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皇帝的竹马伴读》 第1章 毛毛土匪 塞北,七月,黄沙漫天。 逃难的百姓赶着车、驾着马,老幼相携,往东南边走,乌泱泱的人群里,有一个逆着人流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五六岁的模样,穿着蓝颜色的罩衫,头发散了,脸也脏了,灰扑扑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包裹。 经过他身边的百姓,见他这模样,好心拉了他一把。 “小娃娃,你是不是跟家里人走散了?” 小孩停下脚步,怀里的包裹自己动了两下,一个黄狗脑袋从里边钻出来,朝他汪了一声。 小孩按住小黄狗的脑袋:“系统,安静,不许没礼貌。” 小黄狗呜了一声,果然安静下来。 那孩子虽然脸蛋脏兮兮的,眼睛却还是扑闪扑闪的,抬起头,看着好心人,奶声奶气道:“我叫宋皎,是和爷爷一起过来的,和爷爷走散了,我要去找爷爷。” 好心人见他乖巧,便道:“前边有土匪造反了,你爷爷肯定不会再往前走了,你跟我们往回走吧,等到了前边的村落,说不定就能见到你爷爷了。” 宋皎摇了摇头:“我爷爷肯定会往前走的,他是……”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别人形容他爷爷的那个词:“九头牛。” “我爷爷很听皇帝的话的。”宋皎摸摸下巴,“皇帝说的话他不听,但是皇帝写在纸上的话,他就听。皇帝写在纸上,让他来这里做官,别说是土匪,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回头的。” “姓宋……”那人思忖着,忽然想起什么,“你爷爷是不是宋大史官?” 宋皎想了想,摇摇头:“不是。” “不是?” 宋皎一本正经道:“我爷爷叫宋问学,他不叫宋大史官。” 好心人哑然失笑:“傻娃娃,你爷爷就是宋大史官。”他竖起大拇指:“那可真是顶天立地、一心为民的好官。” 他想了想:“我不能抛下宋大史官的孙子不管,你还是跟我走吧,前面太危险了。” 宋皎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要去找爷爷。” 好心人和宋皎在原地停留的时间太久,好心人的家里人已经在前边催促他了,他有些为难。 宋皎朝他扬起笑脸:“谢谢你,你快走吧,不用担心我的。我爷爷肯定会去找我外公的,我外公就在前面做官,他会打仗……” 好心人帮他总结:“宋大史官和凉州守备是姻亲,你外公是凉州守备吴老将军。” “嗯。”宋皎点头,“我过去找外公就可以了,我和系统一起,不会出事的。” 他说着,便举起怀里的那只小黄狗。 这就是系统。 系统?好奇怪的名字。好心人皱眉。 小黄狗面无表情,那好心人甚至在它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成年人的疲惫。 宋皎和好心人道过别,继续逆着人流,向前走去。 系统被他抱在怀里,那是一只土黄土黄的小土狗。 系统抬眼看看宿主。 嗯,没错,这就是他的宿主。 控制中心招募系统的时候,宣传语是—— 乱世逐鹿,且看鹿死谁手! 群雄争霸,谁能问鼎天下! 一场专属现代人的离奇穿越! 你的宿主—— 史官之孙,中正清流,声名传遍四海! 守备外孙,手握兵权,手下将领万千! 宿主的未来—— 是文臣,还是武将? 是忠臣,还是奸雄? 是一心一意辅佐明主,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尽在你的掌控! 结果他来了才知道,宿主才五岁。 好吧,这也没关系,还能弄一个神童人设。 再后来他知道了,这个宿主,穿越之前就、五、岁! 刚刚幼儿园毕业,刚学会掰掰手指的九九乘法表和ABCD,连幼儿园小红花都没得过几朵。 神童人设,就这样没得了。 刚来的时候,系统还想跟他交流一下任务。 “我们的目标就是,乱世称霸!” 宋皎吸溜着系统从商城赊账拿来的旺仔牛奶,口齿不清地问道:“目标是什么?乱食糍粑是什么?比白糖糍粑还好吃吗?” 系统彻底自闭了。 一年下来,他啥也没做,光是宋皎吃旺旺大礼包,就把他吃成全控制中心最穷系统了。 可是每次宋皎抱着空空的零食袋,啃着手指,望着他时,他又总是忍不住去商城买东西给他吃。 宋皎的属性全都点在撒娇上了,他恨。 系统理想中的宿统关系:刀刃和磨刀石,相互成就! 现实中的宿统关系:他欠债养崽。 不过宋皎对他也还算好,听说他会附身在小动物身上,还特意养了许多小动物给他。 只是这次宋皎的爷爷被贬官,不能把小动物给带来,最后宋皎只能把小动物们分给京城里的朋友们,自己只带着一只小黄狗上路。 系统知道,这次的事情,对宋皎,乃至整个小世界,都是一次巨大的转折。 皇帝昏庸,宋大史官因直言上疏被贬,朝野震动。与此同时,西北边的土匪揭竿而起,成为撕碎这个王朝繁华假象的第一道光。 而宋皎即将直面这第一道光。 想到这里,小黄狗的眼中重燃火焰。 崽崽虽小,但也会长大…… 下一秒,宋皎忽然喊出声:“哎呀,我摔倒了……” 系统:他娘的。 小黄狗龇着牙,使劲拱了拱趴在地上的宋皎,想把他推起来。 大漠孤烟,落日熔金。 越往西北边走,逃难的百姓就越少,大多数畏惧土匪的百姓,早已经跑远了。 零星几个路人,宋皎抱着小狗,跟在一个身形高大的挑夫后边,假装自己和挑夫是一伙的。 他一个小孩独自出门,还是在这样乱的时候,容易被拍花子的盯上,所以这一路,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真是个小机灵鬼。 没多久,挑夫转了个弯,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宋皎望了望四周,再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只能自己一个人上路。 前面不远处就是凉州城了,他的外公就是凉州守备,应该不会有事了。 宋皎把小黄狗放到地上:“系统,你自己走一会儿,我有点手酸。” 系统用无声的方式跟他交流:“你中午还吃了我一整份儿童套餐。” 宋皎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嘛。” 说完这话,宋皎就往前跑去:“系统,快点,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赶到城里。外公说……天黑之后,沙漠里会有狼的,狼可比你这只小黄狗厉害……”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小黄狗懒懒地追上去。 “你又摔倒了?” 宋皎确实又摔倒了,只是这回不是平地摔倒,这回他撞到了一个人。 宋皎跌坐在地上,顾不得被砂砾划破的手掌,连忙抬起头:“对不起……” 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刀疤,双手背在身后,垂下一段粗麻绳:“小娃娃,我看了你一路了,一个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 宋皎望了一眼男人身后停着的马车,马车帷帐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系统道:“我就让你别自己来,等你外公派人来接你就好了,你非要自己来,现在好了,遇到人贩子了。” 小黄狗龇着牙,蓄势待发:“等会儿我去咬住他的腿,你趁机赶紧跑。” 宋皎却握着手道:“马车轮子很深,里面肯定有好几个小孩子。” 心中的正义正在熊熊燃烧! 系统怒道:“你还想管他们?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不行,快跑!” 宋皎抱住躁动的小黄狗,抬起头,对那人道:“我要去找我外公。” “你外公?” “他……他死了。” 系统:??? 那人:??? “他给我留下七个表哥,都和我差不多年纪。我本来是跟着家里人来接七个表哥的,但是我和家里人走散了,我就自己过来了。” 像他这样的聪明孩子还有七个。 人贩子肯定会动心吧? 宋皎眨巴眨巴,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但那人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 宋皎强调道:“我有七个表哥!” “嗯。” “我外公家,就在前面凉州城里。” “噢,那正好,我也要去凉州城,我送你一程吧。入了夜,被狼吃了就不好了。” “嗯嗯。” 宋皎点点头,抱着系统,跟在他身后。 走到马车边上,那人把他抱起来,放在马车外边。 “里面装了货,你就坐外边吧。” “好,谢谢叔叔。” 男人也上了马车,一挥马鞭,马匹便拖着马车,往凉州城的方向去了。 宋皎坐在马车上,时不时回头看看车厢,敲敲木板,想跟被关在里面的孩子们取得联系。 他还试图把系统放进去,但是很快就被男人发现了。 “抱好你的狗,弄坏了里面的货要赔的。” 宋皎只能把系统拉回来:“我知道了。” 马车的脚程就是快,太阳完全落山之前,就到了凉州城外。 刚刚靠近,宋皎就有些愣住了。 凉州城城门前设有关卡,可是守着关卡的人,不是士兵,而是—— 土匪! 十来个土匪站成两排,为首的是个小土匪,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但是看起来很凶,脸黑黑的,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两只脚都架在桌子上。 头上戴着狼毛的帽子,身上的衣领也有一圈毛毛。 惊天噩耗!外公的凉州城也被土匪占领了。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驾车的男人还向那个小土匪点了点头。 “少主。” 少主,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宋皎要跳车逃跑,被男人反手一捞,抓着衣领,拎起来,放到桌上。 “少主,这是宋大史官的孙子宋皎,老当家点名要给你请的伴读。属下不经意间听见他和别人说话,留意了他一路,给少主带回来了。” 宋皎坐在桌上,使劲吸了吸鼻子,看着面前的毛毛少主。 毛毛少主用嫌弃的目光看着他,宋皎伸手抹了抹脸,从自己脸上抹下一手黑灰。 毛毛少主皱眉,开口却是和宋皎一样的稚嫩童声:“哪里抢来的,送回哪里去,跟爷爷说,我不要伴读。” 第2章 混世魔王 在大漠里跑了一整天,这时候的宋皎可不太好看。 头发乱糟糟的,蓝颜色的罩衫都变得灰扑扑的,脸上手上都是黑灰。怀里的那只小狗也脏兮兮的,小黄狗都要变成小黑狗了。 而宋皎比那只小狗还要脏。 谢沉——毛毛少主的名字,他简直怀疑,下属随便在街上抓了个小乞丐来糊弄他……他爷爷。 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宋皎抱着小狗,往后缩了缩,他都被吓出泪花儿来了。 小土匪看起来好凶! 宋皎往后退,往后退,不知不觉就退到了桌子边缘。 他再往后挪了挪,忽然半边屁屁坐了个空,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了。 “哎呀!” 千钧一发之际,宋皎使劲挥舞双臂,努力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掉下去。 “呀呀呀!” 最后是把他抓来的那个土匪扶了他一把,才让他重新坐好。 “扑哧——” 站成两列的十来个土匪,同时发笑。 宋皎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环顾四周。 谢沉也笑了一下,然后收回架在桌子上的脚,颐指气使道:“把人送回去,我不要小傻蛋。” 宋皎和他怀里的小黄狗都惊呆了。你竟敢胡说,宋皎可是最聪明的小天才! 谢沉起身要走,宋皎朝着他的背影,给了他一顿“略略略”。 而宋皎身后,把他带回来的那个土匪,正和其他人说话。 “现在怎么办?听少主的,把他送回去?” “先带回去让老当家的看看,等老当家发了话再说。” “也是。” 宋皎收回扮鬼脸的手,摸了摸耳朵,想了想,先把小狗放到一边,准备爬下桌子。 可能是刚才险些摔了,还有些后怕,他趴在桌上,一点一点地往外挪。 两只脚挂在桌边晃晃,费力地蹬蹬蹬,蹬了许久,才安全落地。 宋皎踮起脚,把桌上的小狗抱起来,刚要溜走,就被抓他来的那个土匪按住了脑袋。 “别乱跑。” 宋皎指着谢沉,抬起头:“我想和他一起。” 那土匪挑了挑眉,松开手:“也行,你要能当上少主的伴读,也是你的造化,去吧。” “谢谢叔叔。”宋皎朝他笑了笑,便抱着小狗跑了。 他在谢沉身后两三步的地方停下,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跟着他,时不时探出脑袋,想要看看他的表情。 虽然有点黑,还有点丑,但还算乖巧。 谢沉有点享受这种被关注的感觉。 一路到了凉州城守备府上,谢沉站在府门前,抱着手,仰着头道:“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虽然不能做我的伴读,但还是可以做我的小弟的。你喊我一声‘大哥’,我就让你留下来。”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一声软软糯糯的“大哥”。 谢沉疑惑回头。 小弟没了,早跑没影了! 跟着谢沉混进守备府之后,宋皎趁他不注意,往边上一躲,就从另一条路溜走了。 穿行在昏暗的小巷里,系统问:“你打算现在怎么办?” “先去找我外公。” “还找你外公?这里已经变成土匪的据点了。”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我外公被土匪抓住了;第二种……”宋皎顿了顿,小声道,“我外公和土匪,可能是一伙的。” 他望了望四周,快速跑过走廊:“来的时候,城门没有打仗的痕迹,街道上没有,守备府也没有,所以应该是第二种,我外公和土匪是一伙的。” 系统问:“你在哪里见过打仗?” 宋皎理直气壮:“电视上。” “你竟然还记得这个。所以现在还是去找你外公?” “嗯。”宋皎抹了把脸,“爷爷还在外面呢,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找我,要快点找到外公,让外公派人去找爷爷。如果外公和土匪是一伙的……那些土匪连我和别人说话都听得见,肯定在到处都有人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爷爷。虽然爷爷肯定会不高兴,但是……还是先找到他再说。” “好。” 宋皎跑得飞快。 系统又问:“你之前来过这里?” “没有啊。” “那你跑这么快?” “往最高的地方跑呀,住在最高的城堡里的,应该就是守备吧?”不等系统回答,宋皎就自问自答,“也有可能是公主和王子。” “……” 不管怎么说,宋皎还是来到了最高的城堡外。 他蹲在墙角,等一队土匪离开,然后猫着腰跑过去。 他趴在门上,踮着脚,用手指把糊门的纸戳出一个洞,却发现自己好像…… 看不到那个洞。 宋皎有些着急,要爬上去看,下一秒,就直接把门给推开了。 他啪叽一下,摔进门里,像一颗小炮弹。 他的面前、房间正中,两个坐在席子上的男人面面相觑。 宋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其中那个束发披甲的中年男人,顿时眼泛泪花。 “呜……” 宋皎朝他走去,男人却好像没认出他,还往后退了退。 天上忽然掉下一个小黑煤球,就算是征战无数的凉州守备吴老将军,心里也会发憷的。 宋皎见他后退,哇的一声张大了嘴:“外公!” 听见他这样喊,吴老将军才反应过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上前摸他的脸。 他惊道:“我的娘,真是卯卯。” 明月皎皎,卯兔捣药。“卯卯”是宋皎的小名,只有家里人知道的。 宋皎的眼泪在他黑乎乎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痕迹,吴老将军帮他抹了抹脸。 “你怎么这样过来了?我不是派人去接你和你爷爷了吗?你爷爷人呢?” 宋皎抽噎道:“和爷爷走散了,外公快派人去找爷爷……” “好好好,外公马上派人去。”吴老将军哄他,“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没受伤吧?” “没有。”宋皎摇头,气呼呼道,“土匪造反,皇帝没有让爷爷回去,爷爷就不肯回头,我怕找不到爷爷,也不敢回去,就一直往前走。” 他仰天大哭:“我还差点被土匪抓住了!哇!” 吴老将军回过头,看了一眼方才与他坐在一处的中年人。 那人身形如山,黑面虬须,虽然如吴老将军一般披甲,披的却不是朝廷规制的甲胄,倒像是私兵,或是…… 宋皎口中的土匪。 那头儿,宋皎还在控诉土匪的恶劣行径:“老土匪还想让我给小土匪做伴读,小土匪好凶!” 吴老将军讪讪地看着老土匪,朝他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土匪起身,快步上前。 吴老将军连忙把宋皎护在身后:“诶,老谢,这小孩子,计较什么?” 老土匪不理他,伸出手,捏着宋皎的衣领,把他给抓起来,捏了捏他的肩膀,再捏了捏他的手臂,最后捏捏他的手指。 宋皎本来还要哭,但是一抬眼,看见他长得像过年时、门上贴的门神一样,哽了一下,哭不出来了。 老土匪哼了一声,却挑了挑眉:“是个读书人的根骨,软乎乎的。” 他转头喊人:“来人!把今天守城门喊过来,这小娃娃是怎么混进来的?戒严戒成这个鸟样,都不干活了?再让老大媳妇过来,把这小黑煤球洗干净了,带去给阿沉看看。” 阿沉是谁?宋皎疑惑。 只听见老土匪继续道:“省得他老说没伴读不想念书,这年节,能给他找一个就不错了,早点念书才是正事,他当是挑媳妇呢,嫌七嫌八的。” 宋皎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小土匪的爷爷,要让他给小土匪做伴读的那个。 他刚从小土匪那边逃走,就一脑袋扎进老土匪这里了。 宋皎在空中蹬脚,救命啊! 宋皎不敢再说土匪的坏话,躲在外公身后,和外公说悄悄话。 老土匪大马金刀地坐着,面前几个土匪,正在就“宋皎这个小娃娃怎么混进城里”这个问题做汇报。 把宋皎抓进来的那个土匪先报告:“禀报老当家,小的奉命前往云州采买棉花,在途中听见这小娃娃与旁人讲话,说自己是宋大史官的孙儿。小的便想起,老当家要让这小娃娃给少主做伴读,于是一路留意着他,到了凉州城外。” 吴老将军摸摸宋皎的脑袋,深感欣慰:“不错,不愧是我吴家的血脉,知难而进,千里奔赴,好。” 正巧这时,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两个侍女进来了。 回话的土匪便先退到一边:“当家夫人。” 被称作“当家夫人”的妇人,朝老土匪行了礼:“爹。”她看向宋皎:“就是这个孩子?” “嗯,你先带他下去洗洗,然后给阿沉看看。告诉他,要别的伴读再没有了,就这个了。” “是。”当家夫人神色温柔,朝宋皎招了招手,“卯卯,来。” 宋皎拽着外公的衣袖,有些犹豫:“外公……” 老土匪看了他一眼,便朝回话的人摆了摆手,让他继续。 “于是我停下马车,问这小娃娃要去哪里,我带他一程。然后他说,他去找他外公。” 吴老将军满意点头:“嗯,这是实话。” 回话的人微微抬眼:“不过这小娃娃好像把我当成拍花子的了,他对我说:‘我外公死了,给我留下七个表哥。’问我要不要去找他表哥。” 这回轮到老土匪大笑。 吴老将军笑容凝固,扭头去看宋皎。 宋皎连忙松开外公的衣袖,噌的一下跑到当家夫人身边:“漂亮夫人,我们快……快走吧。” “好,走吧,小花猫。” 宋皎笑了笑,牵住漂亮夫人的手。 漂亮夫人把宋皎带到另一边的城堡里,想着他肯定饿了,先让人给他弄了些点心,都是京城口味的,让他吃饱了再去洗澡,还把他的小黄狗也安排去洗干净。 宋皎泡在木桶里,搓搓头发。 土匪寨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老土匪和小土匪都很凶,但是当家夫人就很温柔。 宋皎傻笑两声,当家夫人在外面温声道:“卯卯,快点洗,不要着凉了。要我派人进去帮你吗?” 宋皎应了一声“不用”,就从浴桶里爬出来了。 他换上当家夫人给他准备的干净衣裳,走到外边去。 洗干净的宋皎白净得很,也讨喜得很,身量小小,头发乌黑,杏眼圆圆,脸蛋也圆圆的,还带着没褪去的婴儿肥。 当家夫人看了喜欢,把他拉过来,让他在小榻上坐下,帮他擦头发。 他抬起头:“漂亮夫人,你怎么知道我叫‘卯卯’?” “你娘怀你的时候,写信告诉我的。她说你属兔,所以她要叫你‘卯卯’。” 宋皎的父母早些年就过世了,他一直和爷爷生活。 他对娘亲没什么印象:“你认识我娘吗?可是我娘不是在京城吗?” “你娘还没去京城的时候,不得跟着你外公住在这里吗?我也住在这里,当然认得她了,我和她可是最要好的。” “真的吗?” “真的。”当家夫人拿了一块点心给他吃,又细细地问他,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受伤。 宋皎一五一十地说了,当家夫人捋了捋他的头发:“可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就在大漠里跑。你别害怕,在他们把你爷爷找来之前,你就先跟我住,别的人都不怕,只是有一个人,你千万别和他玩儿。” 宋皎惊恐:“是谁?” “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混世魔王……” 她话音刚落,房间门就开了。 先是一件狼毛披风被丢进来,然后是一声:“娘,我回来了。” 狼毛披风准准地盖在宋皎头上,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宋皎手忙脚乱地从披风里钻出来,露出一个小脑袋。 谢沉看见他,哽了一下,转过头:“娘,我都说我不要童养媳了。” 第3章 小黑煤球 宋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眨巴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土匪。 他在说什么? 谢沉走上前,把自己的狼毛披风收回来,却没有说话。 宋皎指了指他,又看向当家夫人:“他就是混世魔……” 谢夫人笑着叹了口气,把宋皎往自己这里拉了拉,试图向儿子解释:“魔王……不是,儿子,这是……” 谢沉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厌烦表情:“娘,这人从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 宋皎摸摸鼻子。这句话,好像下午他也说过。 谢夫人再次开口:“儿啊,这不是……” “娘,我都说了我不要……” “死孩子,你能不能听为娘把话说完?”谢夫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谢沉脸上的表情出现裂缝:“嗷,娘!” “整天学你爷爷、你爹,板着张臭脸,还打断我说话,你以为你生得俊俏是不是?” 谢夫人把他拽过来,按在榻上:“过来,坐着。” 谢沉只能在小榻上坐下,与宋皎一起。 谢夫人还拧着他的耳朵:“你爷爷真是把你宠坏了,看见好看的就是你媳妇,你想得倒美。卯卯是我的孩子,不是你媳妇,你懂了吗?” 谢沉捂着耳朵,点了点头:“懂了懂了,娘,你先松手。” 谢夫人收回手,拍了拍手,换上温柔的笑脸,看向宋皎:“卯卯,没吓着吧?他不乖,姨姨才教训他的。” 宋皎摇摇头,傻笑道:“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都没见过我娘。” 谢夫人瞬间湿润了双眼,把他拉过来:“来,我们继续擦头发。”顺便推了一把谢沉:“刚从外面回来,脏兮兮的,谁让你上来的?去洗漱。” 谢沉从榻上跳下来:“娘,明明是你让我……” “去洗漱。” 谢沉郁闷地看了一眼宋皎,皱起眉来。 他怎么觉得,这个小孩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忽然想不起来了。 谢夫人拍他:“看什么看?去洗漱。” 谢沉觉得奇怪,再看了一眼宋皎。宋皎往后躲了躲。 连后退的动作都这么熟悉,谢沉张口便道:“娘,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谢夫人板起脸:“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是妹妹的?” 宋皎才知道他看错了,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外就有侍从叩门。 “当家夫人,宋小公子的小狗,我们给洗好了。” “抱进来。” 姓宋?谢沉忽然想起什么。 “你!小黑煤球!” 宋皎瞪了他一眼,你才是黑煤球。 侍从用柔软的布料包着刚洗完澡的小黄狗,双手托着它,恭恭敬敬地走进来。 谢夫人揽住要接过小狗的宋皎:“等他们擦干净了再给你,别弄湿了衣裳。” “好。” 宋皎看了一眼谢沉,他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击,站在原地还没回神。 他竟然把小黑煤球,认成漂亮妹妹了。 太丢脸了! 宋皎收回目光,和系统无声交流:“统统,你看,是我们在城门前遇见的那个小土匪耶。” 正闲适地躺在侍从掌心、享受服务的小黄狗,这才微微睁开眼睛。 看清楚眼前的人之后,湿漉漉的小黄狗一抬脚,开始踢腿,踢出一身水花。 谢沉抹了把脸,刚要扑上去抓住小狗,自己就被另一个人扑倒了。 宋皎抱住他,也甩了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甩了他一脸的水。 宋皎笑得开心。 谢沉从小在土匪寨里长大,跑上跑下的,力气也大,很快就反扑成功。只可惜他脑袋没水,不能甩宋皎一脸的水。 这时,小黄狗也跳了下来,在旁边窜来窜去,汪汪叫着,试图助阵,但每次都会不小心踩到宋皎。 一场混战,三只小狗。 “汪!”这是系统。 “汪!”这是宋皎。 “汪汪汪汪汪!”这是谢沉。 谢夫人在好几个侍从的协助下,在他们一起滚到门外之前,才把他们给拉开。 宋皎的澡白洗了,谢沉才从外面回来,本来也不是很干净。 谢夫人看着眼前两个小鬼,摇了摇头,无奈道:“去洗澡。” 两个小孩小心地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头,朝里间走去,在撞到一起的时候,互相嫌弃地对视一眼,伸出手,又要把对方扑倒。 谢夫人仰头看天:“一起洗,行吗?” 两个人收回手,同时应了一声“行”,就进去了。 他们两个都不要别人帮忙,谢夫人就在外边等着,等了一会儿,里边忽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谢夫人顿觉不妙,冲进去一看。 好么,水汪了满地都是,已经开始打水仗了。 谢沉与宋皎气场不和,甫一见面,就相看两厌,要是不看着,随时都会打起来。 谢夫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两个哄好,吃了晚饭,送上床去。 “太晚了,来不及收拾房间了,就让卯卯在阿沉房间里睡一晚上。”她看向谢沉,“阿沉,可以吗?” 谢沉板着脸,点了一下脑袋。 “娘亲和卯卯的娘亲是手帕交,而且你是主人,卯卯是客人,不可以欺负客人,知道了吗?” 谢沉再点了一下脑袋。 谢夫人摸摸他的脑袋,再转向宋皎:“卯卯,在这里睡觉可以吗?” 宋皎双手拽着被子,乖巧点头:“姨姨,可以。” “阿沉不会很凶,他只是不太习惯不认识的朋友,你别害怕。他要是凶你,你就握住他的手。” 宋皎再点点头:“我知道了,姨姨好梦。” 谢夫人摸摸他的脸蛋:“好,你也好梦。” 她最后转向趴在地上的小黄狗:“你也不许打架。” 系统:“汪!” 在床边摆了好几个枕头,防止他们睡着睡着就掉下床去,谢夫人放下帐子,端起蜡烛就出去了。 黑暗之中,谢沉与宋皎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也都清楚地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 他们难得安静了……两息。 两息之后—— 谢沉首先开腔:“小黑煤球。” 宋皎刚要还嘴,又想起谢夫人,他不想让谢夫人难过,于是他闭上嘴,气鼓鼓地翻过身,面朝里睡了。 谢沉见他不理自己,却愈发起了劲,还伸手推他:“小煤球?” 宋皎张大嘴,深吸一口气,把被子拉过头顶。 他害怕了,谢沉就高兴了。他翻过身,两只手揪住宋皎的头发,要给他编小辫子,又把握不好力度,把宋皎扯得生疼。 “小土匪!”宋皎捂着脑袋,原本是反过手要打他的,但是因为看不见,随便一挥手,就只是从他的手边拂过去了。 宋皎想起方才谢夫人的话,一把握住他的手。 谢沉立即进入“备战状态”,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有别的动作,有些疑惑。 “你在干嘛?” 宋皎趴在床上,脸朝下,埋在枕头里:“姨姨说,握住你的手,你就会安静下来的。我好困啊,我要睡了,明天再打吧。” 谢沉当然不肯同意:“不行。” 宋皎偏了偏头:“你知道,从京城到这里有多远吗?我真的好累啊。” 他说完这话,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不论谢沉再怎么闹他,他都不醒了。 谢沉一个人,玩玩他的头发,玩着玩着,也睡着了。 时刻注意着两个人的谢夫人,在半夜的时候,来看过一次。 两个小孩睡得歪七扭八的,谢沉拽着宋皎的头发,宋皎害怕谢沉闹他,又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那只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跳上了床,趴在床尾,摇着尾巴。 谢夫人给他们盖好被子,表情慈爱。安静下来的小孩真是小天使。 第二天一早,宋皎还在熟睡,谢沉早些醒来,嫌弃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掐了一把宋皎的脸,洗漱洗漱,就出门了。 他才推开门,便看见三四个小孩,正趴在门上窗上偷看。 “沉哥出来了。”一个人余光瞥见谢沉,连忙告诉同伴。 这些都是谢沉在土匪寨里的朋友,年岁和他差不多。这回土匪寨下山打地盘,来了凉州,谢沉自然也带了自己的“属下”。 朋友们见他出来了,都笑着起哄。 “沉哥,我们都是夜里才听说的,你娘从京城给你找了个媳妇,怎么样?好看吗?” 谢沉顿了一下,像大人一样抱着手:“丑死了,小黑煤球。” “往后沉哥就要陪媳妇了,也不能跟我们出去玩儿了。” 那人话刚说完,谢沉身后的门就开了,两个脑袋从里边探出来,宋皎和他的小黄狗,都睡眼惺忪。 “你们说话可以小声一点吗?” 谢沉头也不回:“睡在我家还这么多话……” 朋友们没听他说话,迅速上前,围在宋皎身边:“漂亮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沉:??? 他回过头:“传我的命令,从今天起,谁都不许和他玩!” 宋皎迷糊:“谁?” 早晨,谢夫人看着两个孩子吃完了早饭,又让他们消了消食,才放他们出去玩耍。 临出门时,谢夫人给谢沉围上狼毛披风:“要照顾卯卯,不可以只顾着自己疯玩。” 谢沉瞥了一眼宋皎,哼了一声。 谢夫人拍他:“你哼什么?好好说话。” 谢沉扬起下巴:“知道了。” 谢夫人推了他一把,把宋皎拉过来,给他围上同款披风:“跟着阿沉玩,要是他欺负你,回来跟姨姨说。” 宋皎被披风上的狼毛弄得鼻子痒痒:“姨姨,我知道了。” 谢沉带着宋皎出了门,谢沉的朋友们都在外面等他。 要过去的时候,谢沉对宋皎说:“你现在喊我一声‘大哥’,我就带你玩。” 宋皎朝他“略”了一声,抱着小狗,小跑着就过去了。 谢沉板着脸,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命令,谁敢和小黑煤球一起玩!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们对宋皎的态度,从冷淡疏离,到热络殷勤。 大胆! 他皱着眉走过去,听见宋皎正在说顺口溜。 “你拍五,我拍五……” 宋皎掰着手指:“我会的顺口溜最多,我还会唱儿歌,所以我最厉害。” 众人用力点头,几双眼睛都发着光:“卯卯,能不能教我们?” 谢沉就站在宋皎身后,宋皎却没有发现他,小声道:“先教你们一个我最喜欢的。” 他清了清嗓子:“谢沉的头,像皮球,有山有水有河流……” 谢沉:??? 第4章 伴读考验 谢沉的头,像皮球。 谢沉的脸,像番茄。 谢沉的手,像钳子—— 一把钳住宋皎的脸蛋。 “嗷!”宋皎被他揪着走。 谢沉气鼓鼓:“你睡我的床,盖我的被子,吃我的饭,穿我的衣服,还敢编顺口溜骂我?” 宋皎不肯认输:“明明是你先不让他们跟我玩的,你还喊我‘小黑煤球’,你还说我是‘小傻蛋’,你还……” 谢沉打断他的话:“我……” 只是想要一声“大哥”嘛,又没有很过分,明明是宋皎太小气,吃他的穿他的,还不肯喊他。 他二人互不相让,宋皎想了想,道:“那我叠一个‘东南西北’来决定好了。” 谢沉没出声,其余几个小孩都露出好奇的神色:“‘东南西北’是什么?” 但是宋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是……一张纸折的,拿在手上,四个手指套在上面,说好走几步,往哪里走,然后……” 他解释着、解释着,自己也晕了。 “我折好你们就知道了。”宋皎看向谢沉,“要是‘东南西北’说是我错了,那我就给你道歉。” 谢沉点头:“好。” 几个小孩去了谢沉的房间,谢沉翻出自己练字剩下的纸张,丢给宋皎。 宋皎便趴在桌前,在一群小伙伴的围观下开始折纸。 谢沉站在最外围,时不时朝里面瞄一眼。 宋皎好久没折这些小玩意儿了。他从前在幼儿园的时候经常折,后来来了这里,爷爷教他念书识字,教他敬惜字纸,不能再用纸折东西了。 他很快就把传说中的“东南西北”折好了,翻过来,递到谢沉面前:“你选四个格子,写你的名字。” 谢沉才刚开始练字,又不太勤奋,写的字不是太好看,惹得宋皎忙道:“你不要写到旁边的格子去啦!” 谢沉抬头看了他一眼,自己写了四个格子还不够,还把笔尖落到旁边的格子里了。 宋皎道:“那是我的!” “我知道那是你的,我帮你写。”谢沉落笔,在属于宋皎的格子里,画了一只小乌龟。 宋皎登时睁大双眼,跳起来夺笔:“你才是小乌龟呢,我自己写。” 他抢不过谢沉,谢沉举着纸笔,就到一边去写了。 等谢沉画好了,转过来一看,宋皎已经在做新的了,一边叠,还一边嘟囔:“我才不是小乌龟,谢沉才是小乌龟。” 谢沉把东西丢给他,宋皎气呼呼地拿起来看了一眼。 没有小乌龟了,谢沉给他画的是小兔子。 这还差不多。 宋皎丢下新做的东西,把原来那个的墨迹吹吹干,就把“东南西北”展开,递到谢沉面前:“为了公平,你来选。” 谢沉指了指其中一角:“东边。” “几下?” “十下。” 决定胜负的一场大战。 谢沉就站在宋皎对面,看着那个东南西北一下一下地打开合上,宋皎还拖着长音在数数。 “……八……九……十!” 众人低头看去,刚才谢沉指的那一角,赫然一个“沉”字。 孩子们都转头去看他:“喔!” 谢沉顿了顿,看着宋皎,道:“我输了。” 他还特意用了一个成语,当然不是简单的“愿赌服输”。 “成王败寇!” 最后他悄悄把“东南西北”收进怀里。 这东西只用了一天,就在漠北流行起来,所有的小孩人手一个。 谢沉看起来不屑,其实也十分沉迷这个游戏。 这天夜里,他躺在床上,从枕头下摸出最开始的那个“东南西北”,开始测算。 “看谢沉和宋皎谁更厉害!” “看谢沉和宋皎谁是小狗!” “看……” 那时宋皎在他身边睡得正香,谢沉扭头通知他:“你是小狗!” 宋皎哼唧了一声,翻个身就压住他的手。 床尾的真小狗抬起一只后腿,蹬了蹬脚。 不愧是我的宿主,这么快就在土匪堆里奠定了个人地位,一力压倒土匪少主。 宋皎在旧守备府、新土匪寨里住了几天。 早上去外公那里,问问他有没有找到爷爷,外公总是让他放宽心,抓一把零食给他,就让他出去玩儿。 上午下午都和新认识的朋友们在一起玩儿。等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再去问问外公。 可是都已经过去三天了,还是没有找到爷爷。 宋皎越来越不开心了。 这天,新认识的朋友们为了哄他,把他拉去玩抓人的游戏。 守备府的后花园,或者说叫演武场更为合适,不种花不种树,放着两派兵器、木桩人,还有沙坑箭靶,唯一和花啊树啊沾边的东西,就是梅花桩。 宋皎用手帕蒙着眼睛,伸着双手摸索,朋友们在他身边乱哄哄地笑,乱哄哄地闹。 朋友们一窝蜂地逃走,宋皎扑上去抓人,只抓住了一个。 他摸摸那人,皱起小脸:“这也……太大只了。” 宋皎还没来得及猜一个人的名字,眼前的手帕就被解开了。 不是他的朋友,是大人,带他回凉州城、被他当成人贩子的那个。 那头儿,原本躲在树上的谢沉,动作利落地跳下树,带着人上前。 “爷爷有什么事情?” 那人稍稍鞠躬:“少主,老当家要见宋小公子。” 谢沉皱眉:“见他做什么?” “老当家有意让宋小公子给少主做伴读,想考校考校宋小公子的学问。” 谢沉摸了摸鼻尖,小声道:“我爷爷懂什么学问?”他转头看了一眼宋皎,扬起下巴,刻意道:“去跟爷爷说,我很满意,就让他做……” 宋皎连忙举起手跳高高,引起他的注意:“还是考我一下吧!我接受考验!” 那人点头:“那就请宋小公子跟我走一趟吧。” “好。” 宋皎小跑着回去,把小黄狗抱起来,就跟着人走了。 谢沉沉着脸站在原地,朋友们问他:“沉哥,还玩吗?” “他把手帕都拿走了,怎么玩?” 当然指的是宋皎。 谢沉跺脚:“做我的伴读有那么不好吗?”他跟上去:“走,过去看看。” 他就要宋皎给他做伴读,等宋皎做了伴读,哼哼。 宋皎抱着小黄狗,走在走廊上。 系统问:“怎么样?卯卯,需要我调动数据库帮你一把吗?” “不要。”宋皎断然拒绝,“上次爷爷考我的学问,你帮我作弊,结果一下子就被爷爷看穿了,害得我抄了三天的书。” “上次那是意外,老土匪没什么文化,看不出来的。” “那也不行,等下次我又不会了,总是会露馅的,我又不是小饺子。”宋皎顿了顿,“而且,我没有想考过。” “嗯?你不想做谢沉的伴读?” 宋皎表示强烈的拒绝:“不、想!” 他才不想做谢沉的伴读呢,做了伴读,谢沉肯定使劲使唤他、欺负他。 等外公帮他找到爷爷,他就要和爷爷一起走了,他才不做伴读。 系统有点可惜,土匪少主的文臣辅佐线就这样断掉了。 不过他也尊重宋皎的选择,便问:“那你等会儿打算怎么回答?” “嗯……”宋皎摸着下巴想了想,“爷爷最不喜欢我看闲书,等会儿我就用那些闲书上的话胡答一气。”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到了地方。 带路的土匪将门推开,等宋皎进去之后,便关上门,把后边的谢沉等人挡在门外。 宋皎走进房间,他外公不在,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谢沉爷爷,土匪寨的谢老当家,他抱着手,板着脸,就站在门边;还有一个老爷爷,斑白的头发和胡子,坐在桌子前。 老爷爷朝宋皎招了招手:“你就是宋问学的小孙子?来。” 宋皎上前,向老爷爷问了好,把小黄狗放在桌脚边,然后爬上椅子,在老爷爷对面坐下。 这是考校的规矩,在家里爷爷也是这样考他的。 老爷爷见他乖巧,便朝他笑了笑:“你不要害怕,我姓柳,你喊我柳爷爷就行。我认得你爷爷,今天来考考你,好不好?” 宋皎点点头,拖长音应道:“好。” 柳爷爷拿了一本书,指着上边的字让他认。 问得差不多了,他又拿出另一本书,用白纸条遮住书上的某句话,然后来问他。 “‘大道之行也’,来。” 宋皎是背过这篇文章的,但是他现在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他清了清嗓子:“天下为……” 和“公”相对的“母”字还没有出口,谢沉的爷爷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 “啧,你们读书人总是这一套,烦都烦死了。” 柳先生沉下脸:“老当家若是瞧不上老夫的考校方式,出去等候就是了。” “把你抢上山来,就是让你来教书的,你教来教去总是那一套,我听着都烦。”老土匪上前,靠在桌子边,“猫猫,让老子来问你。” 门神老爷爷好凶。宋皎往边上躲了躲,而且我叫卯卯,我不叫猫猫。 趴在门外的几个小孩子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也有点害怕谢沉爷爷。 谢沉也皱着眉,认真往里边看。 谢老当家想了想,问宋皎:“平常在家孝敬你爷爷吗?” “那当然了。”这个不能胡说八道。 “那你是怎么孝敬你爷爷的?” “我天天陪我爷爷吃饭,给我爷爷捶背,我还好好念书,让我爷爷高兴。” 老土匪笑了一下:“那是比我那个不省心的孙子好一点。”他又问:“来的时候和他们玩什么呢?” “玩抓人,我总是抓不到,谢沉老是爬到树上。” 老土匪大笑:“你爬不上树?” 宋皎摇头:“我爬不上去。” 老土匪就像聊天一样,同他说了说些闲话。 不知道为什么,宋皎不论说什么,他都大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最后,老土匪问道:“猫猫,你对皇帝怎么看?” “啊?” “皇帝。” 这个宋皎知道,他看过一百遍的《大闹天宫》! 宋皎自信作答:“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老土匪就是造反的狠人,宋皎说的这句话,简直他正中下怀。 他放声大笑:“好,好啊,真不愧是宋大史官的孙子。” 宋皎不知道自己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老土匪拍拍他的肩膀,几乎把他拍飞。 “好,那就定下是你了。” “啊?”宋皎一脸迷惑,他说的是《大闹天宫》,不是《大学》《中庸》啊! 系统简直想一头撞死,我的傻宿主啊,你中了!你中了什么? 门外的谢沉几乎要欢呼出声,谢谢爷爷! 第5章 爷爷来了 晴天霹雳。 宋皎变成谢沉的伴读了。 宋皎欲哭无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不想…… 谢沉推门进来,藏不住面上喜色:“谢谢爷爷。” 他一把揽住想要逃跑的宋皎:“卯卯!” 宋皎苦着小脸,已经快哭出声来了。 老土匪使劲拍了一下小土匪的肩膀:“是和你一起念书的,不是给你做老婆的,你别总是欺负人家,一脸土匪样。你已经开始念书了,得有文人的模样。” 谢沉才不把这话放在心上,他正专心捏捏宋皎的脸,试图把他脸上那个小梨涡给揪出来。 宋皎张开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他把谢沉推开,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着老土匪:“我不做他的伴读。” 老土匪倒是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怎么了?” “反正我不做他的伴读,等我爷爷来找我了,我就要和我爷爷一起走了。”宋皎忍住眼泪,挺着小身板,和两个土匪对峙,“我爷爷不在,我外公也不在这里,你们私自做决定,是趁火打劫,是不仁不义。” 说完这话,宋皎就抱起他的小黄狗要走。 老土匪在他身后道:“好小子,咱们土匪干的就是趁火打劫、不仁不义的事。”他拍了一下谢沉:“你看看人家用的成语。” 他朗声道:“卯卯,还有个成语叫做‘寄人篱下’,还有一个叫做‘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懂得吗?” 宋皎已经抱着小狗跑掉了。 老土匪再回头看看那位柳先生,瞧着宋皎的背影,满意点头:“是我这些年抢的最满意的一个文人了,比某些迂腐死板的老人好得多。啧,要不怎么说长江后浪推前浪?” 柳先生愤怒摔笔,大步离开。 门前一众小朋友,目送宋皎离开,又目送柳先生离开。 等谢沉出来之后,他们便说:“沉哥,你把卯卯弄哭了,你爷爷把柳先生弄哭了。” 谢沉阴沉沉地沉着脸。 宋皎抹着眼睛,跑过走廊,委屈地连路都没看,不知道撞到了谁,整个人啪叽一下就坐在地上了。 害怕撞到的是土匪,宋皎连忙道歉,还带着哭腔:“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撞到的人把他扶起来:“卯卯,怎么了?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阿沉?” 宋皎抬头,看见是谁之后,当即大哭,眼泪糊了满脸:“姨姨!我不要给谢沉做伴读!” 谢夫人把他抱起来,看见他脸颊上被掐红的印子,气得直跺脚:“这还得了?这还了得?去,把阿沉给我喊来。” 她颠颠怀里的小孩:“走,姨姨先带你回去喝奶茶。” 回到房间,宋皎被放在小榻上坐着,靠着枕头,拢着毯子,在一片柔软里抽抽搭搭。 谢夫人给他洗了把脸,又把一碗温热的奶茶放到他手里。 西北常有这些东西。谢夫人再给他一板奶糖:“来,沾着吃。” 宋皎点点头,一手端着小木碗,一手拿着奶糖,喝一口奶茶,嘬一口奶糖,最后还不忘抽搭一下,无数次循环。 谢夫人看着他吃东西,慢慢地平复心情,才放下心。 她转过头,问道:“阿沉呢?怎么还没回来?” 出去找人的侍从禀报:“夫人,还没有找到少主。” 谢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宋皎,见他专心吃糖,好像没听见,才松了口气,吩咐底下人:“再去找。” 谢沉回来时,宋皎已经喝完了奶茶,正抱着一大板奶糖在啃。 谢沉解下披风,丢过去:“娘,我回来了。” 披风朝着宋皎飞过去,还没盖到他的头上,就被截住了。 谢夫人拿起戒尺,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你做什么了?怎么把卯卯惹哭了?” 谢沉把双手背到身后,满不在乎道:“掐了他的脸。” 谢夫人火冒三丈:“你看看,你把人家都掐出印子来了,现在还没消下去,你是铁钳子做的手吗?” 谢沉低声道:“我就想看看,能不能把他脸蛋上的那个洞给挤出来。” “洞?”谢夫人一愣,转头看看宋皎,随后反应过来,“那是人家的梨涡,你还想挤出来?” “我又不知道。” 谢夫人再用戒尺敲了一下桌子:“你还做了什么?” “爷爷说,要让他给我做伴读,他不肯,我觉得挺好,他就哭了,还说我放火打劫……” 宋皎抬头,嘴边一圈都是奶沫:“是趁火打劫。” 谢沉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谢夫人连忙敲敲桌子:“不许嬉皮笑脸的。卯卯不愿意,你强要他,他当然不高兴。” 谢沉调整一下表情,提醒道:“娘,我们家是土匪,我们家的东西都是抢来的。” “……” 谢夫人哽住,最后道:“你爷爷那里我去说,反正卯卯不愿意,你就不能强迫他。” 而谢沉也没说话,满脸写着“家风如此,骄傲自豪”。 谢夫人举起戒尺:“手伸出来。” 谢沉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挨了三下戒尺,也不吭一声。 他把红通通的手心收回来,使劲攥了一下,谢夫人又推了他一把:“去,给卯卯道歉。” 这下谢沉动也不动了,他连走都没向宋皎那边走一步。 谢夫人催了他几次,他都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最后谢夫人也没办法,实在是犟不过这个牛犊子,只好让他去罚站。 他就站在墙角,脊背挺直,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头。宋皎也不肯看他,只是躲在谢夫人身后。 两个孩子闹了矛盾,也没办法再住在一起了。 谢夫人让人把谢沉房间外边的碧纱橱整理出来,让宋皎搬进去住。 谢夫人把宋皎安置好,和他道了“好梦”,给他盖好被子,又绕过去看谢沉。 “手还疼吗?” 谢沉摇头。 “你板着脸做什么?娘又不是无缘无故打你,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打?” 谢沉不说话。 “那我现在就把你送给卯卯,让他天天掐你的脸,你高兴吗?” 谢沉还是不说话。 谢夫人也无奈:“行,你喜欢,你就当你的小土匪吧。” 她帮谢沉放下帐子,就端着蜡烛出去了。 谢沉抱着手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事情,然后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出东南西北。 谢沉和宋皎是谁错了?他在心里默问。 谢沉按照步骤选择一角,走了几步,然后掀开帐子,让月光进来,借着月光看清楚究竟是谁错了。 他把东西重新放回枕头下,盖好被子。 宋皎错了。是东南西北说的。 反正他没错,现在准备睡觉了。 谢沉刚闭上眼睛,就忽然听见一阵哭声,细细小小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刚要发火,忽然反应过来,声音好像是从碧纱橱里传出来的。 宋皎在哭。 他又哭了,今天都哭了两三次了,简直就是个小哭包。 谢沉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把被子盖过头顶,但是宋皎的哭声,穿过帐子和被子,还是准准地传进了他耳里。 烦死了。 谢沉猛地坐起来,起身下床。 推开碧纱橱的门,就能看见被子离一个隆起的小鼓包,哭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而宋皎的那只小黄狗,就趴在边上,用爪子挠挠被子。 谢沉快步上前,掀开被子:“你吵到……” 宋皎哭得两边脸颊都是红的,双眼通红,活像是只兔子。谢沉话到嘴边,忽然说不出来了。 宋皎把被角从他手里拿回来,重新盖上,继续哭哭。 谢沉再伸手去拽,也拽不开了。 这次宋皎的哭声显然更小了。他做梦梦见爷爷,以为再也见不到爷爷了,才会哭的。 他又不是故意吵到别人的。 他把自己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咬着下唇,心想着谢沉应该走了,可是耳边又传来谢沉的声音。 “谢沉和宋皎谁是小狗?东边,十下。” 谢沉停了一会儿:“啧,是我。” “谢沉和宋皎谁是小猪?北边,十一下。” “啧,又是我。” 他玩了好几次,直到宋皎忍不住掀开被子,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谢沉手里捏着东南西北,不大自在道:“谢沉和宋皎谁错了?东边,十下。” 东边十下永远都是谢沉,这是他们从一开始玩这个游戏,就知道的事情了。 宋皎想提醒他,但是鼓了鼓腮帮子,又不想提醒他了。 谢沉专心地数着十下:“……八……九……十。”他抿了抿唇角,像是在道歉:“噢,是我错了。” 宋皎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因为你才哭的,我是梦见我爷爷了。” “噢。”谢沉低头,继续玩他的纸玩具,“谁是小泪包?” 宋皎瘪着嘴不说话,谢沉又改了口:“谁是红眼睛小兔子?” 谢沉自己一个人玩得高兴,宋皎远远地看他玩了几局,最终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看。 玩了一会儿,谢沉小声道:“爷爷那边我会去说的,如果你不想陪我读书的话。” 宋皎也小小声地回答他:“要是我爷爷同意的话,我就留下来读书。” 谢沉立即道:“那你要帮我写大字。” 宋皎抬起头:“凭什么?我不要。” “我帮你跟爷爷求情,你就要帮我写字,而且因为你,我都被我娘打手心了。”谢沉又开始了,“谁帮谢沉写功课?是谁?” 宋皎使劲吸了吸鼻子,试图用重重的一声“哼”表达自己的反抗。 然后他吹出了一个鼻涕泡泡。 第二天,谢沉的书房里。 宋皎端坐在桌前,执笔练字。谢沉架着脚,坐在边上监工。 “宋皎今天能不能把我的功课写完?” “宋皎写字有没有我好看?” “宋皎……” 宋皎扭过头,刚要说话,谢沉就举起手,把通红的手心展示给他看。 宋皎转回脑袋,继续写字,写着写着,忽然想起什么:“是左手!姨姨打的是你的……” 谢沉闭上眼睛不理他,宋皎拿着笔一甩,就在他脸上甩出一串墨点。 谢沉睁开眼睛,抹了把脸,看着满手的墨迹,抬手作势要打,向他示威。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几个小孩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外。 “卯卯,快点出来,好像是你爷爷来了!” 第6章 三只小猪 听说爷爷来了,宋皎丢下笔就跑出去了,连自己的小黄狗都没来得及抱上。 谢沉起身,走到正努力翻越门槛的小黄狗身后,捏着它的后颈,把它给拎起来。 “走,过去看看。” 宋皎跑出书房,朝着城堡的最高处跑去。 是外公派人去找的爷爷,现在找到了,爷爷肯定在外公那里。 他迈着小短腿,一阵风似的跑过走廊,才到了最高的城堡,就听见爷爷的声音。 爷爷好像很生气,喊得都破了音:“乱臣贼子……乱臣贼子……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宋皎从没见过爷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房里又传来了外公的声音。 外公像是在劝他:“诶,老宋,一大早的,火气别那么大嘛,有话好好说。” 其实连宋皎都知道,他爷爷是被叫做“九头牛”的宋大史官宋问学,九头牛的拉不回来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消气? 劝不好的。 紧跟着,房里又传来那个老土匪中气十足的声音。 “宋问学,你今天要留得留,不留也得留,反正老子就要个文人辅佐老子。” “不知所谓。” 宋皎学过这个成语,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在努力回想的时候,面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宋史官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清瘦,衣衫破旧,是标准的文人模样。这几天连日奔波,又担心孙儿,头发白了许多,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宋皎抬起头,小小地唤了一声:“爷爷。” 宋史官看见他,才缓和了神色,弯下腰,摸摸他的脸,确认他没有受伤,便把他抱起来了。 “走,爷爷带你回家。” 宋史官抱着他往台阶下走,宋皎双手环着爷爷的脖子,扭头看见站在旁边的朋友们。 他抬眼看看爷爷,他知道爷爷不太喜欢土匪寨,也不太喜欢土匪寨里的人,但他还是朝朋友们挥了挥手。 宋史官看见他的动作,脚步一顿,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随后吴将军也追出来了:“老宋,老宋,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文人,还带着卯卯,能到哪里落脚?留下来吧。老谢那个人大老粗一个,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真爱惜你的才华,真的,你那本《国策》他看过的。” 宋史官沉着脸,一言不发,继续往下走。 宋皎不太明白出了什么事情,爷爷和外公,还有那个老土匪,他们为什么吵架。 他转头看看外公,小声对爷爷道:“爷爷,我的小狗。” 宋史官脚步一顿:“在哪里?” 宋皎指了指谢沉那边,宋史官便抱着他上前,从谢沉手里接过小黄狗:“多谢。” 谢沉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只是看着宋皎,可是宋皎也不知道。 吴将军又道:“这是老谢的孙子,这些天和卯卯玩得很好的。老宋,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为卯卯想想,他才多大,能跟着你出去吃苦吗?” 宋史官仍旧没有说话,把小黄狗递给宋皎,等他抱好了,自己抱着宋皎继续往前走。 这时,老土匪也从房间里大步出来,扶着门框,厉声道:“你当土匪寨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话音刚落,空地上、走廊上,百来个土匪凭空出现,手持武器,做了一堵人墙。 老土匪啐了一声:“老子还帮你养了这么久的孙子,你倒是抱起孙子就走。” 他说到宋皎,宋史官的脚步才顿了顿。 他停下脚步,把宋皎放在地上:“你等一下爷爷。” 宋史官摸了摸两边空空的衣袖,摸出一些散碎银子,又摸了摸怀里,拿出两三块碎银子。 他掂了掂手心里的碎银子,回过身,将银子放在台阶上:“卯卯的旅宿费,不够我再凑。” 老土匪面色铁青,他没下命令,围堵的土匪不知道该不该动手,而宋史官抱着宋皎,用双手把他好好地护在怀里,双眼紧盯着离得最近的土匪,目中凌厉,竟胜过刀光剑芒。 被他紧盯的土匪为这股力量所摄,不自觉后退了两三步。 犹如山倾河涌,万物都为他让路。 宋史官就这样抱着宋皎,从土匪寨离开了。 走出守备府,宋史官没有犹豫,脚步不停。 宋皎抱着他的脖子,问道:“爷爷,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宋史官从来都不会糊弄他,家里有什么事情,都会说出来跟他商量。尽管有的时候宋皎还听不懂。 他思忖着:“本来爷爷被陛下派去更北边的地方做官,但是现在更北边的地方,被土匪占了,爷爷过不去了。” “啊?那怎么办?” “陛下还没有新的旨意来,爷爷不能回去,所以爷爷打算,先在这里的驿馆住下来,等陛下的旨意。” “那要是陛下忘记爷爷了,一直没给爷爷……”宋皎摸摸脸颊,“……纸、纸,那怎么办?” “不会的。”宋史官停了停,“那爷爷就做苏武。” 宋皎疑惑:“苏武是做什么的?” “放羊的。” “一直放羊吗?” “嗯,一直放,一直放,等到陛下的旨意来。” “可是爷爷又没有羊。”宋皎想了想,“卯卯有小狗,卯卯把小狗给爷爷放。” 宋史官拍拍他的脑袋:“小狗还是卯卯养吧,爷爷不是有小兔子吗?” “哪里?小兔子在哪里?”宋皎睁大眼睛去找小兔子,随后反应过来。 小兔子就是他自己。 宋皎鼓起嘴,有些埋怨:“爷爷下次不能再把我弄丢了。” “知道了。当时我们走的好好的,你是不是偷偷跑回去看小猴子,才和爷爷走丢了?” “没有。”宋皎又瘪了瘪嘴,低头一看,“是……是系统想看小猴子,是它拉着卯卯过去的。” 系统:“你妈的。” 宋皎眨眨眼睛:“系统,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是我。” 不能在小孩面前说脏话。 西北的城池,不像南边的连成一片,都是零零星星地散布在大漠和草原里的。 出了凉州城,最近也要再走几十里才能看见新的城池,而且大漠凶险,宋史官不可能就这样带着宋皎上路。 所以他们仍旧留在凉州城里。 凉州城有驿馆,专门给从外地来办事的官员居住,土匪造反的时候,住在里面的官员或归顺土匪,或跟着难民逃跑了。 宋史官带着宋皎进了驿馆,抱着他在驿馆里转了一圈,清点了一下驿馆里的东西,都还能用。 “以后你和爷爷就先住在这里。” “好。”宋皎皱着小脸,忧愁道,“可是爷爷,你刚刚把钱都给谢沉爷爷了。” 宋史官用衣袖擦了擦凳子,把他放在凳子上,然后扶着墙,脱下鞋,从鞋里拿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爷爷!”宋皎掩住鼻子。 宋史官大笑:“这可是爷爷的棺材本,你还敢嫌弃。” 宋皎带着鼻音,小声道:“爷爷又用不上棺材。” “行了,咱们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在这里住了。” 于是宋皎换上蓝颜色的罩衫,拿着小抹布,在驿馆里跑来跑去,跑来跑去。 宋史官正修门,抬头看了一眼,提醒他:“卯卯,才擦完桌子,就不要去擦小狗了。” “噢。”宋皎恋恋不舍地收回抹布。 死里逃生的系统:你妈的。 驿馆很大,把要住的地方先收拾出来,宋史官又用厨房里剩下的食材,做了顿午饭,和宋皎一起吃了。 宋皎一上午擦擦洗洗,累坏了,吃完饭,爬上床就睡着了。 宋史官抱着手,坐在床边,正想事情。 宋皎醒来时,他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爷爷。” 宋皎唤了一声,宋史官转头看他:“醒了?走,爷爷带你上街。” 宋皎眼睛一亮:“好耶。” 宋史官给他换上衣裳,就带着他出了门。 那张银票的数目不小,但仍需要精打细算。 出去逛了一圈,最后也只买了小半袋粟米,两包菜籽。开销最大的,是为了给宋皎补身体,买的一头母羊。 他是头一回挤羊奶,弄了一个时辰,得出来小半碗羊奶,放点糖,煮开了,都给宋皎喝。 宋皎双手捧着碗,递到他面前:“爷爷喝吗?” 宋史官摸摸他的脑袋:“爷爷不爱喝,你是不是怕全部喝完尿床?” 宋皎睁大眼睛:“爷爷胡说!我才不会呢!” 他说完这话,便端起碗,咕噜咕噜,把羊奶全都喝完,豪气地一抹嘴巴。 第二天,宋皎醒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爷爷不在。 他爬起来,透过打开的窗子,看见爷爷就在旁边的空地上,挥舞锄头。 宋史官昨日特意问过凉州城的人了,现在种一茬菜,到冬天还来得及收。在皇帝的旨意下来之前,他得为长久计。 宋皎朝爷爷挥了挥手,宋史官笑了一下,让他换好衣裳再下来。 宋皎套上小罩衫,就带着小狗下去了。 “爷爷。” “先去吃饭,吃完饭来帮爷爷种菜。” “好。”宋皎跑到屋檐下边,爬上凳子,打开用盆子盖住的东西,把面饼掰成两半,自己吃一半,给小黄狗一半。 等吃完早饭,太阳渐渐大了,宋皎戴着小草帽,一手拿着装菜籽的小荷包,另一只手在里边摸摸,数三颗种子,放进爷爷挖好的土坑里。 小黄狗跟在他身边,用前爪帮他把种子埋好。 宋皎蹲在土坑面前:“一……二……三……” 宋史官扛着锄头,看着他笑,忽然道:“卯卯,说一个带‘一’字的成语。” 宋皎哽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就算是爷爷,也不可以忽然抽查功课!他要生气啦! “一……一帆风顺。” “嗯,再说一个带‘二’的。” “二话不说!” “带‘三’的。” “三……三只小猪……” 宋史官大笑,正当此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三顾茅庐!” 老土匪朝他们大步走来,朝他们抱拳,宋史官笑容凝固。 谢沉跟在自家爷爷身后,宋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流露出气愤的神色。 谢沉明明说,只要帮他写大字,谢沉爷爷就不会再让他做伴读的。 他骗人!谢沉爷爷又来啦! 第7章 圣旨来了 老土匪大手一挥:“阿沉,快,帮你宋伯伯和卯卯种菜。” 谢沉应了一声,就要上前去找宋皎。 宋史官深吸一口气,伸手要拦住谢沉,谢沉一弯腰,就从他身边绕过去了,动作流畅,到了宋皎身边。 他在宋皎身边蹲下,低声道:“我说到做到,我跟我爷爷说,我不要你陪我读书了,但是我爷爷非要过来,我没办法,只能跟他一起过来。” 宋皎低着头,数了三个种子,放进土坑里。小黄狗用前爪把土盖好。 配合默契。 本来解释到这里就算完了,但是谢沉见宋皎低着头不说话,担心自己说话算话的英明形象在他这里打了折扣,想了想,再解释了一句—— “真的。” 宋皎不理他,往边上挪了一步,继续放种子。小黄狗也跟着他挪了一步。 谢沉有点生气,但是又凑近了看他的脸:“你哭了?” 一听这话,宋皎才抬起头,向他展示自己光滑的脸蛋:“没有!” 没有就好。 谢沉抿了抿唇角,低声问:“你真的不回去了?说好帮我写功课的,你才写了没几张。” “我也没办法。”宋皎想了想,“要不然就当是我欠着的,等……” “你和你爷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 “那……”宋皎再想了想,“我这里没有纸笔,你过几天把纸笔带来,我写好了再给……” 宋皎看着眼前谢沉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纸笔。 他就等着这句话。 谢沉把纸笔塞到他手里:“快点写,过两天我来拿。” “……噢。”宋皎无语,“我帮你多写点功课,你能不能让你爷爷别过来了?” 谢沉回头看了一眼。 两位爷爷正在争执,好像没有那么快结束。 谢沉转回脑袋,随手从宋皎手里拿了一粒种子来吃:“我爷爷是牛。” 宋皎震惊地看着他吃了自己的种子,连忙扎紧种子口袋,藏到身后,还不忘道:“我爷爷是九头牛!” 开始攀比。 “我爷爷是一百头牛!” “我爷爷是十……”宋皎低头看了看手指,“十、百头牛!” “我爷爷是土匪寨的老当家!” “我爷爷是宋大史官!” “我爷爷能吃屎!” 拼爷爷从没输过的谢沉一脚踩在田垄上,叉着腰,仰着头,气势非凡,向全天下宣告。 宋皎和他的小黄狗都惊呆了。 原本正在吵架的老土匪和宋史官也被这句话惊呆了。 老土匪试图制止他:“阿沉,闭嘴!” 谢沉当然没有听见:“我爷爷说,他小的时候在马庄里放马,庄主把馒头丢到马粪上给他吃,他敢把馒头洗洗就吃!我爷爷还敢吃死马肉!我爷爷还敢吃草,就像马吃草一样!” 老土匪脸色铁青,一掌按住他的脑袋:“老子那点家底全让你抖出来了。” 宋皎抬起头,用震撼的目光看着谢沉爷爷。 谢沉爷爷好厉害啊。 宋史官板着脸,上前把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土匪的宋皎给端起来,抱回去。 在经过老土匪身边时,老土匪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诶,宋先生,你考虑一下,朝廷都不管你了,我这里,你要什么条件随便开。” 他把谢沉往前推了一把:“让我孙子给你孙子做伴读也行。” 谢沉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爷爷!” 老土匪怒目一瞪,闭嘴,谁让你先卖爷爷的? “让他天天伺候你孙子洗脸洗脚,行不行?” 谢沉彻底震惊了:“爷爷!” 宋皎眼睛一亮:“谢沉爷爷,你是说真的吗?” 老土匪拍拍胸口:“那当然是真的,我是他爷爷,我做主了,就让他伺候你,还有你的小狗。” 宋史官低头看了宋皎一眼,宋皎小小声地改了口:“还是不要了吧。” 宋史官抱着宋皎,回了驿馆,还把门给锁上了。 一老一小两个土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最后也离开了。 临走前,老土匪撂下一句狠话:“三顾茅庐,这才‘第一顾’呢,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明天还来求你!” 谢沉弱弱道:“爷爷,我觉得,宋爷爷可能觉得你不太聪明。” “……快别说了,爷爷要是聪明,爷爷就不用来求他了。”老土匪把谢沉抱起来,扛在肩上,带他回去,“爷爷今天教你一课,叫做‘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这才打了多久,才打了几个地方,后方军务,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老土匪咂了咂嘴,摇摇头:“那本《国策》,写得是真好啊,狗皇帝瞎了狗眼不用他,都送到家门口了,老子指定把他抢回去。” 谢沉问道:“那要是卯卯爷爷一直不肯呢?” “爷爷今天再教你一课,叫做‘烈女怕郎缠’。” 或许是反应过来,这种事情还不太适合五岁小孩学习,老土匪在谢沉提问之前,及时改了口。 “呸,爷爷说错了,爷爷说的是‘礼贤下士’。” 谢沉掰着手指想了想:“爷爷,我觉得五个字的招数比较厉害。” “那当然。”老土匪咳了两声,“爷爷刚才看你和卯卯玩得挺好的,明天还带你来,你帮爷爷缠着卯卯。” 谢沉眼珠一转:“好啊。” 可以天天让宋皎帮他写功课! 第二天一早,一老一小两个土匪准时出现在驿馆门口。 谢沉如愿从宋皎手里拿到写得满满当当的大字,又把新的功课给他:“我明天还来。” 宋皎拉着长音:“啊?你明天还来?” “嗯,我爷爷说他以后每天都来。” “啊?每天都来?”宋皎把新功课还给他,“我已经帮你写完了,我不帮你了。” 谢沉转头看了一眼两个爷爷。他们已经不再吵架了,他的爷爷围着宋史官使劲说话,声若洪钟,而宋史官拿着锄头专心开荒,不为所动,只有微微皱起的眉头,显出他有些烦躁。 谢沉转回头,对宋皎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爷爷过来?” 宋皎点了点头:“嗯。” “那你帮我写功课,我明天就不让我爷爷过来。” “那就等明天再说。” 宋皎说完这话,转身就要去找爷爷。 他学聪明了。 谢沉幽怨,一把抱住他:“爷爷,我缠住卯卯了!” 正说得兴起的谢老当家回头一看,好家伙,谢沉抱着宋皎,躺地上去了,两个人正骨碌碌地往外滚,小黄狗在后面追。 谢老当家立即划清界限:“宋先生,这绝不是我的意思,我孙子有点傻!” 宋史官愤怒地丢下锄头,追出去。 第三天,夜里就下了雨,更早的时候,两个土匪撑着伞,又一次出现在驿馆门口。 两人并肩站着,雨水落在身边。 谢老当家道:“阿沉,你不能那样缠着卯卯,你换个法子,办的好了,爷爷奖你今天不用写功课。” “噢。”谢沉点头,换了一只手拿伞,甩了甩通红的左手,“但是爷爷,我觉得,宋皎爷爷下雨天不出来种菜的话,你见不到他的。” “你说得对。” ——谢老当家蹲在屋檐下,如是说。 宋史官连夜加固了房间的木门,把吵闹的源头掐在门外,安安静静地在家里教宋皎念书。 一直到雨停了,房门才被打开,宋皎从里面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回去。 “爷爷,他们还没走!” 告状的语气。 但是眼看着就到饭点了,他们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里。 宋史官万分不情愿,做好准备,拉开房门:“卯卯,你留在房里,爷爷去厨房烧饭。” 宋皎抱着小黄狗,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谢老当家听见开门的声音,就立即站起来,一挥手如同指挥千军万马:“阿沉,上!” 谢沉快步上前,绕过宋史官,飞一般跑进房间里。 他脱了鞋,爬上小榻。宋皎正温习上午宋史官教他的文章,看了他一眼,先发制人:“我不帮你写功课,因为你爷爷今天又来了。” “我才不要你帮我写,我自己会写了。”谢沉握了握左手。 宋皎眨了眨眼睛:“你被打手心了?” 谢沉把通红的左手背到身后:“没有。” “我看见了。”宋皎朝他伸出手,“拿过来我看一下,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谢沉顿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左手递过去。宋皎用手指戳了一下他通红的手心,谢沉梗着脖子道:“都怪你的字写得太丑了,一点都不像我的,柳先生一试就试出来了。” 刚鼓起腮帮子要给他吹吹的宋皎,把一口气憋回去,抬起手,使劲拍了一下他的手心。 “嗷!” 宋皎打完就跑,还没下榻,就被谢沉抱住了腰,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宋皎挣扎着向外:“爷爷……” 谢沉死抱着他不肯撒手,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两三圈。 等两个爷爷发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从房里滚到了外面,雨天地上一片泥泞,两个小孩坐在泥地里,几乎认不清谁是谁。 谢老当家抱起其中一个泥孩子:“宋先生,这个应该是卯卯。” 怀里的孩子开了口:“爷爷,是我。” “噢,原来是你。”他把谢沉放回地上。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宋皎在驿馆里埋下去的种子发了芽,已经长得很高了,很快就能收获了。 谢老当家几乎每天都来,三顾茅庐,足足有三十顾了。 这天,他照常带着谢沉去了驿馆。 今天是个好天气,谢老当家觉得是个好兆头。 而今天的驿馆没有锁门,确实是件好事情。 谢老当家一把子推开门:“宋先生!” 谢沉一把子推开另半边门:“卯卯!” 宋史官就坐在驿馆大堂正中、缺了条腿的太师椅上,一手扶在身边桌上,一手按在膝盖上。 他身边的桌上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明黄有暗纹的绢帛,还有一壶酒,配了两个玉杯,杯上仙鹤鸣皋,是御赐之物。 他终于等来朝廷的旨意,可是他看起来…… 宋皎一大早被挖起来,和爷爷一起领旨,领完旨后,知道爷爷好像不高兴,也不敢吵他,就抱着小狗,坐在爷爷身边,安安静静的。 第8章 土匪狂喜 宋皎拽了拽爷爷的衣袖,喊了一声“爷爷”。 宋爷爷回过神,抬起头,才看见来了人。 他一只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朝门前的人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谢老当家请先回吧。” 老土匪望了一眼里边桌上的圣旨和酒壶,沉下脸:“皇帝发圣旨来了?这回又让你到哪里去?说真的,你考虑一下跟我造反好了,哪个做皇帝都是皇帝,反正……” 宋爷爷的脸色更难看,他再抬了抬手,再说了一遍:“老当家请先回吧。” 他又抱起谢沉,把他放到门外:“你明天再来找卯卯吧。” 木门在面前被关上,谢老当家就这样被赶出去了。 谢沉道:“爷爷,没戏了。” 谢老当家也叹了一声:“没戏了。” 他扛起谢沉,帮他放在肩上,准备带他回家。 才走出驿馆大门,谢老当家就摘下挂在腰间的木牌,丢给等候在外面的随从。 “去,让老吴带兵过来,我还就不信了,到手的鸭子能飞了。” 驿馆里,宋爷爷把木门锁好,回头朝宋皎招了招手:“卯卯,走,爷爷先给你烧水洗脸。” “好。” 宋皎一大早就被挖起来陪爷爷接旨,后来爷爷看起来不太高兴,他也就不敢吵闹,只能坐在爷爷身边犯困。 这时爷爷开了口,他才放下小狗,小跑着到了爷爷面前。 宋爷爷把他抱起来,去了厨房。 入了八月,西北的天气越来越冷了。 宋爷爷烧了一壶热水,倒在盆里,又兑了点冷水,把宋皎的小毛巾洗了一遍,捏着他的下巴,给他擦脸。 宋皎就坐在土筑的灶台上,整个人都暖呼呼的,要是爷爷擦脸的动作轻一点就更好了。 他试图挣扎:“爷爷……” 宋爷爷又给他擦了两只手,才放开他,自己就着宋皎用过的水洗了把脸。 宋皎想了想,问道:“爷爷,我们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宋爷爷没有回答,只道:“今天更冷了,你回房间多穿两件衣裳,把新做的那件加棉的穿上。” “知道了。” 宋皎从灶台上滑下去,宋爷爷捏着小黄狗的后颈,把它提起来,也用巾子擦了擦,然后递给宋皎:“去吧。” 宋皎抱着小黄狗,出了厨房,才回到房间,打开衣箱,就听见大堂里传来脚步声。 系统趴在门缝边:“卯卯,爷爷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宋皎随便套上衣裳,也跑过去看:“我也不知道,你看见那个黄纸上写了什么吗?” 一人一狗趴在门边,系统无奈:“传旨的太监都念出来了。”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我当时很困嘛,就没认真听。” “就是夸了爷爷一通,说爷爷是国之栋梁,还说土匪造反的事情,肯定和爷爷没关系,皇帝相信爷爷,皇帝还让人送给爷爷一壶御酒。” 宋皎不明白:“那爷爷怎么会不高兴?” 系统早就反应过来了。或许圣旨上,从头到尾讲的都是反话。宋爷爷与吴将军是姻亲,如今吴将军跟着土匪造了反,皇帝没有不疑心的道理。 就算宋爷爷确实从始至终坚定不移,但皇帝远在京城,为求稳妥,也很难再起用他了。 况且,宋大史官之才,天下皆知,如果皇帝不用他,恐怕也不会让任何人再用。 那壶酒的深意,或许正在于此。 但系统也只是揣测,他抬眼看了看一脸天真的宋皎,暂时将揣测藏进心里。 大堂里,宋爷爷拿起圣旨与酒壶,转身又进了厨房。 宋皎和小黄狗连忙跟上。 厨房里灶火正旺,宋爷爷将酒壶放在灶台上,借着熊熊火光,将圣旨再看了几遍。 正如系统所说,那圣旨上,从头到尾都在夸赞他,国之柱石,朝廷栋梁。 但是圣旨上有一句话,传旨的太监没有念出来,系统没有听见,也就没有转述给宋皎。 那句话是—— 卿若有心,自行取舍。 宋爷爷将圣旨收进怀里,转身拿起那壶酒,走到墙边,把封死的老鼠洞给拆开。 他倒了点酒在老鼠洞前的地上,等了一会儿,没见老鼠出来吃,想了想,直接挽起衣袖,伸手进去抓了一只老鼠出来。 在厨房门口偷看的宋皎和系统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爷爷徒手抓老鼠! 宋爷爷捏着老鼠,让那老鼠去喝洒在地上的酒,老鼠只是碰了一下酒水,很快就开始痉挛。 宋爷爷丢开老鼠,重新拿起酒壶,把一壶酒都浇在老鼠的尸体上。 穿肠毒药,连老鼠的皮毛都腐蚀了大半。 原来是这个意思。 凉州城已然被土匪攻陷,皇帝仍能派人来凉州城传旨,他不是不知道宋史官的处境,也不是不知道宋史官的用心。 正是因为太清楚了,才会理直气壮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宋史官是天底下最忠心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门外的宋皎看着死去的小老鼠:“系统,我明白了。”他推开门,小跑上前:“爷爷。” 宋爷爷应了一声:“怎么了?” 宋皎躲在他身后,小声道:“爷爷,《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就是这样死的。” 宋爷爷回过神:“没事,爷爷不会死的。” 他将酒壶丢开,转头去洗了手,抱起宋皎:“走。” 要想活命,他们得马上走,皇帝派来办事的人一定会把事情办稳妥了再走,就算他不喝毒酒,一会儿也会有人灌给他的。 他真是昏了头,才会寄希望于皇帝。 宋爷爷抱着宋皎,才走到后门前,便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 “那毒药立时三刻就能毙命,算算也是时候了,咱进去看看吧,要是宋史官……” 另一个人拦了他一下:“再等等吧,宋史官也算是个体面人,总得给他留点换身衣裳的时间。” 两个人叹了一声,都不再说话了。 宋爷爷捂着宋皎的嘴,转头拿起靠在墙边的柴刀,拿在手里掂了掂,准备带着宋皎从另一边的门走。 可是没等他离开,便听见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门外的两个人显然也有些慌了。 “谁的人?” “那个土匪。” “不行,来不及进去看了,直接放火吧。” 门外话音刚落,火折子落下,火苗刷地从门外窜起,顺着淋好的火油,火蛇似的窜出去,将整个驿馆都围起来了。 门外人生怕没烧到屋子里,还摔了一坛火油进来。 做完这些事情,门外两个人就跑了。 宋爷爷拉着宋皎,避开火油,将后院水缸里、用来浇菜的水浇在身上,给宋皎和小狗也浇了一点,随后他拎起水桶,将水桶狠狠地砸在后门上,两三下之后,将紧锁的后门给砸开了。 他抱起宋皎,将他死死地护在怀里,宋皎又紧紧地抱着小狗。 大火蔓延,浓烟滚滚,宋爷爷抹了把头发,往前迈了两三步。 宋皎拽着他的衣襟:“爷爷……” 宋爷爷看了他一眼,现在胆怯不走,等火势越来越大,就更走不了了。 最后他是抱着宋皎从火里滚出来的。 他抱着宋皎滚到邻居的墙边,顾不上别的,先看看宋皎有没有受伤,确认他毫发无伤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腿上早已被燎出一大片烧伤。 宋皎跪在他身边,哭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伤口:“爷爷……” 宋爷爷靠在墙边,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没事。” 宋皎又转头去看小黄狗,小黄狗也被烧到了,脑袋和尾巴都秃了。 “系统,商城里有没有药膏?能不能先给我拿一点?” 小黄狗跑到他身后,往他手里塞了一管药膏:“这个是给我自己用的,不用积分换。” 宋皎道了声谢,把双手伸到身后,小黄狗用前爪压着药膏,往他手上挤。 宋爷爷疼得厉害了,正用手臂掩着双眼,靠着墙喘气。宋皎小心地揭开他的裤腿,轻轻地把药膏涂上去。 “爷爷,我帮你摸一摸会好一点的。” 宋爷爷没有多想:“好多了,谢谢卯卯,爷爷不疼了。” 宋皎正眼泪汪汪地给爷爷涂药膏,忽然不远处,有土匪大声喊道:“在这里!在这里!找到了!” 宋爷爷猛地睁开眼睛,扶着墙勉强站起来,重新抱起宋皎:“走。” 他拖着伤腿,还没走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他娘的,原来在这儿呢!” 谢老当家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宋史官:“老子以为你死里头了!” 宋皎转头看他,刚要说“我爷爷都受伤了,你不要这么凶”,却看见老土匪也是一身湿淋淋的,原本满脸虬须都被烧了一半,看起来脸都变小了。 他说不出话了。 老土匪竟然也想救他们。 宋皎哇的一声就哭了:“谢沉爷爷,我爷爷受伤了……” 谢老当家低头看了一眼,软了语气:“行了,先治伤。”他看了一眼宋史官:“不帮我做事也行,就当我做好事,土匪行善积德,行了吧?” 他说完这话,就朝属下招了招手,然后把宋皎接过来,自己抱着,还给他抹了把眼泪和鼻涕。 宋爷爷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包扎好了,扶着墙要站起来。 老土匪抬手一挥,几个属下就立即上前,把他抬上轿辇。 这时谢沉也从驿馆前门绕过来了:“爷爷,防火沟挖好了,不会烧到别的地方,但是放火的人用了火油,灭不了火,只能等火慢慢烧完。” 谢老当家点了点头:“行,那就等它烧完吧,咱们回家。” 四个土匪抬起宋爷爷乘坐的轿辇,谢老当家换了只手抱着宋皎,另一只手牵着谢沉,就走在轿辇旁边。 谢沉抬头就看见花猫似的宋皎,他笑了一下,朝宋皎扮了个鬼脸:“小哭包。” 宋皎抹了抹通红的眼睛,还没说话,谢老当家就朝谢沉不满地啧了一声,他举起宋皎,把他放在自己的肩上。 宋皎惊道:“太……太高了!” 谢沉又朝他吐舌头:“胆小鬼。” 谢老当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闭嘴,把宋皎扶稳:“没事,卯卯坐着。” 忽然,一块叠得方正的明黄绢帛被递到谢老当家面前。 谢老当家不太明白,看看绢帛,再看看拿着绢帛的宋先生。 宋先生靠在轿辇上,神色平静,把圣旨递给他。 老土匪接过圣旨,抖落开,随便看了看,还没看完,不知是有意无意,趁着一阵风来的时候,手一松,那圣旨就被风吹到火里了。 他嘻嘻地笑,朝宋先生抱了个拳:“军师受我一拜。” 第9章 我冤枉啊 回到守备府,谢老当家让府里的大夫过来,重新处理一下宋爷爷腿上的伤口。 宋皎眼泪汪汪地守在爷爷身边,使劲给爷爷呼呼,呼到自己差点岔气。 宋爷爷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好了,不用呼呼了,爷爷不疼了。” 谢老当家按着谢沉的脑袋,要他注意学习:“你看看人家这孙子当得,这小棉袄,多贴心。” 宋皎苦着一张小脸,看着爷爷,带着哭腔道:“爷爷都要变成烤肉了。” 谢沉立即学习:“我爷爷也差一点。” 谢老当家:“……” 宋爷爷摸摸宋皎的衣裳,从火场里出来的时候,为了避免他被火烧伤,往他身上浇了好些水,这时候宋皎的衣裳还是湿的:“你去换身衣裳吧,湿乎乎的不舒服。” 宋皎摇头:“我要陪着爷爷。” “没什么好陪的,等会儿大夫就来了,你要是着了凉,爷爷还要照顾你。” 宋皎坚决摇头:“不要。” 不多时,府里的大夫就提着药箱过来了,宋皎认真地看着他处理好了伤口,时不时给爷爷擦擦汗。 处理伤口的时候,宋皎的外公吴将军也进来了。 “老宋,没事吧?怎么好好的就起火了?” 他站在门前,与宋爷爷对上目光,宋爷爷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便明白了,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没有再说下去。 宋爷爷摸摸宋皎的脑袋:“行了,你下去换衣服吧。” 谢老当家也道:“阿沉,带卯卯去你娘那里,先拿两件你的衣裳给卯卯穿。” 谢沉应了一声,看着宋皎。宋皎没办法,只能看着爷爷,细细叮嘱:“爷爷,你一定要听大夫的话,不要乱动,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宋爷爷无奈笑道:“知道了,快去吧。” “那我去了。”宋皎不舍地看着他,“我真的去了,爷爷。” “去吧去吧。” 他不情不愿地下了榻,穿上鞋子,一步三回头。 吴将军也在榻边坐下,朝他摆了摆手:“卯卯放心,外公帮你看着爷爷。” 宋皎最终还是被谢沉拉出了房间,走之前,他听见外公笑着说:“老宋啊,你也算是被逼上梁山了。” 宋皎挣开谢沉的手,跑回房间,叉着腰,正色道:“外公,你不能笑这么大声!你会吓到爷爷的!” 吴将军朝他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好好好,外公明白了。” 宋皎不放心地最后看了一眼爷爷,转过头,快步跑掉了。 谢夫人收到消息之后,就在门前焦急地等着了,等谢沉拉着宋皎过来时,连忙上前。 她按住宋皎,摸摸他的脸:“诶哟,可吓坏姨姨了,有没有被火烧到哪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等宋皎回答,谢沉便替他回答了:“他没有。” 宋皎也摇摇头:“姨姨别担心,我没有受伤。” “那就好。”谢夫人捏了捏他的小胳膊,“身上湿成这样,快进去洗澡,水都烧好了。” “好,谢谢姨姨。” 宋皎在里边洗澡,谢夫人领着谢沉,在外边给他挑衣裳。 谢沉抱着手,有些不满:“他又要穿我的衣服。” 谢夫人哄他道:“卯卯的衣裳都被烧掉了,你先借他穿几天,过几天娘给你们做新的。” 不过谢沉在乎的好像不是这些,他理直气壮道:“那他要帮我写功课……” 对上娘亲和善的目光,谢沉马上改了口:“那他要做我的小弟。” 谢夫人叹了口气:“要做好朋友,不是小弟。” 为了给他们创造做好朋友的机会,谢夫人挑了两件衣裳,交给谢沉:“你拿进去给卯卯。” “噢。”谢沉拿着衣服进去,“诶,宋皎……” 浴桶里的宋皎被他吓得一激灵,噌的一下钻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趴在边上的小黄狗,小黄狗也看着他。 其实宋皎急得要在浴桶里跺脚了:“系统!”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藏好了,别让他发现。” 谢沉把衣裳放下:“我把我的衣服给你穿,你要做我的小弟。” 宋皎在水里点头:“嗯嗯。” 他今天竟然不反驳?好奇怪。 谢沉走过去要看他:“你在干什么?” 宋皎双手背在身后,往边上躲了躲,内心疯狂呼叫系统:“统统!” 小黄狗迟疑了一下,横下心,从地上跳起来,龇着牙,还没发出“汪汪”的叫声,一声震天动地的“嘎”抢先一步。 系统惊道:“你在干什么?!” 宋皎苦着脸,快要哭了:“我不小心压到了……” 谢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养了一只小鸭子?” 宋皎整个人都躲进水里了:“不是我,我没有。” “就有,我听见了。”谢沉趴在浴桶边,伸手去拽他,“给我看看。” 宋皎使劲往后躲,又是一声—— 嘎! 宋皎浮出水面,张了张嘴,假装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你听错了,是我……嘎……嘎嘎……” “一点都不像。”谢沉伸长手去拽他,“给我看看!” 忽然,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宋皎贴在浴桶边缘,看着同样泡在桶里的谢沉:“姨姨!你快来呀!” 小黄狗也跟着狂吠。趁着谢沉还没反应过来,宋皎迅速把藏在身后的小黄鸭丢出去,小黄狗用肚皮压住小黄鸭,小黄鸭就被他收起来了。 宋皎哭哭,他再也不要在洗澡的时候玩小鸭子了,谢沉讨厌死了! 谢夫人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两个小孩泡在桶里,宋皎眼睛红红,谢沉坐在他对面,伸手去抓他的手,一边抓,一边问:“小鸭子呢?” 谢夫人抬头望天:“住手。” 谢沉全然没有听见:“小鸭子在哪里?” “住手!” 洗好了澡,宋皎乖巧地坐在小榻上,谢夫人正给他擦头发。 谢夫人看见他就来气,撩起宋皎的衣袖,把宋皎红了一圈的手腕给他看:“你看看你给人家弄的。” 谢沉不太服气:“我没用力。” “你要用力那还得了?” 谢沉没再说话,架着脚坐在榻上,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然后一把揪起宋皎的头发。 宋皎喊了一声,便往他那边倒去:“哎呀!” 谢夫人连忙去拉他:“阿沉,不可以这样。” 谢沉揪着宋皎的一缕头发,举起来:“娘。” 谢夫人定睛一看,惊讶道:“哟,我还没看见,头发给烧了半截。卯卯你坐着,姨姨去给你拿剪子修一下。” “好,谢谢姨姨。” 宋皎坐在榻上,晃了晃脚。谢沉拽了拽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小声道:“烧兔毛,烧兔毛,烧成兔子尾巴。” 宋皎扭头看他,鼓着腮帮子,两只眼睛滴溜圆。 他在生气!他的全部头发都烧起来啦! 谢沉倒是不在乎,揪着他烧了半截的头发,戳戳他的脸,在宋皎反抗之前,扭过身就跑了。 宋皎坐在榻上,踢踢小黄狗的屁股:“系统,去追他!” 系统懒懒地趴在地上,象征性地朝谢沉离开的方向“汪”了两声。 等谢夫人拿了剪子回来,谢沉早就跑没影了。 她在宋皎身边坐下,捏起那缕烧坏的头发,帮他修剪:“都烧卷了,卯卯,不要动哦。” “好。” “那个混世魔王又跑了?” “嗯。” “你别理他,他被他爷爷宠坏了,整个土匪寨里,就没有没被他欺负过的小孩。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姨姨。”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心想,他不要告状,多麻烦姨姨,要是谢沉再欺负他,他就直接欺负回去。 谢夫人帮他修好头发,又帮他把头发用发带扎起来:“行了,这样也很好看,出去玩吧。” “我想去找爷爷。” “好,那就去找爷爷。” 宋皎抱着小黄狗,和姨姨道过别,原路返回,又回到爷爷的房间外面了。 不过外公和谢老当家都还在里面,他们好像在说事情,宋皎也不好进去打扰,就想着在外面等一会儿。 他在走廊上找了个角落坐下,摸着怀里的小黄狗。 小黄狗也被火烧了,头上和尾巴上的毛都被烧秃了。 宋皎眼泪汪汪地摸着它的尾巴:“系统,你涂药了吗?” “涂了,就是烧了点毛,别的没什么。” “那药膏还有剩的吗?” “还有大半管……”系统警惕,“你想干嘛?那是我用自己的积分换的!” 宋皎抱住他:“统统,我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伤了,你就用不着药膏了,我想把药膏给爷爷,扣我的积分也可以……” 系统用四只脚使劲挣扎:“你的积分?你哪里来的积分?凭你吃儿童套餐给我攒下的负积分?” “我以后还你嘛,我从今天开始就不吃零食了!” “你本来就没有零食吃!” 系统忙里抽闲,调出宿主的任务面板看了看。 呵,虽然没有撒娇属性一项,但是他知道,宋皎只有这一项是满的! 他永远都抵挡不住宋皎的软磨硬泡。 “好好好,行行行,都听你的。” 最终,宋皎蹲在走廊上,把药膏挤到符合时代的小罐子里,他挤得认真,最后还向系统借了剪刀,把药膏管子给剪开,用竹片把残存的药膏给刮下来。 不能浪费。 系统趴在旁边看着,笑了一下,却道:“你休想骗我再给你一管。” 宋皎瘪了瘪嘴:“干嘛把我想得那么坏啊?” 忽然,一个皮球从宋皎身后飞来,系统都还没反应过来,皮球就砸在了宋皎的脑袋上。 “啊!”宋皎被砸得往前一扑,刚弄好的药膏也被他不小心推出去,掉到走廊下面的空地上了。 他疼得眼眶都红了,来不及哭,就捂着脑袋回头去看。 这时,谢沉的声音在走廊那边,快步跑过走廊拐角,一边跑,一边道:“这个球给我发。” 他转回头,对上宋皎通红的双眼,疑惑道:“你又怎么了?” 宋皎抱起皮球,狠狠一砸—— 没有瞄准,直接把皮球送到谢沉手里了。 谢沉动作熟练地接住皮球,还掂了掂:“你也想玩?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带你玩。” 宋皎气呼呼地看着他,在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时候,扭头跑掉。 谢沉抱着皮球,忽然反应过来,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不是我!是他们!我冤枉啊!” 第10章 对不起嘛 宋皎抱着廊柱,翻出走廊,小短腿在空中扑腾了好一阵,才落了地。 他跑到走廊下,蹲下身。药膏罐子摔得粉碎,原本装在里面的药膏也沾上了灰尘。 宋皎试着用竹片挖出一些还能用的,但是他笨手笨脚的,越弄药膏,沾上的灰尘就越多,都用不了了。 宋皎垂着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小黄狗跟在他身后:“卯卯,我再给你拿一管,再拿两管,用到爷爷全好,你别哭嘛。” 宋皎使劲抹了把眼睛,低着头,不想让系统看见他还在哭,认真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小黄狗上前,用前爪拨了拨:“你别动了,等等又划伤手,我去商城租一个扫地机器人来用。” 宋皎没有回答,吸了吸鼻子,低着头,继续捡瓷片。 他从怀里拿出手帕,小心地把碎瓷片包起来,捧在手里,准备拿去丢掉。 可是他一回头,就看见谢沉站在走廊上,手里还抱着那个皮球。 宋皎重重地哼了一声,就站在走廊外面,朝他大声宣布:“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谢沉一愣,试图解释:“真不是我,我刚才是和他们一起过来的,他们跑了。” 宋皎捧着碎瓷片,扭身就朝反方向走。谢沉看着他的背影:“诶,那边是……” 宋皎听见他说话,加快脚步,从快走变成快跑,憋着一口气,闷头向前冲。 谢沉看着他在围墙那边绕了一圈,然后又掉头回来。 “那边是死路,走不通的。” 宋皎怒气冲冲地走回来,走到走廊边,先把手里的碎瓷片丢进去,再把小黄狗给送进去,然后自己扒着走廊围墙,蹬着小短腿,要翻进去。 谢沉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就想笑,才笑了一声,被宋皎瞪了一眼,他就不敢笑了。 谢沉伸手,要拉他一把:“你怎么这么笨?” 宋皎甩开他的手,自己憋着一口气,翻进走廊来了。 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和小黄狗,转身要往另一边走,谢沉拽了他一下:“你怎么回事?我都说了,不是我丢的。” “就是你!”宋皎回头,“我知道,这里就只有你最讨厌我了!” “我哪有?”谢沉忽然想起什么,皱了皱眉,“你刚刚不是说,不跟我说话了吗?” 宋皎哽了一下:“……汪!” “这样不算说话?” “不算!汪汪!喵喵猫喵,咪咪咪!嘎嘎嘎!” 宋皎气得原地乱蹦,谢沉实在是忍不住,咧开嘴就要笑。 下一刻,宋皎弯下腰,用脑袋顶着他的肚子,“喵”的一声,就把谢沉顶到墙上。 谢沉贴在墙上:“宋……皎……” 宋皎抬起头,张大嘴像是要咬人的小动物。他深深地吸气,然后发出一声“怒吼”:“嗷呜!” 宋皎最后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小黄狗,扭头就走了。 谢沉揉着肚子,心想完了,宋皎肯定是去跟娘亲告状了,娘亲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反正回去都是挨娘亲一顿骂,那他还是晚点回去好了。 混世魔王谢沉从来不缺朋友,也不缺可以玩耍的地方。 他很快就找到了刚才拿皮球砸宋皎的朋友们。 “沉哥,我们不是故意的,真没看见他,他没哭吧?” “哭了,还非说是我弄的他。”谢沉撇了撇嘴,“你们几个,明天去给他道歉。” “道歉……之前拿球砸了你爷爷都没道歉,太别扭了,要不还是明天再说吧?” 谢沉没有说话,转头要走。 朋友们追上去:“沉哥,现在去哪儿玩?” “随便,去挖点土豆。” “好。” 谢沉和朋友们在外面吃了顿烤土豆,又在城外找了好久的土拨鼠,一直到天色昏黑,才拿着战利品打道回府。 他同朋友们道过别,远远地望见母亲房里灯火通明,心道不好,娘亲肯定气坏了,要替宋皎教训他呢。 宋皎也真是的,他都说了不是他弄的了,还说什么就知道他讨厌自己的话,真是气死人。 谢沉攥了攥手心,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才梗着脖子进去。 从今天起,混世魔王最害怕的人又多了一个。除了娘亲就是宋皎了。 谢沉推门进去,谢夫人果然坐在房里等他。 “舍得回来了?在外面玩这么久,饭都不吃了?” 谢沉望了望四周,疑惑道:“娘,宋皎呢?” 谢夫人也十分奇怪:“卯卯?卯卯在他爷爷那儿呢。” 谢沉更疑惑了:“他没来告状?” “告什么状?”谢夫人神色一凛,“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没有,不是我。” 谢夫人满脸写着“不信”,谢沉忙道:“真没有!” “没有就好。卯卯担心他爷爷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来告你的状?他大老远的过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还没安顿好,家里又起火了,他那么小,在别人面前都乖巧得紧,不让人担心,你这几天不许惹他。” “知道了。”谢沉想了想,“娘,宋皎的爹娘呢?” 谢夫人朝他“嘘”了一声:“不许在卯卯面前提他爹娘,他爹娘前些年就过世了,他年纪小,平常恐怕不记得,你一问他,他就想起来了。” 谢沉眨了眨眼睛:“噢,知道了。” 谢夫人捏起他的双手:“啧啧,你看看你,又弄得满手泥,快点去洗手吃饭。” 谢沉走到盛着清水的脸盆前,开始洗手。 这天晚上,谢沉洗了澡,谢夫人看着他擦了脚,又看着他上床躺好,盖好被子。 谢沉躺在床上,在娘亲放下帐子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道:“娘。” 谢夫人重新掀开帐子:“嗯?怎么了?” 谢沉却保持沉默。 谢夫人疑惑道:“说话呀,儿子,怎么了?” 谢沉有些不好意思:“宋皎……” 谢夫人点点头:“嗯,卯卯怎么了?” “他……”谢沉拽了拽被子,用被子掩住自己下半边脸。只要挡住嘴,接下来的话就不是他说的,“他不回来睡了?” 谢夫人笑了一下:“他应该和他爷爷一起睡了,你想他了?” 谢沉使劲摇头,闭上眼睛:“娘,我睡了。” 谢夫人再看了他一会儿,帮他把被子拉好,就出去了。 谢沉躺在床上,听见关门的声音,就翻身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东南西北”。 “明天要不要去找宋皎?南边,二十一下。” 谢沉认真地数了二十一下,然后掀开帐子,借着月光看了一眼。 是他自己的名字。 东南西北说不用去。 谢沉把东南西北收起来,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他才不管呢,反正不是他闯的祸。 这个时候,宋皎也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榻上,和爷爷一起说话。 他本来是要告诉爷爷药膏被打碎的事情的。但最后还是没说,反正他已经和谢沉打过架了,就算是扯平了,不用爷爷担心。 宋皎看看爷爷的腿:“爷爷好些了吗?” 宋爷爷无奈道:“你都问了一百遍了。” “唔。”宋皎摸摸下巴,“那爷爷要睡觉了吗?” “睡吧,都这么晚了。” “那我去吹灯。”宋皎爬下床榻,赤着脚跑过去吹了蜡烛,然后又跑回来,爬上床,“爷爷,我要睡在外面。” “怎么了?” 他正色道:“爷爷会掉下去的。” “嗯。”宋爷爷一边应着,一边却把他抱起来,放进床里面,给他盖上小毛毯。 宋皎把两只手伸出毯子:“爷爷,你想不想听故事?睡前故事噢。” “听,你说。” “那我给爷爷讲一个三只小猪的故事,从前有三只小猪,他们要建房子,第一只小猪……第一只小猪他建了……” 卡壳的宋皎紧急呼叫系统:“统统,快给我三只小猪!” 小黄狗摇了摇尾巴,从数据库里找出三只小猪的绘本,传给宋皎。 曾经认真准备过幼儿园讲故事比赛,但是遗憾没能获奖的宋皎,看着脑子里的绘本,给爷爷讲故事。 “后来大灰狼就来了……然后大灰狼……大灰狼好困啊。” 再后来,小灰狼宋皎就睡着了。 系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得奖了。 宋爷爷当然不介意,摸摸宋皎的脑袋,也准备睡了。 第二天早晨,宋皎早早地就醒了,轻手轻脚地要爬下床,宋爷爷按住他:“不睡了?” 宋皎摇摇头:“爷爷还要睡吗?” “不睡了。” 宋皎跳下床:“那我去给爷爷打水洗脸。” “你拿得动吗?让别人来吧。” “我拿得动!”宋皎说着就跑远了。 然后—— 宋皎拿着巾子,跟在一手端着茶壶,一手端着水盆的谢老当家身后,又进来了。 他乖巧道:“谢谢谢爷爷。” 谢老当家把东西放在榻边,宋皎上前,把爷爷扶起来,捧起水杯:“爷爷漱口。” 宋爷爷笑了笑,就着他的手漱口。 谢老当家在边上坐下,撑着头看:“啧,真孝顺啊真孝顺,你爷爷就是受了点伤,你还把他当成小娃娃照顾了。” 宋皎费力拧干巾子:“在爷爷完全好之前,我和爷爷调换了,爷爷是我的小孙子。” 这都乱辈分了。 宋爷爷又好气又好笑,从他手里拿过巾子:“我来拧吧,你拧的滴滴答答的。” 等他拧干了巾子,宋皎又从他手里拿过巾子:“我给爷爷擦脸。” “好……”宋爷爷被“忽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打懵了,“轻点,卯卯,轻点,爷爷这是人皮,不是牛皮。” 宋皎不解:“爷爷,你平时就是这么给我擦脸的。” “……爷爷错了,下次轻点。” 宋皎给爷爷擦完脸,又拿出小梳子,给爷爷梳梳头发,连胡子都梳了梳。 “这都没几根还梳呢?”谢老当家道,“卯卯,谢爷爷有大胡子,你过来给谢爷爷梳。” 宋皎扭头看了他一眼:“可是谢爷爷又没有受伤。” 谢老当家笑了笑:“真可爱啊真可爱,比我家那个体贴多了,要不然认我做干爷爷吧?” 宋爷爷抱住宋皎,刚准备拒绝,宋皎便问道:“那我能做谢沉的哥哥吗?” 谢老当家大笑:“做,做,你给他做大哥。” 宋皎眼睛一亮,高兴地应了:“那好呀,不许反悔。”他伸出手:“拉钩。” 他和两个爷爷一起吃了早饭,把昨天晚上没讲完的三只小猪给爷爷讲完,然后有人在外面敲门。 他下榻穿鞋:“我去开门。” 他打开门,三四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站在门口,有些拘谨,见他出来了,互相推推对方,然后站成一排。 “卯卯,真对不起,那个皮球……我们不是故意的。” 第11章 你别死啊【双更】 他们说的小声,宋皎听不太清楚,摸摸脸颊,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小孩再推搡了一阵。 “鹦哥,当时那个球是你丢的!” “对,你先道歉。” 他们讨论了一阵子,然后派了一个代表出来。 宋皎认得他,他叫做牧英。之前宋皎住在这里的时候,和他一起玩过。 他被朋友们推到宋皎面前,两只手拘谨地揪着衣角,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了好几个圈:“那个……卯卯,昨天那个皮球,是我丢的,砸到你了,对不起。” 他声若蚊呐,说完这话,脸色通红,转头就跑了。 宋皎都还没来得及说话。 剩下的朋友们也在后边喊他:“鹦哥!鹦哥!你的道歉礼物还没给!” 他们急得在原地直跺脚,说了一句“卯卯你等一下”,就过去追人了。 宋皎站在原地,鼓了鼓腮帮子。 原来是他,其实他也不生气了,就是…… 他好像错怪谢沉了。 当时谢沉都说了三遍“不是他”,结果他还是不相信谢沉。 他当时气坏了,才那样的。 宋皎捏了捏衣袖,有点不好意思。他回过头,脑袋探进房里:“爷爷……” 宋爷爷朝他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去玩吧。” “嗯。”宋皎招手让小黄狗过来,一把抱住他,“统统。” 系统心绝不妙,躺在他怀里,四脚朝天:“干什么?” “统统。”宋皎用脸颊蹭了蹭他,“我好像错怪谢沉了。” “嗯。” “我想买一点礼物给他道歉。” 系统微微提高音量,音调上扬:“嗯?” “我们去逛街。” “你有钱吗?” 宋皎摸摸自己空空的口袋,又推开房门,目光真诚:“爷爷……” 听说他要上街,用不着宋爷爷掏钱,谢老当家就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子:“来,卯卯,干爷爷给你钱。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我让我的手下陪你去。” 于是—— 宋皎双手捧着比小黄狗还要重的钱袋,六个身形高大的土匪,分成两列,背着手,站在他身后。其中还有被他当成人贩子的那个土匪。 简直就是小恶霸出街。 那土匪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小公子,前面是凉州城最有名的果脯店。” 宋皎和小黄狗一起转过头,朝他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叔叔。” 两个土匪守在店门口,两个土匪负责清场,还有两个土匪跟在宋皎身后。 宋皎转过头,小声道:“叔叔,不用那么麻烦的。” 那个土匪目不斜视:“这是老当家的意思,属下只是按老当家的意思办事。属下名叫范开,小公子喊我的名字就好。” 宋皎下意识发问:“为什么不叫‘开饭’?” “……” 好难回答的问题。 范开抿紧唇角,我是个莫得感情的土匪。 宋皎摸摸脸蛋,确实有点疑惑。 这时候,铺子里的两个土匪也出来了:“闲杂人等都赶走了,宋小公子可以进去了。” “下次……不用这么麻烦的。”宋皎在几个土匪的陪同下走进铺子。 满屋子的蜜饯,闻起来就甜腻腻的,宋皎捧着钱袋,和小黄狗在铺子里走了一圈。 宋皎不知道谢沉爱吃什么,想了想,转头去问:“开饭叔叔,谢沉爱吃什么呀?” 范开面无表情:“少主不爱吃蜜饯,小时候吃吐过。” 宋皎惊叹:“哇!一直吃,吃到吐,这也太好了吧!” 谢沉可不是这么想的。 范开道:“小公子要是想买东西给少主,还是换家店吧。” “我知道了。”宋皎点点头,但还是走到装蜜饯的柜子边,摸着鼻尖,让小伙计给他装了几样。 蜜饯用油纸和细草绳包好,宋皎刚要伸手去接,身后的范开就上前帮他提走了。 宋皎回头,认真道:“叔叔,一人只能拿一袋。” “噢。”范开把手里的蜜饯分给其余三个人,让他们一人提一袋,结果还多出两袋。 宋皎踮起脚,从他手里接过两袋蜜饯,小跑着出去,递给守在门外的两个土匪。 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很好吃的,我刚刚吃了一个,你们也吃,辛苦你们了。” 原来是给他们买的,几个土匪不自觉捂住心口。 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宋皎跑回去结账,谢爷爷给他的钱袋被他挂在腰上,沉甸甸的,几乎要把他带摔倒。 宋皎摘下钱袋,踮着脚,把钱袋放在柜台上,问小伙计:“叔叔,要多少钱呀?” “不要钱……”被可爱到的小伙计清醒过来,迅速改口,“不是,五十文。” 宋皎打开钱袋,刚准备拿钱给他,等看清楚钱袋里的东西之后,宋皎睁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他把钱袋拿回来,转头去找小黄狗:“统统,统统!” 宋皎神秘兮兮地把钱袋放在地上,小声招呼他:“统统,你看。” 系统有点无语,什么东西,这样紧张兮兮的?作为一个穿越者,稍微矜持一点…… 系统倒吸一大口凉气,是什么迷惑了他的双眼? “是黄金耶!谢爷爷给我的是黄金耶!” 一人一狗蹲在地上,认真观摩金锭。 “谢爷爷好有钱哇!” “卯卯,别买蜜饯了,你跟我买旺旺大礼包,怎么样?控制中心没有明文规定不准用黄金换积分,我现在规定一下,黄金兑积分,汇率一比一。” “哇!” “别哇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哇!在发光耶!” 因为宋皎“哇”得停不下来,最后还是范开帮他结的账。 宋皎拿出一块大金锭递给他,范开嘴角抽搐:“小公子,找不开。” “那我回去再还给你。” 宋皎终于知道,为什么谢爷爷要派六个人来陪他了。 揣着一大袋黄金上街,确实很危险。 宋皎抱着东西回了守备府,给爷爷和谢爷爷也带了蜜饯,然后让爷爷付账。 宋爷爷看了一眼谢老当家,笑着数了铜板给宋皎:“你替他省钱呐?他不是给你钱了吗?” 宋皎悄咪咪凑过去,打开半边钱袋,神秘道:“爷爷,你看。” 宋爷爷震惊,宋皎把钱袋塞给他:“给爷爷存起来。” 他把金锭给了爷爷,从爷爷手里接过一把铜板,双手捧着,就出去了。 范开在外面等着,一只手提着宋皎送他的蜜饯,另一只手提着油纸和细草绳。 宋皎捧着铜钱走到他面前:“开饭叔叔。” 两个人交换了手里的东西,范开问他:“小公子不是要给少主买东西吗?” 宋皎举起手里的油纸和细草绳:“买好啦。” 范开不语,你怕不是要存心要气死少主? 宋皎同他道过别,带着小黄狗,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统统,我想要一袋旺旺大礼包。” “没有,你都把黄金还回去了。” “我管不好这么多钱的,所以就给爷爷了嘛。” 小黄狗“呼噜”了一声:“那你就管得好大礼包了?” “嗯。”宋皎点点头,“我还没给谢沉道歉呢。” 系统正经道:“不行,你自己吃零食没关系,东西不能拿给别人。” 宋皎举起手里的油纸:“所以我买了这些东西,我把零食重新包装一下,看着他吃完,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系统还有些迟疑,宋皎贴过去,用脸颊蹭了蹭小黄狗秃秃的脑袋。 “我知道统统最好啦。” 系统最后还是满足了他的心愿,宋皎洗干净手,铺上一张油纸,咔嚓一声,撕开雪饼包装。 小黄狗瞪大眼睛:“诶!你怎么自己吃了!” “糟糕,习惯了。”宋皎把自己咬过的一块雪饼叼出来,舔了舔,“我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过要是上面的糖再多一点就好了。” 吃了雪饼,宋皎又拿出一小包仙贝:“要是上面的……这个咸咸的,再多一点就好了。” 小黄狗震惊,随后伸出爪子,压住他要去拿牛奶糖的手:“不是送给谢沉的吗?你都吃完了拿什么给他?” 宋皎一惊:“差点忘记他了。” “你不许吃了!”宋皎拍拍自己的手,然后拿出新的零食,撕开包装,摆在油纸上,重新包装好,把它们都变成本土的零食。 宋皎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把零食都塞进油纸里。 他刚松了口气,拍了拍手,系统便道:“有人来了!” 宋皎和他连忙把拆下来的包装收起来,下一刻,就有人拍了拍宋皎的肩。 “卯卯……” 宋皎回头。 又是那几个小朋友,还是牧英打头。 他双手背在身后,朝宋皎笑了笑。 宋皎道:“我知道啦,当时是因为打翻了我爷爷的药,我才生气的,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那就好。”牧英飞快地伸出右手,塞给他一个黑漆漆、热乎乎的东西,“送给你。” 宋皎捏了捏那东西,软软的。 牧英解释道:“烤土豆,我和他们一大早去挖的。” 随后其余几个人也都上了前,一人塞给他一个烤土豆。 “还有这个。”牧英又伸出左手,给了他一盒药膏,“这个也给你,烫伤膏,这个很有用的,冰凉凉的,不会留疤。” 他抬头,怯怯地看了看宋皎:“真对不起,我们下次玩皮球会很小心的。” 宋皎抱着一堆圆滚滚的土豆,摇摇晃晃:“我……我请你们吃零食。” 一群人坐在走廊上,围成一圈,宋皎刚包好的油纸又被打开,放在中间。 宋皎掰开土豆,自己吃一半,给小黄狗也吃一半。 他啃着土豆,抬头看了一圈:“谢沉怎么没来?” 牧英一边往嘴里丢旺旺小小酥,一边道:“沉哥在房间里等着呢。” “等着?等什么?” “等我们回去找他呢。” 宋皎疑惑:“啊?” “沉哥一大早就来找我们,让我们来给你道歉,那盒烫伤膏也是他的。” 房间里,谢沉正架着脚,躺在床上玩东南西北。 没多久,他就坐不住了,把东西往枕头下一塞,从床上跳起来。 牧英怎么回事?让他去道个歉也这么慢,他们总不会又把宋皎给惹哭了吧? 真是的,最后还得他去看看。 谢沉拿起披风,刚准备出门,就看见宋皎带着他那只小黄狗,朝这里走来。 谢沉往回退了一步,皱了一下眉头,丢开披风,又跳上床上躺着了。 宋皎提着给谢沉留的零食,在外面敲了敲门,刻意放软语气:“谢沉,你在家吗?” 谢沉眼珠一转,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咳咳……我在……” “那我进来了。”宋皎推门进去,走到床边,“我给你带了零食。” “咳咳……” “昨天冤枉你了,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咳咳咳……” 谢沉连咳了好几声,宋皎才反应过来:“你生病了!” “没错,昨天被你撞了一下,我就感觉身体……咳咳咳……” 宋皎登时红了眼眶:“你……你别死啊,我不是故意的。” 谢沉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双手交叠在身前,十分安详。 宋皎坐在他身边,眼睛红红,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你感觉哪里不舒服?肚子很疼吗?可是……我明明没有很用力的。” 谢沉“气若游丝”:“你都像一头牛一样,把我顶到墙上了,还说没有很用力,你好坏啊……咳咳。” 宋皎急忙帮他拍拍胸口顺气,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找你爷爷,向他承认错误,再让他给你找大夫,肯定可以把你的病治好的。” “不用!”谢沉从床上弹起来,又重新躺回去,握住宋皎的手,觉得手感颇好,还捏了捏,“我昨天已经看过大夫了。” 宋皎关切道:“那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我……”谢沉捏着他的小肉手,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夫说什么?” 谢沉根本就没看过大夫,哪里会说大夫的那些话? “大夫说,我被你一脑袋撞出……”他搜肠刮肚地想,“内伤,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恐怕是活不过五天了。” 宋皎愈发红了眼眶:“啊?五天!”他扑到谢沉身上:“谢沉,你别死啊!” 谢沉平躺着,暗自勾了勾唇角:“你压到我了。” 宋皎连忙爬起来,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爷爷和你娘……” “我是被你撞成这样的,告诉了他们,你免不了要挨一顿打。”谢沉看了他一眼,“我都是为了你才不告诉他们的。” 宋皎一听这话,心中更加感动:“没关系的,你的病要紧。” “唉,我都无药可救了,你告诉他们,还不是白白让他们伤心。” “可是……” 谢沉逗他逗够了,怕收不了场,转头拿起宋皎带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宋皎吸了吸鼻子:“我给你带的零食。” 谢沉看见油纸上印着的纹样,把东西还给他:“我不吃这家铺子的东西。” “我知道,他们说你吃吐过。只是用这个纸包着,里面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宋皎打开包装,拿了一块雪饼,递到他面前,“你吃一口嘛。” 谢沉想了想,张嘴叼走饼干,咔嚓咔嚓地吃了。 宋皎看着他:“你觉得好吃吗?” “还行。” 宋皎再递给他一块:“那你多吃一点,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明天还给你带。” 听见这话,小黄狗原地跳起:“卯卯,不要随便许诺办不到的事情!” 但是宋皎撑着头,用愧疚的目光看着谢沉,完全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谢沉垂着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没有一个没完成的心愿。” “是什么?”宋皎摇摇他的胳膊,“你说出来,我帮你完成。” “唉,我已经有……”谢沉掰着手指算了算,随口瞎说,“五个小弟了,但是我一直想要凑成六个小弟。” “啊……”宋皎有些为难。 “你不愿意就算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宋皎回想了一下守备府里其他朋友是怎么喊他的,摸着下巴,有些难为情,小小声地开了口,“沉……沉哥?” 谢沉满意了,一把捧住他的脸,使劲揉了揉:“弟弟乖。” 系统当然知道谢沉是在骗人,但他也没有想着揭穿,他原本想着,顺其自然就挺好的,反正是小孩子闹着玩儿。 但是现在看来,事情正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 这样不行。 小黄狗在宋皎身边蹦高高,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卯卯,他是骗你的!卯卯!” 谢沉靠在枕上,吃着宋皎递过来的零食:“你的小狗发疯了。” 宋皎转身按住小狗:“系统,你安静一点。”他安抚好了小狗,又转过身给谢沉拿零食吃:“这个□□糖很好吃的,你多吃一点。” 谢沉张嘴含住糖果:“……怎么一股狗毛味?” 宋皎把手收回来,他刚刚摸了系统。 他连忙起身:“我去洗手。” 谢沉把狗毛味的软糖吐掉,又漱了口,吩咐道:“洗干净一点。” “知道啦,沉哥!” 谢沉“时日无多”,还是被自己害的,宋皎十分愧疚,决心好好陪伴他走完最后一程。 这几天,宋皎给谢沉拿好吃的、好喝的,陪他出去玩儿,把他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系统苦口婆心:“卯卯,他是骗你的,真的。” 宋皎正色道:“统统,爷爷说,做人要知错就改。” 平时明明没这么傻的,到底还是五岁小孩,再加上愧疚,现在谢沉说什么他都信。 系统叹气:“卯卯,爷爷还说,做人要明辨是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捏着后颈提起来了。 谢沉把小黄狗从床榻上拎起来,看着宋皎:“它不许上床。” 宋皎道:“我给它洗过澡了。” “那也不许。”谢沉把它放到地上,捏过小狗的手在宋皎的衣服上蹭了蹭。 “好吧。” 塞北没有秋天,很快就要入冬了,这几日谢夫人见他们关系又好了,就继续让他们在一起睡。 谢沉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下,把干燥的巾子递给宋皎。 宋皎跪坐在他身后,认认真真地给他擦头发,时刻注意用户反馈:“沉哥,我有弄疼你吗?这样可以吗?” 谢沉十分满意:“可以,我不怕疼。” 宋皎又问:“沉哥,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帮你准备。” “小小酥,还有仙贝。” “好的,沉哥。” 没多久,谢沉忽然感觉宋皎停了动作:“你怎么停下了?” 宋皎小声道:“我的手酸了。” 谢沉回头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巾子,自己擦头发。 宋皎朝他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他说:“真棒。” 能在临死之前自己擦头发,真是太棒了! 谢沉撇了撇嘴角,但是也忍不住朝他笑了笑:“小傻蛋。” 宋皎不高兴地瘪着嘴,但是念着他就快死了,就不跟他计较了。 这时,谢夫人拿着巾子,从外边推开门:“儿子,娘给你擦……”她顿了一下:“你已经在自己擦头发了,儿子真棒!” 和宋皎一模一样的语气。 谢沉抽了抽嘴角:“嗯,卯卯帮我擦的,我刚刚才接过来。” 谢夫人便道:“哇,卯卯真棒,真是谢谢卯卯了。” 宋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姨姨你先去睡吧。” “好,卯卯好梦。”谢夫人朝他们挥挥手,“儿子,头发要擦得干干的再睡觉。” “知道了。” 不用带娃的谢夫人高兴地要飞起来。 正为自己的崽操心的系统愁眉苦脸。 谢沉很快就把头发擦好了,他把巾子丢到架子上:“卯卯,去吹灯。” “好。”宋皎刚要爬下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重新爬到床榻上,在床头停下,拿出一块小石头,用石头在床头木板上画了一道。 一个画了一半的正字。 谢沉凑过去看:“你在干什么?” “我在计算时间。”宋皎苦着脸,“已经过去四天了,大夫说你只能活五天,还有一天。” 他一把抱住谢沉:“你别死啊!” 谢沉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说久一点了,现在又骑虎难下。 谢沉被他抱得死紧,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那个……卯卯……” 宋皎抬起头,看着他:“嗯?” 话到嘴边,谢沉又咽了回去。 他不敢说实话了,他要说了实话,宋皎肯定不理他了。 “睡……睡觉吧。” “好,我去吹灯。” 宋皎刚要下床,就被又愧疚又害怕的谢沉拦住了。 “还是我去吧,你不是手酸吗?” “哇!”宋皎夸赞他,“你真棒!” 谢沉背对着他,吹了蜡烛。 趴在地上的小黄狗洞悉一切。呵,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还挺享受呢。 谢沉吹了蜡烛,回到床上。宋皎给两个人盖上毛茸茸的毯子,还帮他掖了掖被角。 谢沉平躺在床上,拽着被子,心情复杂。 实话实说,宋皎这些天对他很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把他给撞坏了,要弥补他。 可是他是骗人的。 他……他一开始只是想逗逗宋皎的,可是……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现在愧疚死了,又不敢跟宋皎说实话,会把宋皎惹哭的。 谢沉苦恼烦闷的情绪,被宋皎发觉了。 “你怎么了?”这些天,宋皎害怕他在梦里死掉,一直都抱着他的手臂,“你睡不着吗?” “嗯……”谢沉顿了顿,点了点头,“嗯。” “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宋皎想了想,“讲一个爱撒谎的小公鸡的故事好了。” 爱撒谎…… 谢沉僵住。 他再也不骗人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谢沉和宋皎就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耍,上树摘果子。 宋皎数着日子,对快要死掉的谢沉格外照顾,不让他爬树,自己双手双腿抱着树,慢慢地往上挪。 他们都上了树,只有谢沉在下面提着衣摆,捡了慢慢一兜果子,都给宋皎吃了。 他把果子都捧给宋皎,朝几个朋友使了个眼色:“你们几个来一下,我有事情。” 宋皎吃着果子,赶忙跟上:“什么事情?” 谢沉顿了顿:“你……不关你的事,你在这里等着。” 宋皎垂下眼睛:“……好吧。” 现在的谢沉最怕他哭了,他连忙改了口:“我们去挖土豆,你去捡柴。” “就我一个人啊?” “孩子王”谢沉只能重新分配工作:“鹦哥,你和他一起,别走太远,就在附近捡。” 正蹲在树下捡果子的牧英抬起头,朝宋皎笑了一下,上前揽住他的肩:“沉哥放心吧。” 谢沉带着其余的人离开,一群人在靠近河湖的黑土地上停下。 谢沉找了块石头坐下,轻咳一声:“那个,土豆等会儿再挖。让你们过来,主要是,我最近遇上点麻烦,想让你们想想办法。” 几个小孩子正是“义薄云天”的时候,学着大人模样,抱了抱拳:“沉哥你说,我们一定‘应有尽有’。” 还有人道:“我去把鹦哥喊过来。” “不用,我让他稳住卯卯。”谢沉想了想,叹了口气:“那个,我明天得在卯卯面前……死,你们谁有办法让我死一下?” 众人张大嘴:“啊?” 第12章 人工呼吸 沉哥竟然说他要去死! 朋友们都惊呆了,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沉哥,你是说,你要挖点沙子回去焖土豆,对吗?” 谢沉:“不是。” “那沉哥,你应该是说,你要找个篮子装土豆吧?” “不是。”谢沉从石头上跳下来,一只脚踩在石头上,大声宣布,“我要在卯卯面前死!” 朋友们再一次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无理的要求。 就知道他们靠不住,谢沉撇了撇嘴,看向其中一个朋友:“智多星,你说。” 正是爱给人起外号的年纪,他们这群人,人人都有外号。 被叫做“智多星”的小孩本名叫做温知,因为总爱在说书摊上听说书,才得了这样的外号。 温知也没听过这样的事情,想了很久,最后道:“沉哥。” “你说。” “你死之后还要复活吗?” “……废话。” “那有点困难。” “我当然知道有点难,我自己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来。”谢沉重新在石头上坐下,拍拍身边的空位,“来,都过来坐着想。” 朋友们在石头上坐下,沉默很久。 谢沉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 “我想不出来,我还是去挖土豆吧。” “我跟你一起去。” 眼看着朋友们都要走了,谢沉有些急了:“回来!”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谢沉从怀里拿出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呼啦一下,所有人都跑远了。 “哥哥哥哥哥,有话好好说!” 谢沉无语,又从怀里拿出一个装饰华丽的木雕、一本巴掌大的小人书,都放在石头上。 “谁想出办法,这些东西就给谁。” 朋友们都松了口气,再一次靠拢上前。 “沉哥,我觉得,你可以先吃一颗解药,然后再吃毒药,这样就可以骗过卯卯了。” “哪里去弄这种药?万一药没用,沉哥不就死翘翘了?我来说,沉哥还是闭气好了,闭一个时辰。” “闭气也太麻烦了,还是上吊好了,我们让卯卯过来看一眼,然后立即就把沉哥给放下来。” 谢沉深深皱眉:“你们能不能靠点谱?” “沉哥,靠不靠谱另说,你就说吧,管不管用?能不能死?” “能,死得透透的。”谢沉再一次看向温知,“智多星,你说。” 温知却问:“沉哥,你为什么要在卯卯面前死?” “对啊,为什么?” 朋友们都对这件事情比较感兴趣。 “我骗他说,我要死了。” 等谢沉把事情说完,朋友们就都明白了。 “沉哥,你骗卯卯,怪不得最近卯卯对你特别好!” “沉哥你太过分了,我不帮你想办法了。” 谢沉无语:“你想得出来吗?还帮我想。”他有些惭愧,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我知道错了嘛,下次不会骗他了。” 对了,刚才是智多星问他,他才会说的。 他又抬起头:“智多星,你想到办法了没有?” 温知顿了顿:“沉哥,你还是跟卯卯坦白吧。” 谢沉坚决拒绝:“不行,他会不理人的!” 那头儿,宋皎和留下来陪他的牧英坐在树下,两个人正吃果子。 宋皎捏着一个果子,剥开皮,递到小黄狗面前:“统统。” 系统“嗷呜”一口把果子吃掉,牧英也往嘴里塞了一个,好心提醒道:“卯卯,你对你的小狗也太好了,给它吃皮就可以了。” 宋皎正色道:“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 还没等宋皎想出个所以然来,系统就迈着步子上前,在牧英面前停下,伸出前爪,踩了他一脚。 牧英惊恐,缩起双脚,一把抱住宋皎的手臂:“卯卯,它是不是狗精?” “不是不是。” “可是那它听得懂我们说话!” “只听得懂一点点啦。”宋皎把衣裳兜里装着的果子给他看,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还想吃吗?都给你吃。” “你怎么有这么多?” “谢沉给我的,给你吃吧。” 牧英顿时把系统的事情抛到脑后:“好啊,谢谢你,卯卯。” 宋皎把果子都给他,然后捶了一下系统的秃毛狗头,让它以后不许这样。 “那我先去捡柴,等一下谢沉他们该回来了。” “不用那么快。”牧英一边吃,一边道,“沉哥把他们都喊走了,应该是有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我又没有跟过去。” 宋皎忽然想起什么,垂下眼睛,十分沮丧。 他知道了,谢沉明天就要死掉了,他肯定是要跟朋友们说这件事情。 谢沉是因为被自己撞了一下才受伤的,他肯定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让自己过去的,否则他的那些朋友知道真相之后,肯定会怪他的。 宋皎低着头想事情,牧英只顾着吃果子,等吃饱了,打了个嗝,才发觉宋皎好像有点不对。 “卯卯?你怎么了?” “我……”宋皎愧疚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牧英抬头:“诶,沉哥回来了!” 被温知劝服,正准备回来向宋皎坦白一切的谢沉,在朋友们的陪伴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朝这里走来。 “沉哥,放轻松,你行的。” 谢沉深吸了一口气,大步上前:“卯……” 宋皎红着眼眶,扑上前一把抱住他,“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谢沉被他抱住,登时就泄了气。 我还是在他面前死一次比较方便。 这天晚上,宋皎拿着小石头,要在床头上刻下正字的最后一笔。 马上就要到五天了。 宋皎眼泪汪汪,握着石头的手微微颤抖。 这时候,谢沉洗好了澡,从外面回来:“卯卯……” 这些天相处,他太了解宋皎了,这副模样就是又要哭了。 他连忙按住宋皎:“我知道了,你别哭。” “呜——”宋皎紧紧地闭着嘴,把哭声忍住了,像小火车。 “快点睡吧。” 谢沉拉开被子,把他塞进去,然后扭头去吹灯。 两个人躺在床上,宋皎紧紧地抱着谢沉的胳膊,脸上还带着没干的泪痕。 谢沉按住他:“卯卯,你别抖了。” “呜——”宋皎捂住嘴,“可是你要死掉了。” “没那么快的。”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我会努力帮你的。” “嗯……”谢沉想了想,“我房间里的玩具都给你了。” 宋皎抹着眼泪,发自肺腑地赞美:“沉哥你真是太好了。” 谢沉继续道:“我娘只有我一个小孩,我爹又在外面打仗,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娘,别让她太伤心。” “嗯,你放心,我会陪着姨姨的。还有呢?”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谢沉忽然感觉一股无比悲伤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也开始入戏了。 “哇”的一声,谢沉也哭了:“我不想死!” 他一哭,一直忍住的宋皎也忍不住了,被他带得也大哭起来:“谢沉你别死!” 两个小孩抱在一起,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震天响,几乎要把屋顶给掀翻。 宋皎道:“沉哥,我们……哭小声一点,姨姨就在隔壁,会、会被她听见的。” 谢沉把被子拽过来,盖过两个人的头顶,两个人就这样躲在被子里,抽抽搭搭地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头顶的被子才被人掀开。 “你们两个小鬼在干什么?”谢夫人提着被角,震惊地看着两个泪人儿——泪小孩。 宋皎哭得喘不上气,脸颊通红,刚要说话,就被谢沉捂住嘴了。 他这才想起来,谢沉不让他把这件事情告诉姨姨,谢沉怕姨姨伤心。 两个人都不说话,谢夫人皱着眉,十分疑惑:“行吧,不告诉我就算了。”她对谢沉道:“阿沉,你朋友来找你了,你出去看看。” “好。”谢沉抹了抹脸,起身要出去。 宋皎不舍地拉住他的手,谢沉安慰他:“我很快就回来,你先睡吧。” 谢夫人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两个小孩这么亲近?她错过了什么? 谢沉走到门外,除了牧英,其他几个朋友都到了。 “沉哥。” “嗯,什么事情?”谢沉回头看了一眼,“走远点说。” 一群人走到离房间有点远的走廊上,开始密谋。 “沉哥,我们有点不放心。白天我们没想出办法,你想出来了吗?” “想出来了。”谢沉弯腰,撩起裤管,露出自己绑在脚上的匕首,“明天我先扎自己一刀,然后你们把卯卯喊来,等他确认我死了,你们快点去找大夫。” “沉哥,人被杀,就会死。”朋友们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而且不能复活。” 谢沉甩了甩腿,把裤脚甩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但是我们都知道,沉哥你的办法绝对不行。” “那还是……” 谢沉说着就要再一次弯腰,朋友们一拥而上,要把他的匕首抢过来,防止他做蠢事。 “沉哥,使不得!” 众人乱作一团,使劲按住谢沉,想把匕首从他手里夺过来。 混乱之际,他们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宋皎就穿着睡衣,抱着小狗,站在门口揉眼睛。 他实在是太不放心谢沉了,就想出来看一下,结果谢沉好像和他的朋友们在打架。 眼看着宋皎就要过来了,谢沉僵在原地,这时,温知扯了扯谢沉的衣袖:“沉哥,快装死。” 好主意! 谢沉眼睛一闭,往后一仰,直接倒下,朋友们及时把他接住,并且及时大喊:“沉哥!” 宋皎有些着急,把小黄狗往边上一抛,连忙跑上前:“谢沉!” 小黄狗扑腾着四条腿落了地,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忍住了。 呵,我倒要看看谢沉怎么装死。 宋皎小跑上前,拍拍谢沉的脸,带着哭腔喊他:“谢沉?谢沉?” 谢沉的朋友们都道:“卯卯,沉哥死掉了耶。” 宋皎捏住谢沉的嘴,自己也鼓起腮帮子。 朋友们惊恐:“卯卯,你在干什么?!” “这叫做人工呼吸,很有用的。”宋皎说着,又重新鼓起腮帮子。 人工呼吸是什么?谢沉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无限靠近的、小金鱼似的宋皎,整个人一激灵,差点原地复活。 朋友们却按住他,温知在他耳边小声道:“沉哥,忍过这一阵,等卯卯做完呼吸,你就可以醒了,就说是他救了你。” 明……明白了, 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啦,和卯卯亲亲,谢沉有一点害羞。 谢沉睫毛颤动,没等到宋皎的“人工呼吸”,先等来了谢老当家的声音。 “哟,沉哥,玩儿呢?” 宋皎转过头,眼泪哗哗:“谢沉爷爷,谢沉死掉了!” “我知道,你前几天就说了,谢沉说你把他撞出内伤了,现在死了?” “嗯……对不起,谢沉爷爷,我不是故意……” 谢老当家一摆手,表示不要紧,吩咐身后的锣鼓队:“来啊,给我大孙子吹一首。” 他身后十来个土匪,打鼓的打鼓,敲锣的敲锣,竟然还有吹唢呐的。 唢呐一响,给谢沉吹奏一曲《上花轿》。 这可真是我亲爷爷。谢沉捏着小手,想了想,立即“诈尸”,飞快地坐起来,按着宋皎的脸,在他的脸蛋上“啾”了一口。 宋皎傻了。 谢沉理直气壮:“蜈蚣虎吸真有用啊,我又活了。” 第13章 卯卯大哥 智多星温知随机应变,谢老当家横插一脚。 都比不上谢沉机智。 谢沉掐了一把宋皎糊满眼泪的脸蛋,面不改色地说出“我又活了”四个字。 实在是太聪明了! 宋皎还没回过神,看起来傻乎乎的。 谢沉再强调了一次:“卯卯,我又活了。” 宋皎傻傻的:“啊?” “我又活了。” “啊……” “多亏了你的呼吸。” 旁边的朋友们都惊呆了,沉哥撒谎根本不脸红的。 还没等宋皎回过神来,朋友们又扯了扯谢沉的衣袖,提醒道:“沉哥,你爷爷过来了。” 谢沉有些无奈:“谁把他喊过来的?” 本来要在宋皎面前装死就够麻烦的了,现在连他爷爷都来了,又得应付爷爷。 更麻烦了。 朋友们互相看了看身边人。 “不是我。” “也不是我。” 忽然有一个声音弱弱道:“是我。” 谢沉沉下脸,看向声音的源头:“你……”他很快就弱了下去:“卯卯,怎么是你?我不是说别告诉我爷爷吗?” 宋皎小声道:“可是老师说,如果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一定要告诉家长。” “那你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你生病的第一天。” 谢沉:!!! 宋皎继续道:“你爷爷没有怪我和你打架,他还说他有办法治你的病,可是我等了好几天,他都没有给你请大夫,我好害怕你死掉。我昨天还去催他了,可是他说要等到晚上才可以把你复活,而且我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不然就没用了。” 谢沉震惊地看着爷爷朝鼓乐队做了个“收声”的手势,鼓乐声停下,谢老当家朝他走来。 他回头,试图寻求朋友们的帮助,但他的朋友们都害怕门神一样的谢沉爷爷,要他们在宋皎面前撒谎还行,要他们在门神面前撒谎,那是会出大事的! 朋友们都往后退。 “沉哥,时间不早了,我们想回去了。” “沉哥,我们先回去睡了。” 谢沉眼看着朋友们都跑了,幸好他们还算有义气,没有跑回去睡觉,而是跑远了一些,躲在走廊后面看他们。 而这时,谢老当家也到了他面前,他在谢沉面前蹲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阿沉,我听卯卯说,你今天就要死了,你知道,爷爷平时有多疼你的,你要走了,爷爷实在是舍不得。” 谢沉张了张口:“爷爷,我已经……” “不过现在好了,卯卯的爷爷说,我可以做卯卯的干爷爷。你走之后,爷爷有卯卯陪着,也不会那么伤心了。趁你还没死掉,我先跟你宣布一下,从今天起,卯卯就是我的干孙子、你的哥哥了。” 谢沉瞪大眼睛:!!! 他在意! 谢老当家搂住宋皎,把他往谢沉面前推了一把,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快,快喊哥哥。” 躲在柱子后面的朋友们有些看不懂了。 “怎么回事?谢沉爷爷为什么忽然说让卯卯给沉哥做哥哥?” 温知道:“谢沉爷爷知道沉哥在骗人,是故意的,要惩罚他。” “可是沉哥肯定不会同意的,他最在乎这种事情了。” “那可就由不得沉哥了。” 果然,谢沉不干了! “爷爷,你要做卯卯的干爷爷没问题,但是我比他大,他属兔子,我属老虎,我是哥哥!我要当大哥!” 土匪寨谢沉少主绝不当弟弟! 谢老当家按住要冲上前的谢沉:“你比卯卯大不了几个月,辈分这种事情,爷爷来安排就好了。反正你都要死掉了,不用在乎这些事情的。” 他回头指挥自己身后的土匪们:“来,锣鼓重新敲起来,给我们沉哥送行啦!” 一群土匪都忍住笑,重新拿起锣鼓唢呐,在谢老当家的示意下,继续演奏还没结束的《上花轿》。 一曲结束,谢老当家带头鼓掌:“好!” 宋皎整个人都懵懵的,抬头看看他。 谢沉爷爷好奇怪啊,谢沉都要死掉了,他还这么高兴。 谢老当家扭头发现他在看自己,便蹲下身,拉住他的手:“来,卯卯也鼓掌。” 宋皎被谢老当家拉着拍了两下小手,还没反应过来,谢沉就跺了一下脚,翻出走廊,冲上前,要用手堵住唢呐口。 “停下!停下!”锣鼓声停下之后,谢沉转过头,大声道,“爷爷,我没要死!” 谢老当家故作疑惑:“你不是跟卯卯说,你被他打成重伤了吗?” 谢沉跺脚:“我复活了!” “啧,复活可能不太稳定,万一你还是要死呢?还是让卯卯做你哥哥吧,啊,有保障,万一你死掉了,爷爷还有孙子。” “我骗他的!”谢沉下意识就道,“我骗他的,我没要死!” 他话音刚落,走廊后面的朋友们心中一沉:“完了。” 他们同时看向宋皎,宋皎小脸煞白,圆圆的杏眼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很快就湿润了。 完了,这下真完了。 谢沉看着他的双眼,十分心虚,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谢老当家朗声道:“沉哥,你骗卯卯啊?你撒谎啊?” 谢沉看了一眼宋皎,还没看清楚他的表情,就赶忙移开目光。 他小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不是故意的?骗他五天了也不说实话。”谢老当家沉下脸,“混世魔王,我看你这臭毛病真是该改改了,作为一个小男子汉,怎么能为了一时取乐,去骗自己的朋友呢?” 这才是谢老当家的真正目的。 把他爱撒谎、爱捉弄人的臭毛病给改掉。 谢沉低着头,捏着衣袖,沉默许久,最后抬头看了看宋皎,翻进走廊,要拉他的手。 可是还没等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宋皎就倏地收回手,反手推了他一下,把他推开了。 “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宋皎带着哭腔,说完这话,转身就走,谢沉顿了一下,上前去拉他,才抓住手,宋皎就“嗷呜”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嘶……”谢沉的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了,但他还是忍着没喊。 “好了好了,不要打架。”谢老当家连忙上前,把两个小孩分开。 他把宋皎抱起来,放在肩上:“别生气,从今天起你就是谢沉的大哥了,以后你想怎么欺负他就怎么欺负他,别哭了,谢爷爷带你回你爷爷那里睡。” 他再指了一下谢沉:“让你娘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好好反省,禁闭五天。” 谢沉捏着手,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爷爷。” 他看着爷爷带着宋皎离开的背影,宋皎连头都不回,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了。 本来这件事情都快过去了,他都下定决心,以后都不骗宋皎了。 谢老当家带着宋皎和一群土匪离开之后,谢沉的朋友们也上前安慰谢沉。 “沉哥,没事儿的,卯卯又不会很小气。” “你烤两个土豆给他,他就不生气了。” 谢沉显然心情不好,随便应付了他们两句,就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沉哥不会哭了吧?” “当然不会,沉哥很坚强的,他三岁就不哭了。” 谢夫人早就在门前看完了全程,她把谢沉领回房间,给谢沉的小肉手包扎。抬头见谢沉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她戳了一下谢沉的额头。 “下次不许再骗人了。” 谢沉“汪”的一声就哭了,嚎啕大哭:“我再也不骗人了!” 门外的朋友们:紧急撤回刚刚的话。 谢老当家把宋皎带回宋爷爷那边。 这些天宋爷爷腿上的烧伤好多了,已经能下地了。 宋皎去的时候,他正和吴将军、柳先生坐在草席上说话。 大门敞开着,柳先生远远地指了一下:“哟,回来了。” 其余两个人都抬头看去,吴将军道:“啧,瞧卯卯这小脸耷拉的,肯定是被欺负惨了。”他转头看向宋爷爷:“你怎么不直接告诉他?” 宋爷爷没有说话。 这时谢老当家已经到了门前,他把宋皎放到门前,让他自己进去。 宋皎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一边哭着喊“爷爷”,一边朝宋爷爷跑去,一脑袋扎进爷爷怀里。 宋爷爷抱住他,刻意问道:“卯卯怎么了?” 宋皎拽着爷爷的衣襟,抬头看了看其他几位爷爷,有点不好意思承认,声音小小的,但还带着怨气:“我被骗了,谢沉骗我。” “他骗你什么了?” “他骗我说他要死了,让我喊他哥,还骗我的零食,还骗我的照顾。” 宋爷爷笑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你为什么会被骗?” 宋皎抬头,理直气壮:“因为谢沉太坏了!” “嗯,他坏到把你骗了五天?” “也没有。”宋皎捏了捏爷爷的衣袖,“我有怀疑过的,但是他……” “以后不要怀疑自己的怀疑,坚定一点。” 这也是宋爷爷的目的。 小孩子玩闹归玩闹,他不插手,事后点拨一下就好。 这时宋皎正拽着他的衣襟,试图往他怀里钻,把自己藏起来。 忽然,从他身后伸来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给拎走了。 “卯卯。”谢老当家把他放到自己面前,“这事儿是阿沉对不起你,干爷爷替他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啊。” 宋皎噘着嘴,又是还没说话,宋爷爷和吴将军同时开了口。 “你是谁干爷爷?” “你他娘的是谁的干爷爷?!” “卯卯啊。”谢老当家一脸无辜,“刚才宣布的,我好几个手下都听见了,阿沉都喊卯卯哥哥了,可不能反悔吧?” 吴将军立即就炸了:“你什么时候跟卯卯的两个真爷爷商量的?啊?我不同意!” “就昨天晚上,昨晚不是说事儿,我问你俩了。”谢老当家转头看向柳先生,“老柳都听见了。” 柳先生别开脸,别问我,我没听见,我不懂。 吴将军问:“你咋问的?我怎么不记得?” “就那样问的呗。”谢老当家清了清嗓子,“我说:‘老宋、老吴啊,这么些天,我看卯卯,越看越喜欢,我做他干爷爷怎么样?你俩要是不同意呢,就吱一声,你俩都不说话,那我就当你们同意了,老柳给我做个见证。’” 吴将军起身按剑:“你是不是趁我和老宋睡着的时候问的?有你这样放火打劫的吗?” 谢老当家同样起身拿起自己的佩剑:“孩子面前呢,别动刀动枪的,太粗俗了。” 宋爷爷懒得理会他们,朝宋皎招了招手:“卯卯,爷爷带你去洗把脸,你看你哭的,小花猫。” 他同柳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起身,一同进了里间。 两个人坐在榻上,宋皎坐在爷爷面前的小板凳上,小黄狗坐在柳先生面前。 “啊——”宋皎仰着头,张大嘴,让爷爷用杨枝给自己刷牙。 柳先生观摩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自己面前同样张着嘴的小黄狗。他撩起衣袖,拿起杨枝,也给它刷牙。 刷好牙,漱了口,宋爷爷又给宋皎洗了把脸,擦擦手脚。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宋皎又哭又闹的,早就没了力气,擦着擦着,就犯困了。 宋爷爷要把他送到床上去睡,他又不肯,一定要黏着爷爷。 没办法,宋爷爷只能拿了个小毯子把他包起来,让他睡在自己身边。又怕烛光晃他的眼睛,便只留下一盏蜡烛,用手掌挡住他的眼睛。 宋皎和小黄狗都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听见爷爷和柳先生压低声音在说话,外面还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 老土匪和吴将军在外面打架,房里倒是安宁。 柳先生说:“土匪寨里就是这样的,你待久些就习惯了。” 宋爷爷笑了一下,低声应了一声:“嗯。” 柳先生又道:“你心里也别有太大的坎儿,有的时候,率直的人,比那些玲珑心肠的人,更好相处。” 宋爷爷点了点头:“对。” “你比我还好些,你想想我,好好的江北大儒当着,家大业大,桃李满天下,结果就因为谢沉要开蒙,老土匪把我给弄过来了。”柳先生“哼”了一声,“我偏不遂他的意,我就把谢沉教成个文盲。” 宋爷爷笑道:“师兄又说笑了。” 这时候,宋皎挥着手说梦话:“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此师兄,非彼师兄。 柳先生与宋史官是在一起念过书的。 宋爷爷回头拍拍说梦话的小孙孙,扭头对柳先生道:“师兄,反正是要给外面那个占便宜了,我做主,让你先做卯卯的干爷爷,压他一头。” “嗯,也行。” “师兄不是也有一个孙子吗?被人称作江北神童的那个,怎么没带过来?” “老土匪给小土匪选伴读,我怎么敢把他带过来?留在家里了。” 两个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停了,才出去看看。 四个人重新在草席上坐下,身后的屏风上,拆了山水画,换了一张舆图,各色兵器乱堆在一边。 这几天他们就是这样过的,谈谈治国,说说战事,累了就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从晨光熹微,到月色朦胧,秉烛夜谈。烹煮茶水之时,水雾弥漫,他们便在书卷与兵器堆叠之间,谋定天下。 半夜的时候,在里间睡觉的宋皎恍惚从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找不见爷爷,一手提着小黄狗,一手拖着小毯子,推开了里间的门。 宋皎揉着眼睛,困意十足地唤道:“爷爷……” 这时,房间的正门也被推开了,谢沉抱着被褥,站在门口,看起来精神得很,瞧见宋皎,顿了一下:“爷爷,我睡不着。” 只能在草席上铺了褥子,两个小孩并排躺在上边,盖着被子。 谢沉转头看了一眼宋皎,翻个身抱住他,要跟他说话。宋皎却闭着眼睛扭过头,背对着他睡觉,绝不跟他说一句话。 可是谢沉一定要跟他说话,抱他抱得死紧,宋皎使劲挣扎。随后系统也加入战场,小黄狗扭着屁股,挤进两个人中间,努力把谢沉给挤开。 离我的宿主远一点! 谢沉搂着宋皎,一直到宋皎睡着了,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已经知道错了。” 宋皎当然没有听见,哼唧着道:“谢沉,讨厌死了!” 第14章 兔子尾巴 第二天清晨,明媚的阳光被窗格切成一块一块的,照进房里。 谢、吴两个武人,柳、宋两个文人,坐谈议事,仿佛不知疲倦,只有年纪稍大些的柳先生时时假寐。 谢沉和宋皎就睡在席子的另一头,原本两个枕头、两床褥子、两张被子,睡到后半夜,不安分的谢沉就自己摸到宋皎身边,和他睡到一起、盖同一床被子了。 系统夜里醒来过一次,他愤愤地拱着屁股要把谢沉给挤开,可是还没等他把人给挤出去,他自己就先睡着了。 小黄狗就这样挤在两个小孩中间,四脚朝天,呼呼大睡。 没多久,谢沉便醒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宋皎的脸,白白的,软软的,像糯米糍粑一样。 昨天他亲宋皎的时候就觉得很软。 下一秒,小黄狗伸了个懒腰,遮挡住他的视线。 谢沉抬手把小黄狗给推开,凑过去喊了一声:“卯卯?” 宋皎还在睡觉,没有被他吵醒,谢沉趁机伸手戳了一下他脸上的梨涡,揪揪他长长的睫毛,捏他的嘴巴,把他捏成小金鱼。 几个家长本来都还没有发觉他已经醒了,直到席子那边传来小黄狗的狂吠。 四个大人回头一看—— 谢沉一只手撑着头,趴在宋皎身边,另一只手捏着宋皎的脸蛋,正要对他下嘴。 下一秒,他就被谢老当家当场抓获。 “你在干嘛?” 谢老当家捏着谢沉的衣领,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抬头看向其余三个人,切换成平和的语气:“见笑了,孙子有点傻,我带出去教训一顿。” 他一边把谢沉拖出去,一边盘问:“你刚才想做什么?你想吃人?你想吃卯卯?” 谢沉被拖在地上走,感觉自己的屁股要着火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努力跟上爷爷的脚步:“卯卯很像糍粑。” “再像你也不能吃了他!” “我知道,所以我只打算咬一小口,他昨天都咬我了。” 谢老当家:??? “你还有理了你?人家卯卯还没原谅你呢,你还想咬他?你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小黄狗呼噜噜地清了清嗓子,在宋皎身边躺下,调整好姿势,和宋皎贴贴,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深藏功与名。 宋皎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昨天晚上还是带着一肚子的气睡着的。 他闷头大睡,宋爷爷也不喊他,就让他多睡一会儿。 一直到太阳照到被子上,他才醒来。 洗漱好了、吃完早饭的谢沉,撑着手,趴在宋皎身边,看见宋皎的睫毛颤了颤,他就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卯卯。” 宋皎“哼唧”了一声,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待机重启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楚是他。 原来是他。 宋皎一言不发,抱着自己的小黄狗,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用被子把自己和小狗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谢沉当然知道,宋皎因为自己骗他的事情,还在生气呢。 他趴在拱起来的被子上,扭来扭去:“卯卯……” 旁边四个大人,吴将军指了一下这边:“哟,卯卯醒了,少主正道歉呢。” 四个人保持看戏姿态。 谢沉抬头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闹宋皎:“卯卯,卯卯……” 混世魔王绝对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只能不停地喊宋皎的小名,使劲闹他。 可是宋皎“郎心似铁”,油盐不进,他往被子里一躲,连脑袋都缩进去了。 被子里拱起一个小鼓包,小鼓包扭了一下,就把谢沉给甩开。 小鼓包蹬蹬蹬、蹬蹬蹬地往边上挪,一直到撞到什么人。 宋皎悄悄掀开被子,瞧了一眼,是谢沉爷爷。于是他重新把被子盖好,转了个方向,继续蹬蹬蹬。 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又找错了两个人,最后才转到自己爷爷身边。 宋皎挨着爷爷趴下,拽过爷爷的衣袖,把自己挡住,就这样藏起来了。 吴将军“唯恐天下不乱”,笑着对谢沉说:“哎哟哟,卯卯不理你啦。” 谢沉哽了一下,急忙上前抱住宋皎:“卯卯。” 宋皎不为所动。 宋皎起了床,被爷爷带着去里间刷牙洗脸,换好衣服,才被爷爷带出来。 见他们出来了,谢老当家便推了谢沉一把:“去。” 谢沉双手端着一碟点心,走到宋皎面前:“卯卯。” 宋皎还是不理他,一扭头,就躲到另一边去了。 他捏着爷爷的衣袖,跟着爷爷走,在爷爷身边坐下,一只手扶着碗,一只手拿勺子,专心吃早饭。 谢沉把点心放在他面前,他也不理会,只是低头吃蛋羹。 谢沉想了想,转身便出去了。 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吴将军:“哎哟,卯卯,沉哥儿也生气了。” 宋皎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谢沉,他已经走掉了。 谢老当家给他夹了菜:“卯卯不用管他,他这个臭毛病是该改改了。” “我才不管他呢,他都没有跟我道歉。”宋皎用勺子戳了戳蛋羹,但是又不吃。 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珠一转,抬头看向谢老当家:“谢爷爷,你昨天晚上说,让谢沉给我做弟弟,是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是,我们不是都拉过勾了吗?” 宋皎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谢老当家拍着胸口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真让谢沉给你做弟弟。” 宋皎这才笑了,一双眼睛弯成小月牙:“谢谢谢爷爷,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不会趁机欺负他?” “当然……”宋皎顿了顿,抬起头,“当然不会了!” 谢老当家笑了一下,低声道:“卯卯,谢爷爷跟你说,谢沉最不喜欢读书了,你喊他一起读书,最能欺负他了。” “真哒?”宋皎语调上扬。 “真的,现在你让他写功课,他不敢不写的。” 一边的吴将军对两位先生摇了摇头:“老谢这才是一箭双雕呢。” 又把谢沉的臭毛病给改了,还能让他专心念书,谁不知道现在的谢沉肯定最听宋皎的话了。 这老土匪才是真心机啊。 “好……”宋皎刚要应下来,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情,“可是我已经说过,我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谢老当家道:“那就不和他说话,你写字条给他。” “嗯……”宋皎摸着下巴想了想,认真道,“可是谢沉不认识字的。” “……”谢老当家当场哽住。 我孙子是个小文盲,好丢脸。 宋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件事情之后,宋皎就再也没和谢沉说话了,而谢沉碍于那点小小的面子,总是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只是不断地闹他。 后果就是宋皎更烦他了。 这天早晨,宋皎穿好衣服,打开门,一低头就看见地上摆着一篮子烤好的土豆,还热乎乎的。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送的东西,这几天每天早晨都有。 那么一点土豆就想让他消气,不可能! 宋皎刚要绕过土豆,就看见土豆上还压着一张纸条,他把纸条拿出来—— “快、一张嘴?东……天、没有……〇。” 宋皎的小脸都皱成一团:“谢沉的字丑死了,看都看不懂。” 他把字条翻开翻去,看了好几遍,才知道谢沉写的是什么。 原来他写的是—— 快吃,冬天没有土豆。 一句话连字带画,还有错别字。 “谢沉是大文盲。”宋皎嫌弃地皱着眉,把纸条放回去,转身要去厨房给自己和爷爷拿早饭,“我一点都不爱吃烤土豆,咕咚——” 咽口水的声音。 宋皎小跑着逃出烤土豆的香气范围,走廊上,几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沉哥,不行啊,卯卯不爱吃土豆了。” “完蛋了,沉哥没办法和卯卯和好了。” 谢沉抱着手站在他们身后,脸色不大好看。 温知道:“沉哥,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到现在,应该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跟卯卯说过吧?” 那头儿,宋皎去厨房拿了早饭,和厨房大娘挥挥手,就离开了。 走廊这边,宋皎抱着食盒,怕爷爷饿了,小跑着要赶回去。 走廊那边,谢沉带着五六个人,靠在墙边,显然是来堵路的。见他过来了,温知指了一下这边,谢沉就带着几个人上前了。 宋皎停下脚步,有点害怕,谢沉不会是要带一群人来欺负他吧? 但很快的,他又鼓起勇气,明明是谢沉先骗他的!而且他还是谢沉的哥哥,谢沉爷爷官方认证过的,他一点都不怕! 谢沉在他面前停下,宋皎抬起头:“干什么?” 谢沉张口:“对……”他忽然就改了口:“你又跟我说话了!” 宋皎闭上嘴,生气地看着他,谢沉不敢再说了,从朋友们手里拿出一个包裹:“马上就入冬了,这边的冬天很冷的,这个是我做的衣服,给你穿。” 宋皎表示深深的怀疑:“你做的衣服?” 谢沉顿了顿:“是我……娘做的,她让我拿给你。” “那我下午去向姨姨道谢。” 宋皎想用一只手抱住食盒,另一只手去拿包裹,但他好像拿不动。 谢沉提起包裹:“我帮你拿。”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宋皎和谢沉说话了,朋友们“暗中”把他往宋皎那里推了一把——其实动作很明显。 温知小声道:“沉哥,快说‘对不起’。” 谢沉抿了抿唇角:“卯卯,对……” 他说不出口! 很快就到了房间门口,宋皎跨过门槛,先把食盒放进门里,然后再从谢沉手里接过包裹。 “谢谢你。” “不客气。” 谢沉就站在门外,看着门扇在自己面前合上。 等他回过头时,他的朋友们也都走远了。 “沉哥大概是没救了。” “卯卯是和沉哥吵架,卯卯应该不会生我们的气吧?我还想和卯卯一起玩。” 谢夫人给宋皎做了两身毛茸茸的衣服,用白兔毛做的,很暖和。衣摆后面缝着一个圆圆的小兔子尾巴,宋皎坐下来的时候,尾巴也放在椅子上,格外可爱。还有配套的鞋子、围巾和帽子,连他的小狗都有一件小衣服。 宋皎从小跟着爷爷一起生活,爷爷生活简朴,在他的衣着上,奉行四字标准“干净保暖”,所以宋皎总是穿着蓝色的小罩衫,夏天穿薄的,冬天就穿棉的。 他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恨不能天天抱着睡觉。 宋爷爷帮他把衣服收起来:“现在穿还太热了,等过几天下雪了,就可以穿了。” 于是宋皎每天都在期盼下雪,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问爷爷下雪了没有。 他还没有见过下雪呢。之前爷爷在庆国做大史官的时候,他和爷爷一起住在庆国国都里,庆国国都在南边,冬天不下雪。 每次他问爷爷,爷爷总是说:“快了快了,这边很早就下雪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喊冷。”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入了九月,天气明显更冷了。 这天晚上,宋皎和爷爷一起泡了脚,刚准备上床睡觉,就听见窗户外面有人在小声喊他。 “卯卯?卯卯?” 他看了一眼爷爷,爷爷笑着拍了他一下:“你过去看看吧。” “好。”宋皎下了床,跑到窗子边,一打开窗子,就被迎面飞来的东西砸中了额头。 他抹了把脸,只觉得冰凉凉的。 朋友们在外面喊道:“卯卯,下雪啦!快点出来玩!” 宋皎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再抬头看向窗外。 果然下雪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像棉花糖一样。 他对朋友们道:“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他转头,刚想求求爷爷让他穿着小兔子衣服出去玩,却不想爷爷已经帮他把最爱的衣服拿出来了。 宋爷爷朝他招招手:“快点过来,爷爷给你换衣服。” “好耶!”宋皎高兴得蹦蹦跳跳,“谢谢爷爷,爷爷最好!” 穿上全套小兔子衣服,宋皎跑步的速度好像都快了许多。帽子上垂下来两个兔子耳朵,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的。 宋爷爷在他身后道:“不许玩得太晚,看着点路,小心摔跤。” “知道啦!” 宋皎带着同样穿着小衣服的系统,出去和朋友们会合。 他好奇地伸出手,摸摸飘进走廊的雪花。 牧英把他拉走:“这里的雪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后院打雪仗。” 于是一群人又哗啦啦地跑去后院,用“手心手背”分成两派,宋皎是头一次玩,就被牧英留在后方准备“弹药”,还有掩护前方。 宋皎蹲在一个小土坡后面,认认真真地捏雪球,他这派的人经常回来拿雪球,他自己也时不时朝混乱的人群丢几个雪球。 对面的另一派处于下风,温知在后方观察敌情:“去把卯卯那里打乱。” 他话音刚落,几个人刚要上前,才走出一步,就退回来了。 “沉哥已经过去了。” 那头儿,谢沉借着夜色掩护,绕过战场,从身后靠近敌方的雪球库。 那时宋皎还在专心捏雪球,谢沉在他身后三五步的距离停下,然后飞扑上前,一把抓住“雪球”。 “按住啦!”谢沉一手按住他,一手捏捏“雪球”。 奇怪,这个“雪球”的手感…… 宋皎一把推开他:“这是我的‘尾巴’!” 谢沉愣住:“卯卯是兔子妖怪?!” “啊?”宋皎反应过来,大声道,“是衣服上的‘尾巴’!” “噢……”谢沉小声道,“对不起嘛。” 宋皎不跟他说话了,谢沉拽拽他的“小尾巴”,在外面吵吵闹闹的时候,借着掩护,对他说:“对不起。” 宋皎坐在地上:“知道了,不用一直说。” “我是说上次骗了你的事情。”谢沉小声道,“对不起。” 宋皎顿了一下,可是还没有说“没关系”,谢沉紧张死了。 第15章 开幼儿园 谢沉是鼓足了勇气,才跟宋皎道歉的。 他都没有跟别人道过歉。 宋皎有小半个月没和他说话了。尽管他们还是在一起玩,但是宋皎就是不和他说话。 他已经知道错了嘛,每次出去玩,他都把自己的吃的分给宋皎,但是宋皎就是不肯理他,还把自己给他的食物都给牧英吃。 如果一句“对不起”真的很重要的话,那他还是说一下好了。 但是宋皎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跟自己道歉。 两个人就坐在小土坡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先说话。 外面乱成一片,已经进入“敌我不分”的混战阶段了,没有人跑回来补充雪球,都是就地取材,小土坡后面竟然还很安静。 宋皎点了点头,认真道:“那我接受你的道歉。” 谢沉这才松了口气:“干嘛那么认真啊?早知道说一句‘对不起’就好了,我就早点说了。” “谁让你不早点说的?”宋皎道,“老师说,做错事情的人要先道歉的。你不道歉,我就不能原谅你。” “我之前明明已经用行动道歉了,你都不说‘没关系’!” “没有!” “就有!” “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雪球就飞到了谢沉的脸上。 不出两句话,两个小孩又打起来了。 谢沉拽住宋皎的“兔子尾巴”,宋皎咬住谢沉帽子上的狼耳朵,两个小孩在雪地上滚得难舍难分,闹出来的动静,比那边五六个人打雪仗的动静都还要大。 朋友们临时停战,站在雪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们打架。 “我觉得沉哥会赢,你们觉得呢?” “那我觉得卯卯会赢。” 最后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朋友们在他们变成大雪球之前,把他们给分开。 “沉哥,算了算了。” “卯卯,算了。” 两个人对着“哼”了一声,然后蹬脚扬起地上的雪花,扑了对方一头一脸。 朋友们被无辜波及,迅速分成两派,投入以谢沉和宋皎为首的两边混战。再也没有人说“算了算了”。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瘫在地上的时候,谢沉和宋皎还在奋战。 直到谢夫人出来找人。 她看不清谢沉和宋皎究竟在哪里,就站在走廊上,朝着后院大喊:“阿沉,回来睡觉!” 雪地里没有回应。 谢夫人有些烦躁了:“谢沉!你娘喊你滚回来睡觉!” 这才有一个小灰点从雪地里爬起来。 谢夫人又喊道:“把卯卯也带回来!” 于是小灰点又牵起了一个小白点,朝她这边走来,其余的小点也都散了,各回各家。 谢夫人把两个雪球拉进走廊里,给他们拍拍雪花。 “卯卯,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你爷爷已经睡了,你今天就回姨姨那里睡。” “好。”宋皎点头,又看了一眼谢沉,小声道,“我不要和谢沉一起睡。” 可是他说得太小声,谢夫人没有听见。 谢沉倒是听见了,不过他偏偏不让宋皎如愿。 他一把揽住宋皎的肩,朗声道:“娘,我要和卯卯一起睡!” 宋皎扭了扭,想把他给推开,可是谢沉就像扭股糖一样,越黏越紧。 谢夫人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好,一起睡。” 她把两个小孩领回去,洗刷好了,送上床铺,盖好被子。 “千万不要踢被子,小心着凉。卯卯第一次在这里过冬天,阿沉要照顾他。” 宋皎小小声:“我不要……” 谢沉大大声:“知道了!” “乖。” 窗外风声呼呼,雪花簌簌,谢沉谨遵母亲的意思,照顾宋皎,把他抱得紧紧的,绝不让他受凉。 宋皎掰着他的手臂,感觉自己要憋死了。 谢沉果然是讨厌他。 这一场大雪持续了好几天。 这天早晨,宋皎正和爷爷,还有柳老师一起早读,宋皎靠在爷爷怀里,看着爷爷手里的书卷,奶声奶气地、一个字一个字念。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 被强制安排进来的插班生谢沉坐在一边,神游天外,跟着做口型。 宋皎才念了没两句,门外就忽然传来一句震天动地的“宋军师”,紧跟着,谢老当家就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了,他看起来格外激动,连两个门扇都差点被他推翻。 “宋军师料事如神,料事如神……” 他话音未落,走到里间门前,看见他们正在读书,赶忙收声。 “你们继续。” 他搓搓手,退到外间,解下披风递给随从,自己就靠在门外,听他们念书,虽然听不懂,但也能随着读书声点头。 爷爷来了,谢沉当然不敢再神游,连坐姿都变得端正了,凑过去和宋皎一起念书,念得比宋皎还大声。 “心不在……不认得……视而不见……听而不……也不认得!” 宋皎有点嫌弃,转头看了他一眼。 宋爷爷摸摸他的脑袋,让他不能这样失礼,随后又对谢沉道:“少主,今天就先念到这里吧。” 听见里面的读书声停下了,谢沉爷爷才大步进来。 “宋军师料事如神,宝才宝才,我捡到鬼了。”谢老当家朝他抱了抱拳,随后把谢沉抱起来,自己坐到宋爷爷面前,“前线刚传来的消息,我军前阵子听从宋先生的吩咐,且战且退,诱敌深入。庆国军队战线过长,补给跟不上,又是常年在南边生活的,根本不抗冻,这几天大雪,冻死冻伤无数,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以一当百,全歼敌军!” 谢老当家连胡须都在抖,拍着大腿大笑:“一打一百啊,这要是我来打啊,就算能赢,那也得死一半人。” 宋皎窝在自家爷爷怀里,有点害怕。 他觉得,要不是自己挡在这里,谢沉爷爷就要一把抱住他爷爷了。 谢老当家高兴得手舞足蹈,看了看四周,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递到宋爷爷面前,同他碰了一下杯子:“来,过几天我让他们办庆功宴。” 宋爷爷微微颔首:“多谢。” 谢老当家仰头将茶水饮尽,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我马上传令,让他们乘胜追击。” “不可。”宋爷爷却道,“当家的让他们见好就收,不可恋战,回来过冬吧。” 谢老当家皱起眉头,似是不解。 宋爷爷道:“我们等庆国来求和。” 谢老当家想了想,虽然看模样好像没怎么想明白,但还是点了头。 “行,听你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宋皎和谢沉就坐在各自爷爷的怀里,大眼瞪小眼。 百无聊赖的谢沉抬起脚,碰了一下宋皎的衣摆,宋皎便抬起脚,把他的脚踢开。谢沉不依不饶,又抬着脚要靠过去,宋皎又把他给踢开。 两个小孩一开始还只是小幅度地打闹,没多久就演变成了武斗大赛,两个人使劲蹬脚,试图给对方以“重创”。 等两个爷爷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小孩已经把对方的裤腿都踢黑了。 谢老当家敲了一下谢沉的脑袋:“你干什么呢你?” 谢沉捂着头,不服道:“为什么光打我?” 宋爷爷便也轻轻拍了一下宋皎的脑袋:“不许打架。” 宋皎也捂着脑袋,尽管爷爷拍得一点都不痛。 谢老当家笑着道:“我这孙子给宋军师添麻烦了,主要是想放在军师身边熏陶一下,改一改他的土匪习气。”他再看向宋皎,温声道:“也给卯卯添麻烦了。” 宋皎想了想,摆摆小手:“也没有很麻烦,只有一点麻烦。” 谢老当家笑了一下,又问:“那最近阿沉跟你一起读书,读得怎么样?” “啊……”宋皎挠挠脸蛋,看看谢沉。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难以回答。 谢老当家当然知道自己的孙子是怎么念书的,恨铁不成钢地对谢沉道:“沉哥,你能不能对读书上点心?” 谢沉:“点心?什么点心?” “……”谢老当家顿感无力,“我现在换个孙子还来得及吗?卯卯?” 卯卯抱紧自己的爷爷:“我不换!” 谢老当家“威逼利诱”:“卯卯,你拒绝的可是未来的皇位。” 宋皎抱紧爷爷,郑重宣布:“不、换!” “好好好,不换不换。”谢老当家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木雕小兔子,“来,卯卯,帮爷爷想个让沉哥读书的法子,这个送你,爷爷另外还有奖励。” 宋皎看着木雕小兔子:“奖什么?” “奖……喝奶茶,吃烤肉,好不好?” “好呀。”宋皎摸着下巴,再一次看向谢沉,但是谢沉又不爱念书,用“威胁”的目光看着他,挥了挥拳头。 宋皎才不怕他,朝他扮了个鬼脸:“略略略。” 他转回头:“谢爷爷,我们把谢沉送去幼儿园吧。” “哦?” “就是……很多小孩都可以在幼儿园里读书,还可以一起玩,不过老师一摇‘叮铃铃’的铃铛,所有人都要回去读书了。” “不就是开学堂嘛?”谢老当家想了想,沉哥儿不爱念书,就是惦记着出去和朋友们玩,要是把他的朋友们全弄进来读书,他也就不得不跟着一起读书了。 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这个老师人选…… 谢老当家看了一眼宋爷爷,不行,宋军师忙得很。 于是他回头看向柳先生,这个倒是不错,本来掳他上来,就是让他教谢沉读书的,教一个和教一群,差的应该不多。 柳先生察觉到他“和善”的目光,才告辞要走,就被老土匪一脚踩住了衣角。 “开,开个学堂,柳先生做老师,沉哥和他的朋友们都去念书。” 宋皎连忙举手:“谢爷爷,那我就不去了!” 谢沉问:“为什么?” 宋皎自豪宣布:“因为我已经幼儿园毕业啦!” 谢沉大声道:“不行!你也要去!” “就行!” “不——行——!” “好好好,不吵不吵。”谢老当家按住两个孩子,“卯卯,你也去吧,他们都去学堂了,也没有人陪你玩。” 宋皎想了想,最后只能点点头:“好吧,那我也去。” 谢老当家摸摸他的脑袋:“卯卯最喜欢学什么?” “我最喜欢音乐课,老师带我们跳舞,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宋皎扑腾着“小鸭子翅膀”,“快来快来数一数,鹅四六七八。” 刚刚被任命为谢氏土匪寨幼儿园园长的柳先生:??? 一定要这样为难我吗?这是六十岁老人应该做的工作吗? 我好想回去继续做我的江北大儒啊。 第16章 我是班长 前线还在清理战场,后方的幼儿园已经开起来了。 谢老当家特意划出一片区域给孩子们念书,应宋皎的要求,院子外墙涂上了鲜艳的黄色桐漆,画上工笔花鸟——宋皎的要求是卡通向日葵和小黄鸭。 但是被谢老当家“请”来的丹青大手根本听不懂他的描述,最后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明白过来,向日葵是花,小黄鸭是鸟。 花鸟画,他擅长! 虽然宋皎最后看着满墙的工笔画,表情有点复杂。 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但是谢爷爷问他满不满意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满……满意,辛苦老爷爷了。” 老画师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那就好。”谢老当家反手把架在画师脖子上的长刀收回来。 宋皎下意识觉得脖子一凉,僵硬微笑:“也谢谢……谢爷爷。” “你喜欢就行。”谢老当家摆摆手,让人把赏钱拿给老画师,又让人送他离开。 老画师健步如飞。 宋皎低头看看挂在腰上的小荷包,想了想,捏着小荷包就追过去了。 真是太对不起老爷爷了,宋皎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金锭,悄悄塞给老爷爷。 “老爷爷,这个给你。”他想了想,还是把一整个荷包都塞给老画师了,“你别生气。” 老画师眼含热泪,摸摸他的脑袋:“以后别喊我了,你自己画吧,求你了。” 外墙建设完毕,小工程师宋皎又对幼儿园建设提出了一系列要求。 “要滑滑梯,还有跷跷板,还有小城堡……”宋皎掰着手指,“海洋球、蹦蹦床、碰碰车。” 系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卯卯,不要提超出时代的东西,你是在建游乐场吗?” “我还要旋转木马、摩天轮。” 系统:??? 来这儿快一年了,平时让他背一首“鹅鹅鹅”立一下神童人设,他都磕磕绊绊的。 说起吃的玩的,他永远都如数家珍。 他娘的。系统有一句脏话不知该不该……已经讲了。 最后谢老当家找来的老木匠只做出了滑滑梯和跷跷板,宋皎害怕谢爷爷又提刀,不敢再提要求,只能点着头说“满意满意”。 院子里还空出了好些地方,于是谢老当家又弄了一批木人桩、沙包,还有箭靶,十八般兵器排了三四排。 宋皎呆滞:“谢爷爷,这是幼儿园吗?” “是啊,怎么不是了?”谢老当家理直气壮,“念书念累了就过来锻炼一下,你放心,兵器都没开刃的,伤不到人。” 宋皎抬头看着比三个自己还要高的青龙偃月刀。 不用开刃,可以直接把他压死。 他扭头跑开:“我还是玩滑滑梯好了。” 然后他爬上滑滑梯,使劲推了推坐在前面的谢沉:“你快点下去!” 混世魔王谢沉稳坐不动。 几天之后,土匪寨幼儿园顺利开园。 孩子不多,只有五六个,还都是寨子里的。 柳先生在门外看见,稍微松了口气。他拿着书卷走进去,轻咳两声,低下头道:“应该都见过了,喊我‘柳先生’就好,往后我教你们念书。” 静默了一瞬,随后—— “柳先生!柳先生!!!” 此起彼伏的“柳先生”三个字在学堂里响起,柳先生被吓得浑身一震。 五六个小孩,抵得上五六十只大鹅。 柳先生贴在墙边,试图喊停:“可以了,孩子们,可以了……停下,请停下……” 江北大儒或遭遇职业生涯最大滑铁卢。 他好不容易才安抚住躁动活泼的小孩子,让他们翻开书。 柳先生跌坐在椅子上,万分疲惫。教一个还不够,还要教这么多个,我恨土匪,我杀谢太冲! 一刻钟之后,孩子们正练字时,柳先生下定决心要暗杀的谢太冲谢老当家,叉着腰,前来检查工作。 他在门口站定,朝里边望了一眼。只是一眼,他就深深地皱起眉,仿佛对什么东西有所不满。 柳先生还没来得及说出“你不许进来”这句话,谢老当家就直接闯进来了。 谢老当家大步朝学堂最后面走去,原本正架着脚甩墨水的谢沉一激灵,连忙放下笔,端正坐好。 谢老当家看了他一眼,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位置上提起来,一路向前,走到最前面的宋皎旁边。 宋皎原本是和牧英做同桌的,那时牧英正拿着笔,跟宋皎学写字,两个人低声交谈,十分和谐。 然后就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你坐这。”谢老当家把谢沉放下,“好好学。” 谢沉面无表情,生无可恋:“知道了。” 谢老当家把他往宋皎那里推了一把:“卯卯,你教他一下,晚上回去爷爷请你吃烤肉。” 宋皎咬着笔头:“那好吧。”他把手里的笔递给谢沉:“给你写吧。” 谢沉不情不愿地接过笔,在纸上画了两道。谢老当家看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柳先生布置的功课是写满一张纸,宋皎老早就写完了,就撑着头看谢沉写,叨叨地指点他。 “这里应该要顿笔,这里也不对,这里……” 谢沉要生气了! 但是还没等他说话,宋皎就握住了他的手:“我教你写。” 谢沉又消气了。 “爷爷就是这样教我写字的。”宋皎握着他的手,一边带着他写,一边道,“你会了吗?” 谢沉应了一声:“嗯。” “那你自己写吧。”宋皎松开手,转头又去握住牧英的手,“我教你写。” 谢沉皱着眉,看着他绕着学堂跑了一圈,把所有人的手都握了一遍。 好喜欢显摆一小孩! 谢沉就说,这练字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独有的,原来是人人都有的。 他碰了一下牧英的手肘,朝他使了个眼色:“你坐后面去。” 牧英只能抱着东西,坐到后面,和温知一起。 等宋皎回来之后,他就只剩下一个同桌了。 谢沉撑着头,百无聊赖地在纸上划拉:“我还不会。” “你是小傻蛋。”宋皎一本正经地说,但还是重新握住他的手,“这个要这样写。” 能让混世魔王安静下来,也算是一种本事。 柳先生看着这边,心道,只要能把这个刺头儿制住了,这学堂里就算是安静了。 于是他道:“卯卯,你来做小老师,帮老师管着他们,好不好?” 宋皎抬头,使劲点头:“好耶,我是班长!” “那你先教沉哥儿练字。” “好。” 柳先生松了口气,然后起身,去看其他孩子的练习情况。 他一路指点过来,带着温知写了几遍,然后松开手:“卯卯,怎么样了?” 柳先生走到前面,表情凝固。 宋皎和谢沉已经玩起来了,两个人一手抓着笔,一手抓着对方的手,正往对方的手上画画。 谢沉给宋皎画了个小乌龟,宋皎给谢沉画了个…… 不知道是什么。 柳先生把拳头抵在唇边,重重地咳了一声。 宋皎这才把手收回来:“柳老师,谢沉已经写完了,我们才玩的。” “好吧。”柳先生无奈,“拿出来我检查一下。” “好。” 宋皎是宋爷爷亲自教的,字当然写得不错。谢沉是宋皎手把手教的,写得也还行。 柳先生敲了一下桌面:“以后不许在学堂里瞎玩。” “知道了。”宋皎想了想,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下课呢?下课了就可以玩了吗?什么时候吃点心呀?我们可以去郊游吗?郊游是什么时候呀?会有小蝴蝶吗?” 宋皎总是天马行空。 “……没这回事。” 忽然有些后悔让宋皎当班长是怎么回事? 当然,柳先生还是放他们出去玩了一段时间。 但是—— “我是班长,必须听我的!”宋皎举起手心里的“小乌龟”,“这是班长徽章,快听我的,立正!排队!少……勺……勺息!向左看!” 然后嘚瑟过头的宋皎就被朋友们堵在墙角,掐了一顿脸。 “哎呀!” 宋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跑去向柳先生告状:“老师,他们欺负班长!” 柳先生也捏捏他的小脸:“你再瞎嘚瑟,我就把你换掉。” “呜……”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学堂学习逐渐成为常态,谢沉也在宋皎的监督下,练了一沓大字。 就是谢爷爷每天都请宋皎吃烤肉、喝奶茶,宋皎感觉入冬之后,自己的肚子都圆了一圈。 这天上午,一群小孩练完了字,正在院子里打雪仗,忽然,从远处传来响亮的通传声,一处传一处。 “大当家的回城了!” 正和宋皎掐架的谢沉动作一顿,当即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碎雪,要跑出去。 宋皎急忙也从地上爬起来,拉住他的手:“不许逃课!我是班长!” 谢沉就拽着他往前跑,其他几个朋友,也都呼啦一下,冲出学堂,只有宋皎不明白大当家的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跑出去。 凉州城城门大开,主道上的积雪被扫到两边,城中百姓与留守在土匪寨里的人都出来迎接。 土匪的军队已经像模像样了,看起来威风凛凛。为首的男人身披甲胄,雄姿英发。 谢沉一行人赶来,正好迎面同他们撞了个正着。 军队里早已有人看见他们了,各自朝他们招手:“儿子,这儿呢。” 几个朋友都喊着“爹”,钻进去找人了。 谢沉倒是不用找,他爹就在最前面,直接过去就行了。 “爹!” 最前面的男人把他提起来,放在马背上。 只有宋皎一个人留在原地,揪着衣角,噘了噘嘴,小声道:“可是我是班长耶。” 第17章 卯哥算了 今年起义之后,土匪寨的壮丁基本上都出去打仗了。 这群孩子也有大半年没见到父亲了。 谢大当家把谢沉抱上马背,让他坐好,把自己戴着的头盔摘下来给他戴着,又把自己跨在腰间的长弓给他挂上。 谢沉昂首挺胸坐在马背上,十分得意:“我是大将军!” 下一秒,大当家就把头盔摘下来,凑过去用胡子扎了他一脸。 “嗷!”谢沉捂着脸,反手一拳,打到父亲的盔甲上,又是“嗷”的一嗓子。 他使劲揉了揉手,一抬头,却看见宋皎还站在原地。 他怎么不过来…… 谢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之前娘亲好像跟他说过,宋皎的爹娘很早就过世了。 宋皎是被他硬拉过来的,他们刚才还在上课呢。而宋皎就站在原地,低着头,双手拽着衣角,要把衣摆上的兔毛全都拽下来。 谢沉忽然有些愧疚,回头看了看父亲:“爹。” “嗯?”谢大当家见他这副模样,只当是他闯了祸,“怎么了?你又惹你娘生气了?” “没有。”谢沉摇头,想了想,“爹,我能不能要一个弟弟?” 如果宋皎没有爹娘的话,他可以勉强——注意,只是勉强,让宋皎做自己的弟弟,这样宋皎就有爹娘了。 谢沉朝宋皎招了招手,想让他快点过来。 可是宋皎好像并不想领他的情。 他用红红的眼睛瞪了一眼谢沉,扭过身就跑了。 宋皎一个人,可怜兮兮地逆着人群走,好几次撞到别人,他说“对不起”,别人都忙着找人,也不在意。 然后从人群里钻出来一个黄色的身影,系统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就打了个盹。” 他瞧见宋皎的表情,连忙问:“怎么了?卯卯,你怎么了?” “呜……”宋皎抹了把眼睛,继续往前走,“我要回去找爷爷。” 系统连忙跟上:“噢,好好,回去找爷爷。” 宋皎带着哭腔道:“我爷爷也有胡子,也会扎人的。” 他抹着眼睛往前走,不小心又撞到了一个人,一开口还是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他撞到的人连忙把他抱起来:“卯卯,怎么了?怎么哭了?” 宋皎抬头,这才发现这次他撞到的人是谢夫人,他使劲闭上眼睛,把眼泪给憋回去,喊了一声:“姨姨。” 谢夫人拿出手帕,一边给他擦脸,一边抱着他往前走:“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宋皎没有说话。 这时,谢夫人已经抱着他走出人群,走到军队面前了。 谢大当家当即停止了与儿子的打闹,整肃神色,翻身下马:“嗨,老婆!” 谢沉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嗨,娘亲!嗨,卯卯!” 谢夫人好笑地叹了口气,抱着宋皎上前,但宋皎一看见马背上的谢沉,就抱着谢夫人的脖子,扭过身,把自己的脸靠在谢夫人肩上,背对着谢沉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谢夫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明白了。 她把宋皎也放到马背上:“来,卯卯和阿沉一起骑马。” 宋皎还有些害怕,她便道:“没事的,坐稳,腿夹紧,抓紧缰绳。” 没等宋皎握住缰绳,谢沉就一把抱住他,撒娇似的喊了一声:“卯卯。” 谢夫人拍了他一下:“阿沉,不许瞎闹。” “没有瞎闹。”谢沉抱着宋皎,扭来扭去,扭来扭去,“卯卯,卯卯……” 他只是有一点愧疚,要不是他把宋皎拉过来,宋皎也不会哭了。 他闹了好一阵子,宋皎实在是受不了了,拍了一下他的手,一本正经道:“你不要乱动啊,会掉下去的。” “噢。”谢沉凑过去看他,见他红红的眼睛已经消下去了,才放下心来。 他掐了一下宋皎的脸,像个小恶霸:“你笑一下。” 宋皎低头,小声道:“我不要。” “快点,我要戳一下你的梨涡。” 宋皎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还以为谢沉是知道错了,故意逗他高兴的,虽然方法有一点强硬,但还可以理解。 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 宋皎大声控诉:“谢沉,你讨厌死了!” 谢沉见他不笑,就自己凑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啾”的一声,就咬了他一口。 宋皎愣在原地。 系统把一张“咬脸”的表情包撕碎,然后开始对着谢沉狂吠。 汪汪汪!你给我松口! 那时谢大当家和谢夫人正说话,听见小狗的叫声,才转头去看。 谢夫人:??? “谢沉,你给我松开嘴!” 谢大当家:!!! “哟,老婆,这小姑娘是谁?爹又给他找童养媳了?不是说好了不找吗?不过这次阿沉看起来很喜欢她噢。” 说着,他还朝谢沉使了个眼色,谢家父子十分默契地对上了眼神。 咻——咻咻—— 宋皎更加愣住了。 谢家人的眼神未免太不好了,谢沉从前就把洗干净的宋皎看成是小姑娘,现在谢沉他爹也这样。 原来是遗传。 宋皎回过神,大声道:“我是……” “男孩子”三个字还没出口,他对上谢大当家的眼睛,忽然就不敢说话了。 谢爷爷有大胡子,是大门神,他的儿子好像也不遑多让,胡子也很多,也很像门神。 呜呜,好可怕。 宋皎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谢夫人抬起手,拍了一下谢大当家的后脑勺:“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我儿子。” 谢沉立即接话:“爹,是我的伴读。” 谢大当家点头:“噢噢,是爹认错了。” “嗯……”谢沉歪着脑袋想了想,“但是以后也不是不可以做老婆。” 宋皎回头:“才不可以!” 他话音刚落,就忽然被一个人从马背上抱起来了。 谢大当家与谢夫人一同行礼:“爹。” 谢沉也喊了一声:“爷爷。” “嗯,回来了。”谢老当家把宋皎抱在怀里,看向谢沉,“沉哥,你又占卯卯便宜,厚脸皮不知道是像谁。” 谢大当家连忙给自己儿子解围:“像我像我,总不会是像他爷爷您。” 谢老当家便笑:“那你又是像谁?” “我当然也是像爹的。” 宋皎趴在谢老当家的怀里,滴溜溜地转着眼睛。谢大当家的爹,就是谢老当家,那谢沉最后还是像他的。 他的目光从并排的谢家爷孙三个人身上转过去。 谢爷爷是超大胡子,比脸还大的胡子;谢大当家的胡子稍微小一些,和脸一样大的胡子;谢沉还没有胡子。 嗬! 宋皎整个人都震惊了,他忽然有些担心,谢沉以后不会也长大胡子吧。 他尝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正当他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时,谢老当家问他:“卯卯,你怎么不给我们沉哥做老婆?” 宋皎揪着他的胡子,下意识道:“谢沉以后也会长大胡子。” 谢老当家大笑,拍了他一下,对谢大当家道:“这是宋军师的孙子,聪明伶俐,我打算认他做干孙子。” “爹做主就好,沉哥儿好像也很喜欢。”谢大当家问,“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是比沉哥儿大,还是比他小?” “比沉哥小了几个月。” 谢沉骑在马上,晃了晃脚,看向宋皎,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卯卯弟弟。” “不过……”谢老当家话锋一转,“我打算让卯卯做哥哥。” 谢沉不满大喊:“爷爷!” “沉哥,你忘记啦?上次你骗人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你做弟弟,卯卯做哥哥。” “没有说好!” 不幸沦为“弟弟”的谢沉在马背上哭出猪叫声。 谢老当家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他们回来了。 庆功宴和收干孙子的宴会,在谢大当家回来的第三天,就一起办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谢老当家眼馋乖巧体贴的小孙子已久,早些时候就恨不能把吴将军踹了,换自己上场,这下终于得偿所愿,高兴得合不拢嘴。 谢夫人当然也喜欢宋皎,暗地里动过做他干娘的心思,原本以为公公不会同意,还想着徐徐图之,没想到公公自己提了这件事情,她当然也同意。 至于大当家,既然父亲和夫人都没有异议,他只负责点头就好。 只有谢沉不高兴。 平白无故变成弟弟,还是宋皎的弟弟,谁都没有想到,前几天爷爷是说真的,他这几天都被朋友们笑死了。 他再也不是土匪寨的老大了。 这天一大早,大堂里,一众土匪在下边观礼,谢老当家和宋爷爷坐在主位上,谢大当家携夫人坐在左边下首第一位,右边就是谢沉。 谢沉坐在石椅上,还在生闷气,板着脸,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 而后,几个土匪把穿着新衣服的宋皎领进来,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小黄狗也穿着新衣裳。 宋皎显然还没睡醒,眼睛还没睁开,走路都晃晃悠悠的,时不时走歪,被土匪拽着衣领拉回来。 谢老当家撑着头,眼中满是欣赏。 谢沉也撑着头,眼睛在喷火! 他伸出手,远远地捏了一下宋皎的身影,仿佛手里捏着一个小宋皎,把他捏来捏去,捏来捏去。 气死他了! 宋皎被几个土匪带到摆在大堂正中的软垫前,跪下行礼。 他弯腰摸摸软垫,确定跪上去不会痛之后,才爬上去,乖乖巧巧地跪在软垫上,抬头看着谢老当家,睡眼朦胧。 仪式由柳老师主持,他翻出自己从前在庆国皇宫里穿的礼服,站得挺直,开始念礼赞词。 “宋氏幼子,天资聪颖……” 宋皎昏昏欲睡,大概也没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一直到“礼成”两个字落下,宋皎都快被催眠了。 柳先生见他没动,便轻轻推了他一把。 宋皎转过头,眼神迷茫:“啊?” 柳先生蹲下身,低声提醒他:“卯卯,该行礼了。” “噢。”宋皎举起双手,本来是要叩头的,但是一时间没刹住车,啪叽一下,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给谢老当家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磕着脑袋,疼得“呜”了一声,眼看着就要哭了。 谢老当家连忙道:“好了好了,不用再拜了,快扶起来,快扶起来。” 于是几个土匪又夹着宋皎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在地上放稳了。 然后呢? 宋皎转头看向柳老师,用询问的目光。 柳先生又提醒他:“该去给谢老当家敬茶了,嗯,不要忘了你现在该叫他什么。” “我知道了。”宋皎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走上台阶。 柳先生微笑着看着他上去。 宋皎走到谢老当家面前,从土匪手里接过茶盏,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奶声奶气道:“四爷爷请喝茶。” 谢老当家笑容凝固,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宋皎便又道:“哎哟,好烫,我拿不住啦,四爷爷快点拿去。” 谢老当家只能先接过茶盏,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卯卯,为什么我是‘四爷爷’呢?前面三个都是谁呢?” 宋皎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我已经有一个爷爷和一个外公了。” “嗯,那第三个呢?” “是柳老师。”宋皎回头,用手捂着,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我睡得好好的,爷爷和柳老师就把我喊起来,让柳老师做我的第三个爷爷,所以谢爷爷只能排第四了。弄了一晚上,我都困死了。” 连夜拜爷爷。 这果然是故意的吧? 谢老当家看向柳先生,柳先生不卑不亢,朝他行了个礼。一旁的吴将军“大仇得报”,笑得猖狂。 谢老当家再看向坐在身旁的宋军师。 宋皎给自己爷爷也敬了茶:“爷爷喝茶。” “好,卯卯乖。”宋军师接过茶盏,朝谢老当家举了举,“老当家请。” 老土匪咬牙,愤愤地端起茶盏,一口饮尽。 好家伙,这群爷爷里,他排老小? 他排老小! 从来都是老大的土匪肺都要气炸了。 宋皎黏过去:“四爷爷,你要不要再喝一点?你看起来着火了耶。” 谢老当家对上他的双眼,瞬间就被净化,摸摸他的脑袋:“好,那爷爷再喝一杯。” “好哒,那我再去给四爷爷端。” “卯卯,以后还是喊‘谢爷爷’吧。” “啊?”宋皎犹豫,“可是这个听起来很奇怪耶,就像是在谢谢爷爷一样。” 那也比无时不刻提醒他是“老四”来得好。 谢老当家坚持,宋皎只好答应了:“那好吧,四……” 谢老当家看着他,宋皎连忙改口:“谢爷爷。” 而后宋皎又给谢大当家和谢夫人敬茶:“干爹,干娘。” 两人接过茶盏,大当家饮茶时,留意看了看谢沉的表情。 他还是板着脸,气呼呼地抱着手坐在位置上。 等夫妇二人喝过茶,谢老当家便道:“卯卯,你去沉哥那里坐着,让他给你敬茶。” “好呀。”宋皎转身跑到谢沉身边,仰着头对谢沉道,“谢沉,爷爷让你给我敬茶。” 说完这话,他就爬上巨大的石椅,挪着屁股,和谢沉坐在一起了。 谢沉没有动作,谢老当家又催促他:“沉哥,快,给你哥哥敬茶。” 谢沉低着头,表情晦暗。宋皎察觉出他有点不对,想了想,最后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喝茶。” 他话音刚落,原本坐着的谢沉像狼一样,忽然暴起,按住宋皎,朝着他的脸,狠狠地啾——咬了一口。 在旁人看来是亲亲,在谢沉看来是咬!像狼一样充满力量的撕咬! 谢老当家抚掌大笑:“原来沉哥那么喜欢卯卯啊?” 谢沉一愣,他狼一般的撕咬怎么还会被看出喜欢?于是他再一次低下头,又“咬”了宋皎一口。 嗷呜! 谢老当家一招手,谢沉和宋皎的朋友们就迅速上前,把两个人给分开。 “卯哥,卯哥,算了,算了。” 宋皎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谢沉,你讨厌死了!” 谢沉心想,我才生气呢,明明比我小,还做哥哥,气死我了,以后一定要多咬几口,把自己在辈分上吃的亏全部咬回来。 土匪军队得胜归来,大宴三天三夜。 谢老当家也在庆功宴上,将宋军师正式介绍给众人。 众人颇有微词,但是碍于谢老当家威严,不敢开口。 一转眼就快过年了,可就是在这时,庆国派来使臣,前来求和,并且要求讨还宋大史官。 第18章 可怜卯卯 庆国派使臣前来求和的这天,谢老当家带着宋军师、吴将军,还有柳先生一同去见,幼儿园自习一天,布置好了功课,柳先生让小班长宋皎监督孩子们练大字,就离开了。 然后—— 连日来的西北大雪终于有了片刻停歇。 宋皎和朋友们这几天打雪仗,打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偷溜出来玩,只能换个轻松点的游戏。 宋皎抱着竹篮子,站在朋友们面前:“这个是我以前在京城和朋友玩的游戏,可以抓小鸟的。” 温知说:“卯卯,我们这里冬天没有小鸟的。” 系统也试图提醒宋皎:“卯卯,确实是这样的。” 但宋皎十分自信:“只要放上食物,小鸟闻到食物的香味就会过来的。” 系统感到深深的无奈,完了,小傻蛋人设彻底救不回来了。 宋皎跑到院子里,用小木板支着篮子,把篮子倒扣在雪地上。 除了谢沉和温知,其他朋友都围在宋皎身边:“卯卯,这样真的可以吗?” “真的。”宋皎在篮子下撒上稻粒,“这个机关很有用的,是别人教我的。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我就这样抓到了很多小鸟。” “哇!” 谢沉和温知站在屋檐下面,看着他们抓小鸟。 温知和小黄狗一个表情,带一群傻孩子的无奈,早熟小孩和成年人疲惫的目光。 谢沉抱着手,又是另一种表情。宋皎背对着他摆弄机关,厚厚的棉袄把他变成一个圆滚滚的毛团,而他衣摆上还缝着一个毛团,小尾巴。 听说宋皎喜欢小尾巴,从此谢夫人给他做衣服,都带上了小尾巴。 于是宋皎扭扭,小尾巴也跟着晃晃。 谢沉的目光就落在他的小尾巴上。 他才不是想过去跟宋皎一起犯傻呢,他……他还在生气呢,变成宋皎弟弟的事情。 这时候,宋皎已经站起来了:“好了,我们现在去旁边等吧,不然会吓到小鸟的。” 他带着朋友们跑回谢沉这边:“等小鸟来了,只要我一抓绳子……”他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小手:“诶?我的绳子呢?” 谢沉指了指他身后的雪地:“你是不是没拿过来?” 宋皎回头,看见雪地上就丢着一段细麻绳,他连忙跑回去,把绳子给捡回来,中途还不小心把篮子扯倒了一次。 宋皎笨手笨脚地处理好了一切,才终于跑回这边。他啪叽一下趴在走廊上,然后招呼朋友们:“快趴下,不然会吓到小鸟的。” 朋友们没有任何异议,都等着看小鸟呢,纷纷效仿,在地上趴好了。 宋皎抬头一看,还有两个人是站着的。 “智多星,快点。”竟然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好好好。”温知十分无奈,但是也趴下了。 最后宋皎扯了扯谢沉的衣摆:“谢沉,快点啦。” 谢沉没办法,只能和他们一起趴下。 宋皎紧紧地盯着雪地那边,小声道:“我们等一会儿,很快就会有小鸟来了。” 他把小黄狗也被抓过来,垫在自己下巴做枕头:“系统,趴下。” 系统脏话已被儿童模式屏蔽。 ——控制中心发现他会在宋皎面前说脏话之后,给他新增了一个插件。 等了一会儿,宋皎揉揉眼睛:“马上就会有小鸟过来了,再等一下。” 再等了一下,宋皎再揉了揉眼睛:“马上马上了。” 过了好久好久—— “诶,你是不是睡着了?”谢沉推了他一把。 宋皎一激灵,噌的一下抬起头:“啊?小鸟来了?” 谢沉笃定道:“根本没有小鸟,你睡着了。” 宋皎一下子就蔫了:“好吧。” 谢沉趴在他身边,撑着头,笑着说:“卯卯,你的办法根本没有用。” “你放屁!”宋皎大声说话,忽然又想起这样会吵到小鸟,连忙放轻了声音,“我的方法最有用了。” 再再再等了一会儿,朋友们都有些趴不住了。 “卯卯,好了没有啊?” “快了快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雪白的影子噌的一下就蹿了出去,飞到篮子底下。 朋友们登时紧张起来:“快快快,卯卯。” 宋皎一扯手上的绳子,竹篮就扣了下来,一群人迅速爬起来,呼啦啦地跑上前。 “真的有小鸟哇,卯卯你好厉害啊!” 宋皎自豪叉腰。 原本不相信会有小鸟的温知也有些惊讶,想要上前去看,但是谢沉却站在原地不动。 “沉哥,你不过去看吗?” 谢沉抱着手,摸了摸鼻尖,摇摇头。 温知皱眉,然后上前去看小鸟。 宋皎紧紧地按着篮子,看了一眼同样紧张兮兮的小伙伴们:“我要打开了哦,你们一定不能让小鸟飞走。” 朋友们围成一圈,齐声应道:“好。” 众人屏息凝神,宋皎双手按着竹篮,迅速把篮子拿起来,朋友们一拥而上,宋皎急得在外面跺脚:“别让它跑了,但是也别把它压死了!” 一片混乱之中,牧英喊道:“我抓住了!” “我抓住了。”他捂着双手,从地上爬起来,朋友们围成一圈。 在无数期待的目光中,牧英缓缓展开双手。 “哇——”众人停住,疑惑道,“这是什么?这是小鸟吗?” “当然是了,你看它都有羽毛,雪白雪白的。” “可是它怎么不动啊?” “可能它还太小了。” “嗯。”众人围着“小鸟”,再观察了一会儿,“它怎么一直不动啊?” 一个朋友弱弱道:“它不会被鹦哥压死了……” 众人都抬头去看牧英:“鹦哥!你太用力了!” 牧英急忙辩解:“不是我,绝对不是我!”他一把捏起那只“小鸟”:“它肯定还活着……” 朋友们连忙去抢救他手里的“小鸟”:“鹦哥,你要把它捏坏了!” 牧英却脸色一变:“这不是小鸟。” “啊?” “这就是个毛球。” 他把毛球递给朋友们。 朋友们传阅一圈,都震惊了,怎么会这样? 没有抓到小鸟,宋皎最难过了。 “这毛球是哪里来的?它明明就是飞过来的,还有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宋皎转头看了看四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转过身要去找毛球的来源,朋友们在同一时间恍然大悟。 “卯卯,你……你的尾巴。” 宋皎扭头,看看自己的衣摆。 他的尾巴没有了! 他摸摸屁股,抬头就看见谢沉站在屋檐下面,低着头努力憋笑。 宋皎当即反应过来,小鸟就是毛球,毛球就是他的尾巴,他的尾巴是被谢沉拽下来、丢过去的! 谢沉转身要跑,宋皎“嗷”的一声冲上前,要和他决一死战。 朋友们眼看着他们从走廊上滚下去,同时大喊:“沉哥!卯卯!” 骨碌碌、骨碌碌,两个小孩就像是雪球一样,从走廊滚出去,啪叽一下,摔在雪地里了。 一刻钟之后,两个泥孩子同时出现在土匪寨大堂外,要告状。 朋友们试图劝解:“沉哥,还是回去吧?今天大人们好像都没空。” 谢沉不为所动。 于是朋友们又转向宋皎:“卯卯,要不然你先回去换一件衣服吧?” 宋皎不为所动。 这两个人都不动,朋友们也没办法,只能和他们一起站在这里,希望大堂的门快点打开,大人们快点出来。 没多久,大堂里就传来了谢沉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滚!” 孩子们被这句话吼得同时后退一步。 “沉哥,卯卯,我们还是回去吧,沉哥爷爷叫我们滚呢……” 他们话还没完,大堂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穿着庆国朝服的中年官员和一个穿着便服的青年将军从里面滚出来了。 孩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让他们滚。 里面的人出来了,原本一动不动的谢沉和宋皎才像活过来一般,同时冲刺。 “爷爷!宋皎打我!” “没有!是谢沉打我!” 儿童两百米总决赛。 宋皎暂时落后,他正要加速的时候,却忽然被一个人给拉住了。 是刚才从大堂里出来的青年将军,他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猛地把宋皎拉住:“卯卯?” “嗯?”宋皎扭过头,很快就认出他来了,“穆时哥哥。” 穆时点了点头:“嗯,卯卯……” 宋皎见到从前在京城里的朋友,当然高兴,也没有想这么多,只道:“穆哥哥怎么在这里?京城里的其他朋友都还好吗?我刚才用穆哥教我的办法抓小鸟,但是没有抓到……” 而穆时神色焦急,显然没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孩子气的废话,紧紧地抓着他,道:“卯卯,你想不想回京城去?” 宋皎没有犹豫,摇摇头。 “为什么?你不想和京城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了?” “可是会死掉的。”宋皎收起遇见老朋友的欣喜表情,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和爷爷都会像梁山好汉一样死掉的。” 穆时神色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哄他:“不会的,陛下已经改变旨意了,之前是陛下冤枉了宋史官……” 话还没完,他抓着宋皎的手就被人死死地捏住了。 宋皎回头看去,谢沉爷爷的手背上暴起青筋,捏着穆时的手,像捏着橡皮泥。 谢老当家把他的手甩开,然后把宋皎拉到自己这边来:“鼓动一个小孩子,你们庆国也就剩下这点出息。” 谢沉爷爷的双眼,就像老鹰的眼睛一样,炯炯有神,盯着穆时。 而穆时跌坐在地上,从未感受到像这样强烈的压迫。 半晌,谢老当家移开目光,把宋皎抱起来:“卯卯,我们走。” 他抱着宋皎进了大堂,才忽然发觉:“你怎么这么脏?泥娃娃?” 宋皎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动机:“谢爷爷,谢沉欺负我!他把我的尾巴揪下来,骗我说是小鸟,还打我!” 谢沉不甘示弱,也道:“爷爷,是宋皎打我!” “噢噢噢,好好好,没事没事,先洗干净再说。” 大堂里,两个泥孩子坐在软垫上,仰着头,让自己的爷爷给自己擦脸。 宋皎在毛巾下挣扎:“爷爷,疼,轻一点。” 宋爷爷捏住他的下巴:“不用力擦不干净,你看看你,连眼睛缝里都是泥。” 谢沉在自己爷爷的大掌下一声不吭,我太坚强了,和洗个脸就吱哇乱叫的宋皎完全不同。 爷爷们一边给孩子擦脸,一边交谈。 谢老当家道:“军师,你可千万不能回庆国去,连卯卯都知道,回去会死的。” 宋军师抓起宋皎的小爪子,给他洗手:“我知道。” “庆国那边猖狂得很,要实在是谈不拢,那还是算了吧,我们也不是打不过,军师觉得呢?” “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事情。”宋军师往后靠了靠,坐在地上,“就目前来看,我们必然胜得过庆国,可是长久来看,未必。庆国根基深厚,绝非一个土匪寨就能撼动的。” “军师这也太瞧不起我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颠覆庆国,一统天下,绝非一代雄主所能完成的重任。”宋军师看了一眼谢沉,“至少需要三代。” 他继续道:“如今庆国求和,我们顺势下了台阶,换十几年的安稳,韬光养晦,是我们赚了。” “况且,自从西北起义以来,庆国各地早已蠢蠢欲动。我们与庆国讲和,老当家可称王,往后再有州郡起义,老当家可用这个名义出兵伐之,也可收归己用,谁都不能有异议。” 谢老当家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可是庆国那边要你回去。” “庆国求和,比我想得还要着急,说明他们早已怕了,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宋军师正色道,“我不走,只是需要老当家立场坚定地护着我,把他们吓退。” 谢老当家拍着胸脯保证:“那是自然。” 和谈未能成功,庆国一定要讨回宋史官,谢老当家自然不肯,两方争执不下,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月,一转眼就到了年节。 这是西北起义成功的第一年,凉州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这天傍晚,宋皎穿着新衣裳,提着刚买的兔子灯,一转头,却发现一起来的朋友们都不见了。 他刚要去找人,却被另一个人抓住了胳膊:“卯卯。” 宋皎回头:“穆时哥哥,我爷爷不在这里。” 穆时神色微动,身后的随从低声提醒他:“小将军,陛下最新的旨意,宋史官及其家眷,按叛国罪处置,宋史官和他的家人不处置,小将军回去如何复命?” 穆时不自觉收紧手,把宋皎往偏僻的巷子里带。 宋皎被捏疼了,大声呼救:“爷爷!统统!救命!”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身影飞快冲上前,同时咬在穆时的手上。 一个是系统,一个是谢沉。 第19章 是好朋友 漆黑颠簸的马车里, 宋皎和谢沉背对背坐着,两个人的手脚都被捆起来,装进麻袋里, 只露出一个脑袋, 蒙着眼睛, 堵着嘴。 小黄狗躺在一边, 四只脚被绑在一起。 宋皎和系统暗中交流:“统统, 你还好吗?你还好吗?” “还好,没事。” “那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把手上的绳子咬断?” “不行。” 宋皎一惊:“你受伤了吗?” “不是。”小黄狗使劲蹬了一下被绑起来的四条腿, “我站不起来。” “呜呜……” 系统连忙道:“诶, 卯卯, 你别哭啊,别哭, 我给你放动画片看,《狮子王》可以吗?” 宋皎摇头:“现在那么危险, 我怎么能看动画片?” “没关系的, 凉州城就这么大, 你那些朋友发现你和谢沉不见了,肯定会回去告诉大人的。而且你出来的时候, 谢沉爷爷不是派了好几个土匪跟着你……” 宋皎哽住,又要哭了:“呜……开饭叔叔不会出事了吧?” 他说的是叫范开的那个土匪,谢老当家总是派他跟着宋皎。 如果当时他在场, 肯定不会让庆国使臣有机会动手的。 他肯定是出事了。 系统挪着身子凑过去,隔着麻袋拱了拱他:“好了好了, 没事的, 他们应该很快就来救人了。” “嗯。” 宋皎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用粗麻绳捆起来了, 他伸手去摸背后的谢沉,隔着两层麻袋。 谢沉扭了一下,别乱摸。 宋皎握住他的手,因为被堵着嘴,又没办法像他跟系统说话一样,跟谢沉说话,只能这样说话:“呜呜呜呜?” 谢沉:“呜呜。” ——你没事吧? ——没事。 这样说话实在是太考验默契,所以经常出现对不上暗号的对话。 宋皎说:“对不起。” 谢沉说:“你是小傻蛋。” 宋皎又说:“你应该回去喊人的。” 谢沉:“你是小傻蛋。” “都是我连累你了。” “小傻蛋。” 小傻蛋宋皎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谢沉也不再说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两个人不再说话了,屏住呼吸,专心注意外面的动静。 可是他们应该被关在一辆双层马车里,连外面的人在说什么都听不清楚。 宋皎紧急呼叫系统:“统统,你能不能看一下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小黄狗使劲扑腾:“我都说我站不起来了。” “可是你不用一直在小黄狗的身体里,你可以飘出来的,不是吗?” “……噢,差点忘记了。” 小黄狗蹬了一下脚,系统从小狗身体里飘出来,变成没有实体的样子,从马车缝隙里飘出去。 “卯卯,马车要出城,但是谢老当家派人守在城门口了,他们现在不敢过去。快,闹出一点动静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快点,不然马车就要掉头了。” “好。” 宋皎试着把嘴里的手帕吐出来,但是塞得太紧,他弄不出来。 系统也重新回到小黄狗的身体里,往马车边上一滑,撞在马车壁上,发出的声音不大,他抬起头,又用脑袋磕了一下马车壁。 宋皎也放弃了吐手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时间没站稳,哐的一声,撞在马车壁上。 一声巨响,把宋皎自己都吓了一跳。 系统问:“卯卯,你没把自己撞坏吧?” “没……没事。”宋皎靠在墙上,“我不疼。” 谢沉也被他吓到了:“呜呜呜呜呜?!” 你在干什么?! 宋皎也用“呜呜呜”回应他:“快点来撞。” 谢沉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听见他又撞了两下,自己也站起来了,摸索着找过去,也像他一样,拿后背撞了一下墙壁。 两个人和一只小狗把马车壁撞得砰砰响,可是外面就是没有动静。 宋皎派系统再出去看看,可是还没等系统出去,马车就晃了一下,再次驶动起来。 宋皎有些急了:“统统,你出去再找一只小狗附身,把谢爷爷的人引到这边来。” 系统道:“卯卯,不行的,我离开你就要休眠。”他安慰宋皎:“卯卯你别怕,凉州城戒严,说明谢爷爷肯定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这群人来凉州城没多久,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但是宋皎不说话了。 系统忙道:“没事吧?是不是撞疼了?” “……没有啦,我们再想办法吧。” “嗯,没关系的,你肯定不会死的。” 宋皎瘪了瘪嘴:“那可不一定。” 系统道:“瞎说什么?你可是主角耶。” “我就是死掉了,才会过来这边的。” 系统哽住:“你不要这样想嘛,我以为你都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宋皎低下头,忽然道:“统统,真是对不起,我一直在吃你的东西,都没有给你赚积分。” “你现在赚什么?要等你长大了才能赚。” “可是我都要死掉了。我要是死掉了,我可以把我自己兑换成积分帮你还债吗?我可是一条小生命,老师说,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是最珍贵的东西。