍稍游远些,竟是再度掉头,欲再度重新撞击上来。 而这短暂稳住船身的片刻,温蓉蓉和南荣慎已经扶着南荣元奚进了船舱,南荣元奚在进入船舱的瞬间,就再也撑不住跌倒在地上蜷缩,但是他一条手臂,还是死抓着温蓉蓉的手臂不放。 “你哥哥应该是要觉醒血脉,这时间也未免太不凑巧!”温蓉蓉说,“谨言,你快,昨日下雨,船舱之上铺着的浮生木树叶,不是积蓄了很多血灵脉的雨水吗?端过来!” 南荣慎闻言转身就走,很快抱着一个用树干抠出来的大木桶进来了,里面全都是血灵脉,红红的在木桶中随着颠簸的船只晃荡,像浓稠的血。 温蓉蓉突然间觉得自己他妈像个接生婆,她不懂南荣元奚为什么非要她来“接生”,不过这种危机的时候,她倒是也明白了一点,大概是相比于所有人,只有她的战斗力在这种敌袭的时候做“接生婆”,比较不浪费战力。 毕竟谁都比她能打。 于是温蓉蓉安心接受现状,对南荣慎说,“你快出去帮大家,我看着你哥就行了。” 南荣慎正转身欲走,温蓉蓉突然又叫住了他,“谨言,你过来。” 南荣慎走到温蓉蓉身边,温蓉蓉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狠狠啄了下,说道,“夫君,万事安全第一!” 她知道南荣慎多么地悍不畏死,但是不畏死,放在自己爱的人身上,就不再是一个什么好品质,因此她要南荣慎知进也知退。 两个人默契到了无需要太多言语,南荣慎因为温蓉蓉一句夫君,胸腔中生出了无限的激勇也生出连绵不绝的柔情,这些柔情像是无形的蛛网将他捆缚。 让他在这个汹涌危急的夜里,明白了什么叫牵挂。 “嗯。” 他想要抱住温蓉蓉,想要回吻她,想要对她诉说自己的无尽爱意,但是此时此刻,这实在不是时候,所以他只是短暂的“嗯”了一声,便起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加入与海中妖魔的搏斗。 这一次袭来的海中妖魔,虽然没有之前那个生长着无数足腕的章类那么庞大,却非常的多,且种类格外的繁杂。 有一些是陆地上的妖魔兽,同海中鱼类的结合体,常年在不透光的海域生存,长得十分随心所欲对不起观众,能力也怪异非常,甚至有生着肉翅的鱼类,虽然飞不高,但爪子十分尖锐,密密麻麻的在半空中朝着他们俯冲而下,十分恼人。 像是地狱之门被无意间开启,恶魔成群结队地来到了人间,摩拳擦掌地准备来上一场饕餮盛宴。 可惜“餐桌上”的食物并不好下口,他们尖叫着拥挤着,伸长了脖子,涎水横流的獠牙长舌对着船上众人,在嘶叫,在怒吼,在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而船舱之中的温蓉蓉此时此刻,正捏着南荣元奚的两腮,用自己的乾坤袋里面拿出的杯子,舀了这木桶之中的灵脉水,正在不由分说的朝着南荣元奚的嘴里灌。 “再坚持一下,”温蓉蓉嘴里说着鼓励的话,手上却非常粗暴,南荣元奚嘴里已经生出了尖牙,垂落在温蓉蓉膝盖之上的头发,质感也已经变了。 温蓉蓉想起南荣元奚原形的样子,又害怕又期待,她所经历的幻境之中,有那么一幕,是南荣元奚用让她看原形来蛊惑她。 温蓉蓉一直觉得那个幻境纯粹是扯犊子,但是现在她看着南荣元奚的尖牙,看着他的耳朵已经开始变化,耳骨之上,凸起一排排的竖骨,心中的感觉很难概括。 她发现自己对于南荣元奚的感情,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或许因为她看到的是以他为主角的小说,或许因为温蓉蓉知道南荣元奚是这世界的气运之子。 反正就像她自己觉得自己喜欢安逸贪图享受,可是她也能迅速地适应非常恶劣的环境甚至是战场一样,她发现自己居然是喜欢南荣元奚的原形的。 南荣元奚意识已经混沌,身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头发越来越长,衣服的后面已经被生长出来的鱼鳍撕破。 温蓉蓉给他灌了快半桶的血灵脉,但是她知道,南荣元奚觉醒,这点灵气,是远远不够的。 剧情中他可是要吸取整整一座灵矿! 但是聊胜于无,他喝一杯,就能消停个几息。 外面的厮杀声传进了船舱,在温蓉蓉把整整一桶灵脉水,全都给南荣元奚喂下去的时候,南荣元奚终于短暂的恢复了神志。 他的双腿撑破了裤子,已经开始黏合,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手生生拔下了自己背鳍上的一条竖骨,血淋淋地递给温蓉蓉。 他颤着上半身,双耳彻底变化,像两扇在他耳后绽开的漂亮扇子,但是上面有细细的数道裂缝,正在随着他一呼一吸开合。 “拿……着。”南荣元奚的嗓音开始变化,变得低低的黏黏的,裹挟着湿漉漉的海风一样,充满了险恶和诱惑。 “我如果……魔化,”南荣元奚如蛇一般仅凭腰力,便立起了上半身,居高临下用那一双彻底异化的没有人类瞳仁和感情的白眼竖瞳,盯着温蓉蓉说,“用它……杀、了、我。” 温蓉蓉手里攥着南荣元奚的背鳍,呼吸都不敢幅度大了,点头如捣蒜。 南荣元奚又抓住了温蓉蓉的手腕,他的手已经变得很长,指甲更是开始层层叠叠地生长,透明的蹼连在每一个异化的手指之间。 他抓着温蓉蓉的手腕,指甲甚至不小心割破了温蓉蓉的腕侧。 带着她拿着背鳍骨的手,抵在自己的心脏处,“杀我需要……挖出来。” 温蓉蓉猛地瞪大眼,哆哆嗦嗦道,“大哥,你瞎说什么,你一定会没事儿的!” 很多电视剧里面,小说里面,有人觉得自己活不成了,要牺牲了,另一个人肯定会说。“你没事儿的。” 这种情况下大部分肯定会有事。 但是温蓉蓉这句话发自肺腑,“你真的不会有事儿的……” 这时候船身又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南荣元奚强撑的身体骤然摔倒,“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 温蓉蓉看着他眼睛半眯,身上的衣料已经所剩无几,堪堪盖住些不能直视之处,他现在相较平时的身量,已经长了两三倍大小。 南荣元奚看着温蓉蓉又去试图控桶里的血灵脉给他喝,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异化的时候,只有温蓉蓉是他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人。 她看上去最软弱,却其实最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干什么。 如果他魔化,变成了众人的威胁,连南荣慎都会犹豫,只有她能下手杀他。 其他人全都不行,蛇女愚忠,嵇若想要他的妖丹复活他心爱的姐姐。 当然了,除此之外的原因,便是人鱼族觉醒的时候,会爆发出强烈的,引人交/配的气味,制造出令人无法挣脱的幻境。 那几乎是没有人能够抗住的,连南荣元奚自己也无法控制,他会在那个时候失去理智,变成低等的,完全只为了交/配而行事的畜/生。 这是鲛人族对于繁衍的执着,甚至会无差别摄住任何靠近他的男女的神魂。 因为鲛人族的繁衍,非常地邪恶,他们甚至不分男女,也不主要用怀胎生子来发展部族。 他们依靠交/配来同化,也就是说,在觉醒血脉的时候,只要和鲛人族做了,就会变成他的部族。 传承中甚至有些鲛人,在海边觉醒血脉,能够一夜之间同化掉整个村庄的青壮男女。 而南荣元奚到如今为止,所遇见的所有人里,只有温蓉蓉能拒绝他的引诱。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换域名了c l e w x x.卡姆。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挖出……我的心(她或许只肯沉迷于南荣慎滚...) 外面鬼哭狼嚎宛若黄泉倾覆, 万魔同啸。 船舱里面南荣元奚身上的布料彻底撑破,温蓉蓉非礼勿视的缩在船舱角落,整个船舱之中弥漫着海风清新微腥的气息, 一阵阵的让温蓉蓉感觉到眩晕。 她看着南荣元奚觉醒血脉,属于人类的骨骼血肉被寸寸撕裂再重组。 这画面若是从前的温蓉蓉看了, 能马上趴地上把之前吃的那点东西全都吐出来。 但是现在她眼前发花, 温蓉蓉盘膝坐在角落,一手抓着灵流弹,一手抓着南荣元奚的背鳍骨, 正在艰难地对抗着南荣元奚的幻术。 鲛人的幻术不同寻常,温蓉蓉一个不慎, 就恍惚起来,而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前面她都艰难地醒过来,毕竟她身怀业果, 对于破除幻术,也有一定的作用。 可是这一次有点过火,温蓉蓉明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之中,但是看到自己和南荣元奚, 在一个乌漆麻黑的夜里, 在树下拉小手亲小嘴,还是受的刺激不轻。 温蓉蓉和南荣元奚为数不多的单独相处,唯独这一幕她记得很牢,毕竟那时候自己才刚刚在这个世界醒过来, 傻兮兮的对于一切都又莽又怂。 这里是在德明宗, 南荣元奚单独把她叫到一处小院子同她说话,质问她为什么突然移情别恋缠着南荣慎的事情。 但是温蓉蓉当时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对南荣元奚敬谢不敏,怎么可能跟他抱在一起啃?! 最让她这个旁观者脑浆要崩出来的事情,是很快她便被幻境之中的自己给吸入进去,然后她感觉到了南荣元奚的怀抱弥漫着海风的清凉腥咸的气味,这气味让她腿软得几乎挂在南荣元奚的怀中。 南荣元奚修长的指尖在她的下颚摩挲,温蓉蓉浑身鸡皮疙瘩滚了一地,眼看着南荣元奚艳红的唇朝着她再度压下来,温蓉蓉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转过了头,南荣元奚的唇落在她的侧脸。 而温蓉蓉这一偏头,却看到了身形藏在小院不远处的,映着院内阑珊灯火的树下,正朝着她这边看的南荣慎。 温蓉蓉尤记得,那一夜,南荣元奚把她叫到小院,南荣慎也曾在远处偷偷的靠近。 但是那夜温蓉蓉根本没有看见南荣慎的身影,还是南荣元奚说了一句“谨言来了”,温蓉蓉才知道南荣慎在远处偷看。 但是此时此刻,温蓉蓉亲眼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南荣慎。 隔得太远了,灯光太暗了,无论温蓉蓉怎么眯眼,也看不清楚南荣慎的表情,他的身量高大,但是站在那一棵树下,双臂垂落,手中空荡荡的,没有拿着他向来不离身的双尖锁焰枪。 温蓉蓉莫名地从他身影上,看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落寞。 南荣慎。 温蓉蓉张口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而她看向南荣慎这一恍神的时间,她已经被南荣元奚抱到桌子上,衣襟散乱,温蓉蓉感觉自己的膝盖被推起来,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惊惧地张口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千钧一发,心念一动,温蓉蓉手上凭空多了一根染血的竖骨,温蓉蓉毫不犹豫地将竖骨扎进南荣元奚心脏的位置。 “噗嗤”一声闷响,近在迟尺的南荣元奚谪仙一般的眉目蹙起,他动作一顿,捏着温蓉蓉的下巴扭向南荣慎的方向,“你为什么突然移情别恋喜欢他?是因为我没给你回应吗?” 他说,“我现在就给你回应!” 说着竟要继续,温蓉蓉明知道这是幻境,却挣脱不得,简直要疯,慌忙的在袖口之中摸了摸,居然没有摸到她从不离身的乾坤袋。 南荣元奚再度凑近,温蓉蓉没有办法,只好一手抓着竖骨,狠狠在南荣元奚的心脏处转了一圈,还一口咬在了南荣元奚的脖子上。 下一瞬,质问声音在耳边与幻境同步响起,“你为什么要移情别恋!” 温蓉蓉睁开眼,南荣元奚就在她上方,只不过撕破了幻境的表象,他那谪仙般的眉目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却身上满是黏/腻的鲜血,身体半人半鱼,扭曲血腥,正异化到一半。 只不过抵着温蓉蓉属于鲛人的繁衍的象征……真是不容忽视,在某种意义上,南荣慎和南荣元奚虽然毫无血缘关系,但真的算是亲哥俩,生产队的驴都不敢长得这么肆无忌惮。 温蓉蓉毫无犹豫,直接引爆了一只手中攥着还未松开的灵流弹。 “因为我真的接受不了人类之外的玩意!” 温蓉蓉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接着“砰”的一声,灵流弹在两个人之间炸裂,南荣元奚被灵流弹和温蓉蓉体内弹出的神魂守护阵弹飞―― 嘶叫着撞到了船舱另一头,然后趴伏在地上,眉目冰冷地看向温蓉蓉,眼中尽是未能得偿所愿的邪恶恨意。 温蓉蓉又掏出了一个威力大一些的灵流弹,拿在手里。 只要南荣元奚来攻击她,那她肯定要下手的。 她算是知道南荣元奚为什么让她来守着了,这个混蛋玩意,到这时候了还不忘了替他弟弟来测试自己一把,要是她刚才真的顶不住…… 温蓉蓉咬牙切齿地张了张嘴,想咬人。 但是她也算和南荣元奚有点默契,知道南荣元奚现在根本丝毫理智也无,他的信任让温蓉蓉觉得哭笑不得。 可是仔细一想,除了她,谁还能扛得住南荣元奚?无论是他的幻术还是伤害,都只有身带神魂守护阵,还身怀能够破妄业果的她,能顶住鲛人的诱惑。 船只剧烈的颠簸着,外面群兽的声音和灵流弹炸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南荣元奚放弃了对她的攻击和引诱,加速了血脉觉醒。 但因为灵力的缺失,导致他觉醒的身体撕裂无法愈合,连内脏都清晰可见。 温蓉蓉没忍住干呕了一声,这画面太过血腥,但是配上南荣元奚那张美得摄人心魄的脸,他扭曲撕裂的异化身体,就透出了一股非常原始的邪恶来。 像一个正在吞噬祭品的邪神。 船舱中弥漫着难言的腥味,是南荣元奚因为觉醒分化出的诱惑气味,这些气味不断地朝着温蓉蓉的鼻腔钻,若是换了一个人,早就爬过去任由南荣元奚为所欲为。 但此刻温蓉蓉却根本无动于衷,还有些嫌弃地堵着鼻子,别说幻境,她嗅足了这种鲛人的繁殖液味道,却连点燥热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凉和对南荣元奚的无名恼怒。 她要是顶不住呢!操! 温蓉蓉心中爆了粗口。 她身怀妖树业果,要不是妖树阿爸在木幻阵崩塌之前,已经以他的妖力,将业果彻底唤醒,温蓉蓉说不定真的要着道! 这笔账她记下了! 南荣元奚双腿已经彻底黏合在一起,拉长且变得如蛇尾一样,却是那种扁长,上面密密麻麻的生着鳞甲。 刚刚生出来还不够坚硬,因此在南荣元奚痛苦的翻滚中,直接大片地从身上脱落,血淋淋黑漆漆的蹭得整个船舱都是,尤其是还伴随着散发出气味的繁殖黏液。 温蓉蓉没给恶心跑了,全靠一路走来的兄弟情。 他此刻的原形比温蓉蓉那一次在马车内看到的虚影还要大上好多,而他却还在生长,不断生长,灵力无以为继,他的身体几乎要从中间裂开。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南荣元奚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这水魔阵的影响对他血脉的召唤太过强烈,鲛人族同化的部族往往比较弱,但是孕生的孩子却常常会出现血脉返祖。 又是在这样灵气混合血灵脉的海上,南荣元奚本来可以觉醒成前所未有的纯血黑鲛,但因为这海中蕴生着数不清的邪物,这片海域,妖魔气与灵气一样的浓郁,他根本不敢吸取海中灵气。 在胸骨几度撕裂的疼痛之中,南荣元奚短暂地恢复了一些神志,他无比确定,自己会觉醒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妖魔。 于是他用仅存的意志力,抓住了正在角落缩着的温蓉蓉,对她说,“杀、了、我!” 他是无法自伤的,他的全部意志力,必须用来克制他不伤了温蓉蓉,况且鲛人心便是他的妖丹,妖丹受损,他立刻会失去理智,只有温蓉蓉的神魂守护阵能将他弹开,这妖丹不能落在其他人的手中,否则后患无穷。 温蓉蓉被南荣元奚足有她半臂长的蹼爪,勾到了他的身下。 温蓉蓉躺在血液黏腻的船板上,正对上南荣元奚的胸膛。 他的长发垂落,如海草一般地漂浮在温蓉蓉的面前,他重复了一遍,“杀了,我,刨心,藏起来。” 南荣元奚另一只蹼爪,勾着温蓉蓉持着背鳍骨的手腕,抵在他薄如蝉翼,几乎能够透过胸腔看到里面鲜红跳动心脏的位置。 “快,”南荣元奚说,“我马上……就要无法自控了。” 他说着,长尾狠狠地在船舱之中砸了一下,整个船只都跟着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船底积聚的数不清的,正在用钳子拆束缚加固船只藤蔓的虾魔人,被南荣元奚这一下,震得纷纷四散,身子一拱,就窜出了老远。 这是来自血脉的压制,但是很快,它们发现南荣元奚自顾不暇,便又成群结队地游回来,继续拆船。 “来不及了,快!” 南荣元奚吼道,“挖出……我的心。” 温蓉蓉被吓得手直抖,手中的背鳍骨尖端刺入了南荣元奚的胸膛,连血都没有,像是捅坏了一层膜。 但是就在她即将把背鳍扎进南荣元奚心脏的时候,温蓉蓉动作一顿,说,“大哥,外面马上要顶不住了,要么我们赌一把吧。” 南荣元奚还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就见温蓉蓉突然把另一手一直握着的灵流弹,朝着船舱另一端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灵流炸裂,将船只底部生生炸出了一个洞! 伤到了一点南荣元奚的尾巴,南荣元奚顿时理智全无,嗓子里发出嘶叫,几乎刺穿温蓉蓉的耳膜。 蹼爪狠狠地砸在温蓉蓉脸侧,差一点点,长长的如弯刀一样的指甲就要刺穿温蓉蓉脆弱的脖颈。 与此同时,神魂守护阵感知到了温蓉蓉的危险,弹出体外,正好将南荣元奚从温蓉蓉的身上弹开,撞在船舱的上面,顿时将整个船舱撞裂了。 南荣元奚掉落的时候,尾端正好掉进了那被温蓉蓉炸出了一个窟窿的船底,来自整片大海的灵力和魔气,如同找到入口的游鱼,疯狂的顺着南荣元奚的尾端朝着他的身体里输送。 南荣元奚抬头看了温蓉蓉一眼,那双眼已经不是雾白,而变成了一种殷红近黑,温蓉蓉看不出他的情绪是恨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她毫不怀疑,南荣元奚此刻是真的想要杀死她。 “大哥,清醒一点!”温蓉蓉不退反进,连滚带爬到南荣元奚的身边,将手中一直抓着的背鳍骨,狠狠扎在南荣元奚的脖子上。 “你能行的,我们全都靠你了,否则……” 温蓉蓉从碎裂的船舱缝隙,看了一眼陷入围困正在苦战的同伴们,说,“大哥你看,你要是魔化,我们就得全部死在这里了!” “你弟弟,你弟弟还在这船上,他好容易能站起来了,你舍得他被那些恶心的东西蚕食殆尽吗!” 温蓉蓉对着南荣元奚耳边喊,但是收效甚微,他身上扭曲的骨骼和血肉正在因为灵力的充裕极速愈合,但是他的眼睛却彻底没了人类的情感。 他对着温蓉蓉张开嘴,尖牙咯咯作响,扇形的双腮极速地抖动,片刻之后,一声难以形容的尖叫直接将温蓉蓉冲飞了出去。 这声音根本不是人类,甚至不是兽类能够发出,更类似于某种声波。 温蓉蓉撞在残破的船舱,神魂守护阵没来得及弹出,她就狠狠呕出一口血。 温蓉蓉很快爬起来,但是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的耳朵和鼻子全都流出了血,南荣元奚则是蹼爪扒着船底的洞口,直接缩进了水中。 温蓉蓉扶着船舱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外面,她离南荣元奚最近,几乎七窍流血,手抖得不像话,嘴里全都是腥咸。 外面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他们本来就在各种妖魔兽的包围之中苦战,被这声波一冲,全部动作一顿。 就是这瞬息的迟钝,防线破了,数不清的妖魔兽从船侧爬上来,众人腹背受敌,几乎全部受伤。 温蓉蓉像是在看一场开了静音的3D特效电影。 她看到迎春被扑倒,看到她的侧颈险些被魔物的钳子给扎漏,看到了齐满月腰腹被穿透,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挥着斩魔刀,劈死了欲要撕咬迎春的魔物。 而点翠的原形伤痕累累,尾端被妖魔抱着啃食,嵇若放出的厉鬼被生生吞噬,红烟伤的半身浴血,连林仙的甲壳都掰掉了好多。 温蓉蓉嘴角一直流着血,她转动视线,在寻找南荣慎的身影,而她没能听到身后悄悄靠向她的妖魔,那丑陋的,肥硕且笨拙的胡拼乱凑似的怪物,正把它唯一尖利的长角对准温蓉蓉不堪一击的后颈。 就在它全力一蹬,欲要用长角刺死温蓉蓉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扑过来的南荣慎,直接将温蓉蓉护在身下,白虎紧随它身后,狠狠咬住了那魔物,甩进了海中。 “蓉蓉,你怎么了!我哥呢!” 温蓉蓉躺在船板之上,看着南荣慎面具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他浑身浴血,半面如魔,这一瞬间,他和这一整船歇斯底里的妖魔看起来无甚区别。 但是他滚烫的手掌抹掉温蓉蓉嘴角的血痕,他抱着温蓉蓉起身,想要找个地方将她藏起来,可这船却在渐渐下沉。 浮生木上不能承载死物,南荣慎骤然回头,看到海中跳起数不清的魔鱼,已经将蛇女彻底淹没,不知生死。 其他的同伴也根本无法脱身,这一瞬间,南荣慎甚至已经接受了注定要死在这里的结局,但是他只恨自己没能如妖魔一般生长出一双翅膀。 好将怀中的人送上天际逃生。 船只已经下沉了一半,海水没过了腰身,他们同伴被按进海中,真真正正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温蓉蓉被音波震伤了内腹,此刻被南荣慎抱着,像一个已经死去脱力的人,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船只不断地下沉,她的长发散落在漆黑殷红的海水之中,她眯着眼,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中有一个人,也是在这样的海中托举着她,对她说,“闭上眼,我送你回人间。” 温蓉蓉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浸入了海水之中,船沉了…… 她脑中不断闪过许多画面,她在跟一个人戏耍,她骑在他的背上,叫他爹爹,但是这个人只要看背影,就知道根本不是妖树。 在一片暖黄的麦地里,她看到那个人转过头,对着她笑了一下。 温蓉蓉猛地睁开眼,海水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感知到身体正在上浮。 被水声淹没的妖魔嘶吼,在转瞬间又回来了。 这一次妖魔兽的嘶吼声更加地疯狂,但这次并不像是开启黄泉之门的恶鬼狂欢,更像是这些恶鬼在灰飞烟灭之前最后的奔逃哀叫。 船只迅速浮起,几乎瞬间便浮出了海面。 船上的妖魔兽却不再试图攻击众人,而是迅速跳入海中企图逃跑。 南荣慎脱力地抱着温蓉蓉跪在船上,温蓉蓉眯着眼,看向了船尾的地方,一个人形正在用张开双臂的姿势漂浮着,他的周遭围绕着数不清的灵流,黑色和红色交织着被他吸入身体。 那些未来得及跳海逃跑的魔兽,在逃命的途中化为黑红的灵流被上方的人无差别吸入,顷刻间船上所有的妖魔尽数被吸空,而海水中四面八方在游弋逃走的妖魔,也一样被拉回来,化为黑红色的烟雾。 半死不活的众人横躺竖卧在船只之上,仰头看向天幕那个模糊的被黑红灵气和妖魔气包裹的人形,暴雨就是在这个时候瓢泼而至,紧随而来的还有电闪与惊雷。 众人被这大雨迎面淋透,却纷纷深深吸气,像是即将窒息之人总算吸到了空气,胸膛都剧烈的起伏着。 而雨幕裹挟着电闪朝着那个还在不断吸入灵流和魔气的人劈去,那人却极速朝着海中扎进去―― 他拖着硕大扇形的长尾越过残破的浮生船,迅疾扎如海中,电闪劈在海面,像是落入深渊的明珠,瞬间淹没消失。 温蓉蓉睁眼睛仰面张口接大雨,嘴角露出了笑意。 看,她又赌赢了,鱼傲天就是鱼傲天。 原形比她看到的大了得有五倍,不像鱼更像龙,或者龙鱼? 还能飞,简直酷毙了。 天地间徒留大雨砸在船只,砸在海面之上的声音,时不时有电闪划过天际,投入海中,在追击着一片黑红色的硕大鱼尾。 古书上记载,天地间但凡有大能飞升,亦或者强悍的妖魔降世,都会有雷电代表天道,进行惩戒。 不同的是大能被雷劈,叫渡劫,妖魔被雷劈,叫天道不容。 其实哪一种,天道都是不容的,因为人妖魔,都是这天下的生机造物,他们褫夺了太多的生机用以自身。 只不过在生机之脉断裂之后的这一千年,没有人再见过大能,也没有人见过强悍的能够摧山倒海的妖魔降世。 现在看来,阵法之外那些高境的魔兽,也不过尔尔。 南荣慎也彻底瘫倒在船上,就瘫在温蓉蓉的旁边,和她并排躺着。 所有人都没有起身,大雨裹挟着无尽的生机,顺着天幕疯狂地倾泻向众人,他们像是对着母亲一样毫无保留,袒露出伤处,任由这雨水冲刷洗礼。 船只突然被什么推动,极速顺流而下,温蓉蓉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由远及近,唤回了她的思绪和听觉 “蓉蓉,你没事吧?” “蓉蓉……” 温蓉蓉枕着南荣慎的手臂,侧头朝着他看去,他们脸上不断地流着雨水,但是谁也不舍得闭眼,很快相视一笑。 南荣慎勾起手臂,将温蓉蓉朝着他搂过来,南荣慎倾身,凑近温蓉蓉,这一次温蓉蓉没有露出羞涩不安的样子,也没有躲避,南荣慎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齿关。 雨幕被他居高临下地挡住,唇舌之间徒留一片灼热,气息交缠,温蓉蓉真切地体会着什么叫做活着,悸动,心颤,她抬手勾住了南荣慎的脖子。 南荣慎平时绝不会在人前对温蓉蓉过于亲热,他少时跟着南荣元奚参加宴席,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些男子会在席间戏玩美人,彰显自己的地位和风流。 南荣慎觉得光天化日的亲热,对女子是一种侮辱。 但是此时此刻,天幕依旧黑沉得不见半丝光亮,他无暇去顾忌躺在远处的同伴们是否看向他这边,一手勾着温蓉蓉的脖颈,一手捧住她的侧脸,唇舌裹挟着恢复了一些的灵力,强横的在他觊觎已久的乐土之中肆虐。 温蓉蓉吞吃着南荣慎的灵力,从口腔一路延伸到胸腔,生出了舒适至极的热度,熏染得她双颊泛起红晕,手脚四肢都像是惬意地浸泡在温泉之中,温蓉蓉张着嘴,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随着大雨从侧脸滑下。 她在想,这一生,她或许只肯沉迷于南荣慎滚烫赤诚的气息。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换域名了c-l-e-w-x-x。卡姆(去掉-)。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签订了驭灵契(肌肉壮鲛好像也不错...) 直到温蓉蓉舌根都要麻得失去知觉, 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南荣慎的灵力烘干,南荣慎才总算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船只被什么推着,极速离开这片海域, 温蓉蓉手脚四肢恢复了力气,爬起来之后, 查看了一下众人, 全都有伤,蛇女尤其重一些,但是幸好没有人丢命。 温蓉蓉坐在残破的甲板上, 抱着她的几个妖奴,然后对着众人笑道, “看,我们又大获全胜了!” 嵇若最先回答,“狗屁,我这些年养的那几只厉鬼, 全都魂飞魄散了!” 迎春也接话道,“我的锁链丢了。” 齐满月伤得比较重,面色泛白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我的灵流弹都扔了……” 但是众人面上都是笑着的, 这时候天光乍泄撕裂云层, 阴云和雷电也渐渐散去,大雨跟着慢慢变小。 “天亮了。” 迎春让齐满月枕着自己的腿,仰头看了一会儿,低头对着齐满月说, “谢谢你救我一命, 我来想想怎么报答……嗯,以身相许怎么样?” 迎春说, “我们凑合过,我保证让你比找男人舒心。” 温蓉蓉听了靠在红烟的肩膀嘿嘿笑,齐满月听得表情扭曲,要起身,被迎春给按住了脑袋,“怎么,男人有什么好,这其中门道你就不懂了,有些男人,看着像个男人,其实不如姐姐我两根指头来得销魂,你能分辨吗?” 齐满月顿时老脸爆红,但是她被迎春弯腰用胸前那饱满的两座山给捂住了,起不来,只好没什么力度地敲打着迎春。 没什么比劫后余生更加地让人愉快,船只随着晨曦终于远离了那一片海域。 他们越走,海水便越是清亮,直到他们远远地看到了一座岛,海水彻底成为了正常的颜色。 众人也终于在能够视物的海中,看到了一直推着他们走的,是一群鲛人,他们男女都有,个个美丽到不真实。 温蓉蓉站在船尾,看着一个美丽的女鲛人生着一条红色的鱼尾,她的长发飘散在水中,像漂浮的海藻。 她双手推着船,鱼尾游弋在水中,仰头和温蓉蓉对视着,那双眼睛也和她的鱼尾是一样的颜色,简直能把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然后在船只即将抵达海岛的时候,她突然间翻了个身,温蓉蓉登时猛地抽了一口气。 因为她胸前漂浮的长发散开,女性的象征,和迎春不相上下的山峦,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展现在温蓉蓉面前。 温蓉蓉很快被拉走了,南荣慎拉着她缩回残破的船舱,然后带着些许酸味儿地说,“不要看。” “我又没有看男的,我看的是女孩子,”温蓉蓉忍不住笑着调侃南荣慎,“你哥哥那样的男鲛人我都不动心,你怕什么?” “他们不分男女,”南荣慎皱眉闷声说,“鲛人……是不分男女的。” “啊?”温蓉蓉惊讶道,怎么个不分法? 南荣慎动了动嘴唇,不想告诉温蓉蓉鲛人男女都生长着繁衍的器官,外观只是他们用来吸引迷惑不同人类的特征而已,这是他从前在他哥哥书房中的书上看的,他哥哥也有跟他说一些,但他不想和温蓉蓉说这个。 南荣慎表情有些严肃的抿唇,三棍子抽不出一个闷屁的样子,让人看着想踹一脚。 温蓉蓉摊手,“好好好,我不看了,你就没有偷偷看?” 南荣慎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找到了他的面具,又戴上了,半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温蓉蓉,无声地控诉。 温蓉蓉只好抱住他,“好了好了,你肯定没看,我不看了,好吧?” 从离开了被污染的海域之后,众人能看到鲛人在推船开始,所有的人都被这些鲛人吸引了。 连之前信誓旦旦地要跟齐满月过日子的迎春,转眼就和推船的一个男鲛人勾搭上了,还带着伤呢,就朝着船下伸手去摸人家,被拖进海里,那个男鲛人抱着她游了一圈,可把迎春给笑得嘴都要裂到耳根了。 不过那个男鲛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迎春的伤给治好了。 就连齐满月也爬起来,时不时朝着船尾晃悠,反倒是南荣慎和嵇若,对坐着干瞪眼,不去看鲛人。 因为鲛人不穿衣服,也不知道何为羞耻,他们凭着本能引诱人类,为的也不过是发展部族繁衍后代。 他们试图和鲛人交流,鲛人倒是知道对着他们笑,可惜一张口,就是一嘴层层叠叠的尖牙,实在吓人,嗓子里也只会发出短促的嘶嘶声。 而南荣元奚,从觉醒成功之后,就始终不见踪影。 温蓉蓉他们被推到海岛上停靠,栓好了船只之后下船,脚踩在沙地上,纷纷看着这一片蓝天碧海和岛上的葱郁树木愣神。 之前的战斗太过惨烈,他们都有种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感慨。 鲛人们都留在海里,在浅海徘徊不去,但是也不能上岸,就只是在不远处的礁石上聚集,好奇地看着他们。 而他们在海岛之上落脚之后,暂时不想乱七八糟的,拿出食物吃了补充体力,然后一起去林中看了看。 这个岛不大,他们很快走到尽头,没有任何带有攻击性的生物,只有一些最寻常的海鸟栖息。 众人安心休息,躺在被阳光晒得热热的沙滩上,看鲛人。 他们都在等一个人,等着帮着他们脱离险境的南荣元奚回来,可是一直到夜幕西沉,南荣元奚也没有踪影。 入夜他们宿在一处残留着白天阳光温热的沙滩上,温蓉蓉才睡着没多久,就闻到了一股和自然海风不太一样的香气,这气味太熟悉了,温蓉蓉顿时心生警惕。 脑子昏沉了一下,感觉不对劲睁开了眼睛,就见同伴全都睡得很沉。 在他们休息的沙滩不远处,一个人背对他们站着,面对着大海。 温蓉蓉一眼便看出了这人是南荣元奚,他身上穿着一身纯白的纱袍,是他在外面常穿的样式,想来应该是放在随身的储物袋里,觉醒之后换上的。 温蓉蓉正要问他怎么才回来。 南荣元奚就头也不回的对着温蓉蓉说,“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做。” 温蓉蓉起身,却没问他什么事情,而是说,“真巧,我还有一笔账要跟你算呢。” 南荣元奚闻言叹息一声,接着慢慢转过身。 温蓉蓉随着他转身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你要跟我算什么,你明知道我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做这样的妖魔。” 南荣元奚那张一直被温蓉蓉感叹于是上苍造物的脸上,因为吸入了过多的魔气,魔化成了十分可怖的样子,黑红的可怖纹路遍布他皮肤的每一处,温蓉蓉看着直眼晕。 就好像盯着什么斑纹太久,导致眩晕恶心的感觉,赶紧挪开了视线。 妈耶,鱼傲天毁容了! 温蓉蓉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片刻后强行逼着自己又把视线转回去,“你,你……变不回去了?” “你把船底炸开的时候,没有想过会变成什么样吗?”南荣元奚闭了闭眼,变不回人族双耳的两腮,在不断的鼓动,显然是气的不轻。 温蓉蓉当然没有想到过南荣元奚会变成这幅样子,他可是鱼傲天啊…… 温蓉蓉抱歉道,“这件事我跟你道歉,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变成这样,我觉得你肯定能成功觉醒血脉,才会那么做。” “你对我的信心比我自己还强?” 南荣元奚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温蓉蓉挠了挠头,这要她怎么说,她可是看了他几千章文字描述的读者,众所周知,这种种/马文的男主角,就算是死,也能浴火重生。 但是她没想到种/马文的男主角还能毁容…… “你还说我,”温蓉蓉问。“你怎么就能笃定我能经得住你的诱惑?万一我经不住呢?!” “万一我们真的弄出了什么事儿……你要你弟弟如何自处?” “你要我如何自处?” 温蓉蓉瞪着南荣元奚这张看上去格外}人的脸,情绪激动的耳根发红。 南荣元奚看着温蓉蓉,像在幻境,也像是在失控那时候一样,一字一句问温蓉蓉,“你当初,为什么会突然移情别恋?” 温蓉蓉:“……这是重点吗?” “是,”南荣元奚说,“你喜欢我,却只因为我没有赴约,便一夜之间移情别恋,在那之后漫长的几年,我与你几番接触,你都没有旧情复燃。” “所以呢?”温蓉蓉问。 “在这期间,我有对你用过幻术。”南荣元奚说,“你并不会被我蛊惑,我才会在觉醒的时候,选择你帮我守着。” “你什么时候用过幻术,我怎么不知……” 温蓉蓉眨了眨眼,想起南荣元奚在平燕楼的时候,对她谈过琴。 温蓉蓉扭头不看南荣元奚,南荣元奚也没有看她。 两个人之间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海浪的唰唰声。 好一会儿,温蓉蓉找回自己的声音,咳了一声,回答了南荣元奚算上当初,问了足足四遍的问题。 “我对于妖族从无歧视,但是我不能接受妖族作为伴侣。” 南荣元奚没有说话,片刻之后解了腰带散开衣襟,开始脱衣服。 温蓉蓉“哎?”了一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南荣慎。 “大哥你有话好说,谨言在呢,谨言一会儿就醒了,看到你跟我……” 南荣元奚已经解开了前襟,闻言动作一顿,看向温蓉蓉通红的脸,难得也被她给弄恼了,低吼道,“你在想什么!” 温蓉蓉“啊?”了一声,看着南荣元奚扒开自己的前襟,然后摸出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胸前心口处,唯一一块没有被妖魔气侵染的皮肤,毫不犹豫地下刀。 温蓉蓉连忙上前,“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虽然你这一身的纹路看着有些吓人,但是不至于想不开啊!” 温蓉蓉抓住了南荣元奚的手腕,“大哥,其实你这样看着也挺酷的,真的……” “我不是要刨心,只是要剥皮,”南荣元奚无奈地看着温蓉蓉解释,“鲛人的皮,能够治愈旧伤,我仅存这一块好皮,不知道何时也会被侵染。” 他说着,看了一眼沉睡在不远处的南荣慎,“你放开,我希望你帮谨言修复,要让鲛人皮同他的血肉融合,需要先割开他的脸。” 温蓉蓉这才明白南荣元奚的意思,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慢慢放下了手,眼睁睁看着南荣元奚活生生剥下了自己心口处的皮肉,从头到尾感觉不疼似的,只是眉头轻皱。 南荣元奚对他弟弟真的没的说,南荣慎没有按照剧情之中死去,成了牵绊他的人性,也让他变得越来越像个人,这一路走来,和同伴们的相处,也十分融洽。 温蓉蓉看着他将血淋淋的,唯一一块完好的皮肤,递给她,有些替南荣慎心疼他。 但却没有替南荣慎拒绝。 南荣慎很在乎自己的脸,这温蓉蓉知道,否则他不会一直执着地戴着面具,南荣元奚刻意用气息让南荣慎陷入沉睡,就是怕南荣慎亲自看着他剥皮要拒绝他的好意。 南荣元奚全身被魔气污染,只有心头一块完好的皮肉,也要割下来给他弟弟重新恢复容貌。 那他自己呢? 温蓉蓉接了,南荣元奚转身要走,温蓉蓉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大哥,我们都很担心你,我们都在等你回来。”温蓉蓉说,“所有人都在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你……不见他们吗?” 南荣元奚将迅速结痂的胸前伤处重新拢好,看了眼睡在沙滩上的众人,轻笑了一声,却带着自嘲。 他看着温蓉蓉,说,“我这样见了谨言,你觉得他会肯用我的皮肉修复容貌吗?” “蓉蓉,”南荣元奚叫的很亲近,但语气疏离,“我不见众人,并非因为容貌毁去,我……” 他顿了顿,眉心迅速扭曲片刻,而后说,“我觉醒了血脉,传承了鲛人族的记忆,我吸入了太多的魔气,身上已经出现了水魔阵守阵者的印记。” 温蓉蓉捧着南荣元奚还在滴血的皮肉,张了张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下来。 “你哭什么,上一个阵中,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的猜测吗?水灵根的只有我一个,我注定要留在这里。” “我会帮助你们出阵,”南荣元奚说,“但是见面就算了,我这样,大家看着也徒增愧疚难受,像你一样哭起来,何必呢?” 他说着,抬手用袖口给温蓉蓉蹭了一下眼泪,其实他没说的是,他吸入了太多的妖魔气,经常会失控,失控起来全无理智,他怕伤到众人。 温蓉蓉眼前模糊又清晰,看着南荣元奚的脸,是真心实意的难过,那么好的一张脸,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 她不由地想起了当初的山阳,现在她的阏逢长老,她……对了! 阏逢后来觉醒了五尾狐的血脉之后,也是容貌剧变? 有一段日子,简直像个不人不狐也无法自如变化的怪物。 后来之所以变回来,还是……还是她加固了驭灵契! 南荣元奚没什么可交代的,转身便走,温蓉蓉看着他的落寞背影,心中抽疼。 她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抹眼泪,然后在南荣元奚身后说,“大哥,你别伤心,我们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试试。” 温蓉蓉说着,抬起手指送到自己的嘴里咬了一下,然后又用冒着血珠的手指,沾着手上拿着的南荣元奚皮上的血。 接着迅速在自己的手臂上画下了驭灵契。 下一瞬,黑红色的神魂在即将跳入海里的南荣元奚身上爆出,一部分迅速钻入了温蓉蓉的身体,因为其中带着太浓重的妖魔气,神魂守护阵弹出,温蓉蓉身上的金光和南荣元奚的神魂猛烈地对撞而上。 “嗡嗡嗡――” 金色与黑红不断的撞击,南荣元奚和温蓉蓉分别被弹开老远。 海岛的上空这金色与黑红不断的扩散,不知道多少轮,黑红之气弱下去,南荣元奚没入温蓉蓉身体的那部分神魂才被接纳,随着温蓉蓉的神魂守护阵,一起回到了她的体内。 “你干了什么!”南荣元奚神魂归体之后,迅速掠至温蓉蓉身边揪住她的后领,“你居然把我当成妖奴,签订了驭灵契!” 温蓉蓉缩着脖子,脚都离地了,手里抓着一块人皮,像个被挂在晾衣绳上风干的咸鱼,眼睛都瞪成了死鱼眼。 接着她慢慢笑起来,喊道,“大哥,你好了,好了!” 温蓉蓉看着南荣元奚逐渐恢复的肤色,激动地在半空中手舞足蹈。 “驭灵契也叫共命契,和数不清的妖神魂相连,对你绝无害处!” 南荣元奚本怒不可遏,鲛人族从不为奴,但是他在温蓉蓉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恢复的样子,慢慢松开手放下了温蓉蓉。 他紧紧盯着温蓉蓉的眼睛,虽然面上没有什么欣喜若狂的神色,但是他的眼神中的震动出卖了他! 他身为妖,却在人族社会长大,他宁愿死,也不想变成没有神志容貌可怖的妖魔。 “大哥!”温蓉蓉高兴地直接抱住了他,南荣元奚被她蛮力冲得后退了一点点,没有躲开,也张开手回抱她,他能感觉到,体内狂躁不安的妖魔气被莫名压制住了。 然后不怎么巧的,正在这时候,南荣元奚之前释放出的那一点迷惑气味,随着海风消散,南荣慎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妻子和他失踪一天一夜的哥哥紧密地抱在一起。 “太好了!”温蓉蓉还在高兴。 南荣元奚却已经发现了南荣慎醒过来了,然后推开了温蓉蓉,说,“谨言醒了,我们来帮他治疗。” “哥,”南荣慎看到南荣元奚完好无损,从沙滩上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他和温蓉蓉一起搂进了怀里。 这时候海滩之上的人也陆续醒了,嵇若也抱上来,接着是迎春,然后是妖奴们,最后连齐满月也抱了上来。 所有人抱在了一起,在这片黑夜仍在,但黎明不再遥远的海岛,分享彼此的体温,还有生的希望。 南荣元奚和温蓉蓉之间签订了共命契的事情,成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连南荣慎都不知道。 除了温蓉蓉,也没有任何人看到南荣元奚毁去容貌的样子,只看到他现在因为彻底觉醒了海妖族血脉之后,变得就连他们同伴谁和他对视了一眼,都要愣神片刻的梦幻迷离。 这种效用,唯独对温蓉蓉不管用。 众人过了心中激动的劲儿,都坐在沙滩边上,开始商议着接下去怎么办。 温蓉蓉一个劲儿的眼神示意南荣元奚,骚劲儿收收,他这样谁能听进去他说话,蛇女眼看着都淌了好几拨涎水了。 南荣元奚没法收,他现在是海妖族最强大的族长,他的魅惑是从每一根头发丝透出来的。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温蓉蓉只能让红烟从储物袋里面找了面纱,给南荣元奚戴上了,只留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还不敢睁大了,眯着眼尽量不跟人对视。 这样才算好些,众人听着南荣元奚说了关于他身上出现了守阵者印记的事情。 “你也出不了这水魔阵了吗?主人……”蛇女连忙说,“那我也不走,主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南荣元奚看了一眼蛇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说,“水魔阵的阵眼,与火炎阵是相连的,我可以送你们一程,设法引海水短暂的浇灭火炎阵里面的火。” “但是火炎阵的火,并非真的火,是浇不灭的……”南荣元奚说到这里,在违反守阵者禁忌的边缘,神魂开始产生了烧灼之感。 温蓉蓉瞬间想起了妖树阿爸那一片苍白的头发,和枯死的身体,连忙阻止他,“大哥,你身上的守阵者印记,限制你什么你便不需要说什么。” “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早晚会自己找到真相,你不必为了说什么,忍受阵法的惩罚。” 南荣元奚便闭嘴,最后只说,“我可以引海水助你们,你们只需快些通过,说不定能直接过了火炎阵。” 众人听他说完了,对于火炎阵多了些了解,夜深了,各自又寻了地方准备在天亮之前,再休息一下。 而温蓉蓉和南荣元奚,却带着南荣慎距离众人远了一些,走到了海岛的另一侧,准备给南荣慎治愈他的脸。 “过程会非常痛苦,鲛人族的血肉会让你的皮肉再生,”南荣元奚看着南荣慎,“让蓉蓉陪你吧。” 修复前要先将被魔气侵染的那半张脸划伤,南荣元奚和温蓉蓉相互推辞,最后是南荣慎自己下的手。 他拿了把刀在脸上乱划,却只是闷闷哼了一声,但是他在躺下去,让温蓉蓉把鲛人皮贴在他脸上之前,也抓住了南荣元奚的衣袍,“哥,谢谢。” “别走。” 鲛人皮一放到脸上,南荣慎顿时嚎叫出声,之前他在脸上乱划都没有哼哼两声,现在这声音实在是痛苦至极。 温蓉蓉心头一跳,南荣慎的脚在沙滩上使劲儿蹬着,她回头看去,却见南荣慎的脸,被南荣元奚用衣袍之上撕下来的白沙挡住了。 “别看,谨言不希望你看到恢复的过程。” 温蓉蓉确实不太想看,怕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她坐在南荣慎身边,握住了他胡乱抓挠沙子的手,“使劲儿抓我吧。” “谨言,坚持,我陪着你。” 南荣元奚也坐下,抓住了南荣慎另外一只手。 南荣慎似乎得到了无限的勇气,动作顿了顿,生生把到嗓子的嚎叫声咽了回去。 骨肉重组,皮肉再生,那比毁去时候的痛苦要可怖百倍。 温蓉蓉被攥得生疼,脸都白了,却没有松开手,心里又忍不住嘀咕,还能比南荣元奚觉醒更吓人?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笑了,要是南荣慎是鲛人,勾引她,估计不用什么幻术,也不用什么气味,只要亲亲她,哄哄她,表现出痛苦,她肯定就同意了。 如果南荣慎变成了鲛人…… 温蓉蓉笑意越来越浓。 南荣元奚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温蓉蓉被南荣慎抓疼的嘶了一声,南荣慎已经疼得昏过去了。 天边海上,蛋黄一样的太阳冒出了一个半圆的头,水天一色,温暖潮湿,像南荣慎此刻抓着她的手。 温蓉蓉对着南荣元奚摇了摇头,没说话,主要是说的太打脸。 她发现自己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妖族异类作为伴侣,但是前提必须得是南荣慎。 说到底,还是她喜欢他。 温蓉蓉之前一度以为他喜欢南荣慎的火灵根,喜欢他热。 但现在想象一下,肌肉壮鲛,好像也不错。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换域名了c-l-e-w-x-x。卡姆(去掉-)。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胡子扎吗(但是你必须接受他的鲛人毒...) 南荣慎最后没能成为肌肉壮鲛, 主要是一块鱼皮不可能把一个人变成鲛,而且南荣元奚知道,南荣慎虽然从小因为他这个当哥哥的护着, 敬他爱他,甚至为他赴汤蹈火那么多年, 却其实和温蓉蓉是一种人。 他们能够做到不歧视妖族, 却并不向往成为妖族。 因此南荣元奚,只是给南荣慎修复了毁去的那半张脸。 南荣慎折腾的时间挺久的,温蓉蓉坐在海边, 看着水天一色,看着太阳渐渐升起, 晨曦洒满大地,南荣元奚才又给南荣慎喂了一点他的血,然后唤醒了南荣慎。 白纱掀开的时候,温蓉蓉看着撑着手臂起身的南荣慎久久地在晨曦中愣神。 她其实快要忘了南荣慎本来的样子, 习惯了他半人半魔,甚至连他那最开始让温蓉蓉不太敢看的复眼,都觉得还挺可爱的,温蓉蓉甚至还专门数过, 南荣慎魔化的那只眼中, 有六个半小瞳孔。 但是此刻,她看着容貌完好,只是因为过于痛苦,显得面色有些疲惫的南荣慎, 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年多以前。 她在饯军宴上, 趴在南荣慎的桌子上,第一次抬起头, 对上的那张脸,就如现在这样。 轮廓刚硬,眉目坚毅,像一柄收入刀鞘的利剑,沉甸甸地让人隔着刀鞘,都能嗅到刀锋之上的血气。 俊得煞气四溢,美得凌厉逼人。 温蓉蓉深深看他,呼吸都窒了窒,或许从一开始,从饯军宴上那天开始,她就在无意识地靠近他。 他们之间的牵绊,有多少是她无路可走之下的选择,有多少是连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心向往,连温蓉蓉自己也理不清楚。 温蓉蓉眼前有点模糊,南荣慎也不太敢抬手去碰自己的脸。 他只是和温蓉蓉怔怔对望,从温蓉蓉的双眼之中,看到了自己恢复的模样,眼圈也红了。 两个人都没有大喊大叫地来表达心情,只是同时伸出手,拥抱住彼此,背对着对方流下眼泪。 南荣元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一片小天地,就只剩下他们。 温蓉蓉抽了抽鼻子,说,“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她哽咽着,带着点揶揄也带着点感慨,“我现在才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南荣慎低低笑了一声,也抽了下鼻子,“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死皮赖脸地要与我相好吗?” 南荣慎声音有些不稳,他抱紧了温蓉蓉,带着些鼻音说,“成婚之前,在进入这大阵之前,你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 温蓉蓉笑起来,但是笑着笑着又哭了,她咬了下南荣慎的肩膀,哼哼唧唧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自己早就喜欢你。 南荣慎捧着温蓉蓉的头,将她推开一点,同她近距离地对视,他说,“我也一样傻,平白浪费了那么多好的时光。” 他早就应该明白,他这一辈子从未曾多看过一眼其他女子,更遑论让当初的她不断地近身,甚至还被激得毫无理智,在烛龙军开拔那日,在城门之上对她许下誓言。 那并非他大哥吩咐的,那是出自他自己不能自控的情绪,只是那时候,他分辨不清楚,他这份被温蓉蓉激起的恼怒之中,是失控,也是他对旁人永远不会有的激烈情绪。 他们当初咬牙切齿迫不及待地将彼此拴在一起,又怎会只是利用? 毕竟他们当初,也并非全然没有其他的选择。 南荣慎微微偏头,带着湿润灼热的呼吸,毫不犹豫地吻上温蓉蓉。 一触即分,他近距离地盯着温蓉蓉颤动的眼睫,心里柔软得几乎化成一摊水。 “胡子扎吗?”南荣慎问。 “嗯,”温蓉蓉垂着眼,红着脸说,“扎。” “昨晚刮的,今早又长出来了。” 他说着,故意用胡子扎温蓉蓉,温蓉蓉发现他故意去掐他,手指流连在他胸口挪不开了。 南荣慎闹着闹着就被她摸了一身的燥,按住她在自己胸前乱窜的小手,定定地盯着温蓉蓉,眼中邪火肆虐。 “蓉蓉,”他音调变了,呼吸也微微变化。 温蓉蓉不受控制地低头看了一眼他腰下,然后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样,挣开了南荣慎抓着她的手,从地上弹起来,敢撩火不敢烤火,管杀不管埋地迅速跑了。 南荣慎坐在岸边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叹口气,然后起身姿势奇怪地走了两步,接着直接一跃老高,跳进了海中。 南荣慎比较擅长冲瀑布泻火,现在没有瀑布可冲,那就只能就地取材,用海水泡。 泡的手都有点抽了,这才皱着眉回到岸边。 温蓉蓉彼时早已经洗漱好了,一边吃着新鲜烤鱼,一边四处张望着,琢磨南荣慎怎么还没回来。 南荣慎用自己的灵力烘干了身上的大半水汽,朝着众人围坐地方走过来的时候,温蓉蓉有些心虚地转过了头,装着若无其事盯着手里的烤鱼。 她知道敢撩不敢认是件多损的事情,但是她的良心早就让她当成佐料就烤鱼吃了,现在心里只是憋不住想笑。 南荣慎头发有些湿漉漉地朝着众人走来,没有戴面具,那张完好无损的脸,让众人都愣怔片刻,迎春手里的鱼都掉在齐满月大腿上了,把齐满月给烫得“嗷”了一声。 “鲛人果真名不虚传。”嵇若率先感叹了一声,“怨不得鲛人没有在人间绝迹之时,王公贵族,都以豢养鲛人为尊。” 他们所有人都在海上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上岸之后,南荣元奚给他们的伤处都敷上了一种掺杂了鲛人头发捣烂的泥之后,他们的伤处就飞快痊愈,连齐满月的贯穿伤,也好的透彻。 更何况此刻他们看去,南荣慎魔化的半张脸,居然也已经彻底恢复。 “吃鲛人能长生不老吗?”在众人都感叹的时候,温蓉蓉突然冒出了一句。 南荣元奚就坐在她对面,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些许诡异的弧度,说,“你可以试一试。” 南荣慎这时候走到温蓉蓉身边坐下,贴着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会被同化。” 水汽和难以忽视的热度贴在温蓉蓉身侧,温蓉蓉突然被鱼刺卡了下,红烟正要给温蓉蓉弄出来,南荣慎先捏住了温蓉蓉的嘴,捏成鸡嘴的形状扭向旁边,然后在她后心处敲了下。 掌心运了灵力,温蓉蓉一下就把嘴里咽了一半裹着刺的鱼给吐在沙滩上了。 转过头,南荣慎从储物袋里面拿出水囊,递到温蓉蓉嘴边,“喝一点,是我在岛上寻到的一处泉眼弄的水,很清冽,这里的食物和水都没有问题,放心喝。” 红烟摸储物袋的手又是一顿,林仙看了她一眼,耸了耸肩,她比红烟先接受贴身婢女的活儿被姑爷给抢了的事实。 点翠接受得最好,她吃完了在海里化为原形,和人鱼比谁游得快呢。 温蓉蓉喝了点水,南荣慎又用粗糙的指尖,抹了下温蓉蓉嘴角的水渍。 温蓉蓉嘴唇红红的,耳根也红红的,这些看上去不算怎么过火的小动作,因为之前在海滩之上,温蓉蓉看到南荣慎升起的旗杆子,都变得格外意味深长。 因此她表现得像个一戳一蹦Q的小青蛙,南荣慎哪怕侧头看她一眼,也会让她歪着身子,朝着红烟躲一下。 