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病美人重生后想开了》 第1章 第 1 章 顾舟站在湖边,用胳膊撑住围栏。 凌晨三点的湖边除他以外空无一人,身后不远处停着的车车灯亮起,车门大开,车内座位上扔着数个被血洇湿的纸团。 他雪白的衬衫上也沾了血,他却好像全无所觉,只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湖面。 夜风顺着湖面吹来,风中夹杂着潮湿的凉意,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风扬起他鬓边的黑发,露出一张俊秀非常却苍白憔悴的脸,因为消瘦,两颊微微凹陷下去,眼底衬着病态的乌青,但即便如此,也掩不去那种清隽干净的气质。 风中送来的凉意让他不适,他再次激烈地咳嗽起来,呛咳声很闷很深,他用手捂嘴,鲜血顺着指缝淌出,滴落进泥土里。 顾舟摊开手掌,看到掌心的鲜血和暗红的血块。 随后,他竟扬起唇角,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不再能干扰到他,他用力地、毫不迟疑地摘下了无名指上染血的戒指,细瘦的手指上留下一圈浅浅的戒痕。 一声轻微的入水声。 那枚佩戴了三年的戒指就这样被他掷出,投进湖水里,沉入朦胧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做完这些,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和咳声在深夜的湖边回荡,他苍白的唇角染着血,两颊泛起微醺般的红晕,等他笑够了,终于缓缓闭上眼,松开撑住栏杆的手,任凭身体向后仰倒。 脊背重重砸向地面,他却忽然感觉不到疼,身体变得很轻,冰冷的四肢在这一刻回暖,意识从这具破败的躯壳里缓缓抽离。 一声惊雷过后,大雨终于落下,雨丝穿过车灯光,留下归于泥土前最后的轨迹。 死亡到来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有脚步声,感觉到冰凉的冷雨打在自己脸上。 或许是巡夜的保安发现了他,不过这不重要了。 再见了。 “……先生?先生?” “先生,您睡着了吗?” 顾舟猛地睁开双眼。 空气中弥漫着奶油的香甜味道,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到服务员正略带歉意地冲着他笑,将手里的蛋糕盒向他递来:“抱歉让您久等,您的蛋糕给您打包好了。” ……什么? 顾舟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心跳也快了几分,他视线从蛋糕盒上扫过,掠过服务员,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坐在蛋糕店里? “先生?”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服务员又唤了他一声,有些担忧地问,“您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哦,没有。”顾舟恍然回神,抬起刚刚从僵硬中缓解的手指,接过蛋糕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谢谢。” 虽然他现在脑子很乱,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但继续待在人来人往的蛋糕店里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 “那您还需要点别的吗?” “不用了。” “感谢您的惠顾,欢迎您下次再来。” 顾舟拎着盒子离开蛋糕店,出门时,他看到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依然是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庞,带着些许病气,却并无憔悴灰败之色。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2021年10月21日 顾舟瞳孔骤然收缩。 如果手机上的时间没错,他也不是在做梦的话,那么…… 他回到了三年前。 他深呼吸,就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几乎有些手抖。 傍晚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他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那些过往的车辆和行人,冰凉的指尖渐渐有了暖意,似乎受到那些鲜活的生命感染,他也一寸寸染上生气,重新活了过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重生了。 前一秒他还挣扎着倒在湖边,咳着血咽气,后一秒又出现在三年前的蛋糕店里,身体毫无痛楚,一切如常。 老天好像跟他开了一个悠长的玩笑,在他受尽疾病和爱情的折磨,终于在绝望和痛苦中撒手人寰时,又残忍地按住进度条,将它拖回到了一切开始的时候。 10月21日。 这是他和那个人渣结婚的前一天。 顾舟唇角微挑,勾起一个不知是什么含义的笑,把蛋糕放在长椅上,从兜里掏出烟盒,拢火点了一根烟。 他知道自己不该抽烟,毕竟他上辈子死于肺癌,可他现在心情很不平静,需要一根烟的时间来冷静一下。 三年来的种种在眼前回放,像是快进播放的默片,指间的香烟火星明灭,等到一根烟结束,默片也已播放到结尾,他将烟头在烟盒上按灭,丢进盒中。 顾舟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好像这一根烟真的让他调整好了状态,他重新拿起蛋糕盒子,就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翻糖蛋糕,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纪念,蛋糕上插着两个生动可爱的q版小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他明天结婚的对象,也即那个婚后三年中,将他伤得遍体鳞伤的人渣。 顾舟看着那两个小人,唇边染上一抹嘲讽,三年前天真无畏的自己,满怀期待地在蛋糕店等了几个小时,等待糕点师把蛋糕做完,兴高采烈地拿回家中,预留到第二天婚礼上用。 此时此刻,他唇边笑意渐渐收了,漆黑的眼眸中几乎浮出冷意,他将蛋糕盒重新扣好,站起身来,连同那盒烟一起,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其实他抽烟的频率并不高,心情烦闷才会叼上一根,肺癌归根结底也不是抽烟导致的,但既然重新活回来,还是保重身体要紧,从今往后都不再抽了。 天色已晚,秋天的风有些凉,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蛋糕店离家不远,他没开车过来,回去也只能步行。他看到暮色四合,自家那独栋的二层小楼在暮色中愈发清晰的灯光,三步并做两步,跨上台阶,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亲爱的,你可算回来了。” 顾舟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他得承认,即便三年过去,任轩这张脸依然长得很合他胃口,不然他也不会鬼迷心窍,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对方。 只不过,这张脸在三年前的自己看来是英俊,而现在要再加一个形容词——“渣男式的英俊”。 任轩热切地给他递来拖鞋,顺势就要来吻他。 顾舟微微蹙眉,借摘围巾的动作躲了开去,任轩一愣,似乎有些尴尬,迅速偏头,看向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对了,你不是去取蛋糕了吗,蛋糕呢?” 顾舟踩上拖鞋,头也不抬地答道:“扔了。” 这两个字换来任轩更长时间的怔愣,他表情变得僵硬:“为什么?是做得不好?那也不能直接扔啊,你让他们重做,一个蛋糕不少钱呢。” 顾舟抬头看着他的脸,试图将他和后来那个酗酒、家暴、出轨的男人联系起来,语调几乎发凉:“不,做得很好,只是我不想要了。” “不要翻糖了?可明天婚礼都准备好了,”任轩有些不悦,“你真是,怎么不早点说,本来我就说要普通蛋糕,你非要弄什么翻糖,这又突然变卦,我还得让他们重新准备……” “不用准备,”顾舟打断他的话,语气平平淡淡,“婚礼取消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任轩眼中一片错愕,已然变了脸色,“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什么叫取消婚礼?” “我没跟你开玩笑,蛋糕我不想要了,人我也不想要了——”他说着戳了戳对方的肩膀,“意思就是,婚礼取消,我们分手,明白了吗,任轩?” “……顾舟!”任轩后退一步,脸上飞快地浮现出窘迫、震惊、愤怒等等一系列表情,他压低声音,呵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结婚前一天你跟我提分手,你疯了!” 顾舟看他一眼,突然觉得就在这三言两语间,自己终于看腻歪了这张脸,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卧室,开始收拾属于对方的东西。 任轩看明白他的意图,不由开始慌了,他强行压下愠色,仓皇抓住对方的胳膊:“不,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很慌,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 顾舟回过头,视线变得很冷,那句甜到能掐出蜜的“亲爱的”,却好像是什么开启他痛苦生活的魔咒,听上一句,就让他浑身难受,近乎反胃。 任轩动作一顿,和他视线相接时,终于意识到顾舟是认真的,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那眼中的冷漠、疏离和恨不得他马上从视线中消失的厌恶毫不掺假,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顾舟,不明白他单纯善良柔弱可欺的男友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现在去收拾你的东西,”顾舟抽回胳膊,好像跟他多接触一秒都会弄脏自己,“然后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家,听明白了?” 任轩脸色发青,他再次上前,还在不死心地进行挽留:“小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为什么,”顾舟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语调冷淡而薄情,“我不爱你了,仅此而已。” 第2章 第 2 章 “你……”任轩脸上的讨好终于寸寸碎裂,像是剥落掉一张谄媚的面具,他皱紧眉头,英俊的脸庞上出现了某种名为“戾气”的东西,铁青的脸色因被羞辱而泛红,他用力一咬牙,恶狠狠地瞪向对方,“好,你了不起,我滚!” 顾舟看着他在短短几分钟内变了三次脸,像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他听到卧室里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声音,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像是冷笑般的弧度。 心口没由来地疼了一下,却并不是因为伤感,而是像揭掉一块血淋淋的伤疤一样,痛得近乎爽快。 他环顾四周,打量着这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别墅,就是在这里,他和任轩同居了三年多,经历过甜蜜的新婚,经历过摩擦,经历过矛盾激化后的冷战期,看着那个男人一点点变成了陌生的样子,他开始酗酒,开始夜不归宿,无数次在夜半三更时归家,硬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不顾他的意愿,粗¨暴地把他按在床上、地上、茶几上,以及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角落,像不讲道理的野兽一样,激烈到把他搞进医院,不顾他在生病,在发烧,他打他、咬他、发疯一样地折磨他,把他弄得浑身青紫,将家里的一切都弄得血迹斑斑。 甚至有一天,他带回来了一个男人,就当着他的面和那个男人搞在了一起,白花花的肢体在他眼前纠缠,让他几乎想吐。 顾舟深吸一口气,烙刻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幕幻灯片似的在眼前放映,他却发现自己除了指尖有点抖,内心竟是趋于平静的。 老天有眼,在让他经历过种种痛苦折磨,终于看清任轩这个人后,又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卧室里翻动东西的声音逐渐停了,他看到任轩沉着脸色,把行李箱从屋子里拖出来,直接无视了他,向门口走去。 朝夕相处三年,他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好面子,他今天的举动,肯定已经伤透对方脆弱的自尊心,让他怒火中烧,故意甩脸子给他看。 顾舟只觉得好笑,他回头看向被任轩翻动过后一片狼藉的卧室,视线粗略一扫,最终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戒指盒。 顾舟忍不住拧眉。 真是阴魂不散。 他刚把戒指扔进湖里,转头又回到了手上。 那对象征他和任轩爱情的戒指让他很倒胃口,忍不住开口叫住已经走到玄关的人:“等等。” 任轩身体一僵,他似乎以为对方在挽留他,就像所有和电视剧中,直到最后一刻才后悔那样,这让他心里的愤怒顿时消解了些,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假笑:“小舟,你其实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刚才都是对我的考验对不对?” 顾舟并没理他,独自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戒指盒。 他把戒指盒塞给任轩,同时朝他摊手:“这个你也带走,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还有,把别墅的门卡还我。” 他说完这话,就感觉对方脸上还没抹匀的谄媚彻底僵住,任轩脸色一阵色彩斑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接过了戒指,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恶狠狠地拍到他掌心,一字一顿道:“顾舟,算你狠。” 说罢,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大门发出“砰”一声巨响,顾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无所谓地一耸肩,随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心底蔓延开来,浑身都洋溢着奇妙的愉悦感,这种愉悦让他身心舒畅,忍不住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时那“呲”的一声,都像是什么悦耳动听的曲调。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给婚庆公司打电话,退掉了明天的婚礼,又给所有邀请过的亲朋好友群发短信和微信,告诉他们婚礼取消,明天不用来了。 顺便拉黑了任轩的一切联系方式,以免对方再来纠缠。 还不忘给家里的门锁换了密码,并删掉任轩的指纹。 他当然知道任轩为什么死皮赖脸非要跟他结婚,出门的前一秒还在挣扎,无非是看上他的钱,这人用他的钱喝酒赌¨博,用他的钱包¨养小三,还带到家里来。 当年他真是愚蠢至极,被任轩花言巧语哄骗得一愣一愣,居然把自己的房产加上对方的名字,还把存款分他一部分,真想跟他共度一生。 顾舟一想起那个天真愚昧的自己就觉得可笑,正想打开电视回顾一下三年前的新闻,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顺手接起,并熟练地把手机拉远,离开自己的耳朵,就听电话里传出一声哀嚎:“我的舟!你这又是什么状况啊!怎么好好的婚说不结就不结了!” 正在鬼嚎的这位是他发小,程然,经营着一家婚介所,也就是传说中的“媒婆”,他和任轩的婚礼,也是程然帮忙找的婚庆。 “我的程哥,”顾舟又喝了一口啤酒,“我不跟姓任的结婚,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你之前不是一直跟我说这男人不靠谱,现在我幡然醒悟,你不得好好祝贺我?” 被他这么一说,程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嗐,你之前那么坚决,我哪敢真的拆散你们,也就跟你念叨念叨,不过——哥真的没骗你啊,以我多年阅人经验,这姓任的就是个软饭男,他接近你根本不怀好意,你说他除了长得帅点,还有什么优点?而且,再帅也没你帅不是,你到底看上他哪里,哥真是看不懂,比他优秀的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非要跟他好。” 许是因顾舟说自己已经醒悟,程然终于能好好劝他,顿时变得像个老妈子一样滔滔不绝,倒豆子一样倒了任轩一百零八个缺点,好像生怕他再反悔似的。 顾舟听着,唇边渐渐泛起笑意。 不得不承认,程然大部分都猜中了。 三年前他要是听他的话,看透那个渣男的本质,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可能是心情太好,程然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也没觉得烦,反而很是温暖和感动,忍不住轻轻地说:“谢谢。” “呃……”听到他这句谢谢,程然有些愧疚,可能是觉得好朋友刚分手,自己就在背后说人家前男友坏话的行为很不局气,于是他咳嗽一声,连忙转移话题,“要不这样,哥再给你介绍一个,保证比那姓任的好一百倍。” 顾舟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啤酒,本来想说“不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出口就变成了:“好啊。” 他这边太过安静,啤酒罐里细微的气泡破裂声也通过手机传到程然耳朵里,对方立刻问:“你在喝什么呢?酒还是可乐?” 顾舟指尖一顿,把啤酒放回茶几上,语气没由来透出些心虚:“气泡水。” “我的舟啊,”程然明显没信,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你这身体,少喝酒行吧?我真不想再看到你因为胃疼去医院输液了,还有烟也少抽……” “烟我已经戒了,”顾舟忙道,“我今天高兴,也不准我喝罐啤酒?” “你老实喝白开水吧,”程然给出了身为朋友的衷心建议,“对了,这都七点多了,你吃晚饭没有?” “还没。” “那你还不快去吃?”程然音量陡然提高,“我说舟舟同学,能别让你程哥担心吗,好好吃饭,早点睡觉,戒烟戒酒,听到没有?” “知道了,”顾舟忍笑忍得辛苦,“遵命程大人,我这就吃。” “快去快去。” 两人结束通话,顾舟看一眼时间,现在开始做顿丰盛的似乎有点晚了,干脆随便吃点。 于是他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一包泡面,起锅烧水,不是营养健康不知道,反正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把小锅端到客厅茶几上,边吃边看电视,又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啤酒,整个人幸福得微眯双眼,觉得自己过去24 3年的人生从没像今天这么快活过。 他把喝完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和它依依惜别:“再也不见了。” 顾舟吃完饭,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对着镜子擦头时,一偏脑袋,忽然看到了自己脖子后面的纹身。 他视线顿住,撩开头发,让纹身暴露出来。 因为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他伤到了后颈和后脑,也是从那时候起身体状况变得很差,而且后颈皮肤上留下了疤痕,任轩嫌丑,让他去纹身遮一遮,他就真的去纹了。 纹身很好,是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蝴蝶,但一想到这纹身和任轩有关,他就浑身不适。 还是找个时间去洗了吧。 顾舟走出浴室,虽然时间还早,但他已经有点累了,简单把任轩弄乱的卧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个工作日,但他并不需要早起——因为身体太差,大部分工作他都没办法胜任,只好在某家公司名下挂了个能在家工作的闲职,活儿不多,工资也不多,勉强够吃饭,不过他本来也不缺那点钱,纯粹给自己找点无聊时候的消遣。 上午十点半,他刚把手头的工作保存提交,放在旁边的手机一震,是程然发来的消息。 他拿起杯子喝水,随手把语音点开,程然的声音从手机里冒出:“哎我说舟啊,哥真给你物色到新对象了,这人真是绝了,我开婚介所六年没见过条件这么好的,我感觉很适合你,你要不要聊聊看?” 顾舟刚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连忙合上笔记本,生怕自己不小心把水洒到键盘上。 他表情古怪地拿起手机。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第3章 第 3 章 顾舟盯着那条语音看了十来秒,才犹豫地动了动指尖,在输入栏敲下一行字:【昨天刚分手,今天就物色新对象,要是让人家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 程然当然知道他这个“人家”指的是刚被物色到的“新对象”,很快回复:【怕啥,都什么年代了,思想不要那么保守,我还见过同时跟三四个一起谈,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的时间管理大师呢】 顾舟:【……】 程然:【当然了,主要还是这位条件真的太好,身为哥们,看到这种肥水,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引进你这块田里,我怕你一犹豫,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顾舟哭笑不得,总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神秘人物在自己这“好哥们”口中,已经成了待宰的肥羊,不免有些同情,只好回复:【你先把他资料发给我看看吧,要是不合眼缘,就算了】 程然:【好嘞】 很快,顾舟收到了对方发来的df文件。 他本来并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没想真的答应去相亲,但又不好直接回绝这位热情过头的好哥们,准备随便看两眼,以“不合眼缘”为由把这档事结束。 但是,当他把那份资料打开时,内心居然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第一眼,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人的照片上。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程然说的“条件好”到底是什么概念。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帅了,分明只是一张证件照,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顾舟清楚地知道,这男人的长相其实并不是自己特别中意的类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抱着“欣赏美丽事物”的心情,多看了好几眼。 很是奇怪,好像在这张证件照面前,那个单看脸很让他中意的任轩都黯然失色,仿佛什么“插足小三”应该自觉给“正宫”让位一样。 是的,没错,顾先生是个颜控,也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颜控,毕竟在这个颜狗遍地的时代,并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且,他也实在很有颜控的资本。 他捏着手机,对着那张证件照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视线下移,开始这个人的个人资料。 【姓名:傅沉】 【年龄:29】 【身高:189】 【职业:……】 顾舟并没有马上往下看,他的目光停留在姓名那一栏,神色微微顿住。 傅沉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直到他继续浏览,视线扫过“职业”那一栏,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直接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头衔和职务砸花了眼。 同时,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傅沉”——这他妈的谁没听过啊! 那个传说中的傅家,豪门世家、商业巨擘,家喻户晓的程度大概和人们知道燕市是首都一样不相上下,而傅家现在的家主,年纪还不到三十,已经将傅家这庞大的家业握在手心,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彦、商业奇才。 这位家主的名字,就叫“傅沉”。 加上他帅,在大众面前现身时永远彬彬有礼、斯文客气,关于他的传说就更多了,只要沾上傅沉这个名字,就免不了一顿天花乱坠式的吹捧,哪怕是顾舟这种完全游离在豪门圈子以外的人,也听到过不少关于傅沉的传闻。 这么一个优秀到离谱的人,怎么会跑到程然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婚介所相亲?! 他心里闪过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敲字的手都有些颤抖:【程哥,你知道这份资料是谁的吗?你知道这个傅沉是什么人吗?】 程然:【嗯嗯知道啊,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傅总吗,所以我才跟你说他条件好得一批啊】 顾舟再次吸气,连忙喝了一口水:【你确定这资料是他本人给你的?】 程然:【是啊,真是他本人,今早我一开门他就来了,给了我一份纸质资料,一份电子资料,我对比了照片,是他本人没错,我都没敢把资料传出去,只告诉你了,新鲜热乎的】 顾舟表情裂开,甚至想掐自己的人中:【你就不觉得,人家堂堂傅氏总裁,亲自跑到你那破婚介所交简历要相亲,这件事哪里不妥吗?】 程然沉默了一会儿:【是不太对劲,不过这谁说得准呢,可能他有点什么特殊癖好,这种层次的人物嘛,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咱们理解一下】 顾舟心说理解个屁,他现在只觉得头疼。 程然:【还有啊,什么叫小破婚介所,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两个月前刚刚装修过,崭新崭新的,我这大堂里蹭光瓦亮,说不定人傅总就是看中我这儿金碧辉煌,才来的呢?】 顾舟:【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没准人傅总公司的厕所都比你的大堂金碧辉煌】 程然:【???】 顾舟呼出一口气:【你赶紧把这肥水给我收回去,我就当没看见,我这破田可配不上人家】 程然:【你配不上,那别人更配不上了,你难道想看着傅总去跟歪瓜裂枣相亲吗?至少在颜值方面,你们还是门当户对的,你说是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舟得承认,自己有一丢丢被打动了。 他还在犹豫,程然继续趁热打铁:【人家敢来我这递简历,说明早就对我这小破婚介所的相亲质量有心理准备了,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程然:【快点,把你的资料给我,你要是不给的话,我自己给你写一份】 顾舟很是无奈,也不知道程然今天到底中了什么邪,硬要给他介绍对象。 他只好把这归为快年底了,婚介所也要冲ki,不得已重新打开笔记本,从磁盘里找了半天,拖出一份个人资料来:【不过我没有电子照片】 程然:【没关系,我有】 顾舟:【……】 面对铁了心要把他资料给傅总的程然,顾舟有些无语,只好破罐破摔——虽然资料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但他还是再度提醒:【你记得跟他强调,我身体不好,特别特别不好,千万别把我的资料进行一丁点美化,听到没有?】 程然:【知道了知道了,内容我不动,就给你加个照片,我总不能故意把你照片丑吧】 顾舟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条件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能说法,还长了一张男女老幼通杀的脸,可以当所有颜狗的梦中情人。 但这些一搬到那位傅总面前,就显得十分小儿科,根本不值一提,再加上他身体不好,估计资料一到傅总面前,就会被直接拒绝。 没有人会愿意找一个身体不好的对象当男朋友。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当时任轩不嫌弃他身体不好,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才会无比感动,才会一直一直地念着这旧情,忍受他的一切冒犯,生生忍了三年。 现在想来,任轩当然不会嫌弃他身体差。 他越早死越好,他早一天死,姓任的就能早一天继承他的遗产。 对方天天盼着他死,他却妄想着能和他共度一生,真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顾舟自嘲般笑了笑,拿起手机,准备去趟洗手间,起身的瞬间却感到眼前一黑,忙撑住沙发扶手,站在原地缓了几秒。 这种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也不至于大惊小怪——他有很严重的贫血和低血压,基本每次起身都要来这么一下,站起来后缓上几秒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几乎已经养成习惯。 眼前的黑暗渐渐退去,他走进洗手间,看到镜中自己的脸,苍白的面容透着挥之不去的病气,他伸出手,轻轻按住自己的后颈。 蝴蝶纹身丛,只要把脑后的头发拨开,就能很清晰地看到。 认识的人都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曾有不止一个人问过他:你后悔做那件事吗? 顾舟看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的脸。 也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无论第多少次,他都会给出同样的答案——他不后悔。 即便差点因此而丢掉性命,即便那时造成的后遗症一直延续到现在,即便因为这件事,他单亲的母亲终于不堪精神压力而选择离开,即便……他的人生就此改变。 他依然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冲上去,救下那个人。 因为他看到了,就不会视若无睹。 顾舟轻轻呼出一口气,拿着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对面似乎在忙,他言简意赅地说:“赵哥,我想洗纹身。” “嗯……也不为什么,就是想洗了。” “下周一是吗?行,那咱们到时候见。” 他预约好洗纹身的时间,便切回和程然的聊天界面:【怎样,他回了吗?】 程然:【还没,人家大总裁,肯定忙吧,哪有那么快】 顾舟失笑,心说人家能看上他才怪,不回消息说不定就是冷处理,婉拒。 他摇了摇头,看一眼时间,差不多可以准备午饭了,遂洗干净手,转身去了厨房。 一个人的生活很自在,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再也不用为了迁就另一半而绞尽脑汁,不会因为口味不同产生分歧,更不用为了等他打完一局游戏而饿着肚子等到菜凉……这些由“爱情”和“婚姻”为他拴上的枷锁,终于在和任轩分手后,彻底灰飞烟灭。 这样的日子很好,不再找那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自己和自己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等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三年前的午间新闻,认认真真地吃完一顿饭,突然听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震,是程然发来的消息。 程然没有发文字,只“拍了拍”他。 紧接着,是一段转发过来的聊天记录。 [傅沉:抱歉,刚刚在开会,没看到 程然:没事没事,您觉得我给您推荐的这个人怎么样? 傅沉:可以 傅沉:很好 傅沉:什么时候能安排见面?] 第4章 第 4 章 顾舟沉默了。 他将那段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太明白到底是自己有问题,还是这位傅总有问题。 程然又发来消息:【人呢?说话啊,傅总同意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不等他回,程然又自顾自地发:【你应该什么时候都有空吧?要不,让傅总选时间?】 顾舟指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你真的没擅自修改我的资料?】 程然:【没有啊】 顾舟:【那他看完后表示不介意,还觉得很好?】 程然:【是啊,咋了?】 顾舟:【你都跟他强调我身体不好了,他还觉得没问题,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程然:【你这话说的,身体不好又不影响x功能,何况你不是躺着的那个吗,你又不需要出力,问题不大】 顾舟:【?】 程然:【你快点,人还等着我回呢,到底哪天有空?】 顾舟无奈,终于敌不过热情过头的发小:【除了下周一我都有空】 程然:【周一你有什么事?】 顾舟:【出去一趟】 他没多说,程然也没多问:【今天周五,我看不如就这周末吧?我问问傅总】 顾舟:【嗯】 程然消失了一会儿,很快又回复:【他说周日下午他有时间,大概三点左右,地点就约在咖啡厅,到时候他给你发定位】 顾舟:【可以】 他嘴上答应了程然,但心里依然对相亲的事没抱太大希望,因此也算不得有多上心。 周六无事可做,他在家里看了一天电影,回想起和任轩同居的日子里,他所有的周末时光都给了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闲适而安逸地度过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周末。 周日的时候,他收到了程然发来的定位,对方是早上发给他的,等他起床看到,已经快中午了。 他点开定位信息,位置离他家不算远,又查了一下那家咖啡厅,发现这居然只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厅。 他还以为像傅总这样的身份,肯定会带他去什么一般人消费不起的高档会所。 程然又发来消息:【我说舟,你可一定要去啊,千万别放人家鸽子】 顾舟挑眉:【放心吧你,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言而有信的顾先生在下午三点准时抵达了约定地点,一进咖啡厅,看到傅沉已经在等他了。 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傅沉坐在那里,很是显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自带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场。 顾舟对他的照片印象深刻,因而一眼就认了出来,忙走过去,冲对方歉意一笑:“抱歉,我来晚了。” “是我来早了,”傅沉伸手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正好下午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坐坐,这里清净。” 傅沉的声音像他的名字一样,有些低沉,伴随着咖啡厅里舒缓的音乐声,很是悦耳。 顾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果然颜值优秀的傅总声音也很优秀”,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打量对方——傅沉的容貌属于偏冷峻的类型,眉目过于锋利,不笑的时候薄唇微抿,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顾舟回想起自己重生前,偶尔看到过傅总的身影出现在什么新闻发布会上,他回答记者的提问,明明全程礼貌客气,但配上那张脸,就有一种不可冒犯之感,搞得记者很紧张,完全不敢借题发挥。 即便顾舟并不很中意这种类型,也会被这过于优秀的容貌戳中——颜控就是这么博爱。 他正欣赏得起劲,傅沉已经叫来了服务员。 顾舟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看了一眼上面的价格。 还好,这里的东西价位都很正常,虽然他不缺钱,但如果让他喝杯咖啡就要花出天价,还是怪心疼的。 他粗略扫过一眼,问道:“傅先生想喝什么?美式还是拿铁?” “在公司天天喝咖啡,出来就不必了吧,”傅沉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一杯热可可。” 顾舟一顿,抬起头来。 傅总约他来咖啡厅,居然不喝咖啡?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对咖啡¨因敏感,喝完咖啡会觉得心慌,所以轻易不喝,他刚还在想要怎么委婉地提出自己不想喝咖啡,没想到傅沉先说要喝别的。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找到了不喝咖啡的理由,对服务员道:“一样,谢谢。” “两杯热可可,”服务员记录下来,“先生还需要别的吗?” “再来一份慕斯蛋糕,”傅沉说着看向顾舟,“要什么口味?” “嗯……草莓吧。” “好的,两位请稍等。”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傅沉又道:“这家店除了咖啡,甜品味道也不错,之前试过他们家的慕斯蛋糕,觉得可以,所以也想请你尝尝。” 顾舟微怔。 慕斯蛋糕…… 他重生前,经常会给任轩做各种口味的慕斯蛋糕,任轩喜欢吃,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可明明他自己也喜欢吃,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他想着任轩,任轩却从没想过跟他分享,哪怕剩一点给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他吃慕斯蛋糕。 顾舟垂下眼,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为过去的自己不值,又为有机会醒悟而庆幸,同时内心有些许感动,原来一个萍水相逢的相亲对象,都比任轩对他好。 再抬起头时,他冲对方笑了起来:“谢谢。” “顾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傅沉说着,从旁边座位上拿起一个纸袋,“这个给你。” 纸袋里是一条围巾,顾舟惊讶地接过:“送我?” 傅沉点头:“就当是见面礼。” “这不太好吧,”顾舟受宠若惊,对方居然第一次见面就送他礼物,“你看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 “不用,”傅沉的视线落向他颈间,“就快入冬了,最近天凉,顾先生身体不好,要注意保暖才行,本来想送你件衣服,又不知道你的尺码,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送条围巾。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的一点心意,还希望你能收下。” 顾舟看着他,傅沉的语气真挚平和,字里行间听不出对“身体不好”有任何介意,这让他心头微暖,像是指尖触碰到围巾的温度。 于是他道:“那……这顿下午茶我来请。” 傅沉没有拒绝,顾舟便当他默认,他摸着纸袋里的围巾,围巾很是舒服柔软,他忍不住多揉了两把。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这么舒服的围巾在手,他莫名就觉得脖子上戴的围巾不舒服了。 今天阳光明媚,但有风,他出来时便系了围巾,以保护自己脆弱的脖子。 他现在戴的这条围巾还是任轩送的,那时候他们刚谈恋爱,对方为了讨他欢心,花几百块给他买条围巾,就好像下了血本,时不时就要来一句“我给你买的围巾呢”“怎么不戴我给你买的围巾”,仿佛那是什么爱的证明。 顾舟自嘲一笑,心说要不是傅沉提醒,他都要忘了这条围巾的来历,伸手将它从脖子上解下来:“有点热。” 他专注于围巾的事,并没留意到对面的人指尖微微收紧——傅沉紧紧盯着顾舟手里那条“前男友送的围巾”,漆黑的眼眸中一片冰冷。 但仅仅一瞬间,这冷意又消失无形,重新转为谦和有礼,在顾舟抬头时,他神色已恢复如常,语调平稳,像是很随意地在跟相亲对象交谈:“相比灰色,我觉得驼色更衬你今天这身衣服。” 前男友送的围巾是灰色的,傅沉送的是浅驼色的,顾舟眼角微弯,轻轻地笑了起来:“谢谢,我很喜欢。” 因为受过伤,脖子是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傅沉送的这件礼物确实很实用。 正说话间,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两杯热可可,一份草莓慕斯,两位请慢用。” “多谢。” 顾舟把围巾收好,抿了一口热可可,可可的味道醇香浓郁,喝下去的瞬间,让他熨帖到想要打激灵,素来冰凉的手脚都暖了起来。 又切了一角慕斯蛋糕放在自己盘中,蛋糕绵润柔软,入口即化,清新的草莓酸甜可口,凉而不冷,甜而不腻。 他忍不住赞叹道:“好吃。” 傅沉把剩下的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喜欢就好。” 因为吃到了好吃的东西,顾舟心情也好了很多,很快就将“前男友”抛之脑后,他边吃边跟傅沉聊天,觉得这位傅总好像也没什么架子,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高不可攀,没忍住问:“我有点好奇,傅先生是怎么会想到来相亲的?” “这个……”傅沉垂下眼帘,修长的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腕上的手表与桌子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他过了一会儿才道:“大概是因为在圈子里找不到喜欢的,就想跳出原有的生活环境,换个方式,接触一下圈子以外的人。” 顾舟看了一眼他腕上的手表,觉得这块表有些旧了,表面有几道很明显的划痕,玻璃可能是碎过,又换了新的,因而划痕在经过玻璃时突兀断掉,显得有些违和。 表看起来是名表,但以傅总的身份,再贵的名表也不至于坏了还要修一修继续用,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戴这样一块表,也没多问,只道:“那傅先生选择跟我相亲,是觉得我这个‘圈外的人’合眼缘吗?” 他专注于吃蛋糕,出口的话也很随意,没留意到对方的视线变得极为复杂,那眼神中似乎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相扣的十指收紧,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几乎有些泛白。 傅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脸,微微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顾舟果然还是不记得他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他还是抱着那么一点侥幸心理,希望他能够想起来。 他视线扫过对方的脸颊,经过那白皙纤细的脖颈,最终落在他拿着勺子吃蛋糕的手上。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像是害怕自己的呼吸会吹散面前这个瓷器般易碎的人,会吹散这一场一切重来的美梦。 他眼前闪过无数片段,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他看到那人倒在他面前,在他怀中垂下了手,他触摸他的颈侧,只摸到不会再跳动的脉搏,以及刚刚逝去的生命残留下的余温。 困扰他十几年的噩梦犹如附骨之疽,让他在见到顾舟前所做的一切心理建设全线崩塌,再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力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他用指尖抵住了对方的脉搏,鲜活的生命力在他手中跳动,顺着皮肤一直震颤到他心底。 不是做梦。 他真的重生了。 再一次见到顾舟,那终于不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顾舟满脸错愕地抬起头,本能地想要挣扎,可对方抓得太紧,将他手腕都攥疼了,他只好唤道:“傅先生?” 傅沉如梦方醒,倏地缩回了手,情急之中,他飞快地为自己情绪失控寻找借口:“抱歉,看到你袖口上蹭到了蛋糕,想帮你擦一下,你别误会。” 他说着递来纸巾,顾舟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袖口上还真的蹭了一点蛋糕,有些尴尬地接过纸巾:“可能是刚才切的时候不小心……” 他一边擦拭袖口,一边在心里疑惑——只是想帮他擦袖子,需要抓他手腕,还用这么大的力气? 他偷偷抬眼打量对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傅沉眼眶有点红,两腮的咬肌因为用力而显出一点痕迹,似乎正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始终表现得平和理智的人突然做出这种过激举动,让顾舟很难不在意,他揉着自己生疼的手腕,小心询问道:“傅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傅沉用力闭眼,复又睁开,他肩线微松,似是缓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啊,不要紧,”顾舟停下动作,还是不太放心,“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傅沉摇头,拿起热可可喝了一口:“实在抱歉。” 他拿起杯子的时候,顾舟看到他手有点抖,明显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索性转移话题,把蛋糕上被蹭过的部分切下来放在自己盘中,剩下的推给傅沉:“你也吃。” “谢谢。” 傅沉切了一角蛋糕,看上去是慢慢平静了,但顾舟心底的疑问却没有消减——傅沉此人,能在各种大型公众场合游刃有余,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情绪如此激动,还半天平复不下来? 他觉得面前这男人说不上有哪里奇怪,又不好问出口,毕竟第一次见面,还是要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不要把话题聊得太僵。 于是两人都很默契地揭过了这茬,他们在咖啡厅坐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吃完蛋糕,喝光热饮,天色也晚了,顾舟结了帐,跟傅沉一起离开,听到他问:“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那好,路上小心,”傅沉提醒道,“把围巾系上吧,今天有风,别着凉了。” 顾舟自然而然拿出了对方送的那条围巾,傅沉居然也很自然地靠了过来:“我帮你。” “……好。” 傅沉接过围巾,小心地帮他系上,顾舟抬头看他,觉得他这动作堪称谨慎,好像自己是什么易碎品一样,连系围巾都得小心翼翼的。 从这个角度看去,夕阳为对方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边,淡化了眉目间的凌厉之感,傅沉此时的样子柔和且专注,他像是故意站在上风处,为身边人挡住了风。 加上他身量极高,这身高在平常会有一种压迫感,为他挡风时,却莫名变成了安全感,让顾舟觉得自己被保护了。 两人站在咖啡厅门口,一个专心帮对方系围巾,一个专心看他,谁都没留意到不远处隐蔽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男人,他戴着口罩,压低了帽檐,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顾舟,落在他颈间那条浅驼色的围巾上,眼神充满了怨毒。 第5章 第 5 章 围巾遮住了顾舟后颈处的蝴蝶纹身。 傅沉收回视线,松开手,低声道:“好了。” “谢谢,”顾舟冲他笑了笑,“我车就停在那边,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傅沉又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顾舟也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两人加好微信,顾舟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傅沉心头没由来一紧,无端产生了“他离开就不会再回来”的错觉,这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恐慌,下意识向前一步,张嘴想叫住他,话到嘴边,又咬牙硬忍住。 他僵在原地,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十几年的朝思暮想烧灼着他,思慕如狂,让他几乎难以自制。 他沉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他可能已经吓到了顾舟,以后更得小心翼翼才行,那尊瓷器过于精美易碎,他唯恐自己一用力,就将他碰坏了。 “傅总,”司机把车开到他身边,为他拉开车门,“上车吧。” 顾舟的身影早已消失,傅沉回过神,用力闭了闭眼,这才转身上车。 他靠在座椅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鲜活的脉搏仿佛还在他手中跳动。在无数次的噩梦当中,他触摸到的都是冰冷且了无生机的躯体,时至今日,他才好像终于从那个雨夜中醒来,摆脱了困扰他长达十四年的梦魇。 “傅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小心询问道,“您脸色不太好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傅沉翻下掌心,搭住腕上的手表,心绪已平静了些,“走吧。” 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指尖,他轻轻摩挲着表面上的划痕,划痕很深,而表身的金属非常坚硬,能在上面留下这样的刮痕,可见当时所受的冲击有多大。 他并不意外顾舟不记得他,在重生之前,他就接触过当年给顾舟治疗的医生,医生说因为头部受创,患者昏迷近两个月终于苏醒之后,对那天发生的事并没有太多印象,事后经引导想起来了一些,也仅限于知道事情经过,完全不记得自己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或许从一开始,顾舟就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再加上受伤,更加不可能回忆得起来。 重生之后,这件事并没有发生改变,顾舟依然不记得他。 傅沉有些痛恨自己没有重生到最合适的时候,还是让他接触了那个人渣,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他居然在顾舟和任轩结婚的前一晚,得到了他们分手的消息。 他描述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劫后余生,喜极而泣……虽然不明白顾舟为什么这么做,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顾舟开车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要给程然发消息。 结果发现程然比他还迫不及待,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 程然:【回来了没?】 程然:【怎么样啊,相亲顺不顺利?】 程然:【回来了吭一声】 顾舟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回复:【回来了】 程然:【你可算回了,你再不回来,我要以为你俩直接去开¨房了】 程然:【怎么样怎么样,相亲顺利不顺利?】 顾舟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八卦之心,笑了笑回:【还行】 程然:【还行是什么评价……傅总这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顾舟:【挺好的】 他回答得有些敷衍,程然自然也感觉到了敷衍,继续刨根究底:【怎么感觉你不太情愿呢,你是不是觉得他不符合你期待啊?没事,有话就跟哥说,不用勉强,不喜欢咱就再换一个】 顾舟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把疑问说出口,想了想,觉得程然是他最好的朋友,自己怎么都没道理隐瞒他。 于是他敲字回:【其实我想问你,傅总他应该不会……】 顾舟:【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程然:【啥??】 程然:【为什么这么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程然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震惊,顾舟怕他误会,忙解释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聊天过程中,他突然抓我的手腕,然后他解释说是看到我袖子上沾了蛋糕,想帮我擦掉,但我总觉得奇怪】 程然:【第一次见面就抓你手?看不出来傅总是这种轻浮的人啊】 顾舟:【……】 面对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发小,顾舟哭笑不得:【你没看到他当时那种状态,绝对不是想趁机占便宜,就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我看他眼睛都红了,而且攥我攥得特别用力,骨头差点被他捏断】 程然若有所悟:【哦哦哦,红眼文学是吧,霸总把主角按在墙上,双眼通红,嗓音喑哑地说:“亲我一下,命都给你。”】 顾舟:【。】 程然:【但是不对啊,一般这种配置,都需要一个桀骜不驯,或者阴鸷偏执的霸总,傅沉是这样吗?再配一个人间天使,阳光治愈的主角,你是这样吗?这剧本不对】 顾舟:【微笑】 程然:【等等等等】 程然:【完了啊我的舟,你说这个傅沉,他该不会暗恋你吧?会不会来婚介所相亲就是他的阴谋,啊不,计划,你跟任轩分手,他第二天就来递简历,会不会太巧了点?】 顾舟:【你现在才觉得太巧了点吗?当时我就跟你说这事很可疑】 顾舟:【不过暗恋我不可能,我都不认识他,他更不可能认识我,少看点霸总吧你】 程然:【那没准你们就认识呢,说不定他是你什么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或者是你小学同学,中学同学,上学时就暗恋你,一直不敢表露,等到若干年后事业有成,这才准备正式追求你】 顾舟简直啼笑皆非:【我发小只有你一个,咱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要是有青梅竹马,你能不知道?再说了,傅沉比我大五岁,到底是他留级五年,还是我连跳五级,才能让我们成为同学?】 程然也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离谱:【也是哈】 他扯白了一通,终于言归正传:【那他现在目的不明,光凭这点信息也猜不出什么来,他给我的资料里没说他有精神类疾病,外界也没有过这方面的传闻,不过无法保证他是不是有所隐瞒】 程然:【这样吧,我找机会跟他要一份健康状况证明,里面有精神病史那一项】 顾舟:【这不太好吧,我也只是怀疑,完全没有证据,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程然:【那有什么过分,你以为只是让他提供吗,你也要交的,正好你好久没体检了吧,趁这机会去做个体检】 顾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真让程然上了心,不免有些感动:【谢谢】 程然:【谢什么,我这可是正规的婚介公司,当然要为每一位顾客的婚姻幸福着想,健康证明是必须的,才不会因为你是我发小就进行任何放松或者收紧】 顾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程然:【好了,这事包在哥身上,不过我还想问你,撇开这事不谈,傅沉这人到底怎么样?】 顾舟:【挺好的吧,也没像说的那么生人勿近,还是挺随和的,他还送了我一条围巾来着】 程然:【冰山霸总只对一人温柔……】 顾舟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立刻打断他:【滚滚滚】 他料定程然脑子里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只有一百部“按在墙上亲”的霸总,实在不想继续聊下去了,以“要吃饭”为由强行结束了话题。 他靠在沙发上,回想着和傅沉见面时的种种,觉得自己是不是小心过头了,他光凭对方情绪失控就判断人家有精神问题怪没道理的,也不太礼貌。 抛开这点突发状况不谈,傅沉全程都表现得温和有礼,对他照顾有加,丝毫没有高高在上般的盛气凌人。 他本以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肯定会让他们找不到共同语言,可一番闲聊下来,他的话题傅沉都能接上,傅沉也不会主动提起他涉猎不到的话题,相亲过程十分顺利,甚至是舒适。 他要是再以恶意揣度对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顾舟正想到这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傅沉发来的消息。 傅沉:【今天实在抱歉,我真的无意冒犯,还希望顾先生不要介怀,为表歉意,我想请顾先生吃个饭,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时间?】 顾舟有点惊讶,没想到傅沉比他还要介怀这件事,敲字回复:【真的没关系,傅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顾舟:【不过我明天确实没有时间】 傅沉:【那后天晚上?】 顾舟想了想,后天应该没什么事,他稍作犹豫,答应下来:【行】 他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任轩就对谈恋爱tsd,那人渣不值得。 傅沉:【那好,我们周二晚见】 第6章 第 6 章 顾舟给他回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然后表示自己要去吃饭了。 他跟程然说完要去吃饭,又跟傅总说要吃饭,结果还是坐在沙发上没动,他顺手点开了傅沉的头像查看大图,发现是一条正在奔来的狗,黑白色,应该是边牧,不知道是自家养的狗还是找的网图。 顾舟挑了挑眉,对傅沉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他实在很难把狗和傅沉那张脸联系起来,无法想象生着一张冷漠俊脸的傅总顶着狗头像跟下属开视频会议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场面。 他喜欢小动物,很容易对用猫猫狗狗做头像的人提起好感,之前他本来想养一只猫,可任轩说不喜欢,只得作罢。 后来他被确诊肺癌晚期,还曾庆幸过幸好当时任轩阻拦,不然他死以后,他的猫怎么办? 鬼使神差地,他又给傅沉发了一条消息:【傅总头像上的狗是自己养的吗?】 傅沉很快回复:【是我养的狗,它叫傅重,小名重重】 傅沉又发来了一段视频,顾舟点开看,内容是和狗在玩飞盘,应该是以前录的,视频里的狗就是傅沉头像的那条,看上去灵敏且矫健。 顾舟觉得十分有趣,一条狗居然起了个人名,一个傅沉一个傅重,不知道的还以为狗是他弟弟。 傅沉:【你喜欢狗?】 顾舟:【喜欢,我也喜欢猫】 傅沉:【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我家看它,或者我带它去找你】 顾舟挑眉:【傅总可要说话算话】 傅沉:【当然】 傅沉:【叫我傅沉就行】 傅沉:【你刚不是说要去吃饭,怎么还没去?】 顾舟不按时吃饭被抓现行,莫名有点心虚,他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快七点了,忙回:【我这就去】 因为一条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顾舟赶紧去做饭吃饭,一通忙活,吃完还是八点多了。 出门让他觉得疲惫,虽然出去也没干什么,只是在咖啡厅里坐了坐,聊了会儿天,但就是让他感觉这一天可供支配的体力已经耗尽,应该早点休息。 他早早洗澡睡觉,养足精神,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时间去了纹身店。 这是一家非常正规的纹身店,规模不小,在燕市很有名气,慕名来纹身的人很多,需要提前好多天预约才行,顾舟跟店主算是朋友,因为是熟人,才排到了两天以后,店主姓赵,同时也是纹身师。 店主大概三十多岁,纹了个花臂,看着很凶,实际人很好,上次顾舟去纹身,结束的时候,遇到一个因为失恋来纹身泄愤的女生,女生一听要预约才能纹身,还要等好多天,当场就情绪崩溃,哭了起来。 店主忙好一顿哄,把她叫到一边谈心,还给她买了奶茶,劝她千万不要冲动纹身,男朋友吹了可以再换一个,纹身一旦纹上,再洗可就难了,他见过太多因为分手来纹身或者洗纹身的情侣,爱情使人盲目,冲动行事,最后遭罪的是自己。 最后女生成功被他劝住,放弃了纹身的打算,并说自己想通了,不过是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冲店主道了谢,擦干眼泪离开了纹身店。 