我总共也没有吃很多旺旺大礼包,应该够还债吧?” 系统被他孩子气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没事的,你放心,这个世界死了,我们再去下一个世界。” “真的吗?” “真的。” 宋皎小声道:“可是我很舍不得爷爷,我在这里已经有好几个爷爷了,我也很舍不得朋友们。” “那我们就回档重来,从你到这里的那一天重新开始。” 系统忙着哄孩子。没多久,马车又停下了。 宋皎和谢沉被装进麻袋里,和小黄狗一起,被抓下马车。 两个小孩被蒙着眼睛,小黄狗倒是没有。 “卯卯,这里是一条小巷,有点黑,我们好像没来过,不像是庆国使臣的住处。” 就算是小黄狗也没有观察太久,他很快就被抓进去了。 “卯卯,进门了,先左转,过走廊,到了。” “他们打开地窖了,你衣服穿够了吗?” 系统话才说完,宋皎和谢沉就被提进地窖了。 西北几乎每户人家都会有地窖,冬天用来储存食物。 两个小孩被丢到白菜堆上,一声石板盖上的声音传来,地窖又被关上了。 两个小孩在麻袋里挣扎,但是挣扎了好久,连脑袋都没能露出来。 系统再一次飘出去打探情况,又不敢离得太远,只能在地窖门口窥探。 “卯卯,穆时和那个庆国官员都在,就是那个有点胖的中年人,他们在说话。” 地窖外,穆时道:“梁大人,宋史官的小孙子带过来了,路上老土匪的孙子跑出来搅局,就把他一起带过来了。” 梁大人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穆小将军做的不错,回京之后,我会向陛下提起的。” 穆时脸色苍白,捏了捏拳头,问道:“大人,他们还只是孩子,卯卯也是常跟着我一起玩耍的,陛下的旨意是,倘若宋史官肯回庆国,那便既往不咎;倘若他不肯回,那才以叛国罪处置。我们先不要动手,用卯卯把宋史官引来,宋史官看在卯卯的份上,肯定会跟我们回去的。这样怎么样?” 梁大人一顿,捋了捋胡须,浮现出不达眼底的笑意:“好,穆小将军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那我就听小将军的,若是能将宋史官请回去,自然是最好的。” 穆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派人去给宋史官送信,请他一人前来。” “好。” 所幸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在地窖前进行,系统听得清楚,一字不落地都转述给宋皎了。 宋皎急得把脚下的大白菜都踩烂了:“爷爷肯定不能来,爷爷一来就会被那个梁大人杀死的,穆时也太傻了,我都比他聪明。” “好了好了,你比穆时聪明,爷爷比你聪明,他肯定不会一个人过来的。” “那万一爷爷就自己过来了呢?”宋皎急得要哭了,“我照顾自己都很麻烦了,我照顾不好爷爷的,爷爷肯定会受伤的。” “是爷爷照顾你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地窖的门忽然又被打开了,系统连忙回到小黄狗的身体里,龇着牙,随时准备应战。 穆时端着食物,踩着台阶进了地窖。 小黄狗紧紧地盯着他,看着他将东西放在一边的桌上,然后走向宋皎。 宋皎还被装在麻袋里,他挣扎了好久都没能出来。穆时按住他,帮他把麻袋上系着的绳子解开,把他放出来,揭开蒙在他眼前的黑布。 宋皎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穆时倏地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后把他抱起来,让他转了个身,给他解开手上的绳子。 他一边解,一边道:“卯卯,哥哥不是故意的。只是陛下下了死命令,如果你和你爷爷不回去的话,就要处死你和你爷爷,哥哥也是没办法。” 宋皎的手腕被磨出两道红痕,他收回手,搓了搓手腕,然后过去帮谢沉解开麻袋。 都是他连累了谢沉,谢沉还想要救他。 他红着眼睛,看见谢沉的半边脸都红了,自己的眼眶也愈发红了。 难怪他刚才都不怎么动弹,他也受伤了。 宋皎哭着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谢沉“啧”了一声,刚要说话,牵动脸上的伤,又是一阵发疼:“又不是你弄的,而且我练过金钟罩。” 宋皎帮他把绳子都解开,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找出自己的小荷包,给了他一块糖。 “这个给你吃,我刚刚买的。” 谢沉“嗷呜”一口吃掉糖块。 那头儿,被晾在一边的穆时才回过神,转过身去端起放在桌上的食物:“卯卯,你和谢小公子先吃点东西吧。” 宋皎扭过头,看也不看他:“不吃,我们自己有吃的。” 穆时尴尬地站在原地,还试图解释:“卯卯,你还小,不懂得朝堂上的事情,穆哥真的是为了你好。” 宋皎不理他了,把小荷包里的糖都给谢沉吃。 “吃点甜甜的东西就不会痛了。” 谢沉皱眉:“我不吃了,太甜了。” “好吧,那我吃一点。”宋皎拿出一块小小的糖块,“其实我没有很饿。”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噜的巨响。 宋皎有一点不好意思:“它只是偶尔这样叫一下。” 宋皎的肚子用力表示抗议。 谢沉十分无语:“你全部吃了吧。” “好。”宋皎把小小的糖块分给小黄狗,让系统吃了,自己才开始吃糖,吃的时候,还时不时问谢沉想不想吃。 穆时端着东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亲亲热热的,十分局促,最后还是端着东西退回去了。 分明这两个小孩才是被绑架的,怎么在地窖里,还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宋皎吃完了糖,还悄悄舔了舔手指,被谢沉发现之后,连忙收回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谢沉道:“你要是饿的话,你就去吃他们的东西好了。” 宋皎摇头:“不要。” “为什么?” “这叫做‘不食周粟’,爷爷跟我说过的。” 谢沉迷惑:“‘不食猪粟’?这是什么?又没有人让你吃猪食。” “是‘不食周粟’,就是……”宋皎摸摸脑袋,“一个人是商人,他就不能吃周人的饭。” 谢沉更加迷惑了:“‘商人’是什么我知道,但是‘周人’是什么?” “‘周人’就是……就是……” 谢沉了然:“噢,卯卯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没有,我爷爷就是这样讲的,反正我不能吃他们的东西。而且上次,他们送给我爷爷的酒——”宋皎压低声音,像是在跟他说一个小秘密,“是有毒的。” 谢沉大惊失色:“啊?” 其实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在一边的穆时完全能够听见。 他脸色铁青,捏着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皎继续跟谢沉分享庆国皇室小秘密:“我爷爷抓了一只老鼠,让老鼠喝酒,然后老鼠就死了。我爷爷还把毒酒淋在老鼠身上,老鼠都只剩下骨头了。” “后来我爷爷就带着我要从后门逃跑,结果皇帝竟然派人在我们家里放火!”宋皎磨了磨乳牙,“很过分吧?要不是爷爷抱着我逃出来,我和爷爷已经被烧死了。” 确实很过分。 穆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霍然起身。 宋皎回头看他,张开双臂挡在谢沉面前,如临大敌。 穆时却只是把桌上的食物往他那边推了一下,便离开了。 宋皎收回手,松了口气,一把搂住谢沉:“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 谢沉被他的小短手搂进怀里,受伤的半边脸不小心撞到宋皎的下巴,疼得他眼中直泛泪花。 宋皎连忙给他呼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谢沉无奈:“你的口水都吹到上面了。” “对不起嘛。” 宋皎又和系统说话:“统统,能不能给我一管药膏?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作为代价来换的。” 系统也十分无奈:“给你就是了,别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我相信你以后肯定可以把积分赚回来的。” 宋皎笑着把手伸到身后,系统也溜到他身后,挤了一点药膏给他。 宋皎按住谢沉的脸:“你不要乱动噢,我给你呼呼,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谢沉没怎么在意,只觉得脸上冰凉凉的,想想是宋皎在给他吹吹,也就能理解了。 宋皎帮他抹药,忽然发现一件事情:“谢沉,你的眉毛断掉了。” 谢沉:! 宋皎凑近了看他:“真的,你的眉毛好像被擦掉了一截,从中间断掉了。” 谢沉:!! 他有些紧张:“应该是我当时摔在地上,就擦破了。我看起来不会太难看吧?” “很好看啦,只是有一点奇怪,等我们出去了,我用墨水给你补上,以后肯定可以长出来的。” 英武的外貌被破坏了,谢沉抬起手,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宋皎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到另一边的眉毛上。 “是左边的。” 谢沉皱着眉,一点一点地摸过去,果然摸到一处秃秃的地方。 他气死了:“都怪那个穆……那个姓穆的,等我长大了,我肯定找他单挑。” 宋皎看见他的手背上也有一点擦伤,就用沾着药膏的手摸了摸他的手背,给他上药。 宋皎晃了晃身子,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啊?” “因为……”谢沉却扭开脑袋,挪开目光,满不在乎的模样,“因为最近爷爷在教我学武功,我想试一下爷爷教我的招数好不好用,正好撞见你被抓走了,我就过去试一下了。” 宋皎哽住,原来只是试一下,他还以为……谢沉把他当成朋友了。 反正谢沉最讨厌了! 他鼓着腮帮子,故意道:“那看来,你学武功学的一点都不好。” 他还故意加重了“一点”两个字。 谢沉果然被这句话惹到,大声反驳:“我今年才六岁,他都二十几岁了,等我二十几岁的时候……等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他打趴下了。” “不信。”宋皎朝他扮了个鬼脸,“略略略。” “你等着看好了,我来救你你还这样对我。” “你刚刚都说了,你不是来救我的,你是来显摆你的武功的。” “我……” 谢沉“我”不出来了,于是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沉默了好久,宋皎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一个约定,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吵架了,要保存体力。” “嗯。” 宋皎推了推他:“你干嘛不说话啊?” 谢沉道:“我在保存体力啊。” “那拉钩,谁违背约定谁就是小狗。” 宋皎伸出小指,和谢沉的小指相扣,两个人的大拇指按在一起。 或许是地窖里静得可怕,滋长出了太多的恐惧,两个人握住了对方的手,就再也不松开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坐在高高的白菜山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 谢沉道:“我爷爷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的,他很宝贝我的,我不在一会儿他都会派人来找我。” 宋皎道:“我爷爷也很快会过来的,那些人会派人去给我爷爷送信的。” “我爷爷最快。” “我爷爷才快!” 两个人刚拌了一句嘴,就想起刚才的约定,连忙住口。 “我没有和你吵架。”宋皎道,“我只是说话稍微大声一点。” “我也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时留下的蜡烛快烧尽了,幽微的光芒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变形。 宋皎和谢沉握着对方的手,宋皎想说些话来解闷:“其实我不太希望我爷爷过来。” “为什么?” “他要是过来的话,就会被庆国人杀死的,这叫做‘怀璧其罪’。” 谢沉又听不懂四字成语了:“啊?什么?” 宋皎解释道:“就是,一个人本来没罪,但是他有一块美玉……” 谢沉反驳:“你爷爷没有美玉,你爷爷穷得叮当响,你也很穷。” “这个美玉不是那个美玉,是……”宋皎道,“我爷爷很厉害,他一过来,干爹就打胜仗了。庆国害怕他为其他人做事,就像要把他杀掉。” 这下谢沉明白了。 “你放心好了,我爷爷肯定会保护好他的。” 可宋皎还是有些忧愁,撑着头道:“可是我爷爷肯定会过来找我的,要是庆国人给他设陷阱怎么办?庆国人好坏啊。” “你明明是在庆国长大的,你怎么这样说?” “嗯……”宋皎想了想,改成更加严谨的措辞,“有些庆国人就是很坏,比如给我和爷爷下毒的那个人,还有抓我们来的人,还有……” 他还没说完,地窖的门又被打开了。 这回进来的不是穆时,而是这次庆国派来求和的另一个使臣,梁大人。 梁大人看起来憨厚可掬,听到了系统转述的对话之后,宋皎明白,这个人可比穆时更可怕,更难对付。 宋皎打起精神,挡在谢沉面前,毫不畏惧——有一丁点畏惧,但是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地看着他。 梁大人见他这副模样,笑了一下,走到他面前:“宋小公子,宋史官还没到,我特意过来看看小公子。” 谢沉拉住宋皎:“有什么好看的?等我爷爷来了,你们就死定了。” 梁大人笑了笑,状似敷衍:“是是是,等谢老当家来了,我们就死定了。不过在我们‘死定’之前,两位小公子恐怕也活不成了。” 他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我也不瞒两位小公子了。宋小公子,是陛下下了旨意,一定要处死的;谢小公子,是头号反贼、土匪头子谢老当家的长孙,也是死有余辜,我杀了谢小公子,也是大功一件,朝廷会嘉奖于我的。” “穆小将军将宋史官引去另一处了,我留在此处,给两位小公子送行。”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配合上满脸横肉,把两个小孩吓得不轻。 “两位小公子,你们要怪呢,也只能怪你们两个的爷爷,做了错事,连累你们了。” 宋皎的手在发抖,谢沉按住他:“你放屁,我爷爷没做错事,我爷爷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宋皎安定下来:“我爷爷也是!” “好好好。”还是那样敷衍的表情,梁大人道,“那就请两位小公子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在这里安心待着,没多久就能上路了,不会难受的。” 两个人只当他这话的意思是,过一会儿他就派人来把他们两个给杀了,到底还只是五六岁的孩子,一听这话,脸色都白了。 梁大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我可不敢亲自动手。” 他转身离开,身后的侍从搬着梯子上前,踩上高处,把顶上的石窗封死。出去时,又把地窖门给锁上了。 宋皎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谢沉忽然反应过来:“卯卯,快憋气。” “啊?怎么了?” “地窖里放着白菜的话,整个地窖都是那个味道,人会喘不过气的。我小的时候,有一次想溜进地窖拿点东西吃,然后就晕倒了。他们刚刚把通风口堵住了,他们想让我们憋死在这里。” 谢沉跟他解释完,然后立即捏住他的鼻子,也捏住自己的鼻子。 “让你那只小黄狗也憋气。” 宋皎连忙道:“系统,快憋气!” 系统跳下白菜堆,扑上前,把还在燃烧的蜡烛扑灭。 地窖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连月光都没有。 系统道:“卯卯,你和谢沉再坚持一下,我找找商城里有没有氧气瓶什么的。” “我知道了。”宋皎憋得满脸通红。 但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宋皎拽了拽谢沉的衣袖:“谢沉,我们去门那边看看。” “好。” 两个小孩蹬着腿,相互扶持,从白菜山上爬下来,在黑暗中摸索着,朝地窖门那边走去。 走上台阶,在石板做的门前停下,两个人抬头去看。 宋皎抬起手,试着推了推石板,但是没能推动。 谢沉道:“你肯定推不动的,我们两个人都推不动,这个门是和外面的铁环扣在一起的。” 他伸出手,摸索着石门,摸到石门边缘。 所幸石板不是严丝合缝的,还留了一点缝隙,手伸过去,隐约可以感觉到有冷风吹进来。 “卯卯,你觉得喘得过气吗?要不要过来吹一下风?” “嗯。”宋皎道,“系统,你也过来吧。” 两个小孩,还有一只小狗,并排坐在台阶上,抬着头吹风。 正巧这时,风吹开乌云,月亮朝大地洒下皎洁的月光,也毫不吝啬地投给他们一隙。 宋皎和谢沉扭头去看对方,那一隙月光正好落在两个人的脸上,在谢沉的双眼上,在宋皎的双颊上。 谢沉伸手去捉宋皎脸上的月光:“像胡子一样,你像小花猫。” “你还像……”宋皎“像”了半晌,想不出来谢沉到底像什么,最后道,“我们把这个缝挖大一点吧。” “好啊,你有没有工具?” 宋皎摇头:“没有。” “我有。”谢沉撩起裤脚,拿出绑在腿上的匕首。 宋皎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你骗我说你要死了,然后要用来自杀的那个匕首。” “嗯……”谢沉连忙转移话题,“别管这么多了,快点来挖。” “你有武器,怎么不拿出来用?” “我……”当时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被按住了,当然谢沉不可能承认这件事。 他想了想,道:“因为我和敌人力量悬殊,如果用不好匕首,匕首被对方抢走,那就更不好了,要留到最危急的时候才能用。” “嗯,你说得对。”宋皎点点头,站起来,“我也去拿一个工具。” 宋皎带着小黄狗跑下台阶,摸黑去找工具。 谢沉道:“诶,你别乱跑了,要是晕倒在里面,我又找不到你。” “很快的,我马上就回去。”宋皎在可以夜视的小黄狗的指挥下,顺利找到了穆时留下的烛台,把上面没烧完的蜡烛弄掉,就是一个很好的工具了。 他拿着烛台跑回去,一时没留神,在上台阶的时候被绊了一跤。 “哎呀!” 谢沉扭头,却什么都看不见:“卯卯?你怎么了?” 宋皎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没事,摔倒了。” 他回到台阶上,和谢沉坐在一起,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谢沉抬起手抹了一下他的鼻子下面:“卯卯,你流鼻血了。” “呜……”宋皎很快就忍住了,现在是特殊时刻,不能那么娇气的。 “一直在流,你是不是把鼻子摔坏了?” “呜呜……”宋皎要忍不住了。 谢沉把自己的衣袖揉成一团,要塞到他的鼻孔里,给他止血。 宋皎推开他的手:“太大了,塞不进去的。” “哦。”谢沉想了想,用匕首在自己的中衣衣袖上划了一道,卷成一团,又要塞进他的鼻孔。 宋皎仰着头,让他帮自己处理伤口。 处理好了伤口,两个人就拿着匕首和烛台,开始弄那道缝隙。 谢沉说:“这么一点空气迟早会不够用的,我们得抓紧时间。” 宋皎表示赞同:“嗯,你说得对。” 从一开始就不太对付的两个小孩,在危急时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谢沉拿着匕首,使劲凿了一下石门,石门簌簌落下灰来。 宋皎闪避不及:“哎呀,全部弄到我的眼睛里了!” “你这个小傻蛋,你不知道低头吗?”谢沉实在是无语,平时看起来不是挺聪明的吗?偏偏有的事情就慢半拍,傻乎乎的。 他看着宋皎揉眼睛,又说:“你不要乱揉,我帮你吹一下。” “嗯。” 帮宋皎吹好了眼睛,谢沉才继续凿那道缝隙。 “你别动了,等会儿又弄进眼睛里。” “那我要干什么?” “你……”谢沉顿了顿,“保存体力吧。” “我没什么体力了。” “那你去吃东西吧?那边不是还有那个姓穆的留下的东西吗?” 宋皎摇头:“我不吃,我们等三天好了,要是三天之后,你爷爷和我爷爷还不来救我们,那我们就吃。” “好。”谢沉用匕首划过石板边缘,“低头。” 灰尘落了两个人满头。 宋皎拍拍头发:“你的匕首好好用哇。” “那当然,这可是我爷爷给我的,砍铁如泥。” “是‘削铁如泥’。” “哼。”谢沉继续开凿缝隙,“你不干活就不要说话。” 宋皎果然没声音了。 可是宋皎不说话之后,谢沉又有点不习惯了。 “诶。”谢沉用手肘碰了碰他,“唱歌给我听。” “不……”宋皎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看着灰头土脸的谢沉,想了想,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被抓住的,现在还在做事情,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好吧。” “我要听你之前唱的那个……” “不可以点歌!”宋皎顿了一下,“好吧,你可以点一次。” “我要听那个小兔子。”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等到谢沉把缝隙开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的匕首也差不多报废了。 谢沉把匕首收起来,扭头看见宋皎抱着小黄狗,缩在墙角,已经快睡着了,还哼哼着唱“小兔子”。 谢沉靠过去,却把宋皎惊醒了。 谢沉道:“我爷爷估计得下半夜才能找到这里,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宋皎闻言便躺回去了:“好啊。” 但是西北冬天严寒,更别提地下的地窖了。两个人为了空气,又不能进去避避风,只能在这里吹风。 两个人和一只小狗抱在一起,谢沉把自己的狼毛披风解下来给两个人盖着,宋皎的兔毛披风就盖在后面。 即使这样,两个人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谢沉道:“只能休息一会儿,千万不能睡着了。” 宋皎不明白:“为什么?” “就是不行,睡着了就死掉了。” “好,我知道了,那你要提醒我噢。” “好。” 宋皎实在是困极了,谢沉注意瞧着他的眼睛,他一闭上眼睛,就在他耳边大喊,把他喊醒。 但是这样终究也不是办法,宋皎想了想,对系统道:“统统,你给我放动画片吧。” “好。”小黄狗把整个肚皮都贴在宋皎身上,试图给他取暖。 宋皎又对谢沉道:“谢沉,我请你看电影。” 系统道:“卯卯,谢沉看不见的。” “我知道,我讲给他听。” 系统给他放了《狮子王》,宋皎一边在脑子里看电影,一边把情节复述给谢沉。 “有一只小狮子叫做辛巴,辛巴的爸爸妈妈是……” 电影放了还没十分钟,宋皎就又要睡着了,谢沉连忙在他耳边喊了一声:“卯卯?辛巴?” 宋皎睁开眼睛:“谢沉,我好难过啊。” 月光照在他的眼睛上,细雪从缝隙飘进地窖,把他长长的睫毛都染白了,就像是结了一层霜。 谢沉往他脸上哈了两口暖气:“好一些了吗?” “嗯。”宋皎点点头,他顿了顿,忽然道,“沉哥。” 谢沉对他喊这个称呼有心理阴影:“你干嘛忽然这样喊我?” “你会很讨厌我吗?” “不……”谢沉不好意思了,“不会啦。” “可是我来的第一天就和你吵架。” “是我先说你是小黑煤球和小傻蛋的。” “那我还当你的哥哥了。” “这件事情……只有一点生气,但是也没有特别生气。” 宋皎放心了:“你没有特别讨厌我,我也没有特别讨厌你。” “真的吗?”谢沉对此表示怀疑,“你明明很讨厌我,天天和我打架。” “那是因为你一直欺负我,你把我的尾巴拽下来了。” 谢沉不服:“我后来不是帮你缝上去了嘛?” “你都缝歪了,变成歪屁股兔子了。” “是扭屁股兔子。” 宋皎瘪嘴:“可是我也没有很讨厌你,我很喜欢你的,我也想和你做朋友,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嗯。”谢沉道,“我们是朋友,我也不是故意欺负你的,我只是忍不住要欺负你。” “啊?为什么会忍不住?” “不知道,你太乖了。” 宋皎又要哭了:“你不许欺负我,朋友是不能互相欺负的!”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他们就一直欺负我。” 谢沉听不懂:“谁?” 宋皎呜呜道:“京城里的朋友,他们一直欺负我。爷爷被皇帝处罚的时候,他们就不和我玩,不理我,还说是我做错了,让我自己改,我一直很努力改了,他们还是不理我。” “你没有做错事情。”谢沉抱住他,“你不要哭嘛,反正你又不回京城了,我们都很喜欢你的,我也、我也很喜欢你的。” “那就好。”宋皎吸吸鼻子,“我要是在死掉之前都没有一个朋友,那真是太不好了。我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有很多朋友的。” “你不会死掉的,再等一下你爷爷就来了。” “呜,我之前在幼儿园也有一个院长爷爷的,我都好舍不得啊,我舍不得这边的爷爷。” 一直绷着的谢沉,听见这句话,也忍不住哭了:“我也舍不得我爷爷!” 只有系统知道,宋皎说的是他穿越之前的事情。 宋皎一直习惯把孤儿院,叫做幼儿园。 两个小孩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眼泪哗哗,哭得声嘶力竭的时候,忽然有人掀开了他们头顶的石板。 那人似乎有些惊喜:“还活着!” “快!”外边的人催促,那人便一手提着一个,把他们抓出去了。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梁大人,此时狼狈不堪,帽子翻了,鞋子掉了。 门外火光熊熊,土匪将这一处小宅院团团围起,每人手里都拿着火把,气势汹汹。 梁大人接过两个孩子,给他们擦擦脸:“小宝贝,怎么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他抱着两个人,试图往为首的谢老当家那边走去,极尽谄媚:“老当家,老当家,没事,两位小公子都没事,安然无恙。” 谢老当家骑在马上,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梁大人就腿软地走不动了。 谢老当家举起弓箭,对准他:“庆国的软骨头。” 梁大人随手抓了一个孩子来,挡在身前:“老当家,千万别冲动,小心误伤。” 谢老当家低笑一声,引弓拉弦:“他要敢吭一声,他就不是我谢太冲的孙子。” 第20章 同病相怜 谢沉被梁大人抓到身前挡箭, 本来是要哭的,但是听见谢老当家的话,连忙又忍住了。 他被举得高高的, 宋皎在一边, 跳起来想把他救下来:“谢沉!” 谢沉绷着小脸:“我没事。” 宋皎想要抓住他, 但是一直都抓不住, 转过头朝谢老当家大哭:“谢爷爷!你快点过来啊!” 一开始还说“他要敢吭一声, 他就不是我谢太冲的孙子”的谢老当家立即软了语气:“好好好,卯卯别哭, 谢爷爷过来了。” 他稍稍抬起握着弓箭的手, 怒吼一声:“阿沉、卯卯, 捂住眼睛!” 谢沉和宋皎用双手捂住眼睛,谢老当家松开弓弦, 一声铮响,利箭破风。 下一刻, 宋皎和谢沉就被同时抱住了。 宋皎闻见很熟悉的墨香, 睁开眼睛一看, 果然是爷爷。 他一看见爷爷就委屈得不行,张开嘴, 本来是要说话的,到最后就变成“哇”的一声大哭。 “爷爷!” 宋爷爷一把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 有没有哪里受伤?” 宋皎使劲点头:“有,好多地方!” 宋爷爷摸摸他的脸:“爷爷看见了, 鼻子都流血了。” “还有这里。”宋皎把脏兮兮的小手、掉了一只鞋子的脚都伸出来, “地窖里面好冷, 我都快被冷死了。” 谢老当家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 把谢沉给裹起来,又把宋皎也给拉过来,裹在一起。 “行了,先别跟你爷爷撒娇了,先回家再说。” “好吧。” 宋皎和谢沉挨在一起,两个人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梁大人的发冠上插着一支箭,分明没有伤到他的皮肉,他却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谢沉拉着宋皎往前走了一步,宋皎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有一滩水。 “咦。” 两个人掩着鼻子要跑,被谢老当家一手一个抱起来了。 他转头看向大当家:“老大,你留下来……” 算了,阿沉出事,老大也急得要死,现在不让他看儿子,反倒让他留下来处理残局,未免太严苛了。 于是谢老当家又转过头,朝另一个比较年轻的男人招了招手:“老二,来。” 宋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是和他一起的谢沉喊了一声:“二叔。” 于是宋皎也跟着喊一声。 谢二叔的眉眼也与谢老当家有所相似,只是面白无须。他在谢老当家面前停下,行了个礼:“爹。” 谢老当家颔首:“你留下收拾一下。” “是。” 谢老当家扭头看了一眼宋军师,特意吩咐了一句:“庆国的人都先不要动,留着等发落。” “是。”谢二叔应了,又看向谢沉,“沉哥儿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 谢沉趴在爷爷肩头,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牙齿,二叔太小看我了。” 谢二叔笑了笑,又转向宋皎:“这是宋军师的小孙子吧?我都还没见过,快回去睡觉吧。” 宋皎也趴在谢爷爷的怀里,点了点头:“好,谢谢二叔。” “行了,等回去再寒暄,先去做事。” 说完这话,谢老当家就抱着两个孩子,转身离开。 大当家赶忙跟上去,经过谢二叔身边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二弟,辛苦你了。” 谢二叔笑着点点头:“大哥快去吧。” 那头儿,土匪们已经把马车给牵来了,谢老当家把两个孩子放进马车里。 “哎哟,沉哥又变重了,进去。” “卯卯轻一点,肯定是刚刚被吓坏了,回去多吃点好吃的。” “宋军师也请上马车。” “还有你。”谢老当家拎起小黄狗。 把几个人都安置好了,谢老当家放下马车帘子,接过土匪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吆喝一声:“走!” 队伍缓缓行进,马车里,宋皎和谢沉还窝在谢老当家的披风里。 已经太晚了,宋皎在爷爷怀里昏昏欲睡,刚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又惊醒过来:“谢沉,我没有睡着!” 他还以为自己和谢沉一起在地窖里呢,一睡着就没命了,要谢沉监督他。 谢沉和他挨在一起:“我们已经出来了。” 宋皎还有些迷糊:“不能睡着的。” “那好吧。”谢沉在他耳边问道,“卯卯,辛巴后来怎么样了?” “辛巴……” 是《狮子王》的那只小狮子,宋皎跟他说故事,还没有说完。 宋皎揉了揉眼睛:“我还没看完呢,等我看完了就告诉你。” 马车很快就停下了,还是谢老当家掀开帘子:“下车吧,大夫都等着了。” 宋军师把坐在自己腿上的宋皎抱下来,把谢沉也抱出去:“来,下车了。” 要下马车时,宋皎扭头看了一眼谢沉,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最后他被谢老当家抱下去的时候,才附在谢老当家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谢爷爷,我想和谢沉一起。” 谢老当家笑着道:“好,一起。”他对上来接人的谢夫人道:“两个孩子就放在一起吧,别分开了。” 谢夫人点头:“是。” 两个小孩被带回去给大夫检查,本来想和谢沉待在一起的宋皎十分难为情:“要脱光光啊?姨姨,那我还是不和谢沉在一起了。” 谢夫人笑了笑,转头让人把屏风给搬进来。 屏风两边,两个大夫分别给他们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谢沉那边—— “不疼!根本不疼,我一点都不怕疼!” “少主,老夫还没有动手。” 宋皎那边—— “因为我摔倒了,撞到鼻子了,好痛,还在流血吗?医生,我的鼻子会不会塌掉哇?” “小公子放心,没事的,血已经止住了。” 谢沉脸上的伤是冲上去咬穆时的时候,被穆时甩到地上摔伤的,在地窖的时候,宋皎就给他抹过药了,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厉害了。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些外伤,大夫用药酒帮他把淤伤推开,又给他喝了一碗定神的汤药,就算结束了。 宋皎这边也差不多,手上脚上有绳子磨出来的伤口,身上还有一些淤伤。只是他肉嫩,看起来也比较厉害。 而且他特别喜欢和医生拉话。 “医生,你好厉害啊,我一点都不痛了。” 大夫低头给他涂药,不自觉也被他说话的语气感染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嗯……”宋皎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嘴巴有点干。”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说话呀。”大夫抬手端起桌子上的温水,给他喂了一口。 宋皎再想了想:“那……我的屁股还有点痛。” 大夫抬眼:“嗯?我看看。” “那是因为你在地板上坐太久了。” 谢沉从屏风后面走过来,宋皎“哎呀”了一声,连忙把衣服穿起来。 宋皎一本正经道:“你进来要敲门的。” 谢沉摊开手,向他展示周围:“这里没有门,只有一个屏风,不能敲屏风。” 宋皎哽住,他好像说得对噢。 谢沉走到宋皎身边,在他旁边坐下:“你好慢啊。” “因为我受的伤更多。”宋皎举起自己的手,“这是勇敢的勋章。” 谢沉也举起自己的手:“我受的伤才更多!” “我的更多!” 两个小孩像小牛一样,脑袋顶着对方的脑袋,要把对方给顶飞。 给宋皎处理伤口的大夫无奈地笑,摇了摇头,拿过毛茸茸的袜子,给宋皎涂好药的小脚穿上,轻轻放下:“卯卯,我去给你端药。” 宋皎和谢沉显然都没有听见这句话,专心和对方顶角,大夫只能一个人出去拿药。 谢沉“嗷”的一声张大嘴,双手做成爪子,做出大灰狼的样子,宋皎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下,败下阵来。 谢沉高兴地笑了:“好耶,我赢了。” 宋皎当然有些不高兴,瘪着嘴不说话。 谢沉又去拉他的手:“卯卯,别生气嘛,再来一次。” 大夫很快就端着汤药进来了,宋皎飞快地对谢沉说了一句:“谢沉,我们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谢沉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大夫就回来了,他把漆黑的汤药端到宋皎面前:“来,卯卯喝药了,先喝药,然后就可以吃饭了,吃完饭就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宋皎面露难色:“我能不能只吃饭睡觉,不喝药啊,这个看起来好难喝啊。” “你害怕了。”谢沉笑嘻嘻道,“我刚才全都喝完了,一点都不苦,卯卯怕苦,卯卯胆小鬼。” 宋皎睁大眼睛:“你胡说,我才不是。” 他端起药碗,“毫不畏惧”地喝了一大口,然后脸都变成和汤药一样的颜色。 “呸……好苦……”他苦着脸,“对不起,医生,我没有嫌弃你,但是真的好难喝。” 大夫摇头,佯装叹气道:“唉,刚才少主喝药的时候,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呢。” 宋皎一激灵,也不再抱怨了,双手端着碗,咕咚咕咚开始喝药。 喝完了药,宋皎一抹嘴,极力忍住想吐的感觉:“我也喝完了……”他抬头看看谢沉:“我要把碗舔干净!” 大夫惊恐地把药碗从他手里夺过来:“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天都快亮了,大夫也没敢让他们多吃东西,就让厨房做了两碗蛋羹,看着他们吃完了,就催他们去睡觉。 宋皎拉拉谢夫人的衣摆,抬头看着她:“姨姨。” “嗯?怎么了?” 谢夫人蹲下和他说话,宋皎用双手拢着嘴巴,和她说悄悄话:“姨姨,我想和谢沉一起睡。” “我当是什么事情呢。”谢夫人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行了,去睡吧。” 谢夫人让人把房间里的屏风搬出去,把两个孩子送上床铺,盖好被子。 “娘亲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就喊娘亲。” 两个人异口同声:“知道了。” 谢夫人起身,放下帐子,要把蜡烛端出去,不想宋皎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害怕地喊了一声:“姨姨!” 谢夫人连忙回去:“怎么了?” 宋皎小声道:“我……我想要蜡烛。” 谢夫人方才就听说了,这两个小孩是被庆国人关在地窖里的,地窖里肯定没光,宋皎是怕黑了。 她在心里骂了一声庆国人造孽,随后温声对宋皎道:“那姨姨把蜡烛放在这里,你快躺回去睡觉。” “嗯。”宋皎拽着被子,重新躺下。 “乖,姨姨把蜡烛留在这里,有光了,快点睡吧。” “嗯,姨姨晚安。” 这时,谢沉翻了个身,抱住宋皎:“卯卯,闭上眼睛也是黑的。” 宋皎:!!! “呜……” 谢夫人上前,弹了一下谢沉的额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她在床铺边坐下,拍着宋皎的小肚子:“没事的,沉哥儿胡说的,快睡吧,姨姨给你唱歌。” 好不容易才把宋皎哄睡着,谢夫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临走时还瞪了一眼谢沉,让他不许再欺负人。 谢沉朝娘亲笑了一下,抱住宋皎,闭上眼睛,也准备睡觉了。 宋皎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会醒来,坐起来看看蜡烛还在不在。 谢沉抱着他,当然也察觉得到他的动作,他一直这样乱动,谢沉也睡不着,所以谢沉就放开他,自己滚到床铺最里面去睡了。 可是没多久,宋皎竟然自己靠过来了。他紧紧地抱住谢沉,要和他挨在一起睡。 谢沉偷笑,在心里记下一笔,准备等宋皎醒了,就拿这件事情来笑话他。 可是他很快就察觉出好像有哪里不对。 宋皎呼出来的气也太烫了。 谢沉迅速转过身,把手指放在宋皎的鼻子下面试了一下,真的很烫。他握住宋皎的手,宋皎的手也很烫,他去摸摸宋皎的额头,额头也烫死了。 他发烧了。 谢沉心道不好,连忙掀开被子坐起来,大声喊道:“娘亲!” 没有人答应,他要出去喊人,但是宋皎又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他只能大喊:“娘亲!来人!” 谢夫人应该也是一夜没睡,回去睡了,他再喊了几声,才有随从进来。 谢沉有些急了:“去喊我娘。” 很快的,谢夫人就披着衣裳,带着人从外面进来了。 她挽起帐子,不用谢沉说,也知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在床榻边坐下,抱起宋皎,宋皎烧得小脸通红,嘴唇都开裂了。 “快,快去烧水,请大夫。” 谢沉坐在宋皎身边,一改混世魔王的做派,担忧地摸摸他的额头。 卯卯不会真的被烧成小傻蛋吧? 他不是故意说卯卯是小傻蛋的,快点好起来啊,他再也不欺负卯卯了。 被救回来的那天晚上,宋皎就发了高热,要不是谢沉及时发现,只怕他都要被烧傻了。 宋皎烧得糊糊涂涂的,一直以为自己还在地窖里,说一些“不能睡着”的胡话,稍微清醒的时候,还会去找谢沉和小黄狗,确认他们的安危。 宋爷爷留在他身边照顾,谢大当家和谢夫人也是尽心尽力。 谢老当家过来看了一次,气得出门就踹弯了一棵树,扭头就去找庆国使臣出气。 庆国使臣做出这样的事情,和谈要是还能进行下去,那就是自甘下贱了。 谢老当家让人把庆国使臣全部抓起来,关在地窖里,狠狠打了百来鞭。 那位穆时穆小将军,身体还不错,硬生生挨了百来鞭,一声不吭。但是梁大人就没有这么好受了,他原本就体虚发胖,哀嚎着四处闪躲,到最后瘫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谢老当家也没让大夫过来,直接让人把他们送到庆国边境去。 他骑在马上,逆着光,身形高大伟岸。 “滚回去对庆帝说,老子要做皇帝,宋军师就是丞相,让他准备好贺礼,三步一叩头来拜老子!” 说来也怪,原本宋皎高烧不退,凉州城里几个老大夫都束手无策,更有人怀疑,宋皎是不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跟谢老当家说,要不做一场法事好了。 赶走庆国使臣之后,宋皎的烧开始退了,病情也开始好转了。 谢老当家坐在宋皎床边,抱着手,冷哼一声:“得亏没让他们死在这儿,到时候再缠着卯卯。” 宋军师捂住宋皎的耳朵,扭头道:“血呼啦的,别说了,等会儿再吓着孩子。” 宋皎病了好久,这几天都在喝苦药、吃清粥,舌尖没有一点味道,刚才跟老大夫撒了半天的娇,老大夫才终于允许他吃一小块冬瓜糖。 所幸宋皎这时正捧着冬瓜糖,很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地舔,也没有注意到谢爷爷说了什么。 宋爷爷给宋皎擦擦嘴角的口水,谢老当家又道:“军师,这下可不能再跟庆国讲和了。” 宋军师颔首:“是,老当家可以登基了。” 谢老当家笑了:“那我让他们去准备。” “不用。”宋军师亦是笑了笑,“让庆国准备。” 谢老当家“啧”了一声,满脸嫌弃:“他们准备?这也太晦气了。” 宋军师抬眼看他,面上笑意不改:“让庆国皇帝尊你做父亲,他做儿子,还晦气吗?” 谢老当家微怔,随后脸上浮现出更大的笑容,他摆手道:“不晦气了,不晦气了,军师安排就好,都听军师的。” “老当家回去拟好国号就是了。” 谢老当家憨憨一笑:“国号当然也是听军师的。” 宋军师低头摸摸宋皎的脑袋:“还是老当家想吧。” 谢老当家摆手:“诶,我想的不大好,太土了。” “老当家先想想吧,要是不好,我再来想。” “那我真想了啊。”谢老当家摸着下巴,开始思考。 吃着冬瓜糖的宋皎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抬起头,谢老当家也抬起头,右手握拳,砸在左手里:“宋军师,金龙!” 宋军师:? “富贵!” 宋军师:?? “天赐!” 宋军师:??? 他低头继续摸摸宋皎的脑袋:“还是我想几个,再给老当家挑选吧。” 谢老当家挠挠头:“我就说我想的不好嘛。” 这时候,宋皎也吃完冬瓜糖了,他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抬起头道:“爷爷,你们要想两个字的名字吗?” 谢老当家凑上前看他:“是呀,卯卯有什么好名字?” 宋皎歪着脑袋想了想,也用自己的小拳头砸了一下被褥:“葬爱!” 两个爷爷和蹲在一边的小黄狗:? “黑化!” 两个爷爷和蹲在一边的小黄狗:?? “心殇!” 两个爷爷和蹲在一边的小黄狗:??? 系统用关键词检索,被自己搜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卯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我以前的幼儿园和小学初中在一起,有好多红头发和绿头发的哥哥为了……为了……”宋皎想了想,“壮大家族,让幼儿园的小朋友也加入他们,其他朋友都不敢上去和他们说话,只有我上去啦,他们的家族名字都好酷啊。” 系统的嘴角扯了扯:“那你加入他们了吗?” “没有。” 那就好,系统松了口气,这件事情要是记在宿主档案上,他这个系统就不用在控制中心活了。 宋皎继续道:“因为他们说,只能加入一个家族,不能同时加入三个。” “还好,还好。”系统拍着心口,然后道,“快点把这些东西从你的脑袋里清出去。” “不要,明明就很酷嘛。” 和宋皎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 谢老当家坐到床上,朝他伸出手:“卯卯,‘黑化’是哪两个字啊?写给谢爷爷看一看。” 英雄所见略同,宋皎刚要在他的手心里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宋爷爷及时把他给拉回来了。 “卯卯,该睡觉了,还是爷爷来写吧。” 小黄狗也跳上宋皎的腿,把他推回去。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以后说出去,这位是黑化王朝的宋丞相,这位是带过黑化王朝宿主的系统,听起来就像是不良家族。 必须阻止! 宋爷爷把不安分的小孩按到床上,盖好被子:“睡觉。” 然后再把不安分的谢老当家拉出去:“走。” 宋皎抱着系统:“‘黑化’哪里不好了?” 系统一爪子拍在他的脸上:“你快睡吧,还有点发烧呢,再不睡觉,等一下重新烧起来了,我也让你喝药。” 他烧得厉害的时候,系统特意从商城兑换了一瓶药水给他喝。 系统本来想用吃药来吓唬他的,但是没想到,宋皎听见喝药,眼睛一亮:“统统,我想喝药。” 系统:??? “你上次给我喝的那个药水,红红的,甜甜的,好好喝。” “……毁灭吧,口口口。” 系统脏话已被屏蔽。 他本来就是怕宋皎喝苦药会哭、会吐,才特意换了一瓶甜的给他喝,这下倒好,宋皎直接惦记上喝药了。 系统继续吓唬他:“你再不睡觉我就放小老鼠出来。” “哇,小老鼠,好耶。我想要小仓鼠,白色的。” “您呼叫的用户已停机……” “我好想出去玩啊,统统,你想不想出去玩?我都好久没见到朋友了,他们一直不来找我。” 这几天他一直在反反复复的发热,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出去玩。再加上他的朋友们年纪都太小,害怕进来了就添乱,也害怕进来了被传染上,大夫就一直不让他们过来。 宋皎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躺不住,稍微好一点了,就想要出去玩。 他抱着系统,睡着的时候还在念:“我好想出去玩啊,我要出去玩。” 小黄狗舔了舔他的手指,在交流频道给他点播了一首《摇篮曲》。 宋皎在庆国京城的时候也有一些朋友,但是这些朋友大多会分成好几个圈子,非权贵不能入,宋爷爷那样的清流,还经常因为直言进谏冒犯天颜,宋皎在他们中间当然是最底层。 一开始宋皎不懂得,还以为和从前在幼儿园一样,被权贵之子捉弄取笑了好几次,吃了几次亏,才慢慢明白过来,就不和他们一起玩了。 当然系统也没让自己的宿主吃亏,后来使了点小手段,把那群坏孩子欺负得哇哇大哭。 他在庆国京城生活了一年,一直到离开时,他都和门房、杂货郎的孩子们在一起玩。 一直到了这里,他认识了更多的朋友,才找到了一点儿从前在幼儿园的那种友情,一点都不像庆国。而且他只是随口一提,谢爷爷还真的建了一个幼儿园。 他当然做梦都想出去和好朋友们一起玩。 简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宋皎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忽然听见一声。 “卯卯醒了!” 房间里的人听见这句话,呼啦一声,就全部围过来了。 就连刚睡醒的系统也被吓了一跳。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的。 “卯卯,你感觉怎么样?还是不舒服吗?” “鹦哥,你的手太脏了,你不能摸卯卯!” “我的手不脏,让我来摸一下卯卯。” 宋皎揉了揉眼睛,还有些恍惚的时候,就被一只小手摸了一下额头。 他一个个看过去,原来是土匪寨里的朋友们全都来看他了。 温知推开所有人,走到宋皎面前,有模有样地把他扶起来:“你们都不懂,生病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喝水。” 温知拿过枕头,立在宋皎身后,随后就有另一个朋友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一群人看着宋皎接过茶杯,双手捧着杯子喝水。 “哇!智多星你知道的东西好多啊,卯卯好像真的好多了。”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宋皎喝完的空杯子被朋友们依次传出去,再拿回来的时候,又是满满的一杯水了。 宋皎刚醒,确实渴了,于是又在朋友们的注视下喝了一杯。 空杯子又要被传出去:“再来一杯。” 宋皎使劲摇头,还没说话,就打了个嗝。 温知给他拍拍胸口:“已经够了,喝太多不好。” “哇!智多星知道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你们不要那么大声说话,会吵到卯卯的。” “哦。”众人立即收声,改成用气声说话。 宋皎笑了笑:“不用这么小声啦,比平时稍微小声一点就好了。”他顿了顿,有些害羞:“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温知帮他盖好被子:“前几天大夫不让我们进来,但是我们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今天去再去问了一下大夫,他们一直缠着大夫,大夫就同意我们进来一小会儿。” “真是麻烦你们了,其实我也很想你们。”宋皎很不好意思,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样就不会传染给你们了。” “真的吗?” “真的。”宋皎道,“老师说,病毒都是通过嘴巴和鼻子传播的,只要挡住的话就不会传染了。” “嗯。”温知默默地把这个小知识点记到心里。 他们两个一直在说话,引得其他的小伙伴不满,他们齐声控诉:“智多星,我们只能进来一小会儿,你不能一直霸占着卯卯。” “知道了。” 温知站起来,然后牧英及时抢上位置。 “卯卯,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嗯。”宋皎点点头,“好多了。” 身后的小伙伴们在制定规则。 “因为时间紧急,所以我们每个人只能和卯卯讲三句话。” “三句话太少啦。” “那就五句话吧,谁有数鹦哥讲了几句了?” “已经五句了,鹦哥你该起来了。” 牧英疑惑回头:“什么?” 其他人异口同声:“你已经讲完啦,现在到我们了。” 牧英挠头:“什么时候定的规则?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 朋友们来看宋皎,还特意给宋皎带了礼物。都是通过大夫审查的礼物。 但是—— 宋皎看着一篮子的土豆皮,皱起小脸:“这是什么?” 牧英挠着头道:“对不起啊,卯卯,我本来给你带了烤土豆的,但是大夫说,你不能吃烤土豆,所以我就把烤土豆吃掉了。” 他这种不讲义气的行为引得众人谴责:“鹦哥,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太过分了,你竟然给卯卯吃土豆皮。” 朋友们把牧英按倒在椅子上,从他身上搜刮出一个弹弓。 “卯卯,这个给你了。” 宋皎还有些犹豫:“不可以这样的。” 牧英被按在地上,挣扎着露出一个脑袋:“卯卯,你拿去吧,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抓小鸟。” 宋皎接过弹弓:“好。” 朋友们再逗留了一会儿,大夫过来催他们离开,好让宋皎吃饭吃药,他们才要出去。 宋皎忽然问:“你们都和我说了五句话了吗?” 朋友们疑惑,转头看看身边的人。 “嗯?说过了吗?” “我说过了。” “我也说过了。” “啊?”宋皎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卯卯,怎么了?” “……谢……”宋皎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谢沉怎么没来?” 朋友们又看了看四周:“诶,沉哥没来吗?他刚才没和我们在一起吗?” 宋皎便问:“他是不是也生病了?” “没有啊,沉哥没生病吧?” 这时候老大夫又来催了,他们便朝宋皎挥了挥手:“卯卯,我们帮你去问一下沉哥吧,他可能是有事情才不来的。” “卯卯,明天见。” 宋皎也朝他们挥挥小手:“明天见。” 他们都走了,老大夫出去准备汤药,房间里只剩下宋皎和系统两个人,系统要么只能汪汪叫,要么就只能在他的脑海里跟他交流,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厉害。 宋皎小声自言自语,好让这个房间里有一点声音。 “明明说好了和我做朋友的,他干嘛不来啊?” 今天没来看他的,就只有谢沉了。 系统想要安慰他,但是宋皎自己捶了一下枕头:“谢沉讨厌死了,我不要和他做朋友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去看朋友们给他带的礼物了。 朋友们给他带了好多东西,鲁班锁、连环画,比谢沉好多了,他才不要理谢沉。 这时候,朋友们也在谢沉的房间里找到了谢沉。 他正躺在床上玩“东南西北”。 朋友们一致控诉他:“沉哥,你怎么没去看卯卯?卯卯都生病了,而且卯卯都问到你了。” 谢沉把“东南西北”往枕头下一塞,坐起来了:“他问我什么?” “他问你为什么没有过去,他还以为你生病了。你刚刚明明都跟我们一起过去了。” 温知推开众人,走到最前面,问道:“沉哥,你不会还没有和卯卯和好吧?” “和好了!”谢沉大声道,“那天晚上就和好了。” “那你怎么不敢过去?” “我……” 有一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嘛。当时是危急时刻,他和宋皎齐心协力,可是…… 还是有一点怪怪的,他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宋皎相处。 而且他那时候对宋皎说了特别肉麻的话—— “我也很喜欢你的。” 这根本不是少主的作风! 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种话,现在想起来,还……还有一点难为情。 谢沉顿了顿,最后道:“因为我不想和你们一起过去,我要自己一个人去看卯卯。” 温知道:“你最好会去。” 谢沉梗着脖子:“我当然会去的!” 这天晚上,宋皎坐在床上,仰着头,让爷爷给自己洗脸洗脚。 “爷爷,我明天能出去玩吗?” “不行,还是有一点烫。” 宋皎垂头丧气的:“呜……好吧。” “如果明天不烫了,那就出去玩一会儿。” “好耶。”宋皎把自己的脚缩回来,“爷爷,我自己穿袜子,自己盖被子。” 宋爷爷端着他的洗脚水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卯卯,谢爷爷那边有点事情,爷爷得过去一趟,你……” 宋皎抱起小黄狗,乖巧应道:“我自己睡觉,和系统一起。” “可以自己睡觉吗?要不然爷爷去喊你干娘过来陪你?” “不用啦,已经这么晚了,我可以自己睡觉的。” 宋爷爷搬出枕头,放在床边,防止他掉下去:“那好,爷爷很快就回来,你和系统先睡。” “好。” 宋爷爷给他留了一盏小蜡烛,就出去了。 宋皎抱着系统,和系统说了一会儿话,慢慢地也睡着了。 没多久,系统也要进入休眠状态的时候,外面的门扇忽然响了一声。 系统警觉,竖起耳朵。 一个小小的黑影,抱着枕头被子,从门外溜进来。 哪里来的小毛贼?还自带被褥? 系统刚站起来,那个小黑影就跑到了床边。 小黑影靠近烛光—— 谢沉。 宋皎面朝里面,睡得也靠里,谢沉轻手轻脚地把自己带来的被褥放进去、摆好,然后爬上床。 他就睡在宋皎旁边,也不说话。 系统看得迷惑,从宋皎怀里爬出来,跑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脸上。 你给我出去! 谢沉捏着他的后颈,直接把他丢下床了。 系统:??? 小黄狗用爪子挠着床柱,试图爬上去。 他正在努力的时候,宋皎一个翻身,就把谢沉压住了。 “嗷……” “嗷!” 宋皎叫得比他还大声,抱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然后又立即把被子给丢开:“统统,我的被子在叫!” 系统:“我也听见了,快打他。” 宋皎举起拳头,还没动手,就被谢沉接住了拳头:“卯卯,是我!” “嗯?”宋皎一秒变呆,“怎么是你?” 然后他想起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理谢沉了,他躺回去,盖上被子,背对着谢沉,继续睡觉。 谢沉贴过去,和他盖同一床被子:“你干嘛不和我说话?你今天下午和他们每个人都说了五句话。” 宋皎气鼓鼓,别过头去。 “你在干嘛?你生气了?” “没有。”宋皎鼓着腮帮子,一个人抠了一会儿枕头,才回头看他,“你说你把我当做朋友,你骗人。” “我没有骗人,我真的把你当成朋友的。” 宋皎的眼睛滴流圆:“那你今天下午没有过来。” “我……”反正少主永远不可能承认自己在不好意思,“每个人一天只能来一次,我想要晚上来,我不想跟他们一起来。” 宋皎将信将疑:“你又骗人,你最会骗人了。” “我在给你准备礼物。” “那礼物呢?” “还……还没准备好,要过几天才有。” “哼,我就知道你是在骗人了。” “真的没有。”谢沉抱住他,“卯卯。” “那我再等三天好了。” “好,卯卯,辛巴后来怎么样了?” “那我要三天之后再告诉你。” 谢沉在宋皎房间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趁没人发现的时候,就抱着被子溜回自己房间了。 朋友们问他:“沉哥,你去看卯卯了没有?你说了你要去看卯卯的。” 谢沉躺在床上,满不在乎地架着脚:“没有……” 话音刚落,他就打了个大喷嚏。 这天上午,他就被送去了宋皎的房间,小病号宋皎病情加剧,疑似是熬夜玩耍、不好好休息所致,引诱宋皎熬夜玩耍的小坏蛋——谢沉。 朋友们趴在窗户边:“哇,还是沉哥聪明,比智多星还聪明,生病了就可以天天和卯卯待在一起了。” “沉哥真是太勇敢了,生病可是很难受的耶。” 第21章 二叔二婶 土匪寨的小朋友们开启动物园参观模式。 几个人站成一排, 趴在窗户边,参观卯卯小白兔和沉哥大灰狼。 “沉哥怎么也生病了呢?沉哥好可怜。” “沉哥可能晚上睡觉的时候踢被子了。” “肯定不是。”温知收回目光,抱着手道, “沉哥是被卯卯传染的。” 朋友们提出疑问:“可是沉哥说他没有来看卯卯。” “他在撒谎。”温知抬起小脑袋, “据我所知, 让人生病的病毒, 都是通过嘴巴和鼻子传播的, 沉哥肯定来找了卯卯,才被传染了。” 朋友们叽里呱啦地鼓掌:“智多星好厉害啊。” 没多久, 他们就被谢夫人喊走了:“你们先自己去玩吧, 沉哥儿和卯卯要过几天才能和你们一起玩呢。” 房间里, 宋皎和谢沉乖巧地坐在床边,老大夫一手摸一个人的额头。 “怎么会这样呢?” 两个小孩同时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不知道耶。” 老大夫拿出两个脉枕, 抓住他们两个的小手,放在上面, 左右开弓, 开始炫技…… 开始诊脉。 “让我来猜一猜, 是不是你们偷偷在一起玩耍了?” 宋皎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 “是谢沉过来找我的。”宋皎强调,“我没有想跟他一起玩。” 谢沉脸红低头:“我没有, 不是我。” 老大夫笑了一下,收回脉枕,就要起身出去:“我去煎药, 你们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两个小孩同时点头:“好。” 谢夫人就守在门外,见大夫出来了, 连忙迎上前:“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 少主身体底子好, 稍微养几天就好了;卯卯本来也快好了, 再休息几天也好了。” “那就好。”谢夫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时,站在谢夫人身边、装扮华丽的年轻妇人笑着道:“沉哥儿和卯卯没事就好,我这几日忙着府里的事情,大嫂操劳了。” 她试着看了一眼房门口:“大嫂,既然卯卯也好多了,要不让我也进去看看吧?我自个儿没孩子,我家那口子可说卯卯长得可漂亮了,让我看看吧?前几日卯卯拜干亲,还没见过我这个二婶呢。” “这……” 谢夫人迟疑地看向老大夫,老大夫笑着道:“二夫人要见,也不急在这一时,卯卯还有点烧呢。” 房间里,闲不住的两个小孩只安静了一会儿,就爬起来瞎玩瞎闹,在房间里跑了一圈,最后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个人便趴在门上偷看。 宋皎没见过那位夫人,便问谢沉:“这位夫人是谁?” 谢沉道:“这是二婶,是二叔的老婆。” 宋皎摸着下巴:“我都没有见过她,她好漂亮啊。” “我们本来住在更北边的土匪寨里,去年夏天开始打仗,才搬到凉州城来。爷爷让二叔二婶留在老土匪寨里,处理剩下的事情,把剩下的东西都运过来。”谢沉回想了一下,“二叔是在我们被绑架的晚上才回来的,那时候二婶好像也回来了。” 宋皎被二夫人的满头珠翠迷了眼:“哇!她真的好漂亮啊!” 谢沉“哼”了一声:“我娘亲最漂亮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卯卯,这几天我没生病的时候,二婶经常来找我娘。” 宋皎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和二叔没有小孩,听说你认了我爷爷做干爷爷,还认了我爹我娘做干爹干娘,她就说爷爷偏心,她和二叔都没有小孩,应该把你给她做孩子的。但是爷爷没有同意,她就跟娘亲说,想让娘亲同意,把你让给她。” 宋皎的两只眼睛跟着二夫人头上的步摇转圈圈:“我全都要。” “不行!” 谢沉一把掐住他的脸,宋皎疼得喊了一声:“哎呀!” 这一声惊动了门外的大人们,谢夫人连忙推开门:“阿沉,怎么了?哎哟,怎么又开始打架了?” 她连忙上前,把宋皎的脸蛋从谢沉的魔爪下救出来:“小可怜,都掐红了,你得还手啊。” 宋皎揉了揉脸,伸出手要反击,还没碰到谢沉,就被二夫人一把给抱住了。 “这就是卯卯吧?真可爱,让干娘抱抱。” 宋皎被香甜的脂粉味道扑了满身,差点要晕倒了:“好香哇……” 二夫人握住他的手,朝谢沉挥了一下:“这小可怜,都被沉哥儿掐坏了,来,咱们打沉哥儿,打他。” 宋皎本来就发烧,脑袋晕乎乎的,被香粉一迷,只觉得鼻子发痒,也顾不上打谢沉了,张了张嘴:“啊……啊啾……” 他回过神,看见二夫人的脸色不是太好,连忙要用衣袖帮她擦擦脸:“对不起,二姨姨,我不是故意的,二姨姨身上太香了。” 二夫人调整了一下表情,朝他露出和善的微笑:“没关系,干娘没生气。”她把宋皎抱起来:“还没吃早饭吧?干娘喂你吃。”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吃……”宋皎赶忙用衣袖捂住嘴巴鼻子,“啊啾——” 谢夫人叹了口气,上前要把宋皎给接过来:“弟妹,卯卯这孩子对香粉什么的都敏感,还是我来抱吧。” 二夫人抱着宋皎,一闪身就避开了,径直往里间走去:“没事儿,卯卯方才还说我香呢,是不是啊,卯卯?” 宋皎被香粉熏得小脸通红:“啊啾——” 谢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谢沉,抿了抿唇角,挽起衣袖,快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二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劈手就把宋皎抢过来,稳稳地抱在怀里。 宋皎被抱着转了一圈,还有些懵懵的。 哇,姨姨会武功! 谢夫人朝二夫人扬了扬下巴,略显英气:“弟妹还是先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吧,卯卯脸都红了。” 说完这话,她便抱着宋皎走进里间。 谢沉追上去,拉住娘亲的衣摆:“娘,什么时候教我这一招吧。” “还是等你再长大一点吧。” 二夫人原地跺脚,满头珠翠叮当作响。 她还是不甘心,回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又匆忙赶回来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宋皎和谢沉已经吃完早饭了,正围着谢夫人说话。 “姨姨,我……”宋皎扳着自己的小脚脚,“我……我娘亲也会武功吗?” 谢夫人笑了一下:“她才不会呢。有一回我们出门去玩,遇到一帮马贼,还是我解决的。” “哇,姨姨你好厉害啊,我也想学武功。” “等你的病全好了再说吧。” 二夫人脚步顿了顿,随后上前抱起宋皎:“卯卯想学武功?” “只有一点点想啦。” “那干娘帮你请一个武学师父,专门教你。” 练武功那么辛苦,宋皎当然只有一点点想,他很快就被二夫人发髻上的珠钗吸引去了目光。 他悄悄伸出手,想要碰一下那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但是又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二姨姨,你头上的宝石是不是热的呀?” “嗯?” “它看起来好热啊,都热红了。” 二夫人被他逗乐了,笑道:“这是西域的红宝石,不是热的。”她抬手从髻上摘下步摇,递给宋皎:“你摸一下,是凉凉的。” 宋皎伸出手:“哇,真的是凉凉的。” 二夫人捏着步摇,在他面前晃了晃:“卯卯,干娘把这个宝石送给你,你去跟你干爷爷说,你要做我的孩子,好不好?” “啊……”宋皎有些为难,扭头看了一下谢夫人。 谢夫人面色微冷,宋皎挣扎着要从二夫人怀里逃出来:“还……还是不要了吧。” 二夫人一手按着他,一手把步摇重新戴到头上,对谢夫人道:“大嫂,我和卯卯开玩笑呢。” 谢夫人抽了抽嘴角,朝宋皎伸出手:“卯卯,该吃药了。” 宋皎这才得以脱身。 要姨姨还是要二姨姨,一个令卯卯为难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谢夫人照常来喊两个孩子起床:“阿沉、卯卯,起床啦。” 宋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没看清楚眼前的人,哼唧着问了一句:“仙女姐姐,你是谁?” 随后谢沉也醒了,他被吓了一跳:“娘啊!” 锦缎华服、珠钗步摇,谢夫人朝宋皎微微一笑:“卯卯不是喜欢这个吗?来,快点起床,姨姨奖你一颗红宝石。” “宝石!” 这天早晨,宋皎是从床上飘起来的,谢沉在一边看傻了。 三天之后,谢沉和宋皎的病才算是完全好了。 这天早晨,朋友们背着书包,坐在他们房间前面的栏杆上。 “沉哥,卯卯,快点起床!上学要迟到了!” 房间里也传来谢沉和宋皎的声音。 “别催了!还没好!” “马上就好啦。” 谢夫人给两个孩子穿戴整齐,给谢沉戴上小狼帽子,给宋皎戴上小兔帽子,再给两个人挎上蓝色小布包。 她搓着手,退后两步欣赏了一下:“好了,现在可以出门了。” 两个人迅速跑出去,还没到门口,谢沉的帽子就被甩飞了。 谢夫人捡起帽子,习惯了,出门时候的小孩不论再怎么干净整洁,回来都是那样,一身泥巴。 宋皎和谢沉跑出门口:“来了来了!” 谢沉刚要跑下台阶,却忽然被宋皎拉住书包带子。 他回头:“你干嘛?” 宋皎理直气壮:“谢沉,我刚刚想起来,我生病的时候,你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我也生病了,你也没有给我礼物。” “我又没有说我要给你礼物,你上次来看我的时候,自己说你有给我准备礼物,我刚刚忽然想起来。” 宋皎歪着脑袋,杏眼圆溜溜,直直地盯着他。 谢沉这才想起,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那天朋友们一起来看宋皎,他没有来,晚上才来的。那时候宋皎有点生气,他就说他是在给宋皎准备礼物。 这几天他都忘记了。 但是他绝不能承认,否则他又会变成骗人的小孩了。 上次骗人的惨痛经历他还没有忘记。 谢沉想了想:“我……我没有忘记啦,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的,真的。” 宋皎朝他伸出手:“那给我吧。” 谢沉趁势握住他的手:“你过来一点,我就把礼物给你。” 宋皎想了想,最后还是靠过去了。谢沉应该不会一直骗人吧?是他自己说有礼物的。 “嗯?” 谢沉双手一环,就把不做防备的宋皎抱进怀里,使劲在他的脸蛋上“啾”了一口,把刚才谢夫人给他抹的脂膏嘬掉大半。 宋皎愣住,小小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准备去上学的朋友们见他们一直不跟上来,回头去看,看到的也是这一幕。 ??? 温知道:“病毒是通过嘴巴传染的。” 朋友们恍然大悟:“沉哥就是这样才生病的!” 这下换成谢沉理直气壮了:“这就是礼物。” 朋友们问:“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 “因为……病毒是通过嘴巴传染的,等到现在卯卯病好了,没有病毒了,才不会传染。”谢沉说着,又跑到宋皎的右边,使劲“啾”了一下他的另半边脸,把他另半边脸上的脂膏也吃掉了一半。 宋皎终于回过神,伸手要去打他,谢沉还没来得及逃,不远处传来浑厚的钟声。 小朋友们都呆住了,然后同时回过神:“上课了!” 一群人拖着书包,乌泱泱地朝学堂跑去,谢沉也连忙跑下台阶,宋皎追在他身后,伸手要打他,可是一直追不上他。 谢沉回头看了一眼,认错了他伸出手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跑。 “还不快点跑。” 毫不意外,学堂所有小孩都迟到了。 柳先生一个先生坐在讲台上,面对着空荡荡的座位,怀疑人生。 他转头询问空气:“我有说今天放假吗?” 下一秒,五六个小孩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学堂门口,同时往教室里挤,同时卡在门框里。 “柳老师!柳老师!!!” 柳先生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还是放假好,还是放假好。” 一群小孩在教室里贴墙罚站,柳先生拿着课本提问,答得上来的,才能回去坐着。 结果一轮问下来,只有宋皎和温知答上来了。 柳先生一挥藤条:“你们两个先进去吧。” 温知拉住宋皎的手,喊了一声“卯卯”,但是宋皎还有些犹豫:“智多星你先进去吧。” 他走到柳先生面前,拽了拽柳先生的衣角,小小声地喊了一声:“三爷爷……” “……”柳先生顿了一下,“在学堂不许套近乎。” 宋皎低着头抠手手:“柳老师,他们本来是不会迟到的,但是因为我和谢沉吵架了,他们才会迟到的。” “嗯?”柳先生道,“那你和谢沉帮他们答,答对了就放他们进去。” 朋友们抬起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卯卯,够义气。 “嗯。”宋皎点点头,走回自己刚才罚站的地方。 柳先生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爷爷都教过你了。智……”他看向温知,忽然忘记他叫什么名字,只好也喊他的外号:“智多星,去把我桌上那本《大学》拿来。” 宋皎在心里紧急呼叫:“统统!” 系统推眼镜:“检索系统已就位。” 柳先生从温知手里接过书卷,随手翻开一页:“‘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来,背。” 宋皎背着手,奶声奶气道:“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 系统惊呆了:“嗯?我还没开始搜呢?” 宋皎一边背书,一边分心对他说:“正好前几天爷爷教我背过这一段,一直作弊的话,肯定会被发现的,还是我自己背吧。要是我忘记了,统统要给我一点提示哦。” “没问题。” 系统十分欣慰,我的神童宿主,我的正直宿主,他终于长大了。 宋皎慢慢背书,然后在最后一句话卡住了。 “惟善以为宝……” 系统提示:“‘舅犯曰。’” “旧……酒饭鸭……” 系统:? “酒酿鸭……酒糟鸭……” 系统:快住口吧,你这不经夸的宿主。 而柳先生,从一开始的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变得满脸疑惑,这娃儿怎么背着背着就饿了? 宋皎委屈,都怪系统的电子音听不清楚,他果然不能作弊。 他背着双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三爷爷……” 柳先生摆了摆手:“行吧行吧,你们先回去坐着吧。”他忽然停顿一下:“除了你和谢沉。” 宋皎和谢沉同时抬头:“啊?” “你们不是打架耽误时间了吗?再站一刻钟。” “好吧。” 朋友们向宋皎和谢沉道别:“卯卯,谢谢你;沉哥,再见。” 柳先生把书卷递给宋皎:“你继续背,等会儿我再抽查,和谢沉一起背。” “好。”宋皎接过书,翻到那一页,要和谢沉一起看。 “我还是算了吧。” 谢沉十分自觉,把宋皎身上挂着的书包取下来,帮他背上了。想了想,又把宋皎的帽子摘下来,帮他拿着。 教室里有炉子,烧着炭,很暖和,外套也不用穿。于是谢沉又帮宋皎脱下外套,也挂在身上。 谢沉站得笔直,身上挂着宋皎的小书包、帽子、围巾、耳罩、外套,还有罩衫。 整个一衣帽架。 这时候柳先生已经开始给其他人上课了,宋皎把书本递到谢沉面前:“我教你念吧。” “行吧。”谢沉凑过去看。 宋皎指着一行:“从这里开始,‘是故君子先慎乎德’。” “噢。”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谢沉才听了半句话,目光就开始飘忽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读书。 宋皎吸了吸鼻子,谢沉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脸上。 宋皎的脸颊和鼻头都有点泛红,应该是被冷风吹的。 他这个人特别细皮嫩肉,今年刚来西北,才入秋的时候就被风吹得不行了,后来谢夫人弄了一大罐鹿油膏给他抹,谢沉也跟着沾了一点。 结果还是吹成这样。 “谢沉,你有没有在听啊?” “有啊。” 然后谢沉就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宋皎的梨涡。 宋皎抬头:“你这是在听讲吗?” 谢沉收回手,用手掌抹了抹自己的脸,然后又去抹他的脸。 “刚刚把你脸上的膏吃掉了,再给你抹一点。” 这样好像没什么效果,谢沉干脆直接按住他,脸贴过去,和他的脸一起蹭了一下。 两边都蹭一下。 “这样就好了。”他满意地松开了宋皎。 宋皎愣在原地,坐在位置上的朋友们都惊呆了。 沉哥也太大胆了! 柳先生用藤条打了一下桌子:“谢沉!你……你竟敢……” 你竟敢公然在课堂上调戏同学! 护犊子的柳先生怒从心中起:“你看我打不打你!” 谢沉急忙辩解:“柳老师你听我狡辩,我是在给卯卯涂药膏。” 他挂着满身的衣裳,在教室中匆忙逃窜,才逃出教室门,就撞到了过来视察的谢老当家。 “你在干嘛?” “上……上武术课。” 最后还是谢老当家亲自出马。 宋皎已经坐回位置了,谢老当家拿着藤条,坐在他身边。 而谢沉挂着满身衣裳,站在宋皎面前。 谢老当家道:“你怎么能这样欺负卯卯呢?” 谢沉道:“卯卯的脸冻红了,我就想把我脸上的鹿油膏分给他一点。” 谢老当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随后看见柳先生铁青的脸色,连忙收敛了。 “咳咳,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忽然和卯卯贴贴脸呢?”谢老当家还补充了一句,“虽然心是好的。” 让谢沉给宋皎道过歉,宋皎也原谅他了,谢老当家便站起身,让谢沉重新坐回来。 看见谢沉满身的衣裳,谢老当家笑着摇了摇头,咂了咂嘴:“啧啧,到底谁是谁的伴读哟?沉哥还替别人操心这些事情,好好念书,念不好我让卯卯和别人做同桌。” “知道了。” 谢老当家走了,柳先生带着孩子们一起念书。 朗朗书声里,宋皎小声对谢沉说了一句:“你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噢。”谢沉跟口型念书。 “你要贴贴脸之前,要先跟我吱一声。” “吱——” 谢沉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去和他贴贴。 “哎呀。” 宋皎把他推开,坐在两个人后桌的温知用笔头捅了捅他们的背,低声道:“不要再闹啦。” 这天上午休息的时候,二夫人给他们送来了小点心。 二夫人在宋皎的桌子前面坐下,把奶皮子放在他面前:“来,卯卯,干娘特意给你送的,吃。” “谢谢二姨姨。” 宋皎刚要伸手去拿,就听见二夫人说:“卯卯,吃了干娘的东西,就要去找干爷爷说,要认我做干娘哦。” 宋皎一听这话,便犹豫地缩回了手。 他不敢吃了。 他眨巴着眼睛:“二姨姨,我可不可以同时认你和姨姨做干娘呀?” 看出他有拒绝的意思,二夫人也连忙打圆场:“跟你开玩笑的,来,快吃吧。” “嗯。”宋皎咬了两口奶皮子,余光瞥见朋友们聚在一起吃,也想过去和他们一起,但是二夫人正用一种极其殷切和关爱的目光盯着他,他不敢提。 朋友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于是由谢沉打头,他们都端着点心,一窝蜂地跑到宋皎这边来了。 “卯卯,我们一起吃吧。” 宋皎这才稍微放松一些,眼里有了点笑意:“好啊。” 二夫人瞬间被孩子淹没,不知所措:“诶,别过来。” 吃完东西,他们就要继续上课了,二夫人也不好再逗留,带着人离开了。 回到房间,二夫人拖着裙摆,在小榻上坐下,神色疲惫。 谢二爷正双手枕着脑袋,架着脚躺在榻上:“回来了?”他坐起来,给夫人捏肩捶背:“怎么样?那孩子?” 二夫人撇了撇嘴:“别提了,我一说认我做干娘,他就是不肯应,还说什么能不能认两个。” “那就算了。” “那怎么行?”二夫人转过身,正色道,“你自己想,我们从老匪寨回来之后,除了刚回来的那天晚上,你爹有没有再给你派过什么正经差事?就算是那天晚上,调兵收兵这些事情,还是大哥在管,你做的都是些破烂事情。” 谢二爷笑了笑:“那天是沉哥儿被绑了,沉哥儿是大哥的儿子,当然是大哥来调兵。后来沉哥儿又找回来了,我大哥肯定担心他,要去看看他,不就让我收尾了?” “那你爹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给你派差事?” “我爹怕我累着呗,我才刚回来,想让我歇一会儿。” 二夫人甩了他一袖子,转过身:“歇个屁,爹要头一个晚上就让你歇着,那我就信了他要让你歇着了。他就是偏疼你大哥,好事情都紧着你大哥,剩下的才给你。” 谢二爷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嘴上还是说着:“是是是。” “就好比卯卯,卯卯是宋军师的孙子,宋军师要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往后一定官职高、有声望。大哥大嫂分明都有沉哥儿了,也该轮到我们了,可是你爹偏偏让卯卯认大哥大嫂做干爹干娘。” “那沉哥儿也不是我爹分给他们的,你这样说,把孩子们当成什么了?” “反正我觉得爹偏心。” “好好好,那你说该怎么办?” 二夫人抚着掌算计道:“宋军师如今风头正盛,他孙子也正得宠,咱们一定得把卯卯讨过来自己养,这样你爹也能多多重视我们。到时候宋军师也会帮帮你,你也有差事可做。” 谢二爷点头:“是。” “你可得好好做事,抓住机会。我告诉你,权贵家的事情我见的多了,你不往上爬,就会被人往下踩。往后你爹称帝称王,我们的日子会不会比现在还差,就看你的了。” “那就麻烦夫人多去哄哄卯卯了。” “嗯,卯卯我是肯定要的,我也会好好对他的。”二夫人抚了抚肚子,“就是我……唉,沉哥儿都六岁了,我和大嫂可是同一天过门的。” 谢二爷笑着躺回榻上:“不急。” “我听说先收养一个,有收养的在前面带着,就能带出孩子来了。”二夫人正色道,“那我就更要卯卯了。就是不知道大嫂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要不他怎么就是不肯答应我呢?” 从此以后,二夫人就常带着东西来探望宋皎。 这对宋皎来说,已经变成了不小的负担。 二夫人总是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几句话不离“认干娘”的事情。 宋皎害怕极了,这几天爷爷和谢爷爷都在忙着和庆国交涉的事情,经常议事到深夜,宋皎不敢拿这些事情来麻烦他们,也不敢跟谢夫人说,要是说了,好像他在挑拨姨姨和二姨姨的关系。 他只能一直都和朋友们黏在一起,躲在谢沉身后。 不幸的是,要是只有他自己,他就只能一个人抱着小黄狗瑟瑟发抖了。 “卯卯,干娘给你带了好吃的?要不要过来吃?” “不……不要了。”宋皎摇头,要是吃了,二姨姨肯定又说要自己给她做干儿子了。 “真的不要吗?干娘不逼你了,过来吃嘛。” 宋皎慢慢地挪过去,咬了一口冻梨,刚要咬第二口,然后就听见二夫人说:“第一口可以免费试吃,第二口就要付出代价了哦。” 他抬起头,看见二姨姨笑到扭曲的脸,吓得抱着小黄狗就跑。 他顺着走廊使劲跑,使劲跑,可是二姨姨又出现在走廊尽头,端着点心。 “卯卯,来吃小点心。” 他又转过身往回跑,被无数个二姨姨堵住了路。 “啊!走开啦!我不要认你做干娘!”宋皎一边惊恐地大喊,一边在床上挥舞着双手双脚,试图把梦里的人给推开。 谢沉被他吵醒,睁开沉重的眼睛,然后就被他挥舞的乱拳打了一下。 “嘶——”谢沉捂住眼眶,翻了个身,猛地压住他,生气地大喊道,“卯卯!” 宋皎还没醒,谢沉趴在他身上,压住他乱动的手脚,伸手掐他的脸:“卯卯!” 宋皎这才醒来,看见是谢沉,也不在乎谢沉在捏他的脸,反倒如释重负:“幸好不是二姨姨。” “你梦见她了?” “嗯。”宋皎点了点头。 谢沉明知故问:“你梦见她什么了?” “她……她一直给我吃东西,还让我要做她的干儿子。”宋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太可怕了。” “就是为了这个?” “嗯。” 谢沉的眼珠转了转,看着他:“我有办法。” “真的吗?” “真的。” “那……” 谢沉扬了扬下巴:“你求我。” 宋皎想了想:“我帮你写明天的功课。” “太少了,而且我要的是你求我,快点,喊我‘沉哥’。” 宋皎鼓起腮帮子:“谢沉,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诉谢爷爷,你今天没写功课。” 谢沉一秒变怂,翻身躺好:“好嘛,那我帮你,不过要等三天之后。” 宋皎警觉:“又是三天,你上次就是这样骗我的。” “这次是真的,你放心好了,这三天你就跟着我,我帮你把二婶挡住。” 宋皎抬眼看他,谢沉把手臂横在他的小肚子上,闭上眼睛:“快点睡吧,我困死了。” “嗯。”宋皎闭上眼睛。 梦里的二姨姨对他狞笑:“卯卯,你还敢回来啊?” 宋皎:!!! 他立即睁开眼睛,刷地一下钻进谢沉怀里,惊恐道:“沉哥,她又来了!” 谢沉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脸上乱摸一通:“我已经给你的梦下了一个咒语,你现在可以睡觉了。” “谢谢沉哥。”宋皎拽着被子,胆战心惊地重新闭上眼睛。 他在心里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接下来的三天,宋皎都跟着谢沉,寸步不离,二夫人依旧每天都来找他,但是每次谢沉都挡在他面前,陪他一起,帮他把二夫人的话都堵回去,还帮他消灭他不敢再吃的食物。 二夫人咬碎一口银牙,却又无可奈何。 很快就到了三天后。 老谢家有规矩,每个月的月出月中都要在一块儿吃一顿团圆饭,这天正好就是月中,谢老当家和两个儿子及其家眷,都聚在大堂里。 宋皎作为谢老当家的干孙子,当然也和爷爷一起出席了谢家的家宴。 一直都是谢夫人操持府里内务,这次的家宴,自然也是她安排的。 开席之前,谢沉拉着娘亲说了几句悄悄话,安排好了一切,就回去了。 一张大圆桌,谢老当家坐主位,左手边是他最疼爱的大孙子谢沉,右手边也是他最疼爱的大孙子的哥哥宋皎,再往下,由左至右,按照辈分排序。 菜都上齐了,谢老当家简单说了两句,咂了口酒,就能够动筷子了。 宋皎抓起筷子,在碗里顿了顿,对齐之后,刚要动手夹菜,坐得离他有些远的二夫人便站起来给他夹了菜:“卯卯要吃这个是不是?姨姨给你夹。” 根本不是这个。 宋皎看着碗里自己完全不想吃的菜,十分无奈,但也只能说:“谢谢二姨姨。” 宋爷爷看出他好像心情有些低落,等二夫人坐回去之后,趁他们都不注意,便把宋皎碗里的菜夹过来,自己吃了。 宋皎抬头去看爷爷,宋爷爷朝他使了使眼色,让他想吃什么就去夹。 谢老当家注意到他们这边,神色微动。 宋皎再一次要夹菜,结果二夫人又站起来,伸长手,夹起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菜:“卯卯这么快就吃完了呀?来,姨姨再给你夹。” 宋皎难过得要哭出来了,想要拒绝:“谢谢二姨姨,但是我不想……” 他话还没说完,二夫人的行动就被谢老当家制止了,谢老当家端着碗筷,虽然放轻了声音,却仍旧带着严肃:“老二媳妇离得远,就不用操心卯卯了,我给卯卯夹。” 他换了一双筷子,转头去问宋皎:“卯卯,想吃什么?” 宋皎小声道:“炸小肉丸,谢谢谢爷爷。” 谢老当家一连给他夹了五六个,宋皎直道:“够了够了。” 二夫人坐回去,神色微讪:“爹,您不知道,我最近和卯卯玩得可好了,比大嫂和卯卯都要好呢。” 谢夫人抬手扶了一下髻上的红宝石,大当家给她夹了菜,两个人都没有搭腔。 只有谢二爷给她应了一声:“是吗?” “是啊,卯卯可喜欢我了。”二夫人试探地看向谢老当家,“爹,沉哥儿平时活泼,大哥大嫂恐怕都管不住他,现在还要管教卯卯,恐怕是不太方便。” “嗯?”谢老当家微微抬眼,“老大媳妇觉着呢?你觉着两个孩子好管吗?” 谢夫人放下筷子,温笑道:“回公公的话,儿媳不累。卯卯可爱,沉哥儿调皮,我每回教训完沉哥儿,转头看见卯卯,就一点都不觉得累了。” 好像有一点道理。 谢老当家自己也先看了看谢沉,然后再去看宋皎。 二夫人仍不死心,笑着道:“大嫂一向要强,在爹面前,哪里会喊累呢?如今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能帮大嫂分忧,当然要帮帮大嫂,正好我和卯卯也投缘,今天正好在爹面前,就想跟爹讨他了。爹觉得呢?” 谢老当家的胡须抖了抖,他看向宋皎:“卯卯,你觉得呢?” 宋皎正拿着筷子,和圆滚滚的小肉丸作斗争,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他听见这话,吓得手一抖,好不容易夹起来的小肉丸又掉回碗里了。 “我……”他抬头看了一眼谢老当家,“谢爷爷,我想和谢沉一起。” 二夫人连忙道:“来了姨姨这里,也可以和沉哥儿一起的,你这傻孩子,又不是要把你和沉哥儿分开。这两个孩子感情还真好。” 宋皎瘪了瘪嘴,就这样看着谢老当家。 饭桌上,忽然陷入沉默,宋皎要鼓起勇气说出“我不要”三个字,二夫人想要乘胜追击,谢老当家也想要平息这件事情。 结果最后却是谢沉抢了先,他放下碗筷,忽然道:“爷爷,我和卯卯给你准备了一个节目。” “嗯?”谢老当家十分惊讶,“什么节目?” 谢沉跳下椅子,走到满脸问号的宋皎身边,拉住他的手。 宋皎小声问他:“什么节目?我怎么不知道?” 谢沉拉着他,走到饭桌前面的空地上,他拍了拍手,门外的朋友们接收到信号,纷纷推开门进来,站好队形。 接下来是由新新土匪寨幼儿园带来的表演,《数鸭子》。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嘎嘎嘎——” 唱完了歌,谢夫人带头鼓掌:“好。” 谢老当家也大笑着鼓掌:“好好好。” 其余人也觉得可爱,也十分捧场,只有二夫人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谢沉朝朋友们使了个眼色,朋友们迅速跑上前,把二夫人包围起来了。 “姨姨,听了我唱歌,就要收我做干儿子哦。” “也听了我的,也要收我!” “姨姨,你听了我们所有人唱歌!” 第22章 周年报告 宋皎站在原地, 看着二夫人被朋友们淹没,不知所措。 一群小孩围在二夫人身边,叽叽喳喳的, 说的话, 和之前二夫人对宋皎说的话极其相似。 “卯卯, 吃了干娘的东西, 就要给干娘做儿子。” “姨姨, 你听了我唱歌,你要收我做干儿子!” 二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坐在位置上, 神色讪讪,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当然想要干儿子,但是她只想要在谢老当家面前正得宠的宋皎, 这群孩子…… 今天晚上,谢沉不单把幼儿园里的朋友们都找来了, 还把凉州城里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全找来了。 这也太多了。 “好了好了。”二夫人试图安抚他们, “不要吵……” 一片混乱之中, 孩子们回头看了看,见不远处的谢沉抱着手, 没有异议,又朝他们比了个手势,于是他们一拥而上, 去拿二夫人面前的碗碟。 “我给姨姨夹菜,姨姨吃了我的菜, 就要收我做干儿子。” “我也给姨姨夹菜, 姨姨也要收我噢。” 还是一模一样的话。 二夫人的声音彻底被淹没在他们的说话声里。 宋皎看着这样的场景, 忍不住笑了, 眼睛弯弯。他不是故意幸灾乐祸的,只是看见二姨姨终于体会到他的感受,有一点高兴,只有一点点。 谢沉上前牵住他的手,把他拉回饭桌前。 谢沉把自己的椅子拖到宋皎身边,又把自己的碗筷拿过来,和他挨在一起坐。 二夫人抽空得以朝这里投来一眼,就看见谢沉和宋皎正一起吃饭,谢老当家看着他们吃,时不时帮忙夹个菜、擦擦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没有朝她这里看一眼的意思。 二夫人艰难地伸出手,推了一下谢二爷,瞪了他一眼。 谢二爷笑了笑,这才喝止了那群小孩,一个一个把他们给拉开:“好了,不许瞎胡闹了,让人带你们下去吃点心。” 他喊人来,把一群孩子都领下去,转过头又安慰二夫人,也给她递台阶:“他们也是喜欢你,才缠着你的。” 可是这样的安慰,显然对二夫人不起作用,她抿了抿唇角,神色不悦,但是谢老当家又正高兴,她不敢去挑这个头,只能咬着牙忍下了。 那头儿,谢沉在给宋皎夹菜:“卯卯,吃这个大鸡腿。” 宋皎说了一声“谢谢”,低头咬了一口,就被辣哭了:“是姜!” 谢老当家和宋军师忙着哄孩子,谢沉躲在爷爷身边偷笑,被宋皎打了两下,一点不疼,还嬉皮笑脸的。抬眼看见二婶在瞧他,朝二婶也笑了一下。 卯卯,只有我能欺负,别人都不行! 二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谢沉是故意的,今晚操办家宴的谢夫人也是知情的,甚至谢老当家也看出来了,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她在桌子底下使劲扯手帕,宴会过半,便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谢老当家没有说什么,了然地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两个孩子饭量小,也很快就吃饱了,开始打闹。 谢老当家把黏在胡须上的米粒摘下来,给两个小孩一人贴上一个,贴在嘴角:“不许浪费粮食,吃饱了就出去玩。” 谢沉和宋皎滑下椅子,落了地,手拉手跑出去。 谢沉拉着宋皎跑出饭厅,跑下台阶。 走廊上,刚才负责缠着二夫人的十来个小孩子都在,正嬉笑打闹,见谢沉来了,都转过头,喊了一声“沉哥”。 谢沉应了一声,抖了抖披风,极其威风地从他们中间走过,走到走廊尽头,在正中间的位置上坐下。 颇有大哥风范。 宋皎跟在他身边,看见他坐下了,摸着鼻尖想了想,也在他身边坐下。 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坐在大哥身边?谢沉转头看了他一眼,宋皎同他对上眼睛,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双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事情?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谢沉转回目光,从腰间摘下钱包,丢给牧英:“发钱。” 牧英抬手接住钱包,钱包分量不轻,里面的银子叮当作响:“谢谢沉哥。” 众人欢呼:“谢谢沉哥!” 谢沉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宋皎。 为了请这些小孩来帮忙,他可是花了钱的,花的可都是他自己的钱,都是为了宋皎,宋皎又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小穷光蛋,肯定还不起钱,以后也还不起,只有他自己来垫了。 他对这个小穷光蛋真是太好了。 朋友们却会错了他看宋皎的意思,又齐声道:“谢谢卯哥!” 卯哥:??? 发生了什么? 谢沉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分钱,自己扭过头,掐了一把宋皎的脸蛋。 “哎呀。”宋皎被他掐疼了。 “你不许去分钱。” “我又没有要去分。”宋皎想了想,小声道,“我会还给你的。” 谢沉嘲笑他:“你又没有钱。” 宋皎正色道:“我以后会有钱的,我……我还可以用其他东西还给你,反正不会不还给你的。” 谢沉就是在逗他,笑了一声,一边拽拽他的头发,一边在他耳朵旁边小声喊道:“小穷光蛋,小穷光蛋。” “嗷!你讨厌死了!”宋皎猛地站起来,使劲推了他一把。 ?!! “谢沉?谢沉!”宋皎趴在走廊栏杆上,探出脑袋。 “沉哥?沉哥!”朋友们也挤在走廊边,同时伸长脖子,“你没事吧?” 谢沉整个人都被推翻,翻出走廊,仰面躺在厚厚的积雪上,捏紧小拳头,朝宋皎挥了挥。 宋皎脸颊红红,连忙也翻出走廊。他双手攀着栏杆,两只小短腿在空中扑腾了一阵子,才平稳落地。 他跑到谢沉身边,摇摇他的身体:“沉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谢沉“气若游丝”:“咳咳,痛死了,我又要死掉了。” 宋皎不长记性,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被骗的惨痛经历,登时就红了眼眶:“对不起。” 谢沉偏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在偷笑,一只手按在雪地上,团团团,团出一个大雪球。 他刚举起雪球要朝宋皎砸去,宋皎往前一扑,躲开攻击。雪球砸在他的身后。 宋皎趴在他身上大哭:“呜呜,沉哥你别死啊。” 我的雪球白费了…… 谢沉哽住。 他抬眼,看见走廊上开启了吃瓜模式的朋友们。 谢沉要再团一个雪球的手停住,转而摸摸宋皎的脑袋,生硬道:“行了,没事了,我骗你的,快点起来。” 可是宋皎好像没有听见他再说什么,只顾着哭哭。 谢沉有些无奈,想了想,两只手捧起他的脑袋,抬起头,“啾”了他一口。 “行了,蜈蚣虎吸,我又没事了。” 是人工呼吸。 宋皎也没有纠正他,就含着两泡眼泪,愣在原地。 谢沉坐起来,对走廊上的朋友们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蜈蚣虎吸?去把烟花搬出来,今晚放烟花玩。” 他转头把宋皎拉起来:“别哭了,带你一起玩。” 谢老当家宠孩子,年节的时候给谢沉准备了好几箱的烟花炮仗,到现在还没有放完。 谢沉皮得很,也皮实得很,已经开发出炮仗的九百九十九种玩法,包括但不限于把炮仗丢进冰湖里、盖在土里、埋在马粪里。 最后一种玩法,因为当时误伤了路过的谢老当家,被紧急喊停。 谢老当家当然也给宋皎准备了很多炮仗,但是宋皎胆小,他一点都不喜欢玩这些东西,还会被忽然响起的鞭炮声吓一跳。 这时,谢沉握着宋皎的手,宋皎的手握着火折子。 谢沉努力把宋皎往烟火那边推,宋皎使劲往后躲。 宋皎大声表示抗拒:“我不要玩这个!” 谢沉也大声道:“很好玩的,你点一下。” “我不要,会炸到我的。” “不会的。” 宋皎紧紧地闭着眼睛,被谢沉把着手,推过去。谢沉握着他的手,点起烟火之后,就拉着他往回跑。 身后烟火腾地一下窜起,照亮半边黑夜。 宋皎在这时回头,火光照亮他的脸,映在他眼里。 谢沉又笑话他:“胆小鬼。” “略略略。”宋皎朝他扮了个鬼脸,扭头去找其他人玩,再也不肯和他一起放烟花了。 宋皎本来就害怕这些东西,别的人都在放,他就躲得远远的,躲在走廊上的柱子后面看着。 小黄狗蹲在他身边,用后腿挠了挠屁股:“卯卯,你想玩吗?” 宋皎坚决摇头:“太吓人了。”他想了想:“谢爷爷没有给我买仙女棒,我要玩仙女棒。” “仙女棒是仙女玩的,又不是给你玩的。”系统一面说着,一面却悄悄打开了商城。 “我……我记错了,那个叫做小孩棒,小孩玩的。” “可是我没有在商城里搜到小孩棒耶,怎么办?” 系统伸爪,在商城界面里输入三个字,然后—— 然后他飞快地拉上界面。 妈耶,这也太贵了,这卖的不是仙女棒,这是最新型运载火箭吧? 可是宋皎还趴在柱子后面,看别人放烟花。 忍住,系统,一定要忍住,烟花不是必需品,放不放都没关系…… “卯卯。”系统最终还是不能违抗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飞快地打开界面,按下购买键。 小黄狗抬起爪子,地上瞬间出现一根小小的仙女棒:“拿去放。” “哇,谢谢统统。”宋皎惊喜地拿起仙女棒,跑向朋友们,特别是谢沉,“我要放这个,让我放这个!” 其他的小孩没见过这样拿在手上的烟花,都凑过去看。 宋皎捏着仙女棒,小小的脸被烟花的光照亮,两只眼睛都在发亮。 值,系统趴在地上,太值了。 我崽玩的东西,一定不能比别人的差! 一群小孩一直玩到很晚的时候才散,挥手道别之后,各回各家。 谢沉和宋皎打着哈欠,也要回房间去。 两个人经过饭厅门前的时候,正巧谢二爷也从里面走出来。 谢沉停住脚步,喊了一声:“二叔。” 宋皎也跟着喊了一声。 谢二爷朝他们笑了笑:“玩到这么晚?还不快回去睡觉。” “正要回去呢。” 随后谢老当家和宋军师也从里面出来了。 宋皎疑惑道:“爷爷,你们吃饭吃了这么久?” 谢沉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小傻蛋,哪有吃饭吃这么久的?肯定是大人们吃完饭,又说了一点事情。 “是啊,谢爷爷胃口大,吃得多,才有力气扛得动卯卯。”谢老当家把宋皎从地上捞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随后看向谢二爷,“老二,天也晚了,没事了就快回去吧。” “是。” 谢二爷行礼告退,谢老当家肩上扛着一个,手里又牵着一个:“走,今晚跟爷爷一起睡。” “好耶。”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走在回去的路上,月光铺满走廊。 谢老当家忽然道:“卯卯。” “嗯?”宋皎正专心给谢老当家拔白头发。 “以后有事情要跟谢爷爷说。” “啊?” 谢老当家故意压低声音,佯怒道:“你二婶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谢爷爷呢?” 宋皎低下头,小声道:“因为谢爷爷和爷爷太忙了。老师说,自己不能解决的大事才要告诉家长,这件事情不是大事。” “这件事情就是大事。”谢老当家正色道,“从明天起,每天吃了几碗饭,都要告诉谢爷爷。” “啊?那也太麻烦了吧?” 谢沉皱眉道:“咦,爷爷管的好多。” 谢老当家笑了一下,又弹了一下谢沉的额头:“你也一样,你还以为你很聪明是不是?”他顿了顿,也不得不承认:“这法子确实不错,不愧是我谢太冲的孙子。” 他清了清嗓子:“总之,以后有事情,不能不告诉家长。二婶那边,爷爷已经跟你们二叔说过了,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要给二婶一个改错的机会,她还是一个好二婶。” 两个小孩同时应道:“是。” 谢老当家满意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宋爷爷,乖顺道:“军师,都处理好了,您看这样还行吗?您还生气吗?我真不是故意的。” 宋军师没理他,从他肩上把宋皎接过来,径直走进房间,语气平静:“到了。” 谢沉牵着爷爷的手,爷孙俩站在原地。 谢沉道:“爷爷,你惹卯卯爷爷生气了。” “……还不都是你二婶。”谢老当家追上去,“军师,军师,我是被冤枉哒,真哒!” 他一进去,就看见吴将军和柳先生两个人也坐在里面,听见他的两个“哒”,忍不住爆笑喷茶。 吴将军用衣袖擦擦茶水:“谢太冲,你也有今天。” 柳先生抚掌:“唉哟,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滚滚滚。”谢老当家朝他们摆了摆手,小碎步挪到宋军师身边,温声道,“军师?” “带两个孩子去洗澡。” “行,包在我身上。” 谢老当家一手提着一个孩子,大步离开。 吴将军与柳先生八卦地凑上前:“老宋,怎么回事?他魔怔了?” 宋军师无奈摇头:“出了点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能这样?快快快,仔细说说,就爱听这老土匪吃瘪的事儿。” 一个人端起茶盏,一个人抓了一把瓜子,两人眼中都闪着希冀的光。 宋军师只能简单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卯卯没跟我说这件事情,我最近也没留意,实在是惭愧,老当家也有些不好意思。” “该。”吴将军拍了一下大腿,扭过头,朝痰盂呸瓜子皮,“他就该。再讲一遍,让我再爽一爽。” 宋军师笑了一下:“你这么喜欢,等你孙子碰上这样的事情就好了。” “那他不是没给我孙子做干爷爷嘛?快点,老宋,我瓜子都准备好了,再说一遍。” 宋军师自然不肯,只道:“他当时是怕我再回庆国,才认卯卯做孙子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谢老当家的声音。 “我冤枉的。”谢老当家领着刚洗完澡——玩完水的两个小孩回来,让他们在原地站好,自己去给他们铺床,“我是真喜欢卯卯,才想要认他做孙子的,当时压根就没想到要套近乎。” 他抬了抬下巴:“我谢太冲要笼络人,哪里用得着认孙子?直接把你给认了不就得了?”他皱了皱眉,补充道:“我说的是,认结拜兄弟。” 吴将军拿空茶杯丢他:“你他娘的还想认什么?” 谢老当家假装没听见,把两个小孩抓过来,裹上面包糠——不是,是裹上被子。 “来,睡觉觉咯,爷爷给唱歌歌。” 众人一致嫌弃:“姓谢的,你自己不觉得你自己恶心吗?” 这天夜里,谢沉和宋皎是在谢老当家的死亡歌声中入眠的。 有点害怕。 西北的冬天很长,慢慢地、慢慢地,才开了春。 春天来了,庆国的使臣也来了。 不是穆时,也不是梁大人,是没见过的新面孔。 这次使臣来凉州城,毕恭毕敬,在距离城门外十里地的地方就下了马,所有人徒步进城。 使臣为凉州城即将登基的贵人带来了无数钱财珍宝,还带来了庆国皇帝的圣旨。 ——听闻凉州城的贵人顺应天命,即将登基,庆国皇帝特意委托使臣为贵人献上贺礼,表示祝贺。先前由于种种误会,两方和谈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庆国皇帝在这里深表歉意,并且奉上歉礼。 两方和谈还在继续,宋军师谢绝了庆国提出的质子北上的建议,一定要庆国俯首称臣。庆国那边当然不肯,其他的都好说,要他们在土匪面前称臣,他们是绝不肯的。 一向温和的宋军师,显然是被庆国对宋皎下手的行为激怒了,谈判场上寸步不让。 双方僵持之时,谢老当家给了他强有力的支持。 那当然,庆国皇帝给他当儿子,他可喜欢了。 一把子支持! 要登基建国,开春之后,谢老当家和宋军师便就近考察了一下西北的几个城池,把新朝国都的选址给定下来,就可以开始营造皇城了。他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守备府里。 不过这些事情,都和宋皎没什么关系,他每天都是上学放学,吃饭睡觉,偶尔——好吧,是经常,经常和谢沉吵架打闹,日子过得十分平淡。 这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系统忽然对他说:“卯卯,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啊?”宋皎放下笔,疑惑道,“是什么日子?” “一转眼,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整整一年了。” “嗯……不记得了。” “是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小黄狗给他使了个眼色,“控制中心有规定,穿越者到世界一周年时,要向控制中心做一周年报告的,你等一下写完作业,帮我做一个报告吧,我请你吃旺旺大礼包。” 宋皎点点头:“好啊。” 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系统狂喜,然后他就听见宋皎又问:“是上课迟到,跟老师说‘报告’的‘报告’吗?” “……”系统哽住,“不是这个,是我帮你录像,然后传回控制中心。” “录像?我知道了,是幼儿园唱歌表演。” “也不是,就是你坐在位置上,把你这一年做了什么告诉控制中心的人。” 宋皎更疑惑了:“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呀。” “我已经帮你写好了稿子,你照着念就行了。”小黄狗贴着他的裤脚撒娇,“关系到我的业绩,拜托你了,卯哥。” “那好吧。” 宋皎抓紧时间把功课全部写完,然后要带着小黄狗出去。 从不专心写作业的谢沉一听见动静,就抬起头:“你去哪里?” “出去……”宋皎想了想,“尿尿。” 谢沉很讨厌的,要是说其他的事情,他肯定会跟出来的! 谢沉无语:“尿尿还要带着小狗,它是你的跟屁虫。” “它也要尿尿嘛!” 宋皎朝他“哼”了一声,带着小狗就出去了。 “统统,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对。” 宋皎跑出走廊,脚步一顿,想了想,转了个弯,就推门进了一个偏僻的房间。 “这里怎么样?这里很安静的。” 小黄狗踢开地上干枯的牧草,环顾四周。 这是个杂物间,堆满了不用的东西。 “也行吧,到时候我帮你换个背景。卯卯,找个地方坐下,到时候我把你弄成坐在龙椅上的。” “好。”宋皎看了看周围,然后跑到房间里面,拿出手帕,擦了擦落满灰尘的大箱子,爬上去坐着,“坐好了。” “我把稿子传给你,你先念一遍,然后我们开始录。” “好。”宋皎晃了晃脚,开始朗读系统给他写的报告,“尊敬的控制中心好,我是编号二……” 宋皎伸出手指来数:“个十百千,两千……个十百……三百……” 系统忍不住纠正他:“卯卯,你说2333就好了。” “噢,好,我是饿、三三三穿越者。接下来,我将就我这一年来的经历,做出简短的报告。在这一年里,我成功结识了这个世界最为鼎盛的一方鸟雄。”宋皎不解,“啊?统统,鸟雄是谁?” “是枭雄啊,枭雄,就是你谢爷爷。” “噢,枭雄,我还成功结识了最有名望的江北大儒。统统,江北大儒又是谁?” “你三爷爷。” “目前,我的发展前途一片光明……”宋皎一字一句地念报告,“我的汇报到此结束,感谢控制中心对我的栽培,我一定会再接再厉,更好地完成任务。统统,我明明没有完成一个任务。” 小黄狗朝他挥了挥爪子:“没一点问题,最后那句话不用说,可以开始录了。” “我还没有……” “我已经开始录咯。” 宋皎连忙坐好,两只小手在衣袖下面相互抠抠:“尊敬的控制中心好,我是……我是……” 他忽然数不清楚自己的编号了。 “我是卯卯!” 系统:? “我……我要报告!” 系统:?? “我来这边已经一年了,我认识了很多好朋友,有鹦哥、智多星,还有小老虎,还有……还有谢沉,我们天天在一起玩,除了谢沉,我和他天天打架,不是因为我不乖,是因为谢沉不乖。” 系统:??? 宋皎逐渐放松,开始自己的天马行空:“这边的烤土豆很好吃,比旺旺大礼包还好吃。” 属于烤土豆的最高荣耀。 “我还认识了很多人,除了爷爷和外公,我最喜欢姨姨了,第二喜欢谢爷爷,第三喜欢柳老师,第四……”宋皎掰着手指,一直数到了第十九,“第十九喜欢开饭叔叔,第二十……” 他使劲想了想,没有想到其他人了,最后道:“最讨厌谢沉啦。” “我每天都有好好读书,柳老师表扬我表扬的最多啦。我每天都乖乖吃饭,没有挑食,乖乖睡觉,没有踢被子,也没有惹爷爷生气。” 系统本来是要喊停的,但是他忽然听见宋皎又说:“统统对我很好,经常拿旺旺大礼包、旺仔牛奶、巧克力、冰淇淋给我吃,不过最近我都没有吃冰淇淋了。统统还会教我写作业,还会唱歌哄我睡觉。”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了,报告完毕!” 系统结束录制,宋皎这才反应过来:“统统,我没有按照你写的说耶,这样可以吗?” “你自己嘚吧嘚吧的,拦也拦不住。” “那要再来一次吗?” 系统还没来得及说话,杂物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你在这里干嘛?” 宋皎连忙跳到地上:“谢沉。” 谢沉怀疑地看着他:“你在干嘛?你在这里尿尿?” “没有!”宋皎转头指着系统,“是统统……” “它在这里尿尿?” “嗯……嗯。”宋皎跑出去,“我去拿拖把。” 谢沉嫌弃地看着小黄狗,后退几步,然后也出去了。 系统:我&¥…… 两个小孩扛着比两个人加起来还要高的拖把回来,把杂物间的地板随便拖了一下。 宋皎对谢沉道:“你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情噢,统统会不高兴的。” 谢沉点了点头:“好吧。” 宿主的周年报告,关系到系统的总体评价。 这天晚上,小黄狗难得没有睡觉,而是熬了个通宵,把宋皎的周年报告修了一下。 他带过好几任宿主,知道控制中心最爱的是哪种角色,龙傲天凤傲天。 虽然卯卯现在还小,但是也可以让他稍微展示一下自己小小龙傲天的潜质,当然也可能根本没有,但是这不在系统的忧虑范围之内,他可以包装。 清晨时分,系统终于结束一夜的忙碌,把周年报告发给控制中心,伸了个懒腰,准备跟着宋皎去上学了。 课堂里,宋皎被柳先生点起来念文章的时候,系统收到了控制中心的消息。 叮咚——叮咚——叮咚——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他打开最新的那个—— 给!积分给你!给卯卯买冰淇淋,为什么不给他冰淇淋吃?为什么! 系统震惊了,为什么?因为冬天刚刚过去啊,冬天给他吃冰淇淋?有没有一点养崽经验? 第23章 一刀一断 系统感觉不太对劲, 打开传送页面看了一眼。 !!! 他给控制中心发的是原件,他没保存,他辛苦修改了一晚上的周年报告, 他、没、保、存!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 颤巍巍地点开原件。 杂物间, 干枯的牧草, 随意摆放的杂物, 一个小孩,一只秃头小黄狗。 “尊敬的控制中心好, 我是卯卯, 我要报告……” 家徒四壁, 破破烂烂。昨天拍的时候,宋皎还是洗完澡的, 披着头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小孩子长得快, 衣服短短的, 看起来丑萌丑萌的。 还有一只面黄肌瘦的小黄狗,看起来就用脑过度的小黄狗。 系统自己看了都要流泪, 他得给自己申请一瓶生发剂了。 新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统啊,有困难要跟控制中心反映,撑不住了也不要逞强, 娃儿还小,任务可以慢慢做, 不用着急。” “我说你这一年怎么花积分花的这么快, 还在商城赊账了。这件事情我们也有失误, 咱们这儿一直都是成年人宿主, 从来也没有小孩子,什么‘连中三元’‘力拔五城’,都是成年人做的,小孩子根本做不了。控制中心已经连夜开会,在研究小孩子的任务了,到时候给你配新的任务,你别急,积分不会少的。” “为什么不给他吃冰淇淋?快给他吃!吃大块滴!” …… 后面就全都是“冰淇淋质问”了,好像是控制中心的一个管理系统抽风了。 我滴娘耶。系统关闭页面,缓缓转头,看向自己正在朗读课文的六岁宿主。 凭借一己之力,推动控制中心任务变革,强,太强了。 不愧是我的宿主。 阳光照进教室里,小黄狗往前挪了挪,趴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 他再一次打开商城,准备给自己挑一瓶生发水。 几个月前庆国皇帝派人纵火,把他的脑袋烧秃了。他一直没管,想着过一阵子就长出来了,结果他今天看见没修过的录像里的自己…… 他不能再这样秃下去了,这已经关系到他的自尊了。 商城里的生发水有好几种,系统想了想,还是准备买最便宜的那个。以后用积分的地方还多着呢,他已经在倒欠了,能省点就省点吧。 他的爪子才按在购买键上,就被弹出来的新消息打断了。 “试行的青少年版本任务,你试一下。” 系统将信将疑地按下下载键。 下载完成。 从整个页面开始,原本充满科技感、但是冰冰冷冷的蓝色发光界面开始折叠,换成飘满彩色海洋球的儿童版。 过于幼稚了,系统心想,而且面板是给我看的,又不是给卯卯看的。 他又打开人物面板,几项数值都和以前差不多,但是增加了一项—— 撒娇能力。 他就说,他早就说了,宋皎的撒娇能力是满的! 果然是满的,系统咬牙,难怪他对卯卯撒娇根本没有抵抗能力,总是忍不住给他花积分,这根本不能怪他,主要是宋皎太会撒娇了。 系统关闭界面,然后打开一整年都没打开过的任务面板。 正如控制中心刚才所说,任务面板里的任务都是为成年人量身定制的。一年前,他和宋皎曾经打开任务面板,彻夜研究,哪个任务宋皎能完成,可以兑换旺旺大礼包。 结果他们从头翻到尾,最后发现,几百个任务里,竟然没有一个任务能让五岁的宋皎做。 任务面板从此被搁置了一整年,系统过上了欠债养崽的日子。 时隔一年,系统再次打开任务面板。 这一次,他的双眼被满屏的绿色占据了,绿色,在任务面板里代表的是—— 已完成!可领取奖励! 系统定睛一看。 任务一:认识五个汉字。 任务二:背诵一首诗。 任务三:学唱一首歌。 ……以此类推。 好家伙,这放水放的,幼儿园作业都没有这么简单的。 系统迅速把所有积分都领了,再往下拉了拉,然后切到成就页面。 成就一:我五岁啦!五岁生日礼物! 成就二:结识朋友(1/1) 成就三:第一次过冬(1/1) ……极其简单。 系统瞳孔地震,这还是之前那个严苛至极的控制中心吗?之前的任务可是“攻占十五座城池”、“自立为王”的地狱模式任务,这是在干什么?直接送钱吗? 系统一边在心里吐槽,两只爪子却很诚实地在面板上按出残影,迅速领走积分。他怕控制中心反悔。 系统按得爪子都酸了,才终于把所有奖励领完。 他随便看了看,好家伙,我的宿主在一年里就做完了几百个成就,也不知道控制中心是怎么凑出来的。 他确认自己把所有能领的奖励都领完了,才退出去看自己的现有积分。 很好,他的积分终于从负的变成正的了,可是还没等他看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积分,又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怎么样?还行吗?” “差不多。”系统把消息发出去了,抬头一看对方的名字,连忙加了一句,“老板,我觉得很好!” “那就好,先前没有给你换儿童版,是控制中心失职了。” “不会不会,老板辛苦了。” 对面却传来一段视频。 系统扭头看了一眼宋皎。柳先生让他们自己练字,他早早地就写完了,正在班上“巡逻”,帮助不会写的同学们。 系统转回头,暂时关闭自己和宋皎思维交流的渠道,然后点开视频。 车祸现场,警笛声、哭喊声响成一片,脏兮兮的宋皎从报废的车子里爬出来,跟着喊了几声“护士姐姐”,可是好像没有人看见他。 这时候天上下起雨来,宋皎伸出手去接雨水,却发现雨水也穿过了他的手心。 太奇妙了,宋皎翻来覆去地看看自己的小手,雨水越积越多,然后他又跑到旁边去踩水坑。原本他害怕弄脏衣服,都不敢踩水坑的,现在终于可以高高兴兴地踩水坑了。 正巧这时,控制中心负责挑选宿主的系统,带着几个选中的宿主,从这里经过。 宋皎两只脚并拢,砰的一下跳进水坑里,水花溅了系统一声。 宋皎被吓了一跳,明明刚才都没有溅到别人的,他急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跑过去,用小手拍拍系统的西装衣摆,系统清了清嗓子:“咳咳,小朋友,地府在另一边,你走错了……” 宋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我摸得到了耶。” 于是他又跑回去,要找护士姐姐,却发现自己摸不到护士姐姐的衣服。 他觉得奇怪,系统十分无奈:“不要乱跑,快点跟过来。” “噢。”宋皎跑过去,问题多多,“那我们是要去天堂了吗?《猫和老鼠》里的天堂不是这样的?要走很多楼梯的。” 系统要被他烦死了。 他小小一只,躲在其他人身后,混进控制中心,等其他人都录完了宿主档案,他才跟上去,学着前面人的流程,也录入了宿主档案。 再后来,他就被分配来了这个世界。 系统用电子音呜呜地哭:“我崽太可怜了。” 对面却道:“那个带着人经过的系统是你。” “那个帮他录入宿主档案的也是你。” “帮他分配世界的系统又是你,跟着他做任务的系统还是你。” “你一手帮他包办了所有事情,到现在你连你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吗?” 系统还是呜呜地哭:“老板,我做任务之前,把记忆都格式化了,做这些事情的是从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 “我不会要背处分吧?背处分也应该是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无关……” “不会,下不为例。” 对面很快就切断了通讯,系统松了口气,再转头去看宋皎。 宋皎完全没有发觉,已经绕过教室一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教谢沉写大字了。 两个人还是吵吵闹闹的。系统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过头继续看自己的积分面板。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一只秃头小黄狗像是被踩了尾巴,噌的一下蹿高两米,跳到宋皎的桌子上,扭着屁股,跳起了踢踏舞。 天降横财,百万积分! 还学什么习! 系统一脚踢在宋皎的砚台上,没能把砚台踢翻,却给自己弄了一身黑色。 教室里的人都惊呆了,孩子们拍着桌子大笑,柳先生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宋皎试图把疯狂的小狗给拉住:“统统,统统,你怎么了?” 柳先生的山羊胡子簌簌地抖,一把抱住他:“卯卯,危险!快过来,你的小狗发疯了!” 系统大声道:“崽,别学了,学个屁!爸给你买一座零食山!咱家有矿,咱家中五百万彩票了!马上退学,咱们环游世界!” 系统上头了,在桌子上又蹦又跳的,身上的墨水甩得到处都是。 直到柳先生将一群孩子护在身后,拿着扫帚,远远地捶了他一下,大声呵斥,他才清醒过来。 口口口,他和卯卯的交流频道还没打开。 系统把公屏打开,切换成霸道系统的语气:“卯卯,退学。” 系统发疯了。 隔着铁栏杆,小黄狗在笼子里边,宋皎在笼子外边。 宋皎趴在笼子前面,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统统,你还好吧?” 小黄狗带着木制的口枷:“……没事。” 他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太丢脸了。 没见过世面,区区五百万积分…… 五百万积分,想想就很高兴! 看见他又要乱蹦乱跳了,宋皎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退:“统统……” “没事。”系统重新安静下来,“我只是有一点激动。” “为什么呀?” “咱们有五百万积分了。” “五百?” “五百万!” 宋皎想了想,没想明白,只能掰着手指头算:“个十百……” “反正就是很多很多,足够你吃一辈子旺旺大礼包了。” “哇!”宋皎站起来,双手在空气中一抱,用跺脚和绕圈圈表示自己的激动,“有这——么——多!” 和系统的反应一模一样。 “有这么多!”系统跳起来,哐的一下就撞到了笼子。 宋皎连忙过去看他:“统统?” 系统龇牙咧嘴:“没事。” “那就好。” 系统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现在还不可以哦,笼子的钥匙在爷爷那里,医生说你可能是发疯了,必须要观察几天。你这几天千万不要太激动了,不然医生很可能会把你抓去治病的。” “我没有,我只是……” “你放心,这几天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好吧。” 宋皎听说五百万的积分都是控制中心给他的,十分感激,一定要给控制中心写感谢信。 他铺开纸笔,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写下“感谢信”和“宋皎”几个字。 系统道:“直接录像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 宋皎却道:“不可以,写信比较认真。我以前在幼儿园,每个月都给资助我的阿姨写感谢信的。” “好好好,你写你写。”他一提到“幼儿园”,系统就受不了,只能随他去了。 系统架着脚,躺在笼子里。 昨天晚上他修了一晚上视频,为了让宋皎展现出小小龙傲天的魄力,好让控制中心不要把他赶走。 没想到阴差阳错,控制中心竟然都吃这一口。 他笑着骂了一句:“还口口的真是无心插柳……” 等一下,他停下来,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情。 早在几个月之前,他就不能在宋皎面前说脏话了,屏蔽原因是控制中心给他的一个插件…… 系统猛地反应过来,除了宋皎,再没有别的未成年宿主了,儿童模式也不是一夜之间就研发出来的,控制中心早就知道宋皎的事情了。 控制中心从头到尾都没有要赶走宋皎的意思! 他骂了一声,马上给老板发消息:“靠,谢谢老板!” “嗯?” 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大夫最终诊断,系统没有生病,那天大闹学堂,可能是因为春天到了,整只狗太过兴奋。 好学的宋皎举手提问:“医生,为什么春天到了就会大闹学堂呢?” 老大夫不好解释,系统拒绝承认是这个原因。 系统把五百万积分做了合理的规划,一部分现在用,一部分存着以后用,还有一部分给他自己买了一瓶生发水。 然后—— 桌子上摆着一面小镜子,小黄狗坐在椅子上,宋皎给他围上白色的毛巾:“这位客人,你要剪一个什么样子的头发呢?” 系统有些疲惫:“随便吧,剪短点就行。” “好的。”宋皎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膨胀了不止一倍的小黄狗,有一点忍不住想笑。 “不许笑,我看见你在笑了!” “好的。”宋皎拿起儿童安全剪刀,开始给他修剪毛发,“统统,你怎么会长出这么长的头发?” “终于有钱了嘛,我就在商城里买了一瓶最贵的生发水,我以为这东个西对小狗没什么用,就多抹了一点,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 宋皎终于还是没忍住,高兴地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安慰他:“对……对不起,统统,我、我不是故意笑你的……” “你笑吧,你笑吧,反正我的心已经死了。”系统一爪子把镜子按倒,“从今往后,镜子这类东西不能出现在我面前,这对我的自尊心有很大的伤害。” 宋皎努力板起小脸:“好的,客人。” “你别说话了,快点剪,等一下被爷爷看见了,又要把我关起来观察。” “好。” “不要剪到我的耳朵。” “你不要乱动啦!” 为了避开别人,两个人还是在那个杂物间里剪头发。 才剪了没一半,忽然又有人推门进来。 宋皎手一抖,差点就划了一下小黄狗的耳朵。 谢沉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卯卯,你在干嘛?” 现在时间还很早,天都还没亮,要不是系统放了十几个闹钟把宋皎给吵醒,宋皎也醒不过来。 谢沉是睡到一半,想要把宋皎抓过来当抱枕,结果发现宋皎不见了。 天还没亮,他觉得奇怪,就出来找了一下。 结果又在这个杂物间里发现了他。 第二次了,谢沉觉得这很不对劲。 宋皎举起剪刀,朝他露出礼貌的微笑:“我在给系统剪头发。” “嗯?”谢沉走进房间,这才看清楚,这只狗“长发及腰”! 谢沉被吓了一大跳,“嗷”地嚎了一嗓子,转身拿起武器:“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谢沉,不是这样的。”宋皎连忙把小狗抱住,想了想,大喊道,“紧箍咒!嘛咪嘛咪哄!” 系统:???你们小孩子都是这样打架的吗?不要打了,这样不会打死人的! 遵守规则的谢沉当即放下武器,宋皎把小黄狗抱起来,撩开他长长的头发,递到谢沉面前:“是系统啦。” 谢沉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他怎么会长这么长的毛?” “他……他……”宋皎想了想,“他不小心打翻了谢爷爷保养胡子的药膏,身上沾得到处都是,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系统内心赞叹,我的宿主真是太聪明了。 谢沉想了想自己爷爷的大胡子,再看看面前的系统。 好像有一点道理。 宋皎继续道:“系统的毛都快长得和谢爷爷的胡子一样了,我就想帮他剪一下。” 谢沉将信将疑:“干嘛不在房间里剪?” “害怕吓到你,你刚刚就被吓到了。” “好吧。”谢沉想了想,“还是回房间里剪吧,这里又没灯,再不快点剪完,等一下大人就起床了。我不会告密的。” “好。” 谢沉在前面探路,宋皎抱着小黄狗跟在后面,两个人悄悄溜回房间。 谢沉关上门,点起蜡烛:“快点剪。” “好。” 宋皎把小黄狗放在位置上,继续给他剪毛:“系统,我剪得不是很好,你千万不要嫌弃。” “知道了。”系统无所谓,“别把我剪秃了就行。” “好……”宋皎忽然喊了一声,“哎呀!”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系统心中升起。 宋皎在大人发现之前,迅速把小狗修剪好了,只是系统有一点不满意。 他坐在镜子前,嘴角抽了抽:“这是狗啃的吗?” 宋皎捏了捏小手,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狗啃的,是我剪的。” “行吧,没剪秃……”系统低头,头顶赫然出现一块手指大小的白色,“卯卯!” “对……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手抖了一下。”宋皎爬上床铺,“我好困啊,我要再睡一会儿。” 谢沉皱着眉,还是觉得很奇怪:“卯卯,他是在照镜子吗?小狗也会照镜子?你为什么总是对着他发呆?” “啊?” 宋皎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其他人听不见他和系统说话,他和系统说话的时候,别人看见的就是他一直对着小狗在发呆。 之前爷爷就问过他,为什么一直抱着小狗,现在谢沉也问他了。 宋皎道:“我只是很喜欢和系统待在一起。” 谢沉看着他:“那你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没有……” “就有。”谢沉颇有怨气,“你最近总是偷跑出去,连睡觉都要跑出去。” “我有事情,你干嘛那么生气?” “最近其他人都说你和你爷爷要回庆国了!”谢沉朝他喊出这句话,就拉过被子躺下,背对着他,要睡一个回笼觉。 这是什么意思?宋皎不明白。 系统却警觉起来,宋爷爷到凉州不过半年,得谢老当家如此器重,事事听从,底下的土匪固然是有一些意见的。可是他最近跟在宋皎身边,也没有听见这样的传言啊。 宋皎拽了拽谢沉的衣袖:“那你干嘛生气?” 谢沉扭过头:“我就要生气,就要生气。反正你都要回庆国了,你管不着。” 宋皎松开手,也有些不高兴:“我又没有说我要回去。” “那你最近都不和我们一起玩,总是和你的庆国小狗待在一起。” “系统不是庆国的小狗,系统是我的小狗。” “……”谢沉语塞,憋到最后,说了一句,“你不许回去!” “我都说我不回去了,你那么凶干嘛!” 宋皎气鼓鼓地拉过另一床被子,在谢沉身边躺下,也背对着他。 谁也不理谁。 系统收起支愣的耳朵,小孩子吵架就是这样,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好半晌,谢沉抱着手,忽然道:“他们说你爷爷是奸细,你是小奸细,我都和他们打架了,结果你还不理我,还不高兴,还不让我生气。那你就去找你庆国的朋友好了,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我们从此一刀一断啦。” 第24章 不是奸细 宋皎忍不住纠正他:“是‘一刀两断’啦。” 谢沉当然不肯相信:“就是‘一刀一断’!” “不是的。”宋皎坐起来, 拽了拽他的衣袖,要他转过身来看,“我一刀砍在我的枕头上, 我的枕头就变成两段了。” 谢沉也坐起身, 陈述自己的逻辑:“我们煮土豆汤的时候, 往里面加葱花, 是不是切一刀就往锅里倒一段葱花?所以就是‘一刀一断’。” 宋皎愣住, 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会儿,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谢沉见他不说话了, 十分得意:“我说的对吧?” 宋皎还是有些摇摆:“可是我的枕头……” “那我现在就去拿刀砍你的枕头试一下。” 揽镜自照的系统连忙放下镜子, 不可以!小孩子不可以玩管制刀具! 不对啊,这俩小孩哪来的管制刀具? 只见谢沉爬到床边, 把自己丢在床边的外衣拽过来,拿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这是爷爷给我新买的, 上次那个坏掉了。”他抽刀出鞘, 在刀尖上哈了两口气。 宋皎疑惑道:“又不是纸飞机。” “你、你又不懂, 这可是吹铁如泥的宝刀……” “是吹毛立断和削铁如泥吧?” “……”谢沉“哼”了一声,“不许打断我说话。不哈气的话, 它还没醒,要把它叫醒。哈哈哈!” 谢沉再朝匕首哈了两口气,然后把宋皎的枕头拿过来, 摆在自己面前。宋皎的枕头软软的、香香的,上面还绣着几朵小花。 谢沉用刀尖瞄准枕头。 系统害怕他们伤着自己, 时刻注意着这边, 随时准备冲上前, 劈手夺刀。 谢沉刚要砍下去时, 宋皎忽然喊道:“等一下。” 系统松了口气,还是我崽有安全意识。 宋皎把枕头摆正:“要从正中间砍。” 系统:??? “知道了。”谢沉应了一声,一只手握着匕首,往下一拉。 只听“刺啦”一声。 谢沉好奇地戳了戳露出来的棉花:“看吧,就是‘一刀一断’,根本就没有两段。” 好有道理。 但是宋皎呆呆地看着自己被划开的小枕头,眼睛一眨不眨,表情呆滞。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哇”的一声:“我的枕头,我的小花花枕头!” 谢沉一惊,也回过神来,捂住他的嘴:“你干嘛?不许哭,会把别人招来的。” “我要告诉姨姨,你把我的枕头弄坏了。” “明明是你自己让我砍的。” 宋皎哽住,随后大声反驳:“我只是假设、假设一下,是你拿刀的!” 被娘亲知道他拿刀乱砍,那就完了。 谢沉当机立断,把匕首收起来,又把自己的枕头塞给他:“我的枕头先给你,不许告诉我娘。” 宋皎揪着枕头角,还有些嫌弃:“你的枕头臭臭的,我的枕头香香的。” “放屁,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你自己都认不清楚。”谢沉想了想,“把枕头弄坏,我们两个都有责任,被发现了,我们都要挨骂。”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想了想,又问:“那怎么办?姨姨看到枕头就会发现的。” “我把枕头补一下就行了,别告诉我娘。” “哇,你还会补枕头啊?” “我看我娘补过,这么简单的事情,看一眼就学会了。” 谢沉下了床,搬了把凳子,放在柜子前。 “我娘哄我们睡觉的时候,经常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哄我们,这里肯定有针线。”他打开柜子,爬上凳子,把放在高处的绣篓抱下来。 这时天已经快亮了,两个小孩面对面坐在床上,中间摆着那个被砍坏的小枕头。 宋皎两只手捏着针线,谢沉看了一会儿,伸手把东西拿过来:“你还是先去擦擦眼泪吧,爱哭鬼。” 宋皎“哼”了一声,转身去擦脸。 等他回来的时候,谢沉已经在缝枕头了。 “你躲远点,要是扎到你了,你又要哭。嘶——” 原本要后退的宋皎连忙上前:“你被扎到了吗?” 谢沉嘴硬:“才没有。” “我给你呼呼吧。” 谢沉顿了一下,很诚实地伸出一根手指:“不要呼呼,要放到嘴里吃一口。” “啊?” “我爹娘就是这样的。”谢沉道,“我娘被扎了手指,我爹就帮她吃一口。” “好吧。”宋皎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捏着谢沉的手指,皱着眉,左看右看,“嗷呜”一声张大嘴,刚要把谢沉的手指吃进去,谢沉就收回手了。 “你吃得太慢啦,都已经结痂了。”谢沉搓了搓手指,继续补枕头。 “我又不是故意的。”宋皎有些不好意思,“要不然你再扎一次,我保证这次很快。” “你诅咒我!” “没有啦。”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再过了一会儿,谢沉就把枕头给缝起来了。 但是看起来—— 宋皎诚实地说:“你为什么要用黑色的线?好像大蜈蚣趴在枕头上。” “放屁。”谢沉想了想娘亲是怎么收尾的,也学着娘亲的样子,给线打了结,然后咬断丝线,他面不改色,“一点都看不出来,毫无破绽!” 谢沉把针线放回绣篓,又要把绣篓放回柜子里。宋皎负责把两个枕头摆好。 他还是觉得很明显。 谢沉刚把绣篓放回去,外面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快,我娘来了,快装睡。” 他迅速跳下凳子,关上柜门,爬上床,按倒宋皎。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门扇吱嘎一声,谢夫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躺在床上的两个小孩都十分紧张。 谢沉抱住宋皎,用气声道:“你不要发抖啦。” “知……知道了。”宋皎小声道,“可是你也在发抖耶。” 那头儿,谢夫人隐约听见床上有说话声,料想是两个小孩已经醒了,上前掀开帷帐,第一眼就看见枕头上歪歪扭扭的黑线大蜈蚣。 再一看,两个小孩都紧紧地闭着眼睛,抱在一起还有些发抖,心下便了然了。 她刻意不动,就站在床边,看着他们。 两个小孩越抖越厉害,宋皎还忍不住想笑。 他小声问道:“谢沉,好了没有啊?我好想笑啊,不知道为什么。” 谢沉“啧”了一声:“都让你不要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他也忍不住,微微、微微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就和弯腰看着他的娘亲撞了个正着。 他闭上眼睛:“我娘还没走呢,再睡一会儿。” 谢夫人直起腰,咳了两声:“你们两个都睡着了吗?” 宋皎小声回答:“姨姨,卯卯睡着了。” 谢沉推了他一下:“哎呀,不能说话!说话就是没睡着!” 谢夫人笑了笑,又问:“谁睡着啦?举起手来我看一下。” 宋皎刷地一下举起小手:“卯卯睡着了。” “噢,卯卯睡着了啊。”谢夫人继续问,“那阿沉就是没睡着咯?” 谢沉犹豫了一会儿,也举起小手:“我也睡着了。” 谢夫人笑了一下:“今天不用上学,既然你们还没醒,那就让你们多睡一会儿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歪歪扭扭的大蜈蚣,放下帐子,转身离开。 两个小孩都松了口气,好险。 谢沉悄悄睁开眼睛,见娘亲已经走了,才推了一下宋皎:“可以了。”他提醒宋皎:“你太傻了,睡着的人怎么会说话呢?” 宋皎也坐起来,正色道:“睡着的人可以说梦话,而且要不是我及时回答姨姨,姨姨都不知道我们睡着了,也就不会……” 门口传来谢夫人的声音:“那你们现在也在说梦话?” 两个人扭头看去,只看见谢夫人靠在门框边,抱着手,看着他们。 宋皎咧开嘴,尴尬地笑了笑:“现在……现在是在梦游……” 谢沉拉住他,两个人重新躺回床上,继续装睡。 谢夫人把两个小孩拎起来,洗漱好,换了衣服,问清楚原委之后,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唉哟,就为了找一个成语?你们不会去翻书?不会去问柳老师?还要砍枕头?” 两个小孩在她面前低着头。 谢夫人一阵无奈,把自己放在这里的绣篓拿走,让他们以后不准乱动针线。 “我过几天也跟爷爷说一声,哪有给小孩子匕首的?把你的匕首没收了。” 谢沉道:“娘,上次我和卯卯被绑架,多亏了我带着匕首,要不然……” “行吧,下次要谨慎使用。”谢夫人伸出两只手,拍了一下两个小孩的屁股,“行了,出去玩吧。” 两个人手牵着手,就出门去了。 只是两个人好像都感觉有哪里不对。 “谢沉,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我也觉得。” “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我也是。” 目睹了一切的系统:你们一开始是在吵架啊,吵架也能忘记的吗?说好的“一刀一断”呢? 小孩的世界,我不懂,我只是弱小又秃头的系统。 两个小孩手牵着手走过走廊时,朋友们早都到了,坐在走廊上说话。 他们好像起了什么争执,正在吵架。 “是其他人说的,又不是我们说的,你干嘛朝我们发火?卯卯最近都不跟我们一起玩了,他都不理我们了,那我们也不要理他了。” 牧英面红耳赤,气得直跺脚:“反正卯卯肯定不会回庆国的,他也不是小奸细,你们不许这样说他!” 他不会吵架,转头看向温知,向他求助:“智多星,你说!” 温知想了想,道:“你们这样说卯卯,真是太不讲义气了,这是背信弃义。” 新学的成语。 “才不是呢,是卯卯先不和我们一起玩的,我们帮他跟别人打架,他都不来找我们!” 不知道是谁看见了谢沉,说了一声,几个人都不吵架了,转头喊了一声:“沉哥。” 谢沉拉着宋皎上前。 他们两个终于想起来,他们忘记的事情是什么了。 谢沉沉了沉脸,拿出大哥的风范来:“吵什么吵?卯卯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宋皎看了他们一眼,他本来是有一点生气的,但是他看见刚才说话最大声的那个朋友脸上还有一点擦伤,想起他们说打架的事情,忽然就不生气了。 他小小声地解释:“我没有不和你们一起玩,这几天我的小狗生病了,我才没有跟你们一起玩的。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早上才知道的。” “真的吗?”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真的。”宋皎转身把小黄狗抓过来,全方位地展示,“你们看,他都秃了。” “真的耶。” 宋皎看了看他们,忽然举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我不是小奸细,也没有要回庆国,也不是故意不找你们玩的。” 朋友们都被他吓了一跳,什么事情都抛到脑后了,连忙上前围住他。 刚才还有些怀疑的几个朋友连忙也举起手:“我们也对天发誓,我们没有不相信你,只要你解释了,我们就相信你……但是你一直都不解释。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帮你打架了。” 几个人都撩起衣袖,或者撩起头发,向他展示为朋友而战斗的痕迹。 宋皎感动得眼睛红红:“我给你们涂药膏。” “不用啦,已经好几天了,一点都不疼。” “我们去烤土豆吧。” 这几个朋友都是常在一起玩耍的,都小半年了,原本就是生气宋皎不和他们一起玩,也不关心他们去打架了,现在宋皎说了,他们就都信了,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 一群人走在走廊上,要出去玩。 宋皎看向谢沉:“你没有受伤吗?” 其他朋友刚要说话,谢沉一抬下巴,道:“当然没有,我可是练过武功的。” 朋友们表情复杂。 宋皎又问:“你们和谁一起打架啊?” 牧英道:“和王旷,还有他的手下。” 宋皎摸着鼻尖:“王旷是谁?” “王旷,就是……”牧英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王旷。” 谢沉道:“就是蚯蚓帮的帮主。” “啊?”宋皎更不明白了,“蚯蚓帮又是谁?” 温知叹了口气,向他解释:“王旷的爷爷是土匪寨的二老当家,现在已经退下来了,他的父亲,还有叔叔伯伯,全部都有打仗,军功赫赫。” 又一个新学的成语。 “他比我们都大几岁,还比我们高,他爷爷还教过他武功,我们很难才打得过他。来凉州的时候,谢老当家派了他们家先来城里安排,他也跟着来了,就抢先我们一步,在凉州城成立了一个青龙帮,很多小孩子都是这个帮派里的。” 宋皎摸着下巴想了想:“二老当家?青龙帮?” “反正他们家的人都是军队里的老人,你爷爷说要和庆国议和,这么久了还没有谈下来,军队里的人都很不高兴,说其中有古怪,你爷爷肯定是庆国派来的奸细,在故意给庆国拖延时间,还说谢老当家被鬼迷了心窍。” “肯定是他家里人说了这样的话,被王旷听到了。” “那天我们在河边挖土豆吃,正好王旷带着人经过,他说我们和小奸细做朋友,也是奸细,然后沉哥就冲上去和他打架,最后所有人都打起来了。” 换了温知上场,可算是把事情给讲清楚了。 宋皎认真道:“那要是遇到他们,我跟他们讲清楚就可以了吧?” 温知道:“没用的,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大人的事情,大人不改正,小孩子是不会相信你的。” “嗯,那我回去之后,就去跟爷爷说,让爷爷跟他们解释。” “希望有用吧。”温知想了想,“那你最近不要一个人出门,必须跟着我们,不然要是打起架来,你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他们,他们人很多的,而且王旷还很壮。” 宋皎被吓得眼泛泪花,拽住他的衣袖,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跟紧你们的。” 谢沉掐了一下他的脸:“胆小鬼,我就打得过王旷。”他一抬手,大声道:“摆阵。” 所有人收到命令,迅速靠拢在宋皎身边,摆出打架的招式。 “看,这是我在兵书上学到的,已经练了好几天了,下次遇到王旷,肯定打得过他。”谢沉转头见宋皎在看自己,模样呆呆的,愈发自豪,“我厉害吧!” 宋皎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想承认他厉害,最后却说:“沉哥,你会补枕头,还会看兵书,但是你就是不会念书。” 谢沉脸色变青:“你这是血口欺人!” “是血口喷人和仗势欺人。” 谢沉追着他打,宋皎躲到朋友们身后,大喊一声:“结阵!” 朋友们收到命令,也不管是谁的命令,就摆开架势,把阵法对准谢沉。 谢沉:??? 宋皎大喊:“动感光波!巴啦啦能量!” 从未听过的招式名字。 一群人打打闹闹地到了城外,在熟悉的树下坐下。 谢沉分配任务:“智多星带两个人去挖土豆,我带两个人去捡柴,卯卯和鹦哥留下看东西,顺便摘一点果子,等一下可以泡水喝。” 谢沉说完,回想了一下任务,没有遗漏,就让朋友们开始行动了。 现在才是春末初夏,他们熟悉的那棵树结的果子还很青,酸酸的,所以只能泡水喝。 牧英爬上树摘果子,丢到地上,宋皎抓着衣摆,在树下把果子捡起来。 没多久,宋皎就捡了满满一兜的果子,他没忍住,偷偷吃了一个,然后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酸——死了!” 牧英再从树上丢下一个果子:“卯卯,这个是可以吃的,给你吃。” “谢谢你。”宋皎连忙剥开果子,塞进嘴里,“唔……也好酸!” 牧英大笑,蹲着的树枝都随着他的笑声簌簌地摇,宋皎拿剥下来的果皮要丢他,他晃着脑袋躲开:“没打中。” 宋皎抓了一把果子丢他,跟下雨似的,这回他躲不开了,被打了个正着。 宋皎笑得眉眼弯弯,然后就被迎面飞来的果子砸中了额头。 “哎呀!” 两个人弄得树下都是果子,宋皎把衣服兜着的果子都丢完了,才蹲下去捡。 “谢沉他们要回来了,快点把果子都捡起来吧。” “好。”牧英刚要从树上下来,忽然瞥见什么东西,扭头看了一眼,他神色一凝,“不好,卯卯,蚯蚓帮来了。” “啊?是王旷他们吗?” 牧英再朝不远处看了一眼:“就是他们,还有好几个人,已经过来了,他们肯定是来找你的,怎么办?” 宋皎想了想:“你去找谢沉他们,我留下来吧。” “不行,你会被他们欺负的。” “可是你也会被欺负的,我跟他们解释一下,他们应该会听的。要是他们不听的话,那就当是我拖延时间,你快点把谢沉他们喊回来。” “好。”牧英抱着树干,迅速滑下树,“你一定要小心,我马上去喊其他人。” 宋皎捏了捏衣角,踮起脚尖,想要折一根树枝做武器,可惜他不够高,连最低处的树枝都够不到。 他想了想,上前抱起系统。 一根狗棍! 他才抱起系统,另一群小孩就到了他眼前。 为首的一定就是王旷的,他和温知说的一样,比其他小孩都要高,都要壮。 他走到最前面:“原来这就是小奸细。” 宋皎反驳道:“我不是小奸细。” “就是,你和你爷爷都是奸细,你还是缩头小乌龟,听说我要教训你,好几天都不敢出门,只敢让谢沉帮你打架。” 王旷看了看身后的朋友们,他的朋友们一起大笑。 “我没有,我……” 这回宋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王旷推了一下。 宋皎没站稳,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他怀里的小黄狗龇着牙,朝着对面的人“汪”了一声。 王旷被吓了一跳,后撤半步,镇定下来,又觉得丢了面子,大声道:“我才不怕狗呢,你还要小狗保护你,真没用。” 宋皎恶狠狠地瞪着他,王旷揉了揉发青的手腕:“谢沉肯定就在附近,你快点把他喊出来,他不是喜欢帮你出头吗?你快点去喊他。” 宋皎转身要走,王旷又道:“树下这些东西肯定也是谢沉的,你一走,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砸烂。” 王旷回头看了看朋友们,所有人一起起哄道:“小奸细,胆小鬼!小乌龟,逃跑了!” 宋皎停下脚步,回过头,磨了磨乳牙,朝他大喊道:“我不是小奸细!我爷爷也不是!” 他抱着系统,飞扑上前,“咔嚓”一声,要咬王旷的手,被他躲开了。 下一秒,从他身后冲出来的谢沉,一脑袋顶住王旷的肚子,把他顶飞出去。 “滚!” 王旷被朋友们接住,他气急败坏地大喊:“兄弟们,给我上!” 谢沉杀红了眼,手里还提着武器,一甩武器,就把敌人逼退:“滚开!不许欺负我的人!” 谢沉的武器,是一根蘸着牛粪的大树枝! 第25章 卯卯受伤 “不许欺负我的人!” 谢沉双手挥舞大树枝, 一时间无人能敌,瞬间逼退所有敌人。 对面的小孩们作鸟兽散,只有王旷躲避不及, 被迎面而来的树枝惯了一脸。 王旷张开嘴巴想要说话, 然后就被树枝推了一下, 跌坐在地。 他坐在地上大喊:“给我上!” 谢沉举起大树枝, 扫过四周, 没有人敢动。 王旷双眼都被糊着,又不敢伸手去擦, 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听见声音, 跺着脚,又大喊了一声:“快来扶我啊!” 但是跟着他来的朋友们, 都站得远远的,试探着往前迈出一步, 也不敢去扶他, 因为他实在是有点脏。 谢沉用树枝扫过四周, 又把那些人前进的一步给吓退回去:“还有谁!还有谁!” 他收回树枝,原本是要把树枝扛在肩上的, 动作做了一半,宋皎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地提醒道:“沉哥, 上面有牛屎。” “噢。”谢沉这才反应过来,把树枝拿开, 立在地上, “还有谁!还有谁敢欺负卯卯!” 正好这时, 温知和牧英也带着其他朋友赶到了, 他们都站在宋皎身后,重复谢沉的话:“还有谁敢欺负卯卯!” 对面的人纷纷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谢沉拿起大树枝,对准没有说话的王旷:“嗯?” 王旷顿了一下,紧紧地闭着嘴,只是摇头。 谢沉又问:“谁还敢说卯卯是小奸细!” 众人连忙摇头:“不敢了,我们不敢了。” 谢沉又用树枝对准王旷:“你呢?” 王旷还是闭着嘴,一个劲地摇头。 谢沉厉声道:“说话!” 王旷试着张了一下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直接躺在地上,双手双脚都扑腾着捶地,满地打滚。 谢沉这边的人同时大笑。 “打架打不过就哭,胆小鬼,输不起。” “你都多大了?真没出息。” “骄兵必败。”这句显然是温知说的。 谢沉板正神色,扬了扬下巴,对他们说:“你们发誓,说卯卯不是小奸细,你们以后都不准欺负卯卯。” 宋皎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还有我爷爷。” “还有卯卯爷爷。” 一群人还有些犹豫,被谢沉的大树枝一指,连忙举起右手:“我们发誓,卯卯不是……” 谢沉“哼”了一声,双手举起大树枝,朝他们甩了一下:“这次先给你们一点教训,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们全都涮一遍。” 他说完这话,一手拿着树枝,一手牵起宋皎:“卯卯,我们走。” 宋皎不自在地动了动手,又低头看了看,有点害怕。谢沉看见他的动作,大声道:“手上没有沾到!” 宋皎抿着唇角:乖巧点头:“嗯嗯。” 谢沉有一点生气,强调道:“我在帮你耶。” “我知道了。”宋皎笑着道,“谢谢沉哥。” 谢沉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弯弯的眼睛,撇了撇嘴,就不生气了。 朋友们拿上放在树下的东西,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宋皎问:“沉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呀?还能吃烤土豆吗?” 沉哥,沉哥,沉哥…… 谢沉感觉自己要飞上天了。 他摇了摇威风的“大尾巴”,清了清嗓子:“我们去河边烤土豆,土豆已经挖好了。” 朋友们连忙捂着头,迅速散开:“沉哥,不要乱甩,都是牛屎!” 痛击我的队友。 “沉哥,你还拿着它干嘛?臭死了,快点丢掉!” 谢沉拿着大树枝,梗着脖子道:“不能随便丢掉,万一王旷他们追上来了怎么办?我都是为了保护你们。” 众人都道:“他们不敢追上来了,快点丢掉。” 谢沉又说:“万一被他们捡走了、来打我们怎么办?不行!” 众人急得直跺脚:“沉哥,快点丢掉!” 温知道:“这个东西可以再做的,沉哥,你还是快点丢掉吧。” “不!” “那我们来投票好了。”温知举起手,“觉得应该把这个东西丢掉的人,举手。” 所有朋友,除了谢沉和宋皎,全都刷地一下举起手。 宋皎还在犹豫,弱弱地把手举起一半。 谢沉把他的手压下去:“你不许举手。” “为什么?” “因为这是救你的武器,你不能把它丢掉。” “那好吧。”宋皎缩回手。 谢沉坚决不肯放弃自己的武器,一定要带着它。 朋友们都捂着鼻子表示抗议。 过了一会儿,宋皎也忍不住,悄悄捏住了鼻子。 谢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卯卯!” 别人都可以捏鼻子,但是你不行! 宋皎脸色发白:“沉哥,我已经坚持很久了,但是实在是太臭了,我呼吸不了了。” 谢沉想了一下,最后还是不舍地把自己的武器丢掉了:“好啦,那我丢掉好了。” 众人这才松开鼻子,长舒一口气。 有人先吸了吸鼻子,然后被呛得直咳嗽:“哇,怎么还是这么臭啊?” 朋友们都看向谢沉,怀疑是他,谢沉连忙伸出自己干净的小手,自证清白:“不是我!我手上没有!” 确实没有。 “那是什么东西?” 朋友们疑惑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都落在牧英身上。 “鹦哥!你脚上的是什么?” 朋友们以牧英为中心,迅速散开,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 牧英也很委屈:“王旷来的时候,我跑去找沉哥,然后就踩到了。那也是我给了沉哥灵感,要不是我踩到,沉哥也想不到可以用树枝……” 朋友们大声道:“别说了,你不许跟着我们!” “我也要去河边洗嘛。” “你快点去洗,等你洗完了,我们再过去。” “好吧。” 牧英低着头要往前走,忽然就被一个人拉住了手。 宋皎牵着他的手摇了摇:“你不要难过,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也陪你一起去。”谢沉把他们的手分开,拉住宋皎。 牧英:??? 虽然很感动,但是沉哥,你好像牵错人了。 谢沉转头看向朋友们:“虽然我们刚刚打赢了蚯蚓帮,但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现在还不是不团结的时候。” 朋友们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回去帮鹦哥拿干净衣服。” “我也陪鹦哥去洗一下。” “我帮鹦哥洗脚……算了,还是鹦哥自己洗吧,我可以在旁边拿皂角。” 河水清澈,河岸边牧草青青,微风拂过,掀起一层一层的波浪。 牧英坐在下游洗脚,其他朋友们在上游洗土豆。 宋皎抱着一大束花,跑到牧英身边:“鹦哥,我摘了很多花,你泡一下花瓣,肯定会很香的。” “真的吗?” “真的,古代人洗澡都要泡花瓣的。” 这大概又是他从电视上看到的东西了,系统有些无奈,崽,你来古代这么久,你什么时候洗澡还泡花瓣了? 宋皎在他身边坐下,把各种颜色的小花从枝子上摘下来,丢进水里。花瓣在水里打了两圈转,就漂到更下游去了。 “诶?” 宋皎摸不着头脑,站起来要去追,就被谢沉拉住了。 “小傻蛋,下游都是鹦哥的洗脚水。” “噢。”宋皎朝下游望了一眼,忽然看见什么,“沉哥,那边有人,好像是王旷他们。” “快点过来!”谢沉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停下手边的动作,聚集过来。 “真的是他们耶。” “他们还敢过来?” “我觉得他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温知道,“王旷应该是不敢回家,所以才想来这边洗一下,等洗干净了再回去。” 果然如此,那群人都没有要靠近的意思,牧草遮掩着,好像也没有发现他们在上游。 谢沉道:“那我们就不去找他们了,如果他们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再教训他们一下。” 朋友们都同意:“好。” 他们各自回去做各自的事情,牧英也要站起来,结果被谢沉按回去了:“你再洗一会儿。” 牧英委屈:“沉哥,我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多洗一会儿,王旷还在下游。” 牧英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好,他洗完了我再起来。” 谢沉满意地笑了,然后拉了一把宋皎:“快点过来搭架子。” “好。”宋皎把怀里的花交给牧英,“那你自己摘,洗得香香的。” 他们挑了片不长草的湿润土地,又在边上挖了条土沟,要烤土豆的地方和其他地方分隔开,这样才不会着火。 随后用捡来的柴火搭起架子,宋皎蹲在旁边,把土豆堆进去。 他扭头看了一眼谢沉,总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谢沉用火折子点起火,对他说:“你吹一下。” “噢。”宋皎用树枝挑起柴火,歪着脑袋,朝里面吹了一口气,“呼——” 然后他就被里面冒出来的烟呛得直咳嗽,鼻头都被熏黑了。 “唔……”宋皎挥挥小手,想要扇走烟雾,烟雾弥漫里,他好像看见谢沉在偷笑。 他反应过来,扬手打了一下谢沉,转身就跑掉了。 烤土豆有点慢,留一个人看着火,其他人就可以去玩了。 野生的牧草里夹杂着许多小花,宋皎很喜欢这些东西,拒绝了朋友们一起玩捉迷藏的邀请,自己带着小黄狗去摘花。 他蹲在草丛里,不知不觉间,顺着花朵越跑越远,直到朋友们喊他。 “卯卯!吃土豆啦!卯卯!” 他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跑远了,都快走到王旷那群人在的下游了。 宋皎连忙拉住追蝴蝶的小黄狗:“统统,我们要回去了。” 他拖着小黄狗,猫着腰往回跑。 下游河岸那边,有人指了一下这边:“旷哥。” 泡在水里的王旷朝这边看了一眼,牧草摇动,宋皎已经跑掉了。 宋皎跑回朋友们那边,脸上都是汗:“我回来了。” 谢沉刚准备派人去找他,看见他回来了,很是生气:“你跑去哪里了?我们还以为你被蚯蚓帮抓走了。” “我去摘花,没注意就跑得太远了。”宋皎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被他们发现的,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谢沉掐他的脸:“你只能吃最小的土豆!” 听见不能吃土豆了,宋皎的嘴角立即耷拉下来:“我又不是故意跑过去的。” 谢沉强词夺理:“只有女孩子才会摘花。” 宋皎瞪了他一眼,也不和他吵架,只是走到朋友们那边,和朋友们一起坐在石头上。 谢沉都准备好很多逗他的话了,没想到他直接不理人,自己只能站在原地。 牧英拿了一块土豆,掰成两半,悄悄递给宋皎一块:“卯卯?” 宋皎推开他的手:“我不吃。” “你吃嘛,这个是我给你的。” 宋皎逞强道:“我不饿啦,你吃吧。” 谢沉也坐到他旁边,本来是要道歉的,结果一开口就变成了:“你在咽口水。” 宋皎转头看他,推了他一下,一把就把他推下石头。 “嘶——”谢沉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也太凶了。 宋皎气鼓鼓地看着他,从手上拆下一个花环,丢到他头上:“只有女孩子才会戴花,你也戴花了。” 说完这话,他就转身去另找位置坐了。 朋友们双手捧着土豆,默默吃着,不敢说话。 只有牧英说:“沉哥,卯卯想做花环给你道谢的,他还跟我们说你是小英雄。” 谢沉看了看宋皎,宋皎坐得远,瘪着嘴,很不高兴,特别不高兴,极其不高兴! 谢沉从脑袋上摘下花环,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拿了一个土豆,走到宋皎那边。 他把土豆递到宋皎面前:“卯卯,给你吃。” 宋皎不理他,他又把土豆皮给剥开,递到宋皎面前:“卯卯……” 宋皎还是不理他,他拿着剥好皮的土豆,在宋皎面前转圈,还用手扇风,让他闻闻味道:“好香啊,卯卯。” 宋皎坚定不移,不为所动。 谢沉直接把土豆吹吹气,贴在他的嘴巴上:“卯卯,张嘴。” 宋皎咽了一下口水,最后还是抵抗不住,张开嘴,“嗷呜”一声咬掉半个土豆。 谢沉把整个土豆塞给他,宋皎低头啃土豆,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还是不理他。 谢沉又弄他:“卯卯,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担心你。” 宋皎含着东西说话:“才不是,你就是想跟我吵架。” “我没有。” “哼。”宋皎往边上挪了挪,对朋友们说,“谢沉根本不是小英雄,我们的小英雄只有一个。” 朋友们疑惑道:“是谁?” 宋皎站起来,开始唱歌:“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小、哪、吒!” 谢沉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哪吒是谁?他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人,总不会是宋皎在庆国的朋友吧? 是谁?到底是谁?! 宋皎吃了好几个土豆,抹抹鼻子,还打了个饱嗝。 他转头看了一眼谢沉,朝他伸出手。谢沉还以为他又要推自己,闭紧了眼睛。 谢沉只感觉自己的脸也被掐了一下,然后有一个轻轻的东西,轻轻地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是那个花环,宋皎给他戴上了花环。 谢沉朝他笑了一下,还没说话,河对岸就传来起哄声。 “喔!小奸细给少主戴花环咯!” 谢沉板起脸,猛地站起来,回头看去,果然还是王旷那群人。 河这边的朋友们也都站起来了,质问道:“你们都发过誓了!” “我们说小奸细,又没说他。”那群人倒是自有一套歪理,“他不是小奸细,为什么要对号入座?” 连智多星都被无语到:“你们强词夺理!” 王旷拍了一下手,又大声道:“沉哥儿,你爷爷是不是让这个小奸细给你做老婆?要不然你怎么这么护着他?还为了他叉牛粪?” 他继续带着人起哄:“哟,老婆给老公戴花环咯!” 谢沉把花环摘下来,交给宋皎保管,一边撩起衣袖,摆出要打架的招式,一边道:“鹦哥,去把我们丢在路上的树枝捡回来。” 牧英拔腿就跑,其他人纷纷挽起衣袖,随着谢沉一声怒吼,淌过小河,与对面的人扭打在一起。 “不许胡说!不许欺负我的人!” 烤土豆的火还没有熄灭,打架时,溅起河里水花,落在火堆上,伴随着滋滋的声响,滚滚白烟升起。 谢沉和王旷同时挥动拳头,一开始还用最入门的练武招式打架,到了后来,就变成毫无章法的摔跤。 宋皎把花环放在石头上,也带着小黄狗冲上前,一把抱住王旷的胳膊,谢沉趁机给他的眼睛来了一拳。 可是王旷生得壮实得多,一扭身子,就把宋皎给甩开了。 宋皎摔在地上,脸朝下,谢沉喊了一声“卯卯”,想要过去看他,自己也挨了一拳。 这时,牧英也回来了,他两手空空:“沉哥,树枝不见了!” 谢沉抹了把脸,看见王旷的表情,便明白了。他跳起来,用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王旷的下巴,然后跑过去看宋皎。 宋皎摔在石头上,鼻子又流血了,嘴角也磕破了。谢沉把他扶起来,朝牧英大喊:“去找我爷爷!去找我爷爷!” “好!”牧英应了一声,转身又跑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谢沉在外面皮实得很,经常和别人打架,但是他从来不会去找大人,就算打输了也不会。 他觉得打架找大人帮忙,不是男子汉的做法。 可是现在…… 大家都知道,他爷爷是谢老当家,是土匪寨的老当家,他要是来了…… 和王旷一伙的人见状不妙,都要逃跑,朋友们要去追,谢沉道:“把王旷压住就行。” 于是朋友们都更换了目标,一拥而上,把王旷压得死死的。 王旷挣扎不动,开始破口大骂:“小奸细!小偷!你和你爷爷来我们这里偷东西!滚回去,和你的小偷爷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朋友们堵住嘴了。 可是宋皎还是听见了。 本来磕破嘴的时候他没有哭,一听见这话,他张了张口,“哇”的一声就哭了。 “你胡说!我爷爷不是小偷!” 宋皎冲过去,却被谢沉抢先一步,谢沉刚要打他一拳,余光瞥见牧英已经回来了,便收回手,让朋友们也松开了王旷。 王旷跳起来:“你也怕了吧?反正他和他爷爷就是奸细、就是小偷!我又没说错!我这是在替天行道。”他转向宋皎:“小奸细,以后你不许待在这里,我看见你一次,还把你打流血一次!” 今天,谢老当家正好和宋军师出去办事,中午回来,才到城门口,就撞见了牧英,牧英急忙把他们给带过来。 来的路上,谢老当家还笑着说:“也有沉哥哭着找爷爷的时候?这得输得多惨啊?” 现在看见这样的场景,听见这样的话,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掌一拍,按在王旷的肩膀上:“谁教你说这话的?你是王家的孩子是不是?把你爷爷给我喊来!” 谢老当家的说话声像雷声,轰隆隆的,把人的耳朵都震聋了。 王旷忙不迭要跑,谢老当家又在他身后道:“你要敢不把你爷爷喊来,我把你的耳朵给揪下来!” 他转头看向几个小孩,这几个小孩全挂了彩,脸上手上都有伤,宋皎伤得最严重的,鼻子流血都还没止住,趴在自己爷爷怀里大哭。 “爷爷,好痛!” 他一哭,所有的小孩都忍不住了,同时大哭起来,哭声响成一片。 “爹,娘,好痛!” 谢沉熟练地拿出手帕,给宋皎塞住鼻子,宋爷爷抱着自己的孙子,向他道了声谢,对孩子们道:“走吧,我先带你们回去。” 谢老当家喊了一声:“宋军师……” 宋爷爷回过头:“谢太冲,我是不是前半个月就跟你说了,军中有些谣言,不得不破?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军中都是你的好兄弟,让我不用管,你自己会处理的。你拖了半个月,你就是这样处理的?我自己平时被说一说,也就算了,现在连小孩子都敢指着我的孙子,说他是小奸细,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了?” 谢老当家神色讪讪:“我是跟他们说过一次了……”他直起腰版:“那老子又没想到他们都不听……” “多说无益。”宋军师打断了他的话,定定道,“这件事情,你解决,解决之前,不必来见。我要今天打了卯卯的所有孩子,他们家里,带着人,来向卯卯赔礼道歉。军中谣言,不论是谁传出来的,不论是不是你的亲信,所有人,给我叩头赔罪。” “诶……”谢老当家一秒熄了气焰,想打圆场,“我知道,军师先别……” 宋军师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瞧着他:“我是想辅佐一个明君,可你却不见得是那个明君。” “我怎么不是了?” 宋军师再不回答他,转身就走了。 谢老当家追上去:“诶,先请大夫,先看看孩子有没有事。你走这么快,小心颠着卯卯……卯卯……军师……” 宋军师大步离开,把他甩在后面。 谢老当家站在后面,让随从去请大夫,去找今天打架的几个孩子,去军中把几个将领全部喊过来,他要兴师问罪了。 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他双眼含泪,仰天长问:“我怎么不是明君了?” 其他人都走了,只有谢沉还陪着他。 谢沉抱着手,揉了一下脸上的伤口:“爷爷,你真没用。” 谢老当家不悦地看着他:“啧,老子是爷爷,你是孙子,宋军师教训你爷爷就算了,现在还轮不到你教训你爷爷。” “爷爷,你真没用!”谢沉不但不停下,反倒还加大了音量,“明明是你把宋爷爷带回来的,结果你连保护他都保护不了,别人骂他你都不管。” “我把卯卯带回来,我就会保护卯卯,我会给他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我的好兄弟错怪了卯卯,我就会帮卯卯说话。别人骂他的时候,我还会帮他骂回去,帮他打架。” “你什么都不会,真没用!” 第26章 离府出走 宋爷爷抱着宋皎, 宋皎抱着小黄狗,还有一群小孩,回到守备府。 宋爷爷对孩子们道:“今天谢谢你们帮卯卯打架了, 改天爷爷请你们吃糖, 现在快回家去,找大夫看看, 有没有哪里受伤。” 孩子们刚才也看见他和谢老当家吵架的情形了,都有些怕怕的。 卯卯爷爷好凶,好厉害, 连谢沉爷爷都敢骂。 他们都拍着胸脯说:“区区小事, 不足挂牙,不用客气。” “是‘不足挂齿’。”温知纠正道, 又转向宋爷爷, “那我们以后还能和卯卯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 “那沉哥也可以吗?” “也可以。” 那就好, 不论大人们怎么吵架,不耽误他们小孩在一起玩耍。 宋爷爷再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便让他们回去了, 自己也抱着宋皎回去了。 这几个月, 宋皎总是和谢沉住一个房间,宋爷爷先把他送回房间:“卯卯, 去收拾一下东西,只要最要紧的东西。” 宋皎问:“爷爷,我们要出门吗?” 宋爷爷点头:“嗯,出一趟门, 时间紧迫, 只能带最重要的东西。” 宋皎举起怀里的小黄狗:“那我已经拿好了。” 系统:!!! 嘿嘿, 我崽真好。 宋爷爷笑了笑, 重新把他抱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那就只带它,爷爷那儿还有你的衣服,爷爷回去收拾一下。” 于是宋爷爷回到自己房间,收拾出一个小包袱,背在背上,就抱着宋皎,从守备府偏门出去。 出去时,正好撞上坐着马车来府里看诊的老大夫。 宋皎来凉州城之后,受伤生病,都是这个老大夫治的,他们自然也认识。 老大夫刚掀开马车帘子,看见宋军师,惊道:“哟,这么急?卯卯伤着哪儿了?” 宋爷爷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推进马车里,再把宋皎也送进去,塞进他怀里,最后自己也上了马车。 老大夫愣住:??? 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又进来了? “我出趟门,借用一下。”宋爷爷在位置上坐稳,吩咐了车夫一句,就放下帘子,“同文巷。” 老大夫抱着宋皎,摸摸他磕破的嘴角,心疼道:“卯卯这是怎么了?” 宋皎低头抠手指:“有人说我是小奸细,我就和他们打架了。” “唉,真是造孽。”老大夫摸摸他的小手,“别理他们,他们胡说。” “嗯……” 老大夫再看向宋爷爷,这下明白了,他是气急了,撒手不干了,准备出去休假,把所有事情都丢给那群土匪,让他们自己去弄,懒得管了。 老大夫问:“你在外面有房子吗?那个驿馆不是烧了吗?要不去我那儿住几天?” “有。”宋爷爷抱着手,“我在外面买了一间。” “哟,什么时候买的?” “就前阵子。” 宋皎摸着鼻尖:“爷爷,你有钱吗?” “这是什么话?爷爷当然有钱了,爷爷给那个老土匪干了大半年的事情,总不能白干吧?”宋军师转向老大夫,笑了一下,“我自个儿管账,我就给我自个儿开俸禄了。” 正巧这时,马车窗上挂着的帘子被风吹起,两个土匪模样的将领,骑着马经过大街,与马车擦肩而过。 宋军师看见他们,他们也看见宋军师了。 宋军师瞬间变了脸色,嘴角耷拉下来,板起脸,目光凌厉;外边的几个土匪,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几乎把厌恶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老大夫笑着摇摇头,低头去哄宋皎:“卯卯痛不痛啊?医生给你涂药好不好啊?” “嗯。”宋皎点点头,小声道,“不要打针……就可以。” 那头儿,谢老当家和谢沉也回到了守备府。 随从送上两份冷水与巾子,谢老当家捧起水冲了冲脸,谢沉也跟着洗了脸,然后走到大堂正中,在属于自己的小垫子上坐下。 谢老当家又好气又好笑,也走过去坐着:“沉哥怎么了?你怎么也气鼓鼓的?” 谢沉抱着手道:“爷爷你太没用了,我要在这里看着他们给卯卯道歉。” “你自己平时不也总是欺负卯卯?” “那……那不一样。”谢沉理直气壮,“我欺负卯卯,又不是真的欺负,他们欺负卯卯,才是真的欺负。” 谢老当家拍着膝盖,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你不懂,那军中都是你的伯爷叔爷,跟着我多少年了?我哪能对他们说重话?” 谢沉抿了抿唇角:“那这件事情是谁做错了?” “当然也是他们做错了,当然会让他们赔礼道歉的,但是……” “做错了就应该道歉。”谢沉偏了偏头,“再说了,卯卯还不一定会原谅他们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十分老成:“我还要去哄卯卯,都怪爷爷没处理好这件事情。” 谢老当家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怔。 随后随从来报:“老当家,两位当家都到了。” 在宋军师拟定官职之前,他们还在用从前土匪寨里的称号。 谢老当家却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在外面等着。” 这件事情,他要先想一想。 要说交情,那自然是几十年来,跟着他出生入死,从土匪到现在的兄弟们交情深;可是要论理,这次他们也确实不占理。 前阵子,宋军师就跟他说过军中谣言的事情,当时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顶多是有些人还不太熟悉宋军师,等往后熟了就了解了。 所以他只是去找军中兄弟喝了顿酒,随口说了两句。当时几个弟兄都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还没把这些事情给捋清楚,正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大哥,跟我们还摆什么谱呢?还不让进?” 说话的是从前的三当家,姓彭,身材矮小,嗓门却大。从前在土匪寨里是管账的。 一同进来的,还有王旷的爷爷,从前的二老当家。 他第一眼便看见谢老当家的脸色不是太好,只喊了一声“大哥”,没有再说其他。 谢老当家没有理会他们,继续想事情。 他自认这半年来不曾亏待过宋军师,他要做什么,自己就支持什么,怎么旁的人还是敢怠慢他呢? 奇了怪了。 随后,随从又来报:“老当家,大当家和二爷也到了。” 谢大当家和谢二爷一同进门行礼:“爹,王叔、彭叔。” 这下子,土匪寨里管事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谢老当家原本是马庄里放马的奴隶,和王、彭两人结拜为异姓兄弟,集结一众奴隶,造了马庄主人的反。从一座马庄起家,落草为寇,变成土匪,一步步壮大势力。 一开始他做大当家,王、彭两人分别是二当家与三当家,后来他生了两个儿子,其他两个当家也都有儿子。大儿子十五岁当天,他跟两个当家喝了顿酒,第二天一早,就给自己换了个老当家的名号,把大当家的位置给了大儿子。 从此以后,其余人等,再也不称“当家”,只是带兵的将领,或是管事,就算是他自己的二儿子,也只是“二爷”。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谢老当家已经把大儿子看做是自己的继承人。再往后,也不会有人和大当家平起平坐,称兄道弟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谢老当家确实深谋远虑。 谢大当家问了一句:“爹,找我们来,是什么事?”他很快就看见谢沉脸上挂了彩:“沉哥儿,这是怎么了?又和别人打架了?” 谢沉抬手摸了摸脸:“嗯,和王旷打架了。” 大当家看向王老爷子:“王叔,旷哥儿没事吧?” 王老爷子摇头:“没事。” “爹,是为了孩子打架的事情?” 大当家话音未落,谢老当家便霍然起身,抄起案上的茶盏,猛地砸在地上。 一时间瓷片四溅,茶水浇在几个人的衣摆上,晕出或浓或淡的茶色。 大当家和谢二爷连忙低头请罪:“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得爹这样大动肝火。” 谢老当家冲下台阶,照着两个儿子的后脑勺,一人给了一下:“你们两个,连沉哥儿都比不上。” 他看向大当家:“老大,这阵子你是不是在跟着宋先生学事情?” 他再看向谢二爷:“老二,你这阵子是不是在军中待着?” “猪脑子,猪脑子。”谢老当家追着他们打头,“军中在传宋先生的谣言,传来传去,传来传去,你们全都不知道,没动作,就任由他们传来传去,让宋先生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他明面上是说自己的两个儿子,实则是把这话说给王、彭两个人听。 “连沉哥儿都知道,宋先生是好人,好人不能被冤枉,你们呢?啥都不懂,我们这帮人,往后全靠军师拖着我们走,你们倒好,你们倒好,把他气着了,气着了。” “连自己家的孩子都管不住,乱传谣言,还跑到人家的小孙子面前嚼舌根,这是什么意思?那卯卯也是我的干孙子,宋军师是我干孙子的爷爷,他们这是要把我的脸面放在地上一起踩死了。再说了,把宋军师气走了,我们能落着什么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彭二人要是再听不懂,那也不用长耳朵了。 王老爷子上前拉住谢老当家:“好了好了,谣言又不是他们两个传出来的,大哥打他们也没有用。这件事情,我也听我们家里人说过,也不怪他们都在传,宋先生……” 谢老当家正色道:“那宋先生根本就没做错事情,我整天和他待在一起,他整天忙这忙那的,能做什么坏事?”他板起脸来,倒是很凶:“二弟,你也别为他俩开脱,这件事情,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让他俩给宋军师道歉。” 他招手让随从上前来:“去,去请宋先生和卯卯过来,我让这群人都给他们赔罪。还有今天和卯卯打架的那群毛孩子,全带过来。” “是。”随从很快就下去了。 王、彭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知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王老爷子上前一步:“大哥,这件事情军中人人都有耳闻,就连我和三弟也有错,既然如此,那就把所有人都喊来,我们一起给宋先生道歉罢。” “嗯。”正中下怀,谢老当家连连点头,把刚要出去的随从喊回来,“回来,把军中大小将领全喊来,让他们全部来负荆请罪。” 所有人都愣住了,王老爷子本想绊他一下,没想到谢老当家顺着台阶,就这样上去了。 只有谢大当家一头雾水,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不像谢二爷一样,密切关注城中风向变动,一举一动了然于胸,他从来都是谢老当家让他去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要是事情真是刚才父亲说的那样,那是应该道歉。 于是他正了一下衣襟:“爹,还是我亲自去请宋先生和卯卯吧,有诚意些。” “嗯。”谢老当家十分满意,孺子可教也。 他也整理了一下胡子:“等宋先生来了,我们全体下跪赔罪。” 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谢老当家刚要跪下,来人却是大当家。 “爹,宋先生走了!” “啊?”谢老当家震惊,大步跑出门,“军师!” 谢沉也跟着跑出去:“卯卯!” 谢沉的房间里,谢沉看着没有变过的摆设,大喊道:“卯卯!” 谢夫人抱住他:“哎哟,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卯卯只是和他爷爷出去玩一阵子,过几天就回来了。” 宋爷爷带着宋皎走的时候,特意跟谢夫人说了一声。谢夫人表示理解,也没有强要挽留他们,只是问清楚了他们出去之后的住址,想着过几天送点东西过去。 但是谢夫人没想到,谢沉的反应这么大。 “我要卯卯!” “唉,你之前不是总说卯卯把你的房间占走一半了吗?他现在出去玩了,这个房间是你的了。” 谢沉急得直跺脚:“我不管,我要卯卯!是爷爷做错了事情,又不是我,宋爷爷要走,自己走就好了,干嘛把卯卯也带走?我又不是不会保护卯卯。” 他跑到桌子前,用袖子把桌上画的“三八线”给抹掉,抹着抹着,就哭出“猪叫”。 “我要卯卯!” 宋军师的房间里,谢老当家站在桌案前,看着桌案上整齐的文书和印玺,忽然悲从中来。 “这下好了,这下军师被气走了。我要军师!” 王老爷子道:“大哥先别难过,还是先看看有没有要紧的东西被宋先生带走了。这宋先生也真是的,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留下这么多事情……” 谢老当家打断他的话,大声嚷道:“我们都那样欺负他了,他孙子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他还不能走?” 彭三当家嘀咕道:“大哥怎么急成这样?不就是管账吗?说得跟谁没管过似的。” 谢老当家索性把桌上的文书印玺等等物件都抱起来,塞到他二人手里。 “我前阵子就跟你们说了,咱们在马背上打天下,打下来的东西,都得给宋先生管,你们非不信,现在好了,宋先生走了。既然是军中传出来的谣言,那这些事情,现在就给你们管。” 彭三当家道:“管就管,我还就不信了,这些东西,和我们从前在土匪寨的事情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地方大了些吗?他宋问学能管,我们这些土匪一样能管。” 谢老当家冷哼一声,走出门去。 当天夜里,一辆马车在同文巷前停下。 吴将军与柳先生提着东西,下了马车,走进巷子,在左手边第二户人家停下脚步,登上三级石阶,敲门。 那时宋爷爷正给宋皎讲故事,哄他睡觉,听见敲门声,让宋皎一个人先睡,自己起身披衣去开门。 木门打开,看见门外的两个人,宋军师笑了一下,就侧过身让他们进来。 吴将军问:“你就不怕我们是来当说客的?还敢直接放我们进来?” “不会。”等他们都进来之后,宋军师关上木门,“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亲家,一个是我的师兄,总不至于连你们也向着那个老土匪。” 吴将军环顾四周:“啧,我的卯卯受苦了,总跟着你搬来搬去,要不还是给我养算了,起码我不会一直搬家。” 宋军师抱着手:“你想得美。” 吴将军喊着“卯卯”就进去了,宋军师阻止他,在他身后说“孩子睡了”,他也没听见。 宋军师无奈摇头,柳先生举起手里的酒肉,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行了,料想你也睡不着,进去说话。” 就在房间外间摆上席子垫子,他们正摆酒肉的时候,吴将军就抱着宋皎出来了。 “卯卯,喜欢外公还是喜欢爷爷?” 宋皎本来都要睡着了,忽然被人从床上抱起来,还要面对这种难题。 他揉着眼睛:“讨厌,外公好讨厌!” “噢噢噢,外公讨厌。”吴将军抱着他坐下,捏了一块瘦肉要给他吃。 宋军师“啧”了一声:“孩子刷牙了。” “等会儿我再给他刷。” 吴将军把肉塞到宋皎嘴里,宋皎抿了一口,眼睛一亮,瞬间清醒过来:“烤肉!” “对,烤肉,现在外公还讨厌吗?” 宋皎连连摇头:“有一点不讨厌了。” 吴将军再给他喂了一块:“现在呢?” 宋皎低着头想了想:“嗯……有两点不讨厌了。” 吴将军大笑:“唉哟,这小活宝啊,多吃点,多吃点。”他抱着宋皎,一边给他喂吃的,一边看向宋军师:“你也吃啊,我就不喂你了。” 宋军师皱眉:“恶心吧啦的。” “恶心吧啦。”宋皎嚼着烤肉,“爷爷,是新成语吗?” 柳先生忙道:“不是,你别学。” 几个人再说了一会儿闲话,话题不免转到土匪那边。 柳先生靠近宋军师,压低声音:“这事儿我也听说了,确实是他们那边做的不地道。这半年来,他们的军饷军粮,哪一样不是你拨过去的,要不是你打点几个州郡,他们早该揭不开锅了。现在你跟庆国议和,他们倒是不高兴了,他们要是不高兴,他们直接打过去呀,对你发什么脾气?” 他抿了抿唇角:“你走的好,让他们看看土匪寨里到底是谁在管家,离了你还行不行。你可千万别一时心软就回去了,要等他们知道错了,亲自上门来求你。” 宋军师点头:“我知道。” “你现在是知道。这几个州郡,是你一手管起来,马上就要建立新朝了,新朝也是你营造起来的,我就怕你到时候舍不得把自己亲自建好的东西拿出去,给他们管一阵。” “不会,我心里有底,不会出大乱子。” “那就好。” 吴将军也抱着宋皎,凑过去:“他们这群土匪认识几十年了,他们再这样抱团,不听人话,想造谁的谣就造谁的谣,老土匪还护着他们,这件事情不解决彻底,往后这把刀子,迟早落到我和老柳身上。我和老柳全力支持你,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 宋军师摇摇头:“没什么要你们做的。” 吴将军捂住宋皎的耳朵,接下来的话,小孩子不能听。 “那咱们能‘落井下石’吗?” 宋军师皱眉:“什么?你们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下午,老土匪气急了,跑去军营里找人单挑,打了一下午,我和老柳路过,说了两句风凉话。” 宋军师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场面了,他这个亲家一向嘴毒,柳师兄是文人,嘴皮子也挺厉害,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有时候能把人的肺给气炸。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路过?两句?” 吴将军只能承认:“好吧,是故意过去的,大概说了二十句吧。” “那也没有他们传你的谣言传的多。”柳先生道,“你就不用管了,你就等着他们发现你有多要紧,上门来求你就好了。” 吴将军摸摸宋皎嘴角上的伤口:“心疼我的卯卯,这一定得报仇,要王家人跪着来给卯卯道歉。” 宋皎听见外公在说自己,便睁开了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什么事?” “没什么事。噢,对了。”吴将军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走了之后,沉哥儿在他房间里嚎了一整天‘我要卯卯’,还把他爷爷给臭骂了一顿,现在对王家那个王旷放狠话了,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王家人现在不敢让王旷出门了。” “啊?”宋皎十分惊奇,“哇!” 他咧开嘴笑了,牵动嘴角的伤口,又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还真别说,沉哥儿平时总欺负你,紧要关头,倒是比他爷爷靠谱。” 第27章 亲子旅游 这天晚上, 宋皎在外公温暖的怀抱里入睡,谢沉则在冰凉的床铺上睡觉。 他趴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个绣着“大蜈蚣”的枕头, 睁大眼睛, 毫无困意。 他很想卯卯…… 呜呜,卯卯! 虽然他一直欺负卯卯, 但是他其实是很喜欢卯卯的。他喜欢卯卯,才会捉弄他的。 他没有兄弟,尽管有一群人喊他“沉哥”, 但是那根本不作数, 白天可以和朋友一起玩,晚上就要分开了, 晚上他就只能一个人玩耍睡觉。 只有卯卯可以和他同吃同住, 直到晚上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都待在一起,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一开始他觉得奇妙,大半年以后, 他早已经习惯了。 要是卯卯没走, 现在他们应该在床上斗嘴玩耍, 要是他睡不着,卯卯还会陪他说话、给他唱歌, 教他数羊,而不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干睡,连吵架的人都没有。 谢沉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 呜呜,卯卯!我要卯卯! 都怪那个王旷, 都怪爷爷。 谢沉想了一晚上, 越想越气, 第二天早晨, 早早地就起了床。 他换好衣服,准备去找朋友们。 他要去揍王旷一顿,否则不能解气。 可是他过去的时候,朋友们好像刚好要出门。 谢沉觉得奇怪:“你们要去哪里?” 众人齐声回答:“卯卯请我们去他的新家吃点心。” 谢沉如遭雷击,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没有请我!他为什么不请我?是不是因为我爷爷?” 朋友们连忙按住他:“有的有的,沉哥,我们正打算去喊你呢。” 温知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沉哥,这个是卯卯给我们的请柬,上面有你的名字的。” 那是一张花笺,宋皎的笔迹,谢沉的名字还在第一个。 谢沉哽住:“干嘛不早点来喊我?” “沉哥,你住的太远了,我们就想等一下一起过去找你。”朋友们说,“沉哥你干嘛那么凶?” 谢沉拿过请柬,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这个东西是谁给你们的?” “是柳老师给我们的。他昨天晚上刚去了卯卯的新家,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个给我们了。” 谢沉撇了撇嘴:“那我们快点过去,你们慢吞吞的。” 朋友们提醒他:“沉哥,上面写的时间是下午。” “……噢。” 温知道:“而且这是我们第一次去卯卯的新家,我们应该穿新衣服,准备礼物,这样才符合礼数。” “智多星说得对。”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智多星懂的好多啊。” “那当然。” 谢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装,他本来是要去找王旷麻烦的,穿的也是方便打架的衣服。 这可不行! 这天下午,一群小朋友,穿着新衣服,提着小礼物,准时出现在同文巷。 谢沉衣着太过华丽,朋友们都不想和他站在一起,会被掩盖光芒。 经过大家的讨论,他们最终派出温知上前敲门。 温知站在木门前,踮起脚,抓住门环,还没来得及叩门,忽然有人说:“等一下!” 朋友们都转头看去:“沉哥,怎么了?” 谢沉有一点犹豫:“卯卯真的有请我吗?” “当然有啦,请柬上都有你的名字。” 谢沉还是怀疑:“可是我爷爷都惹他爷爷生气了,他真的会请我吗?” 温知道:“当然会,我们昨天都问了卯卯爷爷,他说,你还可以和卯卯一起玩的。” 谢沉继续问:“真的吗?你们是怎么问的?” “沉哥,你的问题太多啦,我们要进去了。” 谢沉往旁边躲了躲:“你们等一下再问卯卯一下。” 温知无奈,转回头,叩了叩门环:“请问有人吗?” 里面人听见敲门声,应了一声“来了来了”,然后跑出来开门。 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宋皎,他跑起步来哒哒哒的,谢沉还笑话过他,说他是小鸭子,用脚蹼跑步。 门里的宋皎踮着脚,两只手挂在门栓上,把门给打开。 “你们来啦,快点进来吧。” 站在门前的温知,按照规矩,把请柬递给他:“这是我们的请柬。” “好。”宋皎接过请柬,想了一下那个词语怎么说,“欢……欢迎来到我的新家,请进。” “多谢,这是准备的礼物。”温知微微颔首,然后把手上包装好的礼物交给他。 “谢谢。” 温知提起衣摆,抬脚跨过门槛,走进门里。 “哇!”朋友们在后面惊叹,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把礼物交给宋皎,提起衣摆,跨过门槛。 每个人经过谢沉身边时,都要看他一眼。 谢沉站在最后,看着宋皎,宋皎被他看得奇怪:“谢沉,你快点进来,我要关门了。” 谢沉这才走上台阶,把手里的九连环交给他:“这个送给你。” 宋皎手上抱满了礼物,喊了一声“爷爷”,宋爷爷便出来帮他把门给关上了,还问宋皎:“要爷爷帮你把礼物抱回房间去吗?” “好,谢谢爷爷。” 宋皎抱得满当的礼物,在宋爷爷手里只有那么一点。 宋爷爷转头看向小孩子们:“你们好好玩,想吃什么就跟卯卯爷爷说。” 所有的小孩,乃至谢沉,都在宋爷爷面前特别乖巧:“您好,我们没有什么想吃的。” 这可是会和老土匪吵架的霸气爷爷!老大的老大! 宋爷爷哪里知道他们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跟他们说了两句话,就进去了。 宋皎牵起温知和牧英的手:“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我的新家有一点复杂哦,所以我们要手拉手,不然会迷路的。” 谢沉上前,拉住宋皎的两只手,自然而然地把两个人挤到后面去。 宋皎有些不满:“你干嘛?” 谢沉理直气壮:“你说要手拉手的。” “是一个一个拉着,我只有两只手,我要牵智多星和鹦哥。”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因为……”谢沉绞尽脑汁,一定要想出一个因为所以来。 最后,他大声道:“因为你是我哥哥!” 宋皎愣住,确实是有这个关系啦,谢爷爷说他是谢沉的哥哥,但是谢沉不是从来都不承认的吗? 谢沉拉住他的手:“卯卯哥哥得牵我。” “好吧。” 只能这样了,宋皎给几个朋友排了序,一排小朋友牵着手走。 “这里是前面的院子,有一点大;这边是饭厅,这边是杂物间,这边不好玩,我们到后面去。” “从这个走廊就可以到后面,这边是后院,有一点土地,爷爷想种菜,我想吃西红柿,西红柿炒蛋,糖拌西红柿,可是爷爷不知道西红柿是什么,唉。” 生活不易,卯卯叹气。 系统商城有旺旺大礼包,有旺仔牛奶,就是没有西红柿炒蛋,系统表示自己已经在研发厨艺技能了,让他不要着急。 “这边有假山,等一下我们可以在这边捉迷藏。” “这边是我爷爷的房间,你们想进去参观一下吗?” 朋友们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好吧,爷爷房间也没什么好看的。爷爷房间的隔壁就是我的房间,我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小房间噢。” 宋皎推开门:“这是系统的小房子,很漂亮吧?” 正在自己房间里午睡的系统,瞬间就被小朋友们包围:“哇!” 系统直接从原地跳起来,一脑袋撞在小房子的屋顶上,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宋皎把他从小房间里抱出来:“统统睡醒了,我还给大家准备了点心和牛奶。” 小朋友们围坐在桌子边,宋皎把一早就撕开包装,装在点心碟子里的旺旺各色零食拿出来,还给朋友们倒上装在茶壶里的旺仔牛奶。 此次活动的零食由系统全权赞助,反正他有五百万积分,拿一点出来给卯卯请客,绰绰有余! 系统心里也清楚,宋皎之前在福利院,都是几个小孩挤一个房间睡的。来了这里,年纪太小,总是和爷爷一起睡,然后就和谢沉一起睡。 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他特别高兴,才要第一时间请朋友们过来玩,幼稚得像过家家一样。 但其实这些零食,光是拆包装,他就拆了一个上午。 只要我崽高兴,花多少积分都不是问题。 朋友们也很高兴。 “卯卯,这个牛奶是哪里买的?” “卯卯,饼干是哪里买的?我还想再吃。” “卯卯……” 宋皎一一回答。 “这个是系统帮我买来的。” 朋友们只当他是在胡说,就不问他了。 谢沉也有问题:“卯卯,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一直睡这个房间了?” 宋皎点头:“是呀。” 谢沉大声宣布:“那这个也是我的房间了!” 宋皎:?!! “不行!”宋皎比他更大声,“这个是我的房间!” “我就要在这里睡!” “不行,我要自己一个人睡觉!” 想起昨天晚上没有人陪伴的痛苦经历,谢沉愈发坚定:“你是我哥哥,我就要和你一起睡!” “不!行!” “就行就行就行!” 两个人头顶着头,像小牛一样,要把对方给顶飞。 眼看着他们又要吵起来了,朋友们连忙把他们给拉开。 “你们又吵架了,一点都不团结。” “沉哥你太过分啦,这是卯卯的房间,你要住的话,应该……应该……” “交房租。” 宋皎大声道:“不行,这是我的房间,你们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交房租也不可以住!” 他看样子真的有点生气了,小脸通红,像小牛一样,都要长出两个牛角来顶人了。朋友们瘪了瘪嘴,也有点生气,他们本来是来劝架的,结果卯卯还凶他们。 “不待就不待,我们才不稀罕呢。” 温知打圆场:“好了,我们出去玩捉迷藏吧。” 但是朋友们都兴致缺缺,捉迷藏也不好玩。 没多久,朋友们就离开了。 宋皎把他们送到门口,本来想跟他们说“下次再来”的,但是一直开不了口。 朋友们也都梗着脖子不说话,只有温知在按照礼仪向宋皎告辞。 “多谢款待,下次请你来我们那里玩吧。” “好。”宋皎朝朋友们挥挥手,但是没有说话。 宋皎看着朋友们都走出了巷子,才转身回去。 宋爷爷在大厅里:“你跟朋友们说了?” 宋皎歪了歪脑袋:“爷爷,说什么?” “说爷爷要带你出去玩,你最近就不能和他们一起玩的事情啊?你忘记啦?” “噢!”宋皎这才想起来。 昨天晚上,外公和柳老师说,要不然这几天,爷爷带他出去玩好了,还能避开那些烦人的事情,爷爷同意了。 他今天除了要在自己的房间里招待朋友们,还要跟朋友们道别的。 他竟然忘记了! 宋皎连忙追出去,可是已经看不见朋友们的背影了。 糟糕。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爷爷,我们可一定要回来啊,我都没有和他们说话。” “今天下午不是说了话吗?” “我……”宋皎揉了揉眼睛,“我今天下午有一点自私,我觉得这样很不对。” 宋军师离开守备府的第二天,不服他的土匪们还在研究他留下的文书和账本,吴将军则迅速准备好了马车和护卫,送他和外孙,还有柳先生,一起出去玩耍。 他说:“要不是这儿实在走不开,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我留这儿帮你们看着点吧,随时保持联络。” 宋军师和柳先生都笑着说“好”。 宋皎害怕朋友们误会,还写了一封信,让外公转交给他们。 为期半个月的亲子旅行,正式开始。 一路上,从大漠到绿洲,宋皎把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没看过的风景都看了一遍。 外公经常会寄信给他们,用老鹰寄信。每次收到外公的信,柳老师都很高兴,直呼过瘾。 宋皎好奇,悄悄凑过去看过,原来外公在信上直播凉州城里的事情,说的事情都是,那群土匪处理不好事情,焦头烂额啦!那群土匪又吃瘪啦,哈哈哈! 宋皎也很高兴,他爷爷不是奸细!他爷爷是大好人,还是很有能力的大好人! 这次旅行的终点是柳老师的家,爷爷说,柳老师的孙子大他几岁,很聪明,五岁识千字,十岁背唐诗。 可是他们还没到达终点,他们和外公之间的信件就被老土匪给发现了! 老土匪蛮不讲理地征用了外公的老鹰,用外公的老鹰给他们寄信。 于是每次收到信,柳老师都很不高兴。 终于有一天,宋皎收到了朋友们的信。 牧英:“卯卯,快点回来。” 他知道自己不怎么会写字,就没怎么写字,这句话后面,跟着一串的圆圈,代表烤土豆。 温知:“多日不见,盼君归来,敬颂钧安。” 小土匪谢沉的信—— “猫猫(两撇猫胡子),你什莫时候回来鸭?我的房间给你岁,你不可以移情别恋!” 别人新学的成语,和谢沉新学的成语。 第28章 羌州之旅 宋皎给朋友们写了回信。 “鹦哥, 我会早点回去的。” “智多星,见信如晤,马上回去……” 给温知的信写得最辛苦, 宋皎挠破了头,也没再想出一个四字词语。 系统给他挑了一堆词语, 他觉得都不好,最后他写—— 天天开心。 系统哽住:“这个词比我给你的好吗?” 宋皎提着笔, 端端正正地写下这四个字:“我以前给朋友写贺卡, 都是写这个的。” “好吧。” 系统:崽, 你已经在起点线上落后了。 你看看人家用的成语, 再看看你自己用的。 系统扭头看见谢沉寄来的信,忽然又释怀了, 我崽再差也不是垫底的,还行。 最后宋皎给谢沉写信, 先纠正他的错别字:“是‘卯卯’,不是‘猫猫’……你的错别字实在是太多了,我很快就回去了……” 因为用的是老鹰送信,写的东西不能太多, 还有一行的空白,宋皎想了想, 最后写了一句:“你是小傻蛋。” 写好了。 宋皎放下笔,拿起信纸, 鼓起腮帮子, 把纸上的墨迹吹干。 马车在河边停下, 所有人都休息一会儿, 宋皎是在休息时, 坐在石头前面写信的。 宋皎把信吹干, 卷起来,交给外公派给他们的护卫:“叔叔,麻烦你,我要寄信。” 护卫举起手臂上停着的鹰,把书信塞进系在腿上的小竹筒里,吹了一声口哨,便把老鹰给放走了。 宋皎仰着头,看着老鹰穿进云层:“好酷啊。” 他看了好久才收回目光,说了一声“谢谢叔叔”,就跑去找爷爷了。 那时宋爷爷正和柳先生在河边说话,宋皎跑过去抱住爷爷的腿:“爷爷,我要吃牛肉干。” “师兄,还是那句‘濯长缨’好,别的……”宋爷爷被他打断,转过头,“什么?” 宋皎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牛肉干。” “好好。”宋爷爷把手伸进随身携带的牛皮口袋里,抓了一大把牛肉干给他,继续和柳先生说话,“但是我觉得……” 宋皎伸出双手接住牛肉干,抱着牛肉干,和系统一起吃。 牛肉干是他们来的时候,吴将军给他的,让他一天吃一块,宋皎一开始是认真遵守的,但是后来…… 他发现爷爷一和柳老师说话,就不会留意他在干什么。 牛肉干实在是太好吃了。 宋皎和系统很快就吃完了拿来的牛肉干,宋皎悄悄嘬了一下手指,然后对系统说:“统统,你吃的太快了,你再去向爷爷拿一点。” 小黄狗用爪子拍了他一下,然后跑到宋爷爷身边,用爪子挠他的衣摆。 宋爷爷再一次被打断:“怎么了?” “汪汪汪。” 牛肉干。 宋爷爷反应过来,伸手去掏口袋,这回什么也没拿出来:“没有了。” 晴天霹雳,原本背对着他们的宋皎听见这话,往前一倒,“啪叽”一下,就趴在草地上了。 宋爷爷笑了一下,大步上前,把他抱起来:“卯卯,怎么了?” 宋皎苦着小脸:“牛肉干没有了。” “可是爷爷明明都数过了,牛肉干有三十块,从离开凉州城那天开始吃,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因为……”宋皎小小声,“因为卯卯一直在偷吃。” “东西就只有这么多,一次吃完就没有了,下次要规划好。” “嗯,我知道了,对不起,爷爷。”宋皎点点头,趴在爷爷的肩膀上,脸上的肉都被挤出来了。 柳先生看见他这副模样,于心不忍,伸手把他接过来:“好了好了,那么小,教什么人生大道理?三爷爷抱,等到了三爷爷家里,三爷爷给买好吃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快了,马上就到了。” 两天后,马车驶进羌州城。 羌州城是柳先生的故乡。他在庆国做过一阵子的官,因为看不惯官场习气,很快就辞官返乡,在羌州教书,因为学问做得好,很快又出了名,桃李满天下。 直到那年,谢沉刚满五岁,谢老当家要给他挑选老师。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柳先生结束了一天的教学,正准备躺下睡觉,只听闻一阵雷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群土匪劈开城门,闯进城中。 城中守备迅速投降,刚准备睡觉的柳先生被土匪抓到——不,是请到了山上。 柳先生为了保住自己的孙子,只得上了贼船。 马车里,宋皎听完这个故事,有无数个问题:“三爷爷,谢爷爷真的是劈开城门的吗?用什么劈的呀?” 柳先生答道:“应该是用斧头吧。” “那他是怎么抓住你的?” “这个问题就不要问了。” “好吧。”宋皎想了想,“那柳哥哥几岁啦?” “我走的时候他才十岁,现在该有十二岁了。” 宋皎掰了掰手指:“比我大六岁。” “是呀。” “那你很想他吗?” “当然啦。”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也带来呢?像我爷爷带我一样。” “因为……”柳先生笑了笑,“你想给谢沉做伴读吗?” 宋皎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最后皱着眉回答:“有一点想,也有一点不想。” “但是柳哥哥很不想。” “那我们现在来接他,他会不会还要做伴读?” “不会。”柳先生摸摸他的脑袋,“现在有你了。” 宋皎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三爷爷好坏!” 柳先生但笑不语,很快的,马车就停下了。 “柳先生,宋先生,卯卯……先生,到了。” 卯卯先生是宋皎特意要求的。 柳先生早已经在里面看见了,马车还没停稳,他就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护卫上前叩门,柳先生在门外焦急等候,宋皎也探着小脑袋朝里面张望。 没多久,大门便打开了,门房进去通报,柳先生带着众人,直接进了门,在大厅中坐下。 随后,留在府里的人都出来迎接了。 “伯父。” “老师。” 一个是柳先生的侄子柳致,还有一个是柳先生的学生郑择,两个人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衣着朴素,头戴素冠,看起来十分有文人风范。 柳先生看着他们,点了点头:“我不在家,都过得不错吧?” 两人作揖,都说过得不错。 “宜哥儿呢?怎么不见他?” 郑泽道:“师弟在房里念书,已经派人去叫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柳叶青色的身影便出现在走廊前。 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已经长开了许多,眉心正中一颗朱砂小痣,眉目清远,神色温柔,可是身姿挺拔,目光坚定。 行走之间,腰间松绿的丝绦摇摆,柳宜快步走进厅中,在柳先生面前停下,稍作调整,作揖唤了一声:“爷爷。” “不用多礼,两年,你长高了这么多。”柳先生弯腰,把他拉过来,帮他引见:“来见你宋爷爷。” 柳宜便行礼唤了一声:“宋先生。” “这是卯卯,宋先生的小孙子。” 宋皎从爷爷腿上滑下来,回想了一下柳宜是怎么作揖的,也双手交叠,弯腰向他行礼:“哥哥。” 柳宜还没来得及喊他,宋皎弯着腰,脑袋太重,忽然往前一栽,就要摔到地上。 柳宜连忙扶住他,温声道:“小心。” 宋皎抬起头,笑着说了一句“谢谢哥哥”,就自然而然地牵住了他的手:“温柔哥哥,我想参观一下你家。” 柳先生大笑,摆手道:“好好,去吧去吧,去参观一下。” 一路上走来,宋皎都没有什么玩伴,只能和系统一起玩,现在遇到一个只大他几岁的哥哥,当然要和哥哥一起玩。 柳宜进退得体,向众人告过辞,就牵着宋皎下去了。 两个人走出大厅时,正门那边正好又走来一群人。 柳宜在原地停下,侧过身子,朝那边行礼。宋皎也跟着作揖。 门房通报:“老爷,宋先生,守备陈大人到了。” 新的官制还未建立,在谢老当家称王之前,他麾下各个州郡,还是沿用先前庆国的官职。 守备大人,也就是羌州城的父母官。 他站在大厅外边,朝里面人作揖:“柳先生、宋先生。”他笑着道:“老当家早几日就派人传消息来了,说两位先生要来,下官招待不周,怠慢了,怠慢了。” 宋爷爷笑了笑,只道:“陈大人治理羌州,事务繁忙,还劳烦大人亲自来一趟,是我们给大人添麻烦了。” 宋皎听不太懂这些套话,摸摸脑袋:“温柔哥哥,我们走吧。” 柳宜收回目光:“好,你想去哪里?” 更北边的凉州城守备府里,半个多月过去了,土匪们终于把宋军师留下的账本文书都看明白了。 王二当家和彭三当家拿着账本,去找谢老当家。 彭三当家把账本摊开,摆在谢老当家面前:“大哥,你看羌州的账目。” 谢老当家神态恹恹,连眼睛都懒得抬:“怎么了?” “羌州靠南边,水土肥得很,又挨着北江,行船不会少,可是羌州这半年来,交的粮食税收,都是倒一倒二的少。” 谢老当家挑了挑眉,打起精神,仔细去看账本。 每一页有关羌州的内容,都被宋军师用朱砂笔圈起来了。 他留意到了。 谢老当家沉吟道:“靠南边,也有一点不好。” “什么?” 谢老当家合上账本:“庆国还在南边呢。” 彭三当家恍然大悟:“大哥,你是说,羌州有人通敌,把咱们的粮食银子都弄走了。” “嗯。”谢老当家忽然又想起什么,骂了一声,“淦,那个姓柳的,是不是住在羌州来着?” “柳先生?是啊,怎么了?”彭三当家再一次恍然大悟,右手拳头砸在左手手掌里,“大哥,你是想说柳先生通敌。” “放你娘的屁,柳先生不会通敌,老子是说,宋军师跟着柳先生一起出门了,肯定就是要去羌州,宋军师肯定是去查这件事情了。” “啊?这……” 谢老当家霍然站起:“调兵调兵,我去羌州一趟。宋军师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跟我说一声,自己就过去了,也不怕出事。” 他转头看见那两个人还站在原地,“啧”了一声,大声道:“愣着干嘛?调兵啊。” 实际上,宋军师并不是为了调查什么事情来的。 抵达羌州城的这天晚上,他与柳先生在灯下说话,宋皎和柳宜,还有系统,在房间里玩飞行棋。 宋军师说:“师兄,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柳先生一惊:“这么急?不多住两天?” “不了,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就带着卯卯和宜哥儿。”宋军师转头看了一眼里间,“你家里这些事情,让你侄子和学生在后面收拾,我们先走。” 他忽然说这样的话,柳先生不可能不怀疑,他皱眉,正色道:“师弟,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宋军师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羌州有异,仿佛有人通敌,我在看账本的时候发现的。” 忽然一个惊天消息砸下来,柳先生要疯掉了。 “啊?”柳先生压低声音,“羌州通敌,你还来羌州,还带着卯卯一起来?宋问学,你疯了?” 宋军师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朝里间努了努嘴:“还不是为了师兄的孙子。” “你……啊……”柳先生简直说不出话来,“让别人来接不就好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让别人来接,势必引起旁人怀疑,他们知道我和师兄关系好,到时候狗急跳墙,拿宜哥儿做人质,宜哥儿有什么损伤,那更不好。我们亲自来一趟,反倒更安全些。”宋军师道,“师兄不会做戏,我要是事前告诉师兄,师兄一定露馅,还引得师兄慌张。” “我哪儿慌张了?”柳先生梗着脖子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你都四十几岁的人了,做事情怎么还和十几岁的人一样?想都没想过?” “我想过了,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正好现在我和老土匪闹翻了,陪你回家一趟,就当游玩,然后再把你孙子接走,一切都顺理成章。”宋军师按住师兄的手背,拍了拍,“师兄放心。” “你……”柳先生重新组织语言,“庆国皇帝深知你的才能,好几次想要杀你,你还敢独自一个人,带着卯卯,跑到通敌的地方来?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不会的,庆帝想杀我,是不想让我为土匪做事,如今我与土匪闹翻了,独自出走,他乐得看我的笑话。再说了,他要在羌州动手,势必暴露羌州通敌的事实,他不会为了我,拿一整个已经安插好的州郡冒险。” 柳先生迟疑道:“那土匪那边……” “好几年了,他们都没发现,等我们回去了,再告诉他们。” “依你看,通敌的是谁?” “除了守备,再无他人。”宋军师再拍了拍柳先生的手背,“师兄放心,我确实是认真想过,才敢带卯卯来的。” 里间,飞行棋的棋盘是柳宜按照宋皎的意思,画在纸上的,两个人拿了围棋棋子来,正玩得起劲。 宋皎丢下骰子:“六,我出来了。” 宋军师走进里间,在宋皎身后坐下:“卯卯在玩什么?” “飞行棋,我们自己画的棋盘,爷爷要玩吗?” “好啊。” 柳宜起身:“那我去拿棋子。” “好,多谢宜哥儿。”宋军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感慨。 这小孩简直和柳师兄年轻时一模一样。 要不是因为这是柳师兄的孙子,他是绝不可能冒险来羌州接人的。 也是因为是柳师兄,他才没办法明知羌州有异,把柳师兄的孙子留在这里。 柳宜很快就拿着棋篓回来了,宋皎疑惑道:“可是哥哥,围棋只有黑色和白色,我用白色的,哥哥用黑色的,爷爷该用什么颜色?” 柳宜将棋篓交给宋先生:“是玉色的。” 宋皎凑过去看,偷偷伸出手指,摸了一下。 这时柳先生也消化了全部的事情,走进来了。 “哟,宜哥儿,爷爷走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这副棋子了吗?怎么了?现在不喜欢了?都能拿出来给宋爷爷玩了?” 柳宜把棋子交给宋爷爷,大大方方地笑着道:“宋大史官是百官楷模,我一直很崇敬宋先生,我想做一个像宋先生一样的好官。” 宋爷爷笑着看着他,这孩子还真是救对了。 如同宋爷爷计划的那样,翌日一早,马车就套好了,由吴将军派来的百来个护卫护送,他们就要出城了。 柳先生让侄子和学生留下,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约好在某个驿馆见面,便先带着孙子离开了。 出城时,正好遇见羌州守备陈大人的车驾。 马车相对,里面人掀开帘子说话。 陈大人问:“宋先生与柳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可是下官招待不周?” “自然不是。”宋军师叹了口气,看向宋皎,“还不是我这个不安分的小孙子,昨天晚上就吵着要去看什么小灰鸟,我问了他一晚上,才知道说的是灰鹭,没办法,只能带他去看了,本来就是带他出来玩的,不顺着他,他就又哭又闹的……” 话音未落,宋皎就开始闹了:“爷爷,你讲完了没有啊?讲这么久,我要看小灰鸟,我要看小灰鸟!” “好好好,小灰鸟,小灰鸟。” 宋军师无奈地看了一眼陈大人,陈大人连忙对车夫道:“快,让宋先生的马车先过。” “多谢。”宋军师朝他颔首,随后放下马车帘子,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 他们赶着去看小灰鸟。 马车里,宋皎坐在位置上,倒是不闹了:“爷爷,我演的好不好?” “好。”宋军师拿出一块牛肉干,“奖励一块牛肉干。” “谢谢爷爷。”宋皎把牛肉干分成三份,分给柳宜和系统。 马车按照既定路线前进,很快就离羌州城很远了。 柳先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哇,从昨天晚上我就在担心。下回再做这种事情,一定要跟我商量。” 宋军师点头:“知道了,师兄。” 这天晚上,他们就到了北边另一座城池。 在驿馆里安顿下来,就等柳先生的其他家眷过来了。 柳先生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们:“都是三十来岁的人了,总不会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而这几天他们就住在驿馆里,两个爷爷一对一辅导功课。 柳宜十分认真,该玩的时候就玩,该做功课的时候就做功课,一丝不苟。 宋皎就十分烦恼了。 他塌着腰坐在椅子上:“爷爷,说好的带我出来玩呢?” 宋爷爷把书本推到他面前:“学完这一篇就可以出去玩。” 宋皎气鼓鼓地趴在桌上看书,柳宜摸摸他的脑袋:“卯卯乖,看完这一篇,师兄陪你出去玩。” “师兄……”宋皎在位置上扭了扭,想要撒娇,直接出去玩,对上爷爷略显严肃的表情,就停住了,改了口,“我要喝水。” “好,你在这里等一下。”柳宜起身去倒水。 柳先生被老土匪掳走的时候,虽然桃李满天下,柳宜却是最小的一个。 后来柳先生就再也没收学生,柳宜也就没有师弟了。 现在总算有了一个师弟,还是自己崇拜的宋先生的孙子,柳宜当然特别喜欢他,特别照顾他。 柳宜端着茶杯回来:“卯卯,来喝蜂蜜水。” 又过了几天,宋爷爷不太想等了,便吩咐下去,明天一早就启程,他们继续北上,柳先生的家属后面追上来就行了。 宋皎拍着桌子欢呼:“耶,不用读书了!” 