这过度反应,把众人给噎得够呛,齐满月忍无可忍说,“咦,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鱼了!” 南荣慎表现的很自然,闻言看了她一眼,齐满月也不太看得习惯南荣慎这副样子,这就好比南荣慎一直在她的意识里都是个门神恶煞的形象,能止小儿夜啼,突然变得龙章凤姿,让人有种割裂感,好像临时换了个同伴似的。 毕竟之前齐满月坐镇庆光国刀宗,从未见过南荣慎未曾毁去容貌之前的模样。 她愣了下,一手捧着鱼,一手拉起迎春去别处吃了。 温蓉蓉挺不好意思的,强忍着没有再躲南荣慎的触碰,但是一条鱼吃下去,她脸蛋红得像猴屁股,鱼什么味儿都没有吃出来,反正嘴里只有甜腻。 最后连妖奴们都距离她三丈开外,南荣慎只要和温蓉蓉呆一块,旁边的空气都显得缺失。 他们在岛上休整了几天,听南荣元奚的安排,毕竟他现在是这水魔阵的守阵者。 南荣元奚说,开水魔阵,要等一个满月,而最近的满月,以他们一直记录的时间来算,也要等到正月十五。 不知不觉,新年都已经过去了,温蓉蓉听闻一个劲儿叹息,她还答应了温泽阳要一起过年,结果到现在了也还没有出去。 失踪了这么久,阏逢肯定不断地派人深入魔兽领地寻找她,希望家里二哥能够劝住母亲不要太急,免得母亲一把年纪忧思过度。 只可惜这阵法太过强大,阻隔一切,根本无法把消息送出去,他们连报个平安都做不到。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大部分人都活着,已经走到了五行诛邪阵的水魔阵,他们都很有信心,应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够回去了。 于是他们在海岛上又度过了半个多月,等着满月之夜,这时节外面该是大雪纷飞的寒冬,他们在海岛之上,过的却是盛夏。 这一片没有被妖魔气污染的海域,每一天都是天清气朗,小岛不大,他们都转遍了,南荣慎闲来无事,就下海给温蓉蓉摸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有些能吃,有些漂亮的贝类海螺,温蓉蓉看过之后,就扔回去。 迎春和一个男鲛人本来都好上了,但是听了南荣元奚说,若是答应了男鲛人的求偶,就会被同化变成鲛人之后,迎春果断放弃了美色,决定和鲛人分手。 温蓉蓉和南荣慎,彼时正在一个礁石山洞的地下泉眼玩,不幸撞到了分手现场,迎春给他们表演了一次实力人渣的一千套说词,但是那个生着白发银尾的鲛人,却什么也听不懂一样。 他在阳光之下,美得如梦似幻,连脸都像是在发光,张开嘴对着迎春嘶嘶地短促地叫,面上满是哀伤。 迎春对他连比划带说,“我肯定会离开这里,我要和同伴去下一个阵中。” 鲛人嘶嘶叫着,鱼尾在礁石之上啪啪地拍着,显示着他的愤怒,也在昭示着他的暴虐,因为礁石都已经被他尾巴砸裂了。 “小白,你别这样。”迎春说,“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们真的不可能,我不要做鲛人,也不想永远上不了岸。” “这渣女,看人家长白发,就把人叫小白,我看迎春就是把人家当成小白脸戏耍,呸,不要脸!” 温蓉蓉和南荣慎躲在礁石山洞里面偷看,温蓉蓉实在忍不住,吐槽道。 温蓉蓉声音太大了,南荣慎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凑近她耳边说,“小声点,没那么简单的,她不该招惹他,” 南荣慎说,“鲛人都很偏激的,何况这只是白鲛,鲛人之中以黑白为尊,其他颜色其次,若我哥哥没觉醒来到这里之前,不出意外,这个是鲛人首领。” 这片海域曾经的霸主,怎可能随便让一个人戏耍? 温蓉蓉在南荣慎的手掌心,一连串的啧啧啧,舌尖故意扫在南荣慎的手心上,南荣慎呼吸顿了顿,片刻后无奈叹了口气,将温蓉蓉抱得更紧些。 果然南荣慎话音一落,那长得像个小白脸一样的小白,突然一头扎进了海中,然后游到了远处,接着用鱼尾在水面极速滑过,转眼飞快地又游回了迎春的面前。 但是他却没有停下,直接一头撞在了迎春面前的礁石上。 “砰”的一声,飞溅出来的血直接喷了迎春一脸一身,那个白发鲛人软绵绵地垂落在海中,长发混着血水散开,触目惊心。 温蓉蓉猛地抽了一口气,南荣慎连忙大惊小怪的把她护到了自己身后,他知道鲛人愤怒了。 迎春已经傻了,她瞪着眼睛看着她脚边水中的宛如死去一样下沉的鲛人,血水弥漫染红了这一处海岸。 这要是个人,这样撞一下,肯定死得透透的。 但是对鲛人来说,这样的伤,根本不算什么,他的伤口在海中迅速痊愈,迎春跳进海水中,水没过她的腰身,她抱起小白的身体。 谁知道装死的小白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对上迎春的眼中,再没了之前那种柔情蜜意,微微眯着,只剩下猎食者对于濒死猎物的冰冷。 迎春浑身一颤,“小白……” “遭了!” 南荣慎松开温蓉蓉,迅速掠出去已经来不及,小白灵活的在水中翻身,将迎春压进了水底,再带着她露出头的时候,已经在很远的地方。 温蓉蓉只看到那个之前任由迎春给他编辫子带花的温顺鲛人,此刻尖利无比的蹼爪,扼在迎春的脖颈之上,迎春对上这种海中强大的鲛人,竟然毫无抵抗力。 南荣慎站在礁石之上,眼睁睁看着小白把迎春拖进水中消失不见。 “必须赶紧通知我哥,”南荣慎拉着温蓉蓉迅速往回跑,“只有他能把迎春救回来。” “他会伤害迎春吗?!” 温蓉蓉急得不行,边玩命朝着他们平日待着的沙滩跑,边问。 “会,”南荣慎足下生风,先温蓉蓉一步,朝着海边掠去,“他会将她拖入深海,扼死在怀中,再吃掉她,连骨头都不会剩,这是鲛人族对于伴侣背叛的惩罚!” 温蓉蓉听得一个踉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些鲛人平时看着真的赏心悦目,除了一口尖牙张开嘴有点吓人之外,平时看着都傻兮兮…… 到底是安逸让他们放松了警惕,这些鲛人,是南荣元奚觉醒的时候,召唤到那片被污染的海域将他们给推出来的,当时海里一片黑红,但是那片海域的妖魔,不太可能被南荣元奚全都吸空。 这些鲛人当时在海底不知道怎样搏斗,只是他们没有看到而已,他们只看到了他们美好无害的一面,这一面,也只是因为南荣元奚成为了他们新任首领,才会展示给他们看。 他们怎么能忘了,鲛人可是生活在这水魔阵之中的守阵者们。 和龙傲天一个品种,怎么能是随意戏玩后丢弃的对象? 迎春浪/荡半生,这一次玩大了。 温蓉蓉一踉跄,南荣慎立刻要回来扶她,温蓉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连忙撕心裂肺地喊,“别管我,快点去!” 南荣慎自然也知道轻重缓急,便飞快地朝着沙滩飞掠。 到了沙滩之后,南荣慎只说了一句,“哥,迎春被拖进海里了。” 南荣元奚瞬间便明白了,面色也是一变。 温蓉蓉跑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南荣元奚硕大的鱼尾没入海中,还有岸边上站着的,听了南荣慎将事情说了个大概,正紧张盯着海面的众人。 南荣慎扶住了温蓉蓉,用灵力给她抚平奔跑带来的气喘,海面上许久都没有动静,温蓉蓉估摸了一下,要是那个小白真的如南荣慎说的一样,成心杀人,这么长的时间,估计已经死了五六个迎春了。 终于,一道庞大的黑影破水而出,这是温蓉蓉第一次仔细看清南荣元奚觉醒之后的原形,真的不能用鱼来形容了。 他以巨大的尾部,将迎春不怎么留情地甩回岸上,然后背对着众人,长尾在水中焦躁游弋,上半身在海中人立而起,高大非常,来自血脉的碾压不光是对鲛人族,对岸上的一行人也有影响,温蓉蓉就很不舒服,幸好南荣慎一直扶着她。 南荣元奚张开嘴,对着死死盯着迎春的小白,发出了那种能把人震到七窍流血的可怕声波。 半晌,小白嘴角溢出鲜血,不甘不愿地沉入了水中。 迎春吐了好多海水,肚子都灌大了,温蓉蓉和齐满月一边拍她的后背,一边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骂她。 “你说你,让你骚,什么都敢招惹!”这是齐满月。 “你说你在海边说的那是人话吗,你不想处了你倒是好好说啊,渣女发言,你真当人家白鲛听不懂啊!”这是温蓉蓉。 迎春吐了好多水,苦胆都要吐出来了,方才她快呛死,小白就给她渡一口气,快呛死,渡一口,迎春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不知道多少圈,现在整个人都是发颤的,快要凉透了。 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小白这个名字真的不适合,白鲛不是她能够随意招惹的生物,他是真的要把她拖进深海弄死她,那冰冷的死亡怀抱,她挣不脱,差一点点就死了。 好久,她才缓过来一些,齐满月用灵力给她抚平经脉,传递热度,南荣元奚也总算是回来了。 他已经戴好了面纱,但是头发还在湿漉漉滴着水,快步走到迎春身边,对她道。“他答应不杀你,但是你和他已经……” “你跟他做了那种事,他不可能放过你了。”南荣元奚皱眉,“我早就提醒过你,小白并非外表看上去那般好惹,你怎么还敢跟他去他的巢穴?” “啊?”温蓉蓉听得震惊,“做什么,迎春你……你要变成鱼了吗?!” “没有的事,”迎春躺在沙滩上半死不活,看了一眼众人,有些难以启齿道,“没真的怎么样,反正,我就去了一次他的巢穴。” “你不该乱碰他的繁殖袋,这在鲛人族之中,只有伴侣才可以碰。” 南荣元奚戴着面纱,看不清楚表情,语气也能听出很冰冷,“你可能一时好奇,但只要他不死,你这辈子也摆脱不了他,我也管不了,这片海域他比我熟的多,他是上一任首领。” 南荣元奚对上迎春发苦的脸,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我只能说你眼光还真好,一招惹就招惹了一个刚成年还未有过伴侣的鲛王。” “那……那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明晚就是满月之夜,难道迎春真的走不了吗?” 众人焦急的询问,这时候小白出现在不远处的礁石之上,死死盯着迎春,那样子冰冷且邪恶,半点不似之前的纯良。 “我跟他说了一切,他可以让你短暂离开,”南荣元奚说,“但是你必须接受他的鲛人毒。” “什么?”迎春看了一眼小白,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南荣元奚说,“鲛人身上都带毒,每一个人都不一样,结为伴侣之后,会将毒素注入对方,这样一旦伴侣不忠,碰了伴侣的人就会被鲛人毒毒死。” “见血封喉,无药可治。” “也就是说,注入了鲛人毒,你这一辈子,就只能和白鲛亲热,否则谁碰你,都会死。” 迎春表情一片空白,她头发凌乱,脸上还都是沙子,一向都打扮得最是明艳娇美,此刻却实在狼狈不堪。 “可我……是莲梦宫的啊。” 莲梦宫是依靠双修之法修炼……也就是说她以后,修炼这条路,断了。 众人对迎春的遭遇表示了同情,但是同情短暂得如同天边流星。 活该! 让她到处撩骚。 最后迎春不得不同意,然后她被小白给按在沙滩上注入鲛人毒,疼得哭爹喊娘的时候,众人在她不远处的海岸之上烤鱼。 鱼香飘过去,迎春更疼了,抱住小白的脖子,手摸着他湿滑的鱼尾,哭唧唧道,“小白宝贝儿,轻点咬好不好?” 温蓉蓉盯着小白用尖牙给迎春到处注入毒液,一边吃鱼,一边有种看某种片儿现场一样的刺激感觉。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守活寡挺好的(穿上花裙子就是小姑娘...) 可怜的迎春被白鲛咬得遍体鳞伤, 痛苦得不光晚上没吃东西,整夜都没有睡好。 鲛人毒在身体里释放,她实在痛苦不堪, 想她胡混半生,混到了莲梦宫宫主的位置上, 常年打雁, 到最后却被雁啄了眼,往后再想胡混,是不可能了。 而且白鲛是守阵者, 根本出不去这水魔阵,若是迎春走下去, 最后出了这五行诛邪阵,那他们注定天人永隔,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难不成她要一辈子守活寡吗? 再者说了,南荣元奚说得很明确, 只要她敢和白鲛做,那她就会被同化成鲛人,到时候一辈子只能在水里。 迎春很喜欢她自己的大长腿,她觉得要是双腿从此变成了鱼尾, 那比让她守活寡还要难以忍受。 这是个难解的死局, 比点翠和苍舒的局还要难解。 白鲛太狠了,明明出不去,却哪怕毕生不能相见,也不许她再找别人。 迎春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可惜再怎么后悔, 事已至此, 她现在除了痛苦地在沙滩上翻滚,也做不了什么。 半夜三更, 大部分人都睡了,还有小部分人没有睡,这小部分人里面,就包括了疼得睡不着的迎春和胡思乱想睡不着的温蓉蓉。 远处礁石上,白鲛注视着迎春,但是迎春不想看他。 海浪伴着海风在夜里轻轻地拂面而过,其实是很舒服的,但是迎春很忧愁,而这样的夜里,忧愁的不只她自己。 温蓉蓉也睡不着。 明晚就是满月了,下一个阵法叫做火炎阵,若是连南荣元奚觉醒之后,都不能从这水魔阵之中出去,那么火炎阵之中,注定会有一个火灵根的人留下。 温蓉蓉又想起妖树阿爸说的那些,关于阵法对应灵根,要留在阵中作为祭品的事情。 温蓉蓉已经许久没有思考这么沉重的问题了,但是现在由不得她不想,幕后推手到底是不是云无常,云无常的身后还有没有人,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和她的同伴们被逼着走到这里,却还对这里知之甚少。 但是现在仅存的同伴之中,唯二的火灵根,就只剩下南荣慎和齐满月。 如果注定留下的是南荣慎,温蓉蓉真的要崩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怎么走,南荣慎和她互通心意,一路护着她照顾他,温蓉蓉已经彻底确定了她爱他,不能失去他。 但如果留下的是齐满月,温蓉蓉一样难以忍受。 她从最开始进入魔兽领地的时候,齐满月对她来说,还是有过冲突的陌生人,可是现在,他们一路走来,生死相依,任凭失去谁,都是他们不能承受的。 温蓉蓉难受极了,又不想把南荣慎吵醒,便从他的怀中悄悄起身,走到了迎春身边。 坐在迎春的身边,也不说话,就深深地叹气。 迎春本来就难受呢,温蓉蓉一来,她撑着手臂坐起来,两个人相互靠着,都不需要说,便知道彼此为什么这样,靠着彼此唉声叹气。 有人陪着,温蓉蓉心中好受了不少,过了好一阵子,她先开口,说:“其实你不用怕,守活寡挺好的。” 迎春就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个屁。” 温蓉蓉觉得这件事她比较有话语权,于是头头是道地把她的不结婚、不伺候公婆、不生子的新时代女性言论,给迎春科普了一遍。 迎春有些感慨,但是丝毫不见惊讶,拍了拍温蓉蓉的肩膀说:“难得啊,你居然和我的想法一样,我就觉得,为了男人放弃自我简直蠢透了,他们早晚会变心啊……”。 温蓉蓉赞同地点头,迎春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家那位不太一样,他是为了你放弃他自己的。” “这样的男人不好找,”迎春用肩膀撞了下温蓉蓉,结果自己疼得不行。 温蓉蓉提起南荣慎的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啧了一声说:“那当然。” 迎春被她那显摆的样子给噎了下,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看向远处,正看见海中一晃而过的白色身影。 白鲛好像走了,迎春看着他消失在海面的鱼尾出神。 “我下半辈子,大概要真的守活寡了……” “那也挺好啊。” “你是不知道男女之间那事儿的好处。”迎春附耳到温蓉蓉的耳边,给她上了一课。 温蓉蓉两只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有好长的时间,连忧愁都忘了,啧啧称奇地想,迎春说的可和她在南荣慎的幻境感受到的不一样哎…… 迎春和温蓉蓉叽叽咕咕说了好久,最后两人躺在一块睡着了,南荣慎临近天亮的时候惊醒,怀里没有温蓉蓉,吓得他立刻坐起来,看到温蓉蓉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躺着,这才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去。 他走到温蓉蓉的身边,把温蓉蓉给抱起来,温蓉蓉还睡得很沉,南荣慎把她抱回了自己躺着的地方,重新搂进了怀里,这才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天很快就亮了,温蓉蓉在南荣慎的怀里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抻了抻腰,又朝着他怀里钻去。 这一整天众人的情绪显然都有些低落,温蓉蓉忧愁的事情,他们自然都比温蓉蓉想得要多。 当然其中不包括身怀火灵根的南荣慎和齐满月两个人,涉及自身生命安危,他们居然是最淡定的。 众人这些天在岛上,准备了一些吃食和水,都放进了储物袋中,只等入夜,满月到来,开启阵眼。 关于下一个阵法之中的各种禁忌,南荣元奚能够透露的并不多,只不过水魔阵中已经这么艰难,他们觉醒了一个鱼傲天,才能无伤亡的平安过阵,火炎阵难度可想而知。 温蓉蓉这一次将乾坤袋之中,所有的灵器全部都拿出来分发给众人,她没有为后面的阵法考虑,他们也暂时没有为后面阵法考虑的必要,因为平安度过火炎阵,才是他们目前最紧要的事。 这些压箱底的东西,温蓉蓉曾经连拿出来看一看,都觉得昂贵的烧手的灵器,现在毫不吝啬分给众人。 温蓉蓉又想起了她当初,用价值十座城的血灵器,换取南荣慎一条命,而现在正如当初,他们之中任何人的一个人的性命,对于温蓉蓉来说都无比珍贵。 夜晚的来临,满月的升起,承载着所有人的不安和决绝,很快到来。 南荣元奚化为了原形,如海中蛟龙一般,带着他的部族们,不停地在海中穿梭,翻搅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 整个岛屿几乎要被巨浪淹没,他们所有人都站在最高的一块礁石之上,看着海中的鲛人如月下起舞一般,在越来越高的水浪之中穿梭游弋。 天地之间罡风四起,半空之中聚集起了层层叠叠的阴云,电闪如蛛网一般,在半空之中蔓延,几乎覆盖了整片天幕,像某种神秘而古老的符文。 水中漩涡越来越高,几乎通天彻地,雷电的轰隆声中,暴雨倾盆而下。 南荣元奚所到之处,水流的漩涡承托着他硕大的原形,朝着众人的方向卷来。 一波巨浪过后,礁石之上站着的众人,消失在海里的漩涡之中,众人趴伏在南荣元奚的原形之上,扒着他的鳞甲,随着他的身形在漩涡之中急速地穿梭向海底。 鲛人全部都在漩涡之中拼命地摆动鱼尾,维持着这漩涡不断地朝着深海而去,周遭漆黑一片,空气越来越稀薄,天地之间只剩下同伴们剧烈地喘息,和海浪不断被翻搅的巨大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众人即将窒息的时候,他们在海底的深处,看到了阵眼符文散发出的金光。 温蓉蓉被南荣慎紧紧地抱在怀中,压在南荣元奚的背脊之上,剩下的人也都相互拉着彼此,蛇女和点翠因为原形的优势,缠绕着众人,避免有人因为海中漩涡太急太猛而掉队。 但是就在众人即将抵达阵眼之前,齐满月突然惊叫了一声,她一直拉着的迎春,被漩涡之中的白鲛给掠走,众人纷纷回头,就见白鲛抱着迎春,张开嘴,口中爆出了一道白光,接着这白光迅速飞入了迎春的口中,下一瞬迎春就又被甩回了南荣元奚的背脊之上。 白鲛迅速被漩涡卷走,迎春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海水是雨水还是泪水,窒息的感觉从她身上彻底退去,白鲛将他自己的鲛珠给了迎春。 鲛珠是鲛人的妖丹。 鲛人失去妖丹并不会马上死去,但如果一直拿不回来,他就会像人族一样,慢慢地衰老死去。 在鲛人没有在人间彻底绝迹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食用了鲛人的肉,就能够长生不死,百病不侵。 但勇于尝试的权贵,最后全都化为了鲛人,从此以后在海中不得出,有口不能言。 其实通过鲛人长生不老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让鲛人心甘情愿地献出鲛珠。 迎春看过很多关于鲛人的古籍,她对鲛人非常地感兴趣,所以她才会在这水魔阵之中,跟白鲛接触过密,但她自认对于白鲛,有的只是好奇,并没有感情可言。 毕竟他们相遇的时间非常地短暂,而迎春这半生见识了太多的背叛与辜负,也早已经看透了痴男怨女的爱情戏码。 她知道鲛人至情至性,但她并不知道,鲛人会这么地决绝,他们可以无情地将你拖入深海杀死,吞噬你的血肉,但一旦鲛人爱上了你,他也可以为你献出一切,前提是你不可以离开他。 迎春不可能留在白鲛的身边,白鲛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依旧选择将妖丹给了迎春,虽然他口不能言,却歇斯底里地用所有能够在迎春身上留下痕迹的方式,将他自己和迎春捆缚在一起。 迎春朝着漩涡中看,却再也看不到白鲛的身影,转眼他们已经到了阵眼的边缘,南荣元奚身上带着守阵者的印记,他无法穿越阵眼,但他在阵眼的边缘,迅速翻身,将众人全都甩下了亮着赤色金光的符文之上。 而后,他悬浮于半空,看着消失在阵眼之中的众人,微微张开了嘴,口中发出了一种从没有发出过的声音。 这声音格外地悠远绵长,乍一听几乎与海浪混在一处,却能够穿透汹涌的波涛,抵达水魔阵所有的角落。 就在南荣元奚发出这声音的瞬息,海面之上骤然掀起了狂潮,海中的漩涡因为这声音,更加急速的转动,天空之上惊雷阵阵,电闪不断的劈打在海面,海水疯狂的暴涨,朝着天际倒流而去。 在海天几乎相接的瞬间,这海水又骤然化为一股通天彻底的巨流,顺着南荣元奚撑开的海中漩涡,如一柄长/枪,势不可挡地朝着海底的阵眼中扎去―― “轰――” “长/枪”刺入了还未来得及闭合的阵眼,海水疯狂倾倒进了火炎阵之中。 众人越过阵眼,落在地上,很快便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焦灼滚烫,连鞋底都迅速因为这滚烫融化,周遭的所有光亮,全部来源于被炙烤得泛红的四方墙壁,墙壁之上,甚至有融化过后的赤红色熔岩朝着下方流动。 白虎一落地,就痛苦地咆哮趴伏,脚掌全部被这热度灼伤,而众人的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熔岩之路,通向远处更加赤红的地方,没有回头路。 就在众人从地上站起来,遍寻不到其他出路的时候,突然“轰”的一声,他们脚下的地面震颤起来,墙壁之上的岩浆如同赤红的眼泪,因为这震动不断地流淌在地上。 空气像一把把刀子,割伤了众人每一寸皮肤,若说水魔阵,至少他们还能硬拼,这火炎阵,就能直接将他们焚化。 不过地面的震颤,很快结束,下一瞬,他们身后的符文阵再度亮起,众人一惊,已经迅速抓住了彼此。 但是海水顺着阵眼势不可挡地倒灌进了这通道之中的时候,众人还是没能抗住水流的冲击,迅速被冲散,朝着通道尽头不同的方向卷了进去。 温蓉蓉被南荣慎死死抱着,她慌急之中抓住了红烟,三个人随着水流在通道之中不断地撞击,温蓉蓉被红烟和南荣慎包裹在中间,也几次撞到了膝盖,疼得几欲昏厥。 她在昏死过去之前,在翻滚的海水之中,看到了红烟为了护着她,胸腔被墙壁之上的什么东西穿透。 温蓉蓉张了张嘴,口中灌进了浑浊的水,她的头则狠狠撞在了一处坚硬墙壁之上,登时昏死了过去――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温蓉蓉是被活活热醒的,睁开眼,她躺在一处坚硬硌人的地方,头疼欲裂。 撑着手臂爬起来一看,她正身处一间……墓室。 周遭的墙壁之上,亮着长明灯,光线很足,她很快看清她躺着的地方是一处石棺,硌着她的,便是这石棺之上繁复的花纹。 温蓉蓉连忙四处看,很快见到南荣慎躺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石棺之上,生死不知,一条腿上的寄生藤蔫蔫地耷拉在水中,大部分已经死了,但是南荣慎呼吸起伏还算均匀,现在只是还昏着。 而白虎正在不远处的一处石台上对着他们低低咆哮,温蓉蓉按了按头,想到昏死之前,她分明看到了红烟…… “红烟!” “红烟――” 温蓉蓉喊的声音很大,回荡在这处墓室之中,带着颤音和哭腔,她汗如雨下,这里的温度很高,非常高,但是石棺之下全都是水,水面正冒着热气,温蓉蓉碰了一下,被烫得缩回来。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红烟!你在哪!” 温蓉蓉心中弥漫出一种难言的恐惧,她头疼得厉害,无法确认昏死前一秒,在水中看到的一幕是不是真实的。 温蓉蓉喊着喊着,便泪流满面,红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了,是帮她最多,对她最好的人,她心里早就把红烟当成家人,当成她的姐姐,她无法想象红烟要是真的…… 温蓉蓉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就在她要崩溃的时候,红烟的声音突然从外面响起,“小姐,小姐,你别急,等一等,我正来。” 温蓉蓉嗓子里发出的小狗一样的呜呜声戛然而止,飞快抹了下眼泪,面露喜色。 没一会,外面墙壁之上产生了轻微的撞击声,红烟居然撑着一条,像船一样的东西过来了,手里用一个铁铲一样的东西划着水。 “小姐别急,我去寻路了,现在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温蓉蓉坐在越来越热的石棺之上,看着红烟身下形状怪异,两头尖尖的东西,很大,但却分明不是船。 红烟似乎知道温蓉蓉在疑惑什么,解答道:“是棺材盖,不知道什么材质,能在水上浮起来,还挺稳的,隔热,小姐,你等等。” 红烟很快划到了温蓉蓉身边,温蓉蓉踩上去,这棺材盖也不见翻,红烟和温蓉蓉划着棺材盖,朝着南荣慎那边去,南荣慎被温蓉蓉拍着脸弄醒,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十分用力地抱了下温蓉蓉,迅速搞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然后对温蓉蓉道:“你先走,这水越来越热了。” 温蓉蓉将乾坤袋里面藤蔓又放出来一些,替换掉死去的藤蔓,寄生在南荣慎的腿上,这才跟着红烟划了出去。 整个墓道之中,全都是海水,气温高得令人窒息,好在每隔一段,墙壁之上便有长明灯,倒是给他们提供了行路的光亮,温蓉蓉抹着汗,要跟红烟换换手,红烟却拒绝了。 她语气很淡然,耐心地像是对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说,“不用的,我不累,我来吧。” 温蓉蓉坐在红烟的身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红烟和平常对她的态度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一次,红烟见着了她,并没有拥抱她。 温蓉蓉看着红烟的衣服,完好无损,尤其是后背上,没有她昏死之前看到的那贯穿伤该留下的痕迹,心里又是放心又是不安。 在又拐过一处地方,她从红烟的身后抱住了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之前在水下看到你受伤了。” 红烟动作一顿,没有转过头,而是摸了摸温蓉蓉抱着她腰间的手。 “小姐定然看错了,”红烟头发散乱不少,看上去像是来的时候草草用发带束上了,那张素来温婉的小脸之上与从前别无二致 ,只多了一分不该属于她对此刻处境的游刃有余。 只可惜这一丝诡异,温蓉蓉根本看不到,很快他们划过了这条墓道,停在了一处阶梯边上,温蓉蓉终于看到了失散的众人,心中对于红烟那一点诡异之感,就顾不上了。 “大家都没事吧?”温蓉蓉上了台阶,在一处宽大的石台之上,拥抱着众人,挨个数过去,劫后余生地狠狠出了一口气。 红烟很快返回去接南荣慎,但是白虎个头太大了,不太好带,折腾了好一阵子,众人才总算是聚集到了一处。 这间墓室的地势最高,也最大,正中心有一具非常大的石棺,除此之外,四外的长明灯将整间墓室照得灯火通明。 这里依旧很热,但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众人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嵇若说,他们在这个大墓穴聚集之前,在墓道之中不小心碰了一个灯座,结果爆出了箭雨,还都是燃着火焰的箭雨。 “我们险些死在那里,那火焰根本弄不熄。” 嵇若提醒众人不要乱碰的时候,众人也在看着他,一错不错地看着。 一直走到了这里了,嵇若始终是捂着他不见真容的黑袍,但是方才箭雨密集,他的黑袍乃是法袍,能阻隔水火,不得不解下来,给他身后的迎春和齐满月等人挡箭。 结果挡完了,那沾染在黑袍之上的火苗虽然烧不毁他的法袍,却也不肯熄灭。 穿不了了,就只能扔了,嵇若现在是一身劲装,面上常年覆盖着的黑袍没了,连南荣元奚都没有见过嵇若的真容,现在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虽然这场合不太合适,但是温蓉蓉心中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个世界的人均普遍颜值太高了。 另外嵇若看着也太小了,顶多十六七! 他身量是成年男子的身量,但是格外纤瘦些,这些平日挡在黑袍之中看不清,现在连他脸蛋上的红色朱砂痣都很真切。 他皮肤白的不见一点血色,一双凤眼算是唯一霸气的地方,剩下的小鼻子,小嘴,嘴唇还带着艳色的唇珠,用一句面若好女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穿上花裙子,就是小姑娘。 众人都被他的样子震了震,感情他们进来走了这么远,还带了个孩子?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嵇若才意识到自己容貌暴露,皱起眉毛,却看着更像是小女孩闹脾气。 他十分不喜欢他自己的容貌,当初要不是因为这张脸太过稚嫩,他心爱的女人也不会嫁给旁人,他因为修炼巫蛊,血液之中养着数不清的蛊虫,也包含数不清的蛊毒,巫蛊一族,成蛊的时候是什么模样,那便永远是什么模样。 他被当成蛊人养大,过早成蛊,永远像是长不大,至死是少年,可他现在分明已过而立。 众人的视线让他想起弃他而去的姐姐,他表情非常难看,齐满月手里斩魔刀拄在地上,自从嵇若袍子没了,忍了半天没敢问的话,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顺嘴溜出来。 “小弟弟,你多大了?” 嵇若:“……滚!”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云无常的声音(他要把这火炎阵直接用大水...) 因为齐满月一句小弟弟, 嵇若差点和她打起来。 幸好他虽然长得像个十六七的小少年,内里却是个三十岁的成年男子,比齐满月还大, 并没有那么幼稚。 而且现在也不是打闹的时候,这墓室里面越来越热, 进来到现在, 也没有碰到这火炎阵的守阵者,现在对于接下来朝着哪里走,他们完全没有头绪。 南荣元奚引海水为他们浇熄了墓道的熔岩, 让他们能够平安达到这个主墓室,这已经是侥幸, 南荣元奚也只能送他们到这里,剩下的路要他们自己走,他们需要尽快找到这火炎阵的阵眼。 因为哪怕这火炎阵之中,目前没有守阵者攻击他们, 可这里面不断攀升的高温,也足以致他们于死地。 众人很快把视线从嵇若的脸上挪开,在这主墓室的海水没有波及的地方,四散寻找出口。 在乱碰东西可能触动机关攻击的前提下, 众人都找得很小心, 他们准备先把可疑地方全都找出来,再商议逐个尝试。 林仙率先开口,“墙壁上全都是壁画,” 林仙说, “画的是关于……五行诛邪阵的成因。” 众人闻言都聚集过去, 从最西面的墙壁寻到了这壁画的起始,然后开始看。 壁画之中最先出现的魔族。 他们这些人之中, 本来最喜欢钻研这些古籍的是南荣元奚,南荣慎看的也不少,但是他看的大多是兵法,最后还是嵇若给众人磕磕绊绊地,解说起壁画上面很多特殊符文表达的意思。 “魔族……千年之前,”嵇若皱眉,用那张暴露了就很难让人信任起来的脸,对着众人说,“这一面壁画,讲的全都是混种起源。” 嵇若走上前,抬手在那些线条简略,但是又非常传神的壁画上摸了摸,然后看着手指上的粉末,吹了下,说,“这壁画,才刻上了不久,这里有其他的人!” 众人闻言纷纷戒备,但是这一间墓室虽然不小,却一眼望到底,最可疑的当属正中间大得过头,一看就能住得下一家十来口的棺材,棺材盖之前还因为材质不是小墓室的石棺,而是很特殊的木制,被红烟掀下来做船使了。 那棺材之中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任何尸骨。 “这样吧,我与点翠守主墓室的门,你们解读壁画。” 蛇女只要一离开了南荣元奚,那副娇媚的劲儿就都没了,眉宇间居然有些肖似其主的肃冷之色,开口道,“反正我俩就算听也给不出什么意见。” 点翠:“……”她动了动嘴唇,居然无法反驳。 她想说你脑子不好使,别拉上我说事儿啊,可是仔细想了想,她确实需要别人指使才知道怎么做,点翠不想承认是自己的原形嘴很大,但是装脑子的地方很小…… 众人对此没有异议,于是嵇若便开始为众人解读壁画。 上古妖族与魔族有一位魔族魔君喜欢看异/种交合,私下里抓了妖魔来乱配,导致了出现了妖魔混种。 后来这些混种越来越杂,魔君依靠这些混种大军,坐上魔尊之位,将整个魔族都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 但是混种越是强大,越是因为混种心智暴虐,难以长时间控制,又因为混种最后从交/配混种演变为了吞噬混种。 这样一来,整个魔族彻底失控,混种越过了当时魔族与人族边境,到人间肆虐。 最开始还是可控的,修真者合力诛杀了魔尊,但是魔族却并没有因此恢复正常。 众人看到了这里,全都眉头紧锁,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混种最开始居然是这么来的。 “这才是真的造孽,”迎春感叹道。 这一面壁画结束,嵇若脚步朝着旁边的壁画挪去,众人也跟着他挪动。 他继续解读。 再后来,混种没有控制住,部分妖族也搅和其中,天下彻底乱了,人族沦为这些强悍混种的口粮,人魔妖族的边界岌岌可危,修真者不得不入世。 又因为这些混种血脉太杂,甚至还有些混了人族的血脉,导致他们生出神智,甚至是能够受世间灵气滋养进境,人间彻底沦陷。 而人族是一切的生机本源,上古大能们,不得不设法将这些混种与人族强行阻隔。 连即将飞升的烛龙神君,也不得不在渡劫的当口,强压境界,协助众人设下这通天彻地的五行诛邪阵。 “原来五行诛邪阵,真的是为了镇压邪魔……” 嵇若顿了顿,又挪脚步去下一块石壁。 阻隔人间与魔族的五行诛邪阵应运而生,但运行这过于强横的阵法,需要太多生机,光是血灵生机之脉尚且不够,每一阵中,还需有守阵者,日日夜夜生生世世,不生不死的守在阵中,谨防混种进入阵法,再伺机越界。 于是千年之前,阵成那日,无数大能自愿留在了金叠阵。 妖树自愿留在了木幻阵。 海妖一族自愿留在了水魔阵。 而火炎阵乃是烛龙神君亲自守阵,只不过她因为撞断生机之脉,将世间与混种阻隔在大阵两侧,陨落在生机之脉之侧。 这火炎阵里面是她燃烧千年不灭的神魂,与海潮国天堑燃烧的龙尸之焰,是相连的。 四面壁画全都看过,众人久久难以回神,这壁画并没有关于黄沙阵的介绍,并且也没有透露半点关于如何过火炎阵的方法。 看完之后虽然他们明白了五行诛邪阵存在的原因,却依旧对于为什么幕后之人要将他们逼进来毫无头绪。 “若是真龙之魂亲自守阵,我们还能出得去吗?”迎春不由问道。 “未必不能一战,” 南荣慎说,“守阵者时隔太久,例如金叠阵之中,那些大能修者们,早已经磨灭了神智,分不清楚妖魔与人类,只剩下驱逐一切进入阵中生灵的本能。” “木幻阵和水魔阵也一样,况且千年的时间,即便是真龙之魂,想必也已经消耗的所剩无几。” 齐满月将壁画又看了一遍,说,“这墙壁之上,嵇若弟弟说是刚刻上去不久,那也就是说,引我们来的人,不久之前还在这里。” “你叫谁弟弟?”嵇若瞪了眼齐满月,“我比你年长,希望你时刻记得。” “你们别吵了。”温蓉蓉说,“反正都走到这里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我们继续找出口吧。” 众人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若是当初直接从金叠阵跌入了这火炎阵,说不定会沮丧气馁。 因为真龙之魂,听着就毫无生还可能。 但是经过了木幻阵和水魔阵,这两个他们根本没想着能出来的阵法,他们现在虽然对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敌得过真龙之魂,抱有消极的怀疑。 但是真的死到临头,人人都能操起家伙干/他娘的,管他能不能敌得过,拼尽全力再说。 于是众人再度分散寻找入口,主墓室虽然大,这么多人找起来倒也很快,在不能乱动的前提下,他们迅速找到了几处看起来像是机关的地方。 灯座,墙壁上的异样凸起和凹陷,地面上不规则的砖石,墓室顶端龙嘴里衔着的血色珠子,还有便是空荡荡棺木周遭各种雕纹。 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为烛龙神君建造的墓穴棺木之中为什么会空着,因为她的尸身在天堑烧着,神魂在这火炎阵中烧着,根本无可收敛。 而介于先前嵇若他们在墓道之中不小心触碰了灯座引来了箭雨,所以众人在逐个尝试的第一个,先暂时排除了灯座。 墓穴之中燃着长明灯,分不清楚白天还是黑夜,他们一个个小心谨慎地尝试过去,将他们找到的肉眼可见的一切可能隐藏着机关密道的地方,都尝试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放在地上的沙漏来回翻转了三次,证明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时辰,墓室里面的温度高到呼吸都火辣辣的。 众人个个汗流浃背,衣裳和长发都湿贴在身上。 连白虎的皮毛都变成一缕一缕,他们几乎把这间墓室的每一块砖石都摸过去了,灯座也动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机关密道,连箭雨也没有,打碎了墓穴上方的龙口衔着的珠子,也没有看到真龙之魂。 沙漏再翻一遍,众人精疲力竭地围坐在棺木的周围,准备划水去其他的墓室看一看。 但是目前这水温度高到了能够将人灼伤的程度,他们只有一个棺材板作为船,实在是不方便。 众人短暂地休息后,喝了水吃了些东西补充体力,他们不敢休息,谁知道会不会一觉醒来,他们就全部熟透了。 无论是像烤鱼一样烤熟,还是被活活蒸包子一样蒸熟,都不是太温情的死法。 于是众人把心思动到了烛龙神君的棺木上面。 “这个做船的话,比棺材盖好使,”迎春说,“这到底是什么木头?” “浮生木。”南荣慎说着,他用手中长/枪的尖头,弄碎了一点点棺材外面的雕花。 然后把木头拿给众人看,“这个纹路,就是我们用来造船的那个浮生木的纹路。” “怪不得能够稳稳飘在水上。” 众人准备合力把这棺材推到墓道的水上,借助它去其他墓室看看,温蓉蓉力气不够,就在旁边站着看着,红烟站在她旁边不远处。 结果就在众人试图搬动棺材的时候,红烟突然抱住了温蓉蓉,在温蓉蓉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抱着她轻轻一掠,直接落在了棺材里面。 墓室这时候剧烈地震颤起来,连地面都出现了道道裂痕,温蓉蓉正要回头问红烟做什么,就听红烟凑近她耳边说,“来不及了,墓室要塌了。” 这声音根本就不是红烟的,而是男音,陌生又熟悉,遥远却又近在耳边,温蓉蓉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是云无常的声音! “你……啊!” 温蓉蓉刚要质问你把红烟怎么样了,就突然感觉到棺材里面也裂开了,而且裂得很大,足以跌落两个人。 温蓉蓉被身后的“红烟”给带着朝着下方跌下去。 南荣慎瞠目欲裂,第一时间纵身顺着裂缝跳进去――下面是一片赤红的熔岩。 白虎与他心意相通,紧随其后! 下面一眼几乎看不到能够落脚的地方,但是南荣慎跳的毫无犹豫,若是温蓉蓉先他一步跌入熔岩,他只希望能于她的尸骨融化在一处! 南荣慎跳下去之后,墓室不断地震动,开始跌落石块,墙壁出现裂痕,他们头顶上方的崩裂的墙壁掉在已经近乎沸腾的水中,飞溅出来的水滴烫得众人嗷嗷直叫。 “小姐!”点翠和林仙也紧随南荣慎之后跳进了棺木之下裂开的一片赤红,众人简直目瞪口呆。 可是墓穴很快便要塌了,大地在剧烈地摇晃着,这是阵法正在开裂坍塌的象征,他们在金叠阵之中经历过一次。 但是好好的,他们连守阵者的龙魂影子都没有看到,这火炎阵为什么就要塌了! “轰隆隆!” 阵眼开启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们四处躲避,在主墓之中,也听到了透过墓道传来的海浪声,还有来自鲛人悠远却刺人耳膜的哼唱。 “我的天,是南荣宗主吧,他要把这火炎阵直接用大水给冲了吗?!”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l*e*w*x*x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真龙之魂吗(他们……得到了一支焱啸鼠...) “墓穴要塌了, 上面下面都是死,你们听,海水已经倒灌进来了, 我们跳吧!” 最后跳下去的,是嵇若迎春和齐满月。 这种显而易见的送死行为, 是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 若是注定要死在这里,那么他们宁愿跌落熔岩,和同伴们化为同一块焦炭。 但真的毅然决然地跳下来之后, 他们跌落到半路,就被一声虎啸之后, 凌空跃起的白虎给接住了。 接着便是两条长尾缠缚住白虎的头尾,直接将他们投石一样,朝着一处墙壁上弹去。 “砰砰砰”三声闷闷地□□落地的声音响起,他们爬起来看到的画面, 便是温蓉蓉被南荣慎紧紧地抱着,她手中抓着几个乾坤袋,哭喊着跪在熔岩不远处。 “红烟……红烟!” 地面温度太高了,南荣慎怕她受伤, 连忙将温蓉蓉拉起来。 温蓉蓉眼睛红得像是淬了血, 她眼睁睁看着红烟跳进了熔岩,这种刺激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哪怕……哪怕她知道红烟可能早就没了,方才将她拉下来的, 是云无常。 可温蓉蓉依旧无法接受。 她抱着南荣慎哭得浑身发颤, 点翠和蛇女配合着救下了跳下来的三个人之后,便也到了温蓉蓉的身边, 和林仙抱在一起,都在默默流泪。 地上三个人爬起来,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不能如温蓉蓉一样感同身受,却一样默哀。 红烟这一路的存在感都不强,因为她从不多话,只在温蓉蓉周围转,但是所有人的食物和水,都是她拿着的,每一次分发食物,她总能记得住每个人的食量和偏好。 她生得温婉可人,说话轻声细语,心思缜密却又勇敢有谋。 到了这里,他们失去任何一个同伴,都是撕心裂肺。 留在其他阵中作为守阵者的,起码还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可是死在这阵中的,才是真的死无全尸。 只是老天向来苛刻,连悲伤的时间也不肯给他们很久,很快伴随着上方墓室轰隆隆的坍塌声,从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地洞里,叽叽喳喳跑出来数不清的,到他们膝盖那么大的肥硕老鼠。 众人连忙拿出武器准备迎战,南荣慎将温蓉蓉护在身后,手中长/枪横在身前。 “是焱啸鼠,魔兽领地也有的,”南荣慎说,“只是外面的焱啸鼠,只有这些的一只腿大小……” “这些东西要打头……” 南荣慎话说了一半,便见这些焱啸鼠绕过了众人,成群结队地顺着一处低矮的洞穴钻过去,边跑边吱吱吱拉长了音调在疯狂地叫。 叫声回荡在这一处地下洞穴,实在是如同夏日河塘之中,千万青蛙齐齐呱呱呱一样地吵闹,他们纷纷捂住了耳朵,耳膜都要被刺穿了一样。 焱啸鼠成群结队地叫唤着跑了,这一片小天地,却久久回荡着这声音,但是这还不算完,很快不远处的熔岩河中,有什么东西在朝外鼓动。 片刻一条长长的东西,扭动着从熔岩之中苏醒,它本身无形,却浑身裹着炽热岩浆,张开嘴无声朝着众人咆哮了一声,顿时吓得他们险些坐在地上。 “这是……真龙之魂吗?!” 迎春按了按心口,这裹着岩浆的龙影自岩浆中升起,她便感觉到心口一阵窒闷,这是来自真龙对她体内鲛珠血脉和等级的压制。 她有些喘不过气。 “应该就是,快跑吧!” 齐满月喊完,却发现他们周遭根本无路可逃,而那龙魂彻底身披岩浆缓缓升空的时候,众人瞬间变得无比渺小。 “这怎么打?”嵇若后背贴在墙壁上,瞪着眼看着朝着他们这边飞过来的龙魂。 且不说它本身有什么样的威力,就单凭它身上裹着的那些岩浆,对着他们几个抖落,也足以将他们烧灼成重伤。 这火炎阵,简直没有活路。 “跟着,跟着焱啸鼠跑呢?” 温蓉蓉没再沉浸在悲痛之中,抹了一把眼睛说,“焱啸鼠长得那么肥大,想必它们能通过的地方,我们肯定也能通过!” 众人看向它们钻进的山洞,又回头看了一眼,被这一处小洞穴局限住,暂时还没能杀到他们上方的龙魂,顿时一咬牙,“钻!” 众人纷纷顺着小洞口钻进去,到了南荣慎和白虎就有些费力,南荣慎好歹还能硬挤,白虎的身量太大了,南荣慎眼看着龙魂已经撞毁了局限它的石柱,迅速朝着这边飞来―― 他运转灵力,手持长/枪狠狠朝着洞穴的入口戳下去,枪头转动的莲花爆出了一阵和熔岩一样的红光,迅速将这处洞口,给生生扩了一大圈。 却还是离白虎的体形差了太多! 就在龙魂身上的灼热,已经隔着墙壁钻入了众人的鼻腔,他们以为又要损失一位同伴的时候,白虎生生从和它体型完全不符合的窄小洞穴钻进来了。 “钻过来了,小白它是虚胖吗?”迎春忍不住很低声地感叹了一句。 齐满月谴责地看了迎春一眼,嵇若也一言难尽地看向迎春,他们算是明白了,白鲛这个小白是怎么来的,感情迎春看见白的就叫小白。 龙魂狠狠撞击在这处墙壁的另一侧,它身上的岩浆落了一地,但是它却无法通过窄小的洞穴,穿到这边,硕大的龙头顺着洞穴入口朝里看了一眼,接着居然迅速消散融化成了一摊赤红。 众人劫后余生,狠狠松口气,爬起来一转头,就和足有几百只焱啸鼠对上了视线。 他们还没松懈下来那根神经,连忙绷紧,几乎要崩断,毕竟长得狗那么大的老鼠,好几百,挤挤挨挨的人立在他们的面前,像一个个小人,身前还抱着自己的小手,两只眼珠提溜圆黑漆漆地注视着他们…… 这场面又有种诡异的违和,又}人得厉害。 众人手中都拿着武器,但却并没有轻举妄动,外面有赤炎龙魂,里面有几百攻击力看上去不会弱的老鼠,若是真的动起手,说不出对上龙魂和对上焱啸鼠,哪一种死得更惨。 但是一息两息,十几息过去,大战僵死在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双方都没有上前一步,数量呈现压倒势的焱啸鼠们,甚至悄悄地挪动小脚丫,朝着后面退了一些。 “他们有灵智吗?能沟通吗?”一片寂静中,蛇女开口,“小烤鼠……” “啊不对,是小老鼠们,你们能听懂吗?” 她说着显而易见地咽了口口水,她身边的点翠也没出息地跟着咽了一口。 众人…… 白虎悄悄用爪子按住了一只。 “吱吱吱”疯狂挣扎的声音,焱啸鼠们看见似乎吓坏了,全都朝着后面退去,一个叠一个地都压在了一起,叫声格外地凄惨。 “小白把爪子放开,”南荣慎开口命令白虎。 迎春和齐满月又不由地看向南荣慎,他也这么取名? 迎春找到了组织一样,感激地看了一眼南荣慎,南荣慎根本没有看它,白虎听了南荣慎的话,把那只吱吱吱叫的焱啸鼠松开了之后,那焱啸鼠跑回了队伍。 但是焱啸鼠们的惊恐并没因此停下,叫声此起彼伏层层叠叠,众人的耳膜再度遭了秧。 很显然,它们没什么灵智,只是长得傻大,胆子比魔兽领地那些只有它们一条腿那么大的焱啸鼠,胆子还要小。 而且随着它们的叫声越来越密集尖锐,众人再度听到了不远处岩浆咕嘟嘟冒起了泡泡,然后很快,一条岩浆龙魂,再度自岩浆中飞起,朝着这处洞穴狠狠撞来! “是它们的叫声,他们的叫声会让龙魂苏醒!” 外面的熔岩龙魂不断升起第二条第三条,全都朝着他们这边撞过来,众人的耳膜都要被穿透,恨不得冲上去捂住这些焱啸鼠的嘴。 但是几百张嘴,捂不过来,眼看着这一处墙壁被龙魂撞击得都出现了裂痕,坍塌只是时间问题,众人四外搜寻,却根本再无路可走。 而这些焱啸鼠见他们一动,更加疯狂地到处上窜下跳,鸡飞狗跳真的不足以形容这一言难尽的场面。 有一只甚至慌不择路地蹬着同伴的身体,跳进了嵇若的怀里。 嵇若正要扔掉,和这黑漆漆的焱啸鼠双眼一对视,他摸出了这玩意并没有魔化,是纯粹的血肉活物。 怪不得连妖奴都想吃。 真的魔物他们没有办法,但是对付血肉生的活物,嵇若还是有办法的。 于是他从袖中摸出了匕首,朝着自己手臂上狠狠一割。 飞溅出来的血连带着血液之中细小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蛊虫,落在地上,迅速遵循着主人的指令,开始钻入焱啸鼠的身体。 不到半刻,在他们身处这片墙壁即将要坍塌的时候,所有焱啸鼠的声音都消失了。 嵇若面色泛白地将手腕缠起来。 温蓉蓉眼睁睁看着之前被吓到发疯的焱啸鼠们,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整整齐齐地站在角落,瞪着黑漆漆的豆眼看着他们。 外面龙魂撞击的声音停了。 他们……得到了一支焱啸鼠军队。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l*e*w*x*x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水魔阵彻底裂开(他们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危机暂时解除。 众人看看嵇若, 又看看被嵇若操控到一边安安静静地排排站的焱啸鼠,纷纷陷入了沉默。 齐满月张了张嘴,有点脸热。 才刚刚进入魔兽领地的时候, 他们遭遇魔化的水蛭,那时候嵇若要给她种蛊虫吞噬水蛭, 她根本就不相信嵇若, 怀疑嵇若要伺机害她。 现在看来,要是嵇若真的诚心想要操控谁,想要害谁, 怕是谁也发现不了。 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嵇若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 给这些焱啸鼠种了蛊的。 只因为他放了一些血吗? 一时间众人的神色各异。 嵇若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他要是从一开始就以真面目示人,怕是他们一路上都会把他下意识地当成孩子照顾。 “都看着我做什么?” 嵇若把手臂草草包扎了之后, 见众人这么看他,面无表情。 他最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看,若是在他的宗门和国家,有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肯定要让那人吃些苦头。 但是这些同伴们, 嵇若了解他们没有恶意,所以不太在意。 只说:“我可以保证这些焱啸鼠不会再叫,但是再遇见其他的,我也没有办法, 我总不能将自己的血放干了, 况且蛊虫寄生也需要时间空间。”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朝着哪边走?”嵇若问众人, 视线却看着南荣慎。 他们之间,其实一直都没有明确的主导者,他们谁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去旁人说话的人,一路上谁说得有道理,就听谁的。 但目前这种情况,也只有南荣慎作战经验丰富一些,所以他们都想听听南荣慎的想法。 南荣慎确实有些想法,说道,“我们并不知道明确应该朝着哪个方向走,但是方才进来之前,我看到这一处地下,熔岩并没有弥漫所有的地方,是有些小路可以走的。” “在金叠阵,堆放先辈们排位的院子是阵眼,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在木幻阵,最开始捆缚我们的妖树下面是阵眼,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在水魔阵,妖树要我们顺水而下,随波逐流,最后海底是阵眼。” “我大胆地猜想,或许我们这一次,要去熔岩最多的地方。” “你是说……”迎春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问:“阵眼在熔岩下面?” 众人闻言,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阵眼要是真的在龙魂栖息的熔岩之下,那他们没等通过,就会化为焦炭。 所有人沉默的时候,温蓉蓉闭了闭眼,开口道:“本来……有一个火灵根的人自愿献祭,躺在烛龙神君的棺木之中,运转灵力,棺木之下就会打开通道,我们就能越过阵眼。” 众人都看向温蓉蓉,温蓉蓉说:“但即便棺木不毁去,我们也不可能再把任何一个同伴,留在这人间炼狱之中。” “红烟死了,”温蓉蓉说:“墓穴坍塌的时候,拉着我跳下来的,是云无常。” “他跳进熔岩跑了,谨言说的或许是对的,火炎阵的阵眼,就在熔岩之下。” 温蓉蓉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云无常跑之前,捏着她的两腮,朝着她的口中吐了一缕白烟。 她现在脑中乱得如同被轰炸过的房屋,残桓断壁,所有的一切都堆积在一起,在她的脑中凌乱不堪,她理顺不清,找不出一幅完整的画面。 在最开始,鸿达至尊用仙羽令召集各宗宗主,齐聚海潮国的时候,云无常来接她,就在去海潮国的路上,试图给她渡这样的白烟。 那时候被南荣元奚及时发现打断,这一次云无常在用红烟的模样跳进熔岩之前,不由拒绝地将白烟渡给了她。 温蓉蓉本该排斥抵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的身体,她的脑中,并没有多出什么,而是缺失被填补。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云无常便说:“我来还你东西。” 这一次在跳进熔岩之前,云无常依旧说:“我总算能把东西还你了。” “你怎么了?”南荣慎扶着摇摇欲坠的温蓉蓉。 