那时顾舟信誓旦旦地想,自己绝不会和任轩分手,也绝不会来洗纹身,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站在纹身店前,还是成了店主那“见过太多”中的一员。 他冲店主笑了笑,说不上自己是轻松还是自嘲,对方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把他带到专门洗纹身的房间。 花臂店主关上门,将外面的声音阻隔开,这才问:“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顾舟没避讳,确实也没什么可避讳:“fg插下就是为了推倒,这话真的没错。” “当时我就想劝你不要纹,”店主一边调试机器,一边说,“自己觉得疤痕丑,想遮,这没问题,但男朋友觉得疤痕丑,让你遮,这就不对劲了,他要是真的喜欢你,至于连一点疤痕都不能接受吗?” “你说得对,”顾舟道,“所以我现在看透了,他不值得我的爱。” “早醒悟早解脱,”店主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再次确认道,“真的要洗吗?你这皮肤太脆弱了,可能恢复得会比别人慢。” “还是洗吧,”顾舟态度坚决,“毕竟不是我自己想纹的,不想留下任何关于他的东西。” 那条围巾,他已经扔掉了。 店主没再说什么,带上手套,帮他消毒局部皮肤,开始洗纹身。 洗纹身比纹身还要疼,不过顾舟觉得可以忍,他对疼痛的耐受力一向很强,冷风机吹出的冷风打在皮肤上,淡化了激光带来的灼烧感。 他颈后的蝴蝶纹身本来就是遮疤用的,面积不大,颜色也不算太深,洗个两三次应该就可以了。 洗纹身的过程很快,但就如店主预料的那样,尽管机器功率开得不高,因为他皮肤太娇气,还是一打完就开始泛红,很快渗出了血珠,蝴蝶变成了血蝴蝶,他从镜子里看,觉得怪吓人的。 店主小心帮他处理过后,止住了血,又给他拿了药膏,叮嘱道:“回去以后自己冷敷一下,记得上药,注意防晒,觉得痒也千万别挠,小心感染。” 顾舟点点头,付过钱,离开了纹身店。 他站在店门口,呼吸着秋天微凉的空气,觉得像是放下了一桩困扰已久的心事。 被风一吹,脖子有点凉,他用围巾虚搭住,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他开车离开纹身店,而就在他离开的几分钟后,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从隐蔽处钻出,压低帽檐,也离开了。 顾舟回到家,从冰箱里翻出夏天冻的冰块,用毛巾裹着,给颈后的皮肤冷敷。 因为后颈怕凉,他不敢直接把毛巾贴上去,只能悬着,借冰块散发出的冷气。 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让他胳膊很酸,脖子也很累,再次意识到纹身遮疤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听任轩的话。 一番折腾,今日份可供支配的体力也耗尽了,顾舟只感觉身心俱疲,什么也不想做,晚饭随便对付两口,早早爬上了床。 好在最终没有起水泡,也没有因受凉而引发神经痛,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果断没能起得来床。 其实半夜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奈何身体疲倦得厉害,他始终处在半梦半醒间,没办法完全清醒过来,身上忽冷忽热,嗓子发干,凭他多年生病的经验来看,肯定是发烧了。 他屡次想爬起来吃药,都没能挣扎成功,恍惚中觉得自己吃了,可没有任何效果,才意识到原来是在梦里吃的。 就这样一直挣扎到了第二天上午,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个不停,总算是把他震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把电话接起,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声:“喂顾舟?你总算是接了,你还好吗?给你发了一上午消息你都不回,不是生病了吧?” 打来电话的是他们部门的经理,因为发烧而变得迟钝的大脑龟速运转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今天好像是有个什么文件要交,因为昨晚太累,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缓了口气,用干涩的嗓子说:“对不起啊经理,我不太舒服,明天再交给你行不行?” “真生病了?工作不要紧,我找别人弄一下,你快点去医院啊!”经理顿时焦急起来,“真是的,要不要我过去帮你?你还能起来吗?” “啊……不用,”顾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发烧,我吃点药就好了。” “都发烧了还没大事?你快吃药,能起来了就去医院挂号,听到没?你要是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顾舟有些抱歉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他在公司挂名的这两年,已经好几次因为生病没能及时完成任务,但每次经理打电话给他,都不是为了催促他赶紧把活干完,只叮嘱他看病吃药,好好休息,也从没因此扣过他的绩效。 他觉得自己实在亏欠经理太多,甚至怀疑公司一直不辞退他是在做慈善。 顾舟又躺了一会儿,终于艰难地尝试起身,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浑身绵软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烧,心跳因为体温升高而加快,快得让他心慌。 洗个纹身就能把他放倒,这身体真是没救了。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晕晕乎乎地从里面翻出一盒退烧药,就水吞服。 他实在是很热,热到让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可能等不到退烧药起效就要被烧糊了,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洗手间。 与此同时。 傅沉从心理咨询室出来,上了停在楼下的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重新将手机开机,看了一眼时间——11:10。 手机一开机,各种消息便纷至沓来,他习以为常地一扫而过,按轻重缓急筛选重要信息,随即视线一凝,停在了某一条上。 给他发消息的人叫叶虹,他点开那条二十分钟前发来的语音,一个女声从手机里传出:“傅总,顾舟今天生病了,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他有点发烧,我让他去医院,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 傅沉一顿,指尖骤然用力,在手机屏幕上按出一个指纹,他回复道:【抱歉我刚看到,他现在去医院了吗?】 叶虹:【我又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他还发着烧,不会自己开车出去了吧?】 傅沉眉头一皱:【我知道了,你继续打】 他立刻切进和顾舟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次发消息还停留在上周日,他沉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便从附近搜了一家饭店,把定位发给他:【顾先生,今晚我们约在这里,你看可以吗?】 没有回应。 他当然知道顾舟现在不会回复他,他选择在这种时候打扰,只是在为自己寻找合适的理由。 他拿着手机,只觉得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漫长,坐立难安地等了十分钟,顾舟还没有回复,他又发了一条:【顾先生?吃饭了吗?】 时间渐渐接近了十一点半,叶虹再次发来消息:【傅总,还是没人接】 傅沉呼吸微滞,再顾不得其他,也拨通了顾舟的号码。 等待的嘟嘟声响起,每一声都如同漫长的折磨,像是钝刀割在皮肉之上,对他进行一场无休止的酷刑。 第一通电话因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他不死心,又拨了第二通。 他指尖焦躁地敲击着方向盘,眉头拧紧,本就凌厉的眉目更是显出逼人的戾气。 在第二通电话也即将挂断时,终于被人接起,电话那边响起一个疲倦的声音:“喂?” 顾舟用冷水洗了脸。 他实在是太热了,高烧让他意识难以清醒,他感觉嗓子很疼,脖子很疼,全身都很疼。 因为难受,他不得不给自己物理降温,以免真的被烧傻了,他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两颊因发烧而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把衣服都弄湿了。 发烧让他思维迟缓,动作也迟缓,站在洗手台前洗了十分钟的脸,终于觉得脑子清醒些了,他关掉水龙头,双手撑住台面,不停地喘气。 心跳得很快,呼吸非常急促,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觉得视野发暗,看不大清东西。 他在沙发上坐下,手指碰到了放在旁边的手机,这才发觉手机正在振动,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耳鸣得厉害,完全没听到振动的声音,艰难将电话接起:“喂?” “顾先生?”电话里传出傅沉的声音,“刚才给你发了消息,你一直没回,我订好了今晚的饭店,你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们再换一家。” 今晚…… 因发烧而迟钝的大脑缓慢运转着,顾舟终于记起,今晚他和傅沉有约,他答应了对方要去吃饭。 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被突如其来的生病击倒,约会的事也要泡汤了。 他反应了一会儿,终于道:“抱歉傅总,我可能去不了了,你把订餐退了吧,我们改天再约。”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傅沉问,“我听你声音不太对,你感冒了?” “是有一点,”顾舟把脑袋后仰,靠在沙发背上,艰难跟他保持着通话,“有点发烧。” “这么严重?你去医院了吗?” “没,我家里有药。” “生病了要去医院,不要自己乱吃药,”傅沉的语气严肃起来,显得有些焦急,“你发烧了开不了车,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没……” “你家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顾舟有些茫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只见过一面的相亲对象对他这么上心,还要在百忙之中抽身送他去医院。 但发烧的大脑无法继续深入思考,他下意识地顺应着对方的话,报了一个地址。 “好,我知道了,”傅沉说,“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来。” 第7章 第 7 章 顾舟挂断电话,整个人倚在沙发上,心跳得太快了,他甚至能听见太阳穴的血管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熟悉这种感觉,这副身体似乎总是在与各种疾病斗争,他记得在重生之前,自己生命中最后的那段时光里,陪伴他的是无休止的疼痛和发烧。 相比之下,现在的情况还好,至少他不疼。 顾舟艰难地撑起身体,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能感觉到额头有点潮湿,应该是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了。 他把那杯水全喝下去,疲惫不堪地向后仰倒,身体的不适让他意识恍惚,很想睡觉。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顾舟抬起眼皮,听到门口有人说话:“顾舟,是我,你还好吗?能开门吗?” 傅沉的声音。 顾舟强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用最后一点力气拧开门把。 门一打开,外面的人立刻冲上来,一把扶住了他即将歪倒的身形,傅沉眼中透出惊愕之色:“顾舟!” 他紧紧扣住对方胳膊,只感觉这人身上烫得吓人,明明前天分别时他还好好的,不过一天时间,这尊瓷器已经把自己搞得半碎不碎,快要病死在家里了。 “你怎么烧成这样?!”他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快换衣服,我送你去医院!” “……傅总,”顾舟在他身上借力,勉强开口,“我吃了退烧药,已经开始退烧了,我不去医院。” “不行……” “信我,”顾舟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努力抬头看他,“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傅沉紧紧地抿住了唇。 他看着面前的人,看到他脸颊潮红,额头有细密的汗珠,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的字句因生病而显得嘶哑。 那双黑眸有点失焦,更显得整个人脆弱不堪,搭住他肩膀的手腕瘦极了,皮肤很烫,脉搏很快,却没什么力度。 傅沉看着他,原本强硬的态度不由自主地开始软化,他摸了一下对方额头,摸到一手的汗:“如果过一个小时还没退下来,我必须带你去医院。” “好。” “去沙发上,”傅沉扶着他往客厅里走,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看到旁边放着一条毯子,顺手拿起来给他裹上,“别着凉。” 顾舟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人照顾是什么时候的事,到了最后,任轩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一次家,回来也不跟他说一句话,躲得远远的,好像生怕从他这里沾上什么病毒一样。 因为确诊就是晚期,他直接放弃了治疗,只从医院开了镇痛安神之类的药物,这些药吃到最后也不再管用,但疼痛让他清醒,疾病让他看清一个人的本质,他背着任轩,偷偷立好了遗嘱,将一部分财产给了母亲,剩下的则签署了捐赠协议。 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在房产证上删掉人渣的名字。 他还记得任轩在得知这件事以后的反应,怒不可遏、难以置信……他似乎无法理解,他向来柔弱可欺的爱人居然学会了反抗,学会了报复。 在那天,顾舟遭受了结婚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家暴,任轩扑上来掐他脖子,差点把他掐死,他不怕死,但他依然心有不甘。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从没发生过,他不想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和人渣纠缠,他只想过普通的、平静的生活。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甘,才让他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此时此刻,顾舟垂下眼帘,攥住了那条毯子:“谢谢。” 傅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表情像是无可奈何,顾舟抬眼看他,觉得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 傅沉皱着眉头,终于站起身来,去洗手间拿了一条毛巾,用温水打湿,重新坐回顾舟身边,轻轻拨开他汗湿的头发,用毛巾帮他擦拭额头的汗。 温毛巾拭过皮肤,顾舟的视线被迫落在近前,看到对方卷起的袖口,之前见过的那块有划痕的腕表还在他手腕上,冰冷的金属衬着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显得这具躯体沉稳而有力。 他以前从没get到过这种“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类型,今天却突然若有所感。 身体很疲倦,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这让他难以坐正,很想靠着点什么以维持自己不倒,便不由自主地往傅沉身边靠,越来越近,直到贴在了他身上。 顾舟昏昏沉沉,也没留意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身体自动找到了合适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傅沉看着那具贴近自己的躯体,那身体好像很轻,并没有多少力量,因为发烧而显得很热,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触碰顾舟,十四年的魂牵梦绕终于换来一次短暂的拥抱,他不敢用力,生怕对方会因他的触碰而醒来,发现他的冒犯,他只能这样偷偷地用胳膊环住他,装作自己真的在抱他。 顾舟太瘦了,肩膀上都是骨头,他又记起重生之前,对方死在他面前的样子,那时候的顾舟比现在还要瘦,轻到他将他抱起来时,感觉那不是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分量。 紧接着他视线落在对方颈后,看到了那个已经结痂的蝴蝶纹身。 傅沉皱了皱眉。 顾舟这是去洗纹身了? 他知道这纹身和任轩有关,看到顾舟洗了纹身,他应该感到高兴,可他却发现自己完全高兴不起来——相比洗掉人渣前男友留下的痕迹,他更希望顾舟身体健康。 他很清楚,可能就是洗纹身引起了发烧。 傅沉情不自禁地攥紧五指,考虑要不要把上辈子对任轩做过的事再对他做一遍,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处理那个人渣,顾舟的身体状况要紧。 他暂时平复了情绪,伸手摸了摸顾舟额头,觉得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体温在降,但还是热,还是在不停出汗。 他不断帮对方擦拭额头、颈侧,尽量让他舒服一点,时间在这样不厌其烦的重复性动作中悄然流逝,忽然他听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因为不舍得把肩膀抽走,只得直接接起,尽量压低声音:“喂。”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嗯”一声,简短道:“你就放在前台,告诉前台我等下去取。” 他挂断电话,却感觉肩头一轻,旁边的人醒了。 他忙问:“吵醒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顾舟睡得不沉,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挺久,实际上才过去半个小时,身体的热度已经退了不少,他头脑开始清醒起来:“好多了。” 傅沉:“那……你稍微等我一下,好吗?我让家里的阿姨给你熬了点粥,送到我公司了,我现在去取,大概十五分钟回来。” 顾舟微怔,心说他家离傅沉的公司这么近吗,来回居然只要十五分钟?同时疑惑道:“怎么不直接送到我家来?” 还要麻烦傅总亲自去取。 傅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将你的家庭住址转告给别人,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礼貌的行为。” 即便得到允许,他也不会把这个地址告诉别人,哪怕是信得过的司机或保姆。 他可以和别人分享很多事,但和顾舟有关的一切不能。 他眸色晦暗了那么一瞬,把快要掉下沙发的毯子往上拽了拽:“那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顾舟点点头。 他看着对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恍惚之中,他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好像回到了差点被任轩掐死的那一天,最后人渣离去时,也是留给他这样一个背影。 发烧似乎让大脑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反应,他忍不住捂住眼睛,觉得有点恶心。 他居然会把傅沉和任轩联系起来,明明背影完全不像。 不愉快的记忆漫上心头,让他觉得有些烦躁,加上退烧不停出汗,更是燥热不已,他实在没忍住,把毯子掀到一边,起身想去冰箱拿罐啤酒。 可手刚碰到冰箱门,他又犹豫了——退烧药的药效还没消失,他喝酒的话,会不会起不良反应?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还是没敢喝酒,但烦躁感让他坐立难安,必须要做点什么来缓解一下。 他坐回沙发上,拉开茶几 他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心说发烧真是让他头脑不清醒,居然忘了自己早就把家里所有的烟全扔了。 正在这时,他听到门铃又响起来,只好起身开门,顺手扔了一串东西给对方:“借给你,别再按门铃了。” 傅沉接过,那明显是家门门卡、车钥匙以及车库钥匙:“这么信任我?” 顾舟精疲力竭地回到沙发上,觉得就站起来这么两下,又开始心慌气短,他缓了口气:“我这家里又没有什么傅总能看上的东西,不至于提防什么吧。” 傅沉把外衣脱下来挂好,没接话。 确实没有看上的东西,但是有看上的人。 他把保温桶拎到茶几上,看到客厅里所有的抽屉都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翻得有些凌乱,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烟,”顾舟看向他,像是忽然间找到了救命稻草,“傅总,借我根烟。” 傅沉闻言,登时皱起眉头:“我不抽烟。” 顾舟张了张嘴,表情有点惊讶。 傅沉:“你也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 “……早就戒了,”顾舟苦笑,“不然也不会翻遍家里找不到一包烟。”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眼中显出深深的疲惫:“但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能麻烦你帮我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包烟吗?拜托了。” 傅沉看着他,眉头锁得更紧,他一皱眉,顿时显出不容置辩的冷峻意味,顾舟见他这表情,就知道是没戏了,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十分颓丧。 而正在这时,傅沉又道:“你等一下。” 顾舟看着他往门口方向走,还以为他良心发现,愿意去帮自己买烟了,不禁心中一喜,就要告诉他买什么牌子的,却看到对方在衣帽架前停了下来,伸手往衣兜里摸。 “虽然没有烟,不过我有这个,”傅沉抓出一把糖,递到顾舟面前,从里面挑了一根带棍的,“将就一下吧。” 顾舟愣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手里的糖,觉得傅沉顶着这样一张脸给他糖吃,这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回应,艰难道:“傅总这是在……哄小孩吗?怎么还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傅沉:“公司有人结婚,给每人都发了一袋喜糖,我吃不了,就抓了一把,剩下都让秘书拿走了。” 这当然是谎话。 他并没有说糖其实是在心理咨询室拿的,只将那根棒棒糖塞到顾舟手里:“尼古丁会让你的大脑产生多巴胺,糖也能,所以你可以用糖来代替烟。” 顾舟看着他,居然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傅总该不会真觉得我会相信吧?” “相信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理安慰。” 顾舟无言以对,和那根蜜桃味的棒棒糖对视三秒,还是剥开包装纸,把糖塞进了嘴里。 傅沉把打开的抽屉一一关上,拧开保温桶,开始给对方盛粥:“好歹吃一点。” 粥是用燕麦熬的,里面应该放了牛奶,闻起来格外香。 顾舟本来没什么食欲,奈何粥太香了,加上烧已经退了大半,身体不再像之前那么难受,想着那就喝几口,不然他怕自己撑不到晚上。 他把棒棒糖叼在一边,另一边用来喝粥,反正都是甜的,倒也不太影响。 傅沉坐在他对面,跟他一起吃这“病号餐”,他视线一直停在对方身上,过了一会儿,忽然问:“什么时候洗的纹身?” 顾舟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并没抬头:“昨天。” 从这个角度,傅沉刚好可以看到他颈后,那只血一样的蝴蝶已经结痂,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低声问:“疼吗?” “还好,”顾舟笑了笑,“我对疼痛的耐受能力还是挺强的。” 相比癌症,这点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傅沉不知道想到什么,搭在茶几边缘的手指骤然收紧,他迅速回避了视线,以免被看出破绽:“发烧,是因为洗纹身?” “应该是吧,”顾舟喝着碗里的粥,粥很稠,熬得很软烂,“抱歉,我也没想到会病得这么严重,今晚的约会只能推迟了。” “约会”二字让傅沉目光微动,似乎因此而放松了一些:“那些都不重要,你的身体要紧。” 他顿了顿:“为什么突然决定去洗纹身?”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其实能猜到,但他要装作不知道,加上他的私心作祟,他想听顾舟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顾舟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他用勺子搅着粥:“我还以为傅总对我的纹身不好奇,那天在咖啡厅,你都没有问——你肯定看到了吧?” “看到了,”傅沉道,“但我尊重你的个人喜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没有开口。” “个人喜好……”顾舟低声重复着,突然嗤笑一声,他伸手摸向自己颈后,结痂的伤口变得凹凸不平,“我可不喜欢这种东西。” 傅沉又为他添了一勺粥:“那为什么要纹?” 顾舟垂下眼帘,并没立刻回答,他视线扫过对方手腕,转而问:“这块表你一直戴着,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傅沉动作一顿,跟上他的话题跳跃:“嗯。” 顾舟:“是什么重要的人给你的,或者和什么重要的事有关?” 第8章 第 8 章 傅沉微微抿唇,骤然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他看向自己腕上的手表,金属泛着冰冷的光泽,那划痕很深,像是某种镌刻一般的印记。 重要的人,重要的事……都没错。 他将盛粥的勺子放回保温桶内,用掌心覆盖住表盘:“是。” “比如,前任?” 傅沉皱眉:“我没有前任。” “是吗?”顾舟有点惊讶,傅总这样的人居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但他也没有多问,只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我有。” 他摸向自己颈后:“这个纹身,是他让我纹的,我不喜欢。” 终于提到和任轩相关的话题,傅沉眸色微沉,他表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语气也是平静的,像是在闲聊:“你能为了他而纹身,你很爱他?” “曾经吧,”顾舟拿出嘴里的棒棒糖,糖含化到只剩一半大小,“现在我只觉得厌恶,提起来就恶心,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傅沉没有和他对视,低头喝着粥:“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那太多了,”顾舟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以前经常发烧,起初他和你一样,会照顾我,可到了后来,他开始原形毕露——有一次他趁我生病没力气反抗,强¨暴了我,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坐着的沙发:“你知道当时他说什么?他说,‘你发烧的时候比平常更热,真是舒服得很’。” 傅沉瞬间拧紧眉头。 顾舟从未向别人倾诉过这件事,哪怕是程然,突然揭开自己的伤疤,他居然觉得痛得酸爽,发烧让他冲动,他的大脑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遵从本能。 他继续道:“我真的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很恶心,除了疼和冷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流了很多血,弄得沙发上都是,血渗到垫子内芯里,等很多天后我终于有力气清理它们的时候,发现已经洗不掉了。” 他没有对傅沉说出全部的真相,隐瞒的部分,是那天任轩还用力掐过他的脖子,不论手上还是身下都像是想置他于死地,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还不死?” 只是因为他收回了部分本就属于自己的财产。 傅沉低着头,一连喝了好几口粥,舌头被烫到了都没有察觉,他手背上凸起青筋,觉得自己的情绪即将不受控制,他竭力遏制着,生怕自己在顾舟面前失态。 他一直以为,家暴是婚后才开始的,竟然在婚前就已经发生了? 他声音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抖:“既然他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报复吧,”顾舟唇角勾起了冷笑的弧度,“故意等到结婚的前一天跟他分手——回想起他当时的样子,我还觉得好笑。” 这话半真半假,他当然不能告诉傅沉自己重生了。 忽然他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还没有告诉傅总,其实程然向你介绍我的前一天,我刚跟前任分手,当时我还没准备好迎接下一段感情,跟你相亲也没做什么准备……我知道这样很不好,我向你道歉。” “没什么,”傅沉缓了一口气,终于从那种紧绷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我不介意。” 顾舟看着他,觉得这位傅总真是太大度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傅总……不介意我有前任?” 傅沉抬起眼:“我不在意你以前喜欢过谁,有过几段感情,我无法要求也没有资格约束你的过去。我只在意,如果今后我们走到一起,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顾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很多话,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当然。” “嗯,那就好,”傅沉道,“快点喝粥吧。” 他顿了顿:“还有,叫我傅沉。” “……好。” 顾舟连忙低头喝粥,莫名有些无所适从,傅沉的大度像是为他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在歪脖树上吊死的行为到底有多么愚蠢,他明明有更加广阔的世界。 他要是能早点遇到傅沉…… 他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喝完了粥,刚准备收拾桌子,就听傅沉道:“碗我来洗,你好好休息。” 傅沉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头:“不怎么烧了,去睡一觉。” 顾舟哪敢让客人洗碗,下意识反驳:“这不好……” “听话,”傅沉一下子板起脸来,语气不容置喙,“你是病人,去睡觉。” 他那张脸一旦换上严肃的表情,再用命令的口吻说话,杀伤力骤然翻倍,顾舟几乎是瞬间就怂了,乖乖站起身往卧室走:“那……你随意,如果有事的话随时可以走,我已经没事了。” 傅沉不置可否,只用催促的眼神看他。 顾舟赶紧滚去睡觉,关上了卧室门。 傅沉这才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掏出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看到一堆助理发来的消息和未接来电,他没什么耐心地回了一条:【今天的会议全部取消,我有事】 助理很快回复:【好的】 傅沉把碗拿去厨房洗干净,觉得今天的心理治疗算是白费了,他根本做不到在谈及“任轩”这个话题时保持平静,如果任轩本人在这里,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现在顾舟已经和任轩分手,他有充分的时间来处理掉这个碍眼的东西,彻彻底底。 傅沉擦净了手,回到客厅,卧室的方向一片安静,顾舟应该已经睡着了。 他看向沙发上顾舟坐过的地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沙发的布料。 很干净,没有任何被血染过的痕迹。 他又把这块垫子整个掀了起来,拉开上面的拉链,查看垫子内芯。 依然没找到血迹,或者像是血迹的污渍一类的东西。 他皱起眉,好像不信邪,又把所有垫子全部查看了一遍,发现它们都很干净,没有任何一块符合顾舟的描述。 在他印象中,顾舟和任轩结婚的第一年,他们还很恩爱,他也没听说顾舟有遭受家暴,而且这种暴力程度是循序渐进的,达到顾舟描述的那种程度,应该是很后面的事。 他在撒谎? 但是理由呢? 顾舟完全没必要骗他,而且看他当时的描述和厌恶的表情,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 难道是他重生后事情发生了改变,家暴的时间提前了?可看顾舟身上,除了洗纹身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伤口。 傅沉有些想不通,他眉头锁得很紧,最终只能将这归因于顾舟还在发烧,加上脑袋受过伤,记忆产生错乱也说不定,或许是在梦中经历的,把梦当成了现实。 但这个推断实在很没说服力。 他把沙发垫的位置一一还原,站起身来,开始环顾四周。 顾舟一睡就是一下午,终于挣扎着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但相比早上起都起不来已经好了很多,他打着哈欠下了床,感觉到饿,中午喝的那点粥早就消化完了。 想吃东西,可又不想做饭。 顾舟离开卧室,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开口道:“傅总?傅沉?” 没人回应。 家里非常安静,看样子只有他自己。 顾舟其实早想到傅沉会走,毕竟他那么忙,可对方真的走了,他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他跌进沙发,拿起手机,想点个外卖。 顺便看了一眼微信,傅沉没给他发消息。 也没留字条。 这样的不告而别显然不太礼貌,并不符合傅总的作风,顾舟正在疑惑,忽然回忆起中午吃饭时发生的事。 他脸色微微一变——他居然跟傅沉谈论前任? 他们才认识几天,他就把自己被家暴、被婚内强¨奸的事全说出去了?! 顾舟捂住自己的眼睛,觉得发烧真是让他脑子不清醒,居然会做出这种离谱的举动。 那傅总不辞而别好像也没太大毛病,换作任何人恐怕都要被劝退,傅沉没有当场表现出来,已经很给他面子。 顾舟搓了搓自己的脸,觉得这次相亲恐怕到这里就要一拍两散了,不过没关系,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一开始就觉得他们成不了。 他这么想着,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划动,因为心不在焉,半天也没选好自己要吃什么。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嘀”的开门声。 顾舟诧异抬头,就见大门被人打开,傅沉拎着保温桶出现在门口,对方看他一眼:“睡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啊……”顾舟差点没找到自己的舌头,半天才支吾着说,“我好多了。” 傅沉怎么有他家门卡…… 哦对了,是他自己把门卡给人家的,还跟对方说不要敲门。 顾舟:“……” 他都干了些什么破事。 傅沉在门口换衣服,顾舟视线自然追随在他身上,看到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那拖鞋有点眼熟,让他瞬间皱起眉头:“等一下。” 顾舟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那双鞋,傅沉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这双不能穿吗?我看只有这双合适一点,其他都太小了。” “我再给你拿一双新的。”顾舟一把夺过拖鞋,直接扔在旁边,“这双任轩穿过,之前不知道塞在了哪儿,忘了扔。” 他顿了顿,又补充:“任轩是我前男友。” 他去柜子里找拖鞋,傅沉视线扫向被他扔下的那双,眼神有些发冷。 还不够。 这个家里还有很多任轩留下的痕迹,要全部清除干净才行。 顾舟很快找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傅沉面前:“试试大小行不行。” 傅沉换上:“可以。” 他顺势摸了摸对方额头:“确实不烧了。” “……都说我没事了,”顾舟无奈,“动不动就发烧是很多年的老毛病了,吃药退下去就会好,不会有大事的。” 他帮傅沉拎了一个保温桶,放在茶几上打开,香味立刻飘了出来。 保温桶里面有很多层,每层都是不同的菜,顾舟惊讶道:“怎么带了这么多?” “想着你中午没吃多少,晚上不能再饿着了,就让家里阿姨炒了几个清淡的菜。”傅沉说着,打开另外一个保温桶,里面是汤和米饭,“身体要保证营养,才能好得更快。” 顾舟受宠若惊,看到这么丰盛的四菜一汤,顿时为自己之前猜测傅总不告而别而羞愧,忙道:“你也没吃饭吧,一起。” 傅沉接过筷子:“我下午回公司,跟助理交代了点事,顺便吃了下午茶,现在还不太饿,你多吃点。” 顾舟点头,心说还好傅总吃了下午茶,不然就中午陪他喝那点粥,怎么可能够。 他夹了一筷子溜鱼片,鱼片鲜香嫩滑,入口即化,一下子勾起了他的食欲。 重生前,他生病后就很少做鱼了,处理起来麻烦,吃着也麻烦,他已经很久没吃过溜鱼片,加上饿,他觉得自己能多吃三碗饭。 他边吃边说:“傅总公司那边是不是很忙?今天一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傅沉道,“忙倒也说不上,我不想忙的时候,还没人能够让我忙。” 顾舟有点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傅总这么“拽”。 但是,被他装到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傅沉又道,“我不太放心你,所以今晚想在这里留宿,你看可以吗?” 顾舟愣住:“……什么?” 第9章 第 9 章 顾舟眨了眨眼,几乎觉得自己听错:“留宿?在我家?” 傅沉点头:“我知道这不太礼貌,但我确实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不肯去医院,我判断不了你是不是真的好了,只能多观察一晚。” 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找个私人医生来,只待一晚,如果明天你依然没有什么不适,那我就让他离开,好吗?” 顾舟有些为难:“这……傅总,我真的已经好了……” “抱歉,我不能相信你的话,”傅沉看着他,“下午我问过程然,他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事了,曾经有一天,他给你发消息你不回,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最后迫不得已来你家,一看才发现你已经病了三天,病得起不来床,他赶紧把你送到了医院。” 顾舟一听,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心说程然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他以手掩唇咳了好一通:“……那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傅沉又凑近了一点,“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程然最多每两天给你发一次消息,以确保你的安全,这才没有再出太大的状况。” 顾舟尴尬一笑:“傅总,吃饭吧。” 傅沉这才继续夹菜:“既然你答应了,那吃完饭我就让医生过来。” “啊不,”顾舟连连摆手,“我没答应啊,医生还是算了,你看我这也没什么事,让人家过来一趟不是白跑吗,不用了不用了。” 傅沉:“那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留下?” 顾舟:“……?” 他有点跟不上傅总的逻辑,但是想想,让傅沉留下总比让医生过来好,“刚相处两天的相亲对象”肯定比“素未谋面的私人医生”更亲一些的。 于是他犹豫着点了点头:“也……也行吧。” 傅沉见他犹豫的表情,又道:“这样吧,我看你家二楼有几个空房间,晚上我就住二楼,跟你保持距离,应该不会让你觉得太难受。” 顾舟想了想,二楼那几个房间好久没收拾了,哪能让客人住二楼:“一楼也有客卧的。” “不用了,就二楼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两人达成协议,顾舟继续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被傅沉套路了? “提出一个过分且极可能遭到拒绝的要求,再提出一个适当的要求,则后者更容易被接受”。 顾舟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了。 他该说这位傅总不愧是老谋深算吗? 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的顾舟一时无言,可他答应都已经答应了,又不好反悔,在一言难尽的心情中吃完了饭,喝完了汤,觉得终于吃饱了,还吃得很撑。 傅沉起身要收拾东西,顾舟连忙按住他:“你放着吧我来洗。” “我来,”傅沉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刚好一点,好好休息。” 顾舟看着他进了厨房,心说哪有让霸总刷碗的? 他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水声,还是没忍住跟过去,见到傅沉摘下的腕表放在旁边,伸手摸了摸表壳上的划痕,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之前被东西刮的,”傅沉用余光观察着他,“玻璃碎了,换了新的,划痕修不好,除非换壳,但换了壳,就不是那块表了。” “哦……”顾舟点点头,又将视线移向别处。 “怎么,不放心我刷碗?”傅沉半开玩笑似的说,把洗干净的筷子插进筷笼。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他视线追随着对方的手,自然落在了筷笼上,说到一半的话突兀停住,皱了皱眉。 筷笼分格,另一格插着勺子,他伸手从里面拿起一把,忽然冷笑:“这家里没清理干净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那把不锈钢勺子的勺柄上刻着一个“r”,代表任轩,他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刻着“g”,两把勺子尾端各有半颗爱心,可以拼在一起。 这都是任轩的小花招,他曾经会被这些东西骗到,现在可不会了。 他用指甲刮着勺柄上的“r”,对傅沉说:“傅总要是今晚不回去,陪我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怎么样?” 傅沉动作一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将最后一个洗好的碗放上碗架:“好。” 他用毛巾擦干双手,把腕表重新戴回手腕:“从哪里开始?” 顾舟想了想道:“卧室吧。” 上次他把任轩扫地出门时,虽然让对方收拾了东西,但那之后他也没有检查过,很可能会有遗漏。 他带着傅沉来到卧室,一打开衣柜,就看到果然有几件任轩没拿走的衣服,他跟任轩衣服尺码不同,那几件衣服挂在里面,十分显眼。 他把衣服一一拿出来,傅沉则在电脑桌。” 顾舟瞄了一眼:“他的。” 并嫌弃地说:“居然把穿过的鞋放我卧室里,真是不讲究。” 傅沉把鞋拿出卧室,顾舟又从抽屉里找出了更多任轩的东西,领带、皮带、袜子甚至内裤,他心里膈应得不行,觉得这柜子要不也别要了,干脆换个新的。 等他把卧室收拾干净,扫一眼被清理出来的东西,发现那些衣服鞋都是任轩自己买的便宜货,他送给任轩的名牌,一件都没忘拿走。 傅沉找了一个空快递箱,把东西全部塞进去,连同扔在门口的拖鞋。 顾舟又来到浴室,翻出了任轩用过的毛巾、梳子、剃须刀,有些不能确定用没用过的,看着有点旧,也当用过的一并扔了。 他把家里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真的找出不少任轩的“遗物”,又顺便打扫了二楼客卧,等折腾完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傅沉伸手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出了汗,但是并不热,便递给他两张纸巾,又倒了一杯温水:“累了就早点睡,别躺在这,小心着凉。” 顾舟爬起身,把一杯水全喝完:“那我去洗漱了,傅总也早点休息。” 傅沉点头。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还远远没到他睡觉的时候,傅沉上了二楼,关上门,给助理和秘书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明天也不去公司了,又通知家里的保姆,让保姆转告他的狗,主人今晚不回家。 顾舟因为生病身体虚,加上收拾屋子耗费体力,实在很是疲劳,几乎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但可能是脖子后面的皮肤还没痊愈,平时不碰没事,睡觉时不受控制地翻身压到,就感觉有点疼,搞得他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关门声,以为是傅沉不放心他,半夜过来看完又走,就也没有在意,没打算睁眼。 然而紧接着,他又听到“咔哒”一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非常清晰,他几乎是瞬间惊醒——那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卧室门只能从里面反锁,他屋里有人。 窗帘拉着,室内一片漆黑,他定睛去看,隐约看到门口确实有个黑影,却看不清是谁,下意识唤了一句:“傅沉?” 对方不说话。 顾舟警觉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伸手去摸床头台灯,可还不等碰到,那人突然冲了上来。 顾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大力把他按在了床上,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瞬间呼吸困难。 他拼命挣扎起来,同时也猜出了对方是谁,果不其然,那人口罩 是任轩。 顾舟脑子里跳出“我明明已经收回了别墅门卡他是怎么进来的”,但很显然他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抓住对方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张嘴想要叫喊,可咽喉处被死死掐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任轩狠狠地盯着他,声音咬牙切齿:“你敢绿我?结婚前一天跟我分手,就是为了那个傅沉,是不是?!” 顾舟无法回答他的荒唐问题,强烈的窒息感让身体慌乱起来,他奋力用脚去踹,用膝盖去顶,可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任轩,生病未愈,又从睡梦中惊醒,不可能敌得过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 任轩死死压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紧,他目眦尽裂,凶相毕露,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柔男友的模样,低声怒骂:“把我的东西都扔在门口是什么意思?跟我割席?玩够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很爽是不是?贱¨货,长着贱¨货的身体还装清高!你的现任男友知道你是个早就被人玩烂的贱¨货吗?!” 缺氧让顾舟失去力气,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小,眼前的人面目逐渐模糊,恍惚之中,那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起来,他仿佛回到了重生之前,他也是这样被任轩按着,对方掐着他的脖子,掐到他近乎昏厥,失去反抗能力,随后不顾他的意愿,疯了一样地强¨暴他。 历史难道真要在这一刻重演? 顾舟不甘心,他以死亡的代价才换来重生,凭什么要再度容忍任轩的凌¨辱? 视野越来越暗,他快要看不清东西,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催促他反抗,他一只手艰难向床头的方向摸去,终于摸到了一截垂落下来的手机充电线。 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充电线,拼命地、一点点地往下拽,最终猛地一拉。 室内光线很暗,任轩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紧接着充电器被拽下床头柜,带着插住的插线板一起,直接掉在地上,继而拖倒了台灯,扫落旁边的水杯,所有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任轩被刺激得浑身一抖,更加怒不可遏,用膝盖压住他一条胳膊,开始疯狂撕拽他的衣服:“你再动,信不信我掐死你!” 顾舟被他掼在枕头里,缺氧让他浑身发麻,脆弱的脖子已经感觉不到疼,他完全没力气挣扎了,他毫不怀疑,如果这动静没有惊动楼上的人,如果傅沉睡得太死的话,他一定无法平安度过今晚。 他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昏厥,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又无比短暂,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紧接着,他隐约听到了敲门声。 傅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顾舟?” 第10章 第 10 章 任轩估计没想到别墅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浑身一抖,手上的劲儿骤然松了。 短短的一瞬间,顾舟因缺氧而濒临昏迷的身体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猛地吸入了一大口空气,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咳声惊醒了任轩,他回头看一眼反锁的房门,再次不管不顾地扑上来,面目狰狞地扼住对方的脖子,不让他出声。 顾舟的咳嗽被他生生掐断,觉得自己才一只脚踏出鬼门关,又被重新推了回去,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了,他脑袋很晕,随时都会失去意识。 傅沉听到了他的咳嗽,门把被用力拧了两下,却没能拧开,门外的人察觉到异常,语调陡然抬高:“顾舟!” 顾舟无法回应他,他张嘴想喊救命,喉咙里却挤不出半点声音,任轩另一只手还在撕他的衣服,甚至要脱他的裤子,他想要阻拦,可他的力量宛如螳臂当车,没有任何效果。 两人拉扯推搡的时间里,外面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砰”一声巨响,卧室门直接被人踹开,门框上脱落的木片飞溅,傅沉就在这巨响中冲进了屋,一把拉住那不速之客的后衣领,怒道:“任轩!” 顾舟还是头一次听到傅沉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音量高到将他快要抽离身体的意识都拽了回来,他听出那声音变了调,夹杂着恐惧、愤怒等等一系列情感,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失态。 颈间一松,扼住他喉咙的手终于被强行扯开,任轩整个人被傅沉从床上提起,傅沉用力一个抱摔,任轩背后撞上地板,发出肢体碰撞的闷响,疼得大叫一声。 顾舟终于能呼吸了,他拼命咳嗽起来,嗓子里疼得厉害,几乎咳出了血腥气,他一边倒气一边咳,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倒在床上起不来。 咳声引起了傅沉的注意,他立刻上前,想看看他怎么样了,谁料刚被他放倒的任轩又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拽掉口罩,叫骂道:“他就是那傅沉?!顾舟,你还挺会勾引人的,把三叫到家里来,还跟他同居是吗!老子他妈宰了你!” 他话音未落,傅沉已怒而回头,他满目厉色,抬起一脚踹在任轩腹部,直接把人踹翻在地,那力度之大,似乎能把内脏都挤成薄片,任轩疼得面目扭曲,弓起身蜷成一团。 傅沉还觉得不够,又拽住他的衣领,将他强行从卧室拖进客厅。 他单手扣住对方后脑,用力往下一按,任轩登时整张脸都掼在了地板上,被磕得眼冒金星,留下两行鼻血,傅沉又将他翻转过来,朝着对方面门打了出去,这一拳落下,任轩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 顾舟听到肉¨体不断被击打的声音,以及任轩凄厉的惨叫声,一开始任轩还在叫骂和求饶,后来声音慢慢变小,像是放弃了挣扎。 过了好半天,顾舟才艰难止住了咳,他听到任轩的声音越来越小,怕傅沉真的把人打死,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嘶哑道:“别打了……” 他身体实在太疲乏了,没走两步就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卧室门口,吃力地继续道:“打死人……不值得。” 听到他的声音,傅沉如梦方醒,他浑身一颤,即将落下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任轩已经被自己打得满脸是血,快要辨不出人形了。 如果现在的顾舟还能看清,就会看到傅沉满身戾气,额头青筋凸起,眼眶通红,下巴还沾着从任轩身上溅出的血。 他激烈挣扎了一下,终于从那种不受控般的状态中抽离,近乎慌乱地站起身来,再没管差点被他打死的人,用手背蹭掉下巴上的血,上前去扶顾舟,嗓音颤抖:“怎么样,你还好吗?” 顾舟实在没法回答他自己还好,他喉咙太疼了,说话像在被刀割,连吞咽口水都困难,脑袋也很晕,已经无法维持身体平衡,摔倒了就站不起来。 傅沉半跪在他面前,检查他的伤势,顾舟衣衫凌乱,白皙的脖子一片通红,泛起层层叠叠的指印。 随即,他视线向对方颈后落去,脸色再是一变:“……顾舟。” 顾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耳鸣,傅沉的声音听得也不是特别真切,他只感觉脖子后面很疼,可那种疼又和被扼喉带来的疼不一样,是针扎一样的刺痛。 他伸手摸了摸颈后,摸到一手的血。 原本就因洗纹身而变得格外脆弱的皮肤,在任轩这一番掐扼之下,结好的痂全部破开,鲜血直流。 “我送你去医院,”傅沉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小心翼翼地帮对方整理好衣服,扶他站起,又看一眼他脖子后面,“你家有医药箱吗?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顾舟被他扶到沙发上坐下,有气无力道:“卧室……床头抽屉。” 傅沉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中,随后快步走进卧室,把每个抽屉都拉开找了一遍,终于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医药箱。 他从里面拿出一包棉签,帮顾舟擦拭颈后的血,因为情绪激动加上紧张,他手抖得有点厉害,也不知道会不会弄疼对方,只得道:“抱歉。” 顾舟抱着杯子喝了两口,又放回茶几上,他嗓子太疼了,不想进行吞咽,只想咳嗽。 傅沉简单帮他擦拭了血迹,又用纱布轻轻覆盖住,以免在去医院途中因擦碰而再次受伤。 他拿来衣服给顾舟换上:“穿好了我们去医院。” 顾舟浑身乏力,只能全程让他搀扶,走到门口时,他艰难抬手指了指还倒在客厅里的任轩,哑声道:“弄走。” 傅沉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渣倒是还活着,但趴在地上直倒气,眼看着是快不行了。 他其实并不太想管,巴不得姓任的就这么死了,反正他的行为只能算正当防卫,但再一想,这是顾舟的家,人渣要是死在这里,怪晦气的。 他皱眉,护着顾舟进了车库,把他扶上副驾,帮他扣好安全带,边把车驶离别墅,边拨了助理的电话出去。 现在是凌晨两点,助理已经睡了,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 傅沉言简意赅地说:“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过来一趟,屋里有个人,你把他弄到医院去。” 助理一愣,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下意识地应了句“好”。 傅沉也没跟他过多解释,直接给他发去定位,并附上门牌号,随后他用余光看了看顾舟:“大门密码多少?” 顾舟咳嗽两声,报给他一串数字。 傅沉把密码也发给助理,便将手机扔在一边,加速驶向医院。 深秋的夜晚很凉,车里开着暖风,顾舟脑袋还是很昏沉,被暖风一吹,更加想睡。 他合眼靠在头枕上,心里想着今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任轩是怎么闯进了他的家。 他明明已经收回了门卡,修改密码并删除了任轩的指纹,他为什么还能进来? 除非是对方趁他不在家,偷偷拿走了备用门卡,或者备用钥匙,如果真是这样,就说明他早已经做好了门卡可能被收回的准备,从一开始,他就在防他。 顾舟觉得疲倦,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可姓任的偏偏不放过他。 他回想起来,和任轩分手后的这几天里,他每晚都会把门反锁,这样外面的人无论通过什么方式也不能把门打开,而今天他因为生病,加上收拾屋子,一折腾就把这事忘了。 他唯一没有反锁大门的一天,任轩就趁半夜溜进了他家,他不相信有这种巧合,除非对方每晚都来尝试,任轩清楚他的作息,知道他睡觉会关上卧室门,在半夜两点,他是不可能听到有人在家门口鬼鬼祟祟的,更没有每天检查门前监控的习惯。 姓任的已经盯了他好几天。 可能在他家附近徘徊,可能跟踪他,可能尾随他出门,去了咖啡厅,去了纹身店。 一想到这个,顾舟就感觉毛骨悚然,他身体发冷,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寒颤。 “马上就到医院了,”傅沉发现他的异状,忙出言安抚,“你再坚持一下,过了这个红绿灯就是。” 顾舟吃力地点了点头,他有些看不清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家医院,路灯的光晃得他眼晕,有点想吐。 傅沉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连忙扶他下车,直接带他挂了急诊。 顾舟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被护士带去清创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一家私人医院,燕市的公立医院无论白天黑夜永远人满为患,这里却非常清净,并没有太多人。 恶心反胃的感觉缓解了一些,颈后重新敷药包扎,不是特别疼了,但他却越来越冷,止不住地想要发抖。 以他多年生病经验来看,应该是又发烧了。 果不其然,体温枪显示的数字是386。 医生简单给他看了一下嗓子,见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没有进行下一步检查:“先去输液吧,如果明天还是觉得很疼,没有任何好转的话,再做一下喉镜看看。” 顾舟被傅沉送到输液室,因为医院没什么人,输液室也很空,他就近找了位置坐下,后颈刚包扎好,他没办法躺下,坐着时也不敢把脑袋往后枕,只能偏头稍靠着一点。 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整个人虚得发飘,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护士很快取来了药,帮他扎上针,傅沉坐在旁边陪他,顾舟掀起眼皮,艰难地冲他笑了笑:“又……麻烦傅总了。” 傅沉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像是欲言又止,终于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又握住他的手,将他冰凉的指尖握在手心:“不麻烦,你现在什么都别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顾舟点点头,听话地闭上了眼。 几分钟以后,输液室最后一个病人也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傅沉索性让护士关了大灯,想让顾舟睡得更舒服些。 只剩座椅旁边的小灯还亮着,光线柔和了很多,傅沉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守了他一会儿,摸了摸他额头,感觉烧应该在退了,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他掏出手机,看到助理给他发的消息:【傅总,我把那个人送到医院了,给他垫了医药费,那别墅里的血我没敢擦,不知道是不是要保护现场】 助理:【现在他缝完伤口出来了,我该做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傅沉无心跟他解释:【别问那么多,你看着他别让他跑,别给他好脸色,明天我再去处理】 助理:【好的傅总】 傅沉收起手机,关于任轩的半个字也不想多说,如果不是在顾舟家里,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那个人渣。