宋爷爷吓唬他:“车上也一样念书。” “不行,在车里看书,眼睛会坏掉的。”宋皎用两只手圈起来,做成眼镜的形状,戴在眼睛前面。 这天晚上,宋皎和爷爷一起睡觉,宋皎因为第二天要继续出去玩,不用念书了,激动地一直没睡着。 他没睡着,宋爷爷当然也没睡着,轻轻地拍着他的胸口,给他数羊:“……三千六百五十一只羊、三千六百五十二只羊……” 宋皎终于睡着了,宋军师为了迁就他,总是侧着睡,手都压麻了,现在终于可以翻个身。 可是宋军师才翻过身,便看见帐子外面,月光倾洒的地上,一个黑影渐渐靠近。 宋军师猛地清醒过来,脑中电光石火,抬头看了看挂在床头的长剑,把宋皎往里边推了推,再盖上好几层被子。 他正要跳起来取剑,驿馆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脚步声。 那个黑影也停下了靠近的脚步,开始留意四周的动静。 只听得马匹一声嘶鸣,有人下了马,又有人上了楼,脚步声咚咚咚的。 那人一边上楼,一边大喊:“宋军师!宋军师!” 这是谁? 宋军师趁着黑影出神的片刻,翻身坐起,抽剑出鞘。 谢老当家推开门的瞬间,宋军师正好将剑尖送进刺客的心口。 第29章 移情别恋 西北夜里风大, 谢老当家推开门时,一股狂风吹进房里。 宋军师双手握着剑柄,将剑尖再往刺客心口送进去几分。 风吹动他披散着的头发, 露出夹杂其间的白发,他目光坚毅, 无所畏惧,一如从前。 长剑是他平时用来防身的, 宋军师其实不会武功, 做这件事情, 也不需要什么武功, 只需要极快的反应力,还有极其坚定的意志, 抓住时机,刺出一剑即可。 那刺客还想挣扎, 才举起手里握着的匕首,谢老当家大跨一步上前,把他给制住了。 宋军师抽出长剑,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 他把剑收回去,抹了把脸, 吩咐了一句:“留活口。” “是。”谢老当家把刺客交给随从,又吩咐道, “在驿馆附近加强巡逻, 发现鬼鬼祟祟的人, 立即捉拿。” 宋军师回过头, 床上的宋皎已经醒了, 帐子遮掩着, 小黄狗也挡在他面前,他没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正在揉眼睛。 宋军师把脸上的鲜血擦干净,披上外裳,遮盖住衣裳上的血迹,然后过去看他。 “卯卯,怎么了?” 宋皎继续揉眼睛,迷糊道:“爷爷,太热了,我被热醒了。” 刚才怕刺客伤着他,宋爷爷把床上所有的被子都堆在他身上了,不热才怪。 “那爷爷帮你把被子拿掉。”宋爷爷想了想,还是道,“我们换个房间睡吧,去柳师兄房间睡。” “好,我要和师兄一起睡。” 宋爷爷用被子把他裹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没有多少血迹,烛光昏黄,也看不出来,察觉到他的目光,谢老当家很识趣地踩到了血迹上面,盖住了。 宋爷爷这才放心地把孙子抱起来:“走。” 柳先生和柳宜的房间就在隔壁,外面的动静这么大,他们早就醒了,只是被谢老当家带来的人堵在门口,不让进去。 宋爷爷道:“师兄,我把卯卯送到你房间去睡。” “行。”柳先生低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宋爷爷摇头,面无表情,“可吓坏我了。” 柳先生看着他的脸,对这句话表示深深的怀疑:“你是人吗?宋问学,你是人吗?有人能这样——”他做出挥剑刺人的动作:“‘唰’的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地说‘吓死了’吗?该吓死的是对面的人吧?” 两个爷爷把两个孩子送回房间,什么事也不跟他们提起。 “快睡觉吧,都这么晚了。” 宋皎躺在床上:“爷爷晚安,三爷爷晚安。” 柳宜帮宋皎掖了掖被子,然后放下帐子,就在外面睡下了,睡姿十分规矩,平躺,双手交叠在身前。 两个爷爷见没什么问题了,便朝对方做了个手势,出去说话。 孩子们在里间睡觉,大人们就在外面说话。 柳先生问:“怎么回事?是谁派来的刺客?” “应该是……” 人高马大的土匪,悄无声息地把门推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只眼睛。 暗中观察。 宋军师停住话,抬眼看去:“老当家想进来可以进来。” 谢老当家得了话,生怕宋军师反悔,立即推门进来:“我进来看看卯卯,卯卯没被吓着吧?” 柳先生道:“没有,卯卯睡了,你说话小点声。” “噢。”老土匪捂住嘴,迅速收声。 宋军师有些无奈,把话题扯回刺客上:“近来与庆国的议和未成,我们对庆国应该还在戒严,庆国的刺客……”他看了一眼谢老当家:“应该不会混进来吧?” “不会。”谢老当家坚决摆手,“绝对不会。” “那就是羌州城派来的。”宋军师向谢老当家解释,“羌州城通敌,你知道吗?” “我知道,前阵子看了账本就知道了,奸细固然要紧。但是军师,你怎么能为了这件事情,一个人跑去羌州呢?我很担心的,你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我连夜行军……” “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我只是想把师兄的孙子给带出来,我没去查奸细的事情。” “……”谢老当家定住,“啊……不是为了我啊?” 宋军师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一个人去查这件事情,不是去送死吗?这老土匪什么意思?才认识半年,就要人给他去送死? 宋军师:“不是为了你。” 柳先生补充:“是为了我。” 谢老当家不知道该怎么说:“嗯……啊……军师没事就好。” 宋军师道:“你来了也好,正好从那个刺客下手,把羌州通敌的奸细一锅端了。” 谢老当家点头:“是,军师说的是,我马上去安排。” 宋军师等着他离开,下去安排,但是谢老当家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谢老当家软了语气,问道:“军师,我知道错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凉州?我已经安排好道歉仪式了,你一回去,我们所有人都给你下跪道歉。” 宋军师不为所动:“再看吧。” 房间里,宋皎正和柳宜说话。 宋皎翻了个身:“哥哥,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 “你是不是睡不着呀?我也睡不着,我有一个方法很有用的,可以教你。” “我不是睡不着,我只是还没有睡着,我需要时间……”柳宜顿了一下,最后道,“好吧,你教我吧。” “这个方法就是数羊噢,只要假装自己身边有很多很多羊,然后开始数。一只羊、两只羊……” 宋皎还没数两只,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果然很管用。 柳宜帮他盖好被子,也准备睡觉。 谢老当家的动作很快,连夜就审讯了刺客,把他知道的事情都问出来了。 正如宋军师所料,是羌州城守备派来的人。 羌州守备原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否则也不会在老土匪攻城当天,连抵抗都不抵抗,直接投降了。 而谢老当家在收服羌州之后,竟然也没有想要换一个守备,就让他继续做了守备。 这才给这半年来的通敌提供了契机。 而羌州守备这回想要宋军师的人头,给自己的通敌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以为人不是在羌州城里死的,就没人怀疑到他头上来了。 柳先生阴阳怪气地感叹道:“哇,你真行啊,谢太冲,你真行,要改朝换代,连官员都不带换,还是这种人。” 谢老当家很委屈:“当时他很忠心的,我就没有把他换掉。” “还是快点换掉吧。”宋军师道,“最近议和不是没进展吗?把他送给庆国使臣,庆国会知道的。” “是。” 宋军师还想再说些什么,谢老当家就已经转身离开。 他怒火中烧,当即召集人马,朝羌州城进发。 一群土匪来得风风火火,打得羌州城猝不及防。 和两年前一样,谢老当家手持两柄大板斧,直接把羌州城城门给劈开,一群土匪风一般卷过街道,径直到了守备府,冲破守备府的侍卫,闯进府里,直取守备陈大人的首级。 而陈大人这时还在焦急地等待刺客的回信,一转头,就把自己的脖子搁在大板斧面前,吓得三魂七魄散了一半。 宋军师还在谋划如何悄无声息、不惊动百姓地进入羌州城,一抬头,谢老当家就骑着马回来了。 他一甩手,就把一个包袱甩到宋军师面前:“军师,解决了,很快吧?” 宋军师嫌弃地把东西推开:“……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谢老当家给羌州城换了个守备,就是柳先生的侄子,柳致。 如此,柳府也不打算再搬了,柳先生就把柳宜一人带在身边。 安顿好了羌州城的事情,害怕宋军师不再回凉州城了,谢老当家一定要护送他回去。 “军师,要是再遇到刺客可怎么好?还是我护送军师回去吧?” 宋军师拿起长剑:“不用了,我一人,还有这么多护卫,足矣。” “那我陪宋军师到处走走?体察民情?” “不用了,我不是来体察民情的,我是带卯卯出来玩的。” “那军师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一阵子吧。” 宋军师油盐不进,谢老当家最后只能无功而返,带了个真奸细的脑袋,还带了一群真奸细的小奸细。 他回到凉州城时,把真奸细的脑袋甩到土匪们的面前。 “这才是真奸细,宋军师抓出来的。”他抬眼看见土匪们朝他身后张望着,瘪了瘪嘴,又道,“别看了,宋军师没回来,带着孙子出去玩儿了。” 几个土匪没办法了,纷纷上前诉苦。 “老当家,这个月我们的军饷还没发呢。” “老当家,他们家发了,我们家才没发呢,凭什么?凭什么不给我们发?” “老当家,敢问新都城的地址选好了吗?再不动工,工匠们就都闹着要走了,耽误他们干活呢。” 谢老当家摆手:“去找二当家和三当家,他们说了,宋军师走了,他们来管这些事情。” 众土匪哀嚎:“就是找过了,没办法,才来找老当家的。怎么会这样呢?宋军师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条有理的,我们根本不用操心这些事情。” 谢老当家也想哭:“我也想求宋军师回来啊。” “所以宋军师到底啥时候回来啊?我们都知道错了,我们给他叩一百个响头,求他回来,行不行?” “活该,你们……还有我,全都他娘的活该。神仙来的时候,咱们不珍惜;现在神仙走了,知道磕头了。”谢老当家指了指王、彭两个当家,“去,求他们去。” 又过了大半个月,宋军师带着宋皎,悠哉悠哉地把大半个西北都逛了一圈,才启程回凉州城。 估摸着路程,今天下午就能到了。 宋皎坐在马车里,跟柳宜说话:“师兄你不要害怕,那些土匪只是看起来有点可怕,其实不怎么可怕的……有一些人也有点坏,会说我爷爷的坏话,不过没关系,以后应该不会了。” “谢爷爷人很好的,就是有一点傻。这是我外公和你爷爷说的。” 柳宜点头:“嗯。” 宋皎挺起胸膛,拍拍胸脯:“师兄,我在凉州城有很多朋友的,我可以介绍给你。” 柳宜温声应道:“好。” “我最好的朋友有两个。”宋皎伸出两根手指,“他们是智多星和鹦哥。” “智多星很聪明的,他的名字叫温知,他说是‘温故而知新’,不过我们觉得有一点像‘蚊子’,不能在他面前说这件事,不然他会生气的。” “鹦哥有点傻傻的……” 宋皎把自己认识的人都向柳宜介绍了一遍,最后道:“嗯……还有一个,他是我的……” 他想了想:“弟弟。谢沉是我的弟弟,他有的时候很坏,有的时候很好。如果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他就很好;如果没有人欺负我,他就会变成欺负我的那个人,很奇怪吧?” “我一开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后来,他说他其实是想和我做朋友的,我就勉强和他做朋友了,是勉强噢。” 柳宜道:“以后师兄会保护你的,他不会再欺负你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话,马车就停下了。 正听着童言童语、面带微笑的宋军师掀开帘子,不用问什么,便明白了。 马车被堵在凉州城外,城门里的街道上,全是土匪,翘首以盼的土匪。 宋皎挤到窗户边:“爷爷,我也要看。” 柳宜伸出手,挡在他的脑袋上,防止他撞到脑袋:“小心一点。” “好。”宋皎把他拉过来,“师兄,你来看,好奇怪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这一幕,恰巧被在外面凑热闹的牧英看见了。一个没见过的、比他们都大的男孩子,和卯卯一起! 宋皎也看见他了,伸出手要跟他打招呼,牧英却倒吸一口凉气,丢下手里的糖块,就往回跑。 “沉哥,沉哥!不好了,卯卯移情别恋了!” 第30章 忍住猪叫 宋皎趴在马车窗户边, 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嗨……” 牧英早就跑没影了。 人太多,宋皎也没听清楚他在喊什么。 “怎么回事?”宋皎缩回手,转头对柳宜道, “师兄, 那个就是鹦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跑掉了。” 这时,谢老当家也带着一群人, 到了马车前面。 谢老当家一直让人留意着宋军师等人的行踪,是怕他们出事,也是怕他们都不回来了。 马车掉头向北的时候, 凉州城里欢天喜地, 庆祝了好几天。 马车即将到达凉州城的时候,谢老当家就带了一群土匪,拿着锣鼓, 举着唢呐,从守备府到城门口, 一路吹吹打打地来接人。 谢老当家带着人在马车前停下,十来个土匪站成几排。 谢老当家回身, 举起双手:“来啊,给我们宋军师吹一首《上花轿》。” 这个歌名好熟悉。宋皎想起来了, 上次谢沉装死,谢老当家让他们吹的也是这个。 原来土匪乐团只会这一首歌。 但是他们吹得曲调激昂,一点都不像是《上花轿》,倒像是《上战场》。 宋军师端坐在马车里, 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还没吹完一首曲子, 谢沉和朋友们也赶来了。 由牧英打头,谢沉气势汹汹,配合着唢呐,像一头初生的牛犊,顶着两个牛角,从人群里挤出来。 他有好几个月没看见宋皎了,朋友们也是,他们都很想宋皎,今天早上听说他要回来了,他们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个小花环,早早地就出来等着。 结果等了好久,也不见宋皎回来,他们又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小花环都要被挤坏了。 最后他们只能暂时退出去,找了个小茶棚休息一会儿。 牧英是被派出来买糖吃,顺便打探一下消息的。 结果牧英什么都没买到,就慌里慌张地跑回来了,一边跑,还一边喊:“不好了,卯卯移情别恋了!” 谢沉当时就黑了脸,猛地站起来,把凳子都带翻了。 他明明写信叮嘱过宋皎的,让他不准“移情别恋”,宋皎的回信又没有反对。 牧英继续带路:“沉哥,就在城门那边,卯卯和另一个男的一起回来了!” 他话说到一半,唢呐吹奏的《上花轿》就停下了。 前半句话消失在唢呐声中,后半句话格外大声。 “……卯卯和另一个男的一起回来了!” 一片沉默,牧英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了事,默默地躲到谢沉身后去了:“沉哥。” 谢沉毫不畏惧地大步上前,爬上马车,掀开帘子:“卯卯!” 但是宋皎正趴在窗户边,和外面的朋友们说话:“鹦哥,你刚刚为什么看到我就跑呀?” 牧英又躲到温知身后:“我回去喊人了。” 被忽视的谢沉再喊了一声:“卯卯!” 宋皎还是没听见,半边身子都探出窗户外面了:“你们给我的信我都收到啦,我的回信你们收到了吗?对了——”他看了看四周,疑惑道:“诶,谢沉呢?” 宋皎还探着头,在马车外面到处找谢沉,谢沉已经钻进马车里了。 他气鼓鼓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宋皎的腰。 我在这里。 宋皎却把他的手拍开:“不要乱动。” 谢沉继续戳他,稍微移开目光,就看见那个“另一个男的”。 这男的看起来比他们都大,比王旷都大,比他们都高都壮。 柳宜坐在位置上,害怕宋皎从窗户里摔出去,就一直扶着他。发现有人在看自己,转头看去,朝那个小孩微微点头,笑了一下。 可是那个小孩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和善。 柳宜收回目光,把快要爬出窗户的宋皎给抱回来:“卯卯,不可以这样,会摔下去的。” 谢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我的卯卯! 宋皎被拉回马车里,这时才看见谢沉,惊喜道:“你在这里啊!” 谢沉没有说话,一个飞扑上前,一把抱住宋皎。宋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照着脸“啾”了一口。 宋皎愣住,谢沉抱着他,大声道:“卯卯,我好想你!” 说完这话,他又照着宋皎的另一边脸“啾”了一下。 谢沉高兴地扭了扭,宋皎还在走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柳宜一惊,伸手要把宋皎从他怀里抢回来:“这是谁家的小孩?不讲礼数,恬不知耻,不许欺负卯卯。” 温知在马车外面眼睛一亮,哇,这位哥哥好厉害,会讲这么多成语。 场面乱成一片,最后还是宋爷爷打了圆场:“好了好了,不要吵架了。”他掀开帘子,对外面的小孩子们道:“你们上来吧,和卯卯一起坐马车。” 他与柳先生下了马车,换小孩子们上去。 几个土匪围着,搀扶着,簇拥着。 “军师,我们这儿都一个月没发饷了。” “军师,先别管他们,我们这里……” “军师,之前是我们错了,军师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是对不住。” 宋军师温笑道:“在这里就不要说公务了。” 几个人连忙住了口,谢老当家挤开他们,站到宋军师面前:“滚滚滚,军师都坐了一天的马车,累了,有事情去找二当家和三当家,他们不是全都揽下来了吗?让他们管。” 众土匪还想说话,都被谢老当家一一堵回去了。王、彭两位当家就站在旁边,拉不下面子,好几次想说话,也都被谢老当家按回去了。 “别拿那些事情烦军师,有事情,也得等赔礼道歉完了再说。咱们没这么势利眼,瞧见军师的好了,才嗷嗷地认错,跟野狼似的,一点也不诚心,都不许嚎了,滚回去。” 谢老当家转头让人牵来两匹马:“军师和先生请上马。” 待两人都上了马,谢老当家便牵着宋军师所骑马匹的缰绳,走在了最前边。 他带着随从,将“嗷嗷待哺”的土匪们隔开,护送宋军师一行人回去。 他转头看向宋军师,笑着道:“实在是对不住,本来只想搞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的,没想到他们都很想军师,就都跑来了。” 柳先生悄悄对宋军师道:“他倒是给足你面子了,连土匪头子都这样对你,这下再没有土匪敢给你脸色看了。” 宋军师但笑不语,谢老当家又问:“军师是要回守备府,还是回同文巷的宅子?” “回同文巷。” “好。”谢老当家牵着马,吆喝一声。 * 马车里挤满了小孩子,宋皎头上戴着小花环,坐在柳宜和谢沉中间,左右为难。 他向朋友们介绍:“这是柳宜哥哥,是柳老师的孙子,我的师兄。” 朋友们齐声喊道:“柳宜哥哥。” 只有谢沉没有开口。 宋皎觉得奇怪,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又开始向柳宜介绍他的朋友们。 “这是温知,这是牧英……” 柳宜一个个打了招呼。 最后宋皎看向谢沉:“这是……谢沉,我的弟弟。” 柳宜向他打招呼,但是谢沉抱着手,噘着嘴,一点都不想理他。 宋皎碰了碰他的肩膀:“谢沉,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这样太没礼貌了。” 谢沉转头看他,还是不说话,宋皎凑到他面前:“你怎么了?你说话呀。” 谢沉紧紧抿着唇角,半天憋出一句:“我不说话。” 宋皎疑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谢沉再憋了一会儿:“我是哑巴!” “啊?” 谢沉小哑巴果真不再说话了,宋皎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朝着外面大声喊道:“谢爷爷,谢沉……” 谢沉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许喊。” “你生病了,要告诉谢爷爷。” “我没生病,我生气了。” “那你为什么生气?” “我……”谢沉看了一眼柳宜,又扭过头,不说话了。 宋皎疑惑挠头,谢沉心,海底针。 * 宋军师舟车劳顿,谢老当家也没有多加打扰,把他们送回同文巷,便离开了。 宋皎和朋友们在房间里玩了一会儿,天就黑了。 他只能把朋友们送出家门:“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给你们写请柬,请你们来我的房间住。” 谢沉看了一眼柳宜:“那他呢?” 宋皎想了想:“柳师兄要和三爷爷一起住,不过柳师兄想和我一起住的话,那也可以。”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谢沉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因为我要和你一起住。” “可是……” 谢沉一挥手,对朋友们说:“我不回去了,你们回去跟我爷爷说,我今天要在卯卯家住。” 这下朋友们不干了。 “那我也要在卯卯家住,你们回去跟我家里也说一声。” “那我也要住。” “我也要。” …… 这样下来,所有的朋友都要留下来住了。 进转之快,宋皎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缓过神:“那好吧,可是我们要先问问爷爷同不同意,要是爷爷不同意的话,你们就不能留下来了。” “卯卯你放心,我们去求你爷爷,你爷爷肯定会答应的。” 这时,宋军师正和柳先生在大厅里喝茶,才抿了一口,只见一群小孩乌泱泱地从外面跑进来,抱住他的腿和手,使劲摇晃。 “卯卯爷爷,求求你了……” “求求你让我们留下来吧,好不好?” “卯卯爷爷,你最好了。” 宋军师从孩子堆里挣扎着把茶盏放好:“小心,小心。”他缓了缓神,抹了把脸:“怎么了?你们怎么了?” 小孩子们抬起头,眼中闪着希冀的光:“我们想留下来住,和卯卯一起睡。” 温知道:“我们和卯卯很久没见了,我们很想他,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宋爷爷被他们摇得头晕:“好好好,停下停下,不过你们得先回家问一下爹娘,要他们同意了,才能过来。” “好。”孩子们得了话,转身就跑掉了,“卯卯,我们马上回来。” 宋皎站在原地,看见谢沉没动:“你怎么不去啊?” 谢沉颇有自信:“我爷爷肯定会让我过来的。” 宋爷爷道:“那还是要回去说一声的,你爹娘那边也要说一声。卯卯,你陪他回去吧,你不是还准备了礼物给干爹干娘吗?” 宋皎想了想:“那好吧。” 谢沉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下一秒,宋皎对柳宜道:“师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呀?你还没有去过守备府吧?” 谢沉才好了一些的脸色更差了。 幸好柳宜拒绝了他:“还是算了,今天太晚了,我也没准备礼物,贸然上门不好,还是你自己去吧,师兄在这里等你。” “好吧。” 宋皎回房间拿上准备好的礼物,就跟着谢沉一起出了门。 在路上,宋皎试图和他说话:“谢沉,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谢沉一言不发,我是小哑巴。 他这个样子,宋皎也不跟他说话了。 就这样到了守备府,两个人直接去了谢夫人的房间。 正好谢沉的父母都在,宋皎就把礼物送给他们了。 宋皎把一个纸盒子放在桌上:“我跟爷爷出去玩,看见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想要送给姨姨。” 打开纸盒子,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一根灰鹭的羽毛,一块彩色的小石头,一个略显粗糙的木雕,杂七杂八的,不过保管得很好,都是宋皎一路上收集的。 谢夫人看了看礼物,摸摸他的脑袋:“谢谢卯卯,姨姨很喜欢。” 宋皎害羞地揪了揪衣角,然后抬起头:“姨姨,谢沉今晚想和我一起睡,可以吗?” “可以呀,要在这里睡,还是要去你爷爷那里睡?” “是在我的房间睡,还有其他朋友一起。” “那沉哥儿在家里洗了澡、换了衣服再过去,好不好?你们想不想吃点心?晚饭呢?你爷爷总不会做这么多饭吧?” “要。”宋皎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衣服和点心都要。” “好,那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姨姨马上就收拾好,和你们一起过去。” “好,谢谢姨姨。” 谢夫人起身出去了,宋皎牵着谢沉的手,两个人也回了房间。 谢沉在房间里洗澡,宋皎抱着小黄狗,在旁边等他。 宋皎握着小黄狗的两只前爪,让他拍拍手,一边玩,一边问谢沉:“谢沉,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谢沉把小哑巴的人设贯彻到底,绝不说话。 宋皎觉得奇怪,等了好久,都没有听见他说话。 他悄悄呼叫系统:“统统,谢沉不会出事吧?我要不要过去看看他?” 系统道:“应该不会吧……” 宋皎想了想,还是把小狗放下,站起来了。 谢沉光溜溜的,坐在小浴桶里,整个人都泡在水里。 宋皎从他身后靠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哈!被我吓到了吧?” 谢沉不说话,整个人一动不动,好像被定住了一样。 宋皎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害怕:“我把你打疼了吗?对不起,我给你呼呼。” 他趴在浴桶边,朝着谢沉的肩膀吹气。 呼——呼—— 宋皎吹得要断气了,谢沉还是一动不动。 宋皎摇了摇他:“谢沉?” 他不动,宋皎想了想,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把手指放到谢沉的鼻子下面,要试一下他还有没有呼吸。 有呼吸…… “哎呀!” 谢沉张开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谢沉还没有换牙,乳牙一点都不锋利,咬上去一点都不锋利。 不过他终于动了。 宋皎凑过去看他:“谢沉,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可以跟我说吗?是因为我吗?你说出来,我会改正的。” 谢沉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双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宋皎没有听清楚。 “啊?”宋皎再凑近一些,“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谢沉的声音忽然又变小了,“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不会‘移情别恋’的。” 宋皎歪了歪脑袋,皱起眉头:“啊?” “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不会!”同样的语气,在最要紧的前四个字前,他降低了音量,“‘移情别恋’。” “你乱用成语。” “我没有,我查过成语词典的。” “那个词才不是这样用的呢,那是大人用的。” “你要是‘移情别恋’了,你就不能写信答应我,反正你就是不承认,卯卯,你太坏了!你是小坏蛋,你骗我!” 谢沉说完这话,就紧紧地抿着唇角,使劲眨着眼睛,不再说话了。 这就是他刚才一直不说话的原因,他要是说话了,他会忍不住要哭的。 刚才那么多人都在,那个柳宜也在,他要是哭了,会被笑话的。 “我没有……”宋皎被他的气势吓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柳师兄是我的师兄,我没有移情别恋,真的,我不是小坏蛋。” 谢沉使劲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然后才说:“你就是,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柳宜才是,对不对?” 宋皎小声道:“你本来就不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沉震惊了,如遭雷击,整个人都不好了,也忘了眨眼睛。 “我最好的朋友是鹦哥和智多星。” “不可以!”谢沉不干了,他使劲拍了一下水面,溅起好大的水花,泼在两个人脸上。 宋皎用衣袖抹抹脸:“唔……谢沉,你好讨厌啊。” 谢沉张嘴想要说话,结果能发出的,就只有哭声了。 “哇!” 谢沉是宋皎最讨厌的朋友。 他仰天大哭,眼泪掉进浴桶里,水温明显变凉,水位明显上升。 宋皎也顾不得擦脸了,连忙去哄他:“你别哭啊,谢沉,你不要哭嘛。” 谢沉的朋友们都说,谢沉很坚强,很少哭的,宋皎也没怎么见过他哭——主要是他哭的时候,宋皎一直不在。 总之,这是宋皎第一次见他哭,还是自己把他给惹哭的,宋皎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你别哭,我和你一起睡,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真的……” 谢夫人提着食盒进来,听见熟悉的“猪叫声”,心中一惊。 总不会连哭声都会传染吧?她记得之前卯卯哭的时候,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沉哥儿把这种哭声传染给卯卯了? 她迅速放下食盒,冲进房间。 只见谢沉光溜溜的坐在浴桶里,抬着头嚎啕大哭,宋皎趴在浴桶旁边,拍拍他的背,哄哄他。 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从来都只有谢沉惹哭宋皎的份,谢夫人刚才也以为是宋皎哭了,谁知道哭的竟然是谢沉。 混世魔王谢沉竟然被惹哭了,真是奇怪。 谢沉哭得停不下来,宋皎在数羊式地哄他:“你是我最最最最好的朋友,已经四个‘最’了,可以了吗?” “不可以啊,那你是我最最最最最……” 宋皎说到十八个“最”的时候,谢沉才勉强停了下来。 他泪眼朦胧地看向宋皎,带着哭腔:“真的吗?” 宋皎点头:“真的。” “那你不许和柳宜一起睡觉,不许和他一起吃饭,不许和他一起玩!” “啊?”宋皎有些犹豫。 谢沉用鼻子发出重重的一声“哼”,眼泪又掉下来了。 宋皎只能答应他:“好吧,我以后只和你一起睡觉,一起吃饭。” “还有一起玩。” “一起玩。” 谢沉这才满意,用湿漉漉的小手擦了一下眼睛,对宋皎道:“不许告诉他们,我哭了的事情。” 谢夫人淡淡道:“沉哥儿,你的朋友刚才来找你,我说你在洗澡,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下。” 谢沉心中一梗,压低声音问宋皎:“我没有哭得很大声吧?” 宋皎昧着良心摇摇头:“应该没……没有吧……” 其实哭得屋顶都要掀掉了。 谢夫人不忍戳穿。 谢沉洗好澡,换好衣服,有点不想出去了。 “卯卯,你和我一起在我房间睡觉吧,我不要出去了。” “可是我们都说好了,今天要在我房间睡觉的,他们都在外面等了。” 正是因为他们都在外面等,谢沉才不想出去的。 谢沉看了一眼宋皎,最终下定决心:“好吧,那你一定不能告诉他们我哭了的事情。” “嗯。” 谢沉牵着宋皎走出房门,朋友们用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目光看着他们。 回到宋皎的房间,一群人围坐在桌子旁边,桌上是谢夫人给他们做的点心,还有吴将军过来时给他们带的烤肉,谢老当家也送了半只烤全羊过来。 应谢沉的要求,宋皎和谢沉坐在一起,和柳宜离得远远的。 应谢沉的要求,宋皎给谢沉夹了烤肉,倒满饮料。 应谢沉的要求,宋皎在谢沉耳朵旁边说了十八遍“谢沉是宋皎十八个‘最’的好朋友”。 同样是应谢沉的要求,宋皎…… 宋皎使劲打了他一下:“你不许再提要求了,你再提一个要求,就少一个‘最’。你现在只有十七个‘最’了。” 谢沉委委屈屈地闭上嘴,捏住鼻子,把猪叫忍住。 第31章 气势非凡 夜深, 宋皎洗漱完毕,穿着雪白的中衣,抱着小木盆, 踢踏踢踏地拖着小木屐, 走回房间。 “我回来啦。”他推开门,环顾四周,“诶,智多星, 其他人呢?” 温知也只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把脱下来的衣服铺平, 叠得整整齐齐的。 他答道:“你的房间太小啦, 你爷爷就带他们去隔壁房间睡觉了。” 牧英也想像他一样,把衣服叠起来,试了好多次都没能成功, 他就直接把衣服团起来,团成一个球。 “卯卯, 我们和你一起睡,你快点过来。” “好。”宋皎放下木盆, 把同样洗得干干净净的系统从里面抱出来,走到他们那边, 在床边坐下,拿起挂在边上的巾子擦脚,“我要睡中间……” 他话还没说完,床帐晃动了一下, 一个人忽然掀开帐子, 飞扑上前, 把宋皎压在床上。 “嗷!大灰狼来了!” 宋皎连忙用双手捂住眼睛:“啊!” 谢沉大笑,掐了两下他的脸:“我是大灰狼,你是小傻蛋。” 宋皎反应过来,张开手指,看见是谢沉,立刻变身大灰狼:“嗷!嗷嗷嗷!” 角色对调,谢沉被大灰狼宋皎和他的猎犬系统追着跑,大灰狼宋皎拿着自己擦脚的毛巾,甩着去打谢沉。 温知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放在床上、还差一步就能叠好、却被这两个人弄乱的衣服。 好生气啊。 牧英什么都不知道,没心没肺的,看着他们追来追去,只觉得好玩。 没多久,门外便响起敲门声,宋爷爷温和的声音传来:“卯卯,该睡觉了。” 宋皎连忙停下脚步,把毛巾藏到身后,应了一句:“我知道了,我马上就睡觉。” “会自己铺床吗?要不要爷爷帮忙?” 宋皎扭头看了一眼床铺那边:“不用,智多星会铺床。” 宋爷爷失笑:“怎么能让客人帮你铺床呢?” 宋皎想了想:“那……那我让智多星教我。” 温知也应了一句:“卯卯爷爷放心吧,我会教他的。” 宋皎点点头:“嗯嗯,爷爷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们也要睡觉了。” “好,小朋友们好梦。” 小孩子们齐声应道:“卯卯爷爷晚安。” 宋爷爷的身影从门上的窗纸上消失了,安静得仿佛按下暂停键的小孩子们,在宋爷爷离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才重新“活过来”。 宋皎率领系统,甩着毛巾追杀谢沉;温知认真铺床,边边角角都要弄整齐。 牧英乐呵呵地看着。 一直到温知把床铺铺好:“你们不要一直跑了,出汗很臭的。” 宋皎停下脚步,举起手臂,使劲闻了闻:“我一点都不臭,谢沉才臭。” 谢沉也闻了闻自己:“我也不臭。” 两个人把对方的手抓过来,闻了一下,然后十分夸张,却十分默契地一起发出“哕”的呕吐声。 “你臭死了。” “你才臭。” 温知淡淡道:“都很臭的话,那你们就挨在一起睡好了。” 他整理好床铺,拉过被子:“鹦哥,我们先睡觉吧。” “噢,好。” 宋皎和谢沉对视一眼,很嫌弃地伸出手要打对方,两只手拍在一起,就击了个掌。 “哼。”宋皎抱起小黄狗,扭头就走。 宋皎房间的床不大,横着睡能塞下四个小孩,宋爷爷拿了两床小被褥给他们,两个人睡一床。 刚才温知铺床的时候,已经帮他们铺好了。 “谢谢智多星。”宋皎给自己和小黄狗擦了擦脚,然后躺进被窝里。 谢沉刚要上床,宋皎就抬头看他:“你去吹灯。” “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在地上。” 温知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错。” 傻呵呵的牧英附和:“没错。” 宋皎推了谢沉一下:“快点去,我们都要睡觉了。” 谢沉想了想,还是转身去吹灯了。 蜡烛被吹灭的时候,房间陷入黑暗,宋皎躺在床上,忽然有人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哎呀,谁动我?”宋皎坐起来,“谢沉,是不是你?” “不是我,我刚刚在吹蜡烛。”谢沉爬上床,掀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 “就是你。”宋皎也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是你。” “都说了不是我了。”谢沉要弹回去,被宋皎挡住了,两个人僵持不下。 “就是你!” “是我。”温知抱着手,翻了个身,“谁让你们刚刚把我叠好的衣服弄乱了。” 宋皎与谢沉两个人在黑暗中也十分有默契,同时伸出手,要弹他的额头,没想到温知早有防备,整个人都躲进被子里去了。 又闹腾了好一阵子,他们才终于安静下来。 四个小孩躺在床上说话。 宋皎道:“我睡不着。” 牧英附和:“我也睡不着。” “那我给你们讲一个‘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温知道,“从前有两个人,他们非常刻苦念书……” 三人异口同声:“智多星,不要说!不要说念书的故事!” 温知住了口:“那你们说吧。” 三个人想了想,最后谢沉道:“我来讲一个大灰狼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四个小孩在房间里睡觉,忽然!有一只大灰狼闯了进来。大灰狼说:‘我要吃掉一个小孩。’” 其余三个小孩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然后呢?” “大灰狼说:‘我要吃最丑的、脾气最坏的、最笨的那个小傻蛋!’” 温知忍住恐惧:“我不是小傻蛋。” 牧英继续附和:“我也不是。” 宋皎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害怕的感觉很快又占了上风:“也不是我。” 谢沉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大灰狼说:‘我的鼻子很灵敏,我要闻一下,谁是我要吃的那个小傻蛋。’于是大灰狼从左边开始,一个一个地闻过去。” 睡在最左边的牧英抖得更厉害了,仿佛真有一只野狼,在他身边,用鼻子凑近了,闻他的味道。 谢沉停顿了一会儿:“第一个小孩是土豆味的,大灰狼不爱吃,于是大灰狼又走到第二个小孩面前。” 温知拽着被子,咽了口口水:“一点都不可怕。” 谢沉又停了一会儿:“第二个小孩是书本味的,大灰狼最讨厌看书了,所以也不吃他。现在就轮到第三个小孩了。” 第三个小孩——宋皎,正抱着小黄狗发抖:“呜呜,我是乖小孩。” “大灰狼使劲闻了一下第三个小孩。”谢沉抱住宋皎,把脸贴在宋皎的脸蛋旁边,使劲吸气,“嗯,这个小孩是兔子口味的,我最爱吃兔子口味的小孩啦!” “啊?”宋皎惊恐,“大灰狼不要吃我!” 谢沉使劲抱住他:“就要吃,就要吃。” 温知反应过来,这个故事根本就是谢沉瞎编的,他最喜欢逗宋皎玩儿了。 温知道:“真无聊。” 牧英疑惑道:“沉哥,那第四个小孩是什么味道的?” “第四个小孩是大灰狼味道的!嗷呜!”谢沉一口咬住宋皎的脸蛋,吸溜吸溜。 宋皎呜呜呜地挣扎,被他惹哭了,谢沉又急忙要哄他:“卯卯,你别哭了,没有大灰狼,大灰狼不吃你了。” 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宋皎嘴边:“你咬我吧,你咬大灰狼吧。” 宋皎在他的手臂上磨牙:“嗷嗷!我厉害吧!” “哇,大灰狼都被你咬坏了。” 早熟小孩温知十分无语:“无聊。” 几个小孩都安静不下来,闹了大半夜,后半夜的时候,宋爷爷又过来看了一次,催他们快点睡觉,几个人才安分下来。 最后几个人是在温知背课文的声音中睡着的。 “智多星背课文,好像柳老师啊。” “好困啊,每次柳老师说话,我都特别想睡觉。” “我也是。” 温知捶床:“你们不懂,背课文就是要这样的,抑、扬、顿、挫!” * 第二天一早,宋爷爷来喊他们起床。 四个小孩,只有温知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床上,但牧英的手脚还压在他身上,他的脸都憋红了。 宋皎和谢沉,叠来叠去,睡得四仰八叉,愣是睡出了三十个小孩在这里打过架的感觉。 宋爷爷很想问他们,是不是没铺床就睡了。 他们晚上睡得太晚,宋爷爷喊不起来,只能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抱起来,换了一个整洁的地方睡。 然后—— 宋爷爷看着一秒变混乱的床铺,明白了。 原来他们昨天晚上是真的铺了床才睡的。 一直到了中午,温知才揉着眼睛醒过来,把其他三个同伴喊醒。 “快点起床啦,太晚了。” 四个人穿戴整齐,洗漱好了,一起出去吃早饭。 宋爷爷无奈道:“还吃早饭呢?收拾一下吃午饭吧,柳师兄都背完两篇文章了。” 宋皎问:“爷爷,那我的其他朋友呢?” “在你睡着的时候,他们就吃完早饭,回家了。”宋爷爷佯怒,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们可乖着呢,昨天晚上早早的就睡了,哪像你们?大晚上的还打架,屋顶都掀翻了。” 宋皎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角,拉着朋友们在小板凳上坐下:“等一下就可以吃饭了。” 他把双手放在桌子上,坐得很端正,像在上课一样。 三个朋友学着他的模样,坐成一排,也非常认真。 这样就不会惹卯卯爷爷生气了。 宋爷爷忍俊不禁。 随后柳先生也带着柳宜过来了。柳先生当然不喜欢住在守备府里,所以在宋军师热情邀请他和自己一起住的时候,就留了下来。 柳先生笑道:“哟,上课呢。” 宋爷爷起身:“行了,开饭吧,我去端菜。” “我也去。”柳先生让柳宜也坐过去,和孩子们一起,然后去帮宋军师端菜。 柳宜在位置上坐下,看着他们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卯卯,你们干什么呢?” “惹爷爷生气了,要乖一点。”宋皎伸手拍拍他,“师兄,你也快点这样。” “噢,好。”柳宜顿了一下,也坐好了。 温知转头:“柳宜师兄,你真的可以在一个上午背完两篇文章吗?” 柳宜点头:“嗯。” “哇,可以教我……” 朋友们同时捂住耳朵,打断他的话:“救命,智多星,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说学习的事,弄得我们都不想吃饭了!” 牧英站起来:“智多星,我和你换位置,你和柳宜哥哥小小声地说,别让我们听到。” 吃完午饭,宋军师和柳先生在厅子里喝茶说话,几个小孩就在院子里玩耍—— 好吧,除了柳宜和温知,柳宜在树下看书,温知和他一起看,看不懂的地方就问他,两个人时不时还在交流学习经验。 宋皎、谢沉,还有牧英,都要被逼疯了。 他们在院子的另一边,离他们远远的,蹲在地上堆石头玩,看谁堆得高。 为了不听见那边的学习交流,他们还一起大声唱歌。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没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宋爷爷刚要起身,宋皎就先过去了。 “爷爷,我来开门!” 他和朋友们一起过去,踮起脚拉开门。 门外是一群土匪,谢老当家不在,其他人他都不认识。 宋皎仔细看了看,有几个他认识。 王旷,蚯蚓帮的帮主,还有几个之前跟他打过架,说他是“小奸细”的孩子,他们都在。 宋皎沉下脸,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沉就先开了口:“你们来干什么?” 手搭在王旷肩上的那个男人开了口:“少主,我们是来给宋军师和宋小公子赔礼道歉的,麻烦帮我们通传一声。” 温知小声提醒宋皎:“这是王旷的爷爷,二当家。” 宋皎看着他们,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他还是很生气,眼珠转了一下,最后对他们说:“我爷爷要午睡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话音刚落,他就把门给关上了,把所有土匪都挡在外面。 门外有人大声发令:“听我号令,三二一,跪。” 只听见“砰”的一声,连地面都震了一下。 宋皎“哼”了一声,转身跑回大厅,大声道:“爷爷,外面谁都没有!” 宋爷爷哪里不知道外面是谁?他笑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宋皎抱住了手臂。 宋皎抬起头,笨拙地打了个假哈欠,眼里还有水光:“爷爷,我好困啊,我要午睡,你陪我午睡。” 宋爷爷把原本要说的话都咽回去,把他抱起来:“好好好,午睡午睡。” 外面的土匪再晾一会儿也没关系。 宋皎和朋友们挥了挥手:“我先去午睡了,你们要一起来吗?” 谢沉皱眉:“你明明刚刚才起床。” 宋皎一扬下巴:“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午睡。” 谢沉思考了一下,还是跟过去了:“我也要午睡。” 西北的白天热得很,在地上铺了席子,宋爷爷把手给宋皎做枕头,谢沉也躺在一边。 宋皎靠着爷爷,小手不安分地揪着爷爷的胡须,看见爷爷还没有闭上眼睛,正色道:“爷爷,你不乖,快点睡觉。” “好。”宋爷爷闭上眼睛。 宋皎又嘱咐道:“爷爷要一觉睡到明天天亮噢。” “嗯。”宋爷爷忍住笑,“为什么?” “反正就要。” “你不想让爷爷出去见人,对不对?为什么不想让爷爷出去见他们?” “因为……”宋皎顿了顿,“因为、我喜欢和爷爷一起睡午觉,要是回到谢爷爷那边的话,爷爷就会有很多事情,一直很忙,就没空陪我睡午觉了。” 宋爷爷张了张口,最后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乱:“行,睡觉吧,小讨债鬼。” 宋皎不满反驳:“卯卯不是小讨债鬼。” “那是什么?” “卯卯……就是卯卯。” 宋爷爷闭上眼睛,但是刚刚睡醒的宋皎和谢沉根本睡不着。 宋爷爷还能听见他们在小声地谈论。 宋皎说:“你看,我爷爷也有胡子,我天天帮我爷爷梳胡子的。” 谢沉说:“你爷爷的胡子也太少了,梳一下就没了,我爷爷的胡子才叫多,梳都梳不清楚,梳好了就又打结了。” “胡子……要那么多胡子干什么?你想像你爷爷一样长这么多胡子吗?那样吃饭会黏很多饭粒在上面的。” “我爷爷还有金色的胡子,会发光,卷卷的。” “我爷爷也有,他有白色的。” 就胡子这个论题,他们可以讨论三天三夜。如果不是宋爷爷忍不住笑出声来的话。 宋皎认真道:“爷爷,你要午睡啦。”他拍拍爷爷的胸口,给他念课文:“三爷爷每次念课文我都很想睡觉,我给爷爷念课文。” 宋爷爷煎熬地躺着,想笑又不敢笑。要是笑了,会惹宋皎生气的。 就这样躺了两刻钟,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再一次笑出声来。 “爷爷!” “爷爷睡醒了,睡醒了。”宋爷爷坐起来,抹了把脸,“他们都在外面等很久了,爷爷还是出去见一见他们吧。” “不行,爷爷答应过我要午睡的。” “爷爷已经午睡起来了。” 宋皎抱着手,别过脸,不高兴地噘起嘴,满脸写满了“爷爷坏蛋”。 宋爷爷把他抱起来:“外面太阳这么大,他们一直站在外面,会中暑的。卯卯中暑过吗?” 宋皎想了想,从爷爷怀里站起来:“那我和谢沉去后院玩。” 爷爷要见他们就去见他们,他才不要见到那些人呢。 宋皎喊上朋友们一起去后院玩耍,宋军师则去给那些土匪开了门。 宋皎站在走廊上,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跑掉了。 他闷闷不乐的,和朋友们继续玩堆石头。 可是没过多久,柳先生就过来找他了。 “卯卯,之前欺负你的小孩说要给你道歉,你要出去看看吗?” 宋皎低头摆弄石头,低声道:“我不要。” 柳先生也不为难他,只道:“那好,那三爷爷去跟他们说。” 谢沉却扯了扯宋皎的衣袖:“出去嘛,不然蚯蚓帮会以为我们怕他们的。” 宋皎抬起头:“可是……” 谢沉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宋皎眼睛一亮,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三爷爷,我要出去。” 大厅里,宋军师与王二当家并坐,厅中土匪都低着头,认错的服帖模样。 “实在是对不住宋军师,都是我们管教不严……” 这时,柳先生从走廊那边过来:“卯卯来了。” 宋皎走在最前面,朋友们跟在他身后,像是他的保镖。 宋皎抱着手,板着小脸,从他们中间走过,走到爷爷面前,喊了一声:“爷爷。” “嗯。”宋爷爷把他抱过来,和自己一起坐。 谢沉也带着人站在他身后,气势非凡。 王二当家笑了笑,又对宋皎说了好一番话,无非是孩子们闹着玩儿,实在是对不住,请他不要放在心上云云。 随后王旷等人也上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宋皎从始至终都板着脸,也不说话。 王旷道:“爷爷,我都说了‘对不起’了。” 王二当家又打圆场:“卯卯,你就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他说着,便上前要拉宋皎的手,宋皎把手收回来:“我听到他的道歉了,但是我不会原谅他的。因为他一点都不真诚,而且他说过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我不会再和他打架,但是我也不会原谅他。” 他身后的朋友们也齐声道:“我们也是,我们不会和他们打架了,但是我们不会原谅他的。” 宋皎说完这话,就从椅子上滑下来,气势汹汹地和朋友们一起离开了。 宋军师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帮他向其他人解释。 “他的脾气就是这样,随我,见笑了。” 宋皎抱着手走在走廊上,想到刚才谢沉跟他说的话。 就算对方道歉了,也可以选择不接受道歉。 谢沉说的对,他永远也不要接受他们的道歉。 宋皎回过头,刚要跟谢沉道谢,谢沉就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是小傻蛋。” 宋皎顿住,他永远都不应该有“谢沉对我很好”这种想法。 谢沉真讨厌。 *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宋军师重新开始,着手处理公务,一众土匪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庆祝了好几天,此后对宋军师无有不从。 而自从宋皎放话,绝不原谅蚯蚓帮之后,他们没办法,只能绕着宋皎走,再没有和他们起过冲突。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到入了冬,与庆国的和谈终于敲定。 谢老当家和宋军师敲定国号为齐,庆国奉齐国为主,为父,为宗。 齐国选定国都,开始营建皇宫。 庆国国君亲自来贺,还带来了自己最喜爱的七皇子。 夜里,火炉边,谢老当家抱着谢沉,一边翻看文书:“不是跟庆国说了,不要交换质子,不要交换质子吗?他又带个孩子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军师抱着宋皎:“他就是这样,自作聪明,到时候再说罢。” “真是的,质子的规矩到底是谁定的?庆国皇帝这么多孩子,随便拿一个出来做质子,他当然不心疼。老子只有一个孙子,不可能,他敢提,老子就敢砍死他。” 宋军师哭笑不得:“再说罢。” 宋皎躺在爷爷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爷爷,什么侄子?” “没有,是庆国的七皇子要来了,卯卯认得他吗?” “啊?”宋皎面露惊恐,“不要他来,不要他来。” 谢老当家凑过去:“卯卯怎么了?” 宋皎揉着眼睛:“七皇子会欺负人,不要他来。” 谢老当家连忙道:“好好好,不要他来,把他赶回去。” 谢沉也睡得迷糊,伸手握住他的手:“卯卯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宋皎瘪了瘪嘴:“谢沉,现在是冬天,牛屎都冻住了。” 他说完这话,就闭上眼睛,重新睡着了。 谢沉睁大眼睛:为什么他连睡觉都记得这种事情! 第32章 晋级小学 除夕夜, 又长了一岁的谢沉和宋皎站在床上,背靠着背比身高。 谢沉举着手,摸着两个人的头顶:“我比较高。” 宋皎扭过头看了一眼, 悄悄踮起脚尖。 现在是我了。 没想到谢沉一下就反应过来, 拉住他的手,把他拽下来:“不许踮脚。” 宋皎“呜”了一声,谢沉再摸摸他的脑袋,十分满意:“我还是比你高。”他用手指比划:“高这么多。” “没这么多。”宋皎捏起手指, “只有这么一点点。” 谢沉张开手臂:“有这——么——多!我刚刚都摸到了。” “没有!没有!没——有——!” “剑拔弩张”之时,谢夫人推开门走进来:“新年第一天就要吵架吗?昨天晚上不是还抱在一起睡觉了吗?” 宋皎有些不好意思,揪着衣角, 小声道:“姨姨, 对不起,是我先踮脚的。” 谢夫人看向谢沉,让他也表示一下:“嗯?” 于是谢沉点点头:“对, 是他先踮脚的。” 谢夫人:? 谢沉拉住宋皎的手,扬起头:“又没有吵架, 只是说话大声一点而已。” 他牵着宋皎下了床:“娘,我要穿那件狼毛披风, 卯卯要穿兔毛的,还要戴帽子和尾巴。” 宋皎大声抗议:“我不穿!” “他说他就要穿。” “我说我不要穿!” 谢夫人深感无力:“好了好了, 不要吵,不要吵。”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没有吵架,只是说话大声。” “好好好。” 谢夫人给两个小孩拿来衣服,看着他们换上:“卯卯怎么不穿兔毛的了?多可爱啊, 还很适合你的小名。” “会被谢沉抓下来的。”宋皎小声嘀咕了一句, 然后走到柜子旁边, 拉出抽屉,“姨姨你看。” 好家伙,满满一抽屉都是雪白的毛绒球,全是被谢沉拽下来的兔子尾巴。 谢夫人无奈:“我就说我弄的那么多尾巴都去哪里了。”她拿起自己随身带着的针线包:“卯卯来,姨姨给你缝一个。” 谢沉却道:“娘,我会缝,但是卯卯不让我缝。” 宋皎反驳:“你不会。” “我会,我会拽下来,我就会缝。” 谢沉套上衣裳,从娘亲手里拿过针线,在小榻上坐下,拿起宋皎的外衣和尾巴。他把凑过来看的宋皎推开:“会扎到你的。” 谢夫人观摩了一会儿,惊讶道:“沉哥儿,你什么时候会的?” “一点都不难,我之前就会缝枕头了。”谢沉十分得意,下一秒就扎了手指。 谢沉皱眉,想把手藏起来,宋皎一把抓住他的手,对着他的手指“啾”了一口。 谢沉坐直了:“一……一点都不疼。” 宋皎抿了抿唇角:“谢谢沉哥。” 只有谢夫人看破一切:“卯卯,你是不是还没刷牙?” 宋皎脸上笑容定住,下一秒,谢沉从榻上跳下来:“大灰狼要吃人了!” * 两个人在房间里吃点心,喝了两大碗牛奶——据说可以长高,所以要多喝。 吃完点心,大当家和谢夫人就带着他们去向爷爷们拜年。 大厅里灯火通明,谢老当家坐在铺着虎皮的主位上,宋军师坐在一边。 谢大当家和夫人先进去行了礼,然后是二爷和二夫人,最后才是谢沉和宋皎。 两个小孩手牵着手进去,扶着地板,在软垫上跪下,要给两个爷爷磕头。 “爷爷新年好。”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低头,就被谢老当家喊起来了。 “行了行了,跪在怪冷的,快点过来,爷爷给大红包。” 原本还没睡醒的两个小孩眼睛一亮,迅速爬起来,飞快跑上前,簇拥在谢老当家身边,讨好卖乖。 谢沉道:“爷爷新年好。” 宋皎跟上:“爷爷万事如意。” 谢沉继续跟上:“爷爷天天开心。” 宋皎也继续:“爷爷长命百岁。” “爷爷……”谢沉跟不上了,“爷爷早生贵子。” 谢老当家:??? 底下几个大人都没忍住笑,二夫人用手帕掩着嘴:“卯卯都来了一年半了,沉哥儿怎么还是这样?伴读伴了个……真是的。” 谢沉瘪了瘪嘴,有点不高兴,转头去看爷爷。 谢老当家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大红包:“一个给卯哥,一个给沉哥,今年爷爷又给你们上交保护费啦。” 宋皎和谢沉接过红包:“谢谢爷爷。” 谢沉对宋皎说:“你的衣服没口袋,我帮你装。” “不要。”宋皎努力地把红包往自己的袖子里塞,后来发现实在是装不进去,只好去找自己的爷爷,“爷爷,你帮我保管一下。” 宋军师也拿出两个红包,交给他们。 宋皎象征性地接过,然后又还给爷爷:“爷爷帮我保管。” “好。” 然后两个人又走到大当家和谢夫人面前:“爹,娘,新年好。” 大当家和谢夫人一人给了一个大红包,宋皎又拿着红包,跑上台阶,交给爷爷:“爷爷给你。” 最后是二叔和二婶,宋皎还有些怕怕的,后退半步,躲到谢沉身后:“二叔二婶,新年好……” 他越说越没底气,二夫人忍住笑,佯怒道:“到我这儿就这么小声,二婶又不吃小孩。” 她顿了顿,拿出两份大红包和红宝石,笑着道:“先到先得,快点来拿。” 谢沉飞快接过:“谢谢二婶。” 二夫人把红包和宝石往前推了推:“卯卯。” 宋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拿了,还是小小声的:“谢谢二婶。” 其实从上次之后,二婶就没有一直追着他说那些事情了,偶尔还来学堂给他送点心吃,还给他做了冬衣。 应该是上次谢爷爷跟二叔谈话有了作用,谢爷爷说,二婶不是坏人,应该要原谅她一次的。姨姨也说,二婶没有那么坏,她只是有一点蠢,知道谢爷爷没有那么偏心,她就满意了。 宋皎也认真地想了想,二婶还没有坏到像王旷那样,他还是可以原谅二婶的。 于是他最后下定决心,如果二婶对他好的话,那他就原谅二婶一次吧。 但是童年阴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克服的。 就算一年过去了,宋皎还是很害怕。 他说完这话,就重新躲回谢沉身后了。 二夫人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逗他,笑了一下就放过他了。 而后土匪寨的土匪们都要过来给谢老当家拜年,两个小孩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吃了点菜,又黏着爷爷坐了一会儿,爷爷投喂了一点好吃的,最后实在是坐不住,就被打发出去玩了。 朋友们早就在外面等他们了,见他们来了,都站起来,朝他们挥挥手。 谢沉一摆手:“放炮仗。” 朋友们欢呼:“好耶!” 只有害怕炮仗的宋皎小小声地说:“不好耶。” 这天夜里,鞭炮声响成一片,谢沉和宋皎在偏僻的走廊上,放着系统用积分兑换来的仙女棒。 宋皎一手拿着一根仙女棒,谢沉手拿火折子,帮他把烟花点起来。 “小麻烦……” 谢沉话还没说完,宋皎就拿着烟花转过身:“谢沉,分给你一根。” 宋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谢沉伸手接过烟花,不论是小傻蛋,还是小麻烦精,都像星星一样眨眨眼睛,不说话了。 烟火烧完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传来吵闹声。 “沉哥和卯卯在这里!” “你们在这里玩什么好玩的?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 “卯卯是沉哥的哥哥嘛,他们兄弟俩玩什么好玩的呢?” 朋友们从走廊那边跑过来,混乱中,有人朝他们丢了一个雪球。 雪球要砸在宋皎脚下,谢沉便拉了一把宋皎,把他拉得后退一步,然后迅速团起一个雪球反击。 “滚滚滚。”谢沉绝不承认这个兄弟的名号。 把烟火放到一边,朋友们迅速分成两派,开始打雪仗。 一时间满天雪球乱飞。 直到夜深,各家的娘亲都来“战场废墟”里找人。 “蚊子,回来了!”这是温知的小名,别人都喊不得,只能喊他“智多星”,只有娘亲能喊。 “鹦哥,回来睡觉!” 在这其中,有一个突兀的声音。 “阿沉!沉哥儿!谢沉!”谢夫人连喊这么多声都没有回应,最后有些不耐烦了,“混世魔王!你娘喊你回家,我数到三,三!” 谢沉从雪地里爬起来,连忙要朝声音的来源跑去。 谢夫人又急得大喊:“卯卯!带上卯卯!” 谢沉连忙折返回去,把同样栽在雪地里的宋皎给拉起来,带着他一起跑回去。 谢夫人看见他们两个被雪弄湿的头发和衣服,只觉得眼前一黑:“我的老天爷啊。” 二夫人也在,应当是两人在一起守岁,就一起过来接孩子了。 两个小孩,十分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乱糟糟的,像是刚逃难回来的。 二夫人咳嗽两声,不是用咳嗽忍住笑,她是笑得忍不住咳嗽了。 “大嫂,沉哥和你小时候像不像,你小时候也是这也和卯卯娘亲在雪地里打滚的。” 谢夫人面无表情:“别提了,我想……” 二夫人连忙掩住她的嘴:“大嫂,大过年的,可不兴说‘死’这个字啊。” 三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二夫人拍拍腮帮子:“呸呸呸。” * 把两个小孩带回去,洗澡换衣服,喝奶茶吃点心。 两个小孩吃饱了,也就困了。 男人们在外面说话,女人们就带着两个小孩,在里间说体己话。 二夫人抱着昏昏欲睡的宋皎,笑着叹了口气:“只有这个时候肯让我抱,平时都不肯。” 谢夫人拍着睡在一边的谢沉的心口,亦是笑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不得你自己担着?” 二夫人连忙双手合十,哀求道:“好大嫂,好大嫂,我又没有说我不担着,那我不是都被沉哥儿教训了?这一年来,我不是连卯卯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了嘛?那你也允许人犯傻嘛,我当时……” 她的嘴角向下撇了撇:“我还以为爹要把我和我家那个丢在土匪寨了,你们就在凉州城,那我能不着急吗?就是犯了回蠢,我小时候就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咱们小时候也常扯头花,我从来就没扯过你和卯卯娘亲。” 谢夫人笑了一下:“你知道就好,往后做事情,同二爷多商量商量。” 二夫人捏了个瓜子仁:“我当时和他商量了啊,他又没说什么。” 谢夫人脸色一沉:“二爷什么都没跟你说?” “没呀,我当时看他的模样,好像还挺赞同的,那我不就……” 谢夫人板起脸,扭头看了一眼外间,坐直起来,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道:“你蠢死了……” “诶,大嫂,不能说……” “他们男人精着呢,二弟什么都不跟你说,就让你一个人犯傻,那不就是打着,成不成都是他得利的算盘?” “啊?” “卯卯在爹面前受宠,收卯卯做干儿子这件事情,要是让你闹一闹就成了,他自然享福;要是你没闹成,他在爹面前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转过来劝你,把你劝好了,在爹面前又赚一笔。”谢夫人恨铁不成钢,又戳了她一下,“你呀你,蠢死你算了。” 二夫人皱着眉:“不会吧?他当时可能也没想到呢。” 谢夫人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二夫人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就像之前把在家宴上吃瘪的事情抛到脑后一样抛掉,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有谢夫人眉头紧锁,心中不平。 这件事情,二爷从始至终都躲在后面,倒是没有一点损伤,反倒老当家还以为是平时亏待了他们,这一年来,给二爷派了好些差事,就连卯卯,平时也不太排斥二叔,只是不太喜欢二婶,二爷可算是坐收渔翁之利了。 那头儿,二夫人抱着宋皎开始唱歌,唱完了,对谢夫人道:“大嫂,等我以后有了孩子,我就这样给他唱……” 宋皎眨巴眨巴眼睛,显然是被她吵醒的,但是又不好意思说:“二婶,我觉得……有一点……不是很……” 二夫人哽住,怎会如此? * 过完年,正月十五的灯会之后,守备府里忽然安静了好几天,连鸟飞过都没有声响。 因为小孩子们都在房间里补寒假功课,不能出来玩了。 谢沉的房间里,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所有孩子围坐在桌子边,奋笔疾书,写字声沙沙,几乎要把纸张磨出火星子来。 谢沉坐在桌子前,左手边摆着字迹工整的功课,右手边摆着空白的功课。 他右手握笔,“笔走龙蛇”,在功课落下一串自己都不认得的草书,一边写,还一边不自觉地大喊:“呀呀呀!” 他参考的是宋皎的功课,其他孩子看的是温知的。 牧英拿着纸笔,凑过去看了一眼:“沉哥,给我看一下卯卯的功课。” 谢沉霸道地盖住宋皎的功课:“你去看智多星的,我看卯卯的,这是我向卯卯借的,只有我能看,你们会弄坏的。” 他终于引起朋友们的抗议:“沉哥,你太自私了,我们都快写不完了!” “我们不会弄坏的,卯卯,借我们看一下。” 谢沉这才在他们的声讨中拿开手:“好好好,那你们来看吧。” 一群小孩以两份作业为中心,各自散开。 这群小孩里,只有宋皎和温知是闲的,手里没拿笔,坐在旁边说话。 温知问:“卯卯,你是什么时候全部写完的?” 宋皎道:“我每天都只写一点功课,到昨天才全部写完。” “噢。”温知点点头,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在放假第一天就全部写完了。” 宋皎惊叹:“哇!真的吗?你好厉害啊。” “柳老师布置功课的那一天我就写完了。”温知自豪地抬起头,“这几天我都在跟柳宜师兄一起背文章,不过我背得有一点慢。” “哇,但是你还是好厉害啊。” 宋皎发自内心的赞美,反倒让温知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顿了顿:“你也很厉害。” “我比谢沉厉害。”宋皎晃了晃腿,“我写的时候,让谢沉跟我一起写,但是他根本不听我的话,总是跑出去玩。我昨天在写的时候还催他了,我跟他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他还说不着急。” 那边的谢沉已经要发狂了。 “啊!呀呀呀呀!” 朋友们抗议:“沉哥你不要喊那么大声,吵到我们了。” 谢沉道:“你们都写了一点,只有我一个字都没写,现在我最困难了,你们不许吵。” 他继续拿起笔,开始创作草书。 宋皎忍不住咧开嘴笑出声,谢沉不满:“都说了不要吵……” 他抬头见是宋皎,连忙收声,毕竟他还要借用宋皎的功课。 然后门外响起敲门声:“卯卯?温知?” 孩子们一激灵,连忙把作业都收好了,才让宋皎去开门。 宋皎平复好心情,胆战心惊地上前打开上锁的门:“师……师兄……” 柳宜朝房里看了一眼,捂住双眼,温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要吃饭了,你们全都出来吃饭。” 第二天一早,一群小孩都顶着黑眼圈,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学堂。 柳先生: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一点都不生气。 * 过了年,土匪寨里大部分孩子都七岁八岁了,谢老当家接受柳先生的建议,给他们安排了骑射和武术课程,由吴老将军负责教授。 于是从今年起,学堂课程变成上午学文,下午学武。 谢老当家同样还接受了宋皎的建议,将新新土匪寨幼儿园,升级为新新土匪寨小学。 宋皎抱着系统转圈圈,欢呼雀跃:“上了五……六……好多年的幼儿园,终于可以上小学了!” 他把穿越前的几年也算上了。 系统喜极而泣:“呜呜呜,卯卯,你是我的骄傲。” 然后他给宋皎准备了一堆新文具,超出时空的香味橡皮和高级转笔刀,宋皎才摸了一下,就被控制中心无情地没收了。 宋皎捏捏毛笔笔尖,小声说:“没关系,我可以不用橡皮和转笔刀啦。” 下一秒,橡皮和转笔刀出现在他身边。 还你还你,下不为例。 * 开春之后,庆国皇帝就到了凉州城。 手下败将前来恭贺皇帝登基,当然不用皇帝亲自迎接。 所以庆国皇帝到凉州城的这天,谢老当家下了命令,一切如常,他自己稳坐大厅主位,让宋军师坐在副位,等候庆国皇帝来朝。 宋军师原本是不肯的,但是谢老当家说:“诶,他都下过死命令要杀你了,你还避着他,这样不对,该甩巴掌的时候,就狠狠地朝他脸上甩巴掌。你是文人,下不了重手,那还是我来吧,我来代劳,你在旁边看着。往后我做了皇帝,你就是丞相,这样的场面多的是,先提前练习一下。” 宋军师没办法,只能摆着手请他住口,然后在位置上坐下。 庆国皇帝来凉州城,谢老当家不派专人迎接,最不高兴的就是学堂里的孩子们了。 他们一个个都苦着脸,垂头丧气的。 为什么不放假? 为什么不放假! 这天下午的武课,吴将军牵了几匹小马驹过来,教他们骑马。 宋皎有一点害怕,轮到他的时候,他回头对排在他后面的人说:“我跟你换一下……” 谢沉摇摇头:“不行。”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很快就轮到他了。 吴老将军鼓励他:“快,卯卯,按照外公刚才说的,过去试一下。” 宋皎挪着步子靠过去,抬起手,摸摸小马驹的鬃毛:“乖啊,乖啊……” 一直摸,一直摸,摸了几十下。 他在心里问系统:“统统,你可以附身在小马上吗?” 系统严词拒绝:“当然不行!” “……好吧。” “卯啊,这是为了你好,学一下,很快就会了。”小黄狗举起啦啦队专用的花球,开始挥舞,“卯卯加油!卯卯加油!” 谢沉拉住他的手:“吴老将军,我和卯卯一起骑。” 吴老将军点头:“行。” 谢沉轻车熟路地爬上马背,然后朝宋皎伸出手,把宋皎也拉上马。 谢沉经常被他爷爷和他爹揪到马背上,他早已经学会骑马了,带着宋皎,简直轻而易举。 一个下午,都由他带着宋皎骑马。 放学之后,谢沉还带着宋皎在守备府附近溜达了一圈。 宋皎向他道谢:“谢谢沉哥。” 沉哥十分慷慨:“我厉害吧!” 怪不得还要带他出来骑马呢,原来是为了炫耀! 在走廊上停下,谢沉下了马:“我把马骑回去,你在这里等我。” 宋皎也下了马:“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要,我要一个人骑着马狂奔回去,你敢吗?你要是不骑马,你会追不上的。” 谢沉把自己的书包挂在他的脖子上,说完这话,就翻身上马,拍了一下马屁股,喊了一声“驾”,就跑远了。 一骑绝尘。 宋皎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还是小小地“哇”了一声。 他抱着两个书包,在走廊的栏杆上坐下,等谢沉回来。 可是他还没等来谢沉,却等来了一个他一点都不想见到的一个人。 那孩子比他大一些,衣着华贵,身后仆从众多。 “哟,这不是那个小傻子吗?” 谢沉骑着小马驹回到马厩,把小马驹还回去,貌似谦虚地接受了马厩里的人的赞美,然后往回跑,去找宋皎。 还没等他靠近,他就看见走廊下围了一群没见过的人,宋皎抱着两个书包,站在人群里,眼眶红红。 但他十分坚持:“我已经不是庆国人了,我不用给七皇子行礼了,我不要给他行礼。” 谢沉知道,宋皎眼窝子浅,随便被惹一下就会眼睛红红,但是他又从来都不肯服软,每次都会被惹哭。 他发现这个规律之后,就很注意逗宋皎的尺度了,每次都逗得差不多就停下,不敢多惹。 这群人又是谁?敢欺负宋皎? “你们在干什么?”谢沉大步上前,气势汹汹。 第33章 生日快乐 谢沉大步上前, 推开人群,一把握住宋皎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他一面护着宋皎, 一面环视四周:“你们在干什么?” 围堵宋皎的人, 是一群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小侍从,为首的那个少年,锦衣华服,靠在廊柱上, 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这地板,趾高气昂。 宋皎拽了拽谢沉的衣袖,向他介绍:“这是庆国的七皇子李煦。” 谢沉面色一沉, 还没来得及说话, 李煦就开了口:“你又是谁?本殿下在这里遇见朋友,跟他打声招呼,你跑出来做什么?” 宋皎躲在谢沉身后, 反驳道:“你胡说,我和你不是朋友。” 谢沉回头, 问宋皎道:“他们欺负你了?” “嗯。”宋皎点点头,“他们让我给李煦磕头, 我不要。” 谢沉道:“这里早已经不是庆国的领地了,你当然不用给他磕头。” 李煦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什么意思?我就是庆国的七皇子, 你们都得给我行礼,来人呀,给我把他们两个都按住,给我下跪磕头……” 他话还没完, 谢沉就一个箭步冲上前,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 一挥拳头,将原本歪歪地靠在柱子上的李煦打翻在地。 跟随李煦的侍从们当然比李煦对现在的局势更明白一些,说得好听点,他们现在是来拜访,来恭贺谢老当家登基的;说得难听些,他们就是来投降,来进贡的。 在别人的地盘上这样闹事,七皇子不会受罚,受罚的只能是他们。 他们还在犹豫,宋皎却在谢沉冲上去的时候,也跟着跑过去了。 自从学堂里增加了武课之后,谢沉打架的本领有了飞一般的提升,宋皎的体质也好了不少。 而且—— 他们两个在武课上,是对练的搭档。 谢沉打人,宋皎就帮忙按住,不用说话,谢沉就知道要多打几下。 配合默契。 李煦躺在地上哭嚎:“来人呐!人都死了不成!还不快来帮我!” 就在侍从们犹豫的时候,谢沉又照着他的脸,给他来了两拳,把他的哭嚎变成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饶命……饶命……” “你想让谁给你下跪?你想得美。”谢沉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你给卯卯下跪。” 李煦还有些迟疑,谢沉松开他的衣领,就把他丢到地上:“快点!” 谢沉在衣袖上抹了抹手,然后把宋皎拉过来:“你站在这里。”他对李煦喊道:“快点!给卯卯下跪!” 这时,一群侍从才终于反应过来,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一起上了前。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位小公子……” 侍从们把李煦扶起来,找了个地方坐下,又去劝谢沉,威逼利诱。 “小公子,虽然这儿不是庆国,但你打的还是庆国的皇子,陛下就在这儿,要是被抓住了,那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吧,好不好?你们俩快点跑,我们也就不追究了。这儿的土匪凶着呢,要是惊动了土匪,那可真糟了。” 谢沉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朗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问题,来找我就是了。” 宋皎站在他身边,补充了一句:“还有我。” 两个小孩站在一起,无所畏惧。 这时,坐在栏杆上的李煦回过神,站起来就要冲上前:“你们还想息事宁人?不行,还不快点过来帮我揍人!” 谢沉也捏着拳头,要再一次上前:“谁怕谁!” 一群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正巧这时,柳宜和另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拿着东西经过,看见走廊上一片混乱,两人连忙上前,把所有人分开。 柳宜拉住宋皎和谢沉:“卯卯,少主,怎么了?” 那个少年拉住李煦:“殿下,出了什么事?” 柳宜抬头,同那个少年对上目光,那少年将李煦交给其他侍从,让他们都退到后面去,自己起身作揖:“在下江凭,是……七皇子的伴读。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我在这里先给几位赔罪……” 他正说这话,身后飞来一块石头,准准地砸中他的后脑。 江凭探手摸了摸后脑,神色无奈。李煦在后面哭喊道:“我要找父皇!江凭,去找父皇!快点!” * 大厅里,谢老当家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的谢沉和宋皎,没看见他们有受伤,才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李煦。 他被打得有点惨,衣服划破了,脸上青青紫紫,都是谢沉用拳头打出来的。他哭得厉害,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现在还在抽抽噎噎的。 谢老当家当然看得出来,就是些皮外伤,谢沉打得再狠,说到底也没什么力气。 他摆了摆手:“先让大夫过来看看。” 于是老大夫上前帮他擦干净脸,给他上药,十来个侍从簇拥着,哄着劝着。 谢老当家再看看自己站在下面的两个孩子,笑了一下。 嗯,是有点差别,坚强不刁蛮。 老大夫给李煦上完了药,回禀道:“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擦两天药……” 李煦随手抓起东西丢他:“你胡说,我都疼死了,你是和他们一伙的。”他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大声喊道:“父皇!” 坐在谢老当家下首的庆帝转头看了看谢老当家,神色讪讪:“这……” 谢老当家没有理会他,笑了一下,看向底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谢沉抬起头,朗声道:“爷爷,这个人带着一群人欺负卯卯,要卯卯给他下跪磕头,我看到了,就上去打他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罚就罚我好了。” 宋皎连忙举手发言:“沉哥说的是真的,他们在欺负我。要不是沉哥,我肯定会被欺负的。”他小声嘀咕道:“之前就是这样。” 谢老当家一秒钟认真起来,追问道:“之前?之前怎么样?” “之前在庆国的时候,他们就这样欺负我,要我给他们下跪。” “什么?”谢老当家直接站起来了,走下台阶,“他们让你给他下跪?” 谢爷爷这样紧张,宋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我没有下跪过啦,系统会过来救我的。” 系统?噢,谢老当家想起来了,系统就是那只小黄狗。 可是那只小黄狗能顶什么用? 谢老当家整个人都不好了,谢沉也不好了。 谢沉转头看向李煦,朝他捏了捏拳头,李煦被吓得往侍从们身后躲。 谢老当家当然相信他们两个的话,拉起两个小孩的手,把他们带到位置上去,让他们坐在主位上。 “你们两个没受伤吧?” 两个人摇摇头:“没有。” 随后谢老当家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转头看向李煦:“刚刚沉哥说的话,你有异议吗?” 李煦想了想,道:“是他们先打我的,我没有想让卯卯给我下跪,我只是很久没看见他了,我想跟他打个招呼……我……反正我没有让他给我下跪。”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侍从,侍从们刚要说话,谢老当家眼风一扫,他们就不由得腿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说的是真的?” 侍从们哪里敢说话,只是砰砰地磕头。 谢老当家最不喜欢这些莫名其妙的礼数,语气冷硬:“别磕了!” 他还想再问,庆帝却不肯让他再问下去,只想要快点息事宁人。 要是宋史官还是他的臣子,七皇子欺负一下他的孙子,又算得了什么事情?怎么能闹得这么大? 老土匪和小土匪也真是脑子不清楚,给臣子和臣子的孩子出头,究竟有什么好的? 闹成现在这样,谁都下不来台。 庆帝站起身:“这件事情是煦哥儿不对,我让他给少主和……这位……” 谢老当家朗声道:“宋皎是我的干孙子,沉哥儿的哥哥!” 庆帝点头称是:“他太失礼了,我让他给少主和小少主赔礼道歉,我也会罚他的。” 李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喊了一声:“父皇!” 可是庆帝根本不敢看他,在这群土匪面前,他几乎同时失去了国君与父亲的威严。 他只能朝李煦摆摆手:“快点过来赔礼道歉。” 伴读江凭把李煦扶起来,带着他走到大厅正中。 李煦根本不服,也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最后是庆帝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才不情不愿地弯腰作揖,说了一声“对不起,我错了”。 随后庆帝吩咐侍从:“拿戒尺,打。” 可是就在侍从拿来戒尺的时候,李煦已经退开半步,跪下的是他的伴读江凭。 庆国侍从们见怪不怪,土匪寨里的人就不太明白了。 其实主子犯错,伴读受罚在庆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他们都不太清楚。 宋皎转头,喊了一声:“谢爷爷?” 他也不太清楚。 而他其实是认得江凭的,从前李煦欺负他的时候,江凭还会帮忙劝两句,或者把其他大人喊过来。 只是李煦根本不听他的话,还嫌他吵,被大人撞见过一次之后,还恼羞成怒。之后每次要欺负人的时候,都先把江凭给调走。 宋皎拽了拽谢爷爷的衣袖:“谢爷爷,为什么要打江凭哥啊?不打他行不行?” 宋皎说不打,那就不打。 谢老当家道:“这是哪里来的规矩?不打犯了错的,反倒去打没错的。” 可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戒尺已经落在江凭的背上。 一声闷响,跪在地上的江凭也发出一声闷哼。 拿戒尺的侍从连忙也跪下了。 柳宜上前一步:“方才七皇子和侍从们闹事时,江公子并不在场,他迷了路,还是我带他过去的。江公子没有未尽之责,若说要打,七皇子的侍从们才是该打的。” 谢老当家点头,表示赞同:“对,要打,七皇子才是该打的。” 庆帝没有办法,只能让七皇子和他的一群侍从都过来挨打。 戒尺拍过三下,三声闷响。 江凭垂着手,侍立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言语,悄悄地向柳宜和宋皎投去感谢的目光。 * 从大厅出来,宋皎对谢沉道:“我们最近要小心一点,李煦这个人很小心眼的,他会报复我们的。” 谢沉一把揽住他:“怕什么?我还怕他不成,他来一次,我就再揍他一次。我会保护你的。” 宋皎点点头:“谢谢你。” 谢沉扬了扬下巴:“你什么你?叫‘沉哥’。” “不要。” “要。”谢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原来庆国那边,都是伴读挨打的,你都没有替我挨过打,一直都是我替你挨打,从明天开始要调过来了。” 宋皎强烈抗议:“不要,你自己不写功课要挨打,我才不要替你。” “就要,从明天开始。” 于是这天晚上,谢沉洗漱的时候不小心把水盆打翻,水汪了一地。 谢夫人忍着火上前,他理直气壮:“娘亲,你得打卯卯。” 谢夫人疑惑:“啊?你在说什么?” “卯卯是我的伴读,不能打我,要打伴读。” 谢夫人努力保持微笑,拿起鸡毛掸子,朝他的屁股甩了两下:“就打你,就打你,哪里学来的歪理?” 宋皎在旁边洗漱,擦好了脸:“姨姨,我洗好了。” “好,过去睡觉吧。” “好。” 宋皎上床后不久,谢沉捂着屁股,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庆国和这边一点都不一样,气死他了,总有一天他也要打宋皎的屁股! 宋皎拿过枕头,给他垫一下:“这样躺着会舒服一点。” 谢沉趴在枕头上,忽然就消了气。 还是算了。 而后谢夫人上前,帮他们把帐子放下来,看见谢沉还是发脾气的模样,笑了一下:“干什么?你自己闯了祸,还板着脸?” 谢沉拱了拱身子,不想理人。 谢夫人又道:“要珍惜现在还能一起睡的时间,等过几年,宫殿建好了,你们两个哪里还能在一起睡?” 谢沉一惊,抬起头:“建了皇宫,就不能一起睡了?” “那当然了,皇宫里房间这么多,又不像在这里。” 谢沉迅速拱着身子,挪到宋皎那边,紧紧地抱住他。 宋皎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五指山,我被五指山压住了……” * 过了几天,他们再也没有看见过李煦。 谢沉十分笃定:“肯定是他害怕了,不敢来了。” 宋皎也是这样觉得的:“嗯。” 江凭倒是带着点心来找过他们,是柳师兄带他过来的。 江凭先向他们道了歉,又向他们道了谢:“实在是对不起,要是我当时看住七皇子,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也谢谢你们当时替我求情。” 谢沉和宋皎都大方地表示没关系,这不是他的错,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柳宜道:“但是七皇子那边会更为难你的,对吗?” 江凭不自觉揉了揉胳膊,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宋皎皱起眉头:“啊?那怎么办?那岂不是我害了你?” “没关系的。”江凭把点心拿给他,“只要等陛下走了,七皇子就不敢再这样无法无天了。” 宋皎不明白:“啊?为什么?” “陛下走了,他要留下来做质子,就不敢这样欺负人了。” “质子?质子是什么?” “就是两国交好,会交换皇子,让对方的皇子在自己的国都里居住。”江凭放轻声音,“也可以叫做人质。” “啊?”宋皎和谢沉同时惊呆了,手里的点心都掉了。 晴天霹雳。 两个人转头看看对方。 “卯卯?不会吧?我爷爷不会这样的。” “我爷爷也不会这样的。” 两个人着急忙慌地跑去找爷爷。 “爷爷!我不要做质子!我不要和卯卯分开!” “爷爷,我也不要!” 那时谢老当家正和宋军师等人议事,他们忽然闯进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听完事情经过之后,谢老当家简直哭笑不得,他摸摸两个小孩的脑袋:“没有的事,那是庆国一厢情愿要送质子过来,爷爷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真的吗?” “真的真的。”谢老当家举起手,“爷爷发誓。” 尽管如此,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谢沉和宋皎还是很担心这件事情。 一直到庆国皇帝离开。 这时候已经是六月份了,日头很大,天气热得很,两个小孩躲在一个斗笠下面,目送庆国皇帝离开,一个质子也没带走。 两个人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终于走了。” 李煦被庆国皇帝留在了这里,江凭还有一些侍从留下来陪他。 他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仪仗离开。他一直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可是没多久,他就绷不住了,大喊着“父皇”往前跑,想要追上仪仗。 但是庆国皇帝留下来的侍从们,很快就把他拉住了。 一群人被他带得摔在地上,场面乱成一片。 谢老当家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来人,把他送回去。” 土匪们把李煦提上马,很快就追上了仪仗,仪仗停留了一会儿,土匪们又带着李煦回来了。 他已经不再哭了,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宋皎小声道:“他也有一点可怜。” 谢沉撑着斗笠:“你别忘了,他欺负过你。” 宋皎点点头:“嗯,只要他以后不欺负我,我就不理他;他要是欺负我……”他顿了顿:“你就打他!” 谢沉抿了抿唇角:“我是伴读,还是你是伴读?” 宋皎小小声:“……好像是我。” 竟然还有好像…… 李煦就这样留在了凉州城,但是他也很少和其他孩子在一块儿,就连门也很少出。庆国皇帝给他留了玩伴和老师,他总是待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就像是没有这么一个人。 他的事情,大人们会安排的,宋皎也没有多想。 因为六月底,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 六月二十七,这天学堂给他们放了假。 这天中午,土匪寨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天晚上,谢沉推开房门,房间里,几个朋友站成一排,宋皎站在最前边,他们同时拍手,开始唱歌。 “祝你生日快乐,沉哥生日快乐……” 这一天是谢沉的生日。 当然还是宋皎教他们唱的生日歌。 朋友们唱完歌,把他拉进来,让他在正中间坐下。 两张桌子拼起来,正中是一大只烤全羊,边上摆着配菜和小点心。 宋皎给他戴上小花环,然后给他倒满饮料,然后朋友们把准备好的礼物都送给他。 “沉哥生日快乐!” 谢沉咧开嘴笑了:“谢谢。” 他没忍住,在桌子底下偷偷拆开宋皎送给他的礼物,被宋皎发现了。 “谢沉!” 谢沉收回手:“你答应过我什么?我生日的时候,你一整天都要喊我‘沉哥’的。” 宋皎把自己的礼物拿回来,放到后面去:“略略略,沉哥。” 他直起身子,伸长手割了一块烤全羊,谢沉要伸手去接,小黄狗也在他身后蹦跶:“卯卯,卯卯,给我吃。” “嗷呜”一口,宋皎自己吃掉了。 * 又是一年六月二十七,夏季炎热,趴在屋檐下的大狼狗摇着尾巴,给自己扇风。 身形挺拔的黑衣少年背着弓箭,走过走廊。 表面的谢沉: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俊朗,这些年长开了,颇有硬朗的气质,剑眉星目,只是左边的眉毛中间一点稍稍有些稀疏,是断眉。所幸影响不大,看起来还更英气。 实际上的谢沉:好热啊,好热啊!卯卯早晨就说了黑色吸热,夏天别穿,现在真的好热啊,早知道不为了装酷穿黑色的衣服了。 他捋了把汗湿的头发,推开房门。 就像许多次生日一样,朋友们站在房间里,一见他来了,就开始鼓掌。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比他矮一些,穿一身素色的衣裳,带着暗纹。 少年眉眼温和,眼眸清亮,脸上还带着没消退的婴儿肥,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扎起头发的发带也乖乖地垂在肩上。 宋皎拍着手,给他唱歌:“祝你生日快乐,谢沉生日快乐……” 谢沉佯装不悦,板起脸,提醒道:“今天我生日,喊‘沉哥’。” 宋皎的眼睛亮晶晶的,拍着手唱出最后一句:“沉哥生日快乐!” 朋友们一起鼓掌,谢沉笑了一下,露出尖利的犬牙。 随后朋友们把大花环拿上来,宋皎双手接过,还唱着歌,踮起脚,要给谢沉戴上。 谢沉却忽然道:“等一下。” 他摘下背在身上的弓箭,挂在宋皎的脖子上,然后在宋皎面前低下头:“可以了。” 第34章 吸溜一宿 这时谢沉正低着头, 等着宋皎给他戴上大花环,结果没等来花环,却等来了一柄长弓。 宋皎转了一下身,甩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长弓, 弓柄就打在谢沉的脸上。 “嗷!” 宋皎再甩了一下他的另一边脸:“拿走。” “嗷!”谢沉一边揉着脸, 一边把刚挂上去的弓箭取下来。 宋皎低下头, 谢沉把套在他脖子上的长弓和箭囊都拿下来。 只是挂了一会儿,弓弦和箭囊的牛皮绳就把他的后颈给勒出两道红痕来了。 真娇气。 谢沉再看了几眼, 宋皎转身要走, 谢沉忽然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诶, 花环。” 宋皎拿着花环转过身, 谢沉朝他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指了指头顶:“快点。”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最后还是拿起花环, 给他戴在头上。 谢沉还没来得及笑, 宋皎双手拽着花环, 使劲往下一扯,原本戴在头上的花环就直接套在他的脖子上了。 朋友们沉默了一瞬, 随后爆发出一声大笑。 牧英掩着嘴:“哈……沉哥的头好像有点大。” 朋友们迅速反驳:“胡说什么呢?明明是那个花环太小了。” 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宋皎心知不妙, 转身要跑进房间,和朋友们待在一起,可是还没跑出半步,就被谢沉抓住了。 谢沉一只手抱着他的腰,一只手把脖子上的花环摘下来。藤蔓早就断了, 谢沉用花环圈住宋皎的脸, 像发箍一样, 把宋皎额前的头发都卡到后面。 就像小时候一样,丑萌丑萌的。 “你晚上就戴这个,不许摘下来。” “……” 宋皎刚要伸手拿下来,谢沉便道:“今天我生日。” 行。宋皎放下手。 还是两张桌子拼在一块儿,正中间放着一整只烤全羊,边上堆着配菜。 谢沉坐在正中间,架着脚,双手撑在身后,十分放松的模样。宋皎坐在他身边,努力绷着脸,拿着刀给寿星切羊肉。 谢沉晃着脚:“快点,我要饿死了。” “在切了,不要吵。” “我饿死了你就没弟弟了。” 朋友们忍住笑,窃窃私语。 “看起来还是卯卯的头比较小。” “沉哥大头。” “沉哥高嘛,卯卯矮。” 那头儿,宋皎手一滑,匕首掉在盘子上,“哐当”一声响。 朋友们瞬间收声,面面相觑。 只有不知死活的谢沉还在晃脚,使劲催促:“卯卯,快点,快点……” 宋皎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匕首,切下一整个羊腿。 他举起太过沉重的羊腿,谢沉张嘴:“啊——” 宋皎双手扛起羊腿,作势要打:“你再催一下试试。” 谢沉凑过去,咬了一口他手里的羊腿。 宋皎把大羊腿砸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哐”的一声,盘子都被打翻了。 谢沉:嚼嚼嚼。 * 暮色四合之时,朋友们就要告辞了。 “再不出去就赶不上宫禁了,先走了,沉哥、卯卯,明天见。” 谢沉朝他们挥了挥手,宋皎也应了一声:“明天见。” 谢沉看向牧英,意有所指地喊了一句:“鹦哥,你等一下。” 牧英这才想起什么,恍然反应过来:“噢。”他对朋友们说:“你们先回吧,我和智多星今晚留在宫里睡。” “行。”朋友们也不做多想,就这样出去了,还把门给带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谢沉、宋皎、牧英和温知四个人。 谢沉坐直起来:“智多星,去锁门;鹦哥,把东西拿出来。” 两人都依言行事,只有宋皎十分疑惑:“你们要干什么?” 谢沉转头:“嘘——” 温知把殿门锁上,牧英去翻刚才他们送给谢沉的礼物,找到自己的那个,打开盒子,把盖在上面的书册取出来,盒子底下,赫然是一小坛酒。 宋皎睁大眼睛,迅速起身要去告状:“谢爷爷……唔……” 谢沉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来,压在地上,捂住嘴,把后面的话全都堵回去。 “不可以,相信你才带你一起喝的,带你尝尝鲜。” 宋皎使劲挣扎,一蹬脚,差点把桌子给踢翻。 “呜呜呜呜呜呜呜……” 未成年人不许饮酒! 谢沉看着他的眼睛:“今天是不是我生日?” 宋皎点头:“但是……呜呜呜……” 谢沉笑着道:“那就行了,我生日就得听我的。” “放屁!呜呜……” “读书人可不能骂人啊。” 谢沉按住他,再过了一会儿,温知洗好四个杯子回来了,牧英也把密封的酒坛打开了。 谢沉把宋皎的嘴巴捏成扁扁的鸭子嘴:“现在把你松开,不许喊。” 宋皎没办法,只能屈服,弱弱地点了点头。 谢沉松开他,宋皎立即坐起来,一口气把刚才没说出来的话说出来:“今天是你的十四岁生日,你离成年还有好几年。” 谢沉理直气壮:“都差不多。”他两只手端起两个酒杯,对牧英说:“都满上。” 宋皎拦不住他,扭头看见温知也在,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智多星?为什么连你也……” 温知也端起酒杯,让牧英给他倒酒:“我是为了功课。” “啊?” “前几年背书就背到饮酒,我不明白饮酒究竟是什么滋味,一直都想试一下。” 宋皎还想再说话,就被谢沉递过来的酒杯堵住了嘴:“别说话了,给我喝。” 清澈的酒水漾出来,洒了一大半在他的衣襟上。 宋皎拍了拍衣襟,没办法,只能就着谢沉的手,抿了一小口—— “呸……好辣,呸呸呸,咳咳咳……”宋皎捂着嘴咳嗽,一双眼睛都咳红了,他抬手打谢沉,“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我要告诉谢爷爷……” 谢沉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是最先喝的。” “啊……”宋皎抱起装饮料的竹筒,猛灌两口,然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原本趴在角落里啃羊排的大黄狗,终于舍得放下羊排,上前看看他,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脸。 宋皎把它抱过来,垫在肚子下面,继续趴着,“奄奄一息”:“太烧了,我着火了……” 剩下三个人都笑话他,谢沉拍拍他的背:“有那么辣吗?你怎么这么没用?” 三个人抬手碰杯。 下一秒—— “咳……鹦哥,你买的什么酒?”温知万年不变的严肃脸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不是让你买果酒吗?” 牧英摇头:“果酒没了,就换了白的。” “我去……”温知都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迅速丢下酒杯,拍拍宋皎,哑声道,“卯卯,水给我喝一口,我不行了。” 只有谢沉拿着酒杯,仰头将酒水饮尽:“你们都不行。” 牧英惊叹:“沉哥,你好厉害啊。” 宋皎把竹筒拿给温知,也转头看他。谢沉对上他的目光,放下酒杯,直接抱起整个坛子。 你看我厉不厉害! * 夜深,四个少年躺在地上,还像小时候一样的顺序,牧英和温知睡一边,盖一床被子,宋皎和谢沉睡另一边。 几个人都还算清醒,只有谢沉,谢沉满面酡红,不安分地抱着宋皎,手脚都架在他身上,脸贴着他的脸,呼气都打在他脸上。 宋皎捏着鼻子,把他的脸推开:“太臭了!” 谢沉很快就自动转回来了,还是对着他,目光懵懂。 宋皎再要说话,他干脆直接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温知笑了一下:“卯卯,你应该高兴的,起码沉哥没吐。据我事前调查,喝酒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呕吐。” “……”想到那个场景,宋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默默地拿出手帕,随时准备堵住他的嘴。 明明是第一次喝酒,还一次喝这么多,大半坛都是谢沉喝的。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没多久,谢沉的呼吸就趋于平缓,他好像睡着了。 牧英忽然道:“诶,你们觉不觉得……” 他忽然开口,又忽然停下,朋友们都觉得奇怪:“觉得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手拽着被子,拉过头顶,躲在被窝里,悄悄说:“你们觉不觉得……东市卖花的那个姑娘有点好看?” 朋友们认真回想了一下。 温知:“书中自有颜如玉。” 宋皎:“我没留意。” “那我跟你们描述一下。”牧英坐起来,正色道,“她眼睛大大的,黑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沉打断了。 谢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抱着宋皎,眨巴眨巴眼睛,说了一句:“好看。” 牧英一拍手掌:“看吧,沉哥都说好看。” 宋皎扭头看去,对上谢沉的双眼,皱了皱眉:“他还没醒呢,喝醉了。” 谢沉看着宋皎的眼睛,重复了一遍牧英方才的话:“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好看。” 他说完这话,就重新闭上眼睛,把宋皎拉过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继续睡觉。 宋皎很无奈,正当此时,大黄狗从边上走过来,一抬后腿,熟练又优雅地挤进两个人中间。 牧英也重新躺下,独自回味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模样。温知平躺着,扭头看着宋皎和谢沉那边,若有所思。 几个人各怀心事,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天色实在是太晚了,就起身要走。 谢沉睡得太死,喊也喊不醒,宋皎只能和其他两个朋友把他搬上床去,给他脱了衣裳和鞋袜,擦擦脸和手,盖上被子,就这样由他去睡,然后各回各房。 齐国皇都在四年前、于凤翔城建成,当时已经称帝的谢老当家,不舍得和两个孙儿离得太远,特意在皇帝寝宫附近增建小东宫,让谢沉和宋皎在这里住。 小东宫两个正殿,隔着空地,面对着面,一览无余。 宋皎走出谢沉的房间,对面就是自己的房间。 牧英和温知要去偏殿睡,宋皎朝他们挥了挥手,就回了自己房间。 * 谢沉第一次喝酒,实在有些烧心,浑身都难受。 他一脚蹬开身上的被子,翻身抱住什么东西。 半梦半醒之间,谢沉仿佛看见宋皎就在他面前,像小时候一样,被他紧紧地抱着。 有点好看…… 只是有点…… 谢沉忽然有点口干舌燥的,酒气轰的一下直冲头顶。 他自己看不见,他的耳朵根通红。 他凑过去,同冰凉凉的宋皎贴了贴脸,感觉舒服些了,然后又靠过去。 宋皎伸手按住他的脸:“你还没……” 谢沉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就是“还没成年”这句话。 谢沉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发出低低的呼噜声音。 “今天是我生日,听我的。” 他凑过去,用双唇碰了碰宋皎好看的眼睛。 他简直太了解宋皎了,连宋皎会说什么,会有什么反应,都一清二楚。 宋皎会说他嘴里的酒味太臭了,然后让那只小狗——大狗过来搅局。 子时一到,宋皎就推开他:“你的生日过了。” 那就做点小时候就能做的事情。 谢沉照着他的脸,使劲“啾”了一口。 随后谢沉便在子时沉沉睡去,又在第二天清晨准时醒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梦里,或许不是梦里,总之一切历历在目。 最要命的是,他手里还抓着一只兔子布偶,这是九岁的时候,宋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这只兔子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谢沉松开兔子,猛地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谢沉,你有毛病?你吸溜宋皎干什么?你还吸溜了整整一晚上?没点胆子,只敢吸溜,别的事情都不敢做。 他收回最后一句话。 谢沉最后得出结论,我是神经病,我不能再喝酒了。 这时,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 “卯卯,早。” “智多星早,鹦哥早。” 谢沉翻身下床,跑到窗户边,悄悄看了一眼。 几个朋友都站在走廊下面,宋皎牵着大黄狗,挎着蓝色的小书包,打了个哈欠:“谢沉好了没有?他不会起不来吧?要迟到了。” 温知道:“据我所知,昨天晚上我们属于小酌,他属于宿醉。” 宋皎看了一眼对面:“那我去催他一下,你们先过去吧。” “行。” 谢沉眼睁睁看着宋皎朝自己这里走来,还沉浸在纠缠他一晚上的那个诡异的梦里。 太可怕了! 谢沉,你竟然吸溜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不对劲! 谢沉摸了摸嘴角,直到宋皎在外面敲门:“谢沉,你起来了吗?” 谢沉这才回过神,转身跑去换衣服洗漱,然后又反应过来,应该先给宋皎开门。 于是他拖着半边衣服,嘴里含着漱口水,过去给宋皎开门:“马上马上。” 宋皎把大黄狗留在门口,自己进去了。 “我不是让别人过来喊你了吗?你没听见?” 谢沉摇头:“没有。” “好吧。”宋皎轻车熟路地走到衣箱边,打开衣箱,随手拿了一件衣服,“你穿这个,快点,要迟到了。” “知道了。”谢沉接过衣服,就要往身上套,对上宋皎的双眼,看见他眼中奇怪的神色,有些疑惑,“怎么了?” 宋皎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再试了试自己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 谢沉甩了甩脑袋:“干嘛?” 宋皎低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要这样直接穿套外衣吗?你为什么要把中衣脱掉?” 谢沉跟着他的目光,也看了几眼:“……我、展示一下身材,怎么样?” 宋皎哽住。 谢沉重新夺回主导权,追问他:“怎么样?怎么样?我最近一直在练肌肉……” 宋皎被他逼急了,朝他喊了一句:“不怎么样!不要瞎嘚瑟了,快点去穿衣服。” 谢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小肚子:“你也不怎么样,你还说我。” 宋皎:?!! 一刻钟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 宋皎抱着手,轻轻松松地走在前面,谢沉背着两个书包,牵着一只狗,捂着脑袋,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 踩点来到兰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柳先生拿着戒尺,站在门口等他们。 “殿下……”柳先生看了一眼谢沉,好吧,这是惯犯,算了。 他再转向宋皎:“卯卯,怎么连你也……” 宋皎低下头:“对不起,三爷爷。” “在学堂不许套近乎。” 这时候,宫人敲响晨钟。 柳先生侧身让开路:“还不进来?” 宋皎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眉眼弯弯:“谢谢柳老师。” 两个人走进教室,在前面的两个位置坐下。 坐在后面的牧英用笔头戳了戳谢沉:“诶,沉哥,你没事吧?那个酒……” “没事。”谢沉囫囵应了一声,就转回去了。 牧英还想说话,温知咳嗽一声,他只能重新坐好。 谢沉还是捂着脑袋,宋皎扭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很疼吗?” “不是你。”谢沉揉了揉后颈,“是喝酒喝的。” “噢。”宋皎顿了顿,“下次别喝了。” “嗯。” 宋皎在柳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小心地挪回去,撑着头,提着笔写字。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呼叫系统:“统统,能不能换一剂醒酒茶?” 系统考虑了一下:“行吧。” 宋皎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是衣服里揣着个竹筒回来的。 他趁柳先生不注意,趴在桌子上,把竹筒拿出来,倒了杯水,悄悄推给谢沉:“快点喝。” 他话音刚落,柳先生眼风一扫:“殿下,卯卯,把东西拿出来。” 宋皎只能把桌子下面的竹筒和竹杯都拿出来,放在桌上,自己站起来了:“对不起。” 他拽了拽谢沉的衣袖,谢沉也跟着他站起来。 柳老师看着宋皎叹气:“你还真是……跟沉哥儿在一起待久了……” 他说着就要把东西拿过来,谢沉站起来,一手拿起竹杯,一手拿起竹筒,拿起来就喝。 吨吨吨! 把醒酒茶全部喝完,谢沉一抹嘴,才把东西放回去:“嗯,可以拿走了。” 柳先生:???你把我当收拾东西的宫人? 迎面飞来两本书卷,还有柳先生气急败坏的声音:“给我滚出去站着!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进来。” 两个人捧着书站在外面,靠墙站着。 宋皎专心念书,谢沉从来不用心,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宋皎。 他用手肘碰了碰宋皎:“诶,卯卯,我跟你讲个笑话。” 宋皎不予理会,专心背书。 “从前有一只大灰狼,他最爱吃……” 宋皎接话道:“小兔子。讲过五百遍了,反正大灰狼是你,小兔子是我,你就是喜欢编故事哄人玩儿。” 他把谢沉手里的书拿过来:“我背完了,你背到哪里了?” “大灰狼最爱吃……” 背书背到大中午,柳先生还是于心不忍,放他们去吃午饭了,让他们明天背好再来。 吃过午饭,宋皎要监督谢沉背书,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谢沉就翻窗跑了,他刚要去追,温知又拉住他,要问他两句书上的话。 他没办法,只能随谢沉去了,留下来和温知讨论文章。 那头儿,谢沉翻出窗户,还在窗外站了一会儿,才发现宋皎没有来追他。 他转头看见里面的情形,忽然觉得有些别扭。 他刻意忽略这种别扭,转身走了。 下午是武课,一群少年精力充沛,从来都不用午休,吃完饭就在武场旁边的树荫下等着了。 谢沉过去的时候,他们正有说有笑的。 有人看见他:“沉哥来了。” “沉哥。” “嗯。” 众人给他让出位置,谢沉踩在石头上面,双手攀着树干,往上一撑,就上了树。 他靠在树干上,枕着手闭目养神,朋友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牧英还在说他喜欢的那个姑娘:“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黑黑的,亮亮的,嘴巴和鼻子都小小的,特别漂亮。” 朋友们笑着道:“鹦哥,你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漂漂的’。” 牧英反应了一阵:“不是差不多吗?” “差很多,弯弯的,大大的,亮亮的,那不得跟着‘漂漂的’?” 牧英有些急了:“不许说她!” 朋友们连忙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又有一个人起了头:“我觉得还是西市卖豆腐的小姑娘好看……” 谢沉枕着手,面无表情,好像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声响起,吴老将军的声音从武场里传来:“诶,先过来的快点过来,不要聊天了,扎马步,扎马步!” 谢沉睁开眼睛,直起身子,在午后透过枝叶缝隙的阳光中,看见宋皎和温知正从远处走来。 宋皎换了身素色竹叶暗纹的衣裳,手腕上缠着束袖,腰上缠着宽腰带,头上扎着发带。 谢沉用极其贫瘠的语言描述这个场景。 午觉初醒,他翻下树枝,好像踩在云里,一步一步。 朋友们看见他从树上摔下来,焦急地大喊,谢沉却注视前方,单膝跪地,随后站起,平平稳稳地落了地。 “我靠,沉哥轻功大成!” 第35章 心上之人 谢沉往前走了两步, 跺了跺被震得发麻的双脚。 他低头又抬头,试图在宋皎身上确认一些事情。 就好比,他刚才忽然觉得宋皎很漂亮, 比方才别人说的、他们各自喜欢的人都好看。 又好比, 他忽然又觉得,宋皎和温知走在一起的场景, 实在是太别扭了, 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别扭的场景了。 谢沉不自觉摸了摸鼻尖, 把膨胀起来的心情收回去。 他大步上前, 抓住宋皎的胳膊,把他从温知身边拉开。 那时宋皎正和温知说话,忽然被人拽开,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眨巴着眼睛, 不解地看着谢沉:“干什么?” 干什么? 谢沉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上来拉人?只是看着别扭,想也没想就直接上来了。 谢沉顿了一会儿, 最后道:“……上课了。” “啊?我知道啊,我正要去……”宋皎被他抓着手臂,还是不明就里,还没再说什么, 就被谢沉拉走,拉进武场里了。 朋友们也都跟着过去。 吴老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树荫下,靠在椅背上, 朝他们扬了扬下巴:“先去跑两圈。” 宋皎为难地看了看四周, 朋友们都扎起衣摆, 说笑着要去跑步了。 他看见温知, 像看见救星一样,上前要跟他说话:“智多星,你不舒服吗?我送你下去休息吧,怎么样?” 温知低头整理衣袖,十分认真:“我没有不舒服。” “啊?那我不舒服,你扶我去边上休息,我们逃掉跑步怎么样?” “不。”温知断然拒绝,整理好了衣袖,“走吧。” 谢沉拽了一把宋皎的衣袖:“你不舒服?” 他说得大声,宋皎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喝止:“没有。” 吴老将军听见这边的动静,说了一声:“卯卯,快跑!” 宋皎回头:“是,外公。” 他没办法,只能拖着步子往前跑。 一提到跑步,宋皎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这个项目还是他提出的。小的时候,谢老当家要给他们开武课,问他想学什么,他当时什么都不懂,说了一大堆自己当时很向往的东西。 “跑步!跳绳、跳高、跳远,还有……还有跳、跳舞!” 得亏谢爷爷没有采纳后面那几个“跳”,不过他采纳了第一个意见。 宋皎跑过一次步,就不喜欢跑步了,因为谢沉说他跑步的时候像小鸭子。 到现在,谢沉是不说了,但他还是很不喜欢。 他平日里就懒懒的,到现在还爱吃系统商城里的零食,爱喝奶茶,爱吃烤肉,能瘫着看书,就绝不坐着。平时和朋友们出去玩儿另说。 总之,他跑起步来又慢又累,他情愿打木人桩,也不想跑步。 宋皎拖着步子,啪嗒啪嗒地踩在地上,扭头望了望四周,看见熟悉的木人桩,再转头看看吴老将军。 吴老将军正坐在位置上,眯着眼睛喝茶,好不惬意。 宋皎小声对温知道:“智多星,我要跑掉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温知摇头,还想要劝他:“你不要……” 温知话还没说完,宋皎就抓住机会,一溜烟跑到木人桩那边,躲起来了。 宋皎双手扒着木人桩,躲在木人后面。 下一秒,一个人在他身后站住:“诶……” 宋皎转头,被谢沉吓了一跳:“你干嘛?” “你在干嘛?” “偷懒。” 这样太容易被发现了,宋皎警惕地看了一眼吴老将军,然后拉着谢沉,退到最里面去。 两个人蹲在角落里,看着朋友们一个一个从他们面前跑过去。 朋友们有的看见他们了,朝他们挥挥手,有的没看见,径直从他们面前跑过,还有的想要加入,放慢脚步,在木人桩那里绕了个弯。 宋皎朝他们嘘了一声,然后其他一起躲懒的人,都十分识趣地安静蹲下,蹲成一排 一片安静中,谢沉忽然道:“你刚刚想拉温知过来。” 宋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干嘛光喊他?” “他跑步也跑不快,每次都累得脸色苍白,就想喊他一起偷懒。” 两个人看向不远处的温知,他确实跑得不快,过了好一阵子,还在不远处。但他脚上的动作不曾停下。 宋皎感叹:“真佩服他啊。” 谢沉顿了顿:“干嘛不喊我?” 宋皎转头看他,疑惑道:“你不是跑得挺快的?喊你干什么?” “我……” 谢沉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宋皎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吴老将军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他心中一惊,目光四处搜寻吴老将军的身影。 吴老将军提着青龙偃月刀步步逼近,宋皎和他对上目光,倒吸一口凉气,拉起谢沉就跑,还不忘招呼一起偷懒的朋友们:“快跑!快跑!” 一开始是宋皎拉着谢沉跑,才跑出没几步,位置一转,就换成谢沉拉着宋皎跑了。 吴老将军提刀直追,谢沉拽着宋皎,撒丫子狂奔,还带着一群偷懒的朋友们,很快就超过了前面的人。 温知看着他们的背影,垂下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保持自己的节奏。 而宋皎被颠得双眼发花,停下的时候,双腿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谢沉从身后架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宋皎放弃挣扎,软软地还要往地上坐。 谢沉提起膝盖,抵住他的腿弯,命令道:“站起来,走。” 吴老将军在边上看着,十分满意:“嗯,沉哥儿你帮帮卯卯。” 谢沉抿了抿唇角,再提了提膝盖:“卯卯,你往前走两步。” 宋皎的双眼都晕成蚊香圈了,他连谢沉在说什么都听不见,彻底放弃抵抗,往后一靠,直接倒在谢沉怀里。 小小只的,软乎乎、热烘烘的,谢沉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呼吸一滞,再也说不出什么“你自己走”的话来了。 吴老将军道:“诶,这可不行,沉哥儿,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沉就抱着宋皎的腰,把他抱到树荫下,让他坐在吴老将军的椅子上,又端了杯热茶给他喝。 宋皎靠在椅背上,慢慢重启。 有人把茶盏递到他唇边,他便就着那个人的手,喝了点水。 吴老将军:??? 你们可以稍微把我放在眼里一下吗? 而后在靶场射箭,谢沉一个人背着两把弓、两个箭囊,引弓射箭。宋皎坐在旁边休息,谢沉射中靶心一次,他就抬手鼓掌一次。 “好耶!” “不好。”吴老将军上前拍了一下宋皎的背,“你也过去。” “是。” 宋皎不情不愿地上前去,谢沉把挂在身上的弓摘下来递给他,又拿了一支箭给他:“嗯。” 宋皎接过弓箭,摆出架势,眨了眨眼睛,闭闭左眼,再闭闭右眼,试图瞄准。 吴老将军又无奈又好笑,最后道:“沉哥儿,你帮卯卯一下。” 谢沉应了一声,站到宋皎身后,脚尖抵着他的两只脚,握住他的手,帮他调整姿势。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他却低声道:“专心点。” 宋皎转回脑袋,小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谢沉往后挪了挪,把贴着宋皎后背的胸膛移开。 可能有点吵。谢沉是说,他的心跳声。 心脏往下落的时候,谢沉带着宋皎松开了弓弦,羽箭破空,正中靶心。 宋皎搭起眼帘,往前望了一眼:“哇!沉哥你好厉害!” 糟了,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心脏,又开始膨胀起来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心脏失控的感觉让谢沉无数次手足无措。 谢沉猛地回过神,迅速收回手,后撤一大步。宋皎不解,回头看他。 他对上宋皎的目光,有些心虚:“你自己练。” “好。”宋皎应了,却没有转回头去。 “还有什么事?” 宋皎指了指他背在背上的箭囊:“我没有箭。” 谢沉把箭囊解下来,递给他:“喏。” 宋皎把东西接过去之后,谢沉转头看了看四周,其他人都把一个箭囊的箭射完了,正聚在一起比试箭法。 他想了想,朝那边迈了一步:“我过去了。” 宋皎点点头:“嗯。” 谢沉像是在逃避洪水猛兽一样,从他身边跑开了,跑到兄弟们那边。 谢沉,你不对劲,你需要冷静! 你看,宋皎和这些兄弟明明没有差别。 “沉哥!” “沉哥要来试试吗?” “沉哥来试试,我们就没得玩了。” 谢沉从他们手里接过他们比试用的长弓,放在手里掂了掂,觉得重量差不多,然后将长弓拉开八分满。 他试了试手感,再从朋友们那里接过三支箭,将第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这回他拉了满月弓。 三支箭紧凑地发出去,每一支钉在箭靶上,都发出一声很大的响动,立在地上的箭靶都前后晃了晃。 直到第三支箭钉在箭靶红心处,仍旧是“砰”的一声,随后是更大的一声“嘭”。 箭靶倒了,扬起一地尘土。 朋友们好半晌才回过神,惊呼道:“我靠,沉哥天生神力!” 一向喜欢展示与炫耀的谢沉,今天难得没有第一时间附和他们的话,反倒转头去看宋皎那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知拿着弓箭,走到了宋皎那边,两个人正拿着长弓,调试弓弦,时不时交流两句。 那种别扭的感觉又上来了,谢沉后悔死了,他刚才不应该丢下宋皎,自己跑掉的。 可是…… 靠近的时候犹觉不足,又生怕逾越;逃开的时候,嫉妒发狂,又难以启齿。 超出掌控的感觉真是太令人烦恼了。 谢沉强迫自己转回目光,看向朋友们,故作坦荡:“嗯,没什么,我一点都不生气……” 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面色不改地改了口:“这箭靶用了好几年了,早就该换了。” 牧英道:“那就算了,换个东西比,咱们去打木人桩好了。” “好。” 谢沉和朋友们一起离开,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木人桩那边,一群人围着,把木人桩打得砰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的人忽然退开,然后传来一声惊呼:“哇!沉哥,你真的是天生神力!” 谢沉看着地上断了一截的木头,皱着眉道:“没什么,我一点也不生气……” 他再一次改了口:“这个木人桩用了好几年了,早该换了。” * 傍晚时分,谢沉和朋友们挥手道过别,一只手提着书包,往背上一甩,就准备回去。 宋皎和他住在一起,当然要和他一起走。 可是他一回头,又看见宋皎和温知走在一起。 今天温知出镜的次数过分多了。 谢沉的嘴角往下沉了沉:“卯卯。” “啊?”宋皎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却不说话,转头又看向温知:“你还不回去?” 温知道:“我要和卯卯一起写功课,写完了再回去。” 宋皎忽然想起什么事:“对了,谢沉,三爷爷让我们明天背文章,你别忘了。” 谢沉“嗯”了一声,但宋皎对他还是有些怀疑:“你等一下吃完饭来我房间,我看着你背完。” “嗯。”谢沉求之不得,但是谢沉故作矜持。 谢沉回了房间,先冲了个凉水澡。他双手举着木盆,木盆倾倒,凉水从他的头顶浇下。 湿漉漉的,像匹掉进冰窟里的小狼。 他在靠近与逃离之间游走,不清楚是什么感情驱动,更不清楚听从本心是对是错。 他感觉自己耳边有两个谢沉在喊。 一个谢沉催促他:“快点去找卯卯,再不去找他,你会难受死的。” 另一个谢沉提醒道:“诶,在梦里想想就算了,可别表现出来被卯卯发现。你这样想兄弟,你正常吗?” “正常!特别正常!小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有什么不正常的?就做了次梦,代表什么?” “不正常,我建议你先冷静一下,酒劲没消之前,还是不要去找卯卯了。万一你忍不住咬人怎么办?” “沉哥,你再不去,就只有温知和卯卯待在一起了。” 谢沉一激灵,朝着后面喊了一声“滚”,然后拿上还没打开的书包,去了宋皎那里。 他不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 进去时,宋皎正躺在榻上,搂着自己的大黄狗,一边看书,一边揉着肚子消食。还有今天总是出现的温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提笔写字。 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偶尔说一两句话。 宋皎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小的时候就那样跑步,到现在没一次偷懒过。” 温知脊背挺直:“贵在坚持。” 谢沉撇了撇嘴,反手把门关上,走进去,把自己的书包甩到宋皎面前。 宋皎坐起来:“你的功课写了吗?” 谢沉理直气壮:“还没有。” “还不快点写,智多星已经在写三年后的功课了。”宋皎说着就要下榻,“快点……” 谢沉薄唇轻启:“呵。” 宋皎:??? “你在干什么?”宋皎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拽着谢沉,让他在桌子前坐下,“快点写,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写完了开始背书。” 宋皎提笔沾墨,把笔塞到他手里:“开始!” 他让谢沉自己写功课,然后随手拿起谢沉的书来看。 好家伙,半本书全都是小乌龟,柳先生讲到哪里,他画到哪里。 从前到后,小乌龟越来越活灵活现。 宋皎转头看他,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目光,谢沉有些不自在:“干嘛?” 宋皎疲惫地叹了口气,倒在一边:“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谢爷爷交代。” * 入夜,温知收拾东西要离开,谢沉松了口气,深感愉悦。 宋皎朝他挥挥手:“智多星明天见。” 温知微微颔首:“明天见,今天你也累坏了,早点睡,沉哥是永远背不完文章的。” 谢沉抬眼:“喂,要走快点走,不要在这里乱嚼舌根。” 温知扯了一下嘴角,仿佛了然一切的模样:“明天见。” 说完这话,他就出去了。 谢沉道:“智多星疯了,他之前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他在挑衅……” 宋皎打断他的话:“他说的是实话。” “啊?宋皎?” “你能不能快点背啦?我很困啊,我想睡觉了。” “那你去睡嘛,我自己在这里背就行了。” 宋皎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那还是我看着你背吧,要是明天背不下来,又要在外面站着。” 谢沉丢下书,站起来,把他拖到床边,丢上去,盖上被子:“你上去睡觉,我很快就背下来了,你醒的时候我背给你听。” 灯影朦胧,宋皎抱着枕头,睡得正香;谢沉也抱着枕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书卷。 直到深夜,他把文章都背下来的时候,宋皎也没有醒来。 谢沉走到宋皎床边,想把他推醒:“卯卯,我……” 宋皎拍开他的手,往上扯了扯被子,翻身继续睡觉,还咂了咂嘴。 谢沉的声音忽然就小了,还有些委屈:“我背完了。” 我都背完了,你怎么还在睡觉呢? 你是小猪! 他把书放在宋皎枕边,然后在床边坐下。 宋皎睡得熟,背对着他,谢沉抱着手,扭头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使自己失控的原因。 也只有在宋皎睡着的时候,谢沉才能这样看他。 可就算是宋皎睡着了,他还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不敢多看。 分明从前都是爱看多久就看多久的。 都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谢沉委屈极了,十四岁的生日,他过得委屈极了。短短一夜,他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不受控制,憋屈烦闷,各种心绪杂陈。 他在梦里还像小时候一样为所欲为,在现实中却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谢沉待不下去了,起身就逃回自己房间。 他把自己的兵器搬出来,用绸布将它们一个一个擦得锃亮,一直到了后半夜,才没了精神,爬上床,睡着了。 * 谢沉下定决心,自己应该离宋皎远一点,等调整好了心情,不再有那种莫名的情绪,再重新和他一起玩。 于是这几天,谢沉都没怎么理他。 这天学堂放了月假,朋友们约好一起出去玩耍。 谢沉一大早就出了宫,和朋友们在宫门前会合。 他环顾四周,问道:“鹦哥呢?” 朋友们道:“鹦哥去东市找那个卖花的小姑娘了。” 谢沉无语,又发现还有几个人没来,又问他们,得到的答案都是—— “去找卖豆腐的小姑娘了。” “去找沽酒的小姑娘了。” “去找小姑娘了。” 谢沉皱眉:“这群人真是……” “太不讲义气了,明明都说好今天一起出去玩的。”正巧这时,说话这人的心上人从旁边经过,他的目光立即黏上去,嘴上说,“沉哥,我也有事,要先走了。” 谢沉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沉哥,小弟先行告退。”那人朝他抱了个拳,弯了弯腰,一溜烟就去追人,一边追,还一边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剩下的朋友们劝慰道:“沉哥,咱们都大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这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 谢沉哽住:“虽然我成语不好,但是……” 朋友们又道:“沉哥,古语说得好,‘兄弟如衣服,心上人如手足。’” 他们的成语好像更不好。 朋友们也知道这个解释好像不是很好,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最后一个人一抚掌,道:“沉哥,有心上人的时候,就想要一整天都和心上人待在一起,就算干坐着也没关系。” “沉哥就体谅体谅他们吧,咱们学堂好不容易放一次假。” “沉哥肯定还没有心上人,等沉哥以后有了就懂了。” 谢沉抱着手,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呵,没出息,我以后有了心上人也不会这样,整天腻歪在一起,像怎么回事?” 他摆了摆手,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行吧,那我们去玩,别管他们了。” 一群人正要离开,正巧这时,穿着便装的温知出现在宫门那边。 朋友们朝他招手:“智多星,走了,一起去玩。” 温知也朝他们挥了挥手,却道:“我找了卯卯一起去书斋,你们去玩吧。” 谢沉走在最前面,自然也把这话听得清楚。 他走出没几步,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头,打量起温知来。 方才他那群朋友都说,要是有了心上人,就恨不能一整天都和心上人待在一起。 最近温知出现在…… 他的心整个儿都提了起来,随后宋皎牵着大黄狗,从宫门那边跑出来,他没有看见谢沉,而是朝温知挥了挥手,兴高采烈的:“嗨,智多星!” 整天待在一起的就是心上人?那温知的心上人…… 晴天霹雳! 一道惊雷砸在谢沉头顶,谢沉忽然失去一切世俗的欲望。 第36章 学习大计 温知自持地抬起手, 轻轻地挥了挥:“卯卯。” 宋皎牵着大狗,小跑上前:“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没有……” 温知话还没完,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人, 直愣愣地挡在他和宋皎之间。 温知向下撇了撇嘴角, 把没说的话说完:“我才刚到。” “噢!”宋皎越过面前的人,大声应了一声。 站在两个人中间的谢沉, 肉眼可见的沉下了脸, 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怨念, 几乎要化为实体。 他在生气, 他在生气…… 宋皎转回目光,看着他,喊了一句:“谢沉。” 谢沉刚想收起不太好的表情,却忽然想起什么, 又恢复沉着脸的模样:“你为什么不跟我‘嗨’?” 宋皎不明白:“哈?” 谢沉伸手扒拉了他一下:“你快点跟我‘嗨’。” 宋皎蹙眉, 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干什么?没发烧就离我远点。” 谢沉有点没反应过来,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陈述道:“我没发烧。” 宋皎“哼”了一声, 偏过头,睨了他一眼,质问道:“你没发烧为什么来找我?” “我……”谢沉明白了,宋皎也在生气。 这些天, 他在宋皎面前,实在是控制不住怦怦乱跳、疯狂膨胀、朝他飞去的心脏,他觉得这样不正常, 就克制着, 不再靠近宋皎。 就算他们在学堂里是同桌, 这些天也没怎么说话。 宋皎一开始跟他说话, 找他玩儿,遭到他的冷淡回应,还有些不明就里。 谢沉看着他懵懵懂懂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但他还是顽强地忍住了。 他告诉自己,只要忍过这段时间,他就可以重新和宋皎做好朋友了。 因为他总是对宋皎冷冷淡淡的,宋皎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或者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找他开诚布公地谈过,问他最近出了什么事情。 谢沉当然不可能把那种事情跟宋皎说,也就冷淡地搪塞了过去。 再过了几天,他还是不理人,宋皎也生气了,就不理他了。 谢沉一开始觉得,这样正好,天知道每次宋皎找他说话,他都要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回应他。 但是很快的,谢沉就发现这样好像不行了。 宋皎生他的气,不理他之后,他反倒更想和宋皎说话了。 他只能去找其他朋友们一起玩,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克制住忍不住朝宋皎飞去的目光和心思。 忍住!谢沉,你可以的! 坚持就是胜利! 直到今天,终于没忍住和宋皎讲话的今天,他已经坚持了七天了。 谢沉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宋皎已经绕过他,去找温知,两个人结伴要去书斋了。 谢沉回过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卯卯——单纯天真。 智多星——智多近妖,居心叵测!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智多星! 不行,谢沉立即就做出了决定。那种奇怪的感觉可以先放一放,他做了对不起兄弟的事情也可以先放一放,现在最要紧的是—— 马上把温知从卯卯身边赶走!全部赶走! 下定决心之后,谢沉连忙抬脚跟上前面的两个人。 朋友们连忙问:“诶,沉哥,你去哪里?” 谢沉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去书斋。” “啊?”朋友们还不太明白,“沉哥,你什么时候爱看书了?” “就从今天开始。”眼看着两个人就要走远了,谢沉连忙跟上去。 朋友们问:“沉哥,那我们呢?” “去找你们的心上人,你们不是说,和心上人在一起待一整天都不会烦吗?” 说完这话,谢沉就离开了。 留下朋友们面面相觑。 你以为我们很想和这群十几年的老熟人一起玩吗?那不是因为…… 我们都没心上人吗? * 谢沉脚步匆匆,跟在宋皎身后,不敢落后半步。 他观察得仔细。 “为什么要对他笑啊?” “为什么跟他说那么长的话啊?” “为什么又笑了啊?都笑五次了。” 谢沉在后面咬手帕——无形的手帕。 宋皎和温知并肩而行,温知用手肘碰了碰他,提醒道:“沉哥在后面。”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谢沉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找藏身的地方。 但是很可惜,前几天官府刚刚颁布了《街道管理条例》,先在凤翔城试行,大街上除了车马行人,没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 谢沉和宋皎对上目光,有些心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宋皎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当做没看见一样,转回了头。 他对温知道:“不管他,这条街又不是他家的,我们爱走就走。” 温知提醒道:“这条街就是他家的,隔壁街也是他家的。” “……”宋皎梗着脖子,抬起头,“那也是我家的,我和他是一家的,我爱走就走。” “好。” 温知当然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吵架了,从几天前就开始吵了。 不过他也不太想过问这些事情。 两个人没走出多远,走在后面的谢沉忽然怒喝一声:“温知!” 两个人同时回头,谢沉这才反应过来,他把心里想的话喊出来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上前,拉住宋皎的手。 他们还在吵架呢,宋皎想挣开他的手,无奈谢沉握得紧,他挣不脱。 谢沉举起两个人交握的手,向温知宣布:“我……” 温知皱眉,宋皎转头看他。 只听谢沉用最狠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我和你们一起去书斋。” 温知点头:“好。” 谢沉用力握住宋皎不安分的手,自然而然地把温知挤开,自己站到宋皎身边。 但是宋皎时刻谨记着,自己还在和谢沉吵架、自己还在生气的事情。 他一点都不许想跟谢沉说话。 谢沉牵住他的手,前后甩了甩,喊了一声:“卯卯。” “干嘛?” 谢沉凑过去看他:“你生气了?” 宋皎大方承认:“嗯。” “别生气了,我前几天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那是为什么?” “我……” “又要装死?”宋皎扭头看他,“然后就说,因为你要死了,所以不跟我说话,怕我难过?” “……” 全中! 这么多年,宋皎可太了解他了。 可是他们现在又不是五岁,谢沉都装了几十回的死了,平均每年两三次,这招早就用烂了。 宋皎使劲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点压迫:“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像这几天你不理我一样,我也不理你。” 谢沉被他捏着手,却也面不改色。因为宋皎的手劲确实不大。 谢沉的脑子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转得这么快过。 “因为……我、前几天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我……”不做功课的谢沉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个古怪的梦境,又不能惹宋皎生气,“我、把你……吃掉了。” 谢沉的脑中浮现出那个古怪得带着一点旖旎的梦境。 宋皎的脑中浮现出血腥可怕的场景,他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想从谢沉身边逃离:“你这个吃人狂魔,你不要过来啊!” “不是那个……”谢沉本来想说不是那个“吃”的,可是转念一想,要是知道是“吸溜”的那个吃,宋皎可能会更不高兴。 于是他把话咽回去了,继续解释:“而且我这几天见到你,都会不由自主地有一种冲动。” 宋皎惊恐:“冲动!” 谢沉继续吓唬他,就像小时候骗他一样:“所以,我这几天都没敢接近你,我害怕……我要是把你吃了,那就不好了。” 宋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嗯嗯,你说得对,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还冲动吗?” 当然还是有一点的,但是如今大敌当前,他不能承认。 谢沉摇头:“没有了,不冲动了。” “那就好。”宋皎拍拍心口,冷静下来。 谢沉也松了口气,反正他说的不是谎话,是宋皎自己把“吃”理解成茹毛饮血的。 宋皎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想,好像有哪里不对。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谢沉及时递上一块梨花糖。 “快吃,要化掉了。” “噢。”宋皎一口咬住梨花糖。 吃完了糖,宋皎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问,刚要开口,谢沉又及时将一串羊肉串递到他嘴边。 “快点,要凉掉了。” “噢噢。”宋皎继续吃。 重复三回,宋皎就把刚才想到的事情彻底抛到了脑后。 好假的谎话,竟然还会有人相信;好拙劣的想法,竟然还会有人上当。 温知和大黄狗对视一眼,早熟小孩的无奈和成年人的疲惫,在此刻显露得尽致淋漓。 “卯卯,到了。” “噢。”宋皎抬头,果然已经到了沉香街,前面就是石介堂了。 宋皎朝前面挥了挥手:“师兄!” 站在书斋外面等候的柳宜回过头,看见他,也朝他招了招手,要他快点过来。 谢沉有些闷闷不乐,为什么又来了一个? 宋皎拽着不情不愿的谢沉,过去和柳师兄会合:“师兄。” 温知也唤了一声:“柳师兄。” 柳宜一身柳绿衣衫,用同色的发带束着头发,眉间一点朱砂,微笑颔首:“来了,快进来吧。” 石介堂是柳先生开的书斋,平时都是柳宜在打理。 “从南边新拿了一批书,就给你们留了……”柳宜的目光落在谢沉身上,他平时是不来书斋的,所以他只给宋皎和温知留了两份,他顿了顿,改了口,“留了一些。” “谢谢师兄。” 柳宜带着他们,到了书斋的后院。 就算有宋军师与柳先生坐镇,但齐国的书卷,还是比不过沉淀多年的庆国,所以他们时常要从南边拿书。 柳宜把这次拿来的新书都分出两份来了。 宋皎转头看了一眼谢沉:“你想看吗?我可以和你一起看。” 谢沉本来要摇头的,但是看了一眼温知,他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我想看。” 于是这一整天,谢沉都坐在宋皎身边,捧着一本书,双眼放空,脑袋也空空。 看书,对他来说,是一件有点困难的事情。 他只会在宋皎要生气的时候,爆发出巨大的潜能,把一整本书都背下来。 宋皎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沉哥?” 谢沉疲惫地抬起头:“怎么了?” “你想出去玩吗?” “好啊。”谢沉迅速放下书,拉着宋皎就要出去。 宋皎问了一句:“智多星……” 谢沉直接把他拉走:“智多星爱看书,不要打扰他。” 温知头也不抬,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去,你早点回来。” 谢沉拉着宋皎推开门的时候,正好柳宜端着茶盏,也要进来。 他看见两个人的模样,问了一句:“要出去啊?” 宋皎点头:“嗯,出去走走。” “好,中午回来吃饭。” “好。” 柳宜把茶盏放在温知面前,自己也在他面前坐下:“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出去玩?” “我拿到新书不马上看完,会很不舒服。”温知的双眼绝不离开书卷,摸索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柳宜想要说什么:“诶……” 温知放下书卷,正色道:“沉哥会影响到卯卯的学习的,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卯卯的主要任务是念书。”他回味了一下,抬起手按了按唇角:“今天的茶好像有点苦。” 指尖染上一片墨黑。柳宜把桌上没有动过的茶盏往前推了推,小声提醒道:“温知,你喝的是墨水。” 温知低头看看摆在自己手边的砚台。 “……”怎会如此? 他一秒钟被打回原形,懵懵懂懂。 * 一直到正午,在外面疯玩了一上午的宋皎和谢沉才结伴回到书斋。 柳宜拍拍宋皎身上的灰土,好笑道:“又不是五岁了,还到处打滚,真是的。” 宋皎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我先去洗把脸,你们先吃饭。” 他出去洗脸,柳宜下去传菜,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谢沉和温知两个人。 两个人都面色不善。 在温知开口之前,谢沉先开了口:“智多星,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第38章 花花世界 “谢谢你。”宋皎接过鲜花, 礼貌道谢。 卖花的小姑娘远远观望,见他已经把花送给其他人了,也不再追, 挎着篮子就离开了。 牧英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心上人离开的背影, 眼中蓄满泪水。 他嚎了一嗓子, 一屁股在长板凳上坐下,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宋皎腾出手来,拍拍他的背:“别难过,明年还有机会。” 牧英根本听不进话, 只顾着哭了。 宋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另外两个朋友,谢沉抱着手, 面色阴沉,盯着他手里的花。 怎么回事?宋皎往边上躲了躲, 再看向温知。 温知也没办法,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鹦哥变嘤哥。 宋皎拿出一块手帕,递给牧英:“鹦哥, 你别哭了,其他人都在看你呢。” 牧英悲痛欲绝:“他们爱看就看好了, 兰姐儿都不看我了, 他们爱看就看……”他忽然反应过来,一把就把宋皎手里的花夺过来了。 宋皎怕他睹物伤情, 想要把花给拿回来:“小乖乖, 没事的。” 牧英呜呜地控诉:“都是你跟我说送花的!” “……”宋皎哽住,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嘛。” 他看了看四周, 拿起刚才没派上用场的蜡烛:“嗯, 还有姑娘,你快点去追蜡烛。” “什么去追蜡烛?是‘还有蜡烛,快点去追姑娘’!” “嗯嗯。”宋皎把蜡烛递给他,“那你要用吗?” 他们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原本还阴着脸的谢沉脸上忽然多云转晴,缓了神色,他站起身,心情颇好地拍拍牧英的肩膀。 “别鬼哭狼嚎的,没出息,走,沉哥请你们吃饭。” 牧英抹了把眼睛:“要去天然居。” 谢沉点头,把宋皎拉起来:“知道了,走走走。” 还等着谢沉来拉他的牧英看着他们离开,弱弱道:“沉哥,受伤的是我,你拉错人了。” 温知站起来,拉住他:“行了,走吧。” * 还不是中午,天然居里人不多,谢沉要了个临街的二楼包间,什么也没要,先给牧英喊了一盆热水,给他洗脸。 温知坐在一边:“鹦哥,心上人会离你而去,只有知识不会,文章不会。与其徒劳地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不如从现在开始,认真学习,用知识抚平内心的伤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牧英手里的巾子啪的一下掉进水里,溅起水花:“我不愿意。” 他跳起来,飞快地跑到宋皎身后:“我一点都不难过了!” 宋皎笑了笑,拍拍牧英的肩,把他藏好:“智多星在安慰你呢,你看,和学习的痛苦比起来,失去心上人的痛苦是不是不值一提了?他故意岔开话题,你就不难过了。” 牧英保持怀疑:“真的吗?” “真的。” “不是。”温知直接否认,转向牧英,“你以后会后悔的。小时不读书,长大去杀猪。” 牧英双手搭在宋皎肩上,躲在他身后,小声回嘴:“杀猪就杀猪,总好过读书。” 谢沉上前,把牧英提溜开,把宋皎拉过来:“想吃什么,随便点。” 宋皎和牧英欢呼:“喔!谢谢沉哥!沉哥最棒!” 温知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有宋皎和牧英凑在一起研究菜单。 今天七夕,为了应景,天然居还出了新菜。 “花间双蝶?这是什么东西?”宋皎想了想,“来一份。” “花?”牧英心头一梗,“花!” “好好好,不要不要。”宋皎朝站在一边的小二摆了摆手,示意他取消这道菜。他拍拍牧英的脸,“小乖乖,烤全羊,给你点烤全羊!” 牧英这才稍微平静下来,宋皎又朝小二比手势:“四分之一,四分之一只就够了。” 小二很有职业素养,微笑颔首,也朝他比了个手势:“我的明白。” 宋皎一边安抚牧英,一边继续点菜:“再来一道松鼠鳜鱼,一道糖醋排骨,一道鱼香肉丝,一道……” 谢沉伸手掐住他的脸,把他往自己这里拽了拽:“你又来了,嘴馋不长记性。” 宋皎往他那边靠:“哎呀,哎呀!” “点这么多酸甜口的菜,等会儿肚子疼,又要人背你回去。”谢沉抬手把菜单从宋皎手里拿过来,把方才宋皎方才点的三道取消了两道,再添了别的东西,才让小二下去。 宋皎揉揉被掐红的脸,委委屈屈。 不是饭点,几道菜很快就上齐了。 牧英抱着个烤羊腿,站在窗户旁边,看着底下的滚滚人群,一边看风景,一边啃羊腿,泪洒长街。 宋皎也切了一块烤羊肉,拿了个小盘子,放在系统面前:“统统。” 系统咯吱咯吱地咬着羊肉:“你现在知道早恋的危害了吧?”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牧英落寞的背影,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早恋的。” 系统满意道:“放心了。” 提前吃完午饭,几个人就在包间里玩飞行棋。 宋皎照着系统给的模板,现画棋盘。 四个人分坐小榻两边,中间摆着一张小案,棋盘就摆在上面,用瓜子坚果做棋子。 宋皎抱着系统,掷出骰子。 没中。 谢沉接过骰子,继续掷骰子。 吃饱了饭,几个人都有点困,玩游戏也懒懒的,掷了几次都没中。 宋皎随手一丢,终于丢出一个六。他伸手要拿自己的棋子,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地盘里没棋了。 “嗯?我的棋子呢?”宋皎转头看看四周,还把系统搬起来看了看,“我的棋呢?” 三个朋友都看着他的脸,谢沉伸手,从他嘴角上捏下一片瓜子皮:“你把你的棋子吃掉了。” “哦?” 牧英破涕为笑,就连温知也低头笑了。 朋友们都笑醒了,玩游戏也认真许多。 玩了几盘,几个人都说累了累了,就把东西收拾了,横躺在小榻上,要午睡一会儿。 宋皎问:“这床是不是限载两人?我们四个人要是把床压塌了,要赔钱吗?” 牧英道:“沉哥有钱,让沉哥赔。” “嗯,我赔。”谢沉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想要抱住宋皎,却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睁开眼睛,赫然对上一张狗脸。 系统朝他露出和善的微笑:你想抱谁? 谢沉被吓了一大跳,直接跳起来,越过狗,跳到宋皎那边。 宋皎接住他,努力忍住笑。 谢沉把狗搬下去,和宋皎躺在一起:“限载四个人,没有狗。” 系统被赶下去,只能趴在床边睡觉。 小榻上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 谢沉踢了踢宋皎的脚:“你看你多矮,我的脚都超过床沿了,你的就没有。” 宋皎迅速躺平:“有,我只是弯着腿。” 谢沉问他:“哪里有?哪里有?” 牧英也伸直了腿:“我的也出来了。” 温知也没忍住跟他们比了一下:“我也。” 明明小的时候来这里玩,横着睡,没有一个人的腿是超过床沿的。 一转眼,就只剩下宋皎一个人没有超过了。 宋皎使劲蹬脚,努力往下滑:“呀!” 谢沉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给拽回来:“你别乱动了,等一下真弄塌了。” 宋皎不服输:“我不!” 谢沉笑了一下,用手推了一下他的鼻子,把他推成猪鼻子。 “你走开!”宋皎拍开他的手,继续蹬脚。 谢沉看了一会儿,忽然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捂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不能多看,要出事的。 * 一直睡到傍晚时分,几个人才被街上传来的声音吵醒。 宋皎哼唧着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吵?” 温知答道:“大概是入夜了,灯会开始了吧?”他笑了一声:“别人都在外面玩,我们在这里睡觉。” 牧英抽了一声,宋皎和温知连忙拍拍他:“别哭了,别哭了。” 又过了一会儿,温知下定决心,终于从榻上坐起来了。 他穿上鞋,走到窗户边,推开临街的窗户,朝外面望了一眼。 “卯卯,你爷爷回来了。” “沉哥,陛下也回来了。” 宋皎一听这话,直着身子就从榻上坐起来了,一路飘到窗户旁边。 谢沉也连忙站起来。 果然是。 长街上已经改编的土匪们护送着,前头两匹高头大马,谢老当家和宋军师骑在上面。 爷爷们前阵子出去考察了,所以这半个月都没见到。 宋皎半边身子探出窗台,兴高采烈地朝爷爷挥手:“爷爷!” 宋爷爷听见了,转头看见他,新长出一些皱纹的脸上露出“拿孙子没办法”的微笑。 谢老当家也转过头,满脸大胡子有增无减,看见他们,朝他们挥了挥手。 宋皎赶忙回去穿上鞋子,带上系统,跑出门去。 宋皎率先跑到爷爷的马前:“爷爷!” 宋军师下了马,摸摸他的脑袋:“又长高了。”他看了一眼宋皎跑来的方向:“去天然居吃饭了?” “嗯,谢沉请客的。” 谢老当家满意点头:“走的时候就给他留了点钱,让他带你出来玩,可见沉哥没有撒谎。” 随后谢沉和其他两个朋友也到了。 “爷爷。” “沉哥,出来玩?” “嗯。”谢沉长大之后,为了显示自己的独立,也不会在长辈面前撒娇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七夕。” 谢老当家笑着拍了拍他逐渐宽厚的肩膀:“啧,七夕你就跟卯卯出来玩,真是的。” 仿佛被戳中什么,谢沉忽然不说话了。 那头儿,宋皎在跟自己的爷爷撒娇。 “那外面辛苦吗?爷爷累吗?爷爷今天要和我一起去逛街吗?” 宋爷爷笑了笑:“爷爷就不去了,你和沉哥儿玩吧,要爷爷把马给你吗?晚上好回来。” “不用,爷爷骑回去吧。那我晚上回家去住。” “好。” 宋皎把爷爷扶上马。 谢老当家看着羡慕嫉妒,朝谢沉伸出手,想让他也扶一把自己。 结果谢沉也在看着宋皎那边。 行吧。 谢老当家丢给谢沉一个钱袋:“带着卯卯好好玩,不许欺负人家。” 谢沉单手接住钱袋,应了一声:“知道了。” 宋皎把谢老当家也扶上马,和爷爷们挥手道别。 几个朋友继续出去玩,正好快入夜了,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了。 火树银花,星桥铁锁。 宋皎一只手抓着糖块,一只手抓着肉串,眼睛还看着摊子上的冰饮。 他一仰头:“谢沉,付钱。” 谢沉又掐了一把他的脸:“不可以再吃了,吃这么杂,又要肚子疼,这回我真的不背你回去了。” 宋皎使劲把自己的脸从他的铁钳子手里给扯出来:“好嘛,不吃就不吃。” 牧英有些无奈,转头看向身边的温知:“智多星,他们又开始了,到底是为什么啊?他们怎么能每天都这么吵架?” 温知抱着手,若有所思。 人群越来越多,灯笼烛火映在宋皎眼中,烧得透亮。 喧闹声里,谢沉看见宋皎张开嘴,双唇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 谢沉靠过去:“你说什么?” 宋皎用双手拢住嘴巴,附在谢沉耳边,大声道:“我要一个花灯,你去买!” 谢沉听清楚了,特别清楚。 他应了一声:“知道了。” 但是宋皎没有听清楚:“什么?” 谢沉也大声在他耳边道:“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着!” “谢谢沉哥!” “什么?” “谢谢沉哥!沉哥真好!” 宋皎笑嘻嘻地目送他离开,笑容在烛光映照下,格外明亮。 谢沉又忍不住按了一下心脏。 温知站在他二人身后,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宋皎的肩:“你跟我来。” “诶?”宋皎不解,然后就被温知拉走了。 温知拉着他,两个人越走越远。 宋皎着急地回头看了一眼:“智多星,等会儿沉哥找不到我们了。” “没关系,我让鹦哥留下来等他了。” 温知拉着宋皎,到了一处远离人群的巷子里。 宋皎疑惑:“怎么了?” 温知松开手,从怀里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砚台,递到他面前:“卯卯,送你。” “啊?”宋皎接过砚台,更疑惑了,“你好好的,送我东西干什么?” “今日不是七夕吗?” 宋皎差点把砚台丢到地上:“啊?你把话说清楚点,什么意思?” 温知抿了抿唇角,正色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是……是什么?” “是学习,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我看你最近有点得意忘形,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我早就看出这其中不对劲了,这阵子总是帮你挡着,好让你专心学习,但是好像也挡不住你自己往花花世界飞。送你一块砚台,提醒你好好学习。” 花花世界,具体指谢沉。 第39章 你不对劲 38 谢沉提着四盏兔子灯, 从人群里挤出来,回到刚才和宋皎分手的地方。 可是宋皎不见了,他环顾四周,最终看向牧英:“鹦哥, 卯卯人呢?” 牧英在他耳边大声道:“沉哥, 智多星把卯卯拉走了!” 谢沉猛地回头:“什么?” 牧英一字一顿:“智多星、和、卯卯, 走了!” 这句话落在谢沉耳里, 就变成了—— 智多星居心叵测,趁人不在, 撬人墙角! 我、去、他、娘、的。 谢沉骂了一声, 把东西往牧英手里一塞, 转头就要去找人。 牧英抱着东西,追着谢沉跑:“沉哥,沉哥!智多星说,他有事情要和卯卯说, 就让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来了, 再带你过去, 你要去哪里?” 人声嘈杂,谢沉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梗着脖子往前冲。 牧英喊得声嘶力竭:“沉哥!你要去找卯卯吗?我带你去啊!” 谢沉推开人群,目光迅速扫过经过身边的所有路人。 还没走出两步, 谢沉的目光就锁定在长街旁的一个小巷里。 温知,穿蓝衣服的那个,长得还算高, 只看背影、就算他化成灰谢沉都认得他。 谢沉再看了几眼, 却没有看见宋皎的身影。 肯定是被温知堵住了! 谢沉怒火中烧, 头顶冒烟,推开人群,大步朝那边走去。 牧英惊叹:“哇,沉哥找卯卯的速度真快,比我带路还快,难怪沉哥不要我带路。” 谢沉走到小巷外边时,宋皎和温知两个人站得累了,就在台阶上坐下了。 宋皎问:“沉哥怎么还不过来?不会是鹦哥带错路了吧?” 无辜中枪的牧英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刚要上前,却被谢沉拦住了。 谢沉扒在墙角,狗狗祟祟,暗中观察,巷子里的两个人继续说话。 温知道:“应该不会,再等等吧。” 宋皎撑着头:“你要是想送我东西,什么时候都能送,怎么偏偏要挑在我们几个人分开的时候?现在人这么多,被冲散了就找不到了。” 谢沉睁大眼睛,送东西?送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挑在这时候送东西? 温知倒是虚心接受:“一时冲动,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冲动?什么冲动?! 牧英眼睁睁地看着谢沉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捏紧拳头,刚要上前,就被牧英给按住了。 “沉哥沉哥,冷静冷静,都是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牧英不知道谢沉为什么发怒,只能试图给巷子里的两个人传递信息,让他们快别说了。 可是谢沉靠在墙上,朝牧英甩了个眼刀,牧英连忙捂住嘴,不敢出声。 他只能暗中祈祷,希望智多星和卯卯不要再说奇怪的话,惹沉哥生气了。 只听见宋皎又对温知道:“我最近又没有荒废学业,你未免也太紧张了。” “很显然,你已经把荒废学业当成了一种常态,如此平常。” “我没有!”宋皎急忙反驳,“我哪里有?” 牧英又开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分明前面在说送礼物,怎么忽然又跳到学习上了? 谢沉也听不懂了,而后他转念一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温知居心叵测,对宋皎图谋不轨,用学习跟宋皎套近乎,降低他的警惕。 真不愧是智多星啊。 谢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巷子里,只听温知又道:“我知道你的心,你是想着学习的,但是你身边有一个对你图谋不轨的人,时刻在引诱你远离学习,荒废学业……” 宋皎疑惑:“谁?谁对我图谋不轨?” 温知想了想,却道:“君子慎独,我不能说别人的坏话。” “啊?”可是宋皎的好奇心已经被引起来了,“智多星,你跟我说一下嘛,悄悄跟我说,这不算说人坏话,这算是给我一个提醒,要真是有人要对我动手,我也好早做防备。” 他把“图谋不轨”理解成另外的意思了。 偷听的谢沉十分不屑,呵,宋皎身边还有谁对他图谋不轨? 就是你!就是你温知! 牧英只能使劲按着谢沉的肩,把他给压住了。 那头儿,温知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宋皎:“好吧,那我告诉你,你别告诉旁人,自己多加留意就好。” 宋皎连连点头:“嗯嗯。” 谢沉嗤了一声,但也很诚实地竖起耳朵。 敌人的敌人也是敌人,多知道一点情报,对他保护卯卯有帮助。 只听温知声色略低,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沉哥。” 宋皎:??? 谢沉:??? 早在谢沉生日的那天晚上,温知就察觉到,谢沉对宋皎的态度好像不太一样。 那天晚上几个人一起喝了酒,牧英谈起自己的心上人,说她好看,谢沉也跟着说了两句“好看”。 可是,谢沉说的好像不是那个卖花的小姑娘,他连见都没见过那个姑娘,而他当时说话时,是抱着宋皎说的,睁开眼睛时,目光也停留在宋皎的脸上。 真相只有一个,谢沉酒后吐真言,他口中的“好看”,说的是宋皎。 牧英说的是自己的心上人,谢沉说的,恐怕也是自己的心上人。 接下来几天的观察,也更加证实了温知的猜测。 谢沉对宋皎,和对其他朋友,完全不一样。 他从小就喜欢在朋友们面前装老成,好让朋友们服他。可是他在宋皎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幼稚样,这里动动,那里动动,特别喜欢惹宋皎生气,等宋皎真生气了,他又屁颠屁颠地拿着东西过去哄人。 温知笃定了,谢沉的心上人就是宋皎。谢沉一直在伺机接近宋皎,创造各种和宋皎说话,甚至吵架的相处机会。 谢沉才是那个心机深重、居心叵测的人! 宋皎才十三岁,比谢沉整整小了六个月,他会被骗的。 爱学习的温知绝不允许有人带坏他的学习伙伴。 所以温知在确认这件事情之后,就像保卫萝卜的稻草人一样,时刻守在宋皎身边,替他把伺机进攻的谢沉给挡住。 可是温知很快又发现了,他保护的这个萝卜,自己也在往大灰狼的嘴巴里蹦。 种种迹象表明,宋皎已经在被带坏的边缘反复横跳,岌岌可危。 迫于此,温知不得不采取下一步行动,明示暗示宋皎,把他从大灰狼的嘴里拉出来。 由此—— 温知:沉哥是那个对卯卯心怀不轨的人。 谢沉:智多星智多近妖,居心叵测。 谢沉还比温知多用了一个成语。 宋皎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怎么忽然听不明白温知在说什么了? “啊……哈?” 温知笃定道:“沉哥对你图谋不轨。” 宋皎好像还不太明白:“噢噢,是谢沉一直在欺负我的意思吗?” 温知无奈,继续点拨:“他整天和你待在一起,使劲逗你,欺负你,永远也不会无聊,像不像鹦哥和他的心上人?” 原本已经捏起拳头,要走进来跟温知理论的谢沉,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就、一样了? 那头儿,宋皎想了想,也犹豫着回答道:“应该……不太像……吧?” “呵。”温知冷笑,“你觉得不像,他可觉得像极了呢。” 谢沉站在墙角,默默地抠墙皮。 ——我没有,我也不觉得像。 温知道:“总之……” 谢沉不敢再听,转身就走了。 牧英抱着一堆东西,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最后还是追上谢沉去了。 方才听见温知这样说,牧英的脑子很乱,谢沉的脑子更乱。 他抱着手,健步如飞,只想要快点离开这个让人心烦的地方。 牧英追上他:“沉哥,沉哥,我怎么好像听不懂智多星在说什么,你听懂了吗?” 谢沉撇了撇唇角,淡淡应道:“我听懂了。” “那能跟我说说吗?” “不行。” 谢沉忽然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转身向回。 “沉哥,还要回去吗?” “不然呢?让卯卯一个人回家?”谢沉再想了想,对牧英道,“不许告诉他们,我们刚才在外面偷听的事情。” “好吧。” 两个人就像是才找过来一样,重新回到小巷那边。 温知转头看见他们,便道:“你们来了?那边人太多,我有点不舒服,就让卯卯陪我出来了。” 面不改色,撒谎专家。 谢沉抿了抿唇角,向旁边扬了扬下巴:“鹦哥带错路了。” 又一个撒谎专家。 宋皎和牧英面面相觑。 宋皎站起来,牧英也朝他那边迈了一步,两个人试探着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迅速站到一起。 牧英把手里的东西分给宋皎:“卯卯,这个是沉哥给你买的。” 宋皎接过:“谢谢。” 谢沉上前捏住他的后颈:“谢谢谁?” 宋皎朝他笑:“谢谢沉哥。” 温知在后面扶额,感情他刚才说的话都没用,宋皎一点都不长记性。 这时候天也晚了,几个人都不打算再逛下去,就准备回去了。 几个人一致同意,先把宋皎送回家。 宋军师在谢老当家登基的时候就做了丞相,自然也在外面开了丞相府。 前阵子宋丞相不在家,才把宋皎送进宫里,和谢沉住一阵子。今天宋丞相回来了,他自然要回家去了。 丞相府门前,宋皎牵着小狗,和朋友们挥手道别:“明天见。” * 宋皎回到家,大厅里还亮着灯,宋丞相一手拿着奏章,一手撑着头,正靠在椅背上睡觉。 他歪着头,眼看着桌上蜡烛就要烧到他的头发了,宋皎赶忙跑上前,把蜡烛挪开。 烛泪滴在宋皎的手背上,他“嘶”了一声,甩了甩手,还没发出什么声音,就把宋丞相给吵醒了。 “卯卯?” 宋皎把双手背到身后,喊了一声:“爷爷。” “回来了?”宋丞相揉了揉眼睛,“爷爷等你等得都睡着了。” 宋皎低头:“以后不用等我了,爷爷要是累了可以早点去睡,沉哥他们送我回来,我又不会出事。” “爷爷都这么多天没见你了,熬得晚一些,看看你再睡,爷爷才放心。”宋丞相看见他把手背在身后,问了一句,“手后面藏着什么呢?” “哦,是我给爷爷带的礼物。”宋皎从袖中拿出小香囊,“里面的药材是按照我请老大夫写的药方抓的,香囊是刚才在街上买的,很漂亮吧?” 宋爷爷接过香囊一看:“卯卯,你给爷爷送鸳鸯啊?” 宋皎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街上都是卖这些款式的,没有其他的,爷爷又不早说是今天回来,就没有提前准备。” 他想了想,又抬起头,理直气壮:“送鸳鸯有什么关系?夫妻都能比作君臣,鸳鸯当然也能比作爷孙。” 宋丞相无奈地笑,摇摇头,吹灭蜡烛,扶着扶手要站起来。 宋皎连忙上前搀扶,不小心把手上烫红的地方露出来,扯了扯衣袖,把伤口挡住。 宋丞相转头看了一眼,了然于心,却也没有拆穿。 为了照顾宋丞相南方人的习性,丞相府是按照南边的建筑风格建造的,木质建筑,雕梁画栋,飞檐花楼。 爷孙俩慢慢地走在走廊上,大黄狗拖着绳子,乖乖地走在后面。 府里的侍从早就下去休息了,只有走廊上挂着灯笼里的蜡烛燃烧,偶尔发出烛花爆裂的声音。 宋爷爷问:“这些天在宫里过得还好吗?没有被沉哥儿欺负吧?” “没有,谢沉不敢欺负我的,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是吗?”宋爷爷笑了笑,“可我看你,怎么还是软乎乎的模样?没有沉哥儿高,也没有沉哥儿壮,你要是被他欺负,岂不是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只是长得比较慢,以后会比他高、比他壮的。”宋皎小声道,“爷爷嫌我长得慢了,明明以前都不会的。” “没有,爷爷是想着,是不是爷爷经常不在你身边,所以你不怎么吃饭,只爱吃零食,所以营养才跟不上。” “我没有天天吃零食,不信爷爷问统统。” 系统:“汪。” 宋皎开始翻译:“统统在说:‘对。’” 系统:“汪汪。” “它说:‘没错。’” 系统:“你别乱翻译,我说的是‘有’和‘不对’,是谁十三岁了还爱吃旺旺大礼包?是谁?” 是卯卯。 宋爷爷笑了笑,拍拍宋皎的胳膊:“从明天起,府里给你加餐。” “好吧。” 宋皎把爷爷扶回房间,帮爷爷把安眠的香囊挂在床头,自己还想躺上去试一试。 宋爷爷“嫌弃”地把他推开:“去去去,外面玩了一天才回来,脏脏的,不许上床。” 宋皎蹲在床边,前后晃了晃,眼珠一转,脸上露出笑容:“爷爷,那是不是我洗干净了就可以上去了?” 宋爷爷无奈点头:“嗯。” “好耶,晚上可以和爷爷一起睡。”宋皎牵起大黄狗,一人一狗,六条腿,风一般跑出去,“快,统统,快。” 没多久,“六条腿”又风一般跑回来了。 宋皎洗过澡,穿着中衣,抱着自己的被子回来,嘭地一声扑到床上,系统跟在他身后,两只前脚扒在床沿,也想上去。 宋皎“无情”地推开它的前爪:“统统,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和爷爷一起睡了。” 这时宋爷爷正倚在床头,借着边上的蜡烛烛光看书,听见他说话,没忍住笑了:“你比它长得还大,你还说它。” “我不管。”宋皎裹着被子,挪到床铺最里面,“我要和爷爷一起睡。” 系统也在床头找了个位置趴下。 宋皎把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爷爷的床好香。” 宋爷爷把书卷放下:“傻乎乎的,老人身上哪里香了?” “是哪里这么香呢?”宋皎像小狗一样,四处嗅嗅,最后停在宋爷爷身边,“爷爷最香,爷爷身上有墨香。” 宋爷爷推了一下他的额头,把他推开:“睡吧,这么多话,你真是越长大越傻气了,再敢说傻话,就马上把你赶出去。” 宋皎这才捂住嘴,不再说话了,但还是吃吃地笑。 宋爷爷转头吹了蜡烛,在他身边躺好,还没盖好被子,就被宋皎一把抱住。 宋爷爷无奈:“唉哟,才几个月没见,就这么黏人,又不是小时候。” 宋皎笑了笑,又问:“爷爷,你这回去外面做什么了?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去看了看几个兵农驻扎地,发展得都不错,我本来还以为,要改编那群土匪不太容易,现在看来,也是我事先有了偏见。要让他们带兵,还是不错的。” “那这几天还要上朝吗?明天还要不要早起?” “明天不用,休沐一天。” “那后天开始要上朝?” “嗯。” 宋皎抠手手:“谢爷爷真抠,才放一天假。” “他自己都没放假,明天就开始上朝,我放一天,算是不错的了。” “好吧。”宋皎小小声道,“那我撤回刚刚的话,对不起,谢爷爷。” 宋爷爷拍拍他的手臂:“还不都是为了你们,我和你谢爷爷才这么拼命,我们现在攒下的本钱越多,往后你们才会过得更安稳。” “不用那么拼命的,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也可以入朝为官,到时候爷爷们就可以退休养老了。” “嗯,那爷爷就等着退休了。”宋爷爷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这阵子学了什么文章?背给爷爷听听。” “啊!”宋皎哀嚎一声,“爷爷不要问学习嘛,就算是爷爷,也不能随时提问的,我又不是智多星。” “好好好,不问不问。那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有啊……不过爷爷你可不要说出去,也不要是我说的。” “好。” “鹦哥早恋了。” “哟,是吗?” “是啊,但是鹦哥又失恋了。” 宋皎再缠着爷爷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宋爷爷打了哈欠,他就不敢再缠着爷爷了。 在外面跑了一天,宋皎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等他睡着之后,宋爷爷才睁开眼睛,坐起来,下了床,穿好鞋子,出去拿了什么东西进来。 宋皎睡得正香,两只手搭在被子外面,宋爷爷看了看他的右手,蜡烛烫出来的红痕还没消退。 宋爷爷叹了口气,拿出药膏,剜了一点,仔细地给他抹上。 做完这件事情,宋爷爷才上床去睡,宋皎又循着墨香靠过去,抱住了爷爷的手臂,像一只小树袋熊,抱住了熟悉的一棵老树。 * 七夕之后,一切安稳,一转眼就到了八月。 八月初是秋狩的日子。 谢老当家是绝对闲不住的,这些年齐国与庆国暂时停战,他没办法带兵打仗了,所以就定了每年春秋两季的狩猎期,每年两次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地去凉州城打猎操练,彰显武德。 另外,凉州城也是他起家的地方,在这里打猎,不忘初心。 今年也不例外。 留下宋丞相和大儿子代理朝政,谢老当家带着满朝文武——绝大部分都是“武”,在凤翔城外,整装肃穆。 谢老当家在最前面,谢沉和宋皎一左一右在他身边,身后挨得近的是几个下属和小辈。 谢老当家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对两个孙子都十分满意:“都长大了,今年谁先猎到野兔,爷爷有奖。” 宋皎摸摸自己背着的长弓:“谢爷爷,骑射我比不过谢沉的。” “没关系,武的不行,卯卯可以走文的。作一首兔子的诗,爷爷同样有奖。” 宋皎倒也不急着作诗,转头看了看谢沉,见他心不在焉,有些奇怪。 随后谢老当家宣布启程,队伍开始缓缓行进。 谢老当家和宋皎随口说着闲话。 谢老当家道:“等会儿抓了猎物,先让他们给你爷爷送回去。” “我爷爷还有好多毛毛衣服没穿呢,不用那么多。”宋皎再看了一眼谢沉,小声询问谢老当家,“谢爷爷,沉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怎么一直不说话?” “不用管他,他前阵子就这样了,不爱说话。” “啊?可以不管他吗?” “当然可以,我估摸着,就是长大了,整个人变沉稳了。”谢老当家理直气壮,“谢沉谢沉,你看谢爷爷起的这个名字,沉不沉稳?” 宋皎还是有些担心:“沉哥从生日之后就很奇怪了,时好时坏的,对我也时好时坏的,上个月也这样,我觉得不太对。” 他扯了扯缰绳,从后面绕到谢沉那边。 “沉哥?” 谢沉却被他吓了一跳:“卯卯。” 宋皎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你最近不舒服?” “没有。” 当然没有,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从生日之后,从七夕之后。 前阵子,他看谁都觉得那个人喜欢宋皎。 这件事情的问题或许不是出在其他人身上,问题好像…… 出现在他自己身上。 谢沉,你不对劲,你有问题。 智多星真不愧是智多星,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才是那个居心叵测的人。 第40章 打情骂俏 谢沉唯一一次承认自己是个小傻蛋。 智多星只要抓住一次破绽, 通过几天的观察就得出结论的事情,谢沉翻来覆去,思索、斟酌、烦恼了好久好久。 终于得出结论。 他打着保护宋皎的旗号,要把所有对宋皎心怀不轨的人从他身边赶走, 那阵子, 温知被他划归到“敌人”的范围, 连柳宜、江凭、牧英, 甚至那头大黄狗,都被他针对过。 他像被西北的野狼一样, 时刻围绕在宋皎身边, 巡视自己的领地, 无差别地攻击有意无意靠近宋皎的任何人和物,就算那只是一阵风。 而他之所以看谁都像喜欢宋皎的人,是因为,那个喜欢宋皎的人—— 就是他自己。 宋皎是个小傻蛋, 他才不会喜欢小傻蛋…… 可他自己就是个小傻蛋! 谢沉转头看了看宋皎,宋皎骑在马上也不专心, 用探究的目光认真地看着他, 还皱了皱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试图用老大夫教过他的“望”和“闻”两种法子,诊断一下谢沉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可是他整个人都要贴过来了。 谢沉眨了眨眼睛,避开宋皎的目光, 抬手把他推回去。 只有小傻蛋会喜欢小傻蛋。 宋皎眨巴眨巴眼睛:“沉哥,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谢沉按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脸转回去, 面向前方, “好好骑马, 等会儿摔了又哭。” “我没有哭过。”宋皎想转回头,却被谢沉按住了。 正巧这时,一只野兔从他们面前蹿过去,路边牧草簌簌。 谢老当家大喊一声:“沉哥,卯卯,快。” 两人迅速搭弓射箭,只听见嗖嗖两声,一支箭落了空,滑到草丛里去了,还有一支箭,正好扎在兔子的尾巴上。 后一箭是宋皎射的。 谢老当家扭头看了一眼谢沉,笑着道:“沉哥,怎么了?今天不专心?” 兔子还拖着箭在草丛里逃窜,谢沉抬了抬眼睛,没有说话,反手又从背上箭囊里拿出一支箭,神色严肃,双目凝定,再一次引弓射箭。 这一箭正中兔子眼睛,没有伤及皮毛。 谢老当家十分满意:“好好,这一箭还算不错。” 兔子很快就被捡回来,送到谢沉面前了。谢沉捏着兔子后颈,把它提起来,看了两眼,然后递到宋皎面前。 “送你。” “谢谢。” 宋皎小心地接过兔子,提着走了一段路,谢沉又道:“拿给他们,不用自己提着。” “噢,好。”宋皎把兔子交给随从。 谢老当家看着他们说话,脸上带着笑意:“卯卯也傻了?” “没有。”宋皎不好意思解释。谢沉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所以他觉得自己该认真对待谢沉送给他的礼物,这样或许谢沉会开心一点,就一直提着兔子了。 谢老当家从衣袖上摘下一颗夜明珠,丢给谢沉:“给,爷爷的奖励。” 他又从另一边衣袖上摘下另一颗:“现在开始作诗,作一首兔子的诗,谁先作出来,这颗就奖谁。” 宋皎看了一眼谢沉,谢沉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明明之前有这种事情,他都很积极的。 他不说话,宋皎也不好意思开口。 谢老当家道:“怎么了?今年开始谦让了?” 宋皎想了想,拽着谢沉的衣袖,把人给拉过来,附在他的耳边,要把自己刚作出来的诗告诉他。 谢老当家咳嗽两声:“可不许作弊啊。” 宋皎只能把谢沉给放开,谢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让我作?” 宋皎点点头:“嗯。” 谢沉想了想:“一只大灰狼,爱吃……”他顿了顿,不用顺口的词,硬生生改了口:“爱吃小卯卯。” 宋皎转头看他:? 我那么想逗你开心,你就这样对我? 谢沉看见他一脸迷惑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下,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后颈:“狼有尖牙厉爪,卯卯何日……” 他不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不单宋皎会生气,他自己的心思也会暴露的。 宋皎“嗷”地嚎了一嗓子,扭头要咬住他的手。 谢老当家连忙劝架:“好了好了,沉哥的作诗水平……有进步,爷爷再奖一个珠子。卯卯也奖两个,伴读有功。” 谢沉接过珠子,一只手抓着四个珠子,都递到宋皎面前:“都给你。” 宋皎不理他,他就再碰了碰宋皎的胳膊:“诶,卯卯,别生气了,送给你。” 谢沉笑着哄他:“我错了,改掉了。有只小卯卯,爱吃大灰狼。” 宋皎瘪了瘪嘴,转头把属于自己的两颗夜明珠拿过来,又很快地转回去了。 谢沉喊了他一声:“卯卯。” 宋皎扯着缰绳,转身要走,谢沉又跟过去了。 两个人在队伍最外面咬耳朵。 谢沉拽了拽他的衣袖:“卯卯,别生气了,不是你让我作诗的吗?” 宋皎看了他一眼:“我单知道你作诗差,却不知道你还特别喜欢骗人。” “我哪儿骗人了?” “你刚刚是不是在装不高兴?故意骗我去哄你?”宋皎咬了咬腮帮软肉,声音也变小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结果你还作诗骂我。” “没有。”谢沉举起右手,对天发誓,“真的没有。沉哥对天发誓,我刚才在想事情,不是故意捉弄你的。” 宋皎勉强信了,又问:“那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以后再跟你说。” 现在当然不能说他喜欢宋皎,现在说了,宋皎也只会当他在骗人,逗他玩儿,而且……他也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宋皎说。 谢沉把自己手里的两颗夜明珠塞到他的怀里:“送给你,别生气了。” 宋皎要把东西还给他:“我不要,你拿走。” “就给你,拿着。” 两个人在一边打打闹闹,谢老当家在旁边看着,笑得合不拢嘴,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 狩猎队伍边走边猎,行路一天,没能抵达凉州城,就在草原上搭起帐篷,就地休息。 把今天打来的猎物烤了,当做晚饭。 谢老当家坐在主位,看着底下人忙碌。谢沉和宋皎仍旧坐在他左右两边,陪着他吃了点东西。 随后谢老当家道:“行了,都下去玩吧,不用在这儿陪我了。” 两个人说了一声“谢谢爷爷”,这才起身离开,宋皎想了想,回身看着桌上两盘切好的烤肉:“爷爷?” 谢老当家摆了摆手:“拿走拿走,爷爷老了,嚼不动了,全部给你吃。” 宋皎过去端起烤肉,亲亲热热地挨着谢老当家:“爷爷身强体壮,长命百岁!” “还不快点过去,还敢在这儿嘴甜,等会儿就不放你走了。” 宋皎笑了一下,端起两盘烤肉就走了。 这次狩猎,几个朋友也来了,他们不受约束,早就另起一堆火,围着火烤肉吃了。 宋皎小跑上前:“鹦哥!智多星!师兄!” 牧英和温知都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宋皎挨着温知坐下,随后谢沉上前,又挨着宋皎坐下。 地上盘子里堆着已经处理好的猎物,宋皎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烤肉给他们:“你们也打了这么多东西?我还怕你们吃不饱,特意给你们带了。” 牧英道:“都是我打的!” 柳宜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温知开了口:“大都是柳师兄打的。” 柳宜仍是笑,神色温和。若不是他的衣袖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恐怕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还会打猎,将猎物剥皮抽筋。 正巧这时,江凭端着东西从这里经过,柳宜看见他,喊了一声:“江……” 他还没喊出口,江凭便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回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帐篷,然后朝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几个人都噤了声,用气声喊了一声:“江凭哥。” 江凭从没来过这种场合。在宫里时,柳宜闲时会教江凭骑马射箭,但江凭从没有实地演练过,所以柳宜一直想带他来狩猎。 已经好几年了,可是李煦一直不肯放人,柳宜也没办法。 直到今年,柳宜再次邀请,李煦才说要来。 谢老当家没有反对,只是让李煦小心些,狩猎场上刀剑无眼,小心伤着他。 今年李煦来了,江凭才能跟着来。 一路上,李煦就那样骑在马上,到了地方就进了帐篷,很少和人交流。 江凭出来帮他拿点吃的,这才和他们碰上了。 江凭朝他们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多谢你们。” 要等李煦睡,那还要好久呢。 柳宜起身上前,同他低声交谈。 “一路上七皇子没为难你吧?” “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敢。” “那就好,我给你准备了弓箭,明天我想法子把你要过来,我教你搭弓射箭。” “好,多谢柳师兄。”江凭望了一眼帐篷那边,“我得过去了,等会儿殿下睡了,我就出来找你们。” “好。”柳宜回头看了一眼,端起一盘烤肉,“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江凭双手举起托盘,他腾不开手:“还是等会儿再来吧,我马上就出来了。” 柳宜捉起竹筷,夹了一片烤肉,递到他面前:“你快点吃,要等会儿再出来——”柳宜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火堆旁边的小朋友们,笑着道:“就被这群小馋猫吃光了。” 小馋猫们一边咽口水,一边点点头:“嗯嗯,江凭哥你快吃吧,我们一点都不想吃。” 江凭顿了一下,也笑了笑,凑过去咬住烤肉。 柳宜再喂他吃了两三片,江凭咽下口里的食物:“真的得走了,等会儿再见。” “嗯,等会儿再见。” 柳宜朝他微微颔首,转回头时,小馋猫们为了表示不满,个个都张大了嘴等投喂。 宋皎仰着头:“师兄,我也想吃烤肉,啊——” 牧英急忙跟上:“我也想!” 温知也淡淡道:“我也。” “温知,连你也……”柳宜又想笑又无奈,把盘子塞到他们手里,“自己吃,这么多呢,慢慢吃。”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帐篷里就传来一声巨响。 正是李煦的帐篷。 几个人顿觉不妙,把东西放下,就要过去看看。柳宜冲在最前面。 动静也惊动了谢老当家,他也派了侍卫过去看看。 侍卫将几位殿下公子挡在后面,上前询问:“李殿下,出了什么事情?” 帐篷里,李煦没有回答,说话的是江凭:“不要紧,是我失手跌了盘子。” 柳宜朗声道:“你一个人收拾不来,让其他人进来帮你收拾吧。”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江凭应了一声:“好,多谢柳公子。” 话音刚落,柳宜就立即让几个侍卫进去查探。 帐篷布帘被掀开,只见李煦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扶着身边的桌子,面色冷硬,阴鸷不散。 地上许多碎瓷片,江凭捂着手,低头垂手,站在一边。 直到滴答一声,一滴鲜血落在瓷片上。 柳宜这才看见,他的指缝里,全都是鲜血。 柳宜上前,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又面向李煦:“李殿下,江凭这副模样,恐怕是伺候不好了,我把他带下去包扎一下伤口,另派两个人来伺候殿下。” 李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回答,柳宜便当他是默许了,他把江凭带下去,让几个侍卫过来伺候。 走出帐篷,谢老当家也派了身边的随从来问谢沉和宋皎:“陛下问,出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陛下过来看看?” 谢沉回头看了一眼帐篷那边,摇了摇头:“不用了,一点小事。” 宋皎亦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谢爷爷放心,我们已经处理好了。” “是。” 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平素他们与李煦再怎么不对付,在李煦没有正面和他们起冲突的情况下,他们也不能和李煦正面相冲。 毕竟李煦还是庆国的质子,维系着两国微妙的平衡,而谢老当家和宋军师一开始选择议和,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有他们自己的计划,这些大事不能毁在一个质子身上。 倘若他们开口,谢老当家是一定会做主的,可是他们管天管地,竟然还管到了质子的伴读上面,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实在是不太好听。 或许正是顾及于此,或许江凭还有把柄在庆国手里,江凭再三强调,让他们不要插手自己的事情,总是说自己能处理好的。 他们当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火堆旁,柳宜正给江凭手上的伤口伤药。 所幸他们出来打猎,时常有受伤的事情,伤药十分充足。 “你觉得手上没力气吗?应该没有伤到筋骨吧?”柳宜正色问道,“去捡碎瓷片,为什么会伤在手腕上?” 江凭不答。 宋皎撑着头,凑过去看,轻声叹气:“可是伤成这样,江凭哥明天就不能射箭了。” 柳宜这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江凭,他是故意的。”他是笃定的语气:“他明知道我带你出来,是带你出来射箭的。他前几年都不答应,今年好不容易让你出来了,他就把你的手划伤了。” 纵使温和如柳宜,也忍不住骂了一声。 江凭拽了拽他的衣袖:“算了。柳宜,算了。” 柳宜气得不肯坐下,就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江凭。 两个人僵持半晌,最终还是柳宜坐下了。 他心中依旧不平:“到底为什么?你总不会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回庆国吧?” 江凭摇头:“我当然没这么傻,最忠心的宋史官都知道改换明主的道理,我不会不知道。” “那到底是为什么?他抓住你什么把柄了?” “没什么把柄。” 这件事情,柳宜问了他好多遍了,但他不肯说,柳宜也没有办法。 火堆边的少年人都沉默了,一时间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牧英道:“难不成江凭哥你签了卖身契?” “当然不可能。”温知道,“庆国皇宫里没有卖身契一说。” 谢沉道:“那就是被喂了毒药了,如果定期得不到解药,就会……” 谢沉还没说完,就被宋皎捂住了嘴:“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你武侠小说看太多了!我等一下就告诉谢爷爷。” 宋皎忽然灵光一闪,小声问道:“江凭哥,你是不是还有家人在庆国?” 听见这句话,江凭才有了点反应。 看来是被宋皎给说中了。 难怪,难怪庆国皇帝放心把他留在这里,李煦也敢肆无忌惮地欺辱他。 因为家里人还在庆国,所以他绝不敢有二心。 好半晌,江凭才道:“我父亲在庆国,不过是一介捉笔小吏,十分仰慕宋大史官。宋大史官被贬时,我父亲曾经替宋大史官上疏。后来宋大史官另择明主,事情还未定下来之前,庆国里风言风语甚多,我父亲又替宋大史官辩护,所以……” 听见这话,宋皎不自觉低下了头。 宋大史官就是他的爷爷。 说起来,这也是他和他爷爷的事情。 江凭摸摸他的脑袋:“这不怪你和宋史官,是庆国皇帝不好。” 他继续道:“我家就这样被抄了家。早些年,我做了七皇子的伴读,七皇子又替我家求了情,家里才免于死罪。不过我父亲被流放了,还有一个弟弟在庆国皇宫中做事。” 江凭抿了抿唇角:“所以,我不能背叛庆国。”他神色平静,朝他们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待我很好,多谢你们的好意。” 他看向宋皎:“你怎么会猜到是这个原因的?” 宋皎小声道:“我爷爷当时也是为了我……” 众人沉默良久,直到篝火摇晃里,鼓声响起。 谢老当家举着两个酒杯,走到他们这边来:“傻不愣登的孩子们,你们这里怎么这么闷?快点站起来玩。” 他把酒杯递给宋皎和谢沉:“尝一下,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没喝过酒?只能喝一点点。” 谢沉不屑:“爷爷,这是果酒,我都已经……” 他很快住了口,差点说漏嘴了。 谢老当家皱着眉:“你怎么了?” 宋皎举手:“爷爷,谢沉……” 他还没说完,就被谢沉捂住了嘴,谢沉拿起两个酒杯,递到他的嘴边:“来,卯卯,喝,多喝点。” 小朋友们被谢老当家拉去跳舞了,柳宜和江凭坐在原地看着,柳宜递给江凭一杯果酒,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再说。 过了一会儿,宋皎双颊酡红,脚步凌乱,转着圈圈从人群里转出来了。 谢沉在后面拉着他:“卯卯?卯卯?” 宋皎“啪叽”一下就要栽倒在地,然后被谢沉搂着腰抱住了。 宋皎抬头看天:“好多星星……” 才喝了两杯果酒就喝醉了,谢沉也跟着看看天空:“对对,好多好多。” 宋皎又低头看他:“好多谢沉……” 谢沉转回目光,一脸迷惑:“哪里有?” 宋皎的脸埋在他的肩上,嘀咕着说了一句:“谢沉好讨厌。” 谢沉无奈地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宋皎其实很讨厌他。他小的时候给宋皎的印象太深刻了。 可是紧跟着,宋皎又说了一句:“谢沉总是不高兴,要人哄,哄不好,真讨厌。”他趴在谢沉的肩上,蹭了蹭脸:“我又没有惹他,他一直生气,好讨厌。” 正当此时,好像是有人往身后的篝火里添了把柴,原本有些萎靡的火焰,腾地一下窜起两三米高,把整个黑夜都照亮。 宋皎就这样站在原地,靠在谢沉的肩上,呼呼大睡。 谢沉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要把他送回帐篷,回头看时,才发现那不是篝火,那是烟火。 盛大绚烂。 * 第二天清晨,狩猎队伍准时启程。 宋皎因为喝了两杯果酒,醉了,头疼了一天,谢沉被谢老当家拧着耳朵训了一顿。 宋皎趴在马车里,盖着毯子,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系统趴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 谢沉架着脚坐在旁边,手撑在额头边,悄悄地看他:“卯卯?” 宋皎躲在毯子里,哼哼着应了一声:“嗯?” “你还难受吗?” “有点。”他已经喝过系统从商城里给他拿的醒酒汤了,但好像不起作用。 “明明上次喝白的都不会。” “上次我才喝了一口,还吐掉了。” “看来是你太没用了……” 宋皎忽然掀开毯子,坐起来控诉:“你上次还耍酒疯呢,你还非要抱着我睡觉呢,我都没有说什么。” 宋皎冲过去,拽了一下他架起来的腿,使劲拧他。 谢沉忙道:“卯卯,卯卯,我错了……” 宋皎一边拧他,一边道:“你真是太讨厌了!” 谢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没由来地笑了。 两个人都坐在马车地板上,谢沉问:“卯卯,我讨不讨厌?” “啊?你干嘛忽然这样问?”宋皎有点害怕。 因为这是打情骂俏。 ——来自成语大王谢沉。 第41章 被困天坑 抵达凉州城时, 已经是傍晚了。 狩猎队伍在守备府门前停下,跟随人等都下了马,只有谢老当家骑在马上, 看着眼前土筑的城堡, 十分感慨。 “还是这儿熟悉, 看着就舒坦。”他转头吩咐随从, “去把沉哥和卯卯喊下来,都到地方了,还窝在马车里。” 随从领命, 下去请人:“两位殿下, 请下马车。” 马车里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动静。 谢老当家回头看了一眼, 驱马上前:“怎么了?” 他走到马车旁边, 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好家伙,俩孩子都睡着了。 谢沉靠在马车壁上,宋皎靠在谢沉怀里,两个人身上盖着同一条毯子,挨得紧紧的,像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谁也离不开谁。 谢老当家笑了一下,探手进去,拍了一下谢沉的脸:“大孙子,起来了。” 谢沉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被趴在身上的宋皎压住了, 于是又坐回去了。 他喊了一声:“爷爷?” 谢老当家道:“到了, 还睡呢?” 谢沉还没来得及说话, 怀里的宋皎就被他们吵醒了。 宋皎揉着眼睛,从谢沉怀里爬起来,小声问道:“沉哥,怎么了?” 谢老当家收起一脸凶相,温声询问:“卯卯,到了,你还头疼吗?” “不头疼了。”宋皎摇摇头,塌着腰坐在位置上,睡眼朦胧,“但是有点困。” “那就在马车里多睡一会儿,爷爷让他们把马车直接赶进去。” “好,谢谢谢爷爷。” “诶,那你睡吧。”谢老当家又转向谢沉,换了另一种语气,“卯卯要是还头疼想吐,记得喊人。” 不知道为什么,谢沉还盖着毯子,手啊脚啊,都缩在毯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抬手拍了拍额头,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谢老当家看见他摸额头,便问了一句:“你怎么了?你也病了?” “没有。” “那怎么还盖着毯子?” 谢沉往毯子里躲了躲:“我……我冷。” 说完这话,他就把马车帘子给放下了。 谢老当家在马车外面一脸迷惑:“好家伙,你还敢给你爷爷甩脸了。” 嘴上这样说着,看起来却毫不在意,谢老当家转头吩咐:“把马车赶进去。” 谢老当家骑着马在最前面,马车在后边跟上,其他人等都步行跟在后面。 马车里,谢沉还抱着毯子不肯撒手。 他像一只受到惊吓、炸毛的大狗,缩在角落里。 你不要过来啊! 倘若马车里点着蜡烛,宋皎或许就能看见,谢沉的耳朵根红了,红得要滴血。 可惜马车里没有点灯,宋皎没能看见,而且他困死了,他只想再睡一会儿。 于是宋皎晃了晃身子,往边上一倒,就重新躺下了,脑袋正好砸在谢沉的腿上,枕着他的大腿。 谢沉一激灵,差点又要跳起来。 他试着往边上挪了挪,两只手对着宋皎,无从下手。 他小心地把宋皎的脑袋往边上挪了挪,不敢让他发觉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宋皎闭着眼睛,睫毛微颤,看起来温温顺顺的,但谢沉就是觉得他不安分。 他老是在动! 这里蹭蹭,那里蹭蹭,连他的呼吸、他的头发丝儿都不安分。 谢沉哪里还想睡觉?他清醒极了。 他靠在马车壁上,伸长手,把放在边上的茶壶拽过来,给自己灌了两口冷茶。 谢沉深呼吸,一直到马车停下,宋皎醒来。 宋皎揉了揉眼睛,看着拿着茶壶猛灌的谢沉,一脸震惊:“沉哥,你很渴吗?” 谢沉冷笑一声,拿起茶壶再喝一口:“渴死了。” 吨吨吨。 * 回到熟悉的守备府,两个人还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一间房里。 谢沉有一点抗拒,毕竟刚才和宋皎一起的感觉不是太好。 太难熬了。 他低声反对:“我不和卯卯一起睡。” 谢老当家嗤笑一声:“切,刚才还和卯卯一起睡得那么香呢,现在还害羞上了。小的时候都这样睡多少年了,下次早点说,今年没给你打扫其他地方,就这样睡。” 谢沉没办法,只能和宋皎同住一间房。 他想了想,决定采取一些自救方法。 于是这天晚上,谢沉把朋友们全都喊到他和宋皎的房间里来,决定和朋友们玩个通宵。 嗯,只要有别人在场,他就不会对宋皎有奇奇怪怪的反应了。 就像小时候一样,谢沉找了一堆取乐的东西。 四方的桌子前,牧英打着哈欠:“沉哥,你和卯卯在马车里睡了一整天了,你们是不困,但是我们很困啊,我能不能先回去了?” 谢沉严词拒绝:“不行,你可以在这里睡,但是不能回去。” “啊?”牧英无奈,“沉哥,你这地方就这么一点大,小时候还能凑合凑合,现在怎么睡?再说了,你们等会儿还要玩,会吵到我的。” 谢沉看了一眼宋皎,迅速硬气起来:“反正不行,你给我好好留在这里。” 牧英被气哭了,实在是没办法,转头去找宋皎:“卯卯,我要回去睡觉。卯卯,你就让沉哥放我回去吧?” 温知也道:“我也困了,回去吧。” 宋皎看了看朋友们,点点头:“嗯,那你们就先回去吧,这儿我和谢沉收拾就好了。” “不行!”谢沉站起来,“不许回去!” 宋皎也站起来,同他对峙:“你今天怎么回事?谢沉,你疯了?”他掩护朋友们离开:“快走。” 谢沉眼睁睁看着朋友们走出房门,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不!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他转头又看见宋皎,果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 宋皎果然是给他下蛊了,他完了,他中毒了。 谢沉捂了捂心口,再摸了摸眼睛。 宋皎在他面前蹲下,把刚才朋友们用过的碗筷,玩过的棋盘收起来。他抬头看见谢沉在看他,便拽了一下谢沉的裤脚:“快点来收拾,你今天怎么了?” 谢沉这才回过神来,蹲下身子,和他一起收拾。 两个人简单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宋皎拿起自己的换洗的衣裳:“我去洗漱。” “嗯。” 谢沉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榻边,抓了个枕头,垫在身后,就这样躺着等他。 谢沉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之间,仿佛看见已经洗漱好的宋皎朝自己走来。 宋皎穿着中衣,怀里抱着装着巾子和皂角的小木盆,头发湿漉漉的,水珠落在他的衣襟上,洇湿一片。 谢沉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他在哪里见过。 当然是见过的,这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又在哪里见过呢? 谢沉绞尽脑汁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 对了,寻常人家的夫妻就是这样的,他娘和他爹,也是这样的。 可是后来呢?后来应该怎么样? 谢沉正出神的时候,宋皎就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小木盆,走到他面前,俯身靠近。 谢沉整个人忽然有些僵硬,原……原来要亲亲啊,这有什么,他和宋皎从小亲到大! 他一点都不紧张! 下一刻,谢沉就捏着被手汗湿的衣角,从梦中惊醒。 他半晌不曾回神,直到看到桌上烧了大半的红烛,才发觉已经过去许久了。 他走下床榻,到处看了看,宋皎还没有回来。 大晚上的又跑哪里去了?总是要人担心。 谢沉瘪了瘪嘴,却很诚实地走出门去,询问守在外面的侍从:“卯卯殿下呢?” 旁人都喊“宋皎殿下”,只有他喜欢把宋皎的小名加进去,宋皎跟他说过好几次了,他也不改。 侍从道:“回殿下的话,宋皎殿下洗漱完,就去其他房间睡下了。” 谢沉忽然有点生气:“好好的跑其他房间去……” 他忽然顿住了。 分明他方才是不想和宋皎一起睡的,可是现在宋皎自己识趣走了,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不对劲。 他刚才要留朋友们下来、不想和宋皎单独待在一起的表现,实在是太明显了,宋皎肯定是看出来了。 谢沉回到房间,把门关上,苦恼地抓了把头发,宋皎肯定以为他讨厌自己了。 可他只是想保护宋皎嘛,再和宋皎待在一起,他肯定会忍不住的。 宋皎会被他吓坏的,他那么胆小。 这天晚上,谢沉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屋顶。 他算是明白了,不论宋皎在不在他旁边,他都睡不着。 现在宋皎跑到他的脑子里了。 喜欢一个人,真是太麻烦了。 谢沉抱着被子坐起来。 * 宋皎把大黄狗安顿好,吹了蜡烛,也自己爬上床准备睡觉。 系统问他:“怎么忽然要出来睡?” 宋皎有些丧气:“谢沉的表现很明显不想和我一起睡嘛,我就干脆出来了。” 系统安慰他:“他没长眼睛,和你一起睡多好啊,你身上又暖和又软乎,抱起来特别舒服,我可喜欢和你一起睡了。”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奇怪,不睡就不睡吧。”宋皎不想多说,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准备睡觉,“我们快点睡吧,明早还要起来打猎呢。” “我也要去吗?” “嗯,‘左牵黄,右擎苍’,统统,你就是那个‘黄’。” 系统:? “那‘苍’是谁?” “‘苍’……”宋皎想了想,笑着道,“‘苍’是谢沉。” 系统:??? 宋皎从帐子里伸出手来,摸摸系统的脑袋:“睡吧。” 下一秒,一个不明物体掀开床前的帐子,把自己带来的被子丢上床铺,自己也躺上去。 宋皎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要大喊出声了。 在他喊出来之前,那个不明物体在黑暗中,准准地捂住他的嘴:“是我,你的‘苍’。” 宋皎摸了摸唇角,原来刚刚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吗? 他又推了推谢沉:“你出去一点。” 谢沉不挪窝,也不说话了。 宋皎继续推他:“你出去,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谢沉还是没有说话,拽了他一把,让他在自己身边躺下。 谢沉小声解释道:“我在梦游。” 比起不能和宋皎一起睡,还是和宋皎一起睡,他忍耐一下身体不适,这样比较好。 宁愿自己难受,不能不抱老婆。 第二天一早,宋皎是被闷醒的,谢沉紧紧地抱着他,他喘不过气。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见谢沉还没醒,便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没多久,谢沉就被他弄醒了。 而谢沉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下半身挪开。 与此同时,宋皎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谢沉,刚刚……” 谢沉及时捏住他的嘴巴,没让他问出口。 这回宋皎看清楚了,谢沉的耳朵根红了一片:“你不许问。” 谢沉起来换衣裳,宋皎趴在床上,再赖了一会儿,就被穿戴整齐的谢沉拽起来了。 * 凉州城外,谢老当家身披盔甲,骑在马上,拉弓射箭,正中远处一只白鹿,引得众人喝彩。 但是白鹿顽强,很快就拖着箭向远处逃去。 谢老当家不打算追了,转头朝谢沉扬了扬下巴:“你去。” 谢沉当即摘下身上的长弓,一手拿弓,一只手提起缰绳,转头招呼朋友们一起。 谢沉打头,宋皎在他身边,而后是温知与牧英,一群随从跟在后头。马蹄扬起飞尘,很快就将其他人甩在后面。 没多久,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谢沉就带着人回来了。 一头死鹿挂在他的马背上,鹿身中了四箭,一箭是谢老当家射出去的,还有其余三箭都是谢沉和朋友们的。 所谓群雄逐鹿,倘若是其他人射死了这头鹿,旁人都不敢说话。 可是这个人是谢沉,是谢老当家最喜欢的长孙。 众人同时喝彩,谢老当家自然也十分满意:“好好,让他们把鹿拿下去,中午就吃这个,鹿血也放了,你也能喝了。” 谢沉不太明白,随口应了两声,转头看看宋皎,想跟宋皎一起玩的心已经飞过去了。 谢老当家摆了摆手:“去吧去吧,玩儿去吧。” 谢二爷驱马上前,请示道:“爹,帐篷已经搭好了,要过去歇一会儿吗?” 谢老当家看着少年们骑着马跑远了,才转回头:“好,走。” * 一群少年骑着马在草原上瞎逛,一边走,一边说些闲话,笑闹得大声,一路上把猎物都惊走了,也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偶尔看见一只胆大的兔子,几个少年争先恐后地举起弓箭。 “我来我来!这只是我的!” 话音未落,“万箭齐发”,可是却没有一支箭是射中的,全都扎在地上了,直把地上扎成个刺猬。 于是他们又开始互相埋怨。 宋皎道:“鹦哥,你的箭把我的箭挡住了,不然我肯定能射中的。” 牧英皱眉:“卯卯,你看清楚一点,你的箭还离得远呢。你才挡住我了。” 温知试图劝架,发现劝不过之后,就开始加入他们。 “明明是你们两个挡在我前面。” 柳宜和江凭两个年纪较大的青年就骑着马在后面,看着他们吵架。 也所幸江凭的手被李煦用碎瓷片划伤了,虽然一时间拉不了弓、射不了箭,但是柳宜还是以这个作为借口,随便塞了两个人给李煦,暂时把江凭换出来了。 他们两个看着前面的小孩吵架,相视一笑。 柳宜拿起自己的弓箭:“你先看我射箭,往后就懂得了,一点都不难的。” 江凭点了点头:“嗯。” 柳宜出箭,就把已经跑远的兔子给射中了。 “哇!柳师兄!”小少年们回过头。 柳宜朝他们笑了笑:“还拌嘴?再不打,中午就没得吃了。” 少年们振振有词:“沉哥早晨打了一头鹿,足够我们吃两顿了。” 柳宜把手里的弓箭交给江凭:“给你。” 江凭摇了摇头,把自己受伤的手举起来:“我还不能用。” “送你。”柳宜把东西再往前递了递,“以后就能用了。” 江凭没办法,只能把弓箭接过来,还试着拨了拨弓弦。 * 正午他们回到营帐,果然,午饭是烤鹿肉。 谢沉还有一小杯的鹿血。 杯中红色的液体十分诱人,宋皎有点好奇,凑过去看,还想用手指蘸点来试试味道。 谢老当家阻止了他:“诶,卯卯,明年再给你喝,今年先给沉哥喝。” “好吧。”宋皎只能缩回手。 谢沉转头对上爷爷的目光,见他大胡子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谢老当家拿起自己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示意他也快喝。谢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酒杯里的东西,十分抗拒。 如果是那什么事情的话,谢沉心想,爷爷大可以放心了,他昨天一整天和今天早上已经尝试过了,他没问题。 再和这个,他就更不能和宋皎一起睡了,就肯定会被宋皎发现的。 他情愿自己不行,也不想不能和宋皎一起睡。 于是在整个午饭期间,他都假装没有看到爷爷的暗示,那个酒杯就放在桌上,他没有动过。 要散席的时候,宋皎终究是忍不住好奇心,伸出一根手指,在杯子里蘸了一下。 “呸……好腥!” 谢沉随手拿起自己的杯子,给他倒了点奶茶,给他灌下去。 宋皎苦着脸,小声对他说:“你别喝了,好难喝。明年我也不喝,颜色这么好看,我还以为是甜的。” 谢老当家大笑,也放过他们了:“行了行了,不爱喝就不喝了,出去玩吧。” 正午天气热,少年们就待在帐篷里,午睡的午睡,玩闹的玩闹,一直到了下午将近傍晚的时候,热气散去,气温渐渐变凉,他们才收拾收拾,准备再出去玩玩。 这时候,其他出去打猎的队伍已经陆续回来了,还是上午的一行少年,朝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 正巧还碰上了谢二爷,几个人一起喊了一声:“二叔。” 谢二爷朝他们点点头:“别走太远了,马上就开饭了。” “好。” 一扭头,宋皎和谢沉两个人骑着的马就撞在了一起。 “你在干嘛?”谢沉道,“又不专心骑马。” 宋皎不服:“明明是你撞上来的。” “骑马还是我教你的,哪有师父撞徒弟的道理?” 谢沉说完这话,一挥马鞭就跑了,宋皎当然上前去追,两个人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朋友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直到看不见人了,才连忙去追。 他们不知不觉间跑了太远,太阳都落了山,暮色四合。 牧英望了望四周:“沉哥和卯卯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不会跑这么远吧?” 温知道:“你们再找找,我回去喊人。” 几个人回过头,却倏地对上草丛里几双发着绿光的眼睛。 * 西北草原上有许多不明原因的天坑,尺寸极大,十来个人合围,又深不见底。 宋皎和谢沉站在坑壁前,试着往上爬两步。 宋皎在谢沉的衣袖上抹了抹自己的脏手:“太滑了,爬不上去。” 谢沉有些无奈:“马还在外面呢,鹦哥他们看到马,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我觉得鹦哥可能不太行,还是要靠智多星。” “那就等着吧。” 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从坑底望出去,只能看见满天繁星。 宋皎试图联系上系统。 他们出来散步,本来说出来的时间不长,系统又懒得跟他们一起出来,宋皎就没把他带上。 可是宿主和系统的联系有规定范围,超出范围,系统要强制进入休眠。 宋皎不死心,再试了试,看到好几个红色感叹号,才终于放弃。 看来是联系不上系统,只能等着智多星他们过来了。 谢沉看他一直在沉默,还以为他是生气了,伸手戳了一下宋皎的腰:“诶,刚刚没欺负你,是在逗你玩。” “啊?”宋皎回过神,“噢。” “你生气了?” “没有,早就习惯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要是和朋友们在一起,他们还是从前那样打打闹闹的模样。可是一旦两个人独处,情况就会变成这样。 没话讲。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皎想了想,道:“小的时候也是我们两个被绑架,然后被关在一起。” “嗯。” “本来被绑架之前,我们还在吵架,被绑架之后就好了。” “嗯。” 宋皎试探着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和我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没为什么,因为我有毛病。” 一句话把聊天给堵死了,不愧是你,谢沉。 宋皎撑着头,别开目光,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沉站起来,拿出匕首,在坑壁上扎了一刀。 可是他才稍微用点力气,坑壁上沙石松动,匕首就这样脱落了。 宋皎拍拍他:“还是等他们来吧,你饿了吗?我好饿啊,我们都没吃饭呢,节省点体力吧。” 话音刚落,宋皎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 于是谢沉应了一声,又在他身边重新坐下。 西北昼夜温差大,白天艳阳高照,一入夜就变冷了。再加上天坑地形特殊,吹进来的风又变大许多。 