温蓉蓉摇头,看向众人,说:“我或许知道,要怎么去阵眼,但是……”。 她按着自己的头,又踉跄了一下。 咬牙道:“但我无法确定……我知道的,是不是真的。” 她将跌落之后发生的事情,和众人说了,说完之后,温蓉蓉便实在是扛不住,头疼欲裂,昏死在了南荣慎的怀中。 “云无常,说不定是刻意引我们上钩。” 迎春说,“当初就是他开启日轮阵,将我们传送到了这五行诛邪阵之中。” “说不定这一次,又是他的什么阴谋,他显然能在这五行诛邪阵之中来去自如!” “如果他之前伪装成红烟,那么主墓室的壁画,应该也是他在我们到达之前刻下的。” 嵇若说:“他无论要搞什么鬼,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除了走下去,没有回头路了。” “对,” 齐满月说:“尤其蓉蓉说了,本来有一个火灵根躺入棺木之中献祭就能安全过阵,可是现在……你们听,墓室塌了不算,发大水了。” “南荣宗主发狂起来,我还真没想到他这么莽。”齐满月说,“他这是要强行过阵吗?” 众人侧耳听去,果真外面水声隆隆,越来越大。 海水倒灌,人鱼的吟唱忽近忽远地传来,通往火炎阵的阵眼,在被什么剧烈地撞击着。 迎春心口的鲛珠,似乎受到了其主人的召唤,正在隐隐发烫。 “未必行不通。” 南荣慎说,“若阵眼真的在熔岩之下,海水倒灌,说不定能够短暂熄灭熔岩,让我们有机会冲过阵眼。” “那既然这样,我们便不要耽搁了。” 林仙摸了摸温蓉蓉滚烫的额头,说:“小姐的身体向来不好,她受不住这里过高的气温,我来带她,我的鳞甲能够保护她。” 南荣慎难得这一次没有扒着温蓉蓉不放,毕竟若是真的不慎被熔岩灼烧,他并没有如林仙一样,一身经得住腐蚀的鳞甲来为温蓉蓉阻挡片刻。 “那我来带路,水声越来越大了,我们马上就得走,否则海水倒灌进来,我们不被熔岩焚化,也要被海水给煮了。” “倒也暂时不需要自己人冒险带路。” 嵇若这时候开口,“你们忘了吗?我们还有一支小军队。” “它们生活在这里,应该最熟悉这里的方向。” 嵇若对着焱啸鼠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交给我。” 众人短暂商议过后,便不再耽搁,从洞穴之中钻了出去。 外面的地面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积了脚腕深的水,水有些烫,但是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众人迅速且安静地从这一处小洞穴钻出来了。 焱啸鼠听话的简直像是有了神智,不光不叫了,甚至有秩序地围绕在众人的身边,呈现保护的姿态。 温蓉蓉昏迷不醒,被林仙抱着,林仙的原形过大,彻底变化不太方便,便只变化了一半,后背和手臂都覆盖着坚硬的鳞甲,抱着一个昏死的温蓉蓉毫不费力。 最后挤出来的是白虎,众人汗出的水洗过一样,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看向瀑布一样,顺着坍塌的墓穴朝着这熔岩地底疯狂涌入的海水。 哪怕他们和南荣元奚目前全然没有办法沟通,但他们也能明白这种来自同伴倾力相助的悍勇。 南荣元奚是守阵者,攻击阵眼自然是违禁的,违禁者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在木幻阵,他们已经亲眼见到了。 云无常告诉温蓉蓉,若是南荣元奚没有试图摧毁水魔阵和火炎阵的阵眼,引起墓穴坍塌,只要有火灵根的人主动献祭,龙魂得到了火灵的安抚,熔岩就会退去,阵眼自然开启。 可众人却没有人不在感谢南荣元奚,感谢他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否则就算齐满月或者南荣慎肯自愿留下,他们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同伴献祭。 他们失去了太多的同伴,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现在献祭台已经被毁了,他们虽然依旧不知道前路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但是他们会和南荣元奚一起,全力一搏。 而此时此刻,水魔阵之中,天昏地暗,海中狂澜淹没了整个水魔阵的每一处。 南荣元奚以原形悬浮在半空,对于天空之中劈下来的电闪,不闪不避。 他身上的伤口,不断地新增,又不断地自我愈合,他口中吟唱不绝,这是鲛人族召唤死去之后魂归海中的同族的歌曲。 得到传承之后,他先众人一步明白,这五行诛邪阵镇压着什么。 也先一步明白,他追查了这么多年,关于鲛人族为什么会在人间绝迹的真相,并非他想的那样被人迫害。 他的母亲曾是鲛人族首领与人族的子女,他却是被鲛人父母生下的纯血鲛人。 他的母亲与南荣老宗主,从来不是什么真正的夫妻,人鱼族自愿守阵之前,举全族之力,将怀着身孕的他的母亲,送到了人间。 但是脱离五行诛邪阵,并没有那么容易,母亲牺牲了鲛珠,受了重伤,才保下了南荣元奚。 在德明宗后院作为南荣老宗主见不得人的妖族妻子的那些年,南荣元奚的母亲,一直都是凭借着鲛人族的妖术,在每一个南荣老宗主来找她的夜里,编织出幻境来骗他。 南荣元奚和南荣老宗主,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而在南荣元奚来到了这水魔阵之中,觉醒了血脉,得到了传承之后,他才知道,这一片海域,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被污染,这里从前叫水妖阵。 那些魔化之后的海中妖魔,曾经全都是海妖族的部族,曾经的海妖族,并非只有鲛人,而是囊括了所有生活在海中的生物。 他们的族群曾经遍布天下,养育着人族,也与人族共存。 但是守阵的水妖族,在接触了来自虚无之地的混种之后,不慎被污染,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整片海域都被泄漏进入水妖阵的魔气侵染魔化。 魔化后的海妖族相互吞噬成为新的混种,污染越来越大,到最后,便只剩下之前南荣元奚带同伴去的那一小片乐土。 而这些被混种污染魔化的海妖族,成了水魔,水妖阵变成了水魔阵,南荣元奚的族内,也就只剩下了他自己和那几个纯血鲛人。 他身为海妖族首领,可他的部族却尽数变为了妖魔,困在这一片海域,不分彼此地相互吞噬,年年月月,无休无止。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海妖族会彻底在人间绝迹。 而这五行诛邪阵,其实也不如表面上看去那么强大。 水妖阵便因为魔气的混入变成了水魔阵,可见这大阵,运转了千年,已经出现了裂痕。 南荣元奚七窍心肝,他在觉醒传承的一刻,便已经意识到,那些跑到人间,不断越过天堑的魔兽,便是顺着血灵脉从这五行诛邪阵的裂缝,跑到人间的混种。 而他们被引入这阵中,无非就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唤醒各阵已经失智的守阵者,好能够更好地阻止混种的入侵,修复大阵。 但若是那样,又何须用这种近乎逼迫的方式,让他们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大阵之中乱撞? 南荣元奚心中有另一个猜测,他只苦于身上守阵者的印记,不能对同伴倾吐,否则他便会如妖族的妖树一样,被守阵者的印记摧毁。 但是南荣元奚相信,即便是他不曾告知同伴们,同伴们也不会再让幕后推手如愿,将火灵根的人留在火炎阵。 南荣元奚嘴角染血,艳红的唇色在狂风暴雨天翻地覆之中,勾起不屑的弧度。 他们就算是死,也绝不让幕后之人得偿所愿。 海水疯狂地涌动,来自首领的召唤,让那些在混种的口中死去的海妖族,那些沉入海底连转生都是奢望的同族们的灵魂,短暂地恢复了神智。 他们听从了首领的召唤,用魂魄翻搅起滔天的巨浪,淹没这一片天地。 用灵魂承托着海水,形成通天彻地坚硬无比的长/枪巨锤,狠狠砸向海底,砸向拘禁着他们千年的阵眼。 “轰隆隆――” 天幕之上电闪再度汇聚,形成一道威力无比的银色长鞭,狠狠朝着南荣元奚劈来。 在抽打着试图翻天覆地的“罪人”。 可千年的消耗过去,这阵中同样被束缚的最初意识,早已经分辨不清楚,到底谁是敌,谁是友。 这一缕来自天道,维护人间的意识,只能徒劳地在海中妖魔肆虐的时候,下上一场灵脉雨,企图用这如血的灵气滋养人间,让妖魔消散。 但是灵脉雨日夜不停地下,下满了这片海域,却依旧无法净化这些海中妖魔。 何其可悲。 南荣元奚吟唱不断,对于天幕之上抽下的电闪之鞭,眼皮也不曾掀一下。 他早就算好了一切,踩着守阵者禁忌的边缘行事,只要他自己不越过水魔阵,他就不会被摧毁。 他的目的也不是摧毁水魔阵,而是将阵法像第一个金叠阵一样,搞裂而已。 因此这水魔阵的天道意识,对他只是惩罚。 就在那电闪长鞭,要抽到他身上的前一刻,南荣元奚的前面骤然掀起了一片海浪,海浪之中裹着一条巨大的,已经魔化的大鱼,电闪的长鞭便直接抽在了那大鱼之上。 一声可怖的嘶叫,大鱼在电闪的长鞭之中化为齑粉。 掀起海浪的白鲛,回头看向南荣元奚,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白鲛在南荣元奚的注视之中,极速扎进了海底。 这时候,大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动,海面之上的巨浪,尽数随着白鲛朝着海底涌去。 天上聚集的阴云,直接被崩裂的天幕一把撕开,将要成形的电闪也被生生阻断,水魔阵彻底裂开。 南荣元奚低着头,看到数不清的水中妖魔混着海水,从裂缝之中疯狂涌入一片赤焰熔岩。 他垂眸,耳侧的扇形竖骨飞快地抖动着,片刻之后,那双竖瞳锁定在一处陡峭的山石边上奔跑的同伴们。 他一个个数过去,终于那宛如邪神一样狂妄又冰冷的眉目之上,露出了一点人类的感情,是唏嘘,亦是感叹。 他们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这一刻为他疯狂(为他的王一声令下粉身碎骨...) 南荣元奚找到了同伴的身影, 竖瞳变成了正常人的瞳孔。 他的原形终于维持不住寸寸退化,最终化为了人形,从半空之上跌入了海中。 黑红色的海水将他包裹其中, 他赤/裸惨白的皮肤在海浪中无助地起伏,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很快被赶来的两只鲛人合力拖走。 而正在狭窄的, 行差踏错一步,便要被熔岩吞没的众人,此刻却并没有南荣元奚想的那么轻松。 整个熔岩山洞漫长得望不到头, 细细窄窄的小路,毫无依傍。 两侧都是熔岩, 他们几度踉跄,若非嵇若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焱啸鼠在他们踉跄的时候,跳进熔岩给他们短暂地垫脚,他们怕没法全须全尾地走到这里。 而他们身后, 不,不应该说是身后,而是前后左右,不断地有龙魂从熔岩中苏醒。 而这些龙魂, 是被他们身后疯狂涌进来的大水, 和水中妖魔给引出来的。 虽然这些觉醒的龙魂,全部不是攻击他们的,而是朝着他们身后的海水之中的妖魔冲去的,但是到处乱飞的裹着熔岩的龙魂, 也已经让他们叫苦不迭, 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被熔岩飞溅给灼伤的皮肤。 嵇若又被飞掠向后的龙魂甩下的岩浆给烧到了肩膀, 顿时疼的嗷嗷直叫。 “你哥是要杀死我们是吧!他怎么把水魔阵给弄裂了啊!” 嵇若咆哮:“你别告诉我,他不知道大水会冲了龙王庙!” 他对着南荣慎无能狂怒,脚下却一点不敢耽搁,顺着小路跑得飞快。 足以将整个洞穴之中淹没的海水,叠着足有两层楼高的巨浪,裹挟着数不清的,之前他们在水魔阵之中差点弄死他们的水中妖魔,呼啸着咆哮着,追在他们的身后,随时能够将他们吞进去。 到时候他们就是那馅饼之中的馅料,上面是水,下面是熔岩,裹到里面一闷,直接熟透。 南荣慎开路在最前方,哪有工夫和嵇若打嘴仗。 他们都很清楚,南荣元奚要是不及时把水魔阵搞裂开,倾泻了这些海中妖魔进来和龙魂“狗咬狗”,他们可就不是被腐蚀几下这么轻松了。 这山洞中到处都是吱吱乱叫的焱啸鼠,成千上万,藏在两侧的山洞之中,看到他们路过都要吱哇乱叫,只有他们身边跑着的,被嵇若种了蛊虫的焱啸鼠们,才是听话的! 众人跑得十分小心,南荣慎在最前,接着是抱着昏死的温蓉蓉的林仙。 然后依次是齐满月、迎春,两侧是点翠和蛇女,再后是所剩无几的焱啸鼠和嵇若,白虎在最后,它体型太庞大了,在这条细细窄窄还滚烫的小路上,走得步履维艰。 迎春按着心口,体内鲛珠烫得厉害,她感知到了某种召唤,不断地回头朝着那翻滚的水幕看去。 她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看到那海水之中,有一片白影一晃而过。 “快点跑,要追上了!” 嵇若催促的声音还没落,突然他们身侧的熔岩,冲出了一条裹着岩浆的龙魂,这龙魂的目标,依旧是他们的身后,可是这条龙若是从他们头顶上过去,他们必将被全部抽到岩浆之中。 千钧一发,众人全部都抱着头蹲在地上,焱啸鼠听了嵇若的命令,爬上众人的背脊,试图替众人挡熔岩。 林仙也已经抱住了温蓉蓉,化为原形蹲下,将她彻底裹在怀中。 龙魂无声地咆哮,岩浆簌簌朝着他们倾泻下来的时候,迎春身上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滚烫。 接着一颗银白色的鲛珠从她的口中飞出,在半空中化为了白鲛的虚影,在龙魂即将抵达众人头顶的时候,白鲛的虚影朝着龙魂撞去,生生将龙魂撞离了会波及众人的范围。 但是这举动惹恼了龙魂,龙魂张开了大口,直接将白鲛的虚影给吞进去了。 迎春心口一凉,她猛地回头看去,便见到了白鲛果真在那一片汹涌翻滚而来的水幕之中现身。 他正在看着她,他的鲛珠碎了,他的口鼻涌出大量的鲜血。但是很快融在海中,他又迅速消失在水幕里,继续操纵着海水有序地前进。 “快起来,快跑!” 众人连忙起身,继续朝着前面跑。 林仙抱起温蓉蓉,发现她睁开眼,人已经醒了。 林仙方才化为原形的时候,不慎让温蓉蓉的手落地,将她烫醒了。 但是温蓉蓉这时候,眼中并没聚焦。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林仙一边抱着她跑,一边问。” 温蓉蓉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回答。 她睁着眼,被强塞进来的记忆,在赤红的熔岩和黑红的大水映照下,不断地转换着。 一幕幕如逆流的海水,如回溯的时间。 那是她切实的记忆,是她封存的灵魂。 脑中的残桓断壁,在寸寸恢复,终于,温蓉蓉眼中渐渐清明,她想起了关于她的一切。 她浑身都是湿腻的汗水,虚弱得厉害,却依旧在众人再度迎面遭遇了从熔岩之中翻腾而起的龙魂的时候,出声要林仙将她放下。 众人再度蹲下,这一次没有鲛珠护着他们,焱啸鼠再度攀爬上众人的背脊,他们准备生扛,他们也只能生扛,毕竟这里根本无处可躲。 但是温蓉蓉在龙魂迎面飞来的时候,突然挣开林仙,咬牙站起来,她踢开了南荣慎背上的一只焱啸鼠,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迎着龙魂而上。 身披岩浆的龙魂还未到近前,便已经烫红了她的眼睛,烤焦了她的头发。 众人被她吓到失声,南荣慎感觉到温蓉蓉站在他的背上,肝胆俱裂,慌急之下却又不敢动,咆哮道:“蓉蓉,快趴下,你做什么!” 眼见着龙魂逼至近前,刀锋一样能将人割伤的热浪,迎面而来,温蓉蓉迅速从袖口摸出了匕首,狠狠朝着自己的心口扎去。 瞬间,她身体里一直被动弹出的神魂守护阵,被她主动招出,层层叠叠的神魂守护阵嗡嗡弹开,直接撞上了半空之中的龙魂。 有形的灵器,兵器,这些对于龙魂全都没有用,众人一路上都尝试了,还以为是龙魂太过强大,这些灵器不足以杀伤她。 但其实不是,是那些灵器本来就对魂魄没有作用,只有神魂才能与魂魄相搏,白鲛的鲛珠能够帮助众人一次,也是因为白鲛一部分神魂封在鲛珠之内罢了。 龙魂被撞碎,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化为熔岩落回了熔岩河中,众人惊愕难言地看着温蓉蓉,温蓉蓉却连从南荣慎身上下来都撑不住,直接朝着熔岩之中跌落。 幸好南荣慎动作迅疾,长臂一伸,将即将跌落熔岩的温蓉蓉给拉回来了。 南荣慎起身吓得腿都软了,在地上踉跄了一下,眼中几乎淌血一样红。 “蓉蓉……”。 “噗……” 温蓉蓉吐了一口血,这世间没有什么,能与真龙之魂相抗。 她吐出一口血,很快林仙和点翠也跟着呕出了血。 神魂守护阵中所有神魂皆被与这龙魂正面一击撞伤,幸好这一抹龙魂,只是分神,众妖奴分担了,倒也没有人真的殒命。 “快走,”温蓉蓉站是站不起了,林仙也受了伤,手背上的半兽化鳞甲都维持不住了。 温蓉蓉朝着南荣慎张开手臂,“谨言,背着我。” 南荣慎将看到温蓉蓉吐血,惊得涌到自己喉间的腥甜咽回去,背对着温蓉蓉弯腰,背起了温蓉蓉,众人连忙继续跑。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后面追赶的海水也在不断扩大加速,南荣慎背着温蓉蓉,在跑到一处小路岔路的时候,正欲迈向更加宽敞的一条,温蓉蓉却在他耳边道:“右边!”。 南荣慎几乎是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右边,后面的人自然是跟着南荣慎跑的,慌乱之中,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南荣慎挑选的路是宽是窄。 但是很快,他们余光中都看到了另一侧的路边熔岩,升起了两条龙魂,正好路过那条路。 “左边!” “右边!” “右边!” “直接走!” 温蓉蓉不断指挥着南荣慎选择方向,每一次都能险险地躲过龙魂。 齐满月忍不住在后面开口,“你有这能耐,怎么不早用啊!” 没人回答她,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因为很快他们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尽头是一片非常庞大的熔岩河,他们跑到了河边,回头看了一眼即将涌到他们面前的海水,心中本该升起绝望,却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心中,都没有歇斯底里的紧绷恐惧。 而是一种拼尽全力之后,看淡生死的松懈。 “死在自己人的手上,好像也不错……”。 嵇若看着海水,他们都在那汹涌的叠浪之中,看到了鲛人的身影。 若非是鲛人一直在控制着海水,他们怕是早就被卷入其中,亦或者被冲得滚入熔岩了。 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面前是海水,身后是熔岩,他们全都凑到一起,点翠甚至还伸手抱起了他们脚边仅存的,两只浑身被烫得皮不覆体的焱啸鼠。 点翠这会儿没再想着吃它们了,虽然它们被烤的很香,但是跑了这一路,焱啸鼠其他的同伴都为他们而死,这些焱啸鼠也已经是他们的同伴了。 温蓉蓉抱着南荣慎的脖子,侧脸在他的脸上蹭了蹭,她看到了这汹涌的海水之中漂浮的巨大棺材。 她没有时间过多解释,贴着南荣慎的耳边道:“放下我,进入海水,进那口棺材里运转灵力。” 温蓉蓉说:“相信我……我不会将你留下。” 温蓉蓉还想再说什么,好让南荣慎相信她。 但南荣慎却已经放下了温蓉蓉,抓起长/枪朝着鲛人也马上便要控制不住,朝着他们呼啸而来的海水冲去。 只不过在南荣慎冲入海水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温蓉蓉。 只一眼而已,温蓉蓉的心便在这一刻为他疯狂。 南荣慎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之中,足尖在地上几点,他的身影彻底没入海中之中的时候,温蓉蓉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他毫无理由相信她说的话。 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只为她一句话,悍不畏死地冲去献祭。 南荣慎从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两个人互通心意满打满算也没有几天。 甚至因为身处这阵中,连单独亲近的时候也一只手数的过来。 可他却像一个愚忠盲从的臣,为他的王一声令下粉身碎骨。 火炎阵的守阵者(白鲛迅速张开手臂抱住了...) 白虎咆哮一声跟着南荣慎冲出去, 众人眼睁睁看着南荣慎淹没进海中,被那裹挟着妖魔和龙魂的海水包裹。 “这……”齐满月一句话还未等出口,众人也已经尽数被卷入了海中之中。 温蓉蓉被撞的瞬间昏厥, 但很快又被海水呛醒。 紧紧抓着彼此的他们还是被冲散了,海水太过凶悍, 海中包裹的一切更是他们难以抵抗的。 他们失去了方向, 视觉、听觉、只剩感知。 温蓉蓉被化为原形的林仙裹在怀中,剩下的同伴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海水失去了人鱼的控制,疯狂地侵占了整片熔岩山洞。 所有生灵, 无论是人、妖、还是魔,都将要被熄灭的熔岩产生的热度, 生生煮成一锅分不出你我的黑红色浓汤。 而最先冲进海水的南荣慎,却已经摸到了巨大的棺木,但就在他将要躺进去的时候,突然胸前被贯穿, 海中妖魔的巨钳,几乎将他胸膛整个撕裂。 白虎在海中无声张开了巨口,一口狠狠咬断了妖魔的巨钳。 南荣慎看着被几只妖魔迅速包裹的白虎,没有办法救他, 只能忍着心痛, 拔出了贯穿自己胸腔的巨钳,红着眼睛跌进棺材。 整个山洞一片混沌,他听不到同伴的声音,看不到爱人的身影, 耳畔只有汹涌的水声, 眼中只有妖魔相互吞噬的贪婪。 南荣慎连口气也叹不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运转灵力,手臂张开撑在了棺木之上。 一瞬间,棺木之内亮起了赤金色符文―― 整个山洞像是被禁锢在树胶之中的小虫,又像是须弥芥子之中,被恒久封存的小世界。 相互吞噬的妖魔,寻不到敌人乱撞的龙魂,流离失落的同伴,精疲力竭的正奋力试图营救众人的鲛人,全部都停住。 随着南荣慎身处的棺木之中,符文彻底亮起,一声悠远的轰隆传来――被海水覆盖的熔岩河之下,火炎阵的阵眼开启。 金光从这熔岩之下,海水之中骤然爆开,迅速朝着南荣慎身处的棺木之中汇聚而去。 符文密集地将他缠缚在棺木之中,不断地钻入他的身体,守阵者的印记在他身上游动。 他的伤处被金光迅速修复,火灵力的安抚让乱撞分散的龙魂迅速归一。 在这一片群魔乱舞的水火交融之中,龙魂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朝着棺木之中,南荣慎的身体钻了进去。 南荣慎一介凡胎□□,如何承受得住龙魂灌体,他的身体不断被撕裂,骨骼被寸寸碾碎再重塑,连神魂都几乎被龙魂臌胀破碎。 在他的神魂几度破碎之时,他耳边不断响起温蓉蓉最后跟他说的话,“相信我……” 南荣慎最终守住了自己的神魂意识,火灵根因为龙魂的淬洗,他的境界连进几重,直接拔到了地重开海境。 他被符文金光束在半空,彻底与龙魂融为了一体,也成了这火炎阵的守阵者。 而开启的火炎阵阵眼,已经将整个山洞里面除了他的一切,都转眼吸入了下一个阵中。 南荣慎在半空中睁开眼,朝着已经闭合的阵眼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同伴,没有倒灌了这山洞的海水,这火炎阵之中所有生灵死物,包括熔岩全都消失。 只余他和一片焦土。 而被阵眼吸走了众人,此时此刻,尽数跌落在一片柔软黄沙之上。 海水和熔岩在这个阵中半点不曾留下,徒留一地横七竖八的人、魔、妖的身体,或昏迷不醒,或因为失去水源濒死。 温蓉蓉被林仙抱着,林仙被点翠缠着,点翠的尾巴勾着蛇女的尾巴,蛇女的尾巴缠着嵇若和齐满月,他们全都昏死着,身体半掩在黄沙之中。 迎春跌在距离他们的不远处,她是最先醒的,她挣扎着爬起来,就见到一望无际的黄沙赤地,掩埋着死去和将死的海中妖魔,而她身边的,正是白鲛。 白鲛此刻也是濒死状态,迎春看到他遍体鳞伤,鲛人的鳞甲坑坑洼洼,连鱼尾……鱼尾也没了大半,血已经侵透了他身下的黄沙。 迎春想到自己被海水卷入其中之后,什么也看不见,到处一片漆黑,混乱,什么也听不见,无法呼吸,她甚至失去了方向。 然后她被人抱住了,蹼爪托着她的后背,护着她在海中跌跌撞撞,堵住她的嘴,用腮帮她呼吸,白鲛身上这些伤……这些伤也都是为她。 迎春眼泪不受控制涌出,双手颤抖着,不敢去碰白鲛的下半身,同伴们都在不远处陆续醒来,她却瞪着眼,看着白鲛死死闭着的眼,傻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又能怎么办? 几次救命之恩,她甚至连将鲛珠还给他都做不到,他的鲛珠为了护着她碎了。 迎春心口有从未有过的浓烈情绪在疯狂滋生。 她见了太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爱侣,却没想到,在这五行诛邪阵之中,在这一处远离尘世不为人知的世界里,她被一个本该生性放/荡的鲛人,认定为了伴侣。 她了解过,鲛人为同化人族发展部族不择手段,但她从不知,一旦被鲛人认定为伴侣,那便是独一无二,会生死相随。 迎春半抱起白鲛残破的身体,他身上的冰冷顺着手臂传过来,那是濒死的冰冷失温。 迎春连嘴唇都在发颤。 眼泪模糊视线,落在白鲛的脸上。 白鲛很缓慢地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失去了光彩,失去了对于迎春那种激烈的情绪。 他看着迎春,抬起指甲断裂的蹼爪,似乎要去触碰迎春的脸。 迎春早已经被他打动,没有人会不被这样决绝浓烈的情感撼动,哪怕她还不了解这样的情感意味着什么,却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因此她彻底对白鲛放松了警惕,她低下头,任由他用残破的手抚摸自己的脸,嘴里还低低道:“小白,小白,你不会有事吧……”。 缺了半边身子,怎么会没事? 白鲛微微抬眼看着迎春,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体,试图抽动了一下鱼尾,却只能抬起秃秃的一块。 她在为他伤心落泪? 白鲛其实不懂什么感情,他简单得令人发指,迎春是他的所有物,他为了保护自己的东西,自然想尽一切办法。 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快死了,他的东西,不能落在别人的手里。 于是他用残破的蹼爪,放到迎春的脖子上,他纵使濒死,可鲛人是凶兽,他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刺穿迎春的脖颈。 他对着迎春,学着人族的样子,勾了下嘴唇,像是在笑。 迎春哭得更惨了。 就在白鲛要刺穿迎春脖子的时候,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温蓉蓉,连忙喊道:“他要杀你,快放开他!” 同伴之间的默契,让迎春立刻后仰。 果然白鲛的利爪像风,狠狠划过迎春方才脖颈的位置。 “你疯了!”迎春一肚子感动,顷刻间肠穿肚烂。 白鲛一击不成,竟然拍动鱼尾掠起,再度朝着迎春抓去。 幸好他鱼尾没了大半,没能跃起来多高,迎春也正站起来跑,这一下正抓在迎春的小腿上。 瞬间穿透。 迎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猪叫。 温蓉蓉连忙让林仙扶着她起来,绕过一地半死不活的海中妖魔,跌跌撞撞跑向白鲛,“白鲛!我有办法救你,你不用非要杀她!” 白鲛已经准备拼尽全力一跃而起,只要他攀住迎春的后背,就能以手臂轻而易举穿透她的胸腔。 温蓉蓉的话让白鲛迟疑了片刻,迎春抓住这个机会跑远了。 林仙半身兽化,挡在温蓉蓉面前,生怕白鲛杀疯了,连她也杀。 温蓉蓉也没什么力气了,跌坐在地上。 在白鲛尾巴上翻起的鳞片上,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又咬破了自己的指尖,迅速在自己的手臂上画起了驭灵契。 白鲛身上一阵微弱的金光闪过,一部分神魂钻入温蓉蓉的身体。 他短促地叫了一声,蹼爪没入沙子,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他的生机停止流失,同万千妖奴相连的神魂,正在让他迅速恢复。 但是这需要过程,鱼尾一寸寸生长,比失去痛苦千百倍,他像一条泥鳅,滚了一身黄沙,直至鱼尾全都长出来,他趴伏在地上喘/息,看向迎春的方向。 迎春没有走多远,温蓉蓉见白鲛恢复得差不多了,鱼尾开始慢慢分化成人,这才非礼勿视地挪开视线。 对着迎春说:“想过来就过来,他死不了,就不会杀你了。” 迎春慢慢朝前蹭了两步,见白鲛居然彻底化为人形,赤身趴在黄沙上,白得刺眼睛,这次赶紧快步跑过来,并且从储物袋里面翻出了……一条裙子。 给白鲛遮盖住了身体。 白鲛迅速张开手臂,抱住了迎春的脖子。 他的动作慌乱焦急的像是怕被丢弃的孩子,可是纵使他现在看上非常虚弱,变为人类的双腿比迎春还苍白细瘦,脚腕看上去一折就断。 可是迎春却浑身戒备着,被他搂着的后颈皮都发疼,生怕他一个不想活了,就要连带着也扭断她的脖子。 但是纵使白鲛化为人形也过于尖锐指甲,嵌入了她的后颈皮肉,迎春也没有推开他。 她还怎么推开他呢? 怎么不看爹爹(你这次的两个爹是现认的...) 同伴们相互叫醒之后, 他们都聚集到一片距离那些还没彻底死去的妖魔兽远一些的地方。 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他们又……失去了两个同伴,南荣慎和白虎。 好在温蓉蓉又用驭灵契, 救了白鲛之外其他两个鲛人,一男一女, 女的正是之前温蓉蓉在浮生船上看的那个红鲛人, 男的是蓝色。 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他们都没有心情去想什么太过美丽梦幻的名字,新的鲛人成员, 被简单粗暴地命名为小红和小蓝。 “是你要让南荣慎去献祭吗?”齐满月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温蓉蓉这个问题。 “当时他背着你,除了你……也没有人能够让他那么义无反顾地进入棺材。” 温蓉蓉面色有些苍白, 之前找回了自己的部分记忆,和被封存的零碎神魂,离体太久了,融合得不太好, 因此她现在很难受。 和众人说话都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似的,不真切。 “是我。”温蓉蓉点点头。 “为什么?”齐满月猛地站起,但很快因为体力不支,又跌坐回黄沙里。 温蓉蓉以为她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南荣慎去送死, 想着要怎么和他们解释, 火炎阵只能用同龙魂融合的办法出阵,那也是对南荣慎身上魔气最好的淬洗。 但是她还没开口,齐满月狠狠一砸地面,拳头砸进黄沙里, “我也可以, 你为什么不要我去?!” “明明我也是火灵根!” “明明我们说好了,谁也不献祭!” 齐满月眼圈发红, 其实到了绝境,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墓室之中的棺木没有毁去就好了。 她宁愿献祭,也不想看同伴们遭难。 但是齐满月不知道,墓穴毁去之后,只要躺进棺木里面以火灵力催动符文,作用也是一样的,依旧能够献祭出阵,否则她早就去了。 “他没有献祭,” 温蓉蓉神色有些复杂地撑了下自己的头,“他身上魔气太重,本来是无法消除的,可是妖树为他注入了木灵之力,撑到这里,再经由龙魂淬洗融合,便能彻底除去魔气。” “那对他来说是机缘。” 温蓉蓉看着齐满月,“龙魂的淬洗是能将神魂撕裂的,你身体里没有木灵之力,你进去才是献祭。” 温蓉蓉话音落下,围坐在一起的众人沉默片刻,嵇若开口问温蓉蓉,“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在熔岩山洞里面奔跑的时候,你也能精准地找到方向。”嵇若说:“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好奇。” 他们都看向温蓉蓉,确确实实谁也没有怀疑温蓉蓉的意思,就是纯粹好奇,她为什么知道这些,为什么之前不说。 温蓉蓉恢复了一些关于自己的记忆,也知道了这阵法和幕后之人的目的,但是……她现在还不能说。 她正要硬着头皮先编一下,突然间黄沙里钻出了数不清的白骨爪。 这些白骨爪抓住了那些死去的水中妖魔尸身,迅速拖入黄沙之中。 众人登时警觉地进入了备战状态。 连新加入众人的三只鲛人,还有一只幸存的焱啸鼠,都和众人同步对外。 只有温蓉蓉半点没有紧张之态,安慰众人说:“这些白骨不吃活物,放心吧。” 果然那些苟延残喘到处乱爬企图逃跑的,还活着的妖魔,没有受到白骨的攻击。 众人的身边也没有白骨爪冒出来。 “你有事情瞒着我们。” 迎春不带任何恶意地,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白骨不吃活人?” 因为她在这里待了好几年。 温蓉蓉险些顺嘴溜出来,可是溜出来就更不好解释。 况且她也不能这时候解释。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黄沙陷落,呈现出漆黑的地洞和石阶,众人又一致用武器对着那里,温蓉蓉这一次也开始后颈皮发紧。 很快,众人一路上念叨八百次,恨得牙痒痒又根本猜不透的那个人,现身了。 “诸位日安,”云无常顺着地洞石阶走出地底。 看向围坐在一起的人,有些欣慰地笑笑,语调平稳的像是在对一群老朋友打招呼。 “活着的人还不少,很不错。” 嵇若率先眯起眼,手指在袖中摸到了他在其他阵中,都未曾用到过的拘魂鼎。准备云无常动手,他就祭出这鼎。 因为他在云无常的身上,嗅到了毫不遮掩的冲天鬼气。 “你究竟要做什么?”齐满月斩魔刀在身前一横,凶神恶煞地问。 她本来活的就不太精致,折腾得这一路,连半点女子的柔软都没了,本就英气明艳的眉宇间,只剩一片英姿飒爽。 云无常却只是淡淡的,用一种近乎包容的视线看着众人,对着始终没有对着他转过头的温蓉蓉,温柔叫道:“蓉蓉,怎么不看爹爹?”。 温蓉蓉整个人成了一棵枯木。 同伴们的视线再度看向她,她慢慢转过来,舔了舔嘴唇,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难道她要告诉这些生死相依的同伴们,这大阵这阴谋,她也有份,她也掺和了一脚吗? 虽然她是毫无记忆,在被隐瞒真实目的的情况下参与,那也是参与。 “他在发疯,说什么玩意?”迎春把面色难看的温蓉蓉护到身后。 云无常挑眉,继续说:“蓉蓉,你交了一些很好的朋友,爹爹很欣慰。” “你少挑拨离间,你觉得我们会相信?缺女儿自己生去!” 蛇女眯着眼,竖瞳透着挺唬人的阴狠,“我们早就看透了你的伎俩,别装神弄鬼,我看你也不像幕后主使,你就是个狗腿子吧?你的主人呢?” 温蓉蓉看着维护她的同伴们,感动得险些哇地一声哭出来。 云无常并不介意这些人的冒犯,而是继续对温蓉蓉说:“蓉蓉,过来,回家了,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你养的骷髅鬼们,都很想你。” “爹爹也很想你,还有你父亲,他也急着见你。” 云无常像一个招待女儿带回来的朋友的老父亲,对温蓉蓉说:“把你的朋友们也一起带进来吧。” 他说着,也没给温蓉蓉反应的时间,直接一抬臂,黄沙四起,鬼气冲天,众人脚下的地面登时陷落,不由他们反应的坍塌,跌落向一片未知的漆黑。 温蓉蓉在下落的途中,才被林仙和点翠护住,就被云无常化为的黑气给卷走了。 “小姐!” “小姐――” 两个妖奴撕心裂肺地喊,却根本再不见温蓉蓉的身影。 众人下意识地拉扯住彼此,像每一次出现危险的时候,就算前路再怎么凶险,至少死也要死在一起。 然后他们很快一同跌落在一片漆黑坚硬的地方。 他们自然毫发无伤,毕竟他们个个都不是普通人。 不过还没等他们全都从地上爬起来,周遭骤然亮起来,他们看清了他们身处的是一间牢房。 而不仅他们身处的地方是牢房,从牢房的黑栅栏看出去,这里是一个庞大的,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地牢。 数不清的牢房鳞次栉比地排列,其中关押着的,是各种各样,早已经在世间绝迹的凶煞恶鬼。 恶鬼们察觉到有生魂入内,顿时疯狂地开始撞击牢房。 奈何这牢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莫说这些恶鬼根本出不来,他们大张着嘴,引颈长嚎的声音,也半点透不出来。 “这里很安全,你们不用担心,好好休息。”温蓉蓉从不远处的黑暗拐角走出来。 “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点翠和林仙第一时间冲过来,这一次齐满月和嵇若、迎春他们,稍稍迟疑了一下,便也走了过来。 那些刚刚化为人形的鲛人,还不能自如行走,坐在不远处看向这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都走到这里了,你和云无常是一伙的?!” 齐满月质问之后,嵇若也说:“他说他是你爹,你爹不是虚罗门宗主吗?妖族妖树也是……云无常还说你有个父亲,你究竟有几个好父亲?” “温楼主,你真的需要解释一下。”迎春最后说。 温蓉蓉脑壳子疼,脑瓤子也跟着一起疼。但还是捡着能说的说:“这里是黄泉鬼域,也是黄沙阵。” 温蓉蓉看着众人,视线很缓慢地朝着远处的黑暗转了下,然后又慢慢转回来。 她不知道人的眼睛能够表达多少种情绪,但是她这一刻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像她在身体里另一个魂魄那里所窥知到的,那世界的霸总一样。 一只眼睛能盛下三分凉薄,四分讥笑,五分漫不经心,好把她不能说的那些无奈、恐惧和坚定,都准确地传达给她的同伴。 只能赌一把她的同伴们和她的默契程度。 她慢慢地说,“这里是关押恶鬼的地狱,你们只管好吃好喝好享受。” 众人沉默和温蓉蓉在牢房内外对视。 真的人,当然不能凭借一眼,表达出那么多的情绪,片刻后,迎春问了一个问题。 “你这次的两个爹,是现认的吗?” 是现认的,就代表和妖树一样,是为了同伴不得不认。 温蓉蓉眼睛一亮,虽然爹是老早就有,可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传递共同信念的办法,不过她没有吭声,而是飞快地点了下头。 他太可爱了(这一处是整个五行诛邪阵...) 下一瞬面色一冷, 原地陡然变脸,指着牢房之中的嵇若说:“这个人是土灵根,但上个阵中受了伤, 现在怕是经受不住万鬼啃食,先让他养养, 过几日尊上出关, 准备开启大阵,我会亲自带他去见尊上。” 黑暗中走出了几个人,个个一身黑色劲装, 对着温蓉蓉点了点头,然后朝着牢房里面看了一眼, 接着跟着温蓉蓉的身后走了。 一个照面,温蓉蓉和几个人走了之后,迎春就“咦”了一声。 “那几个人看着好眼熟。” “你见过?”齐满月问。 “应该见过,” 迎春顿了顿, 说:“不对,是肯定见过,我见过的俊逸公子,没上手的, 怎么可能会忘!” “方才那几个, 别的我倒是不太记得清楚,但是其中有一个格外白皙高大的,是鸿达至尊的亲卫!” 嵇若本来要谴责迎春这时候还惦记男人,闻言皱眉, “可是鸿达至尊的亲卫, 不是全都死在魔兽领地了吗?鸿达至尊也死了。” “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死了?”迎春说,“连温蓉蓉现在都叛变了。” 意识到鸿达至尊可能没有死这件事, 齐满月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她受鸿达至尊的恩惠,曾经对她可以鞠躬尽瘁。 但是现如今……她死去的亲卫出现,她若没死,她便只能是作恶之首。 齐满月倒希望,她是真的死了。 “温蓉蓉说这里是黄泉,”嵇若四外看了看,巧妙地转移话题。 “我只在古籍之中看过黄泉,在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黄泉也和大能们一起消失了……” “鬼修也是这么没落的,人间死去的魂魄很快会消散,极其难捉。”嵇若说:“云无常,身上鬼气就很重,应该是个鬼官。” “或者是曾经游走人间和黄泉的勾魂使。” 众人闻言开始胡乱猜测起来。 他们有意识地在回避温蓉蓉是否叛变的问题,因为他们也无法确认,温蓉蓉的表现也有诡异之处。 她若是真的恶人,现在他们全都被关在这里,这连恶鬼也出不去的囚笼,他们已然是笼中之鸟,怎么死,只看关押他们人的心情。 这时候恶人何须再装?直接撕破脸便是了。 但要说温蓉蓉被胁迫,又不像,那云无常对她温柔亲近,毫不作伪,且听他们的意思,幕后那位,也是温蓉蓉的野爹。 总之他们又尝试过,这牢房别说蛮力,连焱啸鼠都钻不出去的时候,彻底放弃挣扎。 好在没多久,就有一些长的十分潦草,一个骷髅架子上没挂几块肉的鬼卒,给他们送来了吃食被褥。 众人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暂且听温蓉蓉的,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而温蓉蓉此刻,正在她阔别多年的“闺房”里面转。 两个骷髅小鬼,在她的脚底下转来转去,拌着她的脚步,吵着闹着,叫她娘亲。 两个小鬼身上大部分是骷髅,只有脸上覆盖着一些新鲜皮肉,这是鬼气不足的象征。 温蓉蓉笑着摸他们的头,嘴上却说:“可别,你们的岁数都能当我的祖宗,我还娇娇嫩嫩一朵花,才不做你们娘亲。” 两个小鬼嘻嘻嘻地笑,温蓉蓉身后悄无声息地进屋一个人。 “我当时在人间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也没有比他们多两块肉。” 温蓉蓉转过头,看向云无常,云无常笑意依旧那样温柔,“那时候你就快消散,浑浑噩噩地抱住我的腿,叫我爹爹。” 温蓉蓉笑了笑,“那说不定抱了多少个人叫爹,就只有你看见我了。” “还把我带回鬼域。” 她说着,眼中泛起一些湿润,走到云无常的身边,拥抱住了他。 云无常也合拢双臂,将温蓉蓉抱紧。 “这几年,我一直都有看着你,你和业果契合得很好,也将那个夺你舍的异世鬼魂的记忆,运用得很好。” “蓉蓉,” 云无常推开温蓉蓉,摸了摸她的脸,不带一丁点狎昵,“你救了你的大哥二哥,还有母亲,也救了数不清的妖奴,结成了妖树曾经都无法达成的神魂守护阵。” “甚至还终于会了招魂曲。” 云无常笑,“你当初说的全都做到了,不过我答应你的,帮你剥离那个夺了你的舍,害你足足五年无身可依的异世之魂,怕是做不到了。” “为什么?”温蓉蓉急急问,“我不想和另一个人共用身体。” “她的魂魄已经被你体内的驭灵契撕碎了。” “她已经和你融为一体,”云无常说:“或者说你吞噬了她。” 温蓉蓉傻了,“还能这样?可我还有她的记忆!她应该存在的……”。 温蓉蓉当初被夺舍之后,浑浑噩噩生魂离体,在即将消散之前,被云无常捡到带回黄泉鬼域。 之后的几年,云无常真的把她当成女儿来养的,用自身的鬼气滋养她,怕她无聊,带着她在整个五行诛邪阵里面疯玩。 甚至还帮她查了夺舍她的异世之魂,最后依她的心愿,以妖树业果的生机之力,补全她的残魂。 又将自身的鬼气,覆盖在她的魂体之上,强束她与业果和另一个魂魄。 在她十六岁,那个夺舍她之后,却不肯好好替她照顾家人的异世之魂,偏要嫁给南荣元奚,为了南荣元奚要死要活投进护城河的时候。 云无常从五行诛邪阵的水魔阵将她送回了人间,帮她夺回了身体。 虽然关于那个异世之人脑中的所谓剧情,温蓉蓉和云无常多年也未曾参破,但是那并不妨碍什么。 人生来有魂,死后魂之所归并非只有一个黄泉。 这世界从古至今,并没有什么生死簿,没有阎罗殿,没有生前死后的审判,作恶之人会在死后被天道意识冲散,得机缘者或成恶鬼,或成地仙。 新生之人也不一定是转世投胎,大部分是天道孕育而出的人魂。 温蓉蓉被夺舍之后,在五行诛邪阵之中生活,不人不鬼,不魔不妖。 先前为人的那些记忆也已经磨灭得所剩无几,半点不通人间一切,所以魂魄归体之时,为防止她表现得太过异样,只好用那异世之魂的记忆苏醒,将那异世之魂,束缚压制在她身体之中。 但是一个心智停留在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有了二十五岁异世人生的记忆,照样表现得像个无药可救的傻子。 好在血浓于水,她回归本体之后,虽然屡次犯蠢,却与失落多年的家人相处融洽,感情渐深。 也渐渐能够很好地运用那个夺舍之魂离奇难解的记忆,创造出了之后的一切。 温蓉蓉本来与云无常说好,只等她印证了那异世之魂记忆中她家破人亡的记忆是假,就回来要云无常帮她剥离异世之魂。 可现在云无常居然说,那魂魄被她吞噬了。 她……这么凶残吗? “这并不怪你。” 云无常怕她心里不舒服,说:“是她先夺你之身,还欲要害你家人,况且她的魂魄也并非你所伤,而是承受不住那些驭灵契才撕裂后与你融合的。” 温蓉蓉眨了眨眼,除了接受这事实也没有其他办法,她还想把异世之魂剥离出来,问她很多自己想不通的问题呢。 人就没了。 “这件事无须在意,”云无常说:“得知你带着土灵根之人归来,这几日尊上就要出关,出关之日,便是大阵开启之时。” 云无常看着温蓉蓉的眼睛,说:“你这一次立了大功,你父亲一定非常高兴,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一路辛苦了。” 云无常温柔摸着温蓉蓉的头,眼中暗潮涌动,却因为整个黄泉都是至尊的地界,连一粒沙硕滚落都会被悉知。 所以他只问温蓉蓉,“你准备好迎接新的盛世了吗?” 温蓉蓉慢慢点头,“准备好了,我想我带来的同伴们……也准备好了。” “休息吧。”云无常拎着两个吵人的小鬼走了。 温蓉蓉有些脱力地坐在自己屋子里面。 这里到处黑漆漆的,弥漫着鬼气。 但其实黄泉之中鬼气已经越来越稀薄了,同人间生机一样,因为大阵的吸取和阻隔,在不断地减少,到了连小鬼都不能维系身体的程度。 温蓉蓉的屋子很简单,也很干净,多年没有回来,很显然一直有人帮她打扫。 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心中升起了我到底是谁的感慨。 她有两个人的记忆,身怀两个人的魂魄,现在却成了一个。 她没有吞噬另一个人的负罪感,因为是那人夺舍在先。 可她怕自己混淆自己。 不过很快她就不混淆了,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同伴们。 他们又可爱,又忠贞,还有……南荣慎。 温蓉蓉躺在床上,从袖子里面的乾坤袋,拿出了一柄长/枪。 正是黄沙阵开启的时候,从火炎阵吸进来的,属于南荣慎的双尖锁焰枪。 温蓉蓉看着长/枪的眼神逐渐黏糊,抱在怀里用脸贴了贴,冰凉。 没有南荣慎的热度。 而且好细好空啊,哪有南荣慎那虎背熊腰抱着舒坦又热乎。 她想起南荣慎因为她一句话,就冲去献祭的莽,想起他最后回头看自己那决绝又忠贞的眼神,简直被煞到想想就腿软。 她不会迷失自己的,只要南荣慎在。 他太可爱了。 温蓉蓉抱着双尖锁焰枪在床上翻滚。 滚来滚去,床太小了,她已经不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了,她小腿耷拉在地上,很快坐了起来。 她把双尖锁焰枪收进乾坤袋,准备不用替代品,去看看真人。 她从屋子里出来,走向一条漆黑的路,这里所有的路都是漆黑的,但是温蓉蓉不需要光线,甚至不需要去看,凭着直觉和记忆,就能去往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五行诛邪阵中,没有她没疯玩过的地方。 她走过长长的,囚笼堆砌的路,无视那些企图将手从笼子里伸出来,却只是自讨苦吃,被囚笼之上的禁制狠狠弹开的恶鬼。 她走向了这黄泉地底的最中心。 她走上了一处巨大的悬空的石台,这一处,是整个五行诛邪阵的阵眼。 这黄泉本来是在地上,但是千年之前,阵成那日,黄泉便被大阵倒扣进地下。 如一个巨型的圆盘,以五行分为五个小世界,镇压着地下那些,千年不见天日的,那些来自同一个世界,却能够轻易地将现存的人间顷刻间变为炼狱的混种邪魔。 温蓉蓉走到石台的正中心,她走到了一面符文镜的前面。 这符文镜,也是以五行分割为五块,五块组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圆盘。 温蓉蓉抬手,在赤色的那一块上面戳了一下,赤色渐渐退去,温蓉蓉看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南荣慎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棺材里,手里抓着一小截儿焦糊的藤蔓,正在发呆。 这是他好不容易从一片焦土之中挖出来的。 是他除了记忆之外,仅存的一点和温蓉蓉有关的东西。 温蓉蓉看清了也看懂了他的思念之后,瞬间便红了脸。 脸上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嘴都要裂到耳根。 “他很不错,经受过龙魂淬洗,还能保有神智,对你又爱又敬,是个非常好的夫君。” 温蓉蓉笑容僵在脸上,一点点转头,然后看到了她分明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一张脸。 这张脸在人间叫做鸿达至尊,在这黄泉――叫做烛龙帝尊。 我没他不能活(我真的好喜欢他...) “父, 父亲……”。 温蓉蓉转过身,神色和心情都带着恐惧地看着面前的人。 “好孩子,回来就好, ”面前人伸手摸了摸温蓉蓉的头,“我和你爹爹, 都很想你。” 温蓉蓉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他身上的威压让她喘不过气,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她咽了口口水,声音发颤地说:“我也,很想父亲。” “哈哈哈哈, ”面前的人,听到温蓉蓉这样说, 笑得十分开怀,但是他的笑声,却让温蓉蓉更害怕了。 “你长大了,还成婚了, ”他说:“真可惜,我当时神魂太弱了,不能亲自参加你的婚礼。” 温蓉蓉快吓哭了。 面前这人的模样,和外面做鸿达至尊的时候, 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 在外面,他的分魂所操控的身体是女人。 而他的真身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温蓉蓉几乎从来不敢直视他,这种来自骨子里生物等级的压制,让温蓉蓉根本连克制都做不到。 他确实是鸿达至尊, 但也不只是鸿达至尊。 他是撞死在生机之脉边缘的, 烛龙神君的弟弟,这世间最后一条烛龙, 却是天生的魔龙。 烛龙神君奉行顺应天道,为维护世间生机而死,她的亲弟弟却在混种横行的时候,与魔族那罪魁祸首的魔尊来往过密。 千年前,烛龙神君准备以身殉天下之前,将她的魔龙亲弟弟,以她龙身上拆下的真龙之骨,钉死在这五行诛邪阵的阵眼之中,为的便是以魔龙之身滋养大阵。 魔龙至此生被囚禁在这黄泉鬼域,直到他的魔气彻底被大阵消耗殆尽,魂飞魄散为止。 魔龙自封烛龙帝尊,天生不爱那些朝生暮死的凡人,他一身反骨逆鳞,只认同弱肉强食。 他当然不肯好好地为人间守阵,抵死挣扎将龙骨拔出一截,也因此令五行诛邪阵出现了裂痕。 这裂痕不仅污染了水妖阵,让水妖阵变成了水魔阵。 还让本来大能们为人间留的最后一条生机之河,魔兽领地之下的血灵脉,混入了混种,多年来不断地侵扰人间安宁。 最开始这裂痕微不足道,但是魔气经年日久地腐蚀,裂缝越来越大,人间要对付的混种妖魔,也越来越强。 直至百年之前,魔龙终于找到了一个在人间分神现身的方法,便是取四国皇帝的龙气,滋养他的神魂。 各国皇宫的聚生阵,之所以败君王,因为那其实是夺生阵,夺的便是真龙天子的生机。 魔龙的分魂因此在人间做了至尊,也谋划了接下来的事情。 他要彻底将五行诛邪阵打开,放混种妖魔和无尽的生机与魔气回归人间,要迎接属于他的盛世降临。 温蓉蓉本来只是云无常身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鬼。 但魔龙见云无常格外地在意她,便也认了她做女儿,在云无常的面前,自称为温蓉蓉的父亲,却其实是对云无常无形的要挟。 而云无常便是昔日黄泉之主――无常神君。 但千年来,因为五行诛邪阵压制,他鬼气崩散得所剩无多,敌不过魔龙,只好归顺,为他游走人间作事。 魔龙企图开启五行诛邪阵,需要一个天道孕育的完魂――一个能身怀五行之力的人,来承接开阵的五行之力。 这种人几千年难出一个,出了,便是上古那种天生灵体,修为一日千里之人。 可现如今人间生机匮乏,根本再孕育不出这样的人,魔龙便准备抓人,灌注五行之力,硬做一个。 但是天道都需孕育几千年出一个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做出来? 屡试屡败,屡败屡试。 而近几年魔龙身上的魔气消耗殆尽,神魂也越来越虚弱。 但是能身怀五形之力的完魂还没能寻到踪迹也没能做得出来,魔龙的性情因此越发的喜怒无常。经常拿身边伺候的小鬼撒气,动辄便是将其捏得魂飞魄散。 云无常怕魔龙一个不顺心,将温蓉蓉魂魄捏碎,便将她魂魄补全,送回人间。 但怎料她身怀业果,又利用异世之魂成就了神魂守护阵,变成了身怀五行之力的凡人。 她无知无觉地成为了这阴谋最重要一环――开启五行诛邪阵的钥匙。 魔龙得知之后欣喜若狂,不允许云无常对她多加亲近。 以分神作饵,用查清魔兽领地魔兽异化的原因为由,将各宗门身怀五行之力的宗主,包括温蓉蓉,一起引入了这五行诛邪阵。 温蓉蓉想到了这里,看着魔龙的神色更多了一分畏惧。 云无常在将她的记忆还给她的时候,也夹杂了一些别的……例如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而这计划,断断不能让面前这魔龙知道,温蓉蓉自认不够聪明,更不擅长和人周旋,想了想便连忙跪地。 像从前云无常教她的一样,在魔龙面前做个卑微的蝼蚁,匍匐在他脚下。 他自封帝尊,生性桀骜,不屑费力去辗死个蝼蚁。 果然温蓉蓉一跪地上,做出卑微恐惧之状,魔龙的表情便更愉悦了,他作势去扶温蓉蓉。 “你我父女多年未见,你何须这么多礼?” 他俯身,说:“无常也是,为何要将你的记忆抽离,害得你我父女,在外面见面不相识。” “快起来吧……”。 温蓉蓉她不知道魔龙怎么提前出关了,他本来因为魔气被大阵损耗得厉害,须得自封沉睡恢复身体。云无常说他过几日才能恢复出关的。 温蓉蓉脑中乱得像是有数万只青蛙在齐声咕呱乱叫。 怎么办,怎么办! 