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收紧,以免伤到顾舟,他看着面前的人,看到他颈间渐渐从红肿转为淤青的扼痕,忍不住咬紧了牙,几乎想现在冲到任轩面前,再把他揍一遍。 如果不是他今晚执意要在顾舟家留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差一点…… 他差一点就又一次让顾舟落进了那个人的魔爪。 傅沉把头埋低,用额头抵住自己的手背,低低喘息着,两小时前发生的一切还在眼前回放——从他听到动静下楼,到踹门而入,再到看到那个人渣死死掐着顾舟的脖子,撕扯他的衣服,当时他只感觉全身血液直冲头顶,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想把那个人渣弄死。 任轩。 上辈子害顾舟惨死的人,这辈子居然还敢出现,又一次想要伤害他。 傅沉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松开了顾舟的手,用力扣住座椅扶手。 目睹顾舟死亡,和目睹任轩行凶,两种画面不断在眼前闪回。输液室里太过安静了,他粗重的喘¨息声就变得格外清晰。 门口的护士观察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向他走来,有些担心地问:“先生,您还好吗?” 傅沉低着头,紧闭双眼,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 护士稍微提高了音量:“先生?” 傅沉浑身一颤,骤然惊醒,他猛地抬起头来,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对方,随后艰难滚动了一下喉结:“……没事。” 他慢慢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缓解过来,呼吸逐渐平稳,听到护士又说:“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 傅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手骨关节处被豁开了几个口子,应该是之前揍任轩时被他的牙齿磕破的。 伤口的血早已经止住,他自己也没感到疼,但看上去还是怪吓人的,他不想吓到顾舟,便冲护士伸手:“麻烦了。” 护士简单帮他消毒清理了伤口,小声问:“你们是怎么回事,打架斗殴?” 傅沉不想跟她解释太多,垂着眼帘:“私人恩怨。” 他语调冷漠的时候,整个人显出十足的疏离,护士没敢继续追问,只提醒道:“掐得这么严重,要报警啊。” 傅沉冲她点了一下头:“谢谢,会的。” 输液要输两个多小时,护士帮他处理完伤口就离开了,深夜的医院空旷而寂静,偌大的输液室只有他们两人。 顾舟好像非常困倦,睡着了就没再醒,哪怕是拔针时都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睁眼。 他醒不来,傅沉也不忍心叫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座位上抱起,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顾舟眼皮颤动,被他这么一弄,终于是要醒,他挣扎了半天,艰难地睁开眼,许是这种悬空的状态让他觉得不适,他下意识抓住傅沉的衣服,茫然抬起了头。 第11章 第 11 章 “顾舟,”傅沉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低声道,“我们这就回家了。” 顾舟正处在半梦半醒间,意识有些迷离,只捕捉到关键词“回家”,并没意识到自己将以怎么样的状态回家。他抗拒住在医院,听说可以回家,精神再度放松下来,下意识点了点头。 护士帮忙把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掖了掖,又把取好的药挂在傅沉手上,送他们离开输液室:“回去以后别忘了擦药。” 她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直到他们离开急诊大楼,才收回目光,一回头,看到导诊台的同事正在朝自己招手。 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大厅里没有病人了,两个护士凑在一起,趁空闲时间开始八卦,导诊台的护士小声问:“刚那个真是傅沉吗?” 输液室的护士点头道:“是啊,千真万确。” “那他送来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刚挂号和开药走的都是傅沉的名字。” “护得这么严……还抱着出去,有情况,不会是他男朋友吧?这位傅总终于铁树开花了?” “不过啊,你没看到那人脖子上的伤,那被掐的,得下多大狠手。还有傅沉手上也受伤了,估计是揍人揍的,说不定被揍的那个,就是掐他男朋友的那个。” “厉害啊,”另一个护士立刻get到了什么,“三角恋?修罗场?争风吃醋?我开始好奇了,什么人能让傅总为他大打出手?” 感情纠纷永远能勾起人的八卦之心,而被八卦的那位,已经把“男朋友”抱上车,开车回家了。 任轩已经被助理拉走,傅沉进门时,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地板上还有任轩留下的血,几个小时过去,血液完全凝固,呈现暗褐色。 顾舟在车上又睡着了,傅沉小心地把他放到沙发上,拉开领口,看到他颈部层层叠叠的指印,已经形成了非常明显的淤青,红肿也没有完全消退。 傅沉紧紧地皱起眉头,洗净了手,在冰箱里找了找,没找到冰袋,倒是有冰块,便退而求其次,捡了几块冰块放进袋子里扎紧,用毛巾裹着,贴在顾舟皮肤上。 凉意一点点渗透出来,顾舟很快被冷醒了,他微微挣扎,想要起身。 “你别乱动,”傅沉按住他的肩膀,“等下我给你上完药,你再去睡觉,坚持一下。” 顾舟很听话地没再乱动,他看一眼时间,客厅里的表指向四点四十。 已经这么晚……不,已经快要早上了。 顾舟叹口气,心里很是愧疚,忍不住道:“今天的事实在抱歉。” “不用向我道歉,错又不在你,”傅沉把毛巾的位置挪了挪,按得很轻,生怕弄疼他,“你没出大事就比什么都强。” 顾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这样麻烦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相亲对象,还把人家牵连进和他前男友的纠缠当中,等天一亮,他们估计还得去报警,做笔录……等等一系列麻烦接踵而至。 就算傅沉真的不在意,他自己也不可能过意得去。 因为输过液,烧基本退了下去,嗓子也感觉好了一些,他终于能多说几句话,头脑也渐渐清醒,冲傅沉道:“谢谢。” 傅沉抬头:“谢什么?” “谢谢你救我,”顾舟冲他笑了笑,“傅总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许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他脸色非常苍白,这笑容就显得格外脆弱。 傅沉看着他,只感觉自己喉头紧了紧,忍不住伸出手,将对方有些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你不用回报我,只要好好休养,快点好起来就行了。” “那怎么行,”顾舟认真道,“我肯定会好好恢复的,但是这跟报答是两码事。” 傅沉思考了一会儿:“那这样,你还欠我一次约会,等你好了,找个机会补偿给我吧。” 顾舟小声:“补偿约会的话……多约几次也不是不行。” “好,一言为定。” “……” 顾舟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路了,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心说这位傅总怎么这么喜欢下套给他钻,实属是钓鱼大师了。 不过,倒也并不讨厌。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傅沉帮他冷敷了二十分钟,原本红肿不堪的扼痕消肿了不少,他又拿出从医院开回来的药膏,用棉签蘸着,轻轻往他皮肤上涂抹。 他动作太轻了,弄得顾舟有点痒,努力忍着:“其实喷点云南白药就行,家里有。” 傅沉专心致志地帮他上药:“破皮了,最好别用。” 顾舟一愣,用手机相机照着看了看,才发现颈间除了瘀伤,还有几处月牙状的小伤口,应该是被任轩的指甲掐出来的。 想到任轩,他扭头看向之前对方躺过的地板:“那人渣还活着呢?” “活着,在医院,”傅沉并不是很想提起他,语调有些冷淡,“这事明天再说,你先好好睡一觉,你去二楼睡吧,隔壁房间我也打扫干净了。一楼太乱,等明天警察看过再收拾。” 顾舟点头,他喝了杯水,起身上了二楼。 傅沉有些厌恶地看向地板上的血,他很想把这些血擦掉,人渣的血还留在顾舟家里,这让他很是难受。 任轩在深夜闯入提起了他的戒备,这一次他反锁了大门,躺在沙发上,面对门口方向,准备稍眯一会儿。 一闭上眼,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又开始在眼前回放,短暂的浅眠时间里,他梦到顾舟吐着血倒在雨夜的湖边,梦到任轩掐住他喉咙时狰狞的表情,梦到自己在顾舟墓前放下一束白色的雏菊,年复一年。 他看到顾舟的背影,他拼命地追逐,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不能靠近他分毫。 终于他精疲力尽,被迫停下脚步时,前面的人回过头,冲他笑了。 他看到他鲜血淋漓的脖颈,深紫色的勒痕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像是永远也无法抹除的伤疤。 傅沉骤然惊醒。 他猛地弹坐起来,差点从沙发上栽下去,从噩梦中惊醒让他心跳加快,额头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去摸那块腕表,金属的温度会让他冷静,却发现表不在手腕上——当时他听到楼下的动静,匆匆从二楼下来,表落在房间里了。 他呼出一口烦闷的浊气,倒了杯凉水喝,疯狂鼓噪的心跳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他好像又严重了。 看来他得和心理医生商量一下,把下次治疗的时间提前。 一缕光线透进屋子,傅沉缓过神来,他看向窗外,天开始亮了。 他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这才上了楼,推开客卧虚掩的门。 顾舟还在睡,这一次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傅沉稍微放松下来,他已经完全睡不着了,索性洗漱过后出去晨跑了几圈,想着顾舟肯定会睡到中午,便也没准备早饭,自己找地方吃了一点。 等到早上八点,他第一时间让助理把任轩从医院拎出来,强行带去了警局。 任轩一张俊脸已经被他揍得面目全非,缠着纱布,肿得像个猪头,牙掉了两颗,说话有点漏风,吐字都吐不清楚。 他一看到警察,居然还来了一出恶人先告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天喊地地指责傅沉打他。 傅沉冷眼看着他,懒得进行任何辩驳,只低头摆弄手机,给顾舟发消息说自己在警察这里做笔录,叫他如果醒得早,自己先找点吃的。 虽然他料定自己回去之前顾舟不会醒,但还是以防万一。 他有些不耐烦地等待任轩嚎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完了吗?” 任轩被他的眼神一扎,整个人就是一抖,因肿胀而眯缝起来的眼睛都睁大了些,他咽了口唾沫:“你……你要干什么?” “这里是公安局,我还能干什么?”傅沉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仿佛多看一秒都要增加他再次伤人的冲动,“你说完了,那么轮到我了。”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任先生,我必须要纠正你几个错误——第一,你和顾舟先生已于10月21日分手,也就是五天以前,而我和顾舟是在10月22日通过婚介公司相识,我有人证物证,随时可以配合警方调查。顾舟先生不存在任何出轨行为,请你搞清楚,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只是他的前男友。” 他故意将“前男友”三个字咬得很重,任轩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张嘴就要反驳。 傅沉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第二,并不是我先对你动的手,而是因为你于今天凌晨,未经顾舟先生允许闯入他家,趁他睡着掐他的脖子,并试图对他进行侵犯。” 他说着拿出了医院开出的病历,证明自己所说确有其事,顾舟的确受伤了:“恰逢我在家中留宿,听到动静从二楼下来,强行踹开被你反锁的卧室门,才将顾舟先生解救。当时你扬言要杀人,我不确定你是否会继续行凶,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带着凶器,于是将你打到不能行动,以确保自己和顾舟先生的安全,事后我还让助理把你送到医院,连你的医药费都是我们垫付的。” “另外,小区有完备的监控系统,事发别墅的门前也有,究竟我们说的谁真谁假,警察一看就知道。”傅沉站起身来,“请你清楚,杀人未遂和强¨奸未遂也是会被判刑的,你有力气在这里诋毁我,不如尽早想想该怎么请律师为自己辩护。” 顾舟一觉睡到了快中午,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了。 因为怕压到颈后的伤,他始终保持侧躺,身体都睡僵了,他艰难爬起来洗漱,心说傅沉怎么也不叫他,不是说好要去报警吗。 结果等他洗完脸从屋里出来,就听到楼下有说话声。 傅沉一个人肯定不会对着空气说话,直觉告诉他家里还有别人在,连忙从二楼下来,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人,穿着警服。 他惊讶地看向傅沉,对方也看到了他,走到他身边来扶他:“醒了,这两位警官来给你做笔录。” “……你怎么把人请到家里来了?”顾舟小声,“不是说我们去公安局吗?” “我已经去过了,你身体不方便,所以我麻烦他们到你家里来。” “什么时候到的?” “已经看过现场,取完证了。” 傅沉说着扶他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和两位警察一人倒了一杯茶,又对顾舟说:“等下你还得吃药,就别喝茶了,喝水吧。” 顾舟脖子后面还贴着纱布,一宿过去,那些扼痕变得青紫,看上去很是吓人。 警察打量他一番,对他说:“顾先生别紧张,我们就是来跟你了解一下情况,具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实话实说就好。” 顾舟倒是并不紧张,他现在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一五一十地将全部经过告诉了他们。 傅沉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很多细节他是不知道的,比如任轩偷了别墅钥匙。 “对了,你们等我一下,”说到钥匙,顾舟起身去了书房,从书柜上拿出一个盒子,随后回到众人面前,当着警察的面将盒子打开,“这是我家的备用门卡和钥匙,每家每户都配了三张门卡,三把钥匙,我跟任轩谈恋爱的时候,一开始没录他的指纹,就把门卡给了他一张,方便他进出。我自己不用门卡,跟任轩分手当天,把他的那张门卡要了回来,拴在了我的车钥匙上。” 他边说,傅沉边配合地拿出了之前从他手里拿到那串钥匙,上面挂着一张门卡。 “剩的门卡都在这里,”顾舟把盒子里的两张门卡拿出来,平摊在桌面上,“这种智能锁,一般用不到钥匙,所以三把钥匙我没动,始终是收起来的,但是现在只剩两把了。” 盒子里只有两把钥匙,缺了一把。 警察拿起钥匙看了看:“我们收了任轩的随身物品,里面好像确实有一把这种形状的钥匙,你这钥匙能不能借我拿回去对比一下,如果确定任轩手里那把是你的,等我们取证完,三把一起还你。” “当然,”顾舟把钥匙交给他,又说,“如果可以的话,还麻烦你们多往前查几天的监控录像,我怀疑他每天晚上都来我家蹲点。” “监控我们已经查过了,”警察说,“他不光每晚都来蹲点,甚至在你出门时,尾随你出了小区。” 顾舟沉默了。 深深的恶寒再次涌上心头,让他一阵反胃。 他真的被姓任的跟踪了好几天。 任轩一定是看到他和傅沉约会,看到他洗掉了纹身,所以才这么愤怒,在夤夜闯入他家,要报复他。 可是这些跟他任轩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一个已经分手的前男友,凭什么来干涉他的决定? 警察又问:“对了顾先生,还要向您确认一点,您和任轩确实已经分手了,对吧?” 顾舟猛地抬起头来。 警察见他这反应,忙解释道:“是这样,任轩说你们结婚了,他掐你只是你们夫妻间的一点……情¨趣。但我们查过他的婚姻状态,是未婚,所以向您确认一下他在说谎。你们的感情状态,将会影响到案件定性,我们必须谨慎。” “我没跟他结婚,没领过证,”顾舟一字一句,声音无比清晰,“10月22日就是我们的婚礼,我在婚礼前一天跟他分了手,因为我已经看清了他的本质,我不会跟一个想要掐死我、侵犯我的人渣结婚,也没有那种渴望窒息快¨感的情¨趣,我不是受虐狂。我已经不爱他,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我的前男友,他没有任何资格干涉我,阻拦我找新的男朋友,他不配。” 第12章 第 12 章 “顾先生,你别激动,”警察忙道,“喝口水,喝口水。” 顾舟拿起傅沉给倒的温水喝了两口,可能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他又有点咳嗽,他语气重新平复下来:“抱歉,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只是有点生气。” 顿了顿,又道:“21号那天晚上,我已经明确跟任轩提出分手,虽然没有录音,但门口的监控还在,当时他非常生气地摔门而去,拎着行李箱走的,监控录像应该可以佐证我的说法。” “他走后,我给所有邀请到的同事、朋友群发消息,告诉他们婚礼取消,还跟我的好朋友程然通了一通电话,他应该是最早知道我跟任轩分手并联系我的,这些你们都可以查。” 他光顾着跟警察说话,没留意到旁边傅沉的表情有些微变化,而究其原因,似乎是因为那句“新的男朋友”。 “感谢您的配合,我们会一一取证。”警察往笔录本上记录完毕,“那我们就问到这里,案件有任何进展,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顾舟点点头,起身想送他们,却被傅沉按住,后者道:“我送就行——两位,辛苦了。” 傅沉一直送他们离开小区,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个眼熟的保温桶。 顾舟还在咳嗽,只好再喝口水:“又让你家里的阿姨做好饭送到你公司?” “这次是让助理直接从家里取了送来的,”傅沉把保温桶放到茶几上,“你好像很喜欢在这里吃饭,明明有餐桌,为什么不用?” 顾舟愣了一下,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在茶几上吃饭:“啊……是任轩他喜欢吃饭的时候看电视,餐桌那边太偏了不好看,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一听这个,傅沉登时皱起眉头,刚放下的保温桶又提起来,直接往餐桌那边走:“过来吃。” 顾舟抿唇。 他现在才发觉,原来任轩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早已渗透进他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想要彻底摆脱,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起身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见傅沉递来药片和水:“先把药吃了。” 顾舟顺口问:“什么药?” “消炎的,”傅沉听着他依然发哑的嗓音,伸手去摸他额头,“嗓子还疼?没再发烧吧?” “已经好多了,没再烧,”顾舟无奈,把药片就水吞服,“我没那么脆弱吧?” 傅沉没答,只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你自己体会”。 顾舟别开视线,赶紧打开保温桶——这次的菜色比上次还要素,连鱼片都没有了,他不禁有些失望:“我想吃肉。” “晚上再吃肉,”傅沉递给他筷子,“凑合一顿吧,嗓子都这样了,吃点清淡的。” 顾舟本来也只是嘴上说说,他并不挑食,何况以傅家厨师的手艺,即便只有素菜,也色香味俱全。 吃了顿饭,他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来了,好像昨晚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噩梦。 傅沉又说:“一会儿我帮你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我约了师傅来给你修门,下午可能会有点吵,要是睡觉的话,就去楼上吧。” 顾舟心说他才刚起床,难道下午还要接着睡吗,在傅总眼里他这么能睡的? 就算他想睡,脖子后面的伤也非常影响他的睡眠,不能平躺实在是太难受了,翻个身都怕压到伤口。 都怪姓任的,原本只是洗个纹身,现在被他这么一弄,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他筷尖顿了顿,点点头。 傅沉的视线落向他颈间,那些青青紫紫的瘀伤格外骇人,他忍不住问:“脖子还疼吗?” “不碰就不疼,”顾舟冲他一笑,“我没事的。” “等吃完饭,我再给你上一次药。” 顾舟没法拒绝他的好意,毕竟伤在脖子上,他自己上药并不方便。 明明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他居然已经麻烦了傅沉这么多事。 他心里正感动着,且有些愧疚,就听傅沉问:“顾先生刚刚称呼我为……新的男朋友,算是承认我们的关系了吗?” 顾舟正在低头喝汤,冷不防被他问了这么一句,整个人直接顿住,差点呛到,他满脸错愕地抬起头来:“什……什么?” 他连忙抽了餐巾纸捂住嘴,咳嗽两声,回想起自己刚才跟警察说过的话,表情变得有点怪异:“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然的话,如果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傅总在我家里留宿,不会让警察觉得奇怪吗?” “嗯,你说的有道理,”傅沉把他伸筷最多的那道菜往他跟前推了推,“那么按照顾先生的意思,我现在应该伪装成你的男朋友,是吗?” 顾舟眨了眨眼,觉得面前这男人又在给他下套了,还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他明明看出来了,却不能不往里跳。 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他只好道:“……是,至少在警方结案之前,是这样没错。” “我很荣幸,”傅沉说,“不过,我也有一点小小的请求——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男朋友’这个身份不只是为了应付警方查案,顾先生不妨考虑一下,把它变成真的,我不介意假戏真做。” 顾舟和他对视,那双黑眸十分真挚,看起来,这位傅总比他想象的还要直白且迫切。 因为亲眼目睹他差点被任轩侵犯吗? 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虽然没有体会过亲眼看到喜欢的人被伤害,却体会过被喜欢的人背叛,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可以感同身受。 于是他下意识开口回应:“我会考虑的。” 他想了想又问:“对了,傅总以前是见过任轩吗?” 傅沉一顿,飞快地反应过来什么,迅速在脑中做出了应对方案:“其实……在你告诉我他的名字以后,我就动用了一点私人手段,稍微调查了他一番,算是我的私心吧,我很想知道,能让曾经的你这么深爱的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怪不得你能一眼就认出他来,”顾舟的疑问得到了解答,“我还以为,你们以前见过。” 傅沉垂眼:“没有,只是看过他的照片。” 果然。 他当时还是太冲动了,但他那时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积压已久的情绪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爆发,他根本无法让自己不喊出那声“任轩”,也无法忍住不去揍他。 “那傅总得出结论了吗?”顾舟又问,“你觉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沉抬起头。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他还想把话说得更绝一点,姓任的就是垃圾中的垃圾,人渣中的人渣,他不光不配成为顾舟的爱人、男友,甚至不配和他站在一起,不配走在他身边,不配用他的脏手触碰他,人渣每一个接触过顾舟的部位,他都恨不得直接把它们切下来,摆在人渣面前,让他永远记住,不是什么渣滓都配和顾舟在一起的。 但他不能说,他不能吓到顾舟,他还要保持良好的涵养,他和那个“得不到就毁掉”的垃圾不是一路人,于是他委婉道:“我查了他的履历,出身一般,学历一般,工作一般,乍看上去找不到什么亮点,唯一比常人出众的,可能是那张脸。” 顾舟笑了:“我看上他,就是因为那张脸。” “原来顾先生喜欢那种类型的?”傅沉显得有些意外,“那看起来,我不会成为让你一眼就心动的人选。” “不过现在已经不喜欢了,”顾舟给自己续了一勺汤,“人总是会因一个人而爱上一类人,也会因一个人讨厌一类人,跟他谈了这么长时间,看也看够了,也腻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喜欢这样的类型。” 傅沉:“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有机会?” 顾舟挑了挑眉:“其实我想问,傅总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我?我的条件对于你来说,也不过是平平无奇而已。” “如果我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类型呢?” 他表情太认真,说得顾舟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过于直白的夸赞和示爱难免让他脸红,他捂嘴咳了两声:“好了傅总,快点吃饭吧。” 两人分完了所有的饭菜和汤,傅沉主动去厨房洗碗,顾舟拦不住他,只好稍事休息,他走到穿衣镜前,看了看脖子上的伤。 这么一看确实挺吓人,他皮肤本来就白,现在全是层层叠叠的手指印子,靠近咽喉的地方最为明显,青紫的一大片。 他皱了皱眉,已经记不得上辈子被任轩掐是不是也留下了这样的伤,他只记得那种窒息的感觉,像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还好,这一次有人救他。 他再次在内心感谢傅沉,下意识向厨房看去,他记得一开始任轩和他谈恋爱的时候,还会主动帮他洗碗,到了后来,就算他要求对方洗碗,任轩也不会去,甚至会跟他发脾气。 他盯着傅沉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的地板。 地上的血迹已经没有了,应该是傅沉上午清理过,他卧室的东西也已经重新摆好,还好他的杯子是不锈钢的保温杯,不然肯定要摔坏了。 他正想着这不是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什么可收拾的,就见傅沉从厨房出来,对他说:“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上药。” 顾舟乖乖坐好,冲他仰头,露出脖子,傅沉用消毒湿巾帮他擦拭了一下,轻声问:“疼吗?” “这点疼,不要紧的,”顾舟说,“不用那么小心,我不怕疼。” 他这么说,傅沉却不敢真的这么做,还是用棉签帮他上药。 他昨晚竟没觉得,原来这个距离是如此之近,顾舟说话时,他与对方皮肤接触的手能清晰感到声带的振动,微凉的呼吸扫过他的手背,告诉他这个人就在他面前,就在离他不过咫尺之远的地方。 他专心帮顾舟上药,顾舟也看着他,再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这张脸,明明对方眉头是微蹙着的,明明眼底还有因睡眠不足而留下的淡青痕迹,他却莫名觉得,这张脸比之前更好看了。 昨晚的意外好像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容貌所带来的冷峻和疏离感渐渐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剥落,顾舟发现,真正的傅沉,和人们普遍印象中的傅沉,完全不一样。 “好了,”傅沉略低沉的嗓音传进他耳中,“别用手摸,也别沾水。” 顾舟回过神来:“那我晚上怎么洗澡?” “都伤成这样了还要洗澡?”傅沉眉头皱得更紧,“别洗了吧。” “可我昨天就没洗,前天也没。” “……再忍忍。” “会臭的啊,”顾舟揪住身上的睡衣闻了闻,这衣服是昨晚从医院回来后新换的,倒是还香着,“要不,我洗个头,再擦擦身体,这样总行了吧?” “随你吧,”傅沉有些无奈,“注意别着凉,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 “傅总是要走吗?” “嗯,等给你修完门我就走了,回一趟公司,任轩那边后续的事我会找人处理,你不用操心,好好在家养病。” 他话音刚落,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示意顾舟修门的师傅来了。 由于昨晚傅沉的暴力破门,主卧房门的门锁和锁槽都已经损坏,门框也裂了一块,单纯修是没法修了,只能拆下来换新的。 让顾舟惊讶的是,修门师傅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帮他拆锁换新,又更换了一条新的门框,装好后的门和以前的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修过的痕迹。 他猜到肯定是傅沉提前让师傅准备了同样的门锁和门框,可他们昨晚从医院回来都快凌晨五点了,傅总这一上午不光去了警局报案,配合警方来家里调查,然后又简单打扫了屋子,还不忘让家里准备午饭,并联系了修门师傅…… 这一上午可谓安排得紧锣密鼓,他光想想都能感受到傅总办事效率有多高了。 年纪轻轻能成为傅家掌权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傅沉把修门留下的木屑打扫干净,又把卧室和客厅里里外外拖了一遍,尤其是沾过任轩血迹的地方,顾舟想要帮忙,却被他回绝,让他好好歇着,不要添乱。 顾舟无奈,心说哪有让人家堂堂傅总进行家政服务的,可他又拦不住傅沉,只好等他打扫完,给他端了杯水。 傅沉一口气喝完,看一眼时间,示意顾舟自己该走了,他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有件衣服落在楼上了。” “我去帮你拿,”顾舟忙道,“什么样的衣服?” “昨天我来的时候穿的那件衬衫。” 顾舟转身往楼上走,又问:“还有别的吗?” 傅沉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就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突然顿住,转而道:“没了。” 顾舟在二楼客卧找到了那件衬衫,衬衫袖口和襟前都沾了血,他拿给傅沉时有些犹豫:“要不,我帮你洗干净你再拿走吧?” “不用了,”傅沉把衣服接过,“任轩的血,洗不干净,我直接拿去扔了。” “啊……好。” 顾舟瞄了一眼衬衫的领标,目测是什么名牌,价格一定十分美丽,傅总这说扔就扔,不愧是有钱人的世界。 他送傅沉离开,从窗户看到他的车驶离别墅,随后想起什么来,去二楼拿自己的手机,又把两间屋子都稍微整理了一下。 他坐在床边打开微信,这才看到傅沉早上给他发的消息,同时程然的消息发疯一样跳出来: 【你还好吗舟?】 【卧槽,傅总跟我说任轩那孙子去找你了??还把你掐伤了,要强上你,是真的吗??】 【你回句话啊舟!看到了赶紧回我一下听见没?】 【要不是傅总说你俩在一块,我又要上你家找你去了】 【他跟我说你没事,那你为啥不回我?你到底是身体不舒服没心思看手机呢,还是忙着跟傅总谈恋爱呢?】 【快点理理我啊舟,能不能行了】 顾舟哭笑不得,赶紧回复对方:【我刚打开手机】 程然秒回:【?!】 程然:【你可算活了,你要急死我是不是,打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明明咱俩才是发小,我居然要通过傅沉才能打听到你的消息,还有没有天理了?】 顾舟看了一眼,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不好意思啊,我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程然:【服了你了,三天两头出事还静音,好歹开个振动吧】 顾舟:【现在开了,我错了程然哥哥】 程然:【你少来,所以傅沉走了吗?】 顾舟:【刚走】 程然:【嚯,他走了你想起回我消息了,看来我果然没猜错,你是忙着跟他谈恋爱呢】 顾舟:【。】 程然:【你现在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顾舟:【没大事,别担心】 程然:【那傅沉怎么跟我说你伤得不轻?】 顾舟也不知道傅沉是怎么跟他说的,可能从傅总的角度,他确实伤得不轻,只好对程然如实相告:【真没大事,就是被掐得有点淤青,然后洗纹身的地方破了,耽误恢复】 程然:【这还不严重?你不是觉得像你当年在icu躺了俩月那样才算严重吧?】 顾舟:【是啊】 程然发给他一串省略号,半天没再回复。 顾舟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新消息,觉得自己可能得说点什么来安抚一下这位受惊过度的发小。 他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一偏头,却看到旁边小柜上放着什么眼熟的东西。 傅沉的手表。 第13章 第 13 章 顾舟看到那块手表的同时,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 他刚才上来只顾着找衬衫,居然没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块手表。 而傅沉竟也没想起来。 总是被傅沉套路的顾舟有点疑惑,心说傅总不会是故意的吧,他明明都问了“还有没有落别的东西”,傅沉却没想起这块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手表。 但很快他又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手表这么重要,傅沉不可能是故意的,肯定是事情太多,忙忘了而已。 于是他赶紧给傅沉发消息,在内心期望他还没有开出太远,能回来取一趟:【傅总,你的手表落在我家了】 与此同时,傅沉放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趁着最后几秒的红灯时间,他偏头扫了一眼,看到是顾舟发来的。 捕捉到关键词“手表”二字,他那仿佛只会皱眉的眉头居然轻轻一挑,随即他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跟随前车驶离了这个十字路口。 顾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想着他在路上,八成是看不到了,只好叹口气,在心里盘算找个什么机会把表给他。 这时,沉默了半天的程然终于又发来消息:【所以你们现在这到底算什么回事,姓任的孙子是不是会被判刑?赶紧给他送进去好吧,他活着就是个祸害,你又不欠他的,他凭什么这么对你?舟,你这分手真是分得太对了,还好你们没结婚,不然的话,婚后他指不定怎么对你】 顾舟心说还能怎么对他,不过是家暴、婚内强¨奸,又把小三领到家里来罢了,上辈子他在结婚后两年才领教到这些,这辈子连婚还没结,就差点历史重演,这人渣真是不配得到他半分同情。 程然显然气得不行,跟他痛骂任轩,顾舟粗略估计,得骂出了一篇高考作文的长度。 等他用光了所有骂人的词,终于骂无可骂,这才进行下一个话题:【那傅沉这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 顾舟:【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卖了?】 程然:【什么叫把你卖了,这是把你尽早托付给好人家,你看你制造声音求救他就听见了,还下楼来看你,这叫有默契,看到门反锁又听到咳嗽声,立刻踹门救人,这叫英明果断,还把任轩揍个半死,这武力值也高,很有安全感嘛】 顾舟挑起眉毛:【他跟你描述得还挺详细】 程然:【那当然,你出这么大事,我得问清楚才行】 顾舟不由对傅总更敬佩了,这紧锣密鼓的一上午,还包括应付寻根究底的程然。 程然:【这英雄救美都救了,你到底对他有没有点意思了?你俩能不能成啊?】 顾舟:【先谈谈看吧】 程然:【也行,我们为情所伤的顾舟先生已经看破红尘,心动阈值飙得老高了,找回恋爱的感觉可能确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顾舟被他逗笑了,回道:【不过我答应了他,暂时假扮成恋人关系】 程然:【?】 顾舟:【他可能想帮我处理任轩的事,现男友的身份比较好收拾前男友】 程然:【哦】 程然:【看来不用我操心,傅总还挺有手段,恋不恋爱的不打紧,先把男朋友身份定下来,说不定再进一步,直接把婚结了,先婚后爱现在也很流行嘛】 顾舟啼笑皆非:【知道你博览群书了,退下吧】 程然总算是退下了,顾舟顺便告诉他自己家大门换了密码,并把新密码发给他,还说警察可能会找他调查取证,让他实话实说就行。 他离开二楼,把手表拿回自己房间,等着傅沉的回复,结果一直等到晚饭时间,对方才终于回了消息。 傅沉:【抱歉,一到公司就去开会了】 傅沉:【开会的时候发现手表没带回来,刚结束就看到了你的消息】 傅沉:【等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带上给我就行】 顾舟:【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傅沉:【后天吧,后天我陪你去医院换药,顺便给你约个全身体检,你后天早上就别吃早饭了】 顾舟心说他本来也不吃早饭,毕竟他早上根本不起,委婉道:【可以是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太早……】 傅沉:【早上九点半行吗?你九点起床,我在楼下等你】 顾舟正常起床时间是十点往后,提前一个小时,似乎也能忍耐,于是他回复:【好】 傅沉:【吃晚饭了吗?】 顾舟:【正在做】 傅沉:【吃什么?】 顾舟看了一眼刚刚下锅的速冻饺子:【饺子】 傅沉:【自己包的?】 顾舟:【速冻的】 傅沉沉默。 顾舟忙敲字:【冰箱里没菜了,只剩下速冻饺子,明早我去买菜】 傅沉:【不是早上起不来?】 顾舟:【嗯,上午】 傅沉:【我让人给你送去】 顾舟:【不用了傅总,太麻烦了】 傅沉:【现在我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麻烦男朋友,不是应该的吗?】 顾舟无奈,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回绝。 傅沉:【我说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不嫌麻烦】 顾舟只得道:【那好吧】 傅沉:【明早十点半,送到你家门口】 顾舟:【谢谢傅总】 傅沉:【叫我傅沉】 顾舟:【谢谢男朋友】 傅沉一下子不吭声了,顾舟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发出来。 过了足足两分钟,才终于跳出一行字:【记得上药,早点休息】 顾舟结束了和傅沉的聊天,饺子也煮好了,他简简单单地吃了这顿晚饭,不知道是不是在餐桌上吃饭的缘故,他莫名觉得今天的饺子格外香。 晚上,他没忍住去洗了个头,用毛巾把颈后裹住,以免被水沾湿。 可能因为把头埋得太低,洗到一半他就感觉累得不行,胳膊发酸,快要抬不起来,勉强支撑到洗完,整个脖子都酸疼不已,他连忙坐下来休息,慢慢把头发擦干。 由于脖子受过伤,他不能长时间低头,可他洗头总共只洗了十分钟,自认为不至于牵动旧伤,以前也不是没洗过,一直都没什么事。 顾舟艰难地把头发吹干了,稍微擦了一下身体,草草结束这并不愉快的清洁,又给脖子上的瘀伤涂了一次药,他可实在做不到傅沉那么小心谨慎,直接把药膏挤在掌心,按在皮肤上一通乱揉,擦没擦到都随缘。 洗漱完毕的顾舟已经精疲力竭,倒在床上,直接睡了。 他心里想着“只要我睡得够快病痛就追不上我”,然而事与愿违,凌晨三点,他还是被疼醒了。 颈后的神经传来丝丝缕缕的抽疼,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针在扎,这种疼一直牵连到整个背部,延伸向肩膀、胳膊,让身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 顾舟睡不下去了,睁眼看着天花板。 房间里一片漆黑,夜深人静,让人觉得格外寂寞,身体的不适在这种环境中无限放大,虽然他早已经习惯这时不时发作的旧伤,可此时,他依然觉得有些难过。 往常,他只有在受凉和过度劳累的情况下才会发作,所以他一直很注意保暖,天气冷的时候出门必戴围巾,冬天的毛衣都穿高领,也注意不让自己过度劳累,不长时间低头玩手机或者看电脑……他自认为,他已经足够小心了。 但这次的情况却和以往不同。 洗头只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的原因只可能是昨天夜里他被任轩用力掐住脖子,已经伤到了颈部的肌肉。 他本不该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因而他为自己感到不平。 偶尔他也会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他做错了什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灾难总是要降临在他的头上,为什么他爱的人只想伤害他,为什么他的真心换来恩将仇报。 顾舟艰难地翻了个身,拿起手机,小小一方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他用因为疼痛而变得不太灵便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点进微信,打开了和傅沉的聊天界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首先想到找傅沉而不是找程然,他将聊天记录上滑,看到那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很显然,他现在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但随后他又顿住,半天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他不知道该在聊天框输入什么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觉得在凌晨三点给这位已经辛苦一天的“名义男朋友”发一条“你睡了吗”是什么很好的主意。 他叹口气,终于还是切掉后台,放下手机,结束自己短暂的eo时间,挣扎着爬起身来,捻亮床头灯,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止疼药。 这时候他才看到床头显眼的位置还放着一盒别的药,是中午傅沉给他吃过的消炎药,他忘了吃晚上的那顿。 于是他把止疼药和消炎药一起吃了,疲倦地倒回床上,裹紧被子,尝试继续睡。 与此同时,傅家。 傅沉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第二次做那个梦了,梦里的场景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可怕,顾舟不在身边时,那种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有增无减,他仿佛是站在悬崖峭壁的玻璃栈道上,透明的玻璃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他坐起身来,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室内一片安静,距离天亮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看了看——凌晨三点。 脑子里全是噩梦留下的片段,那个人的身影不断在眼前闪回,手也就不受控制地打开微信,点进了和顾舟的聊天界面。 他看着他们聊天时的字字句句,仿佛鲜活的生命就在字里行间,顾舟的头像是一幅水墨画,画上只有一叶扁舟,他觉得这只小舟就像他的人,纤弱、恬淡,轻如鸿毛,又坚不可摧。 他久久凝视着发着光的手机屏幕,慢慢合上了眼。 他想告诉顾舟,他很想他。 日思夜想,朝思暮想。 十几年的思慕几乎已经成为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才重生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无数次想要向对方表露,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他对于顾舟来说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再热烈的感情也无法宣之于口,就像是一瓶无法启封的烈酒。 终于,他还是将手机扣了过去,没有给顾舟发任何消息,他站起身来,从冰吧里拿出前两天没喝完的伏特加,倒进杯中。 冰镇过的酒很冷,但喝下去时,却有着灼烧般的热度,身体似乎因此而回暖了一些,他再度把杯子蓄满,坐在桌前怔然出神。 忽然,卧室门自己开了一条缝,傅沉抬起眼,就见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门缝里挤进来,肉垫踩在地上,几乎不发出声响,它径直走到主人面前,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酒杯。 “傅重,”傅沉叫了狗的名字,“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吗,一定要盯着我吗?” 边牧绕着他转了一圈,索性在他脚边蹲下,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 傅沉叹口气,摸了摸狗的脑袋:“我睡不着。” 他做噩梦惊醒之后很难睡着,除非借助药物,或者是酒,因为上辈子药物依赖太严重,重生之后他就不再服用任何助眠类药物了,改为喝酒,微醺的感觉会让那些不断闪现的画面停止播放,让他暂时从痛苦之中摆脱出来。 可他的狗不喜欢他喝酒。 只要他把酒打开,傅重就会进来阻止,这狗精得很,甚至会开他的门,进来也不叫,就这么蹲在旁边看他,用眼神告诉他“你不该喝酒”。 这样的眼神实在太有杀伤力,也太像个人,偏偏他又清楚地知道它只是条狗,不能以人类的标准要求它,不忍心把它赶出去。 傅沉低头看它,觉得宠物太聪明可能也不是一件好事。 终于他败下阵来,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剩下的放回冰吧:“好吧,睡觉。” 两杯酒还不足以让他感到任何醉意,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但在狗的监督下,还是只能躺回床上,尝试酝酿睡意。 傅重在他床边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窜上床,整条狗扑在了他身上。 傅沉被它压得直皱眉,低声道:“你知道自己的分量吗?” 边牧冲他眨了眨眼,就地一滚,从他身上滚下去,趴在了他旁边。 傅沉摸了摸它柔软的毛,感受着狗身上的温度,心底挥之不去的寒意渐渐被这温度驱散,心绪重新平和下来。 这条狗是他从小奶狗时期开始养大的,今年两岁,在重生前,它一直陪伴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失去顾舟之后,狗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看着它长大、成年、步入壮年,又老去,从两个月大接回家里,到十五岁寿终正寝。偶尔,他也会带着它去顾舟墓前看看,边牧很通人性,它好像明白墓里埋的是什么人,从来不叫不闹,甚至会流露出悲伤的眼神。 他还记得狗去世的那一天,一早起来行为就很异常,不停在他脚边围着他转,发出呜呜咽咽的叫声。 傅重很少叫,唯独那天叫个不停,他以为狗生病了,准备带它去医院看看,谁料狗却拒绝出门,只趴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喘气。 当时傅沉就有所预感,果不其然,两个小时之后,边牧突然冲着天空像狼一样嚎叫,随后闭上眼,再不动了。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狗不停冲他叫,蹭他的腿,是想向他表达“我不能继续陪你了,我要走了,今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前世他送走了顾舟,又送走了狗,他已经不记得最后那段时光他是怎么度过的,如果让他说出自己的死因,可能是滥用精神类药物引发的呼吸衰竭。 傅沉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侧过身来,抱住了身边的狗。 第二天傅沉没去公司。 上午十点四十,他被助理的电话吵醒。 睁眼的同时,傅沉偏头看了一眼,狗不在,估计是嫌他起得晚,下楼自己遛自己去了,他拿起手机,接了电话:“喂?” “傅总,”助理的声音透着些许为难,“那个……您确定跟顾先生约的时间是十点半吗?” 傅沉坐起身来:“确定,怎么?” “我已经在这按了十分钟门铃了,没人开门,”助理说,“顾先生是不是还没起啊?要不您给他打个电话?” 第14章 第 14 章 傅沉皱眉。 他看了一眼时间:“你不是知道门的密码,进去看看。” “这不好吧?”助理道,“万一他真的只是在睡觉,我直接进去多没礼貌,私闯民宅啊。” 傅沉一想也是,虽然顾舟上次让他不要敲门直接进,但他是他,助理是助理,于是他沉一口气:“那你等一下,我给他打电话。” 他挂断了和助理的通话,拨通顾舟的号码,这次又和上次一样出现了没人接听的情况,他强忍着想让助理直接进屋的念头,拨了第二次出去。 提示音又响了三下,电话总算被接通,顾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喂,傅总?” “你还好吗?”傅沉问,“又发烧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顾舟像是瞬间清醒了:“现在几点?” “十点四十三。” 顾舟发出了抽气声,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抱歉抱歉,我睡过头了,那个……东西已经送到门口了吗?” “送到了,”傅沉听着他的声音,好像确实不像在生病,“真的没事?” “真没事,真没事,我昨晚忘记定闹钟了,可能是伤还没好比较累,就睡久了。”顾舟举着手机,边跟他通话边去开门,他看向门外站着的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手上拎了一堆和打扮全然不符的蔬菜水果,不禁愣了一下,“你……” “顾先生?”助理见到他就是一喜,同时放松下来,“打扰了,我是傅总的助理。” “啊……”顾舟万万没想到傅沉给他送个菜还把助理派来,忙伸手去接,“快进来,我给你倒杯水。” “不了不了,不用麻烦,”助理把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我这就走了,公司还有点事,顾先生保重身体,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顾舟还没来得及挽留,对方已经忙不迭跑了,他只好关上门,无奈对傅沉道:“让你的助理给我送菜,你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傅沉:“只有他知道你家地址,当然要派他去。” 顾舟哭笑不得:“傅总,我家住址真的不算国家机密,你派别人来也没事的,上班时间你让人家跑过来,不会扣他工资吧?” “我不是把员工当韭菜的黑心资本家。” “那你还让他深更半夜爬起来帮我们办事,给不给人家加奖金啊?” “倒也不是不行,”傅沉停顿了几秒,“你关心我的助理,好像比关心我更多。” 这句话直接把顾舟给说愣了,过了一会儿,终于一挑眉梢,笑道:“傅总这角色扮演还挺投入。” “当然,”傅沉道,“既然答应了要扮演你的男朋友,就得好好表现,不然顾先生怎么能给我转正的机会?” 顾舟轻笑出声,咳了两下:“傅总一直都是这么追人的吗?” “那倒也没有,毕竟只追过你一个,”傅沉听到他的咳声,“嗓子还疼?” “有点。” “记得吃药,消炎药再吃一天,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好,”顾舟转身进了洗手间,“那我去洗漱了。” “嗯。” 两人结束通话,顾舟把手机放在一边,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四肢,一宿过去,神经痛已经缓解,但肌肉还是有些僵硬,他舒展一番身体,又洗漱过后,这种僵硬感才慢慢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和傅沉通过电话分散了注意力的缘故,他居然觉得今天的“神经痛后遗症”阶段并没有持续太久,按照往常,他基本要颓废一天,今天还能爬起来给自己做个午饭。 助理送来的菜都很新鲜,顾舟看了看,不光有蔬菜水果,还有肉类,可能是考虑到他只有一个人,东西只是种类多,数量并不多,大概够他吃个四五天。 他实在是很想吃肉,看着排骨和鸡翅中相当眼馋,但时间来不及了,只好简单炒了个鸡丁,又把嫩豆腐和小葱一起拌了,再加一个番茄鸡蛋汤。 新鲜的食材有助于提高菜肴的口感,这顿饭他吃得十分开心,完全把昨夜的eo抛诸脑后,甚至连下午警察又给他打电话核实情况,也没有觉得厌烦。 他顺便跟警方打听了一下,任轩已经因涉嫌强¨奸罪被刑事拘留,估计很快就会批准逮捕。 这让他更开心了,距离彻底摆脱这个垃圾人渣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近在眼前。 因为第二天要体检,顾舟还是忍着馋,没动排骨和鸡翅,晚上吃了点清淡的,并早早躺下睡觉。 这回他没忘定闹钟,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他出门时准时在门口看到了傅沉的车。 他没吃东西,也几乎没喝水,只抿了一口稍微润了嗓子。他拉开车门上了副驾,先把那块腕表还给对方,并系好安全带:“早,傅总一直都是自己开车吗?” 傅沉把表扣在手腕上,等他坐好,缓缓将车驶出小区:“不是,但今天没必要叫司机。” 今天天气不错,车里开着暖风,顾舟把围巾解开了一些,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心想傅沉在“不能把他家地址往外说”这个问题上似乎有着格外强烈的执念。 不肯告诉司机、保姆,上次因为迫不得已而告诉了助理,于是就把助理当跑腿用,甚至自己开车接他。 他不是很明白傅沉为什么要把他的信息守得这么严,他看了上次从医院拿回来的检查结果,所有姓名一律填写的“傅沉”。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些东西不小心外泄,不明所以的人们看到“傅沉被家暴”“傅沉被扼伤”…… 嗯…… 应该不会有人相信吧? 顾舟一路胡思乱想着,直到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傅沉跟他说“到了”,他才回过神来,忙和对方一起下了车。 和上次来时一样,这家私人医院还是没什么人,因为事先预约过,他们一进来,就有护士负责引导,给了他们一人一张体检单。 顾舟其实对医院有些抗拒,对体检更加抗拒,他总有种“只要我不来检查我就没病”的侥幸心理,除非被程然催得狠了,否则自己绝对不会主动来体检。 这次答应傅沉,还是因为程然跟他要健康证明。 他看了一眼拿到的体检单,发现基本信息已经填好了,姓名那一栏写的是“陶景易”。 他忍不住问:“陶景易是谁?” 傅沉:“我助理。” 顾舟:“……” 他简直要心疼这位助理先生,不光要被傅总发配来给他送菜,还要被他冒充身份进行体检。 傅沉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解释说:“放心,只是借个名字,医生知道你不是他——会给他加奖金的。” 他都这么说了,顾舟也不好再说什么,余光扫了一眼对方手中,发现傅沉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体检单,那上面写的名字才是“傅沉”。 他不禁意外道:“傅总这是……要跟我一起体检?” 傅沉点头:“上次体检还是在去年,你发小跟我要健康证明,我想着去年的体检结果今年又会变化,不如干脆重做一次。” 顾舟心说程然还真找他要了,随即他目光一凝:“你……什么时候知道程然是我发小的?” 傅沉:“上次他来找我问你的情况,跟我打听你的伤严重不严重,问得事无巨细,我觉得一个婚介公司不至于对你这么上心,就顺口问了一句,他向我坦白,他是你发小。” 顾舟心虚地别开眼,心说程然这货怎么这么实在,人问什么他就说,就这还吹嘘要帮他把关?自己不被傅沉套路就不错了。 他咳嗽一声:“那傅总对他把我介绍给你这事有什么感想?” “你指他以公谋私?”傅沉道,“倒是没什么感想,如果他不把你介绍给我,我反而觉得你们的友情可能有点塑料。” 顾舟仔细揣度着他这番话,觉得翻译过来应该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条件这么好的,要是不先介绍给自己发小,实属塑料友情”。 所以说白了,不就是自己夸自己吗? 傅总这人真是心思太深,夸自己都要夸得这么拐弯抹角。 两人被护士引着上楼,先去做需要空腹的检查,第一项就是抽血。 因为生病的频率太高,顾舟一年在医院抽掉的血恐怕能赶上一次献血的量。这次检查的项目多,一抽就是好几管,他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血,心说他本来就贫血,抽这么多,不会等下低血压犯了吧? 不过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乖乖按着棉签站到了一边去,就听傅沉在他耳边道:“你太瘦了,平常多吃点饭。” 顾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好像无法反驳,身为一个成年男性,他的胳膊确实有些细了,也没什么肉,因为白,那些淡青色的血管就显得格外清晰。 他只好抿了抿唇,没吭声。 傅沉坐在他刚坐过的位置,也挽起袖子让护士抽血,顾舟没忍住偷瞄,这回更清楚地看到了他手臂上的肌肉,不算太明显,优美且恰到好处。 他心里发出了柠檬的声音,很想知道傅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长的,不论是身高、身材、颜值还是家世都没得挑,不比任轩那个垃圾玩意强一百倍。 他要是早点遇到傅沉多好,就能早点提升一下对“男朋友”的品鉴标准。 两人第一时间做完了所有需要空腹的检查,可能因为有傅沉陪着,顾舟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欣赏美好肉¨体”上了,居然一反常态,没有特别抗拒体检。 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顾舟已经饥肠辘辘,正在犹豫要不要跟傅沉说他想歇一下,不然怕自己坚持不到查完所有项目,就见傅沉接过护士递来的水,分给他一瓶,并冲他指了指旁边的座椅示意他坐下:“先休息一会儿吧。” 顾舟十分感动,坐下来一连喝了几口水,快要冒烟的嗓子终于得到了滋润。 傅沉坐在他旁边,看了一眼手表,随后将视线投向走廊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 顾舟疑惑地看着他,两分钟后,一个陌生男人从楼下上来,径直走到傅沉面前:“傅总。” 傅沉接过他递来的早饭:“辛苦了,你回去吧。” 男人放下东西就离开了,傅沉把早饭分给顾舟一份,接收到他询问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解释说:“是我的司机。体检还要挺久的,你先吃点东西。” 早饭是一个煎饼果子加一杯豆浆,以顾舟的食量差不多能吃饱,他低头看了一眼,看出这份煎饼应该加了两个蛋,有薄脆,还额外加了肠和培根。 他又看了看傅沉那个,里面只加了“果子”,也就是油条。 奇怪了。 傅沉怎么知道他喜欢吃这种不正宗的煎饼果子,就喜欢疯狂往里面塞肉的? 怀揣着这份疑惑,顾舟吃完了煎饼,喝光豆浆,觉得自己大概是又能活了。 两人楼上楼下地跑了快三个小时,终于查完了所有的体检项目,顾舟也不知道这体检单到底是谁定的,只感觉详细得过头,普通体检根本不需要查这么多东西。 大部分结果当天下午就能出,但有几项不太常规的检查要等到一天以后,医院让他们后天再来取报告。 顾舟又顺便去给脖子后面的伤换药,这回医生没有再帮他包扎,跟他说只是一些浅表的伤口,晾晾反而好得快,让他自己回去按时抹药,保持清洁。 两人从医院出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顾舟坐在傅沉车里,琢磨着回去以后是先吃点东西再补觉,还是直接睡,一抬头,忽然发现他们走的这条路好像并不是回家的方向。 于是他问:“这是要去哪儿?” “去吃饭,”傅沉将车驶过下一个路口,直冲着一家饭店而去,“顾先生还欠我一次约会……不,还欠我好几次约会,择日不如撞日。” “现在?”顾舟十分惊讶,“咱俩刚从医院出来,直接去约会不太好吧?而且都是约会了,还不得去西餐厅吃个烛光晚餐什么的吗?” “好,顾先生的提议我记下了,”傅沉缓缓把车停进车位,语气似乎染上了一点笑意,“下次我们约会,就去西餐厅吃烛光晚餐——今天先听我的。” 顾舟:“……” 他怎么就这么配合呢? 明明知道是圈套还要往里钻,这下好了,不光今天的约会跑不了,还把下次一并交代出去了。 傅沉已经下了车,绕到他这边,为他拉开车门:“走吧。” 第15章 第 15 章 顾舟只好跟着傅沉进了饭店。 已经过了午饭点,饭店的客人开始变少,两人直接上楼进了雅间,房间里提前开了暖风,他觉得热,把外套和围巾都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 因为是从医院出来,他先去洗了手,在镜子里看到颈间的瘀伤,怕吓到服务员,赶紧把毛衣领子拉高,仔细遮挡住。 等他出来,看到傅沉也把外衣脱了,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休闲衬衫,还挽起袖子,解开领口,恨不能脱光似的。 他视线从对方清晰的颈线上一扫而过,心说人与人的差距真是大,他在这提前过冬天,傅总还在过夏天。 傅沉事先定好了雅间,也点好了菜,两人刚落座,菜已经陆续上来。顾舟又看到了那天他吃过以后就念念不忘的溜鱼片,心说傅总真是懂他,总能精准狙中他的喜好。 傅沉把几个荤菜转到他跟前:“抽了那么多血,多吃点,好好补补。” 顾舟抬头一看,发现有猪肝,还有鸭血,忍不住挑了挑眉:“不至于吧,那你也抽了,不得陪我一起吃?” “嗯,你说的有道理,”傅沉夹了一筷子鸭血,“这家店味道不错,上次想带你来没来成,这次怎么也要请你尝尝。” 这些菜菜量都不大,两人吃刚好,可以多点几道,顾舟终于能敞开了吃肉,心情十分愉悦,还破天荒地喝了一点雪碧。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带气的饮品,比如啤酒、碳酸饮料或者气泡水,但程然总跟他说喝这些不好,让他喝白开水。 这一顿饭弥补了体检带来的伤害,顾舟心满意足,被傅沉送回家中,在门口和他道别。 他目送对方的车离开小区,忽然迎面来了一阵风,他被吹得一哆嗦,连忙把手踹进兜里,转身要进家门。 结果这一揣兜,居然摸到兜里除了手机还有别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傅沉的手表。 