宋皎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双手捂着脸,往手里使劲哈气。 没多久,一个披风落在他的肩膀上,长长的狼毛扫在他的脸颊边,不用看宋皎也知道这是谁的披风。 “谢谢沉哥。”宋皎转头看他,“你不冷吗?” “不冷。” 宋皎把披风抖落开,同他靠得更近,两个人一起盖着。 但宋皎已经开始吸鼻子了,说话也带了鼻音。 谢沉转了个方向,帮他挡着外面吹进来的风,又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在谢沉回过神之前,这些动作一气呵成。 两个人面对着面,宋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沉已经紧张地捏碎两块突出的石壁了。 第42章 头狼搏斗 草原上夜风渐凉, 吹过温知一行人手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四周安静得厉害,只有风吹过草丛声音, 四个人骑在马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这回出来, 只是出来随便走走,也没有带什么武器。只有江凭背着早晨柳宜送他弓箭,其他人都是赤手空拳。 而他们面前,三四双发着幽光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随着草丛簌簌声响,越来越多眼睛从草丛中浮现出来。 是狼。 他们遇上狼了。 牧英咽了口唾沫:“沉哥和卯卯应该不会有事吧?”他自问自答:“应该不会,这些狼看起来还很饿。” 这时候, 温知拿出随身携带火折子,眼睛紧盯着前方,微微侧身,拽了一把牧草,飞快地扎了一个小火把,将牧草点燃。 有了火光, 原本蠢蠢欲动狼群都有了退缩意思。 两方僵持,牧草又烧得快,牧英学着他模样,不断地给他补充火把, 周边一片牧草很快就被他薅秃了。 柳宜年纪大些, 看了一眼两个小, 再看看江凭, 深吸一口气, 很快就下了决心。 他朝江凭伸出手:“弓箭给我, 我把它们引开,你们往回跑,回去喊人。” 江凭紧握着弓箭:“要怎么引开它们?” 柳宜目光坚定:“狼群过了五只,就有头狼,我先伤了头狼,把它们引开。” 江凭继续问:“头狼是哪一只?” “最前面、正中间……”柳宜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再说下去,转头看向江凭,朝他伸出手,语气带着些从没见过坚决,“你没射过箭,弓箭给我。” 江凭再没有回答,回忆了一下今天早晨,还有更早时候,柳宜教他骑马射箭那些技巧,双眼紧紧锁着最前面、正中间体型最大灰狼,举起弓箭。 “江凭!”恐怕惊动狼群,柳宜很快就压低了声音,“你给我。” 江凭射箭动作还有些生疏,但是拿着弓箭手却稳得很,连抖一下都不曾。 利箭破空,打破僵持局面,只听“嗖”一声,长箭射偏了,直接扎进头狼脖颈中。 头狼长啸一声,紧跟着,群狼都发出代表威胁低吼声,脖子上与尾巴上灰毛都立起来了。 趁着这时候,江凭一边策马往相反方向跑,一边还朝头狼射箭,将狼群注意都引到自己这里来。 狼群有了可突破地方,江凭喊了一声:“柳宜,走!” 柳宜也来不及再看,带着温知与牧英,策马冲破狼群,朝着远处灯火亮着地方狂奔而去。 他们才跑出没多远,一道黑影便和他们擦肩而过,跑得飞快。 牧英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什么?还有一匹狼?” 温知和柳宜都没来得及回答他,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挥动马鞭,被迎面吹来冷风呛得直咳嗽。 良久,快到营地时,温知才反应过来:“是系统,是卯卯养那只狗!” * 天坑里,谢沉和宋皎对外面发生事情一无所知,还在等待朋友们来找到他们。 谢沉背对着风口,替宋皎挡着风。 宋皎和他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皎想了想,把披风抖落开,从他身后绕过来,重新给他披上,系上系带。 谢沉微微抬头,好让他方便一些。 他们本来应该说些什么,比如宋皎问问他会不会很冷,谢沉也可以推拒一下,把披风让给他继续穿。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说。 宋皎默默地给他系好系带,而谢沉一只手扶在坑壁上,把坑壁上突出来石块捏了又捏,全都捏成粉末。 风大算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宋皎。 宋皎手指碰到他脖子了,还有下巴,他像那只叫做系统小狗一样,脖子和下巴就是舒适区,特别喜欢宋皎触碰。 但是宋皎很快就把系带系好了,很快就收回了手。 谢沉不免有些失落,别啊,再摸摸嘛。 这样想着,他郁闷地加快了捏坑壁动作。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摆上,全都是谢沉捏碎尘土。 他抿了抿唇角,小声问道:“沉哥,你是想把这个坑挖大一点吗?” 谢沉这才回过神,收回手,因为长久地吹着冷风,声音也有些低哑:“没有。” 但他还是忍不住抠手指,他太紧张了。 过了一会儿,宋皎又道:“你嗓子都哑了,还是别这样挡着了,你坐回来,我们还像刚才那样坐着吧?” 谢沉用行动表示拒绝,他一伸手,又揽了一下宋皎腰,把他抱过来,离自己近一点。 宋皎低头看了一眼,谢沉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很干净,不是扣墙壁那一只。”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皎垂了垂眸,握住他手,使劲搓了搓,“我怕你冷。” “我不冷。” “好吧,那你冷时候再坐回来。” “好。”谢沉低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目光,似是随口道,“每次和你在一起都很倒霉,上次就和你一起被关地窖了,这次还和你一起掉进坑里。” 呸,他本来不是想说这种话。 爱逞强果然不是一种好性格,好好气氛都被他弄坏了。 谢沉在心里默默流泪,无声道歉,卯卯,我不是故意,你不要生气,你听到了吗? 宋皎当然没有听见。 但是这回,他好像并不想和谢沉斗嘴。 他叹了口气,像是脱了力一般,靠在谢沉怀里。 谢沉差点就往后一倒,想要躲开他,但是他很快就稳住了。 谢沉低头看他,看见他头顶一个发旋,乌黑头发,还有长长睫毛,白净脸。 “你不舒服?” “没有。”宋皎靠了一会儿,又自己坐起来了。 他看着谢沉,正色道:“沉哥,你没有想过原因吗?” “什么?” “和我在一起总是很倒霉原因。” “我……”谢沉拉不下脸,“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 “因为我们总是待在一起啊。”宋皎用“你是小傻蛋”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靠回去了。 谢沉没有回答。 宋皎继续道:“我们一直待在一起,不管干什么事情都一起,比智多星、鹦哥和我们在一起时间都要多。” 因为一直待在一起,经历事情都是一样。 “所以和我在一起,会很倒霉,也会很幸运。” 谢沉顿了顿,轻轻应了一声:“是。” 宋皎又问:“所以你最近会觉得很倒霉吗?” “不会。”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还能待在一起。” 宋皎这样趴着有点不舒服,在谢沉怀里又换了好几个姿势,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谢沉怀里。谢沉本来就比他高一些,他挤一挤,还是能钻进去。 谢沉就不是那么好受了,他又开始挖墙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沉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睛一亮,立即转头看向宋皎。 “卯卯,你会想要和我待在一起吗?” 宋皎把脑袋埋在他肩上,含含糊糊道:“我会想,但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 谢沉这回倒是坦诚,迅速点头:“我也想。” “那真是太好了。”宋皎继续道,“虽然你最近有点奇怪,但还是相信你一次好了。” “卯卯真是宽宏大量。” 宋皎轻笑一声:“可以像我爷爷和你爷爷一样就最好了,而且我们认识得比他们早,从五岁就开始友情,说不定还可以载入史册。” 谢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嗯。” 又过了一会儿,宋皎都快睡着了,他想再换个姿势趴着,动作之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 “嗯?”宋皎迷迷糊糊地要睁开眼睛看一看,“什么东西?” 谢沉迅速捧住他脸,不让他往下看,让他看着自己眼睛:“卯卯。” 谢沉看着宋皎脸,紧张得口干舌燥。 他不能再这样看下去,又不能挪开目光露怯,于是他使劲揉搓了一下宋皎脸,他两边脸颊肉往中间推,直把他掐成个小金鱼。 宋皎噘着嘴,说话也含含糊糊:“沉哥,什么事情?” 谢沉哽了一下:“我想问你,《狮子王》结局是怎么样?” 是他们上次被困在地窖,宋皎跟他讲那个故事。 但是宋皎这回困极了:“不是跟你讲过了吗?上次就跟你讲过了。” “再讲一遍。”谢沉拍拍他脸,“不能睡着,会被冻死。” “好吧。”宋皎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把下巴搁在谢沉肩膀上,瞪大眼睛,看着夜空。 成功把宋皎注意力转移开,谢沉松了口气。 这叫做友情吗?谢沉低头看了看。 这绝不叫做友情。 宋皎是小傻蛋。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皎趴在谢沉怀里,掐着点报数,表示自己没有睡着。 谢沉抱着他,也在想其他法子。 外面人这么久都没有找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得自救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先冻死在坑里。 他抬头看了看坑口,再看了看坑口到坑底距离,想了想,最后道:“卯卯。” “嗯?” “我在下面拖着你,你试试看能不能爬上去。” 宋皎打起精神:“好,那我试试。”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肯定是爬不出去。 他们两个加在一起,到坑口,足足还有□□尺距离,坑壁又这样松散,他们是绝对出不去。 可是现在也没有别法子了。 两个人刚站起来,抬头望着坑口,刚要有所行动,忽然,身后传来“砰”一声巨响。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来了。 两个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匹体型庞大灰狼伏在他们对面,灰狼受了伤,颈上插着一支箭,腹部还插着一支箭,身上各处还有被其他动物咬过、抓过痕迹。鲜血已经将它皮毛浸湿,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着血。 它应该是受了伤,慌不择路,失足掉进来。 原本就受了伤,还从高处跌下来,原本奄奄一息灰狼,在看见坑底还有两个人之后,抖了抖耳朵,迅速抖擞精神,站起来了。 被激怒狼更加不好对付。 谢沉一边紧盯着灰狼,给它威慑,让它不敢轻易上前,一边伸出手,把宋皎拉到自己身后。 “你别乱动。” “我知道,你也别乱动。” “等不及了。” 被激怒狼,浑身都散发着血腥气和戾气,难以周旋,只想撕碎一切东西。 要是他不抓住先机,抢先下手,等这匹狼扑过来,他连宋皎都护不住。 谢沉话音刚落,就握着自己随身携带匕首,一个箭步冲上前。 连狼都没反应过来时候,谢沉动作飞快,一个匕首狠狠地扎下去,正中灰狼左眼。 灰狼吃痛嚎叫,想把谢沉甩开,谢沉一只手挡着它前爪,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匕首,在它眼眶里转了两圈。 余光瞥见宋皎也要上前,谢沉大喝一声,把他定在原地:“不许过来!” 宋皎脚步一顿,还是要过去,谢沉又道:“别添乱!” 宋皎不敢再上去了。 狩猎这些事情,谢沉是懂得比他多,谢老当家应该也教过他怎么打狼。 要是他过去,反倒把事情弄糟了,那就不好了。 宋皎极其小声地应了一声:“好,那你小心点。” 天坑那边,谢沉确实占了上风,他把灰狼掀翻在地,拔出匕首,又狠狠地扎了一下灰狼右眼。 灰狼哀叫不已,一个猛劲,这回谢沉没能抓住匕首,被甩出去,“砰”一声摔在地上,眼看着灰狼就要反扑时候,谢沉往边上一滚,才避开了。 谢沉一边爬起来,一边下意识朝宋皎所站放下看了一眼,确认他安全。 可是宋皎已经不见了。 他转回头,只见宋皎抱着灰狼脖子,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扎在狼脖子利箭,往里扎,又转了两圈,怎么疼怎么弄它。 皮毛带着肉,灰狼疼得眼睛都红了。 宋皎抬头,看见谢沉再看自己,朝他使了个眼色:“沉哥!” 他们甚至不需要过多眼神交流,只是喊一声,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谢沉立即会意,快步上前,把插在灰狼右眼里匕首□□,就从宋皎握着、箭矢插着地方,使劲扎进去。 匕首扎在上面,像是扎在坚固皮革上。 谢沉试着拧动匕首,匕首却纹丝不动。 灰狼亦是越战越勇,两只前爪都搭在他肩上,将他两个肩膀划出深深爪印。而压在灰狼身上宋皎,也随着灰狼一声声低吼,要被甩下去。 “沉哥!” 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谢沉双手握着匕首,再把匕首往灰狼脖子里送进几分。 谢沉脸都狰狞起来,显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勇气与决心。 他与灰狼靠得很近,他几乎能闻见灰狼嘴里散发出腥气。 谢沉大吼一声,竟盖过灰狼长啸。 在这两股声音之中,一声“刺啦”声飞快地闪过。 灰狼喉咙被谢沉划出了一个大口子,一时间狼血喷涌而出,溅了谢沉和宋皎满脸。 那匹灰狼,终究在谢沉面前,晃悠悠地倒下了。 宋皎从灰狼背上翻下来,连脸都顾不得擦,就坐在地上喘气。 谢沉握着匕首,把伤口再拉大一些,又补了几刀,见灰狼没有任何反应了,才放下心来。 两个人早就没了力气,都坐在地上喘着气。 宋皎回过神,一鼓作气,挪到他身边,帮他擦了擦脸,看见他手臂上、肩上,甚至脖子上都是狼爪划过痕迹,有几乎深可见骨,连忙拿出手帕要帮他包一下。 手帕就这么一小块,包哪里都包不住,宋皎想把自己衣裳扯下来用,可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灰扑扑,也全都是灰土和鲜血,一块能用地方都没有,蹙着眉,眼看着就要哭了。 谢沉摸摸他脸,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受伤了没有?” 宋皎摇摇头,本来他就不是灰狼正面攻击对象,受了点伤,也是被灰狼甩到坑壁上,砸出来一点伤。和谢沉身上伤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宋皎不想让他担心,自然摇头。 听见这句话,谢沉便放心了。他往后一倒,直接就躺在地上了。 宋皎被他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查看:“沉哥?沉哥!” 宋皎伸手摸了摸他脸,他刚碰到时候,谢沉就忍不住笑了。 “累了,躺一会儿。” 宋皎看着他流血不止伤口,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全都砸在谢沉脸上。 他把手帕按在谢沉伤口上,想了想,又把自己衣摆掀开来,把中衣扯了一块,给他捂住止血。 所幸他中衣还算干净。 把中衣衣摆扯了一圈下来,宋皎想了想,还是直接把衣裳给脱了。 谢沉别过头,卯卯,这太急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这时,坑外忽然传来呼喊声:“殿下?!” 宋皎停下动作,猛地站起来,大声回应:“在这里!在这里啊!” 他喊得嗓子都劈了。 直到声音越靠越近,还有一声久违“在这里”想起。 随后,一个黑影率先跳进天坑,没有丝毫犹豫。 宋皎定睛一看:“系统!” 大黄狗身上也带着伤,同样是被狼抓出来,它龇牙咧嘴地舔了舔身上伤口,然后不情不愿地以自己最难看形象,走到宋皎面前。 宋皎又哭又笑地抱住它:“你怎么也受伤了?” 系统有些无奈:“我看温知他们在狼群里,我就以为你也在里面。” 他还怕宋皎已经被吃掉了,逮着每只狼都要挠一下,然后发现宋皎不在里面,也不敢放松,就到处去找。 这时候,坑边都是举着火把人了,众人都在议论那匹狼。 “殿下和宋皎殿下徒手杀了匹狼。” “这可真是……” 谢老当家趴在坑边,大声喊道:“沉哥,卯卯,都没事吧?” “没事!”宋皎大声喊道,“沉哥受伤了!” “好。” 这时候,随从们已经拿来了绳索,准备下去救人。 谢老当家决意自己下去,旁人劝阻,都被他吼回去了。 “滚一边去!老子孙子,老子谁都不放心,老子自己救!” 谢老当家回头看去,那两个小孩满脸糊着狼血和灰土,坐在地上,可怜极了。 他本来是希望谢沉和宋皎能够建功立业、一统天下,这个念头在早晨他们两个抓住那头鹿时候,最为强烈。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现在他只想着这两个小娃娃能平安就好。 * 谢老当家来回两趟,亲手把两个孩子背出来。 回到营帐,宋皎身上伤不严重,背上淤青、额头上撞出来伤口,简单处理一下,很快就好了。 他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汤药,然后跑到谢沉营帐里去了。 屏风隔着,谢老当家也在。 他在外面和谢沉说话:“……看来是同一批狼,先让柳宜他们撞上了,又让你们遇见了。” 宋皎心又提起来了:“谢爷爷,柳师兄他们也遇到狼了?” “嗯,是同一群。”谢老当家难得地面露难色,“那个江凭,只身一人把狼引开,你柳师兄他们才能脱身。” “那……” “人还没找到,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谢老当家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你别担心,好好留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要乱跑,爷爷再去看看。” “好。”宋皎点头,“爷爷也小心。” “行。” 宋皎目送他离开,帐篷里谢沉也说了一声“爷爷慢走”。 宋皎当然不能跟着跑出去找人了,要是他再出事,还是给人添麻烦。 他看着谢老当家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到帐篷里。 屏风里面,谢沉□□着上身,坐在榻上。脖子上三道抓痕,差一点儿恐怕都要划破喉管了。两边肩上分别都有四五道,深可见骨,手臂上也是。 这时候谢沉,已经颇有男人模样了。他端正地坐着,腰背挺直,神态自若,只有微微皱起眉头出卖了他。 他身边两三个大夫,都围着他转,给他处理伤口,放在边上铜盆里水都被染成红颜色。就这样,都还处理不过来。 宋皎想着自己过去了,恐怕会碍手碍脚,就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地站着。 谢沉朝他招了招手,他才敢过去。 谢沉见他苦着脸,便道:“一点都不疼,你又要哭了?” 宋皎眨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然后摇摇头:“没有。” 谢沉又问他:“你喝药了没有?” “喝了。” “吃东西了吗?” “吃了。”宋皎看着他,忽然就掉了眼泪,他抹了把眼睛,为了掩饰,大声控诉,“你吓死人了,你都不跟人说,就冲出去……” 这时候谢沉肩膀还没包扎好,他抬手把大夫推开,摸摸宋皎脑袋。 他使劲揉眼睛,把眼睛都揉红了,再也掩饰不住哭腔:“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谢沉手被大夫拽回去,继续包扎。 他暗中叹了口气。他倒宁愿宋皎跟他吵架,也不想看见宋皎在哭。 谢沉想了想,问道:“卯卯,你背上伤好点了吗?” 宋皎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嗯,好多了。” 随后温知和牧英也来了。 “沉哥?没事吧?” 宋皎背对着门口,连忙擦了擦眼睛,然后转回头。 “我们刚刚去卯卯营帐里,他不在。”牧英看见宋皎,“噢,原来也在这里。” 宋皎看了眼朋友们,见他们都安然无恙,又问:“柳师兄呢?他没事吧?” 牧英道:“柳师兄去找江凭哥了,还没回来。” 温知沉吟道:“这次狼来得蹊跷。” 第43章 一点线索 天晚了, 温知和牧英也不多待,再说了一会儿话,就要回去了。 温知道:“总之,咱们最近都小心些, 我怀疑事情, 我也会跟陛下说。” 朋友们都答应了。 宋皎却道:“我们也不能一昧小心着,也要反击试试。如果真是智多星说那样, 这群狼是被人引来, 那我们也要查一查。” 他把温知拉过来, 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温知都点头应了。 “你放心, 你先好好养伤, 这些事情我和鹦哥会留意。” “好, 那就麻烦你了。” 温知和牧英走出帐篷时, 近处帐篷灯火通明, 远处火把连绵, 亮如白昼。 他们还在寻找江凭。 只有一个帐篷是黑, 没有点灯。 牧英问:“智多星,那是谁帐篷?这么早就睡了,就算不担心江凭, 也不怕陛下怪罪。” 谢老当家是讲义气人, 就算江凭是庆国皇子伴读,可这回也是他救了这几个孩子, 他派人去找, 底下人当然不敢有异议, 更不敢偷奸耍滑。 这个帐篷这么早就熄了灯, 确实有些古怪。 温知看了一眼:“是李煦帐篷。”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是李煦, 那就正常了,他这人一向古怪。 他不作妖就好了,不用指望他能做什么正常事情。 * 帐篷里,三个大夫还在给谢沉包扎伤口。 宋皎站在一边,偶尔帮忙递东西。 随后另一个大夫抱着系统过来找他:“殿下,您小狗也包扎好了。” “好,多谢。”宋皎连忙过去,把系统给接过来。 大黄狗长得太大只了,宋皎都快抱不住它了。 系统看见他吃力样子,道:“放我下来吧,腿没伤着,还能站着。” “好。”宋皎抱着他,蹲到地上,仔细地把他看过一圈。 大黄狗身上有两道狼爪抓出来抓痕,已经包好了。他耳朵也有牙印,抹了药,蔫蔫地耷拉着。尾巴又秃了,光秃秃一截。 宋皎心疼极了,又不敢乱动,只能摸摸他脑袋。 “很疼吗?” “不疼。”系统龇牙咧嘴,“我早就下载了痛感屏蔽插件。” “真吗?” “嗯。” 宋皎又道:“我离你那么远,你没有休眠吗?怎么直接起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不会,就是你太久没回来,我怕你出事,就强制开机了,控制中心那边我事后打报告就行,没什么大问题。” “真吗?” “真真,过几天我写报告,你帮我作证就行。”系统后腿被狼咬了一口,后腿也包着,抬不起来,他就用屁股蹭了蹭后腿。 宋皎再看了看他身上伤口,忽然,外面传来马蹄声和吵闹声,一声高过一声。 “找到了!找到了!” 宋皎猛地站起来,回头对谢沉说了一句:“我出去看一下,应该是柳师兄他们回来了。” 谢沉点头:“嗯。” 宋皎让系统在原地休息,自己出去看看。 只见外面所有人都举着火把,为回来人马引路照亮。 柳宜骑在马上,用腰带绑在一起,身后还背着一个人。 江凭脸上身上都是血,衣裳也划破了,在火光里,看起来更加骇人。 他像是脱了力一般,趴在柳宜背上,一动不动,只有双眼偶尔眨动两下。 宋皎往那边迈了一步。早在回来路上,就有人告诉柳宜,说两个殿下都没事了,现在柳宜也亲眼看见他没事了,便朝他摆了摆手,让他不用过来,这儿一群人呢。 随后柳宜在营帐前停马,解开绑在腰上腰带,小心翼翼地把江凭送下去。 底下一群人接着,把江凭送进营帐,几个大夫也早就提着药箱守在外面了,一群人乌泱泱地进去了。 宋皎还是不放心,过去看了一眼,可是一群人围着,他站在帐篷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而后柳宜换了身衣裳,用巾子擦着脸上手上血迹,从帐篷里走出来。 “卯卯,你和殿下没事吧?” “没事,谢沉受了点伤,大夫在帮他包扎。”宋皎摇头,“师兄和江凭哥没事吧?” “没事,江凭也受了点伤,不算太差,养几天就好了。”柳宜把脸上血迹擦得干干净净,问宋皎道,“还有血吗?” “没有了。” “行了,都没事了,你不是摔进天坑里了吗?快点回去休息吧。” 柳宜话音刚落,他就拉着宋皎衣袖,把他往边上扯了扯,让他给身后端着铜盆侍从让开路。 他继续对宋皎道:“你快点回去休息吧,在这里反倒还挡着人,我和江凭都没事。” “那好吧。”宋皎再恋恋不舍地朝里边看了几眼,最后还是离开了。 柳宜见他走了,才放心下来,转身要回去。 宋皎回头时,看见温知就站在不远处,温知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抬脚上前,两个人仿佛达成了什么默契。 * 宋皎回去时,谢沉身上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三个大夫长舒了口气。 “这几日殿下都要多加注意,伤口不要碰水,动作也要小心些,不要把伤口扯开了,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底下人去做。吃东西也要清淡些,臣等会嘱咐膳房。” 谢沉点头,三个大夫告退之后,侍从们捧着热水、巾子,还有吃食进来了。 谢沉挪了挪位置,宋皎连忙上前扶他,握住他手:“你要躺下吗?” “靠着。” “好。” 当即便有随从拿来软枕,宋皎把软枕放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靠在枕头上。 谢沉问了一句:“柳宜和江凭都没事吧?” 宋皎摇头:“也受了点伤,大夫在看。” 谢沉点了点头,又看向宋皎:“洗脸。” 宋皎反应了一下:“噢,好。” 他转头去洗了巾子,递到谢沉面前。谢沉刚要抬手接过来,却又收回了手。 宋皎疑惑:“怎么了?” “你先洗,你看看你脸,两只眼睛跟兔子眼睛一样,真是卯卯啊,卯卯。” 要是他只说前半句话,宋皎会更感动。 宋皎捏着巾子,想着他受伤了,就不跟他计较了。 侍从忍着笑,及时送上铜镜,宋皎转过头,对着镜子擦了擦脸,然后看向谢沉:“你还要洗脸吗?” “洗。” 侍从刚要下去换一盆热水,就被谢沉喊住了:“不用麻烦,就这样洗了,我和他从小就这样洗脸。” 侍从又把水端回来,宋皎重新洗了巾子,然后递给谢沉。 谢沉刚要伸手去接,忽然又想起什么,缩回了手。 宋皎问:“又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刚才大夫说了什么?” “伤口不能碰水,吃点清淡,动作幅度小……” 就是这句! 谢沉抬了抬手,才抬到一半,就扯到肩膀伤口,“嘶”了一声:“抬不起来。” 宋皎明白了,拿着巾子,在他身边坐下。 谢沉抿着唇角,仰起头,等着宋皎给他擦脸。 宋皎拿着巾子给他擦脸,手经过他左边断眉,停顿了一下:“幸好这回你右边眉毛没有断掉,不然就对称了。” 谢沉笑了笑:“快点,不要这么多话。” “噢。” 宋皎给他洗好了脸,又帮他擦了擦手,而后侍从们又端着食物上来。 宋皎看了看谢沉,见他不动,一副理直气壮模样,便明白过来,抬手接过粥碗,用勺子搅了搅。 谢沉翘起来嘴角就没有放下去过,他环顾四周,恨不能昭告天下。 看,卯卯给我喂粥! 侍从们努力忍住不笑。 那头儿,宋皎舀起一勺粥,吹了吹。 谢沉张嘴:“啊——” 过于嘚瑟。 宋皎深呼吸,把勺子递到他嘴边,谢沉“嗷呜”一口吞掉。 味道刚好。 谢沉咂了咂嘴:“卯卯,再来一口。” 宋皎和谢沉重复以上动作,侍从们放下东西,识趣地退出去了。 等谢沉把一碗粥都吃完,宋皎又帮他擦了擦脸,扶着他,让他躺下,给他盖好毯子,自己却趴在谢沉身边,准备睡觉。 谢沉扭头看他:“背上很疼?” “嗯,有点。”宋皎趴着睡,两只手扒拉着枕头,声音越来越小了,“这样睡舒服点,你也快睡吧,有事情再喊我。” 谢沉应了一声,抬手捏着他衣摆,把他衣摆掀起来看了一眼。 确实摔得有点厉害了,宋皎单薄,腰身纤瘦,背上都是青青紫紫,还有擦破了皮地方。 抹过药了,一股淡淡草药味。 谢沉把他衣摆拉好,也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榻边还有宋皎留着一支小蜡烛。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微明,榻前蜡烛却才烧了一半。 谢沉睁开眼睛,推了推宋皎,想把他喊醒:“卯卯,我粥喝多了,我……卯卯?” 宋皎却睡得熟,被他推了好几下都没醒。 谢沉凑过去看,借着烛光,看见宋皎朝向外面脸红得厉害。 谢沉直觉不对,抬手去摸宋皎额头。 只是宋皎呼吸打到手上,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再一摸额头,实在是烫得厉害。 宋皎又发烧了。 谢沉猛地坐起来,喊了一声:“来人!来人!” 他喊了两声,没等到有人进来,就要自己下去看看。 他才下了榻,要冲出去喊人,一群侍从就进来了。 “殿下有……” “去喊大夫!” 谢沉在宋皎身边坐下,摸了摸他额头,想起小时候他和宋皎被绑架那次,回来之后,宋皎也是一回来就发烧了,病了好一阵子。 应该是被吓着了。 可是…… 谢沉目光落在宋皎睡前立在床边蜡烛上。 * 多事之秋,狩猎几日,几个人受伤受伤,病倒病倒。 谢老当家也没了打猎兴致,让谢二爷代理琐事,自己只出席一些必要场合,其他时候都和受伤生病孩子们待在一起。 留守在凤翔城几个长辈,听说了这件事情,也都坐不住了。 只留下太子——从前谢大当家监国理政,宋丞相还有吴将军等人,即刻赶来了凉州,谢夫人与二夫人也随后来了。 看见孩子们模样,几个长辈都红了眼睛,直道“受苦了,受苦了”。 在此期间,温知和宋皎商议过,也把自己一些疑惑告诉了谢老当家,请他决断。 “这么些年,凉州城人口渐多,猎户成群,陛下更是每年都来凉州城狩猎,这种情况下,狼群应当早已迁徙,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况且当时我们并未走远,不过是两三刻钟马程,更不可能会有狼群突袭。” “所以,按我猜想,殿下与卯卯掉入天坑、我们遇上狼群,都并非是意外,狼群应当是被人引来。卯卯说,要引来狼群,无非就是气味。所以卯卯和我已将当日众人所穿衣物、所骑马匹尽数留下,还要请陛下派人查验。” “不过这件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我想暂时不要走漏风声,以免打草惊蛇。” 谢老当家看着温知,连连点头:“是,你说是,难怪卯卯他们喊你‘智多星’。” 温知道:“那就请……” 谢老当家抬手:“既然说了不要走漏风声,那就不要让别人来查。” “陛下意思是?” “你去查。” 十五岁温知微微发怔,随后行礼领命:“是。” 宋皎还病着,发着高热还没醒,温知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边,便带着牧英去查这件事情。 经由几个老大夫共同商讨,他们几个当日所穿衣裳、所带物品、所骑马匹,都没有任何问题。 “不可能。”温知笃定道,“不可能。” 他抬起头,看向几个大夫:“所有东西都查过了?” “都查过了。” “那就再查一遍,从马匹开始。” 牧英问:“智多星,你到底想要找什么?你该不会怀疑我们几个……” 温知看了他一眼,牧英便不再说下去了。 几个大夫退走,温知捏着一件血衣一角,将血衣提起。 这件是江凭衣裳,柳宜把江凭带回来时候,他带着牧英守在帐篷外面,把药童拿出来要丢掉衣裳捡回来了。 江凭伤得最重,衣服上满是血迹。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 温知将血衣丢回去,快步走出帐篷。 只见远处一群人,正把李煦拉出一个帐篷,而这个帐篷,正是江凭养伤帐篷。 温知灵光一现,可是灵感转瞬即逝,他很快就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那边乱哄哄,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转头对牧英道:“去问问出了什么事情。” 牧英指了指自己:“我?” “嗯,你不是最八卦了吗?你去问。” 牧英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但最终还是敢怒不敢言,转头走了。 没一会儿,牧英就回来了。 “智多星,李煦趁着别人不注意,跑进江凭哥帐篷里,说是探病。那时候江凭哥正睡着,结果一醒来看见是他,差点跳起来把他咬了一口。” 牧英撇了撇嘴:“要我是江凭哥,我也要咬他。这么些年不见他有一点好心,现在来探病,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温知点了点头:“我们去找卯卯。” * 宋皎还在发热。两个人去时候,他和谢沉两个病号伤员,并排躺在床上。 谢沉是因为两个肩膀都受伤了,只能平躺着。而宋皎是因为额头上还敷着手帕,一翻身就会掉。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谢沉道:“你是小傻蛋,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 宋皎不服:“我都已经提前吃过药了,谁知道还是会发烧?” “你是小傻蛋。” “你才是小傻蛋。” …… 重复一百遍,中间还夹杂着“汪汪汪”声音,这是系统在帮宋皎。 第一百零一遍时候,谢沉道:“小傻蛋,我要喝水,口渴了。” 宋皎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才是小傻蛋。” 谢沉笑道:“你果然是小傻蛋。” 小傻蛋宋皎刚要坐起来,就被温知按住了:“你别乱动了。”他转头吩咐牧英:“鹦哥,倒水给沉哥喝。” 牧英转头去倒水,宋皎当然知道温知来是什么意思,便问:“智多星,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有了。” 宋皎眼睛一亮:“怎么样?” 温知面露难色,朝他摇了摇头:“什么问题都没有。” “怎么会?”宋皎摸了摸下巴,然后用手肘碰了碰谢沉,“沉哥,狼是不是还会被其他东西吸引过来?除了气味。” 谢沉想了想,正色道:“还有猎物。” “比如说呢?” “像小兔子、小卯卯、小猫猫……” 谢沉话还没完,宋皎就飞快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用手肘压他腰腹,压他腿。 这是这些天,宋皎总结出来经验。谢沉其他地方都受伤了,只有这几个地方能打。 宋皎因为生病,声音还有点小:“你再胡说!” 谢沉求饶:“不说了,说错了!” 温知坐在床边,牧英端着刚倒好水,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他们,想了想,最后还是抬头看着帐子,开始数帐子上绣着小花。 “一朵、两朵、三朵……” 温知顿了顿,开始加入他:“四朵、五朵……” 数到第三十七朵时候,两个人安静下来,宋皎放过谢沉,拍了拍手,重新躺回去。 谢沉捏起早已滑下来手帕,重新盖在他脸上。 温知收回目光:“所以还有其他东西能吸引狼吗?” 宋皎转过头,气鼓鼓地看着谢沉,凶巴巴地问:“还有吗?” 谢沉正经回答:“没有了,当时他们那种情况,不可能有其他东西会引来狼。” “那就奇怪了。”温知小声嘀咕了一句,很快就打起精神,“我已经让大夫重新查一遍了,等有了结果我再来。” 他说着就要走,宋皎忽然问道:“智多星,你是不是有怀疑方向了?” 温知点头:“嗯,我怀疑江凭身上有问题,不过我不觉得他是故意,他很可能是无意间被人利用了。” “这么多年,柳师兄求了他多少次,他从来不肯放江凭出来,今年有了例外,我不觉得这是李煦大发恩典。” 温知很快又叹了口气:“不过说到底,这些还都只是我猜测,我还没有找到证据。”他又问宋皎:“你又是怎么知道?” 宋皎道:“你没把这件事情告诉柳师兄。” “是。”温知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柳师兄和江凭关系好,我怕柳师兄会走漏风声。” “嗯。” “我怀疑江凭已经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刚才他和李煦打起来了,动静很大。” “那……” 温知正色道:“我暂时不会把我猜测告诉陛下,我想等江凭坦白。” “也好,本来就是我们猜,又关系到庆国,还是稳妥一些好。” “行,你休息吧,我和鹦哥先回去了。”温知目光在宋皎和谢沉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卯卯,其实按我说,你和沉哥还是分开来住……” 谢沉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说完了就赶紧走,智多星,你话很多,出去。” 温知不怎么怕他,看着宋皎:“你自己决断。” 宋皎朝他笑:“我觉得这样挺好,方便大夫们集中看病,还方便你们集中探视。” “行。”温知咬着牙说。 他越看宋皎,越觉得宋皎笑傻里傻气。 温知和牧英走到门口,不知怎么,温知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宋皎也坐起来了。 “智多星,我知道了……” “卯卯……” 两人异口同声:“江凭骑那匹马!” 温知立即转身出去,暗中派人去找江凭当时骑那匹马。 江凭说,那匹马在江凭引开狼群后不久,就被狼群杀死了,他只能弃马逃脱。江凭回来时,是被柳宜找回来,两个人共乘一骑。 之后所有人都忙着救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马匹?听江凭说死了就死了。 那匹马还在草原上,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验过东西。 温知派人在方圆五十里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最后,温知站在离他们遇到狼群地方不远处,一低头,忽然发现脚下泥土是新翻过。 他忽然福至心灵,把士兵们都喊过来,让他们把自己脚下泥土挖开。 没多久,地面就被挖出一个大坑,坑中赫然就是那匹马。 让大夫过来查验,没多久,几个大夫就从马鞍处,摘下一片早已干枯草药叶子。 * 温知带着人回来时,已经是夜里了。 他没有先去找谢老当家,反倒先去找了宋皎。 宋皎看过温知包在手帕里草药:“就是这个?” “是这个,引狼草药。” “可是,那匹马是被埋在土里。” “是。” “当时江凭哥伤得厉害,他不可能自己把马被埋起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仍旧是异口同声:“柳师兄。” 宋皎把草药重新包好,还给温知:“引来狼群草药应该会有更多,但是江凭哥在引开狼群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就是引来狼群罪魁祸首。” “柳师兄找到江凭哥时候,江凭哥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柳师兄也知道江凭哥是被利用,但是这种事情,江凭哥一个人根本说不清楚,只要李煦咬死不认,被处置就只有江凭。” “所以,柳师兄想着,帮江凭哥把这件事情给瞒下来,他帮江凭哥把草药丢了,又把马匹给埋了。” 温知颔首:“是。” 宋皎十分为难:“又牵扯到柳师兄了,怎么办?” 温知抱着手,冷哼一声:“要不是牵扯到柳师兄,我早在怀疑江凭时候,就会一五一十地把我猜测告诉陛下了。” 谢沉忽然道:“李煦一个好几年不出门人,是从哪里拿到这种草药?” 第44章 尘埃落定 帐篷里, 江凭平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眉头紧蹙, 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仿佛正做噩梦。 又是那天晚上,他们遇见狼群那天晚上。 在见到狼群那个瞬间, 一种诡异感觉就涌上他心头。 他用柳宜弓箭射中头狼, 引开狼群,在草原上慌不择路地狂奔。 后来他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 浑身剧痛无比, 一匹狼鼻息就喷在他脸上。 他屏住呼吸,保持不动, 那匹狼又在他身边嗅了许久,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狼咬断脖颈时, 那匹狼却转向了同样倒在他身边马匹。 他忍着剧痛, 偏过头去, 借着冷冷月光, 看见那匹狼从马鞍处扒拉出一捆草药。像是疯了一样, 那匹狼将一捆收得紧实整齐草药, 用爪子扒拉开,养得满天都是。 江凭忽然知道那种诡异感觉是什么了。 是李煦阴恻恻目光,是李煦阴鸷晦暗表情,还有李煦从马厩出来,撞见他时,脸上似笑非笑表情。 这是江凭第一匹马, 柳宜送给他, 他视若珍宝, 每天都亲自刷马喂料。 也正是这天中午,他去马厩牵马时,撞见了李煦。 他应该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他特意检查了一下柳宜、宋皎,他所有朋友马匹,却唯独忘记了检查自己。那时候来不及了,朋友们都到了,他不想跟他们说这种扫兴事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李煦这回会让他出来。 江凭转回头,心想,要是自己现在就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要是被找到了,带回去,齐国那边人也会查出来,是他把狼群引来,他百口莫辩。 他闭上眼睛,准备静静等待死亡时候,忽然,风中传来嗖嗖两声箭羽破空声音。 江凭支撑着上半身,回头看时,柳宜正骑在马上,准备射出第三支箭。 两个人把落单这匹狼制伏,都挂了点彩。 柳宜要喊人过来,却被江凭制止了。 柳宜心细,不用他说,再看看马匹上散落着草药,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他看着江凭,问道:“是你吗?” 江凭强撑着坐起来:“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柳宜点了头,于是江凭目光坚定:“不是我。” 柳宜想了想,起身把草药都捡起来,一扬手,就把药草都丢进风里。 他握住江凭手臂,想要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语气坚决:“站起来。” 江凭从梦中醒来,长舒了一口气,掀开帐子,想倒杯水,可是帐子外面,却站着一个他厌恶至极人。 *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十分明晰了。 可是宋皎一行人,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知道:“这种药草人人都认得,李煦要拿到也不难。要知道是谁给他东西,只能问他自己了。” 宋皎抱着枕头:“怎么办?” 温知站起来:“这件事情太大了,不能再瞒了,我去回禀陛下。” “都这么晚了,谢爷爷可能已经睡了。”宋皎想了想,“我们先把柳师兄喊过来,如果我们猜测都是真,那我们一起去说。谢爷爷肯定不会冤枉江凭哥,也不会放过李煦。” 温知想了想,点点头:“行,我去喊柳师兄。”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 宋皎揪了揪盖在腿上被子,转头看向身边谢沉:“你怀疑我们这儿有内贼?” 谢沉身上伤还没好,刚换了药,用细布包着伤口,身上盖着毯子,裹得严严实实—— 这是除了宋皎外,还有别人在场时,他装扮。 “或许会有。”谢沉道,“那人既然知道指给他看药草,一定也知道这药草是做什么用。寻常人不会那样没心眼。” “可是这次打猎人这么多,要找到这个人,好像也不太容易。” “嗯。”谢沉歪了歪肩膀,“卯卯,毯子滑下去了,扯一下。” “好。”宋皎帮他把毯子拽上去,重新盖好,“你不会热吗?” 谢沉梗着脖子:“不热。” 宋皎用手心和手背贴了贴他手臂:“明明就很烫,你这样闷着,伤口也会长得慢吧?” 谢沉仍旧梗着脖子:“不会,没关系。” 坐在一边牧英幽幽道:“沉哥,你又不是小姑娘。就算是小姑娘,那我们也全都是和你一样,看看有什么?” 谢沉转头朝他甩了个眼刀:“滚,你不懂就闭嘴。” 他这叫守男德。 只有卯卯能看他,其他人都不可以。 没多久,温知就带着柳宜回来了。 大约是温知已经把他们猜测告诉柳宜了,柳宜在一群人面前,根本没办法撒谎,只能点着头认下了。 “好了好了,你们猜基本没错。” 宋皎有些埋怨,小小声问道:“师兄怎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们?难不成是信不过我们?” 柳宜笑了笑:“不是,你们年纪还小,我不敢跟你们说这件事情,是怕你们害怕。况且……” 他转头拽了一下温知衣袖,温知面无表情,只有嘴角抽了抽。 “这位是天下第一正直人,要是给他知道了,以他追根究底性子,江凭只怕是逃不过去。” 温知平视前方,把自己衣袖收回来,走到宋皎那边,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手。 谢沉:??? 他使劲盯着两个人交握双手,目光欻欻带火光。 撒开!你给我撒开! 柳宜想了想,又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只能变成一桩悬案,江凭一个伴读,指认主子,本来就是行不通。再加上李煦做这件事情,根本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我自己查了几天,也没能查到,只要他咬死不认,就算是陛下强行处置他,最后也会落人话柄。为了一个江凭,不值当。” 宋皎道:“不会,我去找谢爷爷,谢爷爷会信我话。我们继续往下查,肯定可以查到结果。” 柳宜目光一暗:“卯卯,陛下会信你,却未必会信江凭,天下人也未必会信江凭,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好不好?” “不会,只要查清楚……” 两个人还没争辩出个结果,外面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叫喊。 几个人对视一眼,迅速起身。 这是李煦声音。 几个人跑到门前一看,紧跟着又传来一声杀鸡似刺耳叫喊。 是从江凭帐篷里传出来。 * 一行人推开侍卫,只见江凭两只手抓着长弓,弓弦紧紧地勒在李煦脖子上。 李煦平日里总是阴沉得很,这倒是头一回露出这样惊恐表情。 他无力地朝人群伸出手:“呃……来……来人……” 江凭额头上还带着伤,伤口裂开,鲜血流进他眼睛里,更显得狰狞。他面对着人群,往后退了几步,面色坚定,一分一分地收紧弓弦。 他低头,看着眼前人,咬着牙,低声呢喃:“你去死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能在死之前,替柳宜他们除掉一个恶人,真是我这辈子积福了。” 李煦伸出来手渐渐落下去,眼看着就要被他勒死了。 他们这边安静得很,帐篷门前早已经乱成一片了。 不行,李煦绝不能死在江凭手上,更不能死在这里。 到时庆国要算账,第一个就要算到江凭头上,第二个就是齐国。 但是一群侍卫怕激怒江凭,犹豫着不敢上前。 正犹豫时候,柳宜一个箭步上前,握住江凭手,把他手里弓箭拿过来。 柳宜定定地看着他眼睛:“还给我。” 不错,江凭也只有一柄弓,是柳宜送给他那柄,他用来杀人这柄,正是柳宜送他这柄。 江凭听见这话,有些许晃神,趁着他出神,柳宜猛地将长弓从他手里拽出来,然后把李煦往边上一推。 李煦往前一扑,几乎趴在地上。 宋皎最先反应过来,上前装着要扶他,却在暗中使劲推搡了他几下。随后朋友们都反应过来,全部围上前,挡住侍卫视线,一人给他来了两下。 活该。 等到柳宜把江凭安抚好,把他扶起来时候,一群人也把李煦扶起来了。 李煦脖子上还套着长弓,他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还在出神,看起来怔怔。 宋皎想了想,拽了拽温知衣袖,两个人达成一致。 温知转回头,对外面侍卫道:“没事了,你们都先出去吧,这件事情先不要惊动陛下他们。” 一群人都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谢沉和宋皎开了口,他们才勉强离开,就守在外面不远处。 等外人都离开了,宋皎紧盯着李煦眼睛,朝温知伸出双手。 温知会意,把手帕包着、干枯草药叶子,递到他手里。 宋皎接过叶子,将它放在李煦面前。 “这是什么?你还认不认得?” 李煦没有细看,便脸色苍白,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宋皎再问了一遍:“我问你,这是什么?” 李煦猛地回过神,疯狂摇头:“我不认得,我不认得。” 他们都知道李煦会这样说,宋皎眼珠一转,很快就接上去了:“是你,是你塞到江凭马鞍里,是引来狼群东西,是别人给你。你以为你咬死不认,我们就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李煦被他着一连串真话假话砸得晕头转向,往后靠了靠,只知道摇头:“我不认得……” 他下意识要伸手把宋皎手里药草打落,宋皎反应快,后撤一步,就躲开了。 “就算你把这个拿走了,我们也有别证据。” 宋皎站定,看了一眼谢沉。 谢沉了然,在李煦暴起又跌坐回去瞬间,轻轻拽住他衣袖,用碎瓷片在他衣袖上划了一道,取下一小块布料。 宋皎接过布料,看着李煦:“你在放药草时候,好像把自己衣袖给钩破了,这是留在马鞍上东西。” “是不是你?你想让江凭引来狼,你想害死江凭,也想害死我们,对不对?” 李煦摇头:“不是,不是……”他转头看向江凭:“你说话,谁是主子?谁是主子?!” 江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过头去,再也不说话了。 他再是个任由搓圆捏扁泥人,在这时也该有点脾气了。 江凭就冷着脸,怔怔地看着眼前柳宜,任由李煦在他耳边叫骂。 “你不要忘了,你家七品小吏,是因为你做了本皇子伴读,你家才青云直上!” “前些年,父皇要治你家罪,也是我向父皇求情,你家里人才没被处斩。” “江凭,你忘恩负义!我立即修书父皇……” 此话一出,几个人立即反应过来,谢沉单手把他按住,宋皎道:“你是该修书了,立即修书,让你父皇把江家人都安安稳稳地送过来,不得延误。” “你敢!”李煦眼中冒火,又转移到了宋皎身上,“你一个小史官家野孩子,也敢吩咐我……” 他话还没完,谢沉一拳挥过去,就把他打得嘴角流血。 谢沉拽着他衣领,单手把他提起来:“嘴巴放干净点,再敢放屁,本殿下把你舌头给拔下来。” 宋皎让牧英拿来纸笔,丢到李煦面前:“先写一份放奴书,把江凭哥放了。然后马上写信,让江家人全部过来。你和庆国人联系有什么暗语,全部说清楚。” 李煦自然不肯,还要挣扎,“嘭”一下,就被谢沉按在桌子上。 就这样,宋皎拿到了一份放奴书,还有一封信。 他把放奴书交给柳宜,让他过几日领着江凭去办齐国户帖,从今往后他就不是李煦伴读了。 还有一封信,他让齐国人去送,说定了暗语,立即启程。 宋皎拍了拍手:“行了,江凭哥事情都处理好了,没有顾虑了,这下可以带李煦去见谢爷爷了。” 谢沉刚要把人提起来,忽然被宋皎拦住了:“还是让鹦哥抓着他吧。” 宋皎碰了碰他肩膀:“伤口裂开了。” 谢沉这时才感觉到疼痛,“嘶”了一声。 只能让其他人先带着李煦和江凭过去,宋皎留下,帮谢沉看看伤口。 其他人都出去了,宋皎揪着谢沉衣领,看了看他伤口。 狼爪锋利,这才过了几天,当然没有这么快好。 宋皎认真地往里面看,小声埋怨道:“真裂开了,你刚刚动作太大了。” 谢沉没有说话,宋皎拿出随身携带药瓶和细布,先给他临时处理了一下:“等回我们自己帐篷时候,让大夫再过来包一下好了。” 宋皎一边弄,一边道:“你自己一点都不小心。” “本来是很小心。”谢沉小声辩解。 他确实很小心,刚开始都站在旁边,连话也没说。 但是后来,李煦对着宋皎说了一句,他就忍不住冲上去挥拳头了。 宋皎很快就处理好了:“好了,先去见见谢爷爷,把这件事情说清楚,然后再回去整理一下。” “好。” 两个人并肩走出帐篷,谢沉道:“你刚刚还挺聪明。” 宋皎笑了笑:“随机应变。” 刚才是很聪明,但是谢沉看见他笑样子,就没忍住道:“小傻蛋。” “你才是小傻蛋!” 宋皎抬脚要踢他,两个人追追打打,就到了谢老当家营帐前。 两个人停下动作,理了理衣裳,然后就听见里边谢老当家说:“大老远就听见他俩在吵了,现在到了就不吵了,真是。”他提高音量,朝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小冤家们!” 谢老当家对他们两个,总是有许多爱称。好时候是“宝儿们”,坏时候就是“小冤家”、“小牛犊”。 宋皎和谢沉看了看对方,谢老当家语气听起来还不错,应该是没有怪罪意思,反倒还有些高兴。 两个人掀开帘子进去,喊了一声:“爷爷。” 随后两个人才发现,帐篷里,除了谢老当家和他们朋友,宋丞相、柳先生一行人,谢二爷竟然也在。 谢老当家见他们两个原地发愣,打声招呼道:“又怎么了?小牛犊?” 两个人同时摇摇头:“没……” 谢老当家朝他们招招手:“没怎么就过来坐。” 两个人搞不清楚状况,转头看看朋友们,见朋友们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只能过去和谢老当家一起坐着。 宋皎转头看看自己爷爷,小声喊了一声:“爷爷?” 宋丞相应了一声,朝他笑了笑:“做不错,出乎爷爷意料,我们卯卯,不仅聪明,而且有决断,懂得随机应变。” “谢谢爷爷。”宋皎反应过来,“啊?可是爷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宋丞相不置可否。 当然是这样,他们一群十三四岁少年都能猜到事情,他们这群大人肯定早就猜到了。 谢老当家弹了一下他额头:“是啊,老二最先发现,也是他带着人去查。” 谢二爷坐在谢老当家身边,只是微微颔首:“儿子也是偶然发现。” 宋皎捂着额头:“那还让我们去查?” 宋丞相道:“说来惭愧,我们这群大人,本来也没有考虑过江凭该怎么办,想着把李煦送回去就行了,比不上你们想得周全。你们说要查时候,我们几个老东西合计了一下,不如就让你们来办吧,也算是锻炼锻炼你们” 他看看宋皎,再看了看底下坐着一群少年:“不过你们也都长大了,自己朋友,总得要自己护着。” “温知心细如发,最先发现不对,行动果断,往后必定是国之栋梁;宜哥儿讲义气,这几日也在暗中查探,不错,不错。” 牧英挺起胸膛,我我我! 宋丞相笑了一下:“鹦哥也很好,这些天跟着温知跑上跑下,上下调配有度。” 他笑着叹了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们这群老家伙,是时候告老还乡,给年轻人腾位置了。” 事情了结,告一段落。 至于究竟是谁给李煦提供药草,谢老当家派谢二爷去查,最后李煦指认了一个侍卫,那侍卫也一口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李煦问了,他便答了。 这件事情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谢老当家让谢二爷处理一下李煦,谢二爷便直接找了两三个大夫,给李煦定了个疯病,从此几个侍从日日轮流,把他给盯住了。 没过几日,李煦好像真有些疯了。 谢二爷每日过去看看他,同他说话。 “七皇子,你以为我想同我大哥争,所以就来找我讨药,想害死沉哥儿和卯卯,实在是……愚蠢至极。” “是,我是想同我大哥争。” “可是沉哥儿和卯卯也是我爹心头肉,他们两个要是出了事,我爹整个人就该垮了,还谈什么打天下?所以在天下一统之前,这两个孩子绝不能有事,我也绝不会动他们两个,所以我惊了他们马,让他们两个掉进坑里躲避狼群。” “不过我还要多谢你成全了我,我亲手做了这个局,又亲手把这个局揭开,我爹最近看重我许多。” * 两个月后,一行人回到凤翔城。 这时候已经是冬天了,天上飘起细雪,几个少年又重新开始了枯燥上学生活。 宋爷爷公务繁忙,时常顾不上宋皎,谢夫人和二夫人就经常把宋皎接到宫里来住,照顾他饮食起居。 所幸现在是冬天,谢沉肩上伤也在渐渐好转,谢夫人心疼他,给他炖了好些补汤,宋皎也跟着蹭了好些。 这天中午,谢夫人又来兰台送补汤。 兰台每个孩子都有,宋皎和谢沉面前也摆着两碗。 宋皎自己先喝了一口,咂了咂嘴,然后端起谢沉面前一碗,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谢沉肩上伤还没好,不方便喝汤,更不方便写功课——他自己这样说,所以他吃东西还要宋皎喂他。 宋皎看过他肩上伤口,长出来新肉看起来确实很脆弱,只能顺着他意思,自己吃什么,吃一口就给他喂一口。 谢夫人一开始皱着眉觉得无语,想让别人来喂,甚至自己来,偏偏谢沉死活不肯,就只能随他去了。 就这样喝了大半碗补汤,随后二夫人也提着点心来了。 “卯卯,姨姨给你带了……”二夫人定住,“哟,吃着呢……不是,喂着呢?” 她把点心分给兰台众人,又放到宋皎面前,啧了两声:“要不是卯卯是男孩子啊,卯卯和沉哥儿真该早点定下来了。” 她又说傻话,谢夫人用手肘推了她一下。 二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大嫂,你动我干什么?是该早些定下来了嘛。” 第45章 少年心事 我有一个好二婶。 谢沉脸上高兴神色藏都藏不住, 二婶,多说点,多说点! 他这样, 二夫人就更起劲了。她歪着头,抚掌道:“看看, 这一笑就更有夫夫相了。哎呀, 怎么就没定下来呢?” 谢沉无形尾巴翘上了天,嘴角也扬上了天。 然后宋皎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把他打回原形。 二夫人风风火火,兴致来得快, 去得也快。 她很快就把这件玩笑抛到脑后,把点心推到宋皎面前:“卯卯多吃点,别光给沉哥儿喂,他自己饿了懂得吃。” 宋皎说了一声“谢谢二婶”,拿起一块点心吃。 二夫人慈爱地看着他:“哎呀, 卯卯就是安静些。” 谢夫人笑道:“哪儿呢?你没看见他和阿沉吵架时候,声音比老虎还大, 两个人对着吼来吼去,简直就跟在百兽园似。” 宋皎低着头吃东西,假装没有听见。 二夫人又叹了一声:“都吃了我家这么多年点心了, 卯卯怎么还不给我做儿呢?” 童年阴影重现, 宋皎愈发低了头,跟兔子似吃点心。 二夫人又道:“要不然就做侄儿媳妇好了。” 又来了,又来了! 谢沉高兴得要飞上天,谢谢二婶。 宋皎却一口气把点心全塞进嘴里, 拿起桌上书要出去:“我有几个不懂句子要问柳先生, 我先出去了。” 两个夫人还没说话, 谢沉就亢奋地应了一声:“好!” 宋皎抱着书就跑了,二夫人还嘱咐他:“好好学习,点心姨姨都给你留着呢。” 二夫人转回头,看了看谢沉,两个人一起傻乐。 谢夫人清了清嗓子,拍拍谢沉桌面:“你想什么呢?想得倒美,作诗都作不起来,还想讨卯卯?你没看见人家都被你吓跑了?快点吃,吃完了赶紧念书。” 宋皎不在,就没人喂他喝汤了。谢沉只能低下头,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喝汤。 娘亲真是多虑了,讨卯卯做老婆为什么要会作诗? 他们家,只需要有一个人会作诗,就可以了。 那就是——卯卯!他只负责在旁边鼓掌喝彩! * 孩子们午间要休息,两位夫人也不好多打扰,留下点心和补汤,让谢沉监督宋皎回来之后吃完喝完,就离开了。 下午照例是武课,好动朋友们早就去武场等着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喊上谢沉。 谢沉受伤了,爬不了树,也耍不了刀枪,武课也免了,最近都不用喊他。 天气冷了,虽然学堂里烧着炭,但还是有些寒气。 谢沉从包里拿出毛毯,在宋皎位置上铺好。 没多久,宋皎就抱着书回来了。 谢沉拍拍桌子,再拍拍铺好毯子:“卯卯,来吃东西,吃完了睡午觉。” 宋皎没有说话,有些别扭地走过去,把书本放好,然后回头看向坐在后面牧英:“鹦哥,你要过来午睡吗?” 牧英看上那个柔软小毛毯很久了,听见宋皎这样说,动作迅速,就上了前。 “卯卯,你今天不睡吗?” “不睡,我和智多星讨论一下今天文章,坐一下你位置。” 牧英不作他想:“好啊。” 就这样,宋皎抱着书,和牧英换了位置。 谢沉一个人坐在自己位置上,在牧英要坐下时候,一把把自己毯子给扯回来。 牧英一屁股坐在软垫上,他回头,不满道:“沉哥。” 谢沉若无其事地收回毯子:“你刚是不是去打雪仗了?身上都是灰。” 他把毯子盖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娘亲和二婶留下点心重新搬到宋皎面前:“卯卯,我娘和二婶留给你,让我看着你吃完。” 宋皎出去时候匆忙,没有戴围巾和帽子,脸颊被冻得有些发红。他捏着书页,没有理会谢沉,但是落在书页上目光却也没有怎么动。 谢沉看了他一眼,很显然,宋皎害羞了,因为二婶那个玩笑。 谢沉哄他,把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下回跟二婶说,让她不要乱说了,你别生气了,吃一点嘛。” 宋皎还是不理他,谢沉想了想,拿起一块栗子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卯卯,卯卯,来吃啊……” 还没有引动宋皎,温知先抬起了头:“沉哥,你不要打扰卯卯学习,卯卯现在最重要任务就是学习。” 谢沉朝他扬了扬下巴:“卯卯现在最重要任务是吃点心。” 谢沉转过头,往宋皎那边扇风,让他闻闻点心味道:“卯卯,来吃……” 宋皎很快就受不了了,抬头,张嘴,咬了一口谢沉手里点心。 谢沉笑了笑,哄他道:“诶,再来一口,再来一口。” 就这样,宋皎吃完了半盘点心,谢沉问他:“干嘛那么生气?又不是什么大事。” 宋皎嚼着点心,问道:“沉哥,如果当时二婶说是你和鹦哥,你会不会当场反驳?” 牧英:??? “关我什么事?你们吵架干嘛扯上我我?” 谢沉看着宋皎,点了点头:“会。” 宋皎又问:“那如果当时二婶说是你和智多星,你会不会当场反驳?” 温知:??? “与我无关。” 谢沉又点点头。 宋皎继续问:“他们两个是不是你好兄弟?” “是。” “那为什么二婶说我时候,你就不反驳?” “啊?”谢沉哽住。 宋皎最后问道:“因为我不是你好兄弟,你就不反驳,对不对?” “对……”谢沉连忙闭上嘴。 好险,差点就把“对”字说出来了。 可就算他没有说出来,宋皎好像也知道他回答了。 他不再问了,继续低头看书。 谢沉在心里呜呜呜,你不是好兄弟,你是老婆啊!老婆你想错了! 谢沉委屈,但是谢沉不敢说。 他们这一番对话,牧英听得云里雾里,温知倒是大概都懂了,看了一眼谢沉,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拿起书和宋皎说文章。 宋皎和温知温习了今天上午柳先生讲过东西,温知收好东西,要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宋皎也准备睡一会儿。 然后他从牧英桌案底下抓出一个纸团:“这是什么?” 牧英回头看了一眼:“噢,这是这个月我写文章。” “啊?” “我放在那里,卯卯你不要乱动,会弄丢。” “好。”宋皎默默地把纸团放回去,他转头看向温知,“真是苦了你了。” 温知面不改色,趴在桌子上:“习惯了。” 牧英不服:“沉哥小时候和我一模一样,他练字时候也经常把纸团……” 谢沉从桌上拿起自己装订整齐文章,牧英哽住:“沉哥,你怎么……” 谢沉十分骄傲:“卯卯帮我整理。” 我老婆帮我整理! 最后宋皎还是回到自己位置上午睡了,不然他总觉得,自己能在牧英位置上挖掘出什么宝藏。 眯了没多久,温知极强信念让他醒来,然后他推了推宋皎和牧英:“上武课了。” 宋皎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漆黑眼睛。 那人也趴在桌子上,和他面对着面。剑眉星目,左边眉毛是断眉,面庞线条逐渐有了更加硬朗趋势,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巴…… 下巴上粘着一条长长长长“胡须”。 谢沉粗着嗓子开了口:“卯卯,你睡得太久了,我都变老了。你是小猪。” 宋皎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伸手要把他下巴上“胡须”给拽下来。 随后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来自学习小伙伴温知警告。 宋皎连忙收回手,端坐好了,谢沉自己把纸做“胡须”拽下来,揉成一团丢掉。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又和好了。 上武课时候,少年们出了一身热汗,宋皎一向怕冷,犹豫了一下,也把套在外面袄子脱下来,丢给谢沉,让他拿着。 反正谢沉还带着伤,不用和他们一起。 谢沉抱着宋皎外套,怪乖巧地和吴老将军坐在一起。 朋友们见状,也都嚷着要谢沉帮他们拿衣裳,谢沉扬了扬下巴:“滚滚滚,你们衣服有多臭自己不知道?还敢让我拿?” “嚯,沉哥,那卯卯衣裳香咯?” 香! 谢沉只能在心里大声回答。 因为宋皎看起来又有点生气了,脸都冻红了。 谢沉抱着衣裳,看着宋皎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没忍住笑了一下。 宋皎今天穿了一身红衣裳,他很少穿这样显眼颜色,显得整个人都光彩夺目,像是雪地里红梅花。 吴老将军转头看他,眉头皱得很深:“小子,你在干嘛?” 谢沉歪着脑袋,不自觉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看老婆。” 吴老将军顺着他目光看去,弄明白他在看谁之后,忽然暴起:“你这小子虎了吧唧,你看我不宰了你!” 吴老将军顺手拿起放在边上木质青龙偃月刀,劈头盖脸地就朝他砸下去,谢沉反应倒是快,往边上一躲,一抬手,就把进攻给挡住了。 朋友们大声起哄道:“沉哥好功夫!” 谢沉还没反应过来,宋皎就牵着马到了他面前,问道:“你手好了?” 谢沉把青龙偃月刀往旁边一甩,若无其事道:“没呢,还很疼。” 宋皎牵着马就走了,吴老将军顺势宣布下课。 谢沉和宋皎走在一起:“卯卯,你回去帮我看看,好像伤口又裂开了,真。” 宋皎转头看了他一眼:“真?没骗人?” 谢沉硬着头皮道:“真。” * 房间里,谢沉坐在床榻上,宋皎把外衣换了,又洗干净手,才把谢沉衣服扒下来看看。 都好几个月了,就算是狼挠伤口,也该长好了。 也确实是这样,宋皎看着是长新肉了,但是谢沉老说他身上不舒服。 谢沉平时舍不得吓着他,这回受了伤,有了借口,骗骗宋皎,也骗骗自己。 他这是有正当理由,可不是欺负卯卯,更不是吓唬卯卯。 宋皎仔细看了看:“没裂开,会痒吗?” 谢沉点头:“嗯。” 宋皎碰了一下:“大夫说不能挠,要不然我再给你抹点药?” “嗯。” 宋皎给他抹完了药,谢沉又道:“等一下一起吃晚饭,今天中午我娘说,有几个地方雪灾太厉害了,你爷爷和我爷爷已经过去了,没来得及跟你说,让你今晚留在宫里住。” 宋皎语气难掩失落:“知道了。” 谢沉回头看他:“卯卯,晚上……”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是温知声音:“卯卯,晚上有柳师兄办诗会,你还记得吗?” 宋皎恍然,这才想过来这件事情,收起药膏,对谢沉道:“柳师兄为了把江凭哥介绍给城里文人,特意办了一个诗会,也请了我,你要一起去吗?” 谢沉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要。” “好吧。”宋皎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那种场合,那我早点回来,给你带点好吃。” 谢沉应了一声:“好。” 宋皎把东西都收拾好,还换了件衣服,顺走了谢沉玉佩挂在腰带上,就和温知一起走了。 他走之后,谢沉一个人在床榻上躺下。 他捂着额头,谢沉,你清醒一点,人才刚走! 一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宫人在门外问他要不要传膳,中午他吩咐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谢沉说不用,宋皎又不在,再准备什么他喜欢吃,他又吃不上。 随后谢沉忽然想起什么,从床上坐起来,下地点起蜡烛,把蜡烛放在窗边。烛光透过窗纸,外面是能看得很清楚。 他记得宋皎怕黑来着。 从小时候,被关在地窖,到前阵子打猎,谢沉忽然发现他很怕黑,睡觉也要留一支小蜡烛在床边。 之前他都没有这个意识,他只知道宋皎睡觉喜欢点蜡烛,宋皎自己又坚决不肯承认,到前阵子,这个概念才在他脑子里逐渐明晰,原来宋皎怕黑。 可是谢沉又怕蜡烛被风吹灭了,就只好坐在窗边守着,随手拿出今天功课来看。 因为他说自己手受了伤,这阵子他书上批注也是宋皎帮他写。 难得,混世魔王开始学习,值得载入史册一个夜晚。 然后他看着看着,就趴在宋皎帮他做笔记书上睡着了。 睡梦之中,谢沉感觉有人在动他,用手指碰碰他手指头,像是蝴蝶飞过一样。 除了宋皎,没有别人胆子有这么大。 于是谢沉抬手挥了挥,脱口便道:“老婆,别闹。” 第46章 少年心事 柳宜在自己家里办了诗会, 把江凭介绍给城中文人。 宋皎和温知也在受邀之列。 一群文人聚在一起,又是冬天,便是赏雪作诗。 柳宜也把他们两个介绍给文人们:“两个小神童, 小时候就压我一头, 我爷爷最偏爱他们两个。” “温知, 天下第一正直人, 端方持正,是难得小君子。” “宋皎……” 宋皎转过头, 要看师兄怎么介绍他。 “古灵精怪,奇思妙想,我自叹弗如。” 宋皎拽了拽师兄衣袖:“师兄, 我也要‘天下第一’。” 柳宜笑了笑, 揉了揉他脑袋:“天下第一可爱。” 众人围坐在桌边,柳宜引着他们两个, 把他们带去早就准备好位置上去。 他们和江凭坐在一块儿。江凭大抵没有来过这样场合, 柳宜不在, 他虽然看起来进退得体, 颇有风度,对前来结交敬酒文人礼数周全,却仿佛总是绷着一道弦儿。直到柳宜来了,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文人随意,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菜、喝酒、说话。宋皎在位置上坐好,拿起筷子, 开始吃东西。 温知拿起酒杯, 轻声对宋皎道:“我打算去拜会一圈, 你要不要去?” 宋皎咽下嘴里食物, 环顾四周, 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去了,让柳师兄带你去吧。” 温知也摇头:“不用,我自己去。” 宋皎继续低头吃东西,时不时转头对柳宜道:“师兄,这个好吃。” 柳宜笑着叹气:“多吃点。”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不和温知一起去看看人?” “因为他马上就会回来。”宋皎伸出三根手指,开始倒数,“三、二、一。” 话音刚落,温知就端着酒杯回来了,酒杯里酒水点滴未动,还是满,去时候怎么样,回来时候还是怎么样。 温知在宋皎身边坐下,宋皎低头往嘴里一口鹿肉,然后拍拍他肩膀:“回来啦?” 柳宜十分惊奇,问道:“温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知低声道:“中人之姿,听他们作诗只觉得浊气扑鼻,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柳宜下意识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松了口气,随后又沉下脸:“温知,大多数人就是你口中中人之姿,稍加雕琢亦有可取之处,你说‘浊气’未免太过了。再说了,世间哪有那么多你觉得香气扑鼻人?” 温知看了一眼他,再看了看宋皎。 我师兄,和我学习伙伴,都是香气扑鼻文人。 也对,这可是世间仅有两个,要再找也没有了。 宋皎又吃了一口鹿肉:“好吃!” 温知挽起衣袖,也拿起筷子,开始夹鹿肉吃:“我绝不将就。” 他打定主意不去和别人说话,也开始专心吃东西。 柳宜:“……” 他转头看向江凭:“你觉得……” 江凭颔首:“温知言之有理。”他也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我就说方才我怎么这么不舒坦,原来是这样。” 温知放下筷子,默默地看向他:“你也是浊气扑面那种人。” 江凭:??? 我可是在帮你说话诶,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温知在他面前狂傲孤高已极,江凭皱着眉,也有些不悦。 柳宜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们不愿意自己去见,那我带你们去见,这总行了吧?多结交几个朋友,不会不好。” 他端起酒杯,站起来:“你们三个跟着我。” 就这样,八面玲珑柳宜,带着三个小尾巴——清高孤傲温知、不善交际江凭,还有心心念念着鹿肉宋皎,在各处都走了一圈。 没多久,宋皎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最后吃了一口蔬菜,清清口,就要向柳宜告辞。 “师兄,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就要宫禁了。” 柳宜问道:“你又住在宫里?” 宋皎点点头:“嗯,爷爷又出去了。” “行,那我让人去套马车,送你回宫。” “好,谢谢师兄。”宋皎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柳宜会意,笑着道:“厨房里剩下鹿肉都给你包起来,你带回去吃。” 温知也道:“卯卯,我和你一起回去。” 柳宜仍是笑:“我就知道,你早就归心似箭了。下回再有诗会,我绝不喊你了。” 温知道:“下回我们几个人开个诗会就好,无须他人。” 柳宜刻意问道:“那江凭呢?” 温知不自觉撇了撇嘴:“文章还行,算是比中人之姿好一点吧。” “那下回也喊他。” 良久,温知才应了一句:“嗯。” 这时马车也套好了,侍从进来通报,他们两个与场中文人道过别,柳宜亲手给他们两个戴上围巾和帽子,再送他们出去,把他们送上马车。 这时候正好下了小雪,白雪簌簌,柳宜把食盒放到马车上:“卯卯,鹿肉,吃时候拿去膳房叫他们再热一热。过几天又要来一批新书,你们两个记得过来拿。” 两个人都应了,朝师兄挥了挥手,马车便驶动了。 马车里烧着炭,也暖融融。 温知不管在哪里都是正襟危坐:“你又住在宫里?小心点。” 宋皎抱着枕头,瘫在位子上:“我……”他转头看了一眼温知,见他神色严肃,只敢小声地、试探着说了一句:“智多星,我喜欢……住在宫里。” 这句话显然不是平常表面意思,他们对话都不是平常意思。 温知让他小心点,别和心怀不轨沉哥早恋,结果他说—— 他、喜、欢? 一听这话,温知猛地回头。 宋皎举起软枕,挡在自己面前。 完了,智多星要被他气死了。 果然,温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卯卯,你……” 宋皎弱弱道:“我不会影响学习。” 温知一改正襟危坐姿态,哐一声,撞在马车壁上。宋皎连忙放下枕头过去看他。 “智多星,你没事吧?” 温知不看他,抬头看着马车顶。 千防万防,他学习伙伴到底还是被这些无谓情爱给勾引走了。 “他妈,怎么会这样?” 宋皎惊道:“智多星,你说粗话耶。” 正巧这时,车夫在外面道:“温公子,到了。” 温知坐起来,理了理衣襟,恢复平常模样,下了马车。 宋皎趴在马车窗户边朝他挥挥手,他也朝宋皎挥了挥手,就走进自家巷子里了。 应该没有很生气吧,宋皎这样想。 他只是把自己心里感受说出来嘛。 他喜欢住在宫里时候,也很喜欢…… 这样想着,很快就到了宫门口,车夫喊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要下马车,结果又忘了拿上食盒,还是车夫喊住他,把东西送过来。 宋皎提着食盒,走进宫门,和宫门前侍卫们打了招呼,再走一段路,就回到了小东宫。 一转头就能看见谢沉房里点着蜡烛,烛光透过窗纸映照出来,格外明亮。 宋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支蜡烛是为他留。 后来冷风一吹,宋皎用冰凉手背捂了捂脸,很快就转了念头。 谢沉竟然会点蜡烛,应该不是在写功课,有问题。 这时候,侍从们听见他回来声音,也连忙迎上前。 宋皎把食盒交给他们:“是鹿肉,稍微热一热就好了,热好了就拿到……”宋皎看了一眼左边:“拿到谢沉房间里,这是给他带。” 一群侍从簇拥着宋皎到了外殿,宋皎脱了披风,脑袋探进内殿看了一眼。 果然,谢沉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回头朝侍从们“嘘”了一声,然后甩了甩自己冰凉凉小手,推门进去,小跑上前,把两只手都塞进谢沉衣领里,贴在他脖子上。 暖和。 外面侍从都低头笑了。 宋皎把自己手紧紧地贴在谢沉脖子上,谢沉好像被冰醒了,但是没动。 宋皎继续贴贴:“写功课都能睡着,你是小猪,快点起来,我给你带了吃。” 谢沉恍惚间,还没睡醒,挥了挥手:“老婆,别闹。” 殿中安静了一瞬,侍从们不敢再看,更不敢再笑,连忙无声退走。 宋皎也顿了一下,回头看见他们都走了,心道不好,他们肯定是都听见了。他想要把手给收回来,下一刻,谢沉就坐起来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宋皎:“回来了?” 宋皎愣愣,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沉才像回神一般,感觉到脖子上凉,“嘶”了一声:“你不是去诗会吗?你去玩水了?冻死了。” 他嘴上这样说,但是也没有甩开宋皎手,还是任由他捂着。 最后是宋皎自己把手收回来了。 谢沉摸了摸后颈,明明还很暖和嘛,卯卯怎么不捂了? 宋皎抬手拍了一下他后背,然后转身走到小榻边坐下。 谢沉夸张地“嗷”了一嗓子:“干嘛又打人?我又没有欺负你。” 宋皎坐在小榻上,沉着脸、瘪着嘴,就有! 谢沉摸摸后背,再看看宋皎,神色微动,有些不自在。 卯卯应该没听见吧?他当时睡迷糊了,睡觉之前想着要点蜡烛等老婆,醒来第一句话也变成了“老婆”。 谢沉心道,应该是没听见,如果听见了,就不只是一个巴掌能解决事情了。 宋皎坐在小榻上,还是气鼓鼓模样。 谢沉是不是有点毛病?睡觉时候傻了吧唧,醒来之后,看也不看就乱喊。 气死人了,气死人了。 宋皎连用了两个“气死人了”来形容自己心情。 他气呼呼地坐着,在心里扎谢沉小人。 下一秒,一条毯子从他头顶掉了下来,准准地盖在他身上。 宋皎抬头,谢沉道:“盖着,不然冷死你。” 谢沉又用脚尖点了点他脚尖:“脱鞋,脚也盖上。” 没多久,侍从们就在外面敲门了:“殿下,鹿肉好了。” 经过刚才事情,侍从们都格外谨慎一些,不敢再肆意跟着宋皎玩闹,生怕自己又撞破什么秘密。 谢沉应了一声:“进来。” 侍从们捧着东西进去时,这两人都坐在小榻上,一左一右,宋皎裹着毯子,裹得严严实实,谢沉就架着脚坐着。 两个人,两边,看起来像是冬天和夏天。 侍从不敢多看,把小案摆上,把鹿肉和小菜放在桌子上,就退出去了。 谢沉夹了一块鹿肉:“给我带?” “是。”宋皎也跟着他吃了几口,然后站起来,“我先回去了,晚上功课还没写。” “嗯。” 宋皎走了之后,谢沉才彻底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他和宋皎待在一起,每分每秒都在暴露心思边缘来回晃悠。 但也正是宋皎回来之后,没吃晚饭谢沉才感觉有些饿了,把宋皎带给他鹿肉一扫而空。 再晚些时候,谢沉还是坐在窗前,刚才他听宋皎说功课没写完,回去写功课,怕宋皎熬起夜来就没完,想盯他一会儿,看他什么时候睡。要是太晚了宋皎还不睡,他就冲过去帮宋皎把蜡烛给吹了。 没多久,谢沉看见对面宫殿吹了蜡烛,自己也吹了蜡烛。 * 宋皎给系统也留了一点烤鹿肉,系统在自己小盆里面吃完了,站起来,做了两个伸展运动,才走到床边,甩了甩尾巴,准备睡觉。 从床里伸出一只手,摸摸他脑袋。 “统统,我好像遇到难题了。” “嗯?说来我听听。” 可是宋皎忽然又不说话了。 沉默良久,宋皎翻过身:“算了,还是睡觉吧。” 他说不出口。 系统看着床里边,心道孩子长大了,有自己心事了,他这个又当爹又当妈帮不上什么忙了。 能是什么事情?这个年纪少年能有什么事情? 系统翻了翻自己编撰《卯卯成长手册》,恍然大悟。 宋皎快要睡着时候,和系统交流频道里忽然传来提示音。 亲爱宿主,您系统向您传送文件—— 《粉红色青春期》 《青春期生理和心理变化》 《正确面对爱情》 …… 宋皎惊醒:“统统?你在干什么?” “新找到书,我觉得很不错,推荐你看看。” 系统还在继续。 …… 《天降霸道系统:追妻一百零八式》 …… 在飞快刷过文件里,宋皎准确地捕捉到一个不太一样书名,这个书名太长了。 “统统?我好像看见……” 系统连忙向上刷,然后撤回文件:“发错了,这是个人隐私。” 宋皎却难得笑了笑,问道:“你在控制中心也会谈恋爱吗?” “那当然了。”系统甩了甩尾巴。 “那……”宋皎爬起来,费力地把他抱起来,用床头布给他擦了擦脚,然后把他抱上来,“你今年几岁了?你不会是早恋吧?” “放屁,我被创造出来都三十多年了,早过了早恋年纪了。”系统和他挨在一起,不放心地再嘱咐了一句,“你可不许早恋啊。” 宋皎小小声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那你烦什么呢?” “我……”宋皎转移话题,“你们系统也会分男女吗?” “当然是分。” “那你和谁谈过?是你最爱龙傲天系统嘛?” “不。”系统轻声道,“没谈过。” “啊?那你还……” “就是因为没谈过,才要看书学习一下,我感觉我收获良多。”系统道,“等你三十岁了,我就把那本书借给你看。” “好啊。” 宋皎和他再说了一会儿话,最后系统道:“行了行了,别问了,你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好。” 第二天清晨,宋皎被系统设置闹钟准时吵醒,系统拍了他一爪子:“快起床,去上学。” 小时候系统还会和他一起去上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系统就喜欢赖床,把他一个人赶去上学了。 宋皎从床上坐起来,还在发呆,过了一会儿,系统定第二个闹钟也响了。 系统再推了他一下:“快点去上学了,再不上学就迟到了。” 宋皎抹了把脸,再缓了一会儿神,然后一鼓作气下了床,洗脸穿衣。 他打开衣箱看了看,最后拿了一件红颜色衣裳。 文人心静,爷爷偏爱素色,他也跟着穿素色衣裳,淡淡,看起来像一抹云烟。 但是这阵子他忽然转了性子,想试试显眼衣裳。 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喜欢。 宋皎在铜镜前理了理衣襟和头发,正红带暗纹圆领袍,胸前绣着补子,镶玉腰间系着飘带,用一色发带系着头发。杏眼圆圆,唇红齿白,是最精神少年模样。 宋皎拿上书包出门,他推门出去瞬间,对面宫殿门也跟着开了,和他穿同色衣裳谢沉从里面走出来。 两个人身上衣裳布都是同一匹,谢夫人给做。只是宋皎衣裳上绣是兔子,谢沉衣裳上是猛虎。 谢沉站在那里,宋皎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回去换一件,然后就听见谢沉开了口。 谢沉问:“你今天怎么这么迟?” “睡过头了。”宋皎走下台阶,“你也这时候才出来。” “我就是这个时候才起来。” “噢。” 其实谢沉都在门里等了好久了,他都觉得宋皎是不是病了,一直不出来,刚想过去看看,结果对面门就开了。 两个人走在宫道上,只是闲聊。 谢沉道:“卯卯,你今天一点都不担心……” 宋皎迷迷糊糊地转头看他:“啊?” “要迟到了。” 谢沉话音刚落,兰台方向就传来了浑厚钟声。 宋皎一惊,这才回过神,拽起谢沉,撒开腿就跑。谢沉明明跑得比他快,也就这样让他拉着。 果不其然,等他们跑到兰台,除他们外少年们早已经坐好了,柳先生也已经在给他们念文章了。 按照规矩,两个人在外面站着背文章。 宋皎跑得气喘吁吁,身上热得很,吹过来风又冷极了。他吸了吸鼻子,刚要从书包里拿出书册,就被谢沉按住了手。 “怎么了?”宋皎抬头看他。 “我们出宫去玩。”谢沉把他手从书册上拉开,把他包合上,然后把他书包从他脖子上摘下来,轻轻地放在地上。 柳先生发现他们两个不见时候,谢沉正拉着宋皎,要翻越兰台围墙。 宋皎趴在墙头,回头看了一眼,耳边传来三爷爷喊声。 “卯卯!天杀谢沉!带坏我好孩子!” 宋皎回头,紧张道:“谢沉,被三爷爷发现了,宫里侍卫也会发现。” 谢沉已经落了地,站在围墙那边:“不会,你快点过来,我接住你。” 巡逻士兵站得远远,吹口哨吹口哨,聊天聊天,唯一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全都放空了目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宋皎回头对柳先生说了一句:“三爷爷,我和谢沉今天请假。” 说完这话,他就松开手,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谢沉双臂一揽,就把他接住了。 宋皎稳稳地落了地,围墙那边,柳先生大喊:“不许!不许请假!给我回来!” 谢沉拉着宋皎就跑,两个人回头时,看见柳先生一把老骨头,竟然也从围墙上露出了一个稀疏头发脑袋——本来柳先生头发是很多,这几年才变少了。 宋皎停下脚步,下意识要回去扶他:“三爷爷,你小心点!” 谢沉拽着他手,把人给拽走了。 柳先生攀在围墙上,从腰后抽出一卷书,一扬手,就准准地就砸在谢沉脑袋上。 “把卯卯给我拉回来!” 谢沉把书卷扒拉下来,丢给宋皎,让他拿着。 两个人就这样跑出了宫。 * 从前他们出来玩,都是一群人一群,再不然也是和温知、牧英一起。 今天这样两个人一起出来,还是少见。 宋皎还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三爷爷真生气了,智多星肯定也会生气。” “都已经出来了,现在回去他们也会生气。” 谢沉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个冻梨,塞进宋皎手里,自己付钱。 宋皎还在走神,下意识就要啃一口冻梨,被谢沉拿过来了:“牙都磕掉了。” “噢。” 谢沉把梨捏软了,才递到他手里:“总不会把舌头也黏上吧?” 他话音刚落,宋皎就“啊”了一声。 谢沉转过头,就看见宋皎张着嘴,吐着舌尖,好像是真黏住了。 “……”谢沉忍不住要笑,“你怎么这么笨?光会念书,别什么都不会。” 宋皎把梨拿开:“我装,你才笨。” 本来想帮老婆呼呼嘴巴谢沉难掩失落。 第47章 蠢蠢欲动 宋皎吃完了冻梨, 忽然想起自己没带手帕,看了看四周,就伸出手, 在谢沉身上抹了抹。 谢沉转头看他:“你在干嘛?” 宋皎若无其事地摇头:“什么?” 谢沉捏着他手腕, 把他黏糊糊爪子拿起来。谢沉揪着他, 往路边走, 把他按在一棵树下,从树枝上捏了点积雪, 盖在他手上。 谢沉还想给他搓搓手,忽然又想起什么,收回手:“自己搓。” “噢。”宋皎把手指搓干净, 抬头看他, “诶,谢沉。” “干嘛?” “你过来一点。” 谢沉原本就站在他面前, 抱着手、低着头, 看着他搓手指, 宋皎跟他说这样话, 还朝他招了招手,他不由得想入非非,耳根一热,放下手,就往前迈了一步。 宋皎再朝他招招手:“再过来一点。” 谢沉面似不耐,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撇了撇唇角, 重新又抱起手, 朝他那边走了一小步。 他和宋皎靠得近, 有点过分近了。 还是在车水马龙大街上, 谢沉心里胡七胡八地想些事情, 他想,宋皎眼睛倒是好看,忽闪忽闪,睫毛也很好看,扑闪扑闪,脸蛋也很好看,看起来就很好…… 他还没想完,“哗啦”一声,一堆积雪劈头朝他砸下来,落了他一身。 宋皎收回背在身后、作乱摇晃树干手,“无辜”地看着谢沉。 谢沉抹了把脸:“卯卯,你过来一点。” 宋皎朝他笑,眉眼弯弯:“我又不傻,你是小傻蛋。” 谢沉伸出手,手按在树干上,身体前倾,将宋皎围堵在中间。 宋皎脸上笑容凝固,往后退了两步:“沉哥?” 谢沉面色阴沉,声色低沉,一字一顿道:“你才是小傻蛋。” 说完这话,谢沉扶着树干手就用力晃了两下,树上积雪全都被他摇落下来,盖在两个人身上。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不愧是你,谢沉! 路人经过,看见这两个“雪人”,不由得加快了赶路脚步。 这两个人可能都是小傻蛋。 两个小傻蛋一边拍着头发上碎雪,一边往前走。 谢沉忽然朝宋皎伸出手,宋皎警觉,很快就往边上蹦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又干嘛?” 谢沉一只手按住他肩膀,另一只手在他脑袋上摘了一下,捏下一根小树枝。 沉哥独有温柔,会在欺负完老婆之后,帮老婆清理一下。 谢沉骄傲,但谢沉不说。 * 两个人就这样走在大街上,四处闲逛。 凤翔城他们早就逛遍了,就这样走马观花地看。 忽然两个人都看见前面仿佛有一家新开、不知道是卖什么东西店,宋皎眼睛一亮,把点心往嘴里一塞,拉着就要谢沉上前。 这是一座二层小楼,冬天还装点着红绸与绢花,十分亮眼,楼里暖香扑鼻,隐约还传来弹琴鼓瑟之声,温婉别致,是两个人都没见过景致。 但是两个人才只是经过门前,就被门口招呼客人小二给劝走了:“两位小公子请到别地方玩耍吧,咱们这儿是规矩做生意,可不敢招呼两位小公子。” 宋皎想要问一句:“请问这里面是……” 还没问完,他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是……是乐坊。 他没有再问,可是谢沉以为他想进去看看,直接从袖中拿出一块银锭,在小二面前抛了抛。 小二:?!! 小二迅速反应过来,做了个“请”动作:“两位公子,这里请。” 变化速度之快,令宋皎瞠目结舌:“你刚刚还说你们是规矩……” “客官里面请。” 谢沉拉着宋皎,大步往里走。 宋皎跟在谢沉后面,还有些犹豫,要是给系统知道,他来乐坊,系统肯定会气死,还有智多星,还有几个爷爷,他们都会生气。 乐坊大堂倒是没有什么,人来人往,台上珠帘后,女子正在弹奏琵琶。 小二一路引着他们,上了楼上包间。 “两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吧?想听点什么曲子?咱们这儿什么曲子都有。” 宋皎问道:“真什么曲子都有吗?” 小二陪笑道:“那是自然,咱们是从江南来,一路北上,可学了不少曲子呢。” “那《数鸭子》有吗?” 小二哽住:“哈?” 宋皎笑了笑:“我说笑。” 谢沉抽了抽嘴角:“一点都不好笑。” 小二干笑了两声:“那我下去给两位公子把曲牌子推上来,两位公子看着曲牌子再点。两位公子稍候。” 这应当是楼里最宽敞包间,还分了里外两间,谢沉在小榻上坐下,宋皎小声道:“沉哥,我们来乐坊会不会不太好?会不会被抓啊?” “不会。”谢沉抱着手,靠在小榻上,“这就是家寻常乐坊,刚才那个小二以为我们没钱,觉得我们好骗,才想赶我们走。” “噢。”宋皎点点头,忽然又察觉什么,蹙眉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没来过!头一回来就是和你一起来。”谢沉看着他,正色道,“你爷爷和我爷爷雷霆之威,谁敢在凤翔城办那种地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宋皎笑道:“沉哥,你最近变聪明了噢。” 谢沉尾巴要翘上天:“我一直都很聪明。”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砰”一声响,好大动静,紧跟着传来刚才那个小二叫骂声。 宋皎与谢沉对视一眼,便一起起身去看。 宋皎拉开门,探出脑袋看了一眼:“怎么了?” 高大红木架子分做三层,分别挂着十来个木牌,木牌上都刻着曲名,曲名下又缀着铃铛,可谓是风雅至极。 这样架子拢共有三个,要人抬上来,再搬进包间里。 问题就出在最后那个架子上,最后那个抬架子,是个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年纪少年,他大约是力气不够,一时失手,就把架子给跌了。 木牌摔了一地,那个少年也正跪地磕头,额头碰在地面上,敲得比刚才摔得还响。 宋皎赶忙道:“你别磕了!” 他当然不会听宋皎,还是把脑袋磕得“砰砰”地响,宋皎有些急了:“停下!停下!” 刚才那个小二抬脚踹了少年一下:“贵客叫你停下,你没听见……” 他转头对上宋皎圆瞪杏眼,知道他生气了,连忙收回脚,陪笑道:“小公子,前阵子不是大雪吗?这是我们在路上发善心收留,也没怎么练过,笨手笨脚,惊扰了小公子。” 他让人把其他两个架子抬过来:“小公子看看,今天想听些什么。这是咱们拿手曲子,还有招牌乐师。” 他话音刚落,几个乐师就各自抱着乐器,在曲牌前站好,颔首垂眸,各有风情。 来时候小二就跟他们通过气了,这两位是贵客,虽然年纪小,但有钱得很,伺候好了,赏钱自然是少不了。 小二便道:“小公子看看,要谁留下伺候?”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谢沉,见他没有异议,便指了一下跪在地上那个少年:“那就他了。” 小二与乐师们都顿住了,小二试图劝他:“小公子,这不是乐师,他笨手笨脚,哪能弹什么曲子呢?” 宋皎抿了抿唇角:“他总会吹口哨吧?我今天就想听吹口哨。” “啊,这……” “如果有话,那就再拿点点心来吧。” 小二讪讪地应了:“是,小这就去安排。” 他下意识要踢一脚少年,随后反应过来,硬生生收住了脚,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小贵客开恩,还不快去伺候。” “是。”那少年声音粗哑地应了一声,连忙就要爬起来。 他甫一抬起头,对上就是宋皎双眼。 宋皎朝他友善地笑了笑,又朝他招招手,轻声道:“你快过来吧。” 少年见他友善,心中也松了口气。只是一进去,又看见谢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宋皎对谢沉道:“沉哥,看来你长得太凶了。” 谢沉抬手要掐他脸:“你放屁。” 宋皎推开他手,对少年道:“你坐吧。” 少年小声道:“小公子不是要听吹口哨吗?” 宋皎问:“那你会吹吗?” 少年点点头,轻轻地吹出一个调子。宋皎笑了笑,压着他肩膀,让他在位置上坐下:“听完了,你坐吧。” 少年转头看了一眼他按在自己肩上手,缓缓坐下,也只坐了凳子半边。 宋皎道:“我是宋皎,这是谢沉,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了一眼谢沉,垂了垂眼睛,目光晦暗:“我……我姓、陈,名叫陈宿。前阵子家乡大雪,我娘死了,没过几天,这些人经过,说要招小工,我就来了。” 宋皎问:“陈宿,他们对你很不好吗?” 陈宿摇头:“不会,方才是我打翻了东西。” 宋皎皱了皱眉,握住他手,撩起他衣袖,只见他手臂上都是青青紫紫痕迹,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出来。 宋皎又问:“你和他们签卖身契了吗?” “没有。”陈宿摇头,“我留了个心眼,预备着熬过今年冬天,就去另寻出路。” “那就好。”宋皎把他衣袖拉好。 陈宿不明白。 没多久,他就明白了。 小二领着一群人,端着点心进来了,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宋皎和谢沉坐在小榻那边,宋皎问了一句:“小二,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小二垂手侍立:“小公子请问。” “我想把陈宿带走,可以吗?” “哟,这……” 没等“这”出个下文来,宋皎又道:“我刚刚问过他了,他没和你们签卖身契,齐国和庆国也不一样,没有卖身契这种东西,官府不认。今天已经是月底了,他做完今天工,结了这个月工钱,我可以把他带走吗?” “自……自然是可以。” “那他去跟着你们结工钱,可以吗?” “我……我带他去见掌柜。” “好。”宋皎朝陈宿点了点头,“你跟他去吧,我在这边等你。” 陈宿低头,就这样跟着小二出去了。 宋皎见他们送上来点心好看,个个十分精巧,忍不住自己拿起一个来吃,然后拿了一个小猪模样递到谢沉面前。 谢沉也没接,就着他手,咬了一口。 宋皎便笑道:“沉哥是小猪,沉哥自己吃自己。” 谢沉张大嘴,一口吃掉剩下点心,差点把宋皎手指也含进嘴里。 宋皎连忙收回手,谢沉把点心咽下去,问道:“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留在家里?” “恐怕不行,我和爷爷都不常在家里。”宋皎道,“我打算把他送去柳师兄书堂,等过了这个冬天,他想走或者留下,都可以。” “嗯。” “爷爷是因为雪灾才又出去,陈宿也是因为大雪才受难,我觉得,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谢沉点头:“行,都随你。” 乐坊新开张,初听说齐国不认卖身契,又听宋皎说了官府,都有些慌张,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工,和他刁难。 没多久,陈宿就拿着自己工钱回来了。 宋皎站起来:“你过来吃点点心吧,等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做活儿,等熬过冬天,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陈宿声若蚊呐地说了一声“谢谢”,随后又“扑通”一声,给宋皎跪下了。 宋皎怕他又磕头,实在是怕极了那种“砰砰”响声,连忙道:“停下!停下!站起来!” 他让陈宿吃了点心,又把剩下都打包好了,让他提着,便带着他去了石介堂。 正巧柳宜不在,只有江凭在柜台上看书。 宋皎要求人帮忙,自然嘴甜:“江师兄!” 江凭笑了一下,放下书卷,从柜台里出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逃课了?” 宋皎不能否认,但也不想承认:“我是和谢沉一起出来。” 江凭了然一笑,也不戳破。 他把陈宿交给江凭,简单说了一下自己遇到陈宿事情,最后道:“江师兄,我想让他在书堂里做点事情,好不好?” “好。”江凭当然不会不答应。 宋皎又望了望四周,轻声道:“江师兄,我得赶紧走了,万一等一下柳师兄来了就不好了。” 江凭笑道:“等柳老先生从宫里出来,柳宜也会知道你逃课。” “那就先瞒一天嘛。”宋皎把陈宿往他面前推了推,“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说完这话,宋皎就转头去找谢沉,要和谢沉一起走了。 可是谢沉—— 谢沉正在书堂旁边巷子前,和一个手里拿着书小二说话。 宋皎疑惑:“江师兄,那是谁?” 江凭道:“书堂旁边常有这种拉着人卖散书。” “卖什么书?” “就是……”江凭没再说下去,只是用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两声。 谢沉面前推销员正在极力推销:“公子,《圣上与竹马伴读二三事》,要来一本吗?这是老作者写了,写了好几本了,保证香艳……” 宋皎蹙眉,因为谢沉看起来,有点心动。 第48章 一本禁书 “公子, 来一本吧,最近凤翔城里卖得最好话本。公子是头一回买吧?我给您打个折,五十文您就带走了。这本也不大, 放在袖子里就能带着,封皮和正经书一样,外人看不出来……” 谢沉低声问道:“这本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二朝他抛了个眼神:“《圣上与竹马伴读二三事》。” 宋皎眼睁睁地看着, 谢沉已经要付钱了! 宋皎:??? 他不敢置信地就要上前,被江凭拉了一把:“诶, 卯卯, 算了算了,少年人也是时候……你想看吗?要不我也给你买一本?” 宋皎回头, 气得脸都红了:“我才不爱看这种东西。” 他把陈宿往江凭那边推了一把:“江师兄, 我看过了, 他有户籍,是闻州大雪灾民, 你找人带他去官府签一下契约就可以了, 他工钱饭钱可以从我这里拿, 我明天就拿过来。要不是他年纪不够, 我就把他送去官府找差事了, 但是又显得我像是在假公济私。” 江凭应了一声,按住陈宿肩:“好,你去吧。” 可是陈宿显然不想离开宋皎左右, 他还轻轻地拽着宋皎衣袖,又怕他厌烦,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皎拍了一下他手背:“你不用害怕, 就留在这里做事, 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江师兄, 我明天还过来。” 陈宿这才收回手,垂着眼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好,谢谢宋小公子。” 宋皎也来不及纠正他,匆匆应了一声,大吼一声“谢沉”,就飞快地跑上前,跳起来,从他背后靠近,挂在他身上,一只手臂卡在他脖子上,把他往后带。 宋皎质问:“你在干什么?” 谢沉晃了一下,很快就站稳了:“我……” 他手里拿着碎银子,正要递出去;卖书小二手里拿着《圣上与竹马伴读二三事》,也正要递出去。 场面有些尴尬。 卖书小二最先回过神来,试图向宋皎也推销自己话本:“小公子,要不要来一本?保证香艳,但是又不露骨,最适合你们这个年纪少年人看……” 宋皎趴在谢沉背上,悄悄红了耳朵尖:“不看,拿走。” “诶?”卖书小二重新转向谢沉,“那这位公子买一本吧?您这都掏钱了。” 他再看了一眼宋皎,有意道:“噢,这位公子不会是怕朋友笑话吧?不是吧?不是吧?朋友又不是老婆,怕什么?跟我这儿买书,有家室都不怕呢,公子往后铁定怕老婆……” 谢沉支愣起来,从袖中拿出银锭:“你放屁,我根本不怕老婆,给我拿一百本!” 宋皎使劲把他往后带:“谢沉,你敢?等谢爷爷回来了,我马上告诉他!” “这位小公子,食色性也,您也不要这么苛刻……” 卖书小二欢天喜地地要接过银锭,下一刻,谢沉把银锭收了回去。 小二:? 谢沉昂首挺胸:“看到了吗?这是一块银锭。” 小二迷惑地点了点头:“嗯,我看到了。” 谢沉转头看了一眼宋皎,挺直腰背,清了清嗓子:“这是在官府公堂做三个月衙役工钱,你应该找一份正经营生,而不是这样卖这些不合规矩话本!” 小二:?? “所以您还买吗?” 谢沉把银两递给他:“这个给你,算是预定……”谢沉又回头看了一眼宋皎,随后加重语气:“算是你这个冬天过冬费,等春天一到,你马上去换个正经营生。” 小二:??? “所以您就不买了?” 谢沉大手一挥,严词拒绝:“不买!” 宋皎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松开扣着谢沉脖子手,从他背上跳下来。 谢沉转身就走,生怕自己有所留恋,宋皎跟着他一起走,拍拍他肩膀:“恭喜你,沉哥,你抵挡了一次罪恶诱惑,中午我请你吃饭。” 谢沉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暗中跟小二打了两个手势。 小二恍然大悟:“真是,买个话本弄这么多事情,不就是怕老婆吗?” 谢沉收回手,为了掩饰心虚,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把搂住宋皎肩膀,若无其事。 他们两个黏糊糊地走了,站在石介堂门口江凭笑了笑,然后上前去把卖书小二给赶走:“我们这儿不让卖杂书,你请别地方去卖吧。” 他回过头,对陈宿道:“走吧,我带你去官府签契约。” 陈宿还拽着衣角,望着宋皎离开方向出神。 江凭见他神色有些落寞,帮着解释了一句:“他们两个时常住在宫里,今天是逃课出来玩,也不太方便把你带回去,你别难过。” 陈宿回过神,低头应了一声。 * 两个人在天上居吃午饭,宋皎请客。 包间里,谢沉架着脚,靠坐在小榻上,看着眼前菜牌,正在点菜。 宋皎坐在他身边:“要一份糖醋排骨……” 谢沉坐起来,捏住他嘴:“现在是我在点菜,你不能说话。” “唔……是我请客,我要点……” 负责传菜小二默默地低下头,他早已经习惯了,从开店十几年到现在,这两位殿下就是这样,等他们闹完,该点糖醋排骨还是会点。 谢沉把他按在榻上,捏着他脸,吩咐小二:“要一份烤兔肉。” 宋皎把他手推开:“不要!我不要!” 谢沉再点了几道,就让小二下去了。 混世魔王谢沉霸道地把宋皎按在小榻上,揉乱他头发。 害得我在外面被别人说怕老婆,我才不怕老婆,我可以随便在我老婆头上动土! 宋皎顶着乱糟糟头发,蹬了他一脚:“你别过来啊!” 谢沉自然不肯,继续搓他脸,把他捏成小金鱼。 宋皎又踢了他两下,可是…… 最后一下触感,好像和前几次感觉都不太一样。 谢沉顿了一下,宋皎也顿了一下。 两个人目光,都不自觉地往下移。 谢沉欲盖弥彰:“小傻蛋,没踢到。” 他说完这话就要反扑,正巧这时,包间门,被人忽然从外面推开了。 “沉哥!卯卯!” 牧英就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扶在门上。 两个人迅速分开坐好。 场面有一点僵持。 随后温知从牧英身后走出来,推开堵在门口牧英,走进包间。 场面更尴尬了。 宋皎不敢看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怎么觉得……温知看他眼神怪怪? 不止是眼神,温知满脸都写满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背叛了学习”、“你明明说不会影响学习,你这个学习骗子”。 温知缓缓走近,在宋皎身边坐下,把宋皎吓得一激灵,在心里无声尖叫,几乎要魂飞魄散。 温知刚要开口,宋皎连忙抢先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呀?” 真是“做作”音调。 牧英把包间门给关上:“沉哥、卯卯,你们两个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自己逃课出来玩,也不带我和智多星。” “当时情况紧急,你们两个又不在外面罚站,我就和沉哥出来了。” 宋皎趁势要站起来,然后就被温知一把按回去了。 “我要是不来,你得胡天胡地成什么样子?”温知看了看他被谢沉揉乱头发,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宋皎一激灵:“智多星,你别这样,我有点怕,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那你还想做什么?”温知抱着手,上下打量他,“你竟然已经学会逃课了。” “我明天就补上,柳老师今天有留功课吗?” “留了一篇文章。” “题目是什么?” 温知扭过头,不想跟他说话。 宋皎拍拍他肩膀,让他消消气,然后看向牧英:“你们下午不上课了?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牧英道:“你三爷爷拉着你外公吐了一早上苦水,你外公说下午不上课,就放我们出来了。” 没多久,传菜小二就回来了。 几个人围坐在桌子前吃饭,宋皎在里间把头发弄清楚,然后出来找他们。 他刻意和温知坐在一块儿,换了公筷给他夹菜:“给天下第一正直人。” 温知脸色不悦,低头吃菜。 宋皎碰碰他手肘:“智多星,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逃课了。” 温知冷笑一声:“你最好是,我看你是要彻底荒废学业了。” “我没有,真没有。”宋皎举起右手,“我发誓,我永远热爱学习。” 一整顿饭,宋皎都在哄自己学习伙伴,结果不知怎么,谢沉又生气了。 他又要两头哄,搞得他脑袋都大了。 最后他干脆放弃,往榻上一倒,径自午睡去了,任他们谁叫都不理。 一觉醒来,世界都颠倒了,这两个人又转过来哄他了。 宋皎缩在毯子里,内心窃喜,要温知告诉他今天功课题目,又要谢沉给他喂点心吃、喂奶茶喝。 风水轮流转,宋皎好不舒坦。 他侧躺在榻上,身后牧英给他捶背捏肩。 宋皎看向温知:“你还生气吗?” 温知极力忍耐,摇了一下脑袋:“不生气了。” 宋皎又看向谢沉:“你还敢不敢闹小脾气啦?” 谢沉把点心递到他面前:“不敢了,不敢了。” 宋皎根本不在意,送谢沉嘴里衔走最后一块点心,咂吧咂吧嘴,起身准备回去。 小二送他们下楼:“两位殿下慢走,温公子、牧公子慢走。” 一行人勾肩搭背地走出天上居,才走出正门,等在门边人看见宋皎出来了,猛地就站起来。 “宋小公子!” 宋皎回头,陈宿快步跑上前,再喊了一声:“宋小公子。” 宋皎看见是他,有些惊讶:“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我……”陈宿拿出一个钱袋,“还给宋小公子。” “我又没有给你送钱,你又没有欠我钱,为什么要还我?” “在乐坊里,宋小公子点点心,都是我吃。打包出来点心,也是给我了。江公子从账上预支了工钱给我,可是我吃住都在书堂,也没有要花钱地方,我想先还给宋小公子。” “可是点心也不是我付账,是谢沉付,你把钱给他吧。” 说来奇怪,提起谢沉,陈宿便沉了脸,把钱袋抓紧了。 宋皎转头看看谢沉,又转回头,摸了摸鼻尖,问陈宿道:“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怎么不上去找我?” 陈宿收回目光,又是和善模样:“我等得不久,江公子说小公子有可能会在这里吃饭,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就不敢上去。” 他说着就要把钱袋塞给宋皎,宋皎后退几步,也没有接:“你拿着吧,去置办点过冬东西,你耳朵都冻红了。” 陈宿只能把钱袋收回来,点了点头:“是。”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我向江公子请了两刻钟假,马上就要回去了。” 宋皎同他挥了挥手,他快步离开,时不时回头朝宋皎点点头。 陈宿离开之后,牧英道:“噢,卯卯,怪不得你不带我一起逃课,原来是有新人了。” 好家伙,这下连牧英也生气了。 短短一天之内,宋皎好朋友们轮流生气。 宋皎只能好好地跟他解释,转头一看,温知还看着陈宿离开方向。 宋皎疑惑:“智多星,你又怎么了?” “这个人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谁?” “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嗯……不知道。”宋皎把他拉走,“走吧,现在还赶得上下午戏。” * 第二天一早,宋皎就让人送了点钱去石介堂,抵上陈宿工钱。 柳宜把钱收下了,还让人给他带了一句话:“工钱我这里会出,你钱算是你给你三爷爷逃课费。” 柳先生因为他和谢沉逃课事情,气得不轻,接下来这几天,死盯他和谢沉,有什么写功课、背书好事,都往他们两个身上砸。 恨不能把他们两个给砸死。 就连宋皎都疲于应付,更别提谢沉了。 谢沉被逼得紧了,还想着破罐子破摔,继续逃课,然后就被宋皎及时拉住了。 “不能一错再错。”宋皎说。 所以这阵子,只要朋友们来找谢沉—— “沉哥,走,一起出去玩。” 谢沉还没来得及说话,宋皎就学着温知模样,开了口:“他没空,他要写功课。” “沉哥,今天放假,总有空吧?去城里新开乐坊看看?” 还是宋皎:“他去过了,今天没空,要写功课。” “沉哥,放假第二天了,功课写完了吗?有空了吗?” 仍旧是宋皎:“没有,每一天有每一天功课,你们不要来打扰他。” 朋友们哀嚎:“不是吧?沉哥你说句话啊!” 谢沉抬起头,坚定地站在宋皎这边:“我没空。” 宋皎十分欣慰:“行了,你们去玩吧。” 谢沉在心里向兄弟们道歉,对不住了,谁让我怕老婆呢?谁让柳先生还是我老婆干爷爷呢? 就这样,他们竟然也熬到了年节放假时候。 上课最后一天,宋皎和朋友们,拖着书包,走在宫道上。 “可算是结束了。”宋皎垂头丧气,“我再也不逃课了。” 朋友们拍拍他肩:“好了好了,都已经结束了,再说了,柳先生最后不是还夸你和沉哥了嘛?” “柳老师那是夸我吗?” “怎么不是了?他刚才还说:‘卯卯和沉哥儿最近文章越来越有长进了,看来这样训练速度还是可以,下次继续保持。’” 朋友们都反应过来,都捂着嘴偷笑:“总不会明年还这样虐待你们吧?听这话意思好像是。” 牧英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卯卯,沉哥都没说什么呢,你这个小神童还在这儿抱怨。” 宋皎抬起头:“沉哥是累得不想说话了。”他伸手拦住谢沉肩膀:“是吧?沉哥。” 谢沉点了点头,两个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很快就到了路口前,朋友们跟他们挥手道别。 “明天出去玩吗?沉哥、卯卯?” 温知道:“明天卯卯没空,要去书堂看书。” 宋皎点了点头,朋友们又问:“那沉哥呢?” 谢沉点头:“我也要去。” 谁让他爱黏着老婆呢? * 几个州郡雪灾实在是太严重了,谢老当家和宋丞相离京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回来,所以宋皎还住在宫里。 第二天早晨,宋皎和谢沉难得睡了个懒觉,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起床洗漱,慢悠悠地走出房门。 十分巧合,两个人连打开房门都是同时打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了对方一眼,就很默契地走到了一起。 在宫门前和温知、牧英会合,一行人出发去石介堂。 柳宜和江凭在柜台上对账,见他们来了,笑着问了一声:“来了?” 宋皎晃晃悠悠地走进柜台里,靠在柳宜手臂上:“师兄。” 柳宜扶住他,笑了笑:“噢噢,怎么了?怎么走得这样摇摇晃晃?还没睡醒?” “是啊,我能连睡三天三夜。” “那等会儿进去再睡一会儿,吃早饭了吗?怎么这么困?” “还没有,想出宫吃天上居点心,就没怎么吃早饭。”宋皎摸摸肚子,瘪着嘴,抬头看他,“师兄,你管管你爷爷吧,他好狠啊。” 柳宜用笔杆敲了一下柜台:“那是谁胆大包天,敢逃课?” “我自己……”宋皎说着说着,“汪”一声就要哭。 谢沉把他拉过来,架着他双手,把他给架走了。 一行人就在书堂后边,那个常待房间里待着,温知在看书,牧英在看话本,宋皎和谢沉坐在一起犯困,脑袋时不时磕在一起。 又一次撞到谢沉脑袋,“砰”一声响,宋皎捂着额头清醒过来:“沉哥,你是铁头吧?” 谢沉也醒来了,只是他还闭着眼睛,凑过去再碰了一下宋皎脑袋。 两个人又挨在一起睡觉,宋皎再醒来时,是被人喊醒。 那人声音很轻:“宋小公子?” 他喊了好几声,宋皎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啊?” 陈宿蹲在他面前:“小公子,天上居点心买回来了,小公子吃一点再睡。” 宋皎缓了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推了推谢沉:“起来吃点心。” 谢沉伸手按住他脑袋,还要和他靠在一起,像一匹撒娇狼。 陈宿脸色变了变,在宋皎看过来时候,很快恢复平常。 宋皎还在犯困:“辛苦你了,是师兄让你去买吗?记在书堂账上吧,等我月底拿到了钱就补上。” “不用了。” “没事,记一下比较好,月底师兄他们对账也对得上。” 两个人再推辞了一会儿,谢沉就又一次按住了宋皎脑袋,要和他挨在一起。 “那小公子,我先走了。”陈宿起身离开。 “嗯。”宋皎再一次陷入梦乡,谢沉按着他脑袋,有意无意地用自己脖子蹭蹭他脖子。 还是像狼一样。 这两个人就这样在书堂里睡了个天昏地暗,柳宜还进来给他们加了一床被子,期间他们也没醒。简直是有辱斯文——这句话是温知说。 一觉睡到吃午饭时候,两个人爬起来吃了点东西,又继续睡,。 期间柳先生还来过一趟,他十分不屑:“不就写了两篇文章吗?有这么累吗?我和他爷爷年轻时熬夜连写三天三夜呢,就看谁先倒下。” 一直到了晚上天黑时,才有了点精神。 柳宜给他们舀汤:“晚上就在我这里睡吧,宫里我派人去说过了,现在再回去也来不及了。” 谢沉习惯抱住宋皎:“那我和卯卯一起睡。” 宋皎转了转脖子:“我好像落枕了,沉哥,我不要和你一起睡。” 谢沉严词拒绝:“不行。” 柳宜拿了两个大碗,给他们添饭添菜:“快点吃吧,别吵架了,你们两个睡得连晚饭都错过了,真一点都不饿吗?” 热乎乎饭菜吃下去倒是舒服。 宋皎握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柳宜看着他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卯卯,你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嗯。”宋皎含着米饭,点了点头。 “你爷爷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不要紧啦。”宋皎把食物咽下去,“我都和爷爷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生日了,少一年不要紧。” 柳宜怜惜地摸摸他脑袋。 屋子里烧着炭,暖烘烘,朋友们在一块儿下了几盘棋,天色晚了,也就散了。 宋皎最后还是和谢沉睡一个房间,他端着小木盆出去洗漱,又匆匆地抱着盆子回来。 “好冷,好冷。”宋皎推开门。 谢沉已经洗好了,盖着被子,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听见他声音,谢沉被吓了一跳,迅速把书收进枕头底下。 他撑着头,若无其事。 宋皎警觉地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在看小禁书?” 谢沉继续撑着头,凹造型。 第49章 哥宠老婆 上次和宋皎出来玩时候, 在石介堂门口遇到了一个卖杂书小伙计。 谢沉碍于宋皎在场,没跟他买书, 还给了他一个银锭。 当然,钱不能白给。 他临走时跟卖书小二打了手势,自己瞒着宋皎,一个人又出宫了一趟,和小二接上头。 凭借一个银锭,他在卖杂书那里成了贵宾客户。 贵宾客户谢沉,别都不爱,只是一口气拿了一百本《圣上与竹马伴读二三事》, 九十九本收藏, 一本自己看——因为小二说如果书卖得不好, 作者不会写第二本。谢沉感觉自己肩上担子真是太重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他必须尽全力支持圣上和他竹马伴读爱□□业! 再后来,柳先生因为他带着宋皎逃课事情, 每天都丢给他和宋皎一堆功课,宋皎时时刻刻都和他待在一起写功课,他话本压在枕头底下好多天, 一页都没看。 反倒是他那群朋友们, 春心萌动少年们,凤翔城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逃不过他们眼睛。 他们很快也知道了最近城里流行小话本, 一起凑钱买了几本, 私下传阅, 还借给谢沉瞧了两眼, 分享一下新鲜东西。 朋友们道:“沉哥, 你看两页就得了,等会儿卯卯又来喊你写功课了。” 谢沉扫了他们一眼:“卯卯……我一点都不怕卯卯。” “噢。”朋友们起哄,“沉哥说他不怕卯卯,那等会儿卯卯过来,沉哥你就大大方方地拿给他看,不就是禁书吗?我们沉哥根本不在怕。” 然后宋皎推门进来,谢沉猛一下就把书丢还给他们:“滚远点。” 终于熬到兰台放假,放假第一天,谢沉和宋皎在书堂补觉,温知和牧英在旁边看书。 温知看当然是正经书,牧英看就不一定了,他看正是朋友们私下传阅小话本。 晚上牧英要走时候,正好把最后一页看完。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站起身准备回去,转头就对上谢沉目光。 牧英揉了揉鼻子,低头看看自己,最后举起手里小话本,问道:“沉哥,你想看吗?” 谢沉顿了一下,十分矜持地点了一下脑袋:“嗯,拿来我看看。” “行,那你看完了再给小老虎,下一个该他看了。” “嗯。” 谢沉接过转手多次话本,翻开第一页。 他把话本放在枕头下面,洗漱完了,又盖上被子,靠在床上继续看。 他看得正沉迷时,“吱嘎”一声,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同时进来还有宋皎。 宋皎抱着装着脏衣服木盆进来,一边吸鼻子,一边道:“好冷好冷……” 谢沉被他吓得一激灵,哆嗦了一下,迅速合上书册,把书塞进枕头底下,然后转头,若无其事。 宋皎站在原地,皱着眉看他:“你是不是在看小禁书?” 谢沉也看着他,没错,老婆,你可真是太了解我了,一戳一个准。 谢沉当然不敢说话,把枕头往后挪了挪,摆摆整齐,然后转过头,看向宋皎:“站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点进来?不是说外面冷吗?” 宋皎还是皱着眉,抱着木盆走进房间,反手把门关上,然后把木盆放到地上。 谢沉松了半口气,就在他放松警惕时候,宋皎迅速起跳,飞扑上前,要看看他究竟在枕头底下藏了什么东西。 谢沉抱住他腰,把他往自己这里带:“卯卯!停下!没什么东西,你别这样,卯卯!” 宋皎“嗷”了一嗓子,伸长手去够枕头:“你是不是在看禁书?” “卯卯,你冷静一点。” “你就是看禁书了!” “没有……” 他话音未落,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定住了。 宋皎转头看了一眼谢沉,再低头看看什么东西。 原本谢沉盖在腰腹上被子滑落,谢沉都洗完澡了,穿也是中衣中裤,就…… 贴在宋皎腰上,格外明显。 宋皎自己也红了脸,再抬起头,加大音量,虚张声势:“你没看禁书,你会变成这样吗?” 谢沉没回答,只能默默地往后挪了挪,把自己被子拽回来,盖好了。 无用掩饰,耳朵尖都红了。 他不好意思说,其实他看书时候没这样,是宋皎忽然扑过来,他抱着宋皎,然后才…… 他不想,但是根本控制不住。 谢沉忍不住再一次想道,还是快点下定决心、掐坏了好一点,不然怎么每次都对卯卯…… 太丢脸了。 他这样想着,就伸手想要掐一把自己大腿,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宋皎就再一次朝枕头伸出手。 这回谢沉没来得及抱住他,宋皎极其顺利地拿到了那本书。 “什么东西?”宋皎把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书皮倒是和寻常书一样,没什么不同。 谢沉试着唤了一声:“卯卯……” “我看看,你能看,我也能看。” 宋皎揉了揉鼻子,谢沉没办法,只能帮他把枕头摆好,再给他盖好被子,省得他着凉。 谢沉耳边不适宜地响起朋友们说过话。 ——“沉哥说他不怕卯卯,那等会儿卯卯过来,沉哥你就大大方方地拿给他看,不就是禁书吗?我们沉哥根本不在怕。” 谢沉给宋皎捂手,心道,还是旁观者清,他就是怕老婆。 他勇敢承认了,他怕老婆! 两个人就缩在一床被子里,紧紧地挨在一起。宋皎怕冷,谢沉就把他整个儿都塞进被子里,自己拿着书,帮他翻页,自己也偷偷看两眼—— 指是话本和宋皎。 宋皎小小一只,又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就更小只了。 谢沉感觉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把他给按住。 宋皎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抬头看他,谢沉慌忙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话本。 宋皎道:“沉哥,你还是别看了,你没有自制力,万一又……”宋皎无法形容,只能用一串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声音带过:“怎么办?” “我……刚刚是因为……”谢沉不说话了,他不敢说是因为宋皎,那样会把宋皎吓坏。 没办法,他只能默默背锅。 今天沉哥为老婆委曲求全了吗? 委了,求了。 两个人斗了一会儿嘴,然后继续看话本。 谢沉也撑着头继续看。 其实他也才看了没几页,该有东西都还没看到。 他再陪着宋皎看了几页,有些理直气壮起来:“你看吧,根本就不是禁书,就是普通话本,你怎么总是把我想得很坏?” 他刚说完这话,翻过下一页,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宋皎脸皮薄,又一次红了脸:“沉哥,这还不是禁书?” 谢沉哽住,把书拿回来:“我还没看到这边。” “那你要继续看吗?” “不……” 两个人还在说话,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是柳宜声音:“殿下,卯卯,天不早了,快点睡吧,小心明天又起不来。” 宋皎把话本合上,还给谢沉,应了一声:“知道了,师兄也早点睡。” “好。” 宋皎摆好枕头,拽着被子躺下了。 谢沉把话本放起来,下床去吹了蜡烛,在黑暗中上了床。 和下午不一样,这回谢沉不敢再抱着宋皎睡了,他还没平复心情,两个人之间气氛也怪怪,抱在一起,那就更奇怪了。 谢沉躺在黑暗中,听见躺在旁边宋皎翻了个身,窸窸窣窣一阵声响之后,谢沉转头看了一眼,好像是背对着他了。 他不免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 他向来不会背书,可是在此时,只看过几页小话本,在他脑子里,格外清晰。 个中文字,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一字不差。 谢沉深呼吸了两下,听见身边传来平缓呼吸声。 最会背书宋皎竟然能把那些文字全部抛到脑后,这么快就睡着了。 谢沉有些不服气,自己也往上拽了拽被子,准备睡觉。 可是他又忽然感觉,这张床好像是斜,他一直在往宋皎那里滑。 不行,停下! 再过去就要贴在宋皎身上了!不可以! 谢沉咬紧牙关,和自己作斗争。 斗争着,斗争着,熟睡宋皎忽然翻了个身,张着双臂,扑进他怀里了。 谢沉瞬间倒戈,把他抱住,然后沉沉睡去。 是老婆先动手。 第二天一早,宋皎还没醒,谢沉先醒了。 他手还搭在宋皎腰上,宋皎背对着他,睡了一晚上,姿势有些乱了,中衣被拽上去了一截,露出纤细白皙腰身。 谢沉半梦半醒之间,用拇指按了一下他腰,在手指感觉到温热感觉时候,猛地回过神,面红耳赤地放开宋皎,翻身自己去睡。 他睡了个回笼觉,再一次醒来时候,发现自己又抱住宋皎了。 就像是身上带着磁石一样,不论谢沉睡前抱着怎么样想法,一觉醒来,他总是霸道地抱着宋皎,不肯撒手。 这是天定老婆,谢沉笃定。 * 这天一早,宋皎就把话本还给了牧英。 “你少看点这些东西吧,竟然还给谢沉看。” 牧英一脸迷惑:“是沉哥自己要看,关我什么事?” 谢沉背着手,正气凛然:“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说给我看,我还以为是普通话本。” 牧英皱着眉:“沉哥,你果然是怕卯卯,你不要再想从我这里借书了。” “不借。”身为贵宾客户谢沉无所畏惧。 牧英一边把话本收起来,一边嘀咕道:“最近他们都在看,现在不看,以后就讨不到老婆……” 新新土匪寨中学班长宋皎和学习委员温知同时转过头:“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下一刻,他就被班长和学习委员按住了。 在宋皎和温知威逼利诱下,牧英颤颤巍巍地说出了实情。 温知皱眉:“你们这阵子一直在看这个?连功课也不写?” 牧英在发抖:“不……功课还是写,您老人家看着,我们哪敢不写功课啊?” “你们在哪里交换话本?” 话本互助小组被温知一锅端了,话本全部没收,互助小组变成学习互助小组,只要完成温知布置一份功课,就可以获得一天阅读权限。 温知,不愧是你。 * 再过几天就是宋皎生辰。 几个州郡雪灾还没有彻底解决,谢爷爷和宋爷爷还没回来,又只是十四岁小生日,宋皎当然不想大操大办,和外公、三爷爷商量了一下,他们就准备在家里吃顿便饭。 这天清晨,系统设置、喊宋皎起床闹钟,都是生日快乐歌。 宋皎睡得迷迷糊糊,等闹钟响完,还准备再睡一会儿,没想到生日快乐歌响完之后,系统那边传来了奶声奶气声音。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宋皎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系统正拿着飘带,伴着《数鸭子》翩翩起舞——胡乱蹦跶。 “卯卯!生日快乐!” 宋皎捶床,哀嚎道:“不要放这个嘛。” “多可爱呀,我可爱卯卯,生日快乐!” 系统继续蹦跶,一个扫堂腿,差点把放在床边什么东西扫落,宋皎伸出双手把那东西给接住。 系统问:“这是什么?” 宋皎疑惑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昨晚睡觉时候,有这个东西吗?” “没有吧。” 宋皎一惊:“那有人半夜跑进我房间,把这个东西放进来了?”他把东西丢在床上:“不会是什么恐怖东西吧?” “我不知道。” “你可是大黄狗啊,你怎么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大黄狗也要睡觉,为了早起跟你说第一声‘生日快乐’,我昨天晚上特意早睡了。”系统动作敏捷地跳上床,“而且你住在宫里,对面就是谢沉,小东宫里重重守卫,能有什么危险?打开看看。” 宋皎瘪了瘪嘴,伸长手,把丢在床上箱子拿回来。 那是一个有点大木箱子,箱子没上锁,宋皎刚才拿过来时候,还觉得有点沉。 一人一统都坐在床上,宋皎拨了一下箱子锁片,深呼吸两下,然后把盖子掀开。 两双好奇眼睛眨巴眨巴,朝里面看去。 里面东西很多,几本宋皎一直都很想看、但是没找到书,一个砚台、几支狼毫笔,还有一沓文人酬唱用花笺,一套衣裳,和小时候一样,帽子上还带着兔子耳朵,衣摆上带着兔子尾巴。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小玩意儿,什么镇纸、手串,把整个箱子都塞满了。 宋皎拿起一个小布偶:“圣诞老人来过?” 系统把自己准备礼物往空间里藏了藏。 两个人正沉默时,房门忽然开了,宋皎转过头,看着谢沉推开门进来了。 谢沉好像也才刚起床,因为他身上还穿着中衣。 他看起来还没睡醒,迷迷糊糊,进来之后,回身把门关上,然后在宋皎不解注视下,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掀开宋皎盖着被子,踢开鞋子,在他身边躺下。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没有半点不自然。 宋皎和系统都惊呆了。 系统道:“他是不是梦游了?” 宋皎摇头:“我不知道啊。” 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掐了一下自己脸:“嗷,疼!” 原来不是梦,那这个离奇场景是怎么回事? 宋皎试着推了一下谢沉:“沉哥……” 谢沉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嗯?怎么了?” 宋皎轻声道:“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你房间在对面。” 谢沉仍旧闭着眼睛,脸上笑意若有若无:“没有,我昨晚就是和你一起睡,刚才去解手。” 宋皎震惊:“啊?” “今天你生日啊,子时时候我就过来跟你说‘生日快乐’了,结果你睡得太熟了。”谢沉翻了个身,抱住他,把自己勾起唇角藏在被子里,“再睡一会儿。” 宋皎看向系统,怎么回事?一个大活人,半夜进了他房间,你……我们两个竟然都没发现? 系统也看着他,泪眼朦胧,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对卯卯说“生日快乐”人,呜呜呜。 宋皎把箱子盖起来,看来这些东西也是谢沉给他生日礼物。 他把箱子放到床尾,对谢沉道:“你大半夜过来,有点吓人,下次把我喊起来。” 谢沉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躲了躲:“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他抱住宋皎:“睡觉。” * 两个人再睡了好久回笼觉,宫人来催了,才勉强爬起来。 在谢沉以友情做威胁要求下,宋皎穿了谢沉送他衣裳,毛茸茸衣领他可以忍,带着兔子耳朵帽子他也可以忍,但是…… 带着兔子尾巴衣服,他不能忍。 谢沉早早地就洗漱好了,正坐在榻上把面饼掰开,丢进奶茶里。他看着宋皎和尾巴较劲,忍不住笑。 “卯卯,别把生日礼物弄坏了。” 宋皎揪着尾巴:“我不要这个尾巴,看起来太奇怪了。” “你以前可喜欢这个尾巴了,我把尾巴拽下来,你还哭。” “现在……现在不喜欢了,再穿成这样,走在街上会被当成傻子。” “你本来就是小傻蛋。” 宋皎坚决拒绝:“反正我不要。” “可是揪下来你又不会缝。” “你会缝。”宋皎大步上前,一屁股坐在他面前,“快点,先揪掉,下次再缝回来。” 谢沉只能先帮他把尾巴揪下来,收好了、。 真奇怪,他二人在对待兔子尾巴态度上,和小时候完全相反。 宋皎摸摸腰后,没有再摸到尾巴,才放下心。 谢沉把掰好面饼和奶茶推到他面前,两个人吃了早饭,才出发去宋府。 宋爷爷还没回来,吴老将军和柳先生帮宋皎做生,当然也在宋府里。 两个爷爷怕宋皎因为宋爷爷没回来难过,格外照顾他一些,给他准备了好些礼物,又给他投喂了许多吃,才放他出去和朋友们一起玩耍。 中午爷爷们安排他和朋友们一起吃饭,还破例给他们准备了许多消遣玩乐东西,在他房间里。 他朋友大多是兰台里同学,他们对柳先生、吴老将军有着太多太多心理阴影,两个爷爷也没有久留,到外面厅子去吃饭了。 吃完午饭,马上又有晚饭。 晚饭就得和爷爷们一起吃了。 宋皎午饭吃得太饱,晚饭就吃了柳师兄给他做长寿面加荷包蛋,再陪着爷爷们说了一会儿话。 散了席,侍从们在厅子里收拾饭桌,两个爷爷也忙了一天了,好容易歇一会儿,就在厅子里喝茶说话。 宋皎一个人抱着系统,坐在走廊栏杆上吹风。 系统抬眼看了看他,想了想,也没有说话。 其实他还是会想爷爷吧? 宋皎吹风吹得有些犯困,闭着眼睛,小鸡啄米似,脑袋一点一点,就要睡着。 他点着脑袋往前一倒,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往前摔去,忽然被一只手臂揽住了。 谢沉把他拉回来:“你也太重了。” 宋皎回头,想要反驳:“是系统……” 没等他把话说完,谢沉就按着他脑袋,捏着他下巴,让他去看屋檐外面天空。 正当此时,一朵烟花腾地一下升上天空,在夜空中绽开。 只是亮了一下,也只是照亮宋皎脸一瞬间。 随后,更多烟火相应而起,染就一重重红云。 宋皎小小地“哇”了一声,谢沉就把它当做什么要紧事情,急忙解释道:“雪灾已经没事了,这是我们去年去打猎剩下来。” 烟火声里,响起谢老当家声音:“小冤家们怎么都在这里坐着呢?这里也看得见?大厅那边看得更清楚,过去看。” 宋皎猛然回头,只见谢老当家风尘仆仆,脸上身上都是一路行来雪尘。因为这阵子操劳,脸上大胡子都蔫了不少。 还有—— 宋皎放下系统,从栏杆那边翻过去,快跑上前,一把抱住宋爷爷:“爷爷!” 同样风尘仆仆宋爷爷摸摸他脑袋:“唉,你都多大了,还要爷爷陪着过生日。” 宋皎抱着爷爷不肯撒手:“我没有催爷爷快点回来,我很体贴,只是自己难过一下也不行?” “好好好,是爷爷不放心你,特意赶回来看看你是不是在难过,结果就正好撞到了我们卯卯在难过。” 谢老当家道:“卯卯过生日嘛,怎么能将就?有什么想吃、想玩,今天没吃上玩上,快点说,谢爷爷给弄。” 宋皎傻笑道:“能见到爷爷就很好了,现在才十四岁,等八十岁了再提愿望也不迟。” 谢老当家笑了一下,然后看向谢沉:“沉哥也有长进,不会只知道欺负卯卯了,还知道给他弄烟花了。” 谢沉翘翘尾巴,哥宠老婆! 第49章 第49章 风起云涌从脊背处升起一股寒气…… 第49章 风起云涌从脊背处升起一股寒气…… 看完烟火, 像小时候一样,四个爷爷围坐在火炉边说事情,宋皎挨爷爷, 抱爷爷的胳膊,像是小树袋鼠一样,系统也挨宋皎, 几个人挂成一串。 宋皎抬头看爷爷,帮爷爷粘在头发胡须上的碎雪摘下。 宋爷爷一边说话,一边让他『乱』弄,宋皎不小心揪了一根胡须下, 宋爷爷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随后叹了一声。 “对不起, 爷爷,看错了。”宋皎连忙『摸』『摸』爷爷的下巴, 然后拿起胡须看了一眼。 是银白『色』的。 爷爷也有白胡子了。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 然后白胡子丢到火炉里烧掉。 他看起有些难过, 垂头丧气的, 靠在爷爷身边, 也不说话了。 宋爷爷跟几个爷爷说话说了一半,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转头看他:“怎么了?” 宋皎也叹了口气, 和方才宋爷爷发出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没怎么。” “爷爷的胡子拔了, 爷爷都没说什么, 叹什么气?” “……”宋皎说不出口。 他从懂事之后, 很不喜欢过生日,他每过一次生日,爷爷更老一岁。 正巧这时, 侍从端两碗姜汤进了。 正好打断了宋皎的话,他站起,从侍从手里接过姜汤,双手接过一碗,捧给宋爷爷,然后再给谢爷爷。 两个爷爷都是从前线雪灾情况较为严重的州郡直接赶回的,外面天气冷,又是连夜赶路,回之后肯定要喝点姜汤御寒。 谢老当家接过姜汤,喝了一大口,喟叹一声:“舒坦,是在自己家里舒坦。”他捋了大胡子,对宋皎道:“卯卯啊,别玩爷爷那点胡子了,他本没多少,等会儿都给拔没了。过和沉哥一起坐。” “知道了。”宋皎应了一声,但是又要过去和自己爷爷挨在一起。 谢老当家转头看了一眼谢沉,对不起,爷爷尽力了。 谢沉抿起唇角,爷爷放心,很坚强,只是老婆不和一起坐而已,承受得住。 宋皎监督爷爷姜汤全都喝完,又给爷爷递上一块手帕,无微不至。 “爷爷,雪灾好些了吗?” “好多了。”宋爷爷抹了脸,“回的时候已经都料理好了,二爷在处理后续的事情。本可以缓缓再回的,但是想想,们卯卯马上要过生辰了,不能让卯卯一个人在家过,快马加鞭赶回了。” “那下次不用那么急的……” “君子诚信,不要说这种假话。” 宋皎朝爷爷了:“对不起,不过是爷爷的身体重要,等一下早点去睡觉吧,爷爷天要上朝吗?” 谢老当家再一次看向谢沉:“沉哥,怎么不说话?” 谢沉对宋皎那边望穿秋水,转过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不像宋皎一样会撒娇,会想念宣之于口,让他和宋皎一样,他感觉有点别扭。 谢老当家抱姜汤碗,爷孙俩大眼瞪小眼,愣是谁都没说话。 没多久,宋皎又转头看向谢老当家:“谢爷爷,爷爷天能不上朝吗?今天回都这么晚了。” 谢爷爷使劲点头:“当然可以。”他又问:“那谢爷爷呢?” 宋皎想了想,小声道:“干脆谢爷爷也别上朝了。” “那朝政呢?” “让干爹去做。”宋皎看了一眼谢沉,“有沉哥。” 宋丞相最反应过,暗中拍拍他的背,提醒他这话可能不妥,宋皎自己也感觉好像说错了话,『摸』『摸』鼻尖,不知道该怎么圆回。 随后吴老军和柳生也反应过了,打哈哈要这件事情掀过去。 却不想谢老当家抚掌大:“沉哥?他这副傻样?那宁愿自己再『操』劳几年。”他转头看向谢沉:“怎么样?刚才和宋爷爷说事情,听懂了多少?” 谢沉扬起下巴:“全都听懂了。” “吹牛。那照说,接下该怎么办?” “准备挥师南下,庆没有雪灾的地方抢过,以后再遇上雪灾,可以自由调度,受灾程度减到最轻。” 谢老当家:?!!! “这……”谢老当家又一次没忍住大,得差点岔气儿,“好啊,好啊,真不愧是谢太冲的孙子啊。” 声之中,宋皎小声问道:“那在打下庆之前呢?如果因为雪灾,拖累了统一进程,那该怎么办?” 谢沉顿了一下,随后理直气壮道:“那让卯卯镇守后方。” 宋皎:??? “又没说……” 谢老当家真的岔气了,“嗝”的一声。 谢老当家拍胸口,顺过气,看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宋皎,哄他道:“好好好,看统一之前,要卯卯多多照顾们沉哥了。” 柳生冷哼一声,给宋皎出气了:“陛下担心这个?是担心担心殿下五岁的考试吧。” 兰台的学制是年的,从五岁到五岁。 五岁之后,兰台散了,他们要去考科举,要去什么地方带兵,要去做什么,都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五岁离兰台的时候,便有一场考试。这场考试要是不过,也不知道柳生会拿他们怎么办。 谢老当家倒是满不在乎,脸上意未散:“怕什么?卯卯,接下一年给沉哥补补课,谢爷爷全力支持。”他转头看向谢沉:“怎么样?沉哥,考试有信心吗?” 谢沉看宋皎,有点心虚,不敢说话。 正巧时,侍从又进了,也救他一命。 侍从行了礼,走到宋皎身边,轻声道:“小公子,外面了一个小公子的朋友,名叫陈宿,说是给小公子送生辰礼物的。” 第49章 风起云涌从脊背处升起一股寒气…… 宋皎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小的们请他进,在厅子里坐等,他不肯,在门外等。” 宋皎连忙站起:“那出去见他。” 宋爷爷回头:“卯卯,的朋友了?” “嗯,出去见见他。” “人请进说话吧?外面这么冷。” “知道了。”宋皎一边应,一边走到席子旁边,穿上鞋。 这时,谢沉也起身了,和他一起穿鞋:“陪去。” 宋皎转头,有些疑『惑』,但是点头应了:“好。” 两个人穿好鞋,系上披风,戴好帽子和手套。宋皎想了想,又抓了一糖块,放在手里。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谢沉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是陈宿?” 宋皎点头:“嗯,怎么知道?” “的朋友中午过了,哪有拖到现在才的?” 宋皎没有说话,想了想,是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么了?” “在面前抱怨一下算了,等一下在他面前不要说。” “知道。”谢沉抱手,面『色』微沉。 他有点后悔,当时让宋皎救陈宿了,他那个人,初看不觉得,认识久了,谢沉总觉得他对自己有隐隐约约的敌意。 陈宿总是喜欢往宋皎身边凑,挑的都是其他朋友都不在的时候,要说对救命恩人有点依赖,到现在也该打住了。 谢沉很生气,从没有一个朋友敢这样和宋皎走得近。 他说自己和宋皎是关系最好的,其他人虽然和宋皎的关系也好,但都识趣不敢认这个最好的名头,陈宿过分不知轻重了。 他和宋皎天造地设,轮不到别人使小手段。 很快到了偏门前,宋皎推门出去,望了望四周。 边上的陈宿看见他,面带喜『色』,大步上前:“宋小公子。” 随后谢沉也从偏门后闪出,一揽住宋皎的肩膀,宣誓主权。 陈宿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上前,再喊了一声:“宋小公子。” 宋皎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怎么这么晚过了?要进去坐坐吗?外面太冷了。” “不了。”陈宿抿了抿唇角,“今天在书堂里做事,抽不出身,所以迟了。前阵子在书堂听说,今天是宋小公子的生辰,特意向宋小公子道贺。”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包得整齐的书册,递给宋皎:“前在书堂听小公子提起过这本书,留心找了找,果然让给找到了。” 宋皎忽然感觉谢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了,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谢沉,见他脸上又没有什么表情,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他从陈宿手里接过书册:“多谢,进坐一会儿吧?吃点夜宵,可以吗?” 陈宿摇头,却问:“方才外面时,看见有人牵马去进了府,是爷爷回了吗?” “嗯。” “陛下也在?” 宋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回答。 陈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不进去打扰了,都这么晚了。” 他说完这话,便退后一步,向宋皎行了个礼。 宋皎也没办法,只能手里的糖塞给他:“这个给,要派人送回去吗?” “不用了。” 陈宿拿糖转身离,宋皎也准备要进去了。 谢沉长臂一揽,宋皎手里的书册给拿过。 宋皎一惊:“诶?” 谢沉拆包裹,借偏门屋檐上挂的灯笼看了一眼,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宋皎疑『惑』:“干嘛?” 谢沉沉声道:“也送这本了。” 宋皎更疑『惑』了:“知道啊。” “不知道。”谢沉克制住想这本书丢掉的心情,书给他,“这下可以看两遍了。” 宋皎一脸呆滞,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走进偏门,侍从们上前门关上。 宋皎脚步顿了顿,落后谢沉半步,从地上团了一个雪球,砸在他的衣服上:“干什么奇奇怪怪的?有话直说。” 谢沉迅速反击,双手捧起积雪,从宋皎的脑袋上砸下去。 他眨了眨眼睛:“宋皎是不是谢沉最好的朋友?” “是。”宋皎追他丢雪球,一个飞扑,他按在地上,抓起积雪往谢沉脑袋上撒,“是。” 谢沉压在下面,竟然有手的力气,同样扬起雪尘,往宋皎脸上扑:“宋皎是不是谢沉最好的朋友?” “是。”宋皎咬牙,“宋皎是谢沉最好的朋友。” 两个人一边打架,一边这样说。 围墙那边,陈宿没走远,他低头剥了一块糖,塞进嘴里,慢慢地走远了。 * 宋皎和谢沉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狼狈极了。 满脑袋的碎雪,衣裳都湿了,帽子手套也掉了。 谢爷爷无奈:“不能放们两个单独出去,真是的。” 两个人自知理亏,都低头不敢说话。 这天晚上,宋皎难得没有和谢沉在一起睡,爷爷回了,他当然要和爷爷一起睡。 吹了蜡烛,宋皎抱爷爷的左边胳膊,系统抱住宋爷爷的右边胳膊,两个人宋爷爷团团围住。 可是因为连日奔波,二天一早,宋皎发现爷爷病了。 这下是真的不用上朝了。 宋爷爷宋皎要求卧床养病,任何事情都由宋皎代劳。 宋爷爷躺在床上,分无奈:“又不是什么大病,没什么关系的。” 宋皎和系统在床边排排站。 “爷爷,现在是 第49章 风起云涌从脊背处升起一股寒气…… 冬天,外面很冷,出去会病情加重的。”宋皎端起粥碗,舀了一勺粥,递到爷爷面前,“爷爷吃饭吧。” 宋爷爷想再说话,想了想,是乖乖吃饭了。 吃饱了,宋爷爷又犹豫说:“有一些折子……” “办。” 宋皎爷爷书房里的奏章都搬过,一封一封念给爷爷听,宋丞相有时候刻意问问他的意思,宋皎斟酌答了,然后爷爷补充的批复写上去。 宋皎咬笔头,苦恼道:“爷爷,谢爷爷怎么自己不看奏折啊?” 宋爷爷了一下:“他连字都认不全,能让他批?” “他可以学嘛。”宋皎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道,“爷爷,沉哥识字了,那以后沉哥应该不会不批奏章吧?” 宋爷爷仍是:“那可不一定。” “啊?”宋皎一想到这件事情,整个人都蔫了,“反正不帮他批,绝对不会帮他写功课的。” “是吗?但现在是快点写吧。” “嗯。” * 宋爷爷的病一直不见好,断断续续,拖了一整个冬天。 宋皎很是自责,觉得爷爷都是为了回陪自己过生辰才病了的,一直悉心照料,这阵子也没有怎么出门。 一直到过了年、了春,宋爷爷的病情才有所好转。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外面料理完雪灾后续事情的谢二爷回了。 谢二爷回的时候,宋皎正和朋友们在街上闲逛,朋友们说宋皎太久没出了,他给拉出了。 谢二爷骑马,带救灾的军队从长街上走过,宋皎和朋友们在人群里,同他挥挥手。 “二叔。” 谢二爷,朝他们点点头,也挥了挥手。 而后陈宿挤进人群中,走到宋皎旁边:“小公子……” 他转过头,正巧与谢二爷对上目光。 在目光交错的瞬间,谢二爷显然有些惊慌,但是很快的,他恢复了镇定,若无其事地移了目光, 陈宿也收回目光,继续对宋皎道:“小公子,柳公子说,今天中午在他那里吃午饭,丞相府里他已经派人去说过了。” 宋皎朝他了:“好,多谢。” 也是在这几天之后,当时宋皎让李煦给庆送去的书信,终于有了回复。 宋皎在信中让庆江凭的家里人送过,打的由头是“好笼络江凭”,庆皇帝仿佛也没有怀疑,派人去查了查。。 结果却不太好。 江凭的家里人早在三年前陆续过了,是他当时才八岁的弟弟,也没能幸免。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 这个消息,其他人都知道了,只有江凭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江凭。 而江凭这些天想春了,家里人都该到了,已经准备了许多事情。 但是这样瞒总是瞒不住的,最后是柳宜特意挑了个时候,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等宋皎再见到江凭的时候,他看起憔悴许多,整个人像脱骨似的瘦了下去,眼睛里也没有一点儿光彩了。 他想跟江凭说话,但是柳师兄他拉走了。 是再过一段时间吧。 * 再过了一段时间,少年们回到兰台念书,朝野依旧正常运转,一切重归平静。 过去的一年里,谢二爷处置了许多事情,现在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辞了所有的事务,赋闲在府里。 直到三个月后,二夫人怀了孩子的消息才传出。谢老当家分欢喜,大肆赏赐了一番。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二爷去了一趟柳宜的书堂。 正巧那时宋皎和谢沉都在,他们在柜台上敲算盘吃点心,偶尔斗两句嘴。 “二叔。” “嗯。”谢二爷点了点头,“们都在这里玩儿?” 宋皎问:“二叔,二婶婶好吗?” “好得很。”谢二爷看见他的模样,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都辞官亲自照料了,哪能有不好的道理?” “那以后二婶婶生了小孩子,二叔要给们红包噢。” “那是自然。”谢二爷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四周。 宋皎道:“二叔要找什么?” 谢二爷回神,想了想,道:“找两本书。” “要什么样的?柳师兄不在,和江师兄出去散步了,这里有什么书都知道的。” “要简单些的话本,拿回去给二婶解闷,最好能带画,否则她又说看眼睛累。” “噢。”宋皎想了想,“柳师兄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带画的话本,他这边都是正经书,二叔要买话本,是去杂市看看好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悄悄用手指指了一下谢沉,小声道:“二叔,要看话本可以问沉哥,沉哥最清楚凤翔城最近流行什么话本了,不过沉哥看的……” 谢沉一捂住他的嘴:“二叔,快走,这里没要的书。” 谢二爷了,揶揄道:“沉哥也长大了。” 这时,陈宿拿抹布从书架后面走出,谢二爷面『色』微滞。 他刚才一直在后面。 谢二爷没由的,从脊背处升起一股寒气。 陈宿淡淡道:“杂市那边也有些散落的正经书,最近常去那里淘书,二爷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带二爷去杂市看看。” 谢二爷最终是应了:“好。” 陈宿转向宋皎:“小公子,那同二爷去一趟杂市。” “……好。”宋皎已经谢沉死死地按在怀里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宿朝谢二爷做了个手势,字眼咬得极重:“二爷,请。” 第50章 第50章 如何告白沉哥得跟卯卯告白 第50章 如何告白沉哥得跟卯卯告白 谢二爷陈宿一前一后出书堂, 正巧时,温知抱着书从外面进来。 两边淡淡地打了招呼,便分开了。 温知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离开的背影,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柜台那边,宋皎艰难地朝他伸出:“……智……” 他还没喊出“智多星”个字,就被谢沉按住了。 谢沉使劲按住他, 抱着他『揉』『揉』搓搓,把宋皎的脸都搓红了。 温知皱着眉,什么也没说,多看了两眼, 就转过头去, 还把门给关起来了。 君子非礼勿视。 * 长街熙熙攘攘, 谢二爷和陈宿前后在长街,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看起来就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凤翔城中百姓, 有许多是从前自土匪寨就跟着来的, 他们当认得谢二爷。 百姓们同他打招呼:“二爷。” 谢二爷微微颔首:“嗯。” “二爷是去哪儿?” “去给夫人买点东西。” “二爷好。” 他就样一路过来, 正和百姓说话的时候, 跟在他身后的陈宿忽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轻轻地唤了一声:“爹。” 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冷不丁地朝他吐出蛇信。 谢二爷被他吓了一跳, 下识要拽开他, 却反倒被陈宿握住了。 谢二爷转头去看面前闲谈的人, 见他脸『色』如常, 料想他应该没有听见陈宿的话。 他不敢再耽搁,匆匆和闲谈的人道过别,就拉着陈宿离开了。 一直到了偏僻无人的巷子里, 谢二爷才松开陈宿的胳膊。 他转身面着陈宿,脸神『色』一变再变,最后换慈爱的面容,抬要『摸』陈宿的脑袋:“你都长么高了。” 陈宿一偏头,就躲开了。和刚才的语气不同,他冷声唤了一声:“爹。” 谢二爷没有答应,只是那样看着他。 不错,他……早在十几年前,在外面就有过一个女人。 娶亲之后,他就打算断掉了,可是没想到就是在个时候,有了陈宿。 陈宿跟着他娘亲姓,他娘亲姓陈。 谢二爷不想让事败『露』,不能让谢老当家知道件事,不能让二夫人知道,所以他安排他们住得远远的,每年派人送点钱财过去。 些年,他只去看过他们一次,以务的名。 当时陈宿才六岁,谢二爷还不得谢老当家器重——在他看来是样的,他喝了点酒,跟陈娘子说话,陈宿就在一边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爹不喜欢我。”谢二爷说,“我生得白净,不像是做土匪的模样,所以我爹不喜欢我,也不派给我差事。他喜欢我大哥,我大哥满脸的胡子,像极了他。” 他说:“沉……” 陈娘子误把“沉”听成了“陈”,连忙应了一声:“诶。” 谢二爷笑了一下:“不是你,是大哥的儿子,沉哥儿。” 陈娘子十分窘迫,转头将儿子抱过来,『摸』着他的脑袋。 谢二爷转头瞥了一眼陈宿:“就和他差不多大。我爹把他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前阵子从庆来了位宋史官,带着小孙子,他的小孙子叫做宋皎,卯卯。我爹急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卯卯跑了,非要把他和沉哥儿凑一,让两个人一起念书。” “奇了怪了,我爹,他儿子、孙子,怎么就是不一样的?要儿子生得像土匪,要孙子好好念书?我怎么就是讨不了好呢?” 而后就是陈娘子安慰他了,谢二爷喝完了酒,起身就离开了,陈娘子跟在后面,分明想要留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是谢二爷一次,也是至今为止的最后一次,见到陈娘子和陈宿。 谢二爷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得不说,个孩子,长得确实很像他,眼狭唇薄,只是常年的劳作,让他的皮肤有些暗沉,所以,他和面白的谢二爷站在一起,既相似,不相似。 谢二爷再一次开了口:“你们住在雪灾的地方,我知道,我去找过你们,但是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陈宿抿了抿唇角,淡淡道:“我娘死了。” “嗯,你……”谢二爷顿了顿,“现在你想做什么?想回去做小生吗?还是买一处田庄……” 陈宿打断了他的话:“爹,你不怕谢沉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告诉爷爷吗?” 谢二爷笑了一下:“不会,沉哥儿和卯卯心思单纯,他们两个要是知道了件事,刚才绝不会那样和我玩笑。” 抛开其他涉及利益的内容,他确实很喜欢两个小孩。 陈宿也跟着笑了:“原来如此。” 谢二爷道:“你现在想要什么?我尽力满足你。” 陈宿仍是淡淡地笑着:“爹,儿子想认祖归宗。” “你……” “谢家子有的东西,我也该有。”陈宿望回去,“爹,是我应得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 * 暮『色』四合之时,陈宿才回到书堂。 他回去时,出去散步的柳宜和江凭已经回来了,还带了点小零嘴回来,宋皎和朋友们正围着吃。 宋皎不经间看见他回来了,便朝他招了招:“陈宿,过来吃东西。” 陈宿点了点头,便前了:“是。” 他前,拣了一颗蜜枣,捏扁了,刚要递给宋皎,就看见宋皎正和谢沉说话。 “沉哥,你不行,连枣子都捏不扁了。” 谢沉直接把蜜枣塞进自己嘴里,重新拿了一颗来捏:“颗烤得过火候了,都变成炭了,鬼才捏得动。” 宋皎还要说话,就被捏扁的蜜枣塞住了嘴。 陈宿就站在旁边,默默地把蜜枣收回去了,他的目光扫过谢沉,只觉得不平。 他小的时候,只见过谢二爷一次,也就是他六岁那一次。 谢二爷说,谢沉有一个大史官的孙子伴读,那个伴读叫做宋皎,有个小名,叫做卯卯。 谢二爷离开之后的几年里,他娘把谢二爷酒后施舍出来的一些话,当做稀世珍宝,每天夜里都在翻来覆去地嚼些冷饭馊饭,也在他耳边念叨。 再过几年,再过几年,谢二爷把他们接回去,他也就可以有一个大史官的孙子做伴读了,那时他念的也不会是村子里的私塾了,那是真正的大儒教导的学堂。 第50章 如何告白沉哥得跟卯卯告白 他娘就样等啊等,临死前还在等。 她告诉陈宿,他爹一会来接他回去的,到时候他一要好好表现,不要丢脸。 时候,陈宿已经不信样的话了,他点了点头,答应母亲,来凤翔城找父亲,却不是来认亲的,他是来寻仇的。 谢二爷把那个孩子叫做“沉哥儿”,他娘还以为是在喊她,应了一声。 无比窘迫。 他永远记得那个场景,母亲红着脸,把他抱紧自己怀里,尴尬得足无措,只知道『摸』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都扯疼了。 在之后的无数个夜里,他都会忍不住想到很多事,从自己在私塾里学到的一点皮『毛』。 他是早产儿,他比谢沉早出生几个月,他比谢沉大。倘若他是在谢家出生,而不是在荒郊野外;倘若他是堂堂正正的谢家子,而不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那么谢沉一不会叫做谢沉。 避讳,他应当避我母亲的尊讳,他怎么能够叫“沉”个字? 凭什么? 他是一路乞讨着来到凤翔城的,在乐坊做工的那几个月,也像是乞讨,到处都是灾民,到处都是尸体。 他每往凤翔城靠近一步,心中的恨便增多一分。 他憎恶谢家的每一个人,那个给母亲造成难堪的谢沉尤甚。 陈宿将蜜枣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不知为,口中却泛起令人作呕的苦涩。 他收回目光,不知道该望向哪里才能好地藏起自己的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宋皎身。 他谢沉的伴读没有好感,不过是……一丘之貉。 今天下午和谢二爷的谈判失败了,谢二爷坚决不肯认他回去,还想用钱把他打发。 他只觉得虚伪,既么喜欢自己夫人,当初为什么要招惹他的母亲? 谈判失败了,他之前还以为谢二爷会松口的,为了顾及谢二爷的颜面,暂时没有把自己暴『露』在谢老当家面前。 现在,他已经想直接去找爷爷了。 他看着宋皎,心想,现在他要牢牢地抓住宋皎,只有通过他,才能接近谢老当家。 抓住他。 宋皎嚼着蜜枣,回头看他:“你怎么不吃?再不吃就被我们吃光了。” 陈宿回神:“是。” 下一刻,谢沉就把宋皎拉到自己边来了。 原本该是他的伴读,陈宿想,他比谢沉大,倘若他是谢家堂堂正正的子,谢沉有的些东西,都应该是他的。 * 几个人吃完了零嘴,天也晚了,便要告辞。 柳宜道:“每回都是样,吃了就。要我让人套马车送你们吗?” “不用。”少年们朝他挥挥,“我们着回去就行了。” “卯卯也回去吗?会不会黑了?” “不会。” 宋皎话音刚落,谢沉便道:“他最近住在宫里,我和他一起回去。” 柳宜疑『惑』:“怎么住在宫里了?卯卯爷爷不是回来了吗?” 宋皎道:“爷爷生病,谢爷爷就让我们搬进宫里住,比较方便照顾。” “行,那你们回去吧,路小心。” “好。” 和温知在路口前挥道别,宋皎和谢沉两个人步行回宫。 回到小东宫,便有侍从迎来。 “陛下才派了侍卫来问,说两位殿下怎么么晚了还不回来,还好就回来了,要不叫我们怎么回话呢?” 两个人睛一看,果,谢老当家身边那个叫做范开的侍卫就在里。 范开朝他们抱了抱拳:“两位殿下。” 宋皎问:“我爷爷睡了没有?” “睡了,宋丞相喝了『药』,本来还要再看看奏章,被陛下赶去睡了。” “那我就不去打扰爷爷了。” “好,那臣回去回话。” “嗯,谢谢开饭……”宋皎拍了拍嘴,“范开叔叔。” 宋皎和谢沉进小东宫,挥了挥,也各自回房了。 宋皎推开房门,就看见系统挨着大冰块,睡的正香。 他小跑前,一把将系统抱住:“嗷!” 系统虎躯一震,支愣起耳朵:“咋了?咋了?地震了?” 宋皎费力地把他抱起来:“你怎么么懒?明明小时候不会的。” “小时候是怕你出事,现在有什么好怕的?你和谢沉待在一起还会出事?”系统换了个姿势,在他怀里躺得舒服一些,“我也是时候养老了,你说是吧?” “是啊。”宋皎鼓了鼓腮帮子,忽想起什么,“但你先前不是说,我们要封侯拜相的吗?你现在么懒,怎么封侯拜相啊?” “那都是天赋异禀的人做的事,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咱们就算了。”系统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望着他,“卯卯,我希望你快乐。” 宋皎刚有些感动,只听系统说:“反正你爱看书,每个月做那个‘学富五车’的任务都能有积分收入,够我们日常花销了,不用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咱们高兴就行,你不用当龙傲天。” 宋皎笑了一下,挼了一下他的狗头:“那你一趟任务岂不是没怎么赚?” “怕什么?就当是休假。”系统反过来安慰他,“再说了,还有好几十年呢,说不你以后有大造化,比封侯拜相还厉害的。” 系统道:“了,谢沉最近怎么不和你一起睡了?” “一起睡很热啊,他总是喜欢抱着人睡,我每次都被热醒,我就说不跟他一起睡了。” “他会么听话?” 宋皎顿了一下:“应该会吧。” “他不会晚偷偷跑过来?” “应该不会吧,次只是我过生日而已。” “那真是好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系统咬牙道,“他老是缠着你干什么?你们两个都么大了,他还总是黏黏糊糊的,真是。” 被两个人提到的谢沉,时正在洗澡。 在外面一圈,出了一身的汗,他浑身下都是燥。 谢沉坐在浴桶里,两只臂搭在木桶边缘,抬头看着房顶,目光放空。 直到水温变凉,他才从水里站起来,套衣裳,出来时,下识看了一眼窗外。 面宋皎房间还没有熄灯,还是亮的。 谢沉克制住自己想跑过去抱老婆的强烈愿望,生生转了方向,到小榻坐着。一探,从靠枕底下『摸』出来一本话本。 冬天之后,他一直都是和宋皎一起睡的,宋皎虽嫌他烦, 第50章 如何告白沉哥得跟卯卯告白 但是也没有赶他。 可是一直到春天的时候,有一天晚,谢沉抱着宋皎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地做了一晚的梦。 梦里形不好描述,最后,就在他要弄到宋皎腿的时候,谢沉猛惊醒。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熟睡的宋皎,掐着自己,爬下床,一蹦一跳地逃了。 谢沉的奇妙初体验,并不美好。 明明之前都不会样的,谢沉忍不住会想,要是那时候真弄到宋皎腿,可能他现在已经不在个人世间了。 宋皎肯会哭的。 他一哭,谢沉就要死了。 换一种思路,要是弄去了,还可以掩盖一下。 他可以悄悄地把熟睡的宋皎转移到别的地方,后把弄脏的被褥偷偷转移。可是最难办的,还是宋皎的衣裳,他要是敢伸去动宋皎的衣裳的话。 总之,他最近都不能和宋皎一起睡了。 抱老婆是绝不能抱的,只能看看话本解解馋样子。 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抱老婆啊? 谢沉把话本翻得哗哗响,一页话本里,正写到人物向方剖白的桥段,平常谢沉都是略过些不看的,猛地一看,好像还有些道理。 是啊,谢沉恍醒悟,猛地坐起来。 他得先跟卯卯告个白,白完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抱老婆了。 可是卯卯会讨厌他的吧?谢沉一次坐回去,他老是欺负卯卯,小时候就开始欺负了。 谢沉恨不能回到小时候,把傻了吧唧的自己暴揍一顿。 你小傻蛋,那是你老婆!你还骗他,还欺负他,惹他哭! 你害得沉哥长大之后都没老婆了! * 谢沉相似的姿势,宋皎也靠在榻,一拿着书,一抱着狗。 他刚才和系统打赌了,他们赌今晚谢沉会不会偷偷过来。 宋皎赌不会,系统说会,他们赌一包旺旺大礼包。 他们现在在等。 直到宋皎把里的书都看完了,谢沉还是没有过来。 系统道:“你赢了,行了行了,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课吗?” “嗯。”宋皎只是应了一声,就把书放下了。 “你都赢了,干什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有吗?” “有啊。”系统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给他看了看自己的脸。 宋皎原本杏眼圆圆,唇角微弯,是天生的笑脸,时候看起来,垂着眼睛,耷拉着嘴角,看起来确实有点不高兴。 系统把镜子收起来:“你怎么回事?你一个人睡,你还不高兴?” 宋皎扯了扯嘴角:“我在笑。” “屁嘞。” 宋皎没说话,使劲『揉』『揉』他的脑袋,后丢下书,自己床去睡了。 睡前他仔细想了想,他最近好像没有招惹谢沉吧? * 一个晚,谢沉就在“告白抱老婆”和“老婆讨厌我”之间反复横跳,睡也没睡好,一直到了天『色』蒙蒙亮时,谢沉才沉沉睡去。 没多久,他就像是设好的一样,再次睁开了眼睛。 老问题再一次找了他。 告白,告白了就可以抱老婆。 老婆很讨厌我,告白他会生气。 他放空了一会儿,后坐起来,准备洗漱了。 他抬捋了把头发,转头看看窗户那边,面的房间。 面的窗户没开,看不见宋皎今天穿了什么衣服。 那他就不能和老婆穿同款了。 谢沉连穿衣服都没了动力。 可是不能不穿衣服,不穿衣服,不守男德。 谢沉挑了件自认为最帅气的衣裳穿,洗漱好了,推门出去时,正好面的宋皎也出来了。 是谢沉经过无数次尝试得出的结果,他可以和老婆在同一时间出门,在同一时间学。 但是今天,谢沉显有些萎靡。 宋皎到他面前,看见他的黑眼圈:“你怎么了?昨天晚没睡好?” “嗯。” “你熬夜看话本了?是不是?” “没有。”谢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自自地喊道,“老婆。” 宋皎顿了一下,后一句话不说,拽着布包带子,自己了。 谢沉才从纠结的梦中惊醒:“老婆,我不是故的!” 宋皎低着头,得快了,简直是在低空飞行,雄兔脚扑朔。 谢沉追在他身后,只觉得要命。 只是叫一声“老婆”,老婆就生气了,要是真告白了,宋皎肯得跟他绝交。 他不要跟老婆绝交! * 两个人就样一前一后到了兰台,为宋皎得快,两个人今天竟破天荒地早到了。 早早就到了,正在温书的温知抬头看了一眼:“哟,稀客。” 宋皎把书包甩在桌,后一屁股坐下了。 谢沉站在他面前,揪揪他的衣领:“卯卯,让我进去。” 宋皎看了一眼谢沉的位置,不为所动:“不让。” 谢沉使劲『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乱』,后从桌子翻进去了。 他得地朝宋皎挑了挑眉,看,老婆,我厉害吧! 宋皎只看见了他在得,仿佛还听见那句自而的“老婆”,生气了,干脆别过头去,不跟他说话了。 一个午,宋皎都没跟他说话,坐在位置不挪窝,谢沉要进出,就只能靠翻桌子。 朋友们也看了一午的热闹。 “沉哥好惨。” “嗐,沉哥你还不了解吗?肯是做什么事,惹卯卯生气了。” “该不会是装死吧?沉哥,你装死了?” 谢沉朝他们扬了一下拳头:“滚滚滚。”他刚要,忽想起什么,转回头道:“今天中午,武场外面,我的好兄弟都来,不是好兄弟的就别来了。” 朋友们笑。 “沉哥肯是骗了卯卯什么事,现在圆不过来了,要我们给他出主了。” “是,次装死他就是样让我们给他出主的。” 正午时分,谢沉和他的好朋友们,匆匆吃完了午饭,在武场外集合。 谢沉架着脚,坐在树,朋友们或坐在石头,或坐在树,嘻嘻哈哈笑闹着。 谢沉清了清嗓子:“那个,我过几天,得跟卯卯……告白,你们谁有办法,让我告白成功?” 第51章 如何告白 谢二爷与陈宿一前一后走出书堂, 正巧这时,温知抱着书从外面进来。 两边淡淡地打了招呼,便分开了。 温知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离开的背影,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柜台那边, 宋皎艰难地朝他伸出手:“……智……” 他还没喊出“智多星”三个字,就被谢沉按住了。 谢沉使劲按住他, 抱着他揉揉搓搓,把宋皎的脸都搓红了。 温知皱着眉,什么也没说,多看了两眼,就转过头去, 还把门给关起来了。 君子非礼勿视。 * 长街上熙熙攘攘, 谢二爷和陈宿前后走在长街上,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看起来就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凤翔城中百姓, 有许多是从前自土匪寨就跟着来的, 他们当然认得谢二爷。 百姓们同他打招呼:“二爷。” 谢二爷微微颔首:“嗯。” “二爷这是去哪儿?” “去给夫人买点东西。” “二爷好走。” 他就这样一路走过来,正和百姓说话的时候, 跟在他身后的陈宿忽然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轻轻地唤了一声:“爹。” 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冷不丁地朝他吐出蛇信。 谢二爷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拽开他,却反倒被陈宿握住了手。 谢二爷转头去看面前闲谈的人,见他脸色如常, 料想他应该没有听见陈宿的话。 他不敢再耽搁, 匆匆和闲谈的人道过别, 就拉着陈宿离开了。 一直到了偏僻无人的巷子里, 谢二爷才松开陈宿的胳膊。 他转身面对着陈宿,脸上神色一变再变,最后换上慈爱的面容,抬手要摸陈宿的脑袋:“你都长这么高了。” 陈宿一偏头,就躲开了。和刚才的语气不同,他冷声唤了一声:“爹。” 谢二爷没有答应,只是那样看着他。 不错,他……早在十几年前,在外面就有过一个女人。 娶亲之后,他就打算断掉了,可是没想到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了陈宿。 陈宿跟着他娘亲姓,他娘亲姓陈。 谢二爷不想让事情败露,不能让谢老当家知道这件事,更不能让二夫人知道,所以他安排他们住得远远的,每年派人送点钱财过去。 这些年,他只去看过他们一次,以公务的名义。 当时陈宿才六岁,谢二爷还不得谢老当家器重——在他看来是这样的,他喝了点酒,跟陈娘子说话,陈宿就在一边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爹不喜欢我。”谢二爷说,“我生得白净,不像是做土匪的模样,所以我爹不喜欢我,也不派给我差事。他喜欢我大哥,我大哥满脸的胡子,像极了他。” 他又说:“沉……” 陈娘子误把“沉”听成了“陈”,连忙应了一声:“诶。” 谢二爷笑了一下:“不是你,是大哥的儿子,沉哥儿。” 陈娘子十分窘迫,转头将儿子抱过来,摸着他的脑袋。 谢二爷转头瞥了一眼陈宿:“就和他差不多大。我爹把他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前阵子从庆国来了位宋史官,带着小孙子,他的小孙子叫做宋皎,卯卯。我爹急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卯卯跑了,非要把他和沉哥儿凑一对,让两个人一起念书。” “奇了怪了,我爹,他对儿子、对孙子,怎么就是不一样的?要儿子生得像土匪,又要孙子好好念书?我怎么就是讨不了好呢?” 而后就是陈娘子安慰他了,谢二爷喝完了酒,起身就离开了,陈娘子跟在后面,分明想要留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谢二爷第一次,也是至今为止的最后一次,见到陈娘子和陈宿。 谢二爷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得不说,这个孩子,长得确实很像他,眼狭唇薄,只是常年的劳作,让他的皮肤有些暗沉,所以,他和面白的谢二爷站在一起,既相似,又不相似。 谢二爷再一次开了口:“你们住在雪灾的地方,我知道,我去找过你们,但是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陈宿抿了抿唇角,淡淡道:“我娘死了。” “嗯,你……”谢二爷顿了顿,“现在你想做什么?想回去做小生意吗?还是买一处田庄……” 陈宿打断了他的话:“爹,你不怕谢沉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告诉爷爷吗?” 谢二爷笑了一下:“不会,沉哥儿和卯卯心思单纯,他们两个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刚才绝不会那样和我玩笑。” 抛开其他涉及利益的内容,他确实很喜欢这两个小孩。 陈宿也跟着笑了:“原来如此。” 谢二爷道:“你现在想要什么?我尽力满足你。” 陈宿仍是淡淡地笑着:“爹,儿子想认祖归宗。” “你……” “谢家公子有的东西,我也该有。”陈宿望回去,“爹,这是我应得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暮色四合之时,陈宿才回到书堂。 他回去时,出去散步的柳宜和江凭已经回来了,还带了点小零嘴回来,宋皎和朋友们正围着吃。 宋皎不经意间看见他回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陈宿,过来吃东西。” 陈宿点了点头,便上前了:“是。” 他走上前,拣了一颗蜜枣,捏扁了,刚要递给宋皎,就看见宋皎正和谢沉说话。 “沉哥,你不行,连枣子都捏不扁了。” 谢沉直接把蜜枣塞进自己嘴里,重新拿了一颗来捏:“这颗烤得过火候了,都变成炭了,鬼才捏得动。” 宋皎还要说话,就被捏扁的蜜枣塞住了嘴。 陈宿就站在旁边,默默地把蜜枣收回去了,他的目光扫过谢沉,只觉得不平。 他小的时候,只见过谢二爷一次,也就是他六岁那一次。 谢二爷说,谢沉有一个大史官的孙子伴读,那个伴读叫做宋皎,有个小名,叫做卯卯。 谢二爷离开之后的几年里,他娘把谢二爷酒后施舍出来的一些话,当做稀世珍宝,每天夜里都在翻来覆去地嚼这些冷饭馊饭,也在他耳边念叨。 再过几年,再过几年,谢二爷把他们接回去,他也就可以有一个大史官的孙子做伴读了,那时他念的也不会是村子里的私塾了,那是真正的大儒教导的学堂。 他娘就这样等啊等,临死前还在等。 她告诉陈宿,他爹一定会来接他回去的,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丢脸。 这时候,陈宿已经不信这样的话了,他点了点头,答应母亲,来凤翔城找父亲,却不是来认亲的,他是来寻仇的。 谢二爷把那个孩子叫做“沉哥儿”,他娘还以为是在喊她,应了一声。 无比窘迫。 他永远记得那个场景,母亲红着脸,把他抱紧自己怀里,尴尬得手足无措,只知道摸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都扯疼了。 在这之后的无数个夜里,他都会忍不住想到很多事情,从自己在私塾里学到的一点皮毛。 他是早产儿,他比谢沉早出生几个月,他比谢沉大。倘若他是在谢家出生,而不是在荒郊野外;倘若他是堂堂正正的谢家公子,而不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那么谢沉一定不会叫做谢沉。 避讳,他应当避我母亲的尊讳,他怎么能够叫“沉”这个字? 凭什么? 他是一路乞讨着来到凤翔城的,在乐坊做工的那几个月,也像是乞讨,到处都是灾民,到处都是尸体。 他每往凤翔城靠近一步,心中的恨意便增多一分。 他憎恶谢家的每一个人,那个给母亲造成难堪的谢沉尤甚。 陈宿将蜜枣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不知为何,口中却泛起令人作呕的苦涩。 他收回目光,不知道该望向哪里才能更好地藏起自己的恨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宋皎身上。 他对谢沉的伴读没有好感,不过是……一丘之貉。 今天下午和谢二爷的谈判失败了,谢二爷坚决不肯认他回去,还想用钱把他打发走。 他只觉得虚伪,既然这么喜欢自己夫人,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他的母亲? 谈判失败了,他之前还以为谢二爷会松口的,为了顾及谢二爷的颜面,暂时没有把自己暴露在谢老当家面前。 现在,他已经想直接去找爷爷了。 他看着宋皎,心想,现在他要牢牢地抓住宋皎,只有通过他,才能接近谢老当家。 抓住他。 宋皎嚼着蜜枣,回头看他:“你怎么不吃?再不吃就被我们吃光了。” 陈宿回神:“是。” 下一刻,谢沉就把宋皎拉到自己这边来了。 这原本该是他的伴读,陈宿想,他比谢沉大,倘若他是谢家堂堂正正的公子,谢沉有的这些东西,都应该是他的。 * 几个人吃完了零嘴,天也晚了,便要告辞。 柳宜道:“每回都是这样,吃了就走。要我让人套马车送你们吗?” “不用。”少年们朝他挥挥手,“我们走着回去就行了。” “卯卯也走回去吗?会不会太黑了?” “不会。” 宋皎话音刚落,谢沉便道:“他最近住在宫里,我和他一起回去。” 柳宜疑惑:“怎么又住在宫里了?卯卯爷爷不是回来了吗?” 宋皎道:“爷爷生病,谢爷爷就让我们搬进宫里住,比较方便照顾。” “行,那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 和温知在路口前挥手道别,宋皎和谢沉两个人步行回宫。 回到小东宫,便有侍从迎上来。 “陛下才派了侍卫来问,说两位殿下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还好这就回来了,要不叫我们怎么回话呢?” 两个人定睛一看,果然,谢老当家身边那个叫做范开的侍卫就在这里。 范开朝他们抱了抱拳:“两位殿下。” 宋皎问:“我爷爷睡了没有?” “睡了,宋丞相喝了药,本来还要再看看奏章,被陛下赶去睡了。” “那我就不去打扰爷爷了。” “好,那臣回去回话。” “嗯,谢谢开饭……”宋皎拍了拍嘴,“范开叔叔。” 宋皎和谢沉走进小东宫,挥了挥手,也各自回房了。 宋皎推开房门,就看见系统挨着大冰块,睡的正香。 他小跑上前,一把将系统抱住:“嗷!” 系统虎躯一震,支愣起耳朵:“咋了?咋了?地震了?” 宋皎费力地把他抱起来:“你怎么这么懒?明明小时候不会的。” “小时候是怕你出事,现在有什么好怕的?你和谢沉待在一起还会出事?”系统换了个姿势,在他怀里躺得舒服一些,“我也是时候养老了,你说是吧?” “是啊。”宋皎鼓了鼓腮帮子,忽然想起什么,“但你先前不是说,我们要封侯拜相的吗?你现在这么懒,怎么封侯拜相啊?” “那都是天赋异禀的人做的事情,咱们就算了。”系统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望着他,“卯卯,我希望你快乐。” 宋皎刚有些感动,只听系统又说:“反正你爱看书,每个月做那个‘学富五车’的任务都能有积分收入,够我们日常花销了,不用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咱们高兴就行,你不用当龙傲天。” 宋皎笑了一下,挼了一下他的狗头:“那你这一趟任务岂不是没怎么赚?” “怕什么?就当是休假。”系统反过来安慰他,“再说了,还有好几十年呢,说不定你以后有大造化,比封侯拜相还厉害的。” 系统又道:“对了,谢沉最近怎么不和你一起睡了?” “一起睡很热啊,他总是喜欢抱着人睡,我每次都被热醒,我就说不跟他一起睡了。” “他会这么听话?” 宋皎顿了一下:“应该会吧。” “他不会晚上偷偷跑过来?” “应该不会吧,上次只是我过生日而已。” “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系统咬牙道,“他老是缠着你干什么?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了,他还总是黏黏糊糊的,真是。” 被两个人提到的谢沉,这时正在洗澡。 在外面走一圈,出了一身的汗,他浑身上下都是燥意。 谢沉坐在浴桶里,两只手臂搭在木桶边缘,抬头看着房顶,目光放空。 直到水温变凉,他才从水里站起来,套上衣裳,出来时,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对面宋皎房间还没有熄灯,还是亮的。 谢沉克制住自己想跑过去抱老婆的强烈愿望,生生转了方向,走到小榻上坐着。一探手,从靠枕底下摸出来一本话本。 冬天之后,他一直都是和宋皎一起睡的,宋皎虽然嫌他烦,但是也没有赶他走。 可是一直到春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谢沉抱着宋皎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地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情形不好描述,最后,就在他要弄到宋皎腿上的时候,谢沉猛然惊醒。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熟睡的宋皎,掐着自己,爬下床,一蹦一跳地逃走了。 谢沉的奇妙初体验,并不太美好。 明明之前都不会这样的,谢沉忍不住会想,要是那时候真弄到宋皎腿上,可能他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宋皎肯定会哭的。 他一哭,谢沉就要死了。 换一种思路,要是弄上去了,还可以掩盖一下。 他可以悄悄地把熟睡的宋皎转移到别的地方,然后把弄脏的被褥偷偷转移。可是最难办的,还是宋皎的衣裳,他要是敢伸手去动宋皎的衣裳的话。 总之,他最近都不能和宋皎一起睡了。 抱老婆是绝对不能抱的,只能看看话本解解馋这样子。 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抱老婆啊? 谢沉把话本翻得哗哗响,这一页话本里,正写到人物向对方剖白的桥段,平常谢沉都是略过这些不看的,猛地一看,好像还有些道理。 是啊,谢沉恍然醒悟,猛地坐起来。 他得先跟卯卯告个白,白完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抱老婆了。 可是卯卯会讨厌他的吧?谢沉又一次坐回去,他老是欺负卯卯,小时候就开始欺负了。 谢沉恨不能回到小时候,把傻了吧唧的自己暴揍一顿。 你这小傻蛋,那是你老婆!你还骗他,还欺负他,惹他哭! 你害得沉哥长大之后都没老婆了! * 与谢沉相似的姿势,宋皎也靠在榻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抱着狗。 他刚才和系统打赌了,他们赌今晚谢沉会不会偷偷过来。 宋皎赌不会,系统说会,他们赌一包旺旺大礼包。 他们现在在等。 直到宋皎把手里的书都看完了,谢沉还是没有过来。 系统道:“你赢了,行了行了,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嗯。”宋皎只是应了一声,就把书放下了。 “你都赢了,干什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有吗?” “有啊。”系统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给他看了看自己的脸。 宋皎原本杏眼圆圆,唇角微弯,是天生的笑脸,这时候看起来,垂着眼睛,耷拉着嘴角,看起来确实有点不高兴。 系统把镜子收起来:“你怎么回事?你一个人睡,你还不高兴?” 宋皎扯了扯嘴角:“我在笑。” “屁嘞。” 宋皎没说话,使劲揉揉他的脑袋,然后丢下书,自己上床去睡了。 睡前他仔细想了想,他最近好像没有招惹谢沉吧? * 一个晚上,谢沉就在“告白抱老婆”和“老婆讨厌我”之间反复横跳,睡也没睡好,一直到了天色蒙蒙亮时,谢沉才沉沉睡去。 没多久,他就像是设定好的一样,再次睁开了眼睛。 老问题再一次找上了他。 告白,告白了就可以抱老婆。 老婆很讨厌我,告白他会生气。 他放空了一会儿,然后坐起来,准备洗漱了。 他抬手捋了把头发,转头看看窗户那边,对面的房间。 对面的窗户没开,看不见宋皎今天穿了什么衣服。 那他就不能和老婆穿同款了。 谢沉连穿衣服都没了动力。 可是又不能不穿衣服,不穿衣服,不守男德。 谢沉挑了件自认为最帅气的衣裳穿上,洗漱好了,推门出去时,正好对面的宋皎也出来了。 这是谢沉经过无数次尝试得出的结果,他可以和老婆在同一时间出门,在同一时间上学。 但是今天,谢沉显然有些萎靡。 宋皎走到他面前,看见他的黑眼圈:“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嗯。” “你又熬夜看话本了?是不是?” “没有。”谢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自自然然地喊道,“老婆。” 宋皎顿了一下,然后一句话不说,拽着布包带子,自己走了。 谢沉这才从纠结的梦中惊醒:“老婆,我不是故意的!” 宋皎低着头,走得更快了,简直是在低空飞行,雄兔脚扑朔。 谢沉追在他身后,只觉得要命。 只是叫一声“老婆”,老婆就生气了,这要是真告白了,宋皎肯定得跟他绝交。 他不要跟老婆绝交! *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到了兰台,因为宋皎走得快,两个人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早到了。 早早就到了,正在温书的温知抬头看了一眼:“哟,稀客。” 宋皎把书包甩在桌上,然后一屁股坐下了。 谢沉站在他面前,揪揪他的衣领:“卯卯,让我进去。” 宋皎看了一眼谢沉的位置,不为所动:“不让。” 谢沉使劲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乱,然后从桌子上翻进去了。 他得意地朝宋皎挑了挑眉,看,老婆,我厉害吧! 宋皎只看见了他在得意,仿佛还听见那句自然而然的“老婆”,更生气了,干脆别过头去,不跟他说话了。 一个上午,宋皎都没跟他说话,坐在位置上不挪窝,谢沉要进出,就只能靠翻桌子。 朋友们也看了一上午的热闹。 “沉哥好惨。” “嗐,沉哥你还不了解吗?肯定是又做什么事情,惹卯卯生气了。” “该不会是又装死吧?沉哥,你又装死了?” 谢沉朝他们扬了一下拳头:“滚滚滚。”他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转回头道:“今天中午,武场外面,我的好兄弟都来,不是好兄弟的就别来了。” 朋友们又笑。 “沉哥肯定是骗了卯卯什么事情,现在圆不过来了,要我们给他出主意了。” “是,上次装死他就是这样让我们给他出主意的。” 正午时分,谢沉和他的好朋友们,匆匆吃完了午饭,在武场外集合。 谢沉架着脚,坐在树上,朋友们或坐在石头上,或坐在树上,嘻嘻哈哈笑闹着。 谢沉清了清嗓子:“那个,我过几天,得跟卯卯……告白,你们谁有办法,让我告白成功?” 第52章 土匪抢人 52 谢沉的朋友们都惊呆了。 “什么?什么告白?” “沉哥,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谢沉扯了扯嘴角:“别装傻,你们看了一堆小话本,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 朋友们齐齐喊冤。 “沉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 那我们看小话本,我们会看告白这种单纯的情节吗?我们都是直接跳过不看的。” “是啊, 本来智多星没收了话本,我们都没什么可看的,好不容易找到一本,不得抓紧时间看要紧的情节,谁看告白?” 谢沉哽住, 说得好有道理。 就连他自己, 也是这样看小话本的。昨天晚上只是无意间翻到了, 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跟宋皎表白。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其他的。一起长大的还不是老婆, 那天底下就没有合适他的老婆了。 反正……原来老婆要靠追啊。 他昨天晚上才反应过来。 谢沉回过神,对朋友们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们几个快点帮我想想办法。” “哦,知道了。”朋友们很无奈, 也只能问,“沉哥,你喜欢谁?” 谢沉抿了抿唇角,难得地在朋友面前、而不是在宋皎面前红了耳朵, 说话声音也低, 恨不能把自己喜欢的人藏起来, 不给他们看, 连名字也不给听。 朋友们没听清楚,“啧”了一声:“沉哥,你别怂啊,大声说出来,你到底喜欢谁啊。你不说出来,哥几个怎么帮你?” “我……”谢沉又一次抿了抿唇角,低声道,“卯卯。” 朋友们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 他们不敢确定:“沉哥,谁?你喜欢谁?” 谢沉把架在树枝上的脚放下来,抬头看天,像是已经自我放弃了:“卯卯。” 朋友们又一次惊呆了,只能拖着长音,发出惊叹,或者说惊呼声:“我去——” 作为谢沉最好的兄弟,牧英当然也在这里。 他最先反应过来,直接从树下跳起来,一把拽着谢沉,把他从树上薅下来:“沉哥,你太过分了!” 谢沉稳稳地落了地,按住疯了一样的牧英:“鹦哥,你干什么?” 牧英大声道:“你明明说你不喜欢卯卯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去年过年,智多星说你对卯卯图谋不轨,你还假装没听见,让我也不要告诉卯卯,你竟然……” 谢沉道:“我那是让你不要打草惊蛇。” “我以为你根本不喜欢卯卯的!” “你激动什么?”谢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鹦哥,你别跟我说……你可别跟我抢卯卯啊,我会翻脸不认人的。” 牧英要被他气哭了:“你……我们明明说好了做一辈子的好兄弟的,沉哥你竟然背叛我们!我才不是那种人!” 他嚎了一嗓子,转头看见宋皎和温知正朝武场走来,使劲朝他们挥了一下手,就要通风报信:“卯卯!” 下一刻,谢沉一声令下,他就被朋友们按住了。 “拉回来。” 牧英被一拥而上的朋友们团团围住,簇拥着压到树下。 宋皎和温知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温知微微颔首示意,宋皎朝他们挥挥手打招呼,朋友们也挥手回应。 而后谢沉从朋友之中走出来,也朝宋皎挥手。 我直接:“嗨,老婆。” 宋皎的表情凝固,然后直接放下手,别过头去,和温知说话。 朋友们笑着看向谢沉,起哄道:“沉哥,咦——” 谢沉收回手,梗着脖子道:“我老婆害羞。” “咦——” 这时牧英还被朋友们按得紧紧的。 “鹦哥,我们理解你的心情。” “太难得了,沉哥竟然会有心上人,这可是沉哥第一次说有心上人,咱们作为兄弟,不能拖后腿。” 谢沉咳了两声:“打住打住,沉哥这辈子只有卯卯一个心上人。” “哟!” 牧英正为他们变质的兄弟情义而悲伤:“沉哥,你真的太过分了。” “卯卯和我一起长大,卯卯就是我老婆。” 朋友们不服:“沉哥,那我们也和卯卯一起长大呢。” “你们每天和卯卯一起吃饭吗?一起睡觉吗?显然是我的老婆。” 谢氏逻辑通。 “再说了,你们家的老婆,都是媒婆做媒做来的。只有我们家的老婆,是抢回来的。我娘是被我爹抢回来的,卯卯是被我抢回来的。” 谢氏大家族逻辑通。 朋友们竟然就这样被他唬住了。 谢沉把牧英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别难过,以后我和我老婆还会把你当亲兄弟的。” 牧英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说好的一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为什么其中两个忽然变成一对儿了? 这时,天空响起一道惊雷。 他无法接受! “这件事情先别告诉卯卯,谁都不许说。”谢沉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牧英身上,“尤其是你。” 牧英在朋友们的胁迫下,不得不签署了不泄密协议。 谢沉开始和他的狗头军师们商议追妻大计。 但是在这之前,狗头军师们还有些八卦之力需要被满足。 “沉哥,你为什么喜欢卯卯?” 谢沉想都没想:“就喜欢,就喜欢。” “正经一点,不会吧?不会吧?沉哥喜欢卯卯,却连卯卯的一个优点都讲不出来。” “你放屁。”谢沉开始掰手指,“第一,卯卯长得可爱,从小到大都特别好看;第二,卯卯性格特别好,特别温柔友善;第三,卯卯偶尔脾气不好,但是发脾气的时候也特别可爱;第四……” 午休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第五百六十一,卯卯的眼睛很漂亮,圆溜溜的,我很喜欢;第五百六十二,卯卯的头发细细的、滑滑的,摸起来很舒服;第五百六十三……” 朋友们都昏昏欲睡,只有牧英认真地看着他,他倒要听听,沉哥是怎么背叛他们之间纯洁的友情的! 朋友们小声议论。 “沉哥讲到哪里了?” “五百多了,刚刚就不该故意用激将法的,这下沉哥停不下来了,爱恋中的男人真可怕。” “不是爱恋,还没追上呢,顶多算是单方面爱恋。” “以后沉哥会怕老婆的吧?肯定会吧?” “这叫真喜欢,沉哥好像真的很喜欢卯卯,连卯卯的头发丝都喜欢,接下来会不会说指甲盖?” 他们话音刚落,谢沉:“第五百六十五,卯卯的指甲圆圆的……” “我去。” 没多久,负责给他们上武课的吴老将军就到了。 他朗声招呼树下的少年们:“诶,别休息啦,去马厩牵马!” 朋友们如释重负,急忙起身,飞速离开谢沉周围:“是!” 谢沉也起身上前,走到宋皎身边,羞涩地看了他一眼,宋皎也转头看他,还有些气鼓鼓的。 谢沉没忍住勾起唇角,刚才数的五百多条,同时涌进他的脑子里。 老婆太可爱了! 随后吴老将军拿长弓拍了一下他的背:“沉哥儿,愣着干什么?去牵马。” 谢沉这才回过神,抬起头,对上宋皎有点担忧的目光。 谢沉:老婆别担心,一点都不疼。 宋皎:糟了,沉哥真的变成小傻蛋了。 * 下午是骑射课程,每人三个箭囊,射完了就能骑着马四处溜达。 这是谢沉的擅长的,他很快就射完了三个箭囊的箭矢。骑着马在边上溜达了一圈,朋友们也陆陆续续结束了。 他朝朋友们使了个眼色,朋友们立即会意,看看四周,招呼其他朋友一起上前。 “走了。” 那时牧英也射完了箭,正骑着马,在宋皎身边磨磨蹭蹭的,仿佛想跟他说什么话,又不敢说。 宋皎好几次问他,他都没能开口。 谢沉看出他不对劲,驱马上前,在他背后喊了一声:“鹦哥,走了。” 牧英最后欲哭无泪地看了一眼宋皎,只能离开。 宋皎只觉得奇怪,又不想问谢沉,就看着他们走远了。 他转回头,对温知道:“他们怎么了?” 温知箭囊里抽出一支箭,引弓射箭:“不知道。” “你……”宋皎看着浑身上下挂满箭囊的温知,“你又怎么了?” 温知再抽出一支箭,咬着牙,坚定道:“我给自己加到十个箭囊了。” 宋皎:?!!! “智多星,你这样,明天起来,你的手会酸死的吧?” “我不怕。” 宋皎从震惊中回过神,按住他的手臂:“可以了,可以了,还是明天再来练吧,你想喝点水休息一下吗?” 温知转头看他:“我给你也加到了十个箭囊,不用客气。” 学习伙伴,共同进步。 宋皎试图松开他的手臂,反倒被温知按住了:“快点,你的体质已经明显落后了。” “啊……”宋皎眼珠一转,把他背上背着的箭囊拿下来,“我帮你分担这十个就好了。” 宋皎再一次搭弓射箭,他想跟温知聊天,但是温知拒绝分心。 宋皎想了想,道:“智多星,你知道‘卷王’这个词吗?” 好学的温知最终还是被新知识吸引过去了:“什么?” 温知诱捕模拟器。 宋皎抬手射箭:“是系统告诉我的,你就是世界之王。” “谬赞了。” 宋皎是被系统带大的,随遇而安——咸鱼懒虫的性格和系统一模一样,就算是要做正经事情的时候,也是能躺着就不坐着。 他当然想射完三个箭囊就回去休息,但是温知不肯回去,他想了想,躲懒和朋友,还是朋友比较重要。 没办法,只能陪温知把箭囊里的箭全部用完。 宋皎的手臂酸得抬都抬不起来,耷拉着脑袋,把马匹牵回马厩里。 温知面不改色,行动自若,宋皎转头看他:“你别逞强。” “我没有。” 宋皎把缰绳交给马厩里的侍从,还顺便和他们抱怨:“你们知道吗?温知真的太狠了,对自己狠,对我也狠。他以后不是国之栋梁,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个国家栋梁了。” 侍从们笑着把马匹接过去:“殿下和温公子都辛苦了。” 两个人走出马厩,回兰台拿了书包,顺着宫道往外走。 温知道:“你等一下回去,不要休息,马上把今天的功课写完。” “啊?”宋皎睁圆杏眼,“智多星,我不是田里的咩咩啊,你连歇都不让我歇的?我爷爷都没这样要求我。” “你歇起来就没完,还不如一口气写完了功课再休息。” 宋皎闭上嘴,努力忍住想哭的感觉。 温知回头看了他一眼:“可以歇半刻钟,我看着你,走吧,去你那里写功课。” “……好……耶。” 宋皎心里清楚,这是温知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如果再讨价还价,温知会让他写十篇文章的。 于是两个人又向小东宫走去。 宫道上有些安静,宋皎疑惑道:“沉哥他们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们今天特别奇怪。” 宋皎话音刚落,两人面前就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两个人抬头,只见刚才还被提到的谢沉,率领一群好兄弟,骑着马往这里来。 宋皎往边上躲了躲,要给他们让开路,没想到谢沉那群好兄弟的动作更快。 他们把温知提溜到一边,然后骑着马,把宋皎团团围住,围着他,就开始转圈圈,一边转圈,还一边起哄。 “哟!” 宋皎被围在中间,不知所措:“你们在干嘛?” 朋友们只是围着他转,发出和野人一样的声音:“喔!” 宋皎:??? 这群人都疯了。 他踮起脚,朝外面张望,喊道:“谢沉!你在干什么?” 转了好一阵,一群人才停下,但还是保持着在宋皎身边围成一圈的阵型——宋皎怀疑他们是转晕了就停下了。 宋皎面前的两个朋友驱着马,在他面前让开,随后换谢沉骑着马上场。 “卯卯。” 宋皎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 很明显在表白啊,土匪抢老婆就是这样抢的! 卯卯你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这样的话,谢沉当然说不出口。 朋友们鼓励他:“沉哥,快点,哥几个都帮你帮到这份上了。” 谢沉看着一脸迷惑的宋皎,更开不了口。 他这样犹豫,狗头军师们都忍不住要自己上了。 “卯卯,沉哥说他喜欢你,想让你给他做……” 谢沉在紧要关头打断了他们,他看向宋皎:“沉哥带你出去玩。” 宋皎更迷惑了:“啊?你们那样转转转,然后……” 谢沉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把他拉上马背,宋皎轻得很,谢沉一拽就上来了,他坐在谢沉身前,也显得他的身形比谢沉小一号。 宋皎还懵懂的时候,谢沉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招呼朋友们:“走了。” 于是他就带着朋友们,像来的时候一样,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走。 “乌拉!” 真像是一群呼啸过境的土匪。 宋皎就这样被谢沉掳走了,快出宫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智多星!智多星还在那儿呢!” 谢沉道:“他自己懂得回家。” 也是,现在这样跑了,就不用写功课了。 宋皎在心里默默地对智多星说了一百声“对不起”,希望他能听见。 一群人出宫的时候,正好遇上谢老当家和大当家。 其余人都下马行礼,只有谢沉骑在马上,喊了一声:“爷爷,爹。” 宋皎也跟着喊了一声:“谢爷爷,干爹。” 谢老当家朝他们笑:“哟,沉哥,带弟兄们出去玩呢。” “是啊。”还有我刚抢来的压寨夫人。 谢沉骄傲抬头:“走了。” “好好好,慢慢玩儿,还有没有钱?” “有。” 谢沉骑着马就出宫了,谢老当家摸着大胡须,回头看着他们离开的场景,叹道:“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大当家耿直道:“爹,明明和我一模一样,你年轻的时候怀里没抱一个吧?” 谢老当家表情凝固,再回头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当时大当家怀里抱着的,当然是谢夫人,可是这…… 谢沉这…… 卯卯是挺好的,但是…… 不成,他可不能对不起宋先生。 这已经超出谢老当家的认知范围了,谢老当家面露难色,手上一用力,就揪掉了一根胡子。 * 一群人呼啦啦地出了宫,先去天上居吃了顿晚饭,然后准备去新开的乐坊听曲。 自从前阵子,凤翔城里开了第一家乐坊之后,其他商贾也看到了商机,纷纷在凤翔城开办乐坊。 而他们对城里的新鲜事物最为敏感,早就把城里的几家乐坊都听了一遍,最后评选出一家最好的,从此他们就常去那里听曲。 一群人或坐或躺,就十分闲适。 只有宋皎坐在位置上,啃着苹果,一边看着谢沉,还有些疑惑。 这人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找了一群人围着他转? 莫名其妙行为。 谢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手指戳着他的脸,让他的脸转回去:“看我干什么?听曲子,看……” 看弹琴的姑娘? 不,不可以。 谢沉把他的脑袋转回来,还是看我吧。 宋皎把苹果吃完了,在谢沉的衣袖上擦了擦手:“我再出去看看有什么水果。” “嗯。”谢沉也要起身,“我陪你去……” 朋友们齐齐咳嗽,于是谢沉又坐回去了:“算了,我就先不去了,你去吧。” 宋皎无比迷惑,起身推门出去了。 他一走,朋友们就开始了“沉哥批评大会”。 “不是吧?沉哥,你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刚才咱们在宫里,把卯卯围住的时候,多好的机会?卯卯插翅难逃,你竟然就说‘带他出来玩’?沉哥,你可是天天带卯卯出来玩诶,都玩了十几年了。” “而且,而且我们要帮你说,你竟然还打断我们的话,显得我们跟个傻子似的,卯卯看我们的眼神都变成‘这群小傻蛋在干什么’了,你这也太不仗义了。” “沉哥,不是我说,这回你真有点怂了,不像是那个为所欲为的沉哥了。” 谢沉忙道:“好好好,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把握住机会。” “唉,沉哥,你这样,我们怎么帮你?” “再想想办法。”谢沉从怀里拿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重重有赏。” 狗头军师们开始积极献策。 “沉哥,这样,等会儿你送卯卯回家。” “有没有搞错?沉哥天天和卯卯一起回家。” “对了,沉哥,你和卯卯一起回家的时候,路上都干些什么?” 谢沉想了想,坚定道:“打情骂俏。” 朋友们哽住:“请客观描述,不要添加太多的主观情感,你已经被卯卯蒙蔽了双眼。” “拌嘴。” 朋友们:? “互骂‘小傻蛋’。” 朋友们:?? “打架,如果是冬天,会打雪仗,我经常把雪塞进他的衣领里。” 朋友们:??? 他们把匕首往谢沉面前推了推:“沉哥,这个活儿我们接不了。就你这样,卯卯能喜欢你,那真是……你祖上积福了。” “我祖上没怎么积福。”谢沉小声道,“我祖上都是土匪。” 朋友们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沉哥,你从现在开始改变,你和卯卯打架打了十年,你现在开始对他好,十年,只要十年,你就能有老婆了。” 谢沉整个人都不好了,十年,他不要十年,他要现在! 他现在就要老婆! 他才刚这样想,外面就传来了宋皎的喊声:“沉哥!谢沉!” 他喊得急,谢沉迅速起身,走到窗子边,猛地推开窗子。 乐坊建在繁华地段,但是背后的小巷却并不繁华,反而有些偏僻,堆着许多杂物。 宋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后边的巷子去了,巷子里,好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把他给堵住了。这么些年,他跟着吴老将军也学过两招防身术,但还是不敌几个人的好多只手。 谢沉一边怒吼一声,一边趴在窗子边,就要翻下去:“谁敢动我老婆!谁敢!” 几个混混都愣了一下,朋友们也急忙拉住谢沉:“沉哥,这是二楼。” 谢沉推开他们,顺着窗子爬出去,落在一架独轮车装着的稻草上。 几个混混见他们人多势众,正巧这时,乐坊的小二也带着人过来了,他们见状要逃,逃跑之前,其中一个人气不过,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棍,就朝宋皎挥去。 谢沉喊了一声“卯卯”,就把他护在身前,棍子落在谢沉的背上,应声而断。 谢沉忍着疼,伸脚绊倒一个混混,又推了一把独轮车,撞到两个。 其他几个混混都跑了,宋皎回头看他,看见他额上都沁出冷汗,一时间,把今天谢沉那些奇奇怪怪的行为都忘记了。 “沉哥?没事吧?很疼吗?” 谢沉抽冷气:“一点也不疼。” “我看看。” 宋皎伸手要摸他的背,谢沉道:“回去再看。” “还是先看看吧,那根棍子都打断了。” 谢沉趴在他的肩上,忍住疼:“人太多。” 守男德。 宋皎抽空,转头对带着人回来的小二道:“对了,快看看麻袋里的那个人,快点把他送去医馆。” “是。” 谢沉把他拉回来:“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乐坊的小二说库房里来了一批新水果,我跟他过来挑一挑,然后就遇到那群人在打人,我让小二回去叫人,我自己……”宋皎越说越小声,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可是他当时也没想这么多。 “你是小傻蛋,有事情不会喊人?” “我本来没想喊你的。” “你刚刚就喊我了。” “下意识,那是下意识喊的,我头一回来这边,不知道原来正对上去就是我们的包间。” 小二将麻袋解开,露出里面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宋皎和谢沉看了一眼,就愣在原地。 是陈宿。 第53章 我是演员 陈宿倒在地上, 奄奄一息,乐坊的小二们要上去扶他,他恍惚中, 把人当成是要来打他的。 他忽然暴起, 挥着双臂把来人全部推开。 乐坊小二们不敢靠近他,陈宿撑着双手, 靠在墙边坐好。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宋皎身上。 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他这时才松了口气:“小公子……” 他喊了宋皎,宋皎便连忙上前:“没事吧?你感觉怎么样?” 陈宿要说话,一张口, 却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宋皎连忙用手帕帮他擦擦嘴角, 招呼乐坊的小二:“快点,去请大夫。” 小二也被这样的阵仗吓坏了:“是。” “再来几个人, 帮忙把他扛进去, 你们乐坊里有什么损失,找我拿钱就行。”宋皎转头看向陈宿, “你先别说话了,现在能动吗?哪里疼?” “都有点疼。”陈宿无力地靠在墙边, 朝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大夫马上就来了,先让他们扛你进去,要是哪里疼就说。” “是。” 宋皎叹了一声,让开路, 让小二们过来扶他。 陈宿被人扶起来, 看见谢沉就站在巷子口, 他的好兄弟们就在旁边劝他。 “沉哥, 沉哥,算了,算了,人家受伤了。” 陈宿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炫耀。 一行人从乐坊后门进去,回了方才他们待的包间。 陈宿被放在榻上,连眼睛都不大睁得开,呼吸也极其微弱。他只相信宋皎,一定要宋皎陪着。 宋皎没办法,只能在榻边坐着,跟他说话。 陈宿气若游丝:“小公子……” 宋皎道:“你先别说话了,等大夫来吧。” “我怕我撑不过去,我要先跟小公子说。”陈宿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将原本一直紧握着的手掌张开,露出一块青玉玉佩,“小公子是我在凤翔城唯一信得过的人,我死之后,不知道他们还要往我身上泼多少的脏水,我只要小公子信我清白,那就足够了。” 宋皎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打你的那群人是和你有仇的吗?他们……” 陈宿如同嘱咐后事一般的语气:“我是西北云州北阳人士,我娘原本是云州猎户之女,我自小与我娘一起,生活在北阳。我五岁的时候,我娘带着我搬到了丰州。” 宋皎看着他,陈宿继续道:“我一直不知道我爹是谁,一直到后来,我六岁的时候,我爹来了,我知道我爹是谁了。” 宋皎蹙眉:“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但是陈宿却不愿意再说下去,转了话头,“我今年十六,丰州大雪,我娘死在大雪里,我一个人孤立无援,我娘一定让我来凤翔城寻亲。” “我来了凤翔城,可是我不敢去认我爹,他已经有妻儿了,我怕坏了他的名声。我就在私底下见了他,我想回家,但是他……” 宋皎恍然:“他不答应,就派人来……” “是,我初来凤翔城没多久,自认为与人为善,从不曾得罪过哪位贵人。我还是在柳公子家的书堂里做事的,有小公子护着我,不会有人敢这样对我下死手的。” “可是……”宋皎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陈宿的父亲,是某位高官。 陈宿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把手里的玉佩交给他:“这是我爹给我娘的信物,我爹不会不认。” “你爹是……” “二爷,谢二爷。” 陈宿说完这话,便垂下了手,仿佛早已经精疲力竭,方才不过是在苦苦强撑。宋皎愣住了,正巧这时,小二也把大夫给请来了。 宋皎怔怔的,被谢沉拉开了。 大夫开始给陈宿治伤,小二们忙成一团,宋皎和谢沉,还有朋友们,也不好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就先出去了。 方才陈宿说话时,谢沉一直站在宋皎身后,他们说了什么,谢沉也全部都听见了。 他看向同来的朋友们,他们离得远,应该没听见。 谢沉道:“今天也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卯卯在这里再留一会儿。” 人命关天的时候,朋友们也没了玩笑的心思,应了一声“好”,又让谢沉和宋皎自己小心点,别在出事了,就离开了。 他们都走了,谢沉又让小二在隔壁再给他们开了一个包间。 谢沉对宋皎道:“走吧,进去说话。” “嗯。”宋皎刚要跟他过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不是也受伤了吗?我去拿点药。” 谢沉就在外面等着,宋皎回到包间,让和大夫一起来的药童给他拿了一瓶药酒,就出来了。 “走吧。” 谢沉的听力倒是好:“陈宿又在里面喊你?” 宋皎有些无奈:“可能是因为他刚来凤翔城的时候,是我救的他。他身上都是被打出来的伤,大夫都围着呢,我进不去,还是等大夫包扎完了再去看他好了。” 两个人进了另一个包间,宋皎道:“你去趴着,我给你上药。” 谢沉依言趴在榻上,宋皎看了一眼:“把衣服脱了。” “噢。”谢沉又坐起来,解开腰带,脱了上半边衣裳,重新趴下。 宋皎看起来还是有些走神,他在榻边坐下,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榻边的小桌上,包括那个玉佩。 谢沉伸手拿起玉佩,看了两眼。 宋皎问:“怎么样?是二叔的东西吗?” “不知道。” 那玉佩上刻着一个“谢”字,可是谢家土匪起家,哪里来的什么用来辨认或者标记的家徽? 谢沉皱了皱眉,就把东西放回去了:“照他的说法,这东西是他六岁的时候,二叔给他娘的。当时我们也才五岁,你才刚来,我也不记得事情,怎么会记得这东西是不是二叔的?” 宋皎看了看谢沉背上的伤:“先给你上药吧,这件事情等一下再说。” 一道手掌宽的木棍打的,棍子敲在他背上,都打断了,留下一道长长的印子,现在已经开始发紫了。 宋皎试着碰了一下,担忧道:“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吧?” “没有,否则我站都站不住。”谢沉趴着,鼓起腰背上的肌肉,“看我。” 宋皎破涕为笑,轻轻拍了一下:“趴好了,等一下更严重了。” 他打开药酒,在两只手掌都倒了一点,然后搓搓手,给谢沉上药。 谢沉疼得龇牙咧嘴的,直抽冷气:“啊——嘶——” “我已经很轻了,不能再轻了。”宋皎皱着眉头,他喊得实在是太惨了,只能暂时停下动作,凑过去看他,“真的很疼吗?” 谢沉的眼睛里都起了一层雾蒙蒙的水光,他点点头:“疼。” 宋皎摸摸他的额头,用指尖抚平他蹙起的眉头:“那要不然,我让他们再去给你找一个大夫来上药?” 谢沉“嗷嗷”的乱叫暂时停住了:“不要。” “那我继续给你上药了。” “嗯。” 谢沉倒是不再叫了,抱了一个枕头过来,咬着枕头角,面目狰狞。 宋皎再给他抹了两下药酒,看见他的表情,再问了一遍:“真的很痛?” 谢沉点头:“嗯。” “那我再轻一点。”宋皎继续给他上药。 谢沉第四十六次“嗷”地喊了一声的时候,宋皎问:“你刚才在其他人面前,怎么没喊?被打的时候,我回头看你,你好像都没有什么感觉。” “在别人面前,和在你面前,能一样吗?”谢沉“呜呜”地哭,“要卯卯呼呼。” 宋皎又一次举起手,想要倒点药酒,本来想说“呼呼,呼你一巴掌”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好好好,给你呼呼。” 