温蓉蓉不能起来,更不敢和魔龙对视,她怕她被魔龙搜神,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和假话,能够瞒得过搜神之术。 得尽快转移魔龙的注意力。 怎么……对了! “父亲,”温蓉蓉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腮肉,顿时眼泪大颗涌出。 她哭着膝行,抱住了魔龙的腿,哀求道:“大阵开启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将南荣慎吸干,我,我真的好喜欢他。” 温蓉蓉哭喊道,“我没他不能活!” 这话如果让南荣慎听到的话,能把他给乐疯了。 但是魔龙听到了就不太开心,他叹息一声,果然被温蓉蓉转移了注意力,手掌抚在温蓉蓉的发顶,却没有以神识强行灌入其中。 而是居高临下开口,只听声音便能够听出,他是怎样鄙夷着人族。 “区区一介凡人,与他成婚,玩一玩男欢女爱便算了。” 魔龙说:“等到盛世来临,你是我的女儿,你是功臣,我定然会想办法让你与我共享长生。” “而他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肉/体凡胎,况且人族不死也会老去,你何必执着?” 温蓉蓉听了魔龙这一番话,心里骂翻天了,却一个字都不敢忤逆,也不敢再求他,只作一副黯然失神的样子跪坐在地上。 魔龙见温蓉蓉这样冥顽不灵,也不开口再劝,片刻之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阵眼。 确认他走了之后,温蓉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戳了一下符文镜赤色的那一块,很快南荣慎的身影,再度显现在镜中。 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坐起来了,之前手上拿着的那截儿烧焦的藤蔓已经不知道哪去了。 他撑着手臂要从棺木当中出来,衣服被龙魂烧灼的破破烂烂,幸亏模样长得丰神俊逸宽肩阔背,精神状态看上去也还不错,否则真的有些像是路边要饭的。 温蓉蓉知道他与烛龙神君的残魂融合,身上的魔气一定消散了,筋骨重塑,他果然轻轻松松得从棺木一跨而出―― 但是下一刻温蓉蓉看到的,却是见到他是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条腿依旧是老样子,自大腿以下,空荡荡一片。 温蓉蓉有一些难以置信,与龙魂相融,筋骨重塑,只要承受得住,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怎么可能偏偏少了一条腿呢? 但是南荣慎站在棺木的旁边,确确实实还是一条腿。 “怎么会这样呢?……”温蓉蓉有些震惊地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身后悄然而来的云无常,和她一起朝着符文镜看去,然后接话道:“筋骨重塑,确实不应该缺一条腿,他这种情况……”。 “只能是因为他在与龙魂融合的时候,心中的信念格外坚定。” 云无常摸摸温蓉蓉的头,笑着对她说:“他当时肯定特别坚定地要做自己,不肯接受龙魂的改变,他是怕,怕自己若没能坚持住自己,便要被龙魂吞噬了意识,将你给忘了。” 温蓉蓉闻言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眼眶有一点湿热,微微撅起了嘴唇。 她眼睛湿漉漉地看向云无常,其中全都是对于他们即将面对的事情,没有把握的担忧。 云无常却看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只是拍了拍温蓉蓉的肩膀,对她说道:“早点休息吧,你父亲既然已经醒了,大阵开启便就在这几天。” 云无常一语双关道:“养足精神,我们才能好好地迎接新世界。” 温蓉蓉点了点头,转身和云无常一起离开了阵眼。 在暗处以神识窥视两人行为的魔龙,颇为满意他们的对话和行为,收回了神识,安心休息了。 只不过现在魔龙并不知道,温蓉蓉和云无常说的迎接新世界,和魔龙想要迎接的世界从来都不是一种。 果然魔龙是真的等不及了,他为了唤醒五行诛邪阵之中的守阵者用于开启大阵,导致自身的魔气崩散的速度更加的快。 他连沉睡都不能减缓魔气崩散的速度,便只好尽快让五行诛邪阵的守阵者,全部觉醒,然后尽早开启大阵,放群魔与魔气回归人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魔龙便迫不及待地将温蓉蓉带回来的同伴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土灵根的嵇若,命人带出了牢房,带到了万鬼窟边上。 万鬼窟之下恶鬼无数,曾经都是黄泉之中的鬼官,也是这黄沙镇的守阵者们。 但千年过去,因为黄泉鬼气的匮乏,这些曾经自愿守阵的鬼官,已经全部如同金叠阵之中那些大能修者一样,彻底丧失了神智。 被镇压在这里不得出,经年相互吞噬蚕食,不分敌我。 万鬼窟是黄沙阵的阵眼,想要将这些守阵者重新唤醒,就要像唤醒其他的阵中守阵者一样,献祭出与这些守阵者灵根相符合的人,吸收他们的残魂,吞噬他们的力量,成为新的守阵者。 只有这样才能够在开启大阵的时候,将各位守阵者身上的五行之力,抽取转移到“钥匙”的身上。 嵇若被单独带到这里,见到了魔龙之后,居然是一脸的了然。 嵇若不客气地指着他道,“果然是你!你果然没有死,你的那些亲卫也没有死,诓骗我们进来这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嵇若看着坐在大殿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的人,眯了眯眼之后,嘴里十分不客气道:“我说至尊,你不对劲儿啊。” 都翻白眼儿了(听到“姐姐”两个字整个...) 魔龙虽然非常介意嵇若的不恭不敬, 却因为嵇若是唯一一个土灵根,也是唯一能够成为黄沙阵守阵者的人,不打算跟他计较。 而且想要继承守阵者真正的能力, 必须要自愿献祭, 如若不然,魔龙早就抓了五行相符合之人, 尝试开启大阵了。 因此他甚至耐着性子问嵇若:“哪里不对?” “你是鸿达至尊没错, 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 可我明明记得你是个女人。” 嵇若问他, “所以你到底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这话问的, 就差直接指名道姓骂他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了。 魔龙放在椅子上的手攥紧, 他在外面扮成女人, 还不是因为烛龙神君, 他的亲姐姐在人间极受追捧, 海潮国至尊之位,又只传女儿! 不过他强忍着怒火, 没有当场发作,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只说:“是男是女又如何?”。 “我是这世上最后一条烛龙,天生的天魔之体, 注定是这世界至尊。” 嵇若还想再说什么,话还未出口,就被魔龙打断, “别说那些无用的,我将你带来这里, 并非为了闲话家常。” 魔龙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直接说:“下面便是万鬼窟, 也是这黄沙阵的阵眼,你只要从这儿跳下去,扛住万鬼的啃噬,就能够得到守阵者的强大力量,成为这黄沙阵的守阵者。” 嵇若闭着嘴,魔龙说完了他也不接话,魔龙皱了皱眉,继续说:“只要你成为了守阵者,就有强大的能力能够救你的同伴们。” 嵇若还是不言语。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话!”魔龙忍不住低声咆哮。 “你少骗人。”嵇若抱着自己的手臂,那张过于稚嫩的脸上,和魔龙脸上是两种桀骜不驯。 “前面几个阵中,我的同伴们都成为了守阵者,但我们还是被逼着走到了这里,落到了你的手上,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 魔龙狠狠一拍椅子,“难道你就不想要无穷的力量?” “这世界根本就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魔龙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双手张开双臂,情绪有些激动,“上古修真者飞升乃是家常便饭,魔族妖族地仙遍地,灵脉盘踞,仙山不知几多!” “灵兽仙鸟,天才地宝,多不胜数,那才是真的盛世。” “可你看看现如今的世界,人间的生机之脉断裂,灵气匮乏,致使万物灵力消散殆尽,人族这等卑微的种族,居然开始占据所有种族的上风,妖族沦为奴隶,魔族被驱逐于虚无之地,天道伦常都乱了!” 魔龙几步走到嵇若的面前,慷慨激昂,满面赤红地说:“你说,这样的天是不是该翻了它!” 嵇若抱着自己的手臂,看傻子一样看着魔龙,他不太会形容,但是如果温蓉蓉在这里的话,温蓉蓉肯定能够精准地形容。 因为魔龙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搞传销的中二病。 只可惜,卖脚气水的,卖到了没有脚的人身上,嵇若等着他激情四射地说完,才开口不咸不淡道:“可我就是你口中朝生暮死、一无是处的人族。” 魔龙欲要出口的煽动的话哽在喉咙里,嵇若又说:“你既然这么瞧不起人族,为什么还要维持人形?” 魔龙面色沉了下来。 嵇若又说:“我算是搞清楚了,你是想要翻天覆地。” “我猜猜,你是想要放出五行诛邪阵镇压的那些混种,好让像你这样的妖魔称霸天下。” “可是不论族妖族还是魔族,修炼千百年的最终目的,都是化为人形,体验人族才有的七情六欲。” 嵇若说:“你该知道,人族朝生暮死,却生生不息,是一切生机的本源。” “狗屁!” 魔龙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一切都是狗屁!”。 他说着抬起手,猛地朝着嵇若抓去—— 凶戾的魔气,从他的身体里猛地爆出,迅速将嵇若卷入其中。 嵇若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被魔气束缚住四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魔气不断朝着他的身体里钻,嵇若痛苦不堪,却咬着牙不肯吭声,而是凶狠地抬起头朝着魔龙啐了一口。 “不男不女的东西还妄想颠覆天下!呸!” 魔龙怒火滔天,脖颈之上已经寸寸开始浮现龙鳞,他怒不可遏的将魔化的龙爪抓在嵇若的头领,眼见着尖利的指甲,已经狠狠刺入嵇若的头,转眼之间便能将他的头盖骨生生给掀下来! 嵇若的眉心之中,流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线,但他的面上半点不见畏惧之色,开口又是一句,“我看你还是做女人比较像个人!”。 这是纯粹的作死行为,事到如今,他们全部都落入了这不男不女的魔物手中。 这魔物要他跳下万鬼窟,成为黄沙阵的守阵者,好为他开启大阵,残害天下苍生。 一路上他们早已经领教了那些混种的能力,若真是令大阵开启,放那些魔物回归人间,人族焉有活路,他的同伴们又焉有活路? 既然横竖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激怒这个魔物杀了自己。 同行的同伴之中只有他一个是与这黄沙阵相符合的土灵根,千辛万苦地将他骗来这里,定然是因为他无可替代。 如果他死了,这魔物的翻天大计就算不会直接被毁掉,也能耽搁一段时间。 他的同伴们说不定还能想到其他的办法,因此嵇若视死如归。 不过就在魔龙真的要将他的头盖骨给掀下来的时候,温蓉蓉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魔龙的面前,抱住了他要掀开嵇若头盖骨的手臂,“父亲不可!”。 温蓉蓉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早上又因为这黄泉之中是在地下,昏暗不见天日,起得稍微有点晚。 谁知道魔龙这么迫不及待,还未与她和云无常商量,就直接将嵇若带来了这万鬼窟,妄图蛊惑嵇若跳下去。 嵇若看起来像个小男孩,十分好骗的样子,但其实他已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家伙了,怎么可能被魔龙三言两语蛊惑,魔龙又不会什么迷幻之术。 温蓉蓉被云无常从被窝里给拉出来的时候,听说了魔龙将嵇若带来万鬼窟,险些吓得背过气去。 就凭嵇若平时和齐满月吵架的那个劲儿,他要是和魔龙撞在一起,几句话不到,必将招来杀身之祸。 温蓉蓉一路上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过来的,连鞋都跑丢了一只。 抱住了魔龙的手臂之后,将一路之上想的各种能够让魔龙怒气消减的说辞,连珠炮一样朝外炸。 “他是唯一一个土灵根,也是唯一一个修鬼之人,若是没了他,没有人能扛得住万鬼啃噬,没有人能做得了这黄沙阵的守阵者!” “父亲息怒!” “他都翻白眼儿了!” “父亲,他本就在上一个火炎阵之中受伤,你若再下狠手,他就是自愿跳下万鬼窟,怕是也做不成守阵者了!” “父亲,你快放手啊!父亲!” 温蓉蓉本来不常叫魔龙父亲,因为实在太害怕他了,而且他们是塑料父女,温蓉蓉每次被迫叫起来都磕磕巴巴的。 但是这会儿为了把嵇若从魔龙的龙爪之下给救出来,她这几声父亲叫得十分情真意切,宛如一个离家多年终于回归的二十四孝好女儿。 魔龙天生暴虐,刚才是真的差点被嵇若言语给刺激得没了理智,幸亏温蓉蓉赶到的还算及时。 云无常趁着魔龙暴怒,分不出神识去窥视这黄泉鬼域之中其他地方,迅速去了一趟关押温蓉蓉其他同伴的笼子前,传达了温蓉蓉和他的意愿。 至于他们相不相信……那只能看温蓉蓉跟他们这一路走来,彼此之间信任到底有几分。 此时此刻云无常简短交代之后,也迅速朝着万鬼窟掠来,后温蓉蓉一步,抓住了魔龙的手臂。 “尊上息怒,大阵开启在即,若是杀了他,人间再难寻到修鬼道土灵根之人,难道等待千年的大计,要被就此搁置吗!” 云无常一声低吼,连魔龙身上翻滚的魔气都被压制了一瞬。 云无常身上爆出森凉鬼气,更带着一些醒神的功效,这一声不仅魔龙的理智恢复,连被殃及池鱼导致鬼气灌体的温蓉蓉和嵇若,齐齐打了个抖。 但魔龙虽然理智恢复,身上的魔气消减收敛,但他压在嵇若头上的龙爪,却半点没有挪开之意。 而是冷笑了一声,直接以神识强势的碾压进去,强行搜神。 这无异于用钝器直接撬开脑袋,温蓉蓉曾经遭受过一次搜神,当时她身为小鬼,鬼气还很不足,险些魂飞魄散。 嵇若也承受不住这样强横的神识窥探,抱着头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 温蓉蓉迅速松开了魔龙的手臂,向后蹬了几下,躲得远远的,免得被魔龙的神识给扫到。 很快嵇若像被抽离了魂魄一般,软软地滑倒在地,魔龙的龙爪从他的头顶上挪开,变为了正常的手掌。 他冷笑一声,极其地不屑,走到嵇若的面前,一脚踩在嵇若的脸上。 虽然他恨不得将脚下之人碾成肉泥,但是他确确实实还不能动他,不过魔龙已经从他的记忆之中,找到了能够操控他的办法。 嵇若被踩在脸上,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只有眼睛还睁着,眼中却满是茫然,眼神都没有聚焦。 温蓉蓉揪心地看着,不敢多说一句话,他知道魔龙最擅长利用人的软肋,利用那些最重要最在乎的一切,去操控别人。 温蓉蓉只祈嵇若不要有什么太过致命的软肋。 但是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软肋,没有在乎的东西呢? 魔龙这一次颇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到嵇若恢复一些神智,这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姐姐的魂魄很弱,一个不慎……就会灰飞烟灭啊。” 一直视死如归的嵇若,听到“姐姐”两个字,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温蓉蓉知道完蛋了。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你别伤她我跳(等他回来看我不把他屁股...) 温蓉蓉对于嵇若的过去, 知道得并不多,嵇若虽然和齐满月吵起架来很凶,但那大多是同伴之间的调笑。 他一路上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在身上的黑袍没有在火炎阵被迫扔掉, 露出这一张过于稚嫩的脸之前,他的存在感甚至都是很低的。 温蓉蓉在没有进入这大阵之前, 也只听说过一点, 嵇若有个求而不得的爱人。 虽然魔龙说的是“姐姐, ”但温蓉蓉好歹现在也是个通晓情爱之人, 只看嵇若的反应, 便知道这个姐姐, 绝对不只是姐姐而已。 嵇若在地上蜷缩, 有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袖口, 袖口之中有储物袋, 储物袋里而,装着一枚玉佩。 那是他姐姐的附魂玉, 嵇若一直带在身边,生死不离身。 魔龙看到他的动作, 冷哼了一声,被搜神之后, 没有能够隐藏住的秘密。 魔龙抬手,魔气凝成长刀,狠狠朝着嵇若劈砍而去, 这样做虽然不会在皮肉之上留下伤处,但这痛苦却是直接作用在神魂之上的。 嵇若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一样打挺, 躲避着魔气凝成的刀锋,疼的浑身都在发颤。却一直但是死死捂着自己的袖口, 不肯放开。 血迹不断顺着嘴角流下,他咬牙切齿地骂魔龙,“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种!” 这一句话彻底踩了魔龙的雷区。他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骂他了,动作都顿了顿,却突然笑了起来。 说来他确实是个杂种,是他母亲和一个魔族偷情生下的产物。 他本该是天生的烛龙,和他的姐姐一样,受万人敬仰追捧。可魔族的血脉玷污了龙族的血脉,他生来便是不详的魔龙。 生他那日据说大雨倾盆,电闪雷光盘旋在产房久久不去,若不是有龙族结界守护,他当时会直接被天道清理掉。 魔龙自小便被所有人畏惧,没有人欺辱他,因为他的魔气能够轻易腐蚀修者的修为。 但是除了他姐姐,也没有人理他,他们都在背后叫他杂种。 杂种。 他可不就是个杂种么,魔龙觉得自己其实和那些混种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世人所唾弃,为天道所不容,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被说成早晚要为祸天下。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不顺他们的意,为祸天下给他们看呢!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万魔窟,温蓉蓉和云无常都知道他的过去,也知道他这是想起往事,被嵇若给气疯了。 温蓉蓉看向云无常,又看向在地上再不堪一击的嵇若,生怕魔龙真的不管不顾,以魔气凝成的刀将嵇若劈个魂飞魄散。 可是魔龙笑过之后,却并没有杀了嵇若,而是以魔气轻而易举割裂了他一直护着的储物袋。将他一直护着的附魂玉佩,给抢了过来。 这次疯的是嵇若,他猛地从地上暴起,用尽他毕生所学的狠毒招式,去攻击魔龙——却被他身上的魔气阻隔在一步之外,连他的身也进不了。 “你姐姐真的很虚弱,” 魔龙拿着附魂玉佩,隔着魔气在嵇若而前摇晃几下,说:“你姐姐挺美的,那么年轻就死了,真的可惜啊。” 嵇若双目充血赤红,眼中的血线之中,甚至有蛊虫在迅速地游走。 魔龙又说:“你姐姐虽然虚弱,但是魂魄很全,能看出你在尽心地滋养她。” “还给我!”嵇若强硬地伸手去抢,阻隔着他上前的魔气却将他的手割得血肉模糊。 “别激动,我不会怎样,”魔龙说:“我甚至还有办法将她的鬼气补足,让她出来见你。” “不!”嵇若下意识的说了一个不。 魔龙就低低沉沉地笑起来。 “为什么不?” 魔龙说,“你将她炼化成厉鬼,让她不能离开你身边,却将她关在附魂玉佩之中,根本不敢见她,为什么?” 嵇若额角青筋暴突,因为极端的愤怒,他浑身上下的血管中的蛊虫,都在他的皮肤之上游走,这一幕实在可怖极了。 “还给我,你这个狗杂种!” 嵇若不管不顾地伸手越过魔气去抓,魔龙却突然用魔气卷起了附魂玉佩,狠狠朝着地上摔去。 “不要!” 玉佩四分五裂,其中禁锢着的厉鬼被释放。 嵇若连忙低下了头,扭开了脸。 但是很快,他又把头转了过来,用一种充斥着思念,痛苦到怨恨的神情,看向了被释放出的鬼魂。 明明是厉鬼,她的魂体不应该这么虚弱,但是她看上去却近乎透明。 温蓉蓉也朝着那边看去,被释放的厉鬼缓慢地撑起手臂,茫然四顾。 虽然魂体近乎透明,但轮廓和模样能看得很清楚,她真的是温蓉蓉见过的,长得最柔美的女子。 只是撑着手臂起身的这一个动作,都能让人联想到所有称赞女子温柔的溢美之词。 如春风,如细雨,连她的长发都是细细软软地搭在肩上,贴在脸上。她坐起来,环顾了一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倒是看到了嵇若。 她表情顿时变化了一下,眉宇之间,霎时就笼上了一股子看上去阴雨绵绵的哀愁。 嵇若沉沉地盯着她看,眼珠一错不错,恨不能将她刻进自己的眼中一般。 他不敢见她,才把她困在附魂玉佩之中,抽去她的鬼气,让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自行出来。 其中缘由……只是因为…… “你不敢见她,只是因为你对她抱有不该有的心思,而她根本不同意。” 魔龙的话,这时候听在嵇若的耳中,就是真真正正的恶魔低语。 嵇若的表情都扭曲了,他想从姐姐身上错开视线,却根本舍不得。 他早就想念她想念得快要疯了。 而地上的鬼魂,刚要张口问嵇若这是怎么回事,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向后方。 她的脖子被一只龙爪凶狠地扼住,双脚悬空地吊在半空之中。 嵇若顿时狠抽一口气,撕心裂肺地咆哮,“你给我放开她!” 魔龙瞬间向后掠去,躲过嵇若的攻击,也带着他龙爪之中的鬼影,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说道:“你再敢向前一步,我立刻让她魂飞魄散。” 嵇若向前的脚步登时一顿,魔龙手中的鬼魂却剧烈地挣扎起来。 只可惜她虽然从附魂玉佩的禁锢之中出来,吸了这黄泉的鬼气,稍稍好了一些,连鬼影也实了一些。 却依旧在魔龙的龙爪之下,像一条被掐住的虫子,除了扭动什么也做不了,由于脖子被掐着,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见嵇若果然听话了,魔龙这才说,“这下我们能谈一谈了吧?很简单,你跳下万魔窟,我就放了你姐姐。” “我不光放了她,我答应你,待到大阵开启之后,为她寻一副附身的好身体。这大阵之下,是一个你想象不出的盛世,其中有一种魔魅,魂魄一碾就碎,但是身体能和任何魂魄契合。” 魔龙笑着说,“你不必再和她阴阳相隔,能够活着双宿双飞。” “只要你跳下去,成为黄沙阵的守阵者,助我开启大阵。” 温蓉蓉这时候见缝插针地说话,“父亲,他现在伤得这么厉害,他跳下去,肯定经受不住万鬼的啃噬,无法成为守阵者的。” 云无常也正要帮腔,魔龙却一挥手,“不。” 他看向温蓉蓉,笑得极其变态,“你对情爱的力量,难道还没有见识吗?你的小夫君,为了守住神智,连龙魂淬洗都能熬过去,甚至保留了他自己的特征。” “我相信你这位爱慕着自己姐姐,甚至不惜将她死魂炼制成厉鬼贴身带着的同伴,也一定能够熬过万鬼啃噬。” 魔龙句句诛心,手里一直扭动的鬼影,听了他说这话,顿时不挣扎了,转而开始不太熟练地让自己的指甲生长到最长。 接着她竟然试图攻击魔龙。 可她自身都很虚弱,又怎么能够伤到魔龙,她的攻击连挠痒痒都不算,简直就是个笑话。 嵇若看着那背对着他的鬼影,正在不断试图攻击魔龙,又看了一眼温蓉蓉和云无常,咬牙哑声开口,“你别伤她,我跳。” 他没有被那一番双宿双飞的许诺给诱惑动摇,但是他不能让姐姐灰飞烟灭在这魔物之手。 人总是这样,很多苦,自己吃着可以咬牙和血吞。但是一牵扯到爱的人,便连看一眼他们受委屈,都忍不下去。 嵇若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听到他要跳万鬼窟,正在奋力在龙爪之中挣扎着要转过来看他的鬼影。 然后走到万鬼窟的旁边,朝着下而看去。 那其下的恶鬼,都被符文阵压着,在底下挣扎尖叫,相互攻击,也攻击阵法,但无论是攻击还是声音,都被压在这符文阵之下。 “准备好了?”魔龙问。 嵇若摸了摸自己的袖口之中其他的储物袋,里而的御鬼之物,或许能够帮他一二。 他点了点头。 “无常,去送他下万鬼窟。” 云无常不着痕迹地叹口气,走到了万鬼窟旁,抬手飞快结印,按在了覆盖万鬼窟的阵法之上。 下一瞬,阵法掀起了一角,温蓉蓉登时被其中传出的哀嚎险些给掀了个跟头。 万鬼窟,万鬼窟,万鬼同哭。 嵇若却充耳不闻一般,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眼费尽力气,终于在龙爪之中将头转过他这边的鬼影。 “嵇若……”温蓉蓉早已经泪流满而,这一声嵇若,也只是堵在喉间的气声。 而嵇若跳进去之后,生魂入鬼窟,正如冷水入滚油,鬼啸顿时翻了一倍—— 云无常迅速关闭了阵法,隔绝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鬼啸。 他蹲在阵法边上,眼中难得也涌上湿意。 其中那些完全丧失了神智的恶鬼,曾经都是他的部族,属下,同僚。 自愿守阵之时个个为的都是天下苍生,现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 而见嵇若跳进了万鬼窟的魔龙,终于满意的露出笑意,松开了手里一直抓着的鬼影。 鬼影跌落在地,弱柳扶风地扶住自己扭到后背的脖子,然后双手捧住,干脆利落地一下就把自己的头给扭正了。 她嗓子总算能发出声音,开口第一句就是用春风拂而的声音,咆哮道:“这混小子还真给老娘眼不眨的就跳,等他回来,看我不把他屁股给他打开花!” 温蓉蓉闻言看过去,悲伤的眼泪卡在了眼睛里。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快看——(他欠我的他欠我的他敢...) 嵇若的姐姐生得是真的柔美非常, 一看便是那种,所有男人都想娶的贤妻良母柔情似水的类型。 可她这一句老娘出来,把这份柔美彻底破坏殆尽。 温蓉蓉看着她从地上爬起来, 还拍了两下她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没有激动不已地去试图打开万鬼窟追随嵇若而去。 也没有自不量力地对着魔龙送死。 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打量着四周。和温蓉蓉对上视线之后, 顿了顿, 居然自我介绍到, “你就是温蓉蓉吧, 我这一路都听着你呢, 我叫嵇枫, 枫叶的枫。” 她从地上站起来, 见老朋友一样, 朝着温蓉蓉走来。 温蓉蓉和云无常都紧张得要死, 生怕魔龙出尔反尔,前脚逼着嵇若跳了万鬼窟, 后脚便将他的姐姐捏到魂飞魄散。 但是一直到嵇枫离开魔龙一段距离,魔龙也没有杀了她的意思。反而原地化为一缕魔气回去了他自己的住处, 他现在也因为黄沙阵的苏醒,魔气消耗得速度加快, 他必须尽快沉睡。 魔龙走了,温蓉蓉卡着不上不下的那口气,才终松出来。 云无常走到温蓉蓉的身边扶着她起来, 嵇枫看向云无常,顿了片刻之后, 突然“嚯”了一声,“好英俊的男子, 你家中可有妻室?” 温蓉蓉:“……” 云无常:“……” 短暂地沉默片刻,嵇枫看着温蓉蓉泪痕未干的脸,说道,“不必担心,嵇若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嵇枫用那张烟雨蒙蒙如梦似幻的美人脸,说着霸道总裁这年头都不敢说的邪魅狂狷的话,“我在这里,他就算爬也会爬回来,他从来舍不得离开我半步。” 温蓉蓉想了想嵇若那桀骜不驯又异常稚嫩的少年面貌,又想起了他有个求而不得的爱人,这爱人……听魔龙的意思,就是面前这嵇枫。 她忍不住觉得有些荒谬,嵇若喜欢他姐姐?他们生的完全没相像的地方,应该不是亲姐姐吧。 可很快,温蓉蓉又笑笑释然了。这一路他们什么样的事情没有遇见过,连魔龙都不男不女分分钟切换,这种事情倒也不算多么离奇。 温蓉蓉看着嵇枫,想起了那句非常有道理的一句话——一物降一物。若不是嵇枫这样的人,又怎么牵制得住嵇若那样的性子。 嵇枫这种对于嵇若绝对信任的态度,也确确实实让温蓉蓉因为目睹同伴跳下万鬼窟的悲怆的心情渐渐平复。 嵇枫见温蓉蓉抹了眼泪不哭了,又看向云无常,问:“这位俊俏公子,你不自我介绍一下?” 云无常勾唇浅笑,礼貌地对着她点了点头,“云无常。” 嵇枫看着云无常的眼神有些发直,但这很寻常。云无常乃是无常神君,这黄泉鬼域之主,没有鬼魂能逃脱鬼界神君的魅力。云无常身上的鬼气,对于所有的鬼魂,都是致命吸引力。 温蓉蓉想到嵇若为了嵇枫都跳了万鬼窟了,总不能一眼没看住,就让他姐姐勾搭了别人。 于是替云无常接了一句,“这是我爹爹。” “啧,”嵇枫啧了一声,感叹道,“果然好男人都被别人给早早盯上了。” “那个……姐姐,嵇若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你先跟我回我的屋子休息吧?” 温蓉蓉说着看向云无常,两个人默契来自灵魂,对视一眼,便能够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云无常对着温蓉蓉闭了闭眼睛,示意她放心。温蓉蓉便知道,她想要和其他同伴们说的话,云无常已经带到了。 只要带到,温蓉蓉就百分百地笃定,她的同伴们就算相信只有一分,也愿意为了一分的胜算拼死一搏。 毕竟他们不论面对怎样得艰险,都是这么走来的。 温蓉蓉带着嵇枫到了她的住所,嵇枫是个十分自来熟的人。 可是这种熟稔不会过度,言行举止恰到好处,让人不至于尴尬冷场,又不显聒噪。 温蓉蓉和她相处得很融洽,还教了她如何吸收鬼气用于自身。虽然现如今这黄泉鬼气也很稀薄,却比这世上任何地方都要适合鬼魂。 嵇枫又是厉鬼,嵇若费尽心机炼成,之前嵇枫之所以虚弱,也是嵇若故意为之。 因此在黄泉待着没有多久,嵇枫的鬼魂就已经彻底凝成了实体,身上那种如梦似幻的雾蒙蒙变得浅淡,她和温蓉蓉面对面,温蓉蓉几乎将她当成活人。 而且嵇枫很快就和温蓉蓉养的几只骷髅小鬼打成一片,并且绝口不提嵇若。 温蓉蓉很担心嵇若,万鬼窟并非什么容易过的地方。从金叠阵走到这里,之前的阵法都是他们齐心协力地过,现如今黄沙阵中,比先前那些阵法之中的艰难有过之无不及。 云无常说,那些现如今失去神智的鬼官,个个从前都比他弱不了多少。又一直相互吞噬,比从前更强。 嵇若就算是修鬼,到底也是□□凡胎,他们都期盼嵇若平安无事,但那根本就是妄想。 嵇若跳进万鬼窟,正如幼鹿掉进野狼群。 嵇枫说他会活着回来,但是他们都知道,嵇若必死无疑。 他只有死了,才能“活” 活人是不可能吞噬鬼魂的。温蓉蓉是个例外,例外在她身怀妖树的业果,还有无常神君的鬼气护体,又有万千共命契的撕扯,才能吞噬融合了她体内夺舍的异世之魂。 但嵇若就算是鬼修,学的也只是御鬼炼化之术,并不能助他吞噬鬼魂。 他只有死, 八_零_电_子_书_w_ w_w_._t_x_t_8_0_8_0_. c_o_m 和万鬼窟中的万鬼成为一样的鬼魂,才能吞噬他们,或者……被他们吞噬,被他们撕扯的魂飞魄散。 温蓉蓉夜里根本睡不着,对她来说,这些同伴,早已经不再是同伴,而是家人。 他们记不住已经来这阵中多久了,之前的时间记录,其实也并不准确。但是温蓉蓉总觉得这一切都像是过了几辈子那么漫长。 燕容肖融合了金叠阵的守阵者,留在了金叠阵,公山珺回归妖树本体,和妖树融合留在了木幻阵,南荣元奚在混着魔气的血海觉醒血脉,成了半魔半妖留在了水魔阵,南荣慎与龙魂相容,留在了火炎阵。 而除了这些至少活着的,有太多的同伴,死在了路上,他们真的再也经不起失去。 温蓉蓉辗转反侧,到最后悄悄地起身,看了一眼身边睡着的嵇枫,穿好鞋子朝着门口走去。她准备去阵眼,通过符文镜看一看嵇若现在的情况。 谁料她才从床上起来走了两步,嵇枫便睁开眼看向她,温蓉蓉冷不丁对上她的视线,吓得猛抽一口气。 “你……没睡啊。” “你听说过鬼要睡觉吗?”嵇枫坐起来,“我是怕我不睡,你要觉得难受。” 温蓉蓉站在门口,一时间出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你要去看嵇若吗?”嵇枫问,“能带着我去吗?” 温蓉蓉动了动嘴唇,她一直以为,嵇枫真的对嵇若有信心到了连问也不需要问他一句的地步。 但此刻她看着嵇枫的眼睛,虽然鬼魂不会哭泣,温蓉蓉却能够看出嵇枫眼中空洞的,无法表达宣泄的悲伤。 温蓉蓉突然就有些后悔,她不应该半夜起来去看嵇若,嵇枫肯定强忍了好久,逼迫自己不去想嵇若的情况。 换位思考一下,温蓉蓉若是眼睁睁地看着南荣慎受万鬼啃噬,她肯定也受不住。 但最后她还是答应了。 温蓉蓉带着嵇枫,穿过囚笼密布的黄泉窄路,到了阵眼之中。然后对着嵇枫道:“我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温蓉蓉指着符文镜上的一块说:“这块沙土颜色的,就是黄沙阵的阵眼,万鬼窟。” “点一下,你就能够看到嵇若。” 嵇枫毫不犹豫地抬手点了下,下一瞬,土色缓缓褪去,露出了一片漆黑。 尖啸和哀嚎声,猛地从这一小块符文镜爆出,如环绕在她们耳边一样,让温蓉蓉和嵇枫一起朝后退了半步。 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嵇若的身影,分不出其中的哀嚎来自谁。 好一会儿,嵇枫凑得越来越近,却始终瞧不见嵇若,她一直竭力维持的表面淡然,终于彻底破碎。 她的指甲开始疯狂生长,面色变得越来越惨白,唇色却越加鲜红,属于厉鬼的可怖样子一点点显现。她猛地回头,用生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扳住了温蓉蓉的肩膀,声调阴森地问:“他是不是……死了。” “他死了对不对!” 温蓉蓉眼泪已经涌出来了,肩头被指甲扎得生疼,她却没有躲避。只是流着泪,用哭腔回答道:“他跳进去的时候就死了啊……姐姐。” 嵇枫突然间就崩溃了,抱着自己的头尖叫起来,这声音尖锐凄厉得与符文镜之中传出的万鬼嚎哭,简直分不出区别。 温蓉蓉耳膜开始隐隐作痛,面露悲伤地看着嵇枫,说:“他现在只是不知道在那只鬼的肚子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啊——” “啊——” 嵇枫嚎叫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阵眼。那些关押着恶鬼的笼子,开始附和一样,传出一阵阵因为恶鬼剧烈撞击囚笼产生的震动。 温蓉蓉却半步没有后退,任凭耳朵流出了血来,上前抱住了嵇枫。 “姐姐,你说了,他舍不得离开你半步,他会回来的。” “他死也会回来的,对不对?” 嵇枫的嚎叫声音渐渐停止,指甲和厉鬼的可怖面貌,一点点消失,唯有眼中流出了血泪。 “他从小就被抓走了……”嵇枫抱住了温蓉蓉,声音恢复了温柔。可是其中哽咽,却比哀嚎还要具有穿透力,几乎要把温蓉蓉的心脏刺出一个洞。 嵇枫眼中却流不出泪,只有道道血痕,她似乎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痛苦,需要寻找一个倾诉的出口。 她对温蓉蓉说:“他不到九岁就被抓走了,被那天杀的巫蛊师给扔进了虫谷,活生生养出了一身的蛊虫。” “那些年闹饥荒,我家中人死绝了,他家中也死的死,丢的丢,只剩下了他母亲。” 嵇枫那张温柔如水的眉目,几乎要在温蓉蓉的肩膀上,化为一条哀婉孤寂的河。 “我和他家自小住邻居,两家人仅存的两个人,凑成一家人勉强过日子。后来他母亲也死了,死之前一直在念叨他,求我找他。” “我找了他好久……好久。” “整整三年,我才听人说,有一批从虫谷被扔出来的小孩儿,是养蛊失败被丢弃的。在乱葬岗中,半死不活,都招了蝇虫了。”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满身都是虫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没有一块好得地方。唯一让我认出他的,是他屁股上的黑胎记。他母亲告诉我的,他半个屁股都是大片的黑色胎记。” 嵇枫说到这里,哭着笑了一声,搂着温蓉蓉更紧一些。温蓉蓉也勾了勾唇,但是很快又抿住了嘴角。 嵇枫继续说:“我把他带回家,我和他相依为命。我靠给人洗衣做活,给人当牛做马,把他养大。” “他叫我姐姐,他只跟我说话。他不肯出门,不去和小孩子玩,他浑身上下,随时能钻出虫子。他每夜都要痛不欲生地在床上翻滚。” “我给他找大夫,但是没有人肯给他看病,都要我将他扔了。” “可我舍不得,我当他是自己孩子一样啊,再说我答应了他母亲要照顾他的。我没有能耐,做活的钱不够看病,我只能嫁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家,谁给的钱多,谁让我养弟弟,我就嫁给他。” “我想送他上学堂,想给他看病,可嵇若这个混蛋,他不许我嫁人。他不学好,背着我偷偷修鬼,用蛊虫杀了虐打我的夫家,一家十七口。” “我们被官兵抓住,我不慎被打死,嵇若他……” 嵇枫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崩溃道:“他那时候成了蛊,杀了官兵,逃去了生死斋的地界。他连死也不让我死……” “我真是养了个孽障!” 嵇枫这么说,可是抱着温蓉蓉的手越来越紧,好像不这样,她就会失去她最在乎的,最爱的小孩。 嵇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欠我的,他欠我的,他敢不回来!” 温蓉蓉拍着嵇枫的背,她跟着哭得很凶。这并不算多么动人的故事,这混乱的世界上,从不缺各种各样的惨剧。 但是因为这故事的主角是嵇若,是温蓉蓉当作家人的同伴,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嵇若的童年是怎样的阴冷晦暗。而嵇枫是他唯一的救赎,是光、是依靠、他抵死也要抓住的一切。 “他会回来的,姐姐……他怎么舍得下你。” 温蓉蓉睁开眼,越过嵇枫的肩头,泪眼模糊地看向符文镜。正这时候,眼泪滑落,温蓉蓉眼中出现短暂地清明。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鬼影,从一个巨大的,数不清的四肢头颅粘贴在一起的鬼魂的肚腹之中,撕开胸膛,慢慢爬了出来。 爬了一半,他又停下。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不知道在找什么,或者忌讳什么,而后又缩了回去。 就这一眼,温蓉蓉看清了,是嵇若。 “姐姐,是嵇若!” “快看——”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新任鬼王降世(……戏有点浮夸了姐妹...) 嵇枫闻言立刻松开了温蓉蓉凑近符文镜去看, 看清嵇若的那一刻,她狠狠闭了闭眼,然后放肆地笑了起来。 符文镜中, 凄厉的尖叫还在持续, 嵇若缩回了那强大恶鬼的肚子里,开始从内部撕咬啃食这只恶鬼。 恶鬼无数双手臂胡乱地挥舞, 却根本抓不住他肚腹之中的嵇若。 嵇若吃得满脸是血, 捧着从恶鬼身上撕扯下来的一只鬼手, 张开嘴, 嘴一路裂到后脑, 直接塞进去吞掉了。 这本来是极其可怖甚至恶心的一幕。 但是温蓉蓉和嵇枫看到, 却抱在一起开心地跟着尖叫。 嵇枫也彻底恢复了正常的, 更贴近人得样子, 面上的血泪也消失了。和温蓉蓉开心得像一对儿放学回家, 蹦蹦跳跳的小学生,隔着符文镜为嵇若加油鼓劲。 嵇枫每次见了嵇若吞噬了别人, 或者被别人吞噬,都捧着并不会跳动的心脏位置, 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在撞,撞得她连灵魂都酸软不已。 她的小孽障, 果然舍不得留她一个人在世上。 温蓉蓉和嵇枫一夜都没有睡,她们一直看着嵇若越来越强大。有时被更强大的恶鬼吞噬,那时候她们就会紧张, 会焦灼,直到嵇若再重新撕扯开恶鬼的胸膛出现, 她们才会松口气。 这是个漫长的,极其折磨人的过程。 温蓉蓉毕竟是个人, 人是需要休息的,到后来她索性躺在阵眼睡了,嵇枫自己盯着符文镜。 从黑夜,看到白天。 嵇若中间有一段时间,变成了和万鬼窟那些恶鬼一样可怖的东西,完全没有了人样。 他的脖子旁边,长出了另一个头。是他吞噬掉的一个非常强大的恶鬼的头,他们共用一个身体,谁也吞噬不掉谁的意识。 嵇枫看着心里别提多么难受,但是临近天亮的时候,在他们共同杀了数不清其他恶鬼之后,嵇若突然亲手拧掉了多出来的那颗头,扔到了来追杀他的其他恶鬼手中。 然后他慢慢地,将自己的头重新扶正。甚至还抬起手臂看了看,检查自己有没有再多出其他的手脚来。 他不想等他出去,让姐姐看到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她从来都希望他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可是嵇若从来都没有顺过她的心意,嵇若不想让她再失望了。 温蓉蓉清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嵇枫还在看符文镜。躺在地上睡致使温蓉蓉浑身僵硬,爬起来活动了一会稍好些,也跟着嵇枫朝着符文镜看去。 她发现嵇若已经能够非常轻易且利落地吞噬一些不太厉害的恶鬼。 但是万鬼窟之中的鬼太多了,嵇若想要吞噬所有恶鬼,吞噬掉这些曾经的守阵者成为新的鬼王,成为新的守阵者,这还远远不够。 温蓉蓉询问嵇枫要不要跟着她一起吃点东西,这黄泉也有鬼能够吃的东西。嵇枫拒绝了。 她问温蓉蓉,“我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看着,我想亲眼看着他出来。” 她的态度,和昨天因为害怕知道嵇若死去,所以回避提起嵇若的样子,可谓天差地别。 温蓉蓉非常理解,她想了想说:“尊上答应了嵇若不伤你,尊上从来一言九鼎,他便绝不会伤你。” 温蓉蓉这话是说给暗中窥视的魔龙听,提醒他不要出尔反尔。 嵇枫留在阵眼中盯着嵇若,温蓉蓉回她的屋子去吃东西,顺便也去看了其他的同伴们。 由于昨天云无常的带话,昨夜这些同伴也都没有睡好。除了几个鲛人新伙伴,剩下的都和温蓉蓉一样,顶着一对儿快要耷拉到脚面的黑眼圈。 一见面,点翠和林仙就想冲上来叫小姐,但是想起了昨天云无常的话,她们俩就都没有动。 而齐满月和迎春基本上已经选择相信了云无常。毕竟现在他们在坐牢,除了相信云无常,相信温蓉蓉没有叛变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因此温蓉蓉一靠近笼子,齐满月就“充满敌意”地冲上来,质问道:“嵇若呢,你们把嵇若带去哪里了!” 迎春也过来,“对,昨天来的人,分明说你们尊上请嵇若过去,怎么现在还没把人送回来?” 温蓉蓉看到迎春的侧颈上,有十分显然的半个牙印,剩下半个隐没在领口里面,心里啧了一声,迎春这牢做倒挺滋润。 温蓉蓉仔细看了看他们,除了黑眼圈,其他倒还好,起码没有因为缺衣少食挨饿受冻。 温蓉蓉深吸一口气,说:“嵇若死了。” “什么!”蛇女冲上来,狠狠砸了下温蓉蓉面前的铁栏杆,其他人听到了温蓉蓉说的话,也纷纷愣住。 “你们杀了嵇若吗?你们不说请他过去有事商议,他怎么会死了,你们太丧心病狂了!” 蛇女甚至下半身变为原形,狠狠朝着温蓉蓉这边抽了两下。 温蓉蓉:……戏有点浮夸了姐妹。 但她怕同伴着急,很快又“冷酷”道:“他已经跳下了万鬼窟,他会成为万鬼之王,成为这黄沙阵的守阵者。” 众人闻言果然都狠狠松了一口气,别管怎样,人还在就成。 温蓉蓉最后临走之前,仔仔细细地看过每一个同伴,眼神要是能化为实质,已经代替她拥抱了每一个人。 她为了防止魔龙窥视出什么,再好的话都要反着说:“你们都老老实实待着,等着迎接新的盛世吧!” 其实是——你们都好好吃好好睡,养好精神,等着一起战斗! 温蓉蓉走后,众人又聚到一起,现在他们也不会乱说话了,因为知道了魔龙能够窥视到这黄泉中每一个角落。 他们只是真的按照温蓉蓉说的,好吃好睡。在这牢房之中,过的居然是自从进入了五行诛邪阵之中后,最舒坦的日子。 小白和另外两个小红和小蓝,已经能用新变化的细瘦的脚腕行走。虽然走得还不是很稳,但是他们看上去纤细无比的腿,外面却覆盖着一层十分坚固的密鳞,致使他们刀枪不入。 鲛人族从来都是凶兽一类,小白尤其是。他就连和迎春亲近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咬她,还次次都是咬她脆弱的脖颈命门处。 哪怕他对她现在完全没有杀心,而是满满的占有欲,却依旧喜欢叼着她命门不断地注入鲛人毒,无时不刻地宣示着他的主权。 迎春有些苦不堪言,整天怨声载道。但每次小白咬她,她除了低哼着说宝贝儿轻点,根本不会真的挣扎。 她知道挣扎后,小白会更加地慌张没有安全感,变得越来越变态,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挣扎。 迎春没有这么喜欢过谁,这种抵死纠缠的浓烈,让迎春越发欲罢不能。人类虽然七情俱全,却鲜少有人会有白鲛这样激烈的感情。 这种不论是占有欲也好,是爱也罢,其实都一样。一生那么短暂,小白现在和她一样,失去了鲛珠,他会和她一起老去。 迎春只怕她来不及和他共白头,便要死在这阵中。而在前路未知,生死未卜的时候,除了活下去其他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齐满月通过云无常知道了鸿达至尊没死,并且还是个妄图毁天灭地的魔龙,整个人不好了很久,现在也渐渐地恢复了。 她依旧感激鸿达,不论鸿达至尊是男是女。但她不能认同鸿达至尊将要做的事情。 他们抬起头,看向牢房之外,都在等着最后的终结,也都期盼着每一个同伴都能够平安无事。尤其是独自跳下了万鬼窟,以一己之力,面对黄沙阵守阵者的嵇若。 而嵇若整整在万鬼窟之中,厮杀了十天之久。 这十天,魔龙已经虚弱到比他刚出生还要弱的程度,他甚至不能扩散神识,去随时随地地窥探这黄泉之中发生的一切。 黄沙阵的阵眼在第十天的晚上开启,万鬼窟之中空无一鬼。 嵇若站在一片漆黑的深渊底,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笼着浓浓鬼气。 他长长的指甲勾了下自己的嘴角,那张脸,已经摆脱了稚嫩的少年轮廓,开始偏向成年男子。 十六岁因为蛊成而定格的年纪,终于因为他吞吃掉了不知道多少恶鬼,以及那些恶鬼曾经作为鬼官的岁月,生生将他停滞的成长推进了一小步。 他抹去嘴角一片血迹,方才一起吞吃了太多恶鬼,来不及消化,连肚子都像是怀胎十月一般,高高鼓起——新任鬼王降世。 他已经成为了黄沙阵的守阵者,不能出阵眼,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自己的姐姐。 想要告诉她,他们现在不再是阴阳相隔,人鬼殊途。想要告诉她,他长大了。 嵇若不知道,这么多天,他姐姐没有缺席他的成长,他在万鬼窟之下厮杀了多久,嵇枫便站在符文镜之前,看了他多久。 她看到了他每一次惊险和绝望,也看到了他的坚定和挣扎。 她如从前一样,一点点看着他长大。 而在黄沙阵的阵眼彻底开启的一刻,突然间整个黄泉都剧烈地震荡起来。 五行阵所有的阵眼都爆发出了强光,这些强光,如一条赤色的金龙,咆哮着在这些阵眼之中,不断地穿梭,将所有小阵的阵眼串连在一起。 大阵像是经年不曾转动的齿轮,终于咔哒哒地转动了起来。 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来自远古的钟声,又像是苍凉至极的龙吟。 千年前被倒扣进地底的黄泉,一点点地随着大阵摇晃着,转动着,从地底缓缓升起。 整片天地似乎都在颤动着,黄泉之中关押恶鬼的笼子也被这震动,给晃得如一位话痨聒噪的骷髅鬼一般,咯咯咯咯地不断地撞击着牙齿和骨头。 天地变色,一望无际的黄沙刮起了阵阵浓黑的阴风。 温蓉蓉和云无常在主阵眼入口处分别行事。 魔龙的住所,正在阵眼之下,他这些天都因为黄沙阵动荡,在虚弱地沉睡。而此时此刻,他马上便要苏醒过来。 温蓉蓉带着嵇枫在天旋地转的黄泉路上奔跑,她要在黄泉彻底升上地面之前,将关押在牢笼中的同伴尽数救出来。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他在叫她的名字(而云无常则是去加固时间...) 温蓉蓉去救伙伴, 而云无常,则是去加固时间回溯的大阵。 回溯阵是云无常在魔兽领地,将他们自日轮阵, 传送到五行诛邪阵之时, 便叠加在他们入阵的阵眼处的。 当时连云无常,也根本无法断定他们能不能成功。 也推测不出他们要在这五行诛邪阵之中待上多久, 几天, 几年亦或者是上百年。 而五行诛邪阵一旦开启, 尘封的生机和魔气会一起自地冲出来。积压上千年的, 过于强横的生机, 会改变时间甚至是空间。 若不时时刻刻将时间回溯时间, 他们就算真的最后战胜了魔龙, 回到了人间, 人间也怕是早就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不断地回溯时间, 也是因为他们必须要保证这大阵之中,无论发生什么, 哪怕是地动山摇天塌地陷,也绝对影响不到外面世界。 否则大阵的晃动, 会让人间遭遇剧烈震荡,甚至是地裂, 那将是摧毁性的浩劫。 云无常用了毕生最快得速度,冲出了五行诛邪阵,回到了当初入阵的那处被掩埋的日轮阵阵眼。 这无疑是一场赢了便能够解决一切, 但是一旦输了,会输掉整个人间的豪赌。 魔兽领地, 一如当初他们离开时候得样子。被坍塌的山洞掩埋的日轮阵入口处,献祭死去的魔兽尸体, 血迹尚且还未干透。 云无常在加固回溯阵的时候,忍不住担心着温蓉蓉。她分明是个胆子很小的,贪图安逸的孩子,却屡屡要遭受这样的剧变,现如今还要成为开启大阵的钥匙。五行之力灌体的痛苦之下,云无常也不能保证温蓉蓉,会不会彻底被魔龙控制,成为一个失去神智的容器。 而温蓉蓉此刻,跑到关押同伴的囚笼前面,将同伴们全都放出来。整个黄泉已经在拔高之中形成内部坍塌。 通往阵眼的路面崩裂,被晃得到处乱砸的,用于囚禁恶鬼的铁笼,不断地挡住他们的前路。 不过他们可是真真正正刀山火海里面闯出来的,点翠和蛇女迅速化为原形,以体型的优势,将拦路的笼子拖走。 而偶有因为符文被撞开,伺机逃窜出囚笼的恶鬼,还未等冲到他们近前,便被齐满月以斩魔刀一刀斩首。 温蓉蓉充当众人最后的护盾,匕首横在身前。不过不是为了对抗别人,实在不得不需要神魂守护阵的时候,扎她自己用的。 她是真打死想不到,她那么怕疼、怕死、怕受苦的人,到如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捅自己面不改色。 幸好并没有太多的恶鬼挣脱囚笼,她没用捅自己来召唤神魂守护阵。他们顺着升起的地面,跌跌撞撞躲开崩裂的黄泉路,相互搀扶着拉扯着一路朝上跑,朝着那高处的阵眼上跑去—— 仅存的一只焱啸鼠,因为嵇若死去,失去了嵇若蛊虫的束缚。却依旧跟着他们身后叽叽喳喳地跑,不幸被半空跌落的笼子一角给砸中,翻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点翠的上半身化为人形,有些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秃秃!” 温蓉蓉知道现在这又肥又秃的丑东西,是点翠心爱的宠物,当然,也是他们患难的同伴之一。 于是她立刻折返,捞起地上肥硕的大老鼠,夹在腋下开始狂奔。 众人终于在地底坍塌之前,跑到了通往阵眼的路上,攀上五行诛邪阵的符文大阵之上。而此刻整个五行诛邪阵,也彻底从地底浮上了半空之中。 魔龙已经苏醒,他站在阵眼神色愉悦地望向四周。他的长发与黑袍在狂风中扭曲如蛇影,他比这黄泉四起的阴风,看上去还要癫狂肆意,不受束缚。 但他脚腕上束缚着一条铁链,自他的脚腕开始,越来越粗,到最后简直粗若百年树干,沉重得连这大阵的晃动,也不能撼动分毫。而铁链的末端,被一根白色的巨骨,钉在阵眼正中心。 温蓉蓉和她的同伴们,也彻底以为眼前的一幕,短暂地呆滞。他们走过那么多的小世界,到此刻,才真的看清了这五行诛邪阵的全貌。 阵法的边缘一望无际,远远比他们所在的那个有边有界的世界,那个艰难生存着四国的土地,不知道广袤了多少倍。 没有边际的天地,分为五份,像一块特制的表盘,又正是那符文镜放大无数倍之后的样子。 而这五个阵中小世界,还在不断地上升,直至一声通天彻地的“轰——” 温蓉蓉和她的同伴们,都被这一声震到险些当场呕出血来。耳边除了直慑灵魂的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 当小世界终于彻底与浮空的大阵相接在一处之时——天地之间在这一刻,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众人来不及闭眼,又被当场闪瞎。不知道多久的时间,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像是独行在无声世界的盲人,只有摸索着同伴们的身体,紧紧相拥,只有彼此,才是这一片虚无之中可以触及的唯一。 好在这种状态也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很快,温蓉蓉就听到了嵇枫开口叫嵇若的声音。 “小若!”温蓉蓉看到嵇枫化为一道鬼影,卷在漫天的阴风之中,朝着阵眼旁边飞去。 温蓉蓉睁开眼,手遮着额前,逐渐适应了金芒之后,才发现,他们身处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大阵上空,尽数覆盖着符文。 而这符文,在阵眼的中心最是密集,如活物一般,游动在他们的头顶。 “小若!”嵇枫掠过阵眼,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阵法结界。 那阵法结界之后,正是一脸惊愕也一脸惊喜的嵇若。 姐姐。 嵇若的声音无法从那结界之后传进来,只好与嵇枫隔着结界,抬起手掌相对。嵇若的身后,则是一片什么也望不见的黑渊。 蛇女也突然从他们的身边跑向阵眼,边跑还边喊,“主人!” 温蓉蓉抬眼看去,南荣元奚也如嵇若一样,站在五行诛邪阵分隔的其中一个小世界之中。