顾舟:“……” 他想起来了,体检最后一项是ct,他先做的,傅沉后进去,把身上的金属物品交给他保管,他一手拿着对方的手机,一手挎着他的外套,顺手就把这块表揣进了自己兜里。 然后就忘记还了。 顾舟看着这块刚还给傅沉又莫名其妙回到自己手上的表,内心一阵无语。 他现在合理怀疑,傅沉是故意的。 当时傅沉从ct室出来后跟他说话,他就顺着把话题进行下去了,因而忘记还表,而傅沉也不主动找他要,ct总共就几分钟的功夫,他不信接触一次就能精准记住他喜好的傅总,会记不住几分钟前离身的一块表。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这是在拿表钓他,跟他制造见面机会呢。 顾舟忍不住挑眉,同样的圈套他可不会上钩第二次,他回头看了一眼,傅沉的车早已经驶离小区,他现在发消息让他回来拿表,对方绝对会像上次一次,好几个小时之后才回复他。 于是他干脆直接回了家,装作没有这事,该干什么干什么,玩了一会儿手机之后,开始午睡。 果不其然,等他一觉醒来,就看到傅沉主动给他发了消息:【我的手表好像落在你那了】 傅沉:【睡了吗?】 顾舟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敲字回复:【!我看看】 顾舟:【刚睡醒】 他故意装作着急帮他寻找的样子,实际躺在床上没动,等了两分钟,再次回道:【没有啊,你确定在我这吗】 傅沉:【拍ct的时候我好像给你了,没有吗?】 顾舟又等了两分钟:【真没有,衣服兜和裤兜我都掏了】 顾舟:【我记得我当时跟手机一起还给你了,是不是吃饭的时候落在饭店了?或者车里?】 傅沉似乎信了他的话,输入了一会儿,回复道:【应该没有,我不记得我后来摘下来过】 顾舟:【洗手的时候也没有吗?】 傅沉:【没,我再找找】 顾舟:【你别急,你先回想一下可能丢在哪了,咱们从医院出来,就直奔饭店了吧?】 傅沉:【应该是落在医院了】 傅沉:【我现在回去找】 顾舟看他这着急的样子,实在忍俊不禁,继续装模作样:【你有没有医院的电话,先打个电话问问】 傅沉没再回复。 顾舟以为他已经出门了,终于还是不忍心看着他着急,更不忍心让他白跑一趟,收起想接着逗他的心思:【傅总】 顾舟:【你已经出门了?】 傅沉终于回复:【出车库了,刚才信号不太好,怎么?】 顾舟:【你别去了,回家吧】 傅沉:【为什么?】 顾舟:【你手表在我这里】 傅沉:【你找到了?】 顾舟:【不是找到了,是一直就在我这,刚回家我就发现了】 这话一发出去,傅沉那边直接沉默了一分钟,才犹豫着发来一个字:【那……】 顾舟:【谁让你故意把表落在我这,同样的套路用两遍,傅总真觉得我这么好骗?】 傅沉:【抱歉】 傅沉:【没有想骗你的意思,只是怕你拒绝跟我约会,所以……想找借口制造机会】 傅沉:【你生气了?】 顾舟心说果然让他猜中,这男人诡计真是多,他一边忍笑,一边回:【倒也没有,看在你坦白从宽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傅沉:【你没生气就好】 傅沉:【那表先放在你那吧,改天我过去取】 傅沉:【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顾舟扳回一局,心情很是愉快,给他回了个“ok”的表情包:【我去做饭了,你也回家吃饭吧】 傅沉:【好】 天色渐晚,顾舟爬起来准备晚饭,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而傅沉正坐在自家书房里,根本没有任何出过家门的痕迹。 他唇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放下手机,伸手揉了揉蹲在他脚边的边牧的脑袋。 傅重任他揉搓,并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家主人,看他这心情愉悦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没干好事。 从某种程度上讲,宠物的性格和主人相像,这句话是一点没错的。 自认为赢了一局的顾舟并不知道,自己的段位仅仅是从“很好骗”升级到了“比较好骗”,某个男人的诡计远比他想象得还多,这诡计甚至包括“故意露出破绽好让你觉得我的诡计也不过如此”,给他表演了一场“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第二天上午,放松警惕的顾先生难得起早了一些,还是对冰箱里的那袋鸡翅中下手了。 他看一眼鸡翅的数量,觉得一顿吃不完,拆开再放回去又影响新鲜程度,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们全做了。 于是中午时分,一锅红烧鸡翅新鲜出炉,他自己先啃了一个,鸡翅炖得相当软烂,一抿就脱骨,他忍不住想夸自己厨艺又进步了,以后姓任的人渣可再也吃不到他做的饭,只能去吃牢饭。 他把鸡翅拨了一半出来,放进保温饭盒里,拿起手机给傅沉发消息:【傅总中午吃什么?】 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分,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傅沉停下脚步,掏出正在振动的手机,看到了顾舟发来的消息。 他思考了几秒钟,忽然快步走向隔壁,敲开了秘书的门,问道:“吃饭了吗?” 秘书一愣,冲他指了指放在旁边的盒饭:“刚送过来,还没吃。怎么了傅总?” “借我拍一下,”傅沉给那份盒饭拍了照片,“谢了。” 他拍完就走,留下秘书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傅沉回到办公室,把刚拍下来的照片发送给顾舟。 顾舟很快回复:【你中午就吃这?】 顾舟:【太素了吧,这是你们公司统一发的盒饭吗?】 傅沉:【嗯】 傅沉:【今天菜不太好,昨天还行】 傅总三言两语给公司食堂抹了一把黑——事实上食堂每天的菜色都很丰盛,员工去刷卡就能随便吃,如果不想在食堂吃,也可以打包回来,任选四菜加一份主食。 他的秘书每次都选三素一荤,今天选的荤菜也不太荤,看起来就全是素。 顾舟:【那你可得提高一下伙食待遇了,连你都吃这个,天天这么素,员工不得有意见?】 傅沉:【你说得对】 傅沉:【明天我就让食堂整改】 食堂莫名其妙背了这口黑锅,顾舟又回:【你要是还没吃的话,我给你加个菜怎么样?】 顾舟:【我刚炖了鸡翅,一个人吃不了,要不要送点给你?】 傅沉指尖一顿,迅速敲字回复:【我过去拿】 顾舟:【不用了,我给你送到公司去吧,不是离我家很近吗,顺便把手表也给你送去】 傅沉本来以为他想约自己吃饭,没想到顾舟居然是亲手做的,还要亲自给他送来。 他内心惊喜,赶紧把公司地址给他发过去:【真不用我去接你?】 顾舟:【我又不会半道丢了,你等我下,马上就来】 顾舟回完这条,把饭盒放进保温袋,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傅沉的公司离他家还真的挺近,他在路上稍微堵了一会儿,到地方也没花十分钟,他一进写字楼,就看到傅沉已经在前台等他了。 他把饭盒和手表一并交给对方:“傅总要是再把表落在我这儿,我可就直接扣下,不还你了。” “那可不行,”傅沉把表戴回手腕上,“除非你把我一起扣下。” 前台本来就在偷偷打量他们,这话一出口,她更是露出震惊的表情,又怕被傅沉发现自己的八卦之心,迅速低下了头。 顾舟咳嗽一声,心说傅总已经开始当着员工的面撩他了吗,这“男朋友”扮得还挺投入。 为了避免对方说出更多让人误会的话,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那我就先回了,你快去吃饭吧。” 傅沉:“你吃了吗?” “还没。” 傅沉不由皱眉:“那你怎么不先吃完饭再来,饿着怎么行?” 顾舟忙解释道:“我起来的时候弄了点吃的,然后才开始做午饭的,现在还不太饿,等我吃完再送来,你不饿吗?” 听他说已经吃过,傅沉这才缓和了一些:“那你快回吧,或者……留下来跟我一起?” “不了不了,”顾舟一想到那份全素的盒饭就打心里抗拒,连忙冲他摆手,转身要走,“我走了,拜拜。” 像是怕被挽留,顾舟飞快地离开了公司,傅沉目送他的背影出了大门,这才拎着饭盒上楼。 他回到办公室,正碰上来拿文件的助理,助理见到他十分惊讶:“傅总怎么还没走?” “不走了,”傅沉把装着鸡翅的保温盒放在桌上,又拿出现去食堂打来的盒饭,“今天在公司吃。” 助理一脸震惊,他们傅总什么时候吃过公司食堂,他看向那个装满鸡翅的餐盒:“食堂今天有……红烧鸡翅?” 他怎么没看见呢? 傅沉看他一眼,居然不回答,只夹起一块尝了一口,神色迅速软化下来,把整个鸡翅吃完,同时拿起手机给顾舟发消息:【好吃】 助理看着他这表情变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恍然大悟道:“是你那个……那个……长得特好看那个……给你做的,是不是?” 他“那个”半天,也没找到精准的称谓来称呼顾舟,傅沉抬头瞥向他:“男朋友。” “……傅总!”助理冲到他面前,一拍桌子,“那天我就问你是不是男朋友,你还不承认!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告诉我们呢,又是让我给他去送菜,又是拿我名字给他体检的,你这你这……情况大了你这。” 傅沉没搭理他,边吃饭边给顾舟回消息。 助理闻着鸡翅的香味,馋得疯狂吞咽口水,忍不住凑到对方跟前:“傅总,能给我尝一个吗?” 傅沉一把扣住饭盒:“不行。” “就尝一个!”助理双手合十,“求你了,看在我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 “鞍前马后?”傅沉把手让开,显然对这个词很有异议,“我难道没给你开工资?” “开了开了,”助理火速捏了一个鸡翅,一放进嘴里,登时眼睛都亮了,“好吃啊!嫂子厨艺真好!” 傅沉看到他直接上手,不禁露出嫌弃的眼神,再听到那个“嫂子”,表情又变得有些微妙。 他暂时没跟助理计较,把鸡翅推给对方:“去给小杨分点。” 小杨是他秘书。 助理立刻端着鸡翅敲开了隔壁的门,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她就夹了一个,说她要减肥,我看她也不胖啊天天减什么肥。” 办公室的门没关,没过两分钟,秘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问:“傅总,还有吗?” 助理也凑热闹:“我也想再来一个。” 傅沉不好不给,只得让他们自己夹,一盒鸡翅分出去好几个,他实在很是心疼,说什么也不肯再给了。 他们在这里分享顾舟做的鸡翅,另一边,顾舟已经回到家中,又炒了个素菜,把出门前放在电饭锅里保温的鸡翅盛出来,鸡翅上多余的汤汁已经渗透进米饭里,可以直接拌饭,一点都不浪费。 他十分满意地吃完了这顿饭,又看到傅沉发消息说鸡翅好吃,心情更加愉悦,相当大度地不再计较对方套路自己的事。 他下午照常休息午睡,到了晚上,去洗了个澡。 颈后的伤早已经结痂了,但他还是没敢洗太久,出来以后及时擦干,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 没人帮忙实在有够不方便的,他脖子都快扭了,好不容易涂完,也看不见是不是全涂到了。 他刚把药膏放下,就听到手机振动了两下,拿起来一看,是傅沉发来的消息。 傅沉:【你明天有时间吗】 顾舟:【当然】 顾舟:【怎么,要跟我约会?】 傅沉:【那倒不是,是医院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体检报告明天能出,让我到时候去取,但我明天得出去一趟,一早就走,估计晚上才回来】 顾舟:【所以你想让我去取?】 傅沉:【嗯】 傅沉:【拿到以后你顺便问问医生,各项指标有没有问题,我还挺怕你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顾舟笑了笑,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谨慎过头了:【不至于吧,我嗓子也不疼了,没那么严重】 傅沉:【别掉以轻心】 傅沉:【我的那份报告你一起拿了,然后让医院给开一份健康证明,直接交给程然就行】 顾舟:【好,那我明天下午去取】 第16章 第 16 章 顾舟回完傅沉的消息,活动了一下快要扭僵的脖子,心说傅总对自己的体检结果这么有信心吗,居然连过目都不用过目,直接让他交给程然。 这么看来,那傅沉确实是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了,不然医院一看病历,就得把病史填进体检报告里,只能开出不健康证明了。 他这么想着,抓了抓刚吹干以后炸起来的头发,准备上床睡觉。 第二天下午,顾舟去医院取体检结果,因为检查的项目太多了,报告出了好多页,那些专业术语他实在是看不懂,索性直接放弃,想让护士给他一张总表,好跟程然交差。 结果护士并没立刻给他填,而是把他发配去了神经内科,说医生要问他一些问题,还说所有的片子已经交由各科室医生了,他得先去找医生看诊,然后才能把片子给他。 顾舟这才想起来,他体检时交给医院的病历里有写他经常神经痛,一去神经内科诊室,医生果然问他这个,他只好说是老毛病,偶尔会犯,不影响生活。 他心想这家医院未免也太负责了,他都没找医生问,医生却主动要找他,傅总一定是医院的服务对象,不然怎么对他带来的人这么上心。 他从诊室出来,又被叫去神经外科,问他当年头颈受伤的事,医生问得太过细致,让他十分怀疑今天医院是不是被傅总包场,只有他一个病人,所有医生等着服务他一个人,不然怎么谁都想找他聊两句。 因为那点陈年旧伤,他在各个科室之间转了一圈,好不容易从医生手里敛回一沓片子,却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觉得在傅沉不在的情况下来取体检报告就是个错误,翻了半天也没发现到底差了什么,只好又去问导诊台的护士,护士看完后说:“您还得去一趟胸外科,还有一张胸部ct。” 顾舟艰难冲她笑了笑,觉得自己是在收集片子召唤神龙,认命地走向最后一间诊室,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跟傅沉说,这家医院跟他一样小题大做,谨慎过头。 胸外科当班的医生看上去四十多岁,戴个眼镜,诊室里没有病人,他直接进去,言简意赅地说:“您好,我来取我的ct结果。” “顾先生是吗?”医生好像是认得他,也可能这两天来体检的只有他和傅沉,“您是姓顾吧?” 顾舟冲他点头。 医生确认是他,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顾舟其实并不想坐,他折腾这一圈下来已经看透了,让他坐就是想跟他聊聊。 他有些不情愿地坐了下来,不知道这位医生又能跟他聊什么,随口问:“ct结果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却没立刻答,而是翻出他的那份检查结果,问道:“您最近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比如咳嗽、低烧、胸疼一类的症状吗?” 顾舟一顿。 这可不是他病历里涉及到的内容。 因为在各个科室之间来回跑而晕头转向的大脑骤然清醒,他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胸外科没给他留下过什么好的回忆,他还记得重生之前,他就是在这里被确诊的,虽然不是同一家医院。 他顿时警惕起来,想了一下才道:“咳嗽是有,但那是因为之前被掐了脖子,嗓子有点发炎,吃了几天消炎药,基本已经好了,没怎么再咳。胸疼的话……没觉得,也没有低烧。” 医生点了点头,把ct片和检查结果递给他:“是这样,ct显示您肺部有一小片阴影,看影像表现的话,不排除是恶性肿瘤的可能,建议您进行进一步病理检查。” 顾舟手一抖,差点没有接住那页纸。 熟悉的字眼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怎么把东西接都手里的都不知道,他感觉指尖有点凉,喉头发紧,说不出话。 时间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某一天,他记得那是他和任轩结婚的第三年,他们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可他依然觉得他们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尝试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才让任轩不爱他了,他一门心思扑在任轩身上,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段时间他总是咳嗽,胸口很闷,还时常发烧,可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差,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开始咳血。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里有些慌张,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任轩,任轩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那就去医院啊。” 然后低头继续打游戏。 他立刻追问对方,能不能陪他一起去医院,任轩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自己不能去吗,我没空。” 顾舟已经忘记自己后来又说了什么,他只记得,他那时觉得很冷。 发自内心的冷。 于是他独自去了医院,挂号、看病、拍片……他一个人坐在诊室里,听到医生宣判他的病情。 当时他沉默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有询问自己该选择怎样的治疗方案,只问:“我还有多久?” 医生叹了口气,说:“大概一年。” 于是生命在这一刻开始倒计时,他拿着检查结果回到家中,把这件事告诉了任轩。 任轩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难以置信,但他现在想来,那份难以置信的根本原因,可能是任轩难以接受他“居然和一个癌症病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随后,任轩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直接离开了家。 过去的顾舟,天真愚昧的顾舟,对爱情充满期待的顾舟,应该是在那个瞬间死了。 当一个人知道他死期将近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做出一些改变,他的改变或许比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更快,所有在既往生命中积攒的软弱、侥幸都因死亡的到来而被撕碎,他病得一天比一天重,头脑却一天比一天清醒。 他明白了,原来不是他付出一腔真心,别人就会以一腔真心回报他,原来不是他足够好,就能感化别人的恶,原来善良会招致欺凌,柔弱会激发人的施虐欲。 原来一直以来,错都不在他。 他至今仍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选择,不论是放弃治病,还是报复任轩,或许正是因他的反抗和不甘才换来重生,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既然老天愿意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又为什么要把他再次推上曾经走过的绝路? 如果他又一次被疾病夺去性命,那么重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先生?顾先生?”医生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还好吗?” 顾舟终于回神,他抬起头来,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确诊的几率有多少?” 医生看着他,似乎在斟酌措辞:“现在还不能下定结论,还是需要进一步病理检查,才能给出最后的诊断结果。” 顾舟心中了然。 他太懂医生的话术,这句话大概是说,有90以上的几率确诊。 医生见他脸色不太好,忙又进行补充:“顾先生,您别紧张,按影像显示的阴影大小,即便真的确诊——我是说如果哈——也是非常早期的病变,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了,只要您及时治疗,完全可以达到治愈,不会影响您后续的生活质量的。” “我知道了,”顾舟冲他笑了笑,“谢谢。” 他起身出了诊室,独自离开医院。 走在路上时,他莫名觉得这一幕好像经历过,曾经他也是这样一个人拿着检查结果离开医院,一个人开车回家,唯一不同的是,诊断结果和以前不一样了。 早期…… 他记得自己刚跟任轩结婚的时候,身体并没什么问题,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病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还是说他重生之后,一切进度都在提前,他提前遭受了任轩的“家暴”,也被提前确诊了肺癌。 顾舟有些心不在焉,鬼使神差地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进了他最常去的那家超市。 老板一看到他,熟络地跟他打起招呼:“来买烟啊?” 还在神游状态的顾舟如梦方醒,他顿了一下,将视线投向货架上挂着的一排棒棒糖,伸手撕下几支:“不了,要这个吧。”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糖,明明这东西对戒烟并没有什么帮助,有的只是心理安慰,可等他撕开包装,把糖咬在嘴里时,莫名觉得想要抽烟的念头被压下去一些,不是那么强烈了。 他回到家中,跌进沙发里,从医院拿回来的东西随手扔在了旁边。 因为在医院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已经非常疲惫,也没力气再做晚饭了,他又拿起片子看了看,随后开始原地放空。 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很淡,却又无处不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嘴里的糖全部化完,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傅沉的号码。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傅沉打电话,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打,大脑似乎将理智交给了本能,他没有经过思考,也没力气思考。 电话很快被接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顾舟,我正想打给你。” “你现在在哪儿?”顾舟问。 “刚上车,在路上了,大概一小时以后到——怎么了?” “也没怎么。”顾舟也没想好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或许他只是想听听对方的声音,傅沉的声音还挺好听的,他很喜欢。 “嗯?”傅沉没听出他的意图,“怎么,一天没见,想我了?” “傅沉。”顾舟没接他的玩笑,只叫了他的名字。 “怎么?” 顾舟沉默。 傅沉没有等到他的下文,像是有所预料一般,语气微微变了:“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警方那边联系你了?你放心,任轩绝对会被送进……” “我们分手吧。” 顾舟突兀地打断了对方的话,紧接着,他听到电话里一片安静,持续了足有数秒,才传来轻微的抽气声。 “……你刚说什么?”傅沉的声调透着强行维持的镇定,“可能在高速上信号不太好,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顾舟放慢了语速,用力地重复道,“我们分手吧。” 其实在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已经后悔了,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傅沉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会在三言两语间识破他的伪装,逼问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可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他居然在期待着被对方识破,他想要傅沉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要告诉他自己刚刚经历过的一切,想要有个人安慰他。 不论是谁都好。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收回来,于是他继续道:“说分手不太准确,我们本来也没在一起过,我是说,假扮情侣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电话那边终于再次响起傅沉的声音,他清楚地听到那声音颤抖,“为什么突然提出分手?昨天不还……” “我想我们还是不太合适,”顾舟又一次打断了他,像是不忍心听他把话说完,“我们可能更适合做朋友,而不是恋人。” 对面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帮助,我很感激,任轩的事就不再麻烦你了,剩下的我会自己处理,如果你方便的话……” “顾舟,”这一次换成了傅沉打断他,“你去取体检报告了吗?” 听到“体检报告”那四个字的瞬间,顾舟忽然晃了一下神,他莫名变得平静了一些,像是悬着的心落回肚子。 果不其然,傅沉继续追问:“医生跟你说什么了?体检结果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顾舟道,“挺好的,一切正常。” “我现在给医院打电话。” “……等等!”顾舟叫住了他,他用力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别打。” “那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我念给你听吧,”顾舟终于放弃了挣扎,语气没什么波动地将检查报告上那行字念了出来,“医生让我进一步检查,我还没去。” 电话里传来傅沉倒抽冷气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傅沉才再次开口:“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取体检报告,抱歉,我……你等我回去。” 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顾舟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挂电话,愣了一下,但很快,傅沉又重新打了过来,他顺手接起,就听到对方的语气明显比刚才更加激烈了一些,抖得不像话:“你别做傻事,等我回去!” 然后再次挂了。 顾舟莫名其妙,心说他能做什么傻事,傅沉该不会以为他要自杀吧? 开什么玩笑,他这条命得来不易,他才不会傻到为了一个手术就能治好的早期肺癌而放弃生命,就算他真的再一次被确诊晚期,他也要活到不能再活的那天为止。 不过,他刚才的一系列举动,还真挺像要自杀的。 误会大了。 顾舟剥开了第二根棒棒糖,心说自己也没问傅沉是亲自开车还是司机开车,要是因为他的事分心而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不过他能在高速上接他的电话,想必是没在开车。 时间悄然流逝,天色已经晚了,顾舟没有吃饭的打算,外卖也懒得叫,他现在很想认认真真地摆烂一次,不做任何浪费体力的活动,生命在于静止。 六点零五分,大门突然传来“嘀”的一声,一道人影箭步冲了进来,带起的风几乎扑到他脸上。 傅沉径直走到他面前,一把抢走了那张检查报告,粗略扫过一遍。 顾舟抬起头,发现他手抖得厉害,声音也抖得厉害:“不是还没确诊吗?也许不是呢?” “我的运气一向不是太好,”顾舟说,“检查结果弄错人这种乌龙应该不会发生吧?” “那也不准放弃!”傅沉突然抬高音量,他眼眶通红,用力抓住了顾舟的胳膊,“你会好的,不管它是什么你都会好!你会康复,会痊愈!一定会治好!” “……不是,你等一下,”顾舟被他攥得有点疼,“我没说我要放弃啊,我也没说治不好,我的意思是……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得去治病,没时间跟你谈恋爱了,所以我们先分手,等我好了以后,我们再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谈,好吗?”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顾舟感觉到箍住自己胳膊的力量松了,他看到傅沉骤然松懈下来的肩线,听到他几乎是如释重负地缓了一口气。 随后,对方突然俯身,用力地抱住了他。 第17章 第 17 章 顾舟微微怔住。 他知道现在傅沉情绪很激动,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直接抱他。 微凉的呼吸不断喷在他颈侧,傅沉的胳膊环住他的肩背,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陷在了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傅沉身上并没有什么味道,可能是刚刚出席过重要场合,身上的西装依然笔直挺括、一尘不染。 他听到对方低沉而颤抖的嗓音,在不断重复“对不起”。 顾舟没有挣扎,傅沉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激烈得多,每一次都是。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那样强烈的感情,根本不像是“刚刚喜欢上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相亲对象”,包括第一次见面就攥他的手腕,看到任轩试图伤害他时的暴怒,以及现在,得知他生病之后的痛苦。 他甚至真觉得按照程然的说法才更合理,除非傅沉暗恋他多年,除非他们早就认识,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得通。 人可能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迷恋上他,但这样的人,显然不应该是傅沉。 对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顾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冷静下来了吗?” 傅沉一顿,放开了他。 “可能我刚才表达得不够清楚,那我再说一遍,”顾舟说,“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条件一向很差,动手术的话,不知道需要休养多长时间,可能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我想我这期间应该没精力谈恋爱,所以才想暂时分开,真没有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你误会了。” 傅沉一哽,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顾舟觉得自己很冤枉:“不是你先把电话挂掉的吗?” “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 “那好吧,”顾舟“坦白从宽”,“其实我是故意的,我在报复你,谁让你每次都套路我,我也要适当地反击一下。” 这当然是假话。 他确实有点故意的成分,但究其原因,他只是想得到一个安慰。 生病的人总是会比平常任性一些。 虽然傅沉在慌乱之中只跟他说“你会康复”,但他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傅沉忙道,“是我多心了,抱歉。” 是他太过患得患失,太害怕失去顾舟,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这么谦让,”顾舟无奈,“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也许等到我好的时候,你对我的感情已经淡了,不再喜欢我了,与其拖着,不如现在就分开。” “不可能,”傅沉猛地抬起头来,语气斩钉截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万一呢?” “没有万一。” “……”顾舟被他噎住,只好放弃从他的角度切入,“好吧,那也许到时候,我不想谈了呢?可能那会儿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考虑这些事了,我一个人活着已经很累,实在没力气再分心思给另一个人。” 傅沉看着他的眼睛,确实从他眼中看到了疲惫。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匆忙回避了目光,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潮意。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傅沉的语气终于平静下来:“算了,先不说这个,医生不是让你做病理检查吗,明天就去,我陪你。等最终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什么分手不分手,好不好?” 傅沉率先退了一步,顾舟也就顺着下了他的台阶,也退一步,他点点头,把属于傅沉的那份体检报告交给他:“你的我也帮你取来了。” “先放那吧,”傅沉并没把报告翻开,而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等一下,我去做饭。” “……?” 顾舟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傅沉说要去做饭?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对方进了厨房,随后听到从冰箱里拿东西的声音,忍不住凑过去看,发现他还真忙活了起来。 傅沉居然会做饭? 这个认知让顾舟震惊了足足五分钟,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觉得自己对有钱人的看法发生了转变。 半小时以后,傅沉真的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顾舟帮着盛了饭,摆好筷子,尝了一口后发现这菜居然炒得还行,至少刀工不错,除了有点咸外,并没有太大毛病。 “很久没下过厨了,凑合吃点。”傅沉在他对面坐下,“今晚你早点休息,我就不回去了,明天直接送你去医院,好吗?” 他这么自然地说要留宿,顾舟也不好拒绝,只点点头,没吭声。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僵硬,顾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沉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顾舟发现他吃得很少,像是没有胃口。 晚上两人各自回房间睡觉,傅沉上了二楼,还住在上次住过的那个房间。 他早早躺下了,却一直到凌晨两点也没有睡着,突然他翻身坐起,径直冲进了洗手间。 他撑住洗手台就开始呕吐,但因为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实际也吐不出什么来,他只感觉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五脏六腑都仿佛揪在了一起。 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用冷水洗了两把脸,终于觉得好过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两天他又去做了一次心理治疗,本来感觉症状有所好转,但今天听到顾舟生病的消息之后,状况又急转直下。 恐惧、焦虑、痛苦等等一系列情绪困扰着他,那种仿佛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疯狂翻涌,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不停在眼前闪现,他越让自己不去想,越控制不住地去想。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他务必得快点平复下来,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被顾舟看出破绽。 傅沉回到卧室,疲惫不堪地在床边坐下,从搭在旁边的衣服兜里翻出了一小瓶药,从里面倒出一片,就水吞服。 药是他经过心理医生建议后从医院开的,是常用的安眠药,同时有很好的抗焦虑作用,医生说如果他觉得实在无法调节了,就吃上一片。 他看着药瓶上的文字,回想起自己重生之前,每次失眠也是吃这种药,吃到最后,药对他已经不怎么起作用了,他印象中吃得最多的一次,是在三天没合眼后吃了整整一瓶。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很不想服用药物。 但愿这一片能够起效。 他重新躺回床上,药物很快开始生效,他感觉头痛缓解了一些,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终于有了一些睡意,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顾舟在傅沉的陪同下,又去医院做了几项检查。 对他来说,重生之后已经是二周目,这些检查他都轻车熟路了,因此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淡定,相比之下,傅沉则紧张得多,皱起的眉头就没打开过,整个人紧绷极了。 顾舟明显感觉到负责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正在承受来自傅总的无形压力,跟他说话都格外耐心,全程小心谨慎,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人还非要陪他进ct室,顾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人家让家属陪同,你算家属吗?” “我难道不算?”傅沉反问,“男朋友不算家属?” 医生护士没一个人敢说不,顾舟只好随他去了,等结束后他坐起身来,傅沉立刻上前帮他穿衣服,并问:“疼吗?” “还好,”顾舟系上衬衫扣子,今天他特意没穿套头的衣服,“不是打了麻药吗,没什么感觉。” 话一出口,旁边负责给他做穿刺的医生立刻松了一口气。 顾舟抬头看他,又看看傅沉,心说他要是说疼的话,难道傅总要直接把人家开除吗? 在这家医院工作看上去清闲,实际承受的压力倒也挺大,毕竟服务对象是那些有钱人,万一碰到不讲道理的,一言不合就让你干不下去。 他向医生表示同情,在傅沉的搀扶下离开了ct室,去外面留观室休息。 他喝着傅沉递来的矿泉水,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在“家属”陪同下做检查是这种感觉。 有点奇妙。 由于活检结果要两天以后才能出来,顾舟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不适就直接回家了,傅沉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又顺理成章地继续在他家留宿。 顾舟觉得这不应该,明明他都已经和傅沉提出分手了,对方非但不离他远点,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了,非要尽这最后两天的“男朋友”的义务。 两天后,两人再次来到医院取检查结果。 诊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医生拿着片子和病理报告看了看,抬起头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顾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坏消息是,确实是恶性肿瘤。” 顾舟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内心毫无波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傅沉就不一样了,这位“家属”比病人自己情绪激动得多,他陡然拧起眉毛,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医生似乎是感觉到了骤然降低的气压,连忙道:“好消息是,恶性程度并不高,属于周围型肺癌,按照tn分期来看,是1a期,也就是非常早期的病变,根据我们多年临床数据,只要及时进行手术治疗,治愈率能够达到90,术后也无需吃药化疗,只要定期复查即可,基本不影响后续生活。” 顾舟感觉到了医生的求生欲,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傅沉这个人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明明他并没想做什么,只是往那一站,眉头一皱,就能让人感觉到杀气。 他赶紧碰了碰对方的手,让他别在这散发冷气了,傅沉终于回过神来,面色缓和了一些:“什么时候手术?” “当然是越快越好。”医生说。 “那就后天。” “可以,医院这边会为您安排。” 两人离开诊室,顾舟把双手插进兜里:“我都说了,我的运气一向不好。” 不过也还没差到极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傅沉紧紧抿住了唇。 “现在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傅总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了吧?”顾舟抬头看他。 傅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说你想分手,是因为暂时没时间也没精力继续跟我谈恋爱,是吗?” 顾舟“嗯”了一声。 傅沉:“……好。” 顾舟听到这句“好”,忍不住在心里松口气,心说傅总总算是答应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并不觉得高兴,甚至有点失望。 他匆忙别开眼,想和对方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我自己打车回家”,谁料还没开口,傅沉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顾舟诧异回头,就听他补上后半句:“既然你觉得谈恋爱会浪费时间和精力,那我们就不谈了,我们跳过这一步,直接结婚吧。” 顾舟:“……?” 第18章 第 18 章 顾舟一脸迷茫地看着对方, 觉得自己跟不上傅总的脑回路了。 什么叫……跳过恋爱,直接结婚? 他说不谈恋爱,是这个意思吗! 他一时间有些搞不懂, 到底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 还是傅沉故意听不明白,只好道:“呃, 不, 我是说……” “反正你本来也是打算结婚的,”傅沉不给他进一步解释的机会, “我自认为, 我比任轩更适合成为你的爱人。” “可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分手, ”傅沉的声音已经完全平静了, “我考虑过了, 我不同意,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现在要动手术, 我更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弃你于不顾,这是不负责任。” 他这一番义正辞严, 顾舟莫名开始动摇, 但还是小声挣扎:“你好像不需要对我负责任……” “即便只是扮演男友, 也该尽到应尽的义务, ”傅沉道,“既然你想跟我分手的原因并不是不喜欢我,那么你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顾舟一阵恍惚, 觉得自己快要被说服了。 傅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说出来的话非常莫名其妙, 可偏偏的,却又能自成逻辑,让人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对,又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走廊里十分安静,安静到他的大脑似乎也因此而放空,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合理而理智的决定。 直到有护士从身边经过,他才如梦方醒,觉得他们两个这么在走廊里僵持也太尴尬了,于是他低下头:“先回家吧。” “好。” 顾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分手提议会以这样的方式失败,回家的路上,他坐在傅沉车里,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都非常魔幻。 他耳边还回响着傅沉说过的话——结婚? 和一个认识了刚刚半个月的相亲对象? 虽然这半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他们也算同生死共患难过了,但说到底,他对傅沉更多的是感激、欣赏,而非喜欢。 当然,也谈不上不喜欢。 和任轩分手之后,他对恋爱这种事就不太敏感了,爱情似乎变得可有可无,如果不是程然坚持,他根本就不会和傅沉相亲。 现在,他不光要和这位相亲对象假扮情侣,甚至直接发展到了结婚? 他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问题,“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你会选择和谁在一起”,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即便这个人一开始并不爱他,但他依然认为,天长日久,自己能够打动对方。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原来一厢情愿的付出,真的不一定会得到回报。 他已经死过一次,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天真的顾舟,这一次他要好好思考一下,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莽撞。 “顾先生,”许是看他太长时间地陷入思考,傅沉忍不住开了口,“我知道我的提议有些唐突,其实我并没想让你今天就给出我答复,你可以慢慢想,先去把手术做了,等你身体康复以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你早说啊,”顾舟忽然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明天就要跟我扯证,这么重要的话能不能提前说?” 傅沉用余光看他,唇角似乎翘起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我是故意的。” 顾舟:“……” 这话听着好耳熟。 这个傅沉,在这趁机报复他呢。 真记仇啊。 他一时有些啼笑皆非,心情却也因此而轻松了一些,听到傅沉又说:“顾先生可以晚点给我答复,但我希望在这期间,我们可以继续维持之前的关系,好吗?” 这一次顾舟没有拒绝,他知道就算自己拒绝,也一定会被对方以各种理由说服,最后发展到答应,所以干脆省去这些步骤,想了想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 “你说。” “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顾舟问,“我觉得就算你对我一见钟情,也不该发展到直接结婚吧?何况傅总这样的身份,见过无数人,经历过无数事,真的有可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见钟情吗?”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车子减了速,傅沉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顾舟本能地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诧异地看了一眼傅沉,感觉对方正在“傅氏淡定”和“傅氏激动”之间切换,以至于表情有些微妙。 ……不是吧。 他随口一问,难道真戳中了事情的核心? 程然的第六感这么准的吗?不愧是看过一千本霸总的婚介所老板? 傅沉迅速回神,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在后车按响喇叭之前重新把车速提起,但他显然还没平静下来,意味不明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你……” 顾舟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嗯?” 他脸上的疑惑不解太过明显,傅沉看到他的表情,还是咽下那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而道:“你很想知道?” 顾舟心说这货还真的有事瞒他,本来他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当然。” 车驶过最后一个路口,拐进了顾舟家所在的小区,傅沉一直沉默着,直到把车开进车库:“等你顺利做完手术,我就告诉你。” 顾舟:“……” 他就不该问。 顾舟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同时觉得傅沉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他要是直接说没有,那自己也不会继续追究,可他偏偏不说没有,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好像是在他面前放了一根胡萝卜吊着,看得见却吃不着。 那他要是在手术中意外大出血挂掉了,还就没法知道这个秘密了呗? 傅总为了留住他可真是煞费苦心,这样一来,他就是真在手术台上出事,也非得因这点念想强行活回来不可。 顾舟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他看了看傅沉,莫名觉得心中酸涩——这男人到底是有多怕他死,才能用这种方法试图把他绑在世间? 他现在更加好奇傅沉究竟向他隐瞒什么了,对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觉得他很容易死,才会对让他“活着”产生这么大的执念。 他看向傅沉的同时,傅沉也偏过头来看他,两人的视线在这个瞬间对上,傅沉道:“还不下车?” “哦,”顾舟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在车库里了,“走吧。” 两人回到家中,顾舟抓紧时间去洗了个澡,傅沉已经跟医院约了后天手术,至少明天下午他就得去住院,现在不洗就来不及了。 洗完澡,他看时间还早,给程然打了个电话。 他去做病理检查的事并没有告诉程然,主要是最终结果没出来,他不想让对方替他提心吊胆,就瞒着他说体检报告还没出,并让傅沉帮他隐瞒。 现在已经确诊,就也没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了,他就这么一个好哥们,怎么都得知会他一声。 “喂?”电话很快被接起,程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想你了,”顾舟逗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呕呕呕,”程然表示嫌弃,“你少勾引我,我可是直的,不会为你的美色所动。再说了,你说想我,不怕傅总生气啊?” 顾舟扭头看了一眼就在旁边的傅沉,发现他没在看自己,耳朵却支棱着,忍不住挑眉:“他不会那么小气吧——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准备下班了,”程然叹气,“今天也是一对都没撮合成的一天。” 顾舟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成为红娘”当成毕生的事业和追求,不过他对发小的爱好表示尊重,言归正传道:“对了,我打电话给你,其实是想跟你说,我生病了。” “生病了?”程然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唉,我说舟啊,你这生病的频率,比女生来姨妈的频率还高——这次又是什么病,发烧还是胃疼?” “都不是,”顾舟想了想,“挺多人都会得的病吧。” “流感?”程然再度叹气,“都跟你说了,这已经立冬了天气凉,让你注意保暖,你怎么还是中招了?年年流感高发季都少不了你。”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不对啊,我听你声音也不像感冒了的,还有力气跟我这开玩笑,我看你病得不严重。” “确实不太严重,”顾舟说,“也不是流感。” “那到底是什么毛病?” 顾舟笑:“肺癌。” 程然:“……” 说完这话,顾舟立刻把手机拉远,离开自己的耳朵,果不其然,下一秒,电话那边就传来一声大叫,紧接着是程然受惊的声音:“顾舟,你耍我呢!” 顾舟听着发小的吼声,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傅沉。 “喂?喂?你说话啊!”程然有些生气,“跟我开这种玩笑,我现在过去收拾你你信不信?” 傅沉被迫接过手机,无奈道:“喂,是我。” “……傅总,”程然一听是他,瞬间冷静下来了,“原来你们在一块儿,哎不是,你男朋友拿这种事开玩笑,你能不能管管了?” “没开玩笑,”傅沉只好说,“是真的。” “……” 这回,电话那边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随后才传来一声克制不住的“操”。 程然瞬间结巴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那那那……怎么回事啊这?不是,你们……到底咋样了?严重不严重?现在怎么办,医生说什么?” “还好,体检时候发现的,是早期,”傅沉看了一眼顾舟,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道,“医生说做手术就行,已经约了后天做,明天可能就得去住院了,所以通知你一声。” “哦……早期……”程然低声重复,像是松了口气,“那,做手术你陪他?用不用我过去?” “我陪他,”傅沉说,“你愿意过来的话也行。” “那行,具体什么时间手术你告诉我一下,”程然说着,压低了声音,“顾舟他……没什么事吧?情绪还稳定吧?” 傅沉:“这不是还能跟你开玩笑吗。” 程然:“嗐,你还不知道他吗,就知道逞强,一生病就自己乱吃药,能吃退烧药绝不去医院,不管出什么事永远故作镇定,你可不能被他的表象给迷惑了啊,傅总。” 顾舟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抢回了手机:“程然,你不透我的底就浑身难受是吧?” “你在啊,”程然听到他的声音,打了个哈哈,“那我说的都是实话,也没撒谎不是?” “对了,我还有个事告诉你,”顾舟的语气透出几分故意的意味,“傅沉向我求婚了。” 电话那边又一次陷入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程然再次大叫起来:“你俩合起伙来耍我是不是?!” 他出离愤怒了:“能不能不闹了,到底哪个真哪个假?你再耍我我真生气了。” “都是真的啊,”顾舟道,“不信你问傅总。” 他说着,直接把手机怼在了傅沉耳边,傅沉无奈,只好配合:“是真的。” “……哦,老天爷啊,”程然开始怀疑人生,“你俩才认识多久,已经快进到结婚这一步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进度才这么突飞猛进的?” 顾舟还没接话,对方却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我还见过认识72小时就闪婚的呢——虽然72天以后又闪离了。” 顾舟挑眉,心说程然不愧是开婚介所的,接受能力就是强,不光在三言两语间就接受了傅沉向他求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结合时事。 “不过,”程然又问,“你不应该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是这种时候吗?” “这你要问傅总,”顾舟果断把球踢给了傅沉,“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跟我求婚——”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程然打断:“算了,有钱人的情¨趣我不懂,我就想问,你答应了没?” 发小的不配合让顾舟一撇嘴,转头看向在旁边装空气的傅沉,这货明明就在听,却偏要装作没在听。 于是他故意说给傅沉听:“还没。” 程然:“为啥不答应?” 顾舟:“当然不能让某人这么快得逞。” 至少在知道那个秘密之前。 程然“哦”一声,对他的回答不为所动:“不过你的‘这么快’,也就是一个月和两个月的区别吧,没差,都叫闪婚哈,那我先在这祝你手术顺利,新婚愉快。” 顾舟:“……” 损友,绝对是损友。 他一怒之下把电话挂了,看到傅沉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有些怀疑程然到底是谁发小,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傅沉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立刻转移话题,一本正经道:“今晚你早点睡,明天下午我带你去办住院手续。” 顾舟没有异议,于是俩人早早吃了晚饭,晚上不到十点,已经准备休息了。 他在洗手间刷牙,看着镜中自己的脸。 这些天他一直在坚持上药,颈间的淤青已经淡化了不少,不过要完全痊愈恐怕还得再过段时间。 因为洗澡,他颈后结的痂大部分都脱落了,露出粉嫩的新肉来,之前看着就吓人的血蝴蝶终于飞走,他伸手摸了摸,感觉皮肤平坦了很多。 顾舟叼着牙刷,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撩起衣服,伸手在胸前比划。 正巧这时候傅沉进来,要去拿他洗澡时扔在脏衣篓里的衣服,看到他撩起衣服的样子,不禁皱眉:“这是在干什么?不怕着凉?” “我在想,动手术的话,要从哪里开刀?”顾舟吐掉嘴里的泡沫,“不会要开胸吧?” 傅沉视线从他胸前一扫而过,先落在之前做穿刺的地方,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一个不太起眼的小点。 随后又瞄了瞄他因为瘦弱而轮廓清晰的肋骨,以及看起来就很纤细的腰,最终在他胸前两颗粉色上定格了一会儿,貌似绅士地移开了:“现在都是微创,你那肿瘤才不到两厘米,肯定不需要开胸的,放心好了,等明天去了医院,医生会告诉你具体的手术方案。” “那就好,”顾舟松了口气,“要真开胸的话,我可不能保证我半年内能够恢复。” “别紧张,”傅沉道,“我会陪着你的。” 他嗓音偏低沉,好像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顾舟从镜子里看他,觉得傅总这个身高配上这张脸,实在很有安全感,他尽量站直身体,还是跟对方差了一个额头。 他看着傅沉,忍不住挑眉:“可我怎么觉得,紧张的是你?” 傅沉从镜子里跟他对视,随后一抿唇,拿着衣服走了。 顾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漱干净口,上床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傅沉那句安慰起到了作用,他居然真的放松了很多,这天晚上他睡得还不错,一宿基本没做梦。 第二天下午,他跟着傅沉来到医院,办理住院手续。 虽然他早猜到傅沉会让医院给他安排病房,也事先做了心理建设,但等他真正进去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到了。 他看着这间自带浴室和阳台,有电视有沙发的双人豪华房,艰难咽了口唾沫:“这……真的是医院?” 这装潢,明明就是酒店吧! 如果不是病床边放着心电监护仪一类的医疗设备,他真要以为自己被骗到酒店来开¨房了,还是那种豪华情侣双人间。 傅沉没接他的话,把床上叠好的病号服抖开扔给他:“试试看合不合身。” 顾舟一脸莫名——病号服还要试合不合身? 他只好把衣服脱了,换上试试,发现居然真的还挺合身,布料很舒服,应该是纯棉的,而且不是那种常见的蓝白条纹,而是蓝色印花,看上去和睡衣没有太大区别。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问傅沉道:“这不会是量身定做的吧?” “当然。” 当然? 傅总为什么能把这种事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顾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来住院的,而是来度假的,他看了看病房里的两张床:“你该不会打算陪床吧?” 傅沉点头:“肯定。” 顾舟沉默。 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和傅总同睡一个房间,居然是在医院。 于是自认为没有心理负担的顾舟难得失眠了,且这心理负担不是来源于即将到来的手术,而是他忍不住想象自己住院的这段时间,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跟傅总在这“双人大床房”里和谐相处。 终于,他还是不得已吃了医院给开的安眠药,翻身背对傅沉。 在他睡着后不久,装睡已久的傅沉突然翻身坐起,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一翻衣兜发现自己忘记带药,只好从顾舟那偷了两片药吃。 手术安排在了第二天早上九点,顾舟被迫早起,准备去手术室里接着睡。 程然今天没去婚介所上班,一早就过来医院陪同,顾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别一副要哭的样子好吧,好像我进去就出不来了似的。” “呸呸呸,”程然连呸三声,“不准说这种话。” 顾舟觉得十分好笑,人在谈及生死话题时总是这么迷信,他拍了拍对方肩膀:“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还得活着出来帮你冲ki呢不是?” 程然眼含热泪地把他送进手术室,随后抬起眼镜,擦了擦自己眼角,哽咽道:“我可怜的舟,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傅沉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看了一眼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婚介所老板,单从外表来看,程然长得秀气斯文,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就像是涉世未深的男大学生,他第一次去婚介所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只是给老板打工兼职的学生,一聊才知道,他就是老板本人。 