凉凉的风吹过背上的伤口,谢沉感觉没那么疼了,就是忽然有点烫,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露出红红的耳朵尖。 上完了药,宋皎满手的药酒味:“你先别穿衣服了,不然刚抹上去的又被你蹭掉了,反正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好。”被老婆特赦不用穿衣服的谢沉特别高兴,开始放飞自我,在宋皎面前有意无意展示自己的强壮。 “你看看我,要是当时那一棍子打在你身上,我都怕你会吐血,还是我厉害,我可是救你一命了。” 宋皎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一下他的大腿:“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陈宿还在隔壁生死未卜呢。” 谢沉笑了笑:“他方才还有力气跟你说一大段一大段的话,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宋皎暂时也没想到这么多,看了一眼桌上的玉佩:“这件事情你怎么看?陈宿说他是二叔的儿子,还说是二叔派人来的。” “二叔行事谨慎,滴水不漏,他这些年在我们面前,就算是装,也装得一副好长辈的模样,他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自毁长城。就算他要解决陈宿,也不会在凤翔城里动手,更不会在我们两个都在的地方动手,被我们两个发现了,他还怎么善后?” 宋皎回过神:“那你的意思是……” 谢沉举起双手,就要往后靠:“我什么都没说。” 宋皎连忙把他拉回来:“不能靠着,等一下蹭掉药酒了。” 谢沉假装自己是被宋皎拽过去的,就靠在他的肩上:“我派人去查,有结果之前,你不要答应陈宿任何事情,也不要跟二叔说,你知道这件事情。” “嗯。”宋皎转头看他,“那你要派谁去查?谢爷爷的人吗?会被发现的吧?” 谢沉从腰上摘下一块玄铁的令牌:“爷爷年初给我的。” 应当是一点供谢沉支配的人马,谢老当家想得周全。 谢沉又道:“你别被陈宿可怜巴巴的模样给骗了,这件事情,陈宿和二叔,说不定没有一个清白的。” 宋皎点点头:“嗯,知道了。”他想了想,叹气道:“那二婶怎么办?这件事情迟早要暴露,二婶肯定会生气的。” “如果陈宿说的是真的,我娘和二婶是同时嫁进谢家的,我娘很快就怀了我,陈宿比我们还大,二叔在成亲之前就有了陈宿。” “二婶现在也有了孩子,怎么办?” “怕什么,爷爷肯定不会……” “不是。”宋皎正色道,“二婶这么多年都没孩子,二叔什么也没说,还跟她保证说不会纳妾。所以二婶一直以为自己对不起二叔,这次怀了孩子,她特别高兴,还特别小心。要是她知道二叔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比我们还大一点,她肯定会……” 宋皎想了想,愈发正经:“二婶的脾气其实很犟的,她会和二叔和离的。” “二婶家里没人了。她的父亲是被庆国贬官到这里的官员,她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去不了别的地方。” “那也会和离的。”宋皎笃定道,“二婶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不可能委屈自己的。” 但是宋皎很快就忧愁起来了:“可是二婶和二叔和离之后,她要去哪里啊?二叔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他平时明明都很好的。” 他实在是苦恼,撑着头,皱着眉,思考了好久,最后转头看向谢沉:“沉哥,孩子真的很重要吗?” 谢沉忽然被提问,脑子转得飞快,嘴皮子也转得很快:“不重要。”混世文盲谢沉还用了一个多字成语:“命里没有莫强求。” 宋皎还是十分烦恼:“可是二叔好像就不这样想。” 谢沉有些急了:“他的‘谢’和我的‘谢’不一样。” “我又没说你。”宋皎抬眼看他,“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 又过了好久,宋皎都睡了一觉起来了,隔壁包间才来传话,说陈宿已经安定下来了,身上的伤也都包扎好了,现在还清醒着,一定要见宋皎才肯休息。 宋皎只能过去看他。 “你先别想这么多了,快点休息吧,伤得这么重。” 陈宿看着他:“小公子,我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想求一个公道。” 宋皎只道:“嗯,你别担心,沉哥和我已经派人去查这件事情了。” 听见这话,陈宿面色微微一变。 “那就多谢小公子了。” “你休息吧,今晚先在这里,明天再换地方,这几天不要露面,我怕那些小混混还要找你。” “是。” 宋皎再跟他说了两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这时候早就过了宫禁时间,两个人也不打算回去了,就回了丞相府,在丞相府里睡了一晚上。 * 云州与丰州都离得不近,一来一回也要耗费许多时间,事情还在调查中。 这些天,宋皎看见二婶,就觉得心里闷闷的。 二婶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他也不能现在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二婶,怕自己没查证就说了假话,闹出事情,也怕让二婶动气,伤了身体,宋皎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时常过去看看她。 二夫人浑然不知,当然欢迎他来。 二王爷府上,二夫人扶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在小榻上坐下。 谢夫人带着谢沉和宋皎一起来的,扶着她坐下了,自己才坐下。 谢夫人道:“这两个孩子非要我带着过来看看,就带他们过来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总是爱往你这里跑。” 二夫人靠在软枕上,笑着道:“那是好事,卯卯会读书,沉哥儿骑射好,他们两个多过来,给我肚子里的这个沾沾喜气,往后我肚子里的这个,可不就文武双全了?” 谢夫人笑了笑,二夫人又朝他们两个招了招手:“下回把你们两个看过的书啊、用过的弓箭带过来,给二婶摸摸。” “好。” 两位夫人讲起养孩子的事情,他们两个也插不上嘴,就在旁边说话。 好不容易中场休息,两位夫人端起茶盏喝茶,宋皎忽然问:“二婶,我能不能认你做干娘呀?” 二夫人愣了一下。 这件事情,早十年前她就提过了,只是当时操之过急,把卯卯给吓着了,后来也就没再提,今天怎么…… 他怎么自己提起来了? 谢夫人笑着道:“卯卯是不是怕二婶有了小孩,就不喜欢你了?” 二夫人也笑了一下:“我当是什么呢?净瞎想,哪儿的话?二婶最喜欢卯卯。” “不是。”宋皎想摇头,转念一想,又点了一下脑袋,“嗯,其实我早些时候就想认二婶做干娘了,但是后来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所以就不敢说。二婶,我认你做干娘吧?现在先不急,我先改口,然后等二婶生完了孩子,再办其他的事情,好不好?” 二夫人不曾多想,满口答应了:“好好好,你要认我做干娘,我求之不得呢。” “太好了。”宋皎松了口气, 他想得简单,要是陈宿的事情是真的,二婶那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肯定会不顾一切和二叔和离。 到时候二婶肯定不能继续在谢家待着了,二婶又早早地就没了娘家,要是二婶是他的干娘,那么二婶和离以后,他就可以把二婶接到宋府来住了,以后也可以赡养二婶了。 从二王爷府出来,一行人正好撞上回府的谢二爷。 谢二爷喊了一声“大嫂”,宋皎与谢沉也喊了一声“二叔”。 谢夫人看了一眼他提在手里的蜜饯:“又出去买东西了?” 谢二爷笑了笑:“她爱吃,怕买多了不新鲜,每天得出去一趟。大嫂要是有空,多留一会儿,也陪她解解闷。” “好。” 匆匆几句便分开了,宋皎和谢沉瞧着谢二爷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底都有些不是滋味。 二叔到底是被冤枉的,还是一直都这样伪装自己? 马车被赶到府门前,谢夫人要回宫了,临走前回头问他们:“你们要不要一起回去?还是要在外面玩一会儿?” 两个人异口同声:“在外面玩。” “行,那小心点,娘先回去了。” “好,娘亲再见。” 两个人挥着手,看见马车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谢沉对上宋皎的双眼,知道他想说什么,又用了一句成语:“知人知面不知心。” * 陈宿不肯回书堂养伤,说谢二爷知道他在那个地方,如果他回去,谢二爷不会放过他的。他当然也不能在乐坊里住着,乐坊里人多眼杂,夜夜笙歌不休,实在是不怎么适合养病。 最后宋皎安排他在一个别院里养病。 又过了几天,陈宿身上的伤在渐渐好转。 宋皎时常过来看看他,毕竟这一次救下他的又是自己,他不能把人丢在这里就不管。 谢沉当然不放心他,也会跟着一起来。 这天,陈宿靠在榻上喝药,宋皎问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陈宿放下药碗,正色道:“二爷权势滔天,害怕我毁了他的声誉,要杀了我灭口,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躲躲藏藏的,我也不可能藏得住。” “所以……” 陈宿正气凛然:“我要去找爷爷做主。” “嗯。”宋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件事情,他夹在中间,实在难做。 陈宿确实很可怜,可是他也很喜欢二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还没有想清楚。 陈宿见他脸色,便道:“我不会让小公子为难的,等我身上的伤好了,我便自己去找爷爷。” 宋皎点点头,只道:“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陈宿撩起衣袖,露出干瘦带着淤青的手臂:“我原本也是谢家公子,我不该是这样的。二爷骗了所有人,我想要揭穿这个谎言。” 宋皎点头,也是,如果二婶一直就生活在这样的谎言里,戳破这个谎言,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他怕二婶现在受不了。 宋皎眨了眨眼睛:“虽然很无礼,但是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小公子请说。” “你可不可以在、二婶生完孩子之后,再去找谢爷爷?” 陈宿神色一凝,很快就点头应了:“好啊。” 宋皎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真的谢谢你了。” “不要紧,反正我的伤没这么快好。”陈宿压了压唇角,“我回到谢家之后,应该就可以专心念书了吧?” 宋皎看见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嗯,可以的。” 陈宿又问:“我也会有伴读的?” “嗯,有的。” 宋皎再跟他说了两句话,便和谢沉一起离开了。 陈宿一个人喝完了药,探出半边身子去漱口,然后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侍从们进来收拾,要扶他躺下,他也不肯,只是让人退下去,说自己想静一静,不许让人来打扰。 一直到入了夜,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一切静地可怕。 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了。 陈宿低低地笑了一声,再喊了一声:“爹。” 男人却没有他这样冷静,掀开斗篷,赫然是谢二爷。 他冲到陈宿面前,压低声音,却怒气冲冲:“你想怎么办?” “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认祖归宗。我知道爹这些年苦心经营不容易,凤翔城里都是二王爷的好风评,我原本不想坏了爹的风评,我还想仰仗着爹的势力,想着保全爹,也保全我自己,才没有在旁人面前说破。可是爹却以为我是害怕,胆小,不让我回到谢家。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沉哥儿和卯卯是不是知道了?” “是。”陈宿道,“两位殿下已经在查这件事情了,凭陛下对他们的关心,陛下很快也会知道这件事情。” 向来冷静的谢二爷是真有些急了:“我没找人教训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 “我知道,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找人来教训我的。” 谢二爷如遭雷击,怔怔地站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是一条毒蛇,比他还要阴险毒辣,对自己下狠手也绝不心软的毒蛇。 他在别人面前做戏做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被自己的儿子做戏给演了回去。 第54章 破釜沉舟 月光清冷, 无声地透过窗子,照进房里,更冷更静。 谢二爷捏紧拳头, 看着眼前自己的儿子:“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陈宿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我已经把爹给我娘的信物交给宋小公子了, 我要是死了,宋小公子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爹。现在爹还只是抛弃妻儿, 爹要是把我杀了,就不只是这个罪名了。” “你……”谢二爷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宿一字一顿地看着他:“我已经说过了,我要认祖归宗。” 陈宿继续道:“我可以改口,让爹清清白白的, 保全爹的好名声, 我可以说爹与我娘只是意外, 我娘当时也并不知道已经怀了孩子,最后我娘独自把我生了下来, 独自把我养大, 爹并不知情,这样, ‘抛妻弃子’这个罪名也就够不到爹了。” “我也可以对宋小公子说,打我的那几个混混, 是我认错了,他们是来抢劫的,不是爹派来教训我的。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爹干的,爹当然也有办法自证清白, 对吧?” 这些话, 这些天他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 说来清晰有条理, 冷静得不像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情。 “我要回到谢家,享用谢家公子该有的一切。” 谢二爷拂袖离开,只留下一句:“我过几天给你答复。” “好。”陈宿淡淡道,“爹爹慢走。” 他有自信,谢二爷会答应他的。 原本谢二爷不愿意认他,要打发他走,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好名声。 现在陈宿马上要自己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了,他不得不选择一个把损害降到最低的做法,陈宿已经给他提供了一个办法,他会选的。 陈宿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拽着被角,准备睡觉了。 他侧着身子躺下,忽然看见床头还放着白天宋皎带来给他解闷的书。 他伸手将话本拿过来,随手翻开一页,盖在脸上。 新印的书册都有一种淡淡的油墨香,这是从小没有见过几本书的陈宿最喜欢的气味。 倘若他从小就生在谢家,倘若他从小就生在谢家…… 他就这样睡着了。 * 又过了几天,这天晚上,一只雄鹰从东边的州郡飞往西边,进了凤翔城,又一路进了皇宫,最后在小东宫的窗户前停下。 那时谢沉正坐在窗下的桌子前温习功课,还有观察对面的老婆。 对面宋皎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也点着灯,宋皎抱着狗坐在榻上看书的剪影,就投在窗户上。 年底就要考试了,宋皎最近在抽空帮他温习功课,刚刚才走,还给他布置了任务——今天晚上看一百页书。 谢沉给自己制定了更加详细的学习计划,他决定,每看两页书,就奖励自己看一眼老婆。 学习需要劳逸结合。 谢沉迫不及待地翻过一页书,然后抬头想看一眼宋皎,忽然一个黑影扑腾一下就停在了他面前,谢沉的脸还差点被什么东西扇了一下。 谢沉抵着椅子,往后靠了一下,没忍住骂了一声:“我去。” 夜色与烛光之间的窗台上,站着一只威武雄壮的黑鹰。这是去年去打猎的时候,谢老当家派人找回来的鹰,今年熬好了,就给谢沉了。 黑鹰脚上系着一个小竹筒,显然是专门用来传信的鹰。 谢沉抬手要打它,然后把竹筒取下来。 这个时候,对面房间的系统也有些激动。 他趴在窗户上朝外看:“卯卯,那个□□回来了。” 宋皎把躁动的系统按住,继续看书:“你不要去招惹它了,上次被抓的一道还没好呢。” 系统“哼”了一声:“我这次直接去附身,然后把它的爪子磨平。” 宋皎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不可以这样噢,它经常要出去送信的,要是在外面遇到危险,爪子不能用了怎么办?” 系统吨地一下,坐在榻上。 他缓了一会儿:“好像有点不对,以前都是我哄你的,现在怎么变成你哄我了?” 宋皎一目十行地把最后几页书看完,然后朝他扬了扬下巴,笑着道:“因为我长大了,你就没有长大。” 系统不服:“我也长大了。” 宋皎把书放在桌上:“肯定是沉哥派去云州和丰州的人传信回来了,我们过去看看。” 宋皎弯腰穿鞋,系统跳下床榻:“走。”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出去,殿门就被敲响了。 “来了来了。”宋皎拖着鞋子出去开门,门外就是谢沉,宋皎见他面色不太好,便问了一句,“怎么样?” 谢沉点了点头:“是真的。” 其实他们早该预料到的,陈宿不会无缘无故撒一个惊天大谎,这件事情只能是真的。 但在这件事情确切变成真实的时候,仿佛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十来岁的少年,依旧会感到不知所措。 宋皎缓了缓神,往边上让开一步:“你先进来吧,我们仔细说说。” “嗯。” 谢沉走进房间,反手把门关上。 宋皎抱着系统,在榻上坐下,谢沉没有在对面坐下,反倒在他的身边坐下了。 “情况基本和陈宿说的一样,他娘是云州猎户之女,姓陈。云州就是最先的那个土匪寨在的地方,你没去过,土匪们经常在附近山上打猎。他娘未婚生子,没有人不知道是谁的孩子,那个孩子也确实比我们大一些。” “后来爷爷起义,土匪寨就搬去了凉州,当时二叔留下处理后续事宜,二叔启程来凉州的时候,陈娘子也带着孩子跟着走,走了没几天,她就自行离开了,去离凉州城很远的丰州定居。” “丰州人确实也见过她,二叔曾经两次去过丰州,第一次是他们刚刚定居下来的时候,二叔去处理公务,因为时间久远,也查不到他当时的行踪了,不过和陈宿说的是对得上的;第二次是去年雪灾,二叔去救灾,他原本是负责调度的,但是他特意去陈宿家附近看了看,还让人去找过陈宿。” “这些年二叔都很谨慎,就算是给陈宿家送钱,走的也是公账,说是孤儿寡母不容易,朝廷给发的钱。不过雪灾之后,陈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叔才有点急了,稍微露了点马脚。” “那……”宋皎道,“二叔是真的,在和二婶成亲之前,就有了一个姑娘,还有了一个儿子。” 谢沉点了点头:“是。” “他怎么能……”宋皎被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怎么能……他明明都有一个妻子了,为什么还要娶二婶?他……” “二婶就算娘家败落了,但也是官宦家庭、书香门第,哪里是一个猎户女儿能……” “混蛋!”宋皎气得使劲拍了一下谢沉的大腿。 谢沉:“嗷!” “十五年,二婶被他骗了十五年!那个姑娘也被他连累了十五年!” 宋皎还要拍他,然后就被谢沉握住了手。 谢沉道:“不过陈宿也没有那么干净。” “什么?” “他被人打的那件事情,他说是二叔派人来教训他,其实不是。” “那……” “是他自己。”谢沉道,“我当时不是用脚绊倒了一个混混,还用独轮车撞倒了两个吗?” “嗯。”宋皎对上他的目光,很配合地加了一句,“沉哥,你真厉害。” 谢沉满意了,才肯继续说:“那三个人我让他们带回来了,审问了一下,很快就招了。是一个小孩拿了钱来找他们,让他们办事的,他们拿了钱就办事。” “那个小孩呢?” “也找到了,那小孩的描述,和陈宿基本都对得上。最好笑的是,陈宿是在二王府附近找的这个孩子。” “他自己用了一招苦肉计,在‘临终之际’,就势把自己的身世告诉我,然后……”宋皎顿了顿,“想通过我,见到谢爷爷。” “应该是。”谢沉翘起狼尾巴,“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让你不要答应他任何事情。” “嗯。”宋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了口气,“他可能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想出这一招的,毕竟他受的伤是真的。” 谢沉没有说话。 宋皎连忙又道:“有沉哥提醒,我当然也不会被他利用。” 谢沉正色道:“原本就是二叔惹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掺和他和陈宿的事情,他们两个简直一模一样,就是亲生父子。” “那二婶呢?” “你不是已经认二婶做干娘了吗?”谢沉想了想,“如果二婶知道这件事情后,执意和二叔和离,爷爷那边不会亏待她的,我娘也不会,她要是想做我娘的干妹妹,应该可以留下来,以后我们给她养老。” 宋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沉哥你没白吃二婶的点心噢。” 谢沉抿了抿唇角:“主要是二叔这件事情确实做错了,大错特错。男人,就应该有担当,怎么能脚踩两条船?” “那现在,我们得先把这件事瞒住,不让二婶知道。二叔肯定不会希望这件事情暴露,他不会说的,陈宿也答应了我,会把这件事情缓一缓的。”宋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念有词,“保佑二婶健康,保佑小宝宝健康。” 他念了三遍,睁开眼睛:“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先让谢爷爷知道,要是再出什么事情,我们两个肯定应付不来,还是要告诉谢爷爷。” “嗯。” 事不宜迟,两个人当即下了榻,披上外裳,招来侍从问了一句,知道陛下就在宫里之后,准备一起过去。 谢老当家舍不得让两个孙子离他太远,小东宫和皇帝寝宫离得很近,就隔着一条宫道。 两个人过去时,却看见皇帝寝宫殿门紧闭,窗户也不开一个,谢老当家身边最亲近的侍卫范开就站在门外,守着门口,见他们来了,也不像往常一样让开。 范开道:“两位殿下,不太巧,刚才二王爷来了,正和陛下在里头说话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宋皎问:“二叔是一个人来的吗?” 范开有些为难:“殿下,这……” 宋皎顿时明白过来,提高音量,语气笃定:“二叔是不是带了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少年过来?” 范开不语,宋皎更就更加确定了。 长痛不如短痛,谢二爷用的这招是破釜沉舟。 既然解决不掉陈宿,那就干脆直接承认,把陈宿认回来好了,就说是自己年轻不懂事犯的错,后来根本不知道,反正能怎么推卸责任就怎么说,只要求得谢老当家的原谅就好了。 可是陈宿……陈宿明明答应他…… 要是想和二爷达成协议,一开始不要答应他就好了,为什么现在就…… 这时候,殿中传出谢二爷的哭喊声,伴随着“砰砰”的磕头声:“儿子错了,儿子错了,儿子年轻,被鬼迷了心窍。” 宋皎转头看向范开:“你派个人去二王爷府,不要让二婶知道这件事情,就跟二婶说……就说,谢爷爷留二叔下来议事,二叔晚上就住在宫里了。” “是。”范开暗中叹了口气,二爷这事儿做的……连小殿下都知道要照顾一下二夫人,二爷却连这样的吩咐也没有。 宋皎负责吸引范开的注意力,谢沉趁着范开不注意,闪身上前,猛地推开殿门。 殿中烛火幽微,谢老当家坐在正中主位上,谢二爷与陈宿跪在地下,两人听见动静,猛然回头。 这两人都是满脸眼泪,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55章 一夜之间 55 在两个小辈面前这样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谢二爷当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而陈宿分明答应过宋皎,会过一阵子再来的,可是现在, 他就出现在谢老当家面前,他在宋皎面前也十分心虚。 父子二人脸上都还挂着眼泪, 只是表情都凝固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谢老当家坐在主位上, 烛光照不到的地方,神色晦暗, 是琢磨不清的脸色。 谢沉抬头看回去,喊了一声:“爷爷。” 宋皎抿了抿唇角, 也跟着唤了一声:“爷爷, 我和沉哥有事情想跟你说。” 他说完这话,就看了一眼二叔和陈宿,表示这件事情和他们两个有关。 谢老当家沉默了一会儿,才扶着扶手站起身:“行。”他看了一眼谢二爷和陈宿,朗声道:“范开。” 范开从门外进来,低头抱拳:“陛下。” 谢老当家的声音忽然有些许沧桑:“把小的带下去拾掇拾掇, 洗把脸。”他睨了一眼谢二爷:“老的继续跪着。” 他转向谢沉和宋皎:“你们两个跟我到后面来。” “是。” 谢老当家走在前面, 谢沉与宋皎跟在后边, 两个人都不自觉紧握着对方的手。 他们都没有见过谢老当家这副模样,好像一瞬间老了许多。 谢老土匪一生光明磊落,尽力维护着的和睦家庭,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裂口,在一瞬间就爆炸了。 土匪直来直去的心肠, 让他想不明白, 自己家里怎么也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谢老当家在小榻上坐下, 抬头看向两个孩子,故作轻松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又吵架了?过来坐。” 宋皎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爷爷,二叔是怎么跟你说的?陈宿的事情?” “就是说,他在和你二婶成亲的前几天,出去打猎,不小心犯了错,后来那个猎户女也没有告诉他这件事,自己养着孩子。前阵子大雪,猎户女才把孩子的身世告诉孩子,让他过来寻亲。” 谢老当家对宋皎还是知无不言,但不知道是为了说服他,还是为了说服自己,他还加了一句:“他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件事情的,正巧你二婶这阵子又怀了,他怕得很,拿不准主意,就来跟我坦白了。” 谢老当家看了他一眼:“行了,这件事情爷爷心里有数,爷爷会安排好的。你们都快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不是?” “爷爷。”宋皎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二叔在撒谎。” 谢老当家双唇颤了颤,他应该隐约有所察觉,只是不愿意再查。 可是少年人耿直,不懂得“顾全大局”,“维持和谐”,一定要把自己知道的真相说出来。 “二叔早就知道陈宿是他的孩子了,陈宿也知道二叔是他的父亲,他们之间协商了好多次,最后才来找爷爷的。” 宋皎把自己去年冬天,在乐坊里遇到陈宿的事情开始讲起,包括今天晚上谢沉查到的事情,全盘托出。 外面那两个哭得凄凄惨惨的一对父子,真是一对父子,却不是清清白白的一对父子。 谢二爷一开始就像要把事情瞒下来,一瞒就是十五年,直到事情要暴露了,却推说不认识、不清楚。 陈宿也一样,原本他母亲是被耽误的那个人,他为了帮活着的父亲推卸责任,可以把事情全都推到死去的母亲身上。 宋皎条理清晰,把事情都说完之后,谢老当家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宋皎和谢沉对视一眼,两个人忽然都明白了。 如今的谢家,是天家了。 二叔是二王爷,代表的是天家的颜面。 这些年来,二叔秉公办事,滴水不漏,颇受百姓爱戴,谢老当家也越发器重他。 现在谢二爷私德有亏,受害者不外两个,一是猎户女,二是二婶。 可是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并不比二叔的分量重。 要谢老当家狠下心来,为了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子,和儿媳妇,处置自己儿子,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谢老当家恼火,更恼的应当是谢二爷骗他,骗了十五年。 宋皎从谢老当家身边站起来,同谢沉站在一起。 “爷爷?” 良久,谢老当家才道:“你们两个,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宋皎想了想,道:“爷爷,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二婶,暂时不能让二婶知道这件事情,等过一阵子,二婶把孩子顺利生产下来以后,再把事情交给她决断。” “嗯,那你二叔和陈宿呢?” 宋皎还要再说,却被谢沉拉住了手。 “爷爷,二叔做事滴水不漏,这样的事情都能瞒爷爷十五年,直到刚才在爷爷面前,还能痛哭流涕,假意忏悔。这件事情算是大事,爷爷觉得,二叔会不会在其他时候、其他更大的事情上,也对爷爷有所隐瞒?” 谢老当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殿门上。 谢二爷还跪在那后面。 私德有亏,在谢老当家这里还能解释,要是还有其他事情,那就不好说了。 他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儿子,有着自己从来不知道的一面。 谢老当家捏着扶手的软枕,下定决心,对两个少年道:“行了,爷爷都知道了,会拿出一个结果,让你们都满意的。你们先回去吧。” 两个人也没有其他理由再留下,只能告辞。 要出去时,谢老当家忽然喊住宋皎:“卯卯。” 宋皎回头:“谢爷爷。” 谢老当家抿了抿唇角,应当是很不好意思开口:“这件事情别告诉你爷爷,他最近够操劳的了,结果我们自己家里又闹出这种事情来。” 宋皎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跟爷爷说的。” 谢老当家朝他们摆了摆手:“嗯,去吧。” 他们就堂堂正正地从正门出去,出去时,谢二爷还跪在外面,刻意避开他们的目光,磕头的姿态,几乎是趴在地上的。 而这时,收拾干净的陈宿也被人带回来了。 擦肩而过时,陈宿拽了一下宋皎的衣袖,低声解释道:“小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 谢沉帮他把衣袖拽回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出去了。 临走时,宋皎还吩咐范开,让他一定派人注意一下二王爷府里二婶的动静,不要让她察觉。 下一刻,殿中传来武器落在皮肉伤的声音,谢老当家中气十足:“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家出了你这么个会唱大戏的人。” 随后陈宿上前求情:“爷爷,你别怪父亲,当时我娘没有把事情告诉父亲,父亲是前几天才知道……” 直到现在,他还在撒谎。 谢老当家厉声道:“你也给我跪下,不忠不孝的东西,你娘都死了,你还好意思往她身上泼脏水。” 谢老当家几乎是痛心疾首:“一窝歹笋,一窝孬种!谢家怎么出了你们这一群混账东西?” 门外的谢沉和宋皎对视一眼,加快脚步离开了。 两个人回到小东宫,关上门说话。 谢沉道:“你刚刚差点惹爷爷生气了。” 宋皎不解:“啊?怎么了?” “你说把事情交给二婶处理,爷爷有点不高兴了。”谢沉不得不戳破一个真相,“爷爷只是看重我们两个,他没有那么看重二婶。” 宋皎有些丧气,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爷爷是皇帝了,这些事情,也不是在土匪寨里发生的了。他要顾忌皇家体面,还要安定民心。”谢沉道,“爷爷已经足够给我们面子了,不过这件事情,也就在我们家里自行解决,到此为止了。传出去会被百姓议论,万一庆国那边趁机造势,现在局势复杂,爷爷也不好办。” 宋皎还只是说:“我知道了。” 这天夜里,两个人是一起睡的。 吹了蜡烛,躺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一种古怪又沉重的感觉压着他们。 两个人许多年来,一路嘻嘻哈哈,直到此刻,才终于体会到一点儿成年人的无可奈何,还是从最敬佩的谢老当家身上看到的。 他们忽然发现,长大并不意味着为所欲为,反倒顾忌的事情更多了。 谢老当家老了,他们真正开始长大了。 两个人沉默良久,最后谢沉在黑暗中开了口:“卯卯,你别难过。” 宋皎小声应了一句:“嗯,我知道。”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现在只是刚开始,很多事情都还没完善。”谢沉翻了个身,手臂撑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以后我做皇帝,会更好的。” 黑暗之中,宋皎看见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我知道。” 两个人握着对方的手,再也不说别的什么话。 仅仅是一瞬间,便钦定心意相通,千秋万代。 *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还要爬起来,去兰台读书。 出门时,宋皎还特意去皇帝寝宫问了一下,范开说:“二王爷和陈宿一晚上都没出宫,陛下半夜的时候去睡了,刚刚去早朝了。” 宋皎放了心,范开又小声告诉他:“二爷平时看起来温和,谁知道背地里捣鼓出这么大的事情?陛下昨天晚上还翻了好久的奏章,想是从前有些事情也糊里糊涂的,可能是被二爷给糊弄了,现在才想起来。昨晚上听陛下的意思,好像是要给二爷和这孩子随便弄个封地,就送到封地上去。” 虽然只是不轻不重的处罚,但是好像,也是谢老当家能做到的所有了。 宋皎颔首:“我知道了,谢谢范叔。” “陛下心里还是向着两位殿下的,二爷这么多年藏得深,陈宿随他,心机重。两位殿下年纪小,太子又随陛下,心思直,真要被二爷和陈宿算计,估计也难以应付,还是打发得远远的好。” 范开跟在谢老当家身边十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这样多话。 “陛下最怕的就是兄弟相争,也是狠不下心,能打发走就好了。”范开劝慰他,“有陛下坐镇,二爷和陈宿翻不了天。” 宋皎又问:“二婶那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有惊动二王妃。” “那就好,那我先去兰台了。” “两位殿下慢走。” 两个人走在走廊上,宋皎松了口气:“这也算是个好结局,二婶肯定不用跟着去封地。” 两个人起得早,到兰台的时候也还很早。 温知也早早地就到了,一个人正在温书,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来了?” “是啊。”宋皎道,“我们现在要好好读书了。” 温知笑了一下,还是不抬头:“我不信。” 宋皎拉着谢沉坐下,翻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摆在他面前:“快点,你昨天晚上答应过我的。” 谢沉看见这东西就头大:“我答应你……” “你答应我以后会做一个好皇帝的,做一个好皇帝的必备功课。” 谢沉往下压了压嘴角,开始念书。 没多久,其他人也陆续来了。 “哟,沉哥难得啊。” 谢沉淡淡道:“去,别吵我念书。” “我去!”朋友们惊叹,“沉哥竟然转性了。” “你懂什么?那肯定是卯卯和……的功劳。” “和什么?” “和……”朋友们挑了挑眉,“恋那个爱了!” 朋友们十分默契,不约而同地开始起哄。 和朋友们待在一起,就连一向严肃的温知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很快就皱起眉,等一下,我不能笑,我已经完全失去我的学习伙伴了。 * 下午上完武课,宋皎和谢沉牵着马,要把马匹送回马厩。 回来的路上,他们才听说,今天谢爷爷在早朝时发了好大的火,把那几个往日同二爷交好的官员都训斥了一遍,还开始翻旧账了,果然有许多不对劲的东西。 一直到了中午还没散朝,下午的时候,几个大臣饿得头昏眼花的,都快晕倒了,谢爷爷才放人。 陛下忽然清算二王爷,朝中大臣纷纷揣测是什么事情犯了圣心,只是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猜得中的。 晚上的时候,二爷还是留在宫里,因为昨天谢老当家没把握好力气,打他的时候下了重手,二爷不敢回府,只能在宫里养伤。 陈宿当然也跟着他暂时住在宫里,他想和谢沉宋皎他们一起念书,不过被谢老当家回绝了。 谢夫人也从自己丈夫那里听说了他的事情,当即想到二夫人一个人在府里。 怕她一个人想七想八,谢夫人就连夜搬过去,和她同吃同住,也没有说起二爷的任何事情,只说是她要临产了,自己过来,方便照顾她。 就这样过了几天,纵使迟钝如二夫人,也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了。 * 这天清晨,宋皎和谢沉才到兰台,朋友们都还没到,他们正温书的时候,他们留在二王爷府,负责照顾二夫人的侍女急匆匆地赶来了。 “两位殿下,不好了,不好了,二王妃不见了……” 两个人同时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上前。 “你慢慢说。” 谢沉冷静的语气让她安定下来,她缓了缓神,继续道:“奴婢昨天夜里是守夜的,守完了夜,等白天侍奉的奴婢们进来了,就去睡了。结果奴婢睡了没多久,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出去一问,才知道是二王妃不见了,太子妃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陛下和太子,正吩咐人在府里和宫里找呢。” 这样的事情,谢夫人肯定不会告诉他们这两个小孩子。 宋皎恍然:“我知道了。” 他拉着谢沉跑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温知,匆匆道:“智多星,帮我们请个假。” 谢二爷在一处宫殿养伤,他们都知道,但是没有去看过。 二夫人肯定是因为这阵子没见到二爷,再加上听了什么传言,又被谢夫人和身边的侍女们拦着,不让她追究,她以为二爷出了什么事情,心中放心不下,就出来找人了。 两个人赶到谢二爷养伤的宫殿时,谢夫人已经在那儿了。 她也猜到了,也带着人找过来了,想来是二夫人没事,她才在外面守着。 谢夫人朝两个孩子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 房间里,谢二爷趴在榻上,就披着一件中衣,背上是被谢老当家用棍子打出来的青痕。 二夫人坐在榻边,没忍住就要掉眼泪,一边擦眼泪,一边抱怨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向讨你爹欢心的吗?怎么这回下这样的狠手?你做错什么了?你不会跟他认错啊?真是,唉哟,打成这样,还瞒着我……” 谢二爷看着她的脸,忽然感慨万千。 说实话,这位夫人不算聪明,甚至有的时候总是犯蠢,可是这么些年,父亲偏心,大哥粗心,就只有她,是一心一意待自己的,犯傻也是为了自己。 谢二爷忽然有些后悔了,要是早点明白…… 二夫人伸手按了按他背上的伤口,谢二爷回过神,仍旧面不改色地撒谎:“没什么,就是去年雪灾,有一笔银子搞不清楚,爹生气了,就打了我两下。我没敢回家,就怕你担心。” 门外的谢夫人松了口气,还算他有点良心,知道把事情瞒下来。 只听二夫人又道:“不就一笔银子嘛?我给你补上就是了,你爹真是……啊,你也不回家,你知道我这阵子有多担心吗?我让他们收拾一下,我们回家去养伤,爹那边我去说,反正我现在怀着呢,他不会不松口的。” 谢二爷顿了顿,放轻了语气:“你别急……别哭。” 话说着,二夫人就要出来了,谢夫人想了想,也只是让侍女们留下伺候,自己拉着两个孩子去了偏殿。 这样的情形,二夫人不会喜欢让他们看见的。 谢夫人同谢沉、宋皎进了偏殿,关上门,压低声音说话。 “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两个人低着头承认了:“是。” 宋皎道:“我们不想让二婶生气,怕她气伤身子,就想先瞒他一会儿。” “嗯。”谢夫人点了点头,“还算谢老二有点良心,知道要先瞒着,他刚才要是敢说实话,我第一个进去杀了他。” 外面二夫人已经在吩咐侍女收拾东西了,谢夫人又对他们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要上课了?从后门出去吧,别让人撞见。” “好。” 两个人刚要走,忽然,外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两人顿觉不妙,转身往回走,谢夫人先他们一步,冲出偏殿殿门,在正殿门前停下。 只见陈宿就站在门前,脚边是打翻了的铜盆,水漫了一地,他嘴里还喃喃念着:“爹?” 二夫人就站在殿中,一脸怔然。谢二爷脸色煞白,已经从榻上坐起来了。 这样的场景,发生了什么,再不必多说了。 谢夫人登时怒火中烧,她比谢二爷的反应还快,一拳就把陈宿打倒在地。 谢夫人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三下两下就堵住他的嘴,然后回头对二夫人道:“弟妹,没事,就是个有点失心疯的小太监。” 可是二夫人早已经听见了。 她还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木头做的一样僵硬。 她回头看向谢二爷,语气笃定:“是因为这个,爹打你是因为这个。” 谢二爷不敢承认,他心想,要是一早就把陈宿杀了,那就好了。 他只敢小声地喊二夫人的名字:“慧静……” 滴答几声,谢二爷忽然变了脸色,上前要扶她。 再然后,二夫人往后跌坐在地上,谢二爷冲上前扶她,又喊她的名字,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乱糟糟的一团黑云。 * 殿门大开着,宫人端着清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 谢夫人在里面陪着二夫人,惨叫声不绝,二夫人紧紧地握着谢夫人的手,只是喊着:“大嫂!我好怕,我怕!” 谢二爷就跪在边上,抱着头,伏在地上,身形颤抖,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沉和宋皎被赶出来了,两个人也站在外面。 没多久,谢老当家和大当家也过来了。 “那两个混账东西呢?” 宋皎不敢说,谢沉道:“二叔在里面,陈宿已经被我娘让人绑起来了。” 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被谢老当家维系着的大家庭,就这样散了,分崩离析。 没多久,殿中没了喊声,产婆大概在问了,具体问了什么,外面人都没听见,他们只听见谢二爷疯了一样地大喊:“保大,保慧静!” 谢老当家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这时宋皎才知道,原来二婶的名字叫慧静,可是二婶和她的名字,根本就是反义词。 她不太聪慧,也不太安静。 没多久,疯魔的谢二爷就被谢夫人赶出来了。 他从自己大哥手里夺过刀剑,一言不发,双眼血红,走向关押陈宿的地方。 第56章 一往无前 谢二爷提了刀, 谢老当家竟然也没有让人阻拦,反而吩咐范开:“去,把陈宿看紧了,就让他俩对着砍, 别让他们再过来, 什么东西?” 谢老当家把宋皎和谢沉拉到自己这边来:“明天就打发走, 你们两个不许见他,再被带坏了。” 没多久, 后殿传来陈宿的惨叫声,殿中也重新传来二夫人的哀嚎声。 谢老当家又厉声道:“范开, 让他别嚎了, 堵上嘴!” 陈宿的声音渐渐消失了,谢老当家紧紧地抓着谢沉和宋皎的手,把他们两个都抓疼了,显然已经气极怒极。 宋皎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爷爷,会没事的。” 这时候,宋皎才察觉到,原来谢老当家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谢老当家很少有天家威严的这种想法,他只是用自己极其朴素的土匪思想, 担心两条人命。 毕竟是相处了十余年的儿媳妇,她又不曾犯错,都是被自己的儿子害得。要是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这条人命,谢二爷难辞其咎。 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夫人才满手鲜血, 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走出来。 她朝谢老当家摇了摇头, 还没来得及开口, 谢老当家就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宋皎和谢沉连忙扶住他:“爷爷?!” * 二夫人的孩子没保住,二夫人还昏迷不醒,谢老当家也倒下了。 二夫人那边,谢夫人在照顾,宋皎不懂得怎么照顾产妇,只是进去看了一眼,就被赶出来了。 他和谢沉今天一整天都没去上课,就和谢老当家待在一起。 谢老当家头疼得厉害,大夫开了药也不见好,说是年轻的时候气血太盛,总是上头,现在老了,就留下病根了。 宋皎就坐在榻边,把浸了热水的巾子拧干,一遍一遍地给他敷上,巾子冷了就换,足足换了十来盆热水。 谢老当家一会儿咬紧牙关,一会儿又大口喘气。 宋皎担忧地看着他,再要给他换一条巾子,却被他拽住了衣袖。 宋皎附耳过去,谢沉见状,也上前听吩咐。 宋皎问:“爷爷有什么吩咐?” 谢老当家微微抬起头,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消息……封锁……” 宋皎即刻会意:“爷爷是说,爷爷生病的事情,还有二婶的事情,不要传出去,是吗?” 谢老当家点了点头,宋皎也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去告诉范开叔,让他告诉今天在偏殿侍奉的人。” 谢老当家稍微松了口气,很快又提起声音:“下午……书房……” 宋皎和谢沉对视一眼,宋皎还不太明白的时候,谢沉却明白了:“爷爷,下午书房里朝臣议事,你不能去,让我爹去,是不是?” 谢老当家点了一下头,却又勉强抬起手,拍了拍谢沉的肩膀。 谢沉又问:“爷爷让我和卯卯也去。” 谢老当家不再说话了,抬手捂着额头,翻身朝里,要睡觉了。 谢沉拽了拽宋皎的衣袖:“爷爷,那我们去了。” 他拉着宋皎,两个人就这样退出去了。 书房里,宋丞相和几个文臣都已经等着了,见他们两个来了,都不免有些疑惑。 宋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着掩盖过去:“今天中午和谢爷爷一起吃饭,谢爷爷说,让我和沉哥过来锻炼一下,他自己喝了点酒,现在正头晕,就不来了。等一下干爹也会来的。” 这确实是谢老当家能做出来的事情,就是偷懒。 所幸今天的事情不是那么要紧,几个大臣也都认得他们,对他们都和善,就让他们留下来一起了。 宋皎走到自己爷爷身边,和爷爷一起坐着:“爷爷。” 宋爷爷大约知道了什么,但是也没有戳穿:“嗯,你去年不是还帮爷爷批折子吗?等会儿看看你退步了没有。” “是。” * 谢沉和宋皎一走,原本背对着外面的谢老当家就捂着脑袋坐起来了。 他大喊道:“范开!范开!” 范开跑进来:“陛下有什么吩咐?” “那个小畜生,立即送去丰州,给他娘守墓。”谢老当家咬着牙,压低声音,“就说是给他的封地。到了地方,再直接打死,敢在我眼皮底下耍心眼,他也配。” 范开低头:“是。” 谢老当家特意嘱咐一句:“不许走漏风声,特别是对沉哥和卯卯,他们两个从小宠着长大的,也没见过这些肮脏东西,两个光明磊落的孩子,都被那个小畜生给恶心了。” “是。” “再看好二爷,他爱砍自己就砍自己,反正他死不了。等慧静醒了,跟她说,这件事情……”谢老当家深吸一口气,“是我谢家对不起她,她要是想让二爷给她当牛做马,就让二爷伺候她;她要是想和离,我谢家也亏待不了她。什么时候她愿意了,我亲自带着二爷给她赔罪。” “二爷手里没办完的事情,让老大接手,让老大看着点,分给沉哥和卯卯去做,他们两个也好试试手。” 一口气说完这话,谢老当家就“砰”的一下,脑袋砸在枕头上了。 范开扶了他一下:“陛下还是少动气,大夫说了,这头疼的毛病,就是年轻时常上头才落下的病根。” “我死了得了,这一大家子,个个儿不让人省心。”谢老当家握住范开的手,“你想,我这辈子,年轻时意气风发,到了老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范开在榻前地上坐下,低声道:“陛下放宽心。” “你想,我年轻时娶老婆,花了浑身上下仅有的一点儿钱,还不够,还是跟你借的。” “后来做了土匪,一会儿听说张员外家的小妾和老婆闹起来了,一会儿又听说谁家的五六个儿子争起来了,把老父亲的棺材都劈开分了。我都怕死了,老婆死后,愣是没再娶,就守着这两个儿子过活,也没强求他们做什么,我以为我们家能好些。” 谢老当家一瘪嘴,几乎要带了委屈的哭腔:“结果呢?老大算是像我一些,可也没什么心眼;老二……我还以为老二是个好的,聪明,懂进退,可是这怎么是他装出来的呢?他怎么就装了几十年呢?” 范开握住谢老当家的手,安慰他:“不是还有两位殿下吗?两位殿下都是好的,太孙殿下近来沉稳了许多,也有帝王气象了;宋皎殿下也聪明。他们若是不好,陛下又怎么会派他们去书房呢?” 谢老当家摇了摇头:“来不及,我怕来不及,我这阵子时常在想,我要是死了,留下这两个孩子,他们怎么办?老大指望不上,他们两个……” “陛下身强力壮,只是头疼的毛病要控制,往后我监督着陛下,陛下动怒,我立即就劝,陛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直到帮两位殿下扫清障碍的时候。”范开想了想,“还有宋丞相,宋丞相……” “他的身子也不大好了,我只怕是要比他还先走。” 范开再劝慰了几句,帮谢老当家换了额头上的巾子,谢老当家说着说着话,就这样睡着了。 范开让人在门外守着,立即去了关押陈宿的地方。 阴暗的偏殿里,陈宿坐在墙角,面无表情。他的腿被谢二爷砍了一刀,简单地包扎着,没有什么用处,还在不断地往外淌血,浸湿了他半面衣裳。 范开看着他,眼底也尽是毫不掩饰的憎恶:“陛下开恩,给陈公子封了丰州做封地,好让陈公子长伴在母亲身边,已尽孝道。” 陈宿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连眼睛都亮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谢老当家现在只有他和谢沉两个孙子了,他还是长孙,寻常富贵人家都求多子多福,谢老当家一定也不例外,他绝对舍不得处死自己。 只是去封地,去几年,等谢老当家消了气,他就能回来了。 这一步棋他走对了。 陈宿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范开面前,俯身作揖:“谢过陛下。” 范开看见他脸上淡淡的笑意,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一抬手,就把他按在了地上:“陛下赏赐,跪下谢恩。” 陈宿也不挣扎,就那样轻易地跪下了。 范开瞥了他一眼,又道:“陈公子不便在宫中久留,这就送陈公子上路。” 陈宿对凤翔城的一切,对这里的一切,都是从书上、乡野年间上演的大戏与传闻得来的。 有了封地,不应该有仪式吗? 他有些怀疑,但是却不敢怀疑,他害怕自己失去转瞬即逝的机会,于是他忙不迭磕头谢恩。 就这样,陈宿连腿上的伤口都没有重新处理,就这样被送上了一辆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马车,前往他的封地。 丰州,那个他生活了十来年的穷乡僻壤,让他受尽屈辱的地方,与凤翔城天差地别的地方。 他衣锦还乡,陈宿忍着腿上的剧痛,这样想着。 * 二夫人这回,不比从前烫伤刀伤那样的皮外伤,宋皎也不敢随便从系统商城里拿东西给她吃,怕把事情弄得更糟,只能时不时过去看看。 第三天的时候,二夫人才悠悠醒转。 谢夫人原本还想拖一阵子,等她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可是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二夫人流着眼泪追问她,谢夫人只能放轻了语气,斟酌着词句,把事情都跟她说了。 “你别难过,你还年轻。你没醒,二爷都绝食三天了,爹也说,随便你怎么处置他,他就当没这个儿子了,你先别难过。” 谢夫人看了看周围,又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个小畜生,爹让人拖出去结果了,这会儿都埋了。” 可是不论他说什么,二夫人都是一脸怔怔的,眨了眨眼睛,两行眼泪便从眼眶中滑出。 谢夫人只能把她抱进怀里,帮她擦泪:“好了好了,这时候可不兴哭,你别哭了。” 谢夫人哄了好一阵子,二夫人才终于哭出声来,她带着哭腔,只是唤了一声:“大嫂。” “好好好,没事没事。”谢夫人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凉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大嫂都支持你,你别怕。” * 也是在这天夜里,押送陈宿的马车,抵达丰州城外。 一个侍卫掀开马车帘子,对马车里的人说:“陈公子,马上就到了,下来透口气吧,等会儿我们再上路。” “好。”陈宿拖着病腿下了马车,望见四周熟悉的景象,一种古怪的、欣喜的感觉,从他心底升起。 他终于回来了,这才是他应该拥有的。 陈宿出了一会儿神,转头才看见,送他来丰州的侍卫们,正在一处空地上挖坑。 陈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侍卫们头也不抬,也没有回答。 这时,月出阴云,月光皎洁,将野外荒原照得透亮。 一种可怖的、慌乱的感觉,迅速取代了欣喜,陈宿心知不妙,往后退了半步,还没来得及逃开,就被侍卫抓住了。 就像是抓住一只小鸡仔一样。 陈宿疯狂挣扎:“我是陛下的孙子,我是皇孙,我是皇孙,陛下封我在丰州,我姓谢,我姓谢!” 侍卫们面无表情地把他丢进坑里,开始往坑里填土:“你姓谢?你要是姓谢,陛下怎么不让你上宗亲族谱?” 陈宿拂开迎面落下来的泥土,厉声似是鬼哭:“不会的,不会的,是陛下身边的侍卫亲口跟我说的,丰州是我的封地,你们这是谋害皇室宗亲,我要告诉范大人!让他治你们的罪!” 侍卫们只是往里面填土,动作不停,陈宿也叫骂不停,终于,有一个侍卫忍不了了,一步跳进坑中,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范大人倒是托我带句话给你,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杂种混账,一开始接近两位殿下,就是图谋不轨,紧跟着又差点害了两条人命,陛下岂能留你?” “不知道从哪里的野史话本上看来的,陛下待两位殿下好,那是因为两位殿下好,你算个什么东西?恶毒至极,心脏手脏,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宝了。” “你害死了人,还一心想着你的荣华富贵,你没有想过杀人要偿命吗?” 陈宿被他哄得怔怔的,侍卫松开手时,便滑坐在地上。 不是这样的,他从小到大看的大戏都不是这样的,流落民间的皇子皇孙被找回去之后,就会顺风顺水的。 不该是这样的,他是靠着自己爬上来的,他不应当…… 陈宿还没想完,就被一个铁锹打昏过去。 一个侍卫试了试他的呼吸,再一次举起铁锹:“快点吧,早点办完差事,早点回去复命。” 期间,陈宿恍惚醒来,他平躺在坑底,看见满天清冷的月光,忽然想起,自己上回自导自演,喊了一群混混来使苦肉计,好像也是这样的情形。 当时宋皎就像是他安排好的一样,过来救了他。 他当时表面凄凄惨惨的,其实心里在笑宋皎傻,这样简单的计策也会上当,外边传的天资聪颖的宋皎殿下不过如此。 不过这一回,宋皎不会再来救他了。 事不过三,宋皎已经救他两回了。 陈宿心想,要是他在第一回的时候见好就收,就听从宋皎的安排,在石介堂做一个小工,这样有多好? 他可以在石介堂里看书,柳宜和江凭的学问都不差,指点他绰绰有余,名满天下的柳先生看在柳宜的面子上,肯定也会指点他两下。 他读书读个两三年,就去参加科考,就算考得不好,也没关系。 他闭上眼睛,心如死水。 * 过了几个月,二夫人的身体也养好了,谢夫人日日陪着她,两个人就住在宫里,同吃同睡,谢夫人片刻不敢离开,就怕她出事。 这天谢沉和宋皎下了学去探望,才进门,就看见谢二爷跪在殿门口。 他经常过来跪着,有空就来,整个人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的。可是二夫人一次都没见过他。 两个人也见怪不怪,绕过他就要进去。 可是这会,谢二爷破天荒地喊住他们:“沉哥儿,卯卯。” 两个人回过头,谢二爷继续道:“你们进去劝劝,二婶要走了。” 宋皎气不过,回了他一句:“姨姨要走就走,要留就留。” 两个人进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床上堆着些细软,二夫人在收拾东西,谢夫人在一边帮她收拾,还想着要劝劝她。 “你别管这件事情,我帮你处理好不好?反正你现在是卯卯的干娘,我再认你做干妹妹,你和二爷和离,还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好不好?” 宋皎喊了一声:“姨姨?” 二夫人这才回过头:“卯卯和沉哥儿来了?” “嗯,城里新来了一批水果,我和沉哥中午排队去给姨姨买了。”宋皎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包芒果,“因为运过来,路上太久了,皮有点皱了,不过还是很好吃的。” 宋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和沉哥偷偷吃了一个。” “行,那姨姨路上吃。”二夫人朝他们招招手,然后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裹,“姨姨也送你们点东西。” 她在榻上坐下,打开包裹,先拿了一块红宝石,要塞给宋皎:“这个给卯卯,我还记得,姨姨头一回见卯卯,卯卯就喜欢这颗红宝石,还问我宝石是不是烫的。当时姨姨还很喜欢这个宝石,就舍不得送给卯卯,现在送给卯卯吧。” 宋皎不肯接:“我不要,小时候不懂事,还是姨姨留着吧。” 二夫人把宝石塞进他手里:“就给你了,姨姨以后去找更好的宝石。” 宋皎摇头,快要落下泪来:“姨姨,你留下来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我认你做干娘,我以后会保护你的。要不然,我再安排一下,姨姨要去哪里?我派几个人陪姨姨一起去,姨姨一个人怎么能行?” “不用了,姨姨一个人去倒也清净。姨姨在云州还有点田产地产,都是年轻的时候攒下来的,没事的。”二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缓了缓神,继续发礼物,“这个是沉哥儿的,沉哥儿小的时候可喜欢这个小木剑了。这个步摇给大嫂,我之前戴着这个在大嫂面前炫耀过,现在想想,真是惭愧。” 一个包裹都快分完了,忽然,殿门猛地被人推开了。 谢二爷就站在外面,原本气势汹汹的,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很快就熄了气焰:“你别走了,我走。” 二夫人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他,谢二爷似是有几分焦躁:“我去求爹,让他放我去做和尚,做乞丐,好不好?” 二夫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收回目光,把桃木雕的小鸭子放到宋皎手里:“这个也给卯卯,你小的时候可喜欢唱那个鸭子歌了。” 谢二爷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真的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也转身离开了。 这天晚上,谢二爷就请了旨,找了个穷乡僻壤,说要去修行,连夜就收拾东西,滚过去了。 临走的时候,留下了和离书。 再过了一阵子,二夫人也要走了。 她留在这里,难免触景生情,出去散散心,也不算坏事。 宋皎帮她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一路上的事情、沿途落脚的地方,还有伺候的人都安排妥当了,才放心她离开。 二夫人笑着说:“我都多大了,还要一个小娃娃帮我操心,我又不是真傻,从前在闺阁里也学过管家的。” 这天天气好,凤翔城城门外,二夫人看起来气色好些了,站在马车边,同他们道别。 宋皎看起来蔫蔫的:“姨姨要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就让人告诉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给我们传信,不要在外面住太久,早点回来。” “知道了,怕什么?姨姨什么都不怕。” 她和家里人一一道过别,就连谢老当家也在。 谢老当家一身便装,背着手,站在她面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最后还是二夫人朝他福了福身:“爹。” 二夫人登上马车,就这样离开了。 马蹄扬起滚滚烟尘,车队就这样消失在了烟尘之中。 * 之后好久,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层乌云之中。 很快的,又是一年的六月二十七,谢沉的十五岁生日到了。 西北特有的习俗,十五岁是小成年,二十岁是及冠。 谢老当家特意在宫里大办了一场,给他庆祝生辰,这场宴会,把宫里惨淡的气氛也冲散了不少。 最近学业紧张,功课不能落下,宋皎和谢沉下了学,就立即从兰台赶回小东宫,换衣裳要去赴宴。 隔着一道屏风,两个人在两边换衣裳。 谢沉缠上玉腰带,道:“卯卯,快点。” “噢,来了。”宋皎从屏风那边转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旺旺雪饼堆成的蛋糕,一边唱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好几天被爷爷派给他的公务弄得脾气有点差的谢沉看见宋皎的傻样,没忍住笑了一下:“你发什么傻?都十几岁了。” 宋皎继续唱歌,唱完了,才说:“今天晚上爷爷给你办宴会,肯定弄到很晚,到时候又累又困的,我怕忘了,就现在给你,恭喜沉哥又长了一岁。”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年来,经历的各种不太愉快的事情。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道:“长大可能有点不好,但是我们一起长大,应该还是很好的。” 谢沉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拿起一块雪饼,咔嚓咔嚓地咬掉半块。 少年英武,一往无前,不论怎样的难关,都会闯过去的。 只要谢沉和宋皎在一起,就是武侠话本里的天下无敌。 第57章 长大成人 宋皎拆了一大包旺旺雪饼, 给谢沉堆了一个生日蛋糕。 谢沉拿了一个在吃,两块雪饼黏在一起,他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后把两块雪饼拆开一看:“这是什么?” 宋皎也嘎吱嘎吱咬得正欢:“雪饼啊。” “我是说里面的那个。” “噢, 这个是……”是炼乳, 宋皎花积分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 他本来是打算自己给谢沉做一个蛋糕的,但是等系统从商城里拿来工具和菜谱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 宋府的厨房历经了五次小火、一次大火, 还有一次, 灶台直接塌了,宋皎的发尾被点着了, 系统还被烧秃了。 一人一狗黑得像剪影一样, 从厨房里逃出来的时候,宋爷爷叹为观止。 没办法, 宋皎只能退而求其次, 用自己最爱的雪饼给谢沉堆一个。 这总没有什么难度了,宋皎想。 后来他发现不是这样的, 用雪饼堆一个蛋糕,对他来说也很难。 太难了, 堆到一半, 雪饼山总是会塌,他没有办法, 就只能从商城里弄了一点炼乳, 黏起来, 再堆上去。 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成就了。 系统说:“你没有用胶水来粘, 真是太厉害了。” 面对谢沉的提问, 宋皎打算糊弄过去:“就是牛奶做的,没有这个的话,雪饼堆不上去,我开发的新吃法,很好吃吧?” 谢沉嗓音沙哑,像是受了内伤:“太甜了。” “还好吧。”宋皎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再拿了一块饼干,“你还吃吗?快点吃,我们要去宴会那边了。” 谢沉摆了摆手:“不吃了。” “那好吧,那我拿下去给他们分掉,放到晚上会坏掉。” 宋皎一只手吃得不方便,手指上沾了点炼乳,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若无其事地朝谢沉的衣袖伸出手。 毫不心虚。 谢沉拂开他的手:“你敢?” 宋皎朝他笑了笑,然后收回手,谢沉看了他一眼,然后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指尖的污渍抹干净。 “谢谢沉哥。” 宋皎道了声谢,刚准备把东西拿下去,谢沉忽然又喊住他:“卯卯。” “嗯?”宋皎把雪饼蛋糕递到他面前,“你还想吃一块吗?” 谢沉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宋皎会意,也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 谢沉看着无奈:“另一边。” 他伸出手,用拇指在宋皎的唇角边按了一下,抹掉脏污。 宋皎再道了声谢,然后就端着蛋糕出去了。 谢沉收回手,低头看了一眼拇指上白颜色的奶油,再抬头看了一眼宋皎离开的背影,脑子里开始天人交战。 ——谢沉,你不是变态! ——谢沉,你老婆很甜! 谢沉试着抬起手,脑子里的声音更大了。 ——谢沉,住手!不可以!这是变态行为! ——谢沉,快吃,这机会千载难逢!老婆很甜的,老婆给你的生日礼物,不能浪费一点一滴! 谢沉把前一个声音生生按下去,他自首。 没错,我是变态。 第一个声音又说:“不可以,万一被卯卯看到了怎么办?停下!” 谢沉和第二个声音十分自信:“不可能,我马上就吃……” 谢沉抬起手,才把拇指伸到唇边,殿门轻响,宋皎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蹙着眉:“你在干嘛?” 于是谢沉和第二个声音开始暴打第一个声音:“在老婆面前出丑了,都怪你!” 谢沉将双手背到身后,朝宋皎乖巧地笑了笑:“在等你回来。” 他在背后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把手帕一丢:“走了……” 好险,又差点喊“老婆”了。 谢沉上前,揽住宋皎的肩膀,就把他带出门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谢沉最近像拔节的竹子似的,一节节地抽高,已经比宋皎高出大半个头了。 他长高之后,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把手搭在宋皎的肩膀上。 他心里有点小心思,嘴上却说宋皎的身高配他正合适,用来架手特别舒服。 宋皎当然不肯让他架着,还怨他把自己的身高给压矮了。 两个人走在走廊上,身后侍从分做两列,离得远一些。 两个人都穿着礼服,镶金佩玉,很是庄重。谢老当家自己节省,对他们确实毫不吝啬。 很快就到了举办宴会的怡和殿。 这回是谢沉小成年,谢老当家办得庄重,太阳还没下山,一众官员就已经候在殿外了。 他们两个从后殿进去,几个老人家正在后殿纳凉。 照谢老当家的说法,就是外面那群年轻人站站还行,他们这些老年人要多休息。最近谢老当家在养生,连脾气都不怎么发了。 后殿窗户大开,正中摆着一个大铜鼎,鼎里放着一座小山似的冰块,冰块上又放着几个冰盘,冰盘里盛着水果。 铜鼎边上放着四张席子,四个老人家谁也不愿意挨着谁,就一人占据一张席子,就穿着单衣,全然没有做皇帝做丞相的自觉,就懒懒散散地靠在瓷枕上。 站在后面的范开,对正闭目养神的谢老当家道:“陛下,两位殿下到了。” 谢老当家这才清醒过来,抬起头,睁开眼睛:“噢,已经来了。” 谢沉和宋皎一起唤了一声:“爷爷。” “睡过了都。”谢老当家抹了把脸,“你们两个先吃点东西,爷爷先去换衣服。” “是。” 谢沉答应的时候,宋皎已经贴到自己爷爷那边了。 “爷爷,爷爷!” 宋爷爷坐起来:“唉哟,都热死了,还使劲贴贴,真是的。” 宋皎和爷爷坐在一起:“一整天没见到爷爷了,我很想爷爷,今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就特别想。” “都多大了,真是的。”宋爷爷嘴上这样说着,面上却是笑着的,伸手从铜鼎里拿了个李子给他,就像是哄小孩一样,“那你先吃,爷爷去换衣裳。” “好。”宋皎啃了一口李子,然后吸了一口冷气,“好冰。” 宋爷爷看着他:“又要怎样?要不要爷爷给你揉揉肚子?” “不用啦,爷爷去换衣服吧。”宋皎笑着再啃了一口李子,“让沉哥给我揉就好了。” 谢老当家咂嘴道:“瞧瞧,瞧瞧我们卯卯,到底谁才是伴读?” 吴将军紧跟着道:“咋了?卯卯让沉哥儿揉个肚子怎么了?那做伴读又不是做男仆的,小的时候分明你自己宠得最厉害,现在宠到大了,你又不高兴了。” “我哪儿不高兴了?我这是高兴,高兴!”谢老当家大声反驳。 范开及时提醒:“陛下,随时保持心平气和。” “知道了。”谢老当家一瞬间收敛了气焰,看向宋皎,“卯卯,多吃点,你一边吃,一边让沉哥给你揉肚子。” 他最后看向谢沉:“去,给卯卯揉揉。” 谢谢爷爷!您真是我亲爷爷! 谢沉大步上前,按住宋皎,给他揉肚子。 几个爷爷进去换衣裳,临走的时候,柳先生拿起一个桃儿,朝宋皎丢去,正好丢进他怀里。 “今天上课又没认真听,还想你爷爷。天天都见,想什么爷爷?” 宋皎又啃了一口桃子,刚要说话,然后被谢沉压了一下肚子。 “哎哟,痒!” 宋皎想推开他,结果推不开,他又想躲开,结果也躲不开。 快要一个头的身高差距,谢沉的力气还比他大,宋皎几乎是完全被压制的。 “别闹,爷爷让我给你揉肚子。”谢沉戳戳他肚子上的软肉,有点上瘾。 “我不要,你揉的痒。” 四个爷爷在里边换衣裳。 吴将军道:“啧,这两个小孩在外面干什么呢?老谢,让你孙子停吧,等等把卯卯弄哭了都。” 谢老当家道:“不用管,俩孩子增进感情呢。” “屁嘞,他们俩不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还增进感情?没破坏感情就不错了。” “你别胡说啊,最近这俩感情可好了,卯卯在教沉哥念书呢,沉哥最近特有长进,我还安排两个人一起办了几件小事,特别默契,简直是模范君臣。” 吴将军“切”了一声。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谢沉,你不要乱戳!真的很痒……” “你别乱动,我在奉旨给你揉肚子。” 最后还是宋丞相开了口:“陛下,让他们停吧。” 谢老当家才朝外面大喊一声:“沉哥,停下,圣旨收回了。” 可是外面的人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还在闹腾,谢老当家还要再喊,就被范开按住了。 “陛下,不能吼叫,容易上头。” 四个爷爷穿戴整齐、出来的时候,宋皎和谢沉两个人,已经从宫殿这一头,滚到另一边了。 吴将军:“感情很好?” 柳先生:“特别默契?” 宋爷爷:“模范君臣?” 谢老当家清了清嗓子:“停下。” 两个人没反应,还在打架,谢老当家再咳了两声,稍稍提高音量:“停下!” 范开还要劝他,被他一掌按住了:“停下!!!” 谢沉和宋皎这才分开,乖巧地坐好,理了理头发。 “是沉哥先欺负我的。” “我是奉旨行事。” 谢老当家抬头望天。 * 金殿朝东开。 重新整理好仪容仪表的谢沉和宋皎,一左一右坐在谢老当家身边,神色如常。 再下首,太子与太子妃居左,宋丞相、吴将军与柳先生居右。 这是齐国宴会中独有的排布。 而后百官依次入殿,在内侍的高呼声中,在殿中站定、俯身、叩首,又在内侍的高呼声中,起身、俯首、再拜。 连续三次之后,百官才依次入座。 谢老当家转头看了一眼谢沉,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宣布开席。 他举起酒樽:“太孙十五,是为小成年,普天同庆。” 百官又起再拜,宋皎也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樽。 “太孙千岁,陛下万年,大齐万年。” 百官将面前酒水一饮而尽,宋皎拿着酒樽,有些为难,抿了一小口,想想还是不合礼数,干脆把酒杯放到谢老当家身后,然后再伸长手,拽了拽谢沉的衣袖,求助谢沉。 “沉哥……” 谢沉转头看他,在他的示意下,也看到了自己爷爷身后的酒樽。 谢沉会意,把酒樽接过去,正巧这时他要回礼,谢沉就干脆举起宋皎的酒樽,朝底下众人示意,随后仰头,将樽中酒水一饮而尽。 随后正式开席,乐师舞女依次进殿,开场还是老土匪寨乐团带来的成名歌曲—— 《上花轿》。 这是谢老当家最爱听的一首曲子,就算引得许多大臣上疏抱怨过,他也绝对不改。 谢老当家拿着筷子,敲着酒樽,晃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着曲子哼哼。 酒酣耳热之时,他忽然看见宋皎面前没有酒樽,他一时间惊了,怒道:“谁敢怠慢我们家卯卯?杯子呢?我们家卯卯的杯杯呢?” 宋皎反应过来,连忙按住他,低声解释道:“谢爷爷,谢爷爷,我的杯子在沉哥那边。” 谢老当家转头一看,果然是。 他抬手拍了一下谢沉的背:“干什么呢你?又欺负卯卯。” 谢沉冤枉,宋皎赶忙又解释:“不是,爷爷,是我不想喝酒,才把酒杯给沉哥的。” 谢老当家回过神:“是吗?” “嗯嗯。”宋皎给他夹菜,“爷爷好像有点醉了,吃点菜吧。” 他伸长手,摸摸谢沉的后背,表示抱歉。谢沉挺直着背,好像不想理他。 再过了一会儿,谢老当家一个人坐着,觉得无聊,就端着酒樽和酒壶,下去找几个老同伙一起说话了。 只留下谢沉和宋皎两个人坐在上边,宋皎夹了点菜,放在盘子里,推到谢沉面前,自己也挪到谢沉身边。 “沉哥,你生气了?别生气了。” 谢沉看了他一眼,本来不生气的,想了想,还是有必要假装一下生气的。 于是他梗着脖子,也不理宋皎。 宋皎凑过去看了看,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想要拽拽他的衣袖,可是这时,他们的朋友们都拿着酒杯过来了。 牧英道:“沉哥生日快乐!” 温知提醒他:“现在是正式的宴会,应该说‘太孙千岁’。” 牧英刚要改口,其他朋友们又道:“沉哥,弟兄们给哥道喜了。” 朋友们根本不听温知的话,自行站成一队,依次跟谢沉和宋皎碰杯。 一开始还比较正经,说的话虽然不是文绉绉的,但也正常。 “沉哥,恭喜恭喜。” 谢沉:“同喜同喜。” 宋皎:“谢谢。” 到后来—— “沉哥,恭喜,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谢沉面上笑意更盛:“同喜同喜。” 宋皎一脸迷惑,他们是不是又用错成语了? 再后来—— “沉哥,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谢沉:“谢谢,谢谢,借你吉言。” 宋皎:他们怎么越来越离谱了?这么些年都没怎么读书的吗? 最后—— “沉哥,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谢沉清了清嗓子:“还早呢。” 宋皎忽然反应过来,掐了一把谢沉,要他把头转过来。 “他们在说什么?” 谢沉面不改色:“祝我生日快乐啊,能说什么?” 宋皎怀疑地看着他,然后和他拉开距离。 温知是最后一个敬酒的:“沉哥,学业进步,早日成长,脱离幼稚。” 宋皎和温知对上目光,两个人都笑了一下,还是温知说的话深得他心。 朋友们要喝酒,宋皎就抿了一小口,然后下意识递到谢沉唇边。 谢沉转头看他,宋皎喊了一声:“沉哥。” 只是一声“沉哥”,谢沉就拿他没办法了,低头就着宋皎的手,把酒水饮尽。 朋友们鼓掌起哄:“哟哟哟,沉哥好酒量。”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们今晚唯一一个用对的成语。 他们闹腾了好一阵,桌上的、还有他们带过来的酒水,都被他们喝完了。 底下人更是,许多人原本土匪寨的,遇到宴会,自然是痛饮达旦,哪里有收敛克制的道理? 一群少年人的双颊都红扑扑的,摇摇晃晃地要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谢沉尤甚,他除了喝自己那份,还要喝宋皎那份。 本来到了后来,宋皎是不让他喝自己那份的,但是谢沉非要逞强,说自己酒量极好,凑过去就喝了。 大约是,喝了几十杯。 谢沉的脸倒是不红,只是耳根子红得要滴血,双眼里也迷迷蒙蒙的,抱着宋皎,跟他亲亲抱抱贴贴,要撒娇。 宋皎转头吩咐范开:“去拿一碗醒酒汤,宴会恐怕还有好久……” 宋皎没有听见范开应了什么,只听见谢沉在他耳边喊了一句:“老婆。” 宋皎一愣,转头看他,见他还是闭着眼睛,一脸已经醉过去的模样,也没想跟他计较。 他再转向范开的时候,范开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糟糕。宋皎心道不好,想要解释:“沉哥喝醉了。” 范开点头:“是,我也看见了。” 范开的表情看起来不太真诚,好像还有一点敷衍。 宋皎正想着该怎么好好解释一下,还没开口,谢沉就按着他的脸,要他转过来看着自己。 “老婆!看我!” 宋皎连忙捂住他的嘴:“住口。” 那边的几个爷爷都看过来了,用表情问他怎么了。 范开也问:“小殿下,还要醒酒汤吗?” “不……不用了。”宋皎想了想,这时候也顾不上宴会还有多久了,“我把他带回去休息吧,你跟爷爷说一声,沉哥喝醉了。” “是。” “跟爷爷说,我会照顾沉哥的,爷爷不用担心,也不用过来看了。” 千万不要过来,谢沉现在不太稳定,要是撞到谢沉喊他“老婆”,他怕爷爷会提刀砍人。 谢沉有点沉。 宋皎在几个侍从的帮助下,扶着他,先带他去了后殿。 把人甩在榻上,宋皎不敢让别人来,只能自己爬上床榻,给他松了松衣领,再帮他束着的头发给解开。 他转头吩咐侍从:“让轿辇过来,再端一碗醒酒汤过来。” 侍从们很快就各自下去做事了,后殿里其他人都离得远,应该听不见谢沉的酒后呓语,宋皎这才松了口气。 他坐在谢沉旁边,谢沉没什么形象地仰面躺着,醉得厉害了,耳根上的红晕已经晕到了脸颊上。 和小时候小傻蛋的模样不同,谢沉剑眉薄唇,生得极有英气,随着年岁增长,更是如此。 宋皎只是这样看着他,一种古怪的感觉,便在此刻占据他的全部思绪。 宋皎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谢沉的左边眉毛——那是一柄断剑。 可是还没等他的指尖碰到什么,谢沉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宋皎被抓了个正着,手停在半空,也忘了缩回来。 谢沉也看着他,然后哼了一声,重新倒回去。 另一种焦躁的感觉,迅速取代了那种不可名状的古怪感觉。宋皎想了想,直接从袖中拿出手帕,抖落开,盖在谢沉的脸上。 这下看不见了。 可是没多久,谢沉就委屈地在底下“呜呜呜”了。 宋皎连忙把手帕拿开:“怎么了?” 谢沉委屈地像个刚过了十五岁生日的孩子:“老婆不看我……” 宋皎连忙再一次捂住他的嘴,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别胡说。” 谢沉一垂眼睛,从大狼变成大狗,继续“呜呜呜”。 宋皎松开手:“又怎么了?” 谢沉委屈巴巴地控诉:“老婆不爱我!” “你……”宋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了想,问道,“谁是你老婆?” 谢沉回答:“卯卯。” 宋皎抿了抿唇角:“你胡说,你都没跟他说。” 谢沉理直气壮:“我自己说了,就可以。” “不可以!” “就可以。”谢沉继续理直气壮,“一起长大的,就是老婆。” “才不是,那我也可以叫你老婆,我也和你一起长大。” 出乎宋皎的意料,谢沉竟然没有反对,他反倒朝宋皎伸出手,欣然接受:“也可以!卯卯喊我‘老婆’!快!” 宋皎反倒被他弄了个脸红,随后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跟一个醉鬼争辩? 于是宋皎说:“你根本不知道老婆是什么。” “我知道。”谢沉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正经,他拉住宋皎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每次看见老婆……” 正当此时,侍从唤了一声:“宋皎殿下,轿辇已经备好了。” 他打断了谢沉的话,宋皎缩回手,谢沉重又闭上眼睛,一脸烦躁。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行,那我先带谢沉回去。” “是。” 宋皎和几个侍从要把谢沉从榻上扶起来,谢沉忽然又开始耍酒疯了。 “不走,我要和我老婆待在一起。” 宋皎怕侍从们听见,又把他们都屏退到三步之外。 谢沉抱着人不肯撒手,话里话外都是“老婆”。 最后宋皎揪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老婆和你一起回去。” 第58章 青梅尚青 “现在给我上马车!” 宋皎不敢叫别人来帮忙, 怕旁人听见谢沉说的那些话,他只能让侍从离得远远的,自己一个人, 拽着醉鬼谢沉,想把他装上马车。 谢沉不肯, 低头把宋皎帮他解开、让他透气的衣领和衣袖整理好。 宋皎十分惊奇:“你在干嘛?” 谢沉低着头, 小声道:“守男德,出门要穿整齐, 不能给除了老婆之外的人看。” 宋皎惊得杏眼圆圆:“啊?” 谢沉坐在榻上,自己把自己拾掇好了, 才抬头看他, 特别乖巧, 像一匹被驯服的野狼,等着人来摸摸他后颈上的皮毛。 可惜宋皎没有养过狼,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摸摸他, 他还没有给出甜头, 就试图给出指令:“现在, 可以上马车了吗?” 谢沉还是不肯,张开手臂就死死地抱住他:“不,我不和老婆分开。” 宋皎就这样被他抱着, 竟然一步都走不动。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宋皎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侍从们都在门外等着了, 只是低着头不敢看, 想了想, 宋皎干脆直接揪住他的耳朵, 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老婆和你一起回去, 行了吗?” 谢沉眨巴着眼睛,还有些懵懂地看着他,好像是没怎么听懂。 宋皎顿了一下,稍稍提高了音量:“我以你老婆的身份命令你,现在跟我上马车!” 吃软也吃硬,反正就吃卯卯的谢沉乖巧地点了一下脑袋:“好吧。” 宋皎要把他给装上去,不想谢沉后退了半步:“老婆先上。” 不愧是你,男德典范。 宋皎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上了马车。等他上去了,谢沉才两三步跳上去。 两个人窝在马车里,谢沉窝在宋皎怀里。 这么一大只,着实让宋皎有些难以承受,根本抱不住。 侍从在外面询问:“殿下,咱们启程了?” “好。”宋皎被抱得喘不上气,“回小东宫。”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派人跟我爷爷说一声,我今晚就留在宫里了。” “是。” 话音刚落,马车便驶动起来,马车轮子碾过宫道上的砖地,发出辚辚声响。 宋皎根本没有力气反抗,最终放弃抵抗,像一条失去希望的咸鱼,被谢沉抱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谢沉好像是睡着了,终于消停了。 宋皎低头看看谢沉,捏了捏他的眉心,然后捏捏他的脸,最后捏住他的嘴,像谢沉小时候捏他一样,把他的嘴巴捏成扁扁的鸭子嘴。 “让你再胡说八道。” 不料谢沉根本没睡着,瘪着嘴巴,“呜呜”了两声,眼看着是委屈了,要闹了,宋皎连忙松开手哄他:“错了错了,我错了。” 谢沉委屈地纠正他:“别胡说,老婆不会有错。” 宋皎:?!!! 他简直惊呆了,所以谢沉这些年私底下都学了些什么东西?他怎么会这样? 比小时候的自己还会撒娇,系统还一直说什么他撒娇指数点满,撒娇指数点满的人明明另有其人。 下一秒,谢沉就凑上来了:“捏疼了,要老婆呼呼。” 宋皎往后躲了躲,手足无措之间,再一次捏住了他的嘴巴:“不呼。” 谢沉真的委屈了!他要闹了! 可是再下一刻,马车就停下了。 侍从在外面通报:“殿下,到了。” “好。” 宋皎双手抱着谢沉的脑袋,使劲推了推,也推不开:“下马车了。” 谢沉极其固执:“不。” 还得另想法子。 只是回一趟小东宫,怎么就这么难呢?宋皎暗暗下定决心,下回就是让自己醉死,也不能让谢沉再喝酒了。 宋皎眼珠一转,问道:“现在谁是老婆?” 谢沉回答:“卯卯。” “那谁要听老婆的话?” “我。” “谁?” “沉哥。” 宋皎扬了扬下巴:“走吧,你老婆我让你下马车了。” 谢沉看着他:“那老婆跟我一起回去。” “嗯。” 谢沉一转攻势:“老婆晚上跟我一起睡。” “……嗯。” “要老婆给呼呼。” “……不可以,你要的不是正经呼呼。” 谢沉的声音变小了:“是正经的……” 宋皎把他扶起来:“回去再说。” 两个人回了小东宫,宋皎把谢沉送回房间,放在榻上。 刚要给他解衣裳,看见谢沉又捂着衣领,宋皎反应过来,让侍从们放下东西就出去。 他在守男德。 宋皎是真不知道,明明他们每天都待在一起,谢沉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等侍从们都退出去之后,宋皎才伸手去拉他:“人都走了,过来脱衣服。” 谢沉收回捂住衣领的手:“来了。” 礼服复杂,宋皎低着头给他解腰带,抬头看了一眼,对上他的双眼,伸手把醒酒汤端给他:“喝一点。” 谢沉双手接过,抿了一口,皱着眉道:“难喝。” “喝一点。”宋皎看他实在难受,想了想,又道,“算了,不爱喝就别喝了。” 等一下他去找系统拿一点药。 “谢谢老婆!” “你不要这么大声,会被别人听见……” 宋皎话还没完,有一个别人就进来了—— “卯卯,怎么了?怎么直接到谢沉房间里了?” 大黄狗在大开的窗户外张望,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跳进来。 宋皎愣住,看看系统,再看看谢沉,谢沉一张口,他就知道他要喊什么。 宋皎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对系统说:“沉哥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系统想要跳进来,但是失败了,大黄狗好像跳不起来了。 “噢,这不是送回来了吗?你还不回来睡觉吗?” “我……”宋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是我给他喝酒的,不太好就这样把他放在这里。” “噢,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一下吧。”宋皎道,“对了,统统,能不能给我一颗醒酒药?沉哥不喝汤。” 宋皎放开谢沉,但是谢沉不肯放开他。 宋皎就只能拖着谢沉,走到窗户边去拿药。 大黄狗狐疑地看着他们:“他在干嘛?” “他发酒疯了。” 宋皎接过胶囊,给谢沉塞了一颗,对他说:“咽下去。” 谢沉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宋皎看着他:“吃了吗?” 谢沉点头,宋皎又道:“张开嘴我看看。” 谢沉一张嘴,宋皎却迅速捂着脸别过头去:“太臭了!以后不准喝酒!” 系统就站在窗户外面:“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安顿好沉哥就回去了。” “不准在外面过夜。” “啊?”宋皎迷惑,“这也是外面?” “反正不准,快点,我就在这里等你。” “不……不要吧,统统。”被系统听见谢沉喊他“老婆”,说不定他会被立即带回控制中心。 这可不太妙。 但是系统坚决:“快点。” 宋皎弱弱道:“你这样我会暂时把你屏蔽的。” 系统:??? “卯卯,你……”系统一脸受伤老父亲的模样,吾儿叛逆,伤透我心。 宋皎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恳求道:“对不起,统统,你先回去嘛,我马上就回去,真的。”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气得他连母语都爆出来了。 大黄狗叫了好一阵,然后才转过身,慢慢地走回对面的房间。 ——不要让等待变成一种常态。 ——关爱孤独系统。 宋皎看着大黄狗从对面的门里挤进去了,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已经挂在自己身上的谢沉。 “你在干嘛?” “和老婆贴贴。”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和老婆贴贴很好。” 他问的明明是吃了药好些没有。 算了,宋皎把他拖回榻上,继续给他解衣服。 宋皎帮他解了衣裳,不敢让他去洗澡,怕他把自己给淹死,就给他擦了擦脸和手,然后去衣箱里拿了两件中衣给他:“自己换。” 谢沉扯了一下身上的衣带,然后就被缠住了手指。 宋皎和他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 谢沉抬头,求助的目光。 宋皎就闭着眼睛,扒了他的衣服,给他套上干净的。 有一点手忙脚乱的,还穿反了一次,但最终宋皎还是把谢沉稳妥地弄上床,盖好被子了。 “睡觉了。”宋皎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你老婆我命令你现在睡觉。” “是。”谢沉双手搭着被子,活像是仰面躺着、露出肚皮的小狼。 宋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谢沉却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起睡,马车上答应我的。” 他倒是记得清楚。 宋皎点点头:“知道了,我去洗漱,你等着——你老婆我命令你在这里等着。” “……是。”没有之前那样干脆,有些不情不愿了。 宋皎拍拍他的胸口,然后转身离开。 宋皎先跑回去安抚了一下系统,抱着哄哄,哄得他高兴了才放心,然后又拿了两身干净衣裳去洗漱。 夏天天气热,他泡在浴桶里就不肯起来。 一直到水温变凉,才不得不从里面出来。 宋皎才披上衣裳,一回头,就看见琉璃屏风后面趴着个人。 谢沉试图用口型引起他的注意:“老——婆——老——婆——” 宋皎迅速拢起衣领,踢踏踢踏地拖着木屐,走到屏风那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沉闭起眼睛:“老婆五岁的时候我就看过了,当时老婆洗澡还要玩小鸭子,还会唱歌。” 宋皎拍了他一下:“不许说,我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 “说实话。” “来了有点久了。” “我说,说实话。” “很早。” 宋皎牵着他回房间,明明平时不会这样的,从前就算喝酒也不会变成这样,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谢沉重新按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老婆,热。” “噢。”宋皎把被子搬开,倒在床上,“快点睡吧,你太折腾了,我都困死了。” 谢沉翻过身抱住他,宋皎扭了两下:“不是说热吗?” “又不热了。”谢沉勾起唇角,露出“恬静安睡”的笑容,“我今天本来想偷吃奶油的,结果被老婆发现了。” “什么?”宋皎想起来了,“噢,是那个雪饼蛋糕,当时我就问你要不要再吃一块,你就不要,下次再给你做吧。” “好。” 宋皎调整了一下姿势,可是忽然又睡不着了,他贴着谢沉的胸口,谢沉的心脏怦怦乱跳,那里边像关了一只野狼,使劲挠门晃栏杆。 宋皎稍稍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抬头看他:“干嘛一直叫我‘老婆’?” “就叫,就叫。” 宋皎眨了眨眼睛:“所以你平时在心里也这样叫吗?” 谢沉捂住心口:“因为喊得太大声,不小心被老婆听见了。” “不是,你经常不知不觉地就喊出来了,我假装没听见。” 谢沉又捂住自己的嘴,糟糕,全部泄露。 谢沉又问:“为什么假装?” “因为……我觉得很难堪。”宋皎偏了偏头,把半边脸埋进枕头里,声音小得听不见,“怕和你连朋友都做不了,那怎么办?”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皎眯了眯眼睛,准备要睡了,忽然最后问了一句。 “你是真心的吗?” “是,卯卯。” 宋皎下一秒就睡着了,他困极了,也没注意到,谢沉最后说的几句话,都很有条理,最后一次喊他,喊的也不是酒醉趁兴的“老婆”,而是十分平常的、用了十几年的“卯卯”。 谢沉抱住他,下一刻,也陷入黑甜的梦乡。 * 次日清晨,谢沉反倒是先醒来的那个。 他还抱着宋皎,只是两个人调了个位置,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反正睡得歪七扭八的。 宋皎是四脚朝天的睡姿,两只脚岔开,两只手高举过头顶,向两边撑开,睡得很香,嘴巴都是微微咧开的,像是在笑。 他笑没笑谢沉不知道,反正谢沉是笑了,然后把自己的手指放进他嘴里。 宋皎:咔嚓! 谢沉:嗷—— 谢沉收回手,转头再看,宋皎确实是在笑的。 他喊了一声:“卯卯。” 宋皎继续装睡,不为所动。 谢沉道:“你在笑。” 宋皎没有回答。 “我看见了,你在偷笑。” 宋皎抿了抿唇角,还是闭着眼睛:“我吗?” “是。”谢沉低头看见被他高举的手带起来的中衣衣摆,看见什么东西,觉得好奇,就伸出拇指,按了一下。 宋皎几乎要从榻上弹起来:“你干嘛?” 谢沉正色道:“卯卯,你腰上有个洞。” 宋皎弹起来的时候,又露出另半边,谢沉惊道:“另一边也有。” 宋皎放下手,把衣摆扯好,盖住,控诉道:“就是你小时候挖的,最近几年越来越深了。” “我没有挖过。” “就有,你小时候每天都要抱着我睡觉,手指就一直动啊动的,就变成这样了。” “除了你就没有别人。” 天降大锅,谢沉百口莫辩。 宋皎推了他一下:“醒了就去洗漱吃饭,你昨天晚上折腾死人了,一直‘老婆老婆’,今天轮到你服侍我……” 好像有两个不太怎么样的词语飘过去了。 宋皎没有再说下去,两个人看着对方,都在试图通过对方的眼睛,窥见对方的心意。 两个人又是同时开了口。 “我……” “卯卯……” 谢沉从床上坐起来:“我去端水给你洗脸,服侍你。” 宋皎却拽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盖起来了,他的脸烧得厉害。 今天不用上课,谢沉换了衣服,洗漱好了,才端着洗脸水回来。 他掀开被子,把宋皎从被窝里挖出来:“起来洗漱,爷爷刚刚派范开来了。” 宋皎差点就要重新睡着了,揉了揉眼睛,问道:“爷爷说什么了?” “问我有没有事,我说没事。” “嗯。” “然后范开就说,要是没事,就不要落下学习,马上就要考试了。让你教我念书。” “噢,这样,那等一下我们开始念书。” 谢沉把漱口用的茶水递到宋皎手边,他也不接,只是张开嘴:“啊——” 谢沉给他灌了一口,就像昨天宋皎喂他吃醒酒药一样。 宋皎刷了牙,又洗了把脸,才感觉清醒一些,然后跟着谢沉出去吃早饭。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小榻上,慢吞吞地吃东西。 宋皎随口问了一句:“你会头疼吗?” “不会。”谢沉夹了一个虾饺给他,“南边运来的河鲜,只有这几只。” “谢谢。”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直到外面的人进来通报:“慧静夫人派人送给殿下的生辰礼物到了。” 谢沉放下碗筷,应了一声:“拿进来。” 侍从便朝殿外招了招手,几个侍从便抬着几个箱子进来了。 宋皎惊道:“这么多?” “慧静夫人说,才刚刚在云州落脚,很多东西都还没安顿好,今年就先送这么些东西,两位殿下不要生气才是。” 当然不会生气。 宋皎跳下小榻,打开一个箱子。 这里边装的是许多猎物皮毛,冬天可以做衣裳的。 其余几个箱子里,依次装着各色山货补药、各色肉干,还有几坛美酒。 宋皎拿了一块肉干,嘎吱嘎吱地咬:“姨姨那里有好多东西啊,我都想过去陪她了。” 知道慧静姨过得好,他们也就放心了。 两个人让侍从好好招待来送东西的人,又给二夫人写了信,托来人带回去。 宋皎咬着第五块肉干,把信塞进信封里,交给来人。 忙完这些事情,两个人终于要开始读书了。 宋皎拿出谢沉的旧书——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垫在脑袋下面,被他揉得皱巴巴的那种“旧”书。 “今天来学这个。” 谢沉坐近了一些:“嗯。” 中午的时候,谢老当家还特意给他们送了一堆吃的,切实保证后勤工作的顺利进行。 吃完午饭,两个人小睡一会儿,又继续念书。 * 第二天早晨,朋友们都不约而同地早点来了兰台。 宋皎和温知正看书,宋皎偶尔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被温知嫌弃。牧英就在一边睡觉,鼾声如雷,雷打不动。 谢沉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坐在最后一排一个朋友的位置上,架着脚,朋友们都围着他。 “不是吧?沉哥,你生日那天,你就什么都没对卯卯做?光喝酒了?” 谢沉一只手撑着头,揉了揉眉心:“嗯。” “那天多好的气氛啊,后来陛下还给你放了烟花呢,你要是在放烟花的时候跟卯卯说,保不准现在早就成了。” 谢沉道:“放烟花的时候我睡着了,而且我已经给卯卯放过烟花了。” “那就是沉哥你怂。” 谢沉手往下,捏了捏鼻梁,难得地没有发怒或否认:“嗯。” 是啊,当时是多好的机会。 他都趁着酒醉,喊了几十遍几百遍的“老婆”了,卯卯也没有否认。 结果他就是……开不了口。 明明心里喊得特别欢,喊“老婆”也没有什么障碍,可是要坦坦荡荡地说一声“喜欢”,对向来随心所欲的谢沉来说,真是太难了。 朋友们又问:“那现在,沉哥你打算怎么办?” “反正老婆我已经预定住了,就是我的老婆。” “哎哟,沉哥啊,老婆哪有预定的?你这样小心老婆被别人抢走了。” 朋友们激他:“你看智多星像不像要跟你抢老婆的样子?” “我已经脱离看谁都像是情敌的低级暗恋阶段了,你们太落后了。”谢沉转头看了一眼前边,忽然就站起来了。 他咬牙:“像,太像了。” 谢沉大步上前,把宋皎面前的书拿起来,勾着他走。 回到他们自己的位置上。 没多久,柳先生就来了。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柳先生照常念着教人昏昏欲睡的文章,用折断的笔头丢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回神。 谢沉百无聊赖地翻了翻书,觉得还没有昨天宋皎给他讲的有意思。 他转头去看宋皎,宋皎可能是昨天没睡好,今天又起得早,一只手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宋皎的发上和肩上,暖融融的。 谢沉伸手戳了他一下,没把他喊醒,反倒把柳先生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柳先生道:“找个人说一下这句。”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还没来得及在宋皎身上停留,谢沉就扶着桌案,果断地站了起来:“我来。” 柳先生哽住,原本同样昏昏欲睡的朋友们瞬间清醒,吹口哨起哄:“哟哟哟!沉哥英雄救美!” 谢沉把窗边的帘子放下来,帮宋皎遮挡住阳光。 青梅竹马,青涩得还不到将果实摘下枝头的时候。 就算是一向放肆大胆的谢沉也不敢,他们谁也鼓不起勇气,只有在无意喝醉的时候,在不自觉越过好友界线又恍然醒悟的瞬间,在对方不知道的时候,趁机说一百遍“我喜欢你”。 自己听着震耳欲聋,心有回响,却不敢问对方一句,你听见了没有。 第59章 庆国旧书 59 混世魔王——文盲谢沉从位置上站起来, 把身边的宋皎护住,毫不畏惧地看向柳先生:“我来。” 柳先生皱眉:“行,你来。” 谢沉拿起书。 宋皎睡得迷迷糊糊的, 隐约听见谢沉在念书,宋皎心想,真是世界奇观,谢沉竟然在念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就在谢沉的读书声中睡觉, 撑着头, 摇摇晃晃的。 谢沉一边念书, 一边还要注意着他,扶一下他的脑袋, 省得他的脑袋砸到桌子上。 柳先生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谢沉,让他念了大半本书,也没喊停。 后面的朋友们听得格外认真,他们倒要看看沉哥什么时候会停下, 要是卯卯一直睡着不起来, 他会不会一直念下去。 朋友们跟着谢沉哗啦啦地翻书,还在私底下传纸条交流——反正这时候柳先生不会管他们。 “又多一页,又多一页了。” “沉哥生平第一次念这么多页书,太强了, 沉哥今天要把这辈子的书都念完。” “别胡说, 这阵子卯卯教沉哥念书呢,肯定念得多。” “所以卯卯到底什么时候醒?该不会要睡到中午吧?他平时不是不怎么睡觉吗?” “为了让沉哥多念点书,所以不肯起来。” “原来如此。” 朋友们传纸条都写满了两大张纸, 谢沉还在念书。 忽然, “咚”的一声, 宋皎手一滑,整个人都往前扑去,脑袋磕在桌案上,谢沉没来得及接住他。 这下宋皎醒了,揉着脑袋起来了:“嗷……” 他抬头看向谢沉,再看看柳先生,这两个人也都看着他。 宋皎一边揉脑袋,一边想,原来谢沉被柳先生喊起来回答问题了。 他扯了扯谢沉的衣袖,轻声问道:“柳老师问你什么?” 他下意识要帮一下谢沉,帮他回答问题,结果谢沉没想麻烦他。 谢沉放下书,对着柳先生说了一句:“我不会了。” 然后就坐下了。 柳先生:??? 最后谢沉就被请出去了。 他站在门外,双手高举过头顶,柳先生拿了个装满水的大笔洗,让他举着。 谢沉站得直,毫不费劲,十分自得。 他百无聊赖地偏了偏头,从窗户里看进去,看见坐在位置上的宋皎正在往外面张望,对上目光的瞬间,宋皎朝他悄悄地抬了一下手。 宋皎课上睡觉,柳先生念在是初犯,才没有把他赶出来。 但是宋皎到底还是不放心谢沉,一个劲地朝外面看。 谢沉就站在窗户外面,举着笔洗,转过身,朝宋皎笑了一下。 宋皎也没忍住笑了,又朝他比了个手势:“你是小傻蛋。” 谢沉好像是看不懂,做口型:“老婆!老婆!老婆!” 宋皎肯定是看懂了,脸上一热,还没来得及朝他挥一下拳头,柳先生的戒尺就落到了他面前。 “啪”的一声,宋皎被吓得一激灵,从位置上跳起来了。 柳先生看着他:“卯卯,和沉哥儿玩着呢?” 宋皎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这都隔着一面墙了,你俩还能玩起来?” 宋皎也被柳先生赶出来了,和谢沉一样,双手举过头顶,柳先生拿了两本书给他举着。 柳先生看着眼前两个小孩,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啊你们,真是越长大越调皮,站着,就在外面听。” 两个人低头:“是。” 柳先生进去了,宋皎和谢沉对视一眼,没忍住笑了一下。 谢沉顶着笔洗:“你是小傻蛋。” 宋皎举着两本书:“你才是小傻蛋。” 柳先生从门里探出脑袋,胡子都飞起来了:“我是傻蛋,行了吧?我是老傻蛋!” 谢沉和宋皎连忙过去扶他。 “柳老师,你不要这样说,都是我们不好,你不要生气。” 柳先生自己扶着门框站稳了:“不用扶,你们回去给我站好了。” * 连着上了十天的课,少年们才得以偷闲出宫逛逛。 温知还要去石介堂看书,一定要学习伙伴宋皎陪同,没办法,宋皎只能陪他一起去。 他们也有些日子没见到江柳两位师兄了。 柳宜和江凭去年过了乡试,现在正在准备会试。 齐国初初立国,朝廷里除了土匪,其他样样人才都缺,陛下与宋丞相合计了一下,为“不拘一格降人才”,把原本几年一次的科考,全部变成每年两次。 原本江凭为了家里人的事情,意志消沉,想着守孝三年再另谋出路。柳宜看不下去,就拉着他去考了场试。 结果江凭不小心考了个解元。 确实是不小心,据说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凤翔城乡试的主考官一般是柳先生,但是去年,柳宜参考,他为了避嫌,便临时退出这一届评卷,换了一位姓张的先生上。 评卷的时候,卷上的姓名是被遮盖住的,一开始还算顺利,最后几个考官在两份卷子里出了分歧。 两份卷子都是字字珠玑,几位考官不知该如何取舍,判谁一谁二。 最后是张先生拍了板,他拿起江凭的卷子:“我看这份的行文与文采,像是柳老先生的孙儿的,这份为首,当之无愧。” 结果把卷上的姓名揭开一看,了不得,原来这是江凭的卷子。 张先生原想拍柳先生的马屁,结果闹了个大红脸,最后事情闹到陛下那里,谢老当家又看不懂,就推给宋丞相看,宋丞相看了,最后也点了江凭的卷子。 江凭就这样中了解元,柳宜屈居第二。 想拍马屁的张先生虽然误打误撞点对了卷子,但也被降了职。 张先生之后还抱怨过:“谁知道那江凭和柳宜的文风这么像?又不是兄弟,真是,就是每天同吃同住,也没有这样像的。” 既然已经中了解元,江凭也不好再逃避,用从庆国带回来的、家里人的东西,做了几个衣冠冢,祭拜之后,就开始认真温书了。 他自知这些年跟在李煦身边,蹉跎了许多时光,读书也愈发用心。 这天放假,宋皎和温知到石介堂的时候,柳宜和江凭还在看书。 温知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他们身边,拿了本书,坐下就看。 进入状态之快,让宋皎称奇。 宋皎走到柳宜身边,看了一眼:“师兄,你在看什么?”宋皎定睛一看,有些疑惑:“师兄,你看字书做什么?” 柳宜笑了一下,合上书卷:“你江师兄马上就要束冠了,给他看看有什么好字,给他取字。” 宋皎问:“那怎么不让三爷爷取,不是要长辈来取的吗?” 柳宜扬起下巴:“他自己让我取的。” 果然,坐在一边的江凭没有什么反应,神色淡淡地翻过一页书。 宋皎拖了长音:“咦,柳师兄占人家便宜。” 柳宜笑了一下,卷起书卷,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净胡说,我们说好了互起的。” “那师兄看到什么好字了吗?” “没有。”柳宜瘪了瘪嘴,“全都不好。” “那应该是师兄要求太高了。”宋皎在垫子上坐下,随手抓了一个软枕来抱,又转头看向江凭,“不是说互起吗?那江师兄想好要给柳师兄起什么字了吗?” 江凭头也不抬。 “柳师兄的名字是‘宜’,宜,宜什么?” 江凭还是不抬头,面不改色地接话:“宜婚嫁,宜室宜家。” 宋皎:噗—— 才笑到一半,瞥见柳师兄的神色,他就收回来了。 柳宜抬起手,作势要打,宋皎往边上躲了一下,柳宜便把字书摔进江凭的怀里。 “凭空捏造,凭栏远眺。”柳宜顿了顿,细想了一下,“凭什么?行了,往后你就叫‘江凭什么’了。” 宋皎拽了拽柳宜的衣袖:“师兄别生气,出去玩吧,难得今天放假,还看书,我每天看书都烦死了,走吧走吧。” 宋皎站起来拽他,柳宜消了气,瞥了一眼江凭,就站起来了。 宋皎又去拉温知:“智多星,走了走了,出去走走,你这样每天有十二个时辰都在看书,你的屁股都被你坐扁了。” 温知看他:“庸俗。” “你高雅的屁股都被你坐扁了。” 温知放下书就站起来,恨不能捂住他的嘴:“行了,出去玩。” 几个人收拾了一下,很快就出门了。 几个读书人模样都不赖,温润可亲,彬彬有礼,一同出门,倒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柳宜转头看向温知:“智多星,你稍微笑一下吧?这样板着脸不难受吗?” 宋皎道:“师兄你不懂,他平时不笑的,只有遇到特别好笑的事情才会笑。”他挽起温知的手:“哇,智多星,你每天待在屋子里不晒太阳的,好白。” 温知转头看他:“没有你白,整天在外面乱跑,竟然也不会晒黑。” 宋皎缩回手,不想跟他说话了,小声嘀咕道:“每句话都能拐到读书上,我最近没有惹你吧?” “你昨天还因为和谢沉上课讲话被柳先生训斥。”温知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 宋皎嘴硬:“只是说了一句嘛,又没有说很多。” 温知提醒他:“我就坐在你后面,说了几句我看不见?至少说了一个时辰,你是不是在和谢沉谈恋爱?” 宋皎急忙捂住他的嘴,把他从两个师兄身边带走。 宋皎轻声道:“你要死了,在大街上说这件事情,我拧烂你的嘴。” 温知正色道:“你已经影响学习了,你自己看看你情窦初开的傻蛋模样。” 宋皎抬手要打他,想了想,还是收回手,不太自在:“我没和沉哥……” “你最好是。” 温知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宋皎拽着他的衣袖,在后面追他。 “真的没有,智多星,我保证好好学习,就从明天开始。” 温知直往前走,两个人也没怎么看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家新开的铺子前。 凤翔城越来越繁华,新开的铺子也越来越多了。 眼前高楼耸立,装饰华丽,门前鲜花围簇,如同人间仙境。 温知有些无奈:“不过是又多了一家乐坊。” 宋皎抬头去看楼上的匾额:“不是哦,智多星,人家叫做‘双皕楼’,两个百,表示他们家的东西很多,但是他们家究竟是卖什么的?” 宋皎回头朝两个师兄挥了挥手:“师兄,快点过来。” 他回过头,先拉着温知进去了。 进去之后,便有小二迎上前:“两位公子看点什么?” 这时,柳宜和江凭也到了,柳宜温声问道:“敢问楼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这样的问题,小二早已回答过无数遍,他对答如流:“卖书,广纳八方,应有尽有,而且我们家卖的书,都是仅有一本的那种。” 他顿了顿:“我看几位公子都是读书人,给几位公子推荐几本正经书,怎么样?” 宋皎好奇问道:“你们这儿也有不正经的书吗?” 小二笑了笑,朝他抛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宋皎:我不懂得。 小二抬手,将他们引到楼上包间里。 几人落座之后,小二出门去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三个同样装扮的小二,捧着托盘,拿着书卷进来了。 托盘放在桌上,小二道:“都是绝世孤本,名家亲手批注。” 柳宜是开书斋的,懂得这些,翻了两页,朝其余三人点了点头。 是真的。 “卯卯和温知有喜欢的吗?师兄给你们买。” 小二摆手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家的书,都是仅此一本的,若是看中了,就在我们这儿领个牌子,等过几日,楼里竞价,公子再来楼里出价,价高者得书。” “原来如此。”柳宜颔首,“那就拿个牌子来吧,再拿其他书来看看。” “是。” 遇上识货的人,小二自然高兴,忙不迭出去喊人拿书。 不多时,就又有五六个小二,每两人抬着一个箱子进来。 柳宜翻了翻,问道:“你们老板是个藏书大家,怎么舍得把书拿出来卖?” 小二摆了摆手:“家事家事,不便外传。” 柳宜也不再问这个,只道:“还有其他的吗?” “第一批先卖这些,等咱们楼有了名气,还有其他的。”小二压低声音,悄悄对他们说,“不瞒几位公子,最后一批书,是宋丞相的亲笔题注。” 几个人都顿了一下,然后齐齐看向宋皎。 宋皎蹙眉:“是……我们齐国的宋丞相吗?” 那是他爷爷! “正是。” 小二朝齐国皇宫所在的北边拱了拱手,笑着道:“遥想当年,宋丞相还在庆国做史官,后来一朝遭贬,才来了齐国大展身手。宋丞相从前的府邸在庆国,被陛下抄了家,可是抄家当日,天降大雨,抄家官员不知宋府书卷要紧,竟然都争先恐后地去抢救金银钱财,那宋丞相一生清廉,哪里有什么钱财?最后书卷泡水,宋丞相半生心血,付之东流。” “我们老爷为了家里小公子科考,在那之后几天里,就特意花了点钱,雇了点人,从庆国库房里扒拉出宋丞相的旧书,重新将书卷烘干压实,给我们小公子用,但是我们小公子不爱念书,就想着……” 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是家事了。 小二拍了拍自己的嘴:“总之,咱们这儿有宋丞相十余年的藏书,那上边还有宋丞相的亲笔题录,几位公子若是有心,从我这儿那一个牌子,过几日来竞价,怎么样?不过几位公子也要想好了,宋丞相的书,不比这儿的其他书,那都是炙手可热,许多藏书家都盯着的,到时候能不能买到,那得看各位的造化。” 宋皎点点头:“那麻烦给我一个牌子。” “好嘞。”小二当即奉上一个做工精致的小木牌,“您拿好。” 宋皎道了谢,便从那些旧书上收回目光。 他当然知道爷爷在庆国有书卷遗留,当时他才四岁,爷爷有满满两屋子的藏书,他开蒙用的也是那些书。 后来爷爷被贬官,行路不便,爷爷只能舍弃下绝大部分藏书,带上自己最喜欢的几本。 再后来,在路上,正好谢爷爷造反,宋皎和爷爷被冲散了,爷爷为了找他,把带着的几本也给弄丢了。 庆国来求和的时候,爷爷也向庆国提过,要他们把自己的书带过来。 可是庆国说他们帮忙整理宋宅的时候,不小心把书弄得浸水了,全都找不到了。 说是整理,其实也就是抄家。 可就算是抄家,找不到便是找不到了,宋爷爷不愿意再麻烦了,只能作罢。 没想到十年之后,在这里遇到了。 宋皎当然想帮爷爷把书给买回来,再说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爷爷的生辰,能送给爷爷做生辰贺礼,那就更好了。 但是……听这个小二的说法,爷爷的书是被当做最重要的商品来拍卖的,爷爷的书满满两大屋子,这么些年,爷爷的名望又在不断高涨,仰慕他的人、想要求他墨宝的人,不在少数。 宋皎撑着头,十分苦恼,竞争对手太多了,我爷爷简直是文人万人迷。 他立即在脑子里计算自己的资财,平时爷爷给他的零花钱、府里给他的钱,还有谢爷爷给他的,外公给他的。 可还是怎么算怎么不够。 就算是把他这个人给卖了……恐怕也买不回来全部。 而且他也不能找爷爷要钱,虽然爷爷的俸禄不少,逢年过节,谢爷爷还有赏赐,但是宋皎太清楚自己爷爷的九头牛脾气了。 要是知道要花钱买回来,他绝对不会花这个钱。 反正这十年,没这些书都是这样过的,没有也没关系。 宋皎也不想告诉爷爷,告诉了爷爷这些书的下落,又不能拿回来,岂不是教他徒增伤心?爷爷平时够忙的了。 要是问谢爷爷要,也不好,谢爷爷现在是一国之君了,花国库的钱给自己爷爷买书,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宋皎想来想去,好像他砸锅卖铁,也只买得起一两本,还是笑话集的那种。 宋皎十分苦恼,柳宜道:“要不要师兄给你凑一凑?” 宋皎摇头:“我自己先想想办法,要是还不行就找师兄。” “行。” 几个人再看了两本书,拿了竞价的牌子,便要离开了。 这个古怪的书楼吸引了不少人,他们出去时,楼里几乎每个包间都有人了,小二们端着托盘、抬着箱子,在其中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宋皎还在出神,不自觉走在最前面,他经过一个包间时,里面的门忽然开了,几个小二从里面出来,还要出去拿书。 房里有些吵闹。 “《采莲曲》啊!把《采莲曲》拿来让我看看!” “我要看《玉奴娇》,记得拿《玉奴娇》!” “你们别喊这么大声,等一下把智多星招过来了。” 众人便笑,附和道:“是是是,可不能再被他发现了,他要知道我们看闲书,又要没收。” 有人问:“沉哥,沉哥想看什么?快点跟他们说,这个可是要先预定的。” 沉哥,沉哥想看…… 沉哥还没来得及开口,最后一个离开的小二刚要把门带上,就有人按住了门扇。 宋皎从门外探出脑袋:“沉哥?” 坐在里面的谢沉被他吓了一跳,众人都是一惊。 “我去,卯卯怎么在这儿?智多星不会也在吧?” “回来回来!拿书的,快快快,把书都拿回去。” “先藏起来,藏起来,这也太巧了。” 一片混乱之中,谢沉起身上前,把宋皎拉进来,关上门,对身后的朋友们道:“快点。” 下一秒,铁面无私的学习委员温知,就在外面敲门了:“卯卯?是谢沉他们在里面吗?” 宋皎刚要回答,就被谢沉捂住了嘴。宋皎抬眼看他,望进谢沉的眼睛。 温知又问了一遍,宋皎便伸手去拉谢沉的手,眼中询问。 ——你们又在看小禁书? 谢沉摇了摇头。 ——没有……老婆! 只要和老婆对视超过三秒,就会忍不住用全身上下喊“老婆”的谢沉。 门外的温知已经在和外面的小二交流了:“官府严令禁止这些书籍出售,你们有点过分了,还是破门进去吧。” 宋皎:!!! 他震惊地看向谢沉,智多星要踹门了! 谢沉回头看了一眼,见朋友们和书楼里的小二都已经整理好了,才把宋皎往自己这里拉了一把,然后推开门。 温知站在门口:“果然如此。” 他要进来看看,朋友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宋皎拦了他一下:“没什么大事,你别生气,就是我看见沉哥,有点……激动,就进来找他玩。” 温知叹了口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那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和我们一样,买书。” 逃过一劫,温知看在宋皎的面子上,也不跟他们计较了。 宋皎帮他们解了围,随后就跟着两个师兄还有温知一起走了。 他和谢沉挥挥手:“沉哥再见。” 谢沉抱着手,朝他点头:“中午去天然居吃饭,我请客。” “好。” 宋皎走后,朋友们这才松了口气,围上来:“哟,沉哥,请客吃饭,不知道弟兄们有没有这个福气,和你还有卯卯一起吃饭。” “去,给你们钱,你们自己去其他地方吃,别打扰我和卯卯。” 谢沉朝他们挥了一下拳头,朋友们就散开了,继续去看看自己爱的话本,顺便拿一个小木牌。 谢沉原本也要回去看话本的,想了想,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抬手招来刚才和宋皎他们在一起那个小二。 “刚才那个长得最漂亮的小公子,都看了哪几本书?” “长得最漂亮的?” “就是被我拉进房的那个。” “噢,那位小公子啊,他可不像您,就看了几本正经书,还要了一个木牌。” 谢沉哽住:“什么叫不像我?” 小二理直气壮:“人家看的可是正经书!” 第59章 第59章 拍卖现场你尽管举手我兜底…… 第59章 拍卖现场【一更】你尽管举手,我兜底…… 谢沉和他的狐朋狗友从双皕楼出来的时候, 每个人都拿着块代表参与竞价的木牌,挂在手指上,甩啊甩啊。 牧英『色』道:“你们谁都别跟我抢《采莲曲》啊, 上次本没看半就被智多星收走了,回难碰上本,还是带图的, 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知道了,知道了,就算我们不跟你抢,也会有别人跟你抢的。” 牧英下定决心:“我从现在就开始存钱, 从明天, 你们都别喊我出门玩, 我不出门了。” 众人“嘘”了声,纷纷抬手打他:“见『色』忘义的家伙。” 牧英边躲, 边道:“干嘛光打我?沉哥也见『色』忘义。” 朋友们大声道:“沉哥哪有?你别瞎说。” “卯卯走, 沉哥的魂都丢了, 都不说话了, 还不叫做见『色』忘义?” 牧英说, 众人才转头去看谢沉。 然如,谢沉虽然跟着他们走着, 但是整个人看来都心不在焉, 抱着手, 拖着步子走, 脚下, 踢开脚边的石子。 他们沉默了许久,谢沉才回过神,转头看他们:“又怎么了?” 朋友们也看着他, 佯作经道:“沉哥,你和卯卯个时辰前才见过,就算是单相思,也没有那么厉害吧?” 谢沉朝他们扬了下手:“滚。” 快午了,行人说好了去天然居吃午饭,谢沉请客。 谢沉让二给他们单开了个包间:“别过来打扰我和卯卯。” 朋友们举杯欢送:“知道了,谢谢沉哥。” 包间里有铜盆与巾子,谢沉在铜盆前停下,洗了把脸,用巾子擦了擦,又抬头,照两下镜子。 朋友们看着他,也帮他出谋划策。 “沉哥,头重束下。” “沉哥,笑下……不要笑那么灿烂,稍微带笑意,话本里那种‘淡淡的笑意’。” “沉哥,等下要有风度,等卯卯坐下你再坐,你给卯卯夹菜。对了,你千万要控制下,别再和他吵架了,更不要打架。” 谢沉抹了把头:“我知道,和卯卯相处,我比你们都会。” 他整理好仪容仪表,甩了甩衣袖,才要出去,外面的二就推开了门。 “殿下和温公子边请,太孙殿下早就到了,就在边。” 宋皎和温知就站在门口,宋皎朝他挥了挥手:“沉哥。” 谢沉的独处计划落空。 谢沉只能把不悦藏心里,往边上侧了步,让宋皎和温知来,再吩咐二:“加三个位置。” 宋皎对他说:“柳师兄和江师兄不和我们,他们去外面吃,只有我和智多星过来,两个位置就够了。” 谢沉道:“还有个是给我自己的。” “啊?你没有位置?” 谢沉委屈:“没有。” 二搬了三把椅子过来,宋皎坐在中间,谢沉和温知分别坐在两边。 温知虽然看重学习,平时总是督促着他们去看书,但总不至于吃饭的时候也扫他们的兴。 朋友们嘻嘻哈哈地闹成片,只有宋皎拿着筷子,坐在原地,半晌不动下,仿佛在想事情。 温知转头看了他,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对他道:“你别太担心了,回去再想想办。” 宋皎看着他,扯着嘴角笑了下,了头:“嗯。” 转回头时,撞上谢沉给他夹菜,宋皎道了声谢,谢沉却看着他的睛,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 宋皎慌忙垂下眸,躲开他的目光,生怕被他看穿自己现在的窘境。 他是有缺钱,但是他不想跟谢沉借。 跟谁借都以,就是不想跟谢沉借,他感觉样很不好,很奇怪。 * 少年们在外面玩了整天,又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各回各家。 宋皎回到家的时候,爷爷还没回来,说是在宫里议事,顺便就在宫里吃了晚饭再回来。 宋皎就抱着系统,在爷爷的书房里等着。 他有下没下地『摸』着大黄狗的背,边望向周围。 爷爷在齐国的书房,和在庆国的书房很不样。 他在庆国做的是大史官,书房里堆满了书卷,都是宋爷爷从杂市上淘来的典籍,偶尔放不下,还会放在地上。 在齐国做的是丞相,齐国又偏远,书买不到多少,他也没时间再去买,书房里堆着的都是奏章。 宋皎看着爷爷的书房,不免有些惆怅。 系统问:“怎么了?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今天出去遇见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宋皎想了想,“遇见有人在卖爷爷之前的书。” “嗯?”系统惊,抬狗头,“是我们在庆国时候的书?” 宋皎有些丧气:“嗯,过几个月就要拍卖,但是我没钱。” “也是,你爷爷现在特别受人追捧,那些文人都想要本他的书来收藏,到时候肯定被炒成高价。”系统想了想,又问,“那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算上逢年过节几个爷爷给我的压岁钱,应该有三百两。” “那估计连零头都不够。” “嗯。”宋皎鼓了鼓腮帮子,“早知道有件事情,我平时就不花钱了。上个月买了块松烟墨就花了我三两,钱留下来多好。” “好了好了,爷爷不会在意些的,你要是是在不甘心,现在开始存钱。拍卖那天我陪你去看看,我们买本的应该够。” “嗯,那也行。” 看他的表情,大约还是不甘心的,于是系统又道:“要不……跟你谢爷爷借借?” “跟谢爷爷借还是花国库的钱,爷爷肯定不会喜欢的。” “不是。”系统从他怀里爬来,“你谢爷爷自己有私房钱啊,你忘了?你的时候,他出手就是袋黄金。” “是跟谢爷爷借了,我又还不上,还辈子都还不上。” “那就跟谢沉拿。” “不行。”宋皎『色』道,“我不跟他拿钱。” “为什么?” “反不行。”他不想跟谢沉有钱财上的牵扯,他当然不能随便拿谢沉的钱。 那样显他很贪心。 宋皎想着事情,宋爷爷就回来了。 “卯卯,你在里。” 宋爷爷身官服,应该是下了朝就宫了。他了门,张开双臂,让侍从帮他宽衣。 宋爷爷问道:“找爷爷什么事情?” 宋皎把系统放下,站身,屏退侍从,自己走到爷爷面前,抬手帮他摘下官帽。 宋爷爷笑着道:“说吧,今天样殷勤,又想要什么了?” 宋皎帮爷爷脱下外袍:“没有想要什么,我又没有那么坏,天天跟爷爷要东西。” “真的没有?那等下就不要说了。” “有的有的。”宋皎连忙道,他眨了眨睛,“我……今晚想和爷爷睡。” 宋爷爷笑了下,宋皎又道:“今天出去玩,他们非要去看戏,就看了出地府铡鬼。” “卯卯害怕了?” “嗯。”宋皎头,拿轻便的衣裳,给爷爷披上。 “我 第59章 拍卖现场【一更】你尽管举手,我兜底…… 以为多大的事儿,地府有什么好怕的?就算真有地府,那爷爷还不是要先去帮你探路?怕什么?” 宋皎抬头,『色』道:“爷爷,你快呸呸呸。” 宋爷爷倒是顺着他:“呸呸呸。” 宋皎再陪着爷爷吃了夜宵,便要睡了。 宋皎长大之后,难和爷爷睡,拉着爷爷的手说话说个没完,等他终于停下来时,定睛看,爷爷已经睡着了。 想来是天议事太累了,宋皎给爷爷盖好被子,『摸』『摸』爷爷的胡须,也准备睡觉了。 * 第二天早,宋皎早去兰台上课,宋爷爷去上朝,两个人坐马车去。 宋皎抱着系统,打着哈欠:“爷爷,我晚上想在宫里住。” 宋爷爷道:“那就在宫里住,我也省管你,昨天晚上和你睡,爷爷晚上都没睡好。” 宋皎连忙道:“我没有『乱』动。” “你是没有『乱』动,但是爷爷会自动醒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你时候爷爷都习惯了。” “那……又不能怪我……” 说着话,马车就在宫道上停下了。 宋皎拿书包,下了马车:“爷爷再见。” 宋爷爷也对他说:“卯卯再见。” 时,宋皎的朋友们从不远处跑来,看见宋皎,大声道:“卯卯,要迟到了,快!” “噢,来了!”宋皎手抱着书包,手牵着系统,跑着跟上大队伍,还不忘回头再对爷爷说,“爷爷拜拜。” 宋爷爷听不懂的词语,不过他还是回了句:“卯卯拜拜?” * 上完天的课,宋皎就回了东宫,先把今天的功课做完了,然后重新拿出张纸,提笔沾墨。 系统趴在旁边:“真要写借条?跟你谢爷爷借钱?” “嗯,我还是想试试。” “不是怕还不上吗?” “也是。”宋皎想了想,然后继续低头写字,“所以我写上谢爷爷、干爹,还有谢沉三个人的名字,三代人,应该就以还上了。” 宋皎很快就写好了两份借条,搁下笔,从头到尾看了遍,吹吹干,就折来收怀里了。 他出门去,问门外的侍从:“我回来时说的心拿来了没有?” “回殿下,拿来了,的们看殿下认真,就没敢打扰,殿下是现在要吃吗?” “不是。”宋皎摇摇头,“拿个食盒装来,我要拿去送人的。” “是。” 宋皎抬头看见对面谢沉的宫殿里没有亮灯,便多问了句:“沉哥不在吗?” “太孙殿下出去了。” “噢。”也好,他不在,自己也不至于向他陷入借钱的窘境里。 要强的少年人,当然不肯向自己的心上人借钱。 那样等于在心上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缺,会扣分的。 食盒很快就被拿过来了,宋皎提着心,怀里揣着借条,就去了皇帝寝宫。 宋皎在侍从通报之后,就推开殿门,探出脑袋,轻轻地喊了声:“谢爷爷。” 谢老当家就坐在桌案前,拿着本书看着,范开站在他身后。 谢老当家抬头:“卯卯来了?来来。” 宋皎提着食盒去,在桌前坐下,把心摆好:“给谢爷爷送吃的。” “今天没回家?” “嗯,有事情像找谢爷爷商量下。” 谢老当家和范开对视,谢老当家捏块心,笑着道:“不用商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还是要商量下的。我昨天出去玩,在家新开的书铺里,看见了爷爷从前的书,但是……” “该买,该买,谢爷爷给钱。” 宋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现在爷爷的旧书被炒有厉害,还是拍卖的,我怕要的钱会有多,所以……” 他从怀里拿出借条,怯怯地看了他:“我跟谢爷爷签借条,以吗?” 借条宋皎已经签好字、按好手印了。 是谢老当家也不看,只是道:“真想要钱?” 宋皎了头:“嗯。” “那行,谢爷爷跟你算笔账。” 范开当即从身后拿出把算盘,把算盘放在桌上,自己坐在桌前,准备算账。 谢老当家对宋皎道:“几年你给沉哥补课,算你个时辰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 宋皎的杏睁圆圆的,谢老当家看见他的表情,忙道:“噢噢,太少了,太少了,那就算百两。” 百两!!! 宋皎差没缓过神来。 范开把算盘拨啪啪响,宋皎想了想,还是按住了他的手。 “爷爷,你认真算。” “好好好,补课费,个时辰二十两。” 还差不多。 林林总总算下来,宋皎竟然也有几百两的收入。 但还是远远不够的。 谢老当家看见他耷拉下来的脸,又笑了下:“还不够?” “嗯,还不够。” “那怎么办?” 宋皎把借条往前推了推:“谢爷爷,求你了,我以后会还的。” 谢老当家坚决不肯,却道:“我倒是有个办。” “谢爷爷你说。” “你和沉哥,不是马上就要考试了吗?” “嗯,我会好好给沉哥补课的。” “不是,你们考完试,不是就不读书了吗?你和你那群朋友的去处都定好了没有?” 宋皎想了想:“我和智多星大概是要留下来准备科举的,鹦哥肯定要去军营,还有……” “那沉哥呢?沉哥怎么办?” “沉哥肯定不会留下来继续读书,他应该也会去军营的。” “是谢爷爷不想让他去军营,他书还没读完呢。” “那谢爷爷的意思是……” “让他留下来,和你继续读书。” 宋皎摇头:“不要。” “怎么了?卯卯嫌弃沉哥了?” 宋皎继续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应该听沉哥自己的意思。” “不用听他的,他书都还没读多少呢,带兵的事情有我和他爹,他不用管。”谢老当家看着宋皎,“卯卯,反他听你的话,你帮谢爷爷劝劝他,把他留下来了,谢爷爷就给你钱。” 宋皎却断然拒绝了:“不要,是沉哥自己的事情。” “那你就舍和沉哥分开?” “不舍,但是也不想劝他留下来。我要是劝他,定会劝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宋皎抬看着谢老当家,“谢爷爷是觉沉哥不行吗?” “那当然不是,爷爷是不放心他,你就再留他几年,成不成?” “不成。”宋皎把借条拿回来,收好了,身要走,“谢谢谢爷爷,我再去想想别的办好了。” 宋皎在殿中站好了,朝他做了个揖,就下去了。 他走之后,谢老当家和范开对视了,笑着说了句:“真是的,搞我跟个坏人似的,我还不是在替他们『操』心。” 谢老当家回头看向身后的屏风,朗声道 第59章 拍卖现场【一更】你尽管举手,我兜底…… :“卯卯走了,出来。” 屏风后面烛影晃,便有个人从屏风后走出来。 赫然是谢沉。 谢沉走到爷爷面前,在方才宋皎坐的位置上坐下,拿块宋皎带过来的心就吃。 谢老当家道:“你俩心思简直是模样,连来的时候也是前后脚。” 那日在双皕楼里,谢沉问过楼里的二,便知道宋皎想买什么书的,只是他凑了凑手上的银钱,想来也还是差些,方才也来找谢老当家,想要借钱。 模样的话术,谢老当家对谢沉说:“要钱是吧?那也不用签欠条,你不是想去军营吗?把卯卯带着去。宋军师特别想让卯卯去军营锻炼下,但是怕卯卯不肯,你带他去,爷爷给你钱、” 谢沉当然也不肯。 谢老当家当然尊重两个孩子自己的意愿,他就是饭后无事,逗两个孩玩玩儿。 现在看来,两个孩感情挺不错。 谢老当家对谢沉道:“过阵子,那个什么拍卖开始了,你陪卯卯去,要多少钱,爷爷从私房钱里出,把宋军师的书全套都买下来,别漏了哪本。” 谢沉颔首:“谢谢爷爷。” “对了,你明年不读书,去军营,准备去哪里驻军?” “去……”谢沉顿了顿,“离卯卯近的地方。” 谢老当家用鼻子“哼”了声,面上却是笑着的。 谢沉回到东宫时,天『色』已经晚了。 宋皎的房里亮着灯,谢沉从廊前走过,忽然想到宋皎方才跟自己爷爷说的那句话。 “我要是劝他,定会劝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谢沉勾唇角,然后上前推开宋皎的房门。 宋皎抱着系统,为了钱的事情愁,也为了谢沉愁,要是谢爷爷定要把谢沉留下来,那谢沉该怎么办? 好烦好烦。 门忽然被打开,他和系统同时转头看去。 谢沉站在门前,心情颇好地说了句:“你是傻蛋。” 宋皎脸『迷』『惑』,而谢沉没头没尾地说完句话,就关上门离开了。 他是路哼着歌、晃『荡』着,像是踩在云上样回去的。 老婆然爱他,还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五天之后,双皕楼的拍卖会准时开始。 宋皎和他的文人朋友们去看了看。 场拍卖的还都只是比较平常的书卷,无非是版刻或图画不同,宋皎看见几本心动的,但是都没敢买,怕浪费钱。 柳师兄倒是拍了两本,送给他和温知两个人,人本。 宋皎不好意思地接了。 次拍卖之后,宋皎愈觉自己手上银钱不足,他想想办,在拍卖爷爷的书之前,多挣钱。 他想了半天,然后把自己些年来做过批注的书卷拿出去卖了。 既然那些名家的批注能卖钱,那他的肯定也以。 是兰台第的笔记!未来的状元笔记! 温知十分震惊:“卯卯,你从以后不温书了?” 宋皎了自己的脑袋:“都在我的脑子里啦。” 事实是,他连夜和系统给几十本书扫描存档了。 系统会帮他重印份的。 令人惊奇的是,双皕楼竟然还收了他的笔记,他些年攒下来的笔记,竟然也卖了三百两。 宋皎直呼双皕楼主人有光。 然后他把温知的笔记也借来,让系统复制份,也卖给双皕楼了。 是另位未来状元的笔记! 温知有无语,但还是随他去了。 很快就到了第场有宋爷爷的藏书出现的拍卖会。 宋皎揣着自己阵子存下来的钱,早早地就到了拍卖会现场。 双皕楼大堂中,搭着个台子,台子面前是座位,楼上楼下都有。 宋皎被二引到楼上靠栏杆的位置上坐下,再等了会儿,温知和两位师兄也到了。 宋皎和他们打过招呼,就开始期待爷爷的书,紧张连桌上的茶水都没动过。 拍卖会按流程行,渐渐入夜,台上的书换了本又本,就是不到宋爷爷的。 宋皎趴在栏杆上,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自己错过了。 忽然,个亮光忽然在他面上晃了下,他抬头看去,只见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蓝衣少年,他穿着华贵,头戴金冠,颈戴长命锁,坐在对面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个西洋望远镜,朝他们里张望。 见宋皎看过来,那少年也放下望远镜,朝他笑了下,抬手示意。 宋皎回了礼,紧跟着,台上已经被卖出去的书被拿下去了,二朗声道:“接下来件拍品是——当朝宋丞相的藏品。” 宋皎立即打精神,握着木牌,随时准备喊价。 “请各位公子出价”的话音刚落,宋皎就举了手:“百两!” 是系统教他的,开始要喊高喊大喊出气势,把部分人吓退,接下来就稳『操』胜券了。 是在他喊完之后,底下众人或交谈,或回头看着他笑,是就是没人喊价,沉默厉害,让宋皎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流程,不该在时候喊价的。 宋皎蹙着眉,不明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已经做好了花很多钱的准备了。 疑『惑』的时候,柳宜在他耳边解释道:“大家都认你,知道你是宋丞相的孙儿,早就约好了,不会跟你争的。藏书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宋皎惊,温知淡淡道:“些人诗作般,人品倒是等的好,令人刮目相看。” 宋皎松了口气,随后也笑了笑。 是就在二要宣布把书拍给宋皎时,坐在宋皎对面的那个蓝衣少年,忽然抬了下手。 他加了价。 二道:“楚公子,百五十两。” 宋皎看了他,也抬了下手。紧跟着,那位姓楚的公子也举了手。 宋皎边举手,边抽空问旁人:“位楚公子是谁呀?我怎么觉他……” 时候,价钱已经加到了千二百两,宋皎反应过来,举来的手在半空停住了。 他没钱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下刻,个人从他身后握住他的手,帮他举手来。 宋皎回头:“沉哥?” 谢沉朝他笑了下:“举手。” 那位楚公子还在追加,宋皎有想放弃了,是谢沉握着他的手:“你尽管举手,我兜底。” 是样喊下来,到底是没完没了,让人忍不住去怀疑那位楚公子的用心,场上人都有些疑『惑』与着急。 终于,在宋皎还没来及举手的瞬间,前面有个人举了下手:“我给宋公子加五十两。” 紧跟着,又有旁人举手:“我给宋公子追加百两。” 温知和两个师兄也加了价,接下来,众人个紧跟着个加价,根本就没有宋皎举手的空闲,他只能在边,睁睁地看着价格路飙到了三千两。 而那些与宋皎素不相识的文人们,就算加了价,也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连转头看宋皎都不曾。 他们只是想帮宋皎与宋丞相把而已,倒也不是有所图谋,宋皎不认他们,当然是好的。 文人风骨,不外如是。 第61章 第61章 卖身契约已经签好了就不能…… 第61章 卖身契约【一更】已经签好了,就不能…… 62 宋皎满身花粉, 和系统抱在一起,引得系统连打了好几喷嚏。 系统:“我这叫做虎躯一震。” 大黄狗把自己的两只前爪宋皎肩上收回来,劲甩了甩身子。 “你哪里回来的?怎么满身香味?” 宋皎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抄近路,栏杆那边直接翻过来了,有一点香。” 系统还有些不放心, 叮嘱道:“你可不能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啊。” “我没有,真的。”宋皎眼里还有笑意,浓得化不开,他拍了拍衣裳, 又故意在系统面前抖了抖衣袖。 系统分嫌弃地后退:“你不要过来。” 宋皎得意忘形, 变本加厉, 在他面前晃来晃,晃来晃。系统满屋子『乱』窜, 就为了躲他。 “你不要过来啊!” 满屋子都香气, 宋皎笑得开心, 眼睛都弯成两道月牙。 闹了好一阵子, 宋皎才消停下来, 跑洗漱。 他今的精力格外旺盛,连系统都有些疑『惑』。 “平不能躺着绝不坐着吗?今怎么这么兴奋?” 宋皎洗漱完回来, 擦着头发, 在榻上坐下, 然后抱起系统, 让他一起坐着。 系统看着他脸上还没消散的笑意, 疑『惑』了:“你今有点兴奋过头了啊,到底怎么回事?” 宋皎但笑不语,系统已经翻《卯卯成长手册》, 开始分析他这样到底属于什么情况了。 快的,他就得了结论。 “卯卯,你不早恋了?” 宋皎笑着道:“没有啊,我没有早恋。” 系统看着他的眼睛,心道,你这幅模样,我要信了我就不人工智能。 “没有你笑什么?” “我吗?”宋皎笑着道,“我在笑吗?” “啊,你在笑啊。” “反正我没有早恋。”宋皎说完这话,把擦头发的巾子往边上一丢,就倒在床上了。 他拽过被子,把自己整人都裹起来。 当然没有早恋,他只和谢沉贴贴了一下,他还没有跟谢沉说什么,谢沉也还没跟他表白呢,又没有确定关系。 不算早恋,顶多算确定了一下暗恋的关系。 宋皎把自己裹成粽子,系统终于确定他就不对劲,爪子拍他的脑袋:“你给我起来,擦干头发再睡。” 被子里的宋皎动了两下,好半晌,才被子里钻来,『露』一湿漉漉的脑袋。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擦头发的巾子在什么地方之后,就朝那边拱了拱,伸手,要把巾子给拽过来。 系统看着他伸长手够巾子,够了两三下都没够到。 系统叹了口气,自己上前,爪子扒拉了一下,把巾子扒拉起来,盖在宋皎的头上,两只爪子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帮他擦头发。 宋皎坦然受之:“谢谢统统。” 系统无语:“又当爹又当妈,还要当洗头小工,结你有什么事情还不跟我讲。” 宋皎的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小小的:“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讲,而且这件事情,我谁都没讲过。” “真的?” 宋皎抬起头:“真的,等以后我想好了,再跟你讲,好不好?第一就跟你讲。” “好好好,都随你。” 一直到临睡前,宋皎都在偷笑,系统都忍不了他了,跳下床铺就要换地方睡,被宋皎拉回来了。 “别气了,我不笑了,真的。” “你再冷不丁地笑一下,打扰别人的睡眠,我就离走。” “知道了。” 这晚上,宋皎睡得晚,睡着的候,唇角还带着笑,做了美梦。 第二一早,他然睡迟了。 宋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转头一看,发太阳都照到被子上了。他猛地坐起来,跳下床榻,不小心把系统也带下床,系统“汪”了一声。 宋皎连声道:“糟了,糟了。” 他飞一般地洗脸刷牙,提上书包要走,走到门口,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换衣服,于又提着书包回了。 系统就这样看着他来来回回地跑,三遍之后,宋皎终于把自己拾掇成人样,可以门了。 宋皎牵着系统往前跑:“原来智多星说的真的。” 系统问:“他说什么了?” 早恋危害学习。 * 兰台里早已经开始上课了。 柳先看见空了的位置,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卯卯最近怎么回事?连课都不来上了。 同样皱着脸的还有谢沉。 卯卯最近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来上课了? 难不成昨晚上贴贴之后,他后悔了、不想负责了,所以就不来了? 这怎么可以? 原来负心卯卯。 谢沉不高兴地沉着脸,撑着头,坐在位置上,偏头看着自己身边空来的位置。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先将手里的书卷放到桌上,刚准备换一本,门前就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谢沉稍稍偏过头,他一听这脚步声就知道谁,跑步像小鸭子。 宋皎及在课室门口,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报告……” 柳先看了他一眼:“今怎么迟了这么久啊?” “我……”因为主动和谢沉贴贴,高兴得大半夜没睡着。 宋皎当然不敢说实话,最后只道:“昨晚上双皕楼买爷爷的书,就……” 他这样说,柳先也不好再为难他,佯装正经地撇了撇嘴,就让他进来了。 “下回别再迟了,你爷爷不在乎那几本书。” 宋皎应了一声:“。” 他小心地在位置上坐下,把书包放好,拿书本,把笔墨摆好。 不经意间看见阴沉沉的谢沉,有些疑『惑』,刚想问他怎么了,柳先朝他们咳了一声,他便不敢说话了。 周遭安静得,除了柳先的咳嗽声,再无其他。 下一刻,宋皎的肚子就“咕”地喊了一声。 宋皎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捂住脸,假装不自己。 柳先长叹一声,随后宣布休息一会儿。 宋皎松了口气,整人趴在桌上,缓了缓神,然后戳戳谢沉:“沉哥。” 谢沉转头看他,宋皎跟他撒娇:“我饿死了。” 谢沉看了他一眼,还包里拿一油纸包,一边问他:“今怎么起迟了?” 宋 第61章 卖身契约【一更】已经签好了,就不能…… 皎拿过油纸包,打开,里边然牛肉干。 “谢谢沉哥。” 谢沉又问了他一遍:“你怎么起迟了?” 宋皎叼着牛肉干,食指碰了碰他的眼下:“那沉哥呢?沉哥也不像睡好的样子。” 谢沉当然也不好解释,昨晚上他抱着东南西北算到半夜。 “我因为……” “我也一样。” 正巧这柳先宣布继续上课,宋皎把才吃到一半的牛肉干整儿塞进嘴里。 嗷呜—— 他鼓着腮帮子,手指抹了抹嘴,若无其事的模样,谢沉伸手牵他,他也若无其事。 只脸颊有点儿红,然后把自己手上沾着的牛肉干的碎屑,全部擦在谢沉的衣袖上。 宋皎小坏蛋朝谢沉偷笑,谢沉脸红红。 但快的,坐在他们后面的温知笔戳了戳他们两的后背。 那么点儿谁也不愿意戳破的粉红『色』泡泡,在兰台里知识光芒的普照下,成功被戳破。 两人快就分开了,认真听课。 * 宋皎向谢爷爷道了谢,又帮谢沉补了几课,快的,就到了下一场拍卖的间。 与上一次相同,宋皎揣着钱,早早地就到了双皕楼,在二楼的位置上坐好,等着爷爷的藏书场。 谢沉和他一起来的,也带了一堆银票,以备不之需。 两人就这样趴在栏杆边等着。 还和上次一样,只要宋爷爷的书,除了宋皎,再没有其他人喊价。 宋皎体谅着双皕楼要挣钱,也不敢故意把价钱压得太低,他一边估『摸』着自己剩下来的钱,一边尽量把价钱往高了抬一抬,也不让双皕楼吃太多的亏。 其实他们花的钱,都足够买同样的几车的书卷了,值钱的还宋爷爷的批注和名号。 后来还有投机取巧的人听说了双皕楼里的事情,想着趁机来买一本,等着升值,结被一群文人加价给堵回了。 这晚上,宋皎总共买回了两大套藏书,还有五六本散书。 宋皎跟着小二取书,怀里拿一小荷包,把整荷包都放在桌上。 小二道:“小殿下不点一点吗?” “不点了,我身上就只有这么多钱,我都算好了。” “那就好。” 这回的书有点多,楼里小二帮他把书箱搬上马车。 宋皎和谢沉站在一边看着。 谢沉道:“在你身上只有一块碎银子了,下面还有好几场拍卖,你怎么办?” 宋皎看了他一眼:“我……我自己有办法,谢爷爷不说,会借我钱的吗?” “在我这里。” 放好书箱的小二上前:“两位殿下,都放好了。” 宋皎便趁势转过头:“好,谢谢你们。”他把身上最后一块碎银子也给了他们:“请你们喝茶。” “小殿下客气了。” 谢沉幽幽道:“在你连最后一点银子也没有了。” 宋皎看了他一眼,谢沉满脸写着“小傻蛋卯卯,快来求我,求我我就借钱给你”。 可宋皎实在没胆量在这么多人面前跟他借钱,想了想,最后拉着他一起上了马车。 “你烦死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马车离开,小二们笑了笑,一边打趣,一边准备回。 “好消息,好消息,宋小公子没钱了,下回咱们还可以靠宋丞相的藏书挣大钱的。” “那么不一定,那要太孙殿下借钱给他呢?” “太孙殿下要肯借,方才就借了,怎么还故意逗宋小公子玩儿?恨不能让宋小公子把自己抵给他、签卖身契一样?” 他们一面说着,一面往里走,迎面忽然撞上一人。 “少爷,您站在这儿做什么呢?不在里面算账?” 蓝衣的楚珩小少爷站在门里,捏着拳头,望着门外,咬牙道:“欺人太甚。” 小二们各自交换了一惊叹的眼神,咱们少爷终于受不了宋小公子总薅羊『毛』,要发威了? 可下一秒,只听见楚珩继续道:“姓谢的欺人太甚,为什么不借钱给宋卯卯!为什么!” * 马车辚辚,宋皎和谢沉坐在里边,一间都没有说话。 谢沉靠在软枕上,等他开口,可宋皎一直秉持着“不跟心上人借钱”的原则,暂还过不那坎,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就这样沉默。 好半晌,宋皎终于开了口:“今晚买的这些书,还要暂放在小东宫里,麻烦沉哥帮我保管一下。” 谢沉点了一下头:“嗯。” “你不要弄坏了,要保管好。” “我知道。” 宋皎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角,小声道:“还有,能不能借我钱?” 谢沉故意逗他玩儿,假意没听见:“什么?” “借我钱……” 谢沉歪了歪脑袋,侧耳倾听:“什么?卯卯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宋皎有些怒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大喊:“沉哥,借我钱!” 谢沉忍不住皱起眉,捂住耳朵:“你要谋杀亲夫?” 宋皎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松开手,力推了他一把,自己坐到离他远远的地方了。 谢沉自知说错了话,又过和他坐在一起,试探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卯卯?” 宋皎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谢沉又怀里抓一把银票,塞到他手里:“嗯,给你钱,你别气。” 宋皎抓着一大把银票,抓不稳,还掉了两张。 他垂了垂眼睛,还有点不高兴。 跟心上人借钱,真太扣分了,一点都不好。 谢沉以为他还在气,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想了想,又按着宋皎的脸,和他贴了一下脸颊。 自宋皎主动过一次之后,谢沉一转攻势,这动作却成了谢沉最喜欢的动作,他不就要和宋皎来这么一下。 宋皎想了想,道:“沉哥,要不然我给你写借条吧?” 谢沉更住,老婆为什么要和我分得这么清楚?老婆不反悔了?东南西北都说定的事情不能反悔的。 宋皎正说着,就自己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拿了两张叠得整齐的借条。 上次他带给谢老当的那两张。 “这怎么样?把具体借了多少钱填上,就可以了。” 宋皎试探着看向他。 已经跟谢沉借钱了,已经丢面子了,但他还能把扣掉的分给拿回来,他要还能把钱还上,谢沉心里应该会给他加分的。 可谢沉的脸『色』, 第61章 卖身契约【一更】已经签好了,就不能…… 看起来怎么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宋皎不知道哪里错了,刚要开口,谢沉就把借条拿过了。 他随便看了两眼:“这不行,只能写我一人的名字,以后你把钱还给我就行了,我爷爷和我爹不算。最后写一下,要还不上,就把你自己赔给我。” 宋皎:??? 原来谢沉根本没有气,他只在打歪主意。 不愧你,小机灵鬼谢沉。 谢沉把宋皎手里的银票拿回来,对马车外的车夫道:“直接回宫。” 回写欠条。 宋皎问:“谢爷爷知道你这样跟我签欠条吗?” 谢沉理直气壮:“不知道。” “我告诉……” 然后宋皎就被谢沉一把抱住了。 谢沉问:“你刚刚在想什么?为什么跟我借钱就不高兴?” 宋皎劲挣扎,车夫在外面轻声提醒:“两位殿下,马车要翻了。” * 这晚上宋皎在小东宫睡的,第二一早,他还没起床,宋府里竟然破荒地派了人来找他。 “小公子,双皕楼的楚少爷带着一群人来了府里,说来找小公子的。老爷上朝了,留下我们一群下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来想,还赶快进宫来请小公子了,小公子快回看看吧。” 侍在门外通报,宋皎还赖在床上,原本昏昏欲睡的,一听这消息,整人都精神了。 该不会双皕楼的人后悔了吧?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他们不会这么坏规矩的。 可他们确实指望着把爷爷的书炒高的价钱,而不就这样卖…… “你们先等一下,我马上回。”宋皎定了定心神,掀开被子就起来了,然后推了一把躺在旁边的谢沉,小声喊了一句,“沉哥……” 谢沉闭着眼睛:“在想起沉哥了?你昨晚上还说我放火打劫。” “‘趁火打劫’……”宋皎改了口,“我错了,沉哥你能不能陪我回一趟?我一人有点害怕。” 谢沉坐起来,架着脚,『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别怕,走。” 两人换了衣裳,整理好了仪容,就坐上了宫的马车。 宋皎抱着一匣子的银票,还有些忐忑不安,谢沉趁机『摸』『摸』他的脑袋:“你怕什么?有我在。” 宋皎看了他一眼,还忍不住忧心,谢沉一抬手,直接把他揽进怀里。 快就到了宋府,宋府的正门开着,五六辆拉货的马车停在外面,每辆马车上又有五六书箱,双皕楼的小二正招呼宋府的小厮把箱子都抬进。 宋皎看见这样的场景,忽然有些不白了。 这在做什么? 小二转头看见宋皎回来了,忙笑着道:“小殿下回来了?我们少爷在里面等着呢。” “好,多谢。”宋皎在府里小厮的引导下,直接到了大厅。 双皕楼的楚少爷就坐在里面喝茶,皱着眉头,仿佛茶水不大和口味。 他抬眼,看见宋皎来了,当即放下茶盏,起身迎上前。 “你来啦?” 宋皎彻底搞不清楚了,这不他吗?为什么这位楚公子这么自然地来迎接他? “宋卯卯,我楚珩,我们在双皕楼有过一面之缘的。” 宋皎道:“我宋皎,楚公子有礼。” “噢!”楚珩恍然大悟,“他们老叫你‘卯卯’,我就以为你叫‘宋卯卯’。” 他亲亲热热地拉着宋皎,和他一起坐下,反倒把谢沉抛到一边。 “这阵子宋丞相的书都你买的,第一回你买书的候,我还跟你抬过价,我认得你。” 开始进入正题了吗?宋皎的心都提起来了。 宋皎斟酌着词句,镇定答道:“托双皕楼的福,也托凤翔城诸位好友的福。” 只听楚珩又道:“昨你买了不少书,那些小二帮你装车的候,不经意间听见你没钱了,你不真没钱了?” 宋皎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他自己没钱,但谢沉有钱,谢沉的钱就他的钱! 他一点都不虚! “你不要逞强,我知道你没钱了,你千万不要为了筹钱做傻事。”楚珩正『色』道,“我知道你为了你爷爷才买书的,那群文人也因为这才帮你的,我一点都不介意。” 他继续道:“但我怕你因为钱的事情做傻事,所以我让他们把你爷爷的书都整理好了,全部拉过来了,全部还给你,反正总要给你的。” 宋皎一惊,想到自己刚才还以为他来找茬的,分惭愧,连忙道:“那我马上给你钱……” “不了,我就怕你为了钱做傻事,才赶紧把书给你送来的,你还要给我钱,岂不教我不自在?” 楚珩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给了他一无比坚定的眼神,眼角冒四角星星的那种。 宋皎眼眶一热,也反握住了他的手。 文人惺惺相惜,不过。 楚珩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啪”的一声响,宋皎费劲地把自己的手抽来,也拍了一下他的手。 楚珩“嘶”了一声,然后重复以上动作一百遍。 随后楚珩拉着他看门外的书卷,顺便监督伙计们卸货。 他对宋皎道:“你放心,东西都全的,我手里有的书,全都在这里了。” 宋皎感动得眼泪汪汪:“谢谢你。” “嗯。”楚珩的目光依旧坚定,“就当交朋友了。” 宋皎点点头,只听楚珩继续道:“我挣不到钱没关系,顶多回继承业,你可不能为了钱做傻事。” 宋皎摇摇头:“我没有做傻事。” 楚珩回头看了一眼阴沉沉地沉着脸的谢沉,转回头,低声问宋皎:“你真的没有做傻事?” “没有啊。” “我指……你有没有借高利贷?” 宋皎摇头:“没有。” “那抵押地产房产?” 宋皎继续摇头:“没有。” “那就好。”楚珩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卖身契呢?” “没有。” “嗯,好。”楚珩满意点头。 宋皎『摸』着下巴想了想,轻声道:“可我签了欠条,还不上的话,就要把我自己赔掉,这卖身契吗?” 楚珩大惊失『色』:“这就卖身契啊!你怎么傻乎乎的?跟谁签的?快点把钱还掉,把卖身契拿回来!” 宋皎回头,看向谢沉:“谢沉,你昨说不卖身契的。” 谢沉捂住自己的心口,护住怀里的卖身契。 “已经签好了,就不能变了。” 第62章 第62章 管不住嘴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 第62章 管不住嘴【二更】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 宋皎把谢沉紧紧抱住, 对他—— “上其手!” 来自成语大王谢沉。 宋皎一边『摸』他,手探进他的衣襟里,一边问道:“我的卖身契呢?卖身契呢?” 谢沉大声道:“卖身契我收起来了, 啊……你不要『乱』动!现在是在你家门口……” 谢沉靠在宋府门前的柱子上,举起双手,不敢轻举妄动。 宋皎的手在他的怀里『摸』索, 最后什么都没有『摸』到,倒是把谢沉浑身上『摸』了个遍。 宋皎抬起头:“卖身契呢?” “都说了不是卖身契了。” “就是,我昨天晚上就觉不对劲。” “不是!” 宋皎朝他伸出手:“那你把东西还给我。” “都说了收起来了,明天上学的时候给你。”谢沉低头看了他一眼, 了, 放举起的两只手, 直接抱住宋皎,就把他给拖回去了。 * 宋爷爷不在家, 宋皎作为家里的主招呼客。 他让侍从们给楚珩换了一盏茶, 又拿了许多点心给他吃。 宋皎轻声道:“实在是过意不去, 拿了你么多书, 我在钱财上没有什么困难, 如果些书对双皕楼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损失的话, 楚子尽管把账单报给我, 我会慢慢还上的。” 楚珩看了一眼谢沉, 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 ——你都签卖身契了, 还说自己经济不困难? 楚珩了:“不要紧, 我家里做些小生意,手头也不是很缺钱,只是跟你交个朋友, 那些书原本就是你爷爷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那往后你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凤翔城我还算熟悉。” “一定。” 楚珩再小坐一会儿,便告辞了。 宋皎把他送到正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还他挥挥手道,两个还约好了过几天双皕楼拍卖的时候再见。 宋皎兴兴地回过身,对上谢沉有些幽怨的目光。 宋皎推了一他的手臂:“沉哥,你在干嘛?” 多么明显,他在喝醋,吨吨吨! * 么多的书,要放在家里,肯定瞒不过宋爷爷。 所以宋皎着,不如趁着今天就把书都放进爷爷的书房里,等爷爷朝回来,就可以看见了。 他让回去,把自己放在小东宫里的几卷书全都拿过来,要把东西都摆上。 在庆国时,爷爷有满满两屋子的书。楚珩家里虽然有心收集,但也只抢救出了一些,有更多的泡水了,如今回到宋皎手里,也只剩几十书箱的书了,摆满一个书房还不够。 正好前几日,宋皎为了提早给爷爷准备惊喜,督促着爷爷整理了一书房,把几年前堆积的奏章换了个地方放,书房的架子也腾出位置来了,可以放书。 楚珩有心,箱子里的书基本上都是按照经史子集来分的,箱子上也贴着标签,宋皎要把它们放到架子上,也十分方便。 书房里书架与墙一样,宋皎坐在两条腿的木梯子上,朝底的谢沉伸出手:“沉哥。” 谢沉便把箱子打开,把箱子里的书递给他。 宋皎一边放,还一边随手翻翻书,看见上有好的东西,就拿给谢沉看。 “一排墨点都是我画的,我小的时候很喜欢把字里带框框的地方涂黑,爷爷为了件事情,还打过我的手心,不过我一直没改,还偷偷在他的书上画,他每次翻开书都会发现新的惊喜。” “还有个,我当时被爷爷打了手心,就特讨厌他,然后往他的书里放癞□□,我又不敢抓癞□□,系统也不敢,我就在他的书上画了一只小青蛙。” 谢沉看着书上的印记,也没忍住了一:“后来你还特喜欢涂黑字。” 宋皎傻乎乎地,然后把书本合上,准备把书卷放上去。 结果他才抬起手,门外就传来了自家爷爷的声音:“卯卯,你跟沉哥儿说爷爷的什么话呢?样 第62章 管不住嘴【二更】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 兴?” 宋皎和谢沉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宋皎小声问:“不是让你爷爷拖着我爷爷了吗?怎么今天那么早就朝了?” 谢沉摇头:“我派说了。”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谢老当家尤为响亮的说话声:“哎呀,老宋,你就先进去嘛,孩子们让我把你留在宫里,晚上再放你走,我都答应他们了。” 书房里,两个再对视一眼。 明白了。 谢老当家此地无银三百两,宋爷爷看不出来就怪了。 没办法,小兔子宋皎只爬梯子,乖乖地过去给回家的老兔子爷爷开门。 “爷爷……”宋皎打开门,却看见爷爷捂住了眼睛,他惊喜道,“爷爷!” 宋爷爷有些无奈,微点头:“行行行,做什么就去做,你什么时候喊爷爷进来,爷爷再进来。” “好。” 于是宋皎扶着爷爷转过身,又回去和谢沉一起摆书了。 临走的时候,他们还听见谢老当家在说话:“俩孩子感情真好,做什么事情都一起。前几天城里开了个双百百楼,他们就搞那个拍卖,拍卖书,结果卯卯急不行,因为……” 宋皎大声提醒他:“谢爷爷!” 谢老当家急忙住了口:“知道了,不说了,不说了。” 但是就只有宋皎和谢沉两个整理书架,还是有点来不及,宋皎了,派了两个出去,把温知给喊过来了。 两个师兄正在准备科考,不方便打扰。 温知来了之后,也十分惊讶:“全都在里了?” “楚子是个大好,他刚走,我次介绍你们认识,你肯定会喜欢他的。”宋皎把一个书箱推到他前,“不过在此之前,智多星先帮我整理一吧。” “嗯。”温知点头,然后拖着书箱,走到另一边的书架前,然后就捧着书看起来了。 随时随地进入状态。 宋皎喊他:“智多星!智——多——星——” 智多星沉『迷』其中,不自拔。 一直到傍晚时分,几个才把书架整理好。 宋皎把最后一本书推进书架里,抬头看了看,颇有成就感。 他对朋友们道:“晚上在我家吃饭,答谢一你们。”他转头看见温知在看书,便道:“智多星,你要看吗?我借你。” 温知合上书卷,把书放回去:“是你爷爷的书,我等会儿跟他借。” “那好吧。” 宋皎一手牵着未来男朋友——他给谢沉的爱称,一手牵着好朋友,带着他们去了饭厅。 吃过晚饭,宋皎就拉着爷爷,还有一群去了书房。 宋皎推开门扇,举双手:“当当!爷爷,我和沉哥,还有智多星一起整理的,书是楚珩楚子家里前几年整理的,都是从前你的旧书,给你做生日礼物!虽然爷爷的生日在几天之后,但是今天整理好了,就今天先给爷爷了。” 他跑进房里,端起一块圆圆的大发糕,一边唱歌,一边走到爷爷前:“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宋爷爷脸上的就没有放来过:“哎哟,才吃了饭,么大一个发糕给谁吃?些书又收拾了多久?花了多少钱?拍卖的东西贵不贵?我说你最近怎么总是往外跑。” 宋皎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爷爷吃不完,就给我吃。书收拾了没多久,有沉哥和智多星帮我,很快的。花的钱也不多,是我的零用钱,还有卖状元笔记的钱……” “谁是状元?你把你柳爷爷的笔记给卖了?” “不是,是我和智多星啦。” 宋爷爷又好气又好:“你们连院试都没过呢,哪门子的状元?” 宋皎抬了抬头,意气风发:“我必定是状元。” 他样自信,宋爷爷也不再提问,『摸』『摸』他的脑袋,跟他还有谢沉、温知道了谢,几个一块儿分发糕。 宋皎握着爷爷的手,和他一起切发糕。 宋皎吃多了发糕,有点儿撑,吃着吃着就开始打嗝。 第62章 管不住嘴【二更】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 “嗝……”宋皎捂住嘴,“爷爷的福气真是多啊,嗝……都撑到我了。” 他捂着嘴,十分矜持:“我出去倒茶,嗝……沉哥要一起吗?” 谢沉帮他拍了拍背:“你是……” 算了,在他爷爷前,要收敛一点。 “走吧。” 宋皎又转向温知:“智多星,要一起吗?” 温知却摇了摇头:“我还要向丞相借两本书,就不去了。” “好……嗝……” 宋皎一路打着嗝,一路出去,谢沉则一路给他拍背。 “沉哥……嗝……” 谢沉顿了一:“你不要样喊我,怪怪的。” 沉哥哥,嘶,是谢沉做春梦都不敢的称呼。 两个去了大厅,宋皎给自己灌了两口茶,才缓过来。 他让侍从送两碗茶去书房,了,还是自己去了。 两个原路返回,可是回去时,书房的门却关上了。 他端着托盘,刚要推开门,忽然听见里的在说话。 “……家里是个意思,跟着太孙殿去带兵历练几年,往后前途坦『荡』。”是温知的声音,“我家里都是原先土匪寨的,觉参军就很好,但是我……家里也没有商量事情的,所以斗胆,来问问宋爷爷。” 宋爷爷和蔼地问他:“那你是怎么的呢?” “我留科考。”温知顿了顿,“么些年一直都在念书,也是一群朋友里念最认真的,他们都觉我会留科考,我也是样的。” “嗯,其实我也是样的,你真的很认真,也很适合考科举。” 温知低声音:“但是我每次特认真地学,都比不过卯卯随便学学。” 宋爷爷了一:“他学根本就不认真,整天东『摸』『摸』西『摸』『摸』的,学好也是因为你在他后边催着他学,要是没你,他早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他随随便便也学比我好。” “你绷太紧了,稍微放松一点。”宋爷爷了,道,“再考虑一,如果要科考的话,随时可以来告诉我,我去帮你跟家里说。如果家里不肯,你可以搬来和卯卯一起学,往后出了兰台,还有好几年要学的,我可以教你……” 门外的宋皎不知不觉听见了太多的秘密,听到里,忽然回过来,转头看了一眼谢沉,两个十分默契地、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把茶水原路端回去,宋皎了,对谢沉道:“沉哥,你要回去了吗?我送你?” 谢沉点头:“好。” 侍从去牵马,两个就踱着步子、肩并肩走过走廊,出了府门。 宋府院子里种的是大漠里独有的一种花,夏秋两季常开不败,上回两个贴贴的时候,它开着,现在它还开着。 夜『色』之中暗香浮动。 两个站在府门前,等着侍从把谢沉的马牵过来。 宋皎双手背在身后,踮了踮脚,低头看看脚尖,又抬头看看谢沉。 “沉哥,谢谢你。” “嗯?” “你一直对我很好,帮我买书,还帮我整理书架。”宋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真的很谢谢你。” 谢沉的手自然垂在身侧,他看着宋皎低头时『露』出的『毛』茸茸的发顶,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一秒,他就抬起手,用双手拢住他的脸,让他低去的头新抬起来。 手心贴着宋皎的脸颊。 宋皎的脸被夜风吹有些凉了,被谢沉的手一捂,很快就热起来了。 谢沉的手往里收了收,把宋皎捏成个嘟嘴小金鱼。 宋皎有些呆呆地望着他,谢沉也有些发愣,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样的动作,他之前不是没有做过,甚至是经常做。 但是今天,在宋府檐的烛光映照,宋皎的双唇格外地红润,比小金鱼还可爱,比鲸鱼肉还诱。 ——来自沉哥的奇妙比喻。 总之,谢沉觉,自己不仅管不住自己的手,他好像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了。 第63章 第63章 天神下凡你还是兄弟吗…… 第63章 天神下凡【一更】你还是兄弟吗?!…… 64 仿佛这个时候, 时间都静止。 月光皎洁,凉风细细,挂宋皎头顶的灯笼, 被风吹得晃啊晃,烛光跟着晃啊晃,照宋皎的脸上, 他的眼睛也跟着眨巴眨巴、扑闪扑闪。 谢沉双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烫,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谢沉抿抿唇角, 身子不自觉往前靠靠。 宋皎连眨眼睛也忘记, 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谢沉心想,卯卯没有拒绝, 那就是可以亲亲的意思。 他倒也没有多想一点事情, 比如, 被他捧住脸的宋皎怎么拒绝。 谢沉刚要吃上兔子肉的时候, 忽然, 两个人身后的门扇嘎吱一声响,有人从里面出来。 两个人做贼似的, 迅速分开, 都把背身后, 低着头, 不敢说话。 只有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好险, 差点被当场抓获。 宋爷爷和温知从里面出来,宋爷爷喊一声:“卯卯?” 宋皎深呼吸,调整一下心跳, 然后回过头,小跑上去,和爷爷站一起,抱住爷爷的臂:“爷爷。” 宋爷爷道:“不是说去倒茶吗?怎么又跑出来?” 宋皎想想,有些不好意思:“沉哥说要回去,我就出来送送他,就把倒茶的事情给忘记。” 宋爷爷戳一下他的额头,对他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感到无奈:“你啊你。” 宋皎笑笑,然后看向温知:“智多星,你也要回去吗?” 温知点头:“是。” “那我让他们给你套一辆马车。” “不用,天还早,我慢慢地走回去,也当是消食。” “那好吧。” 几个人门等一会儿,很快的,侍从就把谢沉的马牵过来。 谢沉向宋爷爷揖,又跟温知说一声“回见”,唯独没有和宋皎说话,也没有。 宋皎也偏过头,刻意不看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后谢沉悄悄看一眼宋皎,便从侍从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他扯扯缰绳,想想,走到宋皎面前,伸弹一下他的额头:“我走。” 宋皎气鼓鼓地抬头看他,拍开他的:“知道,快点走,快点走。” 宋爷爷看着,乐呵呵的。这两个小孩,大概是又吵架。 谢沉难得地没有和宋皎斗嘴,一扯缰绳,马蹄哒哒,就带着侍从们走出长街。 后温知朝宋爷爷揖,也告辞。 宋皎陪着爷爷门前站着,看着温知也走,才转身回去。 宋皎扶着爷爷跨过门槛:“爷爷,你想再吃一点发糕吗?” 宋爷爷断然拒绝:“不吃,再吃就撑着。” “好吧,那我等一下拿给他们分掉。”宋皎想想,小声道,“爷爷,智多星不能去参军。” 宋爷爷转头看他,问道:“你听见?” “是啊。”宋皎点点头,“不过我和谢沉怕他难堪,就没有外面待着。智多星的体质不是很好,他不适合去参军的,他还是比较适合留下来和我一起读书。” “爷爷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的家里人……” “跟着谢沉也不一定就是好的,跟着我也可以,我也是小殿下。”宋皎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我就和智多星一起认真读书。” 宋爷爷太解他,看他两眼:“你能安静坐一整天,爷爷就心满意足。” “一整天也太久,半天就够,不然屁股会被压扁的。” “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歪理?” 宋皎转头看看自己爷爷,眼里的意思很明显,爷爷,你的屁股就很瘪。 没大没小,宋爷爷拍他一下,宋皎跑进书房,随抓起一本书,挡自己身前。 “爷爷,我对你这么有孝心,你不能我。” 宋爷爷接过书,随翻开看一眼。 好家伙,一只小鸭子跃然纸上。 宋皎连忙把书拿回来,从书架上换一本。 宋爷爷再翻一下,好家伙,全是墨点,有一个小坏蛋把书上的字全部涂黑。 这哪儿是宋爷爷的藏书?分明就是宋皎的儿童图画本。 糟,宋爷爷更想孩子。 这天夜里,宋皎又是和爷爷一起睡的。 夜风轻轻,爷孙俩躺床上。 宋皎闭着眼睛,脑袋挨着爷爷的肩膀,小声道:“爷爷,你真好。” 宋爷爷笑一下:“爷爷什么时候不好?” “爷爷一直都很好。”宋皎吸吸鼻子,“爷爷从来都没有让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温知也是情况特殊。” “我知道,他爹前几年负伤,不能再上战场,所以想要他重新……” “好,爷爷会帮他的。”宋爷爷想想,“你今晚和谢沉吵架?” 想到晚上的情形,宋皎忽然面上一热,随后摇头道:“……没有。” “是吗?” “嗯,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不会那么容易吵架的。” “那就好。”宋爷爷伸帮他掖掖被子,“快睡吧。” “爷爷……”宋皎却睁开眼睛看他。 “嗯?怎么?” “我……”宋皎斟酌半晌,却不知道该怎么开。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不可以,爷爷这样聪明,肯定一下子就猜出来。 如果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也不可以,还是会被爷爷一眼看穿的。 如果啊,爷爷,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是欲盖弥彰。 宋皎只能放弃这种问法,换一句话:“爷爷,我……我好困啊。” “困就睡吧。” 宋皎怀着属于谢沉和自己的小秘密,忐忑不安地入睡,害怕自己会睡着的时候,不经意间泄『露』这个秘密,更害怕自己会梦里见到谢沉,两个人把那件没有结束的事情做完。 他太难为情,一个人躲被子里,把脸都憋红。 小东宫里的谢沉就没有他这样害羞,谢沉梦里对宋皎又亲又抱,把晚上没做完的事情全都做完,还附加许多。 小土匪一向没脸没皮。 * 第二天一早,宋皎照常去上课,和谢沉坐一起,认真听讲,或者开开小差。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是这样过去。 再过一阵子,宋爷爷正式过生辰,也就入冬。 一入冬,兰台考试的日子也就慢慢近。 一转眼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宋皎和谢沉都收心,开始专心读书。 宋皎专心给谢沉补课,谢沉也认真听讲,只是偶尔抬起头,看见宋皎认真的侧脸的时候,他会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漏一拍。 肯定是被宋皎偷走。 宋皎这个伪装成小兔子的大盗,把他的心跳都给偷走。 谢沉忽然陷入太长久的沉默的时候,宋皎会以为他不认真,抬起头,戳戳他 第63章 天神下凡【一更】你还是兄弟吗?!…… 的脸,提醒道:“快点学,我讨厌文盲。” 于是谢沉重又燃起斗志。 绝不能成为卯卯讨厌的人! 每天的补课时光,就是这样被他们消磨掉的。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腊月初一。 往年这个时候,兰台都要放假,但是今年不同,今年他们要考试,只要考过,往后就再也不用回到兰台来念书。 考试的前一天,宋皎还给谢沉补课,把几篇文章重新跟他讲解一遍。 谢沉里转着没有沾墨的『毛』笔,低声道:“卯卯,考试好难。” “不会很难的,三爷爷不会很严格的,你别担心。” “我不是担心他。”谢沉看着宋皎,“你真的不喜欢文盲?连我也不喜欢?” “我……”宋皎推他一把,“你别胡说,等考完试再说。” 谢沉却非要追根究底:“你为什么不喜欢文盲?我真的不行吗?” “……”宋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沉哥,明天考完放假,你准备去哪里玩?” “我和他们有点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 “一点私事。”看起来谢沉是不算告诉他,“你和智多星去玩,过几天我再找你。” “好吧。”宋皎把目光转回书上,拿起一张纸条,盖住书上的一句话,“沉哥,这句话是什么?” 谢沉提笔沾墨,纸上写下这句话。 宋皎满意点头,然后谢沉又开始转笔,这回笔尖沾墨,甩两个人一脸。 宋皎抹把脸,拍他两下:“都跟你说别转笔,明天不许转笔。” 这天晚上,宋皎是小东宫睡的,系统和他一起来,睡前帮他检查一遍明天要用的文具,定好几个闹钟,然后给宋皎吃点营养零食——本来准备的是营养餐,但是宋皎一定要吃营养零食,没办法,就只能给他准备旺旺大礼包。 后系统早早地催促宋皎上床睡觉,还给他放催眠曲。据说可以增强记忆的曲子,后来宋皎嫌太吵,就关掉。 宋皎很快就睡着,系统趴床边,看着熟睡的少年,只觉得这小孩是一夜之间就长大的。 明明被他捡回来的时候,还那么小一只,摔倒就要哭,一天吃不到旺旺大礼包也要哭,找不到以前的朋友还要哭,几乎每天都哭。 现都长得这么大,明天就要院试。 系统暗自庆幸,得亏是古代的世界,院试也没什么。要是其他地方,他说不准得一整晚都提心吊胆的。 庆幸之后,系统就一夜没睡,开着思维大脑,熬一夜。 他还是好紧张,系统咬帕。 次日一早,宋皎一睁开眼睛,就被系统发现。 “闹钟还没醒呢,你再眯一会儿,到时间我叫你。” “嗯。”于是宋皎又『迷』『迷』糊糊地躺回去。 过一会儿,系统的闹钟响,宋皎从床上坐起来,系统把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让他洗漱穿衣。 宋皎穿上自己的幸运衣服,系上自己的幸运发带,然后吃一包旺旺雪饼,就准备出门。 系统提醒他:“卯卯,书包。” “噢。”宋皎这才想起来,折返回去拿书包。 大黄狗不方便出面,系统就变成空气悬浮的状态,跟着他出去。 宋皎出门时,正好对面的谢沉也出来,两个人同时拉开房门,然后很默契地走到一起,像从前一起去上学的前十年一样。 他们原以为自己算是起得早的,到兰台才知道,原来所有朋友都紧张,早早地都到。 见宋皎来,一群人连忙围上前。 “卯卯来!卯卯,咱们握个,我沾沾文气。” “右,卯卯用右写字。” “鹦哥,你握得太久,快点换人。” 这是每次考试前的必经程序。 他们不敢去找温知,一般温知考试前都温习,去扰他的话,他会生气。只有来找宋皎。 宋皎被一群人簇拥着,位置上坐下,一群人握,时候也差不多,便各自回到位置上。 人都散去之后,宋皎回头看一眼温知,温知正闭目养。 宋皎想想,也伸出,同他握一下。 温知抬起头,大概是为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眼睛还有点红。他扯扯嘴角,朝宋皎笑一下:“我会尽。” 宋皎点点头:“我也会。” 两个人简单说两句,就分开。 宋皎转回来,看见谢沉有些幽怨的目光,却道:“沉哥你忘记?我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天天握你的,今天早上,我第一个握的就是你的。” 谢沉这才想起,今天早上,他和宋皎一起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宋皎就已经小跑上前,握一下他的。 宋皎压低声音,对他道:“现我们不能再握,我上的文气已经被他们『摸』走。” 院试只考三门,上午考墨义与帖经,下午是策论。 上午考完,谢夫人带着人来给一群少年送饭,宋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系统特意给他准备的旺旺雪饼吃掉。 系统旁边劲挥舞彩带花:“人旺气旺考试旺!卯卯旺!” 宋皎笑着想『摸』他的狗头,却忽然发现他没有变成大黄狗,没办法,只能回去再『摸』。 下午一场,一直习惯提前交卷的宋皎都安安分分地坐到敲钟的时候。 走出兰台,系统已经变成大黄狗,门挥舞彩带花欢迎欢迎。 仿佛他就没有停下来过。 宋皎刚准备上去抱他一下,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拦腰抱住。 回过头,当然是谢沉。 他们人生中第一场比较要紧的考试,早晨的第一次握,傍晚的第一次拥抱。 都是他们两个,只有他们两个。 谢沉把宋皎抱起来,宋皎的双脚稍稍离开地面一些距离,他就像是踩云里。 谢沉笑一下,像是向宋皎宣布什么:“我不是文盲。” 不可以讨厌我。 * 院试结束的这天晚上,一群少年去天然居吃晚饭。 破例点一小壶清酒,匀下来,每人半杯,只有谢沉喝一整杯,宋皎把自己的酒杯递到他的唇边,又一次让他帮忙喝。 一顿饭吃得有点久,结束的时候,杯盘狼藉。 谢沉放下筷子,大声对朋友们道:“我的好兄弟留下来一下,不是好兄弟的别留下。”随后他转向宋皎:“卯卯,你不能留下。” “啊?” 宋皎还没开,才喝半杯酒的朋友们就开始起哄。 “是是是,我们这儿,就卯卯不是沉哥的好兄弟。” “卯哥,这边请,这边请,沉哥有点私事要和弟兄们商量,您先走。” “卯哥放心,我沉哥每天都回家,绝对忠贞不二,恪守男德。” 就这样,宋皎被请出包间,还有带上温知一起。 身后包间的门被关上,温知淡淡道:“他们没 第63章 天神下凡【一更】你还是兄弟吗?!…… 安好心,院试结束,沉哥可能要对你采取行,你要小心。” “我……我知道。”宋皎有些不自,“那个……智多星,你想去哪里玩?” “随便。” 宋皎忽然笑:“忽然不让你看书,你肯定不习惯。”他想想:“对,今晚双皕楼有拍卖,楚珩说给我们留位置,要是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过去看看,过去吗?” “好。”温知看起来有些心不焉。 两个人到达双皕楼的时候,拍卖已经过大半,守门的小二见他们来,连忙派人进去通报,再把他们迎上二楼。 楚珩就坐二楼,看见他们,朝他们挥挥:“宋卯卯,木头人。” 宋皎看一眼温知,纠正楚珩:“他是智多星,温知,不是木头人。” “他不是总是板着脸嘛,我就给他起个外号。”楚珩朝温知笑笑,揖道,“久仰大名,我是楚珩。” 温知抬:“久仰。” 两个人位置上坐下,下边正拍卖一本话本,宋皎没怎么听清楚名字,但还是举一下。 楚珩震惊:“你喜欢看这个?” 宋皎道:“听名字,沉哥应该喜欢看,我想给他买一本。” “你不早说,我直接给你留两本不就行?哪里还要你这里拍?” “爷爷的书已经足够麻烦你,我不敢再麻烦你啦。” “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就一本书罢。” 宋皎想想,问道:“所以你这阵子赚够六千两吗?” 提起这件事情,楚珩就显得有些丧气:“别提,还没呢。” “那你怎么办?不是说,你和你爹赌,如果年底前赚不够六千两,你就要去考试吗?” “你听谁说的?” “你的伙计们。”宋皎问道,“你真的很不想考试?” “特别不想,我一想到考试就头大,我爹简直是烦死人,他自己做生意,庆国吃亏过,就觉得读书就是人上人,还非压着我读书,说我身福中不知福,反正我是一点没感觉到我福,这福气给他他要不要……” 坐一边的温知忽然站起来,脸『色』苍。宋皎起身扶他,他却好像站不稳的模样,往边上倒倒。 温知定定心:“我不太舒服,先走。” 他一向守礼,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说完这话,温知抬脚便走。 宋皎帮他跟楚珩解释一句:“可能是今天考试,智多星有点累。” 解释完,宋皎也追上去。 “智多星?怎么?你病吗?” 温知踉跄着脚步,下楼,出门,若不是被宋皎拉一把,他险些就被马车给撞。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气,拖着宋皎往前走,竟然就这样,一路回到方才他们吃饭的天然居。 宋皎拉着他的,一路追问:“温知?出什么事?你要去哪里?” 温知回过,回头看着他,眼悲怆:“去找太孙殿下,求他军中帮我谋个职位,往后倚仗军功,光宗耀祖,不话下。” “什么?”宋皎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家里人跟你说的?我爷爷没去找他们吗?怎么回事?” “‘为宋丞的孙儿缺个伴读,才找你去的,你哪有什么读书的天分,咱们家就没有读书的天分,你别被人唬。’” 这当然也是温家人对他说的。 难怪他方才对楚珩的话反应这么大,楚珩是铁心不肯念书,偏偏温知做着梦也想念书,两对比,他当然受不。 宋皎握住他的:“你别着急,那我们现再去找爷爷,让爷爷想想办法,要不然就让谢爷爷下旨,留你下来就好。” 他握着温知冰凉的,让人回去牵一辆马车过来,顺便看看爷爷不家。 这时候,天上飘起小雪,宋皎和温知就站街道边,也来不及找地方躲雪,宋皎搓搓温知的。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怎么能一个人扛着呢?” 温知唇,低声道:“今天早晨的事情。” 今天早晨他们还考试呢,难怪温知不告诉他。 宋皎忍住不叹气,怕加重温知的难过,他想想,道:“要不我们上去找沉哥吧?正好都到天然居,上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去找谢爷爷。” 宋皎尽心尽地帮他想办法,可是温知,这时候实是听不进去什么话,也做不什么回应。 他只能一脑袋扎进宋皎怀里,脑袋靠宋皎肩上,双紧紧地抓着宋皎的衣襟,生怕他也走。 温知低低地抽泣:“今天早上的事情,我的书被烧,卯卯,我的书被烧……” 难怪,宋皎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早晨考试之前,温知没有像往常一样温习书本,反的,他的桌面空空『荡』『荡』,他抱着,闭目养,睁开眼睛时,眼睛还有些红肿。 原来如此。 宋皎一把抱住他,拍着背安慰:“你别难过,书……书上的笔记,我……对,我上回不是抄你的笔记,拿去卖嘛?我帮你再买回来,一样的,我保证一模一样的。” 温知双眼通红,宋皎一边从衣袖里拿出帕,给他擦眼泪,一边哄他:“别哭,现是大街上,这可不是君子所为,温知,你的君子形象……” 天然居的包间里,一群少年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觉得,应该要等到卯卯生日那天,沉哥可以先安排一场烟火表演,然后再安排好几辆花车,沉哥花车上隆重出场。” “对对对,就像是那种天下凡一样的,沉哥‘下凡’到卯卯面前,卯卯肯定特别震惊,这样子就水到渠成。” “然后沉哥不能说‘我喜欢你’,这太土,应该说‘我心悦你’,这个是读书人喜欢的。” “没错没错,沉哥也得给卯卯准备几个礼物,一个不行,起码要三个。要是第一次被拒绝,第二次立马跟上,事不过三,第三次卯卯肯定会答应的。” 谢沉坐一边,听着他们讨论,时不时点点头,把要点都记心里。 牧英松松衣领:“说得我身上都出汗。” 他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扇,忽然愣住。 “我去,沉哥。” “怎么?”朋友们纷纷围到窗户边,“什么事?我去……” 朋友们震惊道:“沉哥,你快点过来……要命,出大事,智多星……” 谢沉走下小榻,走到窗户边—— “沉哥!沉哥!算算!这是二楼!” 但谢沉就像九头牛一样,直往前冲。 天杀的智多星,你为什么卯卯怀里?! 你撬墙角!你还是兄弟吗?! 卯卯,我的卯卯!我已经和兄弟们策划表,你怎么不等我表?! 这时候,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吵到宋皎和温知,两个人转过头。 下一刻,谢沉就翻过二楼的窗台,拽一把天然居为招揽顾客、挂窗户和门上的绸缎挽成的花结,他拽着绸缎,就这样稳稳地落雪地上。 朋友们趴窗台上看:“我去,沉哥轻功大成。” “放屁,这是轻功吗?这明明是天下凡,沉哥是真天下凡。” 第64章 第64章 我要老婆【6000营养液…… 第64章 我要老婆!【二更】【6000营养液…… 温知双眼通红, 靠在宋皎的怀里,单薄的脊背微微颤抖。 宋皎拍着他的背,指了他一下, 然后朝跳下来的谢沉“嘘”了一。 谢沉往下压了压嘴角,上问了一:“怎么了?” 宋皎轻道:“温知哭了。” 谢沉看了温知一眼,是真的哭了。 于是他回头朝朋友们做了个手势, 朋友们立即会意,乌泱乌泱地跑下楼来。 他们然不敢像谢沉一样跳下来,沉哥是天神,他们□□凡胎, 跳不得, 跳不得。 一眨眼的功夫, 朋友们就都下来了,而温知在他们下来之, 用宋皎的手帕劲擦了擦眼睛, 努力眼泪忍住了。 谢沉朝温知那边抬了抬下巴, 一群朋友立即就明白过来, 迅速上, 几个抬手,几个抬脚, 直接温知抬起来了。 “外面怪冷的, 走走走, 进去再说。” 温知就这样被人抬进天然居了。 他们都走了, 谢沉转头看了一眼宋皎, 目光幽怨,带着醋意。 他大步上,抱了一下宋皎, 他抱了满怀。 温知哭是一回事,反正不能抱宋皎。 在朋友们催促的时候,谢沉才宋皎松开,两个人一起回去。 谢沉问:“智多星怎么回事?” 宋皎轻道:“他家里不让他考科举,他的书都烧了,就是早上的事情,他怕影响我们考试,就一直憋着没告诉我们。难为他竟然还能考完这一整天。” 两个人回到包间,温知经被放在小榻上了。 朋友们拿毯子他包起来,拿枕头他靠着,点心塞他,热茶也塞他。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兴,但只要是好东西,他们都塞他。 见宋皎来了,朋友们他让出条路来。 因为温知和他的关系最好。 宋皎上,隔着毯子搂住他,在他耳边轻问道:“怎么样?他们可以留下来吗?” 温知微微颤抖地点了点头:“可以。” “好,那我事情告诉他们,可以吗?” 温知又点了点头。 于是宋皎方才温知说的事情,再同朋友们简单说了一遍:“书不是问题,我那边还有一份,可以拿温知用,但是他家里那边……” 朋友们道:“智多星,你可千万别勉强啊,我们皮糙肉厚的,本来也不喜欢念书,你要是喜欢念书,还跟着我们去驻军,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牧英道:“你要是在得去的话,我们也不会不管你的,肯定会背着你跑的。” 温知经冷静下来了,他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去,不是因为害怕,是我真的不想去。” 宋皎道:“那我让我爷爷再去你家一趟,他说话应该挺管用……” 温知却打断了他的话:“我明天去找柳先,请他带我引见陛下,我去陛下那里求一求,看还有没有一线机。” “那也行,谢爷爷也认得你,那明天我和沉哥陪你一起去。” “先不用了,我想自己先去试试。”温知歪了歪脑袋,倒在宋皎的肩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宋皎『摸』『摸』他的脑袋:“那你今晚呢?还要回家吗?你家里……” 宋皎想了想,很快就出了回答,能做出在考试一天, 第64章 我要老婆!【二更】【6000营养液…… 温知的书烧掉的事情,说不准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他道:“你还是跟我回去睡吧,去我家里住。” “好。” * 丞相府,宋皎坐在榻上,和面几个朋友面面相觑。 “所以……” 谢沉率先在宋皎的床上坐下,占据最有利地位。 随后牧英在另一边的小榻上坐下,也占了一个位置。 温知站在宋皎身边,听从他的安排。 宋皎想了想:“好吧好吧,那就一起睡吧。” 反正以也是这样睡的。 他们都是临时过来的,就带了一个人,其他什么都没带。 宋皎打开处的柜子,让他们自己拿被褥,然后又蹲在衣箱面,他们找睡衣。 “正好我两天新做了两件中衣,还没穿过的,先你们穿。” 宋皎拿出两套中衣,分温知和牧英。 他看了一眼谢沉,然后拿了一件旧的,丢他:“你穿这个。” 谢沉捏着衣领,闻见衣服上淡淡的墨香,嘴巴倒是硬:“凭什么我穿旧的?” 牧英听不懂他的意思,傻傻地说:“沉哥,那我跟你换。” 谢沉抱紧自己的衣服:“不换!” 屋子里烧着炭盆,暖和得很,谢沉洗漱完了,就靠在宋皎的床上,抱着他的枕头,随手翻翻他放在榻的书。 牧英和温知在另一边的榻上,温知抱着手,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牧英无聊得很,想要和他说话,他也不理。 随后房开了,宋皎端着四碗甜汤从外面进来,牧英眼睛一亮。 “卯卯,你可回来了。” 宋皎甜汤放在桌上:“嗯,先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经很晚了,就没有让他们再做其他的。” 宋皎拿了碗甜汤,递到温知面:“喏,先吃一点吧。” 原本要自己下床来拿的谢沉看见这样的场景,站到一半,又坐回去了:“啊啾——卯卯,好冷,我不想下床。” 宋皎回头看了他一眼,也端了一碗,走到床边,坐下,在想要伸手接过的谢沉面,吸溜了一大口。 “好好喝。” 谢沉更住,然后凑过去,就着他的碗,也喝了一口。 “是不错。” 宋皎气得要打他:“这是我的。” 谢沉再吸溜一口:“现在是我们的了。” 宋皎气得整个碗都塞进他手里,然后去拿一碗新的。 吃完东西,宋皎也不愿意下床了,他盖着被子,空碗塞谢沉:“你端出去。” 谢沉下了床,宋皎定睛一看,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噗嗤”一:“沉哥,我的衣服是不是太短了?” 谢沉站在地上,裤脚都快到小腿上了。 谢沉抬手拿过披风,自己从头到尾裹起来了。 谢沉空碗拿出去、回来时,三个朋友都经在床上或小榻上躺好了。 宋皎抬起手:“沉哥!吹灯!” 谢沉吹了灯,走到床边,拍了一下宋皎的手,然后他推进去,自己脱了披风,也在床上躺下。 宋皎伸手去『摸』『摸』他:“我的衣服真的很短吗?” “很短,你太矮了。”谢沉抓着他的手, 第64章 我要老婆!【二更】【6000营养液…… 让他手放在自己的衣摆上,然后谢沉抬起双手,宋皎手里的衣摆就往上跑,手心直接贴在了谢沉的腰腹上。 宋皎笑出:“是你自己要穿的。” 有点暖和,宋皎试着『摸』『摸』他的肚子,谢沉没有说话,他继续往里边伸了伸,两只手都贴在谢沉的腰腹上。 谢沉还是没有反应,宋皎在他身上取着暖,还不太满足,一时犯了傻,就捏了捏谢沉腰上的一小块肌肉。 嗯,有一点硬。 这回谢沉有反应了:“你暖手就暖手,不要『乱』。” 另一边的牧英:“咦,卯卯,你和沉哥在干什么?” 宋皎迅速手收回来,两个人用气说话。 谢沉道:“你的裤子太短了,还有点紧。” 宋皎道:“是你太大了。” “那你小?” “……”宋皎跳起来用枕头打他,“你才小!” 牧英:“我去。” 沉哥和卯卯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好想加入,但是他不能。 * 第二天一早,宋皎就带着温知进了宫,几个人就在下朝之后要经过的后殿里,只要谢老家一下朝,就会来这里。 了许久,殿终于下了朝,几个人都打起精神,特别是温知。 随后谢老家和宋丞相来了后殿,宋皎唤了一:“爷爷!” 谢老家一看见他就乐呵呵的:“哟,卯卯来了,考完试没出去玩?” “本来是要出去玩的,但是遇到了一点事情。”宋皎温知拉过来,往自己面推了一,“爷爷,温知有事情想找你说。” 温知肃穆了神『色』,朝两位长辈了个揖。 宋丞相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而宋皎温知留在这里之后,就和谢沉一起出去了。 两个人就在外面,随时准备进去。 外面还在下雪,范开他们送来点心和火炉,两个人就坐在外面赏雪说话。 没多久,殿中的谢老家就喊范开进去了:“去,老温我找来,他什么意思他?两个殿下钦点的智多星,他还不让智多星读书?反了天了?” 宋皎吃了一块点心,和谢沉对视一眼。 忽然,宋皎问谢沉:“你还穿着我的中衣吗?” 谢沉顿了一下,还是很不情愿地承认了:“……嗯。” “噗……” 有些少年,外表光鲜亮丽,其里面还穿着老婆的中衣。 宋皎不知道温知在两个爷爷面说了什么,但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有谢老家出马,温家人自然不肯违抗。 但他们不敢违抗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为了保险,他还是让温知搬来宋府和他一起住,宋爷爷也同意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平稳地解决了。 私底下,谢沉和他的好兄弟们,又召开了一次会议,接着上次的议题。 谢沉架着脚,沉道:“智多星的事情经解决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只有一个。卯卯的日经快到了,他马上要十五岁了,小成年了。我都快过了十五岁了,十五岁还没老婆,简直是太丢人了……” 朋友们:“沉哥你再说一遍。” 谢沉发出久违的猪叫:“我要老婆!我要跟老婆表白!” 第65章 第65章 表白成功我每天都在拼命忍住 第65章 表白成功!我每天都在拼命忍住 年底的时候, 他们的院试结果下来了。 柳先生让几个文官给他们评了卷子,也是遮盖着名字评的,没有不通过, 只是拟了排位。 原本只要把结果张贴在兰台外面,让他们有空过去看看就可了,但是谢老当家不让。 谢老当家看过之, 这个结果十分满意,特意亲提笔,把结果抄录下来,做了个金榜, 把这群孩子的排名挂在上朝的朝天殿上, 让过来上朝的文武百官都能看见。 来怕他们看不见, 特意在宫开了一场宴,普天同庆, 顺便炫耀一下。 这场宴又名 ——新新土匪寨高中毕业宴。 ——卯卯考第一, 智多星第二的庆祝宴。 ——老子的文盲孙子竟然考第四的超大型庆祝晚!!! 宴连开三天三夜, 比皇帝的寿宴要隆重, 谢老当家欣喜若狂, 就差拿着绸缎到处跳舞了。 宴当场,宋皎坐在位置上, 谢老当家的笑震耳欲聋, 把他震得晕乎乎的。 “卯卯啊, 想要什么东, 尽管跟谢爷爷说。这些年多亏给沉哥补课, 他才能靠第、四!” “第四”标重音。 谢老当家喜气洋洋:“怎么样?我们卯卯有什么想要的?这次的奖励过几天过生的生礼物分开算,要什么尽管说。” 宋皎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什么都可要吗?” “那当然。” “那我想要……”宋皎看了看四周, 双拢着,在谢老当家耳边说了一句话。 “就这个?不要别的了?” “不要了,就要那个。” “行。”谢老当家立即转头,吩咐范开,“前几天,域那边送过来不是送过来一头异兽吗?拿过来给卯卯。” 宋皎笑着道谢:“谢谢谢爷爷,谢谢范开叔。” 范开下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那头异兽的体型很小,裹在小毯子,被范开抱进来。 宋皎伸去接,在心连道:“统统,快快快。” 原本悬浮的空气中的系统“嗖”的一下就把自己的意识附进去了,异兽一双黄绿的异瞳,也亮了一下。 好吧,这只异兽,其实就是一只波斯猫。 前几天来凤翔城做生意的域商朝拜谢老当家,送过来的,谢老当家根本不爱这些东,为了给域点面子,就养在宫了。 当时宋皎大黄狗系统就在宫,系统这只小猫一眼『荡』魂,说什么都要这只猫。 而且这些年,大黄狗越长越大,宋皎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把他带去一些地方了,容易吓着别,系统没有实体,在宴上着许多好吃的,只能流下一串代码口水。 他可太想要一只能被带着到处走的小猫了! 正巧这时候谢老当家问了,宋皎也就顺势帮系统把这只小猫要了过来。 “统统,啊——”宋皎换了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片肉,递到系统嘴边。 系统:“啊呜——” 比起大黄狗,好像是方便一点。 宋皎拿了个碟子,又夹了几片肉给他,让他慢慢吃。 谢老当家在一边看着,乐呵呵的:“好好好,卯卯喜欢就好,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宋皎摇头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随他又拢起双,附在谢老当家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谢老当家笑得眉眼间的皱纹都加深了:“就这个?” 宋皎点头:“嗯,就这个。” 于是谢老当家回过头,谢沉道:“沉哥,过来给卯卯布菜。” 宋皎昂首挺胸,咳嗽两,提醒谢老当家。 谢老当家改了口:“沉哥,过来给的卯卯老师布菜。” 宋皎抬头,扬了扬下巴,十分嘚瑟:“沉哥,快来。” 谢沉应了一,走到宋皎身边坐下,然一把搂住他,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使劲『揉』搓,把他的头发都『揉』『乱』,趁机捏他的脸蛋,一边发出坏笑。 “卯卯老师。” “嗷!谢沉!不许,不可……” 宋皎奋力挣扎,在旁看来,两位殿下好像就是在拥抱,宋皎被高马大的谢沉抱着,好像有点缺氧,于是宋皎蹬了两下脚,再拍了两下谢沉的背,就跟小猫抓似的。 没一点劲儿,被谢沉按得死死的。 谢沉继续在他的脸上作『乱』,谢老当家喝了点酒,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他试图制止:“沉哥……” 宋皎呜呜地朝他伸出:“爷爷……爷爷!” 混大魔王谢沉,谁的话也不听,把宋皎松开的时候,宋皎都已经放弃挣扎了,脸都被他掐红了,两只眼睛泪光盈盈——底下潜藏着兔子咬的怒火。 谢沉拍了两下他的腰背,理直气壮:“谁让先占我便宜的?” 宋皎发出一句不明意味的怪叫:“啊呜嗷呜阿巴……” 然冲上去打他。 谢沉往边上躲了一下:“诶,打不着。”再躲了一下:“诶,又没打着。” 下一刻,谢老当家举起,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好响一,把谢沉拍得一个踉跄,往前一扑,就倒在宋皎怀。 谢老当家“震怒”:“干什么呢?又欺负卯卯。” 谢沉疼得龇牙咧嘴的,趴在宋皎怀,跟宋皎抱怨:“疼啊。” 宋皎本来也想用力地拍他一下的,想了想,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活该。” 因为今是兰台院试的宴,他们两个的朋友当然也来了。 朋友们在下面看着,私下商议。 “沉哥是不是让我们今天晚上去找他开?” “嗯,他说再过几天就是卯卯的生了。” “我不是很想去了,我觉得成功的几率不大。” “我也,我不知道沉哥哪来的勇气,在表白前几天跟卯卯打架,他是不是嫌我们准备的表白方案不够多?” 那头儿,谢老当家特意端起酒杯,跟宋丞道了歉:“我这个孙子就是虎了吧唧的,卯卯闹着玩总是没轻没重的,不住丞了。” 宋丞笑了笑,端起酒杯,同他碰了一下:“陛下多虑了。” 他转头看去,宋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去殿整理,谢沉也跟着过去了。 两个就这样走了。 宋丞收回目光,又问谢老当家:“陛下,沉哥儿年节去驻军,可想好了地方没有?” 谢老当家点头:“想好了,就在理县,来回半天马程,近得很,他方便回来,我也管得住他。” “好。”宋丞笑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殿,侍从捧来热水、梳子,有新的发带。 宋皎没理谢沉,径自走到榻边坐下,抬一拽脑袋上的发带 第65章 表白成功!我每天都在拼命忍住 ,头发就散下来了。 他甩了甩脑袋,原本被谢沉『揉』得『乱』糟糟的头发,竟然也乖顺了一些。 宋皎拿起梳子梳头,谢沉就凑到他身边去看。 “卯卯。” 可惜卯卯不理他。 于是谢沉又喊了一:“卯卯。” 卯卯又不理他。 而谢沉把下巴搁在宋皎的肩膀上,压着了他的头发,他才喊了一:“疼!” “噢。”谢沉缩回去,“生气了?” “没有。”宋皎推了他一把,“出去找的好兄弟玩,我要梳头,一下再出去。” “真的没有生气?” “真的没有,出去。” 宋皎说完这话,就自己梳头,不跟他说话了,谢沉就出去了。 他派了个,去前殿把自己的好兄弟们都喊过来。 他的好兄弟们尽管他刚才的举动有些不满意,但毕竟是兄弟,是想着帮他一把的。 于是朋友们问道:“沉哥,刚才卯卯打架,卯卯没生气吧?” “当然没有。”谢沉十分自信,“卯卯没生气,让我出来找们。” 朋友们视一眼。 “沉哥,怕不是理解错了。” “反正卯卯说他没生气。” 温知道:“他在说反话啊,沉哥。” 洋洋得意的谢沉定在原地。 温知把牧英推出来:“沉哥,好比鹦哥把我的书弄坏,他问我有没有生气,我跟他说什么了?” 谢沉不回答,牧英道:“智多星我说:‘滚啊!这个阿布鲁卡,啊,气得我连话都不说了。离我远点,去找其他玩!’” 连牧英都明白了:“沉哥,是被卯卯赶出来的耶。” 谢沉看着不约而同沉着脸的朋友们,迅速转身,趴在门上拍门:“卯卯!我错了!” 温知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点了点谢沉的肩:“沉哥。” 谢沉接过纸:“什么东?” 温知抱着:“们安排的流程,鹦哥已经跟我说过一遍了,这是我设计的台词,给参考一下,好能全都背下来。” 谢沉打开台词,看了一眼:“值此佳节,金殿白雪……”他扯了扯嘴角:“智多星,我是去表白,不是去唱戏的,不写表白台词的话,不要勉强。” 温知皱眉:怀疑我的文采? 朋友们连忙道:“沉哥就参考一下嘛,智多星也是好心帮。” 谢沉也皱眉,他可不觉得温知想帮他跟卯卯表白,温知可害怕自己的学习伙伴被撬走了。 大约是看出他的意思,温知道:“我是个知恩图报的,陛下帮我解决了念书的事,我也帮沉哥一回,不过卯卯接不接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谢沉信心满满,志在必得:“我必定是我们这群早有老婆的。” “沉哥,我劝收敛一点,有老婆很了不起吗?” * 庆祝院试结束的宴开了三天三夜,接下来又有除夕夜宴、元宵宴,有宋皎的生宴。 在宋皎生宴的前几天,谢沉确认一次当晚的流程,去现场踩点,务必确保每个流程准确无误,没有差错。 “智多星、鹦哥、小老虎、耗子……”谢沉站在朋友们面前,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我的幸福可就全在们身上了。” 朋友们不容辞:“沉哥放心,我们一定应有尽有。” 温知小道:“竭尽全力。” 谢沉朋友们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然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念念有词。 朋友们说:“沉哥是在背智多星准备的台词了嘛,不错不错。” 温知也道:“我写的台词不有错的。” 但是谢沉好像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也没有理他们,只是自己认真背词。 “沉哥这也太认真了,看来智多星文采不错,看看智多星都写了些什么。” 朋友们都凑过去,牧英一字一顿地念出谢沉的纸上的字:“小、傻、蛋……” 他只念了这三个字,朋友们就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啊这…… 牧英继续念:“这个伪装成小兔子的大、大盗?在我心放火打劫,劫走了我的心、我的肝、我的肾……” 啊这啊这…… “所沉哥是在用‘心肝脾肺肾’凑字数吗?” 牧英继续:“快点把我的心给我。不起,如果‘不起’有用的话,要衙役干什么?” 朋友们一脸复杂:“鹦哥,别念了,我们的头好疼。” 不愧是,沉哥。 这时候,谢沉才发现他们,连忙把纸收起来了。 “怎么样?我写了两个晚上的,比考试认真。” 朋友们尴尬地笑了笑:“……行吧。” 他们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迅速远离。 沉哥必不可能是他们之中早拥有老婆的那个,他们觉得,沉哥应该是他们之中,迟有老婆的。 小心点,不要被沉哥奇怪的脑回路感染了,连老婆都找不到。 * 宋皎的小成年,谢沉的小成年,办得一样隆重。 谢老当家亲自『操』办,又给他送了好些东,让文武百官一同来贺。 晚宴过半,谢沉便朝底下的朋友们使了个眼『色』。 朋友们立即意,都说坐不住了,要出去走走。 谢老当家看见他们走了,问谢沉宋皎:“他们都出去玩儿了,们两个要不要出去?” 谢沉抢先回答:“我卯卯一下再去。” 谢老当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笑了一下,就随他去了:“行行行。” 过了一儿,牧英回来了,朝谢沉点了点头,谢沉便拉着宋皎要走了:“爷爷,我卯卯出去玩。” “行,儿放烟花,们两个记得回来看。” “知道了,爷爷拜拜。”宋皎只来得及回头说了一句话,就被谢沉拉走了。 谢沉拉着宋皎从殿离开,直接去了宫道。 宋皎疑『惑』道:“去哪?他们呢?” 谢沉走在前面,紧张地直在衣袖上擦,牵着宋皎的那只也越握越紧。 宋皎试着把自己的往回缩:“沉哥?” 谢沉却不曾松开,反倒握得更紧了。 谢沉拉着他,越走越黑,越走越没有。 宋皎忽然有些慌张,谢沉当然不把他带到没的地方去卖掉,那是什么事? 是什么事要『摸』黑、悄悄地,避着做?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宋皎不太敢想。 因为—— 系统就在他的衣袖。 家长! “卯卯,谢沉今天怎么回事?他要带去哪?” 第65章 表白成功!我每天都在拼命忍住 黑暗中,一只小小的波斯猫从宋皎的衣袖钻出来。 宋皎试着定下心神:“没、没什么,我们出来玩……” 他系统没说完话,谢沉就停下了脚步,他一时没刹住车,险些撞在谢沉的背上。 这是兰台,就是他们一直念书的地方。 院试之,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谢沉现在带他来这…… 宋皎正想着事,谢沉就转过身,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在兰台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椅子上垫着软垫,边上放着茶水点心,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谢沉按着他的肩膀,音因为紧张,变得有些低哑:“卯卯,在这一下,我马上回来。” 宋皎愣愣地点点头:“……嗯。” “在这我。” 谢沉说完这话,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害怕宋皎急了,就不了。 一次,谢沉转回头,大步离开。 宋皎抱着系统坐在黑暗中,系统道:“他今天怎么了?又捉弄?” “应该……”宋皎不确定道,“应该不吧,今天是我的生耶,沉哥捉弄我吗?” “总不是要给一个生惊喜吧?弄得这样神秘兮兮的。” 宋皎面着兰台大的建筑,也就是他们之前读书的地方。 那是个两层高的木楼,一楼是念书的,二楼放着他们的书卷,有习武用的东。 可是在黑暗中,二楼传出了一些音。 “……沉哥,跳啊,不是经常为了卯卯从二楼跳下来嘛?上次在乐坊,有前几天在天然居。” “快,沉哥……” 宋皎蹙起眉头,忽然觉得有哪不,可是他没来得及说话,原本漆黑的四周,全都亮起蜡烛来,灯火通明。 宋皎被忽如其来的烛光晃了一下眼睛,才抬起挡了一下眼前,下一刻,谢沉就拽着一截正红的绸缎,从二楼跳下来了。 前两次有些像,又前两次有些不像。 前两回是谢沉气坏了,一时间绪激动,就直接从楼上跳下来了,这一回…… 宋皎不知道他为什么绪激动。 谢沉为赴宴,穿的是礼服,左肩长蟒,右肩青鸟的那种极其正规的礼服,玉腰带、紫金冠,在烛光的映照下,与平时混魔王的模样,分外不同。 就像是…… 宋皎没想出来像什么,系统的说话就把他喊回神了:“卯卯!卯卯!他在干什么?” 这时候,谢沉已经落了地,朋友们设想的一模一样,就像是天神下凡。 系统看着眼前的,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张开自己的小短:“卯卯,他想做什么?卯卯,快走,我殿……” 宋皎却坐在原地,他想了一下,然把系统给屏蔽了。 不行,是有点过意不去,宋皎犹豫了一秒,又把系统给放出来了。 “啊!不可,混账东,想卯卯做什么?我是卯卯的家长,问我!必须问我!” 宋皎想了想,是把系统屏蔽了。 “不起,统统,我明天请吃大牛排。” 宋皎说完这话,一松,就把的小猫给放走了。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 谢沉走到宋皎面前,神『色』严肃,目光紧紧地锁住他。 宋皎被他感染得也有些紧张,怎么……怎么像是寻仇一样?难道是他想错了? 兰台二楼,几个朋友正挤在窗户边偷看。 牧英问:“沉哥有在说话吗?他不说话,卯卯怎么知道他要干什么?” 温知冷笑一:“就他准备的那些台词,不说好。” “可是……”牧英倒吸一口凉气,“沉哥不是忘词了吧?” 谢沉确实忘词了。 他明明已经背过很多遍了,昨天晚上睡觉前背了五遍,现在全部忘记了。 但是现在,他面无表地站在宋皎面前,倒也看不出来是忘词的模样。 快说些什么,谢沉,卯卯要被吓到了。 说些什么,快! 谢沉抿了抿唇角:“老婆……”再调整一下:“老婆!” 他在心呜呜呜,老婆,不起,他的眼睛只看得见老婆,所他的脑袋只剩下“老婆”两个大字了。 宋皎顿了一下,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身的天空猛地窜起一树烟花,而是几十树、几百树、几千树。 烟火掩盖掉,谢沉再说什么,宋皎好像都听不清楚了。 谢沉皱着眉,本来按照计划,放烟花的时候,他卯卯都应该在烟花下抱着亲亲了,现在好了,他忘词了,把计划都打『乱』了。 宋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一伸,就按着宋皎的肩膀,把他压回去了。 烟花,谢沉的口型也很明显:“坐着。” 宋皎坐在位置上,谢沉想了想,直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他捉起宋皎的,让宋皎把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谢沉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这十几天都背了些什么,开始现编词。 “卯卯,我喜欢。” 他看着宋皎的双眼,把朋友们他的提点全都抛到一边,什么“喜欢”太土,要“心悦”才高雅。 放他们的屁,他就是喜欢卯卯。 “我特别喜欢,不知道哪一次生之,就很喜欢,每次看到都觉得心脏这胀胀的,有东要冒出来了。” 谢沉拽了一下宋皎的:“每次胀胀的时候,就要这样按住,才不让喜欢跑出来。” “不过它是从嘴巴冒出来。”谢沉又拽着他的,把他的指尖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就要这样按住,才不跑出来。” “然它又从眼睛冒出来。”谢沉带着他的,自己极其乖顺地闭上眼睛,“这样才不出来。” “我每天都在拼命忍住,可是每天都忍不住,肯定能感觉到的。” 宋皎用指尖碰了一下他的眼下,轻轻应了一:“嗯,我感觉到了。” 谢沉睁开眼睛,抬头看他。 烟火不绝,他们两个小傻蛋,为方都听不见自己的音,又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方的音。 所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应。 这时候,谢沉看见天边有一朵巨大的烟花炸开。 就是这个时候,他一定要宋皎在烟花下面亲亲。 谢沉拿起上的绸缎,就是他抓着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他抖落开正红的绸缎,将绸缎盖在宋皎的脑袋上。 这个绸缎,本来是朋友们让他用来牵着卯卯的,现在被他另作它用了。 谢沉掀开绸缎一角,自己的脑袋也钻进去了。 像是隔绝外面一切音画面,在这只剩下他们两个。 谢沉凑过去,想要试着亲一下宋皎。 可是下一刻,外面传来了震天动地的一怒喝:“谢沉!在干嘛!” 第66章 第66章 沉哥被打“我也喜欢他” 第66章 沉哥被打“我也喜欢他。” 不成, 谢沉一定要在今晚亲到老婆! 