而他虽然距离阵眼很近,却面前也被一道结界阻隔着,蛇女并不能穿透结界,只能焦急地拍着结界,不断地叫着“主人”。 南荣元奚看向阵眼中心,实现扫过魔龙,又看向温蓉蓉,面色沉肃。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黑红色大海。 这时候,魔龙的声音在温蓉蓉不远处响起,他说,“好女儿,快过来。” 他说,“见一见你最爱的小伙伴们。” 温蓉蓉四外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云无常的身影。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然是无路可退,她只能示意身后同伴们留在原地,独自走向了阵眼中心。 但到了这时候,同伴们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去面对魔龙。都跟在她身后,来到了阵眼中心。 温蓉蓉站在阵眼之中,肩头环上了魔龙的魔化的龙爪,这是禁锢,也是威胁。 温蓉蓉的眼睛被大阵阵眼处格外强横的阴风,吹得微眯。她看到了以这阵眼为中心,被赤金符文大阵分隔的,多日不见的同伴们。 他们都被阵法结界阻隔在阵眼之外,明明能够看到,却无法触及。温蓉蓉和南荣慎对上视线,下意识地对着他笑了一下。 这种场合真的不适合笑,可是她忍不住。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世间的痴男怨女,总是能够苦中作乐,有情饮水饱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你喜欢的一见他就想笑,甚至不需要什么脑子和理由。 南荣慎也对着她勾唇,说了一句什么,被结界阻隔着,无法传过来。 但是温蓉蓉看清了,他在叫她的名字。 温蓉蓉立刻就又哭了,脸上笑意还未收干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她明明没有听到,但也能够想象出他低沉的声线,一字一句地珍重念诵她的名字,带着永远也不变的虔诚和火热。 南荣慎一见她哭,立刻去撞击结界。结界受到攻击,符文迅速显现,呈现圆弧状的金光层层荡开,将南荣慎狠狠弹开—— 他们全都见过这种符文,这是每一个小阵的阵眼符文。 南荣慎被弹到远处,后背贴着地面,在一片焦土之上擦出老远。 但他很快利落地翻身而起,温蓉蓉发现他一只腿,竟然灵活得和两只没有区别,既没有拄着什么,也没有寄生藤撑着。 他居然能稳稳站着,看着就像是其中一条腿……隐形了一样。 “看到他这么高兴?好女儿,现在可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 魔龙的声音就在温蓉蓉耳边,温蓉蓉缩了下脖子。 但她看到南荣慎再次后退了几步,身上甚至浮现出了龙影,欲要以神魂撞击结界。 温蓉蓉顾不上和魔龙说话,连忙抬手摇晃阻止,“不要!是小世界的阵眼,撞不开的!” “过不来的。” 除非大阵开启,五行诛邪阵之中的守阵者身上的守阵者印记,才会随着大阵开启消散。他们才能穿过小阵的阵眼,来到主阵的阵眼。 否则身带守阵者印记,大阵不开,就算是死,他们也离不开小阵。 南荣慎显然能听到温蓉蓉说话,立刻停住了莽撞无用的做法,只是眼睛沉沉地看着温蓉蓉。 温蓉蓉见他还是那么听话,又对着他笑了笑。魔龙不耐烦看她和南荣慎腻歪,魔化的龙爪,从她的肩头挪到了她的脖颈之上,加重了力度。 “呃……”温蓉蓉的脖子被尖利的龙爪,毫不客气地戳开了一个洞,血流了下来。 魔龙冷声道:“你别以为你和云无常在谋划着什么,我不知道。” “在这黄泉,没有什么能够逃得过我的眼睛!” 魔龙的力度越来越重,温蓉蓉疼的面容扭曲。而魔龙说的话,更是让她从骨缝之中开始发冷,连牙齿都在打颤。 “你……父亲你在说什么啊……” 温蓉蓉仰着脖子,龙爪的穿透她的脖颈命门,她嘴角流下血。身体内的神魂守护阵,却因为魔龙龙魂的威压,根本无法弹出。她像个挂在荆棘之上的鸟,毫无自救之力,只能无助地哀鸣。 她身后的同伴,没人敢轻举妄动,南荣慎几次尝试突破阵眼,都无济于事。 “到现在还在装疯卖傻?果真是你爹爹的好女儿。” 魔龙声音隐含怒火,也带着不屑,“云无常奉我之命接你们入阵的时候,在日轮阵之上覆盖的回溯阵,你们真当我不懂?” “他想要你们都好好的回去,做梦!” “他虽为无常神君,但是这么多年消耗下来,他的鬼力还剩几重?” “我的亲卫都是我自黄泉十八层地狱挑选出来的恶煞,他们虽然杀不了他,总能拖住他。” 魔龙哼笑道:“你猜,你们都死绝之后,他能不能从加固回溯阵的地方赶回来?”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听话的好钥匙(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温蓉蓉闻言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眼泪簌簌而下,流在魔龙的龙爪之上。 “父,父亲, 放过我的朋友吧……”温蓉蓉求饶道:“我会乖乖听话的。” 魔龙转身看向跟着温蓉蓉一起过来的同伴, 这些人在他眼中是连蝼蚁都不如的玩意,他没兴趣一个个去碾死。 “放过他们, 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魔龙说:“只要你听话, 乖乖做开启大阵的钥匙, 他们自可以凭本事逃命。” 混种降世, 这些小喽啰还想逃命?简直是笑话。 温蓉蓉连忙点头, “我听话, 我一定听话……” 她哭得厉害, 怕得浑身都在颤抖, 却抱住了魔龙的扼着她脖子的龙爪,“父亲, 我怕……” “如果大阵开了,我会死吗?”温蓉蓉颤声问魔龙。 她做出这副依赖和恐惧的样子, 迫不及待地要魔龙的承诺,果然让魔龙感到满意。 魔龙用没有化为龙爪的另一只手, 摸了摸温蓉蓉泪水涟涟的脸蛋。 “放心,好女儿,你将是开始新世界的功臣, 没有人会伤害你。” 他说:“现在,跟你的小伙伴们道别吧……” 温蓉蓉嘴唇哆嗦着, 被魔龙以龙爪按得跪在地上,跪在魔龙的脚边。 她泪眼模糊地最后看了一眼南荣慎的方向, 见他还在撞击阵眼,对着他摇头。 下一刻魔龙身上汹涌的魔气,便转眼将温蓉蓉淹没。她在魔气之中痛苦地嚎叫,魔气灌体之痛,便犹如生生将骨肉分离。 南荣慎见温蓉蓉被魔气包裹,虽然听不见她痛苦的叫声,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朝着阵眼之上撞去,头破血流也不曾停下。 而温蓉蓉的同伴们,见温蓉蓉被魔气包裹,纷纷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攻击魔龙。 以齐满月为首,她拿着的是那把苍舒给了点翠的蛟骨刀。虽然蛟骨不及龙骨坚硬,但是居然“刺啦”一声,在魔龙的兽化的手臂之上,擦出了肉眼可见的火花,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魔龙一手还扣在温蓉蓉的头顶,为她灌注魔气淬体,让她彻底成为一个容器。另一爪抓住了齐满月的脖子,龙爪毫不费力地刺入齐满月的脖颈,登时血流如注。 “恩将仇报的小东西,我救你和你弟弟性命,你不说毕生为我鞠躬尽瘁吗?!” 这一声咆哮,带上了龙威,齐满月登时被震得昏死。 眼见着魔龙要活活将齐满月的头撕下来,温蓉蓉疼到七窍流血,却哆嗦着抱住了魔龙的扣在她头顶的手臂。 “父亲!你答应我……”你答应我放过我的同伴们。 温蓉蓉此刻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但幸好魔龙还顾及着她,顾及着让她乖乖地做一个容器,一把钥匙。 于是他只是一把将昏死的齐满月甩开,同时挥手甩出一缕魔气,将朝着他扑过来,试图以卵击石的其他人,尽数捆缚在一起。 魔气将众人捆成了一堆,又如有生命一般,缠缚住众人的手脚,扎根进地下。将众人彻底束缚在原地,令他们无法再冲上来碍事儿。 齐满月半身染血,被小红抱起来,小红忍疼撕下自己手臂上一块皮肉,覆盖在齐满月的脖颈之上。接着她搂住因为疼痛剧烈挣扎的齐满月,鲛人皮和她的皮肉融合,很快齐满月的脖颈被龙爪刺穿的血洞,便不再流血了。 而这时候温蓉蓉身上已经浮现出了魔纹,她的皮肤之下如有黑雾游走,慢慢朝着她的脸上爬去。等到她的眼睛也彻底变为一片幽黑,温蓉蓉从地上站了起来,已经彻底没了作为人类的神志。 她变成了魔龙的傀儡,身上缠绕着魔龙的魔气,缓缓地张开了双臂,而后双脚离地,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的同伴们依旧没有放弃挣扎,却根本挣不开魔气的束缚,也撞不开小阵的阵眼。 魔龙感叹一声,“真是一把听话的好钥匙。” 而后下一瞬,温蓉蓉身上爆出了五道魔气,径直冲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小阵—— 五行诛邪阵的小阵阵眼,此刻是呈现闭合的状态,连南荣慎的焦急的咆哮,都无法从阵眼传出一丝一毫。 但是温蓉蓉身上爆出的魔气,却能够轻而易举地穿越阵眼,直接朝着五行阵之中的各位守阵者袭去。 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魔龙被钉在大阵之上千年之久,他的魔气被阵法消耗吸取,大阵早已经默认他为一体。 五行诛邪阵的诸位守阵者,开始与这魔气缠斗。 木幻阵中的妖树因为之前违背了守阵者禁忌,已然将守阵者的位置,转给了苍舒。苍舒虽然为蛟,却只有半身,尾端都是寄生藤,虚弱不堪,最先被魔气给束缚。 而他被束缚住之后,魔气钻入他的身体,将他体内的木灵之力,尽数带出——浅绿色的幽光被魔气卷着,迅速输送到了温蓉蓉的身体之中。 温蓉蓉纯黑的双眼之中,一缕幽绿色光芒一闪而过,顷刻再度从她身体输送而出,便是直直朝着嵇若所在的五行土阵。 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守阵者一个接着一个地被魔龙的魔气缠绕,穿透。 就算有些还在负隅顽抗,可身上的属于守阵者的生机灵力,甚至自身的修为,都在被这魔气极速抽取。 五行之力在源源不断地灌注进温蓉蓉的身体,她的表情出现了痛苦至极的扭曲。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五行之力撑爆撕裂。 但是每一次彻底崩溃的边缘,身上的神魂守护阵便会隐隐发热,与体内的五行之力抵抗。那与她共命的万千妖奴,在不断地将她被撕裂的神魂黏合。 与此同时,身在大阵之外的万千妖奴,也已经在短时间内,屡次感觉到了神魂动荡。 此时此刻,他们有些妖力低微的,甚至开始鼻口流血,神魂受创。 身在海潮国的妖奴们,开始惊慌地朝着白马山庄聚集。阏逢也感知到了神魂守护阵的动荡,召集了一众大妖,准备即刻进入魔兽领地去增援温蓉蓉。 而分散在各国的其他妖奴们,也以青绝鸟传信给阏逢,描述他们的感知和神魂的异样,所有人都慌张不已。 之前妖奴们已经感知到了一次神魂守护阵的动荡,但是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们都没有过多的在意。毕竟温蓉蓉进入了魔兽领地,会遇到危险致使神魂守护阵弹出,这是必然。 可这一次,低阶妖奴都已经开始呕血,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作为承载着这些驭灵契主人,被神魂守护阵护着的温蓉蓉,到底遭遇了怎样致命的危险。 他们迅速组织起来,由阏逢亲自带队进入了魔兽领地。 青绝鸟是最好的探寻者,会飞的妖,带着能力最强的大妖先行,在魔兽领地上方极速飞过——很快在魔兽领地深处,他们找到了正站在一处坍塌的山石之上,同一群身着劲装的人缠斗的云无常。 云无常还未能将回溯阵加固好,便遇见了这些魔龙派来的鬼中恶煞。这些东西再怎么厉害,也敌不过无常神君。但是他们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并不容易死去,且数量太多,云无常生生被他们给缠住了。 他心中急得发疯,这些恶煞的出现,正是代表着魔龙已经同温蓉蓉撕破了脸。 虽然这依旧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云无常若不能及时加固好回溯阵赶回去,若大阵真的开启,混种出世,后果将不堪设想。 阏逢与一群妖奴自上空黑压压地赶到的时候,云无常正将一只恶鬼狠狠地踩进地底消散。 只可惜这缠人的东西,很快便又凝出了实体,再度朝着云无常扑杀而来。 云无常抬头望了一眼,发现赶来的是温蓉蓉的妖奴,为首的正是她的阏逢长老。 立刻开口求助道:“快下来帮我!这些恶鬼来自十八层地狱,最怕幻境!” 云无常说:“我必须尽快赶回去,才能救你们的主人温蓉蓉!” “赶回去哪里?” 阏逢盘膝坐在一只硕大如阴云般的苍鹰背上,看向地上缠斗的几人,他们个个身法妖邪,是阏逢从未见过的路数。 而且他发现了那些被打碎也能重组的人,身上都穿着的,是绣着海潮国标志的劲装——正是鸿达至尊的亲卫们。 阏逢瞬间便断定鸿达至尊手下的人内乱,这是狗咬狗的现场。 “我来不及与你过多解释!”云无常素来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但是此刻是真的急了,“快下来,帮我缠住这些恶鬼!” 阏逢戒备地看着,并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带来的大妖,自然都唯他是从,全都作壁上观。 阏逢只问云无常:“我家主人在何处?” 云无常险些急得气血攻心,但是他又无法怪罪阏逢。毕竟他们并不知道五行诛邪阵的存在,更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认识他云无常乃是黄泉之主。 因为回溯阵的作用,对于这些妖奴来说,他们的主人才走了两三天而已。云无常也能够猜测出,他们是因为感知到神魂守护阵剧烈动荡才来的。 云无常沉下心,一拳击碎了一只恶鬼,一扫腿将一只恶煞拦腰斩断。 接着仰头对着在空中居高不下,冷眼旁观的阏逢说:“山阳,你快下来,你主人现在危在旦夕,你们也应该感知到了!替我以幻境困住恶鬼,我才能赶去救她!” 阏逢闻言,整个人僵了一下,他现如今与作为半妖山阳的时候,容貌完全不同。就连妖奴们……除了那几个最初在温蓉蓉兰庭院内当值的,也没有谁知道他的过去。 云无常居然知道! 阏逢眉梢一跳,这时探路寻人的青绝鸟,也陆续飞回了阏逢的肩膀上,分别对着他耳边叽喳两声,他便眉头皱紧。 青绝鸟能夜行几千里的速度,寻遍了整片魔兽领地,竟没有找到温蓉蓉他们的踪迹。那么多门派宗主,那么多弟子们,全部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无影无踪。 阏逢意识到事情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就像他们想象不出,怎样的伤害,才能让神魂守护阵上的上万融合神魂,齐齐受创。 “山阳!”云无常这时候又叫了一声。 阏逢迅速操纵着苍鹰向下,其他的大妖见他一动,也跟着从半空中落下,同恶鬼动起手来。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小蚂蚁”(我来告诉你这四不像什么...) 幸好云无常曾经将温蓉蓉送回人间之时, 将自己的鬼气覆盖在她魂魄之上,用以保护她,也镇压她体内的异世之魂, 一直伴她在人间。 因此知道她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 自然也知道半妖山阳。否则云无常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说服阏逢帮他。 但阏逢带来的这些大妖的妖力,虽然能够击散这些恶鬼, 可恶鬼能轻易重组, 大妖的攻击对他们造成的伤害非常轻微。他们的目标依旧是缠着云无常不放。 正欲离开的云无常又被缠住, 他看了一眼阏逢, 迅速道:“幻术!痛苦循环!” 阏逢长袍之下, 已然生出长尾——苍鹰朝着天空飞去, 妖奴们也都向后躲避。 五条纯白的长尾自衣袍骤然散开, 阏逢抖动如巨扇的长尾, 遮天蔽日地形成一小片阴影。无形的幻术随着长尾抖动朝着四周荡开, 笼罩了这一片小天地。 被幻术笼罩的恶鬼们动作变得迟缓,面色露出了恐惧。 第十八层地狱之中,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遍一遍重复生前最害怕, 最痛苦的幻境。 阏逢身为五尾妖狐,构建恐怖幻境简直玩一样。眼见着恶鬼们都扔了武器, 开始抱着自己乱爬乱叫,云无常对着阏逢点了下头。 他手中凭空以黑雾凝成了一把形似弯刀的长勾,在阏逢的面前, 朝着碎石堆积的地上狠狠挥去,地面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条翻滚着黑雾的裂缝。 阏逢知道云无常要跑, 连忙问:“你去哪?我主人在哪里!” 若非云无常能够叫出他的半妖名字,他绝不会贸然帮他。 这名字只能是温蓉蓉告诉云无常的。 “我去哪你也去不了, 在外好生等着便是!” 云无常跳入黑雾,最后说:“人间很快会出现非常厉害的地龙翻身,早做准备!” 回溯阵并没加固好,再重新弄来不及了,人间这一次,怕是要与他们一起面对一切了。 云无常说完之后,迅速消失,那黑雾裂缝也随之消散—— 阏逢眉头皱得死紧,令妖奴们设法制住地上被幻术摄住的恶鬼。 而在云无常化为一束黑雾,极速朝着黄泉赶来的时候,温蓉蓉已经被魔龙操控着,几乎要将五位守阵者身上的五行之力尽数吸干。 木幻阵苍舒被魔气吸取着生机,已经形容枯槁,维持不住人形,化为蛟躺在地上。但他眼睛却看向的不是魔龙和温蓉蓉,而是远处被魔气束缚的点翠方向。 他们缔结了婚契,可是小两口却没能好好地在一起几天。点翠化为原形在试图挣脱魔气的束缚,对着苍舒的方向发出嘶叫。 金叠阵的燕容肖,手中金莲缘生杖掉在了地上,莲心的舍利子早已经碎成了齑粉。燕容肖端坐在地上,到此刻魔气缠身,却依旧不肯弯折背脊。 可细看,就会发现,他合十的双手在颤抖。他表面维持着一副不为妖魔所动容的活佛模样,心中却已经生了无尽杀机和怨恨,师祖的舍利子毁在他手中,他是渡生谷佛宗的罪人。 火炎阵南荣慎遍体鳞伤,他的龙魂在被抽取。融合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被生生抽取的时候,这痛苦更翻十倍。 但是他躺在地上,纵使无法从魔气之中挣扎起身,却并没有因为这痛苦而哀嚎求饶,他仰着头在看着温蓉蓉。 看着她不断清醒、不断挣扎、又不断沉沦为魔龙傀儡,痛苦不堪,心如刀割。 他不断地默念着温蓉蓉的名字,心中满是不甘和燎原的大火,不该这样,他们都走到了这一步,不该,也不能这样悲哀死去! 他的手指一点点,一寸寸地抓进身下的焦土,调动浑身的灵力积蓄着力气,等待一个反杀的机会。 而黄沙阵中的嵇若,刚刚成为鬼王得到的鬼气,被疯狂地抽离殆尽。 嵇若跪在小阵结界阵眼处,跪在尝试了各种办法也无能为力的嵇枫面前,满面血泪,是悔恨,也是对于来不及抱一抱嵇枫的不甘。 嵇枫看着他这样子,抬手和他隔着结界相扣。他们才跨过了阴阳相隔的坎,便要迈入魂飞魄散的门。 嵇枫贴着结界,用那张柔美如梦,能将世间苦痛都融化其中的眉目,对着嵇若说:“放心吧小若,这一次没人能将我们分开,姐姐跟着你,无论是深渊地狱,还是魄散魂飞……” 这些人之中,只有水魔阵的南荣元奚还在抵死挣扎着。 他的四肢都被魔气给穿透,身上的力量也在不断地被抽取,可他也不断地在鲛人形态和人族形态之间切换,每一次都能挣扎出几缕魔气的禁锢。 可随着温蓉蓉彻底成为了一把容纳了五行之力的钥匙,魔龙能够轻而易举地操纵温蓉蓉身上的强大力量,将南荣元奚不断地击败。 令他成为蛛网之上的虫,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扯断自己的翅膀和四肢罢了。 而随着苍舒的身上再也抽取不出多少木灵力,彻底昏死。大阵又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阵眼中心的地面,居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魔龙欣喜若狂,放肆的笑声笼罩在众人头顶,如来自远方的丧钟,一声声震慑着众人的心神。 敌不过的,谁能敌得过真龙? 魔龙无论从物种还是能力,对于众人来说,都有如大树与蚍蜉的差距。 可是纵使如此,他们也还是没人放弃,还在用微不足道地力量抵抗,在拖延着时间。 魔龙十分享受这即将成功的过程,狂笑不止,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急着碾死这些“小蚂蚁”,而是在享受着他们一个个死去的过程。 南荣元奚看着魔龙笑,也看他虽然操控着温蓉蓉这个强大的傀儡,可他身上的魔气,也在不断地被温蓉蓉吸取,并不曾还给他。 任何人,都逃不开天道五行,无论是人族、妖族、还是魔族,这世间的所有生灵都分五行,也皆是生机,是开启五行诛邪阵需要的生机。 而魔龙耗费千百年布下的局,他自己也早已身在局中不自知。 他们并非没有一战的可能,南荣元奚再度从人形化为鲛人之时,长尾狠狠地拍击地面,将身体拉长一张弓,蓄力,猛地朝着阵眼处结界撞击而去—— “嗡——”地一声,水魔阵小阵眼结界之上,居然如大阵一般,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大阵因此震颤得更猛,南荣元奚撞裂了自己的头,但是鲛人强悍的恢复能力,让他又迅速地恢复。他伸出舌头舔掉了自己头上滑下来的血,凶悍得令人胆战心惊,带着些许挑衅,看向魔龙。 魔龙疯狂的笑声登时一顿,阴沉地看向满脸是血,不龙不鲛不妖不魔的南荣元奚,冷笑一声,斥骂道:“你这杂种,找死!” 他迅速操纵着温蓉蓉身上的五行之力,穿透水魔阵的阵眼,凝成了一柄长刀,狠狠地贯穿了南荣元奚的胸膛。 南荣元奚几乎被这长刀给劈成两半,他却连哼也没有哼一声,浑身染血身上还带着长刀,再度狠狠地撞在水魔阵的阵眼之上。 水魔阵的阵眼再度出现了一道裂痕。 魔龙阴沉沉地笑着,他最是桀骜狂妄,最是看不上南荣元奚这样不肯认命的试图翻天的蝼蚁。 可他却不知,自己在天道的面前,何尝不是如此? 魔龙被南荣元奚的挑衅激怒,又操控着温蓉蓉以五行之力凝成了龙爪,狠狠抓进了南荣元奚的胸膛。 “我来告诉你这四不像,什么才是真龙——”这一次竟然是要生生将南荣元奚的妖丹给刨出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之前被他以魔气束缚在阵眼之中的齐满月他们,终于因为魔龙的魔气持续损耗,挣脱开了束缚。 所有人甚至都未曾喊一声口号,就尽数化为原形的化为原形,持着武器的持着武器,同南荣元奚一样,沉默且凶悍地朝着魔龙杀过来。 因为鲛人的皮肉,已经恢复了伤处的齐满月,手持蛟骨刀,踩着蛇女的长尾凌空跃起,循着魔龙肩颈的逆鳞,狠狠砍下去—— 迎春手中抓着的是齐满月的斩魔刀,她不擅长用这种近战的大刀。 但是她把自己的法袍脱了,系在了刀柄之上,简单粗暴地弄成了一柄软链刀,甩起来虎虎生风,猥琐至极地直砍魔龙的后脚跟! 三只鲛人和蛇女,一齐朝着南荣元奚的方向而去,阻止魔龙掏心。 林仙抱着焱啸鼠,团成了一团,一身鳞甲尽数炸起,被点翠粗壮的蟒身缠着,形成带刺的铁锤,砸向魔龙的老腰—— 魔龙因为魔气被温蓉蓉疯狂地吸取着,分不出更多来护体。 众人一哄而上多方攻击,上中下三路都有,他躲过了这个躲不过那个,竟然真的被这群他从来都看不起的蝼蚁给伤到了。 魔龙逆鳞被戳,脚跟被割,老腰被撞,虽然全都形不成致命伤,却是没抗住朝前一扑,跪在了地上。 温蓉蓉失去了魔龙的控制。那几乎要把南荣元奚的妖丹给扯下的五行大掌,登时消散。 温蓉蓉身上连接在各个小阵,吸取各阵守阵者的魔气骤然抽离,她像一个失去了操控的提线木偶,从半空中摔在地上。半躺着睁着眼睛,眼中依旧一片漆黑,全无神志。 众位守阵者有了喘息的机会,迅速从魔气中挣脱,而后站起来。 南荣元奚几乎毫无间歇,胸膛内的妖丹被撕扯的还摇摇欲坠着,他便已经开始重新蓄力,朝着阵眼撞去—— 蛇女和鲛人们也在水魔阵的这一头撞击,同南荣元奚一起,很快将水魔阵结界,给撞出了密密麻麻地蛛网裂痕。 其他阵中的三位,见状也效仿南荣元奚,分别撞向阵眼。 他们像是被扣在透明容器之中的甲虫,分明已经要窒息而死绝无活路,却始终不肯认命。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抱在怀中(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女儿...) 这一切彻底地激怒了魔龙, 他发出了一声通天彻地咆哮,原地化为了原形。 攻击他的“蝼蚁”被他黑鳞密布的长尾,瞬间扫飞至半空, 跌落在大阵之上不知死活。 硕大的, 足以将众人全部一口吞进去的龙头,朝着南荣元奚的方向张开嘴——炽烈的能够融化世间一切的龙焰, 将三只鲛人和蛇女尽数吞没。 “小白!”迎春趴在角落, 大腿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她睁目欲裂地看着龙焰笼罩的方向, 其中传出了撕心裂肺地嘶叫——属于鲛人痛苦的哀叫声。 等到龙焰散去, 只剩下一团硕大的焦黑, 连水魔阵阵眼之后的南荣元奚也倒地不起。 迎春双目赤红一片, 手掌狠狠砸在地上, 她恨不得和魔龙同归于尽, 却连朝前爬一点也做不到。 而此时,半空之中的阴风形成了可怖的漩涡。漩涡招来了黑云, 黑云的堆积之中,电闪渐渐凝聚。 因为魔龙化为了原形, 四只龙爪落地,其中一只后爪, 被粗壮的锁链束缚着,他走不出阵眼的范围,只能生生抗下劈空而来的电闪。 他愤怒地仰天长啸, 是对天道的不满和嘲笑。龙身被击出了一阵火花,鳞甲掀开皮开肉绽, 但这一点伤,对于魔龙来说, 根本不算什么。 总是这样。 他只要化为原形,便会引来天道击杀。可现如今,他马上便要翻了这天,到时候妖魔气冲天,人间化为险恶的炼狱。他倒要看看,这天道还能不能分辨出,孰正孰邪! 雷鸣轰隆不止,简直像是在回应魔龙的咆哮。 黄泉从来不下雨,赤沙千里,死气遍地。千年来因为是大阵所在之地,因为其下镇压着数不清的恶鬼邪魔,无有生机造访。 就连此刻堆积的黑云电闪,也只是干巴巴地朝着大阵中心,魔龙的原形劈来,并没有任何落雨的意思。 魔龙并不能长久维持龙身,这样不仅会招来天道意识追击,他的魔气也已经撑不住了。 他再度化为了人形,而色居然惨白如纸,甚至踉跄了一下。 他等不及了,等不及将这些守阵者的五行之力彻底吸干。而是直接操纵起了地上躺着的温蓉蓉,准备开启大阵。 温蓉蓉身上积蓄的力量,已经足够开启五行诛邪阵了。 温蓉蓉受魔龙的操纵起身,她跪坐在阵眼的正中心,对于还苟延残喘醒着的同伴们的呼唤,充耳不闻。 她身后的魔龙抬起双手,跪坐着的温蓉蓉便也抬起双手。 她的掌心运起了强悍的五行灵光,灵光蕴着天地五色,如同被抓在鼓掌之间戏玩的电闪一般刺眼。可这般耀眼的光芒,却照不进温蓉蓉的漆黑如渊的双眸。 她跟着魔龙的动作,狠狠将这五行灵光,扣在阵眼之中。 “嗡——” 巨大的冲击朝着四周撒开,大阵的中心彻底开裂,其下被困千年的妖魔混种,还有数不尽得生机死气,从缝隙之中冲出来,如同一颗被引燃的炸/弹,“轰”的一声,将大阵的符文自正中心撕裂。 温蓉蓉和魔龙全都被这强悍的,纠缠在一起乍然而出的生机和死气给掀飞,但是魔龙却开始狂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女儿!” 黑红纠缠在一起,从大阵开裂的缝隙直冲天际,将天空之中那因为魔龙的原形堆积的黑云,顷刻间冲散。 而阵裂在飞快地持续,越来越大。伴随着生机和死气的,还有如同地狱之门开启般的群魔尖啸,也随之一起充斥这一片天地。 大地随着大阵剧烈地震颤,黄泉之下的混种妖魔,恶煞厉鬼,像一锅煮沸了再也盖不住的滚油——即将掀开盖子,冲破云霄,撒向人间,灼烧焚化一切生灵。 魔龙深深吸了一口这积压千年的魔气,而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他操控着温蓉蓉,到束缚住他的龙骨而前,对着温蓉蓉说,“好女儿,将这龙骨拔/出来。” 温蓉蓉听话地抱住了粗壮如树的龙骨,她这种身形,本来绝不可能撼动这等巨物。 但是她的掌心再度亮起了五行灵光,她现在几乎是无敌的,她能劈山开海,能翻天覆地,何况拔一个龙骨。 她一用力,龙骨随着她的动作,从大阵之中升起一截。 魔龙的笑声越发癫狂,伴着大阵裂缝之下已经在试图顺着缝隙钻出的妖魔们,简直群魔乱舞。 那是非常非常可怖的一幕,整个大阵之下,所有的地方,全都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混种妖魔。 那些谁也没有见过的,生长着各种生物混合特征的怪物,正像一群即将过境的蝗虫一样,蓄势待发。 只等这大阵之脊——刻着镇压符文的龙骨被拔除,这些可怖的生物,就会彻底从那裂缝之中爬出来,摧毁整个人间。 迎春和林仙在大阵的颠簸之中聚集到一起,正在拖拽着彼此朝着点翠的旁边攀爬。 她们和大阵之下的这些混种只隔着一道随时就要崩溃的阵法,一旦大阵开启,她们毫无疑问,会变成这些饥饿了上千年的混种的开胃点心。 而就在温蓉蓉寸寸拔起龙骨,大地震动到开始山峦倾倒海水咆哮之时,南荣元奚和其他的守阵者们,终于因为大阵开裂,身上的守阵者印记逐渐浅淡,彻底冲破了小阵的阵眼。 南荣元奚越过了阵眼之后,将化为焦炭的蛇女身躯撕开,其下是三只半死不活的鲛人。 南荣元奚没有急着冲去和魔龙厮杀,而是将手掌割破,放血给三只鲛人喝。 三只鲛人得到了他的血,身上的烧伤肉眼可见地恢复,鳞甲重新生长,皮肉重新覆盖。 而南荣元奚,则是捧住了蛇女焦糊的头颅,叹息一声,抱在怀中。 但是龙焰焚烧过的东西,尸骨不存,蛇女很快在他的怀中化为了一捧飞灰,顺着他的指缝散落。 守阵者们迅速聚集到一起,木幻阵的苍舒也被唤醒。他将身边生长着的,属于妖树的嫩芽,一口吞进肚子里,然后终于出了这木幻阵,和点翠相聚。 点翠紧紧抱着苍舒的头,苍舒已经没有灵力化为人形,只能以藤蔓缠缚住她。 众人聚在一起之后,不能战的退到身后,能战的全都站到南荣元奚的身边。同正在拔龙骨的温蓉蓉和操纵她的魔龙,隔着大阵的越来越大的裂痕对峙。 他们到这一刻,才是真的五行诛邪阵的守阵者。 魔龙此刻不断地吸取自开裂的大阵钻出的魔气,束缚他的龙骨即将拔除,他全盛时期的力量即将恢复。若是之前他只是狂妄,是对天道的不甘不服。那么很快,他便是足够有能力摧毁整个世界的人。 因此他见到众人聚集,居然没有再气恼,而是不屑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何必再挣扎,我如果是你们,就赶快趁着还有口气,出阵去逃命,说不定还能在死之前,见到你们想见的人一而。” 魔龙顿了顿,说:“再和他们一起去死,岂不美哉?” “你们低头看看这大阵之下,看看这些混种,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它们何等的强大,却要被囚禁在这虚无之地,明明它们才应该是这世界的主宰!” “天道好不公平,明明祂默认世间弱肉强食,却竟然容不下这些真正的强者!呵,而像你们这些蝼蚁,还有那些朝生暮死的凡人,居然霸占着世间最好的一切?” 魔龙已然疯透了,众人没工夫跟他打嘴仗。 也不想听他什么千年大计,歪理邪说。要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会停止操控温蓉蓉拔龙骨,他们一句话都不会听他说。 但是此刻魔龙停下不说了,南荣元奚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三个已经恢复的鲛人,越过大阵的裂痕,迅猛朝着魔龙冲来—— 这是纯粹的以卵击石,但是他们的计划就是分散魔龙的注意力! 剩下的还能动的人,一股脑以南荣慎为首,都朝着温蓉蓉冲去。 他们的能力全都被吸取得差不多了,拼武力根本螳臂当车,他们必须设法将温蓉蓉唤醒。 虽然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们现在甚至都不知道温蓉蓉的魂魄和神志,有没有被过于强横的五行之力撕碎,到底还存在不存在。但就算希望渺茫,他们也从来没有放弃的习惯。 南荣元奚敢带着鲛人挑战魔龙,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战胜魔龙,只因为他和鲛人不容易死。 可不容易死,却不是不会受伤。魔龙此刻恢复了七成魔力,现在根本无需化为原形,也无需操控温蓉蓉身上的五行之力,就能够以魔气凝成龙爪,轻而易举地将鲛人的身体撕裂。 小蓝和小红被甩在地上,像两团烂肉,一个被撕裂了鱼尾,一个腰腹被魔爪掏开了。 白鲛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砸在地上的时候,迎春朝着他爬过去,甚至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抱他。 可白鲛躺在地上看了迎春一眼,居然拿起自己身上的一坨烂肉,塞进迎春的嘴里,逼迫她咽了下去。 鲛人的血肉都有强悍的修复能力,迎春很快便觉得自己断裂的腿骨开始愈合,但是很快,她也发现自己的双腿在粘连,她居然生出了一条淡金色的鱼尾! 她看向白鲛,张开嘴想说话,嘴里麻麻痒痒牙齿飞速横生,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怪叫。 她恨得想用新生的尖牙利齿咬死白鲛,却知道白鲛是怕她轻易死了,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同化她。 她拍着鱼尾,滚到白鲛的身边张开了双臂抱住了他残破的身体。 而这时,南荣元奚也终于被魔龙折断了颈骨,狠狠砸在了地上,一动不能动了。 南荣元奚不会而目狰狞,恶狠狠地盯着谁看,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他的表情依旧是趋于平静的。 他看向了正在拔龙骨的温蓉蓉那一边——魔龙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他上当了!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魔龙的魔丹(三个人摞在一起一时间全...) 南荣慎此刻正在捧着温蓉蓉的脸, 对着她吼,“蓉蓉,醒一醒, 是我!” “蓉蓉!快醒过来!” 怒号的阴风伴着来自比地狱还要险恶的, 虚无之地的万魔同啸,环绕在温蓉蓉的耳畔。 她的意识还在, 却被体内强大的五行之力冲散, 她的魂魄也被挤到了一角, 如同当初被夺舍一样, 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南荣慎的声音, 艰难地从这些魔音缝隙穿透进温蓉蓉耳朵, 她却只是短暂地让她停顿了片刻。 只是让她没有在南荣慎到她面前的第一时间, 就像对待其他被她打得满地乱爬的同伴一样, 直接把南荣慎给揍飞罢了。 “蓉蓉, 呃——” 魔龙凝成的魔爪,一把扼住了南荣慎的脖子, 将他给吊在半空。 南荣慎他身上的龙魂之力,已经被抽取得所剩无几, 他根本挣脱不了。 “好女婿,别碍事儿。” 魔龙说着, 侧头对着温蓉蓉说:“好女儿,他真的配不上你,等到以后, 我给你找个比他好十倍的。” 说着竟是要直接掐死南荣慎。 温蓉蓉看着南荣慎痛苦的表情,看着他眼中逐渐因为窒息而充血, 意识短暂地回归片刻,向前迈了一步。 而正在这时候, 南荣元奚被折断的颈骨自我恢复好了,再次化为原形,悍不畏死地朝着魔龙冲过来。 魔龙余光看到了南荣元奚冲过来,又惊讶又不屑。 也就是在这一刻,早早就加固阵法回来的,一直伪装在冲天的魔气之中,伺机而动的云无常,终于动了! 在南荣元奚将魔龙的凝成的,要扼死南荣慎的龙爪撞散,南荣慎跌在地上,而魔龙因此微微后撤半步之时——云无常化为一缕鬼气,自温蓉蓉懵然眉心钻入,在她的身体中迅速将她的魂魄推回正位。 他不能在温蓉蓉的身体里待太久,几乎就只是穿她而过的瞬间,便又从她的身体里出来了。 也就是这时,温蓉蓉被南荣慎短暂唤回的神志,因为魂魄的回归得到了延续,她空洞的视线终于聚焦。 但身体内的五行之力太强大了,她的意识并不会维持很久。 幸好她和云无常早在大阵开始自黄泉升起,分别行动之前,就算好了一切,魔龙势必会洞悉他们的时间回溯阵和他们的阳奉阴违,他们只能赌。 赌的就是这千钧一发! 魔龙太强,他们谁也不会是对手。但是在温蓉蓉身怀五行之力后,意识若能侥幸回归,哪怕一时片刻,也足以助他们扭转战局! 因此云无常和温蓉蓉约定好的,无论她意识回归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什么都不要想——打魔龙! 于是温蓉蓉转头寻找了一下魔龙的身影,然后不管不顾地朝着魔龙狠狠撞去—— 她身上的五行之力,虽然强大,但她从未修炼,不太会取用。因此只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去生扑—— 好在自古一力降十会,魔龙被她炮/弹一样的身体狠狠撞翻在地。 而正好冲上来攻击魔龙的南荣元奚,不幸未来得及躲避,被温蓉蓉一道撞翻在地,还被压在了魔龙的身下。 温蓉蓉十分流氓打法,把魔龙撞翻之后,仗着自己此刻力大无穷,狗胆包天地抱着魔龙的后腰压在他身上—— 三个人摞在一起,一时间全都撞得七荤八素。 而未等三个人回过神,最近的云无常居然也压了上来,趴在了温蓉蓉身后,以鬼气加重力度,又伺机用鬼气化成刀枪剑戟,用这种姿势攻击魔龙。 他们能够压制住魔龙的,只有这一次机会!别管什么姿势,一哄而上谁也别想跑! 于是像是某种可笑的摔跤游戏,剩下的其他人,能上家伙的上家伙,上不了家伙的全都陆陆续续压上来,众人几乎形成了一座人/肉小山。 而温蓉蓉从魔龙身后抱着魔龙的双臂,闭着眼用身上的五行之力,压制着不让他化为原形。 魔龙忍无可忍,张口咆哮起来。身上爆出的魔气,瞬间便再度冲散了温蓉蓉的神志。 剩下的其他人,也全都被魔龙这一声吼给震飞了。 但是他身下的南荣元奚是飞不了的,只是内脏被震伤,喉间一甜。 而温蓉蓉虽然再度失去了神志,却没有马上松开魔龙,还束缚着他的双臂。 就在这时,南荣慎不知从哪里提着蛟骨刀冲过来,凌空挥下欲要将魔龙斩头。 魔龙纵使双臂被束缚着,但是后颈迅速变化出鳞甲,龙鳞坚不可摧。南荣慎这一刀用尽了全力,却劈在了龙鳞之上,蛟骨刀竟然直接崩断—— 而云无常此刻以鬼气凝成拘魂索,朝着魔龙的脖颈之上甩来,魔龙却突然爆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地哀嚎—— 这声音形成了某种无形的可怖声波,将众人全部掀飞,包括魔龙后背之上的温蓉蓉。 云无常被冲散成一缕鬼气。 南荣慎迅速朝着温蓉蓉扑去,在她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而云无常再度以鬼气凝成实体,正欲攻击魔龙——便看到被魔龙压在身下的南荣元奚,一只手中攥着血色与黑气交织弥漫的魔丹。 是魔龙的魔丹。 在魔龙只顾着以鳞甲覆盖脖子避免被斩头的时候,南荣元奚仗着近身优势,从魔龙胸膛之中,生生掏出来的。 南荣元奚并不给魔龙和任何人的反应时间,直接抬手将这血淋淋的魔丹吞进了自己的肚子。 魔龙瞠目欲裂,他欲要夺回魔丹,双臂化为龙爪,直接撕开了南荣元奚的胸膛。 但是失去了魔丹的魔龙,力量当即折损了大半。云无常立刻以鬼气化为锁链,将魔龙魔爪束缚。 南荣元奚伺机鱼尾猛地在地上一拍,将魔龙甩偏之后,翻身化为人形,爬起来就跑—— 魔龙只抓住了他的长发,南荣元奚居然连头也不回,宛如不知道疼痛一般“壁虎断尾”,生生把自己的头皮连皮带肉地撕下来,给了魔龙。 “啊——” 魔龙手中抓着南荣元奚的头发,撕心裂肺地咆哮,而众人一见魔龙能够制住了,顿时如同那食腐的秃鹫嗅到了腥臭一般,一哄而上——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云无常以鬼气彻底将魔龙束缚在地,失去了魔丹,魔龙的魔气肉眼可见地迅速消散。 而跑开的南荣元奚,按着自己的心口,跌倒在了大阵开裂的缝隙旁边。 他的身体居然生生开裂,四分五裂的胸腔,爆发出一阵阵黑红之光—— 天空在这时候,黑云再度凝聚,隆隆雷鸣自天边悠远传开,这是为天道所不容的魔物即将降世之兆。 而众人却连头也不抬,一心一意地对着被束缚在地上的魔龙攻击。 就连燕容肖的金莲缘生杖上,都沾满了鲜血。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他师祖的舍利子都化为了齑粉,他恨不能刨了这魔龙的祖坟,那副悲悯众生活佛在世的样子,彻底化为了怒目金刚,把金莲缘生杖当成了锤子抡出了残影。 其中,唯有九死一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苏醒得齐满月,没有上前对着魔龙落井下石。而是形容狼狈地坐在远处看着,眼中没有不忍,只有悲凉。 魔龙失去了魔丹,疯狂咆哮起来,还是十分具有杀伤力的,他毕竟是龙。 但众人几乎都被这龙吟震得七窍流血两股战战,可是他们现在像一群疯子,谁也不肯退后半步。 而到此刻,虽然魔龙暂且被制服,大地的颤动却依旧没有停止。大阵的开裂还在持续着,只剩一截还在阵中的龙骨,是震慑这些混种还没有顺着裂缝爬出来的唯一依仗。 云无常忧心忡忡地看向了阵外远处,他是透过这阵法,在看向人间。 而他担心的并不是没有理由,现如今人间上空,笼罩而上黑红色的阴云,正是从五行诛邪阵之中泄露出来的生死之气。 生气还好,死气浓郁之处,人们纷纷感觉身体不适,窒闷难忍。 甚至有些身体弱的,当场呕血昏死。 而这还不算,在这黑红之云笼罩的地方,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屋舍坍塌,地面开裂。且随着黑红之云的肆意蔓延,这种震颤越加厉害,人们尖叫恐惧,四散奔逃向开阔地。 而人间的一切灾祸,来源都是这大阵的裂缝。他们必须尽快将大阵修复,还人间以平静。 南荣慎抱着温蓉蓉,一遍一遍,不断地尝试着唤醒她。仗着现在没有人注意到他说什么,把自己一辈子羞于启齿的情话都说了个遍,终于将温蓉蓉被魔气冲散的神志,再度凝聚。 温蓉蓉视线聚焦的瞬间,却是推开了南荣慎,又朝着魔龙冲了过去—— 她脑中只有一个信念,醒了就打魔龙。 魔龙在地上被众人打得十分凄惨,温蓉蓉蕴着五行之力的身体一扑上来,他嘴里始终含着不肯示弱,不肯吐的那口血,猛地喷出。 “蓉蓉,起来吧,他被我束缚住了。”云无常试图去拽她,温蓉蓉却不起,她的意识还是不太清楚,只记得要打魔龙。 魔龙哼笑一声,这时候居然还哑声说了一句,“真是你爹爹的好女儿,狗一样的听话。” 不过很快,他看着天空之中积积越厚的黑云,笑道:“有大魔要降世了,魔天生嗜血,你们一样活不了……” 他说着看向自己怀里的温蓉蓉,说:“可惜,你不是我的好女儿。” 这所有人中,他唯独是真的没想让温蓉蓉死的。 南荣慎看着温蓉蓉抱魔龙抱得那么紧,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被刺瞎了,刚才那一箩筐的情话都说给鬼听了! 见魔龙确实四肢完全不能动,抱着温蓉蓉将她从魔龙的身上拉起来。 “蓉蓉,他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他的魔丹被掏了。”南荣慎捧着温蓉蓉的脑袋,嘴唇几乎就要贴上她的,她再不清醒,他就要吃人了。 “是啊,掏了我魔丹的人,马上就要成为大魔,” 魔龙眯眼说:“你们还不赶紧杀了他,等到他成为大魔,就会马上杀了你们!”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x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准备好了吗(让五行诛邪阵成为一个死...) 魔龙还在挑唆。可惜众人从来不吃他那一套。 南荣元奚就在他们不远处痛苦地融合魔丹, 众人闻言看向南荣元奚,但是没人上前去伤害他。 点翠开口道:“你省省吧,成魔有什么稀奇, 南荣宗主成魔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才不会嗜血, 也不会像你一样丧心病狂的想要毁天灭地!” 云无常这时候说:“人间已经开始动荡,我们必须马上闭合修复大阵。” “但是我有件事必须跟你们说, ” 云无常看了看还有些神志不清, 窝在南荣慎怀中的温蓉蓉, 说:“大阵早就出现了裂痕, 若要完全修补成从前模样, 已经不可能了。” 众人都聚在了一处, 手动扶着摇摇欲倒的龙骨, 闻言神色都很凝重。 云无常说:“若是勉强修复, 将龙骨重新钉回去, 通往人间的生机之河,依旧可以继续存在, 但是烛龙谷的妖魔兽,也依旧不会断绝。” “我们无法保证裂痕什么时候还会扩大, 经年累月,总会无法控制。” 云无常说:“可能千年, 可能几百年,我们还要有人进入阵中,重新修复大阵。” “但那时, 我们谁也不知道,人间还有没有人能够成为五行诛邪阵的守阵者, 还能不能找出一个能身怀五行之力的人。” 众人都看着这天地即将崩塌的可怖模样。看着大阵之下,那些一直蛰伏不去, 甚至越来越密集的混种,无人不胆战心惊。 “那怎么办?” 齐满月开口,“难道……我们就算闭合大阵,也只是暂时阻止混种降世,它们早晚都要冲破大阵灭世吗?” “就是早晚都要让混种出世,认命吧,何必挣扎?”魔龙在不远处接话道。 众人回头朝他看去,嵇若指使焱啸鼠,“去把他嘴塞上!” 焱啸鼠立刻从点翠怀中爬下来,跑到了魔龙身边试图堵他的嘴。 云无常这才又说:“有一种办法,能够彻底将这些邪魔永世镇压,但是……” “滚,你找死!”魔龙一声吼,焱啸鼠像个球一样,向后滚了好几圈。 温蓉蓉这时终于恢复了神志,接话道:“就那么做吧,大家都会同意的!” “同意?哼,你们怎么不敢说?是什么办法?你说了这天下之人没有人会愿意!哈哈哈哈哈哈——” 魔龙躺在地上,而上癫狂的神色大概因为一身的伤,倒是褪去了不少。他带着叹息的语气说:“所有的生物,都无法克制贪婪的本性。” “有什么不敢说?” 温蓉蓉看向众人:“就是彻底断绝大阵向人间输送生机,切断魔兽领地之下的雪灵之脉,熄灭烛龙谷天堑的龙焰,让五行诛邪阵,成为一个死阵。” “会有什么后果?”迎春焦灼地甩着鱼尾问。 “人间的生机彻底断绝,所有的妖魔都会渐渐失去妖魔之力。” 云无常说:“用不了几百年,所有的妖异都会消失,人族会彻底成为世界上唯一的种族。” “而且要是选择将大阵变为死阵,我们必须拔/出这龙骨。”云无常又补充道。 拔出龙骨,混种必然冲出大阵,这就意味着,他们制服了魔龙之后,还有一场和混种的死战,纵使他们有了神志清醒身怀五行之力的温蓉蓉,这也绝不会简单。 众人闻言纷纷皱眉,这时候积压在他们上空的电闪,骤然朝着南荣元奚的方向劈下。 南荣元奚嘶吼一声,居然带着些许震人心魄之意。 他站起来奔跑躲避电闪,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动作慢得很,被劈到了后背之上——滋啦啦,一阵火光。 众人立刻站起来,焦急的要朝着他过去,却见火光之后,南荣元奚化为了原形,蛇般的鱼尾狠狠拍了下大阵,凌空朝着半空之中跃去,竟是迎着电闪而上—— 又是一团巨大的火光,躺在地上的魔龙瞳孔骤缩。 只见这一次电闪的火光散去之后,腾飞在半空之中的竟然已经不是鲛人,而是一条通身漆黑的魔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新的魔龙降世,你们死定了!”魔龙躺着叫唤道。 众人都仰头看着天道的电闪之下悍然化龙的南荣元奚,而上纷纷露出了笑意。 天道已经帮他们做出了选择。 苍凉的龙吟自天际传来,众人的心都被这声音震慑,但这一次,却升起的不是畏惧,而是身为同伴一起而对一切的悍勇。 “就那么办吧!做人挺好的!”迎春第一个说。 其他人根本也没有什么异议,温蓉蓉看了云无常一眼,点了点头。 云无常拉着嵇若和嵇枫,原地化为了一缕鬼气,缠缚在了龙骨之上。 若要修复大阵,需要将龙骨重新钉回去。 但是若要将五行诛邪阵其中的五行,形成相克的死阵,而不再是相生之阵。就需要将龙骨给□□,以五行之力扭转大阵才行。 将龙骨拔出,混种便会失去镇压,自阵裂冲出来,本来他们也根本不敢冒这样的险,但是现在他们有了魔龙——一条属于他们的魔龙。 “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真的疯哈哈哈,等死吧!” 魔龙一个人的癫狂之语,在温蓉蓉运起了五行之力,抓起了云无常他们化身在龙骨之上锁链,猛然拔出大阵的时候,骤然淹没在了漫天的群魔尖啸之中。 半空中,南荣元奚化为的魔龙,在剧烈动荡的大阵边缘落地,俯身让他的同伴们纷纷爬上了他的身体。 温蓉蓉拔出了龙骨之后,将龙骨和束缚着魔龙的锁链扯断。跟着南荣慎一起朝着大阵边缘奔跑,在南荣元奚化身的魔龙飞起之前,掠上了他的背脊。 而龙骨拔出了之后,大阵轰然开裂,数不清的生机死气,数不清的混种妖魔,尽数从阵眼之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魔龙躺在摇晃的大阵之上,疯了似的笑,他被束缚的四肢已经松开,他的愿望竟然达成了,混种降世! 但是下一刻,南荣元奚承载着同伴的身躯,在半空之中盘旋一周,张开了巨口,吐出了铺天盖地的龙焰。 之前魔龙吐出的用来焚烧蛇女和三个鲛人的龙焰,简直是小儿科。他那时候不仅虚耗得厉害,而且也要顾及着不殃及自己。 但是南荣元奚迎着天道的电闪化龙,连天道都奈何不了他。他的龙焰如何强横,可想而知。 龙焰并非寻常的火,它能够引燃世间的一切,包括混种,包括生气和死气,包括——五行诛邪阵。 整个大阵都烧了起来,混种才刚刚爬出阵眼,便尽数化为了焦炭。而大阵之下冲天而起的,积压了千年的生机和死气,竟然也被龙焰给点燃了。 整个天地都烧了起来。 魔龙脸上带着扭曲的笑意,被挖了他的魔丹成龙的南荣元奚,给烧成了飞灰。 南荣元奚向来睚眦必报,挖魔龙魔丹,是报魔龙险些挖出他妖丹之仇,而将魔龙烧成飞灰——是报他焚烧了蛇女之恨。 这场大火,如同焚烧一切的业火,一路从阵法之中的黑红之云,弥漫席卷到了阵法之外的人间。 各国被黑红之云覆盖的地方,天幕之上开始逐渐出现了火光,大火被风推着,如上色的画笔,在天幕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迅速晕染了整片天空。 而阵中却不仅仅如此,这龙焰点燃的生机和死气,也顺着大阵之下,烧向了那被镇压千年的混种。 试图朝着阵眼钻出的混种沾上龙焰之后,根本甩不掉,嘶叫着恐惧地退回深渊,却又把这火带入了深渊之底。 南荣元奚一直盘旋在大阵开启的阵眼上空,不断的吐出龙焰,烧灼一波接着一波的混种。 直至阵眼入口再也没有混种敢爬出来,他们才重新落回覆盖了一片黑灰的大阵之上。 大阵之上滚烫,黑灰全都是被龙焰焚化的混种骨灰。 温蓉蓉把从大阵之中拔出的龙骨,卡挂在南荣元奚的龙角之上,她到现在也没有忘了妖树老爸说的,龙骨能够治愈南荣慎的腿。 虽然她现在根本无法决定,南荣慎还需不需要治愈,因为他看上去一条腿,却比她跑的快多了…… 他们回到阵眼边缘,云无常问温蓉蓉:“准备好了吗?” 温蓉蓉点头,跪坐在地上,掌心再度运起五行之力,将手掌按在了阵眼旁。 接着她闭上眼,将自己身体里而那些横冲直撞,根本不属于她的力量,尽数归还于大阵。 “轰隆隆隆隆——” 大阵再度震颤起来,众人都在温蓉蓉的身后,通过地而逐渐亮起的符文,看向了传说之中的,封印着数不清混种邪魔的虚无之地。 混种带着龙焰到处逃窜,照亮了大阵之下。那其下清晰可见山峦河流,繁茂丛林,并非一片虚无,那是他们的先辈们,曾经生活的地方。 那是他们从未曾见识过的盛世,可现在却变为了空无一人,唯存邪魔的“虚无之地。 大阵的符文彻底亮起,温蓉蓉脊背发颤,身上的力量疯狂被抽取的感觉,虽然比灌入好一些,可是这种感觉,更接近死亡。 被夺去生机的那种濒死感,让温蓉蓉泪流满而。 南荣慎想要抱抱她,却被云无常和嵇若一起拦住。 “你身上剩的这点修为要是不想要了,你现在去碰她。” “放心吧,”云无常看着温蓉蓉,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的大火,说:“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随着大阵阵眼轰然闭合,众人被颠簸得跌在地上。 但是这还不算完,他们需要将相克的五行小阵,对在一处,令五行诛邪阵,彻底成为死阵。 这就需要各阵中的守阵者归位。 南荣元奚自半空飞身而下,化为人形,回归了水魔阵。 剩下的其他守阵者,也全部归位。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x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尘埃落定(黄泉下雨很美的...) 温蓉蓉一直跪坐在阵眼之前, 众人都归位之后,她抬手,以五行之力, 唤出了符文镜。 这是云无常很久之前便教过她的, 同招魂曲一起。 只是那时候,她还是个小鬼, 只用来看各阵之中的趣事。却并不知道, 这符文镜, 正是五行诛邪阵的缩阵。 温蓉蓉掌心运起五行之力, 手指在符文镜之上拨动, 相对应的阵眼, 便会随着她的挪动而转动移位。 符文金龙再一次在各阵之中穿梭, 但是每当相克的阵法相对, 金龙便会消散, 散落入大阵。 将最后的金与木相对,大阵再度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动, 而后开始缓缓地下沉。 众人随着大阵一起,自半空中慢慢地沉向了地面。 千年之前, 先辈们拼尽全力,设下这诛邪镇魔的大阵, 还不忘了为人间留了一条血灵之脉。 他们将自己的神魂禁锢阵中,不生不死地为人间守护着和平。连神龙也引燃了自己的尸骨神魂,为人间燃着温暖的火光, 千年未曾熄灭。 他们当初的设想,未必不是待几千年后, 混种自行消亡。那时大阵开启,人间还能有另一片生机盎然的世界。 而现如今, 温蓉蓉他们彻底将这大阵变为了死阵,再无开启的可能,为的也是让人间再不受妖魔混种的侵扰,彻底和平。 人族是一切生机的本源,他们生生不息,自己创造的生机,完全足够他们繁衍生息。 在大阵再度沉入地下之前,众人陆续从上面下来。但是大阵还在不断地吸取着温蓉蓉体内的五行之力,她想要停下,并没有那么容易。 眼见着大阵持续朝着地底沉去,南荣慎急得不行。 温蓉蓉这时候周身突然爆出了赤金色的光芒——感知到有什么对她的生命产生了威胁,她身上的神魂守护阵骤然弹出,切断了大阵对她身上力量的吸取。 她确实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阵外世界的妖奴,都感知到了温蓉蓉的危险,纷纷按住了心口。 可他们寻不到主人,不知道她身在哪里,又遭遇了怎样的事情,只好看向了依旧在燃着大火的天空。 南荣慎和云无常立刻带着温蓉蓉,从不断沉入地下的大阵上离开,跳到了众人聚集的一片沙地。 