程然的性格和长相全然不符,傅沉目测他也就二十四五岁,再加上他是顾舟发小,那可能和顾舟同龄,但他却说他的婚介所已经开了六年…… “冒昧问一句,”第二次见面,傅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今年多大?” “我比顾舟大俩月,”程然用力眨眼,眨去眼底的泪意,他在傅沉旁边坐下,总算是调整好情绪,“怎么了?” 傅沉:“所以你十八岁就开始经营这家婚介所?” “……怎么的,不准人高中毕业就创业吗?”程然感觉自己遭到了质疑,“虽然我年纪确实不大,可我们婚介所介绍成功率在燕市可是数一数二的,你不能觉得我婚介所规模小,就质疑我的能力不是?” 傅沉点头,对他的能力表示认可:“人各有志,值得尊敬。” 程然看了他半晌,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好吧,我坦白了,其实我是子承父业。” 傅沉:“……” 居然还是家族产业。 “不过你打听这些干什么?”程然道,“你难道不应该担心担心顾舟?” 傅沉:“担心又有什么用,他自己没觉得有压力,我们就不要给他施加压力,耐心等着吧。” “说的也是,”程然平静了一些,他叹口气,“你说,我们家……哦不,咱们家顾舟,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呢?” 他说完,却发现傅沉没接他的话茬,转头一看,才发现这位嘴上说着“不担心”的傅总,身体坐得笔直,浑身紧绷,眉头紧锁,一点没有他自己描述的那么淡定。 过了半天,傅沉才慢半拍似的开了口:“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觉得他很倒霉吗?”程然压低了声音,虽然走廊里没有别人,他还是不想大声谈论顾舟的情况,“我俩从小玩到大,我能不了解他?他这么好一人,懂事、听话,从来不跟谁急眼,青春期都不叛逆,老师家长同学,没有一个说他不好,还助人为乐,见义勇为,差点把命都搭进去,怎么就偏偏摊上这么一个人渣前男友,还得了这种病。” 傅沉本就皱着的眉头更紧了一些,程然继续絮絮叨叨:“我要是他,我非得怒骂老天不公,什么好人有好报,屁!任轩这孙子,还好马上要进去了,我看他一辈子都别出来才好,少来霍霍我们家顾舟,顾舟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忍心的,他怎么下得去手?” 程然越说越激动:“还有他这个病,也并不是因为抽烟吧?他抽烟频率又不高,上次我去他家,发现我去年送他的一盒烟,他过去八个月了还没抽完——我看就是因为他那个垃圾爹,绝对是遗传造成的。” 傅沉听到这里,终于向他投来视线。 他对顾舟的家庭状况不能算特别了解,只知道顾舟家里是单亲,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在那件事发生前,一直是他母亲抚养他长大,那件事发生后,母亲因为不堪承受精神压力,选择了离开他,母子两个断绝了来往。 至于父亲就更不清楚,这个男人过早地退出了顾舟的生活,他隐约记得顾舟爸爸并不姓顾,“顾舟”这个名字是父母离婚后改的,跟母姓。 程然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开口问道:“顾舟父亲也得过肺癌?” 程然正要继续骂这位“垃圾爹”,听到他的疑问,突然卡了壳,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紧紧闭上了嘴。 “到底什么意思?”傅沉追问,“你不说的话,我自己去查。” 他以前没关注过顾舟父亲的情况,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但并不代表他查不到。 “呃……”程然因为自己一时嘴快陷入了两难,他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叹口气,“好吧,看在你对顾舟是真心的份上——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告诉顾舟。” 傅沉更加疑惑:“他自己家的事情,自己不知道?” 程然摇头:“这可从哪说起呢……要不我从头说吧,你知不知道四年前,顾舟因为救人受了重伤那事?” 傅沉觉得他这问题可算是问对人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毕竟他就是当事人之一,但现在显然并不是承认的好时候,他想了想道:“知道。” 微微一顿,又补充:“我查过一些关于他的事。”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查,”程然也不意外这个答案,“总之救人这件事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被他救下的那个人。” “这人可太怪了,至今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唯一知道的是他很有钱——顾舟重伤之后,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一次都没出现过,却偏偏留下了高达三千万的补偿金,作为被救的报答。” 程然说着跟他比了个“三”:“三千万啊!” “……倒也不是很多,”傅沉默默发表着评价,“这钱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这钱……”程然再度卡壳,“‘不是很多’。” 傅沉没吭声。 程然继续说:“对你来说不多,对普通人来说可太多了好吗!就是因为钱太多,又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走漏了风声,这事居然就传到记者耳朵里去了,那些无良媒体就以这三千万为噱头,开始大肆报道,什么‘好心市民见义勇为,竟获千万巨额补偿’,‘见义勇为竟能发财!一次见义,终身获益’,‘见义勇为究竟该不该向获救者索要补偿金,专家提出建议’,‘支付千万巨额补偿款的土豪究竟是谁,小编带您一探究竟’……” 明明是几年前的新闻,程然现在说来,还能倒背如流,可见气得不轻:“你说这些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更可气的,不知道谁把顾舟照片给发到网上去了,然后又被扒出他的手机号、他妈妈的手机号、他住在哪家医院……这群记者就跟闻到血味的苍蝇一样,在医院门口守着说要采访,赶都赶不走。” 傅沉听到这里,脸色陡然白了几分,下意识地按住了腕上的手表。 “然后呢,这些新闻一发到网上去,大家就都知道了,那顾舟爸爸也知道了——本来他爸已经跟他们母子断绝联系十几年,也不知道他们在燕市生活,一听说儿子‘一夜暴富’,闻着钱味儿就来了,他找到顾舟妈妈,缠着她要钱,说儿子要对老子尽赡养义务,这钱怎么也该分他一部分,还狮子大开口,一要就要一千万。” “当时顾舟还在icu躺着呢!”程然再度压低了声音,“他不管自己儿子死活,眼里只有钱?他对顾舟尽到抚养义务了吗,顾舟凭什么要赡养他?!” 傅沉身体紧绷,嗓音微微发抖:“最后给了吗?” “当然没有啊!”程然说,“顾舟妈妈坚决不给,顾舟爸爸——那老废物就撒泼打滚,说自己脑袋里长了个瘤,需要动手术,如果不给他钱他就要死了,不给他一千万,给他五百万也行,只要拿了钱他立马走人。” “然后?” “然后顾舟妈妈还是没给,那是给她儿子的补偿金,她儿子生死未卜,她怎么能私自动用这钱,给那个老废物治病?” 程然缓了口气:“她当时压力真的很大,面对无良记者,面对不要脸的前夫,面对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儿子。我很想帮她,可我真的帮不上她,我去报警来抓那老东西,可警察管不了家务事,把他带走劝说调解,隔天他又回来。我去求那些记者,我给他们塞钱,让他们大发慈悲,不要再报道了,可他们哪里听我的。” 他说着用手撑住额头,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当时的无力感:“其实那也就是几天之内的事,后来突然有一天,网上的新闻全都消失了,那些记者全都不来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唯独那老无赖没走,”程然说,“我真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最后顾舟妈妈无奈,想了一个办法,她骗顾舟爸爸说所有的钱都在她手上,如果想要钱就跟她走,随后她买了车票,连夜离开了燕市。” 傅沉露出惊讶的眼神,这是他前世所不知道的内容:“那……” “实际上那时钱在我手里,由我暂时保管。”程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顾舟妈妈跟我说,那老东西可能会纠缠她很久,她不想给儿子带来负担,更不想让前夫干扰儿子的后续治疗,她让我骗顾舟,不要跟他提起他爸爸来过的事,告诉他是他妈妈承受不了精神压力,所以选择离开。她觉得哪怕他们就此断绝母子关系,顾舟会因此恨她,也比让顾舟看到她被前夫纠缠,影响他恢复得好。” 傅沉紧紧地抿住了唇。 原来是这样。 他之前就在疑惑,顾舟母亲既然能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这么多年,再苦再难都熬过来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抛下他离开? 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能够让那些新闻消失,能够让记者滚得远远的,却不知道,真正困扰着他们母子的究竟是什么。 他简直……不可原谅。 傅沉用力扣住腕上的手表,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他感觉到喉头发紧,吐字有些困难:“那男人……现在在哪儿?” “你说顾舟爸爸?”程然冷笑一声,“死了。” “死了?” “死了,脑瘤嘛,所以我才说是因为遗传。”程然吐出一口气,“大概两年前吧,顾舟妈妈跟我说,那个纠缠她两年的男人终于死了,我问她要不要回来,她想了很久,最后说不了,她不想再打扰儿子的生活,顺其自然吧。” 傅沉:“你们还有联系?” 程然:“当然,不过联系得不多,逢年过节发个短信报个平安,她不想回来,我也没办法。” 傅沉想了想:“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 “你要干什么?” “顾舟并不恨她,他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我想,如果告诉他真相,他会选择原谅母亲的不告而别。” 程然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顾舟不恨她,你们才认识几天?” 傅沉回避了他的问题:“总之,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就行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让他们母子团聚。” 程然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好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傅总,你不对劲啊。” “我哪里不对劲?” “你……”程然上下打量着他,视线落在他手腕上,“你一直捂这块表干什么,怕我看见?” 他伸手就去拽对方的手,傅沉猝不及防,被他拉开了。 程然看到那块价格不菲,但款式已经旧了的腕表,看到表盘上的划痕,突然睁大眼:“不是吧,你……” 他隐约记得当年网上有人发过现场照片,地上有一些细碎的玻璃碎片,但附近却并没有打碎的玻璃制品。 他当时觉得这东西会不会和高空坠物有关,还特意去警局问过,结果警察告诉他应该无关,物鉴给出的结论是这并不是普通玻璃,而是合成蓝宝石,应该是手表上的。 程然瞬间想通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三千万,有钱……能让网上的新闻一夜之间消失,让那些记者不再关注这件事……原来是你啊!” 傅沉突然被他扒掉了马甲,一时竟有些无措,他抿了抿唇,只好道:“你先别告诉顾舟。” “我就说你怎么对顾舟过分关注,”程然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来回踱步,“合着你从一开始来我婚介所,就是算计好的是不是?行啊你……我真是小看你了,亏我还这么向着你,你真是把我耍得团团转。” “我没想耍你,”傅沉无奈,“我只是……” “所以你现在是来干嘛来了?”程然打断他,“报恩?那你早干嘛去了?当年你为什么不出现,时隔四年,你又突然跑回来,到底什么意思?” 傅沉垂下了眼。 过了许久,他才有些疲惫地开口道:“我不能出现。” “为什么?” “或许你没有关注,当年傅家正处在动荡之中,我父亲去世,我的几个叔叔为了大权争得不可开交……当然也少不了牵连到我,无数目光聚集在我们身上,一旦我出现,这件事将彻底无法收场,如果被外界知道顾舟救下的人是我,那么去医院堵门的记者,可能会再翻十倍。” “我只能选择把消息全部封锁,让网上再查不到任何关于那件事的新闻。”他说着抬起头来,“至今我依然怀疑,那次高空坠物可能是谋杀,可惜没能找到证据。” 程然一瞬间不吭声了。 他发现自己找不出能说的话。 “我很抱歉,”傅沉眼底有深深的愧色,“确实是我的疏忽,我不应该一次性支付给他那么多钱,我急于了结那件事,不想他被牵扯进傅家的争端,却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等我知道事情发酵,亡羊补牢,已经太晚了。” “你……”程然张了张嘴,又闭上,如此重复了三次,终于破罐破摔,“算了算了,我不管了,我不告诉顾舟,你自己告诉他,这总行吧?” “当然,”傅沉表示同意,“我本来也准备找机会告诉他的。” “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豪门恩怨,”程然小声抱怨,“烦透了。” 傅沉无法反驳,索性不再吭声。 两人安静地在走廊里坐了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直到半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两人同时起身,程然看他一眼,率先冲了上去。 护士把顾舟推回病房,程然和傅沉在旁边跟着,准备过床时,傅沉主动请缨:“我来。” 他小心地抱起顾舟,将他转移到病床上,结果刚把人放下,就感觉对方微微地挣扎了一下,并说:“你别碰我。” 顾舟从手术室出来时是醒着的,只不过麻药劲没完全过去,意识似乎不太清醒,反应也有点慢。 傅沉疑惑地看向他,觉得他眼神有些迷离,紧接着,就看到对方抬手指向他:“诡计多端,离我远点。” 傅沉:“……?” 程然正在生闷气,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没忍住笑出了声,谁料这笑声吸引了顾舟的注意,他又指向程然:“助纣为虐,离我远点。” 程然目瞪口呆,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护士也为顾某人“麻醉苏醒后胡言乱语”的内容忍俊不禁,傅沉有些尴尬,咳嗽一声,试图按住顾舟的手,塞进被子里:“别闹了。” “走开,”顾舟一把拍开他的手,“我不是你老婆,你爱找谁找谁去。” 傅沉:“……” 第19章 第 19 章 这句话让程然再度破功, 也不生气顾舟说他助纣为虐了,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憋得浑身发抖。 护士帮忙安顿好顾舟, 笑着说:“如果病人觉得不舒服,要第一时间叫我哦。” 傅沉冲她点头:“多谢。” 护士离开了病房,程然立刻搬了椅子坐到病床边,轻轻碰了碰顾舟的手:“哎, 顾舟,你讲讲道理, 我怎么就助纣为虐了?咱俩才是发小, 我可是向着你这边的。” 顾舟也不想被他碰,又把胳膊往被子里缩了缩,没好气道:“你俩串通一气。” 要不是知道他手术全麻,程然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听见了自己和傅沉在手术室外“大声密谋”,他继续寻根问底:“我怎么跟他串通一气了?你说说, 我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你好烦, ”顾舟皱起眉头,像是不想再跟他聊下去, “能不能闭嘴?” “你好凶啊, ”程然换上委屈的表情,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不清醒的时候这么凶, 那你喝醉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凶?麻醉和醉酒……反正都是‘醉’嘛。” “你才不清醒,”顾舟怒视他, “我清醒得很。” “你看你看, 你又凶我。” “好了, ”傅沉轻拍他的肩膀,“你别逗他了,让他安静会儿吧。” 程然站起身来,把椅子让给傅沉,自己到另一张床上坐着,顺手从床头那一篮水果里拿了一个橘子,剥了就开始吃:“反正也不能睡觉,不如来聊天啊。” 橘子的清香味顿时在病房里散开,顾舟抽了抽鼻子:“我也要吃。” 程然把橘子塞进自己嘴里:“你不能吃。” 顾舟坚持:“我要吃。” 程然:“你现在不能吃,到晚上就能吃了,乖。” 顾舟偏头看他,看着看着,突然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你欺负我。” 程然:“……?” 他震惊得直接从病床上站了起来,凑到顾舟跟前,难以置信道:“不是吧,一个橘子就能把你刺激哭了?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你哭,来,快点哭给我看。” 傅沉在旁边听得直皱眉,他瞪了程然一眼,用眼神向他表达“你没事吃什么橘子”,又不能真的容忍他把顾舟弄哭,起身就要把他拉开。 不过说起来,他也确实没见顾舟哭过,不论重生前或是重生后,哪怕是被任轩欺凌的时候,被诊断出绝症的时候,顾舟也从没流过一滴眼泪。 明明是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又偏偏极有韧性,难以摧折。 他心里忽然产生了奇怪的念头,他居然也想看看顾舟哭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他制止程然的动作犹豫了,向顾舟看去。 谁料下一刻,顾舟已经在眼里打转的泪意又忍了回去,他重新恢复平静,面无表情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程然:“?” 傅沉一顿,随即克制不住地翘起了唇角,赶在程然再次开口前,抓起一把橘子塞到他手里,把他往门口方向推:“你出去吃。” 程然被他推出房间,在关门的前一秒,拼命哀嚎道:“明明是你俩合伙欺负我吧!” 终于赶走了这个碍事的,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傅沉松一口气,重新在病床边坐下,轻轻握住顾舟一只手,安抚他道:“你想吃的话,晚上给你吃,好吗?” 顾舟瞥他一眼,没挣扎,也没吭声。 他一开始觉得他们很吵,想让他们安静一点,可等到真正安静了,又觉得病房里静得过头,这种静让他很快开始觉得困倦,合上眼皮,想要睡觉。 忽然,他感觉傅沉捏了捏他的手指,轻声说:“等一下再睡。” 顾舟重新睁开眼,很想回他一句“既然不让他睡觉那还不如把程然叫回来”,可又实在懒得开口,索性没搭理他。 “那我陪你聊聊天吧,”傅沉说,“想聊点什么?” 顾舟其实并不想聊,可如果不说话,他又困得厉害,他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说等我手术完就告诉我的事,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他提起这个,傅沉觉得他差不多是完全清醒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事说来话长,如果我现在说,可能会影响你一会儿睡觉,你确定要听吗?” 顾舟眯起眼来。 他现在更加怀疑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薛定谔的秘密”。 傅沉接收到他不善的目光,忙解释说:“我是想等你身体再好一点,你现在肯定不想听我长篇大论吧?” 顾舟没说自己想不想听,但他知道傅沉肯定不想说,于是他也没有继续纠结,而道:“那你就脱。” 傅沉一怔:“什么?” “你不是想跟我结婚吗,我总要看看你符不符合我的审美标准,”顾舟看着他道,“而且你天天套路我,套路我一次你就脱一件,这是对你的惩罚。” 傅沉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他还是没有完全清醒,平常的顾舟可说不出这种话。 面对一个病号的“无理”要求,自知理亏的傅总还是没好拒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觉得今天穿的这一身衣服可能是不够脱的。 他犹豫了一下,先把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 “一件,”顾舟帮他计数,开始按时间顺序倒着往前数,“你骗我说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类型所以对我一见钟情。” 傅沉又拽下了领带。 “第二件,故意‘忘拿’手表骗我跟你见面。” 傅沉脱下了西装外套。 “手表,两次。” 傅沉解开扣子,脱下了衬衫。 顾舟想了想:“第四件,套路我约会地点。” 傅沉解下了腰带。 “呃……我说要感谢你救命之恩的时候,给我下套,让我多答应你约会几次。” 傅沉没站起来,但把裤子往下褪了一点,示意这件要脱。 顾舟皱眉:“……让我答应你在我家留宿。” 傅沉抬起头来,表情略显为难:“还有一双鞋,和袜子,再然后的话……那就要脱光了,还是就到这里吧。” 顾舟微微睁大眼——脱光都数不完?! 他已经想不起对方还套路了自己什么,傅沉身上的衣服还剩三件,也就是说,他没发现的套路大于等于三。 他忍不住咬牙,怒道:“傅沉!” “嗯,我在。” “我说你诡计多端你有意见吗?” “没有。” 顾舟瞪他了一会儿,板着脸道:“穿回去。” 傅沉言听计从:“好。” 顾舟看着他把刚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件往回穿,他视线停在对方身上——不得不说,傅总的身材确实不错。 虽然没看到下半身,但窥一斑而见全豹,光凭上身也能想象出大概,确实比较符合颜控的审美。 直到衣服把那具“美好肉¨体”遮住,顾舟才收回目光,觉得傅沉这个人真是矛盾的结合体,穿上衣服的时候高冷禁欲,一旦脱了衣服,又散发出十足的男性荷尔蒙。 傅沉穿好衣服,观察着他的表情,感觉他情绪逐渐平和了下来,低声问:“那我算是过关了吗?” 顾舟哼哼一声,没搭腔。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顾舟只感觉最后的一点精力也消耗殆尽,他困倦极了,不想再征得对方的同意:“我要睡觉。” 傅沉再次看表——护士说让顾舟过一个小时再睡,现在还没到,但也差不多了,于是他帮顾舟盖好被子:“你睡吧,如果有事,我会叫你。” 顾舟已经困到极点,迅速熟睡过去,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稳波动,傅沉在病床边守了一会儿,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发现是程然,后者伸手指了指顾舟,小声问:“睡了?” 傅沉点头。 程然:“你出来一下。” 傅沉压低声音:“得有人看着他,什么事?” 程然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冲他比口型:“我把她联系方式给你。” 傅沉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顾舟妈妈,他心下了然,站起身来:“那我让护士来陪护一会儿。” 他出了病房,麻烦护士帮忙照看一下顾舟,随后跟程然走到走廊窗边,程然已经把顾舟妈妈的手机号发给了他,并说:“我这就走了,还得回去上班。那个什么,你俩的事你自己解决,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快联系她,等顾舟身体恢复了再说。” “当然,”傅沉把那个手机号输入通讯录里,随便备注了一个名字,又把聊天记录删除,“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行,”程然不再多说,“那你记得吃饭,晚上别忘了跟我汇报一下顾舟的情况。” “汇报”这个词让傅沉微微扬眉,他目送程然离开,联系司机送午饭过来,随便吃了两口。 整个下午,他都在病房里陪顾舟,虽然顾舟的情况比较稳定,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顾舟体质又差,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什么并发症。 顾舟一直昏睡,到了晚上,开始低烧。 傅沉叫来了医生,医生说术后低烧是正常现象,一般两到三天就会退掉,目前各项生理指标都没有太大问题,叫他不要过于担心。 虽然医生这么说,但傅沉还是没法不担心,他继续在床边守着,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感觉到顾舟稍微挣动了一下,随后眉心微耸,睁开了眼。 傅沉连忙起身,轻声唤他:“顾舟?” “嗯。”顾舟眉头皱着,像是不太舒服,他脸色十分苍白,就显得那双眼睛格外黑,整个人透出一种极易破碎的脆弱感。 傅沉连大气都不敢出,低声问:“疼吗?” 顾舟刚醒过来,好像有点反应迟钝,过了好几秒才回答他的问题:“……还好。” 傅沉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止疼泵上:“要我帮你按吗?” “不用。” “真的不用?” 顾舟看向他,语气有些无奈:“我说了,这点疼在我忍耐范围内,用药的话,胃会不舒服。” “好吧。”傅沉只得放弃,手术前顾舟就说不需要止疼泵,但他怕他疼,还是跟医院要了一个自控式的,结果顾舟依然坚持不用。 他跳过这个话题:“那要喝水吗?” 这回顾舟点了点头:“要。” 从中午输完液到现在一直没有喝水,顾舟已经非常口渴,他期待着傅沉给他递水,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对方给他倒了一碗温水,用勺子舀起一小勺,递到他唇边。 顾舟看着那清亮的一勺水,直皱眉。 他用“你是不是故意的”的眼神看向傅沉:“你不会用吸管?你这么喂,我要喝到什么时候去?” 第20章 第 20 章 傅沉沉默了。 顾舟还以为他会说出“没有吸管”之类的话, 结果傅沉有些不情愿地把碗放在一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包吸管,抽出一根插进水杯, 又把吸管头弯折了一下,递到对方唇边。 顾舟:“……” 果然是故意的。 他现在大概明白为什么傅总脱光都数不完了,这种细小的套路他根本没有在意过,指不定还有多少。 顾舟叼住吸管喝水,并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傅沉没再说什么,伸手摸他额头,稍微有点热:“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顾舟喝完了一整杯水,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舒服肯定谈不上, 说不舒服, 也没到让他坐卧难安的程度,他想了想:“有点冷。” 傅沉立刻帮他把被角又掖紧了一些:“我把空调打开?” 顾舟摇了摇头。 正值十一月上旬,最近几天降温得厉害, 他家所在的别墅小区已经提前供暖, 医院也是一样, 所以病房里其实很暖和,不然傅沉也不至于穿得这么单薄。 “可能是因为发烧,”顾舟说,“没什么事, 应该明天就会好了。” 傅沉没再坚持,只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他的手。 顾舟指尖确实有点凉, 但他感觉还好, 毕竟手可以贴着身体放, 真正血液循环不过来的是脚,于是他想告诉傅沉不用帮他捂着:“手不冷。” 但傅沉好像是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他“嗯”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把椅子挪到床尾,再次把手伸进被子,捂住了他的脚。 突如其来的触碰把顾舟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满脸错愕地看向对方:“你不用……” “别乱动,”傅沉将他按住,用掌心贴住他冰凉的脚心,“你睡吧。” 顾舟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他自认为没有给过傅沉什么,傅沉究竟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现在开始怀疑那个“薛定谔的秘密”可能确实存在,并且还不是小事。 傅沉掌心的暖意通过两人相贴的皮肤源源不断地传来,这种感觉实在很是奇妙,顾舟闭上眼,回想起自己重生以前,即便是和任轩感情最好的那段时间,对方也没有主动帮他捂过脚,甚至晚上睡觉时,他翻身不小心碰到对方,任轩还要嘶一声然后躲开,说他一句“你脚为什么这么凉”。 那个人渣对他明明只有花言巧语,结婚前嘴里甜得像抹了蜜,一结婚就本性暴露,生活中处处对他充满敷衍,可他为什么一早没有看出来? 顾舟在心里叹口气,觉得和任轩相比,傅沉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因为身体虚弱,他的思考并没能持续太久,脚底传来的热度让他精神逐渐放松,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顾舟醒来时,发现傅沉不在房间。 病房的窗帘拉着,屋内光线有些暗,适合睡觉。顾舟睁眼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渐渐从睡眠状态苏醒过来,感觉身体不冷了,低烧应该已经退去,也不知道昨晚傅沉给他捂了多长时间,他手脚居然都是暖的。 他环顾四周,病房里一片安静,没有其他人在,随即他一偏头,看到枕边放着一件眼熟的东西。 傅沉的手表。 这已经是傅总第三次“忘带”手表了,不过这一次的目的显然和前两次不同,顾舟视线微顿,发现手表 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把手机拿起,果然看到傅沉在二十分钟以前给他发了消息:【临时回一趟公司,有几个重要文件需要我签字,十二点前肯定回来,会给你带饭,你要是醒了,先自己待一会儿】 顾舟挑眉。 看起来这次傅总向他表达的是“手表押在你这,人跑不了,很快就回”。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十一点,距离傅沉约定的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 他放下手机,将那块腕表放在手里把玩,冰冷的金属很快被他的体温捂热,他看着表盘上的划痕,指尖在上面轻轻擦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这块表……似乎有点熟悉。 他好像见过它没有划痕时的样子。 顾舟皱了皱眉,有些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手表熟悉,是这些天看到它的次数太多了,在脑子里留下了印象,又或者是因为所谓的“海马效应”。 他正在试图想起点什么,忽然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音,一扭头,看到是护士。 “你醒了呀,”护士走到他跟前,“你家傅总让我照看你一下,我刚去给你取药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顾舟放下手表,“能帮我拔管吗?” 护士点头。 “还有这个,”顾舟又指了指挂在胳膊上的止疼泵,“也拿走吧。” 护士看了一眼里面的药量,有点惊讶地问:“你一次都没用吗?” “没有。” 护士笑道:“还挺能忍的,那你一定恢复得很快。” 顾舟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护士给他拔了管,又处理好伤口,他也没太大感觉,直到对方让他坐起来。 他昨天昏睡了一天,一直也没下床,身体都有点躺僵了,在护士的搀扶下起身,谁料这一动就牵连了伤处,在疼痛刺激下,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结果一咳反而更疼,越疼越想咳,顾舟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撕心裂肺”,咳得差点上不来气,胸腔的震动引得手术的地方剧痛,让他感觉身体快要被撕开了。 护士居然还在旁边笑:“很好,就是这样,多咳一咳才好得快,你这个病人很自觉嘛。” 顾舟:“……” 刚才还在坚持说自己不需要止疼泵的顾先生立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甚至开始怀疑傅总找来的护士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喜欢挖坑给他跳。 但他逞强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又不好收回来,只能继续“自觉”地咳了好半天,疼出了一脑门冷汗,直到身体彻底适应这种疼,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顾舟坐在床边,把胳膊撑在自己腿上,这一通咳嗽搞得他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停下来,开始大口喘气。 “还好吗?”护士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慢一点,深呼吸。” 顾舟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按她说的做,过了几分钟,觉得疼痛缓解了一些,身体大概在逐渐适应少了一块的肺。 经过医生的综合考虑,手术并没有切掉他整片肺叶,只是切除了病变的那一小段,所以大体来说损失得并不多,他呼吸时没感觉到特别明显的胸闷气短,后续恢复也会快一些。 顾舟抬起头,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冲护士笑了笑:“还好。” “还好就行,”护士见他缓过来了,便放下心来,“记得要多进行呼吸训练,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顾舟点头。 “那我先走了,如果觉得不舒服及时叫我。” 等护士离开病房,顾舟终于长舒一口气。 还好傅沉不在,不然看他咳成这样,不得心疼死? 顾舟又坐在床边缓了缓,起身往洗手间走。 虽然一动还是会感觉伤口疼,但相比刚才的撕心裂肺,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去简单洗漱完毕,撑住洗手台喘了一会儿,觉得身体还是很虚。 但虚的根源除了刚动过手术,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很饿。 根据手背上的针眼来看,他早上应该是输过液了,但不知道是葡萄糖输得不够还是什么原因,他现在还是觉得饿,胃中空空,想吃东西。 想吃肉。 顾舟回到房间,把窗帘拉开,随后坐回床上,等待着午饭。 他第一次这么盼望傅沉回来,为分散注意力,拿着那块手表研究了好半天,直到十一点五十,傅沉终于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傅沉看到他起了,还有些惊讶,正要开口询问他状况怎么样,就见对方非常主动地拉开床桌,并直直盯着他手里的保温桶看。 傅沉一下子明白了,领会到自己应该先投喂饥肠辘辘的病号先生,再问他关心的问题。 他把饭菜摆好,递给对方筷子,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感觉好点了吗?” “挺好的,”顾舟扒拉了一口白饭,“你也吃吧。” 傅沉又问:“还烧吗?” “刚量过,不烧了,”顾舟说,“护士刚走。” 傅沉打量了他一会儿,感觉他除了脸色依然苍白以外,精神倒是还好,这才稍微放心下来,也拿起筷子跟他一起吃。 其实早上的时候顾舟就已经退烧了,所以他才敢回公司,现在看顾舟比昨天精神了很多,也有食欲,说明正在恢复当中,能吃下东西就是好的。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一些,觉得自己今晚应该能在不借助药物的情况下睡着觉了。 两人无声吃饭,吃完以后,傅沉收拾好碗筷,正准备拿去洗,顾舟却突然叫住他:“你等一下。” “怎么了?”傅沉回过身,还以为他有什么需要,“要喝水?还是去洗手间?” “你不觉得你忘了点什么事吗?”顾舟说,“傅总记性这么好,不能昨天说的,今天就忘了吧?” 傅沉抿唇。 他只好重新坐下来,十指交叉,把胳膊放在膝盖上。 顾舟看着他,觉得这位傅总身上难得出现了“心虚”二字,他现在的状态堪称拘谨,像是在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顾舟也不催他,过了好半天,傅沉终于滚动了一下喉结,试探道:“你确定要现在听吗?” “当然,”顾舟点头,“快说。” 第21章 第 21 章 傅沉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你确定……” “确定, ”顾舟靠在床头,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姿势,“我现在很好, 有足够的精力听你把话说完——说吧。” 傅沉抿唇。 他好像再找不到什么继续隐瞒的借口, 只得道:“好吧。” 他微低着头, 没有和对方视线相对:“相亲, 确实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们以前的确认识,只不过, 是我认识你, 而你不认识我。” 顾舟微微皱眉,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沉真的暗恋他? 随后他就听傅沉又道:“或者说,是你忘了我。” 顾舟:“……?” 他一时有些震惊, 瞬间脑补出了什么“始乱终弃”“拔x无情”“爽完就跑”的经典戏码,但他自认为不是那种人, 也确实不记得自己跟傅沉有什么交集, 毕竟像傅总这么帅的人并不多见, 他要是真认识他,肯定会有印象的。 他把被程然荼毒的那一千本霸总桥段驱逐出脑海,又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他们仅一面之缘。 如果他只见过傅沉一面,又没有刻意留意他的长相的话, 倒是有可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只见过一面…… 他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视线再次瞥向那块有划痕的腕表, 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该不会是……” “你想起来了?”傅沉猛地抬头, 下定决心般微微咬牙,像是终于说出一件埋藏已久的心事,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四年前,你救下的那个人就是我。” 顾舟微微震惊的表情停在脸上。 居然还真是……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展开,在他意料之外,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如果傅沉就是当年他救下的那个人,那么这些天以来对方给予他的那些无条件的好意,就能够解释通了。 “你是不是想起我了?”傅沉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似乎对问题的答案十分在意。 顾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期待,他确实很想告诉他自己想起来了,可又没办法撒谎,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如实交代:“其实我……对那天发生的事一直没什么印象,具体经过还是当时的医生和程然告诉我的,事后我也尝试回忆,但至今也只能想起大概,具体的细节,实在是记不起来。” 这个答案让傅沉有些失望,但那情绪仅仅一瞬间就又消失了,他生怕顾舟误会,忙道:“没什么,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人在遭受巨大冲击时可能会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忘了更好,记得越清楚,反而会越痛苦。” 顾舟点头,他拿起了那块手表:“不过,我今天醒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这块表有点熟悉,我隐约记得我见过它损坏之前的样子,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那天我救你的时候,你戴着这块表吗?” 人的大脑是很奇妙的东西,也许因为这次手术,大脑又经历了一次麻醉苏醒的过程,意外记起了一些早已遗忘的事。 听他这么说,傅沉的表情重新透出惊喜:“戴着,表上面的划痕就是那时候造成的。事后我回想起,当时确实有人在喊什么,但我正在打电话,没意识到你是在叫我,如果我能及时反应过来并躲开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 打电话…… 顾舟努力回忆了一下,通过傅沉的描述能够情景再现,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仅仅因为对方的描述而在脑中组合出了对应的画面。 当时事发地点附近并没有监控录像,除了他和傅沉,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最近的一个监控探头是在十字路口,拍下了他的身影,据程然说,当时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状况,突然加快脚步向前跑去,边跑边喊了一句,但声音被车声覆盖,只能隐约分辨出喊的好像是“躲开”。 随后他就跑出了监控覆盖的范围。 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如果傅沉正在打电话,没有留意到他的声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他道:“这也不是你的错,反正都已经发生了,又过去了那么多年,没必要再计较这些细节。” 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有个问题,程然跟我说,120赶到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现场,你为什么要走?后来你又给我那么多钱……” 等等。 所以那些钱,是傅沉给他的?! 顾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的房、车,以及现在所用的一切,都是用傅沉的钱买的? 这感觉怎么这么像被包¨养…… 他艰难维持住情绪稳定,续上自己的话音:“……给我那么多钱,却一次也没出现,是为什么?” “我其实没离开现场,我在不远处的一辆车上,”傅沉说,“直到救护车把你拉走我才离开,包括后来一直没有出现,都是因为我不能出现,不能被人拍下来,不然这件事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顾舟没懂:“为什么?” 傅沉只好把之前跟程然说过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后面谈到顾舟母亲的部分。 他这样一说,顾舟就明白了大概:“怪不得之后无论我怎么搜,都搜不到关于那件事的半点新闻。” “抱歉,”傅沉道,“是我考虑不周,才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这倒也不怪你,你是好心,要怪只能怪那些记者,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也是受害者不是吗?”顾舟冲他笑了笑,“而且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昏迷,外界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清楚,都是通过程然的转述,单纯对我来说,谈不上有什么伤害。” 傅沉微微抿唇,没有接话。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对我隐瞒?”顾舟问,“怕我知道以后会责怪你?会将这一切归咎于你好心办坏事?怕因为这个,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也不全是,”傅沉垂眼,“主要还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想用最普通的方式和你相识相知,而不是用一种‘谁是谁的救命恩人’的身份,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性命是你救的,我想要报答你,想要让你和我结婚,我怕你会因为一时心软而答应。” 顾舟挑眉:“那傅总到底是希望我答应,还是不希望我答应?” “我当然希望你答应,但……”傅沉顿了一下,“但我不希望你是在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状态下答应,我希望你做出的选择遵从你的本心,而非受任何外界因素干扰。” 顾舟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傅沉这个人未免太有道德,如果换作别人,早就借题发挥,千方百计为自己谋取利益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那我倒是想问你,你说你喜欢我,是遵从本心的想法吗?你有没有受外界因素干扰,比如,因为我救过你,所以你才喜欢我?” 傅沉:“起初,确实是因为你救了我,我才开始关注你,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我渐渐对你产生了好感。一开始我还不能确定这份好感究竟是什么,也许只是感激、愧疚、想要弥补。直到我得知你开始和任轩恋爱,我才发现,原来我对你的过分关注并不单纯,我很后悔,也很嫉妒,我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你,明明有再多的风险也可以想办法克服,嫉妒为什么任轩那样的人也可以成为你的恋人,我比他差在哪里?如果我比他更早出现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放弃他,转而选择我?” “嫉妒”这个词似乎不应该出现在傅沉这样的人身上,顾舟有些惊讶:“所以……你一直在暗中关注我?那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放弃,又为什么突然反悔,愿意出现了?” “因为你和任轩分手了,”傅沉道,“不干涉别人的感情,是一个人最起码的素养。因为我的错误决定,让任轩捷足先登,我无法指责任何人,但既然你们已经分手,就意味着我重新有了机会,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退让。” 他当然不能交代全部,他总不能告诉顾舟,是他“重生到了这个时间节点”,才只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接近我,确实是故意的,”顾舟说,“以你的消息灵通程度,第一时间知道我和任轩分手不难,于是第二天,你就去程然的婚介所递交简历,你知道程然是我最好的朋友,猜到他拿到这份简历以后,可能会先把你介绍给我,这样我们就非常自然地,以相亲对象的身份认识了彼此——对吧?” 话到这里,傅沉也不好再推脱什么,他点头:“是。” “那你告诉程然没有?”顾舟问,“你这么算计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坦白一下?” 傅沉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已经说了。” “他什么反应?” “他说……以后再跟我算账。” 顾舟没忍住笑出声,笑得轻轻咳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正色道:“既然你认为你对我的喜欢是遵从本心,那么我的选择也将与你一样,这点你大可放心。” 他已经死过一次,第二次生命得来不易,他当然不会草率地做出决定。 他顿了顿,又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得出结论,你已经暗恋我好几年了,至少……嗯,我和任轩是一年多以前开始谈恋爱的,你暗恋我的时间至少要比这个长。” 程然的第六感还真是准。 傅沉犹豫了一下,点头。 何止比这个长。 上辈子顾舟死后,他魂牵梦绕了整整十四年,他一度认为是自己的不作为害死了顾舟,并因此自责懊悔,每每想起这件事就彻夜难眠,每每闭上眼,顾舟吐着血倒在他眼前的画面就一遍遍循环播放,挥之不去。 “你恨我吗?”他忽然问。 “什么?”顾舟一怔,“恨你?恨你什么?” 傅沉恍然回神,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竟问出了许久不敢问出口的话,忙道:“我是说……你会怪我吗?会不会后悔?如果你没救我,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你不会受伤,身体不会变得这么差,也许就不会遇到任轩,不会……遭遇那些事。” 顾舟听着,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看到他身体微微绷紧了,仿佛因即将听到的答案而紧张不已。 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傅总居然会因这种事而紧张,这让顾舟心情复杂:“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我。” 傅沉抬起头来。 “不论是谁问,不论再问多少遍,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不后悔。”顾舟漆黑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我冲上去的时候没有考虑后果,那么以后也不会考虑,是我做出的选择,我就一定不会后悔,这是我的行为,说到底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因此而觉得愧对于我。” “相反,我还要感谢你,你并没有义务给我那笔钱,但你给了,我往后所有的治疗费用都是用的那笔钱,如果没有它,我过得会比现在更差也说不定。” “顾舟……”傅沉嗓音近乎哽咽,他眼睛微微地泛了红,他看着对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变成两个字,“……谢谢。” “傅总,”顾舟调整了一下姿势,朝他倾身,“四年前我救了你一命,四年后的今天你又从任轩手下救了我一命,咱们是不是算扯平了?” 傅沉想了想:“嗯。” “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需要觉得愧疚。”顾舟说着,忽然话风一转,“那上次你借这个理由套路我跟你约会的事,是不是也不作数了?” 傅沉微怔,随即无奈一笑:“是。” 他的心情似乎因这句玩笑话而轻松了很多,长期以来压在心头的石头就在顾舟三言两语间灰飞烟灭,他精神放松下来,紧绷的肩线也因此而舒展。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太过狭隘,把顾舟想得太小气了。 顾舟怎么可能会跟他计较这些。 “那我们不妨从零开始,你放下你的报恩计划,我也就当我们是相亲认识的,我们就像正常人那样恋爱,不要天天把什么愧疚、懊恼、悔不当初之类的东西挂在嘴边上,你看可好?” 傅沉唇边的弧度又加深了一些:“好。” “那既然身份地位对等了,信息是不是也该对等?”顾舟又说,“你对我了解得这么透彻,偷偷摸摸关注了我四年,我却几乎对你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你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傅家掌权人,和你诡计多端……哦还有你养了条狗外,其他的事你全都没跟我说过,这可不像是对待恋爱正确的态度吧,傅总?” 傅沉似乎没料到一直在下套给顾舟钻的自己也会一不小心掉进顾舟的圈套,他因此而愣了三秒钟,随后无奈笑了,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确定吗?关于我的事情,可是很复杂的。” “你不老实向我坦白,我怎么答应跟你结婚?” “好吧,”傅沉屈服了,“你想从哪里听起?” “就从你们傅家的动荡开始说吧,”顾舟给他起了个头,“你说你父亲去世,你的几个叔叔为了大权争得不可开交,那为什么最后的家主不是你的叔叔,而是你?” “因为……”傅沉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还是因为那件事,我怀疑高空坠物是谋杀——当时我在那里等我二叔派来接我的车,中途接到了三叔的电话,在电话里我跟他吵了起来,所以才没听到你让我躲开。” 他好像不太愿意回忆这些,皱了皱眉:“我父亲是长子,在他年,所以当年并没怎么参与争夺,我当时留学归国,一直都是和他联系。” “我三叔是个笑面虎,四叔阴险狠毒,而小叔是私生子,他对傅家的家产没有兴趣,但他和他父亲有仇,致力于搞乱傅家,在各种可能的地方暗中添乱。” “所以当时基本是我三叔和四叔在争,而我是我父亲独子,对他们来说自然构成威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两个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却在那个时候化干戈为玉帛,联合起来一致针对我。” 顾舟才听到这,已经开始混乱了,傅家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傅沉:“其实我对那些家业根本不感兴趣,我选择出国留学,就是不想卷进他们的纷争,我以为我的意图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但他们依然不打算放过我,甚至连我父亲去世的消息都瞒了我两个月,唯恐我知道以后提前做出什么准备,他们在我回国当天告诉我这件事,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出事的那天,其实我上午刚下飞机,因为还没搞清楚家里什么状况,就自己定了个酒店,后来联系上我二叔,他说派司机接我去他那里,事发地点再往前走三十米,就是我们约定的地方,偏偏在那时候,我三叔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所以你认为,是你三叔要谋杀你?”顾舟问。 “我也只是猜测,没有抓到证据,”傅沉说,“我甚至还怀疑过我二叔也与他们串通,但后来经过调查,又排除了,只能确定我三叔和四叔在密谋一些事,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 “最终那件事只能以‘意外’定性,但不论它究竟是意外又或是必然,都警醒了我,有人正对我虎视眈眈,于是我为自保,开始了反击。” 顾舟已经有点料到他接下来的话了,果不其然,傅沉说:“我发现我三叔和四叔合谋针对我以后,就开始挑拨离间,我收买了我小叔——他的目的是搞乱傅家,不论傅家的谁,所以他很容易就答应了我。这个过程长达一年,事情太多,我没法一一跟你说明白,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以后倒是可以讲给你听。” 顾舟突然不是很想听了。 他沉默了一下,道:“最后的结果呢?” “最后结果就是,我三叔和四叔间的矛盾重新爆发,我四叔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他被逼得急了,居然直接给我三叔制造了一起车祸,三叔重伤没死,但成了植物人,至今还躺在床上。” “于是我顺手把四叔买凶¨杀人的证据提供给警方,把他送进了监狱。” 顾舟:“……” 他一时间有点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不知道该给予怎样的评价,只得道:“那你小叔呢?” 傅沉:“我小叔其实头脑比较简单,心思也很单纯,他看到他的两个哥哥落得这种下场,当然高兴,觉得跟我的交易没有白做,我就趁机请他喝了几次酒——现在他是我的人了。” 顾舟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对傅沉的了解确实深刻了一些,但还不如不了解。过了好半天,他发表了和程然非常接近的看法:“你们豪门真乱。” 傅沉点头:“谢谢。” 他见顾舟的表情不太对,唯恐自己给对方留下坏的印象,忙往回找补了一句:“我真的只是自卫。” 顾舟:“哦。” 只是自卫,把三叔和四叔一个弄成了植物人,一个送进了监狱。 只是自卫,年纪轻轻就成了傅家家主——把所有的东西都捏在手里,确实也算是一种自卫。 说起来,傅沉当时揍任轩的时候也是正当防卫,一不小心就给任轩防卫断了三根肋骨,掉了两颗牙,脸上还缝了八针。 虽然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打得好。 病房里的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安静到有些尴尬,半晌,顾舟终于开了口:“我觉得结婚的事我还得考虑一下。” 跟傅总这样的人结婚实在是有点风险,他得考虑一下要不要承担。 “……不急,”傅沉喉结滚动,有些慌乱地站起身,“你慢慢考虑,考虑多久都行,我先去……把这些碗刷了。” 他几乎是逃进了洗手间,顾舟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又不想被他发现自己在笑,只好用力捂嘴。 结果这一憋就牵扯到了伤口,他克制不住地开始咳嗽,一边忍笑一边咳,别提有多辛苦。 洗手间里的水声立马停了,傅沉紧张地看向他:“怎么了?不舒服?” 顾舟连忙冲他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过了好半天才把咳嗽压下去,差点憋岔了气。 随后他掏出手机,点进微信,修改了傅沉的备注。 把【傅千层】改成了【傅自卫】。 第22章 第 22 章 顾舟改完备注, 及时锁屏后放下手机,重新拿起了那块手表。 款式有些旧了的手表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表盘上的划痕清晰可见, 他莫名觉得这块表就像傅沉这个人, 外表看上去冷冰冰的, 仿佛不近人情, 如果不深入接触, 就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划痕究竟代表着什么。 一想到这块表被傅沉戴了四年, 从不离身,上班时、开会时, 出席重要场合时, 参加晚宴时,召开新闻发布会时……有划痕的腕表永远在他手腕上,跟他一起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顾舟就有种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没人不喜欢被捧在手心的感觉。 顾舟觉得, 如果现在再有人问他“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选择谁”, 他可能要开始偏向后者。 傅沉刷完碗从洗手间出来, 顾舟也已经观察完手表, 把表递还给他。 傅沉把表重新戴回手腕上,感觉那表上还带着对方的体温,这让他觉得心情愉快,指腹贴着表盘摩挲了一圈, 在床边坐了下来。 顾舟听他讲了半天故事,感觉有些累了,正打算躺下休息, 却见对方拉开床头抽屉, 从里面拿出来一包没吹的气球。 顾舟疑惑地看着他:“这是干什么?” “医生说你肺功能有点弱, 让你多训练,恢复得快一些,”傅沉拆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根气球,“来吧。” “……训练吹气球?”顾舟接过那根长条形的气球,“这是那种用来编东西的气球吧?” “嗯。” 顾舟看了看他,觉得傅总又在动心思了,他决定配合他的表演,把气球凑到嘴边来吹。 他以前没吹过这种气球,也不知道技巧,一试发现并不好吹,第一次吹没吹起来,只感觉一用力,肺部动刀的地方又开始疼,忍不住开始咳嗽。 他现在相信吹气球可以锻炼肺了,就是这训练未免有点疼,他得适应适应。 “慢一点,”傅沉轻拍他的后背,“慢慢吸气,再慢慢吹出来。” 顾舟再次尝试,忍着胸腔的不适将那气球吹了起来,边吹边往下捋,空气逐渐充满整根气球,还挺长的一根。 他艰难坚持到吹完,已经感到肺活量告竭,一停下来,又开始剧烈咳嗽。 傅沉赶紧帮他拍背,看到他皱起的眉头,比刚才又苍白几分的脸色,忍不住喉头发紧,心里难受得要命。 如果可能,他很想代顾舟受过,他不想再让顾舟承受任何痛苦,可偏偏的,他不能。 他看到顾舟难受,只感觉自己的痛苦比他更甚,这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举动,在经过大脑的允许之前,冲动已经战胜理智,他伸出胳膊,抱住了对方。 顾舟一愣,没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刚咳到一半的咳嗽突兀地停了,他感觉傅沉轻轻环抱住自己的腰,像是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用力,只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脸别到了他身后去。 顾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直觉告诉他,对方的神情一定十分痛苦,他听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鼻息不断打在他颈后的皮肤上,弄得他很痒。 他一时间忘记挣扎,就这么安静坐了一会儿,任由对方抱着,随后无奈笑起来:“疼的是我吧,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难受?” 傅沉身体一顿,如梦方醒般松开他:“抱歉。” 顾舟没说什么,也没怪他冒犯,毕竟他们现在貌似还是恋人关系,他又咳了两声,把吹好的气球递给他。 傅沉调整好情绪,将气球封口,然后真的开始编气球。 顾舟看着他把那气球折来折去,内心充满了疑惑,他本以为对方要给他表演一下“在做出成品前你看不出是什么,成品一出你就会感到惊艳”,耐心在旁边等着,结果等了半天,根本没等到什么惊艳的成品。 终于他忍不住道:“你到底在折什么?” 傅沉把折好的气球放在他面前,沉默了一会儿:“不像吗?” 顾舟认真打量着那个造型别致的气球,直觉告诉他应该是某种动物:“像什么?王八?” “……这明明是狗,”傅沉把气球立在掌心,“不像?” 顾舟呆住,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对方的脑子出了问题,他指着那个所谓的气球小狗:“这……狗?哪是头,哪是尾?” 傅沉眉头紧锁,表情严肃,把气球调整了几个角度,试图让对方看得更明白一点,结果非但没让顾舟看明白,“狗”还站不住了,一放就歪倒。 傅总终于觉得自己的气球狗质量不佳,把它放在一边,又抽出一根没吹的气球给顾舟:“我重新做。” 顾舟:“……哦。” 他发现他已经开始习惯傅沉的套路,比如现在,他大致看清了对方的目的,又不太好戳穿,只能继续配合他的表演。 顾舟吹了第二根气球,傅沉再次尝试折成小狗,失败。 傅沉面子有点挂不住,他抿了抿唇,为自己辩解道:“昨晚刚跟着网上教程学的,可能还不太熟练……抱歉,再吹一次。” 顾舟神色如常,继续配合吹了第三根,傅沉……失败。 “再来一次吧,这次肯定行。” “再……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 直到连续吹了第五根后,傅沉终于不演了,这次他十分熟练地把气球折成了狗,头、尾、四肢、耳朵都清晰可见。 “这次终于对了,”傅沉嘴上还在为自己找补,“从昨晚折到现在,这是唯一成功的一个。” “你接着装,”顾舟已经不为所动,他吹得肺都感觉不到疼了,“傅总为了让我多吹几个气球,真是煞费苦心。” 傅沉很想接着装,可惜表情没绷住,嘴角很浅地抬了一下:“都知道我在装了,你怎么还这么配合?” “没办法,”顾舟钻进被子,在床上躺了下来,“谁让我是你男朋友呢,当然得宠着你点。” 傅沉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很快从惊讶转为惊喜:“顾先生的意思是,我能转正了吗?” “看你表现,”顾舟冲他伸手,“你要是继续喊我‘顾先生’的话,可能会有些困难——不送我?” “送你,”傅沉立刻把那只气球狗放在他掌心,“那我叫你什么,小舟?” “随便你,只要你别学程然,故意喊我‘舟舟宝贝’就行。”顾舟看着那只憨态可掬的气球小狗,点了点头,“嗯,像你。” “好,”傅沉又笑起来,似乎真心实意地为“能够转正”而高兴,“那……小舟?” 顾舟很少见他笑,为数不多的那么几次,也只是十分克制地稍微抬一抬唇角。 但这次不同。 他能够感觉得到,傅沉这笑意是真心的。 和任轩在虚情假意下表现出的夸张笑容不同,傅沉是真的很高兴。 顾舟忽然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学会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学会了分辨假意与真心。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傅沉真的改了口,不再喊他“顾先生”,而喊他“小舟”。 起初顾舟还是有点别扭,这个称呼最早是他母亲喊他的,后来他和任轩在一起后,任轩也这么喊,但他又不能让傅沉改用程然的叫法,程然大多单独喊他一个字“舟”,或者“我的舟”,要是傅沉顶着那张冷漠俊脸叫出这几个字,他一定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在被他叫了几天之后,顾舟也逐渐适应了,喊的次数一多,他再听到“小舟”联想起的就不是任轩,而变成了傅沉。 这个称谓被傅总从他的前男友手里强行夺走,像是在掠夺地盘,标记所有权,向顾舟也向所有人宣布,自己才是他的现任男友。 顾舟在医院住了五天,被喊了四天的“小舟”,第五天时在傅沉陪同下做了一些检查,然后被医院告知,可以出院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居然还有些不舍,这病房住着跟酒店似的,不比家里差多少。 最重要的,他能和傅沉睡一个房间。 经过五天的住院,他已经从一开始的“很不适应”变成了现在的“很适应”,傅沉不论做什么声音都很轻,并不会打扰到他休息,而他需要什么只用叫傅沉一声,对方就会来照顾他,实在很是方便。 一想到出院以后就没人二十四小时守在身边照顾自己了,顾舟很是依依不舍,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不太想让傅沉知道自己正过分依赖这位刚“转正”四天的男朋友。 这天下午,傅沉帮他办好出院手续,一些生活用品也提前让司机拿上了车,顾舟只需要换好衣服,带上自己,就可以正式出院了。 “把围巾系好,外面凉,”傅沉说着帮他整理领口,非要把大衣的扣子系到最顶上一颗,“好了吗?” “好了,”顾舟感觉裹得太严实了,“车不是就在门口?这么一点路不至于的。” “不能掉以轻心,”傅沉说,“已经是冬天了,注意保暖。” 顾舟只好不再反驳,跟着他离开医院大楼,上了停在楼下的车。 这回是司机开车,两人坐在后座,顾舟把围巾解开了一些,考虑着等下到家以后要怎么跟傅沉说道别的话,以及下一次约会选什么时间。 他身上的刀口还没拆线,虽然伤口不大,但最近显然不适合吃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约会时间就得推后,至少要等到一周,或者更长时间以后…… 他正想到一半,忽然将视线投向车窗外,疑惑道:“这方向不对吧,走这条路到不了我家,前面两公里都不能调头。”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冲他笑了笑:“顾先生,没错的。” 顾舟皱眉。 他瞬间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傅沉。 傅沉接收到他询问的视线,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确实没错,不去你家,去我家。” 第23章 第 23 章 顾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傅沉:“去你家?我去你家干什么?咱俩还没结婚呢, 已经提前进入同居阶段了吗?”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需要人照顾,”傅沉语气真挚,“让你一个人回家, 我不太放心, 所以想让你搬到我家暂住一段时间, 等你身体好了, 随时可以走。” 顾舟十分怀疑他这个“暂住”是真还是假, 傅总这个人诡计太多, 他只怕自己一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傅沉察觉到他的不信任, 继续解释:“我又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要不这样, 你先去体验一天,如果你实在不想,那我明天送你回家, 或者你也可以自己离开, 这样总行吧?” 暂住一天的话倒是可以接受, 顾舟指尖在车门把手上点了点:“你家里没有别人?我去的话不会不方便?” “那是我家, 当然不会有别人, ”傅沉道,“我跟我父母关系很一般,所以我父亲去世后,我母亲跟我也不怎么来往, 她常年不在燕市,偶尔到这边办事,会在我家借住几天, 不过今年之内估计都不会来, 你大可放心。” 顾舟:“哦……” 家里没人, 暂住一天,倒是也还行吧。 因为收拾东西离开医院,他今天确实有点累,晚上不想自己做饭,也不敢点外卖,能去傅沉家里蹭顿饭,倒是还挺划算。 他最终为蹭饭答应了傅沉,没再说什么,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发现他们的车一路向着市郊驶去,所有的繁华渐渐从视野中退出,他们像是在从喧闹的市中心抽离出来,林立的高楼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树木,只不过这个季节,除了常青树外都已落叶,显得有些萧索。 这种感觉很是新奇,身体原因,他很少离开家太远,活动范围一般只到离小区比较近的超市、商场,或者甜品店一类的地方,这么远的郊区他还是第一次来。 这个地方离傅沉的公司已经非常远,他不禁有些疑惑:“傅总每天都要在上下班路上花费这么多时间吗?” 傅沉:“不,公司附近还有一套房子,但那里也在市区,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安心休养。” 顾舟心说这么个手术有必要休养吗,当年他在ICU躺了俩月,最后也只休学半年就滚回学校上课去了,因为他实在不想延毕,而且以他当时的状况,就算再多休半年,也不见得就能调整过来。 身体受到的损伤无法恢复,不论时间长短,但程然说就是那段时间没有好好休养,才搞得他现在精力这么差,每天干一点事就累得不行。 他没法验证程然的说法,但仔细想想觉得也不是全无可能,因此没有反驳傅沉。 等车开到目的地,顾舟从车上下来,终于明白傅总为什么要把房子买在这么偏远的郊区了。 市区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给他建这么大的房子!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住宅了,甚至说别墅都不准确,这分明就是一座庄园,顾舟一眼扫过去,居然估计不出占地面积究竟有多大,光是从大门到建筑主体的距离,他觉得如果他下车步行,绝对会直接累死。 车停在了别墅门前,顾舟放眼四顾,觉得傅沉告诉他这其实是一座大型公园他都信,傅沉还说如果他想走可以自己走……他的车没开过来,他走得了吗? 他深刻体验了一番什么是富人的世界,忍不住问:“你家这么大……就你一个人?” “当然还有管家、保姆,以及每周固定时间过来,负责打扫卫生的小时工,”傅沉说着伸手一指,“不过他们都住在那边,和我们不在一起,你可以放心。” 顾舟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看到他指的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面积貌似……跟他家的小别墅差不太多。 合着他那房子,在傅总这儿是保姆才住的。 顾舟狠狠地被打击到了,又听傅沉道:“哦对了,还有一条狗。” 说话间,管家已经上前开门,风格考究的大门一打开,率先从屋里窜出一条黑白相间的狗来。 顾舟一眼就认出这应该是傅沉跟他说过的那条边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怕狗看到他这个陌生人会排斥他,结果狗非但没有排斥他,还对他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好奇心,围着他不停转圈,在他身上闻来闻去,并疯狂冲他摇尾巴。 “傅重,”傅沉喊它,“平时我回家你也没对我这么热情。” “原来是二声?”顾舟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对“傅重”这个名字的读音有误解,“我还以为是四声,重量的重。” 毕竟“沉”和“重”貌似是一套。 “是二声,”傅沉率先进了屋,“快进来吧,外面冷。” 顾舟随他进屋,把围巾解下来挂在衣帽架上,一低头,就看到边牧给他叼来一双拖鞋,放在他脚边。 都说边牧聪明,是狗界的智商1,但亲眼见到,还是让顾舟十分惊讶——没有主人的命令,这狗居然会主动给他叼拖鞋。 他换上了狗叼来的拖鞋,发现大小正合适。 很明显,是傅沉特意给他准备的。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拐骗”行为,傅总不知道提前多少天就做好出院后要把他拐回家的打算了,他估计不止准备了拖鞋,还有其他的日用品。 被他看穿套路的傅沉也不装了,直接点头算是承认。 顾舟换好衣服进了客厅,狗还跟在他身边,傅重好像非常兴奋,他走到哪就跟到哪,他在沙发上坐下,它就凑到他跟前,把下巴搁在他腿上。 “你今天怎么回事?”傅沉看着热情过头的狗,“过来。” 傅重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顾舟伸手抚摸狗子柔软的毛,他以前也撸过别人家的狗,不过没有摸过边牧,既然狗是傅沉的,又不排斥他,那他今天应该可以摸个爽。 狗子好像很喜欢被他撸毛,尾巴甩得很欢,傅沉的命令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在旁边坐了下来:“它以前从来不肯让不认识的人摸,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可能是我身上有你的气味?”顾舟说,“毕竟咱俩共处一室了那么多天,狗鼻子又灵,它可能觉得我们关系不一般。” “嗯,”这句话让傅沉眉间的褶皱舒展开来,“也许。” 顾舟坐在沙发上撸了一会儿狗,觉得小动物真是能治愈人心的东西,等他身体好了一定要养一只,这回他做了手术,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有足够的寿命来陪伴一只宠物了。 傅沉给他倒了水,又让他休息了二十分钟,这才问:“要在家里转转吗?” 顾舟心说这个“家里”就很灵性。 他不说“我家”,故意模糊了所有权的概念,好像已经把他也归为家里的一份子。 他站起身来:“好啊。” 这个家实在是太大了,顾舟光在一楼转了一圈,已经觉得有点累,同时体会到傅沉为什么要养狗——这么大个别墅就他一个人住,要是再不养一只精力充沛的宠物,实在是太空旷、太寂寞了。 “卧室在二楼,”傅沉说,“上去看看?” “好。” 精力充沛的边牧主动在前面带路,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顾舟看着这条兴奋过头的“狗向导”,问傅沉说:“它是不是能听懂我们说的话?” “能,”傅沉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不光能听懂,还能选择性听懂,它不想听懂的时候就会故意装听不懂。” 正说着,走在前面的傅重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好像不知所谓地把头扭开了。 “就是这种表情,”傅沉道,“我有时候觉得它太聪明了,已经超出了宠物的范畴,偶尔我甚至会怀疑,在它眼里,我和它究竟谁才是宠物?” 顾舟忍不住笑了:“你这么说它坏话,它不是也能听懂吗?” 傅沉:“能是能,但我跟它的区别就在于,它就算能听懂,也拿我没办法。” 傅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是有些不服。 顾舟觉得傅总和他的狗实在是太有趣了,一个智商超高的人养了一条智商超高的狗,这哪是在养狗,这明明是在博弈。 在狗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二楼,傅沉站在了其中一间卧室门口:“今晚你就住这里吧,我在你隔壁。” 顾舟探头看了看,觉得这两间卧室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不太分得清主卧次卧,他又走进去瞧,发现洗手间已经摆好了牙刷、毛巾一类的生活用品。 傅沉:“这些都是我让管家去买的,应该和你家里的那些差不多,希望你用着习惯,如果你有什么必须要拿的东西,现在告诉我,我让助理去你家取。” 顾舟心说他就住一宿,能有什么必须要拿的,手机充电器他带在身上,衣服也有从医院带回来的,凑合一晚够用了。 结果接下来,他就听傅沉说:“医院拿回来那些衣服先别穿了,拿去好好消一下毒再穿,我给你准备了新的,都是按照你的尺码买的,晚上你洗漱以后就换上吧。” 顾舟震惊。 什么玩意?傅沉还给他准备了衣服? 他赶紧走到衣柜前,一打开柜门,就见里面有整整一柜子的衣服,大部分是秋冬装,全是适合他穿的大小。 日用品这些东西可以临时买,但衣服显然不能,而且这里面有一部分还是定制款,这么多件,三五天内肯定是下不来的。 他表情变得十分微妙,回头看向傅沉:“你老实交代,你到底从多少天前,就开始谋划要把我拐回家了?” 第24章 第 24 章 “也没多少天, ”傅沉神色自若,“大概是从任轩闯进你家之后开始。” 顾舟估算了一下那到底是多少天以前的事,他明明觉得还清晰宛如昨日, 细想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三周。 原来他和傅沉相识……不, 相亲, 马上就要满一个月了。 但是也才一个月…… 他这一个月所经历的事, 简直要比普通人一年经历得还多。 顾舟回过神:“所以你早就做好了我搬到你家来住的打算?那我要是不答应呢?要是咱俩最后没成, 你买的这堆衣服怎么办?” 傅沉:“如果我们没成, 那只能说明我的魅力还不够,我做人很失败。” 顾舟:“……” 好家伙。 这谁敢说堂堂傅总魅力不够, 谁敢说傅总做人失败? 他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默默把衣柜门关上了。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搬过来,”傅沉又说,“之前我们的关系还没亲密到那种程度, 所以我一直没提, 但现在不同了, 我以男朋友的身份正式邀请你——你原来的房子给你留下过太多不好的回忆, 睹物思人, 你看到一些东西难免会想起他,而且那里被任轩入侵过,虽然钥匙已经收回,但谁也不能保证今后就绝对安全, 哪怕你换了锁,只要你不搬家,他依然知道你住在那里, 就算他被关进监狱,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这对你来说依旧是个心理负担,不是吗?” 顾舟抿唇。 他确实觉得不太愉快。 那种被人跟踪、被监视的感觉在短时间内难以消除,他还是要每天反锁房门,以求心安。 “这样的环境并不适合你休养,”傅沉继续道,“与其劝自己不要提心吊胆,不如直接换个新环境,和过去彻底划清干系。如果你不喜欢每天看到我,我可以不回来,减少在你面前出现的次数,或者,我干脆把这房子赠送给你,毕竟我的房产不止这一处,我住在哪里都行,但对你来说,这里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足够安静,也足够安全。” 顾舟越听越震惊,傅沉说到“把房子让给客人住,房主自己不回来”就已经让他睁大了眼,再说要直接把房子送给他,更是让他瞠目结舌——这么一栋豪宅价值多少钱?怕不是要直接破亿? 说送给他,说得这么轻松? 他迅速回神,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有不想看到你的意思,我要是真不想看到你,在医院就住不下去了好吧。” 这个答案似乎让傅沉很满意,他点点头:“那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舟再直接回绝实在不太好,而且他确实有些心动,这里的环境比他那小别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最重要的,这里能撸狗。 于是他道:“我体验一晚,明天给你答复。” 傅沉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动摇了,立马见好就收:“好,那你整理一下,一会儿准备吃饭了。” 顾舟第一次在傅沉家吃饭,上桌的终于不再是那个眼熟的保温桶,而是精致崭新的餐盘。 餐桌是个六人台,他们两个人坐,显得有点空,不过很快,就有第三个“人”加入了他们的晚餐——边牧窜上椅子,在座位上蹲坐下来,对着他们的晚饭垂涎欲滴。 顾舟一抬眼,就看到那颗突然冒出的狗头,差点把自己呛到,他忍不住笑起来:“傅总平常都是和狗一起吃饭的吗?” “平常我吃饭它根本不会理我。”傅沉瞄一眼坐在旁边的狗,觉得最近是不是对它疏于管教了,“你要是敢把口水流到桌上,以后就别想再进餐厅了。” 傅重看看他,那眼神好像在表达“我是那种管不住自己口水的狗吗”,它相当不屑一顾地从椅子上跳下去,钻到了桌子底下。 顾舟被他们逗笑,紧接着就感觉脚下蹭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边牧居然在他脚边趴下了。 这狗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顾舟搞不懂,不过有一只愿意跟他亲近的宠物,会让人心情愉悦。 因为他还在术后恢复期,菜做得都比较清淡,有肉,但只有白肉。让傅沉陪他吃病号餐,他还挺不好意思的,一想如果自己真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的话,总不能天天让傅总跟他吃一样的,于是道: “你其实不用每顿饭都迁就我,你想吃什么就让阿姨做,我不吃就是了。” 傅沉停筷抬头,眼中有了一些笑意:“这是来自男朋友的关照吗?” 顾舟不说话了。 傅沉浅撩辄止:“好,那我明天就让阿姨安排。” 顾舟其实不知道傅沉喜欢吃什么,从相亲至今,对方一直在迁就他的口味,他到现在还对傅沉的喜好一无所知。 吃饱喝足之后,顾舟陪精力旺盛的狗玩了一会儿捡球游戏,准备早点休息了。 他很想洗澡,但伤口没拆线,又没办法洗,只能和前几天一样用毛巾擦拭身体,然后再洗个头。 手术后的这几天他行动不方便,一直是傅沉帮他擦的,他在傅总那里已经没什么隐私可言了,起初他还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几次过后他就已经习以为常,生病使人脸皮变厚,羞耻心减弱。 今天他想要自己擦,想了想还是有点犯懒,遂把傅沉叫过来,名正言顺地享受男朋友的照顾。 “你来我房间吧,”傅沉说,“这边的洗手间用着顺手一点。” 顾舟也没多想,跟他走了。 浴室很大,他四下打量一番,想着要不要搬个椅子来坐,就听傅沉关上了门,冲他道:“来。” 顾舟走到他跟前,只见傅沉在洗手台上铺了一条浴巾,又打开暖风,随后看向他:“我帮你脱?” 顾先生已经抛弃了无用了廉耻心,自己把衣服脱了,紧接着就感觉腰间一紧——傅沉居然直接把他抱到了洗手台上。 双脚离地的感觉带来奇怪的失控感,顾舟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对方按住,傅沉放下他,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打湿:“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了。” 顾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不过是擦个身体,有必要说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台词吗? 傅沉貌似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他将毛巾贴在对方颈间,从脖子开始擦拭——顾舟颈间的淤青完全消退了,白皙的皮肤重新恢复正常,颈后伤口也已经长好,因为一直坚持用药,没有留下更多的疤痕,只是一次不可能清洗得彻底,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很浅的纹身痕迹。 蝴蝶的轮廓不是特别清晰了,傅沉不想让他再去洗第二次,他手中的毛巾擦拭过颈后,继而向下。 顾舟身上的手术刀口都被小心避开,坐在洗手台上被擦身体还是怪怪的,他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他只感觉对方的手贴着他的脊柱下移,温热的毛巾一路向下,直抵尾椎。 顾舟浑身发麻,明明每次傅沉都是这么擦的,再怎么样也应该习惯了,但他的大脑告诉他要习惯,身体却不听使唤,一被碰到那里,他就会感到诡异的酥痒。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喊停,觉得可能是暖风吹太热了,他脸皮有点发烫,手指扣紧了洗手台边缘。 傅沉把毛巾清洗过后,继续帮他擦拭,擦完了上身,顺手就抬起他的脚腕,开始给他擦腿。 顾舟整个人僵住,心说这姿势未免也太尴尬了,把他放在哪里不好,偏偏放在洗手台上,这么一览无余,傅沉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一时间有些心跳加速,索性把头扭开,不去看对方的脸。 大部分都搞定之后,傅沉又把他抱下来继续擦,确定没有任何遗漏,这才给他披上衣服:“好了。” 顾舟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烫,赶紧把衣服穿好:“你快点把暖风关了。” 傅沉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没有戳穿明明是某人身体敏感,非要怪屋子里温度高。他关掉暖风:“洗头?” 顾舟被他一番折腾,其实已经不太想洗了,但想要保持清洁的念头最终战胜了尴尬,他点头:“嗯。” 顾舟弯腰低头,把脑袋尽量埋低,傅沉给他颈间搭了一条毛巾,将水龙头最前面那一段抽出,调整成花洒,用温水把他头发打湿。 保持低头会让顾舟不太舒服,不过这么一会儿尚且可以忍受,他只感觉对方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轻轻抓揉他的头皮,洗发水被揉成泡沫,香味散发出来,很好闻,也很舒服。 浴室里太暖和,傅沉动作太轻柔,分明是让他难受的洗头,却莫名让他舒服得开始犯困。 顾舟意识有些迷离了,迷迷糊糊地洗完,就感觉身体一轻,傅沉直接把他抱起,放在卧室床上。 困倦让他觉得乏力,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他整个人靠在对方怀中,听到耳边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傅沉帮他吹着已经擦到半干的头发,感觉他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很是舒服。为了避免顾舟感冒,他一直吹到所有水分全部蒸发,发丛间一点潮意都不剩,这才关掉吹风机:“好了。” 顾舟没有搭腔。 傅沉低头一看,发现他居然微垂着头,闭眼睡着了。 坐着都能睡着…… 傅沉滚动了一下喉结,将对方被吹乱的头发轻轻理到耳后,可能是受吹风机的热风影响,他脸颊还是有点红,白皙的肌肤染成微粉色。 傅沉又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顾舟没醒。 思考三秒钟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扶对方躺下,并给他盖上了被子。 第25章 第 25 章 顾舟已然睡熟, 任他怎么折腾都没醒,傅沉小心把他安顿好,坐在床边, 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的睡颜。 在医院的每个晚上, 他都会这样默默地看他一会儿, 感觉到面前人平稳的呼吸、放松的姿势, 会让他觉得心情平静。 前世亲眼目睹顾舟死在面前, 给他造成了过于深刻的阴影, 只有顾舟在时才能淡化这种恐慌,他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 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种恐惧, 只能想方设法地接近对方,哪怕只是聊几句微信、打一通电话,只要能够让他感受到顾舟的存在, 那种惶恐就会暂时缓解。 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很可怕, 明明以前从没和顾舟在一起过, 却已经对这个人依赖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 他唯恐自己的内心被对方发现, 只能拼命克制着,拼命压抑着,每次只迈出一点点试探的脚步,尽可能循序渐进, 不让对方感到冒犯。 就像现在这样,顾舟就在他眼前,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什么都不敢做, 只能用沉默的注视换取精神上的慰藉。 就像是一个烟瘾发作的人, 手里攥着一包烟,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打火机。 他就这样看了很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澡的时候他在想,如果在这时间里顾舟醒来,离开他房间了怎么办,再想如果没离开又怎么办,他到底是该把顾舟抱回客卧,还是自己去睡客卧,又或者……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跟他同睡一张床。 可同床共枕的距离太近了,他不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蒸腾的水气让他头昏脑胀,他把被水打湿的头发撸向脑后,用花洒浇着自己的脸。他得承认,今天浴室的温度确实太高了,他或许不该开那么久的暖风。 他故意多洗了五分钟,等到他把头发擦干,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就看到顾舟还躺在床上,只是翻了个身,把脚露出了被子。 傅沉叹口气。 看来老天允许他今晚做一些出格的事。 他先帮顾舟盖好被子,随后关了大灯,在他身边躺下。 顾舟可能是这段时间一个人睡大床睡习惯了,一翻身,整个人躺到了床的中间,留给傅沉的位置就小了一些,后者有些拘谨地跟他保持距离,板板正正地躺着,不太敢动。 傅沉仰面朝上,觉得这样的状况自己根本没办法睡着,顾舟正面朝他这边,清浅的呼吸扫到他的胳膊,带来一点微凉的痒意。 曾经,傅沉一直认为自己那方面的克制力很强,但今晚他突然发现,他可能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绅士,喜欢的人就这样躺在他身边,除非他不是一个身心正常的男人,才能完全无动于衷,不产生任何想法。 正在他对着天花板面墙思过时,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顾舟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这么一翻身,被子顿时跟着他走,傅沉搭在身上的那一角被子被完全拽走,彻底没得盖了。 虽然室内温度有二十多度,但晚上睡觉完全不盖被子也是不行的,傅沉偏头看了看,觉得自己借此为由向顾舟靠近一些应该不过分吧。 他实在没忍住,悄悄翻身贴近了顾舟,将一只胳膊小心从他身体底下探出,从背后抱住了他。 顾舟很瘦,腰很细,让人觉得很容易摧折,傅沉将胸口贴上他的后背,下巴抵在他肩头,紧紧抱住这具温暖瘦弱的躯体。 他闻到顾舟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很香,他轻轻在对方颈后蹭了蹭,感觉自己的怀抱被顾舟填满了,鼻端萦绕着属于顾舟的气息,这个人真真切切地被他抱在怀中,这种充实感让他满足,让他的精神放松下来,让他觉得十分安心。 他呼吸着顾舟身上的香味,鼻息不断打在对方颈侧,可能把他弄得很痒,顾舟轻微挣扎了一下,发出无意识的哼哼。 傅沉身体微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及时松手以掩盖自己的罪行时,又感到对方没了动静。 顾舟没醒。 傅沉放松下来,想继续抱他的念头一瞬间坚定了,就算顾舟真的醒来,他也绝不松手。 时间在这样安静的拥抱中悄然流逝,一个睡得沉,一个却睡不着,傅沉的视线落在近前,注视着对方颈后那一小片白皙的皮肤,看到他因睡衣垂落而露出的一截肩膀,看起来那么漂亮,又那么脆弱。 蝴蝶纹身在黑暗中已经看不分明,但他依然记得它的位置,他也记得之前顾舟被任轩掐伤时每一道淤青的位置,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对顾舟下得去手,他一想起那个男人,心中就涌起无尽的痛苦和恨意。 他忽然将嘴唇凑近顾舟的后颈,轻轻吻住了那个快要看不见的蝴蝶纹身,仿佛是在进行什么标记,用自己的气息来覆盖前男友留下的记号。 他沿着蝴蝶的轮廓反复亲吻,那些吻很浅,却很密,继而他张开嘴,用牙齿抵住对方的皮肤,很轻很轻地咬了下去。 “唔……”顾舟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又发出无意识的梦呓。 傅沉迅速松口,用脸颊贴住刚被他咬过而微微发烫的皮肤,合眼睡了。 * 第二天顾舟醒来,就发觉事情不对。 他睁眼的瞬间,先是感到身体发僵,身上发紧,想要翻个身缓解一下,却意外地没翻动。 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腰间被一双胳膊环住了,掀开被子低头一看,看到那双手十指修长,指节分明,明显是傅沉的。 于是他还在醒盹的大脑骤然清醒,本能地要弹坐起来,结果对方抱得太紧,他这么一挣扎非但没能挣脱,反而牵动了身上还没拆线的刀口,疼得他又跌回去。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傅沉也因他的挣扎而醒来,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抱歉,我弄疼你了?” 箍在腰间的手松开,却只松开一只,被他压在身下的那只很明显是麻得动不了了,顾舟立刻从对方怀里挣出,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你为什么躺在我床上?” 傅沉收回自己被压麻的胳膊,委婉道:“这好像是我房间。” 顾舟:“……” 他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是傅沉住的那间主卧。 所以他怎么会在傅沉床上…… 顾舟坐起身来,深思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昨晚是让傅沉给他擦身洗头来着,结果洗头的时候他就开始犯困,再之后隐约记得自己坐在床上被吹头发,后面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显然,他在困倦之中沾床就着,却没发现自己躺的是别人的床。 顾舟一时间百口莫辩,用手撑住额头,心想他原本只打算暂住一晚,结果这一晚,直接睡到傅沉床上去了。 他突然抬头,质问道:“我在你床上睡着了,你就不能把我叫醒,或者直接把我抱回我房间去?” “那我怎么忍心,”傅沉神色一片坦然,“你睡得那么沉,我不舍得叫你,也不敢动你,怕把你弄醒。而且,我们都已经是情侣关系了,只是同睡一张床,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同睡一张床确实没什么问题,但你抱着我睡了一宿又是怎么回事?” “身为男朋友,我难道不能抱着你睡觉吗?” 顾舟哑口无言。 他看着傅沉那一脸“我只是在行使男朋友的正当权利”,好像昨晚骗他来主卧浴室的不是他一样。 算了。 反正只是睡觉而已,不跟狗男人计较。 顾舟下了床,拐进洗手间洗漱,看见那一套多为他准备出来的洗漱用品,神色变得很是古怪。 昨晚用的时候他怎么没想到,傅沉早就准备好把他骗到主卧睡了,果然还是他的警惕性太低,应付不了傅总这无处不在的套路。 罢了。 看在昨晚睡得还不错的份上,原谅他了。 顾舟没跟他计较,正刷着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傅沉也起了,在他旁边的洗手盆洗漱。 他看了看他之前觉得多此一举,现在看来却无比合适的两个洗手盆,发现这浴室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双份的,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把浴缸也装两个?” 傅沉真诚道:“浴缸足够大,可以同时容纳两个人。” 顾舟眼皮直跳。 他不想再搭理对方了,洗完脸后直接下楼吃饭。 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早,他今天醒得也早,现在还不到十点,坚持到中午有些困难,于是他难得吃了一顿早饭。 一进餐厅他就闻到扑鼻的香味,看到阿姨端上桌的早餐,顿时眼前一亮:“鱼片粥?” 阿姨冲他笑了笑:“听小傅说你喜欢鱼片,所以我就做了。” 顾舟留意到保姆阿姨对傅沉的称呼居然是“小傅”,他还以为得喊什么“少爷”“家主”之类的,看起来傅沉和他家的佣人关系还不错。 他点头道:“是挺喜欢,之前吃过一次,一直惦记着。” “喜欢就好,快坐下吃饭吧。” 吃到了久违的鱼片,顾舟心情愉快,看坐在对面的傅沉都顺眼几分。 然而他很快觉得有些怪异,抬起头问:“你老看我干什么?” 傅沉将视线从他颈侧收回:“有吗?” 顾舟皱起眉头,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就见对方立刻垂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傅沉的反应让他觉得他心里有鬼,索性起身走到镜前去照,可再怎么照也看不到自己脖子后面,摸着也没什么感觉。 “我真没对你做什么,”傅沉说,“快点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顾舟只好回到座位,又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低头接着喝粥。 随后听到傅沉问:“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住?” 第26章 第 26 章 顾舟抬头看看他, 心说这货刚未经允许抱着他睡了一晚,居然还敢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是不是有些过于自信了? 于是他抱着一点点报复的心态, 故作认真道:“还是不了吧, 住了一天, 也体验够了, 我还是更习惯住我家。” 傅沉微怔, 好像没料到他竟会拒绝, 难以置信地追问:“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顾舟摇头。 “……那好吧,”傅沉眼中浮现出肉眼可见的失落, 声音有些滞涩, “那……什么时候走?” “等下吃完饭,你就送我回去吧。” 傅沉抿唇。 顾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强烈的不情愿,故意装没感觉到, 若无其事地喝着粥, 捞碗里的鱼片。 傅沉挽留失败, 沉默良久, 不死心地开始新一轮挣扎:“你之前不是说想玩狗吗, 要不我把傅重借你两天,你牵回去,腻了我再去接,它很听话, 也不用你遛,它会自己在小区里找没人地方玩。” 顾舟忍笑,心说傅总为了留住他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居然连“把狗借给他玩”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他不禁同情了一把傅重, 如果狗能说话,他一定要采访一下它,“主人为了追妻出卖狗子是什么体验”。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一本正经道:“还是算了吧,我没有养狗经验,可不敢随便帮你照顾狗,而且是动物肯定会掉毛,打扫起来怪麻烦的。” 提议再遭拒绝,傅沉明显紧张了几分,顾舟看到他肩线绷紧,喉结滚动两下:“那……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过段时间再说吧,”顾舟道,“怎么也要等刀口彻底好了以后。” 傅沉立刻接上:“拆线的时候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顾舟的连续拒绝似乎让傅沉乱了方寸,他捏着勺子的手半天没动,终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顾舟一脸莫名,“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我一个人完全可以,虽然我们是情侣了,但也不用事事都麻烦对方,你说对吧?” 傅沉张了张嘴。 他有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吭声,顾舟见他情绪低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他其实只是想逗逗他的,结果一不留神,好像逗过头了。 但他也不能确定傅总是真的伤心了,还是装作伤心想让他心软,于是他决定先不暴露,再观察一下。 直到吃完早饭,傅沉也没再多说一个字,只默默把两人用过的碗筷送到厨房,让阿姨去洗。 这时候在外面玩了一上午的狗回到家中,它非常欢快地冲进家门,可一进来,立刻停下了脚步,边牧看到从厨房出来的主人,在原地站了三秒,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快速凑到他跟前。 傅重冲他摇着尾巴,在他脚边绕了几圈,可傅沉却没理会它,只对顾舟道:“你的衣服洗了还没干,你要是现在走的话,去衣柜找件衣服换上吧。” 顾舟犹豫着“哦”了一下,还是不太相信对方真的不再挽留他了,有点茫然地站起身来,心想要不现在就坦白从宽,告诉傅沉自己是装的? 结果他刚一站起,还没迈出脚步,就听到一声狗叫。 他回过头,见原本跟在傅沉身边的边牧向自己看来,仰头冲着他叫。 顾舟从昨天来傅沉家至今,还是第一次听到傅重叫,他疑惑地和狗对视,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它。 而傅沉皱起眉头,低头看向狗:“干什么?” 边牧没理会主人的话,猛地向顾舟冲去,它跑得太快,傅沉想抓它没有抓住。傅重直接杀到了顾舟跟前,截住通往二楼的方向,并朝他呲牙咧嘴,狂叫不止。 傅沉眉心拧紧:“傅重!” 顾舟还是头一回被狗这么凶,虽然边牧不算大型犬,但凶起来还是有点吓人的,他下意识退后,想要躲开。 他一后退就撞上了人——傅沉一把将他揽在怀中,将他护住,并呵斥狗道:“闭嘴!” 顾舟其实并不害怕,只是感觉边牧的举动有些奇怪,它好像并不是真的想要凶他,而是在演,于是他搭住傅沉扣住自己胳膊的手,想要跟他说先冷静一下,却意外发觉对方的手非常凉。 他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扭头看他:“傅沉?” 这一看之下发现了更多的异状,傅沉唇色有些苍白,和他相贴的身体微微颤抖,呼吸也非常急促。 顾舟一阵心惊,忙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傅沉浑身僵硬,几乎无法回答他的话,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又犯病了,本来打算在被发现之前让司机送顾舟回家,却没想到傅重突然窜出来捣乱。 短短的几秒钟内,他像是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脏被用力揪紧,悬而未决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头,即将失去的紧迫和压抑让他心神全乱,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怎么能当着顾舟的面…… “傅沉!”顾舟又叫了他一次,傅沉还是没有反应,甚至脸色又白上几分,额头沁出了冷汗。 顾舟猛地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傅沉突然抓他手腕,也出现了和现在类似的情况,只不过那时候症状要轻一些,很快就缓过来了。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毛病,但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不做出任何反应,一定会出事,于是抬脚要走,决定去找管家。 谁料傅沉扣住他胳膊的手指骤然收紧,嗓音剧烈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别走。” 顾舟停住脚步。 对方用力过猛,疼得他直皱眉,再次试图唤他:“傅……” 一句话还没说完,傅沉猛地将他拽了回来,自己又站不稳似的,整个人向后倾倒,跌坐进沙发里。 顾舟被惯性一带,也跟着摔倒了,他直接跌在对方身上,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更大的力量扣紧。 傅沉用力抱住他,力道之大,完全超过了正常拥抱的范畴,顾舟感觉身上的刀口被他勒到了,在大力挤压之下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楚。 他强行忍耐着没有叫出声来,被迫以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坐在傅沉身上,对方紧紧抱着他,把下巴抵在他肩窝,急促的呼吸不断打在他皮肤上,凉意和热度频繁交替,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人贴得太紧,他感受到对方激烈的心跳,傅沉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得像是在倒气,顾舟很怕他出现什么更严重的状况,想去叫人或者打120,却又不敢动,生怕进一步刺激他。 他只好耐心等着,希望对方能自己平静下来,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他看到边牧焦躁地在沙发后面走来走去,随后耳边的呼吸声终于渐渐放缓,箍在身上的力道也松了些。 足足十分钟过后,傅沉才勉强平复了,顾舟还是不敢动,小声叫他:“傅沉?” 傅沉胳膊一松,放开了他。 顾舟连忙扶住沙发背,撑着坐直身体,看到对方脸色依然苍白,额头鬓角全是冷汗,他伸手帮他擦了擦,小心询问:“你还好吗?” 傅沉垂着眼,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顾舟还是不放心,“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傅沉嗓音低哑,透着深深的疲倦,“我休息一下就好,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 没睡好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反应? 顾舟完全不信,上一次傅沉给他的解释就无比牵强,这次更是毫无说服力,他再怎么也不会傻到信这种敷衍的鬼话。 他想要追问,想要弄明白傅沉到底怎么了,这种帮不上忙的感觉让他心焦——看起来傅沉隐瞒他的事情很多,并不止四年前的那件。 可他又清楚现在不是继续询问的好时候,强行压住内心的想法,试图起身。 傅沉又一次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种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顾舟意识到了什么——早饭时他们谈论的话题是“是否留下”,他给出的答案是“走”,而他刚才想去找人是要“走”,起身的动作也像是要“走”……所以,关键词是“走”? 傅沉害怕他走,害怕他离开? 他还记得自己手术之前,傅沉得知消息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一度误解他要自杀,以及后来用那个秘密拴住他,也是怕他在手术中出什么岔子,下不了手术台。 而“死”和“走”,似乎是可以相互关联起来的词汇。 所以,傅沉是怕他死,怕他走,怕他离开以后再也回不来? 顾舟感觉自己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他连忙尝试安抚:“我只是想给你倒杯水。” 傅沉听见了,犹豫着放开了他。 顾舟赶紧从他身上下去,坐在他旁边,从茶几上拿起杯子,给他倒了杯温水。 傅沉喝了两口,还是手抖得不像话,顾舟怕他把杯子打了,伸手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啊,我说要回家是骗你的,我就是想逗逗你,不是真的想走。” “……我猜到了。” “你猜到了?”顾舟震惊,“那你还……” “但是万一呢?”傅沉抬起眼,眼中有很深的倦意,“我……控制不了自己。” 顾舟:“你……” “抱歉,”傅沉把杯子还给他,声音有些无力,“我现在不是很想解释,让我冷静一下,好吗?” “……好。” 顾舟只好不再问,他看到傅沉将身体前倾,胳膊支在膝盖上,低着头慢慢喘¨息着,像是精疲力尽。 对方长时间没有理会他,他实在觉得难熬,趁傅沉不注意,摸起放在旁边的手机,偷偷给程然发消息:【在吗在吗在吗】 程然秒回:【在,咋了?】 顾舟:【上次傅沉的体检报告是不是在你那?】 程然:【在,你住院的时候他给我的,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才想起来,怎么了?】 顾舟:【那你看了没有?】 程然:【我就扫了一眼,出啥事了?】 顾舟:【你再仔细看看,真的没有问题?】 程然:【你等下我找找看】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回复:【[图片]】 程然:【真没问题啊,到底咋了,你有话能不能直说,不要当谜语人?】 顾舟点开图片,是程然给他拍的体检结果总表的照片,他一项一项扫过去,全是一排排的“正常”,包括精神病史那一项,也填的“无”。 他给程然回复道:【你还记得我俩相亲回来那天,我问你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吗】 程然:【记得,所以我才问他要健康证明的嘛,这不是全都正常?】 顾舟:【可是他刚才】 他正敲字到一半,突然听到傅沉叫他:“顾舟。” 顾舟手一抖,还没打完的半句话直接按下了“发送”。 第27章 第 27 章 傅沉点头:“我知道这不太礼貌, 但我确实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不肯去医院,我判断不了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只能多观察一晚。” 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也可以找个私人医生来,只待一晚, 如果明天你依然没有什么不适, 那我就让他离开, 好吗?” 顾舟有些为难:“这……傅总, 我真的已经好了……” “抱歉,我不能相信你的话, ”傅沉看着他, “下午我问过程然, 他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事了, 曾经有一天, 他给你发消息你不回,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最后迫不得已来你家, 一看才发现你已经病了三天,病得起不来床,他赶紧把你送到了医院。” 顾舟一听, 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 心说程然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 他以手掩唇咳了好一通:“……那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傅沉又凑近了一点, “那不是第一次, 也不是最后一次, 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程然最多每两天给你发一次消息,以确保你的安全,这才没有再出太大的状况。” 顾舟尴尬一笑:“傅总,吃饭吧。” 傅沉这才继续夹菜:“既然你答应了,那吃完饭我就让医生过来。” “啊不,”顾舟连连摆手,“我没答应啊,医生还是算了,你看我这也没什么事,让人家过来一趟不是白跑吗,不用了不用了。” 傅沉:“那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留下?” 顾舟:“……?” 他有点跟不上傅总的逻辑,但是想想,让傅沉留下总比让医生过来好,“刚相处两天的相亲对象”肯定比“素未谋面的私人医生”更亲一些的。 于是他犹豫着点了点头:“也……也行吧。” 傅沉见他犹豫的表情,又道:“这样吧,我看你家二楼有几个空房间,晚上我就住二楼,跟你保持距离,应该不会让你觉得太难受。” 顾舟想了想,二楼那几个房间好久没收拾了,哪能让客人住二楼:“一楼也有客卧的。” “不用了,就二楼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两人达成协议,顾舟继续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被傅沉套路了? “提出一个过分且极可能遭到拒绝的要求,再提出一个适当的要求,则后者更容易被接受”。 顾舟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了。 他该说这位傅总不愧是老谋深算吗? 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的顾舟一时无言,可他答应都已经答应了,又不好反悔,在一言难尽的心情中吃完了饭,喝完了汤,觉得终于吃饱了,还吃得很撑。 傅沉起身要收拾东西,顾舟连忙按住他:“你放着吧我来洗。” “我来,”傅沉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刚好一点,好好休息。” 顾舟看着他进了厨房,心说哪有让霸总刷碗的? 他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水声,还是没忍住跟过去,见到傅沉摘下的腕表放在旁边,伸手摸了摸表壳上的划痕,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之前被东西刮的,”傅沉用余光观察着他,“玻璃碎了,换了新的,划痕修不好,除非换壳,但换了壳,就不是那块表了。” “哦……”顾舟点点头,又将视线移向别处。 “怎么,不放心我刷碗?”傅沉半开玩笑似的说,把洗干净的筷子插进筷笼。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他视线追随着对方的手,自然落在了筷笼上,说到一半的话突兀停住,皱了皱眉。 筷笼分格,另一格插着勺子,他伸手从里面拿起一把,忽然冷笑:“这家里没清理干净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那把不锈钢勺子的勺柄上刻着一个“R”,代表任轩,他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刻着“G”,两把勺子尾端各有半颗爱心,可以拼在一起。 这都是任轩的小花招,他曾经会被这些东西骗到,现在可不会了。 他用指甲刮着勺柄上的“R”,对傅沉说:“傅总要是今晚不回去,陪我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怎么样?” 傅沉动作一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将最后一个洗好的碗放上碗架:“好。” 他用毛巾擦干双手,把腕表重新戴回手腕:“从哪里开始?” 顾舟想了想道:“卧室吧。” 上次他把任轩扫地出门时,虽然让对方收拾了东西,但那之后他也没有检查过,很可能会有遗漏。 他带着傅沉来到卧室,一打开衣柜,就看到果然有几件任轩没拿走的衣服,他跟任轩衣服尺码不同,那几件衣服挂在里面,十分显眼。 他把衣服一一拿出来,傅沉则在电脑桌。” 顾舟瞄了一眼:“他的。” 并嫌弃地说:“居然把穿过的鞋放我卧室里,真是不讲究。” 傅沉把鞋拿出卧室,顾舟又从抽屉里找出了更多任轩的东西,领带、皮带、袜子甚至内裤,他心里膈应得不行,觉得这柜子要不也别要了,干脆换个新的。 等他把卧室收拾干净,扫一眼被清理出来的东西,发现那些衣服鞋都是任轩自己买的便宜货,他送给任轩的名牌,一件都没忘拿走。 傅沉找了一个空快递箱,把东西全部塞进去,连同扔在门口的拖鞋。 顾舟又来到浴室,翻出了任轩用过的毛巾、梳子、剃须刀,有些不能确定用没用过的,看着有点旧,也当用过的一并扔了。 他把家里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真的找出不少任轩的“遗物”,又顺便打扫了二楼客卧,等折腾完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傅沉伸手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出了汗,但是并不热,便递给他两张纸巾,又倒了一杯温水:“累了就早点睡,别躺在这,小心着凉。” 顾舟爬起身,把一杯水全喝完:“那我去洗漱了,傅总也早点休息。” 傅沉点头。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还远远没到他睡觉的时候,傅沉上了二楼,关上门,给助理和秘书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明天也不去公司了,又通知家里的保姆,让保姆转告他的狗,主人今晚不回家。 顾舟因为生病身体虚,加上收拾屋子耗费体力,实在很是疲劳,几乎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但可能是脖子后面的皮肤还没痊愈,平时不碰没事,睡觉时不受控制地翻身压到,就感觉有点疼,搞得他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关门声,以为是傅沉不放心他,半夜过来看完又走,就也没有在意,没打算睁眼。 然而紧接着,他又听到“咔哒”一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非常清晰,他几乎是瞬间惊醒——那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卧室门只能从里面反锁,他屋里有人。 窗帘拉着,室内一片漆黑,他定睛去看,隐约看到门口确实有个黑影,却看不清是谁,下意识唤了一句:“傅沉?” 对方不说话。 顾舟警觉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伸手去摸床头台灯,可还不等碰到,那人突然冲了上来。 顾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大力把他按在了床上,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瞬间呼吸困难。 他拼命挣扎起来,同时也猜出了对方是谁,果不其然,那人口罩 是任轩。 顾舟脑子里跳出“我明明已经收回了别墅门卡他是怎么进来的”,但很显然他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抓住对方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张嘴想要叫喊,可咽喉处被死死掐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任轩狠狠地盯着他,声音咬牙切齿:“你敢绿我?结婚前一天跟我分手,就是为了那个傅沉,是不是?!” 顾舟无法回答他的荒唐问题,强烈的窒息感让身体慌乱起来,他奋力用脚去踹,用膝盖去顶,可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任轩,生病未愈,又从睡梦中惊醒,不可能敌得过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 任轩死死压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紧,他目眦尽裂,凶相毕露,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柔男友的模样,低声怒骂:“把我的东西都扔在门口是什么意思?跟我割席?玩够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很爽是不是?贱¨货,长着贱¨货的身体还装清高!你的现任男友知道你是个早就被人玩烂的贱¨货吗?!” 缺氧让顾舟失去力气,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小,眼前的人面目逐渐模糊,恍惚之中,那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起来,他仿佛回到了重生之前,他也是这样被任轩按着,对方掐着他的脖子,掐到他近乎昏厥,失去反抗能力,随后不顾他的意愿,疯了一样地强¨暴他。 历史难道真要在这一刻重演? 顾舟不甘心,他以死亡的代价才换来重生,凭什么要再度容忍任轩的凌¨辱? 视野越来越暗,他快要看不清东西,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催促他反抗,他一只手艰难向床头的方向摸去,终于摸到了一截垂落下来的手机充电线。 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充电线,拼命地、一点点地往下拽,最终猛地一拉。 室内光线很暗,任轩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紧接着充电器被拽下床头柜,带着插住的插线板一起,直接掉在地上,继而拖倒了台灯,扫落旁边的水杯,所有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第28章 第 28 章 顾舟深吸一口气, 烙刻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幕幻灯片似的在眼前放映,他却发现自己除了指尖有点抖,内心竟是趋于平静的。 老天有眼, 在让他经历过种种痛苦折磨, 终于看清任轩这个人后,又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卧室里翻动东西的声音逐渐停了,他看到任轩沉着脸色,把行李箱从屋子里拖出来, 直接无视了他,向门口走去。 朝夕相处三年, 他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好面子,他今天的举动, 肯定已经伤透对方脆弱的自尊心, 让他怒火中烧,故意甩脸子给他看。 顾舟只觉得好笑,他回头看向被任轩翻动过后一片狼藉的卧室, 视线粗略一扫,最终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戒指盒。 顾舟忍不住拧眉。 真是阴魂不散。 他刚把戒指扔进湖里, 转头又回到了手上。 那对象征他和任轩爱情的戒指让他很倒胃口, 忍不住开口叫住已经走到玄关的人:“等等。” 任轩身体一僵,他似乎以为对方在挽留他, 就像所有小说和电视剧中, 直到最后一刻才后悔那样,这让他心里的愤怒顿时消解了些, 深吸一口气, 换上一副假笑:“小舟, 你其实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刚才都是对我的考验对不对?” 顾舟并没理他,独自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戒指盒。 他把戒指盒塞给任轩,同时朝他摊手:“这个你也带走,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还有,把别墅的门卡还我。” 他说完这话,就感觉对方脸上还没抹匀的谄媚彻底僵住,任轩脸色一阵色彩斑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接过了戒指,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恶狠狠地拍到他掌心,一字一顿道:“顾舟,算你狠。” 说罢,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大门发出“砰”一声巨响,顾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无所谓地一耸肩,随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心底蔓延开来,浑身都洋溢着奇妙的愉悦感,这种愉悦让他身心舒畅,忍不住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时那“呲”的一声,都像是什么悦耳动听的曲调。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给婚庆公司打电话,退掉了明天的婚礼,又给所有邀请过的亲朋好友群发短信和微信,告诉他们婚礼取消,明天不用来了。 顺便拉黑了任轩的一切联系方式,以免对方再来纠缠。 还不忘给家里的门锁换了密码,并删掉任轩的指纹。 他当然知道任轩为什么死皮赖脸非要跟他结婚,出门的前一秒还在挣扎,无非是看上他的钱,这人用他的钱喝酒赌¨博,用他的钱包¨养小三,还带到家里来。 当年他真是愚蠢至极,被任轩花言巧语哄骗得一愣一愣,居然把自己的房产加上对方的名字,还把存款分他一部分,真想跟他共度一生。 顾舟一想起那个天真愚昧的自己就觉得可笑,正想打开电视回顾一下三年前的新闻,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顺手接起,并熟练地把手机拉远,离开自己的耳朵,就听电话里传出一声哀嚎:“我的舟!你这又是什么状况啊!怎么好好的婚说不结就不结了!” 正在鬼嚎的这位是他发小,程然,经营着一家婚介所,也就是传说中的“媒婆”,他和任轩的婚礼,也是程然帮忙找的婚庆。 “我的程哥,”顾舟又喝了一口啤酒,“我不跟姓任的结婚,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你之前不是一直跟我说这男人不靠谱,现在我幡然醒悟,你不得好好祝贺我?” 被他这么一说,程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嗐,你之前那么坚决,我哪敢真的拆散你们,也就跟你念叨念叨,不过——哥真的没骗你啊,以我多年阅人经验,这姓任的就是个软饭男,他接近你根本不怀好意,你说他除了长得帅点,还有什么优点?而且,再帅也没你帅不是,你到底看上他哪里,哥真是看不懂,比他优秀的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非要跟他好。” 许是因顾舟说自己已经醒悟,程然终于能好好劝他,顿时变得像个老妈子一样滔滔不绝,倒豆子一样倒了任轩一百零八个缺点,好像生怕他再反悔似的。 