正红的绸缎头传来谢老当家的怒喝,谢沉只当听不见,连动作都不带停, 抿了抿唇角,就往前凑。 可他亲歪了,嘴唇贴在宋皎的唇角上。 这也不能怪他, 他第一次亲人,梦里的不算! 谢沉刚要调整一下位置,就被人揪着衣领,从两个人脑袋上盖着的红布里, 拽出来了。 谢沉一抬头, 就对上自己爷爷愤怒到变形的脸。 宋皎也一把掀开头上的红布, 目光慌『乱』,抬眼时, 与站在面前的爷爷对上目光。 宋丞相站在他面前, 一言不发, 宋皎紧张地攥着里的红布, 不道该说什么, 连“爷爷”都喊不出来。 只有谢老当家开了口,气势汹汹地质问谢沉:“混账东西!你在干什么?” 谢沉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 谢老当家又怒吼一声:“你给我过来!” 谢老当家还想拽他的衣领, 却忽然发现自己孙子已长得很高了, 不小时候那样一把就可以提起来的样子了。 谢沉像一匹狼, 正在跨过少年与青年的界线,气焰嚣张,不可一世。更提站在他身后的人宋皎, 他不顾一切扞卫自己的老婆。 谢老当家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然后抬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在干嘛?跟我过来,我今非把你的腿给打断不可,你还敢……还敢……” 谢老当家被他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来就不丰富的词汇库,被他气成一片空白,谢老当家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他这种过分的行为。 “你还敢勾引卯卯!” 这话好像不该谢老当家说。宋皎弱弱地想,这样说,好像他才正的太孙,谢沉个“勾引卯卯”的小丫鬟。 宋皎还以为自己会被骂的,没想到谢老当家根本不说他。 他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爷爷,宋爷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还没有说话。 谢老当家转过头,对宋丞相:“军师……丞相,那个,我们都看见了,这件事情肯定谢沉的错,卯卯什么都没错,我回去就打谢沉,我……” 谢老当家说不下去了,转过头,对谢沉怒吼一声:“还不跟上?!” 他一边领着谢沉往走,一边吩咐范开:“去,让开宴会那些人全都散了,结束了,结束了。今晚的事情,谁都不准说出去,谁敢说出去,老子砍了谁。” 宋皎站在原地,小翼翼地伸出,试着拉了一下宋爷爷的衣袖,小声问道:“爷爷?” 宋爷爷若无事,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前面:“过去看看。” “嗯。”宋皎试探着拽住爷爷的衣袖,随后,那只小波斯猫也迈着猫步,走到了他的脚边。 系统挠他的脚:“咪咪咪!” 宋皎这才反应过来,把自己对系统的屏蔽解开。 系统终于可以跟他说话:“卯卯,你怎么回事?从你十三岁我就跟你说,不许早恋,不许早恋,结果你还把我给屏蔽了?要不我及时去找爷爷们,你不……” 宋皎一惊,弯腰捏着小猫的脖子,把他给提起来:“你去找爷爷的?” “……不,你谢爷爷看见都放烟花了,你们两个还不回来,他就出来找你们了。”系统梗着脖子,“要不我及时把爷爷带过来,你和谢沉还要做什么?” 宋皎有些羞恼:“我们没做什么,就……” 系统接话:“就用红布蒙着头,你们两个躲在里面……”系统忽然反应过来:“等一下,卯卯,你不被他啃了?不?” 宋皎摇头:“没……没有……” 系统一双猫瞳,认地盯着他的眼睛:“的没有?” “没有!”宋皎把他放到地上,专跟着爷爷走,不再理他了。 * 还在宴会当场的官员们,不道出了什么事情,就被请出宫了。 谢老当家忽然杀出,把谢沉杀了个措不及,谢沉的那些好兄弟们,还算讲义气,不肯走,要留下来观望一会儿,顺帮谢沉和宋皎求求情。 可谢老当家不准,让范开把他们都领出去了,各自送回家。 谢老当家还对着谢沉“阴阳怪气”:“呵,你还挺厉害,找了这么多帮。” 把所有人都清走之后,谢老当家就一把揪住谢沉的衣领,把他抓进了殿里,在宋皎进去之前,殿门就被关上了。 谢老当家刻意放轻语气,对他说:“卯卯,和你爷爷回家去,谢爷爷教训一下谢沉,明让他给你赔罪。” 谢老当家看起来怒气冲冲,看起来谢沉难逃一劫了。 宋皎不免担,想着,谢爷爷要发火,自己也不一定能拦住,爷爷倒能拦住,但爷爷现在肯定不想拦,还让谢沉爹娘过来一趟比较好。 于他松开爷爷的衣袖,后退两三步,招来一个侍从,轻声道:“快去请太子和太子妃,就说谢沉要挨打了。” 侍从领命下去,宋皎在里道:“快点,快点……” 然后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自己爷爷的目光。 宋爷爷目光锐利,仿佛了然一切,宋皎有一种自己已被爷爷看穿了的感觉,他不自觉『摸』了『摸』鼻尖,避开爷爷的目光,然后走到爷爷身边。 他十分虚:“爷爷……” 这时候,殿传来“扑通”一声,像人跪下的动静。 宋皎连忙跑到殿门,拍了拍门,喊了一声:“谢沉?谢爷爷?” 谢老当家朗声道:“没事,卯卯,和你爷爷回去。”他吩咐道:“范开,把门守好了,谁来都不许开门,今老子教训孙子,谁来也拦不住。” 下一刻,殿里又传来挥动鞭子时,带起的呼呼风声,宋皎被吓了一跳,耳朵贴在门上听,果听见谢沉强忍着疼痛的闷哼声。 他更加急,又喊了一声:“谢沉!” 谢沉没有说话,就连谢老当家都不再回答他了。 宋皎急得眼睛都红了,在面拍门:“打了!打了!” 没多久,太子与太子妃就到了。 两个人匆匆同宋丞相见过礼,谢夫人上前拉住宋皎:“卯卯,怎么了?” 宋皎红着眼睛道:“谢沉被谢爷爷打了。” “为什么?沉哥儿为什么被他爷爷打?” “我……”宋皎哪里说得出口,更况面对着谢夫人,他只能含糊过去,“我和沉哥闯祸了。” “他闯什么祸了?”谢夫人听见殿的呼呼风声,也不免有些紧张,“平时也没打这么凶啊,他不闯了什么大祸了?杀人了?放火了?” 谢夫人很快又否认了这种猜测:“不能啊,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大当家在面拍门,喊道:“爹?” 只可惜谢老当家不肯理 第66章 沉哥被打“我也喜欢他。” 他,连一句话都没应,里面挥鞭子的声音也没有停下。 谢夫人急得拽丈夫的:“可不能这么打,再这么打,沉哥儿人都没了。” 大当家又在面敲门:“爹?” 宋皎看了看他们,不安,这件事情他当然也有一份,可谢老当家却不说他,光打谢沉,还打得这样厉害,他里更加过意不去。 宋皎下定决,快步上前,用力推了推殿门。 可他力气小,没能推动。 大当家不好明着违抗父亲,于在宋皎推门的时候,悄悄地伸出一只,帮他推了一把。 殿门应声开,把全身力气都压在殿门上的宋皎猝不及防,直接就摔进去了。 范开守在门里,连忙去扶宋皎,宋皎抬头看去,只见宫殿里点着两根蜡烛,蜡烛照不见的地方,晦暗不明。 烛光晃动,谢沉背对着门口,跪在地上,腰背挺直,两只垂在身侧,握成拳头。 谢老当家提着鞭子站在一边,反倒他被气得浑身颤抖,连脸上的胡须都在发抖。 宋皎还没站稳,就小跑上去抱住跪在地上的谢沉。 鞭子全都打在谢沉的背上,他背上的衣裳都裂开了,鞭伤血淋淋的。 宋皎不敢碰,只敢问他:“很疼吗?” 谢沉转头看他,看见他通红的眼睛,连鼻尖都冒出点红颜『色』。宋皎比他这个被打的还要着急,谢沉忍不住笑了一下。 宋皎都快要哭了,没想到他还在笑。 宋皎拍拍他的脸:“你不道痛吗?你傻了?” 谢沉的身体歪了一下,直接倒在宋皎怀里,抽气道:“痛死了。” 谢老当家怒道:“放屁,就打了你三下,他几十下全打在地上了,你还敢喊疼?你给我站起来,你要卖惨撒娇吧?来,老子再打你几下,让你装得更像点。” 大当家和谢夫人连忙上去拦住他:“爹,爹,您消消气,沉哥儿又闯什么祸了?我们带回去教训就了,您动气……” 宋皎抱着谢沉,在地上跪好了,抬头看着谢老当家:“谢爷爷,你生气了,要继续打谢沉的话,还先打我吧,这件事情我也有份。” 谢老当家当然不会打他。 谢夫人问:“爹,他们两个,到底犯了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宋丞相也上前了,从谢老当家里拿过鞭子,对他说了一句:“算了,慢慢来。” 谢老当家这才收回,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看谢沉。 谢夫人连忙喊了几个侍从过来,要把谢沉给抬回去,谢沉却自己站起来了。 “没事,不疼,我爷爷根本没用力。” 谢老当家回头,怒道:“你不还要尝尝用力的鞭子?” 谢沉不语,宋皎要扶他,却被谢老当家拉开了:“你碰他,让他自己走。” 谢老当家抓着他的,把他交到宋丞相里:“老宋,给你带回去,省得被我家这头野猪祸祸了,你也生气,我会管的。” 谢沉在侍从的围绕下离开,临走的时候,还朝宋皎抛了个“媚眼”。 宋皎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人都变成这样了,还不安分。 再然后,宋皎也被自己爷爷带走了,他也不道,谢老当家会怎么跟干爹干娘说这件事情。 他很虚,他不道……干爹干娘会怎么想他。 但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爷爷会怎么办。 宋皎抱着小猫,坐在马车上,情随着马车颠簸,起伏不平。 爷爷肯定不会像谢爷爷一样,动打人……应该不会吧。 他只有小时候搞恶作剧,被爷爷打过,长大之后,爷爷都没有打过他。 可现在……宋皎悄悄转过头,看了爷爷一眼。 要命,他怎么忘记了,自己爷爷一直都凶得很,土匪寨里面不改『色』,夜里遇刺能提剑砍人的那种凶狠。 宋爷爷板着脸,看不出在想什么,只让人觉得严肃。他的里还提着从谢老当家那里拿过来的鞭子,打过谢沉的那个。 原来他和谢沉一对苦命鸳鸯,连挨鞭子,都挨的同一条。 宋爷爷转头看他,在快要对上目光的时候,宋皎连忙转过脑袋。 糟糕。 就这样,在宋皎忐忑不安的情里,马车回到宋府,直接从偏门进去了。 宋爷爷提着鞭子,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宋皎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路进了书房。 宋爷爷走到书房最里面,宋皎站在间看着,环顾周,想了想,还自己跪下认错比较痛快。 于他从爷爷常坐的椅子上扯了一块软垫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在垫子上跪好了。 宋爷爷把鞭子放好,一转头,就看见宋皎跪在面。 宋爷爷终于开了口:“卯卯,怎么了?” 宋皎低着头:“爷爷,我……” 他不道他不错了,这种情况下,认错最好的选择。 谢沉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很高兴的,他也感受到了谢沉的,恰巧他也这样,所以…… 他不想说错了。 宋爷爷走到他面前,把他拉起来:“没事,慕少艾,人之常情,爷爷没有怪你的意思。” 宋皎站起来,宋爷爷又道:“去洗漱吧,都这么晚了,早点睡。” “好。”宋皎点了点头,抱着小猫出去了。 宋皎回到房间,满怀事地洗漱。 系统道:“爷爷肯定道谢沉欺负你的,才没有说你,卯卯,得亏爷爷都还在,要谢沉当了皇帝,你可就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宋皎擦了擦脸,小声道:“我不想反抗。” “……”系统更住,“什么?” 宋皎再把这话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反抗,我也喜欢谢沉。” 系统彻底宕机了。 宋皎本来想跟他商量一下事情的,没想到系统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开始自闭了,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理。 宋皎没办法,想了想,还去了爷爷的书房。 他过去时,爷爷正坐在桌前看书,宋皎走过去,在爷爷面前坐下。 宋爷爷看向他:“怎么了?” “我……”话临出口,又改了口,“我想和爷爷一起睡。” “嗯,那你先去睡,爷爷等会儿过去。” 宋皎应了一声,刚要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坐下了。 “爷爷,谢沉没有欺负我。” “嗯。”宋爷爷点了点头,“爷爷道。” 宋皎眨了眨眼睛,认地看着爷爷:“我也喜欢他。” “爷爷道。”宋爷爷放下书卷,顿了顿,“爷爷早就道了,你们两个之间,可能有些事情,爷爷年轻时也有过这种感觉,所以爷爷没 第66章 沉哥被打“我也喜欢他。” 觉得这什么大事。” 宋皎有些发愣:“那……那……” “我以为你们谁都没有表白的勇气,再加上沉哥儿马上就要去驻军了,我今晚还向陛下确认了这件事情。你们两个,往后不会常待在一起,等过几年,少年感情自然会消散,所以爷爷,也没有想要强加干预。” 宋皎反驳:“不会消散的。” “那就等过几年再说。” “过几年?” “沉哥儿确实很有勇气,爷爷当然也很喜欢他。但现在,你们两个显然都不谈感情的年纪。你要读书,往后还要考试,沉哥儿也要习武练兵,更况,他太孙,往后要继承皇位,再往后走,你们两个遇到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前路只会越来越坎坷,爷爷来不及,也不确定,可以完全帮你一一摆平所有事情。” 宋皎垂着眼睛,想了想,很快的,就抬起头,坚定道:“我不用爷爷帮我摆平,我会自己摆平的。” “可到目前,这还只一句空话。” “我……”宋皎抿了抿唇角,正『色』道,“爷爷,我和谢沉互相喜欢,但我们都没有要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计划。我没有要跟他去驻军的意思,他也没有想要留下来科考,我们只……” 他顿了顿:“在分开之前,确定一下对方的意,才好放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样最好。”宋爷爷缓了神『色』,哄他道,“等过几年吧,好不好?” * 谢沉被抬回小东宫,背上的鞭伤并不严重,谢老当家终究还下不了,就打了他三下,也没用力。 太医来给他上了『药』,又给他开了点汤『药』,就下去了。 谢沉趴在床上,垫着枕头,隐约听见谢老当家在隔壁说话。 “……他干了什么?呵,他把人家卯卯的嘴给啃了,还把红盖头盖卯卯头上了,要娶人家做老婆呢。” 谢沉笑了一下,想起方才的情形,觉得爷爷的描述还挺准确。 只听见谢老当家继续道:“他不小了吧?十五岁了,不五岁了吧?这不在过家家吧?他跟人家耍流氓?啊?我老谢家就养出这么一个流氓?你去大街上看看,哪有人这样抢人的,这不整个一土匪强盗吗?” “爹,您消消气。”谢夫人道,“沉哥儿都跟他爹学的,他爹就这样,咱家都这样。” 谢老当家这才想起,自己一家都土匪。 他接受不了,“嗷”地嚎了一嗓子,把屋顶的瓦片都给震掉了。 “我可以当土匪,他爹也可以当土匪,但他不行!” 原来谢老当家气的谢沉耍流氓,不他搞断袖。 谢爷爷的重点一向抓得很准。 谢沉无声地大笑,后来『药』力上来,背上的伤口不太疼了,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他半梦半醒地睡了一觉,梦里要亲宋皎,可每一次亲歪,不亲到嘴角上,就亲到下巴上,没一次对准的。 弄得他很烦躁。 好不容易醒来了,又感觉背上的伤口开始疼了,殿里的炭盆烧得太旺,身上热得很,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流进伤口里,更难受了。 谢沉撑着两只,要爬起来,刚要喊人,就被人扶住了。 “你『乱』动了。” 宋皎扶着他,让他在床上趴好。 谢沉抬头,看见他还眼睛红红的模样,下意识问:“你没跟你爷爷回去?” “回去了,又来了。”宋皎看着他,“现在已下午了,你都睡了一整了。” 谢沉笑着问他:“那你就哭了一整?” “没有,我没哭。”宋皎说着,就把里攥着的帕往身后藏了藏。 谢沉道:“你藏了,给我擦擦汗,难受死了。” “噢。”宋皎只能把帕拿出来,先给他擦了擦额头,然后给他擦擦背。 谢沉当然没穿上衣,就这样趴着,宋皎小翼翼地避开伤口,给他擦汗,一边问:“很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 “的?” “的。” “我爷爷说,他早就道了,他说要再过几年才能说这件事情……” 谢沉抓住重点:“什么事情?” 宋皎收回,杏眼圆睁,看着他:“你……你出尔反尔。” 你要赖账?! 谢沉看着他,只问:“什么事情?” “就……你自己说……” 宋皎说不出口,谢沉又爱逗他,一个劲地要他说。 “什么事情?成亲?谁和谁?” 谢沉高兴地都撑着坐起来了,宋皎被他弄得眼睛更红了,碍着他身上有伤,又不好推开他,就这样僵持着。 正当此时,门传来侍从的声音。 “太子妃。” 谢夫人问:“殿下怎么样了?” 宋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站起来,低声对谢沉道:“我要走了,明再过来看你。” 谢沉问:“怎么了?你偷偷过来的?” “嗯,我跟爷爷说我去找智多星,然后又跟着三爷爷进的宫。” 也不道谢老当家怎么跟谢夫人说的,他……他不道该怎么面对姨姨。 “我明再过来。”宋皎说完这话,转身就要从后边跑掉。 谢沉在后面喊他:“卯卯,卯卯……” “我明再来啦,我的得走了。”宋皎一路跑到后边,推了推通往后殿的门。 谢沉淡淡道:“后门锁了。” “……” “后门进风,就从面锁了。” 宋皎回过头,望了望周,想看看有什么藏身之处。 谢沉掀开盖在自己腰腿上的被子:“请进。” 宋皎忙里抽闲打了他一下。 最后,宋皎打开谢沉放衣服的大衣柜,脱下鞋子,直接爬了进去。 谢沉道:“没关系的,我娘不会生气……” “有关系!” 宋皎关上门的下一刻,谢夫人就进来了。 “儿子,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谢夫人在榻边坐下,忽然看见什么东西,顿了一下:“谁的帕?” 衣柜里的宋皎一『摸』衣袖,糟糕,他的帕没有了。 那头儿,谢夫人拿起掉在谢沉身边的一块帕子,展开一看。 嗯,一只小白兔。 谢夫人了然:“卯卯的?” 谢沉点头:“嗯。” “人呢?” “跑掉了,被娘吓跑了。” “放屁,我有那么吓人吗?我看被你欺负跑的。”谢夫人忽然又看见什么,皱了皱眉,起身朝衣柜走去。 第68章 第68章 不爱离别小别胜新婚 第68章 不爱离别小别胜新婚 69 出了正月, 谢沉背上的鞭伤已经开始渐渐愈合了。 小东宫里,谢沉赤着上身,背对着宋皎, 坐在小榻上,宋皎正拿着『药』膏瓶子给他抹『药』。 宋皎低着头,用手指剜了一点『药』膏, 抹在伤疤最末端、谢沉的后腰上。 “快好了,已经在结痂了。” 谢沉反手『摸』了『摸』,宋皎看见他手上的动作,拍了他一下。 “别『乱』动, 又抠破了。” 谢沉收回手, 低声道:“抠破了才好, 我好了之后,不就得走了吗?” 宋皎顿了一下, 了, 小声道:“那我明天就不过来给涂『药』了。” 谢沉猛回头, 一脸『迷』『惑』:“啊?” 他只是逗逗宋皎, 谁知道…… 谁知道宋皎直接说他不来了? 宋皎抬眼看他:“我看见血痂就忍不住会抠, 对的恢复不好。” 谢沉有些急了:“对我的恢复很好!” “可是身上的伤好了,就要走了。” “不可!”混世魔王谢沉要闹了, 他伸手捏住宋皎的肩膀, 『色』焦急, “我等二月征兵时才走, 没那么快。” 宋皎提醒他:“没几天了。” 这时候谢沉的脑子转得飞快, 他理直气壮:“就是因为没几天了,我们见面的日子已经没几天了,更不能不来了。” 他了, 还加了一句:“老婆!” 试图用亲昵的撒娇挽回老婆。 宋皎抬手要打他,谢沉下意识闭上眼睛要躲,但是预料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宋皎只是拧了一下他的脸。 “胡说。” “没胡说!” 宋皎朝他了一下,手法熟练『摸』『摸』他的脑袋。谢沉披散着头发,□□着上身,大的轮廓形象已经初显,像是一匹大狼蹲坐着。 宋皎道:“没有啦,主要是明天三爷爷那边让我过去上课,我没空再过来了。” 谢沉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气哼哼的,浑身都散发着怨气。 “三爷爷从兰台退下来之后,就要去太学教课了。” “太学还没开始上课。”谢沉脸上的表情在“那群老贼休骗人”和“老婆老婆别走”之间切换自如。 “太学是还没有开课,但是学业不能耽误,智多星总是待在家里看书,他们倒是不担,但是我……这年我就看了两本书。”宋皎有些不好意思,“爷爷让我明天去三爷爷府上念书,智多星也一起。” 谢沉问:“除了智多星,就没别人了?” 宋皎点头:“还有柳师兄和江师兄,他们开春就要考试了,三爷爷给他们再补一补,我和智多星其实是去蹭课的。” 谢沉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还为他会是先走的那。 现在有点留下和老婆一起念书了,怎么办? 好生气啊,好吃醋啊,吨吨吨。 宋皎朝他了一下,给他顺顺『毛』:“别生气。” 冬春之交,谢沉因为生气,有点炸『毛』,从一匹狼,变成了一头狮子。 “辛巴。” 宋皎是忽到《狮子王》的,没到谢沉也还记得,“烦躁”嚎了一声,就倒在宋皎怀里,趴在他的肩上了。 宋皎拍拍他的背:“有那么难过吗?那过几天要走的时候,我怎么办?” 谢沉不说话,在老婆怀里胡『乱』蹭蹭。 宋皎低头,看见他肩膀上的旧伤疤,是前几年他们去打猎,掉进天坑里,被狼挠的。 他戳了戳谢沉肩膀上的旧伤,道:“后出去要小一点,没有参军就受了这么多伤,后又没有人帮上『药』。” 谢沉应道:“知道了。” 他大大一只,竟还能窝在宋皎怀里,蹭着蹭着,一不留,没注意力度,直接把宋皎给撞倒了。 已经长得比人还的大狼,为自己还是小时候的模,就一劲瞎蹭,现在翻车了。 谢沉索『性』抱住宋皎,继续蹭蹭。 在被放平的时候,宋皎的眼前忽一黑,随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行字。 ——混账东西,放开我的卯卯! 应该是系统的留言。 醒目的大字下还有一行小字。 ——青少年模式已开启。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被一匹狼按倒了,那匹狼大概什么都不懂,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蹭来蹭去,连亲亲都不会。 完全符合青少年模式的要求,看来是系统把模式屏蔽系统又调了一等级。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在里呼叫系统,可是系统不理他,只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我劝早点回家,忘了前几天是怎么答应我的了?” 宋皎看着眼前的马赛克,觉得这比约会途中家长忽回家还要刺激。 他也给系统留了话:“统统,堵不如疏啊。” 系统很快就给了他回复:“我是爸,马上给我回来。” * 两少年在一块腻歪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谢沉才送宋皎回去。 他骑在马上,拍拍前面的位置:“卯卯,请。” 宋皎有些无奈,这回去,肯定要被爷爷说的。 他回头朝侍从招了招手,让侍从再牵一匹马过来。 两少年也不带人,就这骑在马上,并肩行,一路出了宫。 凤翔城他们太熟悉了,一路走马观花看,也不见什么新鲜玩意儿。 临到宋府的时候,谢沉喊住了一卖花的小姑娘。 这时候刚开春,也没多少鲜花,谢沉就买了一枝柳枝,要递到宋皎面前,了,却收回来了。 “转过来,我给戴在头上。” 宋皎将信将疑看了他一眼,还是驱马向前,在他前面几步停下了。 谢沉把他戴在头上、用来扎头发的发带扯下来,换上柳枝。他笨手笨脚的,还弄得宋皎有点疼。 “啊,我不要弄了……” “我弄的好看。” 等弄好了,宋皎伸手碰了一下,皱着眉:“应该不会太奇怪吧?” “不会。”谢沉伸手拽了一下他的缰绳,“走了。” 宋皎甩了甩脑袋,觉得应该不会太难看,就随他去了。 谢沉转头看他,只觉得他傻里傻气的,没忍住。 宋皎自己看不见,其实他漂亮得很。杏眼桃腮,有点像小姑娘,但是又没有那么像,就是文气,他小时候就这,谢沉形容不出来。 第68章 不爱离别小别胜新婚 他今天穿了一身青杏『色』的春衫,风吹动腰带两边衣带,格外飘逸——才开春就穿春衫,他倒不是不怕冷,就是因为要去见谢沉,才这穿的。 谢沉低头看了一眼,宋皎解下来的发带,被他缠在自己的手腕上了。 原本头上系着的发带也是青『色』的,换上差不多颜『色』的柳枝,一点也不奇怪。 很快就到了宋府门前,两人下了马,就站在府门前说话。 谢沉道:“明天真的不来了?” “嗯。”宋皎点点头,“明天一早就要去三爷爷那里。” “那我来找。” “也行,但是我觉得会把三爷爷气坏的。” “不会的,我会注意的。” 谢沉和他说着话,每说一句,就迈一步上前,宋皎又不注意,不自觉往后退,最后退到自家门前,才发现退无可退。 宋皎看了看四周,准备溜了:“那我先进去了。” 谢沉按住他:“要亲亲。” “不可,这边都是人……”宋皎话音未落,余光一瞥,惊道,“爷爷!” 他推开谢沉的手,小跑着到了爷爷那边。 宋爷爷也刚从外面回来,才下马车。 “爷爷只是路过。” 宋皎扶住爷爷,扭头瞪了一眼谢沉,就和爷爷一起进去了。 他们进去时,宋爷爷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沉,『色』不是太好。 谢沉站在原,简直要大喊“冤枉”,他根本就没对宋皎耍流氓,他要是对宋皎耍流氓了,哪里会到现在连亲都没亲上宋皎? * 宋皎回到家里,才见到系统。 他跟控制中申请了自由活动的权限,就算不在宋皎身边,也可行动自如。 他现在正附身在小猫身上,和大黄狗拍爪子玩儿。 宋皎一飞扑上前,抱住他和大黄狗:“统统。” 系统挣扎未:“还知道要回来?我看在外面被人『迷』得晕头转向的,怕是连家都忘了。” 宋皎抱住他:“我前不是也经常出去玩吗?干嘛最近这么生气?” “那是正经的玩吗?” “当是了。” “当是?当是,青少年模式会被触发?” “是误触,误触!” 系统垮起小猫脸:“我信的鬼。” 这天晚上,在宋皎的软磨硬泡下,系统才勉强把青少年模式给关了。 宋皎抱着小猫咪举,小猫咪一脸冷漠。 “不睡觉吗?明天要上学,起不来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宋皎就收拾好书包,和温知一起去了柳府。 他们去的时候,江柳二位师兄早已经到了,柳先生在府上整理出一小阁楼,带着他们一起读书。 因为只有他们几学生,柳先生的眼睛又尖,宋皎再出去玩,也不敢走,只能撑着头,专——假装专听课。 就这念了一时辰,才终能休息一会儿。 柳先生宣布休息的瞬间,宋皎就倒下了。 柳宜扶着他的脑袋,把他从桌上扶起来,给他『揉』『揉』脑袋:“真的这么困?” 宋皎瘪着嘴道:“没调整过来。” 温知幽幽道:“他年节玩疯了,天天往宫里跑。” “卯卯是得多读读书,我听爷爷说,这年节就读了两本书,人家温知读了二十本?”柳先生坐在位置上,一手捧茶杯,一手拿着杯盖,将浮沫撇到一边,将茶杯凑到唇边。 宋皎抬头看着屋顶,悠悠叹气道:“我不活了,我还把智多星带到家里来住,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柳先生才啜了一口茶水,忽,一“小石子”从大开的窗户里飞进来,直接落在茶杯里,溅在柳先生稀疏的胡子里。 柳先生一惊,重重放下茶盏,走到窗子边看了一眼,后迅速回去拿武器。 宋皎最爱看热闹,也跑到窗子边去看。 只见围墙那边,一衣角已经飞过去了,正当时,谢沉骑着马,正从围墙拐角处过来。 他今天穿金戴银的,应该是特意过来晃悠的。 宋皎朝他挥了挥手:“沉哥!” 谢沉还没来得及回答,柳先生就扛着一根大竹竿,重新到了窗子边。 柳先生把竹竿横出去,要打他:“混小子。” 谢沉差点就被竹竿掀落的瓦片给砸中了,宋皎连忙道:“三爷爷,不是他。” 柳先生继续摆弄竹竿:“我知道,是牧英,反正他们是一伙的,打哪都一。” “啊?”宋皎悄悄伸出手,拽一下柳先生的手,后朝谢沉挥挥手,让他快走。 谢沉骑着马,很快就跑走了,身后跟着一群少年,也都和他一,骑着马,跑掉了。 柳先生一都没打中,转头去看宋皎,宋皎连忙收回手,朝他无辜:“三爷爷。” 柳先生“哼”了一声,把窗户关上:“回来继续。” “是。” 宋皎走回位置上坐下,翻开书页,继续撑着头,继续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散学的时候,宋皎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柳府里走出来。 柳先生话他:“有那么累吗?往后要念书,还有更累的呢。” 宋皎垂着头道:“那就等后再说吧。” “后……” 柳先生的话忽顿住了,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了,宋皎直觉不对,抬起头来,只看见柳府门前站了一队列——谢沉的朋友们骑在马上,堵在门口。 宋皎『迷』『惑』,随后朋友们问了一声:“卯哥好!” 宋皎还是『迷』『惑』,『迷』『惑』点了点头:“们好……” 随后队列变幻,一群人骑着马,从两边散开,谢沉骑着马,从正中间让出来的路上前。 谢沉穿金戴银,金光闪闪,特别嘚瑟。 “卯卯,我来接放学。” 柳先生吹着胡子,这才反应过来:“胡闹!” 他转身要去拿竹竿,宋皎就抱住他了。 柳先生震怒看着宋皎,宋皎却只是着说了一句:“三爷爷,感谢知识的馈赠,再见。” 后谢沉的朋友们牵了一匹马过来,宋皎小跑过去,拽着缰绳,翻身上马。 走的时候,宋皎还朝他们挥挥手:“三爷爷拜拜,师兄拜拜,智多星拜拜。” 柳先生随手抄起一小玩意儿,准准砸中他:“拜拜。” 一群少年们骑着马跑了,只留下一路的马蹄声。 宋皎策马跑出长街,回头 第68章 不爱离别小别胜新婚 再看,夕阳余晖铺满整条长街,街道上,不论男,发上都系着青绿的柳枝。 宋皎有些疑『惑』,转头去看谢沉。 谢沉道:“昨天给系了一,他们都觉得好看,就传开来了。” 宋皎从袖中拿出昨日那枝早已干枯的柳枝,递给谢沉,让他给自己再绑一次。 夕阳被『揉』碎了,散在宋皎身上,在他的发上肩上,镀上一层淡淡的碎金。谢沉这看着他,为是宋皎的缘故,却不知道,自己的眼里也都是灿灿的光芒。 * 少年们欢快的时候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二月,征兵入伍的时候。 谢老当家没有赋予谢沉多少特权,只是把他丢给偏远的军营,就算完了。 谢沉使用的唯一一特权,就是把他那群“狐朋狗友”全都召集过来,让他们和自己在一军营里。 临行这天,宋皎用柳枝挽着头发,去给谢沉送行。 他实在是生得大,又气宇轩昂,披着甲胄,就算站在人群里,也十分显眼。 谢家人自都在,谢沉无顾忌,和他们简单说了两句,就去找宋皎了。 宋皎悄悄给他塞了一小包裹:“这给,路上解闷。” 谢沉捏了捏包裹,只『摸』出是书的形状:“知道了,会好好读书的。” “不是。” 宋皎红着脸反驳了一句,谢沉觉着不对,打开包裹看了一眼。 好家伙,《皇帝与竹马伴读的二三事》全三册。 他先前看了上册,还没看完就被宋皎没收了。后来为了考试,他也一直没看,干脆就忘记了。 宋皎帮他把包裹包起来:“不要被别人看见了。” “好。” 两人还在说悄悄话,那头儿,谢老当家就在喊了:“卯卯,给沉哥拿什么呢?” 宋皎和谢沉时转身,把话本藏在身后。 谢老当家又道:“沉哥,还不快走,再不走赶不上队伍了。” 谢沉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又转头看向宋皎,了,嘱咐道:“要保重。” 这句话还算正常。 “专读书。” 也还行。 “不许移情别恋。” 谢沉说得认真,眼睛紧紧盯着他。 “知道了。”宋皎伸手推他,没能推动,“干嘛靠那么近?爷爷我爷爷,还有爹娘都在。” 谢沉试图用眼勾住他:“我上次跟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移情别恋了。” “我没有。”宋皎再推了他一把,“快点走。” 谢沉抬头看了看家人们,后抬起手,不容抗拒把宋皎抱进怀里。 宋皎就这被他按在甲胄上,有一点咯人,但好像还不错。 混世魔王天不怕不怕,在家人面前抱一下又怎? 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也开始起哄,吹着口哨:“哟!” 谢老当家看了一眼宋爷爷,抬手要制止他:“沉哥!” 谢沉满不在乎扬了扬下巴,后松开宋皎,要把拿在手里的头盔递给他。 但是宋皎一被放开,就红着脸,跑到爷爷那边去了。 没办法,谢沉只能自己戴上头盔。 他扶了一下腰间的佩刀,朝家里人行了礼,转身便走。 下回,等下回,他一定要宋皎给他戴头盔。 * 少年人第一次接触成年的世界,两人都忽发现,成熟的世界,不仅有丑恶阴暗的阴谋算计,还有灰『色』的、像阴天雨天的离别。 惆怅得算不上阴暗,却比阴暗更加令人难过。 谢沉走了,宋皎的生活好像也变得平静许多。 没有一点吵吵闹闹的感觉,每天都格外安静,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能和谢沉吵架,不能和谢沉打架,宋皎没事可做,只能静下来,专读书。 不得不说,谢沉不在,他念书的效率提许多。 可是也只有在谢沉寄信回来的时候,宋皎才会感觉到一种和其他时候都不大一的感情。 谢沉才走了半月,信就跟着到了。 这天夜里,宋皎写完功课,把收在书里的信拿出来,再看了一遍,后拿出空白的信纸,开始写回信。 他不是不重视谢沉,他只是—— 上的废纸堆积成山,他不知道该怎么写回信,从下午纠结到现在,刚刚不得不放下书信,先去写功课。 一直这纠结,他连功课别写完。 谢沉当不像小时候那,写一封信还要涂涂画画。他笔锋锐利,如刀如戈,划在纸上,却又变成无比温柔的字句。 他说了一些行军途中的趣事,写信时,他已经到了驻扎。 这次他去的方是齐国最北边的、一叫做琵琶洲的小方,琵琶洲虽小,却与西北边的游牧民族交界,算得上是较为凶险的方。 宋皎了,该说的话,全部都用最简单的字句写下。 倘若温知看见他这写信,恐怕要被他气死,全是大白话,前十年打的文章功底全都消失不见。 宋皎自己倒很满意,边写边,不知不觉竟也写了两三页。 宋皎了,越往北边走,天气应该越冷。 是最后一句,宋皎十分朴实让谢沉多穿两件衣服。 把信封好,准备明天一早就送出去。 这天晚上,宋皎在临睡前,还把谢沉的信看了两三遍,把信纸压在枕头底下,才睡觉的。 系统跃跃欲试,恨不能一爪子把信给抓烂。 私传情书,没收没收! 但是看见宋皎的模,终归是系统也不忍。 算了算了,一份书信罢了。 第二天一早,宋皎揣着写好的信出去吃早饭,宋爷爷和温知已经到了,宋爷爷坐在饭厅的主位上了,手里正拿着今天新送来的邸报。 宋爷爷忽看到一条,面『色』一凝,后把邸报推到宋皎面前:“卯卯。” “嗯?”宋皎咬着面饼,凑过去看了一眼。 邸报上写得清楚。 琵琶洲突降大雪,今春作物全部受灾。 宋皎抬眼,看向爷爷:“爷爷?” 宋爷爷道:“琵琶洲冬末雪灾是常有的事情,那儿太偏,两边山谷,北边冷风直入。可是琵琶洲又是北边要塞,百姓早就搬离那里,军队驻扎却不能松懈。” “可是……”宋皎蹙着眉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倒也不是每年春天都会下雪……” 宋皎站起来:“爷爷,我要去琵琶洲一趟。” 第69章 第69章 重逢再见老婆——来自沉哥…… 第69章 重逢再见【二更】老婆!——来自沉哥…… 这天晚上, 宋皎的房间灯火通明。 宋皎坐在小榻中,温知和楚珩分别坐在他身侧两边。 宋皎提笔,在纸上写下个大字—— 文献综述。 宋皎清清嗓:“所谓文献综述, 就是把一堆浩如烟海的文献,按照写作时间,或者作者, 或者主题,进行概括分类,提炼每一篇文献的主题……” 温知和楚珩皱着眉,听得认真。 宋皎叭叭说完一堆, 然后看着他们, 朝他们挑挑眉:“我亲爱的朋友们, 怎么样?” 楚珩不语,温知问道:“你有几篇文章?” “嗯……”宋皎打开自己和系统交流的频道, 随便翻翻, “就千百来篇吧。” 就…… 一听这话, 两个人立即起身下榻, 准备离开。 “见。” 宋皎扑上前, 死死地拉住他们的手:“朋友们,朋友们, 为我的幸福!” 朋友们越发坚定离开的心, 使劲推他的手。 宋皎忙又道:“朋友们, 朋友们, 我请你们吃东西。” 两个人回过头:“吃什么?” “喝『奶』茶, 吃烤全羊。” 温知与楚珩对视一,这还差不多,两个人重新坐下。 温知问:“文章在哪里?你什么时候要?” “就这几天吧。”宋皎爬下小榻, “我去拿文献。” 宋皎踢踏着鞋跑出门,找个没人的角落,召唤系统:“统统,给我变!” 一阵风刮过,一沓卷、古今中外的文献,被包装成他们这里的卷的形式,出现在宋皎面前。 宋皎抱起文献:“谢谢统统。” 系统冷一声:“我看你要整理到什么时候?” 这天夜里,宋皎房里彻夜灯火未熄。 三个小文人一同整理文献,看累就趴下歇一会儿,醒来,『揉』『揉』睛,继续看。 第天清晨,宋皎从床榻上爬起来,推开楚珩横在自己身上的手,『揉』『揉』睛,推推朋友们。 “起来,今天要去太学报到。”两个朋友没动,宋皎推推他们,“朋友们?” 宋皎大声道:“你们是小猪!” 温知和楚珩迅速爬起来,把他按着打。 “为谁?我们是为谁?” “你这个忘恩负义、吃完抹嘴的小坏蛋。” 小坏蛋宋皎:“救……救命……” 三个人重新收拾收拾,又是凤翔城里最最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谢老家爱极文化人,凤翔城里的太学,作为齐国最高学府,拔地而起,气势恢宏,广纳八方学。 最重要的是,管吃管住。 太学三人同寝,宋皎老早就收拾好行李,打点好一切,要和温知住在一起。 而后楚珩加进来,宋皎有一点担心,但是他摆摆手。 “完全不用担心,我爹会摆平一切的。” 太学门前,宋皎下马车,把爷爷给扶下来。 “爷爷,三爷爷有请你等一下去讲话吗?” 宋爷爷点点头:“有,不过我没有答应。” 宋皎疑『惑』:“为什么不答应?这样我可以指着你跟别人说‘这是我爷爷’耶。” 宋爷爷弹一下他的额头:“为让你安分一点,你三爷爷跟学里几位老先生打过招呼,对你绝不会法外开恩的。” 宋皎『揉』『揉』额头,扶着爷爷进太学:“好吧,那我们进去看看。” 宋皎和爷爷先到居所,宋皎的行李还来不及整理,他就得换上太学的青衣,先去赴一场讲筵。 所谓青青衿,宋皎换上衣裳,在爷爷面前叉着腰。 宋爷爷拍一下他『插』在腰 第69章 重逢再见【二更】老婆!——来自沉哥…… 上的手,帮他拽拽挂在腰带上的玉佩:“可以,去吧。” 于是宋皎小跑着去找朋友们:“智多星!我看起来不错吧!” 宋爷爷无奈地,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露』天的讲堂,整齐地摆着蒲团,宋皎跟爷爷说一声,就过去坐着,宋爷爷就在旁边的走廊上坐着,着看着他们。 而后有一个年轻的学抱着箱走过来:“麻烦您老帮我看一会儿。” 宋爷爷愣一下,随后点点头:“好,就放这儿吧。” “多谢您老。” 应是来迟,赶不上回去放东西。 过一会儿,又有好几个来不及放行李的学过来,让宋爷爷帮忙看一会儿,宋爷爷应,就让他们把东西放在自己身边。 快地,讲堂前的蒲团坐满,柳先生到。 他朝宋爷爷挥挥手,宋爷爷朝他摆摆手,示意不必。 柳先生从兰台退下来,直接做太学学宫的祭酒,今天对新学的讲话,是他提出来的。 柳先生站在木搭的台上,与平时在兰台上课时的严肃模样完全不同,今日和蔼可亲,颇有几分开明老头的模样。 对此,宋皎和温知表示,是假的,等以后熟悉,他就会变成那个迂腐的严肃老头。 宋爷爷就坐在走廊上听,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忽然坐到他身边。 他转头去看,没有站起来行礼,只是喊一声:“陛下。” 谢老家:“卯卯第一天来太学,我然得过来看看。” 木台上,柳先生的玩话,引得众人喝彩。 谢老家道:“一片绿绿的,认不清楚人。” 宋爷爷指一下:“卯卯在那边,那个扎着一个小揪揪的。” “卯卯我然认得出来,又不是瞎。”谢老家抱着手,“一转,孩们长得这么大,卯卯原来还没我膝盖高。” “嗯,过几年,我们就能退下来,放手给孩们去做吧。” “还早着呢,我恨不能把事情弄好,让他们顶上。”谢老家反问道,“你现在放心退下来?” 宋爷爷摇摇头:“不放心。” 那头儿,柳先生的讲话结束,随后范开上台:“陛下有令,新入学学,皆赏一套文房宝。” 走廊那边,谢老家对宋丞相道:“你老说我溺爱卯卯,对他不好,现在每个人有,不算是溺爱吧?” 宋爷爷:“不算。” 散讲筵,宋皎立即跑到两个爷爷这边来,原本在宋爷爷这边寄存行李的少年们,过来认领各自的行李,反倒把宋皎挤到外边去。 宋皎等他们走,才得以靠近:“爷爷,谢爷爷,我陪你们逛一下?” “好。” 一行人在太学里逛一圈,中午谢老家请吃饭。 宋皎试探着问起谢沉的事情:“谢爷爷,琵琶洲那边不要紧吗?” 谢老家非常放心的摆摆手:“不要紧,雪灾没有往年厉害,不会有事的。”他看着宋皎:“卯卯不放心啊?” “不是放心。”宋皎拉拉谢爷爷的衣袖,在他耳边道,“爷爷,我写一本救灾的奏疏,如果你看觉得可以,能不能让我去一趟琵琶洲啊?” 谢老家倒不傻,朝他伸出手:“奏疏先拿来看看。” “我还没写好,快些好,你先说能不能让我去。” “那得问你爷爷。” 宋皎坐回位置上,郁闷地揪自己的衣角:“到底谁是皇帝?” 谢老家不假索:“你爷爷。” 下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宋皎马不停蹄地又开始文献综述的写作。 还是两个朋友帮他。 出人意料的,楚珩竟然能和他们住在一起。 对此,楚珩这样解释:“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花点钱,我爹把我们 第69章 重逢再见【二更】老婆!——来自沉哥…… 家的产业转过来。” 宋皎和温知『迷』『惑』:“啊?” “没什么产业,就是一点绸缎庄,还有一点瓷器铺。”楚珩认真翻,“他说,宋丞相的孙这么聪慧,齐国的前途不可限量,庆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与其到时候被齐国攻破,不如他自己先过来。” 宋皎害羞:“替我谢谢你爹。” “不客气。”楚珩抬起头,“然后他就给齐国的国库捐五百万两,我就直接进太学读。” 宋皎和温知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宋皎道:“你之前说你家是做小生意的,你还一直装穷,每次出去吃饭让我们请客。” 楚珩重新又低下头,下一秒就被两个朋友按住暴打,说定,以后次是他请客吃饭。 * 就这样过三天,才开课,太学的学业不是重,宋皎和朋友们白天上课,晚上写文献综述,快就整理出一份奏疏,是技术总结。 三个人给自己的部分属上名字,然后宋皎还得交给系统查重,系统本来想卡他查重的,但是职业道德不允许他这样做。 最后还是放他过,宋皎把文献综述交给谢老家。 对文字向来头疼的谢老家认认真真地看,又交给宋丞相看。 宋丞相认真看:“不错,提到的几办法可以,说的几庄稼作物可以。” 宋皎乖巧道:“那我可以去琵琶洲吗?” 宋丞相坚决摇头:“不可以。” “啊?爷爷!” “你没有处事经验……” 宋皎反驳:“就是因为没有处事经验,才要去积累一下经验的!”他一把抱住爷爷的手:“爷爷,我真的想去,不会耽误读的,求你。” 谢老家看不下去,帮他求情:“老宋,让孩去吧,我派人保护他,没事的。” 宋丞相道:“这可不是出去玩。” 宋皎点头,『色』道:“我知道。” 最后宋丞相还是让一步,让宋皎和朋友们跟着赈灾的队伍去。 此次赈灾物资,由楚老爷的绸缎庄与瓷器铺倾情提供。 * 赈灾队伍即刻启程,宋皎骑着马,穿着冬装,戴着帽和围巾,一路跟着队伍北上,经过每一处风景,能想象出谢沉经过这里时的情形。 琵琶洲,石头城,月底的春天,还是寒风刺骨,雪花飘洒。 厚重的城门从里面推开,士兵们站在城门里,呼出的热气变成白气。 宋皎骑着马进城,一个一个认真地看过去,却没有找到谢沉,或者他认识的人,他刚要问问别人,就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 “咱们五个人,单挑对面五个,太强。”这是牧英的声音,他顿一下,惊喜道,“赈灾的到,可以吃面!” 朋友们欢呼:“我想吃烤羊肉!” “别说,我想吃鱼。” 宋皎回头,一身甲胄的谢沉就骑在马上。 短短几月未见,谢沉好像长高许多,身形高大许多。他不知道去干什么,脸上两道血痕,看起来有点凶狠。 原本在脸上挂着的、带着淡淡杀气的意,在看见宋皎的时候,呆滞一瞬,然后变成灿烂的、几乎算是带着傻气的容。 ——老婆! 他在心里大喊。 宋皎仿佛听见他的声音,立即下马,朝他跑过来。 谢沉下马,把手里用来记军功的敌人耳朵往边上一丢,在马匹鬃『毛』上抹抹手,然后朝宋皎张开双手,将他抱满怀。 牧英默默地把耳朵捡起来,一个耳朵可以记一次军功呢,沉哥怕吓到卯卯,不敢拿着,那就让他来承受这份惊吓吧。 宋皎抱住谢沉:“你们刚刚说什么单挑五个?遇到敌人吗?” 谢沉面不改『色』:“五只鼹鼠。” 第71章 第71章 挨着取暖【9000营养液加…… 第71章 挨着取暖【二更】【9000营养液加…… 抿着嘴角, 轻轻地贴一下,像蜻蜓点水一,已经是个少年能做出的、最最出格的事情了。 宋皎撑着手, 靠在床榻上,谢沉就俯在他面前,个人看着对方的睛, 就是这,能闹了个红脸。 宋皎推了一下谢沉:“你能起来吗?我有点累。” “好。”谢沉应了一声,竟然就这起来了。 都纯情得能再纯情。 总是害羞脸红的宋皎是这,总是没皮没脸喊老婆的谢沉是这。 谢沉从铜盆捞起手帕, 拧干了, 盖在宋皎脸上, 给他抹脸。 宋皎试图挣扎:“痛……” 谢沉拿着手帕抹了好一阵,才松开手:“行了, 滚去睡觉。” 宋皎满地踢了他一脚, 转身爬下小榻, 上了床:“你对谁说‘滚’呢?我回去就跟谢爷爷说。” 还是这吵吵闹闹的适合他们。 个人心中约而同地这想, 刚才那对视, 那亲吻,实在是太正常了, 应该是这阵子分开了太久, 再加上大家都喝了点酒, 才这古怪。 但是……个人又约而同地想—— 卯卯的嘴巴好软, 我吃到云朵了。 沉哥的嘴有点冰, 跟冰棍一,他会被冻坏了吧? 好奇怪,好像心又有什么东西长得更高了。 宋皎捂了捂心口, 在床上坐好,把厚的被子拽来,给自己裹上。 谢沉看着他盖好了被子,才转身,摘下戴在头上的头盔,卸下甲胄,用宋皎剩下的热水洗了把脸,擦了擦手脚。 最后个人一人裹了一床被子,像是个圆滚滚的雪球,就这坐在床上说话。 宋皎来这一天了,但是他忙得很,忙着赈灾,忙着开课,没有和谢沉正经说话。 直到现在。 烛光幽微,炭盆发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偶尔炸出烛花,或木炭爆裂,发出“啪”的一声急促的响声,把宋皎吓得一激灵。 谢沉:“你爷爷和我爷爷还好吧?” “嗯。”宋皎点点头,“身体倍棒,你爷爷一顿能吃个猪肘子,我爷爷差一点,只能吃一个。” “爹娘呢?” “都很好,干爹能吃个,干娘爱吃猪肘子,她爱吃酱鸭,一顿能吃一整个。” 说着说着话,个人就都笑了。 谢沉转头看了他一:“那你呢?” “我爱吃。”宋皎想了想,笑着道,“我爱吃旺旺雪饼。” 个人相视一笑,很快的,一个抬头,一个垂眸,避开对方的目光。 他们又想起刚才那个算上亲吻的亲吻,他们都有预感,要是再这对视下去,他们会忍住做出一些让家长们急到跺脚的事情。 谢沉想,来就应该趁家长在,做一些事情的,现在倒好,他自己退怯了。 宋皎忽然想起,自己在白天就把系统屏蔽了,有一点心虚。 这个人连沉默的时间都一模一。 了一会,谢沉又道:“我听他们说有人来赈灾,我还以为是人,早知道是你,我就收拾得干净点,在城等你了。” 宋皎:“今天早上是出去巡逻吗?” “嗯,照轮的,每三天轮我一次,我和鹦哥他们一起。”谢沉得意 第71章 挨着取暖【二更】【9000营养液加…… 道,“再有几个军功,我就可以升做十夫长了,算太高的职位,以后还可以再升。” “鹦哥他们肯定特高兴,他们服人管教,就服你。” “那是自然。”谢沉想了想,又,“你前几天进太学了?” “是。” “太学要穿绿衣裳,我都没见你穿绿衣裳。” 宋皎纠正他:“是青衣裳,青青子衿。” “噢,那等我年节回去,穿来看看。” “才穿给你看,你没光。” “我没光?我一就——”谢沉转头看着他,抖落开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把揽住宋皎,把他包进自己的被子,“我一就相中我老婆,我很有光。” “你就是没光。” 个人逐渐从床被子,挪到一床被子,就像是冬夜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动。 一只小灰狼,一只小白兔,小白兔挨在小灰狼的肚皮上,只小东西什么做,连肉食动、趋利避害的天『性』都忘掉,只是挨着对方取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窗纸,照在宋皎面上。 他伸了个懒腰,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 宋皎『揉』了『揉』睛,『摸』『摸』身边,推了一下谢沉:“你用出去『操』练吗?” 谢沉抱着手:“托你的福,刘将军说我这几天就负责跟着你,用跟他们一起『操』练。” “是吗?”宋皎糊糊涂涂的,反手抱住他,又道,“那我命令你,现在出去跟他们一起。” 谢沉捏着他的手腕,提起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谢沉疯狂暗示:“我真走了。” “嗯嗯,走吧。”宋皎用毯子盖住脑袋,“我一个人睡大床。” 忽然,外面传来沉的号角声,掩盖住了『操』练的声音。 谢沉像是收到什么信号一般,猛地坐起来,按住宋皎:“你出来。” 他飞快地起身,走下床榻,披上甲胄,拿起长刀和弓箭。 所有动作一呵成,片刻,他就穿戴整齐,走出房门。 宋皎紧跟在后边,随便洗漱下,穿好衣裳,就跟着出去了。 沉闷的号角声还没有停下,琵琶洲全城戒严,城门紧闭。士兵们拿起各自的武器,按照先前的部署,固守在各自的领地上。 刘将军早已经带着几个副将到了城门楼上,城楼前,是一群服装迥异、披头散发的异族人。 他们便是生活在山谷那边的游牧民族。 齐国北边有好几支游牧民族,规模有大有小,但都居无定所。对于齐国来说,最北边的琵琶洲,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南边的,最温暖的地方。 他们每年都会来琵琶洲附近冬,倘若冬天太冷太长,他们的粮食储备足,他们便会伺机行动,排除几支铁骑,来齐国城中抢些粮食回去。 齐国百姓还未全部搬离琵琶洲的事情,这情况最为严。后来是宋丞相拍案,做了决定,把琵琶洲完全变成一个军事驻地,这情况才有所缓解。 可能是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长了,他们又按捺住了。 宋皎与谢沉一同登上城楼,刘将军看见他们:“小殿下怎么上来了?这危险,快回去吧。沉哥,护送小殿下回去。” 第71章 挨着取暖【二更】【9000营养液加…… 宋皎看了一城楼下,很快就明白来,道:“他们是来替昨天沉哥杀掉的那个小队讨公道的?” 刘将军皱眉:“小殿下听见他们方才喊话了?” “没有。”宋皎摇头,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昨天沉哥他们割下来的耳朵,还有现在这群人的耳朵。” 刘将军这才反应来,这群游牧民族耳朵上都打了耳洞,带着玛瑙的耳环,是一的。 “小殿下观察细微。” 谢沉冷声道:“他们要怎么讨公道?从前他们残害我齐国百姓的时候,我们可没有跟他们讨公道。” 刘将军叹道:“他们的逻辑就是这,少年了。” 城楼下有近千个身披狐裘貂裘、扎着小辫的异族人,各自手拿武器。 刘将军微微抬手,城楼上众士兵全部严阵以待。 刘将军对宋皎道:“小殿下快回去吧,马上就要打仗了。厉害,咱们这个石头城易守难攻,他们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连攀爬都会,更提攻城了,胡『乱』打一阵就回去了。” 他转头看向谢沉:“把小殿下送回去。” 刘将军话音刚落,转头再看向城楼下,见底下那群异族人,扛出了云梯,还推出了一辆四轮木车,车上装着一个人合抱的大树桩。 刘将军“嘶”了一声,低声道:“应该啊,草原上根就没这么大的树,他们是从哪弄来的?连梯子都有了,这分明是中原人攻城的招数,他们……” 原要走的宋皎和谢沉回头。 谢沉顿觉妙:“这场仗难打了,他们那是是有中原人指点?” 刘将军道:“先前派去巡逻的人,都没说草原上来了什么中原人啊。” 随后,底下的异族人又推出一辆坐人的四轮车来。 车上盖着帐子,有人坐在其中。 刘将军道:“看来就是这个人了。” 他双手扶在城楼上,往前探了探身子,试图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但是帐子遮掩着,他看见。 推车的几个异族人,刚要伸手把帐子揭开,面的人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死死地压住了帐子。 刘将军皱眉,疑『惑』道:“难成是认识的?” 这时,坐在车的人仿佛对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几个异族人又把车给推回去了。 刘将军还皱着眉:“古古怪的,到底是谁啊?” 下一刻,底下异族人的呼喝声,让刘将军回神来。 他抽刀出鞘,厉声道:“放箭!” 城楼上万箭齐发,暂时阻挡了敌军前进的步数。 可是很快的,后边的人借着前面人的掩护,拿出盾牌,在盾牌的遮掩下,慢慢靠近城楼。 刘将军骂了一声:“他娘的,全是中原人的路数。” 他当即吩咐副将:“传令下去,准备巨石,烧滚油,来一个砸一个。” “是。”副将得令下去。 谢沉忽然道:“刘将军,烧滚油未免太浪费了些,正好快到饭点了,如烧些粮食。” “啊?你还想给他们吃的?咱们自己还够吃呢,沉哥,你可瞎出主意啊。” 宋皎最先明白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刘将军,听沉哥的,让伙夫们来烧饭吧。” 第73章 第73章 谢沉出战沉哥牛牛牛 第73章 谢沉出战沉哥牛牛牛! 75 没多久, 城楼下风静烟止,一向好斗、爱挑衅的苍木人落荒而逃,浩那大王带着随从们, 就站齐国城门前。 刘军站城楼,两边同时开了口。 刘军道:“你进来,我让他们给你开门。” 浩那大王道:“我就不进了, 省给你麻烦。” 话音落地,两个人都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刘军道:“进来,只能带三个人, 其他人退回, 武器给我们保管。” 浩那大王十分爽快:“。” 他当即回头, 了三个人,齐国这边也开了城门, 个士兵站门前, 接过他们带来的武器。 刘军抬手引路:“你子送治伤了, 这边走。” 浩那大王连连头:“多谢多谢,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前年冬天向你们借了袋口粮,这些年好不容易凑出来还给你们, 现又欠债了。” 他开始解释刚才的事情:“我这个大子出猎, 叫苍木人用箭『射』中了脚, 他们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批稀奇古怪的东西, 箭应该是涂了毒, 部落里的巫师一直没治好。” “然后我那个二子,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听的,你们这里来了一个天神大人, 非把他哥带过来给你们看,我不同意,他就自己喊了个人,把他哥带过来了。” “我追着他过来,一时也没注意,后面还跟着人。”他神『色』抱歉,“实是对不住,又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么些年,浩那总是亏欠你们齐国许多,还都还不清。” 刘军了一下:“没么紧,以后慢慢还就。” 浩那大王神『色』微沉,不再话了。 着着话,两个人便到了一顶白颜『色』的帐篷外。 两个军医里面给浩那大王子治伤,士兵们端着血水进来出,看着就十分骇人。 宋皎和谢沉坐帐篷外面,还带着那个九岁的二王子。 刘军对浩那大王道:“里面治呢,等会再进。” “好。”浩那大王颔首,随后朝二王子招了招手,用草原的话跟他了一句,“过来。” 那小孩正拿着宋皎给他的一板『奶』糖,啃正欢,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然后站宋皎身边,不肯挪动。 刘军着向浩那大王介绍:“这是我们陛下的干孙子,宋皎小殿下。这是宋皎小殿下的小跟班,谢沉。” 浩那大王双手交叠身前,向宋皎礼:“原来是小天神。” 他又朝谢沉了头。 他的是汉话,宋皎也听懂,只是不太明白。 宋皎疑『惑』道:“为么……叫我‘小天神’?” “这阵子小天神琵琶洲播种种树,传授育苗之法,草原的部落都知道。我这个二子一向不服谁管教,吃过一次小天神给的脆饼,对小天神死心塌地的呢。” 宋皎更像不明白了,脆饼?么脆饼? 旺旺雪饼! 宋皎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有一回他跟谢沉外边种树,谢沉那边种树,他就坐石头休息,一边休息,一边吃旺旺雪饼。 然后山坡那边传来异动,他望了一眼,好像是个小孩,宋皎想喊他过来,可是那个小孩好像听不懂他么,宋皎想了想,又拆了一包雪饼,用自己的手帕包起来,放石头,等那个小孩自己过来吃。 原来是他。 旺旺雪饼的魅力无人能挡。 宋皎转头,和二王子对目光,二王子朝他羞赧一。 只听浩那大王继续道:“我们草原的人都想来跟小天神一到底怎么种庄稼,只是这些法子,应该不外传。对了,就是苍木那个中原人,他也殿下就是小天神呢。” “那个中原人?” 看来就是前些天仗的时候,苍木阵营里,车的那个人。 原来他真的是个中原人。 宋皎问:“他是谁?” 浩那大王摇了摇头:“苍木把他保护很好,生怕我们偷了那些工具,我们哪里见到?” “也是。”宋皎想了想,又问,“那他是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年吧?草原广阔很,我们也不是时时都能听到对方的消息的。” 宋皎若有所思地了头,这时候,帐篷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浩那的大王子醒了,一醒来,就看见两个军医剜他腿的腐肉,忍不住大喊出声。 外边的人连忙进帐篷,浩那大王按着大王子,用部落话对他:“桑桑,没事,汉人给你治病呢。” 二王子也前,握住哥哥的手,用部落话喊了一声“哥”。 两个军医忙活了半天,一直到了午后,才把大王子腿的伤处好。 暂时不好挪动,就让他留城里养伤。 浩那大王陪着他,宋皎便把二王子带出吃午饭。 宋皎问他:“我叫宋皎,你叫么名字?” 浩那大王道:“殿下,他还听不懂汉话,他叫格格,他哥叫桑桑。” 系统没忍住,宋皎耳边“扑哧”一声了:“卯卯,大王太会给子起名字了。” 宋皎伸手拍他,只拍到一团空气:“不可以嘲别人的名字。” * 今天早晨一场小仗,马蹄把山谷口刚种下树苗踩折了。 吃过午饭,宋皎就带着个老兵,过查看树苗的状况。 浩那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也派了人过来帮忙。 宋皎不会草原的话,就让老兵跟他们交流,自己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多久,谢沉也他身边坐下了。 两个人挤一块石头坐着。 宋皎推推他:“你把我挤下了。” 谢沉面不改『色』,继续和他挤挤,宋皎跟他较劲,就和他对着干。 而后谢沉他耳边喊了一句:“小天神。” 宋皎整个人都不好了,刚才浩那人面前,他已经纠正过这个古怪的称呼了,怎么谢沉又喊起来了? 他皱眉:“不许喊。” 谢沉偷,又开口,就宋皎捏住了嘴。 他一字一顿:“不许喊。” 直到谢沉举起右手保证,宋皎才松开手。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话。 宋皎晃着脚道:“草原的局势还挺复杂的。” “嗯。”谢沉道, 第73章 谢沉出战沉哥牛牛牛! “他们自己混战,有的时候还会把齐国也牵扯进。” 宋皎转头看他:“齐国没有想过结束草原的『乱』局吗?” “爷爷想过,但是他不知道该扶持哪一支部落,也害怕养虎为患,不如就这样让他们混战。” “你觉浩那怎么样?” “就因为他们喊你‘小天神’?” “当然不是。”宋皎道,“我只是觉,至少不再这样混战下了。” 谢沉却问:“就算结束这场混战,需一场更大的战争?” 宋皎望着他的眼睛,了一个绝不会出错的回答:“或许。” 他越看着谢沉的眼睛,就越觉谢沉眼眸漆黑,目光坚定。 这样的目光蛊『惑』,仿佛谢沉就该是主导这场战斗的军,于是宋皎改了口:“是。” 如果结束这场混战,需一场更大的战争,那么今人会付出一切代价,为后人开太平。 如果需一个领,那么宋皎希望这个人是谢沉。 谢沉了头:“我知道了。” 而后,刘军的到来,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殿下。” 宋皎回头:“刘军,怎么样?” “没事了,我就是出来看看。”刘军他们身边站好,对那边的二王子格格,用草原话喊了一句,“你哥没事了。” 格格快步跑回石头城。 刘军低下头,对宋皎道:“殿下想拉拢浩那?” 宋皎并不掩饰地了头。 “可是浩那大王不会同意的,他心里清楚,齐国给出的每一分好处,往后都是收回来的。我们从前也帮过他不少,但是他一定会全部还。他不愿意做齐国的属国,所以总是计较着从我们这里拿的东西,必须是他们能还起的。所以大王子受伤,他不肯把人送过来让我们救,因为他知道,一旦救了,他们就还不起了。” 谢沉道:“可是齐国已经救了,他们已经还不起了。” “是,所以,如果我们乘胜追击,他们未必不会同意……” 刘军话还没完,宋皎就站起来了:“可以不用做属国,就做盟国,这样怎么样?” 刘军道:“可他们还没有立国。” “草原局势越来越紧张,他们不立国,就灭族。”谢沉道,“浩那大王老了,他两个子还年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 谢沉抱着手,站山丘,望着底下和齐国老兵们混一起的浩那人:“刘军,你派个人,散布消息,就——齐国皇帝这次派小天神过来,就是给草原部落传播耕种之法的。不过齐国草原挑一支部落结盟,只有盟国才能到耕种之法。齐国还会派出最强的精锐,帮助他们平定草原。先浩那大王子养伤的地方,他们是没反应,就散播到整个草原,会有部落派人来的。” 刘军颔首:“是,有道。”他顿了顿:“可是,小天神是殿下,最强的精锐又是?” 谢沉扬了扬下巴。 最强的精锐,自信又张扬。 * 拉拢一个草原部落,这不是一件小事,刘军了折子给朝廷,结果朝廷的批复是—— 便宜事。 刘军当然明白,陛下和宋丞相肯定不是让他自己便宜事,而是让宋皎便宜事,给他自由发挥,陛下和宋丞相就是信过他,把琵琶洲拿给他锻炼一下。 但是还有谢沉,陛下和宋丞相应该也有让他便宜事的意思。 可是谢沉来军营,是隐瞒身份的。 所以刘军怎么也想不明白,陛下和宋丞相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伍长便宜事? 他这边把疑『惑』压进心底,那边也没有耽误正事。 他立即按照谢沉的意思,找了个懂草原话的老兵,把齐国找一支部落结盟,提供各种援助的消息散播出。 宋皎最吸引人的特质就是善良,有的时候想不到狠心的法子,就谢沉接替过。 谢沉混不吝惯了,只能达到目的,么古怪的手段都想出来。 刘军忽然觉,这两个人简直就是绝配。 三天之后,个“嘴把不住门”的士兵,就浩那大王子养伤的帐篷外,泄『露』了秘密。 眼见着浩那大王没有反应,五天之后,齐国等候盟国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草原。 短短数日,草原五六个部落都派人来了,牛车马车载着极富诚意的礼品,使臣恭恭敬敬地入城。 这时候已经快入夏了,看见田地间一片葱茏的庄稼的时候,每个部落的使臣,都坚定了与齐国联盟的决心。 部落之间争斗,争的是草原的田地、水源,事关人命,不死不休。 相比起来,齐国与他们之间的矛盾,则没有这样尖锐。 所以,部落之间的争斗,迅速变成争夺齐国盟国位置的争斗。谁能到耕种的秘法,谁就能到人命;谁能到齐国精锐的襄助,谁就能到更多的领土。 这样的情势下,浩那人终于也坐不住了。 这天下午,宋皎戴着顶小草帽,树下做树苗成长记录的时候,浩那的二王子格格,跑到宋皎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 “阿苏纳大人。” 这是句草原话,宋皎听懂了。 宋皎回头:“怎么了?” 格格结结巴巴地了一句汉话:“我哥哥,请您过。” 宋皎站起身,和谢沉交换了一个眼神。 来了,浩那也按捺不住了。 两个人跟着二王子,了大王子的帐篷。 浩那的大王子桑桑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高大,面庞轮廓硬朗,个月的休养,已经让他从腿的伤痛中缓过来了。 他坐床,看见宋皎和谢沉来了,便抬起手,朝他们了礼。 他是听懂汉话的,也会讲的。 宋皎便问:“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桑桑轻轻地了头,格格挨着他坐下,眼睛却还望着宋皎。 草原的人一向直来直,不会拐弯抹角,所以桑桑再开口,便直接问道:“我听,齐国草原挑一支部落结盟?” 宋皎头:“是。” 桑桑道:“盟国可以到……” 谢沉很快就断了他的话:“齐国与盟国之间的约定,属于机密,殿下不便透『露』。” 桑桑有些急了,他坐起来 第73章 谢沉出战沉哥牛牛牛! ,看着宋皎:“殿下,这么些天,浩那人早已经与齐国人成一片,我想,草原许多部落都已经默认了,齐国的盟国就是……” 谢沉道:“个部落都争强好胜,不等齐国正式宣布,他们不会放弃。” 桑桑扶着床榻,站起来,忍着腿的疼痛,单膝跪下,一只手按胸前:“浩那愿与齐国永结为好。” 宋皎问:“你父亲那边?” “这也是他的意思。” “好。”宋皎想了想,“你先起来吧。” 宋皎想了想,看向谢沉:“现呢?其他部落这阵子送钱送礼,他们知道我们最后选了浩那,会不满的吧?” 谢沉道:“不论选哪一个部落做盟国,总会有其他部落不满的。” “那……” “现需一场战争,来平息这件事情。” 谢沉微微勾起唇角,仿佛胜券握。 * 没天,齐国就宣布与浩那结盟,个曾向齐国示好的部落,颇为不满,以为是齐国耍他们玩。 而齐国把这阵子他们送来的钱财还回之后,他们还是颇有微词。 也是这时候,一向温和的浩那,与草原最好斗的部落苍木,因为放牧的地盘起了冲突。 这样反常的事情,把所有部落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没有人再埋怨齐国,他们都抻着脖子看着,看看究竟是哪个部落胜出。 是已经成为齐国盟国,到齐国襄助承诺的浩那,还是一向好勇的苍木。 腿伤痊愈的浩那大王子,亲自率兵,与苍木交战。 一时间硝烟起,战火熊熊,双方僵持不下。 战争响的三天,谢沉和宋皎石头城外的石头坐着话,身后火光冲天,擂鼓喊杀声不绝。 谢沉问道:“真的回了?” 宋皎头:“嗯,我出来太久了,本来是出来赈灾的,结果连夏天都快过了,太那边马就考试了,我回考试。” “你这阵子没怎么读书,考不过怎么办?” “别胡,我天天都有看书的,顶多考不了一,让温知或者楚珩考一,过肯定能过。” “真的?” “真的。”宋皎自信地扬了扬下巴。他想了想,又道,“我已经把科记录的方法教给他们了,我带来的农夫工匠也会留这里,你帮我照看一下琵琶洲的庄稼和树苗。” “知道了。” “你自己也小心,仗很危险的。” “怕么?完今晚这一场,草原起码能安宁十年。” “真的吗?”宋皎忍着,故意道,“沉哥竟然也会用智谋了。” 谢沉认真地跟他解释:“草原人就是这样,谁强服谁,只今天晚,大败苍木,杀鸡儆猴,不愁剩下那十个部落不服。” “那你等一下小心,应该是你一次战场吧?” “不怕,你就这里等着,三炷香的时间,我肯定就能回来。” 宋皎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站起来,把谢沉『插』地的长刀拿起来:“你是不是走了?” “还没有。”谢沉从他手里接过长刀,抽刀出鞘,却问,“你么时候再来?” “大概……等明年了。” 借着身后战火,谢沉手握长刀,琵琶洲的沙地写字。 宋皎蹙眉:“你写我的生辰八字干么?” “庚帖。”谢沉着,又另起一,写自己的生辰八字,“以后好久都见不到你,我不放心,我先把我们的庚帖写好,交换。” 他转头看向宋皎:“从此以后,我们就定下了。” 谢沉写完了庚帖,收刀入鞘,握住宋皎的手。 战火满天化作红罗帐,擂鼓喊杀化作礼乐声。 这是仗的谢沉,能想出的最好的洞房花烛。 宋皎也握了握他的手,很快的,刘军就带着一铁骑,从城门里出来了。 刘军喊了一声:“沉哥,走了。” “好。”谢沉应了一声,然后黑暗之中,伸手抱了一下宋皎。 “你回等。” 宋皎靠他冰冷冷仿佛挂『露』的盔甲的时候,听见他这样。 谢沉戴盔甲,跨长刀,骑马,和刘军一同骑着快马,赶赴战场。 宋皎原地看了一会,直到看不见他了,才转身回城。 * 浩那与苍木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天,两方人马都疲惫不堪。 齐国军队到达的时候,气势恢宏,马蹄扬起尘土,就像是天兵降临。 很快的,齐国军队加入战争,浩那族人恢复士气,苍木人节节败退。 苍木人见状不妙,紧急撤退回自己的阵地里,只见一匹白驹,如同霜雪洁白肃杀,马匹跨过草原皎洁且硕大的月亮,也越过所有苍木人的头顶。 谢沉骑马,挥舞长戟,竟然就这样长驱直入,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径直闯进苍木人的营地。 刘军吓了一跳,后边大喊:“沉哥!回来!” 而谢沉早已经冲出重围,不属于自己的鲜血溅盔甲,给冰冷的月光染一抹殷红。谢沉骑着马,冲着营地里最大的那个帐篷而。 那里面的就是苍木人的首领。 帐篷布帘谢沉用长戟挑开的瞬间,带着血『色』的月光,倏地照进帐篷之中,谢沉□□马匹前蹄抬起,一声长嘶,就像是剪影一般。 苍木首领站起来,下意识拿挂一边的长刀。他的手指还没触碰到刀鞘的时候,谢沉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执着长戟,往前一送。 长戟穿过他的胸膛,瞬间毙命。 随后谢沉的手往回一收,抽出长戟,随手一挥,便身后其他试图偷袭的苍木人击倒。 这才是齐国许诺给盟国的精锐。 谢沉驱着马,进了帐篷,用长戟挑起敌军首领的首级,首级就这样挂长戟,谢沉握着长戟出了门。 月光重归皎洁,照谢沉溅着鲜血的面。 他像是百战百胜的军,可他明明才只是一次战场。 这就是齐国许诺给盟国的精锐。 谢沉一战成名,草原所有的部落,都开始神化这场战役。 没有部落能比齐国强盛,没有人能比谢沉勇武,他们能做的,就是归属于已经归属齐国的浩那。 谢沉仅凭一场战役,就草原威名远扬。 第74章 第74章 秘密亲吻到嘴边的亲亲飞走了 第74章 秘密亲吻到嘴边的亲亲飞走了 76 火光如日, 谢沉单枪匹马闯入敌军营帐,一枪挑起敌军首领首级。 下一刻,身后敌人全部放下武器, 俯首跪拜。 谢沉将手里的长戟立在地上,驱着马,转身去了另一个较大的营帐。 他反手抽出跨在腰间的长刀, 刀刃挑开帐篷。 这个帐篷,与他帐篷都不一样。他帐篷里,都是草原上常见的吊床、毡布,而这个帐篷里, 尽是汉人的东西, 桌椅床铺, 就连桌上的食物都是米饭。 很显然,这个帐篷里住着的是个汉人。 那个两军对阵时, 坐在车里的人。 是现在, 帐篷里空无一人, 那个汉人显然已经逃了。 谢沉了几眼, 放下帘子, 转身去问身后的苍木人:“人呢?” 苍木人连连摇头,都说不知道。 随后刘将军和浩那那边安排人接纳俘虏, 宋皎也骑着马来了。 宋皎骑在马上, 穿硝烟弥漫的战场, 谢沉身边:“怎么样?那个汉人是谁?” 谢沉摇头:“没有抓, 跑了。” 或许是庆国那边派来搅混水的, 又或许真的是某位出山高人。 没能见,实在是太遗憾了。 两个人下了马,进了帐篷, 随了。 帐篷里没什么东西,连衣裳都带了,宋皎在桌边发现两三本兵书,不…… 都是最入门的东西,齐国士兵的通读本。 谢沉道:“来是个半吊子的骗子。” 宋皎点点头:“嗯。” 两个人又在帐篷里转了一圈,才放下东西出去。 刘将军正在安排浩那接收俘虏,宋皎跟他们交代了几句:“起来是个江湖骗子,不还是问问他们吧,那个汉人是谁,我们早做准备。” “知道了。”刘将军道,“天不早了,殿下快回去休息吧。” “。” 刘将军了一眼牵着马的谢沉,低声对宋皎道:“殿下,沉哥今天勇猛了,第一个冲进来砍人呢。” 宋皎笑了一下:“他一直都是这样,喜欢打仗,不爱读书,还要多谢将军带着人掩护他,下回要让他小心点。” “谁拦得住他呢,跟狼闻见肉味似的,噌的一下就窜出去了。”刘将军笑着朝他摆摆手,“殿下快回去吧,战场上『乱』得很。” 刘将军对谢沉道:“沉哥,护送殿下回去,军功我让他们给你记。” “多谢刘将军。”谢沉牵着两匹马上前,扶着宋皎的手,把他送上马背。 战场上一片焦土,谢沉也不上马,就牵着缰绳,带着宋皎出去。 刘将军怕他们路上遇什么事情,忙道:“来一个小队,跟上。” 一个十人小队迅速跟上。 刘将军着谢沉和宋皎离开的背影,宋皎骑在马上,晃着脚,稍稍伏在马背上,低着头跟谢沉说话。谢沉手里牵着马匹缰绳,也偏头去他,神『色』认真,和平时凶狠的模样很不一样。 刘将军忽然觉得,像有哪里不太对。 他皱着眉,忽然福至心灵,深吸一口。 他知道了,他忽然知道,什么宋丞和陛下不仅让宋皎殿下宜行事,还让这个新来的小兵也跟着宜行事了。 谢沉这个小兵,他显然身份不一般! 刘将军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对,拍了一下手,把身边副将吓了一跳。 * 第二天一早,战场清理完毕,刘将军收缴苍木营地里的部分财物,剩余财物和俘虏都交浩那处理。 刘将军带着一行人,赶着车马,回石头城。 几个文书清点财物,要报给朝廷,刘将军就坐在一边喝茶。 没多久,宋皎和谢沉也了。 刘将军放下茶盏,站起来:“殿下。” 宋皎问:“刘将军,关于那个汉人,有消息?” “我派人问了苍木的那些人,没什么有的东西,就说是个汉人,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至于长什么样子,草原人我们汉人都长一个样子,我们汉人他们也是一个样子,他们说不出来。” 宋皎应了一声,点点头:“那就没办法了。” 谢沉道:“知会他部落的人,这阵子见有疑的人,扣下来,通知我们。” 刘将军点头:“是。”他又道:“对了,殿下,昨天收缴上来一些玩的东西,收在库房里了。殿下几天就要了,先挑几个带着回去。” 宋皎问:“不是要报给朝廷的吗?” “不怕,奏表上还会登记,只是先让殿下先挑。” “那。”宋皎望了望周。 刘将军给他指了个向:“在那儿呢,老文书那边。” “,那我去。” 宋皎转身离开,谢沉刚要跟上去,就被刘将军喊住了。 “诶,沉哥,你等一下,有两件事情跟你说。” 谢沉回头,刘将军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自己来。 谢沉着宋皎去挑东西了,也就跟着刘将军去。 两个人站在城墙根下说话,边上人来人往,都忙着搬东西,也没人留意去听他们说了什么。 刘将军在城墙根站定,搓了搓手,上下打量谢沉:“唉,不错不错。” 谢沉觉得不太对劲,下意识后撤了半步:“刘将军有什么吩咐?” “没有没有。”刘将军摆摆手,忽然问,“沉哥,你来琵琶洲也快半年了吧?” 谢沉点头:“是。” “这阵子,在军营,得还算习惯吧?没人亏待你吧?” “没有。” 刘将军满意点头:“挺。” 谢沉不太明白他的意,只听刘将军又道:“你打算在这里待几年啊?” 谢沉面不改『色』:“我听从朝廷的调令。” “哎呀。”刘将军拍拍少年人日渐宽厚的肩膀,“你跟刘将军客什么?实我一早就出你身份不一般,来咱们这里,就是来锻炼锻炼,没几年就得回去了。” 谢沉心道不妙,他来这儿的时候,爷爷就跟几个比较熟识的大将军打了招呼,琵琶洲本地的驻军,没有一个知道他是太孙。 刘将军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不会给自己什么优待…… 谢沉的脑子转得飞快,还没想该怎么应对,就听见刘将军又说:“我说你怎么从来琵琶洲,就这么上进,你是该上进些,早点立军功 第74章 秘密亲吻到嘴边的亲亲飞走了 ,做大将军,才让陛下和宋丞接纳你。” 谢沉『迷』『惑』:“啊?” 刘将军愈发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的声音,恨铁不成钢道:“我知道,这条路是不太容易,你得要做了大将军,才追小殿下啊。” 谢沉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刘将军以他不一般的身份是…… 卯卯殿下的秘密恋人? 因得不爱护乖孙的陛下和宋丞的认,所以想要来琵琶洲,闯出一片天地,成神勇无敌的大将军,然后得陛下和宋丞的承认,成功抱得卯卯归。 昨天晚上,刘将军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把这些东西安谢沉身上了? 刘将军又道:“不我听说,陛下和宋丞都特别宠爱殿下,你要追吧,能是有些难。不你别放弃啊,我殿下对你,不像是无意的样子,你加把劲,快点当上大将军,使劲追。” 谢沉忽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他连连点头:“嗯嗯,你说得对。” “我还听说,凤翔城里的公子哥儿啊、小姑娘啊,都漂亮了。殿下马上就要了,你抓住这几天的时间,和殿下处处,别让他把你给忘了。” 太有道理了! 多活几十年的人就是不一样。 刘将军最后道:“行了,以后有什么差事,我肯定想着你,你自己也别灰心。” 谢沉使劲点头:“多谢刘将军。” 刘将军满意地点头:“嗯,去吧,和殿下一起玩儿吧。” * 几天,草原上尘埃落定,宋皎也要回凤翔城了。 临前一个晚上,刘将军特意给他开了一场宴会。 和来的时候不同,现在天热了,刘将军就把桌椅排面来,众人『露』天席地而坐。正中是巨大的篝火,火上烤着一只滋滋冒油的小羊。 宋皎坐在主位上,众人不带有小孩的意,喊他一声“小殿下”,而是正正经经地喊他“殿下”。 谢沉坐在宋皎身边,在刘将军的示意下,一群人向宋皎敬了酒,就不来,不打扰他们。 刘将军的话来说,就是小年轻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宋皎吃了两大块羊肉,系统在他身边馋得直流口水。 是他也不敢随附身,在琵琶洲的动物,基本上都是养来吃的,不济也是养来挤牛『奶』、挤羊『奶』的,系统不敢想象,自己附身之后的遭遇。 宋皎筷子夹起一块肉,在空中挥了挥,给系统闻闻味道。 系统:“呜呜呜,拿拿。” 宋皎笑着道:“你别难,等回了凤翔城,我买烤肉给你吃。” “最是这样。”系统又一次自闭了。 宋皎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还打了个小小的嗝。 刘将军见状,连忙拍了拍手。 于是换了能歌善舞的草原人上场,鼓乐声不绝,篝火映照着,人影摇晃。 宋皎着,觉得挺有意,坐在位置上,也跟着摇摇身子,点着头打节拍。 谢沉转头他,从他的衣袖里拿出他的手帕,擦了一下宋皎弄脏的唇角。 宋皎转头他,也朝他笑了一下。 刘将军暗中观察:“这怎么不跳舞啊?没有被草原上的热情感染吗?怎会如此?” 他朝着宋皎和谢沉那边“念咒”:“给我站起来跳舞,给我跳舞!” 或许是刘将军的爱情魔咒起了作,那头儿,谢沉真的站起来了,还朝宋皎伸出了手。 刘将军一拍大腿:“这就对了!” 不单把他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就连谢沉和宋皎都听见了,宋皎转头他,他连忙收敛了表情,保持微笑,朝两个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沉拉着宋皎起了身,两个人倒没去跳舞,谢沉只是拉着宋皎,从欢闹的人群中穿,经篝火,了营地面,石头城的城楼上。 两个人站在城楼上,面朝城,身后就是篝火与欢呼声,像隔得很远,又像离得很近。 宋皎两只手架在城垛上,火光在身后摇曳,映出一点影子,也摇摇晃晃的。 他明天就要回去了,谢沉从前几天开始,情绪就不怎么,在他面前总是委屈巴巴的。 宋皎也有点失落,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忍受不了和谢沉之间的离别。 年初分开了不半个月,他就忍不住跑来找谢沉了。接下来还要分开一年、两年,算都算不清楚。 唉。宋皎有些沮丧地撑着头,望着城楼下篝火照不见的、黑洞洞的地。 谢沉站在他身边,因军中的规矩,还披着甲胄。他稍微弯下腰,凑近了,见他耷拉下来的嘴角。 “怎么了?不高兴了?” 宋皎垂了垂眼睛,叹了口:“有一点。” 谢沉从荷包拿出一个铜铸的小狼,放在他面前:“喏。” 那小狼是坐着的,后爪盘在地上,尾巴也盘着,两只前爪搭在前面,正仰天长啸,很是生动。 宋皎垂下来的眼睛眨了眨,唇边有了点笑意。 谢沉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只小羊。 小羊也是坐着的,只脚都特别短,盘都盘不起来,只能悬在空中。尾巴也短短的,贴在后面。 宋皎这才笑了:“你哪里弄来的狼和羊?等一下又要说你是大灰狼。” 谢沉没说话,又拿出一只老鹰。 宋皎了一眼老鹰,转头去他,见他手里拿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这是什么?” 谢沉继续往面拿铜铸的小玩意儿。 一条盘起来的长蛇、一只嘶鸣的骏马、一头饮水的老牛。 各种动物,一共十八个,在城垛上排满了,像是动物园。 宋皎蹙眉,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谢沉道:“草原十八个部落的旧兵符。” 宋皎惊道:“啊?怎么在你这里?” “朝廷会给他们发新的兵符,旧的就没了。”谢沉道,“我觉得挺的,就拿来了,送给你。” 宋皎捏起那只小狼,搓了搓它的耳朵,又又笑:“应该交给谢爷爷集中销毁的,哪有拿这种东西来送人的?鹦哥跟他的心上人表白,都知道要送花,哪有人送这个的?” 谢沉像和宋皎手里的那只小狼感官想通,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夜『色』一样深沉,却和死寂的夜『色』截然分明。 “我就送,十八个部落, 第74章 秘密亲吻到嘴边的亲亲飞走了 都送给你。往后我把整个天下都送给你。” 谢沉像一点都不懂浪漫,像又特别懂得。 宋皎了他一眼,按捺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低头把十八个小动物排,不敢他。 谢沉凑去他,想要偷香一口,不想这时,两人身后忽然传来欢呼声。 两个人像是做坏事被人抓一样,迅速分开了。 等回头一,他们才反应来,不是他们被发现了,这么远的距离,还是晚上,根本没人能见城楼上的场景,是宴会那边,草原人和齐国军士各自派了一个人,正在“比舞”,所以他们欢呼。 乐声也越来越大,传城楼这里,也十分清晰。 宋皎向谢沉,眼珠转了转,随后大大地谢沉面前,要拉他的双手。 “我们也来跳舞。” 谢沉被他握住手的时候,下意识挺直脊背,身形有些僵硬。 宋皎举起他的手,十指穿他的指缝,扣住他的手,试着迈了一下舞步,然后就踩了谢沉的脚。 他靠在谢沉怀里,歪了歪脑袋,不意地笑了:“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跳。” 他只是……五岁的时候,在电视上,现在,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不会跳,要松开谢沉的手,谢沉一转攻势,反来握住他的手,脚尖碰了碰他的脚尖:“我知道,就是该踩的。” 宋皎笑了笑,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挨着,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挪动。 不远处乐声更盛,“比舞”已经结束,所有人又笑闹成一片。 宋皎被他们带得,原本要离别的伤感淡了许多,额头靠在谢沉的盔甲上,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 不知道了多久,乐声渐渐停下了,谢沉还是扣着宋皎的手, 谢沉低下头,靠去要做什么的意很明显,宋皎也抬头他。 还没怎么样的时候,宋皎忽然眼睛一弯,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笑得不能自已。 谢沉疑『惑』:“你在干嘛?” 宋皎一边笑,一边道:“我……噗……”他低头缓了一会儿,抬起头时,还是抿着嘴、忍着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想笑的事情。” 谢沉有些不满:“卯卯。” “真的很笑。”宋皎一边抱歉的目光着他,一边还是在笑,“沉哥,我想你小时候猪叫。” 谢沉:? “还有你小时候树枝搅拌牛屎,我……虽然你那时候是了救我,是……我不知道什么,刚刚你的时候,忽然就想了。” 谢沉:?? 宋皎只是着他,就无端想这些事情,笑出声来,怕伤他,连忙又低下头。 “还有,沉哥,你小时候……我刚刚忽然发现,你小时候多事情,我像忘记了,实我全部都记得。” 谢沉:??? 谢沉表情凝固,不活了,他想从城楼上跳下去。 和老婆从小一起长大,就这一个缺点。 谢沉当即赋诗一首—— 卯卯是我妻,从小知我底。正要亲亲时,老婆揭我底。 猪叫和玩屎,一个都没忘。我是卯卯夫,我也揭他底。 “你小时候特别害怕放烟花。” “你小时候跑步像小鸭子,啪嗒啪嗒的。” “你小时候傻了吧唧的,指着羊屎说是什么巧克力球,非要去尝一口。我只是玩屎,小时候要不是我拉着你,你就要去吃……” 然后谢沉成功把老婆了。 宋皎原本已经抿起的双唇又松开了,正在靠近的身子也站直了。他推开谢沉,又拍了一下他的盔甲,“哐”的一声响。 宋皎收那十八个铜铸小动物,转身下城楼。 谢沉失去了宋皎准备的一个亲亲。 嘴边的亲亲飞了。 谢沉无奈叹,什么老婆揭我老底就以,什么我揭老婆的老底就不行? 老婆难哄。 还是老婆。 谢沉很快就跟上去,跟在宋皎身边,在心中默念一百遍。 “谢沉,嘴巴是来亲亲的,不是来说话的,别说话了。” * 明天一早就要启程,晚上的宴会没有开太久,所有人很早就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宋皎也是早早地就醒了。 起来洗漱换衣裳,队伍也整装完毕,在城门口等候。 宋皎站在城门口,和刘将军嘱咐一些事情:“朝廷那边应该已经收了折子,往后有什么事情,朝廷都会及时回复的,有什么难做的事情,也以写信告诉我,我帮忙想办法。还有那些树苗和庄稼,记得让他们按照我的法每天记录,这样两三年,应该就以种庄稼了。” 刘将军点头:“殿下放心,我们都记得了。” “那就。”宋皎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前几天说那个造武器的事情,我也会跟朝廷说的……” “知道了,殿下尽管放心,快吧,不,天黑之前就赶不前面一个驿站了。” “。”宋皎了刘将军身后的将士们,还有已经结盟的草原人,朝他们挥了挥手,“那我了。” 众人抱拳行礼:“殿下保重,一路平安。” 宋皎收回目光,又向身边的谢沉。 谢沉牵着马匹的缰绳,就一直站在他身边。 宋皎着他,鼓了鼓腮帮子,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沉哥,你也保重。” 谢沉点头,拨了拨他垂在耳朵旁边的头发:“知道了,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立即派人来。” “嗯。”宋皎点点头,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低头自己的脚尖。 谢沉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他:“给。” 宋皎本来是想今天早上分别的时候,给他补上昨天晚上没给他的亲亲的,是他没想,城门口这么多人。 他不意了,只能接缰绳,翻身上马:“那我了。” 还是留以后来吧。 刘将军让人往边上退,给回凤翔城的队伍让出路来。宋皎只能松了松缰绳,驱马向前。 宋皎不舍,才了不十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刘将军的传令声:“全都有,向后转。”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宋皎让马匹停下,才回头去。 是他什么也没清,谢沉快跑上前,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谢沉在他面前停下,拽住他的衣袖,让他在马背上弯下腰来,扶着他的脸。 谢沉轻轻地吻了一下宋皎的额头。 第75章 第75章 欢迎仪式来自皇帝爷爷和丞相爷爷的霸…… 第75章 欢迎仪式来自皇帝爷爷和丞相爷爷的霸…… 77 马蹄扬尘, 宋皎提着缰绳,回头去看时,石头城的城楼已经离得很远了。 他收回目光, 松了松手里的缰绳,轻轻地喊了一声“驾”。 身披甲胄的谢沉也还站在城门前,直到队伍末尾消失在视线里, 还是肯收回目光。 刘将军上前,拍了一他的肩膀:“了,送走了就快回去『操』练,你还年轻,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谢沉收回目光, 变神『色』微沉的模样, 转身回城。 刘将军也看了一眼宋皎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呢?” 他率领送别的队伍进城, 将石头城的城门关上。 西北草原一片安宁, 正是夏日, 越到正午, 越是安静。 回凤翔城的队伍, 在正午时分,来到一处水草丰美的湖泊边。 宋皎扶了扶戴在头上的小草帽, 对身旁的随道:“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是。” 这个随是谢老当家派给他的, 事事都料理得妥当, 让他『操』心。 很快的, 众人在湖边铺上毡布, 架起火炉,开始热午饭,还有侍卫在附近巡逻, 提防着意外。 宋皎了马,把缰绳系在湖边一颗歪歪的老树,然后走到湖边,洗了把脸。 他就蹲在湖边,抱着膝盖,看着湖面上的倒影。 真妙,才分开半天,他就开始想念谢沉了。 忽然,远处传来高声呼喝:“谁在那边?出来!” 宋皎站起来,回头去看,一刻就被侍卫们围起来了。 他问:“怎么回事?” 一个侍卫回答:“应当是看了什么可疑的人,殿的安全重要,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嗯。”宋皎点了点头,揪着衣袖,望着声音传来的草丛那边。 侍卫安慰他:“殿用担心。或许是附近的牧民,出来放牧,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就吓着了。” “我知道了。” 没多久,出去巡逻的另一队侍卫就回来了,没有带回什么可疑的人。 “这儿有水源,应该是附近的牧民,否则会这么熟悉地形,还跑得这么快。” 宋皎点点头:“那还是我们占了他们的地方,我们快点吃午饭,吃完了赶紧上路,把地方还给他们。” “是。” 一人迅速吃完饭,歇了没多久,就再一次整装上路了。 宋皎翻身上马,回头看看侍卫们:“走吧。” 队伍整齐肃穆,只有马蹄声。 他们离开之后,一个满身灰土的人,慢吞吞地远处草丛里现了身。 那人抬起左腿,试图爬过一处土坡。他只是费力地蹬着左腿,右腿别扭地挂在身上,使上劲,也挪动。 他就是刚才被侍卫追赶的那个可疑人,他当然是当地的牧民,腿脚也并便利。 方才被追赶的时候,他只是脚一滑,滚了山坡,才教侍卫误以为他腿脚麻利。 他两只手抓着山坡上的牧草,把它们连根拔起,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挣扎着到了山坡上。 他一瘸一拐地跑出草丛,可是草原上一望无际,队伍的踪迹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空旷开阔的官道,腿脚一软,忍住跪。 他俯身,弯着腰,将额头抵在地上,脊背弯折,发病一般地颤抖着。他偏了偏头,将半边脸颊贴在地上。 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官道上驶来一辆货运马车,车夫挥着鞭子,驱逐他离开:“滚开!要命了?!” 跪在地上的人往边上一滚,就摔进了草丛,一路滚到方才队伍驻扎的湖边。 他半边身子都跌进水中。 西北的河湖,绝一分都是雪山融化而来的,雪水冰冷冷的,猛地叫他回过神来。 他重在湖边跪,双手捧起湖水,先喝了一口,随后他将清水拍在自己沾满灰尘、辨认清的脸上。 脸上的污垢实在是多,他足足洗了四遍,才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陈宿跪在地上,弯腰叩首,额头磕在方才宋皎落脚的地方。 他口口地喘着粗气,最后泣声。 * 石头城出来之后,宋皎的觉就是很好。 绝一分是和谢沉分别的难过,还有一分,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像是鬼魂一样。 侍卫们这样尽职尽责,路上连接近他的一只兔子都放过,他当然以为是自己想错了,也好意思跟侍卫们,怕麻烦他们。 中午吃过午饭之后,他才觉好了许多。 应该是早晨没吃饱的原,宋皎『摸』『摸』肚子,这样想道。 这天晚上,他们宿在驿馆,宋皎吃了晚饭,就回房间去了。 驿馆二楼,宋皎点起蜡烛,准备看会儿,好应付回去之后的考试。 他拨亮烛花,才翻开,就听窗外传来笃笃两声。 难他这一路的觉都是真的?真有什么东西跟着他? 宋皎霍然站起,捂着嘴,在心里喊:“统统!” 系统也听了,在两个人交流的频道里尖叫:“啊!卯卯!” 宋皎一边在心里惊叫,面上动声『色』,拿起随身携带的匕首,双手握着匕首,对着窗户,慢慢往后退。 窗外的笃笃声还在响,宋皎慢慢地后退,一直推到门边。 他反手『摸』了『摸』门扇,然后一把推开门,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疑『惑』道:“殿……” 宋皎回过头,用惊慌的眼神示意两个侍卫,用气声道:“窗户。” 两个侍卫立即反应过来,抽出武器,挡在他面前,吹了一声极轻的口哨,原本还在一楼的侍卫们都上来了,挤在走廊与楼梯上,把宋皎团团护住。 宋皎提醒他们:“窗户,窗户。” 众人屏息凝神,窗外传来了清脆的两声“笃笃”,宋皎吓得魂飞魄散,被几个侍卫按住了。 “殿别怕。” 守门的那两个侍卫,举着武器,慢慢地朝窗户那边走去。 两个人,两只手,按在窗扇上。 “嘎吱”一声,窗扇被打开了。 宋皎握着匕首,闭上眼睛,也敢看窗户外边是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觉更可怕呢?他早就觉有东西跟着他了,他还在心里安慰自己,结果竟然是真的。 而且这里是二楼。 二楼!什么东西能爬上二楼? 第75章 欢迎仪式来自皇帝爷爷和丞相爷爷的霸…… 宋皎闭着眼睛,等着侍卫们告诉他,窗户外面是什么东西。 可是当窗户被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宋皎久久等到侍卫们的回话,自己也敢睁开眼睛,颤抖着声音问:“是什么东西?” 侍卫们咳嗽的咳嗽,沉默的沉默,还是没有回他的话。 宋皎试着睁开一只眼睛。 夜『色』正浓,窗前站着一个小小的、像夜『色』一样浓重的黑影。 那是一只—— 鹰。 它正站在窗台上,坚硬的鸟喙叩在窗户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而且这只鹰,看起来好眼熟。 系统和侍卫同时开了口。 “卯卯,是谢沉的鹰,啄过我的那个。” “殿,是孙殿用来送信的鹰,早上就开始跟着我们了。” 这群人都是谢老当家的心腹,自然认得谢沉,也认得他们家的鹰。 宋皎和窗台那边无辜的鹰鹰对上目光,默默收回匕首。 他清了清嗓子,对侍卫们道:“那个……对住,我有点惊小怪的,为天晚了,然后……” 侍卫们为了让他难堪,都笑着跟他打哈哈。 “没事儿,殿也是警惕,挺好的,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去了,殿好好休息。” “好。”宋皎『露』出尴尬而失礼貌的微笑,“等回了凤翔城,这件事情就要跟爷爷了。” “那是自然。” 宋皎跟他们好了,再跟他们挥挥手,就回了房间,关上房门。 他走到窗台边,那只鹰很自觉地飞进房间——和他的主人一样自觉——停在桌上,然后朝宋皎抬了抬脚,把自己脚上的小竹筒给他看。 ——快,快给沉哥写信。 它一路跟着过来,就是为了送信的。 和它的主人一样霸道。 宋皎在桌前坐,抬手拍了一鹰的脑袋,苍鹰便发出“嘤嘤”的声音。 宋皎指着它:“许哭,都怪你,原来就是你一直跟着我,害得我一直觉得哪里对劲,还让我丢脸。” 宋皎两只手捏住它的脸:“写信,我今天晚上写信。” 鹰鹰:嘤嘤。 宋皎把它赶到旁边的架子上站着:“统统!” 系统会意,连忙附身在苍鹰身上,而后宋皎让人拿了点烤肉上来,几个月了,系统难得吃一回烤肉,高兴得翅膀直扑腾。 系统把一盘烤肉都吃完了,就蹦跶着到了宋皎身边。 宋皎正撑着头看,一只手还捏着页,一个黑影慢慢靠近他的手边,一步一步,最后啪叽一,趴在他的手臂上,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卯卯,嘿嘿烤肉……” 宋皎费力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我会痛啊,这只鹰这么只。” 系统只能苍鹰的身里出来,飘浮在空气中,飞到另一边,蹭了蹭宋皎的脸。 “嘿嘿,烤肉……” 一觉醒来,忽然吃饱了的鹰也十分疑『惑』。 它倒在桌子上,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宋皎,朝他甩了甩脚上的小竹筒。 吃饱了,该工作了,快给沉哥写信。 宋皎无奈,『摸』『摸』它的脑袋,推开卷,拿出纸笔,想着给谢沉写点东西。 想了半天,实在是想出有什么话好。 分开才一天,分开已经一天了。 宋皎想了想,提起笔,给谢沉画了幅简笔画。 一扇窗户,窗台那边一只苍鹰,窗户里边,一个“尖叫”的表情——这个表情宋皎借鉴了一幅名画。 画好之后,宋皎拿起来欣赏了一,等吹干了,就把纸条卷起来,塞进竹筒里。 他打开窗子,把苍鹰放出去。 然后继续看。 他原本想早点睡的,但是等到谢沉的回信,他躺在床上也睡着。 一直到了后半夜,窗户外面才传来熟悉的笃笃声。 宋皎掀开被子,赤着脚了床,过去打开窗户,把苍鹰给接进来。 他点起蜡烛,解挂在苍鹰脚上的竹筒,把里面的纸条拿出来。 谢沉的回信没有换纸,他什么也没有,只是在背面画了个圈,一笔完。 一个圆滚滚的圈。 宋皎很快就白他的意思了,谢沉是—— “你是小傻蛋。” 宋皎忍住笑了,兴致勃勃地重拿出纸笔,准备给他回信,可是那头儿,苍鹰直挺挺地倒在了桌子上。 别……别再送了,它飞得好累。 它这副模样,宋皎只能『摸』『摸』它的脑袋,把纸笔收起来了。 “还是你非要我写信的,现在嫌累。” 鹰鹰委屈,眼中泛着水光,它没想到送过去还要再送回来,一来一回飞得很累耶。 宋皎哄它:“噢噢,小乖乖,送了,睡觉睡觉。” 系统:“好耶。” 宋皎:??? “你附身了?刚刚是你故意倒在桌子上的?” 系统装傻:“没有呀。” “就有。” 系统用翅膀拍他:“你快点去睡觉,等一个臭男人的信,等到半夜睡觉,你觉得你很厉害吗?快去睡觉,现在都几点了?天你起来,鹰没收了,许再送信了。” 手机没收,许再和男朋友发短信! ——来自老父亲系统。 * 半个月的路程,一天上午,前往琵琶洲赈灾的队伍回到了凤翔城。 这日天气正好,阳光和煦,宋皎骑在马上,还没靠近,远远地就看城门口站着一群人。 他心里顿时有一种好的预。 该会…… 果然,宋皎很快就看了皇帝的仪仗,几个月没,谢老当家脸上的胡子了一圈,他穿着龙袍,也是一副土匪模样,叉着腰站着,硬是把龙袍穿出虎皮裙的风格。 他身后一群朝臣,都是土匪的样子。 宋皎自己的爷爷也在,他最像土匪,官服穿得熨帖,花白的头发与胡子,是传统文人的模样。 除了皇帝和文武百官之外,还有拿着锣鼓的老土匪寨乐队、维持秩序的侍卫若干、提着花篮的宫人若干,以及瞧热闹的围观百姓若干。 宋皎忽然是很想回去了。 谢爷爷肯定给他安排了什么欢迎仪式,土匪寨味的。 这样想着,谢老当家也看他过来了。 谢老当家连忙吩咐:“快快快,弹起来吹起来 第75章 欢迎仪式来自皇帝爷爷和丞相爷爷的霸…… ,没点眼力,卯卯都过来了,还愣着跟木头似的。” 土匪寨乐团员连忙架起锣鼓,举起唢呐,开始吹奏谢老当家最爱的曲子—— 《上花轿》。 喜庆万能。 宋皎一看他们拿乐器,就知道他们要吹什么了。 谢爷爷最喜欢这首,知道为什么。 宋皎小小地叹了口气,安抚好被乐声吓到的马匹,默默地朝乐声走去。 在距离皇帝仪仗两步的距离的时候,他才了马,把缰绳交给侍,然后走向谢老当家。 提着花篮的宫人们反应迅速,篮子里抓起一把花瓣,洒在宋皎身上,还洒在宋皎走过的路上。 宋皎顿时被一片花海淹没,花瓣在空中飞舞,落在他的肩上发上。 还有花粉,花粉让好几个人没忍住打了喷嚏,包括宋皎。 他捂着嘴,走到两个爷爷面前,摇了摇脑袋,把头上的花瓣都甩来,然后有些赌气地喊了一声:“阿嚏——谢爷爷,爷爷。” 谢老当家可是一点儿都没听出来,笑得灿烂:“噢,卯卯回来啦,到沉哥啦?外面好好玩?收服落好好玩?” 宋爷爷朝他无奈地笑了一,神『色』凝了凝,摇摇头,意思很显,谢爷爷专门给你安排的欢迎仪式,许耷拉着脸。 宋皎自然白爷爷的意思,抿了抿唇角,调整好表情,抬头对谢老当家道:“沉哥很好,还托我向谢爷爷和爷爷问好,他很想谢爷爷,还有干爹干娘。” 谢老当家一摆手:“放屁,沉哥会想我?” 他转头看向当家和谢夫人,也喊了一声:“干爹干娘。” 夫妻二人敢和谢老当家抢卯卯,没有多话,只是朝他笑了笑,应了一声:“诶。” 谢夫人道:“中午吃完饭,去干娘那里坐一会儿。” 宋皎点点头:“嗯。” 谢老当家转身要走,一把抓住宋皎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走:“卯卯,走了。” 宋皎回头看了看爷爷,然后也牵住了爷爷的手。 百官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回去的路。 宋皎一手扶着一个爷爷,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走在柔软的红地毯上。 “……” 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啊。 谢老当家十分自豪:“怎么样?卯卯,错吧?喜欢吗?” “喜……喜欢。”宋皎点头,“非常喜欢。” 谢老当家也非常喜欢:“往后你慢慢长,出去的时候越来越多,谢爷爷每回都给你弄这个。” “那……”宋皎努力保持笑脸,“谢谢谢爷爷。” “诶,跟谢爷爷还客气什么。”谢老当家一扬巴,“快,把东西都发出去。” 宋皎疑『惑』:“什么?” “跟他们话呢,让他们把年糕发给百姓。” “啊?” “代表吉利嘛。”谢老当家正『色』道,“你刚回来,让百姓们都沾沾喜气,庆祝一。” 宋皎弱弱道:“我觉得用昭告天,那么夸张……” 谢老当家佯装满:“诶,什么话?你爷爷都没什么。” 宋皎闭上嘴,默默承受来自皇帝爷爷和丞相爷爷的霸道宠溺。 那头儿,百来个侍,推着小推车,挨家挨户分发年糕。 每发一个,就一句:“两位殿平安喜乐。” 领到年糕的百姓也跟着一句:“平安喜乐。” 宋皎脸颊红红,恨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爷爷还有什么惊喜是他知道的? 他跟着谢老当家上了马车,谢老当家坐在马车里,还跟外面人打招呼。 马车在一片“平安喜乐”中回了宫。 回去之后,还有一场盛的宴会等着宋皎。 宋皎坐在谢老当家身边,试图让自己专心吃菜,注意谢老当家吹捧他和谢沉的话。 有人过来敬酒,谢老当家就要把以的话声情并茂地演示一遍。 “我这两个孙子小就有主,比我厉害。我本来以为啊,他们两个就是去西北玩玩,那么小的年纪,都是十五岁,沉哥还没过生日,卯卯年前才过的生日,十五岁耶。想到吧,我也想到,出去一趟,就帮我把草原那十八个落给弄好了,十八个,比他们的年纪都。我服老,青出于蓝,长江后浪。” 很显然,最后两个语,是谢老当家为了夸他们,现学的,就是没学全。 谢老当家喜气洋洋地拍拍宋皎的肩膀:“来来来,卯卯多吃点,出去一趟都饿瘦了,瞧这脸,巴都尖了。” 宋皎努力往嘴里塞东西,试图用食物噎死自己。 早知道就让谢沉和他一起回来了,这样的狂风骤雨,他一个人实在是受了。 再后来,过来敬酒的人越来越多,宋皎实在是受了了,回头看看自己爷爷,然后抱着碗筷,就逃到了自己爷爷那边。 他“心有余悸”:“爷爷,谢爷爷这也……那什么了,搞得我好像一个人去宇宙旅游了一圈回来一样。” 宋爷爷给他夹菜:“他高兴罢了,过几天就好了,没关系。” 宋皎吃菜,问了一句:“爷爷,你有没有想我呀?” “有,天天给你写信,还想你吗?”宋爷爷道,“原先是好出去赈灾吗?怎么和外面的落牵扯上了?多危险,我还以为你把东西送到就回来了。” 宋皎笑了笑:“就是正巧碰上了,就顺便料理了一。而且我也没有去打仗,是沉哥去打仗的。” 宋爷爷正『色』道:“得亏这次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爷爷在那么远的地方,怎么救得了你?” 宋皎傻笑着保证:“对起,爷爷,我次敢了。” 宋爷爷叹了一声:“你要真是敢了才好。”他继续给宋皎夹菜:“快吃,吃了回去休息一,哎哟,一走就是半年,人家十五岁都在爷爷身边好好念,你十五岁,铆足了劲往外跑。” 宋皎跟爷爷撒娇:“真的次敢了。” “哼。”宋爷爷转头看他,“快吃吧,这么多人,还撒娇。” 宋皎挨着爷爷吃东西,吃饱了,谢老当家就让人带着他提前离席,去睡觉休息。 宋皎就去了小东宫,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漱洗漱,准备睡觉。 他睡着,有点烦躁,就觉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地方对,捋了把头发,站起来,然后起身去了对面的房间。 对面的房间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宋皎趴在谢沉的床上,盖着谢沉的被子,枕着谢沉的枕头,倒头就睡。 第76章 第76章 太学考试卯卯出手第一到手…… 第76章 太学考试【二更】卯卯出手,第一到手…… 78 连日舟车劳顿, 宋皎吃午饭,倒头就睡。 觉睡到傍晚,侍从们温声细语地喊他:“殿下, 起来吃点东西吧,吃点东西再睡?” 宋皎困极了,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什么, 趴床上,往上扯了扯被子,把己整个人都盖起来,哼哼唧唧地说:“我再睡儿。” 侍从们外面拍拍被子, 他也再说话, 闭上眼睛就陷入片混沌。 外面的人再催他了, 宋皎安安静静地睡了儿, 知道了多久, 宋皎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哎哟, 他怎么跑沉哥房里来睡了?” 侍从们答道:“回陛下, 我们去面房里没找到人, 才来看看的, 没想到殿下真的这里。” 宋皎『迷』『迷』糊糊的,心想, 我就己房里睡啊。 然有人轻轻掀开了盖他头顶的被子。 宋皎伸手要把被子抓回来:“我再睡儿……” 宋爷爷按住他的手:“还睡呢?都睡了下午了。” 宋皎这才清醒来, 收回手, 『揉』了『揉』眼睛, 看见两个爷爷都己床边。 他爬起来, 喊了声:“爷爷。” 宋爷爷也应了声:“嗯,还没吃饭?” “没有。”宋皎把己裹被子里,坨坨的样子, 又『揉』眼睛,“我饿,就没吃。” 宋爷爷道:“起来吃点,等儿去书房,把西北的事情跟我们还有几个臣说说,说完了,爷爷带你回家去睡。” 还是正事要紧。 宋皎点点头,谢老当家看他困了吧唧的模样,忍心道:“要然还是明天来说吧,你看给卯卯困的。” 宋爷爷道:“明天没空了,明天他要去太学上课。” “明天?!” 宋皎和谢老当家同时睁眼睛,同时看向他。 “爷爷,你好狠的心啊!” “老宋,你好狠的心啊!” “爷爷,我才刚回来!” “老宋,卯卯才刚回来,哪有这样折腾的?” 宋皎和谢老当家视眼,确认方的眼神,然默默靠近。 宋皎道:“谢爷爷,我晚上要这里睡。” 谢老当家连连点头:“以以,谢爷爷同意。” 宋爷爷坚决道:“,明天就去上课。” 谢老当家试图为宋皎争取:“诶,卯卯是才平定西北回来……” 宋皎按住谢爷爷的手,努力忍住眼泪:“谢爷爷,没关系的,谁让这是我亲爷爷呢?那我先去换衣服,然去说下西北的事情,然就睡觉,天亮就起床,去太学上课。爷爷,你担心,我的身绝撑住……” 宋爷爷面无表情:“我点都担心,明天太学考试,你也担心,去考试,没有等级,正好你就用上学了。” 宋皎:?!!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忽然反应来,明天,明天就是太学考试的日子! 宋皎倒吸口凉气,往倒,直接倒床上。 夏天的,哈出串白气,能是他的小幽灵。 谢老当家急忙掐他的人中:“诶诶,卯卯?你怕啊,谢爷爷马上下旨,把考试时间推几天。” 宋爷爷抱着手:“该。你走的时候,是是跟爷爷说好了,东西送到,三月份就回来?拖拖到了六月份,我看你确实是没有把学业放心上。你先前和沉哥儿……被爷爷发现的时候,你说什么了?你说你绝影响学业的,现呢?” 他把谢老当家的手拉回来,戳了下宋皎的额头:“用管,让他长长记『性』。” 宋皎躺床上默默流泪。 * 宋皎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裳,就跟着两个爷爷去了皇帝书房。 他试着扯扯己爷爷的衣袖:“爷爷,你生气了?” 宋爷爷板着脸:“没有。” “我西北有温习功课的,我把上半年太学要讲的书都看了,而且——”宋皎狡辩,试图哄爷爷高兴,“而且,西北那边,那个是社实践,很有效果的,我感觉我的脑子里充满了以前都没有的知识。爷爷,你放牛和羊吗?你挤牛『奶』吗?羊『奶』呢?没有吧?我就……” “有。”宋爷爷淡淡道。 宋皎顿住。 宋爷爷面改『色』:“你小时候为了给你补营养,爷爷天天给你挤羊『奶』。” “啊……原来有啊。” 说着说着话,人就到了书房门前。 范开推开门:“陛下、宋丞相、宋皎殿下到。” 谢老当家和宋丞相走进去,位置上坐下,宋皎理了理衣裳,把发带甩到身,也跟着进去了。 书房里几个文武臣,都是陪着谢老当家路打江山打下来的,还有从前土匪寨爹元老。 宋皎走进去,殿中站定,朝几位人礼。 谢老当家抬手道:“西北局势又变啦,让小殿下给你们说说吧。” 宋皎门外喊了声:“范开叔。” 于是范开从外面搬了个挂起来的羊皮卷进来了,羊皮上画着的,是西北的地形图。 第天回来,就被家长强制要求做屁屁踢展示,宋皎有点高兴,他什么都没准备。 宋皎呼了口气,把羊皮卷摆正。 “各位人,关于西北局势的变化,我想分成农事和军事两个方面来说。此次赈灾,来的第目的就是农事……” 宋皎句话还没说完,才停顿了下,谢老当家就带头鼓掌。 “好!” 底下的人们也都跟着鼓掌。 是他明明都还没有说什么啊,宋皎挠头。 只有宋丞相鼓掌,拢着手,坐位置上。 等『潮』水般的掌声渐渐停止之,宋皎才继续讲,没两句,谢老当家又开始鼓掌,特捧场。 就这样无限循环,接连断的掌声中,宋皎做完了他的报告。 谢老当家抚掌道:“这事儿办的错,帮朝廷解决了个心腹患,你和沉哥都干得错,想要什么跟爷爷说,爷爷重重有赏。” 宋皎笑了笑,还没有开口,便听见个声音道:“恐怕到时候控制住浩那,酿成心腹患。” 宋皎转头看去,只看见说话的是个年纪和谢老当家差多的老人家,也是武将身材,人高马的。 宋皎认得他,他是从前老土匪寨的王二当家,和谢老当家结拜,最早的元老。 换个身份,王二当家就是王旷的爷爷,宋皎和谢沉小时候跟王旷打架,因为王旷污蔑他和爷爷是细作,谢沉的牛屎树枝也是冲着王旷使的招数。 来王旷来跟他道歉,他没有接受,跟王旷“死生见”,否则见他次就训他次。王旷倒也遵守诺言,这些年都避着他,敢他面前出现。 宋皎抿了抿唇角,道:“这件事情我和沉哥也考虑到了,浩那那边和我们签 第76章 太学考试【二更】卯卯出手,第一到手…… 署协定。而且我与沉哥商定了,我们这边,只提供耕种的方法,武器方面的内容,绝外传。” “草原人年年南下,原因正是冬日缺粮,想要齐国的粮食或是耕地,帮他们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加上,最能成为心腹患的苍木部落,已被我军击溃,其他部落亲眼见证了草原与齐国的武力悬殊,他们敢轻举妄动。” 宋皎看着王二当家,知道这个回答他满满意。 王二当家敢满意,因为谢老当家很满意,他又开始鼓掌了。 “好,好好好。” 习惯了握武器的手,竟然都拍红了。 今天这场,谢老当家很给宋皎面子,还亲送他和爷爷回去。 谢老当家送他们到殿门前坐马车。 “真的用谢爷爷下旨,帮你把考试时间往挪挪?” 宋皎把爷爷扶上马车,回头道:“用啦,其他人都准备好了,为了我个人调时间,有点好。” 谢老当家问:“那你准备好了吗?” 宋皎点点头:“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他上了马车,掀开窗户帘子,跟他挥挥手:“谢爷爷拜拜。” 谢老当家顺着他:“卯卯拜拜,丞相明日见。” 这时候已是晚上了,宋皎看着谢老当家进去了,才放下帘子,坐回马车里。 他抱着枕头,瘫座位上。宋爷爷看了他眼:“坐没坐相。” 于是宋皎挪了挪屁股,扭股糖似的,挨着爷爷坐好了。 宋爷爷:“……” * 回到府里,宋皎洗漱洗漱,就准备上床睡了。 系统刚刚回来,正附波斯猫身上,和黄狗玩得正欢。 那只波斯猫,宋皎交给爷爷养,结果才几个月,就被爷爷养成只胖猫了。 它蹲黄狗面前,看起来就很重。 系统看了眼宋皎,问道:“明天就考试?” “嗯。”宋皎边擦头发,边榻上坐下。 “那你怎么办?温习了吗?” “温……温了点。”宋皎有些丧气,“温知和楚珩前几天给我寄了笔记,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看。” 系统道:“熬夜,早点睡,要是实,我帮你作弊。” “那怎么?还是我己写吧。” 而宋皎擦头发,系统和黄狗起玩,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宋皎擦好了头发,想了想,把温知和楚珩给他的笔记都拿来,垫枕头下边。 系统皱眉:“你干嘛?都说了熬夜了,熬夜伤身,次考好没关系的,听我的,快去睡觉。” 其实宋皎根没有想要熬夜,他拽好被子,躺……躺下了。 脑袋枕枕头上。 “我睡觉的时候吸收知识的,统统晚安,帮我吹灯。” 系统无语,从波斯猫的身里出来,快速飞蜡烛边,带起阵风,把蜡烛吹灭。 然他飞到宋皎身边:“你要吹风扇吗?” “要。” “你裹着被子还要吹风扇?” 宋皎理直气壮,咂了咂嘴:“因为这样舒服。” 于是系统开始原地转圈,带起阵阵风。 * 第二天早,宋皎险些起迟了。 他换上只穿次的太学青衣,束上发带,抓着书包,冲上马车。 马车车夫把鞭子挥得飞快,宋皎马车上才吃完早饭,正好就到了。 于是他又抓着书包,冲下马车。 没等他冲进太学,他就看见太学门前站着两个人。 楚珩提醒了句:“来了来了。” 原正低头看书的温知合上书册,抬起头看了眼。 几个月没见,两个朋友好像都长高了,还成熟,再是从前那样稚气未脱的模样。 楚珩上前,手搭宋皎的肩膀上:“你算来了,我们还以为你想上学了。” “怎么?”宋皎道,“我很有分寸的。” 温知把书收起来,幽幽地把他的话重复了遍:“很有分寸?” “来就有。” 温知无奈:“你怎么敢踩着点回来?寄给你的笔记你温习了吗?考试准备得怎么样?能稳住吗?” 宋皎信:“能稳住。” “我是问你,能稳住第吗?” 宋皎呆滞:“啊?” 楚珩抢话道:“你知道,你太学镇住温知,温知简直是杀疯了。”他摇摇头:“太凶残了。” 宋皎好奇:“怎么了?” 楚珩掰着指头跟他算:“我们上半年有两次考,五次小考。” 宋皎点点头:“嗯嗯。” 楚珩保持微笑:“温知全是榜首。” 宋皎使劲鼓掌:“喔!”他挥舞着手里并存的荧光棒,为温知“尖叫”:“哇!智多星太强了!文人楷模!” 温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管好你己,以吗?” 宋皎道:“我,你应该更高兴吗?” “我高兴。”温知正『色』道,“你,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浊气『逼』人,赢他们,没有什么高兴的。” “哈……”宋皎和楚珩同时发出这样声。 楚珩太服气了:“诶,你这有点分吧?难成我也是凡夫俗子?” 温知认真地想了想,楚珩惊道:“是吧?你还要想下?你什么意思?” 温知考虑了下:“你勉强算。” 三个人说笑着往里走,宋皎和楚珩抱着温知的手臂,就差蹲下来抱住他的腿了。 “佬,求带。” 温知拖着他们两个往前走,无奈回头:“松手。”他转头看了看四周,附近都是着青衣的太学学子,他有些好意思,压低声音:“你们两个快松手,很难看。” 宋皎笑着道:“,马上就考试了,沾沾考运。” 温知无奈至极,抬头看天。 * 第年入学,太学考试的流程还和院试相似。 上午是墨义和贴,下午是策论。 今年的墨义变口义,和贴样,都是和考官面面的口答题目。 学子们都候门外,书童喊到谁的字,谁便进去应试,答完就从另个门离开,课室里等候,防止透题。 宋皎拿着书,来是准备临时抱佛脚的,是他和朋友们太久没见。 所以他边拿着书,边和朋友们讲话。 说了堆,连书都还没翻开,才翻开页,书童就喊到了他的字。 他是院试第进来的,他当然前面。 “宋皎宋公子。” 书童话音刚落,原等门前的学子们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转头看去。 他们窃窃私语。 “就是那个,宋丞相的孙子?半年没来上课,去 第76章 太学考试【二更】卯卯出手,第一到手…… 西北历练了?” “就是他,也知道他该怎么考试。” “这有什么担心的?口义和贴背背就有了,人家肯花心思去背,怕什么?再说了,人家平定西北,比我们这些死读书的厉害。” 那头儿,宋皎已把书收起来,跟着书童进了房间。 他进去了,极个人说话也越来越没分寸。 “西北那些事情,有宋丞相背指点,换了座任何个人,便是只兔子去西北,怎么办好事情?” “因为他是宋丞相的孙子,才捡了这个便宜,寻常人连去都去了,就把他衬出来了吗?” 楚珩和温知才回头,说话的声音却瞬间消失了,人群里,辨认出来方才说话的究竟是谁。 楚珩站起来,撇了撇嘴,回了句:“人家的《救灾疏》是三个人花了三天三夜、整理了三千多份卷宗写出来的,某些人前半辈子看的文章三千篇了吗?” 他朗声喊道:“书童,书童,今早焚香了吗?什么东西馊了?股酸劲。” 温知拉住他:“罢了,他们又敢当面说,卯卯里边考试呢,你吵。” 楚珩这才坐回去,抱着手,板着脸。 房间里,给宋皎考试的,是两个他没见的先生,看起来很和善,宋皎跟他们问了好,就位置上坐下了。 两位先生概也知道他,或许想着给宋丞相的孙子留点面子,开始问的东西,都是简单些的东西。 宋皎答如流,他们眼睛亮,交换个眼神,就换了书。 寻常考口义和贴,到半刻钟就结束了,是这回,已了三炷香的时间了,还是见书童出来喊人。 众人惴惴安:“吧?这次考这么久?怕是考得东西都很难?” 仍旧有些太和谐的声音。 “只怕是考得难,是里面那个半年没上课,什么都答上来,把先生气坏了吧?” 楚珩迅速回头看了眼,把酸唧唧的声音『逼』回去,然低声温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完?卯卯真……” 温知低头看书,太意:“他能差,应该是太好了,好到让几位先生刮目相看,相见恨晚,几位先生就忍住多留了他儿。” “嘶……”楚珩分明信。 “你等着瞧好了。”温知神『色』坦『荡』,“他是出去瞎玩回来的,他是出去增长见识回来的,他回来,谁都没戏。” “那你呢?” “我手释卷,昼夜停,勉强与之平分秋『色』。” 楚珩笑了笑,接话了。 再了儿,书童才从里边出来:“温知温公子。” 众人试图从书童的脸上看出点东西来,惜温知很快就上去了,他们也就什么都看见了。 几位先生都是温知认识的,学问做得好的学生,也格外和蔼。 “小温来啦。” “先生好。”温知微微颔首,位置上坐下。 他瞥了眼,看见桌上的书都打『乱』了顺序,心下了然。 前遭,宋皎那边,几位先生把所有的文章都问了遍,所以花的时间格外长些。 温知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角,坐直了身子,太学里,第次打起待重要的“敌人”的十二分精神。 * 宋皎被另个书童引着,从另道门走出来,到了院。 书童道:“请小公子现此处休息片刻,等前头全部考完了,小公子就以离开了。” “好,多谢。” 书童离开,给宋皎留下了盏茶,宋皎双手捧着茶杯,走廊栏杆上坐下。 第个考完是挺好的,轻松。 但是第个考完也好,个人干坐着等。 宋皎歪了歪身子,靠廊柱上。 他和系统下飞棋消磨时光,盘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他跳下栏杆:“智多星,你终于来了。” 温知点了点头,走进院子里。 两个人先考完,先占据了阴凉的地方,栏杆上坐下。 而考完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学子到了这个院子里。 宋皎留意看着个个进来的人,温知知道他干什么,便道:“楚珩没那么快,他是最个。” “啊?” “你忘了,他是临时来的,所以排最面。” “这样啊。”宋皎靠柱子上,“好困,好饿,好累。” 刚醒来考试的时候觉得,现劲儿上来了,他感觉己没休息好,也没有吃好,更没有睡好。 宋皎打了个哈欠,忽然,有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 宋皎回头:“嗯?” 那人笑着朝宋皎作了个揖:“宋小公子。” “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你口义都答上来了几道?” 宋皎眨了眨眼睛:“我全都答上来了呀。” 那人面上笑容凝,又问:“那……先生是问了小公子二十道吗?” 宋皎抬头看着屋檐,想了想:“止,好像问了快几百道。” 温知帮了他把:“我进去的时候,先生桌上的书都是动的,我前面只有宋皎,所以先生全都问了,书问十来道,确实有百来道。” 那人干笑两声,说了声“失礼”,转身就要走。 宋皎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你们拿我开赌局吗?有人赌赢了吗?” “这……” 然是没有的,顶破了天,他们压得都是二十道,哪有人压百来道? 宋皎走到走廊另边,人群聚集的地方:“拿我开赌局吗?没有人压中的话,钱应该给谁呢?” 宋皎抬头去看那个坐中间的赌局庄家,好像有点眼熟,是宋皎忽然想起来这是谁了。 有人扯了扯那人的衣袖,轻声喊道:“旷哥。” 地上铺着块布,碎银子放上边,王旷捏着方布的两个角,碎银子被收起来,叮叮当当的,递到了宋皎面前。 原来是他,那个小时候和他还有谢沉打架的死头。 王二当家的孙子,小时候说宋皎和爷爷是『奸』细的那个。 王旷也穿着青衣,坐地上,群学子的簇拥之中。 宋皎抿了抿唇角,把银子推回去:“太学里准赌钱,更准拿同窗寻开心,得闲的话,担心下下午的策论吧。” 宋皎转身,正好楚珩来了。 他是最个,众人看见他来,就知道以散了。 “走了走了,去吃饭吧。” 王旷也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低声道:“以背说宋皎坏话。” 朋友们道:“哥,刚才是你说,二当家昨晚上拿他和你比,说他小小年纪平定西北,你啥都,光吃饭,你才高兴的,刚刚说他坏话,说的最多的就是你。” 王旷撇了撇嘴,低声道:“小时候得罪他,我天生矮他头,懒得理他。” 第77章 第77章 宋温交知【10000营养液…… 第77章 宋温交知【二更】【10000营养液…… 79 中午楚珩请客, 在太学旁边的一家折桂楼的酒楼吃饭。 楚珩刷地开折扇,对宋皎道:“你还没来过这里吧?随便点,我请客。” 宋皎接过菜牌:“那我就不客气了。” 酒楼在太学附近, 一楼堂,二楼包间,基本太学学子占满了。二楼还有专门留给学子们题诗的墙壁, 十分周到。 楚老爷了自己儿子在太学吃得开心,特意掏钱在折桂楼包了一包间,他随时来,随时有位置。 三人坐在包间里, 宋皎点了两三道菜, 小二道:“小公子, 咱们楼里新来了好些海货河鲜,是新鲜的, 要不要试试?” 宋皎点头, 把菜牌全还给他:“好, 那就麻烦你了。” “好嘞, 那您先喝茶, 菜马就齐。” 宋皎转头看见温知正看书,楚珩抱手, 靠在窗户边看风景。 宋皎喝了杯茶, 不敢去扰温知看书, 就跑过去和楚珩站在一起。 正巧这时, 王旷和一行人从下面经过。 楚珩指了一下:“卯卯, 就是那,刚才拿你开赌局的人,他叫做王旷。” 宋皎两只手撑在窗台:“我认得他, 小的时候就见过。” “是吗?你离他远点,他读书读不好,整天就知道到处找乐子,应该是家里硬塞进来的。” 这时候王旷和他的朋友们,已经走进折桂楼了。 宋皎道:“我本来以不会在太学里见到他的,他家里是……”宋皎顿了顿:“武将世家。” 身后温知淡淡道:“原本是武将世家,他不喜欢念书,不知道二当家什么要把他塞进太学来,或许是他们家的武将已经足够多了,二当家看到了文臣有多重要,要家族培养一文臣。” 楚珩皱眉:“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朽木不可雕,那二当家不知道自己孩子有多不适合读书吗?” 温知反问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是王家的子孙。” 正当此时,酒楼小二把菜送来了,他们就不讨论这问题,入座吃饭了。 小二把宋皎点的几道菜送来,又端一碟子,这便是他方才说的河鲜—— 几只螃蟹。 “几位公子请慢。”小二说完这话就出去了。 宋皎拿了一只螃蟹,小锤子轻轻敲敲蟹壳,挖掘宝藏一样,掀开蟹壳。 温知不爱吃螃蟹,就把自己的那一份给他了。楚珩吃惯了,见他这样喜欢吃,把自己那份给他。 吃吃,温知忽然放下筷子,皱起眉头:“等一下,哪里来的酒味?” 楚珩随口道:“你不知道?那道螃蟹里有酒……” 温知震惊地看向宋皎,宋皎一手拿蟹腿,一手拿蟹壳,脸颊红红。 楚珩忽然反应过来了:“等一下,难不成卯卯不会……” 温知反应迅速,一把就把宋皎手里的螃蟹拿走,然后拍拍他的脸:“卯卯?卯卯?” 楚珩惊道:“不会吧?就这么一点儿?” “他本来就不会喝。” “那他可是去过西北的……” “那他不会。” 温知掐了掐宋皎的脸,你别醉啊,下午还有策论考试,咱们还没有一决高下呢。 宋皎啪叽一下趴在桌,坐在两边的温知和楚珩交换了一“咋办啊”、“我咋知道咋办啊”的眼神。 后两人紧急向酒楼要了一碗醒酒汤,并且对酒楼这种不注明菜里有酒的做法表示强烈的不满。 楚珩扶宋皎,掰开他的嘴,温知拿醒酒汤,给他灌下去。 醒酒汤没什么,主要宋皎是呛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睁眼睛,看朋友们:“怎么了?” “没 第77章 宋温交知【二更】【10000营养液…… 怎么。”温知把他拉起来,“马就考策论了,你不小心睡了。” “噢。”宋皎『揉』『揉』眼睛,“我说我怎么这么累,唉,午睡没睡饱难受。” 他试往前走了两步:“诶?我的腿呢?踩在地吗?” 楚珩道:“腿在腰下面连呢。” 宋皎晕乎乎道:“我好像踩在云。” 得亏折桂楼就在太学对面,两朋友一左一右架他,终于把他带进了太学里。 一进去,两人又感觉不太妙了。 今天下午的考试,排场过于了,那豪华的仪仗,是谁带来的? 下一秒,谢老当家就到了眼前:“卯卯,吃完饭回来了,午饭吃了什么?好不好吃?” 宋皎抬头:“嗝——” 谢老当家皱眉:“这是吃什么了?” 温知弱弱道:“陛下,是我们不好,一不小心,让卯卯吃了……醉蟹。” “你们这……”谢老当家话还没完,就迅速转过身,把宋皎挡在身后,“他爷爷来了,快挡些,别他爷爷看见了。” 温知和楚珩把宋皎围起来,果看见宋丞相正往这里走来。 谢老当家张开双臂,把宋皎护在身后。 宋丞相不知道他们又在闹什么,叹了口气,远远地看见孙子好像没什么问题,就不过去了,转头去跟柳先生说话。 谢老当家松了口气,回头搓搓宋皎的脸:“哎哟,爷爷的小可怜卯卯,怎么样?喝醒酒汤了吗?” 温知答道:“喝过了。” 谢老当家担心道:“这还能考试吗?眼睛睁不开了,要不还是换一天考试好了,我亲自监考,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话还没完,听见“考试”两字,宋皎就倏地睁开眼睛,眼里放光。 他这回唱出来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谢老当家:??? 完蛋,卯卯疯了。 宋丞相觉得不对,径直朝他们这里走来。 “怎么了?” 宋皎挣开朋友们的搀扶,在原地站好,像一颗小炮弹,蓄势待发:“爷爷,我准备好了。” “那……挺好的?”宋爷爷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孙子有哪里不对,那头儿,柳先生就敲响了考试开始的钟声。 温知和楚珩连忙重新架起宋皎。 “宋爷爷,我们和卯卯先进去考试了。” “好。”宋爷爷看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历次考试,唯有殿试是皇帝亲自监考的。 照理来说,太学一次小小的考试,当然不必劳动皇帝亲临。 可是没办法,谁让这次考试的,有谢老当家疼爱的宋皎呢? 殿里,屏风隔出一小隔间,隔间里摆桌案,桌案又是纸墨笔砚,学子们就在这样的小隔间里考试。 谢老当家坐在前边的高台,底下情形一览无余。 宋皎坐在左起第一位置,脸酡红没有消退,好像还更厉害了。前面的香还未燃尽,现在还是读题时候,宋皎双手按在膝盖,认地看题目——有可能他根本什么没看进去。 宋丞相当然看出来他怎么了,只是碍于考试,不好开口。 谢老当家一边心虚地承受他的质问目光,一边看宋皎—— 卯卯,加油啊,不行了你就举手跟谢爷爷说啊,谢爷爷一顶住压帮你重新安排一场考试。 可是等到香燃尽了,宋皎还是没有举手。 柳先生在外面敲钟,众人听见钟声,纷纷提笔沾墨,开始作答。 可是宋皎还是把双手放在膝盖,一动不动。 谢老当家看得要急死了,卯卯,你快动啊,别人写,你怎么不写啊?答不对没关系,你把试卷写满了呀! 第77章 宋温交知【二更】【10000营养液…… 系统在频道里给他放音乐,一边放,一边喊:“卯卯!卯卯!醒醒!” 可是宋皎好像隔绝一切外界干扰,就是坐在位置不动。 殿中落笔沙沙声不断,看一动不动的宋皎,就连宋丞相无奈了。 罢了罢了,睡觉就睡觉吧,就算策论零分,早晨的口义应该能满分,不至于退学。 柳先生在外面敲响钟声,然后进来,次点燃一炷香。 还剩下一炷香的时间。 听见钟声,众人加快了作答的速度,而宋皎直到这时候,才晃晃悠悠地回过神来。 他『摸』了『摸』鼻子,拿起搁在一边的笔,蘸了蘸墨。 谢老当家和系统谢天谢地:乖崽,你终于动了。 宋皎起笔落墨,慢慢地写下一行字。 谢老当家和系统:崽,这可不兴慢慢来了,你快点啊。 下一秒,宋皎捏笔,蘸了蘸墨,开始加速。 文化人:文不加点,倚马可待。 谢老当家:那笔要卯卯磨秃了,谁给他换一支?卯卯你写慢点,纸好像要你擦出火星来了,卷子烧掉,你就白写了。 宋皎低头,面无表情,只有手动作不停。 还剩下半炷香的时候,许多人搁下了笔,可是宋皎手的动作不停,沙沙声在整殿中格外清晰。 已经写完的温知,坐在宋皎后面,心道,难怪从前人写文章要喝酒,看来是给宋皎误误撞,给撞了。 谢老当家就不是那么宽心了,他总在『操』心的路。 没时间了。 他死盯那炷香,一边抽空看看宋皎,烧慢一点!卯卯,写快一点! 终于,在香星火熄灭的时候,香灰落进香炉里的时候,宋皎把手里的笔抛到了一边。 他长舒一口气:“痛快,我就是状元,状元就是我!” 柳先生走到他面前收卷,顺便捂住他的嘴:“不要扰『乱』考场秩序。” 小状元宋皎:“呜呜呜……” 没多久,宋皎酒后自夸状元的事情,就当时在场的学子们传了出去,或说他酒后有魄,或说他就是瞎吹牛。 这些事情,宋皎要过几天才知道。 当天下午,他是爷爷背回家的,回家之后,酒醒了,还爷爷教训了一顿,写了注意入口饮食的保证书,接下来几天,留在家里,认读书。 所幸,很快的,就有事情帮他解了围。 太学考试放榜,宋皎和温知并列甲等榜首。 按照点横竖撇捺的顺序排,温知的字原本在宋皎的前面,但是后来,柳先生把甲等的文章印出来,放在石介堂供人取阅。 其要宋皎自己来说,他不知道那篇文章是怎么写出来的,正巧是许多原因撞在了一块儿,他那天喝了酒,刚从西北回来,心情开阔,感觉自己站在山顶。 可是温知看过,拿笔就冲到红榜前,踩在楚珩的肩膀,把自己的字抹掉,写到了宋皎后边。 宋皎拦不住他,只能拿了一支笔,在他改完之后,踩楚珩的肩膀,想要改回来。 温知道:“不必可怜我,我输得心服口服。” 宋皎解释:“我没有,我的服你。” 楚珩道:“那把我放去好了。” 宋皎想了想:“我知道了,我有办法。” 宋皎趴在榜,把温知后来补去的字涂掉,在自己的字之间,写温知的字,于是太学红榜就变成了—— 甲等榜首:宋 温皎知 宋皎很满意,温知很满意,踩了两次肩膀的楚珩很不满意。 这词后来变成了“宋温交知”,成了成语,形容文人朋友感情很好,推举对方做第一。 这是宋皎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他在书写历史。 第80章 殿试风波 80 太学考试圆满结束, 宋皎系着太学发给榜首的云纹发带,举着自己的“成绩单”,一连几天都在宋爷爷面前晃悠。 在爷爷去上朝的时候, 在爷爷下朝回家的时候,在爷爷出门的时候, 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自己的成绩单,装模作样地观摩一番。 ——爷爷,看,我没有耽误学习。 宋爷爷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把成绩单拿过来, 让人去街上找了个装裱匠,把他的成绩单装裱起来, 挂在大厅里, 供来往客人观瞻,取代了宋爷爷最喜欢的那幅山水图。 宋皎和大波斯猫、大黄狗,并排站在大厅里, 抱着手, 抬着头,欣赏成绩单。 宋皎摸了摸下巴:“我怎么感觉……这个场景……” 系统道:“像不像你爷爷把你从学校里拿来的奖状糊在墙上的样子?” 宋皎点点头:“像。” 系统道:“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干了。” 宋皎在家里待了几天, 这天午饭时, 宋爷爷道:“爷爷给你报了个补课班,明天你去补课。” 宋皎吓得碗都端不稳了:“去哪里补课?三爷爷哪里吗?”他整个人都蔫下去了:“我不要, 柳师兄和江师兄都过了会试, 马上就要考殿试了, 三爷爷还是抓紧时间辅导两位师兄吧。” 宋爷爷道:“去楚府。” 宋皎疑惑:“啊?楚府?楚珩家里吗?” “是。”宋爷爷道, “楚老爷请温知给楚珩补课, 爷爷给你报了个名, 你去听一听。” “啊?”宋皎更疑惑了,“爷爷,温知、给、楚珩、补课?” “是啊。” “这也能补到一块儿?” “楚老爷说,这半年在太学,多亏了温知带着楚珩,现在放假了,也请温知来给楚珩补课。”宋爷爷想了想,放轻了声音,“其实也是温家艰难,楚老爷想给温知一点零花,就请他来了。” “噢。”宋皎点点头,忽然问,“爷爷,那我去,是去听课的,还是去讲课的?” “去听课。” “那你付钱了吗?” “还没有……” 宋皎往嘴里塞了一口饭:“爷爷,你就知道让我去蹭别人家的课,之前蹭三爷爷的,现在蹭温知,你这样不行,我去上课很没面子……” 宋爷爷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他把筷子反过来,放在桌上顿了顿,然后敲了一下宋皎的脑袋:“别胡说,爷爷本来是要给钱的,但是温知没收,等你上完了课,爷爷把钱给你,你拿给温知。” 宋皎:“嗷!” 第二天一早,宋皎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背着小书包,要去上暑期补习班。 楚府是凤翔城里的新贵府邸,年初刚刚落成,颇为豪气。 “宋公子这边请,温公子刚才已经到了。” 楚府小厮引着宋皎,一路经过花廊庭院,到了楚珩的书房。 宋皎推开书房门:“朋友们?” 楚家的书房极大,三边隔断,几乎可以当做三个房间来看。 正中放着桌案,案边放着席子,温知和楚珩就盘腿坐在席子上,应该还没有开始,还在说些闲话,见他来了,都抬头看他。 楚珩道:“快点进来,别把冷气都放跑了。” “噢。”宋皎进了门,反手把门关上,这才看见,席子边上都摆着冰块。 夏日里,楚家用冰块消暑。 宋皎心道,他和爷爷夏天热了,要冰块,还得跑进宫里,跟谢爷爷蹭一下,楚珩倒好,自己家里就有。 到底谁是丞相?谁是丞相之孙? 这样想着,宋皎就快步上前,掐了一下楚珩的后颈。 楚珩不满:“你干嘛?” 宋皎朝他“哼”了一声,然后走到温知身边坐下。 房间里果然凉快,宋皎甩了甩衣袖,给自己扇风,温知也坐直起来了。 “都来了,那就开始吧。”温知头一回给别人补课,还有些不好意思。 “好耶!”宋皎和楚珩大声回应,弄得他更不好意思了。 温知摸了摸鼻尖,红了半边耳朵:“今天先来看下半年要学的文章。” “好耶!” “你……你们不要这样……” “好耶!好耶!” 温知从桌案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戒尺,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楚伯父给我准备的,他说,要是楚珩不听话,可以打他。宋丞相也是这样说的,如果卯卯不听话,也可以打他。” 宋皎和楚珩:好害怕啊。 戒尺摆在桌上,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温知翻开书卷第一页。 没多久,侍从就送了点心过来,吃过点心,再上一会儿课,就可以吃午饭。吃过午饭后休息,起来又可以吃点心,宋皎和温知还在楚家吃了晚饭和夜宵。 掰着手指头算算,他们在楚府,一天吃了五顿。 宋皎摸摸肚子,问楚珩:“你读书的时候,你爹就这样让人伺候你。” 楚珩点头:“嗯。” “那你还不愿意读书?”宋皎惊道,“要是我,我能在书桌前学到死掉。” “那你就在书桌前学到死掉好了。” 楚珩把暴起的宋皎按回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拿起各自的勺子,舀了一勺带水果的冰沙来吃。 这是他们的小零食,楚老爷特供。 仅仅一天,宋皎就乐不思蜀了,和朋友在一起,有冰块有点心,还能躺在地上看书,爱怎么看就怎么看,这可比家里舒服多了。 接下来一整个夏天,他们都是这样过的。 * 没多久,大齐半年一次的殿试开始了。 今年春天通过会试的贡士们进了宫,入恩科殿,在谢老当家和宋丞相亲自监考下,进行殿试。 宋皎跟着两个爷爷,也去了恩科殿。 大殿宽阔,中由屏风隔断,每个贡士在其中作答,四寂无声,唯有走笔沙沙。 宋皎坐在两个爷爷身边,撑着头,看看柳师兄,再看看江师兄,然后再看看其他人。 看见他们身上玉白色的贡士衣裳,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青衣,觉得蛮有意思的。 去年乡试,江凭江师兄是解元;今年春季的会试,柳宜柳师兄是会元。不知道这一场殿试,谁是状元。 其实按照宋皎的想法,他们不应该一起参加科举,他们应该错开一届,反正半年就有一次考试,这样他们两个人都能连中三元。 说起来,齐国还没有连中三元的举子呢。 宋皎这样想着,谢老当家就动了他一下,他压低声音:“卯卯,别发呆,学着点,你以后……” 宋皎朝谢爷爷“嘘”了一声,在宋爷爷的目光注视下,两个人不敢再说话了。 香炉里堆积起燃尽的香灰,在最后一节香燃尽的时候,宋爷爷拿起桌上的小铜锤,敲了敲桌上的铜钟。 贡士们及时放下纸笔,把写好的卷子交给侍从。 十来个侍从来回一趟,便把百来份卷子放到了下一级几个考官的桌上,几个考官神色严肃,很快就批完了百来份卷子,很快的,卷子就被放倒了谢老当家的桌上。 谢老当家看见这么多字就头疼,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宋皎凑过去问他:“谢爷爷,你看得懂吗?” “去,谢爷爷当然看不懂。”谢老当家推了他一把,然后让人把卷子都拿走,“拿去给宋丞相看。” 宋皎偷笑,随后宋丞相一言不发,静静地翻动卷子。贡士们依旧坐在位置上,两只手都按在膝盖上,也静静地等候结果。 百来份卷子,宋丞相细细地看,竟然也不厌烦,大约看了有半个时辰,他放下手里的卷子,拿起搁在谢老当家桌上的朱砂笔,开始批名次。 传话的太监躬身站在一边,宋丞相每批一个,他就传一句。 “云州许重,二甲。” 贡士殿试无落榜之说,只分一甲三人、二甲七人,余下都是三甲,因此宋丞相只批一甲二甲,剩下的不必再批。 宋丞相慢慢地批,好久才落一次笔,终于批完了二甲的七个人,现在开始批一甲。 也就是常说的状元、榜眼与探花。 底下贡士们都有些紧张。 这回宋丞相迟迟不肯落笔,只是选了三份卷子,重新交还给谢老当家。 谢老当家震惊:我哪看得懂这玩意儿啊? 他拽拽宋皎的衣袖,跟他求助:“卯卯,快,过来和谢爷爷一起看看。” 宋皎凑过去看了一眼,三份卷子,分别是柳宜的、江凭的,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章墨的人的。 宋皎认真地看了看,当然不敢自作主张,小声问谢老当家:“谢爷爷,我爷爷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该怎么选?” “没有。”谢老当家想了想,“好像说过,但我忘了。” “……” 谢老当家绞尽脑汁:“噢,想起来了,你爷爷说,探花郎都是比较年轻漂亮的那个。” 这倒是。 “可是柳师兄和江师兄年纪差不多,也都很漂亮。” “是噢,要不先看看章墨长什么样子?” 宋皎点头:“嗯嗯。” 于是谢老当家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章墨是哪个?” 一个年纪老些的贡士起身行礼,宋皎和谢老当家对视一眼,这人好像不能做探花。 宋皎又有些犹豫:“谢爷爷,可要是‘以貌取人’,对柳师兄和江师兄会不会不太公平?其实章墨的文章和两个师兄的比起来,差了一个档……” 难怪爷爷要把决定权交给谢老当家。 自从探花郎必须得是年轻的举子的规矩出来之后,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遵守着。庆国甚至还有几次,出现过原本该当状元的举子,只因为年轻,被压到探花的情形。 倘若要按照文章取人,不管这隐形的规矩,最好是皇帝亲自来点,所以宋丞相把卷子拿给他。 谢老当家立即会意,低头看了看三篇文章,正色道:“行,章墨,点探花。” 众贡士都被吓了一跳,哪有点一个老头子做探花郎的? 可是谢老当家不顾他们的目光与议论,又把余下两份卷子交给宋丞相,让他继续。 最后宋丞相再看了几遍剩下的两份卷子,用朱砂笔在上面落了字。 太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凤翔,江凭,点榜眼。” “凤翔,柳宜,点状元。” 分坐在大殿两边的江凭和柳宜同时站起身来谢恩,抬头时,对视一眼,互道“恭喜”。 * 殿试放榜,柳先生一门出了状元和榜眼。 第二天一早,宋皎和朋友们,早早地就去了石介堂,跟两位师兄说恭喜。 却不想两个师兄都不在,只有柳先生在柜台上看书。 宋皎跳进门里:“三爷爷,恭喜恭喜。” “柳先生,恭喜。” 柳先生抬眼看他们,面上难掩喜色:“同喜同喜,等什么时候,你和温知、楚珩也中了状元,我才算是真的喜。” “还早着呢。”宋皎望了望四周,“师兄不在吗?出去玩了?” “哪儿呢?过几天状元游街,被宫里的人喊去量尺寸、裁衣裳了。” “噢。”宋皎点点头,也趴在柜台上,“到时候我就牵一匹小马驹,悄悄跟在两个师兄后面。” “你跟在他们后面干什么?” “沾沾运气呀,而且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姑娘家给他们丢花呀、手绢呀,什么的,他们肯定拿不下,我就背一个大箩筐,帮他们把东西收起来。” 柳先生佯装板起脸,抬手要赶他:“去去去,要你在那里碍手碍脚的?他们快回来了,去找他们玩儿去,别来吵我。” “三爷爷,那我真的走啦。” “走走走。” “我真的走了噢。” “快走。” 宋皎跟他挥挥手:“那三爷爷拜拜。” 温知与楚珩也行礼:“柳先生回见。” 三个人出了石介堂,就往皇宫的方向走,看能不能遇到两个师兄。 正巧经过张榜处,宋皎又拉着两个朋友,从人群里挤进去,再看一眼。 柳宜和江凭的名字,高高挂在榜首,用金字描在红纸上,格外耀眼。 宋皎抱着手,与有荣焉。而后听见人群里有人提到了两个师兄的名字,他高高兴兴地竖起耳朵去听。 “……古来的规矩,点年纪轻的做探花,怎么今儿改了?柳宜和江凭哪个不能做探花?陛下和宋丞相怎么偏偏点了个老头子做探花郎?” 宋皎笑容凝固,只听见人群里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柳宜是柳夫子的孙儿嘛,江凭也是柳夫子的学生。柳夫子又和宋丞相是师兄弟,有这一层关系在呢。” “倒也不能这样说,宋丞相是最公正不过的,或许柳宜和江凭真有过人之处呢?” “宋丞相是公正,不过我听说,这回殿试,宋丞相的孙儿也在,他管柳宜江凭叫师兄,这回的一甲,也是他跟陛下一起点的,陛下又目不识丁,哪里懂得看文章,不就是……” 话没说完,余下的暗示很明显了。 “宋丞相的孙儿也不差,前阵子不是还平定了西北,太学考试也是第一么?” “他是厉害些,小小年纪就在陛下面前得眼,陛下当然更信他,他说点谁就点谁,可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念着私情也不一定。” “今年的殿试是有些不公正,该不会以后都是宋丞相和柳夫子的学生把持着殿试一甲了吧?” 宋皎环顾四周,在人群中锁定嚼舌根的那几个人,气鼓鼓地就要冲过去跟他们理论。 温知和楚珩拦住他。 “算了,等过几日殿试文章全部印制出来,到时候谁优谁劣,谁强谁弱,自然明了。”温知低声道,“你这样闹,只怕对两个师兄的名声更不好,江凭的身份还特殊,他原本和庆国还有些牵连,不要给人抓住把柄。” 宋皎闭了闭眼睛,把不悦的神色压下去,想了想,要挣开朋友们的手:“没事,我不去跟他们理论。” 他躲在人群里,慢慢靠近那群说闲话的人,从人群中伸出手,推了一把正说话的那个人。 那人正说得起劲,对自己的“推测”是越想越对,猛地被人一推,站立不稳,哐的一下就趴到了城墙上。 众人见状,也都散了。 宋皎收回手,从人群里走出来,正巧这时,柳宜和江凭从长街的另一边走来,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走到两个师兄面前。 柳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看出他不高兴。 “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难不成是沉哥回来了?又欺负你了?” 宋皎摇摇头,抱着手,自己消化了一阵,也没有把刚才遇到的事情告诉师兄。 可是事情并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 几天之后,殿试文章被印出来,放在凤翔城各个书铺茶馆中,供人取阅。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消除那些流言,可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仍旧占领着凤翔城的舆论,甚至还有官员上疏,请奏重排一甲。 谢老当家自然不肯,扬手把文章甩到地上,让他们自己去看,怏怏不快地宣布散朝。 而后一甲游街,宋皎在茶楼二层,趴在栏杆上,看着两个师兄着红衣、骑白马,从长街上走过。 长街上观礼的人不是很多,而且许多人都带着古怪的神色。有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在柳宜经过面前的时候,要让那孩子摸一摸柳宜的衣袖,可是还没等摸到,她就被其他人拉回来了。 而柳宜和江凭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 那位探花郎章墨,也是一路低着头,十分难堪的模样。 宋皎后知后觉的,有些迟疑,他鼓动着谢爷爷,坏了许多年的规矩。 难不成,真是他错了? 可是科考就应当以文章取胜,又怎么能看年岁和容貌?庆国不就是这样吗?有的时候找不出好看的,就生拉来一个文章写得一般的做探花,有的时候又为了凑探花,硬生生把状元之才压到后面去。 难道这样是对的吗? 宋皎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一场游街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落了幕,晚上有进士们的琼林宴,谢老当家和宋丞相也要出席,他们本来是要带宋皎一起去的,可是宋皎,在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之前,不是很想出去玩乐。 谢老当家揉揉他的脑袋,安慰他:“怎么了?怎么了?因为别人说闲话?我就觉得卯卯没做错,本来就是没定下来的规矩,没定下来的规矩算个屁。” 可是宋皎还是高兴不起来,于是宋丞相问他:“卯卯,现在要重新排一甲吗?” “不要。”宋皎坚决摇头,“我办事的原则没错,不用重排。要是重排,岂不是委屈了两个师兄?” “那为什么不高兴?” “我自以为按照原则办事,可是,好像很多人都不高兴了,还牵连了那个无辜的探花郎。” 宋丞相笑了一下:“他无辜吗?” “他不无辜吗?”宋皎抬起头,“他考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考上一甲,结果因为我让他做了探花郎,他又不年轻,被一群人议论,今天早上游街的时候,他也很不高兴。” “那今晚要去琼林宴吗?” 宋皎想了想:“我去跟两个师兄还有探花说一声恭喜,然后就回来吧。” “好。” 琼林宴在宫中,夏季夜风清凉,宴席在高处楼阁里。 宋皎跟着谢老当家也宋丞相过去,进士们见过礼,随后各自落座。 宋皎端着酒杯,去跟师兄们和探花郎说了一声“恭喜”。 宋皎对那位章探花,总是有些愧疚的,那位章探花却不甚在意的模样,摆了摆手,只说“没关系”。 做完这件事情,宋皎再待了一会儿,宴席过半的时候,他跟两个爷爷说了一声,就要离开了。 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殿试会变成这样。 他原以为等文章出来之后,所有人都会心服口服,就像上回,他从西北回来,拿了太学第一的情形一样,一开始所有人都不服气,等文章出来之后,所有人都了然了。 照他的眼光,两位师兄的文章确实是比探花好的,为什么这回会这样?所有人都以为两位师兄是靠着关系才…… 宋皎一个人走下楼,范开带着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忽然,他看见楼下有两个人。 此时宴席过半,进士们都随意许多,有下楼透透气的,也不稀奇。 只是宋皎看着,这两个人好似有些眼熟。 一个是江凭江师兄,还有一个…… 忽然,楼上传来惊雷一般的喊声。 “臣要告发殿试榜眼江凭,为庆国细作,与敌国私通。” 宋皎如梦惊醒,再看楼下那两人,一个是江凭,另一个分明是李煦——庆国留在齐国的质子,李煦。 他当然相信江凭,但是现在这样……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转头对范开道:“范开叔,快,下去把李煦拉走。” “是。”范开领命,很快就下去了。 而宋皎站在原地,短短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江凭。 这么些年,宋皎信得过江凭的人品,也知道江凭和庆国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他不可能是庆国细作。 但是在这件事情里,又真的存在一个庆国细作。 所以这回,凤翔城中谣言甚嚣尘上,无论怎么样都澄清不了,这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散布谣言。 引导凤翔城中百姓,肆意诋毁殿试结果,乃至于攀咬皇帝和宋丞相,动摇齐国根本,使得文人才子顾虑殿试公正,不敢再来齐国。 就算以上都做不到,但有一件事情,背后的黑手一定能做得到。 毁了江凭。 江凭原本就是庆国皇子的伴读,和庆国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撇不清楚,殿试不公正,再加上庆国细作的帽子扣下来,他必死无疑。 这是一条毒计。 宋皎站在楼梯上,看见楼下范开已经把李煦给拉走了,又听见楼上柳宜正在为江凭据理力争。 他飞快地下了楼,把江凭给拉回来,看着眼前的李煦。 他原本是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好了。 李煦磨着牙,阴恻恻地看着江凭:“你想做齐国的榜眼?你想得美,你这一辈子都当不了齐国的官!” 第81章 卯卯查案 81 李煦这几年好像有些疯病, 他站在树影晦暗里,看着江凭:“来齐国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结果你跟着齐国人跑了, 你还要在齐国做官。” 他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江凭神色淡淡,回看过去, 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我怎么不敢?” 李煦眼里冒火,要将眼中一切焚烧殆尽。 江凭拉着宋皎,后退几步,避开这个像疯狗一样的人。 宋皎喊了一声:“范开叔。” 范开立即招呼侍卫上前,几个侍卫将李煦给按住。 宋皎回头, 问江凭:“你是怎么过来的?” 江凭道:“方才喝酒有些醉了,一个小太监说……” 宋皎忽然听见不远处有树枝沙沙声, 他回头, 指了一下声音的方向,果真有一个人影。 “范开叔!” 范开立即带着人上前,一声怒喝, 果真在阴暗处抓住了一个小太监。 宋皎想了想, 要是把李煦和这个小太监带到上边去,他们两个肯定会反咬江凭一口, 到时候江凭怎么说也说不清。 宋皎放轻声音:“范开叔, 把他们……” 他话还没完,谢老当家的声音就从楼上传来了:“范开, 把人都带上来。” 糟了。 宋皎抬头看去, 两个爷爷, 还有今日赴琼林宴的进士, 全都出来了。 宋皎看向李煦, 咬牙道:“你要敢胡乱攀咬, 我……” 江凭按住他:“不要紧,清者自清。” “江师兄……” “没事。”江凭拍了拍宋皎的肩膀,“我相信陛下和宋丞相会还我清白的,也是我命里该有此劫,做过庆国皇子伴读的事情,总是要被别人知道的。” 此时江凭的酒已经全醒了,他拂了拂衣袍,长舒一口气,转头同宋皎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吧,多谢你,卯卯。” 宋皎也没办法了,只能朝李煦磨了磨牙,作为威胁。 宋皎与江凭两人走在前面,范开押着李煦和那个小太监走在后边。 宋皎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恐慌的感觉。 很快就回到宴会当场,众人已经回到位置上坐好了。 谢老当家朝宋皎招了招手:“卯卯,过来坐,跟谢爷爷说说,你看见什么了?” 宋皎走到他身边,在原先的位置上落座,看了一眼江凭,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我刚要下楼,就看见……江师兄和李煦站在外边。因为李煦殿下一直以来都在养病,精神不太好的模样,所以我让范开叔把他扶走。后来江师兄说是一个小太监趁他酒醉迷糊,把他带出来的,我让范开叔在边上搜了搜,果然找到一个可疑的小太监。” 谢老当家颔首:“好。” 而后探花郎章墨起身出列,在殿中跪好:“陛下,臣要状告榜眼江凭,为庆国奸细,蓄意参与殿试。如今江凭与庆国质子李煦私下勾结,被小殿下撞个正着,证据确凿,请陛下处置江凭,以肃朝纲。” 宋皎提高音量:“章探花,我只是说看见江凭与李煦站在一处,他们是否勾结,并没有……” 章墨却不理会他,反倒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请陛下处置江凭,以肃朝纲。” 宋皎可算是知道,今天下午,来琼林宴时,爷爷问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当时他说探花无辜,爷爷反问了他一句:“他真的无辜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自从那个不成文的破规矩之后,就再也没有中年人老年人做过探花,章墨被谢爷爷喊起来的时候,满心以为自己会是榜眼或状元。 他没想到…… 只要把江凭拉下来,就足以证明殿试不公,就算章墨不会被补录成榜眼,同样会赢得不明真相的人的满堂喝彩。 而江凭和庆国的关系,他又是从何得知的?自然是李煦告诉他的。 章墨不无辜,他一点也不无辜。 此时,柳宜也在为江凭据理力争,几个平素同江凭交好的同科进士,也都站在柳宜那边。 “此言未免太过荒谬,若说江兄是庆国奸细,这么些年,他为庆国做了什么?传递了什么消息?反倒是庆国,将江兄家人屠尽,庆国质子李煦,对江兄极尽苛待,如今江兄手上还有被李煦殿下划出来的伤痕,倘若这也算作奸细,这么些年,从庆国来齐国科考的学子们,都算是奸细了。” 章墨道:“如今是小殿下撞见了……” 他们辩论倒没什么,总是扯上宋皎,谢老当家就不高兴了。 他抬手喊了停,然后看向李煦:“李煦,你来此处做什么?” 宋皎忙道:“爷爷,他不会说真话……” “没事,爷爷心里有数。”谢老当家又问了一遍,“李煦,你来这边做什么?” 李煦的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微笑,他开了口,字句清晰:“江凭原本是我的伴读,他约我在这里见,他说,要把今年新科进士的官职表,交给我,托我交给庆国。” 谢老当家问:“那官职表呢?” “还在江凭身上。” “搜。” 范开看了一眼江凭:“江公子,得罪了。” 江凭举起双手,神色坦荡:“有劳。” 范开搜身搜得仔细,从头到脚,连头发都解下来看了。 旁人都捏着一把汗,宋皎眨了眨眼睛,转头去看章墨,却见章墨毫不紧张,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心道不好,下一刻,范开的动作就停住了。 他从江凭衣裳的内袋夹层里,拿出一张纸。 还不等范开把东西呈上来,章墨就嚷起来了:“证据确凿!陛下,证据确凿!” 范开把东西呈上来,谢老当家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再给宋丞相也看了看。 宋丞相淡淡道:“是他和柳宜的两首酬唱花笺。” 范开继续回去搜身,这回再没有搜出什么,范开把江凭身上的荷包、配饰等小物件都摘下来,呈给谢老当家。 “先放着吧,等我和宋丞相查清楚再说。” 谢老当家自然知道江凭是冤枉的,也有心放他一马,免他一次牢狱之灾,可是江凭好像不肯。 他正直得厉害。 江凭捋了捋头发,摘下进士官帽,解下玉腰带,脱下绛紫的官服,折叠整齐,放在谢老当家面前的桌上。 这些动作,他做起来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儿不情愿的样子。他双膝跪下,不卑不亢:“陛下明鉴,臣问心无愧,只是兹事体大,按照齐国律法,应当将臣收押,再细细审问。念及李煦殿下是庆国质子,不便将他下狱,不过还是应当派人看守。” 他倒是把自己和李煦都安排好了。 他都自请下狱了,谢老当家也不好再说什么:“行吧,那就收押。” 谢老当家看了看四周:“这件事情严重,你们都先别说出去,谁敢说出去,我治谁的罪。” 殿试选出一个庆国奸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假的,传出去,对朝廷也不好。 众人俯首称是,柳宜出列:“陛下,臣自请调查……” “你不行,你和他的诗还在这里,你们关系好,你不能查,朕会派人去查。” 天晚了,江凭和李煦都被带下去了,进士们各自离宫。 他们都离开之后,谢老当家看了一眼宋皎:“卯卯,你们还有多久开学?” 宋皎有些不敢置信:“还有半个月。” “那就封你做钦差,你和范开去查。” “我……”宋皎想提醒一下谢爷爷,不要被卯卯蒙蔽了双眼,他和江师兄的关系也不错。 谢爷爷仿佛看出他的顾虑,笑着道:“你要是会偏私,刚才谢爷爷问你看见什么的时候,你就该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了。谢爷爷信得过你,你去查,尽管查,没关系。” 他意有所指:“要是真能查出来和庆国勾结的奸细,爷爷给你记大功。你自己也小心些,不要暴露了,有事情就推给我和你爷爷。” “我知道。” 宋皎和爷爷也要回家了。 马车里,宋爷爷摸摸他的脑袋:“爷爷知道江凭是冤枉的,可是光我们知道没有用,还要能证明给所有人看才有用。” 宋皎点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从这件事情,你有没有想到其他的事情?” 宋皎想了想:“李煦和庆国还有联系,而且,庆国在凤翔城也安排了人,他们会在必要的时候,刻意引导凤翔城的民情风向,浑水摸鱼。否则,那些谣言不会传得这么快,也不会久久无法平息。” “是,这些年朝廷顾着充实国库,强兵富国,险些忘了民情这一块儿。” “如果能借着这件事情,把庆国喉舌一并挖出,那就是最好的。” “没错。”宋爷爷朝他笑了笑,“卯卯更聪明了。” “可是我一个人……” “不要紧,尽管去查,爷爷派人帮你。” “嗯。”宋皎点点头。 回到家里,宋皎和衣躺在榻上,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或许应该盯住李煦,或者盯住章墨,可是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他们恐怕不会再冒险有多余的动作。 还是先查一遍江凭身上的东西好了,只要找不到李煦所说的官职表,至少可以证明江凭的清白。 可是还要深挖庆国的奸细,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皎想了想,从榻上坐起来,翻出小竹哨吹了一声,把那只鹰喊过来。 他在桌前坐好,提笔落墨,给谢沉写了一封简单的书信。 这些天,他和谢沉总是保持着一个月一封信的交流,用鹰送加急的信,还是他回到凤翔城的头一遭。 宋皎把书信塞进小竹筒里,系在鹰的脚上,就把它放走了。 用鹰送信还要等两三天呢,宋皎把信送出去之后,就洗漱睡觉了。 这天临睡前,他还在想这件事情。 * 第二天一早,他一觉醒来,带上范开,要进宫一趟。 这件事情秘而不宣,江凭就被关在宫里,他们要进宫去看看昨天晚上从他身上搜下来的东西,还要去问他一些事情。 可是马车却被堵在路上,宋皎要下车步行,却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听说了吗?今年的榜眼是庆国的奸细,已经被关起来了。” “怎么回事?今年怎么选出这种人来?” “他原本是庆国……” 宋皎蹙眉,重新坐回马车里:“范开叔,派人去查,看散布消息的源头是谁,是谁一直在传这件事情。我想,这些人和之前污蔑两位师兄的人应该是一群人。” 正巧这时,从庆国来的商队,从马车旁经过,马车摇铃,还有雪白的信鸽从他们身边飞过。这也是堵路的原因。 宋皎忽然灵光一闪,急忙道:“范开叔,派人去查这些流散在街巷里的商队商贩,特别是从庆国来的。” 第82章 一网打尽 83 昨日夜里琼林宴, 谢老当家明明吩咐过,江凭的事情不许外传,为什么一夜之间, 就传得到处都是。 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宋皎安排好去调查的人,这时候, 庆国商队已经离开了长街,长街上的车马又开始流动起来。 宋皎放下马车帘子,坐回马车里,对范开道:“范开叔,我们进宫。” “是。”范开朝马车外吩咐了一句, 车夫便挥动马鞭,马车辚辚驶动。 宋皎神色凝重, 范开道:“小殿下, 去年凤翔城人口已经超过百万,这样调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知道, 但是我现在没有什么头绪, 只能先这样查了。”宋皎想了想,“范开叔, 您觉得, 除了商队,还有哪些地方可以这样散布消息?” “这些年庆国人可在凤翔城开了不少铺子, 就连你的那个好朋友楚家也是做生意的……” “对噢。”宋皎灵光一闪。 正好这时候, 马车经过楚家的绸缎庄, 宋皎当即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 写了一张字条, 交给侍从:“拿到楚家铺子去, 让他们交给楚老爷。” 他准备下午去见一见楚老爷,要说凤翔城里谁的生意做的最大,那就是楚老爷了。 如果能让楚老爷在城里各地的伙计帮忙留意一下,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宋皎坐回马车里,转头看见范开面上淡淡的笑意,忽然又明白了什么。 “叔,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范开不置可否,宋皎瘪了瘪嘴:“那谢爷爷让你一个人查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喊我?我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睡,就想着这件事情了,我本来是在放假的。” 范开笑着道:“陛下是在锻炼小殿下呢。” 宋皎靠在软枕上:“呜——” 他讨厌暑假实践。 马车很快就进了宫,在一处偏僻的宫殿前停下。 江凭暂时被扣押在这里。 宋皎进去时,他正靠在窗边,就穿着一身单衣,用手指沾着水练字,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看见是宋皎,便朝他笑了一下,站起来了。 “卯卯,要提审我?” 宋皎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啦,还没有到提审的环节,我拿了两本书来,给江师兄解闷。” 范开站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噢。”宋皎调整了一下表情,板起脸,背着手,正色道,“都是圣贤书,江凭,你要在这里好好反省。” 江凭笑了一下,也很配合地作揖行礼:“是,小民领命。” 宋皎从怀里把早就准备好的两本书拿出来,递给他。 做完这件事情,宋皎就和范开一起,去了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放着昨天晚上从江凭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宋皎坐在桌前,屏退旁人,从怀里拿出手套,给自己戴上。 他朝范开举起双手,挑了挑眉:“范开叔,看我多专业。” 范开:“……” 宋皎先捏起桌上的两张纸,这是从江凭衣裳内袋里搜出来的,两张花笺,是当下文人之间时兴的酬唱诗笺,诗笺上两个署名,一个是江凭,一个当然是柳宜。 宋皎皱着眉,把诗笺拿远点:“咦,这两个人太腻歪了。” 范开尽职尽责地把诗笺接过去,用火烤烤,再用水洗洗。 宋皎道:“范开叔,根据我的直觉,这两张纸肯定没问题。” 范开十分敬业,宋皎劝不住他,继续检查剩下的东西。 一身官服,一条玉腰带,一个玉冠,还有一个相配的玉饰,一支金笔。 宋皎看过前几样东西,目光最后落到那支金笔上:“这也是江师兄的东西?我怎么没见过?” 范开道:“是,我亲自搜出来的。” 宋皎若有所思,手里捏着金笔,随后一转,忽然觉得笔头与笔杆之间有些松动。 他顿了一下,范开也意识到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放下信笺,走上前,从宋皎手里接过笔。 笔头是可以转动的,范开捏着笔,在宋皎的注视下,轻轻转动笔头,转到某处地方的时候,只听见“咔哒”一声,笔头更松了。 宋皎道:“里边应该是个机关,要多转几次就可以了。” “嗯。”范开再试着转了转,可是一直都没能再听见那声“咔哒”,他转头对上宋皎期待的目光,有些难为情,所幸在这个时候,笔头开了。 笔杆是中空的,范开从里边拿出一张卷得整齐的纸张。 两个人对视一眼,范开把纸张展开,上面赫然是新科进士的官职表。 就像李煦说的那样。 证据确凿。 宋皎抿了抿唇角,冷静下来:“官职表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要留心打探,谁都能知道这些事情,江师兄没必要冒险把这么一个无用的东西给送出去。如果江师兄是被人陷害,那么那个人的消息应该不怎么灵通,只能打听到这些。” 宋皎掀起衣袍,在位置上坐下:“范开叔,把证物留存,提审江凭。” 江凭被人带进来,宋皎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东西。 “江凭,这是昨天晚上从你身上取下来的所有东西,你能不能依次解释一下这几件东西的来源?” 宋皎不直接文金笔,却问他所有的东西,也是出于谨慎。 江凭垂眸,神态谦恭:“回小殿下的话,昨日出席琼林宴,官府与玉冠都是宫中织造府送来的。” “在你的官服内袋里搜到两张诗笺。” “是我与柳宜柳公子的酬唱诗笺。” “玉佩呢?” “玉佩也是柳公子送我的。” “噢。” 江凭抬眼看他,随后继续道:“还有一支金笔,是同科进士们一同去金器铺子打的,每位进士都有一支。” 宋皎点点头,也没告诉他从金笔里搜出官职表的事情,再问了他一些事情,就让人把他带回去了。 江凭被带下去之后,宋皎站起身:“江凭神色坦荡,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真的带着那个东西。” 范开点头:“我的看法和小殿下一样。” “把纸上笔迹拿去作比对,还有纸张和墨痕,都可以查一下。我刚刚看了一下,纸用的是揉金纸,墨痕有淡淡的香气,都不是很常见。” “还有造金笔的那个金器铺子,可以派人去问一下,造笔期间,有没有人来过,嘱咐过什么。或许江师兄的这支金笔是在其他铺子造的,再去问问城里其他铺子。还可以去问问柳师兄,造金笔这件事情,是谁提出来的。” 宋皎回想了一下,没有遗漏,便朝外走去:“对了,再派人给谢爷爷送个口信。” 范开问:“小殿下要告诉陛下什么?” 宋皎正色道:“我中午要去谢爷爷那里蹭饭,我想吃烤肉和奶茶。” “……” * 皇帝寝宫,宋皎和谢老当家一起吃了午饭。 就他们两个人,范开试图劝年纪大了的谢老当家少吃点谢某人少吃点烤肉,可是谢某人根本不听,范开就被气走了。 宋皎和谢老当家面对面坐着,宋皎数着谢老当家吃的肉,然后把菜叶子推到他面前。 “谢爷爷,你已经吃十片烤肉了,现在该吃菜了。” 谢老当家恋恋不舍地放下烤肉,拿起菜叶子,啃了一口:“老了老了,变成吃草的了。” 宋皎笑了笑,夹了一块烤肉:“那允许你再吃一片。” 谢老当家放下菜叶子,夹起肉片,对光看着:“哎哟,真不容易啊,爷爷要一丝一丝地吃。” “如果是沉哥,他就会——”宋皎握住羊腿骨,把整个羊腿抱起来,啃了一口,“嗷呜!他像狼一样。” 谢老当家大笑:“那谢爷爷呢?” “谢爷爷以前也是这样的,嗷呜!但是范开叔过来之后,谢爷爷就会变成这样。”宋皎捏起一点点肉丝,“‘唉,当了皇帝,怎么连肉都吃不了了?’” 宋皎和谢老当家相视大笑。 宋皎吃饱了,在谢老当家那儿小睡了一会儿,就准备去查案了。 临走的时候,谢老当家拿了一封奏章给他看。 是琵琶洲的驻军将领刘将军送过来的,宋皎打开看了一眼,事情很简单,就是草原十八部落归顺齐国之后,各个部落安宁了没多久,就开始流传起各种谣言,说齐国收服他们,是为了以后让他们去和庆国打仗的,这还算是小事,更有甚者,竟然说齐国在送给他们的种子里下了药。 虽然浩那尽力压制,但还是有所不及。 总之,这阵子,琵琶洲那边也不是很安宁。 宋皎道:“和凤翔城里的情形很像,都是不着边际的谣言,无缘无故就传起来了。谢爷爷放心,我会和谢沉通信的。如果能将凤翔城和琵琶洲的奸细一网打尽,那就最好了。” 谢老当家十分慈爱地看着他:“好,爷爷相信你。” 宋皎出了宫,问了问早上派去查探的结果。 范开回禀道:“谣言到处都有,很难查证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不过传得最厉害的那群人,倒是查到了,不出殿下所料,正是从庆国来的商队。” 宋皎了然:“好。” “这阵子要不要限制一下庆国商队的活动?” “暂时不用,不要打草惊蛇,派人暗中留意他们的行踪就好了。”宋皎上了马车,“先去楚府。” 他早晨给楚老爷留了字条,说下午要去拜访,楚老爷中午就回家了。 “卯卯?” 宋皎开门见山:“想向伯父借两个人。” 楚老爷豪气摆手:“那当然可以,咱俩谁跟谁啊,说吧,要几个?” 宋皎笑着道:“全部。” 楚老爷:??? 一刻钟之后,楚家在凤翔城里各个分铺的掌柜的都到了。 过去一年,楚老爷有意把自己在庆国的生意都挪到齐国来,凤翔城里已经有十来个铺子了,十来个掌柜站在下面,最年轻的也比宋皎大。 宋皎坐在上首,也并不畏惧:“总之,请各位掌柜的,吩咐手下人,留意城中各处的风声动向,特别是从庆国来的商队,有什么事情,及时向我和楚老爷汇报。这几天的工钱照平常工钱的三倍算,立功者,另外按军营里的规矩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倘若有大嘴巴泄密的……” 宋皎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站起身:“在座诸位的年纪都比我大,想来都经历过齐国窝在土匪寨的时候。从土匪寨好不容易走到了凤翔城,诸位好不容易都当上了掌柜,如今有人要毁我齐国国运,想把我们重新逼回穷乡僻壤里,我想,谁都忍不了这样的事情。” 掌柜们连连称是,站起身来,齐声应是。 把这件事情做完,宋皎就回去等消息了。 这天晚上,他就收到了谢沉从琵琶洲寄回来的信。 ——你多小心,有问题尽管开口。 谢沉最后还加了一句——琵琶洲一切安好。 可是宋皎已经知道琵琶洲不好了。 他当即给谢沉写了回信,等两个人商定好该怎么办时,那只鹰飞来飞去,整只鹰都瘦了一圈。 * 范开带着人去追查江凭身上金笔的出处,楚老爷的伙计深入凤翔城的各个角落。 没几天,范开那边就有了结果。 “纸墨和笔迹都查到了,是玄武街上一个代笔先生用的纸墨和笔迹,有人口述,他执笔。塞纸条的金笔,是城外一个老工匠做的,金笔上还有他的记号。” “代笔先生和老工匠,还认得是谁来找他们的吗?” “认得,正好这几天,宫里要给新科进士画画像,我就带他们两个去看了画像。” 宋皎问:“怎么样?有结果吗?是不是进士里的人?” 范开点头:“是。” 宋皎了然:“是章墨章探花。” “没错,被殿下猜中了。” “他原本就心中不平,恐怕是某次进宫的时候和李煦勾结上了。可他一点都不聪明,怎么会自己去找人?” “否则也不会连考十年,十年不中了。”范开问,“那殿下,我们现在要立即捉拿章墨吗?” “嗯。”宋皎点头。 “那李煦呢?也要抓他?可是他从头到尾并未露出马脚,要抓他,恐怕证据不足。” “先不动他,我们也动不了他,他不重要,他背后那些散布谣言的人才重要。” 范开道:“可是楚老爷那边的伙计,最近都没有消息传来,最近好像也没有什么新的谣言,总是江凭的那些事情,他们不用出面,这件事情也传得煞有其事的。” 宋皎勾起唇角:“那就给他们制造一个新的谣言。” 他拢了拢双手:“范开叔,你派人去捉拿章墨,悄悄把他带走,不要表现出是抓他的样子。再让伙计们今天晚上注意着,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宋小殿下为保庆国奸细江凭,派人捉拿探花章墨,章探花无辜被冤’的谣言,就会在凤翔城里传开。让他们留意一下,看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及时来报,所有人都准备着,晚上我们要出一趟门。” 范开还有些迟疑:“可他们要是不知道章墨被抓呢?” “不会的,事情发展到现在,整个凤翔城都在他们的谣言之中,他们一定会时刻注意着这件事情的动向。能把齐国朝廷的声望再往悬崖那边推一把,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好。”范开点点头,当即点了几个人,带着人离开了。 这一整天,宋皎都留在家里,给谢沉寄了一封信之后,就开始看书下棋,等外面的人传消息过来。 中午的时候,范开回来了。 “章墨已经捉拿,连同证物一起,放到了陛下的案头。” 一整个下午都风平浪静,傍晚时分,宋皎和爷爷正吃饭,还没吃两口,范开又过来了。 “殿下,来了来了。” 宋皎当即放下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跟他一起出门去。 “爷爷,我先走了。” 宋爷爷笑着问:“等一下还回来吃饭吗?” “不了,我和范开叔在外面吃。” 宋皎和范开一起出了门,一个小伙计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上来。 “殿下,在东市,我原本正在绸缎铺旁边的凉茶摊喝茶,隐约听见有两个人一唱一和地说闲话,说什么‘章探花被小殿下派人给抓走了,还说是范开范统领亲自抓的人,小殿下为了保榜眼,所以把探花给抓走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来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围着他,听他讲了。” 范开问:“通知了就近的士兵没有?” “通知了,通知了,两个军爷在凉茶摊上看着,一个带我来找殿下和范统领。” “好。”范开朝他点了点头,“来人,带这位小伙计下去领赏钱,论功行赏。” “多谢范统领,多谢小殿下。” 范开把官帽摘下来,丢给随从:“立即派人把东市几个出口围住,其他人换便衣,今晚来个一锅端。” 没多久,无数个便衣装扮的士兵悄无声息地前往东市,一身便衣的范开跟在宋皎身边,宋皎一副富贵人家小公子的打扮,正红的圆领袍,脚蹬云靴,头系发带,手里还牵着一只大黄狗。 带着系统逛夜市。 华灯初上,才是东市最热闹的时候。 宋皎牵着大黄狗,在十来个“家丁”的开路下,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伙计所说的凉茶摊上。 摊子上还围着不少的人,人群里时不时传来惊呼声。 宋皎和范开若无其事地往人群里走,一边走,一边听他们说话。 “不会吧?陛下怎么会放任小殿下这样做事情?而且小殿下人挺好的,你别瞎说。” “怎么不会?殿下和那个庆国奸细江凭亲近,为了保他,一时间不就犯傻了吗?恐怕是江凭通敌证据确凿,小殿下找不到给他开脱的办法,就只好解决章探花了。” “章探花被抓总是真的吧?你们自己去看看嘛,章探花真的被殿下派人抓走了,现在恐怕……唉,生死未卜……” 下一秒,“嘭”的一声巨响,范开抓着说话那人的衣领,按着他的脑袋,将他的额头狠狠地砸在桌上。 收到信号,便衣的士兵立即行动,将不远处还没来得及卸货的庆国商队的人,全部按在地上。 人群被这样忽然的变故吓了一跳,范开让人把他们都留住,随后朗声道:“老子就是带走章探花的那个人,老子今天上午抓的人,只带了自己的亲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皎也道:“我就是小殿下,我今天上午下令抓的人,因为章探花里通敌国、陷害同僚,这件事情,本是朝廷机密,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人被范开按在桌上,强自辩解道:“我……我看见章探花一天都没出门……” 宋皎一只脚架在长凳上:“你一个庆国商队的伙计,第一天来到凤翔城,为什么会知道章探花的府邸在何处?” “章探花是读书人,原本在庆国国都考了十年科举,三五天不出门都是常事,庆国读书人还专门做了首诗赞他手不释卷,你这个庆国人应当不会不知道,为什么他来了我齐国,只是一天没出门,你就到处说是本殿下抓走了他?” 那人自然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这……我……” “回答小殿下的问题,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是小殿下抓走了章探花?” “我……我一时糊涂,我胡说吹牛……” “你一个人胡说吹牛,为什么和你一样,在商队的人,个个儿都爱胡说吹牛?”宋皎转过头,直视着他,“原来胡说八道,就是你们庆国人的本性?” 那头儿,便衣士兵们,已经把几个商队的人都制服了,带到宋皎面前,让他们站成一排。 宋皎牵着自己的大黄狗,慢慢地在他们面前走过。 “从左边开始,说实话,不肯说实话的,我就放狗了。” 他的目光落到左边第一个人的身上,大黄狗使劲龇牙,露出尖利的犬牙。 宋皎淡淡道:“反正我是无法无天的小殿下嘛,不瞒你们说,其实我这只系统,从小就是吃生肉长大的,刺啦一下……” 刺啦一下,大黄狗两只前腿腾空,按在那人的肩膀上,把他的衣服给咬破了。 那人尖叫一声,拼了命地往后躲,却被身后的士兵死死按住。 大黄狗张开血盆大口,温热湿重的呼吸就打在他脸上,那人一动不敢动,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忽然,宋皎掩着鼻子,往后躲了躲:“把他拉下去,污染市集环境。” 士兵拖着第一个人,就像拖着一个死人一样,把他拖走了。 宋皎的目光又落到第二个人身上:“你……” 他还没开口,第二个人忙不迭跪下磕头:“小殿下饶命,小殿下饶命,我说我说。” 宋皎把牵着大黄狗的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朝他扬了扬下巴:“嗯,你说。” 那人痛哭流涕:“我是庆国奸细,我是庆国奸细,我散布谣言,回到庆国可以领赏钱,所以我……” 宋皎踩着长凳,站上桌子,范开一把将那个人提起来,也丢到桌子上。 宋皎朗声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人站在宋皎身边,哆哆嗦嗦:“我是庆国奸细,散布谣言……” “大声点!” “我是庆国奸细!我散布谣言!” “你散布了什么谣言?” “我说小殿下徇私枉法,把章探花给杀了!我该死,我该死!” 宋皎一伸手,就把他推下去:“换一个,今天把事情,跟齐国百姓都说明白了。” 范开随手一捞,就抓住一个人:“来,上。” 又一个人被他推到桌上,也是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小……小殿下。” 宋皎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来齐国多久了?大声点回话。” “两……两个月!” “你做了什么?” “散布谣言!” “说了些什么?” “说今年科举不公,小殿下偏袒师兄。我还说,江凭江榜眼是庆国奸细。” 宋皎把他也推下去,范开又换了一个丢上去。 来来回回,宋皎就这样一个一个地审问,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全场屏息凝神,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宋皎问话和奸细答话的声音。 宋皎就这样站在桌上,头顶一个灯笼,暖黄的烛光洒在他的脸上与身上。虽然面容尚显稚嫩,可是目光却坚定,那烛光一直燃到他的眼底。 百姓们就这样看着他,像是看着小神仙。 问过十来个奸细,问得宋皎口干舌燥的,他把最后一个奸细推下桌子,自己也踩着长凳,下了地。 他对范开道:“范开叔,把人都押回去吧。” 他又对在场的百姓们道:“回去说给亲戚朋友们听,如果再遇到可疑人散播谣言,就近找官府。庆国不坏好心,想把我们重新逼回土匪寨里,可不能中了他们的计。” 百姓们纷纷点头应是,宋皎回头,拿出手帕,把自己刚才踩脏了的桌子擦擦。 忽然,有一个百姓带头喊道:“小殿下英明!” 随后无数个百姓高声齐呼:“小殿下英明!” 宋皎有点不好意思,把手帕收回来,牵着系统要走,然后就被百姓们围住了。 “小殿下说了这么久的话,喝点茶,喝点茶。” “吃点心,小殿下吃饭了吗?拿着路上吃。” 百姓们基本分做两边,一边围着宋皎和范开,给他们投喂,一边围着庆国奸细,朝他们丢菜叶子。 这天晚上,宋皎就从范开统领的军队里挑了十来个人,就用收缴来的庆国商队的东西,把他们也装扮成商队,派他们立即北上,前往琵琶洲。 齐国军队假扮的商队抵达之后,顺利打入当地商队的内部。 不久之后的一天早晨,草原上,庆国商队一走出帐篷,就直接撞进齐国士兵的圈套之中。 谢沉手拿长戟,骑在马上,看着他们被一个个从帐篷里揪出来,送进笼子里。 谢沉和宋皎顺着这条线,一路摸到这些奸细的上线,没多久,齐国就发了一封义正言辞的奏章给庆国,要求他们对此事作出解释。 如果没有解释,或解释不能够让齐国百姓信服,两国只好断交开战了,而庆国留在齐国的质子李煦,将被第一个拿来祭旗。 石头城里,刘将军给朝廷写奏章,十分高兴:“还是殿下有法子,就派了十几个人过来,事情就解决了。” 谢沉抱着手站在一边:“那给他记军功。” “哎呀,小殿下又不是我们这里的驻军,怎么给他记?陛下会给他记的。” 谢沉淡淡道:“那就给我记。” “啊?” “法子是我和他一起讨论出来的,传信用的还是我养的鹰。”谢沉理直气壮,“我老婆的军功章有我一半。” 第83章 两地相思 84 把抓到的人、整理好的证据都交给两个爷爷处置, 朝廷还在跟庆国交涉,宋皎换上太学的衣裳,开始上课。 等琵琶洲的奏章送到凤翔城的时候, 凤翔城的夏天已经过去了。 这天傍晚,宋皎下了课:“快快快, 等一下又排不到队吃饭……” 宋皎挎着小书包,一手拉一个朋友,跑出太学正门。 他还没跑出多远,两个朋友就把他给拉回来了。 “啊?”宋皎回头。 温知指了指前面,宋皎顺着他所指的放下朝前望去, 看见一个披着盔甲的陌生士兵,牵着马, 就站在太学门口。 宋皎看见他了, 他也看见宋皎了,朝宋皎走来:“小殿下。” 宋皎瞧他的服制,应该是琵琶洲的驻军, 便问:“怎么了?琵琶洲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 小的来凤翔城送奏章,向陛下复命。”士兵牵着马匹, “还有谢小将军, 小将军托我给小殿下带一点东西。” 一点东西,指马背上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 宋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将军?” 士兵道:“是啊, 沉哥高升了。” 宋皎掰着指头算了算, 未免太快了一点, 半年前他才是百夫长来着。 不愧是你, 谢沉。 士兵问他:“殿下, 要我帮忙把东西放进去吗?” 宋皎回头看了看, 已经下学了,所有人都从正门走,他们站在这里,有点儿引人注目。 宋皎摆手道:“不用了,不用麻烦你了。” 士兵迟疑道:“可是沉哥给你的东西有点多。” “没关系,我……”宋皎上前,想要把口袋给抱下来,“我一个人可以……” 他双手抱着口袋,最后还是放弃了:“我不可以,你来吧。” “是。” 士兵直接赶着马进了太学,把东西送到宋皎的房间。 宋皎也来不及拆礼物,对士兵道:“你晚上有空吗?要不然和我们一起吃饭?” “难得回凤翔城一趟,晚上要回家呢。” “噢。”宋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好吧,那我送你出去。” “殿下客气了。” “没事没事,我正好要和朋友出去吃饭,太学里有点绕,现在天黑了,怕你找不到路。” “那就多谢殿下了。” 宋皎拿起烛台,点亮灯笼,和两个朋友,还有那个士兵一起出去。 这时候暮色四合,动作快些的学子们吃完饭,已经回来了。 宋皎提着灯笼,迎面就撞上王旷。 奇了怪了,平时他都是避着宋皎走的,今天怎么直冲冲地就撞上来了? 直到他走近了,宋皎才明白过来,他不是在看自己,他是在看那个身披甲胄的士兵。 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旷的朋友们就把他给拉走了。 “哥,走了走了,你差点就撞上殿下了。” “哥,之前你自己说的,你不能招惹殿下。” 王旷这才回过神:“噢,我……” 朋友们把他拉走之后,宋皎有些疑惑,温知轻笑一声:“他在看盔甲,难怪是‘武将世家’。”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才隐约明白一些事情。 王旷原本不爱读书,却被自家爷爷硬塞进太学里,到现在,只是看见当兵的,就忍不住靠近了。 看来真是有些着魔了。 宋皎把士兵送到门口,和两个朋友出去吃过饭,就回了太学。 太学晚上还有课,宋皎到课室的时候,同窗差不多都到了。 王旷靠着墙,坐在最后面,两三个朋友围坐在旁边,一群人正聊闲天。 朋友们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回头一看。 “我去,哥,殿下在看你。” “哥,真的。” 王旷回看过去,对上宋皎的目光,然后直接滑下位置,坐在地上了。 他悄咪咪地从桌上拿了一本书,盖在自己脸上,双手合十:“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宋皎抱着手,大步上前,王旷的朋友们立即拉响警报。 “哥,你起来啊,殿下过来了!” 下一刻,宋皎就到了他们面前。 王旷和他的朋友们几乎要失声尖叫:“殿下,你不要过来啊!” 宋皎把握在手里的什么东西放在桌上:“王旷,刚才那个从琵琶洲来的士兵,听我们说,你是王家的子孙,特意托我送你一个箭头。” 确实是这样。 温知刚才说了一句“武将世家”,被那个士兵听见了,那个士兵知道土匪寨的几个当家,最崇敬的就是谢老当家,其次是王二当家,于是他摸了摸身上,找出一个铜制的箭头,托宋皎送给王旷。 要不是这样,宋皎才不过来跟他说话呢。 而王旷听见这话,显然愣了一下。他从地上爬起来,拿起箭头,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那你替我谢谢他。” 宋皎点点头:“知道了。” 王旷垂了垂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皎看着他,忽然觉得,小时候讨厌的人,长大之后,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他当时也是被大人影响了。 宋皎想了想,轻声道:“很想参军的话,为什么不去呢?” 王旷摆手道:“别提了,我爷爷……”他一瞬间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是宋皎,他调整好语气:“回殿下的话,我爷爷不让。” 宋皎看着他:“为什么不争取一下?沉哥也是这样的。” 他目光友善,语气坚定,王旷捏着箭头,若有所思。 很快就上课了,宋皎回到位置上,翻开书卷。 宋皎撑着头,看没两行字,就想起谢沉送过来的礼物。 他还没拆开看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两大麻袋,像是卖杂货的。 一个时辰后,终于传来下课的钟声,宋皎第一个噌的一下站起来,把早已收拾好的书包甩到背上,大摇大摆地准备走人:“朋友们,跟我冲!” 可是课室里安静得厉害。 宋皎傻乎乎地站着,和讲台上的老先生大眼瞪小眼。 随后坐在他两边的温知和楚珩一人拉住他的一只手,把他拽回来了。 楚珩小声道:“还没下课,吴先生说讲完这篇再下课。” 糟了。宋皎红着脸,低下头,拿起书,把自己的脸盖住。 老先生皱起眉:“卯卯归心似箭?在房间里藏了什么宝贝?怕宝贝跑了,赶着回去看?” 宋皎趴在桌上,摇摇头,声如蚊呐:“没有没有……” “行了,走吧走吧,明天再讲。” 宋皎规规矩矩地抱着书包,像小蜗牛一样,从先生眼皮子底下溜走。 走出课室,宋皎就跑起来了。 他一路跑回房间,抱着自己的麻袋礼物,在地上转圈圈。 宋皎打开麻袋,从里面拿出各色礼物。 走在后面的温知和楚珩回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摆满了谢沉的礼物,宋皎坐在礼物中间,还有一个大麻袋没拆开,而两个朋友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 两个朋友推开那些礼物,清出一条路来,一边参观,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还有一边吐槽。 楚珩一路都在怀疑人生:“不是吧?他送你一个吃干净的羊骨头?羊骨头?他洗干净了吗?就送给你?” 宋皎道:“可以用来玩的,我和沉哥小时候经常玩这个。” “那这又是什么骨头?” “是骆驼骨头,沉哥已经把它磨成簪子了,我明天可以戴哦。” “你不觉得你的头顶有一只骆驼的冤魂……” 宋皎随手抓起一个东西丢他:“不要说。” 楚珩接住那个东西,然后被吓到尖叫:“这是什么东西?!” “不是人骨头啦,他故意吓唬我的,用纸糊的。”宋皎站起来,把东西拿回来。 “咱们这儿不是乱葬岗,你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两个单身舍友的心情?”楚珩强烈表达自己的不满,转头看向温知,“是吧,智多星?” 温知神色淡淡:“我已经习惯了。” 十多年了,能不习惯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收起来。” 宋皎趴在地上,双手一揽,就把地上的礼物都收拢起来。 这天晚上,宋皎是抱着谢沉送给他的小毯子睡觉的,明月照彻之处,谢沉也躺在西北的营帐里。 凤翔城才入秋,琵琶洲就下了初雪。 今天正好轮到谢沉带人守夜,他才出去巡逻过一次,回来之后,就盖着毯子,懒懒散散地靠在旁边。 守夜晚上不能睡觉,一群士兵围着篝火谈天说笑,因为下了雪,被允许喝一点酒御寒。 谢沉捏着银质的酒囊,刚要送进嘴里,就听见士兵们在说话。 “想老婆了。” “不是吧?老邓你这不行啊,每回下点雨下点雪,你就想老婆,没出息。” “我就是没出息,怎么了?想老婆,我就想老婆,下雨下雪天,就该搂着老婆,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说话,怎么就和你们一起说话?” “诶,你有点过分了啊,咱们这么多人,还比不过你老婆一个人。” “那能比得过吗?我又没喝醉,你们几个都被马尿糊了眼睛了?你们都不想老婆?” 谢沉低笑一声,重新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 西北御寒要用烈酒,烈酒入喉,像火烧一样,滚过喉咙,一直烧进心里,要烧化他的肺腑。 他用手背抹了抹唇角,不由得想了一下,下雨天下雪天,自己抱着老婆躺在炕上说话的情形。 还挺不错,这群大老粗真会想,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谢沉不动声色,又灌了一口酒,继续听他们说话,顺着他们的话去想,抱着老婆,和老婆说话,欺负老婆。 他从怀里拿出一条发带,缠在自己的手上。 谢沉抬起手,用发带碰了碰自己的唇角,就像宋皎趴在他面前,一口咬在他的唇角,和他脑袋抵着脑袋,像小时候打架一样。 第84章 炫耀礼物 85 西北大营里, 篝火熊熊,守夜的士兵们正围着火堆取暖说话。 有个人不经意间转头一瞥,看见坐在一边的谢沉, 当即笑出声来。 “哟,沉哥摆造型呢。” 众人听见,都转头看去,谢沉立即把放在唇边的手收回来。 “看什么?!没见过人想老婆?” 众人齐齐摇头:“没见过。” 谢沉道:“放屁,那你们刚刚在干嘛?” “我们是想老婆,但我们可没沉哥这么……” 众人不可言说地皱起了眉。 牧英的眉头皱得最厉害:“卯卯在凤翔城肯定做噩梦了, 沉哥你太神经了,我想吐啊……” 谢沉把发带从手上取下来, 叠整齐,收在怀里。 他撇开毯子,站起身, 拿起长戟, 走到众人面前,给他们一人来了一下。 “起来巡夜。” 谢沉冷着脸, 比琵琶洲的初雪天还冷。 * 太学的早晨总是十分安静。 温知天不亮就起床, 拿着书到外面走廊的灯笼下去看,直到天色全亮的时候, 他便合上书本,回到房间,要把两个舍友喊起来。 宋皎和楚珩都怠惰得很,这是温知的评价。 但是他们两个都不是这样以为的, 他们说他们宁愿熬夜, 也不要早起, 看的都是一样的书, 效果也都差不多,所以他们绝对不是懒惰。 温知推门进去,刚要喊他们起来,却忽然顿住了。 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楚珩和从前的每个早晨一样,闷头大睡,可是宋皎—— 他已经起来了,刷了牙、洗了脸,还束好了头发。这时候,他正平举双手,两个胳膊上各自挂着一件衣裳,他站在铜镜前,难以抉择。 铜镜是太学里自带的,因为太学学子要正衣冠。 听见开门的声音,宋皎便平举着手,转向门口,用气声道:“智多星,你回来啦,你看我穿哪件好看?” 温知淡淡道:“要穿太学的衣服。” “我知道,这是穿在里面的。”宋皎朝他扬了扬下巴,“主要是,要配我头上这个骆驼骨头的簪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 温知这才明白,昨天谢沉托人给他送了一堆东西,其中就有这个簪子。 温知看着他头顶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骨簪,应该是很好看的,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欣赏。 他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宋皎笑了笑:“你走之后我就起来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把一个早晨都花费在……” 温知话还没说完,原本在床上窝成一团的楚珩实在是忍不了了,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一把抓起自己的枕头,砸向宋皎。 宋皎双手一拢,就把枕头给接住了。 “小楚,我穿哪一件好看?” “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宋皎哽住。 楚珩抹了把脸,掀开帐子,从床铺里爬出来。 “一大早就听你窸窸窣窣地试衣服,吵死了,再有下次我提刀宰兔子了。” 宋皎举起双手:“我已经很小声了。” “越小声越吵啊。”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随便穿一件好了。”宋皎弱弱道,“那你再睡一会儿,今天想吃什么早饭,我去帮你买回来。” 听见这话,楚珩就重新爬回床上去了。 “这还差不多。” 宋皎轻手轻脚地把他的枕头还回去,匆匆披上衣裳,就出门了。 他和温知走在走廊上,温知转头看他,欲言又止。 宋皎连忙喊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明天,明天早晨我比你还早起来读书。” 这还差不多,温知满意了。 宋皎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天天都这样,只有今天一天,我前几天还破获了一场重大的间谍犯罪,都没人说我。干嘛搞得我满脑子都是早恋,罪大恶极的样子?” 温知道:“早恋已经在腐蚀你的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 “嗷!”宋皎忽然嚎了一嗓子。 温知转头看他:“你想干嘛?” 小狮子宋皎揉揉眼睛,根本不敢反抗:“我没睡醒。” 温知的嘴角抽了抽。 宋皎想了想,信誓旦旦道:“温知,其实早恋很好的。” 温知的脸上明显写着“我就听你狡辩”、“你再怎么狡辩我都不会相信”。 宋皎正色道:“真的,你想啊,我以前为了给沉哥补课,自己也得跟着他学,把他教会,等于我自己学会一百遍,所以我融会贯通。” 温知默默加快离开的脚步,宋皎跟上去:“智多星?智多星?” 宋皎道:“你不信吗?那我今天就证明给你看,早恋有益学习。” 温知:“……”离我远点,我死都不早恋。 这天上课,宋皎在位置上坐得端正,姿态认真。 昨天晚上给他们上课的老先生看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十分欣慰,恨不能当堂给好学生宋皎一个来自尊师的拥抱,讲课也更加认真,整个人在讲台上走来走去,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宋皎坐得笔直,竟然能保持一个时辰一动不动,连温知都震惊了。 休息的时候,温知对他认真听课的行为表示赞赏。 宋皎笑着道:“我坐得直一点,所有人就能看见我头上的……” 温知心觉不妙,迅速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结果是好的就行了,我不想了解你的想法。” 宋皎抬手摸摸簪子,就这样高高兴兴地上了一天的课。 接下来几天,宋皎每天都戴着簪子,每天都早起读书,认真听课。被他带得,楚珩也开始早起念书了。 他们三个每天一起早起读书。 于是温知开始祈祷,希望谢沉多送一点簪子过来,他害怕宋皎天天戴着那支,很快就被他弄坏了。 很快的,就到了月中。 太学月中放两天假,学子们或回家,或留在太学。 宋皎回家待了两天,戴着自己的簪子在爷爷面前晃悠,还进宫在谢爷爷面前炫耀了两天。 宋爷爷十分无奈,谢老当家倒是乐呵呵的:“沉哥不错,懂得疼人了。” 早恋就是这样,古代书信难通、远隔千里的早恋更是这样。 就算是送个石头,对方也高高兴兴地拿着满世界乱转,恨不能满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让他就这份礼物,发表一万字的感想。 给他送来礼物的士兵要回琵琶洲的时候,宋皎也托他给谢沉带了点礼物。 * 这天傍晚,太学月中的两天假期结束,宋皎坐在马车里,要回太学去上课。 马车车轮碾过青砖街道缝隙里的碎雪,在太学门前停下。 宋皎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然后拿起书包,准备下车。 他才在脚凳踩稳,就看见前面马车里,有一个人被人从马车里丢出来了。 宋皎被吓了一跳,提着书包刚要过去看看,就看见被丢出马车的那个人自己站稳了。 是王旷。 他回家一趟,怎么变得一瘸一拐的了?伤着腿了? 宋皎疑惑地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前面那辆马车里,王二当家掀着帘子,正和王旷说话。 “是谁鼓动你的?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只管读书就是,咱们家还差一个文官,你就……” 这时候,王二当家也看见宋皎了,他偏过头,微微挑眉,就坐在马车里,朝宋皎抱了抱拳:“殿下。” 宋皎点点头:“嗯。” 王二当家理直气壮:“臣在教训孙子。” 宋皎向来吃软不吃硬,他这样强硬,宋皎也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我与王旷同窗一场,见同窗受伤,所以想着上前看看。” “多谢殿下。”王二当家道,“不过既然是臣的家事,就不麻烦殿下了。” 宋皎转头看向王旷,对上他可怜的目光,可是自己也没有办法。 “那我就不打扰你教训孙子了。” 王旷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宋皎想了想,又道:“不过今天晚上有课,放假的时候,先生布置了两篇文章,今晚要交,我要收作业,麻烦你不要教训太久。” 王二当家顿了一下,随后道:“那是自然。” 宋皎朝他点点头:“告辞。” “殿下慢走。” 宋皎提着书包,走进太学正门,身后王二当家还在教训孙子。 “你?我会不知道你?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你想去参军?你吃得了那个苦吗?别想了,滚进去念书,你别念个倒数第一,爷爷都能给你安排……” 再后面,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宋皎就听不清楚了。 挨了好一顿训,王旷终于得以脱身,他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地往太学里走。 忽然,几个朋友从门后边走出来,扶住了他。 “旷哥,被爷爷打了?” “滚。”王旷嘴上这样说,但是有他们扶着,走起来确实轻松不少。 “因为参军的事情?要我说,哥你要争就用点力去争,别半争不争的,被你爷爷训了一下,直接就锁回去了。” “是啊,其实哥几个也不爱念书,咱们本来是为了陪你,才来太学的,但是我们是真不爱念书,前天回去都和家里说好了,明年二月就走。” “什么?”王旷震惊地抬起头,“你们要留我一个人在太学?” “哥,你别难过,以后你可以做文官,文官也挺好……” “他娘的,我就不爱做文官。”王旷甩开他们的手,转身要回去找爷爷,可是等他拖着脚步,走到门前时,家里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朋友们上前拉住他:“哥,你别生气。” 王旷气得抬脚去踢太学门前的石像,踢得重了,险些摔倒在地上,朋友们连忙扶住他。 他看了看朋友们,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问道:“你们怎么全在门口?” 朋友们小声道:“殿下来喊我们,说你受伤了,让我们过来扶一下。” 王旷顿了一下,把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箭头扯出来,握在手里,他下定决心:“我回家一趟,晚上帮我打掩护。” 朋友们目送他离开。 这天晚上,宋皎没看见王旷来上课,还特意去问了问。 第二天,他还没来。 第三天也没来。 宋皎也看不下去了,王二当家当过土匪,习惯了什么事情都靠武力解决,他怕王旷跟他硬犟,闹出人命来。 这天晚上,他和王旷的几个朋友商量了一下,准备明天就去王府看一看。 结果第四天,王旷一瘸一拐地来上课了。 朋友们连忙围上去:“哥,你没事吧?” 宋皎坐在位置上,也回过头,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 王旷摆了摆手,夸张道:“别提了,被我爷爷按在祖宗牌位面前,打了三天,要不是我娘看不下去,给我送了点吃的,我都不能活着过来了。” “那……哥,你就这样了?白挨了一顿打?” “那倒没有。”王旷换上笑容,“我爷爷说,等明年开春,让我去军营里待半年,要是我能做出像沉哥和卯卯那样的事情,那就放我去参军。” 朋友们表情凝固:“哥,这个……应该比读书还难。” “应该没那么难吧?”王旷想了想,“嗯,先不管了。” 他站起来,拖着伤腿,走到宋皎面前,诚恳地低下头:“殿下,对不起,然后,多谢你。” “不客气。”宋皎笑了笑,同他击了一下掌,“你什么时候走?给你送行?” “不不,不用了。”王旷小声道,“或许殿下能让太孙殿下带带我吗?我听说,太孙殿下一年直升小将军。” 他把“大佬求带”写在脸上。 宋皎拍拍他的手背,朝他点点头:“如果是为了逃避读书而选择参军,那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军营比太学难更多;如果你真心想要参军,那、你别害怕。” 王旷重新鼓起勇气。 自此以后,他二人默契地不提起那个持续了十余年的“见一次打一次”的承诺,恢复成平常朋友的模样,王旷不用再避着他走,两个人见面,笑着打一声招呼,便擦肩而过。 又一次回家的时候,宋皎跟爷爷提起这件事情,宋爷爷笑着问:“你和他不是不死不休吗?怎么又变了?” 那时候宋皎正躺在榻上看书,他随口道:“王旷当时确实犯了十恶不赦的罪,但是念在这十几年来,他都在‘赎罪’,鉴于他的表现,我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宋皎放下书卷,又想了想:“而且当时他还小,大人的错比较严重。这十几年,那些人对爷爷很恭敬,再没有冒犯之处,爷爷应该也原谅他们了吧?” 宋爷爷点点头:“嗯。” “那我只是跟着爷爷一起原谅他了。”宋皎掸了掸衣袖,“我的身上,又多了一种叫做宽容的美德。” 宋爷爷失笑:“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而且他真的好可怜,他被他爷爷打了三天。” “哦哦,是吗?” 宋皎摸着下巴,自顾自道:“推己及人,要是我被爷爷打三天,嘶——” 他倒吸一大口凉气,大声宣布:“那我会忍不住造反的!” 宋爷爷无奈,把手里的奏章合起来,拍在他的脑袋上:“从小到大,爷爷打过你三下没有?” 宋皎一边伸手去挡,一边数数:“一下,两下……” 宋爷爷及时在第三下的时候,停下了动作。宋皎缩回护着脑袋的手,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自己跳起来,撞在奏章上。 “爷爷,第三下。” 宋爷爷按住他,像按着一只小兔子:“你就喜欢讨打是不是?爷爷不像别人家的爷爷一样揍你,你觉得不合群?” 宋皎:呜呜呜。 宋爷爷拿着奏章,拍了几下他的脑袋,宋皎逮着机会,就溜走了。 “爷爷还没把你按在祖宗牌位面前打呢。” “那我帮爷爷批奏章,爷爷不要生气了。”宋皎笑着在爷爷批奏章的位置上坐下,低头看了一眼,“嗯,庆国的奏章……诶!是之前那个奸细的事情吗?爷爷,我可以看吗?” 宋爷爷摆手:“看吧看吧。” 宋皎这才敢低头仔细看,他才看了前几行,就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庆国把奸细的事情,全部推到了质子李煦的头上。 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李煦久居宫中,那些奸细是扮作商队,从庆国过来的,李煦顶多和他们有接触,却不可能是在背后指使他们的那个人。 而庆国为了息事宁人,安抚齐国,直接在奏章中写明,请齐国随意处置质子,砍头凌迟也无妨,庆国决无异议,顺便,庆国还会送上一些银两作为赔偿。 宋皎道:“爷爷,他们明明是随便推了一个人出来……” “爷爷知道。”宋爷爷撑着手站起身,“这封奏章,也有它存在的必要。” 宋皎蹙眉:“什么?” 宋爷爷走到他身边:“庆国皇帝病重,几个皇子正在夺嫡,他们都管不上李煦,也害怕他遗留在外,是一个祸患,所以干脆……” “这样啊。”宋皎抿了抿唇角,正色道,“幸好沉哥没有兄弟,虽然我是谢爷爷的干孙子,不过我肯定当不了皇帝……但是如果我说我要当皇帝,沉哥会让我当吗?爷爷你觉得呢?我可以当皇帝吗?” 宋爷爷:??? 宋皎朝他傻笑,然后站起来,把批奏章的位置还给爷爷。 他站在一旁,给爷爷磨墨。 次日清晨,宋爷爷穿着官服,和宋皎一起,在饭厅吃早饭。 宋皎正掰着馕饼,把饼丢进奶茶里。宋爷爷吃得快,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巾子,抹了抹嘴:“卯卯,你慢慢吃,爷爷先去上朝了。” “好。” 话音未落,风尘仆仆的信使,就直接骑着马,进了丞相府。 他翻身下马,在饭厅前单膝跪下:“丞相,庆国呈上来的奏章,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宋丞相抹了抹手,伸手接过奏章,因为是加急送来的,那上面的墨迹还新得很。 他一边拆开奏章,一边问:“庆国近来有什么动向?” “皇帝病重,几位皇子明争暗斗,争权夺嫡……” 还是宋丞相已经知道的事情。 宋丞相拆开奏章,脸色一变。 宋皎问:“爷爷,怎么了?” “庆国要保李煦,请我们一定不要处置李煦,他们已经派使臣过来了,一切都好商量,只要李煦活着。” “为什么?昨天那个奏章还说……” 宋丞相合上奏章,沉声道:“说不定,是庆国后继无人了。” “啊?”宋皎惊呆了。 照着宋丞相的看法,庆国几位皇子夺嫡,同归于尽,庆国后继无人,老皇帝想起远在齐国的李煦,这才迅速派使臣来接他回国。 宋皎久久不能回神。 * 半个月的路程,谢沉收到老婆托人送来的围巾、手套,还有帽子,和宋皎收到簪子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虔诚地洗脸洗手,还洗了个澡,把头发都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戴上兔毛的围巾、手套和帽子,在军营里转了五圈—— 其中步行两圈,骑快马一圈,骑慢马一圈,还有一圈他刻意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跟人聊天,每句话都拐到宋皎送他的礼物上去。 “看我的围巾,兔毛的,特别暖和,在琵琶洲用真是太合适了,我正需要这样一条暖和体贴的围巾。” “看我的手套,特别合我的手,一点都没差,里面也是兔毛的,因为送我手套的人是卯卯。卯,就是兔子的意思,所以卯卯就是把他自己送给我……” “咦——沉哥,你脸皮太厚了。” 谢沉不为所动,继续道:“再看这个帽子,卯卯小时候经常戴的,兔耳朵帽子,特别可爱,我戴起来没他可爱,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众人扭头就走,他们一点都不想听谢沉说话了,以至于这一整天,看见他过来,扭头就走,原本和他熟识的朋友们也不例外。 “快走快走,沉哥疯了,见谁逮谁。” “不愧是卯卯,人自己没来,就送了点东西,沉哥就能春心荡漾成这样,不愧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 “别说了,你一说‘卯卯’,给沉哥听到了,他一会儿就得冲过来给你介绍他的围巾。就一个围巾,咱们在凤翔城的时候,卯卯每年冬天,天天都戴,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谁没见过?” 下一秒,谢沉听见“卯卯”二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看我的围巾……” “我去。”朋友们撒腿就跑。 和凤翔城里的温知不同,谢沉的朋友们,每天都在跪求上苍,希望宋皎不要再送东西过来了。 我们沉哥脆弱敏感、容易被撩拨的少男心哪能经得起这个啊?就算沉哥经得起,他们也经不起了。 谢沉完全没有体会到朋友们的艰难,这几天走路带风,高兴地要上天。 被草原部落誉为野狼的谢沉,拖着两个兔耳朵,把草原逛了个遍。 这天傍晚,谢沉在草原上炫耀了一圈,才回到石头城,就有信使急急地冲上来:“太孙殿下,庆国生变,陛下请殿下早日调兵启程,前往边境。” 第83章 第83章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也是…… 第83章 我很想你【一更】我很想你。我也是。…… 真不宋皎的错。 大晚上的, 一个,牵着马,身披甲胄, 头戴兔耳帽子,站在走廊那边。 个会害怕。 宋皎以为自己现幻觉了,『揉』了『揉』睛, 转身准备从另一条路走。 然就被谢沉从身抱起了。 谢沉极其委屈,揽着宋皎,在他耳边喊了一句:“老婆!” 宋皎顿了一下,会喊他“老婆”的, 好像就只有一个, 所以…… 那个戴兔耳帽子的…… 真的…… 谢、沉? 妈耶!宋皎想转过身, 却被谢沉抱得紧紧的。 谢沉转头,看向宋皎的朋友们:“你们晚上要上课吗?” 宋皎的朋友们同时开口。 温知点头:“要。” 楚珩摇头:“不要。” 他们给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谢沉思考片刻, 明白过。 温知在说假话, 他要阻止谢沉和宋皎见面。 谢沉沉下脸:“智多星, 我忍你很久了。” 说完这话, 他就搂着宋皎的腰,把宋皎拖走, 走走廊外面, 他才回头道:“卯卯晚上跟我回宫, 你们帮忙请个假, 明天请你们吃饭。” 楚珩微笑点头:“没问题。” 温知还想说话, 可谢沉已经带着宋皎离开了。 他转头看向楚珩,显然有些不悦:“不能让卯卯跟他走。” 楚珩道:“可卯卯很想跟他走。” “但不可以……” “不让卯卯跟他走的话,难道让卯卯把他带回房间吗?那我们两个多尴尬?他们两个会亲亲的吧?” 温知的拳头硬了。 * 那头儿, 宋皎双脚腾空,被谢沉拖走廊,经过树影遮掩的地的时候,谢沉低下头,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帽子上的兔子耳朵。 等走树影,走灯火通明的地时,两个就恢复平常模样,并肩走在路上。 冬夜严寒,宋皎拢着双手,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挂在谢沉的脖子上,让他戴着。 宋皎转头看他,睛亮晶晶的,笑着问:“你怎么没带手套?” “带过了,放在行李里,就没拿。” 谢沉两只手往一个手套里钻,宋皎瞧见了,拢着手,撞了他一下:“你别这样戴,撑大了,以我还要戴呢。” “噢。”谢沉规规矩矩地把一只手抽,两只手别放进两只手套里,伸宋皎面前,给他检查。 宋皎这才满意,但看了一,又道:“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大?” 他伸自己的手,和谢沉的手比了比,比完了也不收回去,刚想要和谢沉的手扣在一起,他就听见谢沉笑着道:“胖手,你这短手。” 宋皎一听这话,再也不想和他牵手了,刷地一下,就把手收回了。 