同伴们已经纷纷脱力,横七竖八毫无形象地瘫在地上。 温蓉蓉更是在脱离大阵的一刻,就已经昏死了过去。南荣慎抱着昏死过去的温蓉蓉,仰躺在黄沙之上。 他看向天空中依旧在燃着的大火,黄泉的阴风依旧在呼号着。但是大阵已经彻底沉入了地下,一切尘埃落定。 往后的岁月,那些险恶的混种和曾经的盛世,都会随着大阵永远地被尘封。 南荣慎的心中升起无边无际的悲怆。 为那些曾经自愿为人间守阵的大能修者,各族勇士们,也为了他们这一路上,死在五行诛邪阵之中的同伴。 他把温蓉蓉搂在怀里,尚且觉得不够近,他生怕一错神的功夫,就会像在阵中一样,失去她的踪影。 因此他又把昏死的温蓉蓉,抱到了自己的身上,像抱着孩子一样,让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肩膀,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侧颈之上。 这样能时时刻刻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南荣慎才会觉得心中那种没找没落的滋味,能消减一些。 南荣慎身边坐着南荣元奚,他一身黑色软甲,软甲之上的鳞片会随着他的呼吸开合,乃是他化龙之后幻化出来的。 他成了龙,也彻底弄清楚了自小忍辱在德明宗要查清的,关于海妖族彻底在人间绝迹的真相。 海妖族并非被害,他们虽然尽数死在水魔阵中,但他们是为了苍生自愿守阵的。 南荣元奚此刻心中激荡的情绪尚未平复,侧头看了一眼南荣慎,从心底里羡慕他。 他没有胜利之后能够拥抱依偎,分享心中喜悦的伴侣,他带来的人全都死绝了,连蛇女也化为了飞灰。 龙焰灼烧而死,连魂魄也不会剩下。 他只是坐在沙滩上,蜷缩起腿,抱住自己的膝盖,仰头看着漫天的翻滚在云霞之中的火光。 此刻夕阳和大火交织相连,根本分不出哪里是火,哪里是落日昏黄的霞光。 南荣元奚身侧是小蓝和小红,小红旁边是和白鲛抱在一起的迎春。 迎春身侧,是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叽叽咕咕说什么的嵇枫和嵇若,嵇枫身侧是抱着斩魔刀的齐满月。 燕容肖盘膝坐在齐满月不远处,心中燃起的大火正如此刻的天际,一样还未曾熄灭。多年的修行虽然并未毁去,可燕容肖的心境,绝无法再回到从前。 林仙本想和点翠相拥庆祝,可惜点翠和苍舒不堪入目地化为原形缠着彼此,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抱着焱啸鼠,在这个秃毛老鼠肚子上摸着。 只有云无常还站着,时而看看沉入地下的大阵,时而看向火光肆虐的天空。他一身黑袍随阴风而起,飘逸得像是他周身缭绕的黑雾鬼气,他守了这大阵千年之久,现如今感慨万千。 天空之中的大火,一直燃到天快要黑下来,也没有停止的趋势。 但是焚烧过后的天空,开始飘起了灰尘,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落向了仅存的这一片天地间每一个角落。 人间血灵之脉断绝,长在血灵脉周围的血灵之根,也已经开始枯萎,自此人间再无人能够觉醒灵根。 云无常看向人间的方向,回溯阵彻底失效了,现在的人间和黄泉,时间是同步的。 阴风自黄泉四起,朝着天际聚拢,形成阴云。齐满月仰躺在黄沙之上,看着天空中风云变幻大火铺天,眯着眼睛说:“怎么回事儿,这黑云怎么还不散?不会还要来什么意外吧?” 她对面躺着的迎春接话说:“来个鬼,现在就是魔龙带着混种从地底又杀回来,我都不会起来跑,毁灭吧,我要累死了。” 齐满月看着她的鱼尾,啧啧道:“你跑个屁,你连腿都没有。” 迎春一噎,去看温蓉蓉。她想着等温蓉蓉醒了,就赶紧和她签订个驭灵契,好把自己的腿弄回来,连小红小蓝都能自如切换人族和鲛人的形态,就她不能! 但幸好她是人同化成鲛,至少能说话扯淡,不然得急死她。 这件事儿说来可真冤枉啊。她在黄泉的囚笼里面和恶鬼一起关着的时候,就在想,要是和鲛人做那种事,就会被同化,她和白鲛以后怎么办? 总不能一辈子精神伴侣吧,可要她做鲛人,她也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没想到她还没和白鲛怎么着呢,她就在那种情况下,被同化了。以后可不用操心两个人之间能不能做这个问题了,连修炼的问题都不用操心了。 鲛人天生便是凶兽,自带魅惑和音杀技能。这能力,她辛辛苦苦修炼个三五十年,也不一定能及得上。 更何况大阵彻底关闭之后,人间生机只会越来越少,修炼更是步履维艰。 她想到这里,侧头看了一眼在她身边坐着的白鲛。 他倒是化为了人形,穿着她储物袋里面找出来的白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温柔无害得像个小姑娘。 谁能看出他是个大杀器,是个凶残成性,占有欲和嫉妒心都极其重的鲛中之王呢。 白鲛注意到了迎春的视线,居然低头对着她勾了勾唇。 他在学着人类笑,虽然他眼中并没有笑意。但是不可否认,这个笑,让迎春很是七荤八素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对我用幻术了?”迎春忍不住小声问,脸蹭着白鲛摸她的冰凉手掌。 白鲛一脸迷茫,他也不会说话解释。 还是南荣元奚开口道:“他没有,鲛人的容貌本身便有迷惑人族的作用。” 迎春啧了一声,躺在她白鲛的腿上,说:“那要是这样,等出去了,我是不是还得看着你不要到处拈花惹草啊。” “这不是你的报应吗,想想你这辈子欺骗伤害了多少无辜男子……”齐满月抱着自己的手臂,看向天空笑着故意说。 果然她这么一说,白鲛眼神中的杀意都要化为实质了。 他本来在摸迎春的头发,手上不自觉地用力,迎春吃痛,骂齐满月,“你这辈子都一个人过吧!那是你的报应!” 他们闹着,笑着,在这片沙地之上躺着,许久都没有动。 是紧绷了太久骤然的放松,也是这一场拼尽全力的大战之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一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天空之中无边无际的大火,也终有了熄灭的趋势,黄泉周遭凉风四起,空气中居然有水汽在弥漫。 云无常提议道:“我方才去查看了一下,黄泉地底,还有一些屋舍残存,不若今夜,大家都去那里休息落脚,明天再开启日轮阵回去吧。” 众人全都没有异议,他们如果可以,一步也不想动,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回去人间。 “要下雨了吗?”南荣元奚和云无常并肩,看着天空聚集的阴云问,“不是说黄泉从来不下雨吗?” “你在古籍上看的吗?”云无常对着南荣元奚笑了笑,“黄泉确实从来不下雨,因为阴气与湿气,都会助长魂体的鬼气,易成厉鬼。” “从前黄泉与人间也是有结界来隔绝的,”云无常吸了一口空气之中的凉气,说,“现在没有了。” 一切都没有了。 连黄泉都没有几只完整的鬼魂,下不下雨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倒是很期待黄泉下雨,黄泉下雨很美的。” 云无常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对着南荣元奚说:“不若你现在化为原形腾天引雷,大雨定然如约而至。” 燕容肖拄着金莲缘生杖当拐杖,路过两个人的身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居然难得也开了句玩笑:“南荣宗主,无常神君是说,让你化为原形挨雷劈。” 众人闻言也都笑起来,慢吞吞地朝着云无常说的休息地走。 还没等走到通往地底的入口,突然一声通过通天彻地龙吟自他们身后传来。 南荣元奚真的化为了原形,在天空之中肆意地腾飞穿梭,果真阴云迅速堆积,雷鸣轰隆四起,电闪随着大雨自天幕一道砸下来。 那是一幕非常神奇,堪称神迹的景象。 天空之中火光未尽,黑云和电闪追击着一条穿梭在火光之中的黑龙游走。 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因为是黑夜,人间并不能如黄泉之中的人一样,看清楚这大雨是红色,裹挟着无尽的生机砸向人间。 这是来自天道对人间的馈赠,也是浩劫过后,天地自我的修复。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我都听夫人安排(别勾引人跟你说正经事儿...) 人间之前因为闻过死气, 导致病症加重身体不适的人,在这场急雨之中恢复。 天空中的大火彻底熄灭,连带着烛龙谷的经年不息的龙焰, 一道被大雨浇熄。 而黄泉却因为这场生机丰沛的大雨, 有无数散落的残魂,自黄沙之中升起。 像一个个硕大的萤火虫, 很快连成了片, 又像是包裹在浮光里的蒲公英, 随着清风在黄泉之中舞动。 “果然很美……” 温蓉蓉不知道什么时候, 从南荣慎的怀中苏醒, 她被南荣慎拖抱着, 头还虚弱地搁在南荣慎的肩膀上。 她看着数不清的残魂, 自黄泉黄沙中出现。接着他们像是一个个种子, 随着雨幕扎根进黄沙之中, 然后浩浩荡荡挤挤挨挨地生根发芽,转眼便开成了一片片炽烈如火的彼岸之花。 这些花的花蕊之上, 都顶着幽幽的亮光,随风惬意地在雨幕之中摇曳。 “真美……” 所有人都停步感叹。 云无常也眯着眼睛, 侧头和温蓉蓉对视了一眼,而后笑起来。 他笑起来依旧非常温柔, 明明是鬼界之主,却不带半点阴沉之意,神君之名名副其实。 他很早很早前, 在温蓉蓉还是个因为缺少鬼气,整日和黄泉之中的小鬼一样, 是一副骷髅架子的时候,就和温蓉蓉说过, 黄泉下起雨来非常的美丽。 他们都被眼前这一幕过于绮丽的景色震撼的时候,南荣元奚化身的黑龙自天际而下,落在众人的面前。 他的头发被大雨打湿,周身气势凌厉龙威未散。可是他的眉目太美了,加上电闪将他的侧脸击出了一道红痕,更添姝色。他慢慢朝着众人走来,这一天地的彼岸之花,都霎时失了颜色。 “这是送你的临别礼。”南荣元奚看了一眼无边无际的彼岸,对着云无常说。 南荣元奚知道,他们明天可以离开,但是云无常身为无常神君,却要留在黄泉重建这里。 “以后我们谁的寿数到了,人间不相见,黄泉再聚首。” 他们并肩作战一次,云无常虽然诓骗他们进入阵法,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苍生,也是为了他们。 众人短暂地沉默片刻,包括云无常都怔了下。 然后众人突然笑起来。 温蓉蓉抱着南荣慎的脖子,笑得最大声,对着南荣元奚揶揄道:“大哥,你要是不说下一句,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爹爹求爱。” “哎呦吓死了,”嵇枫按着自己的心口,“搞这么大阵仗,开了一天地的花,原来是替自己死后上供啊。” “哈哈哈哈哈……” 南荣元奚居然也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攥了下自己湿漉的长发,“我想换身衣服。”他还是喜欢白色。 众人边说边笑着朝着黄泉里面走去,这一夜,人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先是生机死气弥漫笼罩,再是地动山摇,而后大火连天,最后大雨倾盆。 现如今烛龙谷的龙焰彻底熄灭,魔兽领地虽然不会再有新的魔兽出现,但是魔兽领地尚存的魔兽,都会伺机越过人族边境。 但那是属于阵法之外的战斗,外面的人也有足够的能力对付那些仅存的妖魔兽。 而温蓉蓉他们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切都等明日再说。 屋子所剩不多,三三两两地挤在一间。 云无常到底是鬼界之主,很快便有幸存的小鬼自地底爬出来,听云无常之令,去坍塌的地底深处,将一些吃用给找出来。 众人都自发寻伴儿安置好了,而后分别洗漱好了出来,在一间大厅里面相聚,吃着小鬼们找来的食物。 这些食物很简陋,滋味也实在不堪细品,不过他们都吃得非常香,非常地愉快。 “明日我会启动日轮阵送你们回到魔兽领地,” 云无常喝着水,对着众人说:“回溯阵失效的时候,我们正在战斗,所以时间并没能维持在你们进入五行诛邪阵的那一刻。” 云无常说:“现在人间和黄泉一样,我算了一下,自你们进入魔兽领地开始,一共离开了人间十天。” “可我觉得过了足有半生。”林仙感叹道。 “我们还能赶在年前回家过年。”温蓉蓉自从醒过来,就一直在笑,但是这会儿笑着笑着,眼泪就涌出来了。 提起过年,她想到回去少了好多人。 南荣慎坐在她身侧,知道她怎么回事儿,抱着她手臂紧了紧。捏着她的肩膀凑近她耳边低声安慰。 云无常说:“红烟虽然死了,但是她现在在花海里面。” 温蓉蓉闻言抬头,云无常看着她笑:“等你过完了一生,她的魂体滋养好了,你们还会在黄泉相见。” “是爹爹收敛了她的魂魄吗?”温蓉蓉问。 云无常点头:“我会把所有人都设法找到,百年之后,你们还能再见。” 众人闻言都一时眼前模糊,鼻尖泛酸。 但是他们很快又笑了起来,如果死亡并不是分别,而是重聚,他们便不必过度悲伤。 众人聚在一起,商议了一下明天回到魔兽领地之后,要怎么跟人间解释这些异象。 最后他们决定,实话实说。 那些守阵的先辈和异族,不该被埋没,燕容肖说他能够记住每一个排位上有的,金叠阵中大能的名字。 南荣元奚虽然记不住海妖族的每一个人,至少能够记住他们的族类有多少样。 嵇若也能够清楚地记得每一位他吞噬的鬼官的名字,而提起妖树,苍舒便从嘴里吐出了一棵很小的树苗,给了温蓉蓉。 “我来养,我有灵脉。”温蓉蓉抱着小树苗,心中升起难言的亲近,珍惜地放进了储物袋,打算回去就把妖树阿爸埋在灵脉的边上。 南荣慎动了动唇,舍不得这时候打击温蓉蓉。还是南荣元奚残忍地说出了事实,“我们开启大阵放混种出来的时候,人间发生了剧烈的动荡,你的灵脉……” “估计毁了。” 温蓉蓉愣了片刻,而后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叫悠长且极尽崩溃,她被魔龙的魔气灌体,体会骨肉分离之痛的时候,都没有叫得这么惨过。 温蓉蓉像是瞬间被南荣元奚这一句话给抽去了脊梁骨一样,软绵绵地整个人耷拉在了南荣慎的怀里,看上去失去了人生全部的希望。 众人哄笑着各自回了房间,南荣慎抱着丧失了精气神的温蓉蓉进屋,把门一关,埋在温蓉蓉的脖颈狠狠吸了口气。 自从互通情意,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总是有太多太多的碍眼又甩不开的人,阻碍他们亲密。 温蓉蓉本来失去了人生的希望,一个富婆失去了源源不断的炼金炉,她还剩下什么? 她还剩下肌肉猛男老鲜肉。 老鲜肉把她放在床上,然后俯身笼罩她,生生将温蓉蓉从生无可恋的状态,给活活地拉出来了。 “哎,你胡子好扎啊……” “没有吧,我都刮了,用蛟骨刀的残刀刮的呢。” “好重啊,你要做什么啊。”温蓉蓉推着南荣慎的肩头,面色红得像是猴屁股,像个头一次恋爱的小学鸡一样,净问一些没用的问题。 “我们是夫妻。”南荣慎咽了口口水,喉结贴着温蓉蓉的侧颈滚动,声音压着汹涌的暗火,“你怕什么?” “我我我……我没啊。”说没怕是假的。 南荣慎突然笑了一声,声音低低沉沉,钻进温蓉蓉的耳朵里,“我不会怎么样的,在这里不合适。等我们出去外面的,别怕,我就……亲亲你。” 南荣慎本来不是这种丧心病狂的牲/口,奈何他实在是被憋得快疯了,自从和温蓉蓉互通心意,两个人比牛郎织女还要惨。 温蓉蓉顾不上想她的黄灵脉,南荣慎和她在一个被窝里,什么都不做,单单只是抱着她,温蓉蓉都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炙热的熔岩,要被烫得尸骨无存。 南荣慎不过亲了她几下,温蓉蓉额头都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她呼吸急得厉害,实在遭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等会……我问你点事儿。” 南荣慎深吸了一口气,翻身躺到温蓉蓉身侧,满眼燃着比之前天幕还要肆虐的火,盯着温蓉蓉的眉眼问:“嗯?什么?” 温蓉蓉根本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两个人虽然是夫妻,可是他们其实连正儿八经的恋爱都还没谈上几次,这就钻一个被窝了……连点过渡都没有,实在是有点刺激。 温蓉蓉朝着被窝里面缩了缩,却膝盖不慎撞着了南荣慎。 他闷闷哼了一声,盯着温蓉蓉的眼神要吃人。但最后只是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温柔无比滴摸了摸她的眉心。 “蓉蓉你怕什么,我们是夫妻啊……” “我没怕!” 温蓉蓉大声狡辩道。 可她嘴上这么说,但是意识到自己撞着的是什么,就想起了南荣慎那比驴还狂野生长的东西。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现在这种问题就是很致命。 之前一直忙着厮杀,她没有工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到底会不会被弄死。 如果是从前,温蓉蓉肯定不冒这个生命危险,搞一个说不定会弄死她的男人,这不是她的风格。 但是五行诛邪阵之中几经生死,南荣慎和她之间的感情,胜过一切。 温蓉蓉连死都怕不能跟他死在一起,难不成因为尺寸问题跟他生离吗? 于是她对南荣慎说:“咱们先不讨论那么深奥的问题,等出去……出去再好好讨论生命与快乐并存的方式。” 南荣慎“噗嗤”一声,被温蓉蓉逗笑了。 他眉目本就硬朗,在五行诛邪阵又几番生死,还与龙魂融合,现在眉目更加深刻。 俊朗的越发的凌厉逼人,如果温蓉蓉在饯军宴上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柄带着血气的鞘中刀,现在他便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出鞘神兵。 可这一脸一身的凶煞之相,一笑就都柔和下来。甚至透着入骨的温柔,只有温蓉蓉一个人,能够看到的温柔。 他凑近温蓉蓉,用英挺的鼻梁蹭了蹭温蓉蓉的鼻尖,说:“我都听夫人安排。” 温蓉蓉觉得自己要被他这宠溺的声线溺毙,怕自己扛不住,便只好咬了自己的腮肉,然后推开南荣慎,指着他脑门说:“检点一点,别勾引人,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南荣慎被她指尖推着慢慢在枕头上后退,被子里的手却圈着她跟着自己走。 温蓉蓉好容易拉开一些两个人的距离,带着一身热汗气息不稳地轻咳两声,说:“你的腿现在怎么回事儿,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爱才会克制(相互拉扯着拥抱着——回...) 南荣慎闻言坐了起来, 掀开被子低头看了一眼。 他其实也很迷茫。 “我爹爹说,龙魂淬体筋骨重塑,你不可能还是残缺。” 但是南荣元奚这条腿, 看着确确实实是没有。 “可要说它没有, 我看你还能用。”温蓉蓉挠头。 南荣慎也说,“我确实觉得自己和四肢完好的时候, 没有区别。” 温蓉蓉伸手在那空荡的裤管下摸了一把, 确实没有腿。 这就太离奇了。 她想了想, 起身下地, 去将自己的乾坤袋给打开。 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 找出了她当时从木幻阵出来之前, 在木幻阵中收集的寄生藤。 南荣慎一见藤蔓放出来, 便从床头摸过了匕首, 眼也不眨地将自己的腿割破。 而后藤蔓寄生, 从他的裤腿钻进去,很快形成了一条腿的形状, 撑起了裤管。他看上去便又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其实有没有,我都不在意, ”温蓉蓉把乾坤袋放回去,对南荣慎说:“可是到了外面, 你要是用一个腿健步如飞,确确实实有点奇怪。” 南荣慎点了点头,摸了摸温蓉蓉的脸蛋。手臂环过她的脖子, 拉着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我在火炎阵的时候,龙魂淬洗的疼痛尚且能忍, 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南荣慎搂紧温蓉蓉说:“当时什么都不记得, 我独自躺在棺材里,我的周遭都是焦土,我觉得我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如果不记得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温蓉蓉听得自己把自己给呛着了,咳了好几声,推开南荣慎,手欠地用拳头砸他的胸肌,“你在哪学的这些肉麻兮兮的话……” 之前在大阵之上,南荣慎试图唤醒温蓉蓉神志的时候,说的便是类似于这种情话,太多太多了,要把温蓉蓉给溺毙。 她当时实在是没有时间去脸红,现在一想起来,整个人像一壶烧开的水,顺着头顶朝外冒热气。 可她嗔怪地抬头去看南荣慎,却看到他认真的神色。那一番听到耳朵里面都化为蜜糖流进心中的话,一字一句,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温蓉蓉愣愣地看着南荣慎,很快深陷在他的双眸,那一双炙热却又令人无法自拔的熔岩沼泽。 南荣慎捧住她傻兮兮的小脸,吻上她被挤成鸡嘴的唇,吃蜜一般地将她按在了床榻之上。 被子再度盖上,温蓉蓉融化在南荣慎的怀中。 南荣慎确实什么也没有做,他舍不得,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真对她怎么样。 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做了,毕竟温蓉蓉第二天早上起来,连脚腕上都是吻痕。 南荣慎清早上去洗漱,温蓉蓉现在生活自理能力直线提升,自己给自己穿衣服,穿得面红耳赤。 想起南荣慎昨晚上对她的隐忍和克制,她觉得心中像是盛了一汪浓化不开的热汤泉。 她在异世之魂的记忆里,知道这样一句话,叫做喜欢是放肆,爱,才会克制。 她觉得南荣慎肯定爱她爱得要死,才会那么难受,连她最后都同意了……他也没有真的纵着自己的欲念胡来。 如果真的胡来,以南荣慎那样强悍的体力和要命的玩意,温蓉蓉今天怕是要被抱着回去人间。 她身体里再是有神魂守护阵,那东西只能保命,却不管她因为男欢女爱而半死不活。 但南荣慎不会那么做。 他觉得那是对温蓉蓉的亵渎,她现在就是他的仙女,他的神。他可以在人后独占她,肆意地向她倾泻爱意,让她为了自己脸红心跳失去抵抗力。 但不能在凯旋的当口,让她因为这种事情难堪。 这一场大战,温蓉蓉才是最艰难受苦的那一个,她必须站着出去,必须好好地接受亲人和朋友的迎接。 但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什么是爱,赢得胜利之后的占有,是凶兽的本能。 清早上所有人都醒来在大厅聚集,但是迎春没起来。 小白一脸无辜纯良地来找温蓉蓉,他不会说话,便只拉着温蓉蓉跟他去他和迎春的房间。 然后温蓉蓉就再度对于这种事情有了阴影,迎春倒是没有什么伤,但是不同于温蓉蓉的吻痕遍布全身,她还能活蹦乱跳着。迎春身上全都是细密的齿印,白鲛恨不得将他所有的鲛人毒都注入给迎春,让她变成一个毒人,谁碰一下都会死。 白鲛站在门口,穿着洁白的女式裙子,长发柔软的散落在肩上,看上去像个跌落人间的天使。 可是看看他这一晚上都干了什么魔鬼的事情?迎春可是靠着双修之法修炼的人,她还被同化成了鲛人,这都扛不住。 温蓉蓉没敢仔细看,连忙给迎春签订了驭灵契,迎春终于又有了双腿,跳下床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跟白鲛干架。 凶兽打架,实在是凶残。温蓉蓉目瞪口呆地看着迎春速度迅疾到看不清,炮/弹一样冲向门口的小白,一口咬在小白的肩膀上,鲜血登时四溅,小白的白发和白裙被染成一片血色。 但是小白却不光没有躲,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用他那双看上去比迎春粗不了多少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抱住了迎春,却并没有阻止迎春撕咬他的动作,而是靠在门边,微微偏头,纵容迎春的行为。 就像是纵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温蓉蓉看着两人这样子,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就是她为什么非得找个人做伴侣的原因!这也太吓人了! 尤其是小白脖子都快被扯开了,还记得对温蓉蓉表示感谢。把他才学的人类的笑,生涩的对着目瞪口呆的温蓉蓉展示了一下。 但是他没察觉,身体受伤鲛人血脉自动觉醒,他现在是一口密密实实的尖牙。 他这一笑,差点把温蓉蓉原地送走。 幸好洗漱好的南荣慎回来找温蓉蓉,找到了这里,捂住温蓉蓉的眼睛,把温蓉蓉给带走了。 其实走过了这么多的阵,温蓉蓉基本上已经对血腥场面免疫了。 迎春和小白之所以给她的冲击力这么大,是因为他们俩这鲜血四溅的源头,是因为床上不和谐啊! 不和谐这不是要人命吗! 虽然南荣慎绝对不是小白那种不管不顾的凶兽,但是温蓉蓉已经在害怕自己死在床上了。 因此昨晚上南荣慎一整夜的缱绻柔情,都在今早温蓉蓉看了迎春的血腥爱情之后,她那好容易伸出来试探的蜗牛触角,又缩回去了。 南荣慎哭笑不得,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无害。奈何他这种大块头,一身杀气,鹰目剑眉看人带刀,要想显得无害,属实是强人所难。 一行人在大厅聚集准备开日轮阵回到魔兽领地,南荣慎就围着温蓉蓉一个劲儿在那笑。 温蓉蓉还没怎么样,齐满月先受不了了。 她把自己一身鸡皮疙瘩抖下去,对着南荣慎说:“大哥你别笑了,你就说你想杀谁吧,你自己不想动手我可以帮你。” 她说着还甩了一下自己的斩魔刀。 实在是南荣慎真心实意的笑起来还好,但这样的假笑堆起来,就显得阴恻恻的,活像是算计着取谁的狗命。 齐满月话音一落,众人哄笑。 没一会儿,迎春和小白也出来了。 温蓉蓉战战兢兢地侧头看了一眼,震惊地发现两个人似乎和好了。 迎春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点也不像之前温蓉蓉在床上看到的那样,几乎要被弄死的样子。 她喝了白鲛的血,比之前修炼双修之后得到进境还要厉害,要知道鲛人的血肉,可是世间最滋补的东西。 白鲛则是重新洗了头发,又换了一身红裙子。 嵇若忍不住开口,“你就没有别的衣服吗?为什么老给小白穿裙子?” 迎春违心道:“没有,我储物袋里面都是我自己穿的裙子。”其实有。 她这算是一种恶趣味,再说小白穿裙子真的一点也不违和,他的长发遮盖住半边脸的时候,就是个绝美的小姑娘。 南荣元奚看了白鲛一眼,挪开了视线。 他自己愿意纵着迎春给他瞎打扮,别人也管不着。白鲛不会说话,但绝不是傻的,迎春的戏耍会成功,主要原因是白鲛主动配合。 众人都到齐了,云无常便以鬼气催动了符文。 这屋内昨晚便已经画下了日轮阵,这一次因为他们不需要传送进五行诛邪阵那样强横的阵法之中,只是回到人间,所消耗的能量很小。 昨晚云无常跟南荣元奚要了一点龙血来画日轮阵,足够用了,不需要再血祭。 而赤金色的阵法亮起的时候,地面轻微地震动起来,众人都聚到了符文的正中心,相互抓着彼此。 温蓉蓉看向云无常,并没有跟他依依告别,只是笑笑。 因为她知道,过一阵子,人间和黄泉的秩序恢复之后,云无常便能够随意来往人间,去看她。 不过就在众人都围在一起,日轮阵的符文开始转动的时候,嵇若和嵇枫却退出了众人的身边。 “我们不出去了。”嵇若说:“我和姐姐现如今都不是人,留在黄泉更合适。” 嵇若笑得真情实意,半点不带哀伤和勉强:“无常神君说了,我以后便是勾魂使,我劝你们好好活着,别落在我的手上哈哈哈。” “我和姐姐会去人间看你们的。” 嵇若昨晚上没有告诉众人这个决定,就是不想看众人露出伤感的神情。 因为在人的观念里,死亡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无论怎样,无论他现在是不是能够凝成实体的鬼王,他终究是死了。 死在了黄沙阵中,独自遭受了万鬼啃噬。 但其实嵇若一点也不难过,死亡打破了他和嵇枫之间的“生死相隔”,姐姐总算答应跟他在一起了。 对嵇若来说,这不是死,这才是真的活。 温蓉蓉最后看到的,便是嵇若那张即便是长大了一点,却依旧稚嫩的脸上真心实意的笑。 下一瞬,“嗡”的一声,众人眼前一黑,熟悉的下坠感传来。 不过相比于在魔兽领地跌落的那一次,他们不再有恐惧,都很淡然地拉着彼此,在一片漆黑之中飞速坠落。 这一次,甚至来自日轮阵本身的撕扯挤压,也根本伤不到他们分毫了。 温蓉蓉被南荣慎抱着,搂着南荣慎的脖子,等到眼前再度亮起,亮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众人身上的撕扯挤压力度骤然一轻。 接着“轰”的一声,像是山石坍塌,却其实是山石自地面被符文炸向四周。 他们终于脚踏实地。 相互拉扯着,拥抱着——回到了人间。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人间的胜利(他们在纷飞的战火之中拥抱...) 众人都睁开眼打量四周, 一片荒凉寂静。 脚下的阵法渐渐消散,他们回到了人间,心中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惆怅。 魔兽领地一片寂静, 众人四外张望了一圈, 居然一个妖魔兽都没有。 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魔兽领地没有妖魔兽, 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因为它们全都死了。另一个就是它们都越过了烛龙谷天堑, 冲到了海潮国去了。 “离开太久, 我都分不清方向了, ”齐满月说:“我们朝着哪里走?” 南荣慎开口:“往西, 跟我走吧。” 南荣慎的一侧腿被藤蔓寄生后, 现在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手里拿着来时的那把双尖锁焰枪, 这枪是温蓉蓉在从火炎阵进入黄沙阵的时候, 在黄沙里面捡到,帮着南荣慎收在乾坤袋里面的。 枪尖戳入地下, 南荣慎眯着眼朝着远处看。 众人跟在南荣慎的身后,速度不快地朝着天堑的方向走去。 南荣慎一直想要抱着温蓉蓉, 但是被温蓉蓉拒绝了,她又不是没有脚。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温蓉蓉小声对南荣慎说:“你看路啊, 我不骑你的肩膀,我又不是五岁……” 太过喜欢一个人,就总是会生出恨不得将她捆在身上的欲望。 南荣慎想要作为人形坐骑, 但被温蓉蓉拒绝了几次之后,想起了白虎, 有些伤感道:“要是白虎还在就好了。” 温蓉蓉闻言捏了捏他的胳膊,想了想索性环住他的胳膊走路, 算作无声地安慰他。 众人走出了很远,周遭都安静得很,不过在他们路过碧脑麟栖息地的时候,发现整个栖息地里面全都空了。 “这可不太好。”林仙说:“这些碧脑麟若是越过天堑,会引起地龙翻身。” “有什么地龙比大阵裂开的时候,真龙翻身还要猛烈的吗?” 迎春说着看向了南荣元奚。 南荣元奚又换回了一身飘飘若仙的白衣,闻言将身后缺得只剩两根琴弦的乌钩琴横在身前,说:“有魔兽靠近。” “哦,在哪?”点翠东张西望。 他们的语气都淡然得像是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戒备和紧张。 他们身上都有一股违和感,却一时间又说不清是哪里违和。 连林仙肩膀上站着的秃毛焱啸鼠,都只是很轻地朝着众人的身侧吱了一声,算作预警。 而后一个虚影迅速从他们的身侧掠来,速度快得很,可它还没等冲到众人的面前,齐满月正巧离它最近,斩魔刀快得不可思议地一抡,登时将那魔兽的头斩落。 是一只落单的黄灼犬,他们进入魔兽领地的第一天,也遇见过。 不过这只黄灼犬,很显然还和其他的东西混种了。 居然生着两个头,还有一条骨刺突出的尾巴,可比他们最开始进入魔兽领地的时候遇见的那些要厉害数倍,速度起码就快了好几倍。 “这……是一只五境魔兽。”南荣慎开口说。 “你一刀就给切了?五境哎!”迎春忍不住啪啪拍齐满月的肩膀。 众人这时候才找出了他们之间的那一点违和感在哪里,他们……似乎都比他们自己想象中厉害了太多。 齐满月甩了甩刀上的血,满脸迷茫,“现在五境魔兽这么弱吗?” 众人沉默了片刻,正欲离开这里,突然有一群魔鸟呼啦啦地朝着他们飞来。 “这东西看上去好凶啊。”温蓉蓉仰着脖子眨巴着眼睛说。 “是啊。”林仙说:“这是能把人瞬间啄成骨架的鸟群哎。” 但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躲的意思,魔鸟呼啦啦地朝着他们俯冲的时候,南荣元奚手指在琴弦上拨出了一个音。 瞬息这些魔鸟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一般,噼里啪啦下饺子一样在他们的面前朝下掉。 “大哥你弹的越来越好听了。”温蓉蓉回头对着南荣元奚说。 很快一群足以让曾经的烛龙军如临大敌的魔鸟,就尽数栽在了众人的面前,他们踩着魔鸟的尸体继续朝前走。 点翠在吼苍舒,“快扔了,这些鸟都很脏,不能吃的!等回了家,我给你找最好吃的东西……” 他们一路走,一路遭遇稀稀落落的魔兽攻击。每一波都是高境,可是这些东西现在到了他们的面前,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他们闲庭信步似的,在黑天之间直接取最近的路线,走到了烛龙谷天堑。 天堑经年燃烧的大火熄灭了,谷底有很多新鲜的妖魔兽尸体。 他们走到那条白骨路的边上,发现路被毁了。 想要过去就要走谷底,那一片焦糊泥泞的尸体堆。 他们在天堑边上沉默了片刻,视线纷纷落到南荣元奚的身上。 南荣元奚表情充满抗拒,众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南荣慎也推了温蓉蓉一下。 温蓉蓉无奈站出来说:“威武又霸气的好大哥,你化龙带我们飞过去吧,坑太深了,底下好脏哦。” 龙向来都是世间的至尊,曾经烛龙神君,受天下崇敬,谁见了不俯首叩拜? 但是到了南荣元奚这,他千辛万苦地化了个龙,结果众人推推搡搡的,个个都是又不好意思又跃跃欲试的样子,分明想骑他想了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有这么一堆糟心的同伴,他也是倒了血霉。 不过最后众人的愿望还是实现了,南荣元奚化龙载着众人飞跃烛龙谷天堑,索性直接朝着海潮国的境内飞去。 黑夜之中雷云凝集,南荣元奚到底有一半是魔,电闪很快劈空而下。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世间的生机彻底被大阵断绝的原因,这追击他们的电闪非常细,根本连南荣元奚的龙鳞都击不破。 他们就这么炫酷至极地骑着龙越过了烛龙谷,一直到了城中,南荣元奚要找地方重新幻化为人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余津都城的正街之上,一群士兵正在围攻一个庞大的魔物。 底下的人光顾着对付这庞然大物,并没有发现他们头顶之上,笼罩了更大的龙影。 温蓉蓉他们朝下看,就发现那怪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像是被无数的妖魔兽胡拼乱凑上的玩意。 在上古记载中,混种到了最后,便不再靠交/配,而是靠着吞噬来融合血脉。 这庞然大物之上,赫然还融入了一些人族的血脉。因此他用数不清的妖魔兽和人族的尸体,堆叠成了一个人的形状,四肢被对付它的人给捆缚住了,正在咆哮。 温蓉蓉眼神现在好得不得了,她看到了温泽阳,还看到了阏逢,顿时喜出望外! 南荣元奚这时候飞得低一些,温蓉蓉和其他的同伴,便一起喊道:“躲开!都躲开!” 底下的人这才抬头看天上,纷纷瞳孔骤缩。 他们已经围攻这魔物整整一天一夜,一刻也不敢放松,因为这东西无论遇见什么活物死物,都能吸进去。 他们听到声音抬起头,在半空之中看到俯冲而下的龙影的时候,内心近乎是绝望的。 若除了这魔物还有其他更厉害的生物,那他们真的对付不了。 可是很快底下围困魔物的人,听到了温蓉蓉他们的喊声。 温泽阳皱眉抬起头,还未等看清,他身侧护着他的栾瑶和栾姬便兴奋地喊道:“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一直在以幻术牵制着魔物的阏逢,着实辛苦得很。因为这魔物融合了太多的东西,掌控身体的神智足有几十个。他必须将幻术也分出数十股,逐个迷惑牵制。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也抬头向着天际看去,一分神嘴角涌出了一点血迹,但他却笑了。 温泽阳看清了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黑龙,伴着漫天蛛网一般蔓延的电闪,还有在龙背之上坐着,不断地对着他挥手的温蓉蓉,沉声裹着灵力,确保声音能够送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全军听令,撤退!” 所有的士兵们,无论是人族妖族还是魔族,全部都飞快撤离向温泽阳的方向。 温泽阳带着人退出这一片街区,那魔物没有了牵制,顿时仰天咆哮了一声,开始肆意地毁坏本就因为天地震荡而导致残破的街区。 它将地上的尸首迅速吸收吞噬,仰头咆哮的时候,看到了半空之中盘旋的南荣元奚。 龙吟携着威压自它的头顶上方响起,这魔物大抵还是有几分神志的,来自物种等级的威压令它连地上的尸体都顾不上融合,竟然迈动了能够震动整条街的巨大双腿,朝着街尾的方向逃窜。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纵使南荣元奚有一部分是魔,可他却是确确实实的真龙。 南荣元奚在半空中张开龙口,龙焰自天际如泄洪一般地对着那试图逃跑的魔物倾泻而下。 瞬间便将它给包裹住。 震到人耳膜都要撕裂的尖啸声从龙焰之中传来,它翻滚起来,撞翻了数不清的民居,试图将身上的火熄灭。 但龙焰是不会轻易熄灭的。 它很快轰然倒下。 龙焰却还在它身上疯狂地燃烧。 这时候南荣元奚以龙身落地,巨大的龙头对着温泽阳和他仅存的,东拼西凑的烛龙军。 众人下意识地后退,他们顶着烛龙这个名号做了一辈子的军将,却是第一次见到真龙。 而就在他们摄于真龙之威的时候,南荣元奚原地化为了人形,温蓉蓉他们也得以落地。 众人惊呼,都看着一身黑鳞甲附身的南荣元奚愣住了。 “南……南荣宗主?” “是南荣宗主!” 温泽阳形容狼狈非常,他已经连续作战了好多天,他看着那瞬间便能将他们围困了许久的大魔给烧死的巨龙竟然是南荣元奚,也有些张口结舌。 而他很快顾不上惊讶了,因为温蓉蓉从南荣元奚的后面跑了出来,张开双臂直奔着他而来,像归巢的乳燕,投入他的怀中。 “大哥!”温蓉蓉笑得嘴都要裂到耳根了。 温泽阳这么多天了,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张开双臂将温蓉蓉搂紧,眼中猩红一片,眼泪不受控制地蓄满了眼眶。 阏逢也快速凑过来,等不及温蓉蓉和温泽阳拥抱完,从温蓉蓉的身后将她抱住。 接着便是分别了明明才几日,却足足像是过了一生的妖奴们,全都围着温蓉蓉过来,哪怕抱不住她,至少能将她围在其中。 南荣元奚的妖奴和部下,也很快认出了他。还有其他宗门仅存的人,全都认出了自家的宗主,兴奋地朝着他们跑过来。 他们身后烧灼魔物的大火还在持续着,他们在纷飞的战火之中拥抱住彼此,用无声收紧的双臂,庆祝着这一场属于他们的,也属于整个人间的胜利。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她受得住的(南荣元奚表情青青红红又白...) 温蓉蓉一夜之间, 又从一个每天都在玩命边缘,被迫历经艰险的可怜虫,变回了她的十宫楼楼主, 她虚罗门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在她自己的白马山庄睁开眼睛醒过来, 望着她奢华的屋子,感受着她高床软枕如陷云端的滋味,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 在这一刻, 再度重回了巅峰。 什么拯救世界屠龙勇士, 她的要求从来都是做一个朴实无华的富婆。 温蓉蓉觉得趴在床上等太阳晒屁股, 比骑龙杀魔兽快乐多了。 “小姐, 你醒了吗?早饭热了三遍了。”外面出声叫她的是山阴。 点翠林仙阏逢他们, 包括南荣慎和她大哥温泽阳, 都去清理城中残存魔兽, 营救百姓了。 温蓉蓉这种本身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靠着神魂守护阵苟命的, 就不在搜救队的名单里面。 因此她在赖床,在大床上滚来滚去, 就是不起来。 等山阴来催第四次的时候,温蓉蓉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她先把窗户打开了, 朝屋外看去。 这时节已经是深冬,再有一个多月,便过年了, 今晨外面飘着纷纷扬扬的小雪,薄薄地落了一天地。 温蓉蓉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蚕宝宝, 立在窗子前面,有些呆呆地看着窗外雪花, 抽了抽鼻子,吸了一口噎人的冷空气,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身后山阴没得到温蓉蓉的回应,推开门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温蓉蓉居然站在窗边吹冷风,顿时吓得魂都快没了似的。 “小姐!你怎么能一大早地吹冷风呢!” 山阴说着迅速钻进来,走到温蓉蓉的身边将窗户关上,拉着温蓉蓉坐在床边,蹲下便要给温蓉蓉穿袜子。 温蓉蓉进了一次五行诛邪阵,例如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恶习,都改了。一时间十分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脚。 “我自己来吧!”温蓉蓉说。 山阴有些奇怪地看了温蓉蓉一眼,因为在妖奴这儿,温蓉蓉才仅仅离开了十几天,怎么就突然这么生疏了。 温蓉蓉缩着脚,慌慌张张地自己穿袜子,不过穿了一半,山阴还是自然又不容拒绝地抢过来了。 “小姐,我虽然不如红烟姐姐伺候得贴心,但是红烟姐姐……她没有回来,以后都由我来伺候小姐吧。” 山阴说:“小姐不要拒绝,我的命都是小姐给的,这也是我唯一能够为小姐做的事情了。” 温蓉蓉看着山阴真挚的表情,笑了笑,没有再拒绝她伺候自己。 而是摸着她的脸说:“我当初救你,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如果没有当初,哪有现在?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一步一步,环环相扣。无论少了这中间的哪一环,都不会促成今天的局面。 温蓉蓉被山阴伺候着洗漱好了,自己一个人去饭堂吃饭,这白马山庄,也因为大阵开启的时候被震动得许多地方都塌了。 现在还没有完全修复好,到处都是碎石,有些妖奴正在清理。 温蓉蓉路过的时候,他们都纷纷停下和温蓉蓉打招呼。温蓉蓉平时并不会注意这些不太朝着她跟前凑的。 但是今天她一个一个,都很认真地打招呼了,因为她在阵中,是靠着这些人的齐心协力,她才能凭借着神魂守护阵活下来。 到了饭堂,她独自一个人,面前却摆了满满一桌子饭菜。这些可都是温蓉蓉最爱吃的,而她在五行诛邪阵那段日子,嘴里都要淡出鸟了。 温蓉蓉大口大口,吃得非常满足。 两个妖奴在身边伺候着,时不时地递水催促她喝,免得她噎死了。 温蓉蓉吃了一半的时候,南荣慎回来了。 他们搜救具体怎么分配的温蓉蓉不知道,反正南荣慎负责清扫的那一条街,已经早早结束。以他现在的境界和战斗力,哪怕是对上高境魔兽,他也能不废吹灰之力的斩杀。 虽然生机彻底断绝,南荣慎这一身灵力会渐渐消退,或许有一天,会彻底成为一个和温蓉蓉一样的普通人,但是现在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他刚刚草草洗漱了一下,头发湿漉漉的,找温蓉蓉一圈没有找到,妖奴告诉了他温蓉蓉在饭堂。他也不嫌冷,直接就这么湿着头发找来了,边走边冒热气,像个行走的开水壶。 南荣慎迈步进来的时候,温蓉蓉嘴里正塞得鼓鼓的在咀嚼。南荣慎一看见就笑了,大步走到温蓉蓉的身边,那冷峻锋利的眉目,便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你怎么跟点翠抱着的秃毛老鼠一个吃相。”南荣慎轻轻地摸了摸温蓉蓉的头,在她对面坐下。 他一坐下,本来围着温蓉蓉的妖奴们,登时就散去各自做事了。 “你看你这吓人劲儿,”温蓉蓉把嘴里的食物咽进去,啧啧道:“把人都吓跑了。” “你不怕我躲着我就好……”南荣慎接过山阴给他的碗筷,盛了饭坐在温蓉蓉的对面和她一起吃。 “我躲你做什么?我又不怕你。”温蓉蓉头也不抬地说。 她人都要埋进盘子里,南荣慎轻笑一声:“等我下午去帮你大哥清扫回来,晚上你最好说话算话。” 温蓉蓉一本正经道:“说什么呢,还是救援城中百姓重要,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南荣慎笑起来,抬手用筷子轻敲了下温蓉蓉的头,“就你心怀天下。” 吃过了饭,南荣慎又走了,下午的时候温泽阳回来了。 他实在是憔悴得厉害,眼下青黑也很严重。 各宗宗主进入魔兽领地无影无踪的时候,人间异象不断。烛龙谷天堑的大火熄灭,魔兽全部疯了一般地越过天堑,都是温泽阳带人到处拦截保护百姓。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昨晚上倒是因为大魔被龙焰烧成飞灰,睡了一晚上踏实的觉。 但今早便又出去清扫城中残余低阶魔兽,因此这会儿看着虽然精神状态还行,面色却实在不好。 “大哥,你需要休息,既然我们回来了,事情便大家一起解决,”温泽阳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但听温蓉蓉这么说,却没有点头。 而是说:“需要赶快把城中妖魔兽清理掉,再在烛龙谷布下防线,自海潮国逃窜至其他国的妖魔兽也不少,母亲他们……” “大哥,”温蓉蓉说:“魔兽领地,再也不会有新的妖魔兽出现了。” 温泽阳动作一顿,这一刻的表情甚至是迷茫的。 温蓉蓉说:“我们其实不是走了十天,而是好几个月,我们找到了妖魔兽的源头,并且已经解决了。” “这种事情三言两语地说不清楚,”温蓉蓉说:“今晚南荣元奚会召集各宗宗主长老,和城中所有的军将聚会。” “他会将我们在魔兽领地发生的一切,都一一说明的。” 温蓉蓉越过桌子,抓住了温泽阳的手,“大哥,一切都结束了,人间再也不会有妖魔兽的侵扰。” “你面色太难看了,身体这样受不住的。” 温蓉蓉说:“阏逢这些天都在派青绝鸟往返海潮国和坛渭国,母亲和二哥都在家中好好的。就算是从海潮国的防线冲到各国的妖魔兽,也不可能进的了虚罗门。” “我离开的时候,将竹叶和其他银灵树的大妖留在了虚罗门,”温蓉蓉说:“他们会誓死保护母亲和二哥,大哥,你放心吧。” 温蓉蓉声音轻柔地说完这些话,便见温泽阳有些迟钝地点了下头,眼中还有未尽的焦灼和慌张,但是很快便被一片茫然所取代。 他这些天的精神崩到了极致,整个天下像个四面漏风的破茅草屋,堵住了这里,堵不住那里。 他的妹妹失踪,他的家人远在坛渭国,他都顾及不到。温泽阳恨不得自己能分出无数个自己,既能救得了眼前的百姓和属下,也能护得了亲人。 温蓉蓉心疼不已抓着温泽阳粗糙的手,见他连饭也没有吃完,就这么一点点地倒在了桌子上。 那根一直绷着的弦,终于因为温蓉蓉的一番话,松了下来——温泽阳直接昏死过去了。 温蓉蓉起身走到他身边,抱住了他宽厚的背脊,心疼到落泪。 她大哥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就背负了太多。 她叫妖奴们将他放回房间去睡,温泽阳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入夜。 他慌张地从床上直接翻身而起,手在身旁一捞,随身的长剑不在,他的表情顿时一变。 温蓉蓉连忙在旁边出声,“大哥?长剑放在床下呢。” 温泽阳抓住了长剑,这才朝着温蓉蓉看去。 温蓉蓉在烛光中对着温泽阳笑,美丽的像一个梦,她说:“我正等你呢,我们一道去宴会吧,宴会设在海潮国的皇宫。” 温蓉蓉说,“南荣元奚传信来催过两遍了。” 温蓉蓉和温泽阳一起乘车去了海潮国的皇宫,受到大阵的影响,这里坍塌的地方也不少。 但是现在海潮国群龙无首,鸿达至尊那些亲卫们,跟着进烛龙谷的,都是恶煞,正常的基本上都牺牲了。海潮国大臣百姓在烛龙谷天堑失守之后,死的死,逃的逃,这皇宫现如今变成了无主之殿。 南荣元奚今日聚集了所有现如今幸存的各宗门管事,和各烛龙军之间的将领。宴席由他在海潮国的部下准备,十分丰盛。 这一场宴席,所有人到齐之后,从一开始因为连日战事片刻也无法安定下来的场面,渐渐地变成一片茫然。 场中镇定的唯有温蓉蓉和跟她一起从五行诛邪阵中出来的人。 剩下的全都对于南荣元奚说的,完全无法相信。 但是最后,所有现如今的迹象,都和南荣元奚说的符合,由不得他们不信。 毕竟他们之前甚至不知道南荣元奚是妖,他现在却已经是真龙。 等到宴会散去,众人三三两两出去,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但又都像是温泽阳一样,被南荣元奚这一套说词,弄得这些天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靡。 而温泽阳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回程的马车上,看着温蓉蓉道:“真好。” 真好啊。 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能回家了吗?”温泽阳这会儿就像个孩子一样,问温蓉蓉。 温蓉蓉坐到他的身边,抱住了他。 “嗯,等过两日,彻底清扫了海潮国的妖魔兽,我们就回家。” “我们今年终于可以一起过年了。”温蓉蓉笑着说。 “南荣慎呢?”温泽阳推开温蓉蓉,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回过神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 “他说要多留一会儿,说是有事情和他哥说……”温蓉蓉说。 南荣慎确实有事情和南荣元奚说,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除了南荣元奚之外,能找谁问了。 宴席散去之后,南荣元奚将南荣慎带去了内殿,问他:“有什么事吗?你一直看着我欲言又止。” “这会儿身边没有人了,你说吧。” 南荣慎吭哧吭哧一阵子,然后想了想居然像几岁的时候,红着耳根凑近了南荣元奚的耳边,贴着他的耳边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南荣元奚表情青青红红又白白。 最后强压情绪故作淡定,深沉地沉默了一会儿,说:“应该没有问题……你等我命人给你找几本书。” 南荣元奚一副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说:“她受得住的,你想,她连五行之力灌体都受得住。” 然后南荣慎很快开心地拿着几本南荣元奚给他找的书走了,边回程边翻开看,认真地研究起来。 南荣元奚却等南荣慎走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南荣慎的问题,生平第一次涉及了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幸好这是皇宫,里面什么都有……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他好俊啊(温蓉蓉闻言眼睛差点从眼眶...) 南荣慎对南荣元奚, 有一种盲目的相信。毕竟他从小跟在南荣元奚的身边,就没有南荣元奚办不成的事情。 于是晚上,等到南荣慎研究好了不可言说的小画册, 洗漱好了之后, 信心满满地和温蓉蓉放下床幔,夸下海口说:“你放心, 绝对可行的。” 然后开始尝试的时候, 却不太顺利。 温蓉蓉先是忍着, 但她不是个能隐忍的人, 和魔龙干架的时候危及到性命那种不算, 这种她是一点也不能忍。 于是她一脚踹在了南荣慎的肩膀上, 把他从床上踹到了地上。 可怜南荣慎一片布也没有挂, 还没有防备, 去扯被子都来不及了, 砸在地上的时候,“咚”地一声, 砸得非常结实。 温蓉蓉裹着被坐起来,龇牙咧嘴掀开帐幔, 对着南荣慎道:“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你把这件事儿给我忘了, 我们还亲亲热热地做夫妻。” “二是等回到了坛渭国之后,我们和离,从此做亲亲热热的好兄弟。” “蓉蓉……”南荣慎站起来, 要朝着床上钻,温蓉蓉抬起一只脚阻止了他, “你敢!” “我不敢。”南荣慎揉了揉自己的头,有些挫败, 也有点哭笑不得。 “我怎么敢,你好歹让我穿件衣服吧。” 南荣慎又爬回床上,温蓉蓉戒备地盯着他,他却很老实,没有试图硬来。 他见温蓉蓉没有真的生气,乖乖躺下。 还对温蓉蓉说:“别怕,躺下我们说说话,我不动你。这不算什么事儿,我选第一条路,只要你不跟我分开,你想怎么样都行……我怎么都行。” 他说得很认真,哪怕温蓉蓉隔着被子,都能看到他还“斗志昂扬”着。在他的眼中,也能看出那种压抑的隐忍。 但是温蓉蓉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对于他们之间来说,能不能做这点事儿,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一直在一起。 可南荣慎这么听话,温蓉蓉却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问过迎春,迎春说头一次,再怎么仔细小心,也还是会疼的。 温蓉蓉也不是一点不能忍,她也很想试一试的…… 她看着南荣慎,抖开被子,躺在他的臂弯里,小手流连在南荣慎的腹肌上。 他身上滚烫,这时候正是寒冬时节,温蓉蓉别提多喜欢了。 这就好比抱着一个恒温的大暖炉,永远不会灼伤,只暖心暖肺。 她埋在南荣慎的胸肌里,咬了咬他。 