谢沉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看着宋皎,还傻笑:“卯卯,我饿了。” 宋皎保持“冷淡”:“噢。” 谢沉碰了他一下,刻意道:“卯卯,我没吃晚饭。” “那我们去外面吃?还要回宫?” “去外面吃,回宫又惊动我爷爷还有我爹娘。” 谢沉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两个没有再说话,沉默之中,胜过万语千言。 忽然,宋皎停下脚步:“等一下。” 谢沉被他拽着,也停下了:“怎么了?” “马!”宋皎大声道,“你的马!” “噢。”谢沉这才想起,“马!” 他骑过的马,还拴在刚才那个走廊的柱子旁边。 两个赶忙原路返回。 得亏马匹栓得牢,没跑掉,就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候,看见他们两个回了,才呼一串长气,表示自己的不满。 两个傻蛋! * 这么晚了,街上的酒楼要关门了,还他们常去的天然居招待了他们,厨子已经睡了,于招呼客的伙计亲自下厨,给他们煮了两碗热汤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大堂里早已经吹了灯,重点起两三支蜡烛,有些昏暗,谢沉和宋皎坐在大堂正中,吸溜面条。 伙计坐在旁边,等着收碗,因为与他们熟识,还敢抱怨。 “哎哟,我的两位殿下哟,哪有大半夜的吃饭的?天这么冷,又这么晚,快点吃吧,吃完早点回去。” 两个专心吃东西,没有回答。 伙计又道:“快有一年没见太孙殿下了,看着又长高了,这一身盔甲穿着,真不错,有大将军的风范了。” 宋皎用筷子抵着荷包蛋,把荷包蛋压进热汤里,等荷包蛋吸饱了汤汁,再夹起咬一口。 他吃着东西,没空说话,只能在心里回答—— 你要看见他穿着盔甲,还戴着兔耳帽子的样子,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宋皎没忍住想笑,嘴里又塞着东西,连忙低下头去,几乎把脸埋在碗里。 伙计看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不高兴了,毕竟两位殿下经常不对付,欺负欺负去常有的事。 伙计开始端水:“卯卯殿下也挺好,上回太学考试,又考了第一,不?” 谢沉吃得快,连汤喝干净了,他放下碗,等着宋皎吃完。 宋皎慢吞吞的,谢沉也不着急,就抱着手,坐着等他。 伙计又道:“两位殿下真好,这么晚了,还一块儿呢。” 谢沉看着前的,低低地笑了一下,应了一声:“嗯,好。” 等宋皎吃完,伙计收了碗下去,两个把钱放在柜台上,就离开了。 大半夜的,还下雪天,两个很默契地没有提要回太学或回宫,就在街上瞎溜达。 宋皎没话找话:“不说明天才回吗?” 谢沉大大地承认:“想你了,反正晚上也睡不着,就干脆赶回见你。” 他这样大,宋皎反倒不好意思起。 现在轮谢沉没话找话:“你明天要上课吗?” “要。”宋皎点点头,“所以等一下要回太学。” “不回可以吗?” “那我明天赶不及……” 谢沉牵住他的手:“明天早晨我喊你起,骑马送你,我们今晚回东宫去睡,保证不会迟。” 宋皎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 谢沉把他扶上马,随自己也上了马,两个共乘一骑,就这样回了宫。 两个偷偷溜回东宫的,大半夜的,他们不想惊动其他。 东宫的侍从们闲已久,看见他们两个回了,个个儿欢天喜地,围在他们身边,嘘寒问暖,伺候洗漱更衣。 谢沉好不容易把一群打发走,关上殿门,然转头看向宋皎。 宋皎正坐在榻上,脱了鞋袜,准备洗个脚再睡。 水有点烫,宋皎撑着身子,在木盆里表演蜻蜓点水——脚尖点水。 “嗷!”他抬头看见谢沉在看他,便道,“沉哥,给我加点冷水。” 谢沉提着水壶上前,往盆里倒了点冷水:“你试 第83章 我很想你【一更】我很想你。我也是。…… 试。” 宋皎把脚伸进去:“还有点烫。” 谢沉再加了一点,直宋皎连声道:“可以了,可以了。” 谢沉把水壶放在一边,自己在宋皎身边坐下,也脱了鞋袜。 宋皎忙道:“不行,太了,你进不,水漫了……” 谢沉根本不管,非要和他一起洗脚,结果就地上的水比盆里的水还要多。 宋皎有点生气,推了他一把:“等等你弄干净。” “知道了。” 谢沉转头看见他,就忍不住张开双臂要抱住他,他才合拢双臂,不想宋皎往边上一倒,直接躲开了。 宋皎倒在榻上,看着他偷笑,谢沉顿了一下,然和他一样,也躺在榻上。 两个平躺着,好像没有看对,又好像在偷瞄对。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沉心地转头,正大光明地偷看。宋皎闭着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谢沉问:“卯卯,你生气了?” “没有。”原宋皎没有睡着。 “噢。”谢沉轻手轻脚地爬起,靠近宋皎。 在谢沉趴在宋皎身边,脸靠得很近,就要贴上去的时候,宋皎睁开了睛。 谢沉逐渐靠近的脸,就在距离宋皎一点点远的位置上停下。 谢沉想要狡辩。 他不想要亲亲蹭蹭,他只……看见卯卯脸上有个脏东西,但他看不清楚,所以才靠得这么近。 好蹩脚的借口。 没等谢沉想更好的借口,宋皎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回了他一句:“我也。” 我很想你。我也。 我想亲亲。我也。 我想蹭蹭。我也。 这简直宋皎对付谢沉的、最有效的一句话。 * 皇帝寝宫,谢老当家也准备要睡了,范开推门进,说了一句:“陛下,东宫正殿亮着灯呢。” “沉哥回了?” “,和卯卯殿下一起回了。” “真的,回了也不过一趟。” “这么晚了,两位殿下肯定以为陛下睡了,就没过。” 谢老当家站起身,走窗户旁边,推开窗扇朝外面望了一,笑了一下:“不错,这才像个家。” * 第二天一早,谢沉按照军营的作息,准时起了床,洗漱穿衣,然把宋皎也喊起。 “起上课。” 宋皎『迷』『迷』瞪瞪的,谢沉把他从被窝里拽,放在椅子上,给他洗脸,差点把他脸皮给搓下一层,然宋皎就彻底清醒过了。 两个吃了早饭,谢沉就把宋皎提溜上马,送他去太学。 谢沉翻身上马:“我就说不会让你迟。” 宋皎牵着缰绳,轻轻地喊了一声“驾”,两个就宫了。 宋皎在太学门前下了马,抱着两本,抬头看他:“你等一下要去哪里?” “去驿馆把庆使臣接过。”谢沉道,“你放心,下午就回。” 宋皎点点头:“那好吧,那你早点回。” 两个就这样开了,谢沉骑在马上,看见宋皎的身影消失在太学里,才骑着马离开。 宋皎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地上了半天的课,中午要吃饭时,爷爷派找他了。 宋皎觉得奇怪,走太学正门,上了马车,爷爷就在马车里等他。 “卯卯,啦?” “嗯。”对上自家爷爷,宋皎没由地有些心虚,毕竟他昨晚才见了谢沉,早恋不对,虽然爷爷早已经发现了。他顿了顿,“爷爷有什么事吗?” “爷爷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宋皎一愣,连忙道:“爷爷你说。” “今天下午,庆使臣凤翔城。” “嗯。” “爷爷的老师,公仪修老先生,就庆的使臣。” “啊?”宋皎惊道,“爷爷的老师,那他今年多大了?” “正好九十岁。” “庆派一个九十岁的老家,大雪天,使齐?”宋皎简直无法想象这件事,庆这也太不厚道了,哪有把九十岁的推的? 宋皎正『色』道:“爷爷,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们把太老师留下,怎么样?” 宋爷爷『摸』『摸』他的脑袋,苦笑了一下:“老师不会留下的。” “那……” “爷爷暂时不便面,今天下午,就由你去迎接公仪老师。他年纪大了,有什么事,你多照顾照顾他,就像照顾爷爷一样照顾他。” 宋皎一口答应:“好,没问题。” 宋爷爷道:“太学这边爷爷帮你请几天假。本想让别去迎接的,爷爷想想,还让你去好了,你年纪,庆那边不会太防备你,你做事也周全,爷爷放心。” 宋皎害羞:“爷爷过奖了。” “行了,那爷爷先犒赏你一下,现在带你去吃一顿大餐,等事结束了,爷爷再请你吃一顿。” “好耶。” 宋爷爷带他去了天然居,天然居的伙计看见宋皎了,刚要跟他打趣:“哟,卯卯殿下,昨晚和……” 他忽然瞧见宋皎正使劲给他使『色』,心下了然,连忙住了口:“丞相,这里请,这里请。” 在天然居吃过午饭,宋皎休息了一会儿,宋爷爷就带着他一起,坐着马车去城门口等候。 宋皎坐在马车里,吃得有点撑,正『揉』肚子。 他随口问道:“爷爷,太老师怎么样的?” 宋爷爷回想了一下:“我只记得他几十年前的样子,很儒雅,蓄着山羊胡子,风度翩翩,学问做得很好,他之前也在庆的太学执教,我只他的学生之一。” 宋皎笑着问:“那爷爷一定太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吧?” “以前。”宋爷爷道,“我还在庆做大史官的时候应该,……应该不了。爷爷不被贬官了嘛?贬了七次,最还了齐,现在肯定不了。爷爷应该让他最失望的学生。” “肯定不的。”宋皎坐直了,正『色』道,“爷爷肯定还太老师最得意的学生。” 宋丞相苦笑:“变成这样了,老师和学生对上了,老师了,我连去迎接不能,还谈什么得意不得意呢?” 他当然不能去迎接。 今庆有求于齐,庆为了压制齐,才特意派齐丞相的老师使,今师生两之间,隔着界,谁先面,谁先服软,他们代表的朝廷就算低了头。 他们要把朝廷摆在最前面。 宋皎抬起手,『摸』『摸』爷爷的头发:“爷爷,你别难过,等过几天就可以见面了吧?要不然我安排,你们可以偷偷见面的。” 宋丞相笑了一下,随口应了一声:“好。” 马车里陷入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侍从在马车外道:“丞相,殿下,使臣了,还有五十步。” “好。”宋丞相应了一声,拍拍宋皎的背,“去吧。” “,爷爷。” 宋皎下了马车,转头望去,果真看见庆的使臣团。 谢沉骑着马,在最前面,百个齐士兵,护送着他们。 庆使臣团不多,一路上被敌 第83章 我很想你【一更】我很想你。我也是。…… 阻截,连日奔波,早已经精疲力竭。他们的行李在路上弄丢了,看起轻便,没什么精神,只耷拉着脑袋,下意识地抬脚、落脚,往前走。 正中一辆马车,也有些破旧,马车壁缺了一角,用油纸糊着,冷风吹动,纸张便哗啦哗啦地响。 宋皎带着十个侍从上前,在城门口站定。 这时候,谢沉也带着了前,他勒马停步,看着宋皎。 宋皎暗中朝他做了个手势,就走了马车前。 他作揖行礼,声音清清朗朗:“齐太学学子宋皎,特迎接庆使臣公仪修老先生。” 跟随的庆不知道宋皎的身份,听他自报门户,只个太学学生,当然有些不满。 可在这种时候,他们也没有不满的余地。 马车里的老先生倒不太生气,抬手掀开帘子,从马车里走。 宋皎抬头看他,确实爷爷所说,这位老先生十儒雅,蓄着山羊胡子,只年岁大了,连胡须花白了。 宋皎伸手扶住老家,又道:“齐已经为使臣准备好了马车与下榻的驿馆,学生带老先生过去。” 公仪修转过头,面对着他,浑浊却仍有光的双看着他,专心听他说话,等他说完了,才点点头,应道:“好,有劳宋朋友。” 朋友…… 宋皎朋友扶着公仪修老先生,上了齐准备的马车。 在上马车时,公仪修扭头看了一宋丞相的马车所在的位置。 那时宋丞相正掀着帘子,看着这边。 他很快就放下了帘子,公仪修也很快就收回目光,在宋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仍旧谢沉带着在前边开路。 抵达驿馆,宋皎又扶着老家下马车,回房间。 宋皎扶着公仪修,让他在榻上坐下,随道:“陛下体谅老先生舟车劳顿,所以让老先生先在驿馆中休养一日,等明日再见老先生。” 公仪修还认真地看着他,听他说话,然点点头:“好。”他顿了顿,又问:“敢问宋朋友,我朝七皇子可还安好?” “嗯,七皇子一切安好。” “那就好。” “那我先下去了,老先生有事再喊我。” 公仪修却道:“我年纪大了,走不太动了,他们把我的行李放在对面屏风外面了,能不能麻烦宋朋友扶我过去?我过去拿两件衣裳。” 宋皎道:“我帮老先生抬过……” “不不。”公仪修却摆手,“我自己过去拿就好,麻烦宋朋友扶我一把。” “那好。” 宋皎只能把他扶起,的时候还走得不慢的公仪修,这次却走得格外地慢,他一只手被宋皎扶着,另一只手总去扶其他地,走一段,就扶着那东西歇一会儿,一边走,还要一边说自己扶了什么东西。 “噢噢,桌子。” “屏风。” “水盆。” 宋皎总觉得哪里古怪,却说不上。 终于两个走公仪修带的那一口箱子前,公仪修打开箱子,从里面拿两件干净衣裳,才对宋皎道:“宋朋友可以下去休息了。” “好。”宋皎不太放心,再嘱咐了一句,“我这几天会在驿馆负责老先生的饮食起居,我就在隔壁,那老先生有事就找我。” “好好,有劳。” 宋皎要住在驿馆,谢沉当然也要跟着住在驿馆。 当天夜里,宋皎在房里写功课,因为谢沉总在旁边逗他,害得他连笔拿不稳,他总写不好,一篇原本只要写半刻钟的文章,硬生生拖了大半夜。 最宋皎实在受不了了,拿自己的发带,把谢沉的两只手捆在一起,勒令他不许再过捣『乱』,才得以安心写功课。 可他才写了没两个字,忽然,隔壁房间传一声巨响。 宋皎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搁下笔,站起身,朝外跑去。谢沉也迅速起身,把戴在手上的发带拆下,收进怀里,跟着去了。 隔壁房间黑的,公仪修老先生好像已经睡了,可刚才听见的声音…… 宋皎想回去拿烛台看看,正巧此时,云开月明,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房里,宋皎就和房间里、站在黑暗中的公仪修撞了个正着。 公仪修问:“宋朋友吗?” 宋皎点点头:“老先生,我。” 他转头去看,看见桌案上放着卷与奏章,地上铜盆和木架子已经倒了,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公仪修轻声问:“我没有打坏太多的东西吧?” 宋皎摇头:“没有,我让收拾一下。” “不用,不要惊动其他。” “我就让一个过,就那个一路护送你们过的。” 宋皎把谢沉给拉过,公仪修想了想,也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他了。” 房间里,谢沉蹲在一边,拿抹布擦地。 公仪修坐在榻上,宋皎点起蜡烛,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老家要摔了,那可了不得。爷爷让他照顾太老师,他怎么能让太老师受伤? 公仪修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我没事,就晚上起,想喝茶,懒得点蜡烛,没看清楚路。” 宋皎回头看了一桌案上的卷,不想戳穿,谢沉却先他一步:“桌上还放着,从水盆打翻的向看,您可不从床铺那边走过。” 公仪修面『色』一凝,垂了垂睛。 宋皎回头,朝谢沉“嘘”了一声。 良久,公仪修才笑着,云淡风轻道:“我看不见。” 虽然早已经猜了,但听见他亲口承认,宋皎还有些惊讶的。 “您……” “我的睛在十年前就越越看不清楚了,不过旁不知道。”公仪修面上还带着笑,神『色』淡淡,“平时隐居在山里,山里和家里的东西我很熟悉,我又经常一坐就一整天,家里不知道。” “这次陛下请我使齐,我推拒不得,只好过了。又怕动摇心,加剧庆内『乱』,不敢跟他们说我看不见。今天下午,我请宋朋友带我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我大概记住了房里的摆设,不知怎么的,还打翻了。” 他就像做错了事的孩,低下头,眨了眨睛。 宋皎喉间有些更塞,无关事,只有一点儿难过。 “……他们把水盆换了个地放,您没记错。” 公仪修笑了笑:“应该我记错了,你不用自责。老夫虽然看不见,但耳朵鼻子还算灵,我听得,也闻得,我这些年看,靠闻的。今天下午在城门口,你爷爷不也在?” 宋皎点点头:“嗯,他坐在马车里……” 等一下,宋皎忽然反应过,为什么“爷爷”?公仪修一早就知道他宋问学的孙子了。 公仪修笑着道:“他倒一点儿没变,身上的墨香很浓,坐在马车里,我能闻见。” 这也就他在上马车的时候,一转头,准准地就对上宋丞相的原因。 他闻了。 宋皎问:“那您怎么知道我爷爷的孙子的?因为姓宋吗?” 公仪修又道:“宋朋友身上的味道也很明显,嗯……”他沉『吟』道:“有一点儿墨香,还有很多烤羊的味道,对不对?” 第84章 第84章 得意门生【12000营养液…… 第84章 得意门生【二更】【12000营养液…… 87 烤羊味。 宋皎不好意思地笑, 向老先生解释:“今中午爷爷带我去吃烤羊了,没有换衣服就过来了,可能有一点味道。” 公仪修笑了笑, 没有说话。 宋皎想了想,起把谢沉给拉过来,问道:“那太老师, 是什味道的?” 谢沉站在公仪修面前,拽了拽宋皎的手,试图阻止,但是宋皎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拽着, 不让走。 公仪修思考片刻, 道:“是冰雪、硝烟,有烈酒的味道。” 宋皎震惊:“为什我是烤羊?就是硝烟?”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 就记住了。” 宋皎好后悔, 后悔自今中午去吃了烤羊, 而不是沐浴焚香。 『色』晚了, 宋皎像服侍爷爷一样, 服侍公仪修睡,给盖好被子, 放好汤婆子, 就要和谢沉一起出去。 临走时, 公仪修问:“你爷爷这些年过得好吗?” 宋皎点点头:“嗯, 过得很好, 有我服侍,能过得不好嘛?”语气轻快:“太老师快点睡吧,明要去见陛。” “好。” 宋皎朝挥挥手:“太老师晚安。” “嗯……”公仪修的喉咙里发出老年人独有的呼噜声, 像是一只老猫。 等宋皎把门关上,公仪修就闭上了眼睛。 回到房间,宋皎继续写功课,谢沉很识趣地没有再逗,坐在一边,目光随着的笔尖游走。 可是宋皎显然心事重重,写了没几笔,手腕就悬在空中,笔尖也悬在纸上。 撑着头,叹了口气:“庆国真是……怎能派一个九十岁的老人来出使国?” 谢沉道:“只有能压制你爷爷。” “可是一点都不像压制我爷爷,只想把那个李煦给接回去。”宋皎再叹了一声,“可是李煦也不是期待的明君,会失望透顶的。” 谢沉没有再说话,只是握住的手。 站在齐国立场上,们当然不能期望李煦是个明君。 次日,宋皎特意早起,给太老师准备早饭。 进去时,公仪修睡着没醒,宋皎过去推推,轻声道:“太老师,起来吃早饭吧,等一要去见陛。” 可是公仪修没醒,宋皎再试着推了推,最后试了试的额头,才发现的额头烫得很。 宋皎一惊,连忙出去喊夫。 * 庆国使臣公仪修水土不服,冬的病倒了,面见齐国皇帝的事也只能推后。 宋皎愧疚得很,觉得是自没有及早发现,在太老师来的时候,也忘了给喝姜汤,吃一点儿预防的『药』。 本来想留来照顾的,但是公仪修说学业重要,就让重新回太学去上课。 宋皎不不愿的,宋爷爷就派了专车接送,白送去上学,晚上再把接回来。这样,宋皎白走的时候,有晚上回来的时候,都能和公仪修说上两句话。 谢沉没有回琵琶洲,在凤翔城也没有什事可做,谢老当就把塞进太学,让读书。 谢沉对此倒是没有什异议,就是爷爷给准备了太学的新衣服,让有点不满意。 要是爷爷不给准备新的,就可以穿宋皎的衣服了! 第84章 得意门生【二更】【12000营养液…… 那可是老婆的衣服! 宋皎知道的想法之后,上打量了一眼,然后说:“休想,你会把我的衣服撑破的。” 谢沉这几年一直在长高,已经领先宋皎半个头了。 所以宋皎最近每晚上都躺在床上蹬腿,试图让自快快长高。 这晚上,马车在驿馆门前停,宋皎抱着书包,跳马车,小跑着就进了门。 “太老师,我回来啦!” 公仪修没睡,正靠在枕头上,端着『药』碗喝『药』,听见的声音,没忍住笑了一:“回来了?” “是,太老师没喝『药』?” “在等你。” 宋皎笑了笑,把书包递给侍从,又把披着的氅解来,在原地蹦了蹦,等炉火把上都烤暖和了,才走上前,在床边坐。 公仪修摇着『药』碗喝『药』,宋皎伸手碰了一碗,『摸』到是温的,才放心。 公仪修比宋皎了四五辈,们两个竟然也能说得上话,主要是宋皎跟说一些太学里的事。 “我今被老师夸啦,因为文章写得很好,是太老师指点我的那篇。” “今差点又和沉哥打架了,因为趁我午睡的时候,把手塞进我的衣领里。” “三爷爷托我带了一点补品给太老师,三爷爷应该也是太老师的学生吧?” 公仪修只是笑着听说,偶尔回答的问题:“三爷爷?” “就是从前的江北第一儒,柳先生。” “柳眷云?” “嗯。” “也是我的学生,和你爷爷就差几岁,是你爷爷的师兄,当时们在庆国太学,被叫太学双璧。” 宋皎笑着道:“太老师教导了一代的文人。” “不敢当。” 两个人再闲聊了一会儿,公仪修也把碗里的汤『药』喝完了。 准准地将『药』碗放在桌上,伸手拿了一块宋皎带给的蜜饯,含进嘴里:“卯卯。” “嗯。” “太老师能不能问你,七皇子是不是出了什事?” “啊?”宋皎疑『惑』,“太老师为什会这想?” “也没有,只是我来凤翔城这些,没见到七皇子,所以有点担心。如陛允许的话,我希望能见一见七皇子。” 宋皎顿了顿:“当然……当然可以,要回庆国,李煦应该很乐意,那我明去跟谢爷爷说一声。” “好,那就谢谢你了。” 宋皎想了想,却问:“太老师,你希望,李煦是怎样的?” 公仪修也考虑了一:“我不奢求聪明过人,只希望在齐国这年,能够隐忍坚强,正直沉稳。” 糟糕,李煦和这几个词,都不沾边。 宋皎抿了抿唇角,想告诉太老师,李煦到底是个什样的人,可是又怕太老师误会是在挑拨离间。 想了想,最后为求稳妥,是说了一句:“太老师,……没有你期待得那好。” 宋皎看见太老师脸上表一凝,便没有再说去,站起,扶着老师躺:“老师快休息吧。” 公仪修用带着光的眼“望着”,像是在安慰自:“不会的,你这好的孩子,边的人,肯定都很好。就算平庸、碌碌无为,也没关系,一定会比庆国其皇子好得。” 第84章 得意门生【二更】【12000营养液…… 宋皎没有说话,只是给盖好被子:“那我明安排太老师跟见面。” “好。”公仪修平躺在床上,干瘦的手扯着被子,点了点头。 宋皎吹了蜡烛,出了门,和等在门的谢沉对视一眼。 “你都听见了?” “嗯,不是什事,要见就见,我去跟爷爷说。” 宋皎有些丧气:“太老师会失望的。” 第二一早,谢老当就派了辆马车,把李煦从若木台送到驿馆里。 在谢沉和宋皎的看管,李煦和公仪修见了面。 公仪修由宋皎搀扶起:“老臣见过七皇子,七皇子千岁。” 李煦背着双手,站在原地,坦然受之,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后公仪修靠在枕上,和李煦说了些闲话,说起回庆国的流程,李煦总是淡淡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蹦。 “嗯,是。” 最后,没等到公仪修体力不支,李煦便站起来:“这屋里『药』味有点重。” 说完这话,就转离。 宋皎扶着太老师躺休息,然后出门去追上李煦。 “来的时候你答应得好好的,会正常对待的。” 李煦转过头,换上嘲讽的表:“宋皎殿,是我们庆国的使臣,我爱怎对就怎对,你对庆国的使臣这上心干什?是你亲爷爷?” 一刻,谢沉就从宋皎后走出来,跨了一步上前,用未出鞘的刀抵住李煦的脖子。 谢沉动快,李煦没反应过来,就被制在了柱子上。 谢沉的手指轻轻推动刀柄,刀刃缓缓出鞘,压在的脖子上,已经压出了一道血痕。 声音冷硬:“你在齐国,反正庆国没有人知道你长什样子,我现在把你宰了,换一个人送回去也一样,你最好夹紧尾巴做人,别惹我。” 以为庆国来给自撑腰的李煦,从未想到有这样一层,被这话吓得一动不敢动,连气都不敢出。 谢沉又道:“道歉赔罪。” “是是……”李煦看向宋皎,“对不起,对不起,殿,我错了,我是小人。” 谢沉再把刀刃往前压了压,然后动利索地收刀入鞘。 李煦屁滚『尿』流地逃了,谢沉回头看向宋皎:“对付恶人就要用恶人的法子,要是上回『奸』细的事,我在凤翔城,第一个死的就是。” 宋皎垂眼睛:“我知道。” 庆国那边催促得急,都被宋皎挡回去了,公仪修就在凤翔城里养了几个月的病,在凤翔城过了个年。 年节几,都是宋皎陪出去玩儿的,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是能闻见甜腻的年糕的味道,听见鞭炮烟花的声音。 先前宋皎抽空回一趟,告诉爷爷,太老师其实看不见,可以去偷偷见一见太老师。 宋丞相犹豫了好久,才决定在花灯节这,同老师擦肩而过,就这样见一面。 灯影憧憧里,一便衣的宋丞相走过公仪修边,走过去的时候,宋皎附在公仪修边,问道:“太老师,你闻到了吗?” 公仪修笑着点点头,在宋丞相即将离的时候,准准地握住的手:“问学,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从前就是,现在也是。不论是庆国,抑或是齐国,都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老师以你为豪。” 第85章 第85章 一触即发不就是亲个嘴儿嘛…… 第85章 一触即发不就是亲个嘴儿嘛…… 88 花灯节这天, 宋皎一早就在天然居订了包间。 他一手扶着太老师,另一只手扶着爷爷,把他们两个都带进包间。 宋皎扶着老人家坐下, 把茶水心都推到他手边,然后握着他的手,带他碰了碰。 “太老师, 这个是茶杯,这边是糍粑,这边有花生粉。” 公仪修了头:“闻到了。” “茶壶里的茶还有烫,你要是想倒的话, 就找我爷爷。” 这时宋问学正坐在自的老师面前, 两只手按在身前, 年过半百的人了,却是十乖巧的模样, 他动了动唇, 最后小小地喊了一声:“老师。” 公仪修神『色』一顿, 轻轻地叹了一声, 就算是应答, 然后转头望向宋皎:“那你呢?你要出?” 宋皎笑着道:“我约了沉哥出玩。” 公仪修头:“噢噢,是, 今天你们小年轻要出玩。” “那我先出了, 太老师有什么情喊我爷爷, 我大概放玩烟花就回来接太老师。” “好, 好。” 宋皎和太老师、爷爷说了“拜拜”, 就一个人离开了。 宋爷爷抬眼看他,头一回对孙子流『露』出这种表情——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可是宋皎朝他挥挥手, 就慢慢地退出了。 而后宋爷爷忽然想起什么情,等一下,刚才卯卯说什么来着,他要和谢沉出玩?就他们两个? 不行,宋爷爷站起身,要出把他给喊回来,可是下一刻,他自就被喊住了。 “问学?” 宋问学转过身:“老师。” “要走?” “不是。” 公仪修了然,笑着道:“我看小谢那个孩子不错的,和卯卯还相配,挺好的,出玩嘛,又没有做别的什么。” 宋问学停下脚步,行吧,既然老师都这样说了。 * 那头儿,宋皎一路下了楼梯,走出天然居。 谢沉抱着手,靠在门外,望着远处与近处的一片灯火。 宋皎道他会听自的脚步声——据谢沉说,就是那种“啪嗒啪嗒”的小鸭子脚步,但是宋皎从来没有承认过。 尽管不承认,但宋皎还是有意放轻了脚步,在距离谢沉三五步外的地方停下,然后一步蹦到他面前。 “沉哥!” 您的小可爱忽然出现。 谢沉看着他,完全没被吓到的样子,还『摸』了『摸』宋皎的脑袋,偷偷掐了两下脸。 谢沉很高兴:“老婆!” 宋皎:“……” 怎会如此? 他垂下眼,忽然看见谢沉的腰上别着奇怪的东西,宋皎探出脑袋看:“什么东西?” 谢沉把别在腰带上的兔子灯摘下来:“你说想要这个,正好看到路上有,就给你买了。还有你想吃的火烧肉,还有糖。” 宋皎接过兔子灯,又接过一包切得碎碎的火烧肉,再没有多余的手了,想了想,就把兔子灯还给谢沉,自转过身,背对着人群,极其不注重形象地张大嘴,“嗷呜”啃了一口。 他鼓着嘴,皎皎费地嚼嚼嚼,把火烧肉递给谢沉,给他吃一口。 宋皎有些不明:“以为什么要别在腰上?你拿不下吗?” 然是拿得下的,别在腰上,就是为了…… 摆造型。 人来人往的肯定不能放在地上,要是全拿在手上,他怎么抱着手?怎么靠着墙?怎么双眼望向远方?怎么摆造型? 可是现在看来,老婆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俊美无俦——来自成语大王谢沉——的侧脸。 谢沉就着宋皎的手,也咬了一口火烧肉。 就像是小时候躲在墙角偷吃零食,两个人把东西着吃完了,擦擦嘴,若无其地出玩耍。 凤翔城的花灯节,他们都看过十几年了,没什么新奇的,两个人跟着人群,随走随看,因为害怕被人群冲散,两个人自始至终都牵着手。 人群里挨挨挤挤的,热得很,没多久,宋皎就感觉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这样不好,影响他的形象。 宋皎挣了挣手,试图把自的手收回来,但是谢沉显然会错了他的意,谢沉以为他要被人群挤走了,连忙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把人拽回来。 “卯卯,不要『乱』跑。” 宋皎欲哭无泪。 前几天刚满十六岁的少年,在出门和心上人见面的时候,把自拾掇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恨不能对着镜子,把自的每一根头丝都看过一遍。 他倒好,出了一手的汗。 不单是谢沉很注意自的形象,宋皎然也很注意,他只是表现得没有那么夸张。 宋皎想了想,再试着挣了挣。谢沉却握得更紧,还在宋皎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扬起下巴,『露』出骄傲的表情。 我抓住了噢。 宋皎小声对他说:“我不要牵着了。” 人声吵嚷,谢沉显然没有听清。 于是宋皎只能拽着谢沉,两个人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这里显然安静一些。 宋皎道:“我不要牵着了。” 宋皎提交不牵手申请。 谢沉整个人都震惊了:“不可以。” 他握住宋皎的手腕,然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对上,和他十指相扣。 谢沉用强硬的姿态驳回不牵手申请。 宋皎不满道:“我热。” 谢沉举起两个人交握的双手,朝着他的手吹了吹:“现在吹凉了。” 宋皎:??? “你以为我是烤肉吗?还吹凉?” 谢沉垂下眼睛,可怜巴巴的模样:“反正要牵手。” 宋皎“无情”地收回自的手,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看看显然已经失快乐、闷闷不乐的谢沉,他低头捞起自的腰带。 他的腰带是垂下来的,行走时有风吹动,飘飘如仙。 宋皎再看了看谢沉,他的腰带倒不是这样的,是从后边围上来的,一条镶玉的宽腰带。 宋皎拽着他的腰带,把闷闷不乐的谢沉给拽过来,然后把自的腰带,塞进谢沉的腰带里,还打了个结。 “这样……”宋皎低着头,远处花灯照着,好像有脸红,“这样就不会走散了,反正我不要牵手,太热了。” 谢沉低头看着他的动作,顿时恢复神采,一把揽住他的肩:“这样可以。” 被谢沉搂着肩膀,重新带进人群里的时候,宋皎 第85章 一触即发不就是亲个嘴儿嘛…… 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手是没再牵了,可是谢沉…… 好像靠得更近了。 啊!现在不仅是他的手心在冒汗,他整个人都在冒热气了。 宋皎小脸通红,用他自的话来说,就是太热了。 他不道,其实谢沉和他一模一样,抬起手搂住宋皎的时候,他感觉自的手臂不是自的,手心出的汗,都快要蹭湿宋皎大氅上的兔『毛』了。 幸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也没有看出他们各怀心。 长街像河,他们两个就像是要被自烧红的小鱼,混在鱼群中,悄悄潜游。幸花灯照着,把鱼群都染成红『色』的,才让这两只红彤彤的小鱼没有被现。 * 更晚的时候,城里放了烟花,宋皎和谢沉看过烟花,就准备回了。 街上人渐渐散,谢沉也没有借口再揽着宋皎,但是两个人的腰带还缠在一起。 宋皎打了个哈欠。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在乎形象,打哈欠的时候也不在乎,只有和谢沉牵手的时候在乎。 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清醒一:“沉哥。” 谢沉按住自的手,他刚刚想趁宋皎打哈欠,把手指放进他的嘴里来着。 他若无其:“怎么了?” “开春后,庆国臣要回国,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谢沉头:“嗯。” 宋皎一下子就蔫了。 这时候到了天然居门前,宋皎强自打起精神:“我上接爷爷和太老师。” “好。” 谢沉原地站好,宋皎要上楼,才走出一步,就被拽回来了。 宋皎回头,这才现两个人的腰带还没解开。 他伸手解腰带,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张开手臂,抱了一下谢沉。 “等一下爷爷要下来了。” 宋爷爷一下来,他们就抱不了了。 宋皎很简单地抱了他一下,就转身进了天然居。 他上了楼,在包间门前停下,刚想抬手敲门,却忽然听见里面有什么声音。 宋皎收回手,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偷偷朝里面看了一眼。 太老师还坐在原先的位置上,但是爷爷已经不在太老师面前坐着了。 宋问学在自老师的身边坐着,已经有了斑头的脑袋,靠在公仪修的肩膀上,浑浊有光的双眼,淌下两行眼泪。 “老师……” 短短二字,像是抱怨,更像是呓语,将这些年来的委屈与辛酸全部说尽。 公仪修揽着他,生着皱纹与老年斑的脸颊,靠着他的脑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哭,不要哭,不怨你,你没错。” 公仪修大约是闻到了宋皎的气息,便朝门外望了一眼,宋皎不敢再偷看,连忙后退一步,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 他还是过一会儿再来吧。 这么些年,宋问学天不怕地不怕,比土匪更有几心『性』,凭着一傲骨,从七次贬谪的泥潭里挣扎上岸,坐到齐国丞相的位置。 可就算是齐国丞相,也有自的老师。 在关上门的时候,宋皎听见太老师的声音,语气温和柔软,却很坚定:“继续走,问学,不要怕,走下。” 宋皎下了楼,走到天然居门外的时候,天上忽然开始下雪了。 马车已经来了,谢沉就站在门外等候。 和刚才抱手靠墙的姿态不,这次他摆造型,换了一个沉稳可靠的姿势,这样可以在宋皎的爷爷和太老师面前展现他的可靠。 把卯卯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可是长辈们并没有出来,只有宋皎出来了。 谢沉恢复原状:“怎么了?” “爷爷和太老师还在说话,我出来等一会儿。” “嗯。” 天然居里的客人也都离开了,两个人站在门口墙边,伸手接天上落下来的小雪,谁也没有说要进躲一躲雪。 远处花灯中的蜡烛燃尽,明明灭灭,再加上被飘雪覆盖,更显得昏暗。 十来年来,他们有幸头一回看见了花灯会结束后的场景。 风卷起红字黄底、大道赐福的祈福符咒,飞过长街,消失在夜『色』中。 谢沉和宋皎在这个时候拥抱。 谢沉两只手抓着大氅『毛』边,张开大氅,让宋皎进来躲一躲。 宋皎把手伸进,双手环着他的腰,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 宋皎呼出一串气:“真的开春就要走?” 谢沉也没办法,只能应了一声:“嗯。” 宋皎叹气,然后抬起头,一只手托住谢沉的下巴。 谢沉道他想干什么,面上不显,只有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宋皎十六岁了,宋皎要亲谢沉了。 两个人在落雪的夜『色』的掩护中,试探着靠近对方。 下一刻,两个人的头顶传来“吱嘎”一声轻响。 宋皎和谢沉迅速开,逃窜到天然居里面。 而后宋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出来。” 宋皎小心地走出屋檐,抬头看:“……爷、爷爷……” 宋爷爷早就擦了眼泪,恢复正常,板着脸,双手按在窗台上,几乎要把窗台给捏碎。 他看了宋皎一眼,你前是怎么答应爷爷的?你给我等着,回就教训你。 宋皎缩了缩脖子,害怕地拿手挡住脸。 而后公仪修的声音传来:“诶,问学,孩子嘛,你那么凶做什么?等会儿吓坏了。” 宋爷爷道:“老师,你不道,卯卯……” “不就是亲个嘴儿嘛,那你十五岁都定亲了,和那个女扮男装来太学……” 宋爷爷急道:“老师!” 公仪修笑着,顺着来时的记忆,『摸』着墙,要下楼。 “太老师。”宋皎连忙上扶他,因为太老师帮他解了围,以卯卯暂时最喜欢太老师。 公仪修仍是笑着,低下头,轻声问他:“卯卯,亲上了吗?” 宋皎比他更小声:“没、没有。” “加把劲啊。” 宋皎:“……不、不了吧?” 谢沉:“我会努的!” * 花灯节后,日子就过得飞快。 庆国那边将饮马河以北六百里的领土全部转交给齐国,还有一些钱财,庆国臣团也要带着李煦回了。 害怕李煦在路上也不安,又作妖,谢老家就让谢沉送庆国臣团到饮马河,总归是他接过来的,让他送回 第85章 一触即发不就是亲个嘴儿嘛…… 也不奇怪。 宋皎为了照顾太老师,也一路跟随。 经过上次的武威胁,李煦道谢沉惹不起,这一路上都不敢生,就一个人待在马车里,到了驿馆就直接进房间,头上还戴着斗笠,对谁也不理不睬,一句话也不说。 宋皎猜想,这一路走来,庆国的侍从们,可能连他的脸都没看清过。 这样也省心。 就这样,三月初的时候,他们到了饮马河边。 过了吊桥,齐国军队就不能再往前了。 宋皎和太老师下了马车,在庆国的城墙外道别:“太老师,庆国那边有安排人来接李煦吗?总不会要你带他回吧?” 公仪修摇头:“不会,陛下花了这么大的气,就是为了让他回来,陛下肯定会不惜一切安排妥的。国都那边已经送来奏章了,让我先带着七皇子在边境等一会儿,等陛下料理好了几个皇子,再派人来接。” “嗯,那就好。”就算被误会成挑拨离间,临别际,宋皎也不得不提醒太老师一句,“太老师,李煦……没你想得那么好,你把他送回后,就不要再管庆国朝政,继续隐居。” 公仪修颔首:“你别担心,我道。” “那好。”宋皎想了想,“那我和沉哥也住在边境这边,等太老师安全走了,我们再回。” “不用那么麻烦。” “我不放心,庆国……” 算了,还是不说庆国的坏话了。 可是宋皎又忍不住轻声问道:“太老师没有想过要来齐国吗?” “哪里有那么容易呢?倘若年,你爹你娘还活着,你爷爷是不会过来的。” “好吧。” 短短几个月,两个人虽然隔了好几辈,却是忘年交,感情好得很,离别际,都有些舍不得。 那头儿,李煦连马车都没下,他一刻都不想在齐国待了,快回,回庆国,他等这一天,等了十余年了。 于是他派人过来催促。 公仪修拍拍宋皎的手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倘若几年后,太老师过世……” 宋皎想要阻止他说这话,却被他坚定的语气挡住了:“我过世后,庆国必定借着我的死搅弄风云,不论庆国有怎样的说法,你和你爷爷、三爷爷,都不准来庆国,一个都不准来。” 宋皎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唤了一声:“太老师……” 公仪修正『色』道:“切记,不准来。” 宋皎更咽着,了头:“好,我记住了。” 说完这句话,公仪修就上了马车。 庆国臣团启程离开,城门打开又关上,队伍消失在庆国城门里,像是被庆国吞噬。 宋皎翻身上马,和谢沉对视一眼,两个人调转马头,转身向回。 * 庆国还在内『乱』,庆帝对还没回国的七皇子寄予厚望,强撑着病体,以雷霆势肃清朝野——照他的办法,就是杀,杀干净了,就干净了。 一时间庆国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李煦和臣团还住在边境,庆帝让他们等一会儿,等自把朝廷料理好了,再派人接他们回来。 这阵子,宋皎和谢沉也住在边境。 宋皎时常派人给太老师送东西,顺便打探一下庆国那边的消息。 这天,宋皎让人给太老师送了补品,派的人回来的时候,向他汇报消息。 “李煦还是没怎么出门,就窝在房里,没生。不过听人说,他先前好像带了个人回来,不道是不是真的。” “带了个人回来?” “小的不清楚。李煦跟猫似的,昼伏夜出,侍奉的人都不清楚,小的怎么能清楚呢?” “嗯。”宋皎忖了一下,也把这件情抛到脑后,他又问,“太老师怎么样?还好吗?” “换季,再加上连日奔波,以身上不太舒坦,应该是受了风寒,庆国那边已经派人治了。” “那就好,补品呢?先前送的,太老师都吃了?” “吃完了,公仪老先生请殿下放心,还特意让我嘱咐殿下,往后不管传出什么消息,千万不要越过国界。” “我道了。”宋皎挥手让人下。 坐在小榻另一边的谢沉道:“他说的对,你不要太担心他,也绝对不能庆国。” “我道。”宋皎蹙着眉,“可我就是不放心,上回太老师就病了很久。” * 庆国边境,七皇子李煦的房间里。 李煦背着手,来回踱步。一个人端坐在桌前,端正地坐着,左手翻书,右手抄写。 李煦猛地停下脚步,走到他身边:“快,快写,我们做出实绩,写一封奏章给父皇,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 “小尽。”可是再抄了几句,那人就停下了动作,“殿下……” 李煦烦躁道:“怎么了?” “可是如今,殿下的几个兄长都对殿下虎视眈眈,殿下此时出面,在边境大搞变法,只怕会引来无数刺客。殿下这些天,都躲在马车与房间中,戴着斗笠,不敢让人看清楚殿下的脸,殿下不就是害怕这个吗?” “那……” “小愿以殿下的义,出现在人前,辅佐殿下变法。” 李煦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那就多谢你了,从你把谢家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就道你有才智,陈宿。” 陈宿在昏暗中笑了笑,也握住他的手。 李煦又道:“陈宿,你帮我想想办法,谢沉和宋皎现在就在河对面,你想办法,把他们引过来,我们杀了这两个人,父皇肯定对我们刮目相看,到时候我做皇帝,你就做丞相。” 陈宿面上笑容一凝,正『色』道:“殿下,我不想和宋皎殿下对上。” 李煦登时翻了脸:“你什么意?” “殿下,小只是觉得宋皎殿下……不适合动他,倘若动了他,齐国皇帝和丞相必定会对庆国反扑,到时候招来齐国大军压境,只怕陛下会觉得殿下行鲁莽,不堪重任。” “也是,那就先不动他了。”李煦站起身,“你好好写奏章。” 陈宿低头掩眼中神『色』,继续抄写,心中嗤了一声,这蠢货。 * 过了几日,某个清晨,便有人来向宋皎和谢沉报信。 “殿下,对面的庆国,在城头悬挂了布。” 宋皎站起身,走出门,一路小跑着上了城楼。 对面的城楼上,果然挂着布。 谢沉吩咐旁人:“查,看是不是庆国皇帝死了。” 他『摸』『摸』宋皎的脑袋:“不会是太老师的。” 第86章 第86章 卯卯不见房中空无一人 第86章 卯卯不见房中空无一人 89 宋皎和谢沉站在城楼, 隔着条饮马河,对面庆国城墙耸立,副百来尺的白布悬在城楼正中, 随风飘扬。 谢沉派人查探消息,宋皎思忖着,也回头吩咐道:“拿点我准备好的补品, 师送过。” “是。” 阳渐渐起来了,宋皎还站在城楼。 很快的,城门打开了,两个侍从, 用马车驮着补品, 往庆国。 这几天, 宋皎总是派人公仪修送东西,这两个人就是常庆国的。 谢沉道:“他们两个今天恐怕进不。” 宋皎认真地望着前面:“试试看。” 果真如谢沉所说, 这两个人在庆国城门前停下脚步, 庆国没有他们开门, 只有个士兵, 在城门探了探脑袋, 两边简单交谈两句,宋皎派出的人就这回来了。 他们原路返回, 城楼复命。 “殿下, 庆国说, 他们城里出了大, 现在不方便放我们进, 所以……” 宋皎也早已明白了,想了想,又问:“他们还说了什?” “他们还说……以后请殿下不要再送东西过来了, 以后都用不了。” 以后都用不了。 这的暗示,已几乎是明示。 宋皎怔怔的,后退几步,直到靠在城墙,才回过。 谢沉拉住他:“我再派人查,你千万别庆国。” 宋皎握住他的手,重新打起精:“我道,师应该没,应该是庆国危言耸听,我找几个人,再找点宣纸和竹篾。” 谢沉派查探的人没有那快回来,用鹰送信,鹰飞到庆国,也要好几天,宋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晚。 宋皎在城楼就没下过,入夜,他就抱着堆东西跑了高处。 宋皎蹲在地,把竹篾与宣纸糊起来的天灯抖落开,个个点亮,先用石块压住,等他把全天灯都点亮了,宋皎才把压着的石块挪开。 宋皎这边放了灯,城墙各处,也依次都放起灯来。 方才入夜,夜风乍起,天灯被风吹摇摇晃晃的,却不曾改变往飘的路径。 暮『色』沉沉,天星皎皎。 这是公仪修临走,宋皎跟他约定好的暗号,用来确认对方的安全。如果师看到了,就会用火光回应他的。 宋皎就站在城楼,眼巴巴地望着前面庆国的城楼。 今天整天,他带着人做了几百只的天灯,庆国那边不可能看不见。 可是宋皎等了好久,都不见对面的庆国城楼有点儿火光透出来。 宋皎的心控制不住地升起不好的感觉,他将手掌按在心口,心想再等会儿,再等会儿应该就有回复了。 宋皎动不动地站在城楼,双手撑在城垛,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生怕错过点火光。 不道过了多久,件披风落在他的肩膀。 宋皎这才回过,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转头看。 他准备的天灯还没有放完,还在陆陆续续地升起。 谢沉就站在他身边,『摸』『摸』他的脑袋。 宋皎道:“我还要再等会儿。” 谢沉也只应了句:“我道,我陪你。” 两个人就这并肩站着,看着远处庆国的城楼。 * 对面的庆国城池里,公仪修正靠在榻,身盖着毯子,手里端着『药』碗。 他皱着眉,抿了口汤『药』,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齐国这是在干什?” “放这多天灯。” 公仪修察觉不对劲,放下『药』碗,站起身来,扶着墙,步步挪了出,打开门,股清清淡淡的、只有他闻见的墨香,也随之飘进门里。 公仪修张了张口,忍住咳嗽,声音很小地问了句:“齐国在对面放天灯?” 几个侍从都被他吓了跳,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使臣怎出来了?快进吧,外面风大。” 几个人要前扶他,公仪修加重语气:“是不是齐国在对面放天灯?” 侍从们随口应道:“是是,不道齐国在做什,使臣快回休息吧。” 公仪修被几个人架着,重新送回房里。 侍从们把他扶床,他盖好毯子,喂他喝完了『药』,让他早点儿睡,便同出了。 “稍等,我想要……”公仪修连要个天灯的请求都没来及提出,他们就离开了。 他们起出门,迎面却撞个人。 众人停下脚步,喊了声:“殿……殿下……” 陈宿点点头,坦然受之:“嗯。” 这是李煦和他之间的约定,李煦贪生怕死,害怕自己属意皇位的几个皇兄派人来刺杀他,陈宿便鼓动着他,让自己为庆国七皇子,出现在人前。 七皇子不小心崴了脚,不便行走,所以这阵子总是坐在轮椅。 而这几日,七皇子也改闷头在屋子里的习『性』,常出现在人前,侍从们都认七皇子了。 陈宿转头,看了眼满天的孔明灯:“是齐国放的?” 众人颔首:“是。” 陈宿又问:“使臣睡下了?” “是。” 陈宿按在轮椅扶手的手指点了点,他也跟着点了点头:“好。” * 天『色』渐晚,四寂无声,天灯早已全飘远,宋皎和谢沉还在城楼。 宋皎盘着腿,坐在城垛,谢沉还是站在他身边。 宋皎不说要回,谢沉也没提,就这陪他站着。 宋皎当然不肯回,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守夜的,要是师他发消息了,他不能错过;要是师真的…… 那就算是他师守夜了。 不道过了多久,谢沉伸出手,把手伸进宋皎的手里。 宋皎回过,转头看向他,小声道:“我没睡着,就是有点……” 谢沉握紧他的手,什也没说,就胜过什都说了。 * 对面城池里,四下无人,公仪修强撑着病体,扶着床柱坐起来。 仅仅是这个动,就耗费了他多的力气,他双手撑着床,坐着缓了会儿,才在黑暗之中,熟练地穿鞋、披衣裳。 他扶着墙向前,在黑暗中如履平地,又在桌『摸』到了烛台和火折子。 他和宋皎约定的是用天灯,可是他现在找不到天灯,没有人把个头子的请求放在心。 为了快点宋皎传消息,他只能把大的那支蜡烛拔下来,和火折子起,藏在怀里,然后步履蹒跚地出了门。 他才跨过门槛步,便有个人扶住了他的手臂:“使臣。” 不是伺候他的那几个侍从,公仪修认他们的 第86章 卯卯不见房中空无一人 声音,他们也不会大晚的在门外守夜。 公仪修顿了顿,问道:“请问阁下是?” 陈宿坐在轮椅,笑了下:“个巡夜的侍从而已。” 公仪修没有说话,陈宿又问:“这晚了,使臣这是要哪里?” “在屋子里躺有点闷,想出走走。” “那我扶使臣出。”陈宿扶着轮椅扶手,支起身子,扶住他,“使臣请。” 陈宿竭力维持身体的平稳,扶着公仪修走出院子,又走出他们落脚的府邸。 他说:“使臣想哪里就哪里,我扶使臣就是了,我嘴巴很严,不会同其他人说的。” 公仪修当然不信他,他虽然看不清楚,但是鼻子和耳朵还管用。 这个人他有点印象,好像他病的这几日,这人来看过他,旁人都喊他七皇子。 七皇子,可是他分明记,七皇子不是这的。 李煦身带着股苦涩的气味,说话声音又尖又细,这个人显然不是七皇子。 说起来,他也只见过七皇子面,还是在齐国,也是他病倒的候。 后来七皇子就闭门不出,他道,七皇子应该是害怕被刺杀。 可是这个人…… 病中的公仪修有点想不明白,或许是李煦找了个人帮他挡刀,或许是他记错了。 他不想管这些情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到城楼,宋皎传消息、报平安,让他不要担心,也不要『乱』了阵脚。 公仪修让陈宿留在城墙下面,自己怀揣着蜡烛和火折子,步步,走城楼。 他看不见,心心念念着宋皎,也听不见、闻不见。 陈宿就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两三个台阶的距离。 * 齐国城楼,谢沉不意间抬眼,忽然看见对面城楼隐约传来火光。 谢沉道:“卯卯,前面。” 隔着滚滚河流,点星火,明明灭灭。 宋皎也看见了。 他站起来,再确定了眼,『摸』了『摸』身,没有找到火折子。 谢沉不道从哪里拿来了支火把,递到他手里。 于是宋皎拿着火把,站到城墙,举起火把。 对面的人也举起蜡烛,蜡烛很快就被风吹灭,于是公仪修次又次地用火折子把它点起来。 他看不见,也不能确定宋皎有没有看见,他只能尽可能把蜡烛举久些,烛泪滚到手也不在乎。 这宋皎能看见的概率大些。 忽然,有个人把他手里的蜡烛拿走,换了个其他什东西他。 “火把。”那人说。 公仪修隐约看见点亮光,伸手『摸』,触碰到点热气,才能确定是火把。 他高举起火把,夜风吹在面,吹『乱』他花白的头发。 与他相对应的,宋皎就在对面的城楼,和他,高举火把。 风灌满两人的袍袖,小,被吹『乱』的头发或花白或乌黑,面庞或年或稚嫩,却都是坚定的『色』。 四五辈,相隔五十年、六十年、七十年,后辈文人何其有幸,能够在现实当中,而不是在书,见到即将跨越个朝代的前辈。 城墙之,就像是书中传播星火点点,那星火从公仪修手,终被传到宋皎手里。 『乱』世之中,卷明灯。 * 确认师安然无恙,宋皎也就放心了。 而挂在庆国城楼的白布,第二天早天亮,就发现被人摘下来了。 应该是庆国的计策。 宋皎听从师走的候的嘱咐,没有自『乱』阵脚、轻举妄动,这才逃过劫。 庆国那边,当然闹不安宁。 陈宿端坐在桌前,批阅奏章,侍从将饭菜端进来,放在桌,他连眼睛都不,挥了挥手,就让他们下。 侍从们轻手轻脚地离开,把门关。 门扇关之后,李煦才从里间走出来。 他毫不客气地坐到饭桌前,开始吃饭。 陈宿叩在桌的手指动了动:“殿下,城门前的白布是不是你吩咐的?” 李煦拿着筷子,翻拣着盘子里的菜『色』,满不在乎道:“嗯。” 陈宿强自忍耐:“殿下,我说过了,现在还不能动宋皎。” “我没动他啊,就吓唬他下。” “李煦!” 陈宿猛地站起来,将椅子都带翻,李煦顿了下,丢下筷子,站起来。 “你敢这跟我说话?我是想杀他,可他不是没过来嘛?你怎回?” 陈宿捏紧拳头,额青筋暴起,几回喘息过后,竟然恢复了平静。 可是李煦还在喋喋不休:“你到底是什意思?你别忘了谁才是七皇子?你是不是在护着宋皎?” 陈宿扭头看向边,看见挂在墙的长剑。 凝视片刻之后,他回过头,淡淡道:“因为宋皎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已害过他两次了,我不想再有第三次。” 李煦嗤笑声:“省省吧,你都投庆国了,还在这儿装什高风亮节?你现在回,宋皎会让你做殿下吗?都投‘敌’了,就好好做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要是真听宋皎的,你会把谢家二夫人害到流产?别又当又立的。” 陈宿竭力忍耐,拂袖离开。 李煦想了想,走到桌边,随手拽了张纸,写了几行字。 他在不肯『露』面的候,就是这向外界传达自己的命令的。 陈宿不让他动宋皎,他偏要动。 * 庆国边境对宋皎派的人解了禁,宋皎又可以派人公仪修送补品,他和公仪修也恢复了联系。 两个侍从往来于饮马河两边。 回来之后,便向宋皎复命。 “回殿下,东西都送到了,公仪先生眼见着精好了许多,想是快好了。” “那就好。”宋皎笑了笑,让他们下拿赏钱。 又是天傍晚,宋皎忽然想起,早晨准备好的东西里,有味『药』忘记送师了。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想了想,还是让人把两个送信的人喊过来,让他们再跑趟。 谢沉傍晚出巡逻,他耍赖,低着头,非要让宋皎他戴头盔,才肯提着长戟出门。 他走之后,宋皎就个人待着,边看书,边等人回来。 谢沉还没回来,他派对面送东西的人先回来了。 这候已入了夜,宋皎拨亮烛花,问道:“今天怎是你个人?” 传信的侍从道:“回殿下,小刘他傍晚闹肚子,殿下又紧急传召,小的就个人了。” “噢,好。”宋皎不做怀疑,又问,“『药』材送到了吗?” “回殿下,都送到了, 第86章 卯卯不见房中空无一人 把殿下的话五十地传公仪先生了,是午落下的『药』材,『药』要起煎才有用。” “那好。”宋皎点点头,“你下领赏钱吧。” 侍从却不肯走,站在宋皎面前,似乎还有话要说。 宋皎疑『惑』道:“怎了?还有情?” “小的、小的刚才,觉先生的脸『色』不是很好,问才道,先生都是早晨好些,到晚就不好了。殿下派我们的候,都是早,所以我们见着先生好好的,所以……” 宋皎直起身子:“怎会这?” “小的也不清楚。”侍从抬眼,悄悄看他的『色』,“听先生说,他吃殿下送的『药』,就会好多,要是吃庆国那边的大夫他开的『药』,就会难受晚。” 宋皎睁大眼睛,『色』惊讶。 庆国总不会连个师都容不下,更何况师才刚刚帮他们把李煦带回来…… 对了,李煦,那个疯子,寻常人根本没办法道他的想法。 他又向憎恶自己,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容不下师…… 宋皎的心迅速沉了下,他心以为是自己害了公仪修,他忧心师的病情,这阵子日日派人送东西,张扬了。 他往外边挪了挪,就要下榻。 那侍从又道:“殿下,先生悄悄了我点『药』渣,让我带殿下,让殿下看看。” 他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个纸包。 宋皎看了眼,便道:“行,那我找大夫过来看看……” 他说着这话,便要往外走,刚要喊人进来,却猛地被人从身后按住,那个装着『药』渣的纸包被打开,里面却是『药』粉,往前撒,就吹在宋皎面。 宋皎来不及屏住呼吸,就听见那侍从说了句:“殿下,对不住了。” 宋皎想喊,张了张口,却发不出点声音,他只能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李煦。钱?权?” 他道是李煦收买了这个人,因此问他是钱还是权。 但是侍从显然是第次做这情,自己也紧张要死,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哆嗦着从手里拿出把匕首,抵在宋皎的心口。 宋皎在这候完全失意识。 * 刚刚归顺齐国的州郡诸多变数,恐有『奸』细,谢沉每隔三天巡逻次。 谢沉带着人马,绕着饮马河,在城墙边巡逻圈。 出来的候是傍晚,日薄西山的候,边境线长,骑着马走圈下来,就已是暮『色』四合了。 谢沉头戴着头盔,跟着他的士兵们瞧了路,觉奇怪,便问:“沉哥,你……” 谢沉回头:“嗯?” 只有牧英敢说:“沉哥,你今天头看起来特别大。” 谢沉『色』凝,随后道:“这你们就不道了,卯卯说,头盔带着冰凉凉的,特别冷又特别硬,他怕我硌着,所以我——” 他抬手摘下头盔,『露』出底下的兔耳帽子。 众人语塞,不愿意再开口。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谢沉继续道:“卯卯怕我硌着,就特意我戴了这个。来的候我说不要,他非要我戴。” 后还是牧英开了口:“沉哥,你做梦吗?” 士兵们点头:“我们在外面等的候都看见了,是沉哥你撒娇,让殿下你戴的。殿下还问你,现在已是春天了,为什要戴帽子。” 谢沉咬牙:“……闭嘴,不说话能憋死你们吗?” 他重新戴头盔,提起缰绳,准备回。 谢沉很快就重新翘起狼尾巴:“回吃饭,卯卯肯定已在等我吃饭了。” 他回头看向身后众人:“他们有你们留大锅饭吗?要不要和我起吃?不过要先问过卯卯的意思。” 众人无语:“哥,我们不敢打扰,大锅饭香,我们就爱吃大锅饭,别扯我们了行吗?” 牧英道:“沉哥,你再多嘚瑟句,我等下回就告诉卯卯,告诉他你跟我们说了什,今晚卯卯肯定让你跪着睡觉。” 谢沉忙道:“别啊,兄弟场,我不就是……” 靠近城门,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什奇怪的动静,他立即噤了声,紧握长戟。 士兵们很快也反应过来,循着他的目光,朝城墙那边望。 几个鬼鬼祟祟的庆国士兵,正蹲在城墙外,像是在等什东西。 他们抬眼看见谢沉行人正在靠近,登慌了手脚,转身就要跑。 谢沉见他们发现了,也不再掩饰,握着长戟,便将长戟掷出,声怒喝随之响起:“站住!” 旁人喊“站住”,般是没人会听的。 可是谢沉喊“站住”,那几个庆国士兵,竟然全站住了—— 因为谢沉掷出的那个长戟,准准地穿过其中个士兵的胸膛,将他钉死在地。 伴随着声惨叫,浓稠的血『液』在夜『色』中缓缓散开,滑到他的同伴的脚下,讲他们逃跑的脚步黏住。 谢沉带着人快步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谢沉骑在马,把自己『插』在地的长戟收回来。 他冷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 庆国士兵只是哆嗦,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谢沉抬起手,只听见“唰”的声,又个士兵被他刺穿了胸膛。 连杀了三个,后只剩下两个,谢沉又道:“你们两个,谁先说,谁就活。” 话音未落,两个人同开了口。 “小的们奉七皇子的命令,在这里等候……” “七皇子安排了人绑宋皎殿下,小的们在这里接应……” 谢沉在长串杂『乱』无章的求饶声里,听见这两句话。 他咬紧下颌,握紧长戟,只感觉脑子里嗡嗡的。 谢沉转身向回,来不及吩咐什,就赶着马往回跑。 里边人来不及他开城门,才开了半边,还有半边,就被他劈烂了。 谢沉骑在马,双眼紧紧盯着前方,间,连眨眼都忘记了,只道赶着马往前。 因为忘了眨眼,他连眼睛都是通红的。 路遇见来报信的侍从,他没会,径自赶着马从他身边跑过。 谢沉骑着马,路进了住所,住所里的侍从应该也已发现宋皎不见了,片『乱』糟糟的,正四处找人,有人看见他,试图把他从走廊拦下来。 “殿下,宋皎殿下不见……” 可是他已道了,他也听不见。 谢沉直接从走廊跨过,抄近的路,到了两个人的房间门口。 他松开缰绳,几乎是从马背摔下来的。 推开门,房中空无人,蜡烛烧了半,宋皎看的书还放在桌,翻开页。 还有侍从们送过来的食盒,还放在桌,没有打开过。 第87章 第87章 开战在即你是小傻蛋吗…… 第87章 开战在即【一更】你是小傻蛋吗?…… 90 “殿下带人去巡逻之后, 小殿下说要看会书,小殿下看书总一个人,们怕打扰, 一起出院子。一直到天黑,厨房那边晚饭送过来,们进来一看, 才发现房里没人。” 负责侍奉宋皎的几个侍从这样说。 谢沉的手里还握那柄长戟,手上青筋暴起。 “守在院子外面的侍卫呢?都没看见?” 今晚当值的十个人的侍卫小队回禀:“回殿下,臣等不曾懈怠,确实没有看到小殿下出来。” 谢沉问:“除你们, 都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有, 傍晚时候, 小殿下发现给公仪老先生少送一味『药』材,让人送去, 后来他回来复命, 进院子。” “人呢?” 一个侍卫迅速将人提上来, 那人哆哆嗦嗦的, 跪在地上, 十分害怕的模样。 “小的来跟殿下回禀一声,说东西送到, 小殿下的话也传到, 离, 当时殿下还在房里好好的。” 侍卫也说:“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 他出来。” 谢沉毫无头绪。 没看见, 都没看见。 这原本庆国某位守备的府邸,地方被划归齐国之后,守备被庆国喊回去, 他们过来,暂时住在这里。 因为原本庆国的地方,谢沉也格外谨慎。 更别提院子外面有侍卫,往府门走,也有两重侍卫。 宋皎怎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去的? 谢沉的脑子『乱』得很,宋皎不见,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他捏捏己的鼻梁,试图让己冷静下来。 谢沉忽然反应过来,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传信的侍从。 “扣起来,打,打到口为止。” 那侍从不明白己怎么暴『露』的,侍卫也怀疑谢沉急坏,说错。 “殿下,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 谢沉听也不听,打断他的话:“召集所有人,搜这个院子,卯卯没出这个院子。” 既然谁都没看见宋皎被带走,蹲守在城门外的庆国士兵也没有等到人,那他一定在这个院子里。 谢沉在电光石火之,忽然想到这一层。 这时候天『色』更暗,月光隐蔽,阴云压顶,看起来像要下雨。 这个守备府大得很,他们住的主院。 原本偌大的主院,此刻竟显得拥挤。 一群人在院子里、各个房里搜索,试图找到一个暗格、一个密。 谢沉在正屋里找,认真地将每个角落都翻过一遍。 百来个人找一圈,一无所获。 谢沉下令,让他们每一处墙壁凿来看。 于众人都拿上工具,拿锤子,小心翼翼地在墙面上敲敲打打,他们害怕砸什么密,掉落下来的石块会砸伤宋皎。 谢沉仍旧在正屋里,他很快将四面墙壁向外推倒。 仍旧一无所获。 于众人换工具,拿起铁锹,才拿好铁锹,只听见头顶传来轰隆一声,一场春雨,急急地落在地上,豆大的雨点,砸在人身上生疼。 他们披上蓑衣,根据谢沉的命令,始掘地。 院子里青石板,屋里方砖,雨水将推倒的墙壁、凿的地板,冲刷得一片泥泞。 方砖好撬一些,院子外面的青石板不太好撬动。 两三个侍卫用锤子用力敲击青石板,青石板上也不见裂纹,他们束手无策,可谁也不敢去触谢沉的霉头。 前两回搜寻不成,谢沉已经有些急,浑身上下都散发一种暴躁易怒的气息。 不宋皎给找回来,他恐怕真的要疯。 谁敢去跟他说话,谁找骂。 但这件事情耽搁不得,几个人在雨中低声商讨一下,然后多找几个人过来。 一群人都围在青石板边,刚要动手,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声音从雨中传来,伴随雨点落地的噼啪声,沉闷,险些被吞没在雨声里。 “闪。” 下一刻,谢沉提长戟,手落下的时候,一声巨响,长戟立在青石板上。 溅起一地水花,青石板立时四分五裂。 谢沉手握长戟,双眼通红,长长地呼一口气,长戟收回来。 顺长戟,有鲜血混雨水流下,滴落在裂的青石板上。 不用看也知,谢沉握长戟手的的虎口被震裂。 众人还在愣神,谢沉抬眼,淡淡地扫他们一眼,他们才始有动作,连忙上前挖石板。 谢沉回身,长戟放在墙边,刚要回到正屋去挖,身后传来侍卫的大喊声。 “殿下!殿下!这里!” 谢沉顿一下,旋即转身向回。 他推人群,看见刚才被己砸的青石板下,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密。 这一截只密的中一段,他们没有找到密的入口,他们从中截住密。 谢沉摘下头盔,卸下盔甲,想要进去试试。 侍卫们当然不能放他一个人去,连忙也跟脱下盔甲。 可谢沉还先他们一步,他只穿衣,用撬棍将敲出来的洞口变大一些,直接跳进去。 几个侍卫紧随其后,将谢沉遗忘的火折子递上去。 谢沉拿火折子,弯腰在密之中行走。 得亏密只有一条路,谢沉挑个方向走,但很快察觉出不对劲。 火折子熄灭,灌进密里的水,已经没过他的脚踝。 谢沉心不妙,往前恐怕没空气。他后退一段,抬手敲敲顶上的石板:“上去个人,让他们这里敲。” “。” 上边人叮叮当当地敲一阵,很快传来声音:“殿下离远一些。” 青石板轰然落下,溅起一片水花,谢沉并没有站得太远,只用手护头,在石块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快步上前。 火星明明灭灭,谢沉高举火折子。 越往里走,密地势越低,水位也越来越高。 谢沉身后的侍卫望黑暗的前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生退缩之意。 “殿下,恐怕小殿下不在……” 他话音未落,谢沉转过身,火折子塞到他们手里,己淌水,快步向前。 他仿佛感应 第87章 开战在即【一更】你是小傻蛋吗?…… 到宋皎的存在。 西北的暴雨总这样,来的时候急猛,几乎要一切吞食进雨幕之中。 在水位超过胸口的密尽头,谢沉宋皎从水里捞起来。 “找到。”谢沉如释重负,宋皎嘴里的布团扯出来,帮他手上的绳子解,抱他,原路返回。 * 往来于饮马河两边,负责帮宋皎传信的侍从看起来弱,其实军中的人,谢沉带过来的,负责做些杂事。 在宋皎和谢沉抵达边境的时候,他先抵达边境,提前做好准备。 落脚的守备府,也他带人打扫清理过。 他当然知,李煦事情想得太简单,他怎么可能突破重重包围,昏『迷』的宋皎带到城外。 所以他一始没打算宋皎带出去。 地解决当然好,可他最后一个见到宋皎的人,宋皎要死,他脱不嫌疑,李煦送他的那些东西,他根本无福享用。 这时他忽然想起,己打扫守备府的时候,在这里发现过不少的密与暗室。 西北常有极端天气,加上官员宅邸,当然会有一些这样的地方。 他在将宋皎塞进从前官员藏信件与账本的密室的时候,想过宋皎给杀,藏进去的。 可……临到最后,他还没能下得手。 平心论,宋皎待他不薄。 军中以武力为胜,以军功为傲,他弱无力,立不军功,入不谢沉的眼,没有称兄弟的份,也没有冲锋陷阵的勇气。 宋皎看中他,让他不做探路和打扫的活。 原本为求谨慎,应当每天都换个人去送东西,可宋皎一次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他匕首丢掉,直接宋皎塞进去,扯段绳子捆住他的手脚,找块布塞住他的嘴。 他心想,反正能拖一段时,今晚他去庆国那边,宋皎能不能活,看他己的造化。 他已经手下留情。 * 宋皎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始下雨,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眨眨眼睛,望向四周。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他像被怪物吞进肚子里。 他试呼叫系统,但系统前阵子回控制中心检修。 宋皎的双手背在身后,被人用绳子捆起。他试『摸』索周围的环境,找一些可用的东西,却只『摸』到光秃的墙壁。 他从系统商城里买一个刀片,刀片落在他面前。 宋皎倒在地上,伸手去够。 忽然远处一声巨响,不知从哪里来的水,缓缓地淌进密。 这正这个密的精妙之处,在这里存放信件与账本,外面人很难发现密。倘若有人刻意破坏,上边的石块缓缓滑下来,在旁人发现之前,能将重要的东西掩埋。 如果下雨,那更好,书信泡水,根本没办法辨认字迹。 在宋皎即将拿到刀片的时候,一股水流将薄薄的刀片冲走,他只『摸』到指尖一片濡湿。 宋皎急得捶地,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试往前蹦,可没走出多远,被扑面来的水堵回来。 水流越来越急,他只能勉强站起来,靠墙,踮起脚尖,才能保证己还能呼吸。 最后他失去意识,栽倒在水里。 * 为找人,谢沉整个院子都给拆,一片废墟。 谢沉抱人,从密里钻出来。 他身上都湿透,身边的侍从要他怀里的宋皎给接过来,他也绝不肯松手。 他这样抱宋皎,一路回到新的房。 一整个晚上,侍从们忙找大夫熬『药』,进进出出,这样折腾一整个晚上。 庆国那边,李煦也一晚上没睡。 他实在没有什么算计头脑,满以为收买一个侍从,能够得手,却连最简单的打通一路上的关节都忘。 他大半夜的时候才想起来的,要事情败『露』…… 应该没关系吧。 李煦只逞一时之快。因为陈宿不听他的,他想让陈宿知,到底谁才七皇子,才非要去动宋皎的。 可现在他知己这一步棋走错。 他只能暗祈祷他收买的那个侍从没有得手,算被抓,也不要供出他来。 他可根本没想过这件事情要怎么收场。 陈宿见他坐立不安的模样,随口问一句:“怎么?” 李煦哪里敢说,要含糊过去。 这时候已经清晨,陈宿推轮椅出去,到公仪修的房门外,可房门紧闭,今天宋皎没有派人送东西过来。 宋皎明明和庆国说定,每天会送公仪修一点东西。 公仪修这回出使齐国,立这么大的功劳,庆国肯定不会动他和他的家人,庆帝还乐得看见宋皎和他关系好。 一来人忘年之交,一段佳话,能够彰显庆国仁厚;二来这两个人,一老一小,翻不起什么波浪。 往后若宋皎出征,他公仪修和他的家人学生往阵前一推,算不能让齐国不战退,也能拖延时,岂不美哉? 所以庆帝那边不可能有多余的动作。 陈宿只能联想到昨天夜里李煦古怪的表现:“去,派人去对面看看。” * 宋皎身上都伤,撞出来的、磕出来的,手脚上都被绳子捆出来的淤痕,他不知在哪里碰的,额头上还磕出来一个大洞,血淋淋的。 被救回来的时候,宋皎在发热,喂两颗急救的『药』丸之后,他始发冷,还始发抖。 给他加几床被子,点上炭盆,房里暖和得很。 可却还宋皎陷在梦魇里,闭眼睛说胡话,双唇干裂,唇角还被拉一口子,已经结痂。 宋皎说胡话,大部分喊的“爷爷”,然后喊“系统”,都他的长辈,在他心里最可靠的人。 他一皱眉头,要牵动额头的伤口。 谢沉匆匆换衣裳,守在他床边,手上虎口包细布,看见宋皎要皱眉,连忙碰碰他的额头,让他眉头舒展。 其他时候,谢沉握他的手,好让他抖得不那么厉害。 后来大夫煎好『药』,要喂给宋皎,谢沉己坐在榻边,人扶起来,让宋皎靠己,然后接过『药』碗,舀一勺汤『药』,递到宋皎唇边,送进他的嘴里。 正当这时,宋皎像有所察觉一般,轻轻地 第87章 开战在即【一更】你是小傻蛋吗?…… 喊一声:“谢沉……” 谢沉登时红眼眶,手里捏勺子,递到他唇边:“你喝一点。” 可宋皎分明没有醒来。 他只不觉地喊一句,很快这句话变成:“爷爷……” 谢沉偏过头,脸颊贴在他的头发上,眼泪也滑进他的头发里。 太不好,这样真太不好。 他们该天天待在一起,要有一天不在一起,要出事。 谢沉忽然发现,他真太喜欢宋皎,喜欢到早已经习惯有他在。 他几乎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宋皎,他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这比喜欢厉害得多,深厚得多。 他爱宋皎,有知慕少艾,也有情深似海。 知慕少艾,家里人都以为,他们只一时兴起,少年人贪恋美『色』,还怕他们耽误学习;至于情深似海,家里人都不知,他们两个竟然也毫无察觉。 谢沉和宋皎正在跨过少年与青年的界线。 越来越复杂的成年世界的感情,连他们己也看不清。 唯一可以确定的,谢沉和宋皎一定要在一起。 谢沉的手抖得厉害,侍从们『药』碗从他手里接过来,由他们来给宋皎喂『药』。 谢沉死死地抱住宋皎,避众人,脑袋缩在宋皎的身后,紧紧地贴宋皎的头发。 他躲在宋皎身后,双眼通红,紧紧地咬后槽牙,不让己的哭声被旁人听见。 只有昏『迷』的宋皎知他哭,从谢沉颤抖的双手,震动的胸膛,还有落进他头发里的眼泪。 谢沉哭得可怜。 * 给宋皎灌一碗汤『药』,人还没醒。 大夫说,身上的上都不碍事,可能额头上的伤撞得厉害,得缓几天才能醒。 谢沉握他的手,侍从们谁也不敢上来劝,只能候在门外。 谢沉这样守在宋皎床边,握他的手,哭一整天,哭到没有眼泪可流。 这天傍晚,他推门出来,侍从们诧异地回头看去,以为宋皎醒,可谢沉却一言不发。 谢沉想出门一趟,但还没迈出脚步,缩回去。 他走回床边,看见宋皎还好好地躺在床上,才放下心来。 昨天这样,他才出去没一个时辰,宋皎不见。 他简直不敢离。 如此反复三次,走到门前,走回去,侍从们也看不下去。 “殿下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谢沉嗓音低哑:“那个叛徒带到院子外面,你们在这里守,要人弄丢,按军法处置。” 侍从们连忙各下去做事。 昨天那个去庆国送信的侍从很快被带过来,怕脏院子的地,谢沉没有让他进门。 谢沉的长戟还靠在墙边,昨天用它来打破青石板,长戟已经不锋利,甚至还有一些磨损。 谢沉提起长戟,眼中神『色』低沉阴暗,一步一步朝院子外走去。 他只吩咐一句:“堵住嘴。” 于两个侍从一左一右架住那人,木棍塞进他的嘴里。 那叛徒眼中尚且流『露』出求饶的意思,在对上谢沉阴沉的目光之后,变成绝望。 谢沉的手抬起落下,一股鲜血喷涌出,像下一阵血雨,泼洒在谢沉的身上,落在地上。 只一下,那人断气。 谢沉长戟抛,抹抹手:“尸首挂在城门口,趁天还亮,让庆国看看。” “。” “派人去跟凤翔城说,要和庆国战。” 第一个吩咐侍从们当然听从,可第二个…… 他们有些为难。 谢沉:“罢,己给凤翔城写奏章。你们加强戒备,胆敢有越过饮马河的庆国人,格杀勿论。” 做完这件事情,他转身回房。 * 齐国将叛徒尸首悬挂上城头的时候,对面的庆国当然也第一时收到消息。 陈宿派去打探的人很快回来。 “齐国的宋皎殿下出事,太孙怒不可遏,杀一个叛徒,这个叛徒,们的人。” 他在门外回话,陈宿在门里面听。 “宋皎殿下怎么样?” “齐国看得紧,们查探不到,只听说太孙为找人,直接夷平一整个院子,城里的大夫也全都被喊去,今天还没出来。恐怕凶多吉少。” “……知。” 人走之后,陈宿猛地转头,看向瘫在榻上嗑瓜子的李煦,李煦故作不满以掩饰心虚,低声:“你看干什么?不……”他直起身子:“算干的怎么?反正宋皎也死。” 他心中窃喜,原本以为这件事情有点难,没想到这么容易得手。 还算歪打正。 陈宿捏紧拳头,猛地站起来,直接出门。 他不知不觉出城,还没过饮马河,早已接到谢沉命令的齐国士兵当即放箭,要他『逼』退回去。 陈宿往前走几步,最后只能落荒逃。 他回到房时,已经夜里。 李煦已经吃完晚饭,躺在榻上剔牙:“父皇那边要问罪,你先帮顶一阵,反正你现在……” 他话还没完,手里的牙签掉。 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陈宿。 陈宿用两只手握一柄剑,剑尖已经『插』进李煦的心口。 “让你不要动他,为什么不听的?为什么不听的!” 陈宿双眼冒火,将全身的力量压在剑柄上,剑尖往前送几分。 李煦竟然连喊都来不及喊,被他堵住嘴。 他泄愤似的刺李煦好几剑,直到他断气也不停手。 良久良久,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陈宿回过神,剑□□,对己。 他咬牙,拖手上的腿,爬到门边,大喊:“抓刺客!抓刺客!” 床榻上的李煦还睁黑白分明的眼睛。 * 此时,谢沉换下带血的衣裳,不带一丝血腥气,干干净净的,在床边坐下,让侍从拿来纸笔,始写奏章。 写写,忽然想起,己连写章的笔法都宋皎教他的。 一时心慌意『乱』,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谢沉搁下笔,掩面,泣不成声。 不知过多久,床上传来宋皎小小声的说笑声:“谢沉,你小傻蛋吗?” 第88章 第88章 爱和喜欢【13000营养液…… 第88章 爱和喜欢【二更】【13000营养液…… 91 陈宿握着长剑, 将长剑立在地上,拖着受伤的腿往前爬。 才喊了两声,忽然觉得不对, 又倒回去。 李煦在自己房间,放松得很,就穿着一件中衣, 还磕着瓜子,手还抓着一把瓜子。 这样的场景,说他是刺客,没有人会相信的。 他来没杀李煦的, 很多事情他都还没有出来, 比如李煦从前在庆国认识什么人, 去哪些地方。 他原到临回庆国国都前几天杀他的。 刚才只觉得一时间气血上,看见长剑, 就把剑抽出来了。 陈宿用冰冷的手捂了捂额, 继续善后。 陈宿给李煦换上衣裳, 蒙好脸, 把他手的瓜子换成匕首。 然后他把几花瓶推到地上, 把桌椅板凳全部推倒,然后才朝外面大喊:“抓刺客!抓刺客!” 侍卫们很快就冲进来, 随陈宿手指的方向, 看见死不瞑目的刺客。 他们或许觉得这刺客似曾相识, 是, 七皇子的伤势显然更加值得他们注意。 侍卫们要靠近, 把七皇子扶起来,可是他却摆了摆手:“把刺客抬下去,就地掩埋……不, 挫骨扬灰。” “这……”侍卫们疑『惑』道,“殿下,不查一查他的来历吗?万一……” “不必。”要是真他们查出来了,陈宿怎么能待下去?他顿了顿,道,“如今两国情势危急,庆国内『乱』未平,这点小事,就不要拿去打扰父皇了。” 他的一声父皇倒是喊得自然。 “是。”侍卫们点了点,分了几人去抬尸体,又要扶他,“殿下的伤势怎么样?小的们扶殿下出去吧?” 陈宿却忽然笑起来,翻了身,平躺在地上。 他大笑起来。 侍卫们都他吓着了,连连后退。 * 房间烛光通明,宋皎还躺在床上,谢沉抱着他,脑袋还贴在他的心,怕自己把他给压坏,又稍稍收着点力气。 谢沉已经止住泪了,只是睛还是红的。 宋皎抬起手,手指穿他的发,捋了一下。 他笑着道:“沉哥,你哭了。” “嗯。”谢沉偏,转向另一边,不给他看自己的脸,耳朵仍旧贴在他的心上,听着他的心跳声音。 宋皎道:“可是都没哭。” 谢沉不回答,宋皎以为他生气了,又『摸』『摸』他的脑袋:“好吧,也哭了。” 谢沉还是不说话,宋皎推推他:“喝水,还有点饿。” 听见这话,谢沉马上坐起来,转给他倒水,又喊了一声:“来人。” 宋皎还是难受得很,谢沉扶着坐起来,手上没力气,连茶杯都拿不住。谢沉帮他扶着茶杯,慢慢地喂给他。 小半杯水喝了好久,宋皎还没喝完,就推开了谢沉的手。 而后谢沉端起粥碗,用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宋皎唇边:“吃一点。” 宋皎也只是吃了小半碗,就推开他的手了。 谢沉刚要说话:“吃一点……” 就宋皎打断了:“还有点晕。” “噢。”谢沉回,把几大夫喊进来,“看看,卯卯说有点晕。” 谢沉坐到床上,和宋皎坐在一起。 一老大夫给宋皎诊脉,几大夫细声细气地话,谢沉就搂着宋皎,让他靠在自己怀,温声细语地把大夫们的题重复一边。 然后宋皎回答,谢沉又转达宋皎的回答。 分明就是面对着面,谢沉还要 第88章 爱和喜欢【二更】【13000营养液…… 代为转达。 而后年纪最长的大夫起身作揖:“小殿下是受了惊,这几日好好休息,开几贴『药』,定定神。” 谢沉正『色』道:“好,那麻烦你们了。” “殿下多礼了。” 侍从们把东西都留在房,就退出去了。 谢沉重新拿起一碗粥:“喝一点?这是粗粮的。” 宋皎摇摇:“不吃了。” 谢沉换了一盘小点心:“那吃这小包子。” 宋皎还是摇:“不吃。” 谢沉端起三件食的时候,宋皎握住他的手:“不吃了,一会儿吃,和你说话。” 烛光照着,谢沉有点脸红。 他坐在床上,宋皎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就抱着他的手臂,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宋皎觉这样很安心,不会窗外的黑暗吞噬。 宋皎懒懒的,不说话,谢沉就温温和和地跟他说话,和今天下午杀人的那谢沉完全不一样。 “那叛徒……没到军队会出这样的人,已经处置了,几天军中也要整顿一番。” “嗯。” “事情已经告诉爷爷了,爷爷做决定。” 宋皎抬看他:“什么决定?” 谢沉了,也没有明说,怕宋皎多:“没什么,就是看要怎么处理后续的事情。” “嗯,那爷爷处置吧。”宋皎垂了垂睛,有些累了。 谢沉知道他困了,是一会儿还要吃『药』,只能和他说话,让他打起精神来。 “你不喝一点汤?让他们煲了汤。” “你觉不觉得冷?要不要加一条毯子?” “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喊了二十六声‘系统’,喊才喊了十八声,难道在你心,连那条大黄狗都不如吗?” 宋皎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 “没有。”他坐起来,两只手捏住谢沉的下巴,“喊‘系统’是让系统快点来救,喊‘谢沉’……” “是什么?” “是让谢沉小心一点。”宋皎收回手,也收回目光,“梦见你一人发疯,所以让你小心一点,不要那么冲动,容易受伤。” 谢沉笑了一下,两人对上目光,随后侍从在外面敲门:“殿下,小殿下该喝『药』了。” “好。”谢沉『摸』了一下宋皎的耳朵,然后下床去拿『药』。 把汤『药』和蜜饯一起拿进来,谢沉端起『药』碗,搅了搅。 宋皎捏住鼻子:“好臭,闻起来就好苦,不吃。” 谢沉不置可否,碗的汤『药』变得温热,他才道:“你要是不吃的话,那你不试一下嘴对嘴喂『药』?” 宋皎愣住:“啊……” 谢沉道:“话上都是这样写的,你不试一下?” 宋皎使劲摇:“不不不……” 谢沉见他好像信了,又挑了挑眉:“那你还记得,你昏『迷』的时候,是怎么吃『药』的吗?” 宋皎倒吸一凉气,谢沉把『药』碗塞到他手:“自己快点吃,数三十下。” 宋皎捏着鼻子,先试探地、小小地抿了一,然后立即把『药』碗端得远远的,虚弱道:“蜜饯蜜饯……要蜜饯……” “吃完才有。”谢沉了,“喝一给你。” 宋皎只能抿了一小,谢沉就拿起一小果脯,掰了一小块塞进他嘴。 宋皎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喝几。 谢沉道:“还是昏『迷』的时候听话。” 宋皎拍了他一下:“你不许说。” “快点,已经数完 第88章 爱和喜欢【二更】【13000营养液…… 十下了,还有二十下。” 宋皎连忙又端起碗。 谢沉慢慢地数数,数到三十的时候,正好宋皎也把『药』给喝完了。 谢沉把空碗拿走,把蜜饯给他:“你睡着的时候,一勺一勺地灌进去,可乖了。” 宋皎含着蜜饯:“啊?不是……” 谢沉故作正直地看着他,他小脸通红,把蜜饯还给谢沉,然后拽着子躺下:“要睡了。” 谢沉掀开子,把他连带着子一起抱起来,扶正了,让他坐在床上。 “才吃完『药』,歇一会儿睡。” 了一会儿,宋皎伺候着刷牙洗漱,才允许去睡觉。 谢沉下去吹灯,吹了两三盏蜡烛,然后听见宋皎从子传来的、闷闷的声音。 “沉哥,留一支。” “知道。”谢沉把一支蜡烛端到床边的桌上,放好。 宋皎很怕黑,这回的事情,只会让他更怕黑。 放好烛台,谢沉又听见宋皎的声音传来。 “沉哥,你快点来。” 谢沉应了一声,就掀开帐子,上了床铺。 他还没躺好,宋皎就带着子靠上来,给他盖好子,然后抱住他。 宋皎勇敢承认自己的缺点。 “有一点害怕。” 谢沉握住他的手:“你别怕。” 实在是吓坏了,宋皎睡得不安稳,他时不时就会惊醒,然后『摸』『摸』谢沉的腰腹,重新抱住他,长舒一气,继续睡觉。 凑巧的是,他每次惊醒,谢沉也都醒着。 后半夜,他在一时辰频繁惊醒,谢沉也都醒着,睁着睛,十分精神。 谢沉他:“睡不着吗?” “嗯。”宋皎点点,“有一点。” 谢沉了,道:“哭了。” 宋皎疑『惑』:“嗯?” “你昏倒的时候,哭了一天。” 沉哥哭了一整天,这样的事情,要是换一场合,宋皎现在就笑出声来了。 可是现在,宋皎一点都笑不出来。 谢沉道:“那时候了很多,,为什么偏偏凑巧了是今天,没陪着你,明明才走开了不到半时辰。” 宋皎忙道:“不是你的错,是自己不留神……” “的最多的是,真爱你,连自己都不知道。” 宋皎不说话了,他默默地拽上子,把自己藏起来。 他觉自己又在发热了,快闷出汗来。 谢沉握住他的手,把子揭开,低下,轻声道:“沉哥可真是爱卯卯了,是爱,不止是喜欢。” 躲在子的宋皎肯定听见了。 不知道了多久,他才抬起,说了一句:“也很爱你。” 说完这句话,宋皎一觉睡到天明,安然无恙。 * 翌日清晨,陈宿登上庆国城楼,将已经挫骨扬灰的李煦从城楼上抛下去。 从今往后,他就是庆国的七皇子。 没几日,齐国皇帝御驾亲征,陈兵饮马河畔,庆国内『乱』未定,又添外敌,一时间手忙脚『乱』。 这段日子,宋皎一直在养病,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毕竟谢沉每天都陪着他,哪像是要开战的样子? 而且最近,谢沉的智商有下降的趋势。 他经常在宋皎面前—— “谁是小兔子卯卯?谁最爱卯卯?是,沉哥最爱卯卯!” 宋皎无奈地闭上睛,安然睡觉。 谢沉把他哄睡着之后,便不说这些幼稚古怪的话。 第89章 第89章 连中三元爷爷带你们吃烤羊…… 第89章 连中三元【一更】爷爷带你们吃烤羊…… 92 宋皎还在养病, 两个爷爷都从凤翔城赶过来了。 宋皎躺在床上,不被允许坐起来,就盖着被子, 乖乖地躺着。 谢老当家『摸』『摸』他的脑袋,老泪纵横:“爷爷的卯卯受苦了,卯卯怕, 爷爷给你讨回公道。” 宋爷爷暗示似的咳嗽一声,谢老当家就收了声。 宋爷爷上前,表情正经:“卯卯,还有哪里不舒服?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跟爷爷说。” 宋皎拽着被子, 摇了摇头:“什么想的。” 然后宋爷爷面不改『色』地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公鸡的『毛』毡, 塞到他里。 来, 乖孙子,玩玩具! 红颜『色』的鸡冠、黄颜『色』的鸡嘴, 做得特可爱。 爷爷还把他当做是小孩子呢。 宋皎不敢抱怨, 只能把小公鸡抓在里, 捏了捏。 他想了想, 问道:“爷爷, 老师那边……” 宋丞相道:“不会出事的,庆帝还指望老师多出使几次, 一定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公仪家在庆国, 算是家大业大, 几千个的大族, 老师还有三千门生, 庆帝不敢动他。” “好。”宋皎点点头,又问,“爷爷, 你两个都过来了,那凤翔城那边……” 谢老当家摆道:“事,有你干爹呢,你的安全重。” “嗯。”宋皎不好意地垂下睛,继续捏着里的玩具。 宋爷爷见,心道果然,卯卯肯定喜欢。 而后谢老当家转头向谢沉,正『色』道:“你受苦了,听说你被吓坏了,几天给你好好补补。” 谢沉却道:“我有被吓到。” “嘿。”谢老当家指着他,“你自己找个镜子,你脸上弄出来的擦伤,上好了有?不是说虎口裂开了吗?” 谢沉举起:“好了。” “好了就好,过几天啊,爷爷带你两个……” 谢老当家话还完,就被宋丞相拽出去了。 打仗的事情,还不适合跟孩子说。 两个转身出门,谢沉给宋皎掖了掖被子,跟着出去了。 他就在院子外面说话。 谢沉坚定道:“爷爷,我和庆国开战。” “知道了,知道了。”谢老当家道,“爷爷来就是为了开战的。” 宋丞相却道:“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百姓尚未完全富足,国力还……” “丞相,件事情得听我的。”谢老当家正『色』道,“自己家娃被欺负了,还能忍气吞声,传出去,咱是会被笑死的。打仗的事情你不懂,我来管,保证能打胜仗。” 宋丞相着他,不再说话。 谢老当家继续道:“想当年我就几百个,照样把凉州城给打下来,现在我有几十万马,庆国才有几个凉州城?” 宋丞相知道劝不住他,量再三,有再反对,随他去了。 在宋皎不知道的时候,谢老当家已经集结二十万大军,兵压庆国国境,准备御驾亲征,扬言让庆国皇帝跪着给他的两个孙子磕头赔罪。 宋丞相在奏章上翻译:“庆国无礼,安敢父国逞凶斗勇?” 庆国皇帝在见奏章的时候,连夜又派来一个求和的使臣,试图挽回局势。 齐国打不起,庆国当然打不起。 庆帝原本想让公仪修再去一趟,可是公仪修病得厉害,七皇子上了奏疏,给公仪修求了情。 于是新的使臣赶往齐国,七皇子带着公仪修,远离战线,回到庆国国都。 探子回报消息的时候,谢老当家嗤了一声:“废物东西,打仗了就知道跑,我的两个孙子都跑呢。” 他预备让谢沉和宋皎留下,近距离接触一下战争,长长见识。 * 几日,新的使臣到了边境之外,三拜五叩,带着钱财和庆国舆图——意为任由齐国开条件,他匍匐着来到齐国城门前。 谢老当家让把使臣带回去,留他住一个晚上。 可是一个晚上,那使臣睡得并不安稳。 齐国磨刀的声音、『操』练呼喝的声音、刀剑相击的声音,总是传他的梦里。 醒来之后,他才发现,不是梦。 使臣推开窗户,听见夜风中送来的声音,只觉得冷汗涔涔,背后湿透。 齐国是故意的。 他当然是故意的。 庆国使臣在房中坐立不安,就样生生熬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就有来请使臣赴宴。 原来鸿门宴被安排到了早上。 使臣穿戴整齐,忐忑不安地跟着侍从前去赴宴。 他被带着,来到一处高台前,或者可以说是,点将台。 于高台之上设宴,条案软垫、玉盘珍馐,高台之下,是成千上万个穿戴整齐、执武器的士兵。 士兵个个神『色』肃穆,威严如同天兵天将。 庆国使臣从他中间过去,双腿打颤,连走路都困难。 谢老当家就扶着腰带,站在高台之上,临风而立,他打卷的大胡子都被风吹动起来。 谢沉和宋皎分坐在他两边——宋皎是一大早被谢老当家哄着起床的。 谢老当家放轻声音对他说:“卯卯,卯卯,快起来,爷爷带你去大戏,给你出气。” 宋皎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打了个哈欠,谢老当家又拍拍他的背,温声道:“快,去完了再回来睡觉。” 宋皎只能过来了。 过来之后,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阵势样大。 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爷爷,宋丞相坐在旁边,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神,让他安下心来。 宋皎只能收回目光,重新向正走上高台的庆国使臣。 他正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得胆战心惊,仿佛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直到踏上台阶,他就扑通一声在谢老当家面前跪下了:“陛下……” 可他还来得及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话,谢老当家朝侍从使了个『色』,两个侍从就上了前,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臂,把给提起来了。 “使臣请入座。” 而后一个侍从高声道:“开席!” 菜『色』如流水一般被送上来,庆国使臣不敢动,只是端坐着。 谢老当家在位置上坐下,转头对孩子道:“沉哥,卯卯,吃,爷爷特意给你准备的早饭。” 谢沉和宋皎点点头:“谢谢爷爷。” 谢老当家紧跟着又道:“吃饱了好戏。” 一听话,庆国使臣又哆嗦了一下。 随后四个侍从抬着一只羊羔,从高台后边经过,羊羔惨叫的声音,又把使臣吓一大跳。 而后侍从就把羊羔放在地上,开始就地宰杀。 使臣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如今整个庆国都像是那只羔羊一般,自己是能安全回去,那就算是谢天谢地了,一家子可是土匪,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对土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规矩。 终于等到他把羊杀完,谢老当家擦了把嘴,把酒杯往边上一丢,就站起来了。 他朝边上一伸,范开便将一把长戟递到他的里。 趁着酒兴,大早上的酒兴,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谢老当家走到高台正中,挥了一下长戟。 那使臣跪坐在软垫上,双扶在腿上,恐惧地抬头去。 第89章 连中三元【一更】爷爷带你们吃烤羊…… 长戟正对着他。 谢老当家往回一收,便将长戟收了回来,往前一送,又送到他面前。 谢老当家挥舞着长戟,每迈出一步,都十分扎实;每挥动一下,都送到庆国的面前。 纵使他因为到中年,双浑浊,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带着杀气。 仿佛有一个瞬间,天地万物都被他踩在脚下。 使臣两股战战,不住地往后退。 在挥舞长戟、将长戟送到使臣面前的后一下,谢老当家忽然暴喝一声,把使臣吓得往后一仰,险些摔下高台去。 谢老当家仰天大笑,随后将长戟稍微往回收了收,猛的一下就劈烂使臣面前的桌案。 一时间,汤汤水水,洒落一地。 “还不快回去对你的皇帝小说,半个时辰后,老子就起兵横渡饮马河,开始攻城。三年之内,老子他下跪相迎。” “陛下……” “老子不求和,你不是重脸面了吗?老子把使臣都打了,你都脸了,老子开战!快来跟老子开战!” 使臣惊得说不出话来,谢老当家如同猛虎,又大喝一声:“还不快去?!” “是……是……” 说求和,使臣来齐,就连三句话都还说上,就被赶回来了。 他哪里敢多做纠缠,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地就滚下台阶。他试图和来时一样,从士兵阵列之中走出去,却不想竟然在其中『迷』路。 士兵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伸出来推他,就把他推得东倒西歪。 庆国使臣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双唇颤抖,只能听见士兵的大笑声。 使臣就是脸面,谢老当家就是撕破庆国的脸面,让他应战。 使臣骑着快马,跌跌撞撞地出了城,过饮马河,入庆国。 他一边跑过庆国的街道,一边大喊:“齐国攻城!齐国攻城!速……速禀陛下……” 他想到谢老当家那个猛虎一样的物,身子一歪,直直地从马上坠下来:“快跑……快跑……” 先祖皇帝戏破使臣胆,在不久之后的某一日,亦入了典。 他说话算话,半个时辰之后,率领士气大振的齐国士兵攻城,庆国士兵难以抵挡,无不弃甲丢盔,短短数日,齐国连克数城。 两国战火由此燃起。 谢老当家越战越勇,一路横扫千军,谢沉一开始跟着爷打仗,等过了十七岁的生日,就开始独自统兵。 宋皎和他道过,就跟着爷爷回了凤翔城,十六岁中乡试解元,在十七岁那年,开始准备会试。 * 齐国调整了旧国策,科举每年一届,不限其他,只入齐国户籍,就可以参加。 学对学子参加科考,不设限,只喜欢,可以年年去考。 宋皎就是在入学的第二年中了乡试解元,两个朋友温知和楚珩和他一起,同是亚元。 旁都说,倘若他各自错开一届,应该是能在各自的年份里当状元的。 可是他偏偏不肯错开,一定在科举考场里一决高下。 今年的会试定在三月,宋皎阵子都在学认真温。 会试前几天,一直在外奔波的宋爷爷赶回来他。 谢老当家在外打仗,出生入死,但他不懂其他,只知道一个劲地向前冲。宋丞相就在背后负责统筹全局,谋划战术,还负责调度粮草,稳固朝野。 所以说起来,忙的应该是宋丞相。 天晚上,宋皎和两个朋友还在挑灯夜读,外面传来敲门声,随后又传来宋爷爷的声音:“卯卯,睡了吗?” 宋皎放下卷,急忙站起来,小跑过去给爷爷开门。 他“嗷”地嚎了一嗓子,然后一把抱住爷爷:“爷爷!” 宋爷爷举起双,把里提着的食盒举起来,以防被他碰倒,还有一只大黄狗、一只大白猫,学里不让养些东西,宋皎只能把它留在家里,回宋爷爷过来,顺便把它带过来,让宋皎。 宋皎使劲抱了爷爷一下,才松开,抬头他:“爷爷。” 宋爷爷是赶路回来的,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就为了赶上宋皎考试。 房里的温知和楚珩起身作揖:“丞相。” 宋皎把爷爷拉来,把大黄狗和大白猫牵来,一边给爷爷铺好软乎的座位,一边问:“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回来的吗?事情都解决了吗?” “嗯,都解决了。”宋爷爷颔首,把食盒放在桌上,“。” 宋皎打开食盒:“哇!”他恢复正常:“是什么?” “回来的时候,陛下特意嘱咐给你炖,孔圣益气汤,今晚喝一点,明天就不再喝了,补过了小心闹肚子。” 宋皎把食盒里的汤碗捧出来,一共三碗,他转头招呼朋友:“我的状元朋友,快过来喝,孔圣益气汤。” 三个小孩,一端着一碗汤喝,宋丞相着,十分欣慰。 “慢点喝。” 宋皎和爷爷坐在一起,怀里抱着猫,腿边偎着狗:“爷爷,你次回来能待多久啊?该不会过几天又走了吧?” 宋爷爷道:“不会,次回来能待久一些,前方战局稳定,再有几年就能平定天下,到时候我迁都去永安城。” “好啊。” 宋皎喝完了汤,又去翻食盒,想从里面找到一点其他好吃的。 宋爷爷弹他的额头:“哎呦,爷爷才刚回来,炖个汤都炖了好久,有的吃的了,明天再给你带。” “好吧。”宋皎开始点菜,“那我明天想吃豆腐皮的烧麦。”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早上吩咐他去做,爷爷亲自给你送过来。” 宋皎笑了笑,向朋友:“我的状元朋友,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菜啊,我爷爷亲自送的。” 楚珩道:“吃什么我倒是不在乎,就是宋爷爷亲送的,不一样,沾沾文气。” 宋皎笑着道:“那我就专门点我喜欢吃的东西了。” 温知道:“都行。” 宋爷爷拍了一下宋皎的背,把孩子喝完的空碗收起来,放食盒里。 “行了,爷爷先走了,你学到晚,早点睡。” “好。”宋皎站起身,牵着猫和狗,扶着爷爷,把爷爷扶到学正门外,送他到外面去坐马车。 爷孙俩边走边说话。 “爷爷,谢爷爷还好吗?” “他好得很。”宋爷爷想了想,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意气风发。” “那就好。”宋皎顿了顿,“那……沉哥还好吗?” 宋爷爷摇头,还说话,宋皎就有些紧张:“啊?他怎么了?” 宋爷爷缓缓道:“次出去——” “啊?” “爷爷见到他。” “……” 宋爷爷笑了一下,拍拍他的,爷孙两个都有再说起谢沉。 宋皎低头走在自己前面的猫狗,道:“爷爷,它两个还好吧?” “都好,都好。” 到了正门外,宋皎把爷爷扶上马车,再把猫和狗抱上去,然后跟爷爷挥说再见。 回去时,系统趴在他的肩膀上:“卯卯,那只大黄狗真是老了,我附在它身上,都能听见它身上的骨头嘎吱嘎吱地响。” 宋皎叹了口气,算了算:“好像有十二年了,我来的时候五岁,爷爷把它从郊外抱回来给我,那时候它刚刚出生。现在我十七岁,十二年。” 系统 第89章 连中三元【一更】爷爷带你们吃烤羊…… 笑着道:“已经是老黄狗了。” “嗯。”宋皎道,“其实有时候想想,觉得挺对不起它的。我和它在一起的时候,它总是被你附身,什么自己的时间。几年你附身了,我又不和它待在一起了。” “爷爷不是在照顾它吗?说不定比起你,他喜欢爷爷呢。” “是,和爷爷待在一起,它应该会很高兴的。” 宋皎打起精神,回到房间,把刚才放下的卷捡起来,继续。 晚的时候,就洗漱睡觉了。 宋皎把本放在架子上,自己站在架子前,一边洗脸,一边。 朋友只有比他认真的,有比他怠惰的。 洗漱完了,吹了蜡烛,上床睡觉,就入了每天的夜话环节。 只不过他房间的夜话,和其他学子的不一样。 温知规矩地平躺在床上,对他行提问:“‘行赏忠厚’,史论。” “‘对敌策略’,策问。” “‘安国全军’,策问。” 三个在各自的帐子里,依次发言。 * 很快就到了会试天。 经过么多次考试,系统对些事情早已经驾轻就熟。 前一天晚上帮宋皎收拾好笔橐,准备好明天穿的衣服,好考试场地里的座位,准备晚饭,检查他入口的食物,晚上早早地催他去睡觉,调好闹钟。 第二天一早给宋皎准备营养早餐,旺旺雪饼必不可少。 就算很熟练,但系统还是忍不住紧张。 考试就在学里,宋皎和朋友一起过去,走两步就到了。 直到宋皎去之后,系统独自一统,蹲在外边等他,还是忍不住紧张。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核心电子元件所在的位置,那烧得厉害。 他紧张了,宋皎每一次考试,老父亲系统都忍不住紧张。 正午时分,钟声响起,宋皎和朋友从考场里出来,宋爷爷到了。 他给宋皎和他的朋友带了午饭过来。 回房间里吃,宋皎和爷爷仍旧坐在一起。 宋爷爷对他道:“帮你跟学里请了假,等下午考完了,爷爷过来接你,带你去天然居吃烤羊。” 宋皎捧着碗,吃了一大口排骨肉就米饭,使劲点头:“好啊。” 温知和楚珩连忙道:“谢谢卯卯爷爷。” “不客气。”宋爷爷笑着向宋皎,“是谢爷爷出的钱,他不在,他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关系的,我每年都考试,谢爷爷不在关系。” “那好。”宋爷爷『摸』『摸』他的脑袋,“吃完了就快点去午睡,休息一会。” “好。” 宋皎乖乖听话,小睡一会,就被系统喊起来。 他和朋友再一次了考场。 又是两个时辰。 傍晚时分,钟声再次敲响,宋皎拉着朋友,兴高采烈地冲出考场,却有见爷爷。 子和子妃站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卯卯。” 宋皎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拉着朋友上前:“干爹,干娘。” 子不怎么会说话,往谢夫身后躲了躲,谢夫笑着对他道:“卯卯,下午来报,前线忽然出了点事情,你爷爷赶过去了,来不及陪你吃饭,就让过来姨姨陪你吃。” 宋皎有些失落,但不想拂谢夫的意,笑着点点头:“那我和姨姨一起吃。” “好,走。” 谢老当家对家里的安排是,子留守凤翔城,料理朝政,孙子跟着他一起打仗,积累行军经验。 子早年间在外打仗,什么情况都见过了,必再打仗了。而些年,子跟着宋丞相学习,确实学了不少东西,是个温厚的守成之君。 他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对宋皎是好的,即使在知道谢沉竟然喜欢——勾引宋皎之后。 他出宋丞相不来,宋皎有点不高兴,大一挥,就给宋皎弄了一整只烤羊,在房间里架起炉子,让他边烤边吃。 宋皎和朋友,还有子妃,围坐在火炉边,子就坐在一边,着他吃,颇有一个大家长的风范,沉默却可靠。 谢夫把羊肉片出一小碟,先给了宋皎他:“来,卯卯和朋友先吃,今天考得怎么样?有有把答卷都写满了?” 宋皎夹了一片羊肉,塞嘴里:“嗯,都写满了。”他把碟子推到谢夫面前:“姨姨吃。” “好。”谢夫回过头,对丈夫道,“你过来吃吧,摆什么姿势呢?又你。” 子连忙起身下榻,走到她身边,从她里接过切肉的匕首:“夫,我来。” 就爱摆姿势一点,谢沉和他一模一样。 谢夫使劲给宋皎投喂,宋皎一会就吃撑了。 他摆摆:“姨姨,不吃了,不吃了。” 谢夫道:“那你缓一会再吃啊,去溜达会,还么多呢,你不用省钱。” “真的吃不下……”说着话,宋皎就打了个小小的嗝。 他忙不迭起身,说去散散步,其实就是在房间里溜达溜达。 他推开窗户,时候天还完全黑,他趴在窗台上风景,房里的子和子妃着他。 谢夫低声道:“丞相不在,卯卯准是伤心了。” 多久,宋皎忽然见天空中飞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皎连忙吹了一声口哨,原本朝着学飞去的鹰,及时掉头,朝宋皎飞来。 宋皎从鹰爪上解下小竹筒。 是谢沉的信。 一个圆滚滚的小傻蛋,头上系着带子,带子上写着状元二字。 宋皎忍住笑了,房里的子妃又道:“卯卯傻了?” 子穿一切的神:“沉哥给他送信了。” * 会试结束后半个月,就放了榜,宋皎忝列榜首,再中会元。 坊间都说,他应当是齐国头一个连中三元的读。 一个月之后就是殿试,宋皎不敢松懈,继续温,宋爷爷不在,谢夫就时常给他送汤送饭。 宋皎原以为,爷爷会像上次会试一样,在考试前几天赶回来,可是回有。 宋皎不敢催促,反倒让爷爷缓缓再来,不用急。 很快就到了殿试天。 因为谢老当家和宋丞相都不在,殿试便由几位老先生主持。 宋皎身着玉白颜『色』的贡士衣裳,坐在殿中,执笔端正,落字沙沙。 除了上回学考试喝了酒,他从来有感觉自己样文泉涌。 案头的香烛燃到第三炷,才刚烧了一点,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一个小监走殿中,跟几位老先生低声说了什么,几位老先生都是脸『色』一变。 已经引起了不少贡士的慌『乱』,宋皎倒是毫无察觉,继续专心撰文。 贡士转头去,只见子身披甲胄,抱着头盔,在外面踱步。 见他出来,知道打扰了他,子连忙停下脚步,走到他不见的地方。 随后,一位老先生站起身,走到宋皎身边,低声附在他耳边,道:“卯卯,你快点答,能交卷就快交卷。” 宋皎不解,抬起头,透过他惊慌的脸『色』,好像察觉了什么。 “怎么了?” “什么。” 宋皎低头,捏着笔,三下两下把文章收了尾,站起来就交了卷。 他走到殿外,子急道:“卯卯,快,我带你走一趟,你爷爷他……” 第90章 第90章 落到实地降落在爷爷身边…… 第90章 落到实地【二更】降落在爷爷身边…… 93 太子握着宋皎手臂, 把他拉到一边,怕吓坏他,刻意放轻语气:“你爷爷羌州……病, 干爹刚才收到消息,要带你过去他。” 这已经是他能委婉说出、最委婉话。 可是果是寻常疾病,又怎么会让宋皎赶过去? 宋皎登时红眼睛, 他缓缓神,问道:“要不要紧?有大夫爷爷身边吗?我们现就走好吗?” 太子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只道:“羌州有大夫,医术很好, 我们现就走, 车马已经备好, 你要不要收拾一点东西?” “不用,不用。”宋皎连连摇, 随便抹把眼睛, 吸吸鼻子, “那我们现快点走, 我可骑马走。” “好。”太子五大粗, 抬起手,拍拍他肩膀, “卯卯, 你别怕, 干爹呢。” 侍从直接把马匹牵到他们面前, 两人翻身上马, 疾行出宫。 出宫门,上长街,就要经过宋丞相府。 这是当时宋丞相设计凤翔城, 谢老当家提出唯一一个要求,离得近。 宋皎骑着马,从家门口经过,还没走远,就听见家门口传来一阵狗吠。 一刻,那只大黄狗从门里冲出来,跟上宋皎马匹。 宋皎回,见它时候,好不容易忍住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 一刻钟之后,恩科殿中第炷香燃尽,小太监们悄无声息行走殿中,收起贡士们卷子。 坐上边老先生们,勉强定心神,开始评卷。 每个人将每一份卷子都过,上面写上、中、九种评级,按照总体评等来敲定名次。 殿中寂然无声,温知捏着手,坐得端。 他稍稍偏,向刚才宋皎坐位置。 人已经走,卷子也早已经被收上去。 他几乎是少一炷香作答时间,章龙凤尾,宋皎那篇章尾,只怕…… 可就算是这样赢,温知也一点都不高兴。 不知道究竟出什么事情。 他垂着时候,上边老先生已经把二甲宣布完毕。 接来就是一甲,但温知显然没有听。 “凤翔楚珩,点探花。” “凤翔温知,点榜眼。” 温知还走神,直到一个小太监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一声,他才回过神,站起来,作揖行礼。 他不由得向宋皎位置,宋皎这回该不会直接滑到甲去吧? 这怎么能……显然不对…… 他抬向坐上边几位老先生,欲言又止:“先生,宋皎……” 坐中老先生朝他做个噤声动作,随后,站旁边太监高声道:“凤翔宋皎,点状元!” 话音刚落,宋皎位置上,他桌上没有放稳笔,骨碌碌滚到桌边,一声轻响,落到上。 就像是宋皎行礼。 温知竟意识松一口气,顿一,才反应过来,要宋皎卷子。 而评卷老先生们,害怕宋皎中途离场,还判他状元,其他贡士不服气,早已经让人把宋皎卷子拿去,抄录几十份。 巧这时,太监们把抄好卷子拿来。 “这是宋皎卷子,有异议者可观摩,有异议现可提出。” 众人还犹豫着、摆架子时候,温知和楚珩就先上前。 他们两个当然不是不服气,他们只是单纯担心宋皎。 两人一人拿一份卷子回去,目光很快扫过去。 随后两人 第90章 落到实地【二更】降落在爷爷身边…… 同时开口:“我没有异议。” 他们两个都开口,其余人也都上前去拿卷子来。 宋皎这篇章,几位老先生评都是上上,和温知、楚珩,一同拿去太学其他老先生,他们意见也一模一样。 与前些年宋皎考试章相比,进步太多太多。 酣畅淋漓,江水滚滚东流;而后时间不够,宋皎干脆兵行险着,使章戛然而止,同巨石阻拦。 最后一句轰然泄洪,犹断崖瀑布奔涌。 这不太符合科举章四平八稳定式。 但是章吸日月精华而生,岂有定式?只要写得好就是状元。 宋皎章所有人打开另一种可能,众人爱不释手,眉飞『色』舞交谈品味。 温知和楚珩交换一个眼神,忧心忡忡离开。 * 官道上,宋皎早已经把殿试事情抛到脑后,他把那只大黄狗拉上马背,带着它往羌州赶。 羌州离凤翔城还有些路程,就算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赶路,至少也需要五六天。 更何况太子不可能让宋皎日夜不停赶路,他受不,到时候倒就不只是宋丞相一个人。 赶一天一夜路之后,太子强硬要求,宋皎被人扛马背,丢到驿馆床上,强制要求睡觉。 宋皎哪里睡得着?只是抱着大黄狗,闭着眼睛干熬。 系统跟他说话,他也没怎么应。 还没到半夜,他听见打更声音,就起来。 一出去,就见门摆把长凳,太子挎着把长刀,大马金刀坐长凳上。 “进去睡觉。” 宋皎睁着通红眼睛:“我睡不着。” 太子还是那句话:“进去睡觉。” 宋皎想想,道:“爷爷病得很厉害吗?他是不是没病,他遇到其他事情?是不是?” 太子还试图安慰他:“丞相没事,干爹保证。” “可是爷爷平时身体都很好,之前都没生过什么重病。”宋皎『色』道,“干爹让我知道吧,我也好有所准备。” 太子他一眼,叹一声,最后道:“是中毒。” 宋皎双眼通红:“中毒?怎么会?是谁爷爷毒?” “暂时还不知道。”太子轻声道,“这回丞相出去,是因为边境民心浮动,后来你要殿试,丞相就赶回来,羌州落脚,是羌州中毒。” “羌州守备……” 宋皎顿一,羌州守备是……羌州守备姓柳,叫做柳致,是爷爷侄子。 也许是因为这一层关系,爷爷才会选羌州落脚。 可是……是谁会爷爷毒,又是谁能混到爷爷身边,悄无声息他毒。 太子道:“柳家原是庆国世家,柳家收留不少从庆国出来人。现他们还排查,不出意,应该是有人记恨你爷爷,所混进柳府……” 宋皎忍不住落泪来,又不想让别人见,抹抹眼睛,就退回去,把门关上:“干爹,我睡,明天早上我们再赶路。” 宋皎坐到床边,一动不动,呆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什么,该担心爷爷,该怨恨毒人,他不知道。 宋皎抹把眼睛,可是眼泪却越流越多。 系统附到大黄狗身上,把商城里所有『药』品都拿他:“卯卯,你别哭啊,你解毒丸,还有这个『药』,都很有用。” 宋皎『摸』『摸』它脑袋,然后和衣躺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闭目养神一会儿,天还没亮时候,继续启程。 第90章 落到实地【二更】降落在爷爷身边…… * 抵达羌州时候,已经是五日后。 守备府人早已经全部都被控制起来,换上跟随丞相人。 宋皎门前马,一路跑进爷爷房间。 宋爷爷平躺床上,脸『色』铁青,唇『色』发白,整个人缩被子里,比走时候瘦一倍不止,他像是一只老猫,缩毯子里。 宋皎进门瞬间,他似乎有所感应,睁开眼睛,费力转去。 他声音嘶哑低沉,却还像从前一样温和:“卯卯……” “爷爷……”宋皎眼泪刷一又来,他几乎是扑到爷爷床前。 宋爷爷抬手想『摸』『摸』他脑袋,试半晌,却半点都没抬起来。 宋皎回,对侍从道:“把我行李拿来……” 他拿过自己包裹,把拆包装、装瓷瓶里『药』品全部拿出来,他忍着哭腔,故作镇静:“爷爷,是什么毒?我这里有很多解毒『药』,全部都有用,是什么毒?是什么毒?” 宋爷爷偏过,朝他一:“没事,不要哭。” 宋皎使劲抹把眼睛:“爷爷,我不哭,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他转,把一堆『药』品都塞大夫:“拿去,肯定有用,快点拿去。” 宋爷爷连说话都费力气,他深吸一口气,便感觉脏腑都被刀子刮着。 他强作脸,对宋皎道:“爷爷听说,你考中状元?” 宋皎诚实摇:“我不知道。” “爷爷听说,你中状元,你是齐国第一个、连中元人,你知道爷爷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爷爷是庆国,最后一个,连中元人。”宋爷爷朝他,“爷爷还听说,你是考一半就出来,章没写全,他们还说你是‘半篇状元’。你比爷爷厉害,爷爷就放心……” 宋皎连忙被他拍着心口顺气,哭着道:“我没有比爷爷厉害,我一点都不乖,我还没束冠,我一个人活不去,爷爷不要丢我,不要丢我……” 当此时,一个侍从走进来,低声道:“丞相,到时候。” 宋皎疑『惑』:“到什么时候?” 宋爷爷不知从哪里来力气,轻轻推一宋皎手:“没事,你先出去。”他转向太子:“太子,麻烦你,帮我把卯卯带去,别让他见。” “爷爷,什么事情?我不出去,我要陪着爷爷!” 眼泪糊满脸,宋皎一边哭喊着,一边被太子架着手,拖出去。 宋爷爷屋里道:“别让他见。” 于是太子又捂住宋皎眼睛,把他拖得更远一些。 可是宋皎已经见,进去侍从里,手里拿着,是放血器具。 毒『药』已经深入血『液』,无法根除,只能一日几次放血,拖延时间,一直拖到想见人到来。 所爷爷会那么瘦,脸『色』那么苍白。 宋皎整个人坠冰窟,一刻,房里传来宋爷爷强忍疼痛闷哼声。 “爷爷!” 太子堵住他耳朵。 眼睛和耳朵都被捂住,不见也听不见,一瞬间,宋皎感觉整个人都放空,仿佛回到最原状态,他从那个车祸身亡五岁小孩,来到这里,来到家里,来到爷爷身边。 他什么都没有,他原什么都没有,睁开眼睛时,见就是爷爷山羊胡子。 他伸出小手去拽一爷爷胡子,系统引导,喊出第一声“爷爷”。 这个时候,空白飘浮五岁小孩宋皎,这个世界降落,降落爷爷身边。 第91章 第91章 一夜白头朕命令你马上睁开眼…… 第91章 一夜白头【一更】朕命令你马上睁开眼…… 94 宋皎怔怔地站在原地, 浑身冰冷,直到太子把他松开。 可是就算被松开,宋皎却一步也走不动, 他腿脚一软,就要直接摔倒在地。 太子扶他一把,他才回过神。 宋皎重新跑回房间, 在爷爷放下衣袖的时候。 宋爷爷的脸『色』更加苍白,勾起唇角,朝他一下。 宋皎上前,握住爷爷干枯的手。 宋爷爷对他说:“不要哭。” 而后太子进来, 宋爷爷轻声问:“谢太冲到哪里?” 太子竭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回丞相, 父皇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有两三天应该到。” 宋爷爷轻一声,仿佛什么也不担心, 云淡风轻:“。” * 系统从商城里拿出来的解毒丸, 宋皎全部拿给大夫们, 让他们看一看有哪用。 大夫们原本已经不抱希望, 但是宋皎态度坚决, 他们看着宋皎通红的眼睛,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看看几种『药』。 他们眉头紧锁, 谁不想出面对宋皎说重话。 解毒丸吃下去, 至多缓解痛苦, 让丞相不必用放血的法子苦苦支撑, 毒『药』已经深入骨髓,拔除不。 他们不肯说,宋皎想着, 解毒丸一是有用的,况且,今天爷爷吃解毒丸之后,看起来好很多。 宋皎把油纸裁成小块,用小纸把爷爷每天要吃的解毒丸包好,每天、每月、每,存起来,以备以后慢慢地给爷爷吃。 宋爷爷看着他这样忙活,也没有说破,由他去。 他总要做点情,才不会这样难过。 宋皎无时不刻守在爷爷床边,到时候就伺候爷爷喝水吃『药』,陪着爷爷吃饭。 宋爷爷精神好的时候,会口述一情,旁会拿着纸笔,把他说的话记下来。宋皎是绝不肯记的,爷爷没有怎么样,以后有什么情,他自己会说的,不用记下来。 这天晚上,宋皎给爷爷擦擦脸和手,给他喂一剂解毒丸。 “爷爷,我晚上要和你一起睡。”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撒娇。 宋爷爷点点头:“嗯。” 宋皎点起一支蜡烛,放在外间,昏黄的烛光隐约照进来,投在榻前的地上。 老黄狗身上的皮『毛』不复光泽,烛光给添上一重暖融融的光。趴在床铺前面的地上,盘着身子,像是在守护他们。 宋皎给爷爷盖上毯子,然后在床铺外边躺下。 “我要在外面睡,不然爷爷会掉下去的。” “嗯。”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不知道是多少前,也是这样。 宋爷爷受伤,躺在床上,宋皎和他一起睡觉,说要谁在外面。 当时的宋皎尚且小小一只,宋爷爷单手就举起来,把他放到里面去。 宋皎躺好,给爷爷拍拍心口:“爷爷快点睡,你想不想听故?睡前故噢。” 宋爷爷道:“你说。” “那我给爷爷讲一个三只小猪的故,从前有三只小猪,他们要建房子,第一只小猪……” 宋皎也长大,原本要看着系统给的绘本讲的故,也够讲得十分熟练。 讲完故,宋皎看一眼爷爷,爷爷已经睡着。 * 翌日清晨,宋皎醒来,看见宋爷爷的脸『色』好不少,稍微松口气。 随后宋爷爷醒来,宋皎道:“我去给爷爷打水洗脸。” 他很快就重新回到榻边,拧干巾子,轻轻地给爷爷擦脸,害怕弄伤他。 洗完脸,漱完口,宋皎拿出一把小梳子,给爷爷梳梳头发,梳完头发,梳梳胡子。 宋爷爷的胡子只有几根零星的白颜『色』,一点也不显老。 宋皎轻轻地把爷爷的胡子梳整齐,就把梳子收起来。 宋爷爷道:“卯卯,过几天,你帮爷爷把头发和胡子染一下。” 宋皎瘪瘪嘴:“爷爷自己染嘛,黑黑的弄到手上,很不好洗,爷爷自己染。” 宋爷爷无奈点头:“好好,自己染,爷爷自己染。” 今天一整天,宋爷爷的精神一直很好,宋皎好像看到一点希望。 这天晚上临睡前,宋皎打开装着几百颗解毒丸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化在温水里,喂给爷爷喝。 宋皎道:“爷爷今天看起来好很多,把这一盒吃完,爷爷就好。” 宋爷爷点点头:“对,把这一盒吃完,爷爷就好。” 宋皎想想,道:“我上次吃醉蟹吃醉,爷爷还让我写保证书,保证以后注意饮食。爷爷好,爷爷也要写保证书。” “好,爷爷也写。” 宋皎,爬上床,给自己和爷爷盖好被子。 还是像昨天一样,外间点着蜡烛,大黄狗趴在地上。 宋皎问:“爷爷,你想不想听故?睡前故。” 宋爷爷没有说话,宋皎道:“那我给爷爷讲一个小公鸡的故……” 可是宋爷爷却道:“卯卯,你是从哪里听来这故的?这么,爷爷可从来没见到过写着‘三只小猪’、‘小公鸡’的书。” “我……”宋皎抿抿唇角,“我是在梦里看到的。” “真的?” “真的。” “那你的梦里,还有什么?” 宋皎抬头看着爷爷,对上他清澈透亮的双眼,加上系统没有阻拦。 “我的梦做五,梦里没有爷爷,也没有其他爷爷,只有一个幼儿园爷爷。幼儿园就是,没有家的小孩待的地方。梦里有蓝『色』的房子,我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我会说顺口溜,还会唱儿歌,还有讲故、叠东南西北。后来我掉,梦就醒,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爷爷就在我身边。” 宋爷爷颔首:“原来如此。” “爷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早在五岁那,就缠着爷爷说这个世界没有的故,要玩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要吃这个世界没有的食物,甚至还缠着爷爷,说要玩手机。 宋爷爷不可不怀疑,一夜之间,自己的孙子说起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像是换一个。 宋皎不敢看他:“爷爷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是系统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他说,我和五岁那个宋皎就是同一个,我就是你的孙 第91章 一夜白头【一更】朕命令你马上睁开眼…… 子。” “是。”宋爷爷点点头,“是同一个。” 宋皎抬起头。 宋爷爷道:“确实是同一个,你刚出生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你魂魄不全,要你五岁的时候,才恢复常。” “那……” “你经常抱着系统,和系统说话。你们两个还经常躲在角落里,偷吃零食。你偷吃零食,也不爱擦嘴,有一回吃着吃着就睡着,还有半块饼干握在手里,那时候爷爷拿着半块饼干,走遍庆国国,也没有找到卖这种饼干的铺子。爷爷太解你,你一点不会撒谎。” 宋皎的双眼早已经被眼泪糊住。 他当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掩饰,在宋爷爷面前,就是小孩子耍开心。 宋爷爷看着他,抬起手,轻轻捏一下他的脸:“你现在嘚吧嘚吧的,可是你五岁之前,是个小哑巴啊。” 爷爷怎么会看不出来? 爷爷怎么可看不出来? 从宋皎开口喊“爷爷”的那一刻,宋爷爷就认出来。 可是他从来不跟宋皎提起,在宋皎不小心『露』出马脚、慌『乱』掩饰的时候,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爷爷害怕吓到这个『迷』路五、好难好难才找到家的孙子。 “爷爷……” “不要怕,不要哭。”宋爷爷帮他擦去眼泪,“爷爷永远爱护卯卯。” * 当天夜里,宋爷爷的情况就急转直下。 宋皎慌神:“明明白天还好好的,明明白天还好好的……” 大夫们暗示他,试图让他明白,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做—— 回光返照。 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但沉默不语,走进走出也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大夫们给宋爷爷施针,宋皎站在一边,紧张地盯着床上,老黄狗趴在他脚边,也懒懒的。 没多久,大夫们就收起银针,宋皎连忙问:“好吗?这样是好吗?” 大夫们看他一眼,用他们认为已经是明示的目光。 宋皎愣在原地,不肯去想他们的意思。 忽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 宋皎怔怔地转头去看。 是那个装着解毒丸的匣子,他放在桌上,被一个经过的侍从碰倒。 匣子摔在地上,里面包装用心的解毒丸散落一地。 侍从们连忙蹲下去捡,宋皎也要跑过去捡,却因为表现得太过悲痛,被旁拦住。 他看起来不太好。 宋皎一边试着挣开束缚,去捡『药』丸,一边直接说出来:“系统,从商城换一点解毒丸……从商城换一点,求你,求你……” 侍从们把他拉住,系统只应道:“好好好,你别哭,全部给你,全部给你。” 宋皎被按着,旁以为他要吵闹,可是宋皎看见床上躺着的爷爷,马上安静下来。 嘘,爷爷在睡觉。 * 退出去,宋皎独自一,在爷爷床边守一夜。 天『色』蒙亮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盔甲摩擦的声音,随后房门被打开,榻上的宋爷爷仿佛有所感应,也睁开眼睛。 宋皎惊喜地唤一声:“爷爷……” 宋爷爷的声音却比之前要小,倘若不是看见他嘴唇在动,几乎没有知道他在说话。 他抬起手,碰碰宋皎的脸颊,下一秒,盔甲上还带着晨『露』的谢老当家就到床边。 “扑通”一声,谢老当家在榻前的地板上坐下,他神『色』焦急,紧紧地握住宋丞相的手,喊一声:“丞相。” 宋丞相垂下来的眼睫颤颤:“陛下,一统天下未竟,我要先走一步。” 谢老当家喉间更塞,嗓音粗哑:“你别胡说,别胡说,治得好,治得好。” 宋丞相继续道:“我走之后,不必挂丧,陛下勿念,战为重。” 他顿顿,重新蓄起一点气,就开始说话:“战请陛下多上心,陛下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往后军,务必三思。” “你别说话,省点气。”谢老当家肯是没听进去的。 “国可问太子,太子忠厚,稳扎稳打。”宋丞相咳一声,但很快就忍住,“陛下与太子父子一心,一统天下可期。” 谢老当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不要,老子不要,老子就要问你。” 宋丞相:“我生平一大遗憾,是蹉跎四十,在四十岁才遇见陛下。他乡知己,相见恨晚,屈指算来,短短十。” 谢老当家连忙点头:“对,十,十还不够。老子命令你,好起来,来十,来十。” 宋丞相脸上仍带着,抬眼看宋皎:“还有一个遗憾,卯卯才十七……不看到卯卯束冠……” 谢老当家道:“看得到。” “看不到……”宋丞相道,“把我箱子里,那个白玉冠拿出来。” 谢老当家转头要吩咐侍从,想想,还是自己上前去拿。 他很快就拿着白玉冠回来:“问学,问学,拿来。” “卯卯……” 宋皎被谢沉扶着,脸上是泪水,他推开谢沉的手,然后上前:“爷爷。” 宋丞相对谢老当家道:“我没气,陛下,你给他戴上,从今往后,卯卯就是陛下的亲孙子,陛下照顾他,别让他受委屈。” 宋皎坐在谢老当家面前,谢老当家小心翼翼地给他束头发,连声应道:“我知道,我知道。” 谢老当家转过身,握着宋丞相的手:“来,你来,你这个亲爷爷来。” 宋丞相勉强支起身子,被谢老当家牵着手,给宋皎束头发。 宋皎背对着他们,早已经泣不成声,身形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宋皎感觉放在他头发上的手滑下去,宋皎猛然回头,好看见爷爷闭上眼睛。 就像是眨眼一样。 可是这一次闭上之后,就也没有睁开过。 他的手也落下去,谢老当家试着握住他的手,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握不住。 谢老当家极少极少地用上自己的自称:“宋问学,朕现在下旨,朕命令你马上睁开眼睛,马上坐起来,马上和老子说话。” 他回过头,大喊道:“快拟旨,让宋问学睁开眼睛,快!快啊!” 宋皎坐在榻边,抱着爷爷,脑袋靠在他的心口,怔怔的,整个一 第91章 一夜白头【一更】朕命令你马上睁开眼…… 动不动,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沾湿被褥。 谢老当家捏着绢帛、刚写好的圣旨,站在床边:“宋问学听旨,宋问学听旨……” 他一刻也闲不下来,声若洪钟地念好几遍圣旨,抓起宋丞相的一件衣裳,不顾众阻拦,爬到屋顶上。 他将宋丞相的旧衣裳展开,举过头顶,一边还在念圣旨,声音传得极远,穿透云霄。 众劝不住他,只随他去。 底下情多,要给宋丞相穿衣裳、束头发、买棺材,是太子在调度。 侍从们忙起来,渐渐地,竟然忘记谢老当家还在屋顶上。 一直到这天夜里,打更的隐约看见屋顶上有一个影,举起灯笼一看,才发现,陛下还在屋顶上。 他垂着头,颓丧地坐在屋脊上,怀里还抱着宋丞相的旧衣。 侍从们拿来梯子,挨个儿上去劝,可是谢老当家就像是一座倒塌的山一样,坐在那里,巍然不动。 后来太子上去劝,他也不为所动。 最后太子从梯子上爬下来,道:“去看看卯卯怎么样,看他不过来一趟。” 侍从们过去看。 宋皎白天给爷爷换好衣裳,染头发,宋爷爷一头乌发,连胡须是黑的。 地上摆着烛台,此时他和谢沉坐在床边,也不哭,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爷爷。 侍从们小心地走到他身边,轻声跟他说几句话,宋皎缓缓地回过神,站起身。 他爬上屋顶,在谢老当家身边坐下。 “谢爷爷。” 除这一句话,他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自己难过得难以开口,怎么还安慰别呢? 爷孙两个就这样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道过多久,谢老当家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头。 他的头顶就是一轮明月,借着皎洁的月光,底下全看见。 谢老当家的头发胡子,原本“怒发冲冠”的粗硬的头发,原本比脸还大的大胡子,一夜之间,全白。 像月光一样。 谢老当家在屋顶上待一会儿,拍拍宋皎的手臂:“走吧,咱们下去,在上边吹风要着凉,会儿你爷爷骂。” 谢老当家先爬下屋顶,而后宋皎下来,谢老当家就在下面护着他。 他满怀期待地走进房间,期望看见自家丞相够睁开眼睛,跟他说话。 可是与愿违。 没有,丞相虽然穿得漂亮,却没有睁开眼睛。 床边放着铜镜,用来整理仪容、身的铜镜。 谢老当家站在榻前,也站在铜镜边,一偏头,就看出自己和丞相的差别。 他的丞相依旧轻,须发乌黑。 而他老,白发苍苍。 仅仅一夜,谢老当家就预见到往后没有丞相的、形单影只的十数。 他不愿承认丞相已,转身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随找一个房间,把房门给锁上,也不点灯,就自己一个待在里面。 清晨,范开把早饭放在门前,然后敲敲门:“陛下。” 房里忽然传来谢老当家的声音:“下毒的抓到没有?” “底下还在查……” “全抓起来!”谢老当家在里面摔东西,怒吼道,“庆国蓄意谋害,柳家私藏庆国,窝藏『奸』,柳致还是羌州守备,罪加一,全抓起来!砍脑袋!为丞相报仇!” 看来宋丞相临终前的嘱咐,他是一点儿没听进去。 范开道:“陛下,仅是一下毒,旁罪不至此,只怕……” “砍!全部砍!” 忽然,房里传来“嘭”的一声巨响,范开连忙用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进去。 谢老当家捂着脑袋,倒在地上,目眦欲裂。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爷爷身边发一晚上呆的宋皎,忽然回过神,想起自己已经一晚上没听见那只大黄狗叫唤。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见那只大黄狗盘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宋皎走过去,『摸』见已经冰冷的脑袋。 宋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或许在爷爷之前,先去为爷爷探路;或许在爷爷之后,追随爷爷而去。 宋皎蹲在地上,『摸』着的脑袋:“别丢下我……” * 几天之后,齐国宋丞相过世的消息,传遍各处。 百姓们自发披上粗麻,为丞相送守孝。 就连庆国,虽然庆国官府明令禁止,却还有许多百姓在自己家里,偷偷穿上麻衣,为宋大史官设一个长生牌位。 刚刚被召回庆国国的公仪修老先生,听见这个消息,还没下马车,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他在去出使齐国的时候,就告诉宋皎,倘若他自己身,不必来庆国冒险。 他是打自己要先的主意的,可是…… 可是宋问学怎么先他一步?宋问学怎么先他一步? 齐国皇帝身体不适,由太子主持宋丞相的丧礼,伐木头做棺材,把尸首放进去,一个千队伍,沿途还有无数百姓相送,护送丞相回凤翔城。 一路纸钱铺地,犹如西北大雪。 * 宋丞相从羌州城回凤翔城的那天,晴空万里。 太子带队,宋皎一身白衣,抱着爷爷的牌位,走在最前面。这阵子没怎么休息,吃不下也睡不好,神『色』憔悴,眼睛里是红血丝。 谢沉就在他后边,同样是一身白衣。刚启程的时候,他和其他七个一起,把宋丞相的棺材抬出门,抬上马车。 相送百姓无数,默默地、站在路边。 出城,众忽然看见,谢老当家带着就在前面。 他就站在一片空地上,面前跪着上百个穿着白衣囚服的,这是柳府的,羌州守备柳致也在其中。 他们跪在地上,周围堆着木柴,谢老当家身边的范开,举着火把。 宋皎是最后一个抬起头的,他被吓一跳,然后上前:“谢爷爷。” 谢老当家一摆手:“卯卯,你别管,继续走,谢爷爷给你爷爷报仇。” “谢爷爷……” 谢老当家却固执如牛,厉声道:“范开,点火!让他们给丞相陪葬!” 范开举着火把,也有迟疑。 当此时,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间起风,风卷起地上的纸钱,吹来一片阴云, 第92章 第92章 你别害怕洁净依旧不染尘泥…… 第92章 你别害怕【二更】洁净依旧,不染尘泥…… 95 谢老当家迎风而立, 厉声喝道:“点火!送丞相上路!” 跪在地上的众听见这话,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求饶的话都梗在喉,说不出来。 宋皎站在官道那边,抱着爷爷的牌位, 试着往那边走了一步:“谢爷爷……” “点火!”谢老当家坚决道,他转看向宋皎那边,吩咐太子,“老, 把卯卯带走, 队伍别停, 送丞相上路!” 太子不敢忤逆父亲,走到宋皎身边, 扯了扯他的衣袖:“卯卯。” 宋皎却把自己的衣袖收回来, 抱着牌位, 快步向前:“谢爷爷, 我爷爷不会喜欢你滥杀辜的。” “他们害死了你爷爷, 有一个算一个,他们都有份!谢爷爷给你爷爷报仇!”谢老当家从范开手里夺过火把, 往前一抛, 就把火把丢到堆好的木柴上。 木柴上事先浇了火油, 一遇到火星, 顿时烧成熊熊烈火, 身穿囚衣的众,连逃都逃不了,只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在身边环绕。 黑烟迎面飘来, 把宋皎的眼睛都『迷』了。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那边走。 忽然,只听见“轰隆”一声,随后阴云低垂,在火还没有烧到旁身上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 宋皎和谢老当家同时意识到什么,抬去看天。 雨水落在燃烧的柴火堆上,火势很快变小。 宋皎把爷爷的牌位护在怀里,转回目光,去看谢老当家:“谢爷爷。” 谢老当家回过神,仰着,往后一靠,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倒在雨里,仿佛听见宋丞相的叹气声。 他也跟着叹了一声:“范开,放。” 范开松了口气,上前去要把火堆给拨开。 正当此时,其中一个年纪不的文,站了起来。 “我。”他说。 谢老当家猛地站起来,紧紧地盯着他。 那个正『色』道:“我,我受庆国蒙骗,误以宋史官荣华富贵叛国,投靠齐国。” “你……”谢老当家捏紧拳,“你……” “我甘愿受死。”他站起身,走到还没来得及浇上去的一桶火油边,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脑袋扎进去,谢老当家就一个猛扑上前,把他掀翻在地。 谢老当家的拳,就像此时的雨滴一样落下来,砸在他身上,拳拳到肉,打得那七窍流血。 谢老当家把平在市井里学到的脏话,全都用在他身上:“你这王八蛋!混账东西!缺眼的狗东西!狗杂种!我杀了你,你还我丞相!” 谢老当家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朝着他怒吼:“谁贪图荣华富贵了?你说啊?谁啊?” “当年庆国的狗皇帝给宋问学一杯毒酒,还把他烧死,老子救了他,他没地方去,他才留下来的!” “你个什么玩意儿?我杀了你!” 宋皎站在一边,默默地把爷爷的牌位转了个方向,让他面对着自己。 爷爷爱惜才,他知道,所以才会在辜之要被牵连的时候,降下一场雨,浇灭火堆。 可这个,显然不值得爷爷爱惜的,就算爷爷不赞同,宋皎也让这个偿命。 他以自己行侠仗义的刺客,仅仅因听信挑拨,就对爷爷下手,这样的不值得同情,他要自己的偏听偏信、一时冲动,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 所以宋皎把爷爷的牌位转过来,不让爷爷继续看。 这种事情,谢爷爷和他来做就行了。 谢老当家用 第92章 你别害怕【二更】洁净依旧,不染尘泥…… 最最原始的方式教训那个,谁也拦不住。 最后谢老当家挥了几十下拳,猛地又坐在了地上。 他捂了捂脑袋,气得有些晕。 那个凶手躺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方才装模作样的骨气,早在谢老当家挥出第一个拳的时候,就被打得粉碎。 一个举国钦佩的丞相,死在了自以的苍蝇的手里。 他死之后,苍蝇自以够以死谢罪,却不过给真正坦『荡』、问愧的,徒增脏污。 宋皎把爷爷的牌位交给谢沉,让他帮忙拿一会儿,然后走到那面前,低看着他,淡淡道:“你把爷爷还给我。” 那哼哼了两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把爷爷还给我!”宋皎哭喊着,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他拽着那的衣领,把他拽起来:“还给我!你把爷爷还给我!” “你什么?庆国什么东西?来评判我爷爷的非功过?我爷爷的功过,自有评判,自有史书评判,你什么东西?你死了、化成灰,一千年一万年,也会有记得我爷爷!你甘愿受死?你配吗?一千个一万个你都比不上我爷爷!” 宋皎喊得嗓子都破了,谢老当家连忙把他给拉开,爷孙两个都泪流满面。 谢老当家哭着哄他:“没事,谢爷爷给你爷爷报仇。” 他转过,对范开道:“范开,去拿点毒『药』,给他灌下去。让夫给他治,拖个一年半载的,给他治!” 范开把奄奄一息的凶手拖下去,谢老当家缓了缓神,又道:“柳家,监管不力,流放;府上众,看护不力……” 众屏息凝神,就怕他说出“杀”那个字来。 谢老当家抬看了看天,正巧这时,雨停云散。 他抿了抿唇角,极力忍耐,最后道:“去边关做苦役。” 倘若没有这场雨,羌州城就该下一场血雨了。 他们该多谢宋丞相救了他们一命。 * 一路纸钱铺洒,万里百姓相送。 宋丞相回到凤翔城的那天,天上下了一场雪。 不,飘飘洒洒的,不像北方的雪,像南方的柳絮雪。 宋丞相停灵在朝臣们平时上朝的宫殿里,谢老当家吩咐的,他让把这里挂起白布,当做灵堂。 朝臣们不敢有异议。 本应该这样的。 那个下毒的凶手,被谢老当家暗地里灌了好几种毒『药』,在路上就半死不活的。到达凤翔城的那天,刚要进城门的时候,他忽然口口地呕出秽物。 凤翔城的正气,阻挡了他。 侍从们不敢把他带回去,只把他留在城。 他就躺在城,偏着,吐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而后他的身体忽然爆开,好几种毒『药』在他体内种下、酝酿的恶臭之气,爆裂开来。 这时,宋丞相的棺材被送进布置好的灵堂,洁净依旧,不染尘泥。 那个凶手实在太臭了,谢老当家便让把他丢得远远的。 宋丞相下葬的那天夜里,他瞒着所有,唯独带着范开,亲自动手,用弓弦勒死了这个凶手。 用力太猛,惨不忍睹。 做完这件事情,他走出安置这的破落院子,抬望着天上一轮明月。 还有一个凶手,还有一个凶手,他要亲自动手,在余仅剩的时里。 * 守灵整整七天,宋皎都披着麻衣,跪在爷爷的棺椁旁边,一刻不停地给爷爷烧纸钱。 谢沉也跪在他身边,陪他一起。 文武 第92章 你别害怕【二更】洁净依旧,不染尘泥…… 臣全来吊唁,两个齐齐磕谢礼。 七天之后,宋丞相的棺椁,被送往凉州城,葬入凉州城附近的山上。 那谢老当家起家的地方,宋丞相与谢老当家一回见面的地方。 虽然在看来,凉州城稍显落后,可过去的每个夜里,不论挑灯夜谈,还手不释卷,不论争执不下,还达成共识、仰天长,都在这里。 这一个一统天下、国□□的计划成长起来的地方。 * 这些年来,随着庆国衰微,许多规矩也都不自觉地被废除了。 但宋皎将爷爷的棺椁送去凉州城之后,仍旧决意爷爷守孝三年。 他放弃刚刚考取的功,在爷爷的坟边搭了个小木屋,自己带着那只波斯猫,住在里面。 每天清晨晚上都给爷爷上香,闲时看看书,写写字。 那只被养得膘肥体壮的波斯猫,没了宋爷爷的投喂,自己仿佛也知道,那个总觉得自己会饿、给自己加餐的和蔼老家不见了,这阵子饿瘦了许多。 谢老当家没几天就派过来看看他,给他送点东西。 毕竟他答应了宋爷爷,要好好照顾宋皎的。 可宋皎分明吃不好也睡不好,给爷爷上香的时候,经常走神,回到房,面对着书本,也经常走神。 谢沉和他一起住,经常看见他一个呆呆地流泪。 谢沉只在他身边坐下,帮他把眼泪擦掉,什么也不说,静静地陪着他。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这天晚上,谢沉又过来看他,又一次看见他抱着小猫,坐在桌子前,对着蜡烛流眼泪。 谢沉坐到他身边,拿出手帕,帮他把眼泪擦掉。 “夫说,你这样一直哭,会把眼睛哭坏的。” 宋皎摇摇:“我没有哭,只坐着坐着,吃饭看书的时候,忽然到爷爷不在了,就很难过,眼泪就自己流下来了。” 谢沉揽住他的肩膀,搓了搓他的手臂:“没事了,没事了,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到爷爷的。” “嗯。” 烛光暖黄,蜡烛烧去半截。 谢沉开了口,打破沉默:“我过几天要出征。” 宋皎惊讶地抬看他:“这么快,还没一个月……” “爷爷在你爷爷面前发了誓,要在一年之内打下庆国,给你爷爷报仇。” “谢爷爷怎么样?他的还疼吗?” “嗯,总疼。” “爷爷不会希望他这样自己报仇的,谢爷爷太绷着了,太过了,会出事的。” “你爷爷不希望,但我爷爷自己很希望。这他里唯一记挂着的事情。”谢沉道,“我和爹娘都劝过了,可他待在凤翔城就每天疼,我,如果这样,不如就让他上战场吧,去战场上,他会高兴一点。” “可,谢爷爷这样,肯会冒进出事,你要看着他。” “我知道。” 宋皎了:“我还去官府做事情吧,你们都在前线,我打起精神,调整一下……” “不用,你爷爷留下很多可用之,接下来三五年的事情,他都安排好了。我爷爷也不愿意让你这么快就做事情,他会不高兴的。” “好。” 宋皎垂下眼睛,谢沉又问:“卯卯,你在不还怕黑?” “有一点。”宋皎低下,“但到爷爷跟我说过的话,就感觉没什么了,爷爷一直陪着我。” 谢沉抱住他的肩膀,把一颗夜明珠放到他手上:“这个给你,你别害怕。” 宋皎了,低声道:“天底下,要真的有鬼,那就好了。” 第93章 第93章 武将自重要制住这样一个武将…… 第93章 武将自重【一更】要制住这样一个武将…… 96 谢老当家再次点兵, 起用老将,征战沙场。 出征这天,他披着血迹斑驳的甲胄, 骑高头大马上。 十数万的士兵面前说话,中气十足。 临行前,他回头, 最后再看了一眼凤翔城。 建才十余年的城,没有经过什么风霜,看起来和他刚来时一样。 一转眼,是十年。 他刚转回头,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宋皎骑着马, 正朝这里赶来, 喊了一声“谢爷爷”。 谢老当家调转马头,缓和了神『色』:“卯卯怎么过来了?谁告诉你了?” 宋皎骑着马, 他面前停下:“沉哥告诉我的。” 谢老当家回头去看, 看见谢沉也骑马上, 只是头盔拿手上, 并不戴上。 谢老当家道:“本来没想告诉你的, 没想让你担心。” 宋皎道:“我本来也想假装不知道的,后来想了想, 是过来送一送。” 他抿了抿嘴角, 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平安符:“这个给爷爷, 爷爷一路小心。” “。”谢老当家扯开绳子, 本来想把它挂脖子上, 但是头盔太大了,套不上去,最后只能把东西收进怀里。 宋皎又骑着马, 了谢沉面前。 不用他说,谢沉他面前稍稍低下头,宋皎拿出另一个平安符给他挂上,然后从他手里接过头盔。 谢沉知道他会来。 宋皎帮他把头盔戴正,扶两边的手悄悄碰了一下他的脸。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样默默看着对,但是很快又移开目光。 宋皎想了想,最后也只说了一句:“一路平安,百战百胜。” 谢沉点点头,正经地答应了:“。” 谢老当家道:“行了,卯卯,走了啊,大概明年今天这个时候回来了。” “。”宋皎朝他们小小地挥了挥手:“爷爷拜拜,沉哥拜拜。” 数万人的队伍开始行进,宋皎扭头看着,骑着马,走城这边。 今日送行,太子带着太子妃,有文武百官都。 宋皎下了马,唤了一声:“干爹、干娘。” 谢夫人拉住他的手,只觉他瘦了许多:“卯卯,要什么时候回去?留下来吃顿饭?” “,谢谢姨姨。” 宋皎人群里,看见自己认识的人。 江凭今年升了凤翔府尹,一身青袍。 温知与楚珩以一甲入仕,如今一同兰台修书——兰台从前是他们读书的地,他们各奔前程之后,宋丞相把兰台改做宫廷藏书处。按照规矩,科进士须修一年书。 至于柳师兄……那个监管不力的羌州城的守备柳致,是柳爷爷的侄子,当时谢老当家说气话,要把他给流放,流放一半,又把人给喊回来了,最后是贬官。 柳师兄知道陛下如今看柳家不耐烦,立下决断,急流勇退。如今跟着自己爷爷,太学教书,预备先沉淀两年。 柳爷爷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从前是做老师的,桃李满天下,过也舒坦。 如仪修、如柳眷云,『乱』世之中远离风云中心,只要不遇上庆帝那样荒唐的狗昏君,一般都不会下场太惨。 太学也是一身青衣,柳宜站队伍后面,朝宋皎笑了笑。 宋皎跟着干爹干娘回宫去,陪他们吃了一顿午饭。 谢夫人直说他太瘦了,给他夹了一堆菜,让他多吃点。 谢夫人想让他搬回来住,提了一嘴,知道宋皎守孝意愿坚决,也不再提了。 吃过午饭,谢夫人让人把小东宫收拾出来,让宋皎过去午睡。 宋皎躺熟悉的床上,恍惚之间,仿佛又回无忧无虑的十二三岁。 几个爷爷不远的皇帝寝宫里议事,争执起来,声音能传小东宫里。谢沉住对面,他没有睡醒的时候,一把推开,冲进来吵他,让他起来陪自己玩。 一觉醒来,宋皎放空目光,看着帐子顶,忽然觉怅然若失,心里仿佛缺了一块什么东西。 系统见他是这样沉闷,便道:“卯卯,不容易回来一趟,去找朋友吃顿饭?去天然居,不?” 宋皎缓了一会儿,坐起来:“行,走吧。” 这时候太阳没落山,宋皎穿衣裳,想了想,直接去了兰台。 兰台翻修扩建过,但是又因宋丞相的离世,暂时搁置下来,所以只修了半边。 半边飞梁画栋,另半边,是他们读书时的模样。 宋皎坐旧处的走廊上,一偏头,从打开的窗子里,望见里面列的藏书,认真翻书的官员。 他坐着等了一会儿,没多久,温知拿着书从窗子里走过,不经意间一抬眼,看见他了。 “卯卯!” 温知本想绕过去走,望了一眼,实是太远,竟然直接放下书,衣摆一起一落,从窗户里翻出来了。 宋皎站起来,朝他挥挥手:“智多星。” 随后楚珩也听见了,跑过来一看,果真是他,一模一样的动作,也是翻窗户出来了。 “以你来一趟回去了,我刚和温知说呢,没和你吃一顿饭真是太遗憾了。” 温知道:“没退班的时候,你先进来坐一会儿,等退班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两个朋友生怕宋皎跑了,一左一右架住他的手,把他带进去了。 从里面看兰台,才看更完整。 面前是数十个高屋顶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卷,宫人们推着带轮子的木梯,其间行走。 另一边是用屏风隔开的数十个座位,每个人的位置上都摆满了书卷,众人或翻书,或提笔,都格认真,一丝不苟。 两个朋友把他带其中一个位置上,让他坐下。 温知轻声道:“你先我这儿坐一会儿。” “。”宋皎一案前坐下来,下意识提笔,然后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朋友们,三人相视一笑。 两个朋友他身边坐下,楚珩道:“卯卯,咱们现修书,修几部齐国统一的经卷,整理出来之后,直接由朝廷印发,以供科考,有没有兴趣一起?” 宋皎顿了顿:“是过一阵子再说吧。” “行。”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很快了退班的时候,宋皎和两个朋友一同出了宫。 “去天然居吃饭吗?” 第93章 武将自重【一更】要制住这样一个武将…… “嗯。”宋皎想了想,“我们去太学找柳师兄,再去找江师兄,一起吃饭。” “行。” * 一行人太学的时候,正太学也下学了,宋皎和朋友们揣着手,站一边,人群中搜寻柳师兄的踪迹。 看他的时候,三个人一起朝他挥挥手:“柳师兄。” 柳宜抱着书,抬头看见他们,笑了笑,朝他们走来。 人群中,宋皎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可是那个人侧着脸,一看见他,转身便跑了。 宋皎不解,一直了天然居,才敢开口问:“温知,王旷怎么了?他先前不是去参军了吗?” 他们太学的时候,王旷去参军了。 后来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宋皎也没怎么听过他的事情。 温知脸『色』沉了沉,道:“他参军的时候,伤了一只眼睛,你刚才看见他了?” “他侧着脸,我没看清。” “他伤了左眼,他爷爷不肯让他再去参军,又把他送太学来了。” 宋皎说不出话来。 当初王旷去参军,他也是知道的,甚至劝过他。 弄现这样,宋皎不知道是福是祸。 楚珩道:“你难过,战场上是刀剑无眼,受伤死人都是家常便饭。” 柳宜道:“我给王旷上过课,他没那么小心眼。当初做决定,是他自己奋力抗争来的,他不后悔。是他家里,他爷爷实是……” 宋皎点点头:“那师兄要是有空,帮我跟他说一声,说‘不要惭愧,一次兵败算不了什么’。” “。” 众人很快换了个话题,没有要酒,以茶代酒,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饭。 宋皎小东宫里睡了一晚,二天一早,启程要回凉州城了。 *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这一年里,齐国军威大盛,一路南下,横扫千军,直『逼』庆国国都。 这年春天,阳光消融积雪。 宋皎如往常一般起了床,洗漱穿衣,带着系统去爷爷坟前上一炷香。 然后他回房间,案前坐下,将日历翻过一页,忽然发现,今天是春分。 宋皎想了想,抱起系统——那只小波斯猫。 系统问:“你今天不写文章?” “今天春分,我们煮一点吃的,和爷爷一起吃。” “耶。” 宋皎拿起放后面的小竹篓,把系统放进去,再背起来。 他戴上斗笠,拿起倚墙边的竹杖,雪地不走,容易滑倒。 这样出了。 爷爷的坟墓凉州城的山上,宋皎住偏僻,凤翔城那边每五天派人过来,送东西给他,他自己偶尔也下山买点东西。 宋皎拄着竹杖,走山路上,大约半个时辰,了山下。 山下有市集,他与当地的摊贩们都熟识了。 他们都知道,那边山上有一个小状元郎,正给爷爷守孝。 见他来了,小贩们便招呼他:“卯卯,今天想买点什么?的布匹要不要来一点?” “卯卯,刚刚养肥的鸭子,要不要来一只?” “卯卯,刚猎的山鸡,这年头山鸡可不打了。” 宋皎缩了缩脖子:“我不敢杀鸡。” “哎哟,早知道了,帮你杀,你等会儿再过来拿。” “那可以。”宋皎给了定钱,背着小竹篓,要去其他地看看。 忽然,不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那个小贩一手提起鸡笼,一手抓着宋皎的袖子,把他拉一边去。 小贩们动作迅速,也都乌泱泱地逃了过去。 宋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回头去看,只见马蹄尘土飞扬,一个十来个士兵的小队,骑着马,从刚才他们摆摊的地踏过去。 有的小贩来不及收拾,只来及跑过来,东西全都被踏坏了。 宋皎瞧着,这群人都穿着统一的服制,像是王二当家手下的人。 没多久,这个小队走远了。 宋皎问道:“他们是谁?怎么这么猖狂?” 一个小贩道:“是王二爷的孙子。” “啊?王旷?”宋皎蹙眉,“刚刚那个不是他。” “不是这个,是另一个。” “另一个?”宋皎更不明白了,“王二当家没有其他孙子。” “卯卯你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王旷,前些年从王家跑了。” “跑了?” “是啊,跑去参军了,王二当家不想管他了,随他去了。听说他伤了一只眼睛,前些年咱们这儿有人军中见他,戴着一只眼罩呢。” “那刚才那个?” “是王二当家从旁支带过来的,叫做王昀。我们听凤翔城的同行说,他原本经常凤翔城里纵马,被凤翔府尹抓起来打了一顿,不敢凤翔城放肆了,最近跑我们这儿来打猎,什么也没打着,整天是骑着马瞎跑。亏现是冬天,庄稼没种下去,否则全被他给踩了。” 宋皎问:“那凉州城守备不管吗?” “如今战事吃紧,王家多是武将,守备大人惹不起,当然不敢管,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两句。” 宋皎抿了抿唇角,道:“那你们先进城去摆摊子吧,我去找守备。” “唉,算了,反正王昀很快烦了,马上走了。” “他这样,不止是凉州城,其他地都要被他这样祸祸一遍。”宋皎想了想,“你们放心,不会让他迁怒其他人的。” * 宋皎背着小竹篓,进了城,摘下挂腰上的玉牌,去守备府求见。 没多久,凉州守备出来了。 “宋小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里面请。” 守备将他迎进堂中,请他主位上坐下,让人上茶。 宋皎将竹篓放脚边,开见山:“守备大人,我来时,看见王家的王昀,他带着人肆意穿行,踩了百姓的东西,听说他来了几天了,大人可知晓此事?” 守备神『色』难:“小子,这件事情我当然知道,王二爷来凉州,住我府上。” 他指了指堂前被打破踩坏的栏杆:“小子你看。” “他这样,是王家的意思吗?” “可以算是。”守备点点头,“小子有所不知,王家大爷,前些年去参军了,受了伤。二当家呢,对这个刚来的小的,万般呵护,生怕 第93章 武将自重【一更】要制住这样一个武将…… 他也伤着哪里。原本是从旁支过来的,短短一年,变这样无法无天的样子。” 守备继续道:“前几天,他非说凤翔城冬天待着无聊,跟二当家说,要过来打猎。二当家对他无有不应,亲自带着他过来了,我是千般小心万般恭敬地陪着。结果没多久,军中事务要二当家处置,二当家先回去了,留下他这儿。” “要是能让他待我这儿动,他把我的房子拆了都,可是他……我实是劝不住,只能哄着他,盼着他什么时候走了,凉州城清净了。” 宋皎垂了垂眼睛:“这样不行。” “当然不行,他的地没少惹事,但是没人敢管他。也是凤翔城里纵马,踏伤了一个行人,被凤翔府尹江大人吊起来,用鞭子打了一顿,王二当家当街骂了江大人三天。” “除了江大人,没人敢管。可是江大人只是凤翔府尹,又管不凉州城的事情,要是管了,只怕王二当家又要……咱们是真的管不了,小子您多体谅体谅,踩坏的东西我来赔,但是您要让我再做的什么。” 守备无奈摇头:“我是真做不了。” 宋皎点点头:“吧,我知道了。” 真要是凉州城教训王昀一顿,只怕他会迁怒凉州城百姓,宋皎也不想『逼』迫守备。 他想了想,道:“请大人借我纸笔一用,我给凤翔城写封信。” “自然可以。” 宋皎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江凭江师兄,如今的凤翔府尹,也是唯一一个打过王昀的人;有一封给自己的,吴老将军。 其实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这一年来,谢爷爷一心扑打仗上,起用老将,如今齐国上下全皆兵,一旦监管不严,便将出现武将家族自重的状况。 一个家族,谁家武将最多,谁的势力越强。 王家是一个这样的家族,王二当家跟着谢老当家打江山,王二当家的儿子们,一个个全都是武将,再这样的庇护下,王昀自然无法无天。 要制住这样一个武将家族,只能用律法,或请出另一个武将。 于是宋皎想了自己的。 他也算是个元老人物,倘若他肯找几个武将,一同出面说话,王二当家不会不听,这样也保留了王家的体面,不至于让他们家太难堪。 如果王家聪明,此约束王昀,从此便相安无事。 宋皎把两封信折,装进信封里,交给守备大人:“麻烦你派人交给江师兄和我。” 宋皎做完这件事情,便背起竹篓,准备回去了。 守备送他口,正巧这时,王昀带着人回来了。 宋皎看了他一眼,看向守备:“大人,那我先回去了。” “,宋小子慢走。” 宋皎刚要走,王昀朝他吹了一声口哨。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一丢,轻佻地问:“林守备,这是谁家的子?从前怎么没见过?怪看的。” 他语气里不端的意思很明显了,守备有些惊慌:“二爷,不要无礼,这是宋……” 宋皎回过头,问道:“你没有听你哥提过我吗?” 王昀笑着道:“我哥都是个废人了。”他竖起一根手指,放面前正中,然后闭上一只眼睛,学着王旷的模样:“他现是这样。” 他身后随从大笑,宋皎也跟着笑了一下。 宋皎笑着,淡淡道:“你哥小时候也和你一样猖狂,说我和我爷爷的坏话,最后被我和太孙殿下一起,按地上,抹了一脸的牛屎。” 王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他被王二当家从乡下接来凤翔不过一年,虽然没见过,但却是听过的。 太孙殿下年少骁勇,十六拜将。 年纪比太孙小、但却是兄长的另一位殿下,宋丞相的孙子,同样是年少聪慧,连中三元。 最要紧的是,陛下最看重的是这两个殿下,有什么事情都要带身边,有什么吃的玩的,一个想着他们,他们两个算把陛下的胡子烧了,陛下也只会说一句—— “烧!烧漂亮!” 王昀无法无天惯了,但是也不傻。 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他能惹起的。 王昀连忙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算是假装,也不敢宋皎面前放肆了。 宋皎道:“我、太孙殿下,有你哥,小时候打过架,发过誓,老死不相往来。不过长大之后,和解了。太孙殿下和你哥都战场上,你哥是国负伤,不笑。” 王昀连连点头:“是,是,不笑。” 宋皎顿了顿,不敢把话说太过,怕他转过头把怒火发泄其他人身上。 “听说你过来打猎,现是冬天,可能没有多少猎物。”宋皎朝他点点头,便背着竹篓离开了。 宋皎走后,王昀转过头,随便踹倒一个随从:“有什么狂的……” 他怂的很,只敢背后抱怨,连说大声些都不敢。 * 宋皎去市集上买了点东西,拿了小贩帮他处理的山鸡,要回去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简单吃了顿午饭,小睡一会儿,起来写点文章,把今天凉州城的所见所感整理一下,变如何防止武将自重的奏章。 他凉州一年,也不是整天都无所事事,他写折子、写文章,发给凤翔城,发给谢老当家,因和百姓交流甚多,说的事情虽然十分简单,但也十分要紧。 朝堂之上,早已经参考他的奏章了,他提出的一些法子,也开始推行了。 写完奏章,宋皎开始准备晚饭。 宋皎先拿鸡鸭酒肉祭拜过爷爷,和爷爷说了一会儿话,才准备自己的晚饭。 山林养人,宋皎每日过平淡且充实,心境也从一开始的悲痛不已,变现的平静淡然,整个人虽然瘦了,气『色』都了不少。 仿佛爷爷他身边,和他讨奏章,告诉他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几天之后,宋皎再下山,果然,山下小贩都说,王昀已经走了,像是被王二当家喊回去了。 宋皎放下心来,跟他们买了点东西,又是一个人回山。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这天晚上,宋皎正准备收拾一下睡觉,忽然有人敲响了房。 “宋小子,江大人出事了。”是凉州守备的声音,他声音焦急,“王昀强抢女,那女子自尽,江大人将他收押,没想王昀监牢里被人打了一顿,从此以后不能……王二当家和江大人翻脸了,江大人被起来了。” 第94章 第94章 奔赴千里其实是在培养另一个…… 第94章 奔赴千里【二更】其实是在培养另一个…… 97 宋皎心中一惊, 小跑过去推门,果然看见凉州守备神『色』焦急地站在外面。 “怎么回事?” “江凭江大人被起来了,现在死未卜, 因为下官阵子派人给江大人和吴老将军送过信,吴老将军就让人来告知下官,让下官来给殿下报信。” 正好宋皎还没睡下, 他侧身子,让凉州守备先进来,自己拿起门后的小竹篓,把一年来随手写的一些稿纸都丢进去, 然后再把系统也放进去。 他背小竹篓, 戴斗笠, 拿好竹杖:“怎么回事?走,我们先去凤翔城, 路你慢慢说。” “好, 下官已备好马车了。” 宋皎把房里的蜡烛吹灭, 把小屋的门锁好, 就跟守备下山去了。 此天『色』昏黑, 山路不好走,守备是一路跑山来的, 气喘吁吁的。 一年来, 宋皎走山路走惯了, 他扶守备, 带他, 飞快地下了山。 到了山腰较为平坦的地方,就有守备安排好的马车了。 宋皎和守备了马车。 “到底是怎么回事?”宋皎道,“我不是给江师兄和我外公写信了吗?” 给江师兄写的信, 是劝他不要急,不要再和王家对干。 给外公写信,是让外公联合几个武将,敲一下王家。 他知道王二当家的『性』子,他好面子,仗自己是土匪寨元老,平说一不二。 他厌恶江师兄,是因为江师兄当众下了他的面子,鞭了他的人。宋皎害怕江师兄再被他针对,所以劝江师兄不要急。 而外公和其他武将,与王二当家同为武将,资历辈分也差不多,宋皎想,应该能牵制住王家。 可是……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样? 凉州守备深吸一口气:“小公子写的那两封信是有用,信送到没几天,王二当家就把王昀给接回去了,但是王昀没回凤翔城,他回了王家的封地。” “封地?”宋皎反应过来,一年来,谢老当家为了鼓舞士气,拟定了给立功将士封爵,赐封地的规矩。 王家样多武将,肯定是有属自己的封地的。 宋皎又问:“然后呢?” “王昀在封地,抢了个姑娘,把人家『逼』得自尽了。那个封地,原不在凤翔城境内,件事情,原也不归江大人管,可是当地官员不管事,那个姑娘的父母,就京告御状来了。” “王二当家要把事情给压下去,但是江大人知道了,把姑娘的父母带回去,细细询问,知道了事情原委,连夜就带人,去封地捉拿王昀,把他进天牢,要给他治罪。” “王二当家怎么会肯?连夜也派了人去阻拦,两边闹了一夜,最后江大人还是把人给带回去了。结果就在第二天早,王昀在天牢里,被人了。” 守备压低声音:“他……他的命根子被人剪了,现在还没救过来。” 宋皎惊得连眼睛都睁大了:“啊?” “其实王昀平日里作恶多端的,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就是哪个狱卒看不惯他,才揍了他一顿。” “王二当家气坏了,带一群人,就冲进凤翔府,把江大人给抓了,进军营里,谁也不让见,丞相、吴老将军、当家,还有太子都去了。二当家就非说江大人越界管事,还纵容手下人公报私仇,硬是要江大人偿命。” “已天了,实在是没办法,吴老将军想,件事情要紧,就让下官来告诉殿下。” 宋皎沉『吟』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正当此,马车已到了城门外,宋皎道:“大人,你先回去吧,你要是跟我去凤翔,只怕你也会惹祸身。” “好,那下官就先回去了。” 宋皎想了想,又道:“慢,我写一封信,你帮我送到线去。” “好。” 在马车里点起蜡烛,宋皎笔橐,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迅速写好两封信,交给他:“一封给陛下,一封给王旷。” “好,下官记住了,殿下千万小心。” “我知道。” 马车颠簸,檐下灯笼急急地摇晃,宋皎抱系统,靠在马车壁,梳理事情过。 他不觉得江师兄件事情做错了,江师兄做得对,件事情不是纵马的小事了,件事□□人命,就算当是他在,他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将王昀捉拿归案。 最麻烦的不是江师兄越界抓人,齐国律法里有一条“事急从权”,不算是触犯律法。 最麻烦的是,还没有始审问,犯人在牢里受伤濒死。 也是因为个,王二当家特别疯魔。 他原来的孙子,王旷,参军受伤,最后逃出他的手掌心,远赴线。 来的个,他一定是花了更大的心思的,否则不会一年就宠成样。 王二当家越来越老,对某些事情,也越来越偏激。 系统忽然道:“卯卯,如果你去,那个姓王的,会更记恨你的。” “嗯?” “你劝过王旷去参军。个王昀,你也教训过他,二当家会记恨你的。” “不要紧。”宋皎叹了一声,“王家逐渐势大,不能不除了。” 他吹了一下口哨,把从方才始就一路跟随的苍鹰唤过来。 第94章 奔赴千里【二更】其实是在培养另一个…… 宋皎简单写了一张纸条,塞进它腿的竹筒里,然后把它放飞。 * 紧赶慢赶,宋皎在几天后的傍晚,抵达凤翔城郊外。 马车还没进城,宋皎便听见吵嚷声。 宋皎直觉不对,掀马车帘子,往看去。 两边人马正在对峙。 一边人多势众,看服制与武器,很显然是王二当家手下的兵马,另一边只有几个人,以柳宜为首,温知、楚珩俱在其中,还有一些是江凭的同僚,都是人模样。 两边对峙,互不相让,柳宜边,手无寸铁,却毫不畏惧。 柳宜道:“王老将军私自扣留朝廷官员长达数日,是不是过分了?我劝王老将军马放人,不要……” 那头儿,宋皎连忙下了马车,对马车车夫道:“你进宫去,请太子过来,就说‘卯卯回来了。’” “是。” 宋皎还是那样的扮,小竹篓、斗笠与竹杖,他快步,迎面清风拂来,吹动他的头发与衣袖。 他一边往走,一边举起爷爷留给他的印玺:“宋丞相在此,有如圣旨!” 众人转头,看见他正朝里走来。 他比一年长高了不,看起来有些瘦了,一身素衣,却尽显风骨。 脸的婴儿肥褪下去了,下巴也尖了,但脸还是白的,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柳宜喊了一声:“卯卯。” 宋皎举爷爷的印玺,站到他身边,朗声向对面的士兵道,“陛下有令,立即释放江凭。” 柳宜边反应过来,迅速下跪叩首:“见过陛下。” 对面的士兵还在迟疑,宋皎又拿出爷爷留给他的长剑,挥手斩断地初的春草:“谁敢抗旨?!” 士兵们只能派了个人,去禀告王二当家。 宋皎就站在原地等。 没多久,王二当家就出来了。 他年纪大了,身手却依然矫健,他背手,站在宋皎面,一双眼睛目光锐利,紧盯他。 宋皎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就像是当的宋丞相。 没多久,宋皎身后传来马蹄声。应当是太子到了。 王二当家的目光还是紧盯宋皎,他摆了摆手:“放人。” 两个士兵拖一个人出来了,江凭耷拉脑袋,奄奄一息,浑身是血,身白衣都被鲜血染红,几乎凝在伤口。 看见他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几个朋友把半死不活的江凭给接过去,扶准备好的马车,柳宜甚至落了泪。 宋皎气愤地看向王二当家:“江凭是朝廷命官……” 下一刻,太子就把他拉住了:“卯卯。” “干爹,他……” “好了,干爹知道,反正人已要到了,你先跟干爹回去。”太子拉住他,语气坚决,“走。” 太子抬起头,对王二当家道:“王老将军,回见。” 王二当家双手背在身后,扬了扬下巴:“臣恭送太子。” 江凭被柳宜带回去治伤,一群朋友陪,太子也让太医过去了。 宋皎被太子带回去的候,还分不明白:“干爹,为么?你不敢处置他,那我写信给谢爷爷……” 太子道:“就是父皇的意思。” 宋皎愣在原地。 他绝不肯相信,王二当家样枉法,是谢爷爷的意思。 “不可能,谢爷爷是最正直的人……” “就是父皇的意思,父皇正在攻庆国北嘉,正是用兵之际,王家,他还要用。他早在年就下了旨意,对王家可以法外恩。” 所以动不了,所以为了稳住王家,要一直纵容他们到么候? 宋皎道:“绝不可能,年还没出件事,谢爷爷不清楚里的状况,还以为王家只是做了一些小事。我马去找他,向他讨一封诛灭王家的诏书。” “卯卯,你别『乱』来,父皇他有自己的计划,等完了仗,再来处置……” “来不及的。”宋皎正『色』道,“干爹,有一个王家,完庆国之后,就会有无数个王家起来,到候那些武将个个拥兵自重,都如王家一般贪赃枉法,局面只会更糟。” 宋皎深吸一口气,直击要害:“况且,我大齐一路南下,靠的是心,百姓箪食瓢饮。可是现在,出了样一件事情,我们却包庇权贵,使百姓枉死。” “庆国最擅长的就是散播谣言,种事情一旦让庆国知道,传出去,原先收服的州郡人人自危,只怕是要造反的,谢爷爷和沉哥现在都在最线,身后州郡一旦造反,他们腹背受敌,凶多吉。” 宋皎正『色』道:“谢爷爷肯定还不知道件事情,是不是?” 太子点了点头:“是,年初我把王家的大致情况告诉父皇之后,父皇说一切从权,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干爹,你糊涂。”宋皎抱手,“我要去一趟线,把事情告诉谢爷爷,干爹你留在凤翔城,看好王家,别让他们再搞小动作。” 太子温厚,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听他样说,只能点头:“好,听你的。” 他拍拍宋皎的肩膀:“你真是长大了。” * 宋皎在凤翔城歇了一晚,就立即赶往线。 不知道王二当家是如何得知他要去找谢老当家的,他竟 第94章 奔赴千里【二更】其实是在培养另一个…… 然带人在城门口堵。 倒不是不让宋皎去,他只说:“好,既然殿下要去先,问陛下讨公道,那我也去,我倒要看看,一个越界管事、公报私仇的江凭,把我的孙子伤成样,还想要怎么讨公道?!” 宋皎看了他一眼,骑马就绕过他身边。 王二当家自有一套逻辑,不必跟他争辩,他不阻拦自己就好。 但是以防万一,宋皎还是不跟王二当家一条路走,他毕竟年纪大了,要坐马车,走大路,宋皎抄小路,快一些到。 宋皎轻装快骑,几个月之后,就到了任天城。 原是庆国的一个州郡,半年被谢老当家攻下来,设为暂的陪都。 宋皎抵达的天,已是晚了,他匆匆跑进陪都行宫,推门:“谢爷爷!” 谢老当家已睡了,穿中衣,靠在榻,咳嗽了两声,定睛一看:“卯卯?” 随后范也过来了:“殿下?” 宋皎走进房里,正『色』道:“爷爷,王家王昀欺男霸女,『逼』得……” 谢老当家摆了摆手:“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写信写得很清楚。” “那爷爷……” 谢老当家却道:“为了一件事,你特意跑来线,你知不知道线有多危险?” “爷爷!”宋皎正『色』道,“此事事江山社稷,我不是一负气才过来的,请爷爷处置王家。” “行了,你别胡闹,下去睡觉,明天我让范送你走。” “爷爷,件事情的利弊,我已在信里讲得很清楚了,不仅系到那个姑娘,那一家人,还系到齐国所有百姓,还有爷爷你自己的皇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件事情之后,爷爷还怎么……” “你是怎么跟爷爷说话的?”谢老当家坐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 宋皎被他吓了一跳,登也了头,大声道:“倘若我爷爷在,也绝不会让谢爷爷样徇私。” 谢老当家猛地站起来:“你爷爷,你爷爷,我不就是为了你爷爷,才样对王家的?没有王家,不能把庆国下来,我死了,怎么去见他?” 谢老当家顿了顿:“我在你爷爷坟发了誓,一年之内攻下庆国,现在一年都快过了,我不能食言,如今能仗的第一个就是王家,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宋皎愣在原地,他满心以为,自己和王二当家同过来,求一个说法,他一直以为谢爷爷肯定会站在他边的,可是…… 好像不是样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谢老当家,犹豫了一下,“扑通”一声,两个膝盖砸在地。 他给谢爷爷跪下了,目光依旧坚定:“请陛下处置王家!” 谢老当家显然被他气得不轻,他捂嘴,咳嗽两声,随后指宋皎,对范道:“拖下去……” 还是舍不得。 “请下去,房间里,明天一早就送他走!让太子过来接他!把人看好了,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受伤,他要是跑了,我治你们的罪!” 宋皎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被范从身后架手,拖走了。 把他送进房间的候,范对他说:“小殿下,陛下有自己的思量,你就别犟了。” 宋皎顶嘴:“谢爷爷的思量就是,等把庆国下来了,再治王家的罪,可是谢爷爷有没有想过,真到下庆国的候,王家还有多厉害?到候那些武将们,一个个有样学样,只怕谢爷爷又要一个一个地讨伐过去。” 范无奈,只能把他送床:“好吧好吧,小殿下赶了几个月的路了,还是快睡吧,有么事情,明天再说,好不好?” 宋皎重重地“哼”了一声,跳到床,连衣裳也不换,就背对他躺下了。 范一直没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皎一肚子气,『迷』『迷』糊糊地都要睡了,候,门扇被人从外面推。 谢老当家走进来,朝范“嘘”了一声。 范也没说话,就指了指床,然后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小殿下睡了。 谢老当家看宋皎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榻边坐下,拍拍宋皎的肩膀:“卯卯,吃饭了。” 宋皎拽被子,盖过头顶,不理他了。 谢老当家隔被子,又拍拍他的脑袋:“你要理解爷爷的苦心,爷爷不是故意不处置王家的,只是王家对仗很有用。实话说,爷爷已没多间了,爷爷只想快点把庆国完,就算是爷爷的任务完成了,王家的将士是最骁勇的,所以有的候,他们做些错事,爷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被子里的宋皎顿住了,他掀被子,惭愧地看向谢老当家:“谢爷爷,对不起。” “嗯,没事,那明天……” “但是我还是不同意谢爷爷的做法。” “嘿,你小孩。”谢老当家抬手要他了。 宋皎躲了一下:“爷爷,你肯定是嫌信太长,没有看我写给你的信。” “……”谢老当家更住,糟糕,被发现了。 范道:“小殿下说中了,陛下每次都只看小殿下问陛下好的话,看两遍,其他都不看。” 宋皎坐直起来,正『色』道:“爷爷,我知道你很急,想要快点结束『乱』世,好让我和沉哥以后都不会有危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样纵容王家,其实是在培养另一个『乱』世?” 第95章 第95章 一场假死愿永生永世为夫人脚…… 第95章 一场假死【一更】愿永生永世为夫人脚…… 98 在宋皎说出句之后, 谢老当家就陷入久久的沉默。 他坐在榻边,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披散着的白发, 呼出气,吹起的白须。 宋皎忽然看见,谢爷爷的脸上也有皱纹, 他的眼睛早已经浑浊。 谢老当家宽慰自己:“不会,都跟我几年的……” 宋皎干脆掀开被子,下榻,在谢爷爷面前跪下:“爷爷, 倘若王家的念着这几年的分, 就不会做出这样滔天的罪事, 王当家不过在试探爷爷的底线,看爷爷能容忍他到何种地步, 倘若爷爷一退再退, 只怕不消等爷爷百年之后, 王当家就要发难。” 他目光定定, 正正地看着谢老当家:“请陛下秉公处置王家。” 谢老当家要把他扶起, 但宋皎坚决,一定要他答应。 宋皎知道, 谢老当家的顾虑不过两个, 其一, 王家从一开始就陪着他天下的, 如今天下未定, 就对王家动手,恐怕惹人非议;其,如今战线拉长, 许多地方都王家把守,恐怕王家一除,战线崩盘,庆国反扑。 他养虎为患,现在也骑虎难下。 宋皎忖着,抬起头:“爷爷……” 谢老当家也抬起头:“范开,给前线传旨,让沉哥掌兵。就说当家马上就要前线,朕、特许他们父子家人团聚,让王家将领把兵符都交给沉哥,然后回任天城,和当家见面。” 谢老当家定主意,不再改变。 他在给王家最后一个机会。 倘若王家人乖乖交出兵符,他不做下一步算;倘若王家不肯交出禀赋,图谋不轨,他也就有讨伐王家的头。 可这样,未免太过冒险。 宋皎迟疑道:“爷爷……” 谢老当家想得顺畅,可王家家大势大,倘若王家定主意要造反,甚至可能谋划已久,谢老当家恐怕应付得艰难。 谢老当家看向他,『摸』『摸』他的脑袋:“前线危险,范开,你亲自带人,送卯卯去梅城避一避,走小路,躲开人。” 宋皎忙道:“爷爷,我不走。” “不行,听。”谢老当家浑浊的双眼扫开『迷』雾,迸发出精光,“马上走,爷爷跟你爷爷发过誓,会保护你的。” * 宋皎再不愿,在任天城里待几天,最终还被范开拖走,丢上马车。 清晨分,范开带着一顶斗笠,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赶着马车出城。 正巧这,王当家的马车也到。王家军护送着他,黑甲长戟,肃穆不言。 一辆马车简单,一辆马车华贵,一出一进,在城门口撞见,擦肩而过。 风吹动两边马车的帘子。 王当家张开双臂,倚靠在软和的软枕上。 宋皎端坐在位置上,还像一样,背着竹篓,带着竹笠。 风吹起帘子的瞬间,一老一少,同侧过头,看见对方的眼睛,望进对方浑浊或清明的双眼。 王当家勾起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宋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一间又想不出。 * 王当家抵达任天城,谢老当家亲自迎接,设宴款待。 王当家直起身子,下马车,握住谢老当家的手:“大哥,好久不见。” 谢老当家笑着点头:“弟。” 两个年纪相加过百、半生相互扶持的老人家,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携手赴宴。 谢老当家坐在主位上,单手举起酒樽:“弟,请。” 王当家他一模一样的动作:“大哥。” 酒过巡,王当家抚着大腿,轻叹道:“大哥,你也知道,这年,我身上都战场上落下的伤,我年纪也大,实在经不起长途奔波,但……” 他再叹一声:“唉,说实在惭愧,咱们在后方还闹出这样的事。我个孙子平纨绔,他刚从乡下回,我宠着他,他就算有罪,也不至于……” “好好。”谢老当家道,“事我都知道,人怎样?” 王当家低头垂泪:“没救回。” “弟节哀。” “大哥,我就问你一句,江大人越界办事,监管不力,不的?当初大哥为我封地的候,不说好,封地境内,所有事都归我王家管?”王当家抬起头,抹把眼泪,“大哥怕不忘?” 谢老当家顿一下,含糊着带过去:“好,你家大业大,子孙无数,一个坏种,要坏一家人的。你难得一趟,明日朕带你去前线看看,而且朕已经下令,让你的群儿子孙子,都看你,你别哭。” 王当家却道:“我行将就木的人,儿子孙子都在战场上,为齐国血拼。我知道陛下担心他们见不到我,相比起,还国事要紧,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不必过,不必上交虎符,继续专心为陛下办事。” 谢老当家面上笑意凝固:“他们倒听你的。” 比听皇帝的还听。 谢老当家暗自有决断,他抬起手:“啊,给朕和爷舞剑助兴。” 个手执长剑的蓝衣武士应声而入,朝谢老当家行过礼,唰的一声,齐齐抽出长剑。 刀光剑影里,谢老当家王当家面不改『色』,言笑晏晏。 刀剑几次擦过王当家的脖颈,王当家也只往后退退,用酒樽挡住。 忽然,他笑着道:“陛下,我的候看见卯卯。” 谢老当家猛地抓紧衣摆,定下心神:“他非要过让我做主,我烦得很,就赶他走。” 王当家不明意味地笑笑,朝他举起酒樽。 谢老当家放心不下宋皎,害怕王当家拿他开刀,放下酒杯,招呼侍从上前,吩咐几句,就让人下去。 事到现在,什王昀,什江凭,都已经不重要。 王当家只需要一个造反的借口,谢老当家也需要一个讨伐的头。 他们因为这样共同的目的,聚到任天城。 王当家已经在调兵围城,他在威胁谢老当家,宋皎走不出任天城。 “陛下,要变天。”王当家指指头顶。 * 头儿,马车出城,一路北上,没走出去多远,就遇到一个关卡。 范开直觉不对,低声对马车里道:“殿下快进暗格,这里不应该有关卡,这王当家私设的关卡。” 宋皎心中咯噔一声,迅速推开马车后壁的暗门,躲进去 第95章 一场假死【一更】愿永生永世为夫人脚…… 。 王家已经开始调兵,他们…… 正当此,马车在关卡前停下。 宋皎躲在马车里,听见外面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他听见范开喊一声:“王将军,陛下在前线搜罗一小玩意儿,派人送回凤翔。” 果王家的人。 接下响起的声音,也宋皎熟悉的。 “嗯,我例行检查。” 这王旷的声音。 王旷身披甲胄,手扶佩刀,左眼挂着眼罩,快步上前,盘查马车。 他探进马车里,伸出手,敲一下马车后壁。 宋皎能明显感受到面前的木板被敲得颤抖,发出回响。 范开将手按在袖中的匕首上,做好动手的准备。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旷却收回手,跳下马车,转身离开,闭一下眼睛,淡淡道:“快走吧。” 范开不敢耽搁,跳上马车,继续赶路。 宋皎能笃定,王旷肯定知道他在马车里。 他感激宋皎,还念着太候的交。 可他无法违抗爷爷的命令,更无法违抗家族的命令。 他只能这样放走宋皎,他瞎一只的眼睛,正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午分,守在关卡的王旷道:“给爷爷传信,人没找到,应该还在任天城里。” * 任天城里的宴会,一直开到正午分。 有人进向王当家报信,王当家听过之后,脸上笑意显然淡下去。 正巧这,谢老当家也得到宋皎平安的消息。 谢老当家举起酒樽:“风过天晴。” 王当家干笑两声,随后吩咐随从:“去,让谢爷不要耽搁。” “。” 王当家定下心神,他要造反,当然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一早就联系早被废黜的谢爷,谢爷达成共识,将手里的兵分给他。 让他先杀宋皎,让他谢老当家父子相争,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王当家的这样的主意,他谢老当家相处数年,他知道谢老当家的痛处在哪里,也知道该怎往他的痛处上戳刀子。 如今且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罢。 * 梅城在任天城以北,不军事重镇,也不要塞要害。 所以谢老当家让范开带着宋皎,先去梅城躲几天。 可梅城这一路上,并不顺利。 马车在傍晚的候抵达梅城,在还没进城的候,又在城门前遇见另一辆马车。 辆马车同样简单,挂在马车门前窗前的帘子素白的。 范开再一次让宋皎躲进去暗门里:“殿下,不知者,小心为上。” 而后对面马车边,派一个年轻的婢下,婢上前,在马车旁道:“小公子不必惊慌,我们家夫人听闻王家造反的消息,特意保小公子平安。” 简单交谈两句,两辆马车一同进城,在一处民宅住下。 傍晚分,一个人骑着马,带着几百人,紧跟着马车进城,在城中四处搜查。 为首的人,虽然也披着甲胄,却不像将军。 因为他的脑袋上光秃秃的,只有六道戒疤。 他个和尚,或者说,他曾经出过家。 正谢爷。 几年前他自请离开凤翔,出家修行。 其实倘若他不提,谢老当家不会这样重地罚他的。 前阵子王家人在寺庙里找到他,“共商大计”。王家人说陛下年迈,日薄西山,太子温吞,难成大事,希望能够匡扶他继位。 他便。 临行之前,他特意去一趟云州。 这年夫人在的地方,他没敢进门,就一个人在院墙外面,看着夫人房里的灯火,坐一宿,想一夜。 然后他整肃自己从前的兵马,一路赶往任天城。 王家人让他先杀宋皎,他就。 很快的,手下人发现一座民宅宅门紧闭,拍门不应。 他们直觉不对,连忙去通报谢爷。 谢爷骑着马到巷口,而后下马,扶着佩刀,脚上崭新的鹿皮靴,一步一步,走到宅门前。 他试着推推门,推不开,于他抽出佩刀,后退两步,大喝一声,用长刀劈开木门。 这一个天井宅院,檐下点着一个灯笼,谢老当家安排的、隐藏在暗处的护卫随准备动手,宋皎就站在天井边,毫不畏惧地抬头看他。 还有一个谢爷无比熟悉的人。 闺名云慧静的子,他从前的夫人。 慧静看起几年前没有变化,甚至比几年前还要年轻精神许多,她脸『色』红润,目光坚定,倨傲地抬起下巴,直视着谢爷。 她挡在宋皎面前,张开双臂。 犹如凤凰张开双翼。 “这我的孩子,你要动他,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谢爷举着刀,站在门槛边。 不知道他这个胆小怯懦的前夫人,什候发觉的,什候的,什候有这样的勇气。 宋皎站在云慧静身后,唤一声:“姨姨。” 云慧静回头看他一眼:“没事,卯卯不怕。”她转回头,看向谢爷:“谢信,你现在回头岸,还得及。” 如同一道结界,谢爷就站在门槛边,不敢上前一步。 僵持许久,只听闻“哐当”一声,谢爷手上的长刀滑落,掉在地上。 他屏着一口气,整个人直挺挺地站着,只有两个膝盖往下弯。 “扑通”一声,他在云慧静面前跪下。 他摘下头盔,『露』出烫着六个戒疤的脑袋,“嘭”的一声,俯身磕头。 他脊背颤抖,泣不成声:“慧静,我不,我保护卯卯的,我保护卯卯,你相信我,我知道错,我已经改……” 说应该没有人相信,谢爷自己也不相信。 出山天,他在云慧静的院子外想一夜,最后还派人给他的太子大哥递信,让他提防王家。 他没有要造反即位的意。 他赶,为给父亲解围,为保护谢沉,为保护宋皎。 多可笑,这样正义的名头,没有人信他,没有人信他。 做的错事太多,亏他名为“信”,到头,竟没有一个人信他。 谢爷抬起头,看见云慧静眼中的 第95章 一场假死【一更】愿永生永世为夫人脚…… 防备。 他试图爬上前,云慧静却护着宋皎往后退,害怕他还有其他的动作。 谢爷伏在云慧静脚边:“愿永生永世为夫人脚边狗彘。” 云慧静皱着眉:“让你的人后退。” * 暮『色』四合,谢爷带着他的人退到城门外,宋皎和慧静夫人在安顿好的宅子里吃饭。 慧静夫人给他夹菜:“卯卯,多吃点,还能长高。” “嗯,谢谢姨姨。”宋皎低头吃一口,想想,问道,“姨姨,刚才太危险。” 慧静夫人平静道:“没事,这多年,我解谢信,他不会动手。” “可……姨姨什候知道的?” “就前一个月,他莫名其妙跑过,在我房子旁边『乱』转,我觉得不太对,就派人去看一下,然后告诉大哥大嫂。”慧静夫人戳一下他的额头,“我回凤翔才知道,你已经跑过,实在放心不下,就过看一下。你看吧,刚才果然危险。” 宋皎咀嚼着饭菜,小声道:“姨姨,王家反,我想,我不能再回去。” “嗯,不能再回去。” “不,我的意说,我不能回凤翔,我得回任天城一趟。” “不可以,陛下好不容易送你出,你不可以再回去。” “可王当家已经进城,谢爷爷随可能有危险,还有沉哥,王家人不会把兵符给他,他也有危险。” 宋皎想想,继续道:“如果我王当家,王旷和谢爷这边都失手,我会等不及,害怕再有变数,我会立即调兵进入任天城,把谢爷爷制住。沉哥在外面鏖战,很难抽身去救爷爷。” 他下定决心:“不管怎说,我不能一个人待在这里。” * 宋皎整合梅城周边的军队和谢爷带的兵马。 梅城不重镇,周边军队不多,谢爷的兵马都他从前养的一私兵,人不多,总共就几千个。 单凭这几千个人,当然难以和王家抗衡。 所以宋皎预备先去帮谢沉解围,再和谢沉一起,赶回任天城。 谢爷跟他同去,慧静夫人同样披挂骑马——她庆国武将世家的儿,只功夫不及谢夫人。 谢沉在最前线,渭水边。 宋皎在赶过去的候,派去的探子传回许多消息。 ——同在前线的王家军不肯上交兵符,和太孙殿下起冲突。 ——谢老当家王当家起争执,谢老当家在宴席上吐血,如今病重。 ——太孙殿下王家缠斗,被困城中,因为忧心陛下,气急攻心,坠马而死。 宋皎听见第个消息的候,也骑在马上。 他的身形晃晃,也险摔下马背。 慧静夫人扶住他,神『色』焦急:“卯卯?卯卯?” 宋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手脚都麻的,他什也看不清,什也听不见。 他推开旁人扶住他的手,自己缓缓神,过一会儿,才道:“不会,沉哥应该假死,应该为避开王家纠缠,故意假死。” 宋皎吹响口哨,把苍鹰唤,拿出随身携带的笔橐。 因为眼前什都看不清,他只能凭着感觉书—— 安否? 他双手颤抖,把纸条卷起,塞进小竹筒里,看不见,塞两次,还慧静夫人帮他塞进去的。 宋皎把苍鹰放飞。 他把这说给自己听,宽慰自己:“沉哥经常装死,小候就经常装死,他几乎每年都要装一次……” 还没完,慧静夫人接住倒下的宋皎,焦急地喊道:“卯卯?卯卯!” 原他刚才说的,说得都小声极,旁人谁都听不见,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 等宋皎醒,已经夜里。 他睁开眼睛,眼前开始一阵发花。 他往边上『摸』索一下,而后慧静夫人握住他的手:“卯卯?” 宋皎嗓音沙哑:“姨,只鹰回吗?” “还……”慧静夫人轻声道,“还没有,你别担心,沉哥机警勇猛,不会出这样的事的,应该他设的计。” “我也这样想的。” 但宋皎当然还放心不下。 “我要去看看,姨姨,你和范开叔带兵去任天城附近,我已经和谢爷爷取得联系,我们约好,五天之后,城里城外,里应外合,歼灭王家,有七成胜算。” “你呢?” “我要去渭城。” 渭城,就谢沉“停灵”的地方。 慧静夫人按住他:“卯卯,不可以,渭城附近全王家的人,进城出城的路都已经被堵死。” 宋皎登红眼眶:“姨姨,我求你,我的要去看一下,我自己一个人去,不会带着兵马,让其他人白白送死的,我自己一个人过去。” “卯卯……” “王家人会放我进城的,他们觉得我肯定逃不,也做不什事,把我放进城,还正好把我抓住。” 正当此,帐篷外面出现一个人影,谢爷小心翼翼地说:“慧静,我带卯卯去,我保证卯卯不会有事。” 翌日一早,他们就分开。 慧静夫人和范开带着兵去任天城附近,等候机,谢爷和宋皎,前往渭城。 途径王家军的营地,谢爷道:“毕竟我的侄子,他死,我进去看看。再说,我们进得去,又怎出得?” 王家人请示王当家,王当家心里的算盘敲得啪啪响。 放他们进去,把谢家个人都围死在渭城里,不错。 于他大手一挥,放他们进去。 宋皎在天之后,抵达渭城。 渭城城楼上挂着白布,满城裹素,将士披麻,可宋皎骑着马,一路飞速进城,什也看不清。 他在渭城守备府前下马,快步跑进门。 穿过走廊,到正厅,正厅里亦挂着白布,一个棺椁摆在正中。 这一个灵堂。 宋皎登顿住脚步,只觉得心上压一块巨石,要把他压得窒息。 宋皎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一大片衣襟。 他没注意到,身后士兵们见他这副模样,连忙关上大门,开棺材板。 谢沉从棺材里爬出,轻巧地翻出,大步上前,一把把他抱进怀里。 可宋皎闭上眼睛就晕倒。 第96章 第96章 解决王家他们在谢沉的灵堂里…… 第96章 解决王家【二更】他们在谢沉的灵堂里…… 99 “是胸中郁结的淤血, 呕出来没关系,呕出来更好一些。” 宋皎蹙着眉,躺在床上, 隐约听见有人这样说。 胡说,他现在感觉很不好。 脑袋疼得厉害,胸口还是闷闷的, 好像还有一口淤血。 而后他听见谢二爷问:“人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个稳妥的回答:“大概要天。” 下一刻,宋皎伏在床边,又吐出一口鲜血。 谢二爷连忙去扶他:“卯卯……” 宋皎用衣袖抹抹唇角,想要问他, 想想, 还是自己站起来。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 要出去看看。 他刚才好像看见一个棺材,但是那个棺材…… 他好像也看见谢沉。 不行, 他一定要去确认一下。 谢二爷拉住他:“卯卯!” 他的语气充满暗示, 但是宋皎一心想着要自己出去看看, 平素心思缜密, 这时候, 竟一点儿都没有听出来。 宋皎没什么力气,想要推开他的手, 声音也一阵发虚:“二叔, 要出去看看……” 谢二爷拦不住他, 只能摆摆手, 让人把大夫请下去。 士兵们出去, 把门也关上。 宋皎还要去开门,却因为门锁住,要去扯门栓, 却不知怎么的,一直弄不开。 他忍不住,气恼地拍一下门扇,要落下眼泪。 他一边哭,一边轻声:“沉哥没死,沉哥没死……” 宋皎终于忍不住,收回手,在地上蹲下,抱着腿大哭。 下一刻,有人从身后抱住他:“卯卯,别哭。” 宋皎根本没听见,或许听见,只当是幻觉,哭得更凶,眼泪糊满脸。 谢沉有些奈,只能把他抱得更紧,扶住他的脸,让他回头来:“卯卯。” 宋皎泪眼朦胧,满眼的眼泪看人,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愣在原地,还没反映来。 谢沉帮他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好让他看清楚自己,又握着他的手,让他『摸』『摸』自己的脸,还是温热的。 宋皎定定地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消失不见。 宋皎又哭又笑,喊一声:“二叔,是不是……” 谢二爷点头:“卯卯,是。” 宋皎还来不及兴,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 宋皎当即反应来,推一把谢沉:“你快点躲回去。” 谢沉走到屏风后面,打开暗,藏进去,宋皎也回到床上躺好,盖好子。 谢二爷去开门。 没多久,王旷和王家的一个领,也是王旷的一个叔叔,两人带着兵,朝这走来。 王旷喊一声:“二爷。” “嗯。” “听说宋皎殿下来,特意来看看。” 王旷当然不是来探望宋皎的,他只是迫于王家立场,来查探一下,看有没有异常。 王二当家到底放心不下,所以让他来看看。 说实话,王旷的心……也很难。 可是现在这样的局势,催促着他,快点站队,快点站队,他一直试图寻找一个平衡点,但是现在…… 他上次能够放宋皎,这一次…… 王旷走进房间,看见宋皎躺在床上,脸上毫血『色』,还在昏『迷』。 床前还有一大滩血迹。 谢二爷解释:“卯卯和沉哥感情好,一看见灵堂,……” 王旷不语,另一个领提醒他:“二当家说……” 正当此时,宋皎缓缓睁开眼睛,他费力地转头,看着王旷,双眼通红:“想把沉哥的棺椁,送到爷爷身边,可不可以?” 王旷顿顿,看着他,最终还是吐出两个字:“可以。” 另一个领有些急,碰一下他的手肘:“诶……” “爷爷大计成,这两个殿下在间久负盛望,要是『逼』死他们,只怕爷爷会失心。”王旷看着宋皎,一本正经,“反正谢沉已经死,宋皎命不久矣,不必与他们为难,宋皎会自己死在路上的,王家手上不用沾血。” 这也是谢沉的计划。 他困在渭城之中不得出,他坐棺材出去,以死人的义去任天城。 只是他在这“停灵”停七天,还没来得及抬棺材出去。 宋皎在刚才知他假死的那一瞬间,知他的想法,正好王旷来,趁机提出送棺材去任天城的事情。 王旷会答应的,他知。 果然,王家人走后,宋皎立即打起精神,披上素白麻衣,谢沉“披麻戴孝”,在发带上戴上一朵守孝的白花。 谢沉含一颗『药』丸,躺回棺材。 在兵荒马『乱』之中,谢沉和宋皎抽出时间来,抱一下对方,趁着众人不注意,交换一个轻轻的亲吻。 他们在谢沉的灵堂偷偷亲亲。 * 宋皎抱着谢沉的牌位,走在队伍前边。 身后是马车载着的,谢沉的棺材。 宋皎脚步坚定,走在最前面,每往前一步,仿佛山倾倒,河湖翻涌, 第96章 解决王家【二更】他们在谢沉的灵堂里…… 『逼』退刀剑相向的众人。 王旷架着脚,坐在一边,让王家军队他让开路。 * 加紧赶路,一路上凭借王旷的手令,畅通阻。 终于在两天之后的晚上,宋皎赶到任天城。 王二当家绕着宋皎和谢沉的棺材转一圈,最后摆摆手,让他们进去。 “快进去吧,大哥正着呢。” 人家都到眼前,不可能不让他们进去。 再说,谢沉的尸首到眼前,谢老当家见,一准要心痛死。 这样也不用他动手。 谢老当家这天也在装病,王二当家要在次日办一场祭祀,在谢老当家的房门前,说是为他祈福,其实所有人心都清楚,到时候王二当家把成千上百的王家军往谢老当家门前一摆,他不传位也得传位。 要是能在今晚把谢老当家气死,那也不错。 于是王二当家还派人帮忙把谢沉的棺材卸下来,放在谢老当家房间门口。 而后一身素衣的宋皎先进房间。 “谢爷爷。” 房间门窗紧闭,没有一丝风透进来,榻前垂着帷帐,死气沉沉。 宋皎上前,掀开帷帐:“爷爷……” 谢老当家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短短日不见,胡子都掉许多。 宋皎在榻边跪下:“爷爷。” 谢老当家睁开眼睛,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卯卯……” 虽然知谢爷爷是在装病,但是宋皎总觉得好像有哪不对。 好像谢爷爷是真的病。 宋皎连忙试试他的额头,拿巾子他擦脸:“谢爷爷,你感觉怎么样?” 谢老当家摇摇头:“没事,卯卯别怕。” 宋皎正『色』:“不怕,谢爷爷,不怕。” “好,这才是谢太冲的孙子。沉哥呢?沉哥怎么样?” “沉哥也没事。” “好。” 明天是一场硬仗,宋皎睡在谢爷爷房的另一张小榻上,连衣裳也没换。 谢爷爷也是一夜没睡,宋皎听见他忍着咳嗽,闷闷地咳一夜。 他起来,要谢爷爷拍拍心口,顺顺气,谢爷爷说没事,让他去睡。 * 翌日一早,宋皎便听见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王二当家带着他的军队到。 宋皎从榻上翻起来,披上粗布麻衣,推开窗子,朝外看去。 谢沉的棺材还放在下面。 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台阶下排列整齐,下面空地上,王二当家早安排人,搭起一个台。 他站在那个台上,拿着一早让人写好的祭天词。 宋皎看见正中那个大铜鼎,心想,光是祭天还不够,王二当家一定还让人在铜鼎藏什么“天意授君”的东西,一个铜碑,或是一个玉玺。 和“大楚兴,陈胜王”的理一样。 他要顺理成章地篡位。 “……天命护佑,大齐国祚绵长,陛下圣体安康!” 没多久,王二当家祭天词念完。 这时,宋皎推门出去,众人都看向他,王二当家也回头看他。 宋皎张张口:“陛下……” 他说不出来,于是他身后的小太监替他大喊:“陛下驾崩!” 宋皎定定神:“王二当家,陛下留下手谕,请你再找两位大臣,一同来看。” 惊喜来得太快,王二当家当即点自己家的两个领,随他一同进去。 不管手谕内容如何,他都能修,都能改。 殿中死寂,没有一点儿生机,帷帐依旧静静地垂在床前,谢老当家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小太监先去看一眼,随后是两个领,他们两个都走上前去,掀开帘子,看一眼,然后回头,朝王二当家点点头。 王二当家大喜望,最后一个走上前去。 在他的手伸出去,碰到帷帐的瞬间,床上的人忽然暴起,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抄起床上长剑,刷地一下送进他的心口。 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来,所有人都没看清楚他的动。 谢老当家长剑抽出,再送一剑进心口。 长剑抵着王二当家的心口,送到底,谢老当家却不肯松手,拽着他的手,把他往死捅。 隔着帷帐,帷帐都谢老当家扯下来,谢老当家直接下床,抵着他,把他往门那边推。 谢老当家白发散『乱』,双眼通红,一边推着他,把他抵到门上,一边发出猛虎一般的怒吼。 猛虎虽然老,但他还是猛虎。 没有人可以轻视他,没有人可以把算盘打到他的头上来。 一时间整个殿中、殿前,都是他的怒吼。 惊扰得风云变『色』,惊天地泣鬼神。 在众人面前,在王家军面前,谢老当家把王二当家抵在门上,捅一剑又一剑,每一剑都足以毙命。 如同落一场血雨,红点洒在他的白发上,格外刺眼,也有一些,落在谢老当家挂在房的、宋丞相的朝服上。 跟随王二当家进来的领,还没来得及拔刀, 第96章 解决王家【二更】他们在谢沉的灵堂里…… 宋皎用长剑指住脖子。 哐当两声,刀剑落在地上。 台阶下面的王家军们,看见这样的场景,或失神,或拔刀想要上前。 可是下一刻,放在他们面前的棺材传出古怪的响动,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棺材盖儿劈开,谢沉手握长刀,从棺材站起来,手起刀落,砍一个离他最近的叛军领。 他抹把脸,抹去溅在面上的鲜血,一只脚跨出棺材。仅凭骇人的目光,他一个人,一群人『逼』得连连后退。 “诈尸。”谢沉朝他们扬扬下巴,“来,都来。” 在猛虎身边长大的,不论是小兔子,还是小狼,骨子都流淌着小虎的血『液』,容不得任何人轻视。 猛虎只是带着他的孩子们,学习狩猎,学习绝境反扑。 那头儿,王二当家靠着门,像一个破口袋一样,滑坐在地上。 谢老当家捏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拖出门。 他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站到那个祭天的台上。 “老子今天,拿他来祭天,老子感觉身体好极,还能再打一百年的仗!” 谢老当家一抬手,想要把王二当家的尸体丢下去,想想,还是直接把手的长剑丢下去。 “来啊!还有谁想杀老子?刀在这,来,都来啊!” 谢老当家把尸体丢开,张开双臂:“来啊!” 没人敢上,谢老当家嗤笑一声,从一旁拿起长戟,自顾自地开始挥舞。 像是当年,向庆国宣战一样,当年他所畏惧,意气风发,如今他老当益壮。 没多久,外面也传来喊杀声,范开与慧静夫人也到,城中王家军,全部投降。 该招降的招降,该关押的关押,该砍头的直接砍头,宋皎和谢沉安排这些事情。 宋皎扯扯谢沉的衣袖,轻声:“王旷。” 谢沉颔首:“知,先收押,一阵子再放。” 谢老当家不为外物所扰,虽然有些体力不支,偶尔要竖起长戟,支撑着身体,歇一会儿,但他还是坚持把一套招式舞完。 结束,他支着长戟,歇一会儿,对宋皎:“卯卯,派个人去把锣鼓队喊来。” “好。” 宋皎知他想听什么,锣鼓队来之后,不用谢老当家亲自吩咐,宋皎让他们吹《上花轿》。 谢老当家丢开长戟:“沉哥,你去料理事情,卯卯,扶回去。” “好。” 谢沉继续做事,宋皎扶着谢老当家,爷孙两个,背对着《上花轿》,往台阶上走。 谢老当家低声对宋皎:“卯卯,当年,你爷爷也是这样。” 宋皎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 “噢,那时候你才五岁,记不太清楚。”谢老当家扯扯嘴角,“你五岁的时候,你爷爷和吵架,他带着你出去玩儿,结果在驿馆,你们遇到刺客,你爷爷也是这样,隔着帐子,在床上抽出长剑,把刺客刺死。” “当时正好带着人去,一开门,看见你爷爷杀人。”谢老当家顿顿,“雄姿英发,和一样。” 宋皎垂垂眼睛:“记得的。” 走没级,谢老当家抬头看去,看见房挂着的、丞相的官服。 他看着看着,忽然泪水模糊眼睛,恍惚之间,仿佛是宋丞相穿着官服,从台阶上走下来。 宋皎扶着谢老当家往台阶上走。 乌发年轻的宋丞相往台阶下走。 浑浊血衣,齐整官服。 慢慢靠近,永不交汇。 台阶再长,也只有十级,很快走完。 谢老当家跨门槛,进房间,他不想去床上躺着,在桌案前坐下。 门前是老土匪寨的乐团,一曲《上花轿》从不停歇,从他的壮年,吹到他的暮年。 谢老当家让宋皎在自己身边坐下,他像个小孩一样,脑袋靠在枕头上。 他解释:“爷爷有点累。” 宋皎便他『揉』『揉』太阳『穴』:“爷爷,这样会好些吗?” “嗯。”谢老当家闭上眼睛,“卯卯,爷爷品味不好东西,最喜欢《上花轿》这一首曲子。” 宋皎:“爷爷,觉得很好听,很喜欢听。” “是吗?爷爷也爱听。” 好半晌,谢老当家才:“爷爷从小在马场做奴隶,马场人对奴隶,非打即骂,只有一天不打,那是外面办喜事的时候。外面办喜事,吹《上花轿》,马场人会把们赶得远远的,可以少挨一天打。” “所以爷爷小时候,听到这个曲子,心最兴。” “后来爷爷娶老婆,生孩子,生你干爹,还有那个天杀的老二,后来这两个人娶老婆,后来沉哥出生,建立齐国。每件喜事,爷爷都要让他们吹这个曲子。” “只要这个曲子吹起来,爷爷感觉,爷爷是天底下最兴的人,爷爷是天底下最圆满的人。” 宋皎一边谢爷爷『揉』着脑袋,一边轻轻地哼唱起来。 是谢爷爷最喜欢的《上花轿》。 风吹进门,吹动谢老当家的大胡子,他闭着眼睛,已然睡熟,带着一身血迹与杀气,却如同一个忧虑、不知世事的婴孩。 第97章 第97章 情侣日常“我说了我说我要…… 第97章 情侣日常【一更】“我说了,我说我要…… 100 谢老当家睡着了, 宋皎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拿来毯给他盖上,然退出去, 把关上。 台阶下面的锣鼓队吹完这一首曲,就一退下去了。 外面在善,有点『乱』, 宋皎不想出去,就干脆在走廊上坐下。 日光被屋檐遮挡,宋皎坐在阴影里,抱着手, 靠着廊柱。 多久, 外面的声音好像隔得很远, 宋皎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不知道了多久, 有人掐了一下他的脸。 宋皎闭着眼睛, 一偏头, 像猫一样, 准准地咬住他的手指:“我睡着。” 谢沉还穿着繁复的礼服——假死的时候、躺棺材里穿的, 当时谢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肯自己穿, 宋皎给他换。 谢沉一撩衣摆, 架着脚, 在宋皎旁边的栏杆上坐下, 愣是把礼服穿出盔甲的模样。 宋皎还是闭着眼睛, 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谢沉坐在他面前,看着他, 一会儿就忍不住伸手动他,捏捏他的脸,『摸』『摸』他的头发。 宋皎一始还摇着头把他的手甩。 “你去找别人玩儿,我想休息一会儿。” 谢沉继续掐他的脸:“不。” 宋皎很烦:“我睡觉了,不动我。” “不。” 来谢沉伸出两只手,两只手都按着他,宋皎挣扎不了,只能睁眼睛,伸出手,和他打在一起。 “你讨厌死了。”还睡着,但是宋皎还有点起床气,他烦躁地抱怨了一句,然拍了一下谢沉,“我想睡觉。” “你都坐在这里一上午了。”谢沉倒是有一点生气的样,『揉』『揉』他的脑袋,然把他抱住,和他贴贴脸,“卯卯。” 宋皎缓和了神『色』,然凑去和他贴了一下脸颊,最忍住笑了一下。 两人闹完之,又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坐着。 谢沉继续捏捏他的脸:“快有一年见了。” “嗯。”宋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十一月零九天。” 谢沉又张手,圈住他的手腕:“你怎这瘦?守孝的时候都不吃肉吗?” “有吃的,干爹干娘经常给我送吃的。”宋皎举起手,撩衣袖,捏捏自己的胳膊,“你看。” “瘦嘎嘎的。” “……”宋皎放下衣袖,握住他的手。 谢沉的手是比他大一些,常年握着武器,磨出来的手茧已经很厚了。 宋皎试着掐了掐,想试试他有有感觉,然转头看看谢沉,像做了坏事一样,悄悄把手收回来。 谢沉一把捉住他的手,扭头看了一眼殿,低声问道:“爷爷呢?” 宋皎还不知道他干什,便道:“爷爷睡着了。” 谢沉放下心,转头看向宋皎,拽着他的手,把他再拉近一点。 谢沉凑来的时候,宋皎知道他想干什了。 宋皎抿了抿唇角,并不准备有其他动作,但是下一秒,两人身就传来了一声音。 “沉哥儿,卯卯,吃饭了。” 宋皎迅速缩回去,回头看去。 慧静夫人站在那边,看着他们,显然有看见他们两刚刚在干什。 “吃饭了,卯卯。” “好。”宋皎把自己的手也从谢沉的手里抽回来,然站起来,跑去找谢老当家,“谢爷爷,吃饭了。” 谢沉坐在栏杆上,有一点不高兴。 慧静夫人站在对面,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 * 时隔多年,一家人重新在一饭桌上吃饭。 谢老当家坐位,谢沉和宋皎分别坐在他身边,慧静夫人坐在宋皎旁边,谢二爷很识趣地离得最远。 慧静夫人专心吃饭,换公筷给宋皎夹菜。 谢老当家也觉得尴尬,时不时拿起筷,也给宋皎夹菜。 “卯卯多吃点,都瘦了这多。” “嗯,谢谢姨姨,谢谢爷爷。”宋皎低下头,埋头吃饭。 谢老当家清了清嗓,道:“沉哥,你把王家军收编一下,全部拆打『乱』,放进我们的人里,兵符也重新铸,全部归你管。” 谢沉颔首:“是。” “还有王家的将领,该杀的就杀,斩草除根,立即派人去接替,前线也不松懈,最近庆国有有什动作?” “有,庆国还是那样。” 谢老当家冷笑一声:“也就那样了,七皇是什货『色』,咱们都知道,等王家的事情料理完了,就发起总攻,争取今年把庆国国都打下来。” “是。” “什事情了。”谢老当家顿了顿,看向谢二爷,“老二,往有什打算有?” 谢二爷低着头:“我把私兵交给沉哥,再回去做和尚。” “噢,那也行。” 他放下碗筷,起身行礼:“爹,我先下去了。” “行。”谢老当家朝他摆摆手,他和慧静在一桌上,谢老当家都觉得难受,吃饭都吃不下,他自己提出走,真是太好了。 他走之,谢老当家又转头看向慧静夫人:“那你呢?你打算怎办?” 慧静夫人抬起头:“是爹愿意,我就留在这里了。” 谢老当家有些吃惊:“你留在这里?” “是,留在军中做点事情。”慧静夫人扬起头,神采飞扬,“爹忘了?我家是武将世家,说不准我是本朝第一女将军呢。” 谢老当家点头:“那也行。”他抬手,又给宋皎夹菜:“来,卯卯,多吃点。” “爷爷,我吃的够多了。” 宋皎试图拒绝,但是谢老当家夹了菜,强硬地放到他碗里:“听爷爷话,快点吃,你看你瘦不拉的。” “真的饱了……”话还说完,宋皎就打了的嗝。 * 这天晚上,连日奔波的宋皎终于能睡好觉。 他早早地洗了热水澡,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擦头发,有一搭一搭地和系统说话。 系统道:“这次的事情给你记录了,等控制中心那里给你审批,应该能有万旺旺雪饼。” 旺旺雪饼是他们用来计算积分的单位。 宋皎想了想,道:“统统,给我一包旺旺雪饼。” “不可以,你刚刚刷了牙。” “啊……”宋皎倒在床上哀嚎。 系统“无情”道:“哭也有用,你自己想想,你这次做了多少危险的事情?我都怕你死在路上。” 宋皎趴在床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迫不得已。” 第97章 情侣日常【一更】“我说了,我说我要…… “你每次都是迫不得已。”系统无语,“我这里可有起死回生的『药』,你就一条命,心着用。” 宋皎把脸埋在枕头里:“时候你可不是这说的。” “嗯?” “时候,你跟我说,如果死了,可以读档重来,现在就那凶。” “那是时候,你时候多傻啊,我是不这样跟你说,你不得吓得哭出声来?”虽然这样说,但系统还是软了语气,“行吧,现在死了也可以读档。” 宋皎笑了笑:“谢谢统统,等我天找一只狗给你附身。” “不用,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现在又不是时候了,不用附身了。” “好吧。” 了一会儿,系统那边传来叮咚一声消息提示音。 系统看了一下消息,然说:“卯卯,控制中心给你算了五万积分。” “嗯,不错。” 从宋皎敷衍的语气来看,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就算有积分,该做的事情还是做。 但是系统很在乎。 “卯卯,这件事情关系到你的评级,是第一次出任务就能拿到高评级,你就可以直接退休。” “退休?” “就是留在这世界养老啊。”系统好像觉得不太对劲,“嘶,我是不是跟你说,这世界任务做完了,还有其他世界的任务?” “你说!”宋皎猛地坐起来,“难道我不是一直留在这里的吗?” “当然不是!控制中心很节省的,怎可能让一员工就做一世界任务?” “啊?”宋皎震惊,抱紧自己的枕头,“我不走!我不去其他世界!” “那你就多挣点积分,争取第一世界退休啊。” “多少分?” “起码得百万吧?” “啊?”宋皎更住,“那我现在有多少了?” “我看一下啊。”系统打控制面板,他一直有换界面,还是飘满气球的儿童模式,“十百千万,嗯,算上刚刚的,你总共有五十万积分。” 宋皎蹙眉:“那离百万还很远啊,那我不吃旺旺雪饼了。” “卯卯,旺旺雪饼才五积分。” “那我从到大,肯定吃了亿五积分了。” “有那夸张。”系统道,“所以你现在赶紧打起精神,努力攒积分。” “那我的任务到什时候截止?” “这是一『乱』世剧本,所以你的任务,截止到『乱』世结束。” “那岂不是谢爷爷把庆国国都打下来那一天,就在今年?” “应该是的,你别担心,控制中心还会根据你最的身份地位、人评价做评级,到时候至少还能拿万积分。” “才万,根本不够。”宋皎根本不知道攒积分这回事,也不关心,现在才知道紧张,“系统,你帮我看一下,我之前的积分都是怎来的。” “好。”系统翻了翻控制页面,“哦,占大头的是你连中三元,有二十万积分;还有你之前在太学考了次第一,有一万;写的一些奏章和文章有一万,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日常任务什的。” 宋皎想了想,道:“我能不能再去参加一次科举?再来一次连中三元?” “这样不好。”系统宽慰他,“你别担心,等结算之,我跟控制中心写申请,你从在这里长大,而且控制中心又宠你,应该可以留下。” 可宋皎还是有些担心:“是不可以呢?” “那你就快点做任务,还有机会回到这里。” 宋皎趴在床上,整人都闷闷的:“反正我不走,控制中心来绑我我都不走。”他忽然又想到什:“对了,统统,任务完成之,你是不是就……” 走了? 宋皎不敢问出口。 系统也不敢说出口:“到时候再说吧。” “你别走,我会找很多动物陪你玩的。”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会给控制中心写申请的。”系统飘在他身边,挑来挑去,最从商城里买了痒痒挠,用来『摸』『摸』他的脑袋,“你别难。” 宋皎不想离这里,也不想和系统分。 他一人趴在床上,思考一万全之策。 宋皎烦得很,也注意到,自己房间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了。 倒不是宋皎不心,是窗户外面是悬空的,他不觉得有人会从那边爬进来,为了通风,就把窗打了。 系统惊叫:“啊!卯卯!” 宋皎被他吓了一跳:“啊?统统!” 他坐起来,一把抄起挂在旁边的长剑。 长剑还出鞘,宋皎也还来得及喊人,出现在窗户那边的人便喊了一声:“卯卯。” 谢沉迈着长腿,翻窗户,进了房间。 宋皎惊呆了:“那边是墙啊,你怎来的?” “就翻来的。”谢沉看见他握在手里的长剑,“你想干嘛?” 宋皎把长剑放回去:“干嘛。”他转移话题:“你干嘛翻窗户进来?很吓人啊。” 谢沉委屈道:“怕被别人发现。” 在谢沉解下脏了的外衣,坐到宋皎身边的时候,宋皎把系统屏蔽了。 “对不起,统统,天请你吃烤肉。” “不许亲亲,你敢亲亲,我……” 系统有一句脏话不知道…… 您已被宿屏蔽。 宋皎和谢沉并排坐在床上,谢沉伸出手,『摸』『摸』宋皎的头发:“还这湿。” 他拿起巾,自自然然地给宋皎擦头发。 宋皎背对着他:“你还会害怕被别人发现?” 谢沉轻轻地给他擦头发,淡淡道:“嗯,流言蜚语伤人。” 他自己倒是不怕,但是他不想让宋皎受伤。 宋皎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不知不觉间就红了耳朵。 一年见,这天匆匆忙忙,他和谢沉也都有怎说话。 他只觉得谢沉好像又长高了,身形也高大了不少,现在事情尘埃落定,他和谢沉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说话,他才感觉到,谢沉好像真的长大了。 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因为心里有了牵挂的人,也会变得心翼翼、束手束脚。 宋皎低着头,笑了一下,然谢沉从身抱住他,因为身形高大,像是把他圈在怀里。 “卯卯,你在偷笑什?” 宋皎抿着嘴,转头,朝着他摇了摇头:“有。” “我看到你在偷笑了。” “有。” 宋皎低了低 第97章 情侣日常【一更】“我说了,我说我要…… 头:“你别『乱』动,痒。” “噢。”于是谢沉把宋皎抱得更紧,忍住喊了一声,“卯卯。” “嗯?” “打仗好累。”谢沉抱着他,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卯卯『摸』『摸』。” 宋皎便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摸』『摸』。” 而宋皎在他的怀抱里转了圈,和他面对着面,帮他把头上玉冠摘下来,帮他『揉』『揉』脑袋。 不经意间看见谢沉手上身上的伤疤,有点心疼。 宋皎撩起他的衣袖和衣摆,给他检查了一下。 谢沉便逗他:“这是一年前在战场上被人砍的,当时砍得骨头都『露』出来了,爷爷还不让我叫,疼死我了;这是前月弄的,差点把……” 很快的,谢沉就看出他的状态不太对,宋皎低着头,什话也不说。 谢沉连忙改口:“不疼,一点都不疼,逗你玩呢。” 宋皎伸出手,拍拍他的伤口:“真的吗?” 谢沉点头:“真的。” 宋皎捏着他伤疤上的肉,轻轻揪了一下。 谢沉故意龇牙咧嘴:“这好疼。” 谢沉趁势在宋皎身边躺下,脑袋枕着他的大腿,宋皎推他,他理直气壮,纹丝不动。 “老婆『摸』『摸』。” 谢沉就像一匹野狼,在外面征战了一年,带着鲜血与伤疤,还有一身炸『毛』。 一遇到老婆,野狼就始撒娇,往地上一躺,就始『露』出肚皮撒娇,老婆给他梳『毛』挼肚皮,不然就不肯起来。 宋皎推不他,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摸』『摸』他的头发。 谢沉牵着他的手,把他的手引到自己脸上:“『摸』『摸』脸。” 宋皎也不知道为什『摸』『摸』脸,就顺着他的意思『摸』『摸』。 他的指尖划谢沉的眼眶、鼻梁,还有脸颊,从他的唇角经,然停在他的下巴上。 谢沉闭着眼睛,一张俊脸憋着笑,倒是很享受的模样。 宋皎看着他也觉得好笑,到底有什好『摸』的? 他的手向下,按在谢沉的脖上,停在他的喉结上。 大约是被碰到了什关,谢沉猛地睁眼睛:“卯卯,这里不可以。” “噢。”宋皎的手向回,捏他的下巴和鼻,还有耳朵,觉得好玩。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什也不说,就把一年来的话都说尽了。 不知道了多久,连谢沉都快睡着的时候,停在他脸上的手,忽然变了一触感。 他睁眼睛,正巧与俯身靠近的宋皎目相对。 宋皎被抓了现行,连忙直起身,把他推:“我只是想看看你睡着了有。” 谢沉支着腰,坐起来,凑去碰他的唇角:“有睡着。” * 宋皎有再回凤翔城,而是留在任天城。 这阵他比较清闲,只是帮着谢爷爷处理一些文书,偶尔跟着谢沉出去看看军队训练。 谢爷爷不想让他劳累,每次他坐不到半时辰,就让他出去玩儿。 宋皎一始还担心谢爷爷一人不会处理文书,来他才知道,原来谢爷爷是会的。 他虽然不耐烦,但是什都看得懂,也懂得批复。 在宋丞相走,他也始认真学习了。 宋皎放下心来。 谢沉害怕流言蜚语伤到宋皎,每回和宋皎在人前,都努力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每天晚上爬窗户去找他,天不亮就爬窗户走。 宋皎都说不用这麻烦,但谢沉还是执意如此。 谢沉以为,应该等天下平定,让他和宋皎大婚的消息传遍天下,而不是让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传遍。 他践行自己的承诺。 宋皎也觉得对,就随他去了。 但是谢沉偶尔克制不住,躲避人群的每一拥抱、亲吻,甚至一眼神交流,一微笑,都显得格外珍惜。 即经历这多的鲜血与硝烟洗礼,谢沉的心脏仍旧为宋皎怦怦直跳。 * 这天晚上,和往常一样,宋皎给谢沉留了窗户,谢沉爬窗户进来。 系统对宋皎道:“我知道了,你不用说对不起。” 然他自己把自己屏蔽了。 谢沉和宋皎和往常一样,说了一会儿话,又想着出去走走。 反正现在外面人,他们都睡不着,就当是出去巡逻一下。 两人偷偷溜出去,就在宫道上瞎溜达。 走出去多远,他们就看见前面有两人。 一人是跪着的,另一人站在那人面前,离得远远的。 宋皎一眼就认出来了:“姨姨……” 不必说,那跪着的就是谢二爷了。 宋皎和谢沉无意探听他们之间的事情,转身准备换一条路走,临走的时候,宋皎隐约听见两句话。 “愿永生永世做夫人脚边狗彘。” 慧静夫人淡淡道:“此生此世都已经枉费,还说什永生永世?” 宋皎和谢沉换了人的地,轧马路。 宋皎道:“二婶不可能原谅二叔的,二婶自己会处理这件事情,她现在立志做女将军。” 谢沉抱着手,点了点头:“嗯。” 夜里有些冷,两人仍旧是走出去多远,就在一处灯笼照得见的地停下脚步,并排靠在墙边,站一会儿,有一搭一搭地说着话。 宋皎『摸』『摸』肚:“有点饿了,我想吃点心,想吃栗酥。” 谢沉偏头看他,忽然站直身,低头看他,什的意思很显。 宋皎睁大眼睛,抱怨道:“你根本在听我说话。” 谢沉低下头:“你也听我说话。” “你刚刚说话。” “我说了,我说我亲亲。” “你说。” “我在心里说的。” 和老婆分一年,谢沉的恋爱式极其标准,只和宋皎独处,就忍不住亲亲抱抱。 宋皎佯怒地瘪了瘪嘴,然伸出手,拖住他的下巴,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等宋皎恢复原样的时候,他忽然看见—— 谢沉身的拐角处,有一人站在那里。 宋皎吓了一跳,连忙握住谢沉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 “姨姨,我……” 慧静夫人一始目瞪口呆,然用双手捂住脸,转身走,最又捋了把头发,转身回来,憋出来一句:“成真了!娘啊,成真了!” 她忍不住尖叫欢呼。 第98章 第98章 陈宿身死我不是庆国的七皇子李煦早…… 第98章 陈宿身死我不是庆国的七皇子,李煦早…… 101 救命啊。 慧静夫人就站在拐角处, 整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惊讶瞪大眼睛。 宋皎低下头,想找个缝钻进去。谢沉倒坦『荡』, 站在他身边,面不改『色』。 慧静夫人迈了一步想要上前,脚步一顿, 又缩回去了。 “你们两个亲完了吗?”她这样问。 宋皎低头没说话,谢沉点点头:“嗯。” “噢。”慧静夫人这上前,“找个方坐坐?” 谢沉依旧坦『荡』,宋皎若蚊呐, 两个人同时应了:“嗯。” 找了处走廊, 宋皎和谢沉并排在栏杆上坐下, 慧静夫人站在他们面前。 宋皎感觉自己在被审讯。 慧静夫人显然还有激动:“卯哥和沉沉……不……”她拍了拍额头:“谢卯和宋沉……不……” 她努力定下心神:“卯卯和沉哥……什么时候?” 谢沉正『色』道:“五岁开始。” 宋皎和慧静夫人:? 宋皎连忙纠正他:“十五岁。” 慧静夫人这松了口气:“那还差不多。”她顿了顿,又问:“你们爷爷、爹娘, 全都知道了?” 谢沉又道:“全都知道。” 宋皎点头:“嗯。” 慧静夫人惊呆了:“只有我不知道?” 好像这样的。 慧静夫人震怒:“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啊?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单单不告诉我呢?” 宋皎弱弱道:“姨姨, 因你在外面, 信不方便说, 而且, 我觉得……你会生气的,所就一直不敢告诉你。” “我会生气?”慧静夫人简直被他气笑了, “姨姨会这件事情生气?” “不会吗?”宋皎小心看她, “姨姨, 你现在好像就有点生气。” “我不在生气, 我在高兴啊。”慧静夫人正『色』道, “你想想,姨姨不第一个让你们要定下来的人?” 宋皎疑『惑』:“啊?” 谢沉点头:“!” 慧静夫人抚掌:“嗯,所你们都不告诉我?我还我看错了, 现在好啊,你们两个算定下来了。”她笑了笑,压低音,问道:“你们谁跟谁开口的?跟姨姨说说?” 两个人对视一眼,宋皎喊了一:“姨姨。” 慧静夫人捂住嘴:“噢,那好吧,姨姨不问了,那你们玩儿吧,姨姨回去了。” 宋皎的感觉很不好,尽管慧静夫人已经走了,他还想找个缝钻进去。 谢沉抱住他,喊了一:“卯卯。” 宋皎红小脸,没什么威慑看他:“都怪你。” 谢沉紧紧抱他,啾了他一口。宋皎歪了歪脑袋,试图躲开:“等一下又被看见了。” 下一秒,两个人身后传来谢老当家的咳嗽。 宋皎回头,谢老当家厉道:“沉哥,不许勾引卯卯,我打断你的腿。” * 几个月后,原的王家军重整完毕。 宋皎偷偷去见了王旷一面,帮他安排好事情,让人把他送回凤翔,等过一阵子再他谋划。 王旷对他爷爷的感情,实在复杂得很,他既恨爷爷的独断专行,又从小都敬爱他,等他死了,他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倘若当时他不刻意放走宋皎,或许他的爷爷就不会死,倘若重来一次,他同样会放走宋皎。 他谁都怪不了,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肯决断,谁都想保全。 宋皎见他神『色』不太好,叹了口气,宽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而战事一直不曾停下,谢老当家这阵子都在练兵,让人造船,而自己则揣手,面对舆图,排兵布阵。 这年初秋,齐国陈兵渭水,失了大半疆土、龟缩对岸的庆国登时慌了手脚。 这时候,正好庆国七皇子李煦登基满一年。 去年老皇帝驾崩,临死之前,他拽自己那几个狼子野心的皇子一同下了狱,只留下从前一直在齐国质的七皇子李煦。 七皇子紧赶慢赶,赶回国都,第一眼却叫老皇帝十分失望。 因他,个瘸子。 这也怪不得其他人,他在回来的路上,被刺客伤了腿的。 他看来并不聪慧,也不勇猛,甚至有阴沉。 而且这时候,老皇帝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他情愿力排众议,让这个身体有所残缺的七皇子登基,而不从皇家旁支里重新挑一个合适的人选。 七皇子临危受命,登基帝。 七皇子登基之后,用公仪修及他的门生弟子,在庆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变法。 一年之后,变法岌岌危,在恢复原样的边缘徘徊。 这日上朝,前线探子带来了齐国陈兵渭水的消息。 众臣一致主和,也就派使臣带钱财,前去求和。 至该派谁去,他们也有一致的想法。 “禀陛下,往几次使,齐国都不近人情,齐国皇帝甚至将我们的使臣吓唬一通,再赶回来。历数几次使,也就只有公仪老生最稳妥。况且,齐国已故的宋丞,与公仪老生有师生之谊,宋丞的孙子就在河对岸,齐国皇帝看在宋丞和他的面子,想来会好说话。” “七皇子”陈宿端坐在位置上,看向殿中的公仪修。 他老了许多,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因站不稳,所陈宿特许他坐上朝。 陈宿也不太傻,他知道朝臣们都要让公仪修去使的意思。 一来,朝中只有公仪修用;来,公仪修这一年来主持变法,早已经不得他们这旧贵族的心了,倘若能在 第98章 陈宿身死我不是庆国的七皇子,李煦早…… 使的时候,死在齐国,那真正中他们下怀。 正当此时,公仪修抬手,由侍从扶他,站来了。 “陛下,就让老臣……” 陈宿神『色』微沉,摆手道:“不必了,你年老,别去了。” 众臣都嚎开了:“陛下三思啊,渭水乃我大庆最后一道防线,齐军一旦渡过渭水,我大庆朝不保夕!” 陈宿一抬手,就点了一个嚎得最大的臣子:“你去。”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住了,再没有一点儿音。 陈宿冷笑一,站身来。 下朝之后,公仪修被人扶,颤颤巍巍到了后殿。 “陛下……”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宿就冷冷打断了他:“你不用说,都老成这样了,别『乱』跑了。” “。” “我欠他们的。”陈宿坐来,随手拿了本,“今天学哪几本?” 公仪修在他面前坐下。 这一年来总这样,一开始公仪修提来的,他对七皇子说:“殿下刚刚回来,想来对朝中的事情还不太上手,老臣教教殿下。” 陈宿当然求之不得,有公仪修带他,他不会『露』馅。 他就这样骗过了所有庆国人。 * 庆国派了使臣过来,谢老当家连见都没见,就让人把他给轰走了。 没几天,前方探子传来消息。 庆国皇帝御驾亲征。 谢老当家听过之后,仰天笑:“就这?就这?李煦御驾亲征?看老子不一把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他的笑几乎全天下都听见了,齐军士气大振,谢老当家亲自率军,拟定了某天夜里渡河。 这天夜里,渭水南岸,庆国的驻营帐灯火通明,北岸却漆黑一片,零星几点星火,在黑暗之中闪过。 而后听闻噗通噗通的水,像有什么东西下了水。 水面上星火一点一点,庆国军队一开始看得并不真切,直到靠近了,反应过来,迅速去吹响号角,召集人手。 “齐军渡河!放箭!放箭!” 一时间箭矢漫天,铺天盖,几乎遮蔽了月光,周遭加昏暗。 而后,两三只闪火光的小船,飘飘忽忽靠了岸,船沿在岸边一撞,又晃晃悠悠飘远去了。 庆国士兵这反应过来,这几条船上都没人的。 没等他们换上新的箭囊,河上便再一次传来喊杀。 百来个水『性』极好的齐国士兵哗啦几,从水里站来,直冲上岸。 对岸倏亮火光,亮如白昼,几百只船、几千只船,同时渡河。 庆国士兵被发的齐国头士兵斩杀大半,后续齐军源源不断补上,一时间竟杀得庆国毫无还手之力。 在一片混『乱』之中,谢老当家扛戟,身边跟谢爷与慧静夫人,也过了河。 谢沉与宋皎在对岸调度,谢老当家不让他们过来。 谢老当家上了岸,霸道强硬抓住想要逃跑的庆国士兵:“你们皇帝在哪里?” 庆国士兵指了一下不远处最大的营帐,谢老当家把他丢在一边,一路杀过去。 谢爷自觉在最前面开路。 一路杀到最大的营帐前,谢爷掀开帐篷帘子,帐篷里也『乱』作一团,一群内侍与大臣,围一个瘸腿的青年,一行人正要从后门逃走。 众人慌不择路,只有正中的那个青年,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在谢爷掀开帘子的时候,正巧与他对上目光。 谢爷愣在原,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刻,那个瘸腿的青年被公仪修背了来,一行人从帐篷后面逃走了。 谢爷仿佛还听见他说话的音:“公仪修?公仪修!” 谢老当家扛戟走上前,问道:“人呢?” 谢爷怔怔的:“人……” “嘿,人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你把人给放跑了?” “我……”谢爷看向父亲,嘴唇动了动,“爹,陈宿。” 战场吵杂,谢老当家抬手挡住一个庆国士兵,提高音量:“你说什么?” “陈宿!爹,陈宿!”就像见到了久违的噩梦,谢爷整个人都愣住了。 “陈宿?哪个陈宿?”谢老当家反应过来,“噢,你儿子?” “怕什么?”谢老当家嗤了一,厉道,“他要敢再来,我就再砍他一回!还有你,你这个混账东西,都你惹来的好事!” * 那头儿,公仪修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陈宿背到背上,一路跑营帐,被人拦下来。 他们在隐蔽的山林里换了马车,继续匆忙逃窜。 御驾亲征,还没征,就被人赶回来了。 实不什么好事。 陈宿倒不在乎,反正庆国要亡了,他又不庆国人,没什么在乎的,等齐军一来,他马上就跑,反正也不第一次了。 这次逃跑,比几年前从谢老头手下跑来要容易得多,他现在庆国的皇帝,南下海的船早已经安排好了。 他靠坐在马车里,转头看见公仪修。 公仪修又变成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走一步都打颤。 他坐在马车旁边,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宿心想,要逃跑,把他一带上。 * 齐军过了渭水,一路南下,短短几日,就将渭水南边的几个重镇收归旗下。 谢老当家拖已经快疯掉的谢爷,要带他去庆国国都看看,看到底不陈宿。 谢沉和宋皎同样一路跟谢老当家行军。 打了一季的仗,这年初冬,兵 第98章 陈宿身死我不是庆国的七皇子,李煦早…… 临城下。 这天下了初雪,也庆国上朝的日子。 上朝的时候,大臣就少了一半,大概逃跑了。 陈宿端坐在位置上,等再没人来的时候,便让身边的太监宣旨。 “陛下有旨,请诸位大人,各自逃罢。” 此话一,众臣哗然。 陈宿不再理会他们,站身来,就下了台阶。 公仪修站身,正『色』道:“陛下,诸位大臣正有血『性』,正欲死战,陛下何借故降?” 陈宿淡淡道:“朕不欲归降齐国,朕已备好南下船只,请老生与我同行。” 公仪修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陈宿背来了。 就像从前公仪修背他一样。 他初来庆国国都,腿上自己砍来的作假的伤,不便行走,公仪修背他下来的。 陈宿背公仪修,走到大殿门前,朗道:“你们愣干什么?还不快跑?史官跟我来!” 几个史官连忙跟上,或他还有御敌的法子,或跟他就能活命,总之跟上去了。 公仪修断断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极其滑稽,极其没有章法。 公仪修使劲拍陈宿的肩膀,急急唤道:“陛下!陛下!” 陈宿哪里肯听他的话,能带上他就已经不错了。 “陛下怎能如此?朝中数百臣子,国都数万百姓,都还仰仗陛下……齐军入城,陛下就算降,也给他们一个交代!陛下怎能临阵脱逃?难不成我这一年来教陛下的,陛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回去!回去!” 公仪修口不择言,到了最后,竟然落了泪,哭得连话都说不来:“混账东西、混账,你大自己海,你不必带上我,我去归降齐国,我去给百姓一个交代……几年前我真看走了眼……看走了眼……” 他这样叨叨念,陈宿听到最后一句话,在一个宫道上,就把他给放下来了。 公仪修往后一倒,就跌坐在上,老泪纵横。 陈宿看他,定定道:“我不用给庆国百姓一个交代。” “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不庆国的七皇子,李煦早就死了!”陈宿转头看向史官,厉道,“记,全都记下来。” 史官们来不及去想他说的这话究竟什么意思,连忙拿随身携带的纸笔,逐字逐句开始记录。 公仪修低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七皇子已经不在了,你假的,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你身上的气味,和七皇子身上的不一样,音也不一样,我……我……” “那你知不知道我姓谢?!” 公仪修一愣,陈宿说完这话,就重新把他背来了。 他背公仪修,上了城楼。 城楼之上,陈宿把公仪修放下了;城楼下,谢老当家带军队,披甲执戟,意气风发。 谢老当家看见城楼上的场景,骂了一:“他娘的,还真陈宿,他什么时候混进去的?”他再定睛一看,又骂了一句:“我去,快把卯卯喊来,他太老师被拎到城楼上了。” 城楼上,陈宿紧紧握公仪修的胳膊,让他站稳:“来,你看,下面那个我爷爷,谢爷我爹,我姓谢,庆国早就改名了,早就姓谢了。” 他转头看向史官:“都记下来了没有?” 史官们连连点头:“记下来了,记下来了。” 陈宿继续对公仪修道:“你不用急,反正事情就这样,庆国早就姓谢了。” “我知道你有认真教我,你来得太迟了,我就这样一个坏种贱种,恩将仇报的狗东西,怎么教也教不好,行了吧?我感激你,我谢谢你,你别管我了,行了吧?” 公仪修站在原,还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 陈宿把他往史官那边推了一把,吩咐他们:“马车在北城门,送他去,你们也一去。” 史官们还有迟疑:“陛下……” 陈宿一摆手,喊破了嗓子:“带他走!” 史官们扶公仪修:“老生快走吧。” 忽然,城楼下传来一个音:“太老师!” 陈宿和公仪修同时转头看去。 宋皎也没披甲,就骑马,在谢老当家旁边。 陈宿看见他了,公仪修听见他的音了。 陈宿和宋皎对上目光,宋皎看了一会儿,敢确定:“爷爷,真的陈宿。” 谢老当家点点头:“嗯,不知道他怎么混进去的。” 随后一身甲胄的谢沉也骑马过来了:“爷爷,都安排好了。”他顿了一下,然后骑马上前,挡在宋皎面前。 “他怎么在这里?” 宋皎道:“看身上的礼服,他好像庆国皇帝。” “啊?”谢沉皱眉,回头和宋皎咬耳朵,“他怎么进去的?李煦呢?” “应该他冒充了李煦,我也不知道,没人说过,当时我们一送的人,明明李煦……” 城楼上,公仪修被史官们带下去了,宋皎抬眼看见,连忙喊了一:“太老师!” 陈宿铮的一下抽刀,爬上城垛,站在最高处,用刀尖指谢爷:“谢信,你不得好死!” 刀换了个方向,指向慧静夫人,只有很轻很轻的一:“对不。” 陈宿扬手,将刀丢到城楼下,哐当一。 他张开双臂,转过身,看见公仪修已经被人拖下城楼。他看一行人走街,往北城门去。 陈宿笑说了一句:“谢谢你,老师。” 他回头,最后看向宋皎:“也谢谢你。” 一时间,城楼上狂风大作,雪下得越来越急,陈宿张开双臂,仰头看天,一步一步往后退,腰上禁步被风吹得叮当『乱』响。 第99章 第99章 大婚将近我的小龙傲天卯卯 第99章 大婚将近我的小龙傲天卯卯 102 这年初冬, 齐国大军攻破庆国国都,庆国国君跳下城楼,自绝于两军阵前。 齐军进城, 秋毫不犯。齐国皇帝谢太冲称帝,整顿朝政,迁都永安。 气象一新, 海内升平。 三年之后,谢沉和宋皎接连束冠,谢老当他们办了隆重而盛大束冠典礼,齐国上下欢庆三日。 他二人束了冠, 朝中大臣们更加蠢蠢欲。 齐国人十四五岁定亲了, 像他们两这样, 一直拖到束冠,确少见。 不过前几年在打天下, 谢老当又看重他们, 想多留他们几年, 也能理解。 朝臣们想, 现在都束冠了, 陛下总不能再拦了。 这两位一位是独掌兵权太孙,另一位是年纪轻轻小丞相。 一统天下之后, 谢老当过王事情, 再不想把兵权交到旁人手里, 把送出去封地兵马都收回来之后, 只叫谢沉掌管。 而谢老当又执意让宋皎拜相, 朝臣们只当谢老当是怀念宋老丞相,才想让宋皎做丞相,一群人劝了一阵子, 宋皎也跟他说过几次,但他们终究拗不过谢老当意思,只能随他去了。 到底是开国皇帝,权力都握在自己手里,想怎么做怎么做,没有人敢跟他对干。 最后谢老当听从宋皎意见,分设左右两丞相,另一丞相位置,让年纪资历都比较老、宋老丞相指定接班人来坐。 宋皎也谦逊,有什么事情都和老丞相商量来办,三年里有功过,众臣也都接受了这样一小丞相。 如今太孙与小丞相束冠,朝臣们纷纷贺,也想跟他们套套近乎,看能不能结一门亲。 可是不知为什么,每回有人要提到这件事情,太孙像是被踩了狼尾巴一样,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把小丞相拉到自己这边来,然后阴恻恻地看人,咬后槽牙,随时随地要咬人样子。 到这时候,旁人若是识趣,便离开了。偏偏有朝臣硬皮继续说项,那更了不得了。 太孙直接拉人走了,连也不回。 在旁人都看不见角落里,谢沉把宋皎按死啃。 啃完了,谢沉还挺委屈,垂眼睛,憋气模样,宋皎抬手拍拍他背,像狼顺『毛』一样『摸』『摸』他。 谢沉委委屈屈地把下巴抵在他肩上,宋皎继续『摸』『摸』,一直『摸』到他消气为止。 其谢沉老早想公布他们两之关系了,但是谢老当说不行,还要再等一会儿,等爷爷帮他们把事情都料理。 可是他们两老不和别人结亲,久而久之,永安城里也有了些风言风语。 据知情人士称,太孙和小丞相其老早是一对了,从十七八岁在打天下时候开始,因为小丞相听说太孙死了时候吐了血——这条消息很明显来源于谢沉手下士兵。 又据知情人士称,其太孙和小丞相在十三四岁时候开始了,因为当年太孙买过一百本名为《皇帝与竹马伴读二三事》话本——这条消息来自卖书书商。 又又据知情人士称,太孙和小丞相在五岁时候开始了,因为当年太孙当众“啾”过小丞相数次,弄得人脸上是口水——来自谢沉和宋皎不愿意透『露』姓名朋友们。 传来传去,最后故事变成了太孙和小丞相从五百年前是一对。 自从这些“谣言”传出来之后,旁人看他们,越看越像是一对。 今天谢沉拽拽宋皎发,明天宋皎谢沉整整衣袖,连两人在路上吵架,吵得脸红耳朵红,也像是一对。 有意与他们结亲朝臣们在民意面前知难而退,让这两位五百年前是一对凑一对去了。 * 齐国一统天下第三年初冬,下了初雪这天,是统一纪念日。 三天欢庆,谢老当登上祭天台祭天,而后又到了城楼上,与民同乐。 谢沉和宋皎都站在他身边,这是一贯站位。 谢老当摆摆手,让底下朝臣与百姓安静下来。 他声音依旧洪亮:“过节了,大吃喝,有事情来找老子。” 但还是有嗓门大士兵站在旁边,帮他传话:“……吃喝!” 谢老当圣旨与口谕总是很接地气,齐国人早已习惯了。 谢老当顿了顿,像拉常一样:“那、最近啊,我听说了一些谣言,说……”他转过,两只手一左一右,拉住宋皎和谢沉手:“说,我这两孙子是一对啊,从五岁看对眼了。” 底下人连忙低下,但是耳朵却是竖来。 第99章 大婚将近我的小龙傲天卯卯 传话士兵也不知该不该继续传话。 谢老当继续:“我今天要澄清一下——” 底下人或喜或悲,喜是“诶嘿,又有机会结亲了”;悲是“唉,知太孙和小丞相不是一对,连一点幻想都不留我们”。 谢老当清了清嗓子:“这不是谣言。” 一瞬,周围都安静下来。 谢沉和宋皎也有些『迷』『惑』。 等反应过来之后。 谢沉昂首挺胸——对,没错,我和卯卯是一对! 宋皎小脸通红——虽然很害羞,但是完没办法反驳。 谢老当牵他俩手——终于这俩铺路了,终于结一对了,晚上放烟花庆祝一下。 底下人都惊呆了,想让陛下把话再说一遍。 谢老当继续:“这俩是一对,年后大婚,朕亲自『操』持。” 他不欲多说,牵两娃儿,转身下了城楼。 宋皎还有些呆呆:“爷爷,我什么时候结婚?然后我还不知?” 谢老当顿了顿:“啊……沉哥没跟你说?” 谢沉正『色』:“这是惊喜。” “……”宋皎更住,探出脑袋和他吵架,“根本不是。” “是。” “别吵别吵。”谢老当牵两人手,把他二人手放在一,“都是要成亲人了,不可以吵架。” 宋皎小声:“我又没有答应要和沉哥成亲。” 这回轮到谢沉定住了。 谢老当扭看他:“你看看吧,你不提早问人,现在人不愿意了。” * 晚上有宫宴,庆祝齐国开国宴会。 早晨谢老当在城楼上宣布事情,朝臣们都还没有完反应过来,晚上宴会,谢沉和宋皎很显然又吵了架,看来哪儿像是要成亲模样? 才开席,谢沉和宋皎坐在一,宋皎专心吃菜,谢沉坐在他身边,有人来敬酒,自己喝一杯,再帮宋皎喝一杯。 宋皎根本不理他,只是吃菜。 谢老当在旁边看,乐呵呵,然后叫范开把自己桌上东西拿过去宋皎吃。 谢沉不大高兴了,用眼神让上来敬酒人部退下,然后把宋皎手里筷子抢走,一把抱住他,试图吸引他注意:“卯卯。” 宋皎挨在他怀里,挣扎不得,只能气鼓鼓地抬看他,谢沉顿了一下,『露』出礼貌微笑:“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宋皎“嗷呜”一声,咬了一下空气,嘎吱嘎吱地嚼。 两人这样挨在一说话。 谢沉把他按在怀里:“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我上回问你,你自己说愿意。” 宋皎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说了?” 谢沉摇摇狼尾巴:“上次亲亲时候。” “……”宋皎试图回想是哪次“上一次”,但是很显然,他想不来,因为他总是被亲得脑袋昏昏。 从五岁照脸颊“吸溜”一口亲亲,到十五岁贴贴似亲,再到二十岁晕目眩亲吻。 谢沉显然进步了太多。 宋皎根本想不来了。 “那不算。”宋皎,“我都没有听清楚。” 谢沉眨了眨眼睛:“那吧,那我等一下再问你。” 宋皎笑了一下,心中下定决心,下一次谢沉问他,他答应,又或许,下一次可以由他来问谢沉。 他二人总是这样,吵吵闹闹,吵得快,得也快。 谢老当只是转过跟旁人说了两句话,再转回来,看见这两人又了,得跟什么似,凑在一咬耳朵,两双眼睛都亮晶晶,凑在一小猫小狗似。 宴席过半,钟声响,到了放烟火时候。 谢老当由范开扶站身,摆了摆手:“走,出去看看。” 他目光落在两还在咬耳朵孙子身上,拖了长音:“走吧,出去看烟花了。” 两人这才分开,站来,跟他一出去。 谢老当携群臣在宫墙城楼上看烟火,宋皎原本是站在谢爷爷身边,但是烟火刚刚响时候,他被人拉走了。 而谢老当背手,乐呵呵地看天上,也没发现自己两孙子都不见了。 宋皎被谢沉拉,两人登上一处没人望楼,在这里看烟火也一样。 宋皎两只手扶栏杆,迎面吹来风吹他发与衣袖,谢沉背靠栏杆,透过宋皎眼睛看烟火。 谢沉看他,慢慢直身子,轻轻地喊了一声:“卯卯。” 宋皎从远处收回目光,转看他。谢沉 第99章 大婚将近我的小龙傲天卯卯 从衣袖里拿出一块保存完整红布,盖在他上。 宋皎总觉得这块布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下一刻,谢沉把红布提来,低了低,自己钻进来了。 宋皎忽然想来了,是那一块,十五岁时候,谢沉在凤翔城跟他表白,也有这样一块红布,本来是用来牵他,被谢沉盖在他上了。 当时也是这样场景,外面也在放烟火,这块红布仿佛将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外,多年以后,它效用不减。 谢沉刚要开口,被宋皎碰了一下嘴角。宋皎把他话堵回去了。 “我们成亲。”宋皎额贴他额,“卯卯和沉哥成亲。” * 太孙殿下和小丞相要成亲消息,很快传遍了齐国。 得益于谢老当这些年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这件事情由他提出来,没有人敢有异议,算有,也很快被他镇住了。 谢老当开始亲自『操』持他们两人婚事,小到婚服样式,大到当天流程,他都要一一把关。 宋皎有时候劝他不要那么『操』劳,他又不肯听,仍旧忙得不亦乐乎。 齐国上下又能过节,放假休息——太孙大婚能放足足五天假,他们高兴得要飞来。 消息传到西北一小寺庙里,寺庙里老师父和一中年和尚,还有一年轻跛脚和尚,在庙里念了三天。 * 很快开了春,谢沉和宋皎婚期近了。 什么事情都安排了,但谢老当一直没让他们两试婚服,不知是怎样衣裳,也要捂不让人穿。 一直到大典前三天,谢老当才让他们两来试衣服。 还没换上,宋皎感觉像有哪里不对。 他试图提出疑问:“爷爷……” “别说这么说没用,快点进去换衣裳。” “噢。” 等宋皎换衣裳出来,看见谢沉,他才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 “爷爷,这不是蟒袍!这是……” 是龙袍! 谢沉举手,看看衣袖上花纹,果真如此。 “啊,爷爷知啊。”谢老当坐在位子上,神『色』平静,“忘了跟你俩说了,大婚时候,沉哥顺便登基做皇帝。” 谢沉和宋皎同时不解地问出声:“啊?” “反正迟早要轮到他。” “爷爷?!” 谢老当瘪了瘪嘴:“我不想当皇帝了,我问他爹,他爹也不想当,那……” 他指了指谢沉,只有谢沉来当了。 谢沉惊:“爷爷,我不当,我要和卯卯出去玩,度……”他回想了一下宋皎跟他说那词:“……度蜜月。” “什么什么玩意儿?别蜜了,都蜜了十几年了,留下来当皇帝,还有一留下来当皇后,再封爵。”谢老当情驳回,“我和几老伙计已说了出去玩,你爹你娘也要出门一趟,你俩留下看,正看看你俩能力咋样,没了我和你爹能不能活下去。” 宋皎委屈巴巴地看向他:“爷爷……” “卯卯不许撒娇……”谢老当顿了顿,“度那什么月,一月够吗?” “不够。” “两月,不能再多了。” 宋皎揪谢沉衣袖,张开嘴,要把上面五爪金龙绣花咬掉两爪子。 谢老当忙:“,三月,三月总行了吧?” 宋皎松开手,拍拍谢沉衣袖。 但两人还是不大高兴,小小年纪,承担了太多责任。 唉,生活不易,卯卯和沉哥叹气。 正巧这时候,一身正装系统正在控制中心,帮宋皎提交提前退休申请书。 他还是有一点担心,毕竟宋皎积分不太多——和以往退休大佬们比来。 他忧心忡忡地把电子表格交上司,下一秒,电子表格上积分数据在不断地滚,越滚越大,越滚越大,飞速上升。 等积分定下来,系统数了数,人都傻了:“我去,卯卯不会把谢沉踹了,自己做皇帝,让谢沉做皇后了吧?” 系统再拿出自己申请留在世界陪伴宋皎申请书,不出意外,他积分也飞跃上升了一档次。 系统久久回不过神:“卯卯,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啊?这可是‘雄霸一方’和‘唯我独尊’成积分啊,我小龙傲天卯卯。” 他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把申请书交上去。 “我批,我龙傲天宿主卯卯要退休,还有我,我也要退休了。” 系统忍不住偷笑出声。 第100章 第100章 皎皎我妻皎皎是我妻凭啥不…… 第100章 皎皎我妻【一更】皎皎是我妻,凭啥不…… 103 谢沉和宋皎婚的前一天晚上, 谢老当检查了一遍明天出席典要穿的礼服,检查完了,就在台阶上坐下。 他如今住在皇帝寝宫了, 寝宫收拾出来,给谢沉和宋皎住。 他独自一个人住在寝宫旁边的宫殿里。 殿中还挂着宋丞的旧礼服,许多过去, 礼服稍有磨损,但还八成新的,看得出有好好保存。 谢老当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知道在想什么。 多久, 范开就端着『药』来了。 这么些, 他也老了许多, 原本被宋皎当成人贩子的高身形与凶恶模样,竟然也被岁月磨平许多。 他喊了一“陛下”, 然端着『药』上前。 谢老当扭头看着漆黑的汤『药』, 瘪了瘪嘴:“喝了, 都喝了好几了, 今天喝了。” 范开道:“陛下, 良『药』苦口,都喝了好几了, 就要坚持才能养好身子。” 谢老当笑了一下:“我现在用养好身体啦, 两个孙子都长了, 明天就婚了, 沉哥明天还登基, 卯卯还封侯,路都给他们铺好了,我忍着喝了这么多的『药』了, 今天就能喝吗?” 范开正『色』道:“陛下,西北那边传回来一个要紧的消息。” 谢老当立即正了神『色』,问道:“什么事情?” “陛下先喝『药』,喝了『药』再说。” 谢老当笑了一下,然单手端起『药』碗,仰起头,一口饮尽,然豪气地一抹嘴:“说。” “小思圆寺那边,死人了。” 谢老当一惊:“怎么了?” 范开压低音:“前几天,陈宿夜里爬起来,拿腰带,把二爷给勒死了,二爷反抗。” “陈宿前几跳城楼就废了吗?他怎么……” “他跳城楼,人都废了,吃饭都要人喂,二爷让夫把他治好的,二爷应该知道,但有反抗,就这样……” 谢老当冷笑一:“他个孬种,慧静肯原谅他,他就去缠陈宿,想让陈宿原谅他,结果陈宿也原谅他,他就让陈宿杀他,杀了他,好让他去地府那边,纠缠陈宿他娘。” “陈宿也算个有脾的人,就脾用的地太对,他跳城楼那会儿,要老二得好死,我就知道。要么他死了,整天缠着老二,把老二给折磨死;要么他死,亲手把老二给杀了。” 可说到底,这还自己的儿子与孙子,谢老当冷笑的嘴角渐渐放下去,『露』出一种古怪的、又哭又笑的表情。 范开继续道:“陈宿把二爷杀了之,自己也拿腰带上吊了。” 谢老当问:“死了?” 范开点头:“也死了。” “他……”谢老当顿了顿,“他恨我,恨老二,我得谢谢他爬过来。这个世上,他就感谢两个人,一个公仪修,一个卯卯,现在公仪修有着落了,卯卯也好了,他就疯了。” 谢老当叹了一,抬头看向屋顶:“范开啊,你说我,当初做错了事情?做得太绝了?” 范开有回答,问:“要让两位殿下知道这件事情吗?” “用。”谢老当想了想,“反正我做都做了,陈宿要恨我,那就来找我好了,别告诉沉哥和卯卯,喜的日子,晦气。让几个人去,帮公仪修把他俩给埋了,老二立无名碑,陈宿……陈宿就用他娘亲的名义。再问问公仪修要要回来,他要回来,就派几个小和尚去照顾他。” “。” 谢老当又道:“我要的布都准备好了有?” “都准备好了,放在马车上了。” “行。”谢老当点头,“沉哥和卯卯成了亲,咱们就回老土匪寨。我近来做梦,总梦见咱们前在寨子里的时候,连王二也例外,你看我有多想回去,连王二那个叛徒都梦见了。” 范开笑着道:“陛下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早点睡。”谢老当站起身,捶了捶腰,“我时常想啊,要沉哥和卯卯能在土匪寨里成亲,那多好啊,齐国越,我和他们,离得也就越远。前在土匪寨里,转个身就能看见这两个小孩在院子里玩儿,远远地就能听见他们吵架,现在隔着王府,隔着丞府……” 谢老当长叹一,转身向回,背影蹒跚。 * 这天晚上,谢老当怎么睡,谢沉和宋皎也怎么睡。 宋皎本来已经洗漱好,正抱着系统,坐在榻上,一边给他擦『毛』,一边给自己擦头发。 系统蹬了蹬脚,踢出一串水花:“卯卯你放心,咱们的积分妥妥的够了,控制中心肯定会在你结婚的时候把你弄回去的。” “我知道,但我还知道,那些暴涨的积分哪里来的。” “你当皇来的呗,你可雄霸一、唯我独尊的皇……啊……” 宋皎捏起小猫,摇摇他:“统统,你清醒一点。” “干什么?干什么?”系统被摇得头晕目眩的,“你想谋杀系统。” 摇晃之中,系统忽然听见“叮咚”一。 “卯卯,有消息,有新消息……” 宋皎把他放下来,系统挣扎着打开控制页面。 关于宋皎和系统要退休的批复。 系统颤抖着爪子,点开文件,拉到最底下,一个的“同意”。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系统往一倒,栽宋皎怀里:“吓死我了。” 宋皎『揉』他的猫脸:“那我就可以一直吃旺旺雪饼了?” “可以。”系统呼噜呼噜地回答,“以都用攒积分了,几百万积分,给你买个旺旺雪饼山。” “好耶。” 系统一边接受宋皎狂风骤雨般的吸猫,一边再仔细地看看文件:“嗯……控制中心给你发了退休奖励积分,给我也发了奖励,还错,我去……” 系统腾地坐起来。 宋皎问:“怎么了?” 系统惊道:“他们还给了我身体控制权。” “怎么样的?” “就……”系统他手里挣扎出逃,跳到地上,变成一个穿西装的轻男人,他正了正领带,却碰响了挂在脖子上的猫铃铛,系统把铃铛拽掉,“这样。” “我第一次碰见你的样子……” 宋皎还说完,忽然,他的窗户被人敲响,下一刻,就有人推开窗扇。 谢沉:“卯卯。” 宋皎和系统:?!! 宋皎一把将系统按住:“快变回去!” 黑衣男人噌的一下消失,那白『色』的波斯猫,坐在自己被扯掉的铃铛前,无辜地『舔』『舔』爪子。 谢沉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卯卯?” 宋皎站起来,用脚尖踢踢小猫,让他快点出去:“怎么了?” 谢沉窗户翻房间,伸手捏住系统的颈,把他提起来。 系统:“卯卯!” 宋皎伸手要把他给接过来,但谢沉正『色』道:“你的猫成精了,他刚刚在勾引你,得把它拿到道观处理一下。” “……”宋皎更住,“我可以解释的,我刚刚……给他穿了件小衣服,所以看起来像个人……” 宋皎使劲把猫他手里拿回来,使劲捏捏:“看,他一点反应都有,他就一普通的猫。” 系统努力配合:“阿巴阿巴……喵喵喵。” 谢沉还皱着眉,宋皎把猫放下,再捏捏谢沉的脸:“你太紧张了,因为明天要成亲?” 系统趁机溜出房间,躲过被送去道观的命运。 而谢沉被宋皎蛊『惑』,已经打算深究这件事情了。 “一下……”宋皎忽然反应过来,“成亲之前能见面,爷爷说的。” 谢沉顿了一下:“我很想你。” 宋皎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那要让别人发现,我们偷偷见面。” 第100章 皎皎我妻【一更】皎皎是我妻,凭啥不…… 成亲前一天晚上,这两个人还偷偷待在一起,一起躺在榻上,说说到半夜。 他们也知道,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可以说。 明明已经说了几了。 来宋皎犯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谢沉也要回去了。 他再待一会儿,天都亮了,就回去了。 “我走了。”谢沉偏了偏头,隔着宋皎的手,亲了他一下,“走了,明天晚上就能光明化日地亲你了。” ——来自成语王谢沉。 宋皎纠正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正光明地亲我。” 宋皎坐起来,看着他翻过窗户,自己趴在窗台边,看着谢沉消失在夜『色』之中,才关上窗户。 宋皎转身回房睡觉,盖上被子。『迷』『迷』糊糊的时候,系统也跳了上来,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躺下。 * 知道过了多久,宋皎被人喊醒,天已经亮了。 宋皎『揉』『揉』眼睛,坐起来,还缓过神,就被侍们拉起来,按在铜镜前坐好。 宋皎打起精神,捧着水洗漱,侍们帮他梳头戴冠,给他塞点吃的垫肚子。 一切都准备好了,宋皎先带着系统,去了爷爷的牌位前。 他先给爷爷上了香,然就抱着系统,坐在蒲团上,跟爷爷说。 “爷爷你放心,我还算习惯永安城的生活,和沉哥成亲,也经过深思熟虑的。谢爷爷说,以旁支挑两个孩子来养,得亏他开国皇帝,要其他皇帝,肯定做了这样的事情。” “今天沉哥登基,我好像有点明白,谢爷爷和干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害怕,要他们走了,沉哥才即位,会出差错。还如现在就让沉哥登基,要有问题,他们现在就可以解决。” 多久,宋皎就听见外边传来动静,随有人敲门:“殿下,太孙殿下到了。” 宋皎放下系统,最在爷爷的牌位面前说了一句:“爷爷,我很想你。” 他调整好心情,就站起身,转身出去。系统赶在他前面,迈着小短腿跑出去了。 在宋皎被侍们簇拥着要走过走廊的时候,一身板正西装的系统靠在前面的墙边,一手『插』口袋,另一手抵在嘴边,咳嗽几。 “咳咳……” “噢。”宋皎上前,对侍们道,“这个我的义兄,昨天刚刚留洋回来。太晚了,你们概都见到。” 系统满:“为什么义父?” 宋皎小道:“看起来像。” “我觉得很像,你小时候还喊我‘爸爸’的。” “我有。”宋皎咯吱咯吱地磨牙,“你再这样,我就说你我弟弟。” “……”系统能默默接受义兄的身份。 宋皎道:“一下请你吃烤肉,我先出去了。” 系统还高兴的模样,但在宋皎要走的时候,却拉了他一把:“诶。” 宋皎回头:“怎么了?” “有人背你出去?” “你又知道里有几个人?哪里有人背我……” 宋皎顿了一下。 别人崽子有的东西,系统的崽也一定要有! 就像系统无数次给他买零食和玩具一样,系统走到他面前:“快。” 宋皎受宠若惊,跳到他背上:“谢谢统统。” 系统背得稳,嘴上却道:“你还少吃点旺旺雪饼吧。” 宋皎晃了晃脚,笑着说。 原本宋皎的两个朋友,温知和楚珩,还在争论由谁来背宋皎,结果宋皎就被一个陌生男人给背出来了。 宋皎还一样的说辞:“我的义兄,小时候结拜过的,昨天晚上才回来。” 系统背着他,一路到了庭院里、厅堂外。 谢沉在门外,看见宋皎来,眼睛一亮,自觉就要去,然被他的朋友们拦住了。 朋友们惊道:“沉哥,使得,使得。” 系统的脚步顿了一下,忽然很想把卯卯背出去了,对面那个,看起来一点都靠谱的样子。 好生气啊,好想直接把卯卯带回控制中心啊。 宋皎轻问他:“会吧,统统,你会背动了吧?你别吓我。” 系统瘪了瘪嘴,努力忍住生气的感觉,然步走到正门那边,跨过门槛。 气死他了! 而这时,谢沉才看见背着宋皎的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长得怪像前那小黄狗,还挺像那小白猫的。至于一个人为什么既长得像猫,又长得像狗,谢沉说出来,他觉得很像,特别看向他的那种愤怒的眼神。 谢沉想跟宋皎说,又被朋友们拉住了:“诶诶,沉哥,行。” 朋友们把挂着红花的弓箭递到他手里,靶子早已经在边上立起来了。 谢沉抬手搭弓,嗖的一,正中靶心,挂在箭上的绸花晃了两下。 朋友们便起哄,像前许多次一样:“哟,沉哥孔武有力。” 一个“滚”字梗在谢沉喉间,行,今天一样,可以和他们打架。 而宋皎被系统背到马匹旁边放下,他拽着缰绳,翻身上马,对系统说了一句:“你和智多星他们一起,他们会给你安排位置的。” 系统点了点头:“知道了。” 随谢沉也上了马,驱着马,和宋皎走到一起。 他们两个的朋友们,也都骑着马跟在面,威风凛凛,活像去抢亲的。 谢沉和宋皎就在朋友们的监督下悄悄说。 “那个男的谁?” “我义兄,昨天晚上刚刚回来。” “昨天晚上那猫也他?” “,那猫就猫。” 谢沉皱眉,宋皎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你在吃醋?” 跟在边的朋友们忙道:“诶诶,卯卯,能动手,也能说。” 两个人回头看了一眼,谢沉转回头:“还够明显吗?” “我都和你都成亲了,你还吃醋?”宋皎太能理解。 “我就吃,吨吨吨。” 宋皎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两个人骑在马上也牵着手。 朋友们实在看下去了:“诶,你们能能遵守一下规则?晚上回去再牵。” 谢沉反握住宋皎的手,把他的手甩得老高。 还有成亲的朋友们怨念深重:“好生气啊,小到就停下来过,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给我们看这种东西?” 正当此时,被召永安,参加太孙婚殿里的琵琶洲驻军将领,刘将军,正好牵着马,到了永安。 他站在人群里,看着骑在马上的谢沉:“我的天呐,真真的?” * 谢沉带着宋皎了宫,两个人下了马,登上百来级的台阶,在高台上祭天。 谢爷爷和太子、太子妃,早就在祭天台上着了。 他二人来了,先给他们两个办了成亲的仪式,再办谢沉的登基典礼。 这当然谢老当的意思。 他把宋老丞的牌位了请过来了,双手端着,宋皎和谢沉要磕头的时候,就让他们给宋老丞磕头。 仪式久,晚上还有宫宴,宋皎和谢沉回去换了身礼服,陪着谢老当出席宫宴。 如今谢沉坐在位上,宋皎坐在他身边,谢老当像一头沉睡的猛虎,坐在旁边,目光扫过底下朝臣。 有他坐镇钦点,有人敢对这样的事情提出异议。 但酒过三巡,原本被谢老当镇着、有些沉闷的宴会,开始躁动起来。 兄弟们给谢沉敬酒:“沉哥,恭喜恭喜,新婚吉。” 谢沉藏住的眉飞『色』舞:“同喜同喜。” “沉哥,早生贵子。” “今晚就生。” “嘘——沉哥还吹牛。” “今晚就生。 第100章 皎皎我妻【一更】皎皎是我妻,凭啥不…… ”谢沉跟他们碰杯,然就被宋皎递到嘴边的酒杯喂了个饱。 宋皎用无的目光表示抗议。 宫宴很快就闹成一团,朋友们看出宋皎有点小脾气了,便簇拥着宋皎,在谢沉追上来之前,护送他回到寝宫,帮他把门窗都关上,让谢沉来。 朋友们坐了一地,纷纷给他出意。 “卯卯,我觉得要让沉哥『射』箭,『射』出去的箭,要在靶子上拼成四个字——”牧英站起来,掰着手指头,“四个字——‘卯卯,我爱你’。” 朋友们把他拽下来:“你那四个字吗?你会会数数?” “鹦哥你出的意也太土了,土得我想吐啊。” “我觉得得先让沉哥先舞个剑来看看,他今天喝了少酒,先给他转晕了再说。” 正当此时,守在外面的宫人就来报信了:“殿下,公子们,陛下到了。” 朋友们互看看对,然拿了一把剑,传出去。 “殿下说想看陛下舞剑,让陛下现在外面舞剑。” 宫人接过长剑,便出去了。 多久,门外传来长剑破空的刷刷,朋友们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去看。 宋皎坐在榻上,才凑过去,谢沉就像有所感应一般,转头看他,朝他挑了挑眉,还挽了个剑花。 “我去,沉哥还耍帅。” “沉哥还如鱼得水,这样行。” 一群狐朋狗友又开始出谋划策。 牧英对自己的绝妙意念念忘:“『射』箭『射』箭,用……” 朋友们把他按住:“别吵。” “如让沉哥……” 忽然,一个音淡淡道:“让沉哥作诗。” 众人转头看去,惊叹道:“智多星,愧你,真有你的。” 让沉哥作诗,如让他去死。 宋皎按住温知,掐他的脸:“智多星!” 温知面改『色』:“卯卯在心疼沉哥了,要你们别玩了。” 朋友们立即把宋皎给拉开:“卯卯,对沉哥,要下得去手恨恨地欺负,然他就会欺负你的。” 宋皎被按着,根本有反驳的余地。 他们把宫人喊来:“皇殿下说,想听陛下作诗,作了诗才能来,要符合今天的场景。” 宫人处变惊,忍着笑又下去了。 那头儿,谢沉已经舞完了剑,他扛着宝剑,带着一群宫人,再一次走到殿门前。 他敲敲门:“卯卯,我舞完了,你还生气吗?” 传的宫人推门出来,神『色』正经:“公子思及幼时与陛下一同念书的情分,请陛下做事,公子满意了,才能开门。” 谢沉顿了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爱念书,前在兰台和宋皎一起念书,那也睡半天玩半天,有临近考试的时候,宋皎才给他补补课。 他哪里会作诗? 宫人补充道:“陛下,公子说,作的诗要附和今日的场景。” 谢沉把扛在肩上的宝剑放下来,往边上一丢,当即赋诗一首。 “我皎皎夫,小就说定。皎皎我妻,凭啥让!” 谢沉理直气壮地拍门:“卯卯,老婆!老婆,给我开门!老婆!” 他像一个复读机。 然门开了,谢沉的兄弟们房里出来,推着谢沉,把他推到走廊上,然把门关上。 “沉哥,卯卯对你的文化水平很失望,他说,为了孩子以变成像你一样的文盲,今天晚上,你就在外面待着吧。” 哪有什么孩子?他们根本就有孩子,都谢沉自己一时脑子抽了,应承了他们什么早生贵子的屁,现在惹得宋皎生气,宋皎把“孩子”还给他了。 朋友们都走了,谢沉一个人蹲在长乐宫的台阶上。 朋友们临走之前还回头看看他。 “沉哥好可怜,新婚之夜被关在外面。” “活该,谁让他事就在我们面前嘚瑟?往他肯定天天都要嘚瑟,我们还能在今天扳回来?” 朋友们出了宫,谢沉还蹲在台阶上,宫人们敢靠近,怕触他的眉头,能离得远远的。 多久,宋皎就披着衣裳出来了。 他已经换了礼服,披着便衣,在谢沉身边蹲下,推了推他的手臂:“沉哥。” 谢沉有说,一转头,猛扑上前,就把他按在地上亲,像猛虎扑食。 所幸这时候宫人们都已经退下去了,谢沉在光天化日之下、正光明地亲他,“吸溜”一。 像小时候一样,他越亲越回去了。 谢沉掐他的脸:“卯卯,我们小就在一起睡?” 宋皎点点头:“……。” “小就在一起睡,哪有新婚之夜在一起睡的道理?” “……”好像这样的。 “所以你刚刚错了?” 宋皎看着他:“你刚刚才错了呢。” 谢沉更住,论口才,概他永远说过宋皎的。 于他干脆说了,直接抄着宋皎的腿弯,把他抱起来,带回房里。 好生气啊,要卯卯『摸』『摸』才能好。 谢沉也这样做的,他握着宋皎的手,让他『摸』『摸』野狼像小狗一样,朝他『露』出来的肚皮,还趁机捏捏宋皎的手。 宋皎一边『摸』『摸』他,一边偷笑,问道:“沉哥,你会吗?” 这落到谢沉耳里,就变成一种调笑。 谢沉的学习能力容挑衅,他正『色』道:“我当然会,我五岁就看过《皇帝和竹马伴读》。” 宋皎还笑:“你会记得书上的东西?那我问你,《学》第一句什么?” 谢沉顿了一下,他……记得了。 谢沉想说了,也想让宋皎说了,干脆堵住宋皎的嘴。 如谢沉所愿,宋皎半夜都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 他拽着帐子,原本用来写字的手,崩得紧紧的。谢沉握惯了刀剑的手,扣着他的手腕,还放轻了许多。 * 次日清晨,习惯早起的宋皎『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被裹在被子里,谢沉就闭着眼睛睡在他旁边。 这样的场景,如果宋皎有感觉自己身上哪哪儿都疼的,那就更好了。 宋皎把手被子里伸出来,看见自己手腕上都有捏出来的痕迹,竟然还有牙印。 宋皎整个人都好了。 他试着咬了一口自己,好牙印对上,他的。 宋皎推了一把谢沉,谢沉连眼睛都睁开,就准准地握住他的手:“老婆,睡觉。” 好伙,谢沉握住的地,和他手腕上的痕迹,准准地对上了。 这就始作俑者。 宋皎力气地推了他一把,哑着嗓子道:“你给我出去。” 谢沉醒了,谢沉坐起来了,谢沉试着哄老婆,然谢沉控制住,被老婆发现了藏在被子里、还立起来的凶器。 连控制都控制好,老婆很生气。 最谢沉出去了。 宫人们早起,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陛下一个人蹲在台阶上。 他们晚上回去的时候,陛下蹲在这里,现在早晨了,陛下还蹲在这里。 我的天呐。宫人们张嘴,人都傻了,因为一首诗,陛下在门外蹲了一整晚! 谢沉试图解释:“,你们别胡思『乱』想,我去过,我晚上去了,刚刚才被赶出来……” 宫人们显然信,但都调整了表情,憋着笑,点点头:“。” 齐史官记—— 顺一,帝婚,帝犯,令作诗,得入,帝曰:“我皎皎夫,小就说定。皎皎我妻,凭啥让!” 【人批注:成语“皎皎我妻”由此得来】 宫人亲见,帝一夜得入。 【人批注:真真作死。】 第101章 第101章 现代幼崽番外(1)齐国皇帝哭出猪叫…… 第101章 现代幼崽番外(1)齐国皇帝哭出猪叫…… 1 宋问学黑暗中醒来, 身下是柔软干净的垫子。 他平躺床上,耳边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 “爷爷?”系统清了清嗓子,“那个……宋……宋问学。” 系统一直跟着宋皎喊他爷爷, 要让系统喊爷爷的全名,系统感觉有一点大逆道。 宋问学转头,冷声问道:“谁?” 系统被他吓得一哆嗦:“爷爷, 是……是我,系统。” “系统?” “是卯卯的小狗,还有他的小猫。” “也死了?还是成精了?” “爷爷,是死了, 但是我又把给拉来了。” “什么意思?” “是……爷爷现已经是任务中心的一员了, 得做任务……” 宋爷爷黑暗中下了床, 系统的指引下,打开电灯。 他抬头, 望着头顶的吊灯, 应该是研究它。 系统道:“爷爷, 这是一个齐国一样的时空, 需要做任务, 能活下去。” 宋爷爷问道:“如果做任务呢?” 系统有答,只是说:“爷爷, 这次的任务是拯救卯卯。” 宋爷爷斩钉截铁:“做。” 宋爷爷花了三天的时间, 熟悉了一下现代社会的各工具。 这个世界里, 他是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独居住大学分给他的小房子里, 每天骑着辆破自行车,学校家里两头跑。 系统道:“爷爷,这个世界里卯卯本来是孤儿, 也可以理解成,他是从齐国那个世界流落到这里的人,所以他这个世界有联系,他这里也有血缘关系。” “今天福利院的院长带卯卯出去买零食,他们乘坐的公交车会出事,得他搭乘同一辆车,保护他。” 宋爷爷撑着双手,站卫生间的镜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 模样比去世的年轻少,为了去见卯卯,他还意整理了一下。 他丝毫怀疑这个世上有多少个卯卯,他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卯卯,这里的卯卯,是后来会去齐国的那个卯卯。 系统挥舞着彩带花:“爷爷加油,爷爷加油。” “好。” 系统又道:“爷爷,我还有事情,能一起去了,几天我们已经坐了好几趟公交车了,爷爷应该会了吧?” “会了,去忙吧,多谢。” “好嘞。” 系统了声响,是飘走了。 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办。 倘若卯卯现代世界的车祸中存活下来,那么,齐国的那个卯卯会消失,这样谢沉老婆了。 按照控制中心的守恒律,他得再去一趟有卯卯的齐国,把谢沉谢家人都弄来,也可以说,是把两个世界合并一起,创造出一个宋皎谢沉同时存的新世界。 这样子,事情能算是圆满。 天底下有系统做到的事情,系统是控制中心最厉害的系统。 系统飘飘忽忽地到了齐国,果然,他的『插』手下,这个齐国有卯卯,齐国皇帝谢沉也有老婆。 可怜了。 皇帝谢沉正坐案批奏折,看着密密麻麻的墨字,一脸痛苦:“来个丞相帮我批奏折……” 系统小声问道:“陛下,想想要童养媳?” 谢沉悲痛:“朕要童养媳,要丞相,要能批奏折的丞相。” “好嘞。” * 外面下雨,天有点冷,宋爷爷戴着围巾帽子,撑着伞,公交站台等车。 几天系统他一起训练的一样,公交车准时到达。 宋爷爷收起伞,上了车,固的位置上坐下。 他看系统给他放的录像资料,出车祸的时候,宋皎坐左边的位置上,后来他被掉下来的横杠砸中了。 五岁的小娃娃,自从窗户里爬出来,想要求助护士阿姨,却发现自根本抓住护士的手,他也知道自这是死了,跑去踩水坑玩儿,平时怕幼儿园的阿姨们洗衣服麻烦,他总是敢踩水坑玩。 一直到系统经这里,把他带走。 宋爷爷每看一次,眼眶湿 第101章 现代幼崽番外(1)齐国皇帝哭出猪叫…… 润一次。 卯卯到齐国来,到爷爷的身边,吃了多的苦。 这应当再让卯卯吃苦,应该是爷爷来找他。 这时,一个快快乐乐的声音闯进宋爷爷的耳朵里。 “园长爷爷,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想吃旺旺雪饼,我们买旺旺雪饼吧?” 一个面容慈祥、年纪稍长的老人,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牵着宋皎,上车来了。 宋爷爷神,转头看向车门那边。 那个老人……分明是齐国吴老将军的模样,宋皎的外公。 原来这里,他是幼儿园园长。 宋皎穿着干净整洁的深蓝『色』衣服,车门的柱子面站好,用手笔着,量了一下身高。 “司机叔叔,我还用交钱。” 司机朝他笑了笑:“看见了,进去坐着吧。” “好耶,谢谢叔叔。”宋皎拉着园长爷爷,走进车里,“园长爷爷,我们坐这里。” 他们宋爷爷对面坐下,宋爷爷深呼吸,努力让自一直去看卯卯。 车厢里要保持安静,所以宋皎小小声地园长爷爷说话。 “爷爷,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想吃旺旺雪饼……” 园长笑着道:“是卯卯想吃,还是小朋友们都想吃?” 宋皎认真道:“他们都想吃,真的。”他想了想:“爷爷,我可以用我的小红花来换的。” “的小红花已经花这次爷爷一起出来买东西上了,要重新攒。” 宋皎“呜”了一声,显然有些开心。 园长『摸』『摸』他的脑袋:“好吧,那给所有小朋友都买一包。” 宋爷爷坐位置上,自觉伸手碰了碰自放衣服口袋里的旺旺雪饼。 他只是听着宋皎说话,忍住要落下泪来。 遇到系统之,来到齐国之,宋皎到底吃了多少苦。 忽然,汽车颠簸了一下,宋爷爷立即提起精神,抬起头。 雨天视线模糊,司机猛打方向盘的时候,宋爷爷凭借着本能,朝对面扑去,把宋皎死死地抱怀里。 扶手的栏杆“嘭”的一声,砸他的背上。 * 车祸现场一片混『乱』,宋皎第一时间,被宋爷爷抱起来,递到窗外,由外面自发进行救援的行人接走。 宋皎被行人抱着,吓坏了,哭着窗外喊他们:“老爷爷,园长爷爷?们事吧?” “事。” 吴园长要说话的时候,宋爷爷抢先开了口,吴园长转头看他。 宋爷爷曾留意,只问:“卯卯,事吧?” “我事。”宋皎摇头,“老爷爷,事吧?” “事,事。” 只要宋皎事好,这是宋爷爷唯一乎的事情。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已经被压碎的旺旺雪饼,递给宋皎:“来,给吃。” 很快的,救援队伍到了。 万幸,宋爷爷吴园长虽然被困车里,却有受重的伤。 医生还是建议他们跟着救护车,医院检查一点。 为求保险,宋爷爷当然要去。 宋皎攥着宋爷爷给他的旺旺碎饼,跟着两个爷爷一起上了救护车。 他坐车上,宋爷爷坐他对面,笑着问:“爷爷给的东西怎么吃?是是喜欢吃碎的?那等一下爷爷再给买新的。” 宋皎摇摇头:“医生说,体检之可以吃东西。” 原来如此,宋爷爷看着他笑,怕吓着他,努力克制住自想去卯卯亲近的情绪,这样坐着。 宋皎脸上的眼泪都干了,好像也从这场灾祸里稍稍神了。 他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最后落到宋爷爷身上,他坐位置上,晃了晃脚:“爷爷,谢谢救了我,我叫卯卯,爷爷叫什么呀?” “我叫宋问学。” “嗯……”宋皎想了想,是很明白的样子。 宋爷爷便把两个字写手掌上,给他看。 宋皎看着字形:“是同学!爷爷怎么叫同学啊?谁是同学呢?” “……”好吧,他说是什么是什么吧。 * 因为这一场突发事 第101章 现代幼崽番外(1)齐国皇帝哭出猪叫…… 故,医院里人满为患。 他们三个因为是车祸伤员,被紧急安排去做检查。 做完检查,三个人都乖乖地坐医院长椅上等结果。 宋皎有些累了,趴吴园长的腿上,昏昏欲睡。 吴园长『摸』『摸』他的脑袋,大难死,仍旧心有余悸。 宋皎闭着眼睛,脸上的婴儿肥被挤出来变成一圈,像是睡着了。 吴园长抬头看向宋爷爷,只觉得似曾相识。宋爷爷瞧见他看自,也看去,朝他点了点头。 吴园长道:“真是谢谢了,否则这孩子只怕要被砸死了。” “举手之劳。”宋爷爷面改『色』地编谎话,“我常看见着孩子出门,他是福利院……” 他也很难说出这三个字,最后还是改了口:“幼儿园的孩子。” 吴园长『摸』『摸』宋皎的头发:“是,长得又可爱,人又乖巧,知道怎么会被丢幼儿园门口。” “他很乖。” “嗯,一直都很乖,每个月我出来买东西,都带小红花最多的孩子,他每次都是最多的。” “嗯。”宋爷爷想了想,自我介绍道,“我是幼儿园附近大学的教授,宋问学。” 知道了多久,宋皎被一阵小孩的哭声吵醒。 他『揉』了『揉』眼睛,从吴园长腿上爬起来,两个爷爷也寻声望去。 只见谢老当家扛着一个小孩冲了进来:“护士护士!” 见他着急,一个护士连忙上:“怎么了?” “娃儿摔了。” “找个地方坐着,我让医生来看看。” “行。” 谢老当家左看看右看看,宋皎好心地朝他招了招手:“老爷爷,这里有位置。” 谢老当家扛着谢沉,走来,把谢沉放下:“谢了啊,小娃儿。” 宋皎笑了笑:“客气,老爷爷。” 小小的谢沉坐小小的宋皎身边,还有反应来这是怎么事。 他只是批奏折,后来有一个古怪的声音问他要要童养媳,他说要,他要一个帮他批奏折的丞相。 然后他到了这里。 确切地说,他到了一个沟里。 他坐沟里,浑身泥巴,他的朋友们——都是小孩子的状态,蹲水沟旁边,关切地看着他:“沉哥,事吧?” 他低头看看自的手脚,发现自也变小了。 然后爷爷忽然出现,把他从水沟里抱出来。 爷爷——谢沉抬眼,他的爷爷应该三年,他十七岁的时候去世了,当时他们还跟庆国打仗,爷爷是死战场上的。 系统也想到,有两个孙子支撑的谢老当家,会走得这么早。 所幸现代世界里还有对应的人,只要把两个主角带来,世界会恢复正常。 谢沉还有想明白,所以那个声音许给他的童养媳到底哪里? 该会是面这个傻乎乎、脏兮兮的小孩吧? 宋皎看见他看自,也好奇地看去,眨巴眨巴眼睛。 谢沉皱眉,小黑煤球看我,我可是大齐皇帝。 他想着想着,忍住朝宋皎做鬼脸,宋皎认真地看着他,好像研究他,研究了好一会儿,然后转头问:“园长爷爷,这个小朋友他很痛吗?他痛得脸都坏掉了。” 他觉得自问得很小声,其实谢沉都听见了。 谢沉:??? 好讨厌一小孩,他以齐国皇帝的名义宣布,这个小孩绝可能是他的皇后! 很快的,护士带着医生来了。 医生捏了捏他的腿:“小朋友,有感觉吗?” 谢沉面改『色』:“有。” 富于经验的医生很快做出诊断:“腿上的伤要紧,都是皮外伤,等一下给擦一点『药』水。胳膊应该是脱臼了。” 齐国皇帝,泰山崩于而『色』变。 宋皎惊叹:“哇,园长爷爷,他好勇敢啊,手断了都哭。” 谢沉无语,忍住他吵架:“是脱臼,是断掉……” 下一刻,医生捏住谢沉的胳膊。 “嗷!”喜怒形于『色』的齐国皇帝哭出猪叫。 第102章 第102章 现代幼崽番外(2)爷爷我…… 第102章 现代幼崽番外(2)【一更】爷爷!我…… 2 谢沉没到小孩子的身体这么怕疼, 只是脱臼,大夫碰下,他就忍不住叫出声。 当年他跟着爷爷和父亲打庆国的时候, 受过少伤,吃过少苦,最后爷爷和父亲都离他而去, 他个人单挑庆国,统天下,身上旧伤无数。 坚强勇敢的齐国皇帝,现在眼睛红红。 小小只的宋皎坐在他身边, 拿出自己的小手帕, 好心地给他擦擦脸。 “你不要哭。” 谢沉看着他, 忽然哭更凶了。 宋皎被他吓了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几个爷爷:“我没有把他弄哭。” 谢爷爷道:“别管他, 让他自己哭。” 可是宋皎觉这不好, 他都哭出猪叫了, 看起来好可怜。 宋皎了, 最后还是捏着衣角靠过去了, 他和谢沉坐在个位置上,宋皎张开双臂, 把抱住他。 宋皎忽然发现, 他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他只能说:“痛痛飞飞, 你不要哭了。” 谢沉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看看自己“死而复生”的爷爷, 种古怪的、仿佛酝酿了很久的感觉终于破土而出。 他抱着宋皎,次大哭起来。 宋皎更不明白了,但是又被他抱紧紧的, 走不掉了。 小孩子的哭声总是很容易传染,谢沉哭着哭着,宋皎忽然也红了眼睛,跟着他起哇哇大哭。 两个小傻蛋抱在起大哭。 随后在医院大厅里坐着的其他小孩子们,都跟着大哭起来。 时间,整个大厅里都是小孩子的哭闹声。 三个爷爷围在两个“始作俑者”的身边,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沉哥?” “卯卯……” “别哭啊,爷爷在这儿呢。” 宋爷爷看向谢老当家:“把两个孩子分开。” “行。” 于是两个爷爷手抱个娃,试图把他们给分开,可是两个小孩把对方抱紧紧的,说什么也不肯撒手,要是有人来动,就哭更厉害了。 两个爷爷也不敢动,只能坐在旁边哄小孩。 谢爷爷拍拍谢沉的背:“你咋了?你说话啊?” 谢沉哭上气不接下气:“爷爷……爷爷!” 宋爷爷也拍拍宋皎的背:“卯卯,你怎么了?跟爷爷说。” 宋皎也哭小脸通红:“爷爷,他好可怜啊。” “……” 谢爷爷和宋爷爷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坐在旁边的吴园长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为什么这个新来的爷爷每次都抢在他前面? 爷爷们至今不知道孩子们为何哭泣,只能把他们运到医院外面,让他们在外面哭,不要打扰别人。 没久,谢沉的父母,谢先生和谢夫人也到了。 “沉哥?你怎么了?和这个小朋友打架了?” 谢沉看爹娘,没绷住,哭更厉害了。 到爸爸妈妈,宋皎也跟着他哭。 两个小孩惨兮兮地抱在起。 从早哭到晚,最后哭到两个人眼泪鼻涕糊了脸,竟然抱在起睡着了。 爷爷们小心翼翼地把他们分开,压低声音进行交流。 宋爷爷道:“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是我家这个先哭起来的。”谢老当家了下,“我们家住在城东的荣景大院,可以冒昧你们家住哪儿吗?这孩子会儿醒了,我怕他要找你们家娃儿。” 宋爷爷顿了顿:“我是凤翔大学的教授……” 在这个时候,吴园长终于『插』上话:“下,这位先生,这是我的娃。” 他把卯卯从宋爷爷手里抱过来,宋爷爷有点不高兴。 系统忙道:“爷爷,别着急,别着急,在现代社会,您要收养卯卯,您先办手续,不能直接把卯卯带回家。” 宋爷爷无奈:“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弱弱道:“那您也没我啊。” 吴园长把卯卯抱在怀里,帮他擦擦脸,对谢老当家道:“这是我福利院的娃儿,我们福利院探视有标准的,不能随随便便就进来。” 他这话也是对宋爷爷说的。 两个爷爷起点头:“是。” 谢老当家笑着道:“天都晚了,让我儿子开车送你们回去。” 吴园长抱着宋皎:“没,这么人坐不下,你们送这位宋先生吧,我带卯卯打车。” 谢沉的父亲连忙道:“坐下,坐下,我办法。” 他不知道从那里弄了辆加长的轿车,说是借的,亲自开车,送几位爷爷回去。 宋爷爷先到家,临走时,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卯卯。 吴园长把怀里的孩子抱紧。 随后吴园长和宋皎也到了,谢夫人帮他们开了门,吴园长抱着睡熟、正吐口水泡泡的宋皎下了车。 “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您慢走,小心些。”谢夫人看了眼宋皎,怜爱地帮他把滑下来的毯子往上扯了扯。 吴园长抱着宋皎,走进福利院的大门。 这是十几年前就建成的福利院了,在当时看起来很好,到现在,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很干净,但略显破旧了。 谢老当家偏头看了眼,吩咐道:“老大,晚上去,他们接不接受捐款。” * 宋皎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朋友们都穿好衣服,拿着脸盆牙刷要去洗漱了。 宋皎爬下床:“你们干嘛不叫我?” 朋友们说:“吴园长说,昨天晚上你睡比较迟,可以让你睡会儿。” 于是宋皎又爬上床。 朋友们把他拉下来:“卯卯,你起床了,你可是班长耶。” “好吧。”宋皎认地把被子叠好,然后穿上衣服、袜子和鞋子。 就是他的脚好像有点不听话,宋皎抓着袜子,套到脚上,但是自己的脚丫子摆了下,跑到另边去了。 宋皎抓着袜子,也跟着跑到另边去。 好不听话的脚! 宋皎气鼓鼓地睁大眼睛,强硬地给它们套上袜子,然后抱着自己的小脸盆出去。 长长的排开的水龙头,宋皎把脸盆放在第个水龙头下面,然后扭开水龙头,开始刷牙洗脸。 “我是班长,看我示范……” 他来太晚了,朋友们都洗完脸去吃饭了。 宋皎闷闷不乐地洗漱好,把脸盆放回去,然后到食堂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围上口水兜,拿起勺子,开始吃饭。 “嗷呜”大口,然后嚼嚼嚼。 这时候,吴园长和宋爷爷 第102章 现代幼崽番外(2)【一更】爷爷!我…… 从外面过。 宋爷爷晚没睡,对着电脑捣鼓了半天,把收养的流程搞清楚了,然后填表格,大早就过来交材料,看孩子。 食堂里的宋皎:嗷嗷嗷! 宋爷爷眼眶湿润,看把卯卯给饿的,爷爷可太心疼了。 吴园长『迷』『惑』:“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宋爷爷正了神『色』:“我今晚就要带孩子回家。” 系统还是弱弱道:“爷爷,这恐怕不行,这要看流程。” 宋爷爷最后还是没能在今天就把卯卯带回家,他只能先出钱,让福利院给每个小孩都买包旺旺雪饼。 宋皎坐在教室里,小心地撕开包装,然后吐出舌头,碰了碰雪饼上边的糖霜。宋皎吃很慢很慢,但是很开心。 宋爷爷又次红了眼睛,我可怜的小孙孙,吃块饼干都这么节省。 * 过了几天,很快就到了周末。 福利院周末不用上课,可以玩整天,还可以看电视。 宋皎和朋友们玩老鹰抓小鸡,宋皎是老鹰——小鹰,他穿着身蓝颜『色』的小罩衫,张牙舞爪地在朋友们面前“咆哮”,冲过去要抓小鸡:“嗷!” 朋友们登时『乱』作团,嘻嘻哈哈地个跟着个逃跑。 宋皎就迈着小短腿去追。 宋爷爷和吴园长就坐在旁边树下的长椅上看着。 手续马上就要办好了,这几天相处,吴园长也消除了对宋爷爷的偏,他或许只是,太心疼孩子了。 两个爷爷坐着看,没久,外面又来了群人。 吴园长这才起:“今天有笔捐款,对方要过来看看,我先过去了。” “行。”宋爷爷定睛看,这才看清,“你说的那个捐款,他靠谱吗?” 只某位大胡子老当家把就把宋皎小鹰从地上捞起来。 宋皎边在空中蹬脚,边惊呼:“我是老鹰!我是老鹰!不能抓老鹰!” 谢老当家把他抱在怀里:“卯卯,不认我了?” 宋皎愣了下:“你是……圣诞老人!” 谢老当家:圣诞老人是啥玩意? 谢老当家的大胡子,确实很像圣诞老人,如白点,那就更像了。 所以宋皎把他认错了。 不远处,谢夫人推推谢沉:“沉哥,你不要过去吗?你这几天不是直说要找卯卯吗?” 谢沉——确切来说,是被妈妈打扮光鲜亮丽的谢沉,穿着背带裤,带着小领结,手里提着旺旺雪饼,试着朝宋皎那边走了步。 宋皎被谢老当家放到地上了,谢沉旺旺雪饼丢掉,快跑上前,把抱住他,把他扑到地上。 两个小孩就地打滚。 宋皎眼睁睁看着旺旺雪饼飞走了! 宋皎要推开他:“你干嘛?” 谢沉把他按在地上,小声道:“不许把我哭的情告诉别人。” 不明就里的谢夫人抚掌:“啊,这俩小孩感情好。” * 几个爷爷去办收养或是捐款的手续,把谢沉留在这里,和宋皎起玩。 可是谢沉好讨厌啊,宋皎这。 吴园长还让他带着谢沉起玩,可是他点都不和谢沉起玩。 谢沉总是臭着张脸,什么都不爱玩,宋皎把自己珍藏的水彩笔都拿出来给他玩了,他还是看了眼就放回去。 起午睡的时候,宋皎他:“那你喜欢玩什么?” 谢沉抱着手,副高深莫测的子:“我什么都不喜欢玩。” 齐国皇帝根本不贪图享乐! 宋皎『摸』『摸』头发:“那你喜欢睡觉吗?” “……还行。” “你会『尿』床吗?” 谢沉:?!! “当然不会!” 宋皎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的吗?” 谢沉大声道:“当然是的!” “那好吧,那我暂时允许你和我起午睡,这是在看谢爷爷的面子上。” 谢爷爷给卯卯吃了好好吃的,目前谢爷爷在卯卯心里的排位是第位。 宋皎脱了鞋子,爬上床,把自己的小被子抱出来,给两个人盖上。 福利院的床都是连在起的,谢沉旁边就是另个小孩,那小孩睡着了,正以脑袋为圆心,在床上不停地转圈,为了避免被他撞到,谢沉只能和宋皎挨紧紧的。 宋皎:“你很害怕吗?” 谢沉回答:“没有。” 宋皎:谢沉好讨厌,陪他玩累。 谢沉也这:陪小孩过家家可累。 两个人都睡不着,都眨巴着眼睛。 谢沉了,道:“你是宋学的孙子吗?” 宋皎不解:“嗯?谁是宋学?” 算了。谢沉不了,他忽然来到这个世界,对情都不太熟悉,但是他发现,这里的人和情,和他在齐国的人和情都差不。 爷爷、爹娘,还有朋友。 唯不同的就是这个宋皎。 谢沉从来没过这个宋皎,谢沉合理怀疑,这个人是个很重要的人。 可是光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谢沉忍不住掐了下他的脸,宋皎“呜”了声,摇着头甩开他的手。 谢沉觉手感不错,要捏下,然后就被宋皎口咬住了手指。 “嗷!” “卯卯,你和谢小朋友在干什么呢?” 他们两个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在老师过来之前,宋皎松开牙齿,拽着被子,把两个人都盖起来。 “老师,没。” 两个人躲在被子里说话,宋皎说:“你不可以捏我。” 谢沉理直气壮:“就可以。” “为什么?” “因为……”谢沉顿了顿,“因为我是皇帝。” “皇帝?”宋皎皱眉,“皇帝不是你这的。” “我就是皇帝。”谢沉继续捏捏他,“你是小太监。” “我才不是!你才是小太监!” “你就是。”谢沉忽然有点喜欢在宋皎面前逞威风的感觉,“你给我捏十下,我就让你当皇后。” “咔嚓”声,他的手指又被宋皎咬住了。 * 又过了几天,所有手续都办下来了,福利院重新选址,重新建新房子。 宋爷爷可以接走宋皎了。 宋皎走的那天,幼儿园里给他办了个欢送会,宋皎吃雪饼吃到饱,朋友们还给他送了好礼物。 最后宋皎拖着个小箱子,走出房间。 “爷爷,我整理好了。” 宋爷爷接过箱子,牵着他的手:“卯卯不 第102章 现代幼崽番外(2)【一更】爷爷!我…… 要难过,你什么时候回来,跟爷爷说声,爷爷就带你回来。” 宋皎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的吗?” “的。” 宋爷爷先带他回了家,带他参观了下房子。 “这里是客厅。” “哇!有大电视耶!” “这里是厨房。” “哇!有大冰箱耶!” “这里是卯卯的房间。” “哇!”宋皎顿了下,,“是爷爷的房间吗?” “是卯卯的房间。”宋爷爷带着他在房间里走了圈,“书桌和床是爷爷给你买的,因为要提前放几天散味道。不过床单和窗帘还没买,会儿爷爷带卯卯去买,还要给卯卯买几件新衣服。” 虽然才来这里没个月,但是为了宋皎,宋爷爷把现代社会的各种情都弄清楚了。 “好耶!”宋皎忽然到什么,拽了拽衣摆,“那爷爷要花很钱吗?” 宋爷爷把他抱起来:“不用很,爷爷有很钱。” 宋皎抱着爷爷的脖子,小声道:“那爷爷会把我退回去吗?” “不会,爷爷永远保护卯卯。” * 宋皎跟着爷爷去了趟商场。 宋爷爷给他买了喜欢的床单被套,好几身春夏秋冬的新衣服,还给他买了只小黄狗。 商场里没有卖这种小土狗的,这是他们在路边看到的,个老爷爷在卖小狗,宋皎很喜欢,宋爷爷就给他买了。 把小黄狗送去宠物医院检查,如没有题,宋爷爷准备让系统继续呆在这里面。 宋爷爷不仅给宋皎买了东西,还给自己也置办了东西——□□身卡。 “游泳健身了解下。”发传单的人过宋爷爷身边时,递给他张传单。 宋爷爷在办理的时候,系统试图劝阻:“爷爷,你会后悔的,健身卡会积灰的。” “不会。”宋爷爷遒劲的字体落在纸上,“之前就是因为不太注意身体,整天『操』劳,昼夜颠倒,才会那么点毒『药』都受不住。这辈子不,我陪卯卯久点,就算他喜欢……谢沉,那我也要看着他成亲。” 小黄狗还在宠物医院里,宋爷爷带着宋皎先去吃饭。 宋皎其实不吃饭,但是套餐里有玩具! 于是他又吃饭了! 宋皎手攥着玩具,手抓着勺子,看眼玩具,吃口饭,米粒粘在嘴角上,宋爷爷不厌其烦地帮他擦脸。 系统不平:“明明系统商城里的玩具比这个好玩了。” 吃完饭,去宠物医院拿上小黄狗,爷孙两个,外加只系统,就回家了。 这天晚上,宋皎抱着干干净净的系统,和爷爷起睡。 黑暗中,他以为宋爷爷睡着了,便抱着系统,挪到爷爷身边,挨着他。 “爷爷,你好,我幸运。” 宋爷爷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 爷爷也幸运。 * 宋爷爷在大学里任教,教古汉语。 凤翔大学开学早,宋皎的新幼儿园还没开学,所以宋爷爷上课的时候,或者把宋皎送到吴园长那边,或者把宋皎带到教室里来。 宋皎在大学教室里很安静,抱着小黄狗,坐在爷爷给他准备好的小板凳上,似懂非懂地听宋爷爷讲课。 下课了如是饭点,宋爷爷就带他去大学食堂吃饭。 食堂人,宋爷爷把他扛在肩上,让他点菜。 吃完饭,宋爷爷就把宋皎放到自行车后座上,自己或推着车走,或骑车载他。 为了让宋皎坐稳,宋爷爷特意在后座上安了个小椅子,还有安带。座位两边,宋爷爷亲手做的小风车呼啦呼啦地转。 宋皎拽着爷爷的衣角,躲在爷爷身后,点风都吹不到。 回到家里,有个小时的看电视时间——其实是半个小时,但是宋皎每次都会撒娇,求爷爷让他看会儿。 宋皎要先洗澡,然后让爷爷给他吹头发,自己抱着零食,舒舒服服地看电视,偶尔给爷爷片薯片。 * 就这过了半个月,宋皎的新幼儿园开学了。 宋爷爷特意调了课,送他上学。 爷孙两个在幼儿园门口停下,宋爷爷把挂在背上的小书包摘下来:“卯卯,把系统给爷爷吧,爷爷把书包给你,你要进去上学了。” 宋皎抱着系统,可怜巴巴道:“系统不可以上幼儿园吗?” “不可以。”宋爷爷蹲下身,帮他整理了下衣领。 “系统好可怜。” 系统又好气又好笑:“不愧是你,卯卯,亏我没白疼你。” 这时,不远处传来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当然不可以,你是小傻蛋!” 谢沉带着他的好哥们,从不远处走来。 宋皎反驳:“你才是小傻蛋!”他把系统塞给爷爷:“爷爷,你把系统带回去吧,我晚上回去看它。” “好,你快进去吧。” “爷爷拜拜。”宋皎朝爷爷挥挥手,然后朝谢沉“哼”了声,转身就走了。 谢沉也跟上去:“兄弟们,我们走!” 然后—— 宋皎拽着书包带子,认地像在背课文:“谢沉的头,像皮球,有山有水有河流。” 齐国皇帝坚强地忍住不哭。 * 这天傍晚,宋爷爷下了课,来接宋皎回家。 正巧谢老当家也来接孙子。 “这么巧啊,宋教授。” 宋爷爷朝他点点头,还没来及说话,宋皎和谢沉就起出来了。 他们两个手拉着手,并排走着,看起来并不高兴的子,谢沉的哥们儿都跟在后面。 两个小孩到了眼前,谢老当家拍拍谢沉的肩膀:“沉哥,你咋了?第天上学就哭丧着脸,谁欺负你了?” 宋爷爷也『摸』『摸』宋皎的脑袋:“卯卯,怎么了?和同学吵架了?”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牧英道:“沉哥爷爷,卯卯爷爷,沉哥带我们去找卯卯,卯卯生气了,卯卯说沉哥的头像皮球,沉哥也生气了……” “你说的『乱』七八糟的。”小大人似的温知按住他的嘴,“沉哥爷爷,卯卯爷爷,沉哥和卯卯吵架,老师就罚他们这整天都要手拉手。” 谢老当家下子就乐了:“啊?妙啊。” 温知继续道:“可是他们两个还是吵架,老师就让他们两个在月底汇报演出里演小美人鱼和王子。” 提这件情,宋皎和谢沉都要爆炸了。 “爷爷!我不要演小美人鱼!” “爷爷,卯卯点都不美!” “我最美!你最丑!” 第103章 第103章 现代幼崽番外(3)沉哥是美…… 第103章 现代幼崽番外(3)【二更】沉哥是美…… 3 两个小孩互不相让, 吵吵闹闹的,吵得两个爷爷大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谢老当按住两只小牛, “不就是小美人鱼吗?卯卯不演,那就沉哥来演。” 谢沉:??? 宋皎:“好耶!” 谢老当又:“老师让俩晚上睡觉也牵着手吗?那今晚去谁里睡?” 两个小孩这才发己和对方还牵着手,嫌弃地撒开对方的手, 朝对方“哼”了一声,然后走到各的爷爷身边。 宋皎拉住爷爷的手:“爷爷,我们走吧。” 宋爷爷笑着:“卯卯,跟的朋友们再见。” 宋皎回过:“智多星拜拜, 鹦哥拜拜……” 他跟所有人“拜拜”了一遍, 就是不跟谢沉拜拜。 谢沉也不理他, 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 宋爷爷把宋皎背上的书包拿下来,然后把他抱起来, 放行车后座上。 回去路上, 宋爷爷宋皎买了点小零食, 宋皎一边吃, 一边跟爷爷今天幼儿园里发生的情。 “爷爷, 我今天被老师表扬了哦,因为我午睡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谢沉一直动我。” “爷爷, 我今天认识了智多星, 智多星懂的情好多啊, 他他最爱看的电视节目是《百讲坛》, 我最爱看的是《猫和老鼠》。”宋皎着着,声音就变小了。 宋皎晃了晃脚,又:“爷爷, 我今天学了三只小猪的故,晚上回去我讲故。” 宋爷爷推着行车,带着他慢悠悠地走。 宋皎回,惊呼:“哇,爷爷,好高啊!” 他是夕阳投地上的影子,宋爷爷回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宋皎将双手举过顶,上比出长长的兔子耳朵、小狗耳朵,还有小蝴蝶,然后回去看。 他己玩的不亦乐乎,又伸手去碰碰宋爷爷的影子。 宋爷爷余光瞥见,便问:“卯卯干什么?” 宋皎缩回手,笑着:“我爷爷加两个翅膀。” “为什么要加翅膀?” 宋皎张开双手,大声宣布:“因为爷爷就像天使一样!” * 小美人鱼和王子的角『色』扮演,最后“东南西北”决定。 一群朋友的注视下,宋皎捏着东南西北。 “东边,十下,一,二……” “……九、十。” 宋皎定睛一看:“谢沉!” 朋友们立即起哄:“沉哥是美人鱼!” 宋皎欢天喜地地对他:“沉哥,是小美人鱼哦。” 谢沉:“……” 我当场驾崩。 “我才不……” 他刚想转身离开,就被朋友们拉住了。 “沉哥,想耍赖!刚刚明明同意了,还和卯卯拉钩了!” 谢沉无语,没错,用东南西北来决定谁演小美人鱼,也是他同意的。 可是他当时不知什么是东南西北啊! 谢沉把宋皎的东南西北拿过来,不甘心地再试了一下。 还是谢沉。 谢沉好生气,但是对上宋皎扑闪扑闪的眼睛,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不就是鲛人吗?果这就是见到爷爷和父亲的代价,他演!他演就是了! 新入园小朋友的表演,《小美人鱼》正式开始排练。 智多星温知担任总导演,楚珩为编剧,宋皎 第103章 现代幼崽番外(3)【二更】沉哥是美…… 饰演王子,谢沉饰演小美人鱼,牧英是主,其他朋友分别出演两个国王、水手等角『色』。 宋皎对己的角『色』十分满意,谢沉对己的角『色』很不、满、意! 他试图消极怠工。 宋皎王子:“哇,好美的姑娘……啊……” 谢沉一副臭脸站他面—— 好可怕的姑娘,宋皎是个诚的小孩,对着谢沉,他根本夸不出来。 就这样排练了半个月,宋皎闭着眼睛面对谢沉,硬是把台词记得差不多了。 谢沉心想,幸好这个小美人鱼是个哑巴,他不用怎么背台词。 半个月之后,他们去试服装。 宋皎小王子穿白『色』的背带裤,还戴着一个小王冠。 谢沉毫不留情:“没有王子会穿背带裤。” 宋皎反驳他:“我是王子,我就要穿。” 然后温知拿来了小美人鱼的服装。 谢沉更住。 这是鲛人?为什么鲛人要『露』肚皮?为什么鲛人的上衣就是简陋的两片贝壳?为什么鲛人的尾巴是这样亮闪闪的? 为什么…… 成何体统! 谢沉……五岁的谢沉还没有腹肌,再加上这里的零食很好吃,所以…… 总之,谢沉不要『露』肚皮! 宋皎一看见谢沉的表情,就知他肯定是不开心了,谢沉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宋皎咯咯地笑:“沉哥我知,小美人鱼就是这样穿着的。” 谢沉『摸』『摸』己的小肚子,他不要! * 谢沉想了各种办法来逃避演出,装病、耍赖,可是没有用。 一个月之后,就是第一次长会,还有汇报表演。 两个爷爷来他们开长会,因为宋皎和谢沉是同桌,两个爷爷也坐一起,谢老当高高大大的,缩小小的彩『色』塑料椅子上,显得十分拥挤。 开完长会,一群人就移步小礼堂。 谢沉坐后台,垂丧气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宋皎看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再嘲笑他,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 谢沉抬起:“干嘛?” 宋皎认真:“不要难过嘛,要不然我来演小美人鱼吧。” 谢沉看着他,原本想的话也不了。 他本来要,他今天生病了,不想演了。 可是看宋皎心地还不错的份上,他也不是不可以带病演一下…… 反正齐国史官不这里,不会被别人知的。 谢沉:“我就要演。” 他走到后台,己套上小美人鱼的衣服。 因为尾巴的拉链后边,他己拉不上,还要宋皎帮他。 宋皎:“太多肉啦。” 谢沉转过身:“胡!” 宋皎戳戳他肚子上多出来的肉肉,谢沉拍开他的手,拖着闪亮亮的鱼尾巴,一步一步挪着走了。 这时候,温知和楚珩已经贴着小红脸蛋,外面报幕了。 “舞台剧《小美人鱼》,表演,小豆班全班。” 昨天晚上,谢沉为了不表演,特意己冲了个冷水澡,但是今天他后悔了,硬着皮上台,但是一上台,他就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谢沉小美人鱼救了宋皎王子,把王子放沙滩上,王子以为是路过的牧英主救了他,决定和主举行婚礼。 小美人鱼长出双腿,上了岸,参加王子的婚礼。 第103章 现代幼崽番外(3)【二更】沉哥是美…… 王子:“就是这个美丽的主救了我……” 然后晕乎乎的谢沉一个箭步冲上:“是我救了!他是假的!” 小美人鱼一把抱住王子,几乎把王子扑倒。他朝着王子白白嫩嫩的脸颊下嘴,“吸溜”一口。 谢沉生病了,他是坚持不住了,反正这群小孩要把戏演完就行,已经演完了,小美人鱼和王子一起了,还是个大团圆结局。 可是台上台下,除了谢沉,所有人愣原地。 还有谢老当。 谢老当举着相机:“沉哥,看这里!” 谢沉下意识抬看去,一张珍贵照片就此定格。 小美人鱼强吻王子,小美人鱼一脸霸,王子还呆呆的。 * 朋友们回到后台,还没来得及指责谢沉,就发他生病了。 于是对谢沉的指责,又立即变成同情。 “沉哥,没吧?我们不是故意的,生病了怎么不呢?” 谢沉被送去看病,因为害怕传染其他小孩,幼儿园让他里休息,等病完全好了再来。 小豆班的同学们去探望他,谢夫人拿来很多零食招呼他们。 然后—— 不能吃零食的谢沉坐床上,朋友们一人一包零食,一边看他,一边咔嚓咔嚓地吃。 谢沉:他们真的是来看我的吗? 或许有一个人还没有忘记要看看他,宋皎走到他面:“沉哥,还好吧?” 谢沉扬起下巴:“我特别好!” 于是温知把这几天的业拿他:“很好的话那就补业吧。” 宋皎也:“不会很难的,沉哥不懂的话可以问我。” 谢沉瘪着嘴:“我懂,不要教!” 笑话,虽然他总是被其他人是文盲皇帝,但不至于幼儿园的题目不懂吧? 朋友们走了,谢沉就开始补业。 他写着写着,就开始犯困。 忽然,他又听到了之那个奇怪的声音:“陛下,对不住了,控制中心下了命令,要消除掉的记忆,有什么想写的,快点写下来。” 谢沉不明所以,握着铅笔的手还不太灵活,他一字一顿地写下五个字,然后把业纸撕下来,塞进己的小金猪存钱罐里。 这天晚上,谢沉又发烧了,谢夫人照看了他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就全好了。 谢夫人认为这是母爱的奇迹。 * 谢沉重新回到幼儿园,等待他的是—— “沉哥,演出大获成功。其鹦哥早就把主的台词忘记了,要是继续演下去的话,肯定要出问题,多亏了随机应变。” 谢沉豪叉腰:“那当然了。” “不,我们已经开始排练新的故了,我们准备了特别棒的角『色』!” 谢沉:???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里,谢沉被迫出演了——白雪主、灰姑娘、长发主等等角『色』。 宋皎一直是王子。 谢沉唯一满意的是,他演《三只小猪》里的大灰狼,宋皎演第三只小猪,他可以把宋皎按地上使劲“吸溜”! 急得温知总导演和楚珩编剧旁边大喊:“不可以!不可以!大灰狼不可以吃掉小猪!” 也是这次表演的时候,谢老当举着相机:“沉哥,卯卯,看这边!” 大灰狼和小猪同时转看去,又是一张不逊『色』于小美人鱼与王子的珍贵影像,以后还会被谢老当投屏放他们的婚礼场。 第104章 第104章 现代少年番外(4)你怎么能…… 第104章 现代少年番外(4)【一更】你怎么能…… 4 和许多退休的老人家一样, 谢老当家拥有数种兴趣爱好。 健身、摄影、钓鱼等等等等,当然他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小孙孙,和小孙孙的“好朋友”卯卯学, 带他们两个去摄影、钓鱼。 一年时间里,谢老当家给他们拍了数张照片。 他们演舞台剧,谢沉在台上“吸溜”宋皎。 宋皎过生日, 他带着小王冠,闭着眼睛站在蛋糕前面许愿,谢沉在他耳边说:“许我变帅,许沉哥变帅。” 他害得宋皎许错愿望, 宋皎气得要哭鼻子, 谢沉只能保证把下次自己生日的愿望给他, 宋皎才勉强不哭。 幼儿园出去春游,宋皎带着小草帽, 谢沉晒得黑黑的, 笑的时候『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两个人还跑去农家地里, 谢沉拿着长长的塑料瓢搅桶里的东西, 宋皎在旁边拉他, 不让他弄。 野餐的时候,他们才知道, 那个桶里的东西就是牛屎。 再后, 他们现宋皎带的巧克力融化了, 两个人着融成一滩的巧克力, 表情复杂。 两个小孩不约而地把巧克力递给牧英:“鹦哥, 给你吃。” 牧英着他们:“卯卯、沉哥,你们觉得我很傻吗?” 最后宋皎把巧克力带回去,让爷爷放进冰箱, 二又带到幼儿园去,分给朋友们吃掉了。 宋皎和谢沉是桌,幼儿园布置了合作的作业,总是要他们两个一完成。 所以宋家和谢家很快也熟悉了,每个周末,宋皎和谢沉都要待在一做作业,一做手工,一观察小动物——系统。 宋爷爷和谢爷爷负责着他们。 就这样过了一年,宋皎和谢沉齐齐步入六岁,幼儿园毕业了。 宋皎收获了一张优秀毕业生的奖状,谢沉收获了半张——他自己画的。 在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抹着大红脸蛋、额头贴着小红花的两个小孩站在最爱的滑梯前合影,在合影之后,忽然哭了。 因为他的小朋友都在哭,他们说,毕业了,就不可以在一玩了。 宋皎和谢沉也抱在一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向对方承认自己之前做过的坏事。 谢沉说:“对不,卯卯,我不该说你是小傻蛋的,你不是小傻蛋。” 宋皎说:“没关系,沉哥,我也说过你,你也不是小傻蛋。” “卯卯,前是我偷吃了你碗里的番茄炒蛋,你最喜欢吃番茄炒蛋了,对不。” “沉哥,我没有很生气,后我又去找阿姨添了一点,没关系。” “卯卯,我昨还偷偷在你的床上打滚了。” “沉哥,我昨跟鹦哥,还有智多星说了你的坏话。” 两个小孩哭得难舍难分,哭到傍晚,最后被两个爷爷拉开,带回家去。 这个暑假,爷爷们经常带着两个小孩见面,带他们出去玩,这两个小孩也经常打电话给对方。 “喂喂,沉哥。” “喂喂,卯卯。” “你是小傻蛋。” “你才是小傻蛋!” 两个人就傻里傻气地对着听筒笑,两个爷爷对着话费账单,在滴血。 暑假之后,宋爷爷带着宋皎去小学报到。 在学校口,两个人正巧碰上带着谢沉的谢爷爷。 “哇,真巧啊,沉哥你也在这里读书!” 在班级口,两个人又遇上了谢沉和谢爷爷。 “哇,太巧了!” 走进教室,宋皎和谢沉一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实在是太巧了!” 根本不知道他们幼儿园毕业的时候在哭么东西。 开家长会,还是一模一样的阵型。 每放学,宋皎收拾好书包,跟朋友们挥手说再见,就跑上前去,牵着爷爷的手,和爷爷一回家。 * 就这样过了六年,六年之后,宋皎和谢沉顺利小学毕业。 宋皎收获一张奖状,谢沉也收获了一张——这次是宋皎和谢沉一画的。 他们穿着校服,在学校口合照,谢老当家按下快之后,两个小孩又红了眼眶。 “卯卯,你别生气,实前次你丢的橡皮都是被我用尺子切掉了,我不敢跟你说,就重新给你买了。” “沉哥,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了,我趁你睡着的时候打你了。” “卯卯,我还偷偷把我没写的作业放在你那里,假装自己没带。” “沉哥,没关系,我每次都把你的作业交给老师。” 毕业限定的忏悔时刻。 爷爷们早已经习以为常,就抱着手,站在一边等着。 等他们说完了,谢老当家便道:“说完了?饿不饿?要不要去吃饭?” 这个暑假,两个人又难得地开始友善贴贴。 九月一日开学,宋爷爷带着宋皎去中学报到。 中学口—— “好巧啊。” 班级口—— “太巧了。” 座位上—— “实在是太巧了!” 谢沉和宋皎又坐在一,开启了他们的中学生涯。 坐在他们后面的牧英分语:“沉哥,卯卯,没必要,咱们这一片都得在这里读。” 谢沉回头,手架在他的桌上:“你的话有点多。” * 他们又一读了六年的中学,少年们树枝抽条似的长高长大,原本肚子上肉多多的谢沉,身形变得高大,腰腹上也有了若隐若现的腹肌。 他每晚自习都要跟宋皎炫耀一次,以此洗刷小美人鱼的耻辱。 “我昨晚上做了五百个俯卧撑,还有一千个单手俯卧撑,每只手五百个。” 宋皎端坐在位置上,身形挺拔,他专写作业,懒得理谢沉:“沉哥,我们是一个宿舍的,你昨晚上做了么,我不见?” “我在鹦哥他们宿舍做的。”谢沉伸手抓住他的手,把笔丢开,然后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腹上,“你自己『摸』,硬的。” 宋皎头也不回,使劲拧了他一把。 谢沉:“嗷!” 坐在讲台上温知用木尺子敲了一下桌子,让他们两个安静。 三次提醒效,温知推了一下眼镜,在小本本上记下他们两个的名字—— x年x月x日,谢沉宋皎打闹,责任认定划分:谢沉89.91%,宋皎10.09%。 晚自习下课,一群人冲回宿舍,宋皎和温知习惯在教室里再待一会儿,等没人了再走。 谢沉把东西往书包里一塞,然后把书包往背上一甩,站,呼朋引伴:“走了,回去了。” 朋友们问道:“沉哥今不等卯卯了?” 谢沉了一眼宋皎:“不等了,走。” 他和一群朋友回了宿舍,等宋皎回去的时候,蹲守在楼梯口的牧英迅速跑回去:“沉哥,沉哥,卯卯了!” 于是宋皎还没走进宿舍,就听见一群人在哄。 “四百九七、四百九八……” “沉哥牛牛牛!” 宋皎奈,抬头了一下宿舍牌,确认自己没走错,然后推进去。 只见谢沉伏在地上,双手撑着,正做俯卧撑。 难怪他要提早回,少年人古里古怪的胜负欲。 宋皎越语,而谢沉的朋友们一直数到五百,才回过头,假装这时候才见宋皎。 “卯卯你回啦,你 第104章 现代少年番外(4)【一更】你怎么能…… 没见,刚才沉哥可牛了,一口气做了五百个俯卧撑。” 谢沉趴在地上:“我还能继续。” 于是宋皎搜上前,把手里抱着的书放在他背上:“怎么样?” 谢沉咬紧牙关:“你坐上都行。” 朋友们惊呆了:“沉哥,这可使不得!” 宋皎笑了一下,把书拿走:“写作业吧,马上就要月考了。” 谢沉站,站在他面前:“卯卯,你说,沉哥牛不?” “……牛。” 这是谢爷爷拜托宋皎的事情,让宋皎监督谢沉学习,谢爷爷给他奖励。 谢沉的朋友们一哄而散,谢沉和宋皎洗漱好,就穿着睡衣,在桌子前坐好。 另外两个舍友——温知和楚珩也安安静静地各学各的。 他们宿舍是学霸宿舍着,除了谢沉。 谢沉架着脚,着宋皎给他讲题,宋皎拿着笔,笔尖在纸上游走。 他轻声问:“沉哥,你听懂了吗?” 谢沉朝他挑了挑眉,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卯卯,我厉害不?” “……”宋皎拿着笔,直接上手掐他的腹肌。 “嗷……”谢沉疼得弯下腰。 宋皎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查他的情况:“沉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谢沉哑着嗓子道:“你那笔尖再往下点,我整个人都没了。” “那我帮你……” 谢沉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宋皎才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两个人很嫌弃地推开对方。 “我装的,一点都不疼。” “那就快点做题。” 这晚上,学霸宿舍一如既往亮着台灯,学习到了深夜。 谢沉撑着头,听着宋皎讲题。 以往宋皎讲题,落在谢沉耳里,就跟文字哼哼似的,可是今,谢沉分明从宋皎的声音里听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要想再听,却么也听不出了。 他着宋皎的侧脸,中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他想像小时候一样,朝着宋皎的脸“吸溜”一大口。 我是个神经病,谢沉想,这可是你从小一长大的好兄弟…… 等一下,好兄弟应该是鹦哥或者智多星,卯卯…… 谢沉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向宋皎,卯卯好像不太一样。 宋皎见他走神,实在是有生气了:“你就不能专一点吗?我干么?” 谢沉脱口而出:“你好。” 宋皎睁大眼睛,开始收拾书本:“你完了。” 谢沉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宋皎的意思是,等周末回去,他要跟谢爷爷告状。 谢沉连忙道:“别啊,卯卯,我错了……” 宋皎没理他,径自收拾好书本,爬上床去睡觉。 这时候已经是秋了,宋皎拿被子把自己裹,只『露』出一个脑袋,谢沉就站在梯子上,趴在栏杆边,捏捏他的脸。 “卯卯,卯卯……” 宋皎懒得理他,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谢沉闹了他一会儿,见他不理人,也走开了。 这晚上,谢沉一个人躺在床上,思索很久,卯卯对他说,到底算么呢? * 宋皎最后还是没跟谢爷爷告状,也不是么大事。 谢沉为了给他道歉,周末请他出去吃了烤肉,接下一个星期,还专翻墙出去给他买『奶』茶,吃完烤肉,喝完『奶』茶,宋皎的气也就消了。 很快就到了冬,高三时间紧,这正好是周六,但他们还要上课。 傍晚放学,饿得头昏脑涨的少年们早就冲去食堂买饭了。 宋皎和温知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吃饭,他们要和大部队错开时间,这样食堂排队的人不会太多。 古怪的是,今谢沉也不紧不慢地收着东西,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皎瞧见谢沉还没跑,就问了一句:“沉哥,你还不走?” 谢沉没理他,从书包里拿出两张优惠券,回头对牧英道:“鹦哥,隔壁街自助餐厅新开张,我有优惠券,你要不要去?” 牧英迟疑道:“沉哥,晚上还有自习,赶得回吗?” “得及就回,不及就不回了。” 牧英皱眉:“可以吗?这样不好吧?” “不去算了,我喊别人。”谢沉又问温知,“智多星,去不去?” 温知专写作业,头也不抬:“不去,今是我值日,我会记名字的。” 于是谢沉提高音量,像是故意说给一个人听:“自助餐!有『奶』茶!有烤肉!有火锅!” “咕咕”两声。 宋皎抿了抿唇角,然后放下笔,转过头,正『色』道:“我要去。” 谢沉高高举优惠券:“么?” 宋皎的眼睛亮晶晶的,跟着优惠券飘飘:“沉哥,我要去,我和你一去。” 谢沉站,把书包往背上一甩:“走。” “好,走。”宋皎也很快就收拾好书包,跟着他一走了。 牧英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追上去了,谢沉道:“就两张,你没了,机不可失。” 宋皎朝牧英挥挥手:“我会帮你带一点的。” 牧英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回:“智多星。” 温知不为所动:“知识就是力量。” 宋皎和谢沉翻墙离开学校,到了自助餐厅,才现—— “学你好,我们餐厅的优惠券是针对情侣的,所以你们……” 宋皎和谢沉还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衬衫,下一刻就分默契地搂住对方,语气坚定。 “我们是情侣。” 服务员努力维持微笑:“那么请两位到我们爱的留言板前留言合影。” 两个人对视一眼。 宋皎:为么还有这一出? 谢沉:我错了,我没仔细。 两个人面不改『色』地走到留言板前面。 宋皎捏着笔不知道该怎么下笔,谢沉转过头,想要别人都是怎么写的,然后红着耳朵把头转回了。 谢沉低声道:“你不许写‘我永远喜欢沉哥’这样的话。” 宋皎小声反驳:“你想得美,我才不写这个。” 于是宋皎写——谢沉小傻蛋。 谢沉也跟着写——宋皎小傻蛋。 结束。 “两位请这边。” 服务员的声音传,宋皎和谢沉时回过头去,快按下的时候,宋皎呆呆的,谢沉的耳朵还有点红。 两个人都傻傻地站着。 随后服务员道:“稍微站近一点吧,小情侣?” 他肯定是故意的。 宋皎和谢沉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出这样的结论。 随后两个人靠近了一。 服务员继续道:“亲密一点吧?” 两个人再对视一眼。 宋皎:我不吃了。 谢沉:别啊,都了。 下一刻,谢沉忽然抬手,一把揽住宋皎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宋皎径直撞到他怀里,还有傻,谢沉抓住时机,朝镜头『露』出八颗洁白牙齿的灿烂微笑,像一只捕猎成功的大狗。 拍完照,两个人一人拿了一张照片,还有一张挂在餐厅里,随后服务员带他们入座。 宋皎和谢沉随手把照片塞进书包里,然后端盘子,兵分两路。 第104章 现代少年番外(4)【一更】你怎么能…… 宋皎道:“我去配『奶』茶,你去大龙虾那里排队。” 谢沉摆手:“没问题。” 宋皎和谢沉两个半大小子,大吃一顿,吃到忘记时间,等反应过的时候,学校里的自习课早已经过了一半。 两个人抬头对方。 宋皎试探着问道:“不回去了?” 谢沉点头:“嗯,不回去了。” 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肯定之后,两个人继续埋头苦吃。 这晚上,两个人一直吃到餐厅关。 宋皎吃撑了,慢吞吞地走,谢沉背上背着自己的书包,怀里又背着宋皎的书包,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宋皎道:“完蛋,智多星肯定记我们的名字了。” 谢沉拍拍他的脑袋:“怕么?吃都吃完了,你现在担也没用。” “也是,那就不管了。”宋皎忽然想么,“对了,那个餐厅里的照片还有留言!” “怕么?” “会被他认识我们的人见的,要是被爷爷见了怎么办?” “爷爷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你想说么?”谢沉了他一眼,“你觉得他们会以为我们在早恋?” 宋皎不说话了,谢沉忽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好像不太对。 他和卯卯凭么不能早恋? 不对,好像更奇怪了。 谢沉想了想:“没事,我过再去一趟,把照片拿掉。” “嗯。”宋皎闷闷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忽然,上飘下一点点雪粒子。 宋皎伸出手去接,然后转头去:“沉哥,下雪了,是今年的一场雪。” 谢沉抱着他的书包,本想跟他说“我又不是不见”,但是见宋皎的脸,他张了张口,这句话就变成了:“我见了。” 他低头去翻宋皎的书包:“你带伞了没有?” 宋皎摇头:“没有。” “我也没有。”谢沉加快脚步,“还不快点走?等等雪下大了,又回不去了。” 宋皎慢慢地跟在后边:“走不动了。” 谢沉回头,想了想,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挂在宋皎的脑袋上,绕了圈。 宋皎抬手要碰,就被谢沉拉住了:“别『乱』动,给你挡雪。”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走回学校,在漫漫小雪里。 还是翻墙回去,进去的时候,宋皎没留神,一脚踩进雪堆里。 谢沉忍着笑,帮他把脚□□:“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 宋皎推了他一把。 回到宿舍,宿舍里他两个人都不在。 明放月假,下了晚自习,楚珩一般会被家里人接回去住一晚,而今是温知的熬夜日,他今晚二点之前都会留在图书馆,梳理自己这一周以的学习情况。 总之,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皎因为弄湿了脚,收拾收拾,就去洗澡了,谢沉则要把给好兄弟们带的食物送过去。 他要出的时候,宋皎已经进了浴室。 水声哗哗,谢沉提着东西,靠在浴室外,喊了一声:“卯卯!” 水声停下,宋皎问:“干嘛?” 谢沉抬手,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 那是浴室灯的开关,他一按开关,里面灯就灭了,宋皎在里面喊:“谢沉!给我开灯!” 谢沉在外面偷笑,数了三秒,在宋皎冲出揍他的时候,把灯给打开了。 他逃得慢了一步,还是被宋皎抓住打了两下。 “你有『毛』病。” 宋皎不会骂人,只会说这一句话。 谢沉被他捶了两下背,才逃出。 他推开隔壁宿舍的:“兄弟们,有吃的。” 今下午被他留下的牧英刚才还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一听见他喊,也坐了,朋友们立即站了。 “早就听鹦哥说,下午沉哥和卯卯吃饭去了。” “我去喊小老虎他们。” “沉哥里还是有我们的。” 谢沉语:“滚,是卯卯说要给你们带,不是我。” “那就是卯卯里有我们。” “滚滚滚。”比刚才还厉害。 谢沉找了个地方坐下,抱着手。 兄弟们口就把东西给分完了,正剔着牙、说闲话的时候,谢沉想了想,道:“鹦哥,冒冲剂给我一袋。” “怎么?沉哥出去一趟就病了?” “卯卯。”谢沉抿了抿嘴,“翻墙进把脚弄湿了,没见过他这么笨……他特别容易冒。” 算了,给宋皎留点面子。 冒冲剂拿到手,谢沉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宋皎已经洗好上床了。 谢沉抬头了一眼,走到宋皎的桌子前,那他的杯子。 宋皎还没睡着,听见动静,裹着被子,探头去:“沉哥?你在干嘛?” 谢沉抬头他,脸都红了,肯定要冒了。 “给你冲『药』,冲毒『药』。” 宋皎笑了笑:“谢谢沉哥。” 谢沉冲好『药』,就把杯子递给他:“别洒在床上。” “好。” 宋皎喝了『药』,把杯子递给他,就重新睡下了。谢沉关了灯,『摸』着黑,轻手轻脚地去洗澡,然后也上床睡觉。 他二人的床是连在一块儿的,谢沉平躺着,脚对面就是宋皎。 宋皎好像有点鼻塞,呼吸声音都大了一,谢沉翻了个身,然后坐,把被子丢到宋皎那边。 宋皎『揉』『揉』眼睛:“沉哥,吵到你了?” 谢沉站,差点撞到花板,他弯着腰,跨了一步,走到宋皎的床上,把他往里边推了推,自己在他身边坐下。 “别『乱』动。” 谢沉抖落开自己丢过的被子,盖在他的被子上。 两个人一盖着两床被子,又挨在一,被窝里暖烘烘的。 谢沉抱着宋皎,语气不容拒绝:“睡觉。” 宋皎真的快病了,也没有力气和他说话了,闭上眼睛,就要睡了。 谢沉抱着他,手掌搓搓他的胳膊,用脚捂着他的脚,觉他身上暖和了,也不松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皎睡着了,谢沉和他挨得近,一低头,就能见他白嫩嫩的脸。 和小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的觉却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谢沉忽然如擂鼓,本极单纯的动作,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 宋皎因为生病,又被他这样闷着,眼睫微颤,脸颊通红,呼吸也热热的。 谢沉试着低头,想要像小时候一样,大大地“吸溜”一口,可是最后,他却只是小小地啄了宋皎一口。 可就是这小小一口,在黑暗中,“啾”的一声,也格外响亮。 正当此时,嘎吱一声响,谢沉以为是在外面学习的温知回了,连忙抬头。 缓了一会儿,他才现,原是风吹了一下窗户,没人回。 谢沉在黑暗中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啪”的一声。 你有『毛』病啊,谢沉,你竟然对着从小一长大的兄弟…… 啊?你是人吗? 紧跟着,谢沉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他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你有『毛』病,你怎么能对着生病的卯卯…… 下去!快下去! 我也病了,谢沉抬头着花板,我怎么连……都控制不住了呢? 完蛋了。 第105章 第105章 现代少年番外(5)皇后的墓…… 第105章 现代少年番外(5)【二更】皇后的墓…… 5 宋皎一觉醒来, 神清气爽,脸上不烧了,鼻子不塞了。 他坐起来, 原本盖到脖子上的被子滑落下来。 躺在他旁边的谢沉幽幽道:“卯卯,我会冷。” 宋皎转过,才看见他躺在旁边。 宿舍的床本来不大, 他们两个窝在一起,加上两床被子,床位有点拥挤。 宋皎惊道:“沉哥,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谢沉拽过被子, 给自己盖好:“昨天我们去吃自助餐, 那边有朗姆酒做的冰淇淋, 我不让你吃,你非要吃, 然后你就喝醉了, 我们喝醉了……” 宋皎一听就知道他在胡编『乱』造, 宋皎用力拍了他一下:“起床。” 谢沉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我不起床, 我很困。” 卯卯在怀, 谢沉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被窝里又热, 宋皎还在发烧, 热烘烘的, 谢沉精神极了, 根本睡不着。 谢沉颠倒黑白:“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照顾你, 给你捂着。” 宋皎帮他掖了掖被子:“那你睡一会儿,我先起来了。” “嗯。”谢沉应了一声,把他的枕拽过来, 躺好。 今天放假,楚珩还没回来,温知早早地就去早读了,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 外面还有些冷,宋皎先把丢在床上的大外套拿过来,给自己套上,然后撑着手爬下床。 忽然,谢沉“嗷”了一声。 他整个人弹起来:“卯卯,床还没下,你就想谋杀我……” 宋皎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好像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谢沉捂着腰腹,委屈巴巴地控诉:“你谋杀亲夫!” 宋皎耳朵红了,压低声音:“你胡说。” 谢沉一向不怎么会用成语。 且宿舍的隔音一直不怎么好。 谢沉还要说话,宋皎捂住他的嘴,把他按回去:“你还睡觉吧。” 谢沉疼得泪眼朦胧,宋皎给他盖好被子,还给他拍了拍,作安抚:“对……对不起嘛,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他话音刚落,宿舍门就被人推开了。 “沉哥,你要的早餐我们买好了,放……” 两个人共同的狐朋狗友进来时,宋皎的手正按在被子上,被子下面就谢沉。 双方愣住了。 在宋皎收回手的同时,朋友们惊呼道:“噢,卯哥,卯哥好,您的早餐给您买好了,您慢用。” 宋皎还不知道怎么回,原本躺在床上的谢沉就坐了起来,他甩了甩脑袋,像狮子甩『毛』一样。 “滚滚滚,我才‘哥’。” 朋友们分明不信。 谢沉用被子把宋皎裹起来,把宋皎抱在怀里,向朋友们宣誓主权:“样,懂了吗?” 朋友们还一脸怀疑。 谢沉无奈看天,然后低下,看着宋皎的发顶,问他:“卯卯,我和你谁‘哥’?” 宋皎刚才“重伤”他的情,还有些过意不去,便道:“你哥,沉哥。” 谢沉朝朋友们扬了扬下巴:“嗯?” “行,沉哥。”朋友们装模作样地朝他们抱拳,“那小弟们先行告退。” 朋友们去了,还贴心地帮他们把门给上了。 宋皎坐在被子里,转看向谢沉:“沉哥,你还疼吗?” “一点不痛,我铁人。” 谢沉『揉』『乱』他的发,然后翻身跳下床。 那群朋友说话不中听,办效率还不错的。 买了一堆吃的。 谢沉往嘴里塞了一个虾饺,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宋皎从床上爬下来:“你没刷牙!” 谢沉:?!! 被打断了。 两个人套着厚外套,挤在阳台的洗漱台前刷牙。 谢沉可以一 第105章 现代少年番外(5)【二更】皇后的墓…… 边刷牙,一边吹口哨,他的特异功能。 他抬,看了看面前的镜子,宋皎垂着眸认真刷牙,谢沉忽然就明白了。 宋皎和他的那群朋友有什么不一样。 他可以抱着宋皎,在床上等朋友们来送早饭,他绝不能抱着任一个朋友,在床上等宋皎来给他送早饭。 根本就不一样的。 所以宋皎个地位,个身份,叫什么? 叫哥的老婆! 所以——谢沉转看向宋皎,老婆! * 谢沉喜欢宋皎的情,水到渠成,谢沉很快就接受了件情。 只宋皎不幸地被温知约谈了。 “你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什么吗?”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学习,截止目前,你已经有整整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没学习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现在有大把的时光不用来学习,以后你想学习……” 宋皎瑟瑟发抖:“智多星,你想干嘛?你样。” 温知看着他:“你早恋。” “我不,我没有。” “那最好。” 没过多久,谢老当家和宋爷爷知道了件情。 谢沉和宋皎的班主任去自助餐厅吃饭,看见宋皎和谢沉的照片,害怕直接告诉两个孩子,刺激他们,就悄悄家访,告诉了两个爷爷。 谢老当家一脸不屑:“瞎说,俩小孩玩儿呢,他们能早恋吗?那卯卯和沉哥又不眼睛不好使,沉哥小时候玩屎,还动不动就猪叫,卯卯天天犯傻,还跟着沉哥一起猪叫踩泥坑,谁能喜欢上天天一起猪叫的人啊?要能喜欢上,那我就……” 班主任问:“您就怎么样?” 谢老当家话锋一转:“那我就成他们。就天意嘛,喜欢上从小一起猪叫的人,不真爱,什么才真爱?” 班主任:??? 只有宋爷爷和系统知道,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 不管宋皎和谢沉小时候怎么捣『乱』,他们两个就会喜欢上对方。 或许……就谢老当家所说的真爱吧。 不过宋爷爷还不放心,在宋皎放月假回家的时候,带他去吃了一顿好的,暗示他现在要注重学习。 宋皎知道爷爷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爷爷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一件情,那就学习。” * 很快就开春了,高三的学习进入的阶段。 宋皎和谢沉不敢“谈情说爱”——不敢逃课去吃自助,开始认真学习。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特快。 考试结束的那天,个好天气,宋皎和一群朋友了考场,就去吃饭。 还去那家自助餐厅,朋友们时候才发现他们的照片。 朋友们当然没当真,只瞎起哄。 “我去,沉哥,卯卯,可不讲义气啊,你俩啥时候成的?哪有样的?” “怎么回?啊?还有样的?” “沉哥请客,沉哥请客!” “请客。”谢沉拦了一下宋皎的肩,像上次一样,把他带走。 宋皎不明白,什么好好的谢沉要请客? 他们爱玩,正好碰到考试结束,年满十八,可以喝酒了,朋友们要了一点果酒。 宋皎尝了一口,就部倒到谢沉的杯子里,他还吃了一杯酒味冰淇淋。 从餐厅来时,一群人还清醒,各回各家,宋皎和谢沉一起回去。 去年宋爷爷从凤翔大学退休了,学校给他发的退休房,正好就在谢家隔壁,所以他们顺路。 家里不远,两个人就走路回去,还像上次一样,月光淡淡地洒在两人肩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宋皎说:“你到了。” 谢沉在家门前停下脚步:“你过去吧。” 过去一栋就宋皎家,谢沉想看着他进去之后,自己进去 第105章 现代少年番外(5)【二更】皇后的墓…… 。 宋皎点点,朝他挥挥手:“拜拜,明天一起去宿舍收拾东西。” 谢沉点应了一声:“嗯,我让我爸开车送我们。” “好,拜拜。” 宋皎才走一步,就听见谢沉问:“你知不知道,今晚他们什么让我请吃饭?” 宋皎顿了顿:“我不知道,可能……” 谢沉喊了他一声:“卯卯。” 他抓住宋皎的胳膊,把他往自己里带了一下。 宋皎穿的白颜『色』的短袖衬衫,谢沉的手掌直接贴在他的手臂上,有点烫。 谢沉张开手臂,把他抱住:“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甚至就在他怀里还没有靠一秒钟,只听见吱嘎一声,谢家的大门开了。 谢夫人给他们打了一脑袋的彩带花,大声道:“惊喜!沉哥,卯卯,恭喜毕业!” 还有谢沉的二婶:“卯卯,沉哥,欢迎欢迎!哎哟,俩小孩快定下来吧,毕业了先抱抱呢。” 虽然抱在一起、什么还没来得及做的谢沉和宋皎,害怕。 * 次毕业,两个人面对的才真正的分。 宋皎顺利考入凤翔大学中文系,坐在小时候宋爷爷上课的教室里听课。 谢沉了,在外念了几年大学。 时差所限,两个人只能在宋皎刚起床的时候,谢沉要睡觉的时候说说话。 不过谢沉总会把自己不会做的作业发给宋皎,让宋皎教他,宋皎气得恨不能飞过去揍他一顿。 四年之后,宋皎保研,跑去做爷爷没做完的古文字,正巧时候,一批齐古墓葬周边沙土塌方,墓葬岌岌可危,考古人员开始对墓葬进行抢救『性』挖掘。 次开挖的墓葬,齐帝后的,据说位皇帝不太爱念书,不过皇后倒喜欢念书。 所以他们推测,皇后的墓葬里应该会有很多藏书。 古文字学家宋问学重山,带着凤翔大学的一群老师和研究生,连夜前往墓葬地。 宋皎在其中,了照顾爷爷,了自己的学业。 宋皎戴着小草帽,扶着爷爷,在墓坑周边,处理竹简,然后让人立即送走,进行进一步的处理。 忽然,宋皎仿佛看到一行很熟悉的字:“爷爷,句……皎皎我妻?” 他皱眉,宋爷爷皱眉。 齐皇帝好没文化啊,宋皎想,他还以“皎皎我妻”个成语间『乱』说的,原来真齐皇帝说的。 宋皎紧紧地皱着眉,很嫌弃的样子。 沉哥儿怎么当了皇帝还样?宋爷爷皱着眉。 他缓了缓神『色』,最后对宋皎道:“卯卯,正好,你的论文题目有了。” 宋皎仍旧蹙眉:“我不要。” 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宋皎扶着爷爷回到当地酒店,陪爷爷吃完晚饭,帮爷爷料理好情,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试着给谢沉打视频,按照时差应该在睡觉的谢沉竟然很快就接了。 “卯卯。” “沉哥?你在哪里?怎么感觉个背景你家里?” 谢沉拿着手机,转了个方向,面对着一堵白墙:“没有,我还没回来。” “嗯。”宋皎不做他想,想了想,道,“我跟你讲,我今天去发掘齐武帝和文后的墓葬,有一条竹简上面,写着‘皎皎我妻’,齐武帝真厉害啊,竟然会说样的话,我还以后人牵强附会的,没想到他自己说的。” 那边的谢沉顿了一下,随后恢复微笑:“吗?” “啊,爷爷还说让我写个论文。” 谢沉顿了一下,走到床那只小金猪存钱罐旁边,他打破金猪。 宋皎疑『惑』:“怎么了?” “没有,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谢沉在小金猪里找到一张幼儿园时期的作业纸,打开纸张,上面用铅笔写的,一笔一划重重的—— 皎皎我妻。 第106章 第106章 现代转世文学(6)帝后爱情…… 第106章 现代转世文学(6)【一更】帝后爱情…… 6 谢沉看着手里的幼儿园作业纸, 微微皱眉。 什么齐皇帝?“皎皎是我妻”明明是我五岁的时候写的诗? 这个齐皇帝不会自己作诗吗?为什么学他? 或者说,齐皇帝为什么要抢他的婆! “我一直以为齐武帝很英明神武的,没想到他作诗竟然做这样, 啊,滤镜碎。”视频那边的宋皎见他不说话,有些奇怪, 唤一:“谢沉?” 谢沉抬起头,看着他:“卯卯。” 宋皎应一:“嗯?” “‘皎皎是我妻’明明是我五岁的时候写的诗。” “啊?”宋皎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沉委屈道:“是我作的诗。” “有什么证据?” “看。”谢沉把手里的作业纸举起来。 宋皎靠近些看:“嗯……” 十几年前的作业纸,早已经泛黄, 右上角还有他们读的幼儿园的名字。 字是铅笔写的, 谢沉写得很力, 力透纸背。当然他的字也不怎么好看。 宋皎道:“可是齐武帝比早几千年耶。” “反是我先写的,他写的时候二十岁, 我写的时候才五岁, 所以是我先。” 谢沉直气壮, 宋皎差点就被他给绕进去。 “好像是噢……”宋皎摇摇头, “不对, 不是。” 他试图推断谢沉的行为:“‘皎皎我妻’是一个语,所以当时可能是听说这个语, 然后把它写下来, 当时才五岁, 太小记不清楚, 应该是这样吧?” “不是, 就是我写的,齐皇帝学我,抢我婆。” “齐文后的名字真叫‘皎皎’。”宋皎对他的“取闹”到奈, 反问道,“人家的婆真的叫‘皎皎’,哪有婆?” 谢沉紧跟着反驳:“我就有婆!” “所以婆叫‘皎皎’吗?” 宋皎忽然觉得这话哪里不对,耳朵通红,把手机一丢,不准备他。 顿一下,发现自己视频也没挂断,宋皎重新过去捡起手机,就听见谢沉的音。 “我婆叫‘卯卯’!” 宋皎缩在旁边,没在镜头里现,伸长手,把视频给挂断。 谢沉认识的人里,又叫“皎皎”,又叫“卯卯”的,好像只有一个。 宋皎“呜”一,然后把脸埋在枕头里。 皎皎我妻,语,指和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长大后单方面认定我婆是我婆。 谢沉的臭不要脸,完美诠释本词。 * 宋皎一晚上没怎么睡,一闭上睛,耳朵旁边就响起谢沉那句“我婆叫‘卯卯’”。 他烦得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第二天清晨,闹钟响的时候,宋皎已经起床洗漱好。 他去喊爷爷起来,一群研究人员又赶往墓葬坑。 宋皎在墓葬区待一上午,又去当地研究所待一下午,保存竹简,拓印临摹。 研究所里有一个他的师,还有两个师兄。 师姓柳,是他爷爷的师兄,现在在研究所里总领署研究工作。 两个师兄一个名叫柳宜,一个名为江凭,是跟着柳师做项目的。 宋皎和两个师兄一下午待在研究所里,两个师兄带着他。 宋皎没忍住,又跟他们吐槽一遍:“我昨天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简直滤镜碎一地,我以为齐武帝文治武功,很厉害的,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文盲。” 柳宜道:“民间传说有时候也是对的。” 宋皎还是闷闷不乐的,柳宜又问:“卯卯,不会把齐武帝当偶像吧?” “没有,就是有一点失落而已。”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宋皎放下手里的工具,伸个懒腰,扭扭脖子。 他扭头看一墙上挂着的钟表:“十点!” “嗯,喊几次,好像没听见。”柳宜还在拼凑竹简,从下午到现在,他已经拼齐三卷,“要不要先回去?晚饭也没吃。” 宋皎朝他们挥挥手,走到门拿起自己的套:“那我先回去,师兄拜拜,江师兄拜拜。” 酒店离得不远,宋皎走路回去十多分钟。 在路上点份卖,等回去就能拿。 夜风微凉,宋皎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没看见卖小哥的电瓶车,也没有接到电话,就想着在面等一会儿。 可是酒店大堂里的人好像看见他,是他认识的研究者,他们在里面使劲朝宋皎挥手,让他快点进来。 宋皎觉得奇怪,走到应门前,门自动就。 同学们的音也就十分清楚。 “卯卯,快进来啊,有人在等呢。” 宋皎这才发现,他们人手一杯『奶』茶,一群研究人员里,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抱着手坐在大堂沙发上,面『色』板,目光坚定,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 望妻石。 宋皎被他吓一跳:“沉哥?!不是……” 谢沉霍然起身,走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明明告诉我六点下班的,现在几点?『奶』茶冰块融化。” 宋皎被他掐小金鱼,小小地跟他解释:“今天在研究所,我忘记时间……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我还把‘皎皎是我妻’的证据带过来,皎皎是我妻,不是齐皇帝的。” 宋皎牵住他的手:“走吧,别在这里说这种事情。” * 房间里,宋皎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端着卖盒子吃晚饭,面前的桌子满满当当,摆着已经完全不冰的『奶』茶,还有各『色』菜式。 谢沉嫌他吃得太随便,让人从饭店给他弄一堆吃的,宋皎的同事同学们也有一份。 做研究的时候不觉得,一放松下来,宋皎就觉得饿。 他专心吃饭,谢沉把套搭在沙发背上,然后躺到他的床上。 宋皎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订房吗?晚上住哪里?” 谢沉反手把宋皎的枕头抓来抱住:“住这里,酒店房间订满。” “哪有?我今天还看到有 第106章 现代转世文学(6)【一更】帝后爱情…… 人退房。” “我不管。”谢沉耍赖似的,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看样子一定要在这里睡。 宋皎只能随他去,专心吃饭。谢沉在床上躺一会儿,就翻身坐起来,拿件浴袍去洗澡。 等谢沉来的时候,宋皎已经吃完晚饭,戴着镜,瘫在床上看书。 谢沉推一下宋皎:“过去点。” 宋皎低头看书,头也不抬:“睡沙发。” “为什么?” “难不又想偷亲我吗?还是想硬硬的,一晚上不睡?” 谢沉顿一下,宋皎也恍然反应过来。 嘶,他好像说错话。 距离上一次两个人睡同一张床,还是高三的冬天,他们去吃自助餐,回来的时候,宋皎病,谢沉把自己的被子给他,又抱着他睡一晚。 宋皎睡着的时候,或者说是,谢沉以为宋皎睡着的时候,在黑暗里,谢沉亲一下宋皎的脸。 像小时候一样,又和小时候不一样。 宋皎又一次红耳朵,低着头,假装自己在看书,把这件事情给糊弄过去。 可是谢沉却把他手里的书拿走,又把他鼻梁上的金丝边镜摘下来放好。 在宋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沉俯身靠近,含住他的唇珠。 倘若知道宋皎当时醒着,他就应该直接这样做。谢沉想。 他就是个小傻蛋。 * 为期三个月的考古发掘很快就结束。 宋皎在这里待三个月,谢沉也在这里待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谢沉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婆和婆的同事定早饭、订午饭,还有订晚饭,抱着婆、陪婆睡午觉、睡晚觉,然后送婆门,回到酒店处公务。 宋皎很奈:“爷爷不是让接管集团吗?很闲吗?为什么可以在这里待三个月?” “我有在处的,在门之后。”谢沉振振有词,“而且爷爷说家更重要,就自己重新山,帮我管一会儿,让我过来陪婆。” 谢当家,当益壮。 “那谢爷爷知道……” “他知道。” “谢爷爷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把我们的照片摆在床头。” 不被发现才怪。 宋皎气得要打他。 回到凤翔大学,对竹简的整和翻译工作还在继续。 又过半年,宋皎才把“皎皎是我妻”的那一分竹简整好。 他就这个竹简写文,顺利毕业。 好这时,电视台在做一个关于历史文物的节目,制作人找到宋爷爷,想让他参加节目。 宋爷爷年纪大,不太想做这些事情,就让宋皎去。 节目录制当天,宋皎被带到后台换衣服化妆,配合拍摄宣传海报,然后始录制节目。 节目组给他准备一身青竹颜『色』的衣裳,宽袍大袖,行走起来带风,腰边飘带缓缓,如同仙人。 帮他化妆的化妆师夸他:“宋先生气质真好,穿上衣服就像是古人一样。” 宋皎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化好妆之后,就在后台候场,等主持人说到他的名字时,便有人示意他:“宋先生可以上去。” “好。”宋皎站起来,提着衣摆,走到舞台上。 * 大约半个月之后,宋皎参与录制的节目才在电视上播。 屏幕上的宋皎一身青衣,眉温和,举止从容。 “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凤翔大学的研究员宋皎,也是负责修复c19号竹简的研究员。” 主持人笑着道:“宋研究员说c19号竹简,大家可能不太清楚,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竹简,能不能请宋研究员为大家讲解一下。” “其实c19号竹简,也就是最为大家熟知的、记载‘皎皎我妻’的竹简。c是这个竹简土时的墓坑坑号,19是我们后期整竹简时,按照时间顺序给竹简排的顺序。” “我听说,当时挖竹简的时候,宋研究员一就认竹简上的‘皎皎是我妻’五个字?” “是。”宋皎不好意思地笑笑,“当时我和宋教授,也就是我的爷爷一起工作,我看到竹简的时候,就跟爷爷说:‘爷爷,这不是皎皎我妻吗?’” “所以宋研究员当时很惊喜?” “没有,我有点失落。我原本还以为,齐武帝是个文治武功的皇帝,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文盲,作诗作这样。” “是吗?” “直到现在还有点失落。” “虽然很失落,但还是请研究员跟我们具体说说竹简上的记载吧。” “好。”宋皎颔首,“其实竹简上记载的内容很简单,但是要将齐帝后的故事,还应该从他们小时候始说起。” “齐帝后是自小相识。当时齐武帝的爷爷,齐□□皇帝,还在土匪寨里,齐武帝也跟着爷爷住在土匪寨里,五岁的时候,齐武帝要念书,爷爷就给他抓一个伴读来,也就是当时庆的宋大史官的孙子。这件事情,同样记载在土的竹简上,编号是c01到c05。” “帝后两个人,小时候打打闹闹,还有一群朋友,一始在土匪寨里,后来齐定古凤翔,在古凤翔城里一起长大。竹简编号是c05到c10。” “接下来的竹简,c10到c18。后来帝后长大人,年知交,情很好,终于有一天,齐武帝按捺不住,向文后告白。结果这次告白,被长辈们撞见,于是两人分隔两地。再后来,齐歼灭庆,齐武帝登基,与文后大婚,这也就来到c19竹简记载的内容。” “帝后大婚,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闹洞房,把齐武帝关在门面。文后就派人来,对武帝说:‘我们从小一起读书,我现在要检查一下读书的情况,那就作一首诗,念给我听吧。’” “于是武帝就作诗——” “‘我是皎皎夫,从小就说定。皎皎是我妻,凭啥不让进?’” 宋皎笑笑,继续道:“结果可想而知,文后很不满意,据当时的宫人说,武帝被关在皇后宫门一整晚。‘皎皎我妻’这个语,也由此形。” 主持人疑『惑』道:“虽然我们知道‘皎皎我妻’这个语, 第106章 现代转世文学(6)【一更】帝后爱情…… 但我们之前以为这件事情是一件野史,也就是不是真的,毕竟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皇帝不能作这样的诗,所以这件事情一定是真的吗?” “是真的。”宋皎点头,“据后人考证,c号坑里土的竹简,记载的事件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 “可是现在的史没有这样的记载,这是于什么原因呢?” “对这个问题,我和同事们提过两种猜想,第一种是后来整《齐史》的史官也认为这种事情不可信,皇帝怎么可能被关在门一整晚,所以他们把这件事情删掉。” “那么第二种呢?” “第二种,我们认为,从c号坑中土的竹简,本身就是《齐史》的一分。后代流传的《齐史》,除记载功业就,对帝后几乎没有什么侧面描述,但是按照史书对后代帝后的描述来看,应该要有这样的描述。” “而从c号坑土的竹简,好就填补史书里对帝后描写的空缺。把c号坑土的竹简组合起来看,竹简好记录帝后的长、恋爱、亲,最后白头到的人生阶段。” “而且整体来看竹简,我们可以发现,齐武帝对文后很看重,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他的独占欲很强。” “好比c23上记载的,有一回有人在武帝面前说个语——宋温知交,这个语,宋,就是指文后,温是当时文后的一个朋友,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这是另一个典故,也就是形容他们情很好。” “结果武帝当时就生气,板着脸,跑去兰台——当时整典籍的地方,让文人们加一个‘谢宋交’上去,然后他想半天,又让人加数个词,像什么‘谢宋绝配’、‘谢宋一对’上去,当然最后这些词被文后取消。” “所以我们可以大胆猜测,在当时修建陵寝的时候,独占欲极强的齐武帝忽然想到,等自己和婆死,史书流传下去,肯定要被后人看见,被后人讨,甚至被指指点点,他就觉得,这怎么可以?这绝对不行,婆怎么能给别人看?” “所以他就下令,把记载自己和文后的事情的史书内容全抽来,不给别人看。抽来之后,他也不是拿去烧,就让人把这些竹简,全埋进墓葬里,他要自己带走,婆只有他一个人能看。” “这就是我和同事的猜测,我个人倾向于这个猜测。” 主持人忍俊不禁:“其实我们宋研究员和‘皎皎我妻’这个竹简,还有一段很深的缘分。” 宋皎不太好意思:“是,其实我的名字就是‘皎’。” “所以宋研究员今天也穿一件千百年前,皇后穿的衣裳。” “是。”宋皎站起来,张双臂,大袖垂落下来,微微被风吹动,“这件衣服是当时齐太学的服制,皇后也曾经在太学里念过书,也穿过这样的衣裳。” 他低头,抚抚衣摆:“我在做研究的时候,几乎每一天,要面对着竹简上的‘皎皎’两个字。在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到,有一个千百年前的、文采斐然的年文人,站在我面前。”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我们做古文字的,要把文献,不管是土的,还是传世的,把文献束之高阁,但这样,其实也只是把文献锁在神坛里。可是当那个年文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可以看见,他手里捧着一点文人的光,送到我手上。” “这可能就是我们常说的——见字如面。” * 节目播的时候,宋皎抱着系统,和爷爷一起坐在电视前面。 宋爷爷看得乐呵呵的,但是宋皎有点不好意思。 没多久,就有人打电话过来。 谢当家很是兴奋:“卯卯,爷爷在看节目呢,真是啊,怎么不一早跟爷爷说呢?” “是我。”宋皎顿顿,“节目组说要保密。” “哎哟,跟爷爷保什么密呢?节目大功,什么时候爷爷请吃饭,想吃什么?” “我可以。” “那过几天来家里吃饭吧,和爷爷一起。”谢当家压低音,“沉哥在录像呢,不过他也有点生气,没告诉他。” 宋皎笑笑:“才不管他呢,让他生气去。” 两个人说两句话,谢当家忽然道:“糟糕,卯卯,被沉哥发现,我把电话给他啊。” “好。” 谢沉故作冰冷的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卯卯,怎么能给齐皇帝做节目?” 宋皎笑着道:“怎么不行?” “他抄我的诗,那首诗是我写的,我五岁就写。” “又胡说。” “皎皎是我妻,皎皎是我妻。” 宋皎奈:“是复读机。” 节目在播的时候,在网上的讨度也在节节攀升。 其中一条评被网友们送到最前面—— “文化人宋研究员看“皎皎我妻”:见字如面 我看“皎皎我妻”:吃一嘴几千年前的狗粮 我和文化人的差别……所以还有帝后爱情吗?我的最爱,摩多摩多。” 底下有一条评—— “凤翔大学最近准备办一个‘帝后的一生——『乱』世之中,矢志不渝’的展览,会展示c坑分竹简,还有全拓印版,应该会册子,想看帝后爱情的可以马上入手!” “还有,最近几个地方准备联合一个‘帝后一生’的旅游路线,从古羌州帝后幼年相识,到古凤翔年爱情,再到任天城『乱』世爱情,最后到永安城携手白头,想去玩的也可以冲!” “据说还有一些大料要爆,竹简上说,齐武帝小时候玩过屎来着,羌州那边还真弄个武帝玩屎遗址,想看齐武帝玩屎的也可以冲!” 底下“哈哈哈”地笑一团。 ——齐武帝真不是熊孩子吗? ——所以文后怎么会喜欢上小时候玩过屎的男人啊? ——所以才叫做真爱,亲目睹过对方玩屎还能喜欢上。 ——我要怀疑宋研究员是文后转世,哪有这么刚好撞名字的?气质真的很像,他穿太学衣服的时候我觉他就是文后,等我再弄一个谢沉来。 ——楼上别说,宋研究员真有个发小叫谢沉,我怀疑家长取名字的时候是比着取的,谢沉还是谢氏集团的总来着,之前电视台对他们集团有个采访,他境。 ——转世文学,再搞,在搞。 第107章 第107章 现代青年番外(7)“你……你这臭不…… 第107章 现代青年番外(7)“你……你这臭不…… 7 “大家请跟我来, 前面就是通往古凉州的官。”胖胖的导游挥舞小旗子,带领观光队伍往前走,“这里有一个古凉州的界碑, 是齐国的原版,而是后代仿制的。” 谢老家举起挂胸前的相机:“沉哥,卯卯, 站过,爷爷给们拍张照。” 谢沉和宋皎都爱拍照,没办法,为了爷爷, 只能走到那个界碑旁边, 『露』出尴尬而又失礼貌的微笑。 谢老家点头:“诶, 好,再站近一点。” 几十年来的爱好, 曾改变。 等拍好照片, 宋皎和谢沉又扶两个爷爷, 继续跟上队伍。 没错, 他们旅行, 这个旅行团是一次开,字叫做“开国帝后, 『乱』世中, 矢志渝”, 等于把齐国开国帝后的一生重走一遍的旅行。 因为还是试营业, 额有限, 需要抢票,还向全社会的历史爱好者征求意见。 天晚上,谢老家捧手机, 蹲守到大半夜,硬是靠极快的手速,打过了几千几万个年轻人,抢到了张票。 谢老家一片心意,宋皎和谢沉放心两个爷爷自己过来,就陪一起来了。 谢老家还说:“据爱情专家说,旅行,是检验伴侣的佳方式,每对情侣结婚前,都应该来一次旅行,旅行中,们可以看清楚对方……” 谢沉扶住爷爷:“爷爷,少看熬夜看手机,多睡觉。” 谢老家甩开他的手:“用扶,我自己能走。” 谢沉只能收回手。 两个爷爷走前面,宋皎和谢沉走后面。 宋皎小声对他说:“爷爷就是这样,用放心上。” “我知。”谢沉想了想,又,“卯卯,旅行,是检验伴侣的佳……” 宋皎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住口。” “这次回我们结婚。” 宋皎没有回答。 很快的,只听前面的导游又说话了:“文后的爷爷被贬官,文后和爷爷就是通过这条路来到古凉州的。这就是古凉州的遗址,凉州城气候多变,用石头铸城,千百年屹立倒。” “文后的外是凉州城的守备,姓吴。吴将军与□□皇帝共同凉州城起事,两边就撞上了,文后和武帝就这样相识了。” 谢老家又:“卯卯,沉哥,拍个照。” 宋爷爷背手,抬头看凉州城的城楼,然是后人重新修的。 他叹了口气,心修的还挺像。 于是他对谢老家说:“给孩子们照了,让他们给我们两个照一张吧。” 谢老家顿了一下:“行。” 他把相机交给宋皎。 两个爷爷站城门口,谢老家威风凛凛,宋丞相背双手,十分儒雅。 宋皎笑了:“爷爷应该租一套衣服来穿拍照的,真的好像是土匪头子和军师啊。” 谢老家笑了,『摸』『摸』自己的大胡子。宋爷爷抿唇角,忍笑。 就像是跨越千年,齐国的□□皇帝与宋老丞相,拖齐国这个庞然大物,一夜间,进入科技代,他们的老家,凉州城城门前,留下一张难得的历史照片。 一行人继 第107章 现代青年番外(7)“你……你这臭不…… 续进城。 “这里是凉州城的主干,凉州城太大,以是两车,只能允许两辆马车同经过。” “街边的建筑,都是根据史书和竹简记录还原的。这里有一家蜜饯铺子,据竹简述,是齐武帝五岁前爱吃的蜜饯。五岁后,武帝吃蜜饯吃吐了,从此再吃蜜饯。” “这里有一家布庄,齐武帝的母亲总是这一家买布,给两个孩子做衣服。” “前面是驿馆,是庆国留下来的。文后和爷爷宋老丞相刚到凉州城的候,曾经这里住过一段间。宋老丞相被人称作‘九头牛’,可想而知,宋老丞相加入齐国,肯定经过了一阵挣扎,后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 “到了,前面就是被人们称作‘老土匪寨’的守备府。” “守备府是用石头堆砌成的,从外面看起来像是城堡,以历经千年而倒。过然是历朝历代修葺的结果。” 宋爷爷跟跨过门槛,走进守备府。 还是有些一样了。 “高处就是宋老丞相和文后的房间,文后才五岁,跟爷爷一起住。再下一级,才是武帝的房间,文后冬天的候经常跟武帝睡一起。” “过高处是禁止进入的,我们只能外面参观了。” 宋爷爷循声望,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仿佛就昨天,小小只的宋皎还拖小被子,说做了噩梦,要和爷爷一起睡。 两生两世,犹觉足。 宋皎扶住爷爷的手,轻轻地唤了一声:“爷爷?” 宋爷爷回过神,拍拍他的手背:“走吧。” 代表导游的小旗子队伍前面:“继续往前走,就可以走出凉州,城外有一个重要的景点。” “其实一开始,齐国是没有修史的概念的,有战事吃紧,没必要设几个史官浪费人才的意思。他们正式设立史官,是□□皇帝统一庆国后。” “以统一庆国前,史书与竹简上的记载,基本都是文后的回忆。专家墓葬坑中,发现几个散落的竹简,记载的都是武帝的‘黑历史’,可能是武帝让他提起,就没有串成竹简。” “这几个竹简记载的主要是武帝小候的故事。” “一个是武帝小候逗文后玩儿,他面前装,结果文后还真信了,后来被发现,两个人还吵架了。” “二个是,有一回文后跟爷爷出玩,回来的候带了个玩伴,结果武帝肯,缠他就哭,哭哭嚎出一声猪叫,文后乐得行。” “还有一个就是……”导游顿了一下,“到了,就前面。” “三个故事,就是谢沉玩屎。” 他喊武帝,直接喊谢沉了。 真正的谢沉:为什么齐国皇帝要叫这个字?他为什么学我? 宋皎没忍住,笑出声:“沉哥,要过拍照吗?” * 宋皎和谢沉陪爷爷们凉州城待了几天,就跟导游一起了古凤翔城。 旌旗招展,格外雄壮。 “凤翔城与凉州城相比,就比较大一些,官是可供辆马车同经过的官了。” “帝后的少年期就是这里度过的。” “这里是复原的凤翔皇宫,帝后少年期就 第107章 现代青年番外(7)“你……你这臭不…… 兰台读书,竹简述,武帝是兰台向文后告白的。” 下一站是永安城。 “帝后的后半生都这里度过,齐国营建的永安皇宫,后来的朝代一直用,以保存比较完好。” “这里是长乐宫,就是武帝说出‘皎皎我妻’后,被关门外的地方。” 宋皎和谢沉站台阶上,宋皎问谢沉:“沉哥,有没有感觉有一点熟悉?” 谢沉抿唇角,正『色』:“没有,一点都没有。” “应该要有的,是前世这里蹲过吗?” “……”谢沉捏住他的手腕,“那应该要有影响,这里和我成过亲。” 此爷爷们正被游客包围。 这一路走来,他们发现宋爷爷对这段历史颇有研究,以总是围他,让他说故事,导游例外。 宋爷爷笑:“我只知截止到任天城的事情,永安城的事情,我就知了,们问谢爷爷吧,他对这段历史颇有研究。” 谢老家『摸』自己的大胡子:“对,我可喜欢帝后了。” 宋皎和谢沉相视一笑,就顺走廊,绕到宫殿后面了。 随处走走,导游说这里都可以参观。 宫殿后面的空地上,一大树海棠花开得正好。 宋皎伸手接,恍惚间却看见什么场景。 穿衮服的青年皇帝,才摘了冕旒,把一个穿正红官服的青年,按花树下亲。 那个被按住的青年抬起头,同宋皎对上目光,就像是照镜子一样,一模一样。 他拍了两下皇帝的背,惊:“有人,谢沉!有人!” 宋皎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眼前景象消失,他撞谢沉怀里。 谢沉扶住他的肩膀,疑『惑』:“怎么了?” 宋皎回过神,想到刚才那个青年,再想想刚才他喊了什么。 谢沉? 宋皎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谢沉,捶了他一下:“……这臭要脸的!” 谢沉:??? 宋皎转身就走,谢沉还是『迷』『惑』:“我又做什么了?卯卯?老婆?” 偶尔波交错的空里,宋皎靠海棠树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趴他肩膀上的谢沉给推开。 谢沉刚下朝,连衮服都没来得及换,他回过头:“哪里有人?” 宋皎拽官服衣袖:“就有,我刚刚都看到了,和我们离得很近。可以光天化日下做这种事情。” 谢沉委屈:“成亲了都行?” 宋皎“无情”拒绝:“行。” “今天上朝上了好久,又站下面,我让上来都上来。我明天让他们龙椅旁边再摆一个龙椅,坐那里吧。” “我要,能搞特殊。” “要搞,要搞,要然下次和我坐一起吧。” 宋皎更住,谢沉继续:“可以坐我腿上,坐我腿上可舒服了。” 他胡说,明明一点都舒服。 宋皎忽然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顿了一下,然后捶了一下谢沉:“……这臭要脸的!” 说完这话,宋皎提官服,转身就走。 谢沉同样很解:“卯卯?老婆?” 第108章 第108章 地府番外“爷爷我又来烦你…… 第108章 地府番外【二更】“爷爷,我又来烦你…… 8 宋学老丞相光临地府的第一天。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今天,齐国宋学宋老丞相来我们地府视察的第一天,地上改朝换, 咱们地府里也要焕然一新。” 说话的白衣小哥一回,就看见黑白无常已经带着宋丞相过来。 “老丞相,这边请, 这边请。” 小鬼们站成两排,列队欢迎:“丞相好!” 宋老丞相差点被他们吓一跳,朝他们微微摆手:“嗯,你们好。” “丞相好, 久仰大名。”领的白衣小鬼向宋丞相作揖, “丞相大驾光临, 失远迎。” 宋丞相点『摸』不着脑:“嗯……” “丞相看我们这里还不错吧?” 宋丞相环顾四周,挺不错的, 庭院错落, 街巷相隔, 秩序井然。 白衣小鬼又:“宋丞相什么指示吗?” “啊……”宋丞相顿顿, “我想请, 投胎应该往哪里走?” “您不用投胎。” “为何?” “您身上大气象,孟婆汤对您什么用, 所您不能投胎。” “那我就留在这里?” “的, 您看, 这后面就我们为历朝历王侯将相修建的庭院, 从远古时期, 排到齐国,这样一串排下来,您第一个入住齐国区域的。” 宋丞相还一回听说这样的事情, 他想想,又:“那我的里人……” “您的人您身上的大气象,所早已经去投胎。” “好。”宋丞相些失落。 白衣小鬼连忙道:“不过□□皇帝肯会留下的,还您的小孙子。” 宋丞相点点:“那也好。” 就这样,宋丞相成为地府齐国驻地的第一个入住居民,还那只跟他一起来的大黄狗,或者说小黄狗。 所人来到地府,都会变成年轻时候的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次变老,最后保持在自己生命中最灿烂的模样,永远在地府生活下去。 白衣小鬼带着宋丞相熟悉地府事物,每天都给他带来新的消息。 “丞相,好消息,好消息,齐国攻破庆国国都。” “丞相,好消息,齐国都永安城。” “丞相,又一个好消息,谢沉登基,您的小孙子身兼两职,既当丞相,又当皇后。”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宋丞相显然怔一下。 白衣小鬼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道:“丞相别担心,谢老事,他直接传位给谢沉的,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宋丞相松口气:“那就好。” 白衣小鬼望望四周,宋丞相坐在躺椅上,那只小黄狗趴在他的膝盖上,而周围,堆满各种东西,金锭银锭都满出来。 他惊叹:“丞相,地上又给你送东西?” “。”宋丞相笑一下,“本来还想着归置归置,越来越多,我就懒得整理,让你见笑。” “事事,我们都习惯。” 宋丞相想想:“你们能不能帮忙给地上的人托个梦,让他们不要再送东西过来?我这实在堆不下。” “不行不行,违反规。丞相我先走。” 白衣小鬼走之后,宋丞相想想,决带着小黄狗出去串门。 说实话,地府真太舒服,除宋丞相认识的人都怎么下来,当然他不希望这么快就见到他们。 地府里,前圣贤、王侯将相,数不胜数,宋丞相简直挑花眼,今天去看看这位,明天去和那位聊聊天。 他自 第108章 地府番外【二更】“爷爷,我又来烦你…… 比为误入百花丛中的老蜜蜂,熏熏然不所归。 又秉烛夜谈的一整个夜晚,宋丞相刚从上古时期的一位圣贤的里走出来,要回去补个觉,迎面就撞上那个白衣小鬼。 “丞相,丞相。” “怎么?火急火燎的?” 白衣小鬼喘口气:“□□皇帝下来!” 宋丞相一听这话,也急道:“前面带路。” “。” 白衣小鬼引着宋丞相往前走,宋丞相一路脚步匆匆,老远就听见谢老当大闹地府的声音,跟猴子似的。 “老子刚才还坐在马车里呢!凭啥给老子戴手铐?老子犯啥事?”谢老当被一群小鬼围着,手上脚上的锁魂链甩得哗啦啦地响,他一甩脑袋,“让你们当的出来跟我……” 然后他就看见紧急赶来的宋丞相,这时候的宋丞相还年轻时候的模样。 他乖乖地闭上嘴,只喊一声:“老宋。” 不军师,也不丞相,最简单的、像老朋友一样的称呼。 宋丞相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佯怒道:“你不要阻碍人的工作。” 谢老当乖巧点:“。” “这锁魂链,大概你来的时候太不配合,所他们给你戴上。”宋丞相看向白衣小鬼,“给他解开吧,他不会放肆。” “好。”白衣小鬼亲自上前,给谢老当解开链子。 宋丞相又道:“流程我都懂,我带他去办吧。” “行,那就麻烦丞相。” “你们下去吧,对不住。” 宋丞相跟他们赔罪,谢老当像做错事情的小孩,站在宋丞相身后,努力朝那群小鬼『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小鬼们避之不急,连道“不敢不敢”,撒开腿就飘走。 他们走后,宋丞相回看他一眼,无奈地叹口气:“都三四年吧?你的脾气怎么到死都改?” 谢老当低:“丞相,我错。” 宋丞相带他去地府那边办鬼籍,然后给他选个南北通透的院子。 谢老当不满:“丞相,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住?” 宋丞相淡淡道:“东西放不下。” 随后谢老当跟着他去参观一下。 “……”谢老当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他神『色』讪讪,“啊?我给你烧这么多东西吗?肯卯卯和沉哥给你烧的。” 宋丞相不想回答,从金山银山里扒拉出一个躺椅,和自己常坐的那个摆在一起:“坐。” “哎呀。”谢老当喟叹一声,在椅子上坐下,“好久见到你,怪想的。” 宋丞相笑笑:“我也。你来的时候,地上怎么样?” “好得很,都好得很。”谢老当下意识去『摸』下巴上的胡须,却发现自己的下巴上光秃秃的。 宋丞相道:“你的胡子呢?” 人来到地府,会变年轻,某些特质,好像不能跟着一起变回来。宋丞相的发也这样。 “剃,传位给沉哥和卯卯之后,就剃掉怪麻烦的,这几年还总掉。” “怎么会忽然想要传位给沉哥?对,沉哥他爹呢?” “他爹温厚余,决断不足,而且天下初,沉哥又和卯卯成亲……”谢老当顿一下,“对,你道吧,沉哥和卯卯成亲,我亲自『操』办的。” “我道,卯卯在牌位前面跟我说。” 谢老当继续刚才的话题:“然后沉哥和卯卯不都男孩子嘛?那他爹就害怕我们走,沉哥和卯卯镇不住,想着干脆先让沉哥做皇帝,什么事情,我们活着的时候就帮忙解决,省得孩 第108章 地府番外【二更】“爷爷,我又来烦你…… 子们受苦。”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宋丞相点点:“。” 两个人交流一下地上地下的生活,话题终还不可避免地来到死亡上。 宋丞相:“你怎么过来的?” “就坐在马车上,坐着坐着,忽然两个人把我拽出马车,给我挂上链子,我就过来。” “坐马车去哪里?” “还能去哪?沉哥和卯卯都成亲,事情都下来。我想想,还回土匪寨那边舒坦些。”谢老当脱鞋,盘起腿,跟从前上炕一样,“永安城我老住得不舒服,太南边,冬天又湿又冷,不如土匪寨舒坦。我就带着范开回去。” “所在路上就……” “嗯,我大概也猜到,我就让范开准备布匹,放在马车上,我准备自己给自己缝寿衣的,想到……”谢老当一抚掌,“扭就到这。” 宋丞相宽慰他:“那也好,无病无灾。” “你别提这个,其实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岁数,其实到你走之后,老王造反那一年就到,我自己心里不服。” 谢老当抬看看地府的天:“我想着啊,要我只一个孙子,那就算,天下丢给他就行,我都帮他打一半,他还想怎么着?可偏偏呢,我两个孙子,这两个孙子呢,还一对,这路可不好走,我得帮他们把路全铺完,我再走。” 他张开手掌:“我再跟天借五年。” 谢老当转看向宋丞相,正『色』道:“直至今日,我算无怨无悔。” “那也好。” 忽然谢老当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嘶,糟。” “怎么?” “我和范开一起出来,我死,范开还在前边赶马车呢,也不道他什么时候能发现我死。范开跟我这么多年,我和他年少相识,一同在马场里做工,我娶媳『妇』还他借我的钱,现在他跟我一起出来,我们昨天还在河里耍水呢,今天我就死。” 谢老当叹口气:“我先走一步,实在对不起他。” 宋丞相拍拍他的手背,谢老当想想,又道:“其实我也点对不起你。” “怎么说?” “这么多年,各种事情都你在管,我心安理得地当个甩手掌柜,最后你还被毒死的,我真的……这件事情我想起来就……” “不要紧。”宋丞相语气平淡,“地府里无数圣贤,奔走一生,得不到君王赏识,得不到实现抱负的机会,和他们比起来,我已经最好的。” 宋丞相想想,最后道:“你不用自责,我不曾后悔。” 正当此时,地府天空中传来铿锵力、裂石流云的唢呐声。 谢老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一首《上花轿》。 * 随着时间的流逝,地府里齐国居住地的人越来越多。 谢老当时常去其他朝串串门,说笑声大老远就能听见,他坚决不去庆国。 一回,他在路上遇见最后一位庆帝,他直接用麻袋套着庆帝的,把他爆揍一顿。庆帝回去喊人,结果又被里人爆揍一顿。 庆国□□打得最凶:“丢人的东西,把国都败光,在这里还被人打,你给我滚出去!” 光阴流转,这天午后,宋丞相正靠在躺椅上睡觉,睡得正『迷』糊的时候,一个小小只的小孩,先把小黄狗放到他的腿上,然后自己也爬上去,抱着小黄狗,坐在他的怀里。 “爷爷,我又来烦你啦!” 宋丞相睁开眼睛,嘴角却含着笑,宽厚的手掌准准地落在他的脑袋上,『摸』『摸』他的脑袋。 第109章 第109章 地府番外(2)六十岁也要老婆抱…… 第109章 地府番外(2)六十岁也要老婆抱!…… 10 到达地府的第一天, 宋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爷爷,钻爷爷的怀里。 细细算来,卯卯爷爷有四十年九个月零十天没见。 卯卯很想爷爷, 爷爷很想他。 到地府,宋皎一听可以返老还童,立即给自己选最初始的状态, 五岁小孩。 宋皎感觉自己从未老过,他在爷爷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宋爷爷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睡觉,宋皎就安安静静地抱着小黄狗, 待在他怀里, 一会看看他四十来岁的脸, 一会把自己的小手放在爷爷的手背上。 自从爷爷走后,谢家辈不善表达感情, 再加上他那时候已经大, 就再没有被辈『摸』过头。 宋爷爷两只手穿过他的手臂, 把他举起来:“不要『乱』。” 宋皎咯咯地笑:“爷爷。” “诶, 卯卯。” 下一刻, 谢老当家推门来:“爷爷的乖孙孙在哪呢!卯卯?” 宋皎回头:“谢爷爷,在这里。” “噢, 这个模样好, 小小只的, 可爱。” 宋皎道:“但是已经大。” “地府这得快, 没几个月就能到十岁的模样, 你爷爷都是四十来岁的模样,你就十岁就够,十岁还嫌老呢, 最好永远五岁。” “那沉哥会不乐的。” “管他呢。”谢老当家顿一下,笑着问,“爷爷走之后,你沉哥都还好吧?” “嗯,都好。”宋皎头,“齐国都好,四海升平,是无疾而终,没受什么罪,爷爷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宋皎想想,又有些落寞:“但是沉哥……” 谢沉还在上面呢,他临终的时候,本来还谢沉靠在一起,拉着他的手跟他话,现在他走,谢沉肯定难过死。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宋皎希望他不要太难过,反正等过一阵子,两个人就能在这里见面。 可是在到达地府之前,谁不知道有这样一出,谁不知道他们能在这里重逢。 而且,宋皎不是很希望这么快就见到谢沉,他希望谢沉再活久一,六十出头的寿数,确实算不上。 谢老当家把他举起来:“没事,你别难过,你办鬼籍没有?走,爷爷带你去办。” “好。” 宋皎站在地上,拽拽身上蓝罩衫的衣摆,就迈着小短腿,跟着爷爷们一起出去。 爷爷们先带他去办鬼籍,然后又带着他去找个好宅子。 谢老当家拍着白墙:“这不错,宽敞。” 宋皎拉住爷爷的衣袖,小声道:“爷爷,要你一起住。” 宋爷爷头:“可以一起住,但是你自己还是要有一个宅子。” “不用,留给后面的人吧。” “你这傻孩子。”谢老当家解释道,“你爷爷的宅子塞东西塞满,谁让你整天给他送东西?他的宅子都放不下,等过几天沉哥给你送东西,你要放哪里?听爷爷话,找个宅子放东西。” “那好吧。” 宋皎又想到谢沉,有难过。 两个爷爷见不得他难过,交换一个眼神,就把他提出去,带他出去见见地府里历朝历代的圣贤 第109章 地府番外(2)六十岁也要老婆抱!…… 前辈。 平时在宗庙书卷上,画像都一本正经、略显严肃的白发老人们,在地府里,各自有着与众不同的形态。 “哇!” 宋皎像小时候一样,一边吃着饼干,一边害羞地躲在爷爷的身后,抬头看着面前身九尺、看起来力能扛鼎的大圣人,白胡子飘飘、飘到膝盖的老人家。 宋爷爷的朋友们围观他。 “老宋,这就是你孙子啊?千等万等,终于等到。” “这小娃娃真可爱,来,考考你,《天宝书》看过没有?” “你走远吧,人家可不一定过你那个歪门邪道。” “男皇后,真不错啊,有魄力有魄力,江山代有才人出,那男皇帝什么时候来?” 宋皎心安理得地躲在爷爷身后,反正他现在是小孩子。 他探出脑袋:“沉哥没那么快过来,沉哥会命百岁的。” * 宋皎完这话没多久,这天清晨,他就被一阵吵闹声吵醒。 他好像听见谢沉的声音。 应该是在做梦吧,他昨天晚上就做梦梦见谢沉。 宋皎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 宋爷爷早已经起,弄早饭,放在灶上。他们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都不爱吃饭睡觉这种不必要的俗事,但是宋家还在坚持,爷孙两个都喜欢这种烟火。 如果没有吃饭睡觉,他们拿什么消磨时光呢? 就从前在人间的时候一模一样。 宋爷爷问道:“卯卯,怎么不多睡一会?” 宋皎继续『揉』眼睛:“爷爷,……” 外面又传来吵闹声,宋皎竖起耳朵一听,果真听见谢沉的声音。 他不再认为这是自己在做梦,掀开被子就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出门去。 小小只的谢沉,脖子上、手上脚上都挂着铁链子,他挥舞着手上的链子,带起呼呼风声,一群小鬼以他为圆心,在他身边围成一圈,但是又不敢靠近,害怕自己被链子甩中。 谢沉『奶』声『奶』地喊,差喊破嗓子,偏偏表情很是凶狠:“卯卯!卯卯呢!把的卯卯还给!” 宋皎赤着脚,推开小鬼们,刚要上前,铁链子就被甩着从面前飞过,吹起他的头发,差砸中他的鼻尖。 虽然老婆变小,但是谢沉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宋皎穿着白颜『色』的罩衫,刚刚睡醒,头发散着,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黑黑的,小短手小短腿从罩衫里探出来,看起来像是个标准的小幽灵。 但谢沉才不管他是什么。 他只是看一眼宋皎,就瞬间红眼眶。 他汪的一声就哭:“老婆!” 谢沉拖着铁链子上前,要抱抱他,宋皎伸出手,小跑上前,把他抱住。 两个小娃娃抱在一起,谢沉大哭,宋皎拍拍他的背。 “沉哥,你今年都六十一岁。” “呜呜呜……六十岁要老婆抱!一百岁要!” 宋皎紧紧地抱住他。 好一会,谢沉才缓过来。 但是小孩子的身体,好像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他勉强忍住,但是还在不停地打哭嗝。 “老婆,好想你。” “很想 第109章 地府番外(2)六十岁也要老婆抱!…… 你。” 宋皎带着他小鬼们道歉,小鬼们连连摆手。 “不要紧,不要紧,皇后不必自责,倒是们,因为实在是招架不住,所以擅自把陛下变成五岁的模样,陛下不会生吧?” 宋皎摇摇头:“不会的,你们放心。” “那就好。”一个小鬼探出脑袋,问道,“那个……请问皇后,齐国的皇帝,都这么彪悍吗?陛下比他爷爷还厉害,接下来的,不会都是这样的吧?” “应该不会?”宋皎不确定,他谢沉确实培养一个继承人来着,是按照盛明君的标准来培养的,文武双全,但是……他不能完全保证…… 小鬼们都跑掉。 谢沉宋皎黏在一起,引得一群早起散步的前辈围观。 “真不愧是一对啊,小时候就挺有夫妻相,不是,夫夫相。” “老早就想见见这个惊天地的齐国皇帝,看着真挺有魄力的,老谢好福。” “啧,难得啊。” 宋皎护住谢沉:“不许欺负沉哥。” 前辈们捂住眼睛:“好好好,不看他不看他,你们玩去吧。” 宋皎拉着谢沉走,前辈们在后面:“卯卯,你不是你沉哥命百岁,得过几十年才下来吗?他怎么几个月就下来?” 宋皎顿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回头看谢沉。谢沉牵着他的手,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看起来兴得要飞上天,根本没有察觉。 宋皎带谢沉去办完该办的事情,又带他去见在这里的家里人,就带他回家。 两个小娃娃牵着手,坐在一起。 宋皎问:“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 谢沉挨着他,答非所问:“地上的事情有谢昭,你不用担心。” 谢昭就是他们培养的那个继承人。 宋皎正『色』道:“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 谢沉又道:“很想你,就过来找你。” “那你……” “一都不疼,你走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谢昭他们过来你走,根本不信,装死而已,之前在你面前装过很多次,你装一次,没什么的。” “然后一都不饿,他们又非要吃饭,不想吃。结果他们又忧思过度,给开『药』,让吃『药』。” 谢沉跟宋皎告状:“谢昭根本不听的话,他就只听你的话,你一走,他就不孝,他不就是想做皇帝嘛?干脆让他做皇帝,然后睡着睡着,就过来。” 谢沉又跟他请功:“来之前,特去问过道士,他们一定可以见到你,才来的。” 宋皎抱住他:“嗯,可以见到。” 谢沉抱得紧,甩甩身后的狼尾巴:“老婆,来的时候,让他们从史书里把们的事情拿出来。” 宋皎『迷』『惑』:“啊?” 谢沉继续甩尾巴:“史书竹简啊,让他们单独抽出来,埋起来。” 宋皎『迷』『惑』:“啊?” “那是们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只有们知道。” “……那后人怎么研究?” “让他们研究其他人,反正老婆的事情不能让他们研究。” “你是不是想掩盖你小时候做过的事情?” 谢沉更住:“没有!” 第110章 第110章 古代婚后日常(1)狼尾巴像旗帜一样…… 第110章 古代婚后日常(1)狼尾巴像旗帜一样…… 9 古代婚后日常 大顺元年三月——很符合谢沉气质的年号, 帝后大婚刚满一个月。 说实,除了大婚当天,宋皎成婚后的生活, 和从前不能说是分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早晨起床,如果有朝会就早点起, 去上朝,如果没有朝会,就赖一会儿床,然后艰难地爬起, 去皇帝的书房批奏章, 谢沉就在旁边逗玩, 给投喂点心。 正午吃午饭,吃过午饭, 小睡一会儿。如果和谢沉一起午睡, 起床时间会晚一些。如果谢沉不在, 得以早些起, 就看看书, 或者去参加文人间的集会。 晚饭在外面解决,或者回和谢沉一起吃。 晚上睡觉就和谢沉一起睡, 从五岁开始就经常和谢沉一起睡。 根本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当然有一点其的, 宋皎不太方便说。 总是分相似。 这天晚上, 宋皎从外面回, 先洗了个澡, 然后吃过晚饭,就靠在榻上看书。 谢沉今天去城外军营巡查,回的时候, 还穿着盔甲,扛着戟。 宋皎看着看着书,就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挡在面前,把的烛光都挡住了,好大一片阴影。 早就知道谢沉回了,外面侍从问陛下安的时候就知道了,是宋皎故意不抬,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假装没看见。 谢沉再往前站了站,试图引起的注意。 宋皎便往后靠,靠在软枕上,努力忍住想偷笑的感觉,就是不抬。 直到谢沉在身边坐下,侧着身子,把脸凑到的面前:“我回了。” 宋皎这才抬起,重复了一遍:“你回啦。” 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看着对方就想笑。 宋皎把书卷放到一边,然后抬起手,想帮把戴在脑袋上的盔摘下。 戴了一天了,大概都快戴结实了,宋皎歪着身子,不太好摘下,便换了个姿势,坐正了,再去动的盔。 谢沉也很配合地在面前低下。 原本端着热水与便服进的侍从们,在帷帐隔断的外间,隐约看见这样的场景,也都放轻了动作,不敢停留,把东西放下就出去了。 三月的夜里还冷,谢沉的盔甲上还带着傍晚的『露』水,宋皎才洗完澡,穿得单薄,脚上连袜子也没穿,就赤着脚,不小心碰到身上的盔甲,凉得一激灵。 飞快地缩回脚:“外面很冷吗?” 谢沉摇:“不冷,身上热得很。” 宋皎把卸下的盔放到一边,又问:“在军营那边吃过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不用,我不饿。” 谢沉起身,伸手探进放在榻边的水盆里。 宋皎忙道:“这是我晚饭的时候洗脸的水,都凉了,你出去洗,们给你端了热水。” “不要,懒得出去。”谢沉就着冷水洗了把脸,又洗了手,用巾子擦干,然后重新坐到小榻上,和宋皎坐在一起,“你在看什么?”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宋皎就贴着谢沉的盔甲,往边上挪了挪,轻轻推了谢沉一把:“冷,你去换掉。” 谢沉架着脚,离更近一些:“不换。” 宋皎不解:“回了还穿着干什么?我会冷,去换掉。” “不要。”谢沉在这件事情上莫名地固执,握住宋皎的手,“我身上可暖和了。” 说着,就抓着宋皎的手,让『摸』『摸』自己的耳朵。 谢沉的耳朵像狼耳朵一样,警觉得很,只给喜欢的人『摸』『摸』。 宋皎用『摸』狼耳朵的手法给顺顺『毛』,直觉谢沉今天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 谢沉的两只手掌扶在的腰上,把抱到自己腿上,宋皎被身上的盔甲凉得一激灵,连忙跪坐起。 谢沉正『色』道:“我要穿着这个。” 这下宋皎白了:“可是我会冰死的。” “我身上可暖和了。”谢沉捉着的手,微微仰起,让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很热的,不会凉到你的。” 宋皎没得及拒绝,下一刻,就被谢沉按进怀里,只得及出一声惊呼。 用谢沉的说,都憋了一天了,今天早上起的时候,就特别想这样做,是当时宋皎还在睡觉,就一个人穿上盔甲,亲了一下宋皎的额,就出去了。 已经晚上了,按照宋皎定的规则,晚上就可以了。 谢沉一百又好几斤,谢沉的盔甲也好几斤,不过倒是真不凉,宋皎被气得整个人都在冒热气,眼角都红了。 谢沉见太热,终还是“好心”地把盔甲卸了,又“好心”地帮把窗子开,把抱到窗边,好让吹吹风,降降温。 结果宋皎气得更厉害了,红了那么久的眼睛终于落下泪,使劲咬住谢沉的肩膀,好让自己保持安静,不会惊动别人。 很久后,谢沉才跟说:“卯卯,外面没人。” 宋皎回,暮『色』四合,四寂无声,气得又扑上去咬谢沉。 这回咬得准,准准地拿捏住了谢沉的要害,谢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谢沉自己随便,对宋皎哪里敢随便? 窗子开一会儿就上了,也不敢用冷水给擦脸擦手,特意让侍从换了新的热水过。 等料理好一切,谢沉把宋皎送上床,盖好被子,自己也舒舒服服地钻进被窝,抱着婆。 谢沉才躺下,就听见宋皎小声呓语:“夫君……” 可见刚才被谢沉『逼』着说了什么样奇奇怪怪的。 谢沉分受用,勾起唇角,收紧手臂,刚要在耳边说,再骗说两句,就听见宋皎又道:“天要上朝……” “……”谢沉笑容凝固,轻轻拽了一下宋皎铺在枕上的。 竟然还惦记着上朝,看起刚才还不够过分。 * 第二天一早,谢沉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宋皎被碰了一下,也醒了。 谢沉道:“你休息吧,我去上朝。” “不行。”宋皎坐起,『揉』了『揉』眼睛,“我没事。” “你要不要自己试着站起看看?” 宋皎的脑子还有点糊涂,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 抬起:“沉哥,你昨晚根本没用力,我一点感觉都……” 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爬下。 在腿软倒地的时候,被谢沉一把扶住。 “……”宋皎低看了看,又抬起,表情呆呆的,“我的腿呢?” “你好不要在这时候挑衅我。”谢沉正『色』道,“不然朝会那边,们要站着等一 第110章 古代婚后日常(1)狼尾巴像旗帜一样…… 上午。” 抄起宋皎的腿弯,把放回床上,给盖好被子,用帷帐挡好,然后自己出去穿衮服。 外间,铜镜前,谢沉双手扯了扯衣领,现挡不住。 挡不住喉结上的一个牙印。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就是昨天晚上宋皎气坏了,给咬的,也不疼,也没留意,没想到还留印子了。 伺候更衣的宫人们不敢多说,只能让谢沉自己扯衣领。 谢沉在铜镜前微微抬起,太显了,得找个什么东西遮一下。 想了想,站起身,重新回到里间,掀开垂在床前的帷帐,在床榻前蹲下。 推了推宋皎:“卯卯。” 宋皎才刚睡着,『迷』『迷』糊糊地醒过,从喉咙里出小动物似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嗯?” “你看你给我咬的。”谢沉抬起,把的“罪证”展示出,“怎么出门?我不出去了,我们继续睡吧。” “不行。”宋皎抬起手,软软地拍了一下。 宋皎想了想,伸手,拿起自己放在床前的手帕,吩咐谢沉:“你低。” 宋皎往前挪了挪,把手帕绕过谢沉的脖子,在牙印前面成个领结,像是西式领结。多出的部分,就塞进衣领里。 宋皎帮把衣服弄齐整,就继续趴下睡觉:“你去吧。” “好。”谢沉在的额上亲了一口,就起身离开。 仰着,趾高气昂地出去,好让宫人们都看清楚脖子上挂着的领结。 看!都给朕看! 我婆给我弄的,大齐独一份,你们都没有吧? * 谢沉一到,百官入殿,朝会开始。 小丞相宋皎身体不适,请了假,百官前面的位置也就空出了。 众臣参拜,谢沉在龙椅上坐下,忽然觉得这样上朝不太行。 于是在众臣礼毕起身的时候,道:“众卿都有,向前三步。” 不用太监传,大臣们都听得清楚,虽然不太白,们还是听从陛下口谕,往前迈了三步。 这就差不多了。 谢沉端坐着,微微抬起。 看我的领结! 底下朝臣们都不太白,只有从小和一起大,知道的『尿』『性』的那群好哥们儿理解了。 朋友们在心里哀嚎,救命,又了!卯卯,你又给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此时的宋皎在床上睡的正香。 这次的朝会开得比以往的都要久一些,散了朝,朝臣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往外,谢沉一个人往后殿,总觉得不太得劲。 想了想,直接推门出去了。 的朋友们无意间回一瞥,看见正往这里,连忙道:“我去,了了,快快!” 若不是有宫不得疾行的规矩,只怕们这时候都要跑起了。 可是不得疾行的规矩,好像只针对大臣,当然不针对陛下。 于是谢沉很快就追上了们。 “跑什么?又不给你们派外差。”谢沉抬起,状似无奈道,“唉,昨天出去巡营,晚上回去的时候没注意,在卯卯面前咳了两声,今天一早就给我戴了这个,说是防风。自己又着凉了。” 牧英道:“陛下,你不用说一大堆,我们都知道,是卯卯给你系的。” 谢沉抬起:“没错。” “那你就戴着吧,好晚上睡觉也别摘下。” “那不一定,要卯卯亲手给我摘下。”谢沉又道,“你们几个,作首诗,歌颂一下卯卯对我的情意。” “……” 谢沉还在为和宋皎大婚那天夜里、被迫作诗的事情生气。 谢沉的心里想法——卯卯是天底下好的宝贝,所以作诗绝对不是的主意,肯定是这群狐朋狗友挑唆的。 为了报仇,谢沉必须让们也作几首诗听听。 朋友们无语。 这皇帝未免太记仇了些。 朋友们对视一眼。 “陛下,我做不出。” “陛下,你觉得你这样对吗?哥几个都还没成亲呢。” “陛下,你再这样嘚瑟,我会跟卯卯告状的。” 一人说完一句,一群人扭过,撒开腿就跑,还是分开跑的。 谢沉阴沉沉地沉着脸,扭吩咐侍从:“让这几个人下午进宫议事。” “是。” * 谢沉回到寝殿,宋皎还在睡着。 谢沉哄着,让吃了点东西,才放继续回去睡。 宋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个上午,直到正午才醒过。 午饭也是在床上吃的,谢沉陪一起吃。 宋皎抬看见还戴着那个领巾,有些无奈:“跟小孩子的围嘴似的,摘了吧。” 谢沉凑近了,抬起:“那下午你再给我戴。” “下午?你下午还要出去吗?” “要和牧英们议事。” “嗯。”宋皎想了想,“那我也去。” “你休息吧。” “本上午的朝会就没去,下午议事我还是去一下吧。” “也行,你要是想休息就跟我说,早点休息。” “好。” 吃过午饭,宋皎起精神,换了衣裳,跟着谢沉去了书房。 今日议事的人,文臣武将都有,温知牧英都在。 宋皎不知道,这样的阵容,是要说怎么样的大事。 其实谢沉自己也不知道。 宋皎在软垫上坐下,转看向谢沉:“今天要说什么事?” 谢沉顿了一下,随便从桌上抽出一封奏章:“这个。” 还有让们欣赏一下我的领结。 所幸朋友们还都算配合谢沉,装模作样地商讨对策。 宋皎本还认真地听着,后不知怎么的,大约是饭后就犯困,再加上昨天晚上没睡好,听着听着,就撑着,闭上了眼睛。 谢沉现后,就朝朋友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行了,回去吧。” 朋友们松了口气,可算能了。 不料这时,宋皎也听见了这句,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睛,起精神:“可以了?” 朋友们不知道该作何回答,面面相觑,然后点点:“嗯,怎么了吗?” 宋皎却道:“太好了。” 扶着软垫爬起,然后小跑着下台阶,到温知身边:“吧。” 朋友们不解,回去看谢沉。 谢沉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怎么了?卯卯因为昨天晚上自己逗逗得太过,生气了? 第110章 古代婚后日常(1)狼尾巴像旗帜一样…… 要回自己家?不理了? 不对啊,早晨和午都好好的,怎么今天下午才生气? 宋皎自己往前,朋友们都没动,就回,拽了拽温知和牧英的衣袖。 “了。” 还抽空回,朝谢沉挥挥手:“沉哥拜拜。” 还跟拜拜呢,显然不是生气。 那是怎么回事? 宋皎和朋友们一起出了宫门,宋皎还疑『惑』:“我的马车呢?” 温知便道:“你的马车没跟过,上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去。” “好。”宋皎毫不客气地找到温知的马车,跟朋友们挥手说再见,然后就爬上去了。 谢沉不远不近地就跟在宋皎身后,看见上了温知的马车,也让人去牵马。 宋皎靠在温知的马车里,还是昏昏欲睡,闭着眼睛道:“智多星,我困死了,等下回去我要睡到天早上。” 温知点点:“嗯,你先睡一会儿吧。” 很快的,就到了宋府。 马车停下,温知推了一下:“卯卯,你到了。” “噢。”宋皎勉强睁开眼睛,飘乎乎的,下了马车,“智多星,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好。”温知掀开帘子,看见跟在身后的谢沉,忍不住加了一句,“你路上多小心。” “嗯。” 宋皎飘进府门里,门房问:“小公子今天怎么回了?” 宋皎也没听见,一路飘回自己房间,喊了一声“统统”,然后就把自己摔在床上,一沾床就睡着了。 谢沉还跟在身后,不白在干什么。 统统?系统?那只猫不是在宫里吗?这里找系统干什么? 宋皎倒在床上,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系统小猫过,用脑袋蹭蹭的手,觉得奇怪,又喊了一声:“统统?” 谢沉上前,握住伸出床外的手。 虽然手感不太一样,宋皎还是安心睡着了。 * 宋皎在自己家里睡了一下午,谢沉也思考了一下午。 怎么回事?为什么卯卯忽然要回? 生气了?应该是生气了,昨天晚上弄得太过了,不高兴了,就想回住了。 谢沉委屈,只是情难自禁而已,宋皎要是不想,跟说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离家出? 握着宋皎的手,又开始反思自己。 实说,要是宋皎当时说不想,也不会停下。 所以还是有错的。 还是要跟卯卯道个歉的。 谢沉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恶,当时卯卯都哭着求了,还恶趣味地不肯放过卯卯。太过分了。 现在好了,把婆给吓坏了,婆不理了,要离家出了。 谢沉握着宋皎的手,眼泪汪汪。 在心里流泪,婆,我错了,你别离家出。 谢沉在心里想着给宋皎道歉的,到了傍晚,又出去给宋皎买了点吃的,还写了一封保证书,保证以后婆说快就快,说慢就慢,说停就停,说动就动,婆指上,绝不往下,婆要左,绝不向右。 现在的当务急是哄好婆。 傍晚的时候,趴在床上的宋皎也醒了。 眨巴眨巴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 我怎么在这个房间? 忽然反应过,从床上跳下,连鞋都没穿,就跑出门去。 一出门,就正好和怀揣保证书、手提吃食回的谢沉撞上了。 谢沉见这副模样,还以为要跑,迅速迈了一步,挡在身前,挡住的去路:“卯卯,我给你带了吃的,进去吃。” 宋皎糊糊涂涂的,就被带回去了。 谢沉把小零食摆在桌上,让吃:“卯卯,给你吃。”一边从怀里拿出保证书:“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宋皎一边捏着一个糖山楂,送进嘴里,嚼嚼嚼,一边道:“我刚想回去找你呢。” 谢沉不解:“什么?” 宋皎拍了拍脑袋:“今天下午我们不是议事吗?” “嗯。” “我忽然忘记我和你成亲了,然后就自己回了。” “……”这是可以随便忘记的事情吗? “我当时真的忘记了,我以为我们没成亲,就普通议事,然后你说可以了,我就了,我好像还搭了温知的马车。” 谢沉点点:“所以你是忘记了?” 宋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然就忘记了,对不起。” 原宋皎没有生气,也没有离家出,更没有感情危机。 谢沉松了口气,随后宋皎看见手里的保证书:“这是什么?” 谢沉连忙把保证书收回去:“没什么。” 宋皎伸手就要拿:“给我看看。” “没什么。” “没什么就给我看看。” 宋皎想把绢帛抢过,谢沉拿着东西,干脆站起了,把保证书举得高高的,让宋皎拿不到。 保证书这东西是随便就能保证的吗?既然卯卯没生气,那就不用保证书了。 这东西妨碍们以后的相处。 可是谢沉越不让看,宋皎就越想看。 站到榻上,伸手去够,谢沉干脆转了个身,直接抱住宋皎。 “卯卯,你会后悔的。” 宋皎站在榻上,比谢沉还高一些。 “好吧,那就不看了。”宋皎这样说着,低下,亲了一下谢沉的嘴角,“你的喉结还疼吗?” 谢沉的狼尾巴像旗帜一样,迎风飘飘:“不疼,一点都不疼。” 在飘飘欲仙的时候,宋皎一抬手,把写着字的绢帛从手里抢过。 “让我看。”拿着绢帛,避开谢沉,到旁边去看。 谢沉跟在身后,试图把东西给拿回:“卯卯,卯卯。” 宋皎一边,一边看;一边看,还一边笑;一边笑,还一边问:“沉哥,这个是你写的?是真的吗?我说不准就不准?你忍得住吗?我一点都不信,要约定口令吗?像军营里那样,我说停就停?” 谢沉站在身后,脸『色』不太好,卯卯竟敢嘲笑,这是在烧火! 终于,谢沉忍不了了,伸出双手,从宋皎的腰侧穿过,环住的腰,把宋皎从身后抱起:“试一下你的口令有没有用。” 宋皎双脚腾空:“我不要……停!沉哥,我说停!你自己写说停就停的!停……” “你没在保证书上签字,还不做数。” 宋皎使劲蹬脚,谢沉恍然大悟:“这就是‘雄兔脚扑朔’。” “你又『乱』用诗句!” 第111章 第111章 古代婚后日常(2)一举多得我是大…… 第111章 古代婚后日常(2)一举多得,我是大…… 11 谢沉这辈子写过无数封保证书。 小时候, 宋皎让他写“保证不欺负卯卯”、“保证睡觉不压住卯卯”和“保证不拽卯卯尾巴”的保证书,长大了,他也有长进, 道自己写了。 但是写完了,就是写完了。 谢沉根本不遵守保证。 幅正正经经的、用绢帛书写的保证书,最后被谢沉拿来给宋皎擦脚了。 擦完了脚, 就丢在地上,皱巴巴的一团,光滑的绢帛上还泛着水光。 后来宋皎又让他写过几封保证书,无一例外, 都是这个下场。 宋皎每都气得咬人, 兔子咬人。 谢沉皮糙肉厚, 根本不怕,每都笑着凑过亲他, 亲一会儿就好了。 * 日子仍旧慢悠悠地过。 大顺四年, 谢沉和宋皎成亲满年。 这天下朝, 宋皎和同僚们一同出紫宸殿, 牧英看起来心情大好:“可算是下朝了, 今天要不要出喝酒?我请客。” 朋友们都有些疑『惑』:“鹦哥,你今天怎么了?你老婆没让你下了朝赶紧家, 还肯让你出来喝酒?” 牧英扬了扬下巴:“当然。” 前两年的时候, 有一, 谢沉和一群武将出巡视军营, 来的时候, 谢沉又没脱盔甲,逮着宋皎就要亲。 后来宋皎才道,他们这出, 牧英遇到了一个卖花的姑娘。 她前在凤翔城里卖花,有一个愣头青傻小子,在七夕天,拿了一堆花送给她。 她当时逗了牧英两下,没想到牧英直接被她吓跑了。 年少情深,许多年后重封,也不曾改变。 然后谢沉放牧英陪人散步。毕竟他们这群人里,除了谢沉,其他都是老光棍,牧英这遭遇可是千载难逢。 当然,朋友们也没有给他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他们在后边看着,咬着指甲,酸气冲天。 来之后,一群朋友出聚会喝酒,唯一一个有老婆的谢沉则冲来抱老婆。 这件事情之后没多久,朋友们中最傻里傻气的牧英,荣幸地成为第二个成亲的人。 不过成亲之后,牧英显然不像前样自由了。 夫人不让他出喝酒,也不让他出聚会,他也乐在其中,每天下了朝就早早地家陪夫人,特是在年,他有了个儿子以后。 朋友们依旧酸气冲天:“鹦哥,你终于活成了你最讨厌的沉哥的样子。” 所以在牧英说要跟他们一起出喝酒,还要请客的时候,他们表现出了极大的怀疑。 “不是吧?鹦哥,肯定是你听错了,你夫人管你管得可严了,不可。” 牧英正『色』道:“真的,我夫人就是这样说的,让我跟你们一起出来玩。” 温问道:“你夫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不用你管,你和你的兄弟们喝酒吧。’” 宋皎便问:“所以你们吵架了吗?” 牧英顿了一下:“算不上吵架吧?她不是都说……” 朋友们一反常态,齐声道:“鹦哥,你是不是傻?人家很明显是生气了啊,你竟然还想跟我们一起出喝酒?你太过分了,快家哄老婆!” 朋友们还给他支招:“你什么也说,先给老婆跪一个,然后就说‘对不起’,说其他的。” 牧英家哄老婆了,朋友们这才松了口气,还商量着下午要不要看看。 可是还没等他们看,牧英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我攒了好几年的年假,今年要兑现了,我得陪我老婆出玩。” 朋友们不耐烦:“有事说事。” 牧英真诚道:“帮我看孩子,就天。” “你还是人吗?”朋友们一下子就炸了,大声控诉,“你哄老婆还是我们帮你出的主,你还让我们帮你看儿子,我们一群光棍!牧英,你还是人吗?” 牧英双手合:“求求了,等我儿子大了,我让他给你们养老。” “滚滚滚,你给我们滚出。” 朋友们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往外推。 但是最后,在牧府的马车驶出城门时,天然居永安分店里,朋友们看着桌上啼哭的小孩,面面相觑。 “他是饿了吧?鹦哥不是说有『奶』娘吗?『奶』娘人呢?” “等这东西会说话了,我第一个让他喊我爹,帮鹦哥养孩子,亏他想得出来。” “还是说说现在吧,他到底是饿了还是拉了,可不在人家饭馆里拉啊,这得赔钱吧?” 众人束手无策,然后看向温。 “智多星。” 就像小时候一样,他们习惯于求助足智多谋的智多星。 但是温…… “看我,这不是我擅长的东西,我没老婆。” “说得好像我们有老婆似的。 第111章 古代婚后日常(2)一举多得,我是大…… ” 众人沉默,只有婴孩的啼哭声格外响亮。 最后,他们同时灵光一闪。 一个人抱起小孩,一个人结账,一个人喊马车过来。 他们同时想到了同一个处。 “。” * 片刻,皇宫里,宋皎和谢沉,同桌上的小孩大眼瞪小眼。 一群不靠谱的朋友们把这小孩丢下之后,就一窝蜂地跑了。 只留下一句话:“这是鹦哥托付给你们的。” 没多久,牧府的『奶』娘丫鬟们也都追过来了,时,一群宫人正围成一圈,宋皎不敢下手,谢沉也不敢。 宋皎道:“我不敢,我没带过小孩子,你们给他换吧。” 谢沉躲在他后:“因为这是个活的小孩子,我也不敢动。” 两个人只敢指挥宫人们来弄。 但是这群宫人,都是凤翔城小东宫就开始伺候的宫人了,他们…… “陛下,殿下,我们也没带过孩子!” 最后谢沉躲在宋皎后,他握住宋皎的手,决定两个人要死一起死。 下一刻,『奶』娘丫鬟天而降,拯救了他们。 宫人们跟着她们学带小孩,谢沉和宋皎坐在旁边,怒骂牧英。 谢沉咬着牙:“鹦哥真是的,哪有把小孩丢给我们,自己跑出玩的?” 宋皎拍拍他的背,试图安慰他:“孩子不闹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谢沉显然还没消气,后槽牙磨得咯咯响:“下给他派个外差。” 仿佛是听懂了谢沉在骂他爹,小孩下一秒又哭起来了。 宋皎连忙捂住一下谢沉的嘴:“沉哥不乖,说人坏话,拍拍。” 小孩果然不哭了,还朝宋皎边咯咯笑了两声。 宋皎惊喜,头看了一眼谢沉,他还是板着脸,便自己上前,把小孩给抱起来了。 “我都还没抱过呢,之前鹦哥让我抱,我都不敢。现在看起来,长得和鹦哥还有像。” 谢沉坐在旁边看着,感觉不太妙。 * 牧英的孩子叫牧扬,不是牧场,也不是牧羊,是牧扬。 到达皇宫的第一天,在熟悉的『奶』娘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晚上的时候,宋皎带着他玩,在榻上摆了一圈枕头,防止他掉下。 宋皎拿出自己小时候珍藏的玩具,跟他分享。 系统小白猫蹲在一边:“没你小时候可爱。” 然后他的尾巴就被拽了一下。 他们在玩的时候,谢沉出洗澡,等他洗完澡来,宋皎还和个小东西拍手玩。 也不道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谢沉带着一水汽,在宋皎边坐下。 宋皎推了他一下:“你上凉,孩子会着凉的。” 谢沉抱住他:“捂一会儿就热了。” 他一抱宋皎,有把宋皎原本抬起来的双手也压下来。 宋皎挣扎了一下:“诶,我和他玩儿呢,你『乱』动。” 谢沉正『色』道:“和我玩,快,你拍九,我拍九,谢沉的头像皮球,是不是这样念的?” “根本不是。”宋皎忽然反应过来,曲起腿,笑成一团,“沉哥,你在吃醋?你在吃一个一岁小孩的醋?” “怎么样?我连一只猫的醋都吃,你忘记了?”谢沉对系统和牧扬怒目而视,混小子,你霸占卯卯已经霸占一个时辰了。 谢沉又道:“这要不是牧英的孩子,我早就把他丢出了。” 宋皎又好气又好笑:“你干嘛为一个小孩子生气?等过几年他们都成亲了,有小孩了……” 皇帝谢沉马上下旨,他的朋友都不许成亲! 没多久,宫人就过来了,要把小孩子抱下,让他和『奶』娘一起睡。 宋皎和他挥挥手,宫人们把小孩子抱出。 门刚关上,他就被谢沉按在堆满枕头的小榻上。 系统被屏蔽了。 小榻上软乎乎的,宋皎的肚子也软乎乎的,一按一道痕迹。 谢沉用带茧的手指戳戳他的小肚子,对他说:“这么喜欢小孩子,你自己生一个。” 宋皎坐起来抱住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口是心非,我怕你醋死。” 谢沉还是很生气,牧英这混账东西,明天得吓唬他的儿子一顿,等他来了,使劲给他派外差。 宋皎他不说话,脸『色』还是阴沉得厉害,便碰碰他的唇角:“养天而已,又不是养年,你生什么气?” 也是,谢沉忽然又有些庆幸,得亏他们两个都不会生。 要是跟兔子一样,一窝一窝的,围着卯卯,他就只站在最外围,每天拼死拼活养老婆养孩子,还要眼睁睁看着老婆被人霸占! 谢沉想都不敢想,他抱紧宋皎。 * 第111章 古代婚后日常(2)一举多得,我是大…… 第二天一早,宋皎起了床,洗漱好,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牧扬。 谢沉在旁边散发怨念,像幽灵一样,在宋皎耳边低语:“卯卯,卯卯,老婆……” 宋皎把牧扬交给宫人们,头『摸』『摸』谢沉的耳朵,给他顺顺『毛』。 这一整天,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看孩子,给他喂米糊,带他玩儿。 但是他动不动就哭,还爱缠着宋皎,谢沉被烦得不行,几次深呼吸忍耐,只觉得额头上青筋突突『乱』跳。 最后正午的时候,他把这小东西留给宫人,自己拉着宋皎,出躲了一下午。 有家不,这真是太惨了。 这天晚上,宋皎和谢沉蹑手蹑脚地到宫殿,没有听小孩子的哭声,都松了口气。 两个人坐在小榻上,分放松,谈起小孩子的事情。 宋皎道:“朝廷里可都还有疑虑,是不是该考虑……找个孩子来培养了?” “嗯。”谢沉显然不是很想说这件事情,“过几年再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件事情很要紧的,继承人要小培养,而且大臣们不好思开口,心里应该也记着这件事情。” 谢沉正『色』道:“个东西会一直黏着你的,到时候你甩都甩不掉,很讨人厌的!” 宋皎怀疑地看着他:“只是讨你的厌吧?” “反正很讨厌,过几年再说。”谢沉正『色』,“我们起码还要再独处五年……” 好像有短。 “年……” 好像还是有短。 “二年……” 太短了! 谢沉干脆:“一百年!” 宋皎无奈:“又不是老妖精,哪里来的一百年?” 谢沉抱住他:“就有,不要其他人,小孩子特讨厌,你想想我,我小时候多可恶啊,你还想再经历一次吗?你不想。” “我想。”宋皎伸出两根手指,戳戳谢沉耷拉下来嘴角,“我说和你,小时候,我想再经历一遍,你又吃醋,你天天都吃醋,像小狗一样。” 谢沉抱着他,低下头,像大狼撒娇一样,蹭蹭他的脖颈:“你有没有看过草原上小狼给伴侣打标记?” “嗯?” 宋皎还没来得及头,就被谢沉叼住了后颈,他在宋皎后颈突起来的骨头上磨了磨牙。 “就是这样。” 第天,牧英和已经和好的夫人过来接孩子。 碍于家眷在场,谢沉和宋皎只朝牧英挥了挥拳头——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找我们两个。 * 经过这件事情,谢沉打定主,不要么早弄个小东西横在自己和宋皎之间。 他一都不着急,朝臣们都有些着急上火,还有的想了些馊主。 谢沉为了杜绝谣言与阴谋诡计,自己也传了个谣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盖过。 “听说了吗?陛下只有对着丞相才行!” “听说了吗?陛下对着丞相都不行!” “听说了吗?陛下根本不行!” 谣言传着传着,虽然变了思,但还是达到了应有的效果。 这一阵子,朝臣们看着陛下的目光,都带着隐约的心痛。 为了不揭陛下的伤疤,朝臣们也不再提过继子嗣的事情,想着陛下还年轻,再等几年也没关系。 谣言盛行永安城的时候,朝臣们心痛怜悯,只有宋皎一个人咬牙切齿。 不行的谢沉坐在他边,给他喂『奶』茶喝:“卯卯,我错了,多喝一,你会饿的。” 谣言,都是谣言。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朋友们也都接二连地成亲,并且接二连地抱小孩了。 朋友们终于扳一局,有了可以在谢沉面前炫耀的资本。 “陛下,我家个可爱死了。” “陛下,我家个刚和鹦哥家的订了娃娃亲。” “陛下,你还记得当年的兔『毛』帽子和手套吗?你还记得当年的领结吗?” 谢沉不为所动。 烦死了,小孩子都烦死了。 可是他到了青年,仍旧熊熊翻滚的胜负欲,却不允许他就这样输掉这场“战争”。 于是没过几天,宋皎看一群七到岁的小孩,他们由宫人带领,正排着队,进寝殿。 谢沉道:“卯卯,挑一个。” 宋皎表情呆滞:“啊……” “比牧家的都大几岁,肯定比得过他们家的。”谢沉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保管他们家孩子都喊‘哥’。” 只要收养一个年纪比其他家小孩都大的小孩,就算是谢沉和宋皎赢了! 而且谢沉都想好了,七岁到岁的小孩,根本不用怎么照顾,叛逆得不像话,肯定不会缠着卯卯,这样也不会打扰他和卯卯的独处。 一举多得,我是大聪明。 第112章 第112章 古代婚后日常(太子自白)狗粮撑死本…… 第112章 古代婚后日常(太子自白)狗粮撑死本…… 12 谢家和宋家的旁支, 都是从族谱上扒的。 谢沉派人去两家的旁支搜寻适龄的孩子,总共找了十个。 现在这十个孩子,全部带到宋皎面前。 宋皎点头疼:“先带他们下去安置吧, 这样看,我也看不出该挑哪个。” 等孩子都带下去了,宋皎转头看向谢沉:“怎么不跟我商量?” 谢沉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老婆, 这是给你的惊喜!” 惊喜,指大变活人,给宋皎弄一连队七八岁的儿子。 “……”宋皎一脑袋撞在他的胸膛。 谢沉抱住他:“怎么样?喜欢的?” “……你随便把人弄过,他们父母同意吗?” “当然同意, 什么不同意的?”谢沉拍拍他的背, “你放心, 每一个都查过了,家里人都不多, 都是老实巴交的, 和其他势力牵扯。你只管挑, 挑好了就把整家人都接过, 慢慢养。” 宋皎抬头看他:“你都办好了?” “办好了, 不会出事。” 宋皎想了想:“那我就挑人了。” “挑吧。”谢沉低下头,压低声音, “你想自己生一个也可以。” 宋皎掐他腰腹上的肌肉:“要生你自己生。” 可是宋皎挑花了眼, 也挑不出, 他最后是决定求助他的朋友们。 可是朋友们的意见也不统一。 “根据我多年的经验, 是蓝衣服的那个好, 看起就是贴心小棉袄。” “卯卯,听我的,我养孩子好多年了, 那个绿衣服的比较好。” “放屁吧,你去年鹦哥家那个气哭了呢,养孩子好多年?” 最后宋皎看向温知:“智多星,你觉得呢?” 温知抱着手:“别问我,我老婆,也小孩。” 温知是这一群朋友里,最迟的、至今为止成亲的。 “中自颜玉。”这是他一贯的说法。 宋皎道:“智多星,你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帮忙看看。这可是未的皇帝,万一你机会成为三朝元老、太子帝师呢?” 朋友们顿了一下,然后把他按住:“卯卯,这必要,真必要。” 温知十分无奈,最后是决定帮忙看看。 他留在宫里,教那一群小孩念,教了三天,就着三天的内容,让他们考试,看谁的资质最好。 考试那天,所朋友都在,说要帮他们把把关。 少年们在楼下考试,一群人坐在楼上栏杆边,低声交谈。 “右边那个下笔神,很不错。” “那个抓耳挠腮的,不行。” 牧英惊道:“我去,卯卯,左起第一排第三个打小抄,这个绝对不能选。” 宋皎趴在栏杆边:“哪里哪里?让我看看。” 温知皱眉:“鹦哥,你小时候打的小抄少吗?” “我错了。”牧英躲到宋皎身后,然后谢沉拽开。 宋皎看着下边:“智多星,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孩子个人帮他研墨?” 温知道:“说是从自己家带的伴读,我讲课他倒是听得认真,让他考试他又不肯,大概是碍着主家。” 可是宋皎却看见那个伴读同自己的主家窃窃私语。 牧英又道:“卯卯,这俩也作弊了吧?” 他话音刚落,那个童便抬起头,同宋皎对上目光。 宋皎想了想,吩咐侍从:“多添一张桌案,让那个伴读也去考试,跟他说必须自己考,他不考,主家的成绩也作废。” 侍从领命下去,很快就把那个伴读带走了。 那个伴读一走,主家孩 第112章 古代婚后日常(太子自白)狗粮撑死本…… 子便开始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答题了。 谢春就是这样宋皎选上的。 他当时已经十二岁了,超出谢沉划定的年龄范围。 但是宋皎觉得他合眼缘,再加上他用卷子征服了温知。 倒不是他占了年龄大的便宜,是他确实答得好,老成稳重,胜过许多太学学生。 考试之后,侍从就把他带上楼,宋皎问他的身。 他说话也大方,毫不畏惧。 他也是谢家旁支的孩子,只是年岁不和,再加上生母早逝,后母才让他陪着弟弟进宫,做伴读。 宋皎又问了他两个问题,他一一答上了。 他和谢沉交换了一个眼神,谢沉也异议,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宋皎又问他:“我想把你留在宫里培养,你爹娘那边,把他们都接过,可以吗?” 谢春俯身叩头:“谢春愿与父亲后母断绝关系,只求殿下恩准,让我将亡母牌位接到身边。” 宋皎很快就明白了,大约是父亲后母对他并不好,他当然不想把他们接回。 谢沉道:“你自己做决定,和他们断绝关系什么后果,你自己承担。” “是。”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是父亲。” “给你改个名字,反正你也要和父亲断绝关系。”谢沉沉『吟』片刻,然后看向宋皎,“卯卯?” 宋皎和他咬耳朵:“你自己想。” 谢沉道:“那就叫‘谢谢’好了。” “……”宋皎一把捂住他的嘴,“就叫‘谢昭’好了,昭昭春日。” 话音刚落,谢沉和宋皎的朋友们一拥上。 “谢昭,,喊‘伯伯’!” 其余少年们遣送回家,谢昭留在宫中,像是民间传说里的主角,开启了自己人生的篇章。 * ——我叫谢昭,曾用名谢春,我是太子。 我每日卯时起床,洗漱穿衣,练武一个时辰,又换衣服。 去向两位父亲请过安,陪他们一起用过早膳,太子太傅温知温先生会进宫教授我课业,温先生不苟言,讲课很快,我经常跟不上。 温先生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别学你小爹爹,他是天降文曲星,每天玩玩,随便学学都能连中三元。” 温先生第二常说的话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是学习。” 我虚心受教,每日勤勤恳恳,不曾片刻懈怠。 正午时分用午饭,午后歇息片刻,去猎场练习骑『射』,牧英牧将军负责教导我。 傍晚时分回宫,陪两位父亲用晚饭,晚间夜读一个小时,然后就寝。 我每个月两天月假,我一般会留在宫中帮小爹爹整理籍,小爹爹会赶我出宫,让我出去找朋友们玩儿。 我的朋友,其实都是两位父亲的朋友的孩子。 他们年纪好小,跟在我身后喊“昭哥”,说实话,这样的感觉挺不错。 现在该说说我的两位父亲了。 我是太子,我的父亲,当然就是皇帝。 我一个父亲,我的小爹爹,他是丞相,又是皇后…… 好吧,我时候觉得,他像是太上皇,因为他比皇帝厉害。 我每天早晨去请安,都能看见小爹爹掐父皇的胳膊,的时候会上嘴咬。 小爹爹一边掐父皇,一边大喊:“谢沉,你的保证到哪里去了?” 每当这时,父皇不敢解释,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一伸手,就把小爹爹抱进怀里,然后低下头…… 父皇朝我和善地了,再然后,我就不敢看了。 父皇总是要和小爹爹独处,他规定 第112章 古代婚后日常(太子自白)狗粮撑死本…… 了我每天和小爹爹相处的时间——两刻钟。 可是他自己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和小爹爹待在一起。 这不公平。 但是我提出异议的机会,我们的家庭地位是—— 小爹爹,父皇,系统(小爹爹养的猫),我。 但是小爹爹时会教我念,这不算在父皇规定的两刻钟内。 和温先生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小爹爹讲文章讲得很清楚,不像是不同凡人的文曲星。 对此,小爹爹这样对我说:“都是以前教你父亲练出的。” 我不太懂,父皇看起那么笨吧? 然后我想到“谢谢”这个名字,或许的。 十三岁的时候,父皇让人带我去打猎,我猎了一头野猪,但是也摔断了腿。 太医给我包扎的时候,两位父亲就在旁边看着。 小爹爹不满:“他才十三岁,学骑『射』才学了一年,哪让他现在就去打猎的道理?” 父皇说:“这什么?我十三岁的时候……” 早就听说父皇年少时英武非凡,我刚竖起耳朵,想要听听父皇的丰功伟绩,却听见小爹爹说:“你十三岁做了什么我能不知道吗?” 仿佛戳中了什么,父皇不说话了。 原这就是和青梅竹马成亲的坏处,想要吹牛都吹不起。 家庭危机随处可见,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和自己的青梅竹马成亲。 可是那天晚上,我躺在营帐里,一转头,就看见两位父亲围着篝火,篝火上架着我早上猎的野猪,父皇正从小爹爹嘴里抢烤肉吃。 原不是家庭危机,原是打骂俏。 我躺回床上,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和自己的青梅竹马成亲。 后小爹爹让侍从拿了一碟烤猪肉进给我尝尝鲜,可是我根本吃不下,我好撑。 十五岁那年,父皇带着小爹爹回了一趟西北。 我知道,西北是齐龙兴之地,也是父皇和小爹爹认识的地方。 我想跟着小爹爹一起回去,可是我父皇留下监了。 小爹爹试图为我争取一下:“他才十五岁,应该不太会做这事。” 我努力做出懵懂无知的模样。 可是父皇从不退让:“不太会就要锻炼一下。” 其实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前几天,小爹爹教我念,我不小心和小爹爹多待了一会儿。 那天晚上,父皇独守空房,他很不高兴,他绝不会记恨小爹爹,但他会记恨我。 最终我是留下监,父皇和小爹爹去了西北。 他们在西北足足待了一年,回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土特产,聊以安慰。 小爹爹拿出一个东西:“这个是西北的铜铸小摆件。” 父皇一伸手就拿走了:“我喜欢这个,换一个给他。” 小爹爹又拿出一个:“这个是西北的黏土小牛。” 父皇又拿走:“这个我也喜欢,再换一个送他。” “这个是『毛』毡小狼。” “我喜欢。” 好像这东西就是拿出给我看一眼。 后小爹爹拍了一下父皇,父皇才不不愿地分给我一颗枣。 吃完之后,就剩下一个枣核。 我免费看了一场帝后恩爱场面,不算太亏。 就是点撑,一颗红枣,撑死我了。 直到后,父皇和小爹爹的朋友们知道了我的烦恼。 他们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地对我说:“的熬呢,我们都是这样熬过的。” 原做太子,最难的不是念,也不是骑『射』,是心理承受能力。 唉,做一个合格的太子,真的好难。 第113章 第113章 动物拟人狼有倒刺 第113章 动物拟人狼有倒刺 13(修) 大灰狼谢沉在面练习捕猎的时候, 遇到了一只“小黑兔”。 “小黑兔”陷在沼泽里,使劲扑腾,却越陷越深。 谢沉把他从沼泽里拽出来, 啵的一声,一只黑漆漆的小兔子样出现在他面前。 “小黑兔”说自己叫做宋皎,爷爷南方森林的霸主驱逐了, 所以要来西北寻找新的栖息,可是在路上,他爷爷散了,还不小心掉到了沼泽里。 宋皎最说:“谢谢你啊, 大黑狗。” 谢沉:??? 大、黑、狗? 宋皎抱着他的尾巴, 还往上爬了爬, 生怕自己又一次掉进沼泽里。 谢沉更住,他好想把个小东西重新甩到沼泽里。 当此时, 草丛里跑出一只叼着树枝的小黄狗。 “卯卯, 卯卯, 快, 快, 抓住个树枝,我拉你出来。” 宋皎回头:“统统, 我已经出来了。” “啊?” “只大黑狗救了我。” 谢沉忽然觉得脑壳疼, 大黑狗?大黑狗! 那只叫做系统的小黄狗才看见谢沉, 他转头看去, 忽然, 嘴里叼着的树枝掉了下来。 他惊恐万分:“卯卯!你怎么挂在大灰狼的尾巴上了?他是狼啊!你快下来啊!” “啊?!”宋皎他的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爪子,还没等掉到沼泽里, 重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卷住了。 谢沉收紧自己的狼尾巴,样卷着他,往前了。 宋皎大声呼救:“统统!统统!” 系统跟在他身:“卯卯!”他绕着谢沉的前腿转圈:“放开他!放开卯卯,不许吃他!” 谢沉充耳不闻,坚定往前。 而狼狗的体型差距,着有点大。 小黄狗对大灰狼,根本没有胜算。 系统没办,又不能抛下卯卯,只能一路跟着他。 * 草原广阔,谢沉卷着宋皎,把他带到一条小河边。 系统道:“不好了,卯卯,他要把你洗干净,然把你吃掉了。” 小兔子卯卯一口气没提上来,脑袋一歪,差点死在谢沉的尾巴里。 谢沉不置可否,转了个身,把尾巴宋皎一起,放在河水里。 宋皎掉进沼泽里,身上当然不干净,都变成“小黑兔”了。 傍晚的河水还带着一点阳光的温暖,宋皎放在里面,却努力蜷紧身子,他不要洗干净,他不要大灰狼吃掉。 算大灰狼吃掉,那他也要带着灰土大灰狼吃掉,让大灰狼闹一回肚子。 大灰狼好像道他的想,用尾巴推了他一下,把他掀翻在河里,教他四脚朝天,让河水把他冲得干干净净的。 “小黑兔”仰面躺在河里,『露』出柔软的肚皮。 任狼宰割。 宋皎眼睛红红,流下两行眼泪,河水混在一起。 爷爷,我好想爷爷,我想回家,大灰狼好坏。 他想着想着,忽然感觉自己要漂起来了。 河水有点急,本来小小只的宋皎小白兔竟然河水冲起来了,冲向下游。 小黄狗连忙对他说:“快,卯卯,快游。” 宋皎小声道:“可是我不游泳。” 小黄狗忙道:“蹬脚,蹬脚!” “好。”于是小白兔宋皎开始蹬起两只腿。 一下,两下,三下…… 第三下,大灰狼“噗通”一声,趴在下游的河里,张开“血盆大口”,准准接住了宋皎,叼起小白兔的颈皮,把他丢上岸。 游泳逃计划失败了。 小白兔趴在岸上,大灰狼趴在河里,让河水冲了冲他身上的皮『毛』,跟着也上了岸。 他站好了,甩了甩身上的水珠。 小白兔站起来,疑『惑』看着他,然他甩了一身的水。 宋皎立即摇起身子,把水珠给甩回去。 他无师自通,学了不属于小白兔的技能。 等把身上的水都甩干净,大灰狼的皮『毛』油亮光滑。 谢沉按住一蹦一跳、一次试图逃跑的宋皎,爪子压着他,把他翻过来,又弄成四脚朝天的样子。 个“小黑兔”洗干净了还怪好看的,皮『毛』白白的,像冬天的雪。 谢沉在草原上,只见过灰『色』的兔子,还没有见过白『色』的。 手感也很不错,软乎乎的,按下去还弹回来。刚才他甩水的时候,兔肉也跟着抖抖,有点可爱。 于是他决定多留只兔子一儿。 谢沉说:“你现在是我的储备粮,在我吃掉你之前,你是我的玩具。” 说着,他用爪子压了压小白兔的肚皮。 不错,很好玩。 谢沉要带着他回狼群去,在路上还揪了根牧草,在他的脖子上绕了几圈,作为“谢沉所属”的标志。 谢沉所在的狼群,总共有四十几只,是附近最庞大的狼群。 春天的时候,他们分成几个小队觅食,到了冬天,他们为了过冬,聚在一起。 为首的头狼是谢沉的爷爷,今天是谢沉第一次单独出去狩猎,虽然爷爷父亲都教过谢沉狩猎的技巧,但他们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没多久,范开回来通报了。 “大王,殿下回来了。” 原本卧在石头上的谢老当家立即站起来,招呼狼群,前去迎接谢沉。 而谢沉远远也看见了爷爷他们在靠近,他看向身边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宋皎,伸出爪子,戳了一下他的屁股。 宋皎腾飞了出去。 谢沉把他抓回来,把他放在自己的肚皮上:“你可以待在里,不要发现。” 宋皎连连点头:“好,谢谢你。” 谢沉却道:“叫我沉哥。” “谢谢沉哥。”然宋皎又看见系统,连忙问,“沉哥,那系统呢?他能不能我一起……” 音未落,谢老当家带着狼群到了谢沉面前。 第113章 动物拟人狼有倒刺 “沉哥第一次捕猎,不容易啊,都抓到么了?” 谢沉瞧了一眼旁边的小黄狗:“抓到一只小狗。” 谢老当家皱起眉:“么点啊,塞牙缝都不够。” 系统瑟瑟发抖,试着“汪”了一声。宋皎趴在谢沉的肚皮上,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系统吃掉,他松开爪子,刚准备冲出去,趴下来的谢沉压住了。 谢沉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他动弹不得。 宋皎急得眼睛又红了,他试图推开谢沉,跑出去救系统:“统统……” 谢沉用爪子把他推回去:“爷爷,只小狗还是养着吧。” 宋皎系统同时松了口气,小灰狼还算有点良心。 谢老当家问:“怎么呢?” 谢沉一笑,『露』出尖利的狼牙:“养大了吃。” 宋皎系统同时晕倒在。 在狼群里,宋皎努力扒着谢沉的腰腹,躲在他的身下,不让自己暴『露』,而系统也片刻不离跟着谢沉,生怕自己抓去吃掉。 谢沉在狼群里分了点肉,然叼着肉,到离狼群远一些的方。 宋皎探着脑袋看:“远一点!远一点!” 根本没有储备粮的自觉。 谢沉往远处了几步。 “远一点!” “……”回谢沉不了,他低下头,看着宋皎。 宋皎不敢说了。 谢沉在上坐下,把嘴里的肉也丢到上。 宋皎坐在他对面,面对着一大块生肉,无从下口,只能抬起头看看谢沉。 谢沉问:“你不吃肉?” 宋皎摇摇头:“不。” 谢沉无奈,用锋利的爪子狼牙,把肉撕成小块小块的,丢到宋皎面前。 “样能吃了吗?” 宋皎还是摇摇头:“兔子不能吃肉啊。” “那你要吃么?” “我要吃草啊。” 好没常识的大灰狼。 宋皎说着,低下头,想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牧草吃掉。 谢沉制止了他:“不许吃,那个是我给你的标记。”谢沉随爪薅了一把牧草,放到他面前:“你吃个。” “噢。” 两只小动物面对着面吃东西,借着牧草遮掩,系统偷偷弄了点兔粮给宋皎吃,还给自己弄了点狗粮…… 狗粮。 等谢沉吃完一大块生肉,宋皎才吃完一小根牧草。 谢沉抬起眼睛:“你怎么回?为么吃么少?” “我只是吃得慢,我已经很努力了。” 宋皎低着头,努力咔嚓咔嚓。 谢沉看见他鼓起来的腮帮子,忍不住戳了他一下。 宋皎躲开,换了一边吃:“你的爪子太锋利了,把我的嘴巴戳漏的。” “不,我已经小心了!” 糟糕,谢沉抿了一下嘴,他不小心把心里说出来了。 好吧,他根本不想吃只白兔子,他只是觉得他好看,想养着他。 时候,坐在石头上的狼王朝边看了一眼。 他低声对范开道:“哟,你看,沉哥出去狩猎一趟,还给自己找了个童养媳。” 他的低声,其并不低声。 旁边的狼全都听见了。 “哪里哪里?让我看看。” 怪只怪宋皎雪白的皮『毛』太显眼,在暮『色』四合之中,格清晰。 没多久,整个狼群都道有只小兔子混进来了。 但是宋皎自己还不道,所以他在吃饱之,又重新挂到了谢沉的腰腹上,努力把自己藏好。 天晚上,狼群们安排好夜间守夜的顺序,开始睡觉。 谢沉侧躺着,身子弓起来,尾巴也弯着。宋皎躺在他的肚子上,他包起来,圈在最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喘气,耳朵还垂着,乖乖的模样。 活像个黑皮白馅的汤圆。 * 宋皎在狼群里生活了几天。 除了害怕点,没有其他任何不适应。 甚至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他饿得快,他饿得快,他吃得多,而且他老是挂在谢沉身上,也没怎么跑动。 然…… 谢沉像往常一样圈着他睡觉,用爪子压压他肚皮,带着他出去狩猎,也感觉到了。 “你长胖了?!” 作为天底下第一只在狼群里长胖的兔子,宋皎很不好意思。 他捏捏自己的小肚子,然使劲吸气,好让自己看起来瘦一点。 “我没有。” 天晚上,宋皎不敢多吃东西,生怕自己胖一些,谢沉吃掉了。 谢沉还以为他病了,弄了一朵花回来给他吃:“快吃。” 宋皎很心动,但是宋皎不能吃。 他终究是没有吃,肚子还“咕咕”叫着,谢沉一起睡觉了。 谢沉把那朵花掐下来,给宋皎戴上了。 满天星幕,夜风里,宋皎靠在谢沉怀里,耳朵上别着的小黄花在风中微微晃动。 天晚上,狼群召开紧急议。 议题只有一个,那是—— “老子的‘孙媳『妇』’为么不吃东西了?!为么?!” 第二天一早,宋皎在谢沉的身上蹭着脸醒来,忽然发现,狼群的领上,堆满了各种新鲜的牧草,还有鲜花,香气扑鼻。 宋皎还『迷』『迷』糊糊的:“谢沉把我吃掉了吗?我死掉了,到了天堂吗?天堂好棒啊。” 他完全睁开眼睛,然发现自己还是在狼群的领里,只是今天,狼全都出去了,只有谢沉在家。 今天是狼族的吃素日吗? 谢沉还没醒,宋皎壮着胆子,蹬了蹬脚,从谢沉怀里蹦出来,跳到离自己最近的牧草堆上。 好饿啊,他昨天没吃晚饭,吃一点点应该没关系。 宋皎样想着,在鲜嫩多汁的牧草上留下了一排牙印。 咔嚓。 一堆狼躲在旁边,范开道:“禀报大王,吃了,吃了!卯卯吃了!” 第113章 动物拟人狼有倒刺 谢老当家笑了一声:“不用你说,老子看见了,可爱。” * 宋皎又在狼群里住了几天。 控制饮食,但没有完全控制。 谢沉咬着他的颈皮,把他叼起来,掂了掂重量:“你又长胖了。” 宋皎不反驳。 其他最近也越来越放肆了。 狼群出去打猎的时候,他经常一只兔子跳出来玩,吃点堆在旁边的牧草。 等其他狼回来了,他才摆着小尾巴,跳回谢沉那里。 根本不慌。 小黄狗系统觉得他暂时安全了,不吃掉,在一天晚上,收拾好行装,要去找宋皎的爷爷。 虽然在狼群里很快乐,但宋皎还是要回家的。 宋皎很想爷爷,想得晚上都流眼泪。 一天晚上睡觉前,大灰狼感觉到有冰凉凉的东西滴落在皮『毛』上,便吐出舌头,『舔』了一下他脸上的眼泪—— 或者说,用带着倒刺的舌头把整个小白兔的脑袋都卷进去。 虽然谢沉年纪不大,舌头上的倒刺也不锋利,他也没怎么用力,但宋皎还是吓得一动不敢动,连哭也忘了哭。 谢沉嫌他吵,要把他吃掉了,太可怕了。 救命啊,爷爷! * 几天之,小黄狗把宋皎的爷爷带来了。 宋皎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白兔,宋皎的爷爷是一只比巴掌略大一些的老白兔。 老白兔拄着拐杖,循着孙子的踪迹,一路找到里。 小黄狗本来想早晨的时候把爷爷带过来,早晨的时候狼都不在家,他们可以偷偷把宋皎带,只需要对付谢沉。 可是老白兔根本不慌,等也不等,直接去了狼族的盘。 他脚步坚定,目光摄人,硬是直接闯了进来,把最围的狼都吓退了。 他到狼族领里,大喊一声:“卯卯!” 宋皎从谢沉怀里探出脑袋,也喊了一声:“爷爷!” 他刚要窜出去找爷爷,却谢沉按住了脑袋。 宋皎扑腾着四只脚:“爷爷……” 他看见头狼带着一群狼冲向爷爷,他着急了。 “爷爷!快跑!” 谢老当家抬起狼爪,宋皎哭了:“爷爷……” “啪叽”一下,谢老当家拍了一下老兔子的肩膀:“哎呀,我的老亲家!你可算来了!俩孩子崽都快生了,你怎么才来?” 老白兔宋爷爷:??? * 是个高级的动物世界,动物们都说,而且也没有生殖隔离,还可以变成人形。 可是,该有的天敌当然还是有的。 天底下哪有黄鼠狼鸡结婚的? 宋爷爷也是样想的。 狼族把狼王常卧的石头堆得高高的,请老亲家宋爷爷坐在上面。 谢老当家坐在旁边上,他一般高。 宋皎谢沉坐在他们面前,宋皎刚才以为爷爷要狼吃掉了,眼睛红红,哭得根本停不下来,还在打哭嗝。 谢沉伸出爪子,拍了一下他的背,把他吓一跳,于是他哭得厉害了。 宋皎跑向爷爷:“爷爷!” 宋爷爷也跳下来抱住他。 最,谢老当家属意的婚,宋爷爷以两个孩子年纪太小的由婉拒了。 宋爷爷带着宋皎回了宋皎公那里。 宋皎的公是草原上的一只老苍鹰—— 等一下,谢老当家忽然想到了么:“老亲家,你可不厚道啊,那兔子苍鹰不是天敌吗?凭啥你都能苍鹰结亲,不能我们狼族结亲?可不太公平啊。” 宋爷爷无语。 随宋皎的公带着人过来了。 苍鹰在空中扇了两下翅膀,然俯冲下来,在落到上的时候,乌黑的羽『毛』飞过,宋皎公变成了人形。 谢老当家不甘示弱,也显出原形。 宋爷爷宋皎立即跳到公的背上,公一扇翅膀,把他们带了。 “公好厉害!”宋皎破涕为笑,但是在看见小狼谢沉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不要生气嘛,他回来找他玩的。 * 宋皎爷爷南方森林的霸主驱逐,只能来到西北投奔公,在公家里定居下来。 在公家的日子真是太舒服了,于是宋皎又长胖了一点点。 可是没过多久,公谢老当家联起手来,准备向远的方进发,占领南边森林了。 两个族群结盟,天早晨,宋皎还在自己的兔子窝里睡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把他围了起来。 宋皎睁开眼睛,惊喜道:“沉哥!” 大灰狼又朝他张开嘴,作势要咬他,宋皎想了想,也张开嘴,吃惯了牧草的兔牙,咬在他的舌头上。 谢沉:“嗷!” 西北部落决定联手,谢沉有很多朋友,他把宋皎介绍给朋友们认识。 有温家的小灰兔温,牧家的小羊牧英,还有好多好多朋友。 宋皎样他们一起长大,一直到大家都学化形的时候。 学化形的那天,也是他们的成年礼。 谢沉宋皎一前一学化形,谢沉比宋皎早了六个月。 宋皎没想到,平时学习最烂的谢沉竟然比他早学化形,肯定是岁数的原因。 在六个月里,还是小兔子的宋皎受尽了欺负。 谢沉老喜欢抱着他,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然给他修剪爪子,还使劲『揉』他,使劲『揉』他。 宋皎气坏了,下定决心,等自己学了化形,一定要使劲挼谢沉。 可是六个月,宋皎学了化形,却还是没能挼动谢沉。 因为谢沉狼形脸上身上的『毛』硬的要死,特别扎手,宋皎的手他扎得通红。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谢老当家又一次提出要结亲的情。 软磨硬泡,不道磨了多久,天敌狼兔才大婚。 大婚当日,小白兔宋皎忽然发现一件情,狼除了舌头,好像其他方……也有倒刺。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