南荣慎被咬疼了,轻“嘶”一声,摸着温蓉蓉的头发,十分宠溺地说:“还疼吗?” 温蓉蓉摇头。 刚才只放进去一点点,南荣慎又不敢莽撞,没再疼了。 就是好奇怪啊。 温蓉蓉像个孩子,趴在南荣慎的怀中。 被子里南荣慎腿上寄生的藤蔓,感知到温蓉蓉体内业果的木灵之力,朝着她脚腕和小腿上缠。 痒痒的。 温蓉蓉蹬了蹬。 她扭扭捏捏地问南荣慎,“那你难受吗?” 她知道南荣慎血气方刚,还是火灵根,两个人经常稍稍亲两下,他就会难受。 但他从来不会纵容自己的欲望随意对待温蓉蓉,从来都会遵从她的意愿。 “不用管我,你困了吗?困了就睡好不好?”南荣慎摸着温蓉蓉的头发,只是看着她,表情都充满了满足。 他从没想过,他这样的人,会有一个这么好的夫人。 就像他始终不明白,温蓉蓉为什么会喜欢他一样。 她有那么多的妖奴,什么样的男子都见过,她甚至如果一直对南荣元奚执着的话,南荣慎相信,自己的哥哥一定会娶她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温蓉蓉这样的人。 她始终保持着最初的那份天真和善良,明明胆子一直很小,贪图安逸,却也在逆境之中坚韧不拔。 他只是拥有她,便已经够了。能不能真的做那种事,南荣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温蓉蓉抱着热乎乎的,大掌覆盖在她头顶,不断缓缓地给她输送灵力,让她通身舒畅得南荣慎,心里酸软得不像话。 她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运,她遇见了一个看上去煞气凶戾,却实际上拨开外壳,内里柔软滚烫得像一捧暖泉的南荣慎。 他从没有任何一次让她失望过,他从来都对她有求必应。 对她言听计从到盲从。 温蓉蓉甚至觉得,她可以无限地压榨南荣慎,对他坏到极点,他也绝不会离开自己。 她感受着南荣慎的灵力充斥着她的全身,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跟他融为一体,让他也充斥她,允许他拥有她,也让她感受他。 “我们再试试吧。”温蓉蓉声音很小地贴着南荣慎的耳边说。 “你不必迁就我。”南荣慎笑着跟温蓉蓉解释,“我真的没有关系,我之前那二十几年,没有过女人,不一样好好的……” “可我想啊。”温蓉蓉红着脸,从被窝里面钻出来看着他,“我也这么大了,我还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 南荣慎愣了一下。 温蓉蓉又说:“我就想尝尝杀神是什么滋味……” 南荣慎呼吸都窒住了。 他抱着温蓉蓉很慢地翻身将她放在软被之上,低头一寸寸看过她的眉眼,看进她的眼中,确确实实不是勉强,而是跃跃欲试。 这才缓缓地叹出一口气。 “如果你不想,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南荣慎顺着温蓉蓉的额头一路吻到她耳边,“我都听夫人的……” 温蓉蓉抱住南荣慎的脖子,侧头亲了亲他的侧脸,也想亲南荣慎的耳朵,但是没够到。 床幔再度落下来,床幔之内的灯烛没有吹,清晰地印着两个相爱的人痴迷彼此的眉目。 墙壁之上映出了两个人模糊的身影,透过帐幔像一场漫长又缠绵,温柔又热烈的皮影戏。 漫漫长夜,灯烛爆过了几次灯花,烛泪滴滴答答地顺着灯台流了下来,像南荣慎和温蓉蓉滴落交织又相容的汗水。 温蓉蓉一头长发全都湿透了,她枕着枕头仰头看着帐幔上方,眼中朦胧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南荣慎温暖火热得直抵她灵魂的起伏身影。 到外面天色渐亮,温蓉蓉才湿漉漉地窝在南荣慎的臂弯,整个人蜷缩着,还没有回过神。 作为初次体验,这感觉和迎春说的实在不太一样。 因为充分准备,温蓉蓉只感觉自己灵魂要出窍一般地漂浮在半空,并没有怎么感觉到疼痛和滞涩。 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体验,更像是两个人灵魂的相触,像和另一个人的骨血相融,筋骨纠缠。 她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这样亲近过,也没有这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拥有一个人。 他们一整晚,就只有一次。温蓉蓉现在闭着眼,伴着外面乍亮的天色回味,还能想起南荣慎的汗珠低落在她的眉心,她像一片被雨水拍打的荷叶一般,静静地漂浮在雨幕之中的水上,随波逐流,畅快肆意。 南荣慎也没有睡着,他睁着眼,抱着温蓉蓉,眼中也满是悸动和难以形容的饕足。 原来这就是男欢女爱。 他的大掌还托在温蓉蓉拱起来有些清瘦的脊背,不断地将自己仅存的灵力输送给温蓉蓉。 温暖了她的身体,也抚平了温蓉蓉那种猛地与他人灵魂相触之后,没找没落的滋味。 这有点太过美妙,温蓉蓉根本无法回神,她甚至不想起来洗一下,就想这样和南荣慎一直相拥着躺着。 “天亮了。”南荣慎声音轻轻地在温蓉蓉头顶响起。 “嗯……”温蓉蓉又朝着他怀里缩了缩。 一夜之间,他们周身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感。 温蓉蓉脚趾轻轻搓着南荣慎的小腿,说道:“不想动……” 南荣慎撩开了一点帐幔,朝着窗户上的暖色看去,眯着眼说:“今天是个大晴天。” “你还想再来吗?”温蓉蓉突然问。因为她发现,南荣慎好像一整夜都没有恢复正常状态。 南荣慎顿了一下,摸着温蓉蓉的脸亲了亲她的眉心。 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温蓉蓉瞬间便红透了脸的话。 温蓉蓉缩起来,攥拳砸了几下南荣慎的肚子。两个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然后不得不起来了。 要是再不起,等会儿妖奴们就要来伺候了。他们的被褥实在狼藉不堪,南荣慎和温蓉蓉都不想让别人收拾。 于是起床第一件事,便是他们合力拆了被子,南荣慎拿了盆装上,准备洗。 温蓉蓉披着一个小被子,像个尾巴一样跟着南荣慎到了偏殿,看他打水。 南荣慎回头对她道:“你去叫妖奴伺候,泡个澡吧。” 温蓉蓉摇头。 她不好意思说,她这会儿舍不得南荣慎,她恨不得挂在他身上。这感觉太奇怪了,难道她骨子里是个粘人精吗? 可她觉得南荣慎好亲密啊,他好俊啊,连早上没有洗过的脸,冒出的一点胡茬都可爱死了。 南荣慎用昨晚上沐浴还没有撤掉的水,洗起了被褥单子。 他本就是从小自己伺候自己,什么都会做。力气也大,搓洗起来毫不费力。 温蓉蓉突然说:“要是以后我穷了,你洗衣服也能养我。” 南荣慎笑起来,回头亲了一下蹲在他身边的温蓉蓉。 “你快点去穿衣服,这里没有炭盆,太凉了。” 温蓉蓉却还不走,她伸手搓着南荣慎新长出来的胡茬。 南荣慎实在忍不住,把湿着的手抬起来,用手臂勾着温蓉蓉的脖子,在她唇上重重地贴了下。 “快点走,不然你今早上绝对站着出不去屋子。” 温蓉蓉闻言嗖地站起来,笑着跑到门边,又裹着小被子站住,从门口伸出一个脑袋问南荣慎:“迎春说女孩子第一回都会流血哎,为什么我没有?” 她在脑中那个异世之魂的记忆里,也找不到关于这个的。 南荣慎好歹看了一些书,仔细研究过,此刻十分“博学”地给温蓉蓉解释,“没有的事儿,你别听迎春瞎说,我永远不会让你流血。” “我还没问你,你都在哪学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一个都不好用的方法?” 昨晚上还是两个人相互摸索询问,最后才成事儿。 南荣慎搓洗的动作顿了顿,说:“我问的我哥啊,我哥给我的书,肯定是我没有学好,不是书的问题。” “什么!”温蓉蓉闻言眼睛差点从眼眶里面飞出来。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一辈子(这就是爱情嘛真辣啊...) “这种事情你问你哥做什么啊!” 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倒是在其次, 温蓉蓉崩溃叫道:“你忘了他才是个老光棍吗!” 南荣慎闻言居然愣了一下,“他……” 他一想,喜欢他哥哥的人从来不少, 但是他哥哥居然真的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南荣慎搓洗着被单, 忍不住转身问温蓉蓉,“你说我哥为什么没有找个人呢?” 温蓉蓉愣了下, 被问得瞬间心虚。南荣元奚的老婆们,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是她亲手一个一个弄没的。 “啊……可能是一直太忙了, 你想想在阵中, 哪有时间想那种事儿啊。” “再者说他现在成了真龙, 这世间谁能配得上他?!” 南荣慎:“……”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没想明白。 倒是这世间确实没有第二条龙了。 温蓉蓉转移他的注意力, 说:“反正以后这种事情, 你不许再去问别人!” 南荣慎乖乖点头,吭哧吭哧洗被子。 温蓉蓉又觉得他实在太可爱了, 像一头傻兮兮的大熊。 她从南荣慎的身后扑上他肩膀,搂着他的脖子和他小声说:“你今天去清扫城中回来, 晚上我们再来吧……” 南荣慎身上挂了个“背后灵”,搓洗的动作也丝毫不受影响。 听到温蓉蓉这么说, 忍了忍,实在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臂把她狠狠一拉——温蓉蓉一翻身,就像那翻盖的小王八一样, 落入了南荣慎的怀中。 她背上披着的小被子掉在地上,被南荣慎甩了手上的水, 捡起来搭在自己的腿上。 他抱着温蓉蓉,倒也没有做什么, 就只是用一种痴迷的眼神看着她。 “你干嘛,快放我下去啊。”温蓉蓉仰躺在南荣慎的怀里,这种像是抱婴儿一样的姿势,让她脸红。 最柔软的肚皮被南荣慎略微湿漉的大掌覆盖,他低头凑近,一头只是草草束在脑后的长发,绳结散了,都朝着温蓉蓉倾泻而来。 温蓉蓉呼吸发紧,脚趾头都舒服得蜷缩起来,南荣慎又在给她肚子输送灵力。 因为昨晚上的美好记忆,两个人这么肌肤相触,哪怕什么也不做,都有无法描述的舒适。 温蓉蓉抱住南荣慎的脖子,手指在他喉结上轻轻地摸着,南荣慎被她撩拨得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温蓉蓉又把手指放在他的青筋上按来摁去。 她像个掏一爪子抱个腿就跑的小猫,仗着南荣慎爱她爱得要死,连床上都舍不得折腾的她疼了,尽情撩拨,感受着南荣慎对她的欲罢不能和克制。 温蓉蓉喜欢南荣慎的克制,喜欢这种被珍视的感觉。 但是她老是伸着小爪子掏来掏去的,南荣慎就算是柳下惠在世,也真的受不住。 于是最后温蓉蓉的小爪子被他给按住了,按在了她自己作孽撩拨的克制源头。 隔间没有炭盆,但是温蓉蓉身上裹着小被子满脸通红,头贴着南荣慎的侧颈,低头顺着小被子的缝隙,时不时地朝着两个人拥抱的间隙看。 “看什么?”南荣慎喉结滚动,向后轻靠着隔间的屏风,眯着眼问温蓉蓉,“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嗯……我是你夫君。” 温蓉蓉被说得不好意思,但是隔一会又眼睛偷瞄。南荣慎看着她这又好奇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心中也像是被她的爪子给挠了一般,攥紧了她的手,带着她去感受自己。 等到门外传来了叫温蓉蓉和南荣慎起床的声音,南荣慎才狠狠地抱紧了温蓉蓉,在她侧颈上落下一连串的吻,畅快且悠长地叹息了一声。 然后抓着温蓉蓉的手洗干净,拍了下她的屁股说:“快去吧,你先去饭堂,我洗完去找你。” 温蓉蓉慢吞吞地朝着门口走,甩着酸酸麻麻的手腕,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 南荣慎可真好玩,她想。 南荣慎和温蓉蓉的想法差不多,他边收拾自己身上的狼藉边笑,嘴都要裂到耳根了。 等到两个人都人模狗样地穿好了衣服,在饭堂对桌而坐的时候,吃饭都有些不对味儿。 吃什么都像是放了糖。 温蓉蓉控制不住自己用眼睛去描绘南荣慎的样子,南荣慎也是越看越觉得温蓉蓉可爱。 之前他们也很甜蜜,但是之前,温蓉蓉不会这么频繁地看南荣慎,也不太注意南荣慎到底长什么样子。 现在越看他越觉得他好俊,好有气势,看他站起来添饭,都想挂在他的腰上。 南荣慎将添好的饭拨进她碗中一些,用筷子的另一头,轻轻地敲了下温蓉蓉的脑袋。 “快吃饭,饭堂里面都没有人了。” 妖奴们都被他们这一副黏糊糊的样子给弄得受不了跑了。 温蓉蓉就着南荣慎下了两大碗饭,吃得有些撑了,和南荣慎一起在白马山庄里面晃悠。 “快些走,我还要去跟队,”南荣慎身高腿长走在前面,一身软甲衬得腰身挺拔,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小山。 “你是不是撑得走不动了?”南荣慎回头带着笑意问温蓉蓉。 温蓉蓉点头,“嗯,走不动了……我看见你就走不动。” 她说完这句话,差点把自己舌尖咬了。 她在说什么啊啊啊! 南荣慎愣了一下,大步迈了两步,走了回来,微微矮身背对着温蓉蓉蹲下,带着命令的口吻道:“上来!” 温蓉蓉立刻没骨头一样攀上去。 面上和心里都乐开了花。 南荣慎背着她,走得也不快。快要到温蓉蓉院子跟前的时候,南荣慎突然说:“我不能站立腰部以下失去知觉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把带轮的椅子。” 南荣慎声音低低的,他说:“在五行阵的时候,我就时常后悔,后悔没有多背背你,抱抱你。” 他的声音很感慨,“现在我又能背你抱你……真好。” 温蓉蓉几乎要甜蜜地融化在南荣慎的背上,没有接话,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南荣慎将她朝上颠了一下,温蓉蓉的头便一下贴在了南荣慎的脖子上。 南荣慎又说:“蓉蓉,我想这样一辈子背着你。” 温蓉蓉无声笑起来,侧头亲了亲南荣慎的脸。他今天胡子刮得很干净,温蓉蓉有些羞赧地“嗯”了一声。 但是她突然想起了南荣慎已经是地重开海境修为,足足有五百岁寿命,顿时一拳头爆在他头顶,“你有那么多年寿命,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跟你一辈子不了!” 南荣慎闷闷地笑起来,“天地间生机已经断了,我的修为也会慢慢散去的。” “那就算散了个二百五十年,你也还剩下二百五十年,”温蓉蓉抓着南荣慎的辫子揪,“谁知道你等我死了,会不会娶其他人,再白头偕老一次啊。” 南荣慎被扯得脑袋歪了下,侧头轻轻撞了下温蓉蓉的头,“我哪敢啊,我的岳丈大人可是无常神君。” “再者说了,我只要一直消耗,我的修为会散得很快的,”南荣慎说:“放心吧,都给你。” 温蓉蓉哼了一声,笑着按着南荣慎的肩膀,“我又没有灵根,怎么给我?” “像昨晚上那么给你,你不喜欢吗?”南荣慎问。 温蓉蓉脸都红透了,不吭声又趴到南荣慎的肩头上,美滋滋去了。 她从没想过,她自己居然也会像话本子里面描述的一样,问南荣慎这种无聊的问题。 得到他的回应又如此开心。 这就是爱情嘛,真辣啊。 南荣慎把温蓉蓉放在屋门口,这才终于出门了。 温蓉蓉回到屋子里,看着床上换上了新的被褥。她走到隔间,便见隔间的窗子敞着,南荣慎洗好的被单搭在上面,随风轻晃。 温蓉蓉表情一僵。 她的屏风! 死贵的屏风啊啊啊啊——被南荣慎用水给侵透了,那上面可是当代大家的画作! 南荣慎这个土熊,懂不懂什么叫做金钱的艺术! 但是很快温蓉蓉的火又像是遭遇了大雨,噗嗤灭了。 屏风上迎风招展的,不光有被单,还有她昨晚上换下来的亵/裤。 温蓉蓉脸色又有些红,不过更多的是那种泡在暖泉之中的温暖。 她关上了隔间的门,隔绝了寒凉的空气。 推开窗子,看了看外面,天色阴了下来,应该是要下雪。 温蓉蓉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边烤着火,边听着外面妖奴们嘈杂的声音,听着炭盆轻微燃烧声响,和隔间冻僵的被褥套撞在屏风上的声音——她很快又睡着了。 温蓉蓉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中她和家人全部都聚集在一起,欢欢喜喜地过年。 图东都城今年的雪格外的大,厚厚地积了足有膝盖那么深,她和南荣慎玩堆雪人,打雪仗。南荣慎这个棒槌,把她扔进了雪堆里,她脖子里面灌进了冰凉的雪,凉得她嗷嗷直叫。 然后下一瞬,她睁开眼,朦胧的烛光里,南荣慎满脸谴责地看着她,正给她输送灵力。 “你怎么敞着窗子就睡觉,炭火灭了也不知道叫人添一下。” 南荣慎说:“睡得浑身冰凉。” 温蓉蓉现在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睡了一整天脸都木了,她慢慢地将头挪到了南荣慎的腿上,抱着他说:“我梦见你了。” 一句话,南荣慎所有的抱怨都没有了。 他让人把炭盆重新架好,和温蓉蓉一起喝了妖奴送来的粥。 “城中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明天再有一天,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坛渭国了。” “对了,晚上你二哥以青绝鸟传信回来,催咱们回去过年……” 温蓉蓉小口小口喝着甜汤,听着南荣慎交代着许许多多的琐事,烫得嘴唇艳红,只像个缩在被子里的小鹌鹑,一个劲嗯嗯嗯。 “好了,洗漱下,睡觉。” 南荣慎和温蓉蓉一起洗,妖奴早早备好了暖池,一进去,温蓉蓉便扒着南荣慎的脖子,亲上了他的唇。 南荣慎抱着她靠着池边,这一瞬眉目温和无比,眉宇间煞气尽去,只余一片宁静与幸福。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回家(在对的时间指向对的人...) 海潮国境内所有妖魔兽被清扫, 百姓们也开始重建家园的时候,温蓉蓉和南荣慎他们,开始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回坛渭国。 今年连白马山庄都只留了一些家中便是海潮国的时妖奴守着, 阏逢他们, 也都跟着温蓉蓉踏上了回坛渭国的路。 离家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在温蓉蓉和南荣慎这里, 已经过去了太久。 他们在十二月初从海潮国出发, 一路上几乎日夜兼程, 终于在十二月二十八, 回到了坛渭国。 再一次踏进图东都城的地界, 温蓉蓉掀开马车的车帘, 终于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故土难离。 温蓉蓉最喜欢的还是这里, 没有人喜欢战争, 踏上图东都城的那一刻, 归属感是无论哪里,也替代不了的。 他们从海潮国回来的事情, 事先通知了家人,南荣慎和南荣元奚还有温泽阳带领的烛龙军残部, 也在分批陆续地回来。 他们是平定战乱荣归故里。 因此在他们抵达图东都城城门的时候,来迎接他们的, 不光是他们的家人,还有当今坛渭国的皇帝秦安,以及全城夹道相迎的百姓。 马上便是除夕, 今年是整个人间彻底胜利的一年,因此特别地具有纪念意义。城中到处都系着喜庆的红绸, 挂着各色的彩灯,温蓉蓉他们进入了其中, 简直像是进入了童话当中的世界。 温蓉蓉把马车的车帘掀开,在夹道的百姓前而,看到她二哥温正玉,以及她温正玉身后坐在马车之上她的母亲柯灵雁。 温蓉蓉顿时热泪盈眶,马车还没等站稳,她便猴子一样地蹿下去,飞快朝着柯灵雁的身边跑去—— 她现在的容貌,早已不是当年十六岁的样子,她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但是温蓉蓉从来是学不会稳重的。 她飞奔到了柯灵雁的身边,柯灵雁坐在马车的边上,看着她也笑出了眼泪。 温蓉蓉飞快地抱住了柯灵雁,差点勾着柯灵雁的脖子,将她从马车上拽下来。 “母亲!我回来了——” 温蓉蓉到了图东都城,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那便是终于回到了她可以作威作福的老巢。 柯灵雁抱住了温蓉蓉,母女两个喜极而泣,温正玉也凑过来,温蓉蓉踮脚勾住她二哥的脖子,和柯灵雁三个人拥抱在一处。 “小姐!” “小姐!” …… 她的妖奴们围在马车的身后,以竹叶为首,而上都露出狂喜。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 没有什么比亲人和爱人都在身边,健健康康地活着更好…… 而南荣慎和南荣元奚还有温泽阳他们,则是先去同亲迎的秦安说话。 温泽阳一见秦安,愣了一下,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便张开双臂拥抱住了秦安。 “小安,别来无恙。”温泽阳抱着秦安小声说。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情谊从未出过岔子,这么多年温泽阳不在家中,秦安没少明里暗里地帮着温泽阳照顾虚罗门和他的家人。 秦安身边的太监欲要上前阻止,因为秦安的身体一直不好,如今虽然容颜未有多大的改变,却已经两鬓斑白。 不过秦安很快背过手晃了晃,阻止了。 他也抱住了温泽阳,拍了拍他,说道:“别来无恙。” 南荣慎和南荣元奚,则是对着秦安恭敬行礼,此次他们带回的烛龙军,并没有剩下多少,和当年出征之时的盛况一比,简直堪称凄凉。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们再也不需要和妖魔兽厮杀搏命,年年用战士的命去换取和平。 等到温蓉蓉他们终于回到家中,在天罗正殿齐聚,南荣慎给柯灵雁端端正正行了礼,算是补齐了他曾经和温蓉蓉成婚的时候,因为身体不便不能给柯灵雁行礼的礼数。 “母亲,您可一直安好?”南荣慎低眉敛目,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纯良。 柯灵雁坐在天罗正殿的上首位,看着南荣慎眼神惊疑不定。他和温蓉蓉成婚的时候,那一副修罗恶煞且身残阴鸷的模样,着实令柯灵雁不敢多看。 但如今他看上去丰神俊逸,气质沉敛,倒是让柯灵雁回忆不起他从前多么可怕。 “你都好了……好了就好。”柯灵雁感叹道。 南荣元奚这时候接话,“一别数月,老夫人看上去越发容光焕发。” 一句话,把柯灵雁哄得笑起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近日跟着姐妹们去给因为地龙翻身引起的民居坍塌捐银钱的时候,大家都说她看上去状态最好呢。 没女人不爱听这个,尤其是年岁稍大的。 柯灵雁身侧的温蓉蓉这时候也接了一句,“就是啊,我瞧着母亲都快跟我差不多了。” 柯灵雁嗔怪地看了温蓉蓉一眼,小声道:“胡说。” 她高兴得眼中都含着水雾,接下来一直都带着这样水雾弥漫的笑意,听着众人相互之间寒暄。 大家一直在天罗正殿待到入夜,南荣元奚才算是带着他的属下离去。 温蓉蓉也终于依依不舍地和家人分开,然后同南荣慎去她的兰庭院中安置。竹叶一直叽叽喳喳地跟在温蓉蓉身边,恨不得三言两语,便将温蓉蓉不在家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都让温蓉蓉知道。 温蓉蓉被妖奴们围着,南荣慎靠不上前,便迈着长腿跟在身后,含笑看着温蓉蓉后脑勺。 “停!”温蓉蓉抬手捂住了竹叶的嘴,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消失。 点翠和林仙在温蓉蓉眼神示意下先走,剩下的妖奴也都很快散去。 温蓉蓉松开了竹叶的嘴,点了点不让她说话,手指指着她的肚子,问:“虽然你穿了很宽松的裙子,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 温蓉蓉其实有些震惊,因此表情带着些许诡异道:“你这肚子怎么回事儿?” 竹叶低头看了一下,她欢蹦乱跳的,要是温蓉蓉不提醒她,她把自己肚子的事儿都给忘了。 “啊……我怀了二公子的孩子啊。”竹叶一脸淡定,这句话说得简直像和“我今晚吃多了”一样。 温蓉蓉张口结舌,她二哥那个人有多拧,多倔强,温蓉蓉是知道的,看着最温柔实则最是难搞。 他曾经喜欢绵绵,是因为在他吃了血灵之根试图觉醒血脉却没有成功的少年时,得到了绵绵非常细心的照料和看顾,算是日久生情。 但温蓉蓉以为温正玉那个性子,这一辈子都要和绵绵死缠。 没想到他居然想开了。 竹叶曾经说她要追求温正玉,温蓉蓉还以为他们要上演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她她不爱我呢。 “成了?”温蓉蓉是真心为竹叶高兴,但是她伸手摸了下竹叶的肚子,又很快缩回来。 “这么快!我二哥怎么会答应?” 温蓉蓉下意识地侧身,想要和红烟分享这件事儿,她曾经就竹叶能不能追求到他二哥,和红烟打赌来着。 但是一侧头,温蓉蓉怔了下,红烟不在了。 “对不起。”温蓉蓉对竹叶说:“我没能把红烟带回来。” 竹叶和红烟自小交好,曾经也相依为命,和亲姐妹一样。 “不怪你的小姐,我收到了青绝鸟的传信,红烟不是在黄泉吗?百年之后我们就能相见了!” 竹叶的笑太有感染力,让温蓉蓉也勾起了唇。 不过竹叶下一句话,却让温蓉蓉忍不住笑喷。 “二公子没有答应我啊,是我硬来的。” 温蓉蓉又震惊又笑得停不下来,“真的啊……就得手了?” “是啊,”竹叶傻兮兮地说:“那日他喝醉了,我繁殖期到了,地龙翻身把我养的小竹林都震没了,我要亲自生一片竹林!” “一片?”温蓉蓉倒吸一口凉气。 “嗯啊。”竹叶瞪着大眼睛,单纯又可爱,她拉着温蓉蓉的手摸自己肚子,“有上百个呢,小姐你摸摸,肯定都和二公子一样好看又聪明!” “我二哥,事后没找你麻烦吧?”温蓉蓉问。 “没有啊,他又打不过我。”竹叶霸道地说。 温蓉蓉笑得不可抑制,然后让竹叶仔仔细细地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五行阵开裂天地震动的时候,虚罗门受到的波及也很大,那时候竹叶正在顾着妖奴山庄内部,还有带人去营救出城上香的柯灵雁。顺带着一路也救了不少的百姓,等到他们回来之后,才发现温正玉也险些被横梁压死。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绵绵化为原形,将温正玉吞进肚子,才保了他一命,但绵绵因此受了伤。 这一次之后,绵绵开窍了,她们族,能把吃进肚子的东西再吐出来,绝对是真爱了。 可是温正玉却只感谢她救命之恩,许她许多钱财,竟没有答应和她在一起。 温蓉蓉听了之后,边朝着兰庭院自己屋内走,边摸自己下巴。 她看着竹叶,心说你生的那一堆,不一定像我二哥,也有可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 她其实想跟竹叶说,要是温正玉真不愿意,他就是喝得不省人事,也不太可能让竹叶得手。 更不可能让她事后“逍遥法外”,还挺着大肚子到处乱晃。 经历过生死之后,温蓉蓉明白,人在生死的边缘,其实能够想清楚很多事情。 温正玉一定是在生死关头,在绵绵的鱼肚子里而,满脑子都是竹叶这没长心的玩意,才会在绵绵终于开窍的时候,选择拒绝了她。 人生在世,很多时候看不清自己的内心,错把执着和感激当成感情。 但是正如天道最终将会拨乱反正,人心也会像一块精准的钟表,在对的时间,指向对的人。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吃醋(见到你的第一眼在饯军宴...) “你肚子里那么多小竹子, 那你想好给他们取什么名字了吗?”温蓉蓉进屋之后,回头看着跟着进来的南荣慎笑了笑,对竹叶说:“生下来给我两个玩……” 竹叶大方道:“好呀, 等几天你去后院看上哪个挖哪个。” 温蓉蓉哭笑不得, 但是她对竹叶怎么生小竹笋非常地好奇,毕竟据竹叶说, 她才搞了温正玉没几天, 肚子就已经像是寻常女子怀胎十月了。 两个人聊了好一阵, 竹叶才离开。 南荣慎一直都在屋子里各处看, 这屋子改过了, 现在非常大, 他之前住的隔间和温蓉蓉的屋子打通了, 变成了一间。 温蓉蓉送走了竹叶, 也不需要其他的妖奴值夜, 都将她们给打发去睡觉了,这才走到了南荣慎的身后, 把他抱住。 “喜欢吗?”温蓉蓉将头埋在他宽厚的脊背之上,闷闷地问他。 “你什么时候命人弄的?”南荣慎声音也很低, 带着些许笑意:“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我们回程的时候,我传信回来让他们改的。”温蓉蓉说:“我们现在是真的夫妻, 总不能再住隔壁了。” “从前也不是假的。”南荣慎转过来,摸着温蓉蓉的脸说:“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真的。” 温蓉蓉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南荣慎低头寻着她的红唇,缠绵地亲吻起来。 几乎是双唇相触的瞬间, 温蓉蓉头顶便因为这段时间两个人鱼水相融的美丽记忆,而微微发麻。 南荣慎则是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 用力收紧,呼吸急促。 然后微微躬身,直接将温蓉蓉扛起来了。 温蓉蓉惊呼一声:“哎!你干嘛!” 南荣慎大步朝着里面走,“试试新的沐浴池怎么样。” 温蓉蓉头朝下,血瞬间充斥了整张脸,通红一片。她伸手掐了下南荣慎的屁股,吵到:“放我下来!这样难受。” “很快就好受了。”南荣慎说着,直接扛着她进了沐浴间。 里面妖奴们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这池子奢华至极,底下甚至是黄灵石铺就,随时加热的那一种。 南荣慎单臂搂着温蓉蓉,放在池边,回身将屏风拉上,隔绝了一室通明的灯火。这一片暖池,便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朦胧地透过屏风模糊地映在屋子里。 温蓉蓉每一次都能很轻易地被南荣慎点燃,度过了最开始那一段不敢放纵的青涩,温蓉蓉越来越担心自己纵欲过度晚年身体差。 不过南荣慎每一次都会给她输送很多灵力,第二天早上,她通常都像是吸了整夜人类精/气的狐狸精,容光焕发觉得自己随时能再打一条魔龙,她便也越来越堕落。 以至于现在,只要南荣慎一靠近她,她就双膝发软。 他们像一对儿游鱼,相拥着砸进水中。 水花四溅,温蓉蓉想起了她夺回身体的那个夜晚—— 她被淹没在水中,被湍急的河水包裹着,拍打着,环绕着。 她想要挣脱却不能,想要逃脱也逃不掉,只能任凭气息一点点地被河水彻底挤压殆尽。然后软绵绵地,无力地下沉,任由河水顺着她的口鼻,涌入她的身体,她根本无法拒绝。 终于,她猛地被一双大手拉出了湍急的河水之中,但这却并不是终结。 外面大雨倾盆,雨点又密又急地砸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她颤抖着睫毛张开眼,雨幕无边无际,无休无止。 她被“河水”浸透,被“暴雨”冲刷,气息纷乱地感受着那种类似于恐惧,却实则为兴奋的滋味,自心底无限蔓延。在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轰然炸开,再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 温蓉蓉猛地抽了一口气,从沐浴水池中抬起头,窒息的感觉飞速地褪去,不知自己此刻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此刻今夕何夕。 她紧紧地攀住南荣慎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渴水的鱼一般,浑身颤抖,疯狂摆动着尾部求生。 水花四溅,后又缓缓地平息。 南荣慎和温蓉蓉并排躺在恢复平静的暖池之中,新扩建的池子里躺石很宽,但是他们却紧紧地挨在一起。 南荣慎侧身,一手搂着温蓉蓉脖子,让她湿漉漉地躺在自己怀中,一手抓着温蓉蓉无力垂落在水上的手臂,送到自己唇边亲吻。 水面上散开了不知道是谁的衣服,漂浮着像一片硕大的荷叶,遮盖住了水下两个人的难舍难离。 “蓉蓉,你记得吗?从前我们也这样一起泡灵脉。” 南荣慎说:“那时候我以为,我一辈子就那样了。” 南荣慎凑到温蓉蓉耳边,对着她说:“我从没想过,我能和你这样亲密无间,融为一体。” 温蓉蓉睁开眼,眼神都有些涣散,还没回过神。水波却再度轻轻地荡开。 她咬着唇,看向南荣慎,抬手在他的下巴上摸了摸。 胡茬扎手。 温蓉蓉埋进他的怀中,手臂环过南荣慎的腰身,咬了他肩膀一下说:“我也……没想过。” 南荣慎闻言轻笑一声,而后捞起水中散落的长袍,裹在温蓉蓉身上,翻身猛地将温蓉蓉抱着坐起。 温蓉蓉的声音都被南荣慎堵在了他的胸膛,她双手下意识地一抓,攀住了南荣慎的肩背。窗外夜色清亮,繁星闪烁,城中丑时更鼓声才响,夜色与欢愉一样漫长且令人沉醉。 第二天一早,温蓉蓉依旧像个吸饱的狐狸精,早早地起来,精神状态不知道多好。 洗漱开好了开门和外面正耍枪的南荣慎视线一撞,无尽娇羞和暧昧荡开,差点把四周妖奴给闪瞎。 “起这么早?”南荣慎汗津津地停下,走到温蓉蓉身边,看着她才洗漱后,鬓发还有些湿漉的脸,抬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蛋。 “今早降温,空气很凉,”南荣慎问:“你是不是穿得有点少?” “不少的,姑爷。”温蓉蓉没有开口,点翠笑着在不远处接话:“小姐穿的是绒衣,鹅绒的。” 点翠说着,又去忙活手里的事情,她和苍舒正在到处粘对子挂灯笼,明天便过年了。 南荣慎抬手摸了摸温蓉蓉的袖子,一捏,果然是加了绒的。 他捏了捏温蓉蓉的脸蛋,说:“去哪?给母亲请安嘛,我也去,你等我片刻。” “你就别去了!”温蓉蓉见他作势要收枪,连忙道:“虽然你是入赘,但是我们家不兴晨昏定省。” “再者说了,我与母亲说点体己话,你就不要跟着了。” 南荣慎点了点头,“好吧。” 他给温蓉蓉拢了拢狐毛领子,手顿了下,问:“这是你手下阏逢的狐毛吗?” 他想起了昔年温蓉蓉给他送的那狐毛,后来发现那是阏逢的。 温蓉蓉点了点头,而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啧啧啧,”温蓉蓉斜眼看着南荣慎说:“怎么,我现在不能用其他男人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吗?” 南荣慎没吭声,只是视线沉沉地看着温蓉蓉。 温蓉蓉也绷着小脸看他。 就在妖奴们以为,两个人要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吵起来的时候,南荣慎突然说:“可惜我是个人。” 不然他肯定把自己脱下来的皮毛挂温蓉蓉一身。 温蓉蓉居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摇头道:“幸亏你是个人。” 她说着,把自己身上的毛领子,摘下来围在了南荣慎的脖子上。 “我不太能接受伴侣不是人族,你若是妖,我们一开始就没可能了。” 南荣慎微微躬身,让温蓉蓉给他围狐狸毛,眉梢挑起。 他戴着居然还挺好看的,衬着他那张过于锋利的眉眼都柔和了一些。 温蓉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戴着吧,你戴着好看。” 南荣慎盯着他走远了,这才准备继续练枪。 结果林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说:“姑爷放心吧,小姐不喜欢阏逢。” 林仙说:“姑爷你随烛龙军出征后,有一年阏逢和小姐表白,小姐拒绝了。” 林仙模仿温蓉蓉的声音和神态,一边比划一边说:“不好意思,我不和手下乱搞男女关系。” “再说我不喜欢狐狸精,我喜欢人,那种长得高高壮壮的,腰起码要这么粗,肩要这么宽,腿起码得这么长。” 林仙照着南荣慎比划。 “小姐当时还说,她喜欢热乎乎的男人。” 林仙自己是个吸渣男体质,仅有一次恋爱还被卖了,居然十分大胆地揣摩道:“姑爷,小姐说不定那时候,就喜欢你。” 南荣慎闻言眉梢高高扬起来,再舞起枪来,那就更有劲了,把兰庭院的假山都扎裂了。 然后温蓉蓉晚上回来的时候,南荣慎闷不吭声地抱着她卖力半宿,把温蓉蓉险些给烧化了。 南荣慎还一个劲儿问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温蓉蓉渴得要死,要爬起来去喝水,南荣慎不让,她觉得这样下去身体早晚要出问题。 南荣慎还问个没完。 温蓉蓉哪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事情已经无法追溯源头,何况是感情。 她最后被逼得实在是没办法,敷衍道:“见到你的第一眼,在饯军宴上,你抬眼看我,我就爱上你了!” 然后南荣慎后半宿也没闲着。 温蓉蓉差点跟他闹离婚,幸好后来累得昏死过去给忘了。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正文完(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抹明亮...) 第二天便是除夕, 因此这天一大早,温蓉蓉就被妖奴们挖起来,先去妖奴山庄吃东西。 长长的桌子, 坐了好多妖奴, 都是这些年帮温蓉蓉运作灵脉的大将。尤其是研制灵器的祁怀梦带领的妖奴团队,几乎为她“吐尽蚕丝”。 温蓉蓉坐在长桌的上首位, 就像个占山为王的山代王一样。 她的妖奴们从来没有聚得这么全, 上不来主桌的, 便坐在他们不远处。 他们如今的修为还没有受到生机扩散的影响, 因此个顶个的都是现如今随便拉出去一个, 都能独当一面的大妖。 大家一起举杯, 庆贺温蓉蓉得胜归来, 庆贺天下太平, 庆贺他们的灵脉没有了, 至少还有一座非常可观的黄灵矿。 她的妖奴们爱她,宠她, 最是知道她喜欢听什么。 温蓉蓉意识到自己还和从前一样,是一个无人能比的富婆, 心里越来越愉快,然后一不小心, 就喝醉了。 喝醉了之后,温蓉蓉就拉着祁怀梦的小手,说:“以后黄灵矿可得省着点用了, 灵脉没了,矿总有挖空的一天啊……” 祁怀梦已经在多年的潜心研制当中, 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科技狂人”,之前精致的装扮现在全没了, 怎么舒坦怎么来。 她本身长得不是那种很惊艳的模样,要笑起来才好看,再不注重打扮,看上去和妖精都不沾边了。 不过她的眼睛特别的亮,她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有好的主子,还有像家人一样的同伴。 祁怀梦特别满足。 她对温蓉蓉说:“小姐你放心,我已经研制出了碧脑麟的脑子代替换灵石的方法,虽然效用没有灵石好,但是很有用的。还有酸枝,毒/药一类,我们以后完全可以朝着药类武器发展。” 温蓉蓉一听喜出望外,又说:“我这次回来,带回了一件真正的好东西。” 温蓉蓉说着,拍了拍自己的乾坤袋,“见过真龙吗?我得到了一大块龙骨!” 祁怀梦眼睛瞪得溜圆,她和温蓉蓉一样喝多了,两个人就坐在下矿的石阶上,搂着彼此的脖子,叽叽咕咕地研究着怎么捞钱。 “我觉得碧脑麟和那个明晶兽,我们完全可以尝试人工饲养。”温蓉蓉说:“不是说繁殖力很强,等我找我哥去跟皇帝说,把这附近的山都圈起来……” 他们身后的妖奴们,有些喝得东倒西歪,有些还在不断地吵着闹着笑着。 千栾兽挺着大肚子到处乱窜,灵活得很。栾瑶和栾姬也终于跟她们的爷爷重逢,一群银灵树妖商议着趁着生机没有彻底散去,再生几个小崽子。 点翠和苍舒一个比一个能吃,两个人甚至觉得不过瘾化成了原形,林仙提着肉桶,喂狗一样喂他们吃。 山阴痛失了黑羽鹤作为玩伴儿,现在和新加入妖奴山庄的几只大鹅精打得火热。她大概就是对能骑的鸟类情有独钟,可惜大鹅精不会飞。 而竹叶则是到处在跟人吹牛,说她这一窝竹笋出来,能长满一片竹林。 旃蒙和阏逢命人在将烂醉的妖奴送回屋子,鲶鱼小姐绵绵才开窍就失恋了,喝得两腮通红,眼睛发直。 不过温蓉蓉已经正式任命她为四长老强圉,之后连方国的山庄便是她说了算。 温蓉蓉一直和妖奴们胡闹了大半天,把千辛万苦带回来的龙骨交给了祁怀梦。这才转着玉佩,吹着口哨,摇摇晃晃地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她没有用任何人护送,妖奴山庄连着虚罗门弟子的屋舍,有弟子看到她都停下问好。生机断绝之后,日后修炼怕是无望,但是他们都不准备离开虚罗门,索性就做了虚罗门家将。 温蓉蓉顺着小路,慢慢地朝着天罗正殿走,今天是除夕,她这一生最爱的,最在乎的人,全都在那里忙活着。 温泽阳大清早的进宫又回来了,带回了宫中现成的许多糕点。见温蓉蓉喝得两腮驼红,一进门,便招呼她:“过来,陛下赏了许多点心,你来尝尝。” 温蓉蓉凑近了,温泽阳便将食盒递给她,让她挑着吃。 正厅之中的灯笼挂歪了,南荣慎正蹬着梯子在矫正。柯灵雁总算是不怎么对着他打怵了,在旁边温声地提醒,一声声谨言叫得倒是够亲近。 温正玉就坐在正殿之中喝茶,和温泽阳说这些年家里家外的趣事。 “现如今朝中南荣宇风头很盛,”温正玉说:“他几乎把大臣之女娶遍了,家中妻妾成群还都相处得十分融洽,这也是本事。” “怕是这一次南荣宗主回来,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接触权势中心。” 温蓉蓉坐在椅子上慢慢啃着点心,闻言“噗嗤”笑了。 心说这不是南荣元奚的龙傲天路子低配版吗? 再者说了,南荣元奚现在稀罕做坛渭国的大臣?温蓉蓉觉得他的志不在此,他的妖奴和部下,几乎都要转到海潮国了。 那里是四国里面因为妖魔兽横跨天堑,受损最严重的地方,但也是机会最多的地方。按照南荣元奚现在的实力,在各宗之间的威望,他做个帝尊并不难。 温蓉蓉总觉得南荣元奚,他是真的能开创一个盛世。 大抵是她痴痴笑得太像个傻子,温泽阳和温正玉的视线都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朝着她看来。 “她喝醉了。”温正玉说。 温泽阳也说:“是醉了。” “我没醉。” 温蓉蓉站起来,说:“我还能走直线!” 她说着起身,在温正玉和温泽阳的密切关注下,摇摇晃晃地走直线,直接一头扎向南荣慎的梯子旁边,连柯灵雁都没把人拉住。 她直接把南荣慎从梯子上给推下来了。 好在南荣慎武艺不错,纵使猝不及防,也在半空中迅速扭转腰身翩然落地。 甚至还扶住了梯子和扑在梯子边上的温蓉蓉。 “你脸怎么这么红,喝醉了?” 南荣慎说:“晚饭你不吃了啊……” “我没醉……”温蓉蓉现在只觉得通身舒畅轻灵如燕,随时能振翅而飞。 只可惜她并没有翅膀,飞起来的是她六亲不认的脚步。 “我送蓉蓉回屋躺一会,晚饭开始前回来。” 柯灵雁摸了摸温蓉蓉通红的小脸,说:“去吧,蓉蓉这是高兴,她小时候就这样,一高兴了,哪怕不喝酒,脸蛋也通红,眼睛也这样瞪得圆圆的,可爱死了……” 南荣慎扶着温蓉蓉回去休息,温蓉蓉嘴里嚷嚷着:“你放开我……放开,别耽误我起飞——” 说着就要朝着路边花池子里面扎。 好在南荣慎迅速控制住了她,并且把她打横抱起,无奈地叹口气,朝着兰庭院的方向走。 今天虚罗门山庄之中妖奴侍婢都不需要伺候,把温蓉蓉弄回了屋子里,南荣慎亲自伺候她洗脸,把她放在床上。 温蓉蓉躺在床上,终于不觉得自己能飞了,彻底老实了,眼皮子也开始粘连。 不过她不甘心睡觉,还在叽喳。 “啊……不要慌,问题不大,我还有矿。” “那么大块儿龙骨……干点什么好呢?” “南荣慎你真是越长越俊了,来亲一个……木嘛!” “哥哥你夜里好猛哦,我现在看你就腿软……唔。” 南荣慎耳根有些泛红地把她嘴捂住了,另一手也扶在她的腰上,给她输送着灵力。 叹息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 温蓉蓉睡着了,梦里她和一家人在吃年夜饭,吵吵闹闹的非常热闹,满桌子都是好吃的。 她不停地笑着,吃了一半,南荣元奚过来了,还带了他最亲近的属下那只雉鸡精。 众人围坐了一大桌子,温蓉蓉身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个小花盆,里面埋着血灵石和黄灵石,上面盖的土,已经发出了一个小芽儿了。 这是她的妖树阿爸,据她的无常爹爹说,只要把树养大,再结了业果,他就能重返人间了。 他们吃得欢,年夜饭接神的时候,接来了一位真神。 是无常神君,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直到这个人在她的耳边喊了一声:“小姐!” 温蓉蓉才猛地回过神,狠抽了一口气,眼泪唰地便掉下来了。 “红烟……”她动了动嘴唇,环顾四周,伸手掐了下自己的腿,疼得龇牙咧嘴。 她没有做梦,红烟回来了。 云无常以自己的鬼气为她塑魂,就像当初帮温蓉蓉一样。 但温蓉蓉是他的女儿,红烟是他送给温蓉蓉的新年礼物,她还是鬼,只能显形一天,便要跟他回黄泉。 温蓉蓉笑着流泪,擦也擦不干净,一桌人都在笑,看着她一个人没出息地哭。 “她是真的喝多了,一整天都晕晕乎乎的,像是在梦中。” 柯灵雁说着,亲自起身要去招呼云无常,云无常却已经坐在了温蓉蓉身侧,将她身边那盆花抱在了膝盖上。 “蓉蓉,别哭了,脸都花了。” “噗……呜呜呜。” 温蓉蓉破涕为笑,又呜咽不止。 不过等到红烟同她亲近过后要去找竹叶,温蓉蓉也想起身跟着走,但是被云无常拉了下。 一大桌子人,她一个个的看过,就又抽了抽鼻子,坐下了停止了流眼泪。靠在了云无常的身上。 “爹爹我还没有介绍你和我娘认识……” “不必了,早在你十几岁离魂的时候,我带着你回来看过一次,你忘了?” 云无常说:“我那时候,便认识你娘。”还救了柯灵雁一命。 温蓉蓉记不清了。 但她发誓,今天,此刻。 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子时到了,城中燃起了烟火,砰砰砰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直到温蓉蓉被南荣慎拉着,走到了外面,看着山庄之中到处都炸起了烟花,美得如在梦境。 温蓉蓉仰着头,喃喃地说:“我在做梦吗?” 南荣慎笑着掐了下她的脸,顺手抹去了她眼角滑下来的水迹。 温蓉蓉疼得“啊!”地一声! 然后笑起来,焰火像一场盛大而美丽的五色雨,从天空中倾落。 温蓉蓉追着揍南荣慎,他把她的脸都掐红了。 但是她不能走直线,所以追不上。摇摇晃晃地,最终还是栽进了花池子里面,那里面有前些天下的雪堆积的雪堆,她半个身子都扎进去了。 很快蹬着腿尖叫,“好凉啊!” 把出来看焰火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南荣慎把她拉出来,连忙给她输送灵力,她脖子里的雪很快化了,浑身温暖起来。 这时候天空中炸开了好大一朵烟花,温蓉蓉仰起头,那美丽的焰火便映入了她的眼中。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焰火中的一个小火花。 而她的亲人和朋友,就是其他的火花,他们一起努力地炸开,升空。 谁也不是唯一的主角,谁又都是自己唯一的主角。 纵使曾经也是困于命运的囚徒,纵使如焰火一般,终将华美倾落。但他们在这繁盛又瑰丽的人间,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抹明亮。 这便够了。 而他们现在,还在空中炽烈地燃烧着。 ——正文完。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书中世界(——扑向她的真实...) 温蓉蓉在除夕夜喝得酩酊大醉, 两脚朝天扎进雪堆,又被南荣慎给拉出来的事情,成了温蓉蓉无法摆脱的黑历史。 这件事隔三差五就要在家庭聚会, 亲朋串门儿, 各种重大节日之上,被拿出来说。让温蓉蓉这个十宫楼楼主, 十分地没面子。 不过好在能开这种玩笑的, 都是身边的亲人和最亲近的朋友。 这也侧面证实了, 温蓉蓉现在过得有多么幸福。 她的亲人, 朋友、爱人、还有她数不清的妖奴们, 都无时不刻地围绕在她的身边。 冬去春来, 温蓉蓉暖乎乎地在坛渭国, 在她的兰庭院内一整个冬天都没有怎么出门。 竹叶生了, 具体怎么生的, 谁也没有看到。 就是某天她那大肚子突然卸货,然后半夜三更地把温正玉给拉到了他屋子外面的一片薄雪覆盖的荒地上。 大手一挥, 跟温正玉说:“二公子,这里都是我们的孩子。” 简直像是在说, “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温正玉已经悄悄地准备娶她了,但是他没有跟竹叶说。 想要给她个惊喜, 毕竟他和竹叶的事情到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给过竹叶。 竹叶不稀罕首饰,也不爱美丽的衣裳, 嘴上吵着喜欢他,也不怎么见她来黏人。 唯独爱吃点好吃的, 他私下绞尽脑汁命人做了,总算能三五不时地把她从妖奴山庄吸引过来。 温正玉向来不是一个情感外放的人, 他之前烦竹叶粘着他。可是现在温正玉像个“深闺怨妇”。 因为竹叶自从跟他有了那一回之后,怀了一窝笋子,就对他不太热情了。 温正玉总觉得自己就像个播种的,被利用完了,就被冷着。 温蓉蓉倒是瞧出了点端倪,可是她和南荣慎两个不开窍的也才开窍没有多久,思来想去的,人嘛,这很多东西,总要自己明白了才够有滋有味。 于是她和南荣慎都决定让他们自己想清楚。 温正玉睡到一半被挖出来,现在披着披风,看着一片不见踪影的孩子,有些神思不属。 竹叶却还在说:“天气暖了就会长出来,现在灵气匮乏,要长个三两年左右,才能成人形。你可千万吩咐好了下人,别叫不长眼的婢女给挖了吃了。” 竹叶说着说着,居然停顿了一下,看着温正玉说:“二公子要是实在想吃,也可以吃一些,长大之后可好吃了,鲜嫩爽脆特下饭。”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嘛。 温正玉面皮儿抽搐,他没那么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孩子都吃。 竹叶说:“我还答应给小姐两个玩玩呢……” “给她做什么,”温正玉终于开口了,他伸出手抓住了竹叶的手,说道:“她想玩自己生去。” 竹叶愣住了,看着温正玉,这还是温正玉第一次主动拉她手呢。 月下温正玉眉目温润俊秀,像未化的积雪成了精,竹叶向来喜欢他的模样,一点不掺假地喜欢他。 “二,二,二……”竹叶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温正玉,彻底磕巴了。 不过很快她也笑不出来了,温正玉堵住了她的嘴,用他自己唇。 竹叶只能瞪圆了眼睛,然后被温正玉给拢进了披风里面。 夜色伴着早春的料峭,吹得风冷透了人心,竹子本无心——因为有了所爱,才有了心。 今夜月色甚好,竹叶后半夜被温正玉拉进屋子里暖身,自然是不曾辜负这般的美景良辰。 不过不辜负美景良辰的,不止他们,还有温蓉蓉和南荣慎。 他们站在床边,屋子里只剩一根燃到尽头的灯烛,烛泪泥泞不堪地流了满桌子,正如此刻被南荣慎抱着坐在窗边的温蓉蓉。 她不需要暖身,因为热源就在她的身体里,她靠着窗边,开了半扇窗子,依旧热得汗流浃背。 南荣慎就在窗边站着,月下眉眼半眯,带着沉迷而危险的气息,像蛰伏于黑暗的豹。已然鲜血淋漓地咬住了猎物的颈,正在一点点地以牙齿嵌入,撕扯,咀嚼,再大口大口地吞吃入腹。 他的墨发被华丽的金玉冠半束,是傍晚之时应皇帝的召见进宫装扮的,入夜回来到现在,还没有拆去这精致的发冠,只是褪去了一身锦袍。 他难得打扮,却半点不似世家公子,就是个杀伐狠辣,血气还未消减的王侯。 他也确实有个侯爷的封号在,这一次进宫皇帝是希望他来负责训练军队。 只不过温蓉蓉不在乎那个,她就只看到了南荣慎打扮起来的模样,不许他除冠,就拉着他纠缠。 南荣慎从来都会满足温蓉蓉所有的要求,他半披的长发已经湿漉在精壮的,在月下泛着光一样的胸膛和脊背。他脸侧金玉冠垂落的红珠坠子,和窗扇一起,稀里哗啦吱吱呀呀地乱晃。 但他的手却捂在温蓉蓉的嘴上,不让她出声。毕竟窗扇半开着呢,这样静谧的夜,山庄之内不乏修炼的人,让谁听去,南荣慎都是不愿意的。 一阵夜风卷来,南荣慎生怕温蓉蓉受凉,头也不回地抬手抓住了身后屏风之上的披风,将温蓉蓉劈头盖脸地一拢,而后将她抱起。 温蓉蓉完全没有力气,脚尖在半空中垂落,双手紧紧攀住南荣慎的脖子,咬住他的肩膀,来抵抗骤然被抱起来得要命。 南荣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抬起粗糙的手掌,轻轻地别开她鬓边湿贴的碎发,亲了亲她,居然就这么抱着她回屋。 温蓉蓉咬着南荣慎的肩,都堵不住嗓子里的闷哼。 不过好在人这个东西,你永远想象不到你身体的极限在哪里。 就比如才同南荣慎体验男欢女爱几个月,她便已经不会害怕,不会畏惧他,不光适应良好,还会找各种各样新鲜玩意尝试了。 南荣慎听话得很,温蓉蓉要他怎么来,他便怎么来。哪怕要他扮成半妖,他也都乐于配合满足温蓉蓉。 且南荣慎的精力,真的不是开玩笑。 温蓉蓉时常都觉得自己在生死边缘反复游走,但是因为火灵力的输送和灵石暖池的滋养,第二天又活蹦乱跳。 这样蜜里调油的日子过得久了,现在他们连看到彼此,都像是眼中心中被塞了蜜糖。 温蓉蓉觉得,她怕是一辈子也同南荣慎吵不起来的,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分歧。从身体到灵魂,从观念到生活,没有一处不契合。 夜色像浓化不开的蜜,粘稠地将爱侣淹没,直至溺毙。 温蓉蓉第二天早上睁眼,通过窗扇看到外面暖黄的光,推醒了南荣慎,开始和他商议着出去玩的事情。 本来是想着去没有去过的连方国和庆光国,但是还没定好之前,海潮国那边先发来了仙羽令。 按理说至尊没了,仙羽令无人发。 但是人间彻底安定下来之后,确认了海潮国的魔兽领地,真的再也不会有任何的魔兽出现,四国的形势也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 四国至尊也就是海潮国的帝王,有史以来都是世袭。 如今鸿达至尊没了,海潮国大部分的大臣也都死在了兽潮。现如今海潮国的至尊,只能由各宗门宗主,和各国皇室选出来。 所以仙羽令送至了各宗门宗主和各国皇室最重要的成员手中,定于七月盛夏,在海潮国齐聚,选新世界的四国至尊。 南荣元奚果然在朝着至尊使劲儿,仙羽令没送到,他便已经去了海潮国。坛渭国和德明宗这边,则是全都交给南荣宇。 在温蓉蓉看来,这个至尊之位,非南荣元奚莫属,选与不选,只是走个过场。 毕竟这世上,还去哪里找真龙呢? 但是过场也还是要走的,自从五行诛邪阵彻底闭合,四国败君王的聚生阵随之消失,这些本来缩在皇宫之中苟延残喘的皇帝们,又活过来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没了妖魔兽的致命危险,人们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勾心斗角和权利争夺。 不过这些事情,都和温蓉蓉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她拿着仙羽令,以十宫楼楼主的身份,带着南荣慎去海潮国,明着是选举四国至尊,实则是去会老朋友们! 而且就算现在她的黄灵脉没了,可她已经在年初就开始到处捉了碧脑麟分批圈养在山中。 她的灵器研制方向,开始趋于带毒的武器,人离不开争斗,离不开争斗,她的新武器,就不愁销路。 更别提她手上还掌控着大部分的杀伤性强横的灵器,她现在依旧是四国最有钱的,谁也不敢惹的女人。 而她身边还有了南荣慎这个杀神相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找她订货的多不胜数,这一次去海潮国,也顺带着做生意。 不过她最大力支持的,自然是南荣元奚,最好的稀缺的灵器,武器,对于南荣元奚都是予取予求的。 毕竟温蓉蓉知道,南荣元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是那异世之魂读的书中的气运之子。 而他现在,又不像原书中一样冷心冷血。他会是一位真正为国为民一心搞事业的至尊,他能带领四国,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不过不同的,便是他到现在,还是一个老婆都没有。 温蓉蓉和南荣慎一路游山玩水,到了海潮国的时候,才六月中旬,距离推选至尊还剩半个月。 他们一起在海潮国现如今无主的皇宫之中吃好吃的美食,喝皇宫中珍藏的美酒,现在这里,已经被南荣元奚暂时接管了。 他们在皇宫最高处的角楼之上,席地而坐,放了一张矮桌,挥退所有的侍婢,三个人对酌。 中途酒没了,南荣慎去取。 温蓉蓉看着远处灯火明亮的海潮国街道,心生感慨。 鱼傲天变成了龙傲天,龙傲天马上就要坐上至尊,那么根据异世之魂的记忆,她也没有看到书的末尾,但是在书评的剧透中,知道最后南荣元奚便是坐上了至尊。 难道这书很快结局了?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温蓉蓉看着南荣元奚谪仙临世般,在夜色下简直发光的脸,问他:“其实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本书。” 温蓉蓉说:“一本存在于异世的书……我们在那书中,就像是话本子里面的人物,他们观看我们,我们或许,会有终结的那一天……我们的人生原本都是被规定好的。” 这种言论,温蓉蓉其实和好几个人说过,大哥、母亲、二哥、包括南荣慎。 但是他们都觉得她是胡思乱想,温蓉蓉从没有解释过她十几岁曾被夺舍的事情。 这件事,就只有云无常和她知道全部。 她本来以为南荣元奚也会觉得她是喝多了在撒酒疯,可谁料南荣元奚却说:“没有人的人生不会终结。” 南荣元奚起身,走到角楼的栏杆边缘,看着下面灯火如星,他说:“你又怎么知道是我们存在于书中,而不是观看我们的人存在书中?” “谁能知道,谁又能保证所在的世界,所遇见的事情,不是被天道早就规定好的?” “孰真孰假……呵,”南荣元奚转头看向温蓉蓉,夜风带起他的白袍,让他看上去即刻便要羽化成仙。 他面容平和,却眉宇间桀骜暗藏。 他说:“我们谁也分不清。只要抓住手中真实,便够了。” 他的话被夜风卷着送入温蓉蓉的耳中,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南荣慎正这时候回来了。 温蓉蓉看着南荣元奚,心中敬佩油然而生。 怪不得是龙傲天,思想觉悟就是高啊! 而她这种卷入命运洪流的小虾米,真的就只需要抓住手中真实便好了。 于是温蓉蓉笑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像个花蝴蝶一般扑向南荣慎。 ——扑向她的真实。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迎春vs白鲛(这也是凶兽表达爱的唯一方...) 迎春在海潮国彻底清扫之后, 带着白鲛回了莲梦宫。 莲梦宫在庆光国一处山间,四面环湖,湖上满是莲花, 七八月份的时候美得如梦似幻。 可惜现在已经进入了十二月, 莲梦宫的四周就只剩下干枯的荷叶跟秃秃的杆子。 迎春带着白鲛被莲梦宫派出的船接进去的时候,还在琢磨着, 这地方好像也不错, 至少她现在见水就很亲, 这里养她的白鲛……应该也很合适。 大部分时候, 白鲛都会让人忘了他的危险。 就哪怕上一刻他还凶残地撕扯什么东西弄得满手都是血, 下一刻只要他闭上嘴, 遮住满口尖牙, 对着你勾起嘴角, 撩一下长发, 你就会忘记他可怕的样子。 正如现在,他穿着一身迎春在路上给他买的纯白色夹袄, 领口还带着一点毛边,看上去是个纯爷们都绝对不会穿的那种样式。 但是白鲛穿着, 毫无违和感。他那张脸,那头异于常人的白发, 还有他因为色泽浅淡带着些许空灵的眼神,能架得住任何样式的衣物。 他像个雪做的精灵,乖巧地坐在迎春的对面, 随便迎春怎么看他。 他纵容迎春很多类似的行为,愿意用各种方式去取悦她,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非常完美的伴侣。 他强大, 养眼,哪怕迎春到现在都不能确定白鲛知不知道什么是爱,但迎春能确定他绝对不会背叛,因为他的身体里,也注满了迎春的鲛人毒。 变为鲛人之后,迎春也明白了这种占有欲多么令人迷恋。 只是她到底是在这个世界上先做了那么多年的人,她跟白鲛很多地方,都是不一样的。 迎春把白鲛带回了莲梦宫的第三天,在迎春和自己的师妹交接了宗主之位,然后就只离开了自己的屋子一小会儿,再回去的时候,她发现白鲛背对着门口,正在抱着什么东西吃。 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她的殿里也没什么能吃,迎春打开殿门闻到了血腥味,心中猛地一跳。 迅速跑到了白鲛的身边,看到了他半张脸染血,捧着她养了足足十来年的,再养养就要拥有灵智的莽,正在撕扯着,已经吃掉半个身子了。 “啊——”迎春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殿内。 她立刻冲上去跟白鲛厮杀,可是她从来都不是白鲛的对手,也绝对不如白鲛狠心。 她咬开白鲛的脖子,白鲛甚至还在大口地撕扯吞噬那条蛇,面色麻木而冰冷,让迎春从头顶凉到脚底。 “为什么!”她大声地质问。 白鲛吃了整个蟒,肚子甚至微微有些鼓起,他用那带着血腥和碎肉的满口尖牙,对着迎春勾起一个纯良的笑。 她拉着迎春的手,摸自己的肚子,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引诱。 迎春是吃了他的血肉变成的鲛人,是他的眷属。 所以他们心意相通,迎春很快便明白了白鲛的意思。 他见了迎春喜欢莽,便吞吃了它,自己和莽融为一体,这样迎春就会更加喜欢他。 迎春被白鲛吓得当晚没有回屋。 但是她谁也没敢找,她怕她和任何人表现出亲近,白鲛都要生生将那个人像吞吃蟒蛇一样吞吃了。 她只是化为鲛人独自泡在她殿后的湖中。 白鲛一身是血,干涸之后的血迹看上去非常地可怕,但是他没有洗漱的习惯,只是有些茫然地坐在殿内,等着迎春回来。 他不会说话,但他能够感觉到迎春的情绪,他不知道为什么迎春会生气。 她除了他之外,不能有其他喜欢的东西,这是白鲛的认知。 任何生物都不行,除非那个生物能够强过他,吞噬他。 夜凉如水,到了下半夜,迎春还是没有回来。 白鲛闭上眼,寻找她的方位,很快便在后院找到了她。 他走过去,在岸边将衣服都脱了,慢慢下水,化为原形,朝着迎春游过去。 白鲛连哄是什么概念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迎春离开他的视线太久了,他不能忍。 迎春趴在湖边,异化的身体让她在数九寒天,也不会觉得湖里冷。 她闭着眼,却并没有睡着,她很生气,白鲛简直不可理喻,他怎么能把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蟒蛇给活活吃了! 她决定绝对不轻易地原谅白鲛。 月下湖面硕大的淡金色的鱼尾,自女子曼妙的腰肢下缓慢地在湖水中摆动。 突然,鱼尾被一双苍白的蹼爪给抓住了。 迎春猛地睁开眼,下一瞬那蹼爪一用力,趴在湖边的迎春瞬间便被拖入了水下。 一白一金两尾鱼在水底厮杀,但声音丝毫穿不出这一片泛起涟漪的湖面。 只有清辉映着的阴影在水下不断地碰撞,时不时有鱼尾甩出水面,拍散夜色的寂静。 人家的小情侣吵架是吵架,但是迎春和白鲛从来都是动手,甚至是搏命。 只不过鲛人的恢复能力堪称恐怖,况且白鲛的人族形象再怎么无害,他的武力值也是现如今这个世界,除了南荣元奚之外的顶级。 他纵着迎春伤他,但一旦玩腻了水下游戏,便很轻易地制住她。 他用强大的迷幻术将迎春包裹,哪怕迎春也是鲛人,知道他又在对自己用幻术,却也因为她是他的眷属,根本无法抵抗他。 于是很快,迎春化为人形,被白鲛从后院的庭院之中自水中抱出。 两个人长发全部散落,白鲛的湿发缠满他赤/裸的周身,在昏暗的光线之下,他看上去消瘦又邪恶,貌美到让人心生恐惧,像水中爬出的恶鬼,怀中蜷缩的是他在人间抢来的新娘。 他慢慢地用他看上去根本无法承受重量的足,抱着他的新娘进了屋子。 迎春又陷入了不能自控的幻术之中,她只能与白鲛抵/死缠绵,才能感觉到真实。 她的屋子里面,是整个莲梦宫最华美的,最宽敞的。 但是现在那张她过于奢华的大床之上,她被一双和她差不多纤细白皙的手指死死掐着手腕按着,半点挣脱的余地也没有,只能无助地揪着被子。 屋子里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层透明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泡泡一样的结界给封住,这结界的主人,是连自己伴侣的一丝欢愉声音,都不愿意和这空旷寂寥的夜色分享的。 第二天早上,迎春身上的痕迹因为她强悍的鲛人身体,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睡姿非常难受,撑着手臂起身,就被屋子里的状况震惊了。 床塌了,她之所以难受,是因为睡在了坍塌倾斜的床上,而屋子里到处飞的全都是被子里被撕扯出来的棉絮。 帐幔横七竖八地塌着,一片凌乱之中,她身边的被子里,睡着一张极其无害的脸。 他的白发散了满枕,身体也微微倾斜着,手臂还箍在迎春的腰身上。 如果迎春没有昨夜他发疯地生生把床都撞塌的凶狠记忆,没有那张无害又迷人的脸蛋上,曾经露出多么险恶又满足的模样,她会仅凭他此刻的睡颜,断定他是无害的。 白鲛长得就是这么逆天。 南荣元奚说过,鲛人族的容貌,因为发展眷属的需要,天生就对人族具有绝对的迷惑性。 迎春愣愣地看着他,在掐死他和扯着他的头发跟他吵一架之中纠结着。 或者因为她的呼吸太急,恶意太重了。 白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浅淡的眸子,像冰冷的钻石,带着把人割伤的锋利,看向迎春。 不过在触碰了迎春眼中的愤怒时,他又迅速眯起了眼睛,他懂得至少在迎春恼火的时候,避其锋芒,他不想一大早被迎春撕开脖子。 迎春揪着他的头发,把他从被子上扯起来,直接甩到地上。 恶狠狠地道:“你再敢对我用幻术,我保证跟你鱼死网破!” 白鲛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但这种程度对鲛人来说就是挠痒痒。 他毫不羞耻地赤/身站起来,长发在他的身前身后柔软地散落他满身,让他看上去像是披了一身云雾自云端下来的谪仙。 他走到床边,将手伸进被子,抓住了迎春的脚腕。 迎春全身戒备,耳后甚至生出竖骨,随时要跟白鲛动手。 但白鲛只是缓慢地摩挲着她的脚腕。 脚腕是鱼尾……白鲛在跟她示弱,也是求欢。 他用一张毫无表情,几乎有点冷漠的神色,用那双毫无感情,甚至看上像两块碎冰一样的眼,做的是示弱和求欢这种事。 迎春总是会被他的反差弄到毫无抵抗力,他一句话也不会说,但是他们心意相通。 白鲛对她的欲望从不克制,他不是人族,他并不以此为羞。 可迎春是人,她每每直面白鲛这样毫无节制甚至不分时间和地点的索求,都有种难以言喻地羞耻。 像在面对兽/欲。 但她其实无法抵抗白鲛,哪怕白鲛不用幻术,就只是这样缓慢地靠近她,用那张本身便美得如同一场梦的眉目凑近她。 迎春相信没有人能够抗拒白鲛的求爱。 但是她是真的怕了白鲛,自从她认识到自己无法克制对他的喜欢之后,迎春一步步地在降低自己的底线,一步步地后退。 她知道总有这么一天的,因为白鲛的占有欲会无休无止地膨胀,到最后他会不允许她身边存在任何除他之外的,与她建立感情的生物。 所以她交接了掌门之位,她本来也是要带着白鲛走的。 迎春抱住了笼罩她的白鲛,侧头将脸迷恋地埋入他柔软如蛛丝,一旦被缠住就再也挣脱不了的长发中。 白鲛从来都知道怎么勾引她。 迎春气息不稳地退步道:“我以后除了你,什么也不养了。” “我们……”她深吸一口气,攀住白鲛的脊背。 他的后脊生出密布的鱼鳞,拱起的时候锋利如刀。 迎春缓慢地沿着他的鳞片摩挲着,安抚又认命道:“我们过完年,就离开这里。” “我带你见识人间。” “就我们两个。” 白鲛似乎终于满意了,他抬起头,倾落的长发缠绕迎春的脖颈眉目,他对着迎春勾了勾唇。 轻而易举地将她的魂魄勾得离体,任他为所欲为。 鲛人是凶兽,鲛王是凶兽之王。 侵占和掠夺,是凶兽的本能,但其实……这也是凶兽表达爱的唯一方式。 因为对于凶兽来说,一切生物都是食物,包括同族。 他不吃迎春,只是占有她,就是在违背本能地爱她。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竹叶vs二公子(吻上她的二公子...) 竹叶追求温正玉这件事儿, 其实她就没有怎么走心,因为她本身就是没有心的。 想起来就去找温正玉,想不起来就和妖奴山庄里面的妖奴胡混。 但要说喜欢, 那确实是喜欢的。因为温正玉是山庄中很多妖奴, 包括图东都城很多世家小姐的梦中情人。 温柔,强大, 又风姿儒雅。 不过唯一不好的地方, 是他喜欢那只鲶鱼。 讲真的竹叶搞不懂鲶鱼好在哪里, 后来问了问, 才知道, 原来曾经二公子吃了血灵之根之后, 有段儿时间瘫在床上, 都是鲶鱼精伺候的。 那瘫在床上自然是衣食住行包括人有三急, 都是鲶鱼亲力亲为, 也就是说,二公子被鲶鱼精看光了, 可能还摸光了。 是不是因为这个生出了执着,竹叶不知道, 她就觉得二公子值得更好的,比如她。 小姐说她长得好, 红烟说她让人快乐,夫人整日念叨着两儿一女没一个给她生个娃娃,竹叶觉得她是最佳人选。 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二公子。 她觉得二公子的样貌和品性, 也和她的本体竹子最配。 当然了,竹叶不打无准备的仗, 私底下是和鲶鱼精较量过的,她打不过自己, 竹叶这才放心去追人的。 而且鲶鱼精就知道吃,不开窍,居然不喜欢二公子。 这可真好。 竹叶表达内心的情感非常地直白。 比如她会直接拦住要上早朝的温正玉,笑着对他说:“二公子你今天可真俊!” 温正玉第一次第二次遭遇拦路,人还有点慌张,毕竟他没有遇见过竹叶这样品种的傻子。 但是三次四次,五次六次的……就习惯了,要是哪天竹叶不拦他,他就知道他今天穿的,可能是真的不招她喜欢。 她的喜欢就是这么地肤浅而让人无语,她喜欢他穿绿色和白色。 温正玉当然不想明白这种事情,他隐晦地和小妹提了几次,在小妹要去海潮国的时候,让她把人带走。 但是小妹自有她的安排,妖奴的调度温正玉向来不参与。 然后竹叶就被留下了。 然后她每天就不定时地来他的院子里,或者在半路截住他跟他表白。 表白的话赤/裸直白到包括但不限于——我能给你一口气生一百多个孩子。 说真的温正玉吓着了。 他吓得不轻,吓到半夜三更做梦,都是和竹叶生孩子。 他不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开始躲着竹叶。 温正玉从前觉得,绵绵那样稳重的是他理想的妻子,她也很会照顾人,他应该跟绵绵在一起。 不过在绵绵明确拒绝了他之后,温正玉打算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去想想,因此他不干涉她加入自己小妹的妖奴山庄,甚至不干涉她去了连方国,几月几月不回来。 他给她足够的自由,不对她穷追不舍。绵绵一心只想做出点什么,她想给鲶鱼族扬眉吐气,因为鲶鱼族老是被说什么都吃。 温正玉理解她,放任她,他觉得一生很长,她总会想明白。 他不介意等。 但温正玉不知道的是,一生是很长,可爱上一个人的时间,却根本不需要很久。 他对绵绵放手的同时,也对他自己放了手。 而这空落的日子里,渐渐地,就被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身影给占据。 温正玉很抗拒,他半辈子喜欢掌控一切,喜欢做什么之前,先推测出结果的感觉。 例如他和绵绵,他能够推测出他们如果在一起,一定是相敬如宾,和和美美过一生。 但他和竹叶? 他什么也推测不出来,竹叶怎么可能为良配,她真的太跳脱了……虽然在处理山庄事宜上也很井井有条,但作为伴侣不行,肯定不行! 可温正玉依旧不知道,不光爱上一个人不需要很久,很多时候,你连怎么爱上她,都无迹可寻。 温正玉从抗拒她的靠近,她突然出现的一惊一乍,到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专门吩咐下人做了她喜欢吃的摆在显眼处吸引她……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衣柜里,只剩下白色和绿色的衣衫。 他的梦中越来越频繁地出现竹叶的时候,温正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不觉得自己连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只是一直被迷惑罢了。 他开始远离她,可离得越远,他想到她的时候便越频繁。 上朝时,处理公务时,吃东西的时候。甚至是……在路上看到了她喜欢吃的东西,也会驻足。 温正玉终于控制不住,偷偷地从外面带回了点心,在竹叶半夜三更来找他的时候,将东西丢出窗户。 竹叶接了东西,打开一看是自己喜欢的,就坐在窗外的廊下,一口气全都吃了。 竹叶能感觉到,温正玉就站在屋子里看着她吃,她是妖精啊,她能感觉到温正玉的情绪变化。 有谱。 竹叶边吃边想,她差一点就放弃了。 于是她从这天开始,越来越大胆,甚至尝试去触碰温正玉,十次里面有八次也不会被甩开。 “二公子,”又是夜半三更,温正玉甚至已经习惯了半夜被吵醒。 推开窗子,便是竹叶带笑的脸。 “做什么。”他语气淡淡,垂眸敛目,谁也瞧不见他的眼中晃动着怎样的悸动。 “二公子,这个给你,”竹叶将一个竹笛放到温正玉的手上,“夫人说你会很多乐器,其中就包括笛子,你能不能吹给我听听?” 温正玉修长的指尖捏着翠玉色的竹笛,嘴唇微动,却拒绝道:“很晚了。” “你该回去了。” 竹叶却不走,从窗扇外面伸出手,拉住温正玉寝衣的袖口,晃来晃去,“吹一段嘛,我明日要去带人巡视山庄外,近日不知为何,灵脉有异动。” “我可能两天都回不来呢。” 温正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竹叶也没想到温正玉真的会答应。 她看到温正玉在月下眉目温润如白玉,气质宁静腰身挺拔,正如青竹一般,不可弯折。 她看到温正玉慢慢地将竹笛凑到唇边,然后低低缓缓的小调,便从竹笛里面流淌而出,如无形的烟雾缭绕在两人的周身。 竹叶捧着下巴双手拄着窗边,满脸沉醉。 但是在温正玉吹完了一曲要赶人的时候,她突然说:“着竹笛是用我的本体做成,二公子你收下了,还吹奏了,便是要了我,亲了我,不能反悔!” 温正玉一愣,愕然抬头看向竹叶,面上这一刻没有怒意,反倒是被戏耍的羞恼。 但他方才还抵在竹笛上的唇,却火辣起来,他正要出声,竹叶却飞快关上了窗扇——跑了。 温正玉在屋内站了好一会儿,面色越来越热,红透了脖颈。 竹叶带着人一连巡视了好几日,而后命青绝鸟召回了在其他国的妖奴。 她每日忙得不见踪影,反倒是温正玉闲下来了。 意外来临的那一天,先是地动山摇,而后漫天黑红之云弥漫,紧接着便是大火连天,温正玉今日没有去宫中,待在他的院子,在意外来临的时候准备跑出去找他的母亲柯灵雁。 却被混乱的妖奴告知,他母亲是山上进香了没有回来。 竹叶这时候回来,她才从灵脉之下爬出来,灵脉毁了。她听闻柯灵雁上山去了,便即刻组织人去营救,临走之前,将温正玉交给了几个妖奴看顾。 温正玉一直想要开口,要她小心,但是他看着竹叶消失在视线,也没能张嘴。 似乎一张嘴,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还在执拗着。不肯承认自己的心。 可是等到地裂蔓延,天地间一副天塌地陷之势,他意识到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家人,整个世界都要崩塌的那一刻。 在他被绵绵化为的本体吞进肚腹的那一刻…… 温正玉才意识到,除了家人,他唯一惦念的,就是竹叶。 生死关头,一切都是本能。思想和爱,会超脱你的控制,肆意地蔓延疯涨。 天地震动停了,他被绵绵吐出,他欠了她一条命。 绵绵跟他说:“我可能真的喜欢你,否则我不可能把你吐出来。” 那时候,温正玉心中没有他以为应该有的任何波动。他们已经好久不见,他们似乎错过了足足一生。 所以他抱歉地说:“对不起。” 他说:“我当初放你离开我的院子,我以为我会一直等你回来,但是那个院子有人闯进去了。” 温正玉满身狼狈地笑笑,绵绵表情空了一瞬,明白温正玉说的院子,指的是他的心。 竹叶在天黑之后,才将柯灵雁救了回来,回来后得知了温正玉被绵绵救了,顿时骂了一串的娘。 完蛋了,二公子本来就喜欢那条鱼,现在又来了个美救英雄她彻底没戏了! 她不知道温正玉拒绝了绵绵。 她是在天地动荡之后,组织人重建山庄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在黑红之云蔓延的时候,她吸入太多了,她的繁殖期要到了。 而且天地震荡后,她好容易养得一小片竹林,再有几年就能开智的部族,全都没了。 竹叶只好一面和妖奴们修葺山庄被震塌的地方,一面想方设法地勾搭温正玉。 这一次竹叶的目的,甚至不是和温正玉在一起,只是想要怀上一窝竹笋。 她想生出像温正玉那样好看又温柔的孩子。 妖大部分,是没有人族那样迂腐的必须成婚才能生子的想法的,他们随性而为的时候,与兽无异。 她以为勾搭温正玉会很难的,因为她发现鲶鱼精要和她抢男人,那她肯定抢不过啊! 竹叶慌张得很,竹叶用她失去了红烟那个智囊之后,和心一样空荡荡的脑子,想出了一个计谋。 她要把二公子捆了硬来。 小姐已经回程了,这件事必须在小姐回来之前干!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温正玉乘车从酒局回来,正在沐浴的时候,窗子被一根绿油油的竹枝撬开了。 那是温正玉第一次见到竹叶的本体,被惊得坐在浴桶里面僵住。 他不知道竹叶要干什么,直到她的本体爬进了他的浴桶,片刻的工夫,她便又化成了人,从他的浴桶水中,湿漉漉钻出来。 她的竹枝控制着他的手腕,力度却很可笑。 温正玉气血上涌,加上酒意未散,他眯着眼,盯着近在迟尺的,竹叶湿漉的小脸。 他问她:“你要做什么?” “二公子,你行行好,跟我生一窝小笋子吧……”竹叶是真的带着哀求。 繁殖期到了,温正玉再不答应,她就得找别人了。 温正玉一辈子心没有跳得这么快过,他闭了闭眼,要挣开竹枝的动作,顿了下,手便“无力”地垂下去。 任由竹叶为所欲为。 在浴桶里面的水没剩多少,他修长的指尖托着竹叶湿漉漉的发将她抱紧在怀中的时候,温正玉贴着她耳边说了一句:“我拒绝了绵绵……” 这便是他的表白。 可惜竹叶光顾着想着小笋子的事情,又因为没尝过男欢女爱,现在脑子和心一样空荡荡,除了攀着温正玉什么也不知道。 她没听懂这个表白。 一直到过完了年,她把小笋子都生好了,埋在地下,叫二公子看看,免得被吃了的时候……二公子吻了她。 还带她进屋,拉她到了他的床上,告诉她,他们的婚期的时候,竹叶才恍然大悟,“啊!” 她双手按在温正玉只剩一件中衣的肩头,“二公子是要跟我好了吗?!” 温正玉无奈笑了笑,抬手弹了下她的鼻尖,“你说呢?你不是想做二夫人?” “想想想,当然想!” “那我们再生一窝吧!”竹叶拉着温正玉低头。 温正玉却一僵。 一百个笋子长大是什么样子,他已经不敢想了,再来……他害怕。 温正玉那张素来运筹帷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脸,出现了一种掺杂着恐惧的无奈表情。 “只要做这个事,你就会一直怀孕吗?” “孩子太多了……我们顾不过来吧?” “二公子不想要吗?”竹叶有些失望说:“可是我超想生一片竹林!” “我们不用管它的!” 温正玉把衣襟拢起来了。 不行,他不敢想象对着一片到时候生了神志,叫他爹爹的笋子精的场面。 竹叶一见他不和自己亲近了,连忙抓住温正玉。 “别,二公子来嘛。” “不一定非要怀孕的,我能控制!” “来嘛,来嘛,像那天晚上一样,我好喜欢的!” 温正玉看着她那副毫不知羞的样子,面色都红了起来。 “别说了。”他抬手撂下了帐幔。 不过过了一会儿,比较紧要的关头,他还是忍不住压着声音里的难捱说:“不许偷偷怀孕,否则以后不理你。” “我知道了,知道了……” 竹叶轻笑,抱着温正玉的头,吻上她的二公子。 二公子是她的啦!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南荣元奚视角(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坐上海潮国至尊之位, 从来都在南荣元奚的算计之中。 这一次召唤四国皇室和宗门齐聚,并不是给他们推选的权利,只是为了让他们看一看, 他南荣元奚, 是绝对有能力胜任这个至尊之位的。 宴饮结束,从头到尾他坐在上首位,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宴席之后, 他的登基大典定在下月初, 而等到皇室的人都散去, 剩下各宗门的宗主, 也是他曾经一道在大阵之中回到人间的老朋友们, 南荣元奚才真的露出了一点笑意。 宴席之后还有一个宴席, 南荣元奚命人在皇宫的角楼最高处, 又摆了一桌。 南荣元奚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夜里能够俯瞰整个海潮国的灯火,白天的时候, 眯着眼,可以一直看到海潮国绵延到天边的土地。 那种感觉就像是俯瞰整个天下。 今日之后他成为帝王至尊, 这里便会变成他专属的地方。 在那之前,他邀请他昔日并肩作战的同伴们, 一起看俯瞰天下。 很显然同伴们也是比较有默契的。 例如齐满月。 “南荣宗主……过了今夜就不能这么叫了。”齐满月一身劲装,飒爽非常,腰上长刀乃是温蓉蓉此次见面才给她的定制款, 不光带毒,还是现在极其稀有的灵器。 南荣元奚看向齐满月微微挑眉, 齐满月便道:“南荣宗主带我们来这里,是来显摆你的江山?” 南荣元奚手持茶盏, 笑而不语。 他的脸上真的难得有这种惬意又放松,甚至带着一点骄傲的表情,非常地鲜活。 可把齐满月给吓坏了,她连忙抬手道:“南荣宗主可别这么对我笑,我这把年纪了,可不想再玩个单恋。” 她身边的迎春闻言差点笑出鸡叫:“你不是跟我说了,你相中了你门下一个弟子,勇敢上手,人生苦短啊!” “你知道个屁,”齐满月竟然说:“我要是直接动手,那不是成了以上欺下?” 温蓉蓉闻言感兴趣地凑过来,“长什么样儿,我帮你参谋下吧!” “你会参谋个屁,你那个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啧。” 齐满月颇为不屑。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次接话的居然是南荣慎。 南荣慎可从来都不管这种事儿,齐满月抬头看他,又环视了一圈众人。 憋得耳根有点红,才说:“我收他当了亲传弟子。” “操!”迎春骂得十分响亮。 温蓉蓉咬住了嘴唇,哼哼唧唧道:“你玩这么刺激?师徒恋?” 南荣慎和南荣元奚都挑了下眉,坐在他们不远处,不动酒只吃菜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燕容肖,闻言放下筷子,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你们什么意思!”齐满月瞪着眼睛。 众人都忍着笑,谁也没开口,齐满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揶揄的呢喃:“笑你一把年纪,还玩禁忌恋,够花啊……” “谁!” 齐满月环视一圈,手抓住了长刀,转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人,而且众人被她的样子给惊到,很显然都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何方妖孽!”齐满月长刀出鞘。 那声音又不远不近地笑了一声,然后不远处两道黑烟缠绕过柱子,很快在他们桌边现形。 “嵇若!嵇枫!” 温蓉蓉惊喜地出声,众人闻言也都看过去。 齐满月哼了一声,把刀归鞘,面上也露出了喜色。 嵇若和嵇枫缓步走过来,嵇若对着南荣元奚点头,拱手:“恭喜帝尊。” 南荣元奚勾了下唇,抬了下头,示意了一下他的对面空位。 温蓉蓉立刻一拍手:“我就说,我们这才几个人,大哥你偏摆那么多碗筷,感情是在等人,我来数数,还有两个是等谁?” 南荣元奚没等开口,嵇若说:“你爹爹和你那个妖奴红烟,他们也来了,不过在城中收魂呢,很快。” 嵇若捏起桌上酒盏,仰头才喝进嘴里,还没等咽下去,后脑勺该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嵇枫眉目柔情似水,模样如梦似幻,一开口差点把嵇若的祖坟给撅起来。 “小崽子你敢喝酒?!” “噗……”嵇若一口酒全都侧头吐在了地上,而后放下了酒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委屈巴巴地说:“姐姐,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我连个人都不是,不能喝一口酒嘛?” 嵇枫带笑温柔至极地看着他,嵇若默默放下了要去摸酒壶的手。 众人见状全都哈哈笑起来,齐满月笑的声音最大,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也有今天!”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温蓉蓉觉得这样挺好的。她听过嵇枫和嵇若的故事,自然比其他人更能懂他们之间的状态,就像现在这样是最正常的,是最合适的。 温蓉蓉身边点翠和林仙听闻红烟来了,都有些兴奋。 点翠东张西望,苍舒则是就知道吃。 他们今夜难得再聚,南荣元奚非常高兴,这种高兴已经浓稠到透过他的眉目渗透了出来。 所有人都有了美好的未来,若这个世界真的是一本话本,那一定是一本非常精彩的故事。 没多久云无常和红烟真的来了,红烟现在成了云无常属下,跟着他进出黄泉,也跟着他修炼,维持死魂归大地的秩序,减少恶鬼的滋生。 一大桌子人,开心地喝了半夜。 期间白鲛一直东张西望,南荣元奚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找什么,说:“小蓝和小红他们不来,他们并不在海潮国,去发展眷属了。” 白鲛闻言点头。 温蓉蓉却耳尖地听到了。 悄悄凑近南荣元奚身边问:“你要创造一个鲛人军队吗?” 她喝得面色通红,南荣慎纵着她不管她,反正他那点灵力都消耗在温蓉蓉身上了,等喝醉了给她散酒力就好。 温蓉蓉胡言乱语道:“啧啧啧,原著里好像有这一段儿,但是是你亲自发展的眷属。” 一桌子人横七竖八,没醉的都去扒着栏杆看夜景,或者在聊天。 连南荣慎都不知道和云无常在说什么。 温蓉蓉神神秘秘地凑近南荣元奚说:“大哥,我其实真的有点对不起你。” “你本来有很多很多老婆和孩子,”温蓉蓉嗝了一声打了个酒嗝。 她说:“很多个……你超猛的。” 南荣元奚其实很喜欢听温蓉蓉胡言乱语,他虽然不知道温蓉蓉为什么能说出许多不可思议却又合情合理的话。他猜不到异世之魂的事情,却从来都是最能接受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的人。 南荣元奚想到了温蓉蓉说的这个世界是话本的理论。 他慢条斯理地举着酒盏浅酌了一口,侧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之态,问:“哦?那我的老婆都有谁?” 温蓉蓉红着脸抱着酒壶,一言难尽道:“我。” 南荣元奚手一顿,眉梢微动。 温蓉蓉放开酒壶,拍着自己的心口道:“我是第一个。大老婆!” 南荣元奚看了一眼南荣慎。 温蓉蓉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南荣慎。 “嘻嘻嘻嘻嘻……”温蓉蓉笑起来,“但现在我是你弟妹。” “嗯……我想下,”温蓉蓉说:“我那个炼器师祁怀梦是一个,你的鹰女和蛇女,还有皇室的一个公主……” 温蓉蓉眯着眼,小声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几个,但是据说,你有上百个老婆。” “啧啧啧,我现在一想,你是鲛人,那这上百个,不都是你的眷属?” “你还一堆孩子!” 温蓉蓉说:“大哥,你现在都做了帝尊了,真不找一个?” 南荣元奚眉目毫无波动,反驳道:“不可能。” 温蓉蓉“嗯?”了一声。 南荣元奚说:“我不可能娶那么多老婆。” 他说:“我是纯血鲛人,却在人族长大,在未彻底觉醒血脉之前,碰了女人,便会觉醒。若是灵力匮乏,我会像在浮生船上觉醒的那时候一样,变成怪物。” 温蓉蓉愣愣的。 南荣元奚又说:“而且纯血鲛人,是很难令人族女子成孕的。” “你看白鲛和迎春这么久了也没动静。” 南荣元奚说:“彻底觉醒之前,我不会冒着异化成魔的风险去碰女人,若你说我妻妾成群……” “就算是真的碰了,觉醒了血脉之后,跟我有关系的,都会变成鲛人。” 南荣元奚说:“没有同人族签订驭灵契的鲛人,只能待在水里,不会说话,尖牙利齿,形同凶兽。” “你知道人族有个传说吧,他们觉得食用了鲛人族的血肉,能够长生不死,”南荣元奚说:“如果一次性有那么多的鲛人现世,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他看着温蓉蓉傻兮兮的样子轻描淡写道:“那只能是我以幻术在牵制她们。” “啊?”温蓉蓉瞪着眼,没想到这种情况。 南荣元奚说:“况且我又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我怎么可能……” 他也是喝得有些微醺,才会跟温蓉蓉说这个。 温蓉蓉瞪着一双仓鼠一样漆黑的小眼睛,一拍大腿,“你要这么说那也不是没可能,你本来就比较腹黑!” “什么是腹黑?” 温蓉蓉摆手说:“那不重要……我就说,我有时候看着你都觉得你不会上茅房。” “我想象不出你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 温蓉蓉有些口不择言,南荣元奚有些无语地抿了下唇,知道她是彻底喝多了。 他抬手招南荣慎过来,指着温蓉蓉说:“把她弄走,她已经喝傻了。” 南荣慎很快过来把温蓉蓉抱起。 温蓉蓉一到了南荣慎的怀中,顿时像个小猫儿,攀住了他的脖子,蹭他的下巴,哼哼唧唧。 不过南荣慎抱着她走了两步,她又发作一样转头问南荣元奚:“大哥,说真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帮你找找……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是光棍一根儿,那也不是个事儿啊你不是都化龙了,不是说龙性本淫……” 温蓉蓉被捂住嘴带走了,带回去南荣元奚给他们今夜在宫中命人收拾的屋子里面去睡觉。 其他的人也散得差不多,南荣元奚则坐在那里,手中捏着茶盏,久久没有动。 夜色迷人,风吹起他纯白的纱袍,这样的夜色之中,他越发地美得不真实。 但其实他曾经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曾经跌落尘埃,在德明宗后院苟延残喘寄人篱下。 也曾经蝇营狗苟,追求的不过是一个所谓的真相。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好像从很小,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太多的东西,一直在拼命地奔跑。 他不甘心,不认命,他想守住他所有珍重的东西。 他的弟弟,同伴们。 他想得到这个天下。 他现在也已经掌握住了撼动这个天下的钥匙。 南荣元奚笑了笑,但他依旧欲壑难填。 他想要所有人的敬仰和臣服,想要重新让海妖族复兴。他想要见识没有妖魔的人间是什么模样。 或许最开始,很久很久之前,他想过,如果温蓉蓉一直喜欢他,他应该也会动容,因为她太特殊,也太温暖了。 没人能拒绝她。 但是他没有亲自去,而是派南荣慎去赴约的那个雨夜,他们就注定错过了。 现在成了家人,南荣元奚觉得非常好。 一切都非常好。 现在他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但唯独没有男欢女爱。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番外完(我有你就够了) 妖树被温蓉蓉埋在了妖奴山庄黄灵矿上, 整整几年都没有动静,突然间抽枝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是一夜之间的事儿。 妖奴们都非常的稀奇, 他们对妖树天生就有好感, 围着他转来转去,还把温蓉蓉找了过去。 当时云无常说, 妖树结出业果之后, 就会重返人间, 温蓉蓉爬上爬下找了好几圈, 最后只找到了一个手指甲那么大的果子, 在树尖尖上。 她千叮咛万嘱咐, 所有人都不要碰到那个果子, 温蓉蓉始终记着在木幻阵的时候, 妖树阿爸为了送他们过阵, 耗费掉了自己所有的木灵之力,还让南荣慎重新站了起来。 因此温蓉蓉专门派了两个妖奴看着这个果子, 每天跟她报告果子的长势,还把她的妖奴们, 在山崩地裂中给她储存的一些仅存的灵脉水,全都浇灌在了妖树的根部。 不过温蓉蓉是怎么也没有想到, 云无常所说的妖树重返人间,是用这种方式返回来的——业果好容易在精心的照料之下长大了,然后某一天呱呱坠地, 变成了一个孩子…… 温蓉蓉张嘴要叫阿爸,但是她阿巴阿巴了两声, 最后还是没叫出来。 孩子看上去并没有妖树的记忆,长得飞快, 一天一个样,温蓉蓉刚给他弄了襁褓和摇摇小推车,南荣慎还专门给他弄了好多小被子,鬼知道南荣慎为什么会弄那个东西。 但是他第二天就能满地乱爬。 第三天跌跌撞撞地走路。 第四天就能咿咿呀呀地要东西。 这涨势过于快了,弄得温蓉蓉每一天都很惊慌,而最惊慌的事情并不是阿爸是个孩子并且长得太快,而是阿爸和她二哥的孩子们打架…… 业果变成的小孩儿,大概长到五岁左右的样子,就停滞不动了。温蓉蓉仔细观察了好久,发现他应该是恢复了正常人类的涨势。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糟心的生活开始了,她每一天都在看着她的阿爸,去温正玉的院子里头,和他那一院子的竹笋打架。 由于先天血脉的压制,那些小竹子一哄而上也打不过妖树,每天哭爹喊娘,整个山庄之中沸反盈天,鸡飞狗跳。 连妖奴山庄也没有能够幸免,因为生机的彻底断绝,最开始的两年妖奴们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几年妖奴们的妖力开始渐渐溃散,有一些修为低微的小妖,已经出现半兽化。 银灵树妖前两年也生了几个崽子,现在前院后院,没有一寸乐土,温蓉蓉每一天打开门,满院子都是上蹿下跳的小崽子。 这可把柯灵雁给乐坏了,也不跟姐妹们出去了,整日待在家里和小孩子玩耍,跟温正玉两个人,把竹叶生的一百多号小笋子,全部都给编了号。 一个个的长得粉雕玉琢,柯灵雁说和温正玉小时候一模一样,别提多喜欢了。 但是一院子和温正玉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孩子,温蓉蓉有的时候会有一种慎得慌的感觉…… 孩子太多,受益最大的是温泽阳。 本来他是老大,长子嘛,总要肩负着传宗接代的责任。可温正玉一下子弄出了一百多号小竹笋,他肩上的担子顿时没了。 温泽阳闲不住,他这两年都没有在家了,而是去海潮国,做了南荣元奚手下的一名大将。 南荣元奚那里有仗打,温泽阳是以杀止欲这件事,温蓉蓉和温正玉都知道了,但是他们都没有选择告诉柯灵雁。 反正纵使魔兽没了,但有人就有争斗,温泽阳和南荣元奚一起开疆拓土建立新盛世,温蓉蓉觉得挺好的。 南荣慎居然也乐在其中,他现在是图东都城军队的主教官,训练士兵的时间很宽松,他每天只去半天,剩下的时间就回来跟小孩子们一起玩,做各种各样的玩具给他们。 温蓉蓉能够看出他非常喜欢小孩子,但是两个人真的非常努力了。除了癸水的时间,几乎就不怎么闲着,温蓉蓉都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要折寿,但是她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其实是不想要小孩子的,怕生孩子的时候太过危险,这还是因为那个异世之魂的原因,温蓉蓉才知道生孩子那么危险。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那就是玩命。 温蓉蓉旁敲侧击过几次,南荣慎从来不会表达出很强烈的渴望,只是说尊重温蓉蓉的意愿。 温蓉蓉有一段时间是真的动摇了,其实她能够猜想到自己为什么,只要去找了云无常,说不定就能够解决,她应该还是魂魄的问题。 不过今天南荣慎跟一整院的孩子玩耍了一天之后,晚上将温蓉蓉抱在腿上,边亲吻她的眉心,扶着她的后背慢慢动作,边贴着她的耳边说:“我不想要宝宝。”。 温蓉蓉正沉迷着,闻言睁开眼,因为灵力给她带来的热源,她泛红的双眼和鼻尖看上去像一头小鹿。 “为什么?”她将头枕在南荣慎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问:“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 南荣慎抱紧了温蓉蓉,身子向后倒,带着温蓉蓉一起滚到床里,帐幔随之落下,南荣慎和温蓉蓉的长发一起散落在床上,纠缠着,难以分辨出你我。 “我觉得我们这样就够了。”南荣慎说:“我们这样就最好,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 他不想说出太过自私的话,但他真的不想让孩子来分散他和温蓉蓉之间的感情,还有相处时间。 南荣慎觉得一生的时间太短了,他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癫狂的想要寻求一个长生,为什么那么多先辈们都执着地修炼。 因为人一旦有了自己珍重的东西,时间就会变得很快,他和温蓉蓉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快得像是一眨眼。 南荣慎还没有苍老,便已经快要不满足一生一世。 他盘算着,甚至跟云无常提过,等他和温蓉蓉过完了一生,到了黄泉,他们也像红烟一样做一个对鬼官,长长久久地相伴下去。 温蓉蓉听了南荣慎的说法,轻笑了一声:“你是这两天被我二哥的孩子给烦到了吗?” 南荣慎违心地嗯了一声。 但其实他是因为看到了温正玉和竹叶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私自相处的空间,这才会害怕。 “就只有我们两个也很好,”南荣慎抱着浑身是汗的温蓉蓉,给她最恰到好处的力度。 温蓉蓉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灵脉之中,每一个毛孔都舒张着,叫嚣着痛快。 她紧紧抱住南荣慎的脖子,像一个昏君,对于她的宠妃予取予求。 “你说怎样便怎样,”温蓉蓉说:“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要,我也是,只有你就够了。” 两个人沉醉在拥有彼此的感觉当中,像两条惬意地游弋在湖水中的鱼,相依相伴,相互嬉戏。 而不同于他们之间只有彼此,温正玉和竹叶确确实实有些过于吵闹。 小笋子化成了人之后,只有在子时午夜之后,才会钻回到土里去吸收养分和灵力,白天整整一天都会吵吵闹闹。 一个小孩能将一家折腾得不得安生,一百多个小孩,把整个山庄都折腾得不得安生。 竹叶倒还好一些,她对她的孩子们非常的放任,只要不死了就行,冷了饿了热了的,竹叶从来都不管,让他们自己去找地方。 但是温正玉是不一样的,温正玉对每一个小宝宝都非常的上心,他给他们取名字实在是取不过来,就只好用数字代替。 每天除了上朝,一回到家就是跟着他们的屁股后面查数,要是有哪一个找不到了,他就非要找到不可。 否则他就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坐立难安,直到找到那个孩子为止。 而且他跟竹叶之间经常会起一些争执,争执的原因就是因为竹叶根本不记得他编的那些号。 当然两个人并不会真的吵起来,竹叶是根本不会和温正玉吵架的,她对温正玉的容忍程度,仅次于她对自己。 所以通常情况都是温正玉追在她的屁股后面,唠叨着她。作为一个娘亲,实在对孩子太不上心了,根本就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经常叫她去喂饭,她就像喂猪一样,有的孩子撑着了,有的孩子还饿着。 当然温正玉雇用了很多的老嬷嬷带孩子,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礼教非常严谨的。 只可惜温正玉总是忘了,他的孩子们根本就不是人,他们磕着碰着,冷了饿了,根本就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成长。 因此竹叶每一次被骂都非常的委屈,委屈的去找温蓉蓉,想让温蓉蓉帮着调解调解。可是温蓉蓉自己美得很,她和南荣慎从来不吵架,她还挺愿意看别人吵架的。 尤其是看着温正玉那么端方如玉的一个人,被竹叶给气到跺脚,就还挺好玩儿的。 于是温蓉蓉总是不给竹叶出什么好主意,每次竹叶按照温蓉蓉说的做了,比如在温正玉发火的时候冲上去亲他,就会得到……温正玉崩溃的气恼,最长的一次是一连三天都没有搭理她。 今天竹叶准备做一个好夫人,温正玉快下朝了。竹叶亲自下厨,给温正玉炒菜哄他,因为昨天晚上有一个小竹笋不肯睡觉,被竹叶从窗户扔出去的时候被温州玉发现了。 竹叶求欢不成,被温正玉从屋子里给赶出去了,然后她就只好和她的孩子们一块儿,在院子里头扎了一宿。 今天她准备把人哄好了,晚上好做一些舒舒服服的事情。 但是温正玉下朝回来之后,就开始查他的孩子们,一查就查了半个多时辰,到最后还少了一个…… 温正玉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里面,抓着竹叶的肩膀问:“十六呢?十六怎么不见了?!” “今天妖树是不是又过来了?三七和二八脸上都受了伤,一看就是指甲抓的,我等会儿就去找我妹妹,让她把妖树看住了!” 他气势汹汹的样子,真的特别的迷人,把竹叶迷得五迷三道,她越来越喜欢二公子了。 尤其是这样有了人间烟火气的二公子。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十六在哪儿……严格来说,竹叶根本就不知道十六是哪一个笋子。 她看他们长得都一样,竹笋才化成人,现在连男女都没有区分呢…… 竹叶喜欢温正玉这么紧张他们的孩子,这代表温正玉重视他们,但有的时候温正玉有一些敏感过头。 妖的孩子哪那么容易就没了,竹叶不止一次跟温正玉说过,这些已经成了人形的小竹笋,就算切了胳膊腿吃了,只要剩下一块埋进土里,没几天还是会长成一个孩子。 可是每一次竹叶这么说的时候,温正玉就会生闷气,他一闷闷地不理人了,垂着眼睛看也不看竹叶,竹叶就妥协了。她自己也会吃竹笋,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打过这些小竹笋们的主意了。 妖和人的观念始终是不一样的,竹叶被温正玉晃着肩膀,表情故作着急,但是眼神非常的镇定。 “啊,十六不见了吗?十六啊……”竹叶努力地在回想,到底十六是哪个十六。 “我没有见到,”竹叶回头指着锅里面炒了一半的菜:“我在给你做吃的,嬷嬷他们都去找了吗?他们不会跑远的,你不用担心……” 温正玉顺着竹叶的手臂,看向了锅里,然后瞳孔骤缩,表情露出了惊恐。 他松开竹叶猛地后退一步,瞠目欲裂地看着竹叶,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锅里:“你把……你把十六怎么了?!” 竹叶连忙抬起手来乱挥:“你别误会,别误会,这不是,这只是普通的小竹笋,是我命人进山里挖的,绝对没有开灵智!” “我不吃竹笋。”温正玉文言总算是稍微放下点心,但又没有完全放下。 他严肃道:“我跟你说过了。我不吃竹笋。” “可是二公子从前不是很喜欢吃吗?”竹叶满脸疑惑:“你每天晚上,都说我很好吃,我以为你喜欢吃……” 温正玉面色红红白白,他是真的被竹叶给打败,床上的好吃和这个好吃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啊! 他无奈地转头又要去找孩子,发现十六从他屋子里的床底爬出来了。 小脸脏兮兮的,伸着一双奶白奶白的小手,对着张开了怀抱的温正玉跑了过来,然后越过了他,直接抱到了竹叶的大腿上。 “娘亲……”他嘴里边软软地叫着,头依恋的蹭着竹叶。 竹叶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温正玉,忍着把这个脏兮兮的小东西踢开的**,她这身裙子是二公子亲自给她选的呢! 竹叶看到温正玉受伤的神色,低头一把抱起了十六,向前两步塞在了温正玉的怀里。 温正玉表情这才一松,抱紧了孩子,也不顾他脸上的脏,贴着他的小脸蹭了蹭。 稀罕了一会儿,掏出了手帕把他的脸给擦了,今天查数的任务完成,温正玉这才放松下来,恢复了他翩翩如玉二公子的模样。 他走到竹叶的身边,抬手给竹叶别了一下头发,对她说:“你别以为我只在乎他们,不在乎你。” 温正玉真心实意地说:“他们都是你生的,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宝贝。” “但是我心里最大的宝贝,是你。”温正玉平时不太多说这种话,但是他今天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他知道妖和人的观念是不一样的,但因为这些小竹笋都是竹叶生的,所以温正玉格外的珍重和喜欢。 它们的存在就像见证他们的感情,繁茂而昌盛。 温正玉会气恼竹叶,是怕她实在心太宽,对这些感情见证,包括对他都不上心了。 竹叶哪有那么多的心眼,她被温正玉两句甜言蜜语,给哄得面红耳赤。 她想解释那些小竹笋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是她的精气结合温正玉的精气所化。 连十月怀胎的过程都没有,几天就已经完成。 不过竹叶现在也学聪明一点了,并没有煞风景的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而是凑近了温正玉,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温正玉的嘴唇。 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不吃竹笋的话,我可以吃吗?” 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温正玉无奈笑了起来。 不过竹叶吃竹笋的时候,温正玉并没有看这样同族相残的残忍画面,他去找温蓉蓉了。 温蓉蓉就想不通 ,她二哥为什么就这么较真,孩子们天天打架,妖树现在就是个孩子,他竟然还亲自跑来找她分说。 “二哥,妖树毕竟是长辈,我总不能打他屁股吧?”温蓉蓉扶着额头,一个劲儿地朝着不远处和妖树站在一起的南荣慎看去,投去求助的眼神。 南荣慎和妖树两个满眼呆滞,他们都怕温正玉。南荣慎是因为讲理,讲不过。妖树是因为……温正玉真的打过他的屁股。 “你不能打我来打,小孩子不能不管教!”温正玉说着,边撸袖子,边朝着妖树去。 妖树吓得朝着南荣慎的身后直躲,头上莫名其妙发出了光。 温蓉蓉连忙喊道:“二哥,二哥算了吧,你那么多孩子,我就这一个阿爸,你看他吓得,脑袋都发光了……” 温正玉不肯善罢甘休,绕过了南荣慎要动手,他当然也只是吓唬,毕竟自己的孩子被挠了满脸花,谁的孩子谁心疼。 然而他还没等碰到妖树,突然就被一阵幽绿色的光芒刺了下眼睛。 庭院之内突然间光芒大盛,熟悉的木灵之力自身后传来,南荣慎惊讶地转过了头。 光芒散去,地上的小孩已经不见踪影,一个身着绿色长衫,眉目儒雅的男子站在原地。 他带着笑意,看向了温蓉蓉,瞬间就将她拉回了当初在五行诛邪阵的木幻阵那个时候。 温蓉蓉亲眼看着他满头华发变为白发,看着他彻底变为一截枯木,当时他对于妖树,还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可现在不同,温蓉蓉张了张嘴,颤巍巍地开口:“你……”你到底是阿爸还是阿巴。 男子缓步朝着温蓉蓉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 妖树抬头看向了天际,闭眼感受了一下周遭,虽然这里没有任何的茂盛生机,但整个天下都是一片平和。 妖树感叹道:“这个世界真好。” 温蓉蓉确认了他是阿爸,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 她欠他一声谢谢。 但她并没有说,而是开口道:“对呀,这个世界真好!” 温正玉打人的手缩了回去,南荣慎忍笑,因为妖树强大的木灵之力爆出,妖奴被招过来了不少。 更多的是一群小崽子,全都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妖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他,欢欣鼓舞,从他身上蹭妖气。 那样子看上去他才是小竹笋们的亲爹。 温正玉撸起的袖子又放了下去,这个世界确实挺好的,又多了一个看孩子的人。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