顾舟听着,唇边渐渐泛起笑意。 不得不承认,程然大部分都猜中了。 三年前他要是听他的话,看透那个渣男的本质,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可能是心情太好,程然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也没觉得烦,反而很是温暖和感动,忍不住轻轻地说:“谢谢。” “呃……”听到他这句谢谢,程然有些愧疚,可能是觉得好朋友刚分手,自己就在背后说人家前男友坏话的行为很不局气,于是他咳嗽一声,连忙转移话题,“要不这样,哥再给你介绍一个,保证比那姓任的好一百倍。” 顾舟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啤酒,本来想说“不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出口就变成了:“好啊。” 他这边太过安静,啤酒罐里细微的气泡破裂声也通过手机传到程然耳朵里,对方立刻问:“你在喝什么呢?酒还是可乐?” 顾舟指尖一顿,把啤酒放回茶几上,语气没由来透出些心虚:“气泡水。” “我的舟啊,”程然明显没信,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你这身体,少喝酒行吧?我真不想再看到你因为胃疼去医院输液了,还有烟也少抽……” “烟我已经戒了,”顾舟忙道,“我今天高兴,也不准我喝罐啤酒?” “你老实喝白开水吧,”程然给出了身为朋友的衷心建议,“对了,这都七点多了,你吃晚饭没有?” “还没。” “那你还不快去吃?”程然音量陡然提高,“我说舟舟同学,能别让你程哥担心吗,好好吃饭,早点睡觉,戒烟戒酒,听到没有?” “知道了,”顾舟忍笑忍得辛苦,“遵命程大人,我这就吃。” “快去快去。” 两人结束通话,顾舟看一眼时间,现在开始做顿丰盛的似乎有点晚了,干脆随便吃点。 于是他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一包泡面,起锅烧水,不是营养健康不知道,反正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把小锅端到客厅茶几上,边吃边看电视,又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啤酒,整个人幸福得微眯双眼,觉得自己过去24 3年的人生从没像今天这么快活过。 他把喝完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和它依依惜别:“再也不见了。” 顾舟吃完饭,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对着镜子擦头时,一偏脑袋,忽然看到了自己脖子后面的纹身。 他视线顿住,撩开头发,让纹身暴露出来。 因为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他伤到了后颈和后脑,也是从那时候起身体状况变得很差,而且后颈皮肤上留下了疤痕,任轩嫌丑,让他去纹身遮一遮,他就真的去纹了。 纹身很好,是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蝴蝶,但一想到这纹身和任轩有关,他就浑身不适。 还是找个时间去洗了吧。 顾舟走出浴室,虽然时间还早,但他已经有点累了,简单把任轩弄乱的卧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个工作日,但他并不需要早起——因为身体太差,大部分工作他都没办法胜任,只好在某家公司名下挂了个能在家工作的闲职,活儿不多,工资也不多,勉强够吃饭,不过他本来也不缺那点钱,纯粹给自己找点无聊时候的消遣。 上午十点半,他刚把手头的工作保存提交,放在旁边的手机一震,是程然发来的消息。 他拿起杯子喝水,随手把语音点开,程然的声音从手机里冒出:“哎我说舟啊,哥真给你物色到新对象了,这人真是绝了,我开婚介所六年没见过条件这么好的,我感觉很适合你,你要不要聊聊看?” 顾舟刚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连忙合上笔记本,生怕自己不小心把水洒到键盘上。 他表情古怪地拿起手机。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顾舟无法回应他,他张嘴想喊救命,喉咙里却挤不出半点声音,任轩另一只手还在撕他的衣服,甚至要脱他的裤子,他想要阻拦,可他的力量宛如螳臂当车,没有任何效果。 两人拉扯推搡的时间里,外面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砰”一声巨响,卧室门直接被人踹开,门框上脱落的木片飞溅,傅沉就在这巨响中冲进了屋,一把拉住那不速之客的后衣领,怒道:“任轩!” 顾舟还是头一次听到傅沉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音量高到将他快要抽离身体的意识都拽了回来,他听出那声音变了调,夹杂着恐惧、愤怒等等一系列情感,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失态。 颈间一松,扼住他喉咙的手终于被强行扯开,任轩整个人被傅沉从床上提起,傅沉用力一个抱摔,任轩背后撞上地板,发出肢体碰撞的闷响,疼得大叫一声。 顾舟终于能呼吸了,他拼命咳嗽起来,嗓子里疼得厉害,几乎咳出了血腥气,他一边倒气一边咳,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倒在床上起不来。 咳声引起了傅沉的注意,他立刻上前,想看看他怎么样了,谁料刚被他放倒的任轩又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拽掉口罩,叫骂道:“他就是那傅沉?!顾舟,你还挺会勾引人的,把三叫到家里来,还跟他同居是吗!老子他妈宰了你!” 他话音未落,傅沉已怒而回头,他满目厉色,抬起一脚踹在任轩腹部,直接把人踹翻在地,那力度之大,似乎能把内脏都挤成薄片,任轩疼得面目扭曲,弓起身蜷成一团。 傅沉还觉得不够,又拽住他的衣领,将他强行从卧室拖进客厅。 他单手扣住对方后脑,用力往下一按,任轩登时整张脸都掼在了地板上,被磕得眼冒金星,留下两行鼻血,傅沉又将他翻转过来,朝着对方面门打了出去,这一拳落下,任轩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 顾舟听到肉¨体不断被击打的声音,以及任轩凄厉的惨叫声,一开始任轩还在叫骂和求饶,后来声音慢慢变小,像是放弃了挣扎。 过了好半天,顾舟才艰难止住了咳,他听到任轩的声音越来越小,怕傅沉真的把人打死,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嘶哑道:“别打了……” 他身体实在太疲乏了,没走两步就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卧室门口,吃力地继续道:“打死人……不值得。” 听到他的声音,傅沉如梦方醒,他浑身一颤,即将落下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任轩已经被自己打得满脸是血,快要辨不出人形了。 如果现在的顾舟还能看清,就会看到傅沉满身戾气,额头青筋凸起,眼眶通红,下巴还沾着从任轩身上溅出的血。 第29章 第 29 章 他跟程然说完要去吃饭, 又跟傅总说要吃饭,结果还是坐在沙发上没动,他顺手点开了傅沉的头像查看大图, 发现是一条正在奔来的狗,黑白色, 应该是边牧,不知道是自家养的狗还是找的网图。 顾舟挑了挑眉, 对傅沉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他实在很难把狗和傅沉那张脸联系起来, 无法想象生着一张冷漠俊脸的傅总顶着狗头像跟下属开视频会议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场面。 他喜欢小动物,很容易对用猫猫狗狗做头像的人提起好感, 之前他本来想养一只猫,可任轩说不喜欢, 只得作罢。 后来他被确诊肺癌晚期,还曾庆幸过幸好当时任轩阻拦,不然他死以后,他的猫怎么办? 鬼使神差地, 他又给傅沉发了一条消息:【傅总头像上的狗是自己养的吗?】 傅沉很快回复:【是我养的狗,它叫傅重,小名重重】 傅沉又发来了一段视频,顾舟点开看, 内容是和狗在玩飞盘,应该是以前录的,视频里的狗就是傅沉头像的那条, 看上去灵敏且矫健。 顾舟觉得十分有趣, 一条狗居然起了个人名, 一个傅沉一个傅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狗是他弟弟。 傅沉:【你喜欢狗?】 顾舟:【喜欢,我也喜欢猫】 傅沉:【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我家看它,或者我带它去找你】 顾舟挑眉:【傅总可要说话算话】 傅沉:【当然】 傅沉:【叫我傅沉就行】 傅沉:【你刚不是说要去吃饭,怎么还没去?】 顾舟不按时吃饭被抓现行,莫名有点心虚,他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快七点了,忙回:【我这就去】 因为一条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顾舟赶紧去做饭吃饭,一通忙活,吃完还是八点多了。 出门让他觉得疲惫,虽然出去也没干什么,只是在咖啡厅里坐了坐,聊了会儿天,但就是让他感觉这一天可供支配的体力已经耗尽,应该早点休息。 他早早洗澡睡觉,养足精神,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时间去了纹身店。 这是一家非常正规的纹身店,规模不小,在燕市很有名气,慕名来纹身的人很多,需要提前好多天预约才行,顾舟跟店主算是朋友,因为是熟人,才排到了两天以后,店主姓赵,同时也是纹身师。 店主大概三十多岁,纹了个花臂,看着很凶,实际人很好,上次顾舟去纹身,结束的时候,遇到一个因为失恋来纹身泄愤的女生,女生一听要预约才能纹身,还要等好多天,当场就情绪崩溃,哭了起来。 店主忙好一顿哄,把她叫到一边谈心,还给她买了奶茶,劝她千万不要冲动纹身,男朋友吹了可以再换一个,纹身一旦纹上,再洗可就难了,他见过太多因为分手来纹身或者洗纹身的情侣,爱情使人盲目,冲动行事,最后遭罪的是自己。 最后女生成功被他劝住,放弃了纹身的打算,并说自己想通了,不过是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冲店主道了谢,擦干眼泪离开了纹身店。 那时顾舟信誓旦旦地想,自己绝不会和任轩分手,也绝不会来洗纹身,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站在纹身店前,还是成了店主那“见过太多”中的一员。 他冲店主笑了笑,说不上自己是轻松还是自嘲,对方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把他带到专门洗纹身的房间。 花臂店主关上门,将外面的声音阻隔开,这才问:“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顾舟没避讳,确实也没什么可避讳:“fg插下就是为了推倒,这话真的没错。” “当时我就想劝你不要纹,”店主一边调试机器,一边说,“自己觉得疤痕丑,想遮,这没问题,但男朋友觉得疤痕丑,让你遮,这就不对劲了,他要是真的喜欢你,至于连一点疤痕都不能接受吗?” “你说得对,”顾舟道,“所以我现在看透了,他不值得我的爱。” “早醒悟早解脱,”店主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再次确认道,“真的要洗吗?你这皮肤太脆弱了,可能恢复得会比别人慢。” “还是洗吧,”顾舟态度坚决,“毕竟不是我自己想纹的,不想留下任何关于他的东西。” 那条围巾,他已经扔掉了。 店主没再说什么,带上手套,帮他消毒局部皮肤,开始洗纹身。 洗纹身比纹身还要疼,不过顾舟觉得可以忍,他对疼痛的耐受力一向很强,冷风机吹出的冷风打在皮肤上,淡化了激光带来的灼烧感。 他颈后的蝴蝶纹身本来就是遮疤用的,面积不大,颜色也不算太深,洗个两三次应该就可以了。 洗纹身的过程很快,但就如店主预料的那样,尽管机器功率开得不高,因为他皮肤太娇气,还是一打完就开始泛红,很快渗出了血珠,蝴蝶变成了血蝴蝶,他从镜子里看,觉得怪吓人的。 店主小心帮他处理过后,止住了血,又给他拿了药膏,叮嘱道:“回去以后自己冷敷一下,记得上药,注意防晒,觉得痒也千万别挠,小心感染。” 顾舟点点头,付过钱,离开了纹身店。 他站在店门口,呼吸着秋天微凉的空气,觉得像是放下了一桩困扰已久的心事。 被风一吹,脖子有点凉,他用围巾虚搭住,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他开车离开纹身店,而就在他离开的几分钟后,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从隐蔽处钻出,压低帽檐,也离开了。 顾舟回到家,从冰箱里翻出夏天冻的冰块,用毛巾裹着,给颈后的皮肤冷敷。 因为后颈怕凉,他不敢直接把毛巾贴上去,只能悬着,借冰块散发出的冷气。 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让他胳膊很酸,脖子也很累,再次意识到纹身遮疤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听任轩的话。 一番折腾,今日份可供支配的体力也耗尽了,顾舟只感觉身心俱疲,什么也不想做,晚饭随便对付两口,早早爬上了床。 好在最终没有起水泡,也没有因受凉而引发神经痛,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果断没能起得来床。 其实半夜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奈何身体疲倦得厉害,他始终处在半梦半醒间,没办法完全清醒过来,身上忽冷忽热,嗓子发干,凭他多年生病的经验来看,肯定是发烧了。 他屡次想爬起来吃药,都没能挣扎成功,恍惚中觉得自己吃了,可没有任何效果,才意识到原来是在梦里吃的。 就这样一直挣扎到了第二天上午,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个不停,总算是把他震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把电话接起,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声:“喂顾舟?你总算是接了,你还好吗?给你发了一上午消息你都不回,不是生病了吧?” 打来电话的是他们部门的经理,因为发烧而变得迟钝的大脑龟速运转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今天好像是有个什么文件要交,因为昨晚太累,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缓了口气,用干涩的嗓子说:“对不起啊经理,我不太舒服,明天再交给你行不行?” “真生病了?工作不要紧,我找别人弄一下,你快点去医院啊!”经理顿时焦急起来,“真是的,要不要我过去帮你?你还能起来吗?” “啊……不用,”顾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发烧,我吃点药就好了。” “都发烧了还没大事?你快吃药,能起来了就去医院挂号,听到没?你要是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顾舟有些抱歉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他在公司挂名的这两年,已经好几次因为生病没能及时完成任务,但每次经理打电话给他,都不是为了催促他赶紧把活干完,只叮嘱他看病吃药,好好休息,也从没因此扣过他的绩效。 他觉得自己实在亏欠经理太多,甚至怀疑公司一直不辞退他是在做慈善。 顾舟又躺了一会儿,终于艰难地尝试起身,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浑身绵软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烧,心跳因为体温升高而加快,快得让他心慌。 洗个纹身就能把他放倒,这身体真是没救了。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晕晕乎乎地从里面翻出一盒退烧药,就水吞服。 他实在是很热,热到让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可能等不到退烧药起效就要被烧糊了,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洗手间。 * 与此同时。 傅沉从心理咨询室出来,上了停在楼下的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重新将手机开机,看了一眼时间——11:10。 手机一开机,各种消息便纷至沓来,他习以为常地一扫而过,按轻重缓急筛选重要信息,随即视线一凝,停在了某一条上。 给他发消息的人叫叶虹,他点开那条二十分钟前发来的语音,一个女声从手机里传出:“傅总,顾舟今天生病了,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他有点发烧,我让他去医院,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 傅沉一顿,指尖骤然用力,在手机屏幕上按出一个指纹,他回复道:【抱歉我刚看到,他现在去医院了吗?】 叶虹:【我又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他还发着烧,不会自己开车出去了吧?】 第30章 第 30 章 这么看来, 那傅沉确实是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了,不然医院一看病历,就得把病史填进体检报告里, 只能开出不健康证明了。 他这么想着,抓了抓刚吹干以后炸起来的头发, 准备上床睡觉。 * 第二天下午,顾舟去医院取体检结果, 因为检查的项目太多了,报告出了好多页, 那些专业术语他实在是看不懂,索性直接放弃, 想让护士给他一张总表,好跟程然交差。 结果护士并没立刻给他填, 而是把他发配去了神经内科,说医生要问他一些问题,还说所有的片子已经交由各科室医生了,他得先去找医生看诊, 然后才能把片子给他。 顾舟这才想起来,他体检时交给医院的病历里有写他经常神经痛,一去神经内科诊室,医生果然问他这个, 他只好说是老毛病,偶尔会犯,不影响生活。 他心想这家医院未免也太负责了, 他都没找医生问, 医生却主动要找他, 傅总一定是医院的服务对象, 不然怎么对他带来的人这么上心。 他从诊室出来,又被叫去神经外科,问他当年头颈受伤的事,医生问得太过细致,让他十分怀疑今天医院是不是被傅总包场,只有他一个病人,所有医生等着服务他一个人,不然怎么谁都想找他聊两句。 因为那点陈年旧伤,他在各个科室之间转了一圈,好不容易从医生手里敛回一沓片子,却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觉得在傅沉不在的情况下来取体检报告就是个错误,翻了半天也没发现到底差了什么,只好又去问导诊台的护士,护士看完后说:“您还得去一趟胸外科,还有一张胸部CT。” 顾舟艰难冲她笑了笑,觉得自己是在收集片子召唤神龙,认命地走向最后一间诊室,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跟傅沉说,这家医院跟他一样小题大做,谨慎过头。 胸外科当班的医生看上去四十多岁,戴个眼镜,诊室里没有病人,他直接进去,言简意赅地说:“您好,我来取我的CT结果。” “顾先生是吗?”医生好像是认得他,也可能这两天来体检的只有他和傅沉,“您是姓顾吧?” 顾舟冲他点头。 医生确认是他,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顾舟其实并不想坐,他折腾这一圈下来已经看透了,让他坐就是想跟他聊聊。 他有些不情愿地坐了下来,不知道这位医生又能跟他聊什么,随口问:“CT结果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却没立刻答,而是翻出他的那份检查结果,问道:“您最近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比如咳嗽、低烧、胸疼一类的症状吗?” 顾舟一顿。 这可不是他病历里涉及到的内容。 因为在各个科室之间来回跑而晕头转向的大脑骤然清醒,他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胸外科没给他留下过什么好的回忆,他还记得重生之前,他就是在这里被确诊的,虽然不是同一家医院。 他顿时警惕起来,想了一下才道:“咳嗽是有,但那是因为之前被掐了脖子,嗓子有点发炎,吃了几天消炎药,基本已经好了,没怎么再咳。胸疼的话……没觉得,也没有低烧。” 医生点了点头,把CT片和检查结果递给他:“是这样,CT显示您肺部有一小片阴影,看影像表现的话,不排除是恶性肿瘤的可能,建议您进行进一步病理检查。” 顾舟手一抖,差点没有接住那页纸。 熟悉的字眼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怎么把东西接都手里的都不知道,他感觉指尖有点凉,喉头发紧,说不出话。 时间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某一天,他记得那是他和任轩结婚的第三年,他们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可他依然觉得他们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尝试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才让任轩不爱他了,他一门心思扑在任轩身上,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段时间他总是咳嗽,胸口很闷,还时常发烧,可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差,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开始咳血。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里有些慌张,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任轩,任轩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那就去医院啊。” 然后低头继续打游戏。 他立刻追问对方,能不能陪他一起去医院,任轩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自己不能去吗,我没空。” 顾舟已经忘记自己后来又说了什么,他只记得,他那时觉得很冷。 发自内心的冷。 于是他独自去了医院,挂号、看病、拍片……他一个人坐在诊室里,听到医生宣判他的病情。 当时他沉默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有询问自己该选择怎样的治疗方案,只问:“我还有多久?” 医生叹了口气,说:“大概一年。” 于是生命在这一刻开始倒计时,他拿着检查结果回到家中,把这件事告诉了任轩。 任轩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难以置信,但他现在想来,那份难以置信的根本原因,可能是任轩难以接受他“居然和一个癌症病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随后,任轩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直接离开了家。 过去的顾舟,天真愚昧的顾舟,对爱情充满期待的顾舟,应该是在那个瞬间死了。 当一个人知道他死期将近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做出一些改变,他的改变或许比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更快,所有在既往生命中积攒的软弱、侥幸都因死亡的到来而被撕碎,他病得一天比一天重,头脑却一天比一天清醒。 他明白了,原来不是他付出一腔真心,别人就会以一腔真心回报他,原来不是他足够好,就能感化别人的恶,原来善良会招致欺凌,柔弱会激发人的施虐欲。 原来一直以来,错都不在他。 他至今仍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选择,不论是放弃治病,还是报复任轩,或许正是因他的反抗和不甘才换来重生,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既然老天愿意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又为什么要把他再次推上曾经走过的绝路? 如果他又一次被疾病夺去性命,那么重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先生?顾先生?”医生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还好吗?” 顾舟终于回神,他抬起头来,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确诊的几率有多少?” 医生看着他,似乎在斟酌措辞:“现在还不能下定结论,还是需要进一步病理检查,才能给出最后的诊断结果。” 顾舟心中了然。 他太懂医生的话术,这句话大概是说,有90%以上的几率确诊。 医生见他脸色不太好,忙又进行补充:“顾先生,您别紧张,按影像显示的阴影大小,即便真的确诊——我是说如果哈——也是非常早期的病变,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了,只要您及时治疗,完全可以达到治愈,不会影响您后续的生活质量的。” “我知道了,”顾舟冲他笑了笑,“谢谢。” 他起身出了诊室,独自离开医院。 走在路上时,他莫名觉得这一幕好像经历过,曾经他也是这样一个人拿着检查结果离开医院,一个人开车回家,唯一不同的是,诊断结果和以前不一样了。 早期…… 他记得自己刚跟任轩结婚的时候,身体并没什么问题,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病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还是说他重生之后,一切进度都在提前,他提前遭受了任轩的“家暴”,也被提前确诊了肺癌。 顾舟有些心不在焉,鬼使神差地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进了他最常去的那家超市。 老板一看到他,熟络地跟他打起招呼:“来买烟啊?” 还在神游状态的顾舟如梦方醒,他顿了一下,将视线投向货架上挂着的一排棒棒糖,伸手撕下几支:“不了,要这个吧。”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糖,明明这东西对戒烟并没有什么帮助,有的只是心理安慰,可等他撕开包装,把糖咬在嘴里时,莫名觉得想要抽烟的念头被压下去一些,不是那么强烈了。 他回到家中,跌进沙发里,从医院拿回来的东西随手扔在了旁边。 因为在医院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已经非常疲惫,也没力气再做晚饭了,他又拿起片子看了看,随后开始原地放空。 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很淡,却又无处不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嘴里的糖全部化完,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傅沉的号码。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傅沉打电话,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打,大脑似乎将理智交给了本能,他没有经过思考,也没力气思考。 电话很快被接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顾舟,我正想打给你。” “你现在在哪儿?”顾舟问。 第31章 第 31 章 她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 直到他们离开急诊大楼,才收回目光,一回头, 看到导诊台的同事正在朝自己招手。 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大厅里没有病人了,两个护士凑在一起,趁空闲时间开始八卦, 导诊台的护士小声问:“刚那个真是傅沉吗?” 输液室的护士点头道:“是啊, 千真万确。” “那他送来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刚挂号和开药走的都是傅沉的名字。” “护得这么严……还抱着出去, 有情况,不会是他男朋友吧?这位傅总终于铁树开花了?” “不过啊, 你没看到那人脖子上的伤, 那被掐的, 得下多大狠手。还有傅沉手上也受伤了, 估计是揍人揍的, 说不定被揍的那个, 就是掐他男朋友的那个。” “厉害啊, ”另一个护士立刻get到了什么, “三角恋?修罗场?争风吃醋?我开始好奇了,什么人能让傅总为他大打出手?” 感情纠纷永远能勾起人的八卦之心,而被八卦的那位,已经把“男朋友”抱上车,开车回家了。 任轩已经被助理拉走, 傅沉进门时, 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 地板上还有任轩留下的血,几个小时过去,血液完全凝固,呈现暗褐色。 顾舟在车上又睡着了,傅沉小心地把他放到沙发上,拉开领口,看到他颈部层层叠叠的指印,已经形成了非常明显的淤青,红肿也没有完全消退。 傅沉紧紧地皱起眉头,洗净了手,在冰箱里找了找,没找到冰袋,倒是有冰块,便退而求其次,捡了几块冰块放进袋子里扎紧,用毛巾裹着,贴在顾舟皮肤上。 凉意一点点渗透出来,顾舟很快被冷醒了,他微微挣扎,想要起身。 “你别乱动,”傅沉按住他的肩膀,“等下我给你上完药,你再去睡觉,坚持一下。” 顾舟很听话地没再乱动,他看一眼时间,客厅里的表指向四点四十。 已经这么晚……不,已经快要早上了。 顾舟叹口气,心里很是愧疚,忍不住道:“今天的事实在抱歉。” “不用向我道歉,错又不在你,”傅沉把毛巾的位置挪了挪,按得很轻,生怕弄疼他,“你没出大事就比什么都强。” 顾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这样麻烦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相亲对象,还把人家牵连进和他前男友的纠缠当中,等天一亮,他们估计还得去报警,做笔录……等等一系列麻烦接踵而至。 就算傅沉真的不在意,他自己也不可能过意得去。 因为输过液,烧基本退了下去,嗓子也感觉好了一些,他终于能多说几句话,头脑也渐渐清醒,冲傅沉道:“谢谢。” 傅沉抬头:“谢什么?” “谢谢你救我,”顾舟冲他笑了笑,“傅总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许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他脸色非常苍白,这笑容就显得格外脆弱。 傅沉看着他,只感觉自己喉头紧了紧,忍不住伸出手,将对方有些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你不用回报我,只要好好休养,快点好起来就行了。” “那怎么行,”顾舟认真道,“我肯定会好好恢复的,但是这跟报答是两码事。” 傅沉思考了一会儿:“那这样,你还欠我一次约会,等你好了,找个机会补偿给我吧。” 顾舟小声:“补偿约会的话……多约几次也不是不行。” “好,一言为定。” “……” 顾舟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路了,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心说这位傅总怎么这么喜欢下套给他钻,实属是钓鱼大师了。 不过,倒也并不讨厌。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傅沉帮他冷敷了二十分钟,原本红肿不堪的扼痕消肿了不少,他又拿出从医院开回来的药膏,用棉签蘸着,轻轻往他皮肤上涂抹。 他动作太轻了,弄得顾舟有点痒,努力忍着:“其实喷点云南白药就行,家里有。” 傅沉专心致志地帮他上药:“破皮了,最好别用。” 顾舟一愣,用手机相机照着看了看,才发现颈间除了瘀伤,还有几处月牙状的小伤口,应该是被任轩的指甲掐出来的。 想到任轩,他扭头看向之前对方躺过的地板:“那人渣还活着呢?” “活着,在医院,”傅沉并不是很想提起他,语调有些冷淡,“这事明天再说,你先好好睡一觉,你去二楼睡吧,隔壁房间我也打扫干净了。一楼太乱,等明天警察看过再收拾。” 顾舟点头,他喝了杯水,起身上了二楼。 傅沉有些厌恶地看向地板上的血,他很想把这些血擦掉,人渣的血还留在顾舟家里,这让他很是难受。 任轩在深夜闯入提起了他的戒备,这一次他反锁了大门,躺在沙发上,面对门口方向,准备稍眯一会儿。 一闭上眼,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又开始在眼前回放,短暂的浅眠时间里,他梦到顾舟吐着血倒在雨夜的湖边,梦到任轩掐住他喉咙时狰狞的表情,梦到自己在顾舟墓前放下一束白色的雏菊,年复一年。 他看到顾舟的背影,他拼命地追逐,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不能靠近他分毫。 终于他精疲力尽,被迫停下脚步时,前面的人回过头,冲他笑了。 他看到他鲜血淋漓的脖颈,深紫色的勒痕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像是永远也无法抹除的伤疤。 傅沉骤然惊醒。 他猛地弹坐起来,差点从沙发上栽下去,从噩梦中惊醒让他心跳加快,额头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去摸那块腕表,金属的温度会让他冷静,却发现表不在手腕上——当时他听到楼下的动静,匆匆从二楼下来,表落在房间里了。 他呼出一口烦闷的浊气,倒了杯凉水喝,疯狂鼓噪的心跳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他好像又严重了。 看来他得和心理医生商量一下,把下次治疗的时间提前。 一缕光线透进屋子,傅沉缓过神来,他看向窗外,天开始亮了。 他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这才上了楼,推开客卧虚掩的门。 顾舟还在睡,这一次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傅沉稍微放松下来,他已经完全睡不着了,索性洗漱过后出去晨跑了几圈,想着顾舟肯定会睡到中午,便也没准备早饭,自己找地方吃了一点。 等到早上八点,他第一时间让助理把任轩从医院拎出来,强行带去了警局。 任轩一张俊脸已经被他揍得面目全非,缠着纱布,肿得像个猪头,牙掉了两颗,说话有点漏风,吐字都吐不清楚。 他一看到警察,居然还来了一出恶人先告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天喊地地指责傅沉打他。 傅沉冷眼看着他,懒得进行任何辩驳,只低头摆弄手机,给顾舟发消息说自己在警察这里做笔录,叫他如果醒得早,自己先找点吃的。 虽然他料定自己回去之前顾舟不会醒,但还是以防万一。 他有些不耐烦地等待任轩嚎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完了吗?” 任轩被他的眼神一扎,整个人就是一抖,因肿胀而眯缝起来的眼睛都睁大了些,他咽了口唾沫:“你……你要干什么?” “这里是公安局,我还能干什么?”傅沉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仿佛多看一秒都要增加他再次伤人的冲动,“你说完了,那么轮到我了。”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任先生,我必须要纠正你几个错误——第一,你和顾舟先生已于10月21日分手,也就是五天以前,而我和顾舟是在10月22日通过婚介公司相识,我有人证物证,随时可以配合警方调查。顾舟先生不存在任何出轨行为,请你搞清楚,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只是他的前男友。” 他故意将“前男友”三个字咬得很重,任轩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张嘴就要反驳。 傅沉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第二,并不是我先对你动的手,而是因为你于今天凌晨,未经顾舟先生允许闯入他家,趁他睡着掐他的脖子,并试图对他进行侵犯。” 他说着拿出了医院开出的病历,证明自己所说确有其事,顾舟的确受伤了:“恰逢我在家中留宿,听到动静从二楼下来,强行踹开被你反锁的卧室门,才将顾舟先生解救。当时你扬言要杀人,我不确定你是否会继续行凶,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带着凶器,于是将你打到不能行动,以确保自己和顾舟先生的安全,事后我还让助理把你送到医院,连你的医药费都是我们垫付的。” “另外,小区有完备的监控系统,事发别墅的门前也有,究竟我们说的谁真谁假,警察一看就知道。”傅沉站起身来,“请你清楚,杀人未遂和强¨奸未遂也是会被判刑的,你有力气在这里诋毁我,不如尽早想想该怎么请律师为自己辩护。” * 顾舟一觉睡到了快中午,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了。 第32章 第 32 章 他看了一眼时间:“你不是知道门的密码, 进去看看。” “这不好吧?”助理道,“万一他真的只是在睡觉, 我直接进去多没礼貌,私闯民宅啊。” 傅沉一想也是,虽然顾舟上次让他不要敲门直接进,但他是他,助理是助理,于是他沉一口气:“那你等一下, 我给他打电话。” 他挂断了和助理的通话,拨通顾舟的号码,这次又和上次一样出现了没人接听的情况,他强忍着想让助理直接进屋的念头,拨了第二次出去。 提示音又响了三下, 电话总算被接通,顾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喂, 傅总?” “你还好吗?”傅沉问,“又发烧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顾舟像是瞬间清醒了:“现在几点?” “十点四十三。” 顾舟发出了抽气声,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抱歉抱歉, 我睡过头了,那个……东西已经送到门口了吗?” “送到了,”傅沉听着他的声音,好像确实不像在生病,“真的没事?” “真没事,真没事, 我昨晚忘记定闹钟了, 可能是伤还没好比较累, 就睡久了。”顾舟举着手机,边跟他通话边去开门,他看向门外站着的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手上拎了一堆和打扮全然不符的蔬菜水果,不禁愣了一下,“你……” “顾先生?”助理见到他就是一喜,同时放松下来,“打扰了,我是傅总的助理。” “啊……”顾舟万万没想到傅沉给他送个菜还把助理派来,忙伸手去接,“快进来,我给你倒杯水。” “不了不了,不用麻烦,”助理把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我这就走了,公司还有点事,顾先生保重身体,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顾舟还没来得及挽留,对方已经忙不迭跑了,他只好关上门,无奈对傅沉道:“让你的助理给我送菜,你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傅沉:“只有他知道你家地址,当然要派他去。” 顾舟哭笑不得:“傅总,我家住址真的不算国家机密,你派别人来也没事的,上班时间你让人家跑过来,不会扣他工资吧?” “我不是把员工当韭菜的黑心资本家。” “那你还让他深更半夜爬起来帮我们办事,给不给人家加奖金啊?” “倒也不是不行,”傅沉停顿了几秒,“你关心我的助理,好像比关心我更多。” 这句话直接把顾舟给说愣了,过了一会儿,终于一挑眉梢,笑道:“傅总这角色扮演还挺投入。” “当然,”傅沉道,“既然答应了要扮演你的男朋友,就得好好表现,不然顾先生怎么能给我转正的机会?” 顾舟轻笑出声,咳了两下:“傅总一直都是这么追人的吗?” “那倒也没有,毕竟只追过你一个,”傅沉听到他的咳声,“嗓子还疼?” “有点。” “记得吃药,消炎药再吃一天,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好,”顾舟转身进了洗手间,“那我去洗漱了。” “嗯。” 两人结束通话,顾舟把手机放在一边,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四肢,一宿过去,神经痛已经缓解,但肌肉还是有些僵硬,他舒展一番身体,又洗漱过后,这种僵硬感才慢慢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和傅沉通过电话分散了注意力的缘故,他居然觉得今天的“神经痛后遗症”阶段并没有持续太久,按照往常,他基本要颓废一天,今天还能爬起来给自己做个午饭。 助理送来的菜都很新鲜,顾舟看了看,不光有蔬菜水果,还有肉类,可能是考虑到他只有一个人,东西只是种类多,数量并不多,大概够他吃个四五天。 他实在是很想吃肉,看着排骨和鸡翅中相当眼馋,但时间来不及了,只好简单炒了个鸡丁,又把嫩豆腐和小葱一起拌了,再加一个番茄鸡蛋汤。 新鲜的食材有助于提高菜肴的口感,这顿饭他吃得十分开心,完全把昨夜的eo抛诸脑后,甚至连下午警察又给他打电话核实情况,也没有觉得厌烦。 他顺便跟警方打听了一下,任轩已经因涉嫌强¨奸罪被刑事拘留,估计很快就会批准逮捕。 这让他更开心了,距离彻底摆脱这个垃圾人渣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近在眼前。 * 因为第二天要体检,顾舟还是忍着馋,没动排骨和鸡翅,晚上吃了点清淡的,并早早躺下睡觉。 这回他没忘定闹钟,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他出门时准时在门口看到了傅沉的车。 他没吃东西,也几乎没喝水,只抿了一口稍微润了嗓子。他拉开车门上了副驾,先把那块腕表还给对方,并系好安全带:“早,傅总一直都是自己开车吗?” 傅沉把表扣在手腕上,等他坐好,缓缓将车驶出小区:“不是,但今天没必要叫司机。” 今天天气不错,车里开着暖风,顾舟把围巾解开了一些,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心想傅沉在“不能把他家地址往外说”这个问题上似乎有着格外强烈的执念。 不肯告诉司机、保姆,上次因为迫不得已而告诉了助理,于是就把助理当跑腿用,甚至自己开车接他。 他不是很明白傅沉为什么要把他的信息守得这么严,他看了上次从医院拿回来的检查结果,所有姓名一律填写的“傅沉”。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些东西不小心外泄,不明所以的人们看到“傅沉被家暴”“傅沉被扼伤”…… 嗯…… 应该不会有人相信吧? 顾舟一路胡思乱想着,直到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傅沉跟他说“到了”,他才回过神来,忙和对方一起下了车。 和上次来时一样,这家私人医院还是没什么人,因为事先预约过,他们一进来,就有护士负责引导,给了他们一人一张体检单。 顾舟其实对医院有些抗拒,对体检更加抗拒,他总有种“只要我不来检查我就没病”的侥幸心理,除非被程然催得狠了,否则自己绝对不会主动来体检。 这次答应傅沉,还是因为程然跟他要健康证明。 他看了一眼拿到的体检单,发现基本信息已经填好了,姓名那一栏写的是“陶景易”。 他忍不住问:“陶景易是谁?” 傅沉:“我助理。” 顾舟:“……” 他简直要心疼这位助理先生,不光要被傅总发配来给他送菜,还要被他冒充身份进行体检。 傅沉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解释说:“放心,只是借个名字,医生知道你不是他——会给他加奖金的。” 他都这么说了,顾舟也不好再说什么,余光扫了一眼对方手中,发现傅沉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体检单,那上面写的名字才是“傅沉”。 他不禁意外道:“傅总这是……要跟我一起体检?” 傅沉点头:“上次体检还是在去年,你发小跟我要健康证明,我想着去年的体检结果今年又会变化,不如干脆重做一次。” 顾舟心说程然还真找他要了,随即他目光一凝:“你……什么时候知道程然是我发小的?” 傅沉:“上次他来找我问你的情况,跟我打听你的伤严重不严重,问得事无巨细,我觉得一个婚介公司不至于对你这么上心,就顺口问了一句,他向我坦白,他是你发小。” 顾舟心虚地别开眼,心说程然这货怎么这么实在,人问什么他就说,就这还吹嘘要帮他把关?自己不被傅沉套路就不错了。 他咳嗽一声:“那傅总对他把我介绍给你这事有什么感想?” “你指他以公谋私?”傅沉道,“倒是没什么感想,如果他不把你介绍给我,我反而觉得你们的友情可能有点塑料。” 顾舟仔细揣度着他这番话,觉得翻译过来应该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条件这么好的,要是不先介绍给自己发小,实属塑料友情”。 所以说白了,不就是自己夸自己吗? 傅总这人真是心思太深,夸自己都要夸得这么拐弯抹角。 两人被护士引着上楼,先去做需要空腹的检查,第一项就是抽血。 因为生病的频率太高,顾舟一年在医院抽掉的血恐怕能赶上一次献血的量。这次检查的项目多,一抽就是好几管,他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血,心说他本来就贫血,抽这么多,不会等下低血压犯了吧? 不过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乖乖按着棉签站到了一边去,就听傅沉在他耳边道:“你太瘦了,平常多吃点饭。” 顾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好像无法反驳,身为一个成年男性,他的胳膊确实有些细了,也没什么肉,因为白,那些淡青色的血管就显得格外清晰。 他只好抿了抿唇,没吭声。 傅沉坐在他刚坐过的位置,也挽起袖子让护士抽血,顾舟没忍住偷瞄,这回更清楚地看到了他手臂上的肌肉,不算太明显,优美且恰到好处。 他心里发出了柠檬的声音,很想知道傅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长的,不论是身高、身材、颜值还是家世都没得挑,不比任轩那个垃圾玩意强一百倍。 第33章 第 33 章 傅沉点头:“我知道这不太礼貌, 但我确实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不肯去医院,我判断不了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只能多观察一晚。” 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也可以找个私人医生来,只待一晚,如果明天你依然没有什么不适, 那我就让他离开, 好吗?” 顾舟有些为难:“这……傅总, 我真的已经好了……” “抱歉,我不能相信你的话,”傅沉看着他,“下午我问过程然, 他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事了, 曾经有一天, 他给你发消息你不回,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最后迫不得已来你家, 一看才发现你已经病了三天, 病得起不来床,他赶紧把你送到了医院。” 顾舟一听, 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 心说程然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 他以手掩唇咳了好一通:“……那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傅沉又凑近了一点, “那不是第一次, 也不是最后一次, 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程然最多每两天给你发一次消息,以确保你的安全,这才没有再出太大的状况。” 顾舟尴尬一笑:“傅总,吃饭吧。” 傅沉这才继续夹菜:“既然你答应了,那吃完饭我就让医生过来。” “啊不,”顾舟连连摆手,“我没答应啊,医生还是算了,你看我这也没什么事,让人家过来一趟不是白跑吗,不用了不用了。” 傅沉:“那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留下?” 顾舟:“……?” 他有点跟不上傅总的逻辑,但是想想,让傅沉留下总比让医生过来好,“刚相处两天的相亲对象”肯定比“素未谋面的私人医生”更亲一些的。 于是他犹豫着点了点头:“也……也行吧。” 傅沉见他犹豫的表情,又道:“这样吧,我看你家二楼有几个空房间,晚上我就住二楼,跟你保持距离,应该不会让你觉得太难受。” 顾舟想了想,二楼那几个房间好久没收拾了,哪能让客人住二楼:“一楼也有客卧的。” “不用了,就二楼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两人达成协议,顾舟继续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被傅沉套路了? “提出一个过分且极可能遭到拒绝的要求,再提出一个适当的要求,则后者更容易被接受”。 顾舟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了。 他该说这位傅总不愧是老谋深算吗? 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的顾舟一时无言,可他答应都已经答应了,又不好反悔,在一言难尽的心情中吃完了饭,喝完了汤,觉得终于吃饱了,还吃得很撑。 傅沉起身要收拾东西,顾舟连忙按住他:“你放着吧我来洗。” “我来,”傅沉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刚好一点,好好休息。” 顾舟看着他进了厨房,心说哪有让霸总刷碗的? 他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水声,还是没忍住跟过去,见到傅沉摘下的腕表放在旁边,伸手摸了摸表壳上的划痕,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之前被东西刮的,”傅沉用余光观察着他,“玻璃碎了,换了新的,划痕修不好,除非换壳,但换了壳,就不是那块表了。” “哦……”顾舟点点头,又将视线移向别处。 “怎么,不放心我刷碗?”傅沉半开玩笑似的说,把洗干净的筷子插进筷笼。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他视线追随着对方的手,自然落在了筷笼上,说到一半的话突兀停住,皱了皱眉。 筷笼分格,另一格插着勺子,他伸手从里面拿起一把,忽然冷笑:“这家里没清理干净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那把不锈钢勺子的勺柄上刻着一个“R”,代表任轩,他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刻着“G”,两把勺子尾端各有半颗爱心,可以拼在一起。 这都是任轩的小花招,他曾经会被这些东西骗到,现在可不会了。 他用指甲刮着勺柄上的“R”,对傅沉说:“傅总要是今晚不回去,陪我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怎么样?” 傅沉动作一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将最后一个洗好的碗放上碗架:“好。” 他用毛巾擦干双手,把腕表重新戴回手腕:“从哪里开始?” 顾舟想了想道:“卧室吧。” 上次他把任轩扫地出门时,虽然让对方收拾了东西,但那之后他也没有检查过,很可能会有遗漏。 他带着傅沉来到卧室,一打开衣柜,就看到果然有几件任轩没拿走的衣服,他跟任轩衣服尺码不同,那几件衣服挂在里面,十分显眼。 他把衣服一一拿出来,傅沉则在电脑桌。” 顾舟瞄了一眼:“他的。” 并嫌弃地说:“居然把穿过的鞋放我卧室里,真是不讲究。” 傅沉把鞋拿出卧室,顾舟又从抽屉里找出了更多任轩的东西,领带、皮带、袜子甚至内裤,他心里膈应得不行,觉得这柜子要不也别要了,干脆换个新的。 等他把卧室收拾干净,扫一眼被清理出来的东西,发现那些衣服鞋都是任轩自己买的便宜货,他送给任轩的名牌,一件都没忘拿走。 傅沉找了一个空快递箱,把东西全部塞进去,连同扔在门口的拖鞋。 顾舟又来到浴室,翻出了任轩用过的毛巾、梳子、剃须刀,有些不能确定用没用过的,看着有点旧,也当用过的一并扔了。 他把家里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真的找出不少任轩的“遗物”,又顺便打扫了二楼客卧,等折腾完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傅沉伸手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出了汗,但是并不热,便递给他两张纸巾,又倒了一杯温水:“累了就早点睡,别躺在这,小心着凉。” 顾舟爬起身,把一杯水全喝完:“那我去洗漱了,傅总也早点休息。” 傅沉点头。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还远远没到他睡觉的时候,傅沉上了二楼,关上门,给助理和秘书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明天也不去公司了,又通知家里的保姆,让保姆转告他的狗,主人今晚不回家。 顾舟因为生病身体虚,加上收拾屋子耗费体力,实在很是疲劳,几乎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但可能是脖子后面的皮肤还没痊愈,平时不碰没事,睡觉时不受控制地翻身压到,就感觉有点疼,搞得他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关门声,以为是傅沉不放心他,半夜过来看完又走,就也没有在意,没打算睁眼。 然而紧接着,他又听到“咔哒”一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非常清晰,他几乎是瞬间惊醒——那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卧室门只能从里面反锁,他屋里有人。 窗帘拉着,室内一片漆黑,他定睛去看,隐约看到门口确实有个黑影,却看不清是谁,下意识唤了一句:“傅沉?” 对方不说话。 顾舟警觉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伸手去摸床头台灯,可还不等碰到,那人突然冲了上来。 顾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大力把他按在了床上,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瞬间呼吸困难。 他拼命挣扎起来,同时也猜出了对方是谁,果不其然,那人口罩 是任轩。 顾舟脑子里跳出“我明明已经收回了别墅门卡他是怎么进来的”,但很显然他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抓住对方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张嘴想要叫喊,可咽喉处被死死掐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任轩狠狠地盯着他,声音咬牙切齿:“你敢绿我?结婚前一天跟我分手,就是为了那个傅沉,是不是?!” 顾舟无法回答他的荒唐问题,强烈的窒息感让身体慌乱起来,他奋力用脚去踹,用膝盖去顶,可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任轩,生病未愈,又从睡梦中惊醒,不可能敌得过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 任轩死死压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紧,他目眦尽裂,凶相毕露,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柔男友的模样,低声怒骂:“把我的东西都扔在门口是什么意思?跟我割席?玩够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很爽是不是?贱¨货,长着贱¨货的身体还装清高!你的现任男友知道你是个早就被人玩烂的贱¨货吗?!” 缺氧让顾舟失去力气,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小,眼前的人面目逐渐模糊,恍惚之中,那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起来,他仿佛回到了重生之前,他也是这样被任轩按着,对方掐着他的脖子,掐到他近乎昏厥,失去反抗能力,随后不顾他的意愿,疯了一样地强¨暴他。 历史难道真要在这一刻重演? 顾舟不甘心,他以死亡的代价才换来重生,凭什么要再度容忍任轩的凌¨辱? 视野越来越暗,他快要看不清东西,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催促他反抗,他一只手艰难向床头的方向摸去,终于摸到了一截垂落下来的手机充电线。 第34章 第 34 章 微凉的呼吸不断喷在他颈侧, 傅沉的胳膊环住他的肩背,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陷在了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傅沉身上并没有什么味道, 可能是刚刚出席过重要场合,身上的西装依然笔直挺括、一尘不染。 他听到对方低沉而颤抖的嗓音,在不断重复“对不起”。 顾舟没有挣扎, 傅沉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激烈得多, 每一次都是。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觉得那样强烈的感情,根本不像是“刚刚喜欢上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相亲对象”, 包括第一次见面就攥他的手腕,看到任轩试图伤害他时的暴怒,以及现在, 得知他生病之后的痛苦。 他甚至真觉得按照程然的说法才更合理, 除非傅沉暗恋他多年, 除非他们早就认识,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得通。 人可能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迷恋上他,但这样的人,显然不应该是傅沉。 对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顾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冷静下来了吗?” 傅沉一顿,放开了他。 “可能我刚才表达得不够清楚, 那我再说一遍, ”顾舟说, “你也知道, 我的身体条件一向很差, 动手术的话, 不知道需要休养多长时间,可能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我想我这期间应该没精力谈恋爱,所以才想暂时分开,真没有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你误会了。” 傅沉一哽,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顾舟觉得自己很冤枉:“不是你先把电话挂掉的吗?” “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 “那好吧,”顾舟“坦白从宽”,“其实我是故意的,我在报复你,谁让你每次都套路我,我也要适当地反击一下。” 这当然是假话。 他确实有点故意的成分,但究其原因,他只是想得到一个安慰。 生病的人总是会比平常任性一些。 虽然傅沉在慌乱之中只跟他说“你会康复”,但他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傅沉忙道,“是我多心了,抱歉。” 是他太过患得患失,太害怕失去顾舟,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这么谦让,”顾舟无奈,“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也许等到我好的时候,你对我的感情已经淡了,不再喜欢我了,与其拖着,不如现在就分开。” “不可能,”傅沉猛地抬起头来,语气斩钉截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万一呢?” “没有万一。” “……”顾舟被他噎住,只好放弃从他的角度切入,“好吧,那也许到时候,我不想谈了呢?可能那会儿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考虑这些事了,我一个人活着已经很累,实在没力气再分心思给另一个人。” 傅沉看着他的眼睛,确实从他眼中看到了疲惫。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匆忙回避了目光,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潮意。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傅沉的语气终于平静下来:“算了,先不说这个,医生不是让你做病理检查吗,明天就去,我陪你。等最终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什么分手不分手,好不好?” 傅沉率先退了一步,顾舟也就顺着下了他的台阶,也退一步,他点点头,把属于傅沉的那份体检报告交给他:“你的我也帮你取来了。” “先放那吧,”傅沉并没把报告翻开,而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等一下,我去做饭。” “……?” 顾舟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傅沉说要去做饭?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对方进了厨房,随后听到从冰箱里拿东西的声音,忍不住凑过去看,发现他还真忙活了起来。 傅沉居然会做饭? 这个认知让顾舟震惊了足足五分钟,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觉得自己对有钱人的看法发生了转变。 半小时以后,傅沉真的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顾舟帮着盛了饭,摆好筷子,尝了一口后发现这菜居然炒得还行,至少刀工不错,除了有点咸外,并没有太大毛病。 “很久没下过厨了,凑合吃点。”傅沉在他对面坐下,“今晚你早点休息,我就不回去了,明天直接送你去医院,好吗?” 他这么自然地说要留宿,顾舟也不好拒绝,只点点头,没吭声。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僵硬,顾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沉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顾舟发现他吃得很少,像是没有胃口。 晚上两人各自回房间睡觉,傅沉上了二楼,还住在上次住过的那个房间。 他早早躺下了,却一直到凌晨两点也没有睡着,突然他翻身坐起,径直冲进了洗手间。 他撑住洗手台就开始呕吐,但因为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实际也吐不出什么来,他只感觉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五脏六腑都仿佛揪在了一起。 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用冷水洗了两把脸,终于觉得好过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两天他又去做了一次心理治疗,本来感觉症状有所好转,但今天听到顾舟生病的消息之后,状况又急转直下。 恐惧、焦虑、痛苦等等一系列情绪困扰着他,那种仿佛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疯狂翻涌,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不停在眼前闪现,他越让自己不去想,越控制不住地去想。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他务必得快点平复下来,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被顾舟看出破绽。 傅沉回到卧室,疲惫不堪地在床边坐下,从搭在旁边的衣服兜里翻出了一小瓶药,从里面倒出一片,就水吞服。 药是他经过心理医生建议后从医院开的,是常用的安眠药,同时有很好的抗焦虑作用,医生说如果他觉得实在无法调节了,就吃上一片。 他看着药瓶上的文字,回想起自己重生之前,每次失眠也是吃这种药,吃到最后,药对他已经不怎么起作用了,他印象中吃得最多的一次,是在三天没合眼后吃了整整一瓶。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很不想服用药物。 但愿这一片能够起效。 他重新躺回床上,药物很快开始生效,他感觉头痛缓解了一些,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终于有了一些睡意,慢慢睡着了。 * 第二天,顾舟在傅沉的陪同下,又去医院做了几项检查。 对他来说,重生之后已经是二周目,这些检查他都轻车熟路了,因此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淡定,相比之下,傅沉则紧张得多,皱起的眉头就没打开过,整个人紧绷极了。 顾舟明显感觉到负责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正在承受来自傅总的无形压力,跟他说话都格外耐心,全程小心谨慎,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人还非要陪他进CT室,顾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人家让家属陪同,你算家属吗?” “我难道不算?”傅沉反问,“男朋友不算家属?” 医生护士没一个人敢说不,顾舟只好随他去了,等结束后他坐起身来,傅沉立刻上前帮他穿衣服,并问:“疼吗?” “还好,”顾舟系上衬衫扣子,今天他特意没穿套头的衣服,“不是打了麻药吗,没什么感觉。” 话一出口,旁边负责给他做穿刺的医生立刻松了一口气。 顾舟抬头看他,又看看傅沉,心说他要是说疼的话,难道傅总要直接把人家开除吗? 在这家医院工作看上去清闲,实际承受的压力倒也挺大,毕竟服务对象是那些有钱人,万一碰到不讲道理的,一言不合就让你干不下去。 他向医生表示同情,在傅沉的搀扶下离开了CT室,去外面留观室休息。 他喝着傅沉递来的矿泉水,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在“家属”陪同下做检查是这种感觉。 有点奇妙。 由于活检结果要两天以后才能出来,顾舟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不适就直接回家了,傅沉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又顺理成章地继续在他家留宿。 顾舟觉得这不应该,明明他都已经和傅沉提出分手了,对方非但不离他远点,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了,非要尽这最后两天的“男朋友”的义务。 两天后,两人再次来到医院取检查结果。 诊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医生拿着片子和病理报告看了看,抬起头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顾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坏消息是,确实是恶性肿瘤。” 顾舟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内心毫无波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傅沉就不一样了,这位“家属”比病人自己情绪激动得多,他陡然拧起眉毛,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医生似乎是感觉到了骤然降低的气压,连忙道:“好消息是,恶性程度并不高,属于周围型肺癌,按照TNM分期来看,是ⅠA期,也就是非常早期的病变,根据我们多年临床数据,只要及时进行手术治疗,治愈率能够达到90%,术后也无需吃药化疗,只要定期复查即可,基本不影响后续生活。” 顾舟感觉到了医生的求生欲,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傅沉这个人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明明他并没想做什么,只是往那一站,眉头一皱,就能让人感觉到杀气。 他赶紧碰了碰对方的手,让他别在这散发冷气了,傅沉终于回过神来,面色缓和了一些:“什么时候手术?” “当然是越快越好。”医生说。 “那就后天。” “可以,医院这边会为您安排。” 两人离开诊室,顾舟把双手插进兜里:“我都说了,我的运气一向不好。” 不过也还没差到极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傅沉紧紧抿住了唇。 “现在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傅总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了吧?”顾舟抬头看他。 第35章 第 35 章 顾舟看着他在短短几分钟内变了三次脸, 像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他听到卧室里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声音,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像是冷笑般的弧度。 心口没由来地疼了一下, 却并不是因为伤感,而是像揭掉一块血淋淋的伤疤一样,痛得近乎爽快。 他环顾四周,打量着这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别墅,就是在这里,他和任轩同居了三年多,经历过甜蜜的新婚,经历过摩擦,经历过矛盾激化后的冷战期, 看着那个男人一点点变成了陌生的样子,他开始酗酒,开始夜不归宿, 无数次在夜半三更时归家, 硬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不顾他的意愿, 粗¨暴地把他按在床上、地上、茶几上, 以及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角落, 像不讲道理的野兽一样,激烈到把他搞进医院, 不顾他在生病,在发烧,他打他、咬他、发疯一样地折磨他, 把他弄得浑身青紫, 将家里的一切都弄得血迹斑斑。 甚至有一天, 他带回来了一个男人,就当着他的面和那个男人搞在了一起,白花花的肢体在他眼前纠缠,让他几乎想吐。 顾舟深吸一口气,烙刻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幕幻灯片似的在眼前放映,他却发现自己除了指尖有点抖,内心竟是趋于平静的。 老天有眼,在让他经历过种种痛苦折磨,终于看清任轩这个人后,又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卧室里翻动东西的声音逐渐停了,他看到任轩沉着脸色,把行李箱从屋子里拖出来,直接无视了他,向门口走去。 朝夕相处三年,他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好面子,他今天的举动,肯定已经伤透对方脆弱的自尊心,让他怒火中烧,故意甩脸子给他看。 顾舟只觉得好笑,他回头看向被任轩翻动过后一片狼藉的卧室,视线粗略一扫,最终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戒指盒。 顾舟忍不住拧眉。 真是阴魂不散。 他刚把戒指扔进湖里,转头又回到了手上。 那对象征他和任轩爱情的戒指让他很倒胃口,忍不住开口叫住已经走到玄关的人:“等等。” 任轩身体一僵,他似乎以为对方在挽留他,就像所有小说和电视剧中,直到最后一刻才后悔那样,这让他心里的愤怒顿时消解了些,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假笑:“小舟,你其实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刚才都是对我的考验对不对?” 顾舟并没理他,独自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戒指盒。 他把戒指盒塞给任轩,同时朝他摊手:“这个你也带走,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还有,把别墅的门卡还我。” 他说完这话,就感觉对方脸上还没抹匀的谄媚彻底僵住,任轩脸色一阵色彩斑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接过了戒指,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恶狠狠地拍到他掌心,一字一顿道:“顾舟,算你狠。” 说罢,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大门发出“砰”一声巨响,顾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无所谓地一耸肩,随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心底蔓延开来,浑身都洋溢着奇妙的愉悦感,这种愉悦让他身心舒畅,忍不住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时那“呲”的一声,都像是什么悦耳动听的曲调。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给婚庆公司打电话,退掉了明天的婚礼,又给所有邀请过的亲朋好友群发短信和微信,告诉他们婚礼取消,明天不用来了。 顺便拉黑了任轩的一切联系方式,以免对方再来纠缠。 还不忘给家里的门锁换了密码,并删掉任轩的指纹。 他当然知道任轩为什么死皮赖脸非要跟他结婚,出门的前一秒还在挣扎,无非是看上他的钱,这人用他的钱喝酒赌¨博,用他的钱包¨养小三,还带到家里来。 当年他真是愚蠢至极,被任轩花言巧语哄骗得一愣一愣,居然把自己的房产加上对方的名字,还把存款分他一部分,真想跟他共度一生。 顾舟一想起那个天真愚昧的自己就觉得可笑,正想打开电视回顾一下三年前的新闻,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顺手接起,并熟练地把手机拉远,离开自己的耳朵,就听电话里传出一声哀嚎:“我的舟!你这又是什么状况啊!怎么好好的婚说不结就不结了!” 正在鬼嚎的这位是他发小,程然,经营着一家婚介所,也就是传说中的“媒婆”,他和任轩的婚礼,也是程然帮忙找的婚庆。 “我的程哥,”顾舟又喝了一口啤酒,“我不跟姓任的结婚,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你之前不是一直跟我说这男人不靠谱,现在我幡然醒悟,你不得好好祝贺我?” 被他这么一说,程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嗐,你之前那么坚决,我哪敢真的拆散你们,也就跟你念叨念叨,不过——哥真的没骗你啊,以我多年阅人经验,这姓任的就是个软饭男,他接近你根本不怀好意,你说他除了长得帅点,还有什么优点?而且,再帅也没你帅不是,你到底看上他哪里,哥真是看不懂,比他优秀的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非要跟他好。” 许是因顾舟说自己已经醒悟,程然终于能好好劝他,顿时变得像个老妈子一样滔滔不绝,倒豆子一样倒了任轩一百零八个缺点,好像生怕他再反悔似的。 顾舟听着,唇边渐渐泛起笑意。 不得不承认,程然大部分都猜中了。 三年前他要是听他的话,看透那个渣男的本质,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可能是心情太好,程然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也没觉得烦,反而很是温暖和感动,忍不住轻轻地说:“谢谢。” “呃……”听到他这句谢谢,程然有些愧疚,可能是觉得好朋友刚分手,自己就在背后说人家前男友坏话的行为很不局气,于是他咳嗽一声,连忙转移话题,“要不这样,哥再给你介绍一个,保证比那姓任的好一百倍。” 顾舟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啤酒,本来想说“不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出口就变成了:“好啊。” 他这边太过安静,啤酒罐里细微的气泡破裂声也通过手机传到程然耳朵里,对方立刻问:“你在喝什么呢?酒还是可乐?” 顾舟指尖一顿,把啤酒放回茶几上,语气没由来透出些心虚:“气泡水。” “我的舟啊,”程然明显没信,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你这身体,少喝酒行吧?我真不想再看到你因为胃疼去医院输液了,还有烟也少抽……” “烟我已经戒了,”顾舟忙道,“我今天高兴,也不准我喝罐啤酒?” “你老实喝白开水吧,”程然给出了身为朋友的衷心建议,“对了,这都七点多了,你吃晚饭没有?” “还没。” “那你还不快去吃?”程然音量陡然提高,“我说舟舟同学,能别让你程哥担心吗,好好吃饭,早点睡觉,戒烟戒酒,听到没有?” “知道了,”顾舟忍笑忍得辛苦,“遵命程大人,我这就吃。” “快去快去。” 两人结束通话,顾舟看一眼时间,现在开始做顿丰盛的似乎有点晚了,干脆随便吃点。 于是他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一包泡面,起锅烧水,不是营养健康不知道,反正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把小锅端到客厅茶几上,边吃边看电视,又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啤酒,整个人幸福得微眯双眼,觉得自己过去24 3年的人生从没像今天这么快活过。 他把喝完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和它依依惜别:“再也不见了。” 顾舟吃完饭,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对着镜子擦头时,一偏脑袋,忽然看到了自己脖子后面的纹身。 他视线顿住,撩开头发,让纹身暴露出来。 因为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他伤到了后颈和后脑,也是从那时候起身体状况变得很差,而且后颈皮肤上留下了疤痕,任轩嫌丑,让他去纹身遮一遮,他就真的去纹了。 纹身很好,是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蝴蝶,但一想到这纹身和任轩有关,他就浑身不适。 还是找个时间去洗了吧。 顾舟走出浴室,虽然时间还早,但他已经有点累了,简单把任轩弄乱的卧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个工作日,但他并不需要早起——因为身体太差,大部分工作他都没办法胜任,只好在某家公司名下挂了个能在家工作的闲职,活儿不多,工资也不多,勉强够吃饭,不过他本来也不缺那点钱,纯粹给自己找点无聊时候的消遣。 上午十点半,他刚把手头的工作保存提交,放在旁边的手机一震,是程然发来的消息。 他拿起杯子喝水,随手把语音点开,程然的声音从手机里冒出:“哎我说舟啊,哥真给你物色到新对象了,这人真是绝了,我开婚介所六年没见过条件这么好的,我感觉很适合你,你要不要聊聊看?” 顾舟刚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连忙合上笔记本,生怕自己不小心把水洒到键盘上。 他表情古怪地拿起手机。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与此同时,傅沉放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趁着最后几秒的红灯时间,他偏头扫了一眼,看到是顾舟发来的。 第36章 第 36 章 等他出来, 看到傅沉也把外衣脱了,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休闲衬衫,还挽起袖子, 解开领口, 恨不能脱光似的。 他视线从对方清晰的颈线上一扫而过, 心说人与人的差距真是大, 他在这提前过冬天,傅总还在过夏天。 傅沉事先定好了雅间, 也点好了菜, 两人刚落座,菜已经陆续上来。顾舟又看到了那天他吃过以后就念念不忘的溜鱼片, 心说傅总真是懂他, 总能精准狙中他的喜好。 傅沉把几个荤菜转到他跟前:“抽了那么多血, 多吃点, 好好补补。” 顾舟抬头一看,发现有猪肝,还有鸭血,忍不住挑了挑眉:“不至于吧, 那你也抽了,不得陪我一起吃?” “嗯, 你说的有道理,”傅沉夹了一筷子鸭血,“这家店味道不错, 上次想带你来没来成, 这次怎么也要请你尝尝。” 这些菜菜量都不大, 两人吃刚好, 可以多点几道, 顾舟终于能敞开了吃肉,心情十分愉悦,还破天荒地喝了一点雪碧。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带气的饮品,比如啤酒、碳酸饮料或者气泡水,但程然总跟他说喝这些不好,让他喝白开水。 这一顿饭弥补了体检带来的伤害,顾舟心满意足,被傅沉送回家中,在门口和他道别。 他目送对方的车离开小区,忽然迎面来了一阵风,他被吹得一哆嗦,连忙把手踹进兜里,转身要进家门。 结果这一揣兜,居然摸到兜里除了手机还有别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傅沉的手表。 顾舟:“……” 他想起来了,体检最后一项是CT,他先做的,傅沉后进去,把身上的金属物品交给他保管,他一手拿着对方的手机,一手挎着他的外套,顺手就把这块表揣进了自己兜里。 然后就忘记还了。 顾舟看着这块刚还给傅沉又莫名其妙回到自己手上的表,内心一阵无语。 他现在合理怀疑,傅沉是故意的。 当时傅沉从CT室出来后跟他说话,他就顺着把话题进行下去了,因而忘记还表,而傅沉也不主动找他要,CT总共就几分钟的功夫,他不信接触一次就能精准记住他喜好的傅总,会记不住几分钟前离身的一块表。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这是在拿表钓他,跟他制造见面机会呢。 顾舟忍不住挑眉,同样的圈套他可不会上钩第二次,他回头看了一眼,傅沉的车早已经驶离小区,他现在发消息让他回来拿表,对方绝对会像上次一次,好几个小时之后才回复他。 于是他干脆直接回了家,装作没有这事,该干什么干什么,玩了一会儿手机之后,开始午睡。 果不其然,等他一觉醒来,就看到傅沉主动给他发了消息:【我的手表好像落在你那了】 傅沉:【睡了吗?】 顾舟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敲字回复:【!我看看】 顾舟:【刚睡醒】 他故意装作着急帮他寻找的样子,实际躺在床上没动,等了两分钟,再次回道:【没有啊,你确定在我这吗】 傅沉:【拍CT的时候我好像给你了,没有吗?】 顾舟又等了两分钟:【真没有,衣服兜和裤兜我都掏了】 顾舟:【我记得我当时跟手机一起还给你了,是不是吃饭的时候落在饭店了?或者车里?】 傅沉似乎信了他的话,输入了一会儿,回复道:【应该没有,我不记得我后来摘下来过】 顾舟:【洗手的时候也没有吗?】 傅沉:【没,我再找找】 顾舟:【你别急,你先回想一下可能丢在哪了,咱们从医院出来,就直奔饭店了吧?】 傅沉:【应该是落在医院了】 傅沉:【我现在回去找】 顾舟看他这着急的样子,实在忍俊不禁,继续装模作样:【你有没有医院的电话,先打个电话问问】 傅沉没再回复。 顾舟以为他已经出门了,终于还是不忍心看着他着急,更不忍心让他白跑一趟,收起想接着逗他的心思:【傅总】 顾舟:【你已经出门了?】 傅沉终于回复:【出车库了,刚才信号不太好,怎么?】 顾舟:【你别去了,回家吧】 傅沉:【为什么?】 顾舟:【你手表在我这里】 傅沉:【你找到了?】 顾舟:【不是找到了,是一直就在我这,刚回家我就发现了】 这话一发出去,傅沉那边直接沉默了一分钟,才犹豫着发来一个字:【那……】 顾舟:【谁让你故意把表落在我这,同样的套路用两遍,傅总真觉得我这么好骗?】 傅沉:【抱歉】 傅沉:【没有想骗你的意思,只是怕你拒绝跟我约会,所以……想找借口制造机会】 傅沉:【你生气了?】 顾舟心说果然让他猜中,这男人诡计真是多,他一边忍笑,一边回:【倒也没有,看在你坦白从宽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傅沉:【你没生气就好】 傅沉:【那表先放在你那吧,改天我过去取】 傅沉:【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顾舟扳回一局,心情很是愉快,给他回了个“ok”的表情包:【我去做饭了,你也回家吃饭吧】 傅沉:【好】 天色渐晚,顾舟爬起来准备晚饭,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而傅沉正坐在自家书房里,根本没有任何出过家门的痕迹。 他唇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放下手机,伸手揉了揉蹲在他脚边的边牧的脑袋。 傅重任他揉搓,并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家主人,看他这心情愉悦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没干好事。 从某种程度上讲,宠物的性格和主人相像,这句话是一点没错的。 * 自认为赢了一局的顾舟并不知道,自己的段位仅仅是从“很好骗”升级到了“比较好骗”,某个男人的诡计远比他想象得还多,这诡计甚至包括“故意露出破绽好让你觉得我的诡计也不过如此”,给他表演了一场“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第二天上午,放松警惕的顾先生难得起早了一些,还是对冰箱里的那袋鸡翅中下手了。 他看一眼鸡翅的数量,觉得一顿吃不完,拆开再放回去又影响新鲜程度,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们全做了。 于是中午时分,一锅红烧鸡翅新鲜出炉,他自己先啃了一个,鸡翅炖得相当软烂,一抿就脱骨,他忍不住想夸自己厨艺又进步了,以后姓任的人渣可再也吃不到他做的饭,只能去吃牢饭。 他把鸡翅拨了一半出来,放进保温饭盒里,拿起手机给傅沉发消息:【傅总中午吃什么?】 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分,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傅沉停下脚步,掏出正在振动的手机,看到了顾舟发来的消息。 他思考了几秒钟,忽然快步走向隔壁,敲开了秘书的门,问道:“吃饭了吗?” 秘书一愣,冲他指了指放在旁边的盒饭:“刚送过来,还没吃。怎么了傅总?” “借我拍一下,”傅沉给那份盒饭拍了照片,“谢了。” 他拍完就走,留下秘书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傅沉回到办公室,把刚拍下来的照片发送给顾舟。 顾舟很快回复:【你中午就吃这?】 顾舟:【太素了吧,这是你们公司统一发的盒饭吗?】 傅沉:【嗯】 傅沉:【今天菜不太好,昨天还行】 傅总三言两语给公司食堂抹了一把黑——事实上食堂每天的菜色都很丰盛,员工去刷卡就能随便吃,如果不想在食堂吃,也可以打包回来,任选四菜加一份主食。 他的秘书每次都选三素一荤,今天选的荤菜也不太荤,看起来就全是素。 顾舟:【那你可得提高一下伙食待遇了,连你都吃这个,天天这么素,员工不得有意见?】 傅沉:【你说得对】 傅沉:【明天我就让食堂整改】 食堂莫名其妙背了这口黑锅,顾舟又回:【你要是还没吃的话,我给你加个菜怎么样?】 顾舟:【我刚炖了鸡翅,一个人吃不了,要不要送点给你?】 傅沉指尖一顿,迅速敲字回复:【我过去拿】 顾舟:【不用了,我给你送到公司去吧,不是离我家很近吗,顺便把手表也给你送去】 傅沉本来以为他想约自己吃饭,没想到顾舟居然是亲手做的,还要亲自给他送来。 他内心惊喜,赶紧把公司地址给他发过去:【真不用我去接你?】 顾舟:【我又不会半道丢了,你等我下,马上就来】 顾舟回完这条,把饭盒放进保温袋,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傅沉的公司离他家还真的挺近,他在路上稍微堵了一会儿,到地方也没花十分钟,他一进写字楼,就看到傅沉已经在前台等他了。 他把饭盒和手表一并交给对方:“傅总要是再把表落在我这儿,我可就直接扣下,不还你了。” “那可不行,”傅沉把表戴回手腕上,“除非你把我一起扣下。” 前台本来就在偷偷打量他们,这话一出口,她更是露出震惊的表情,又怕被傅沉发现自己的八卦之心,迅速低下了头。 顾舟咳嗽一声,心说傅总已经开始当着员工的面撩他了吗,这“男朋友”扮得还挺投入。 为了避免对方说出更多让人误会的话,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那我就先回了,你快去吃饭吧。” 傅沉:“你吃了吗?” “还没。” 傅沉不由皱眉:“那你怎么不先吃完饭再来,饿着怎么行?” 顾舟忙解释道:“我起来的时候弄了点吃的,然后才开始做午饭的,现在还不太饿,等我吃完再送来,你不饿吗?” 第37章 第 37 章 顾舟:【……】 程然:【当然了, 主要还是这位条件真的太好,身为哥们,看到这种肥水, 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引进你这块田里, 我怕你一犹豫,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顾舟哭笑不得, 总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神秘人物在自己这“好哥们”口中, 已经成了待宰的肥羊,不免有些同情,只好回复:【你先把他资料发给我看看吧,要是不合眼缘, 就算了】 程然:【好嘞】 很快,顾舟收到了对方发来的pdf文件。 他本来并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没想真的答应去相亲, 但又不好直接回绝这位热情过头的好哥们, 准备随便看两眼, 以“不合眼缘”为由把这档事结束。 但是,当他把那份资料打开时,内心居然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第一眼,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人的照片上。 只一眼, 他就明白了程然说的“条件好”到底是什么概念。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帅了, 分明只是一张证件照, 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顾舟清楚地知道, 这男人的长相其实并不是自己特别中意的类型, 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抱着“欣赏美丽事物”的心情, 多看了好几眼。 很是奇怪,好像在这张证件照面前,那个单看脸很让他中意的任轩都黯然失色,仿佛什么“插足小三”应该自觉给“正宫”让位一样。 是的,没错,顾先生是个颜控,也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颜控,毕竟在这个颜狗遍地的时代,并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且,他也实在很有颜控的资本。 他捏着手机,对着那张证件照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视线下移,开始阅读这个人的个人资料。 【姓名:傅沉】 【年龄:29】 【身高:189】 【职业:……】 顾舟并没有马上往下看,他的目光停留在姓名那一栏,神色微微顿住。 傅沉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直到他继续浏览,视线扫过“职业”那一栏,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直接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头衔和职务砸花了眼。 同时,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傅沉”——这他妈的谁没听过啊! 那个传说中的傅家,豪门世家、商业巨擘,家喻户晓的程度大概和人们知道燕市是首都一样不相上下,而傅家现在的家主,年纪还不到三十,已经将傅家这庞大的家业握在手心,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彦、商业奇才。 这位家主的名字,就叫“傅沉”。 加上他帅,在大众面前现身时永远彬彬有礼、斯文客气,关于他的传说就更多了,只要沾上傅沉这个名字,就免不了一顿天花乱坠式的吹捧,哪怕是顾舟这种完全游离在豪门圈子以外的人,也听到过不少关于傅沉的传闻。 这么一个优秀到离谱的人,怎么会跑到程然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婚介所相亲?! 他心里闪过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敲字的手都有些颤抖:【程哥,你知道这份资料是谁的吗?你知道这个傅沉是什么人吗?】 程然:【嗯嗯知道啊,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傅总吗,所以我才跟你说他条件好得一批啊】 顾舟再次吸气,连忙喝了一口水:【你确定这资料是他本人给你的?】 程然:【是啊,真是他本人,今早我一开门他就来了,给了我一份纸质资料,一份电子资料,我对比了照片,是他本人没错,我都没敢把资料传出去,只告诉你了,新鲜热乎的】 顾舟表情裂开,甚至想掐自己的人中:【你就不觉得,人家堂堂傅氏总裁,亲自跑到你那破婚介所交简历要相亲,这件事哪里不妥吗?】 程然沉默了一会儿:【是不太对劲,不过这谁说得准呢,可能他有点什么特殊癖好,这种层次的人物嘛,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咱们理解一下】 顾舟心说理解个屁,他现在只觉得头疼。 程然:【还有啊,什么叫小破婚介所,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两个月前刚刚装修过,崭新崭新的,我这大堂里蹭光瓦亮,说不定人傅总就是看中我这儿金碧辉煌,才来的呢?】 顾舟:【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没准人傅总公司的厕所都比你的大堂金碧辉煌】 程然:【???】 顾舟呼出一口气:【你赶紧把这肥水给我收回去,我就当没看见,我这破田可配不上人家】 程然:【你配不上,那别人更配不上了,你难道想看着傅总去跟歪瓜裂枣相亲吗?至少在颜值方面,你们还是门当户对的,你说是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舟得承认,自己有一丢丢被打动了。 他还在犹豫,程然继续趁热打铁:【人家敢来我这递简历,说明早就对我这小破婚介所的相亲质量有心理准备了,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程然:【快点,把你的资料给我,你要是不给的话,我自己给你写一份】 顾舟很是无奈,也不知道程然今天到底中了什么邪,硬要给他介绍对象。 他只好把这归为快年底了,婚介所也要冲kpi,不得已重新打开笔记本,从磁盘里找了半天,拖出一份个人资料来:【不过我没有电子照片】 程然:【没关系,我有】 顾舟:【……】 面对铁了心要把他资料给傅总的程然,顾舟有些无语,只好破罐破摔——虽然资料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但他还是再度提醒:【你记得跟他强调,我身体不好,特别特别不好,千万别把我的资料进行一丁点美化,听到没有?】 程然:【知道了知道了,内容我不动,就给你加个照片,我总不能故意把你照片p丑吧】 顾舟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条件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能说优秀,有房有车有存款,按照程然的说法,还长了一张男女老幼通杀的脸,可以当所有颜狗的梦中情人。 但这些一搬到那位傅总面前,就显得十分小儿科,根本不值一提,再加上他身体不好,估计资料一到傅总面前,就会被直接拒绝。 没有人会愿意找一个身体不好的对象当男朋友。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当时任轩不嫌弃他身体不好,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才会无比感动,才会一直一直地念着这旧情,忍受他的一切冒犯,生生忍了三年。 现在想来,任轩当然不会嫌弃他身体差。 他越早死越好,他早一天死,姓任的就能早一天继承他的遗产。 对方天天盼着他死,他却妄想着能和他共度一生,真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顾舟自嘲般笑了笑,拿起手机,准备去趟洗手间,起身的瞬间却感到眼前一黑,忙撑住沙发扶手,站在原地缓了几秒。 这种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也不至于大惊小怪——他有很严重的贫血和低血压,基本每次起身都要来这么一下,站起来后缓上几秒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几乎已经养成习惯。 眼前的黑暗渐渐退去,他走进洗手间,看到镜中自己的脸,苍白的面容透着挥之不去的病气,他伸出手,轻轻按住自己的后颈。 蝴蝶纹身丛,只要把脑后的头发拨开,就能很清晰地看到。 认识的人都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曾有不止一个人问过他:你后悔做那件事吗? 顾舟看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的脸。 也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无论第多少次,他都会给出同样的答案——他不后悔。 即便差点因此而丢掉性命,即便那时造成的后遗症一直延续到现在,即便因为这件事,他单亲的母亲终于不堪精神压力而选择离开,即便……他的人生就此改变。 他依然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冲上去,救下那个人。 因为他看到了,就不会视若无睹。 顾舟轻轻呼出一口气,拿着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对面似乎在忙,他言简意赅地说:“赵哥,我想洗纹身。” “嗯……也不为什么,就是想洗了。” “下周一是吗?行,那咱们到时候见。” 他预约好洗纹身的时间,便切回和程然的聊天界面:【怎样,他回了吗?】 程然:【还没,人家大总裁,肯定忙吧,哪有那么快】 顾舟失笑,心说人家能看上他才怪,不回消息说不定就是冷处理,婉拒。 他摇了摇头,看一眼时间,差不多可以准备午饭了,遂洗干净手,转身去了厨房。 一个人的生活很自在,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再也不用为了迁就另一半而绞尽脑汁,不会因为口味不同产生分歧,更不用为了等他打完一局游戏而饿着肚子等到菜凉……这些由“爱情”和“婚姻”为他拴上的枷锁,终于在和任轩分手后,彻底灰飞烟灭。 这样的日子很好,不再找那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自己和自己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第38章 第 38 章 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也可以找个私人医生来,只待一晚,如果明天你依然没有什么不适, 那我就让他离开, 好吗?” 顾舟有些为难:“这……傅总,我真的已经好了……” “抱歉, 我不能相信你的话,”傅沉看着他, “下午我问过程然, 他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事了,曾经有一天, 他给你发消息你不回,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最后迫不得已来你家, 一看才发现你已经病了三天, 病得起不来床, 他赶紧把你送到了医院。” 顾舟一听, 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心说程然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他以手掩唇咳了好一通:“……那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傅沉又凑近了一点,“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程然最多每两天给你发一次消息, 以确保你的安全, 这才没有再出太大的状况。” 顾舟尴尬一笑:“傅总, 吃饭吧。” 傅沉这才继续夹菜:“既然你答应了,那吃完饭我就让医生过来。” “啊不,”顾舟连连摆手,“我没答应啊,医生还是算了,你看我这也没什么事,让人家过来一趟不是白跑吗,不用了不用了。” 傅沉:“那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留下?” 顾舟:“……?” 他有点跟不上傅总的逻辑,但是想想,让傅沉留下总比让医生过来好,“刚相处两天的相亲对象”肯定比“素未谋面的私人医生”更亲一些的。 于是他犹豫着点了点头:“也……也行吧。” 傅沉见他犹豫的表情,又道:“这样吧,我看你家二楼有几个空房间,晚上我就住二楼,跟你保持距离,应该不会让你觉得太难受。” 顾舟想了想,二楼那几个房间好久没收拾了,哪能让客人住二楼:“一楼也有客卧的。” “不用了,就二楼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两人达成协议,顾舟继续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被傅沉套路了? “提出一个过分且极可能遭到拒绝的要求,再提出一个适当的要求,则后者更容易被接受”。 顾舟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了。 他该说这位傅总不愧是老谋深算吗? 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的顾舟一时无言,可他答应都已经答应了,又不好反悔,在一言难尽的心情中吃完了饭,喝完了汤,觉得终于吃饱了,还吃得很撑。 傅沉起身要收拾东西,顾舟连忙按住他:“你放着吧我来洗。” “我来,”傅沉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刚好一点,好好休息。” 顾舟看着他进了厨房,心说哪有让霸总刷碗的? 他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水声,还是没忍住跟过去,见到傅沉摘下的腕表放在旁边,伸手摸了摸表壳上的划痕,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之前被东西刮的,”傅沉用余光观察着他,“玻璃碎了,换了新的,划痕修不好,除非换壳,但换了壳,就不是那块表了。” “哦……”顾舟点点头,又将视线移向别处。 “怎么,不放心我刷碗?”傅沉半开玩笑似的说,把洗干净的筷子插进筷笼。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他视线追随着对方的手,自然落在了筷笼上,说到一半的话突兀停住,皱了皱眉。 筷笼分格,另一格插着勺子,他伸手从里面拿起一把,忽然冷笑:“这家里没清理干净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那把不锈钢勺子的勺柄上刻着一个“R”,代表任轩,他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刻着“G”,两把勺子尾端各有半颗爱心,可以拼在一起。 这都是任轩的小花招,他曾经会被这些东西骗到,现在可不会了。 他用指甲刮着勺柄上的“R”,对傅沉说:“傅总要是今晚不回去,陪我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怎么样?” 傅沉动作一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将最后一个洗好的碗放上碗架:“好。” 他用毛巾擦干双手,把腕表重新戴回手腕:“从哪里开始?” 顾舟想了想道:“卧室吧。” 上次他把任轩扫地出门时,虽然让对方收拾了东西,但那之后他也没有检查过,很可能会有遗漏。 他带着傅沉来到卧室,一打开衣柜,就看到果然有几件任轩没拿走的衣服,他跟任轩衣服尺码不同,那几件衣服挂在里面,十分显眼。 他把衣服一一拿出来,傅沉则在电脑桌。” 顾舟瞄了一眼:“他的。” 并嫌弃地说:“居然把穿过的鞋放我卧室里,真是不讲究。” 傅沉把鞋拿出卧室,顾舟又从抽屉里找出了更多任轩的东西,领带、皮带、袜子甚至内裤,他心里膈应得不行,觉得这柜子要不也别要了,干脆换个新的。 等他把卧室收拾干净,扫一眼被清理出来的东西,发现那些衣服鞋都是任轩自己买的便宜货,他送给任轩的名牌,一件都没忘拿走。 傅沉找了一个空快递箱,把东西全部塞进去,连同扔在门口的拖鞋。 顾舟又来到浴室,翻出了任轩用过的毛巾、梳子、剃须刀,有些不能确定用没用过的,看着有点旧,也当用过的一并扔了。 他把家里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真的找出不少任轩的“遗物”,又顺便打扫了二楼客卧,等折腾完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傅沉伸手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出了汗,但是并不热,便递给他两张纸巾,又倒了一杯温水:“累了就早点睡,别躺在这,小心着凉。” 顾舟爬起身,把一杯水全喝完:“那我去洗漱了,傅总也早点休息。” 傅沉点头。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还远远没到他睡觉的时候,傅沉上了二楼,关上门,给助理和秘书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明天也不去公司了,又通知家里的保姆,让保姆转告他的狗,主人今晚不回家。 顾舟因为生病身体虚,加上收拾屋子耗费体力,实在很是疲劳,几乎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但可能是脖子后面的皮肤还没痊愈,平时不碰没事,睡觉时不受控制地翻身压到,就感觉有点疼,搞得他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关门声,以为是傅沉不放心他,半夜过来看完又走,就也没有在意,没打算睁眼。 然而紧接着,他又听到“咔哒”一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非常清晰,他几乎是瞬间惊醒——那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卧室门只能从里面反锁,他屋里有人。 窗帘拉着,室内一片漆黑,他定睛去看,隐约看到门口确实有个黑影,却看不清是谁,下意识唤了一句:“傅沉?” 对方不说话。 顾舟警觉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伸手去摸床头台灯,可还不等碰到,那人突然冲了上来。 顾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大力把他按在了床上,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瞬间呼吸困难。 他拼命挣扎起来,同时也猜出了对方是谁,果不其然,那人口罩 是任轩。 顾舟脑子里跳出“我明明已经收回了别墅门卡他是怎么进来的”,但很显然他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抓住对方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张嘴想要叫喊,可咽喉处被死死掐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任轩狠狠地盯着他,声音咬牙切齿:“你敢绿我?结婚前一天跟我分手,就是为了那个傅沉,是不是?!” 顾舟无法回答他的荒唐问题,强烈的窒息感让身体慌乱起来,他奋力用脚去踹,用膝盖去顶,可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任轩,生病未愈,又从睡梦中惊醒,不可能敌得过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 任轩死死压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紧,他目眦尽裂,凶相毕露,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柔男友的模样,低声怒骂:“把我的东西都扔在门口是什么意思?跟我割席?玩够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很爽是不是?贱¨货,长着贱¨货的身体还装清高!你的现任男友知道你是个早就被人玩烂的贱¨货吗?!” 缺氧让顾舟失去力气,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小,眼前的人面目逐渐模糊,恍惚之中,那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起来,他仿佛回到了重生之前,他也是这样被任轩按着,对方掐着他的脖子,掐到他近乎昏厥,失去反抗能力,随后不顾他的意愿,疯了一样地强¨暴他。 历史难道真要在这一刻重演? 顾舟不甘心,他以死亡的代价才换来重生,凭什么要再度容忍任轩的凌¨辱? 视野越来越暗,他快要看不清东西,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催促他反抗,他一只手艰难向床头的方向摸去,终于摸到了一截垂落下来的手机充电线。 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充电线,拼命地、一点点地往下拽,最终猛地一拉。 第39章 第 39 章 傅沉点头:“我知道这不太礼貌, 但我确实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不肯去医院,我判断不了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只能多观察一晚。” 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找个私人医生来, 只待一晚, 如果明天你依然没有什么不适,那我就让他离开,好吗?” 顾舟有些为难:“这……傅总, 我真的已经好了……” “抱歉, 我不能相信你的话, ”傅沉看着他,“下午我问过程然,他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事了, 曾经有一天, 他给你发消息你不回,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最后迫不得已来你家, 一看才发现你已经病了三天,病得起不来床, 他赶紧把你送到了医院。” 顾舟一听, 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心说程然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 他以手掩唇咳了好一通:“……那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傅沉又凑近了一点, “那不是第一次, 也不是最后一次, 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程然最多每两天给你发一次消息,以确保你的安全,这才没有再出太大的状况。” 顾舟尴尬一笑:“傅总,吃饭吧。” 傅沉这才继续夹菜:“既然你答应了,那吃完饭我就让医生过来。” “啊不,”顾舟连连摆手,“我没答应啊,医生还是算了,你看我这也没什么事,让人家过来一趟不是白跑吗,不用了不用了。” 傅沉:“那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留下?” 顾舟:“……?” 他有点跟不上傅总的逻辑,但是想想,让傅沉留下总比让医生过来好,“刚相处两天的相亲对象”肯定比“素未谋面的私人医生”更亲一些的。 于是他犹豫着点了点头:“也……也行吧。” 傅沉见他犹豫的表情,又道:“这样吧,我看你家二楼有几个空房间,晚上我就住二楼,跟你保持距离,应该不会让你觉得太难受。” 顾舟想了想,二楼那几个房间好久没收拾了,哪能让客人住二楼:“一楼也有客卧的。” “不用了,就二楼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两人达成协议,顾舟继续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被傅沉套路了? “提出一个过分且极可能遭到拒绝的要求,再提出一个适当的要求,则后者更容易被接受”。 顾舟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了。 他该说这位傅总不愧是老谋深算吗? 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的顾舟一时无言,可他答应都已经答应了,又不好反悔,在一言难尽的心情中吃完了饭,喝完了汤,觉得终于吃饱了,还吃得很撑。 傅沉起身要收拾东西,顾舟连忙按住他:“你放着吧我来洗。” “我来,”傅沉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刚好一点,好好休息。” 顾舟看着他进了厨房,心说哪有让霸总刷碗的? 他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水声,还是没忍住跟过去,见到傅沉摘下的腕表放在旁边,伸手摸了摸表壳上的划痕,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之前被东西刮的,”傅沉用余光观察着他,“玻璃碎了,换了新的,划痕修不好,除非换壳,但换了壳,就不是那块表了。” “哦……”顾舟点点头,又将视线移向别处。 “怎么,不放心我刷碗?”傅沉半开玩笑似的说,把洗干净的筷子插进筷笼。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他视线追随着对方的手,自然落在了筷笼上,说到一半的话突兀停住,皱了皱眉。 筷笼分格,另一格插着勺子,他伸手从里面拿起一把,忽然冷笑:“这家里没清理干净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那把不锈钢勺子的勺柄上刻着一个“R”,代表任轩,他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刻着“G”,两把勺子尾端各有半颗爱心,可以拼在一起。 这都是任轩的小花招,他曾经会被这些东西骗到,现在可不会了。 他用指甲刮着勺柄上的“R”,对傅沉说:“傅总要是今晚不回去,陪我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怎么样?” 傅沉动作一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将最后一个洗好的碗放上碗架:“好。” 他用毛巾擦干双手,把腕表重新戴回手腕:“从哪里开始?” 顾舟想了想道:“卧室吧。” 上次他把任轩扫地出门时,虽然让对方收拾了东西,但那之后他也没有检查过,很可能会有遗漏。 他带着傅沉来到卧室,一打开衣柜,就看到果然有几件任轩没拿走的衣服,他跟任轩衣服尺码不同,那几件衣服挂在里面,十分显眼。 他把衣服一一拿出来,傅沉则在电脑桌。” 顾舟瞄了一眼:“他的。” 并嫌弃地说:“居然把穿过的鞋放我卧室里,真是不讲究。” 傅沉把鞋拿出卧室,顾舟又从抽屉里找出了更多任轩的东西,领带、皮带、袜子甚至内裤,他心里膈应得不行,觉得这柜子要不也别要了,干脆换个新的。 等他把卧室收拾干净,扫一眼被清理出来的东西,发现那些衣服鞋都是任轩自己买的便宜货,他送给任轩的名牌,一件都没忘拿走。 傅沉找了一个空快递箱,把东西全部塞进去,连同扔在门口的拖鞋。 顾舟又来到浴室,翻出了任轩用过的毛巾、梳子、剃须刀,有些不能确定用没用过的,看着有点旧,也当用过的一并扔了。 他把家里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真的找出不少任轩的“遗物”,又顺便打扫了二楼客卧,等折腾完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傅沉伸手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出了汗,但是并不热,便递给他两张纸巾,又倒了一杯温水:“累了就早点睡,别躺在这,小心着凉。” 顾舟爬起身,把一杯水全喝完:“那我去洗漱了,傅总也早点休息。” 傅沉点头。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还远远没到他睡觉的时候,傅沉上了二楼,关上门,给助理和秘书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明天也不去公司了,又通知家里的保姆,让保姆转告他的狗,主人今晚不回家。 顾舟因为生病身体虚,加上收拾屋子耗费体力,实在很是疲劳,几乎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但可能是脖子后面的皮肤还没痊愈,平时不碰没事,睡觉时不受控制地翻身压到,就感觉有点疼,搞得他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关门声,以为是傅沉不放心他,半夜过来看完又走,就也没有在意,没打算睁眼。 然而紧接着,他又听到“咔哒”一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非常清晰,他几乎是瞬间惊醒——那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卧室门只能从里面反锁,他屋里有人。 窗帘拉着,室内一片漆黑,他定睛去看,隐约看到门口确实有个黑影,却看不清是谁,下意识唤了一句:“傅沉?” 对方不说话。 顾舟警觉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伸手去摸床头台灯,可还不等碰到,那人突然冲了上来。 顾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大力把他按在了床上,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瞬间呼吸困难。 他拼命挣扎起来,同时也猜出了对方是谁,果不其然,那人口罩 是任轩。 顾舟脑子里跳出“我明明已经收回了别墅门卡他是怎么进来的”,但很显然他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抓住对方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张嘴想要叫喊,可咽喉处被死死掐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任轩狠狠地盯着他,声音咬牙切齿:“你敢绿我?结婚前一天跟我分手,就是为了那个傅沉,是不是?!” 顾舟无法回答他的荒唐问题,强烈的窒息感让身体慌乱起来,他奋力用脚去踹,用膝盖去顶,可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任轩,生病未愈,又从睡梦中惊醒,不可能敌得过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 任轩死死压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紧,他目眦尽裂,凶相毕露,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柔男友的模样,低声怒骂:“把我的东西都扔在门口是什么意思?跟我割席?玩够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很爽是不是?贱¨货,长着贱¨货的身体还装清高!你的现任男友知道你是个早就被人玩烂的贱¨货吗?!” 缺氧让顾舟失去力气,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小,眼前的人面目逐渐模糊,恍惚之中,那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起来,他仿佛回到了重生之前,他也是这样被任轩按着,对方掐着他的脖子,掐到他近乎昏厥,失去反抗能力,随后不顾他的意愿,疯了一样地强¨暴他。 历史难道真要在这一刻重演? 顾舟不甘心,他以死亡的代价才换来重生,凭什么要再度容忍任轩的凌¨辱? 视野越来越暗,他快要看不清东西,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催促他反抗,他一只手艰难向床头的方向摸去,终于摸到了一截垂落下来的手机充电线。 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充电线,拼命地、一点点地往下拽,最终猛地一拉。 室内光线很暗,任轩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紧接着充电器被拽下床头柜,带着插住的插线板一起,直接掉在地上,继而拖倒了台灯,扫落旁边的水杯,所有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第40章 第 40 章 相比之下, 现在的情况还好,至少他不疼。 顾舟艰难地撑起身体,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能感觉到额头有点潮湿,应该是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了。 他把那杯水全喝下去, 疲惫不堪地向后仰倒, 身体的不适让他意识恍惚,很想睡觉。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顾舟抬起眼皮, 听到门口有人说话:“顾舟, 是我, 你还好吗?能开门吗?” 傅沉的声音。 顾舟强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用最后一点力气拧开门把。 门一打开, 外面的人立刻冲上来, 一把扶住了他即将歪倒的身形,傅沉眼中透出惊愕之色:“顾舟!” 他紧紧扣住对方胳膊, 只感觉这人身上烫得吓人, 明明前天分别时他还好好的,不过一天时间, 这尊瓷器已经把自己搞得半碎不碎, 快要病死在家里了。 “你怎么烧成这样?!”他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快换衣服, 我送你去医院!” “……傅总,”顾舟在他身上借力, 勉强开口, “我吃了退烧药, 已经开始退烧了,我不去医院。” “不行……” “信我,”顾舟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努力抬头看他,“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傅沉紧紧地抿住了唇。 他看着面前的人,看到他脸颊潮红,额头有细密的汗珠,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的字句因生病而显得嘶哑。 那双黑眸有点失焦,更显得整个人脆弱不堪,搭住他肩膀的手腕瘦极了,皮肤很烫,脉搏很快,却没什么力度。 傅沉看着他,原本强硬的态度不由自主地开始软化,他摸了一下对方额头,摸到一手的汗:“如果过一个小时还没退下来,我必须带你去医院。” “好。” “去沙发上,”傅沉扶着他往客厅里走,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看到旁边放着一条毯子,顺手拿起来给他裹上,“别着凉。” 顾舟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人照顾是什么时候的事,到了最后,任轩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一次家,回来也不跟他说一句话,躲得远远的,好像生怕从他这里沾上什么病毒一样。 因为确诊就是晚期,他直接放弃了治疗,只从医院开了镇痛安神之类的药物,这些药吃到最后也不再管用,但疼痛让他清醒,疾病让他看清一个人的本质,他背着任轩,偷偷立好了遗嘱,将一部分财产给了母亲,剩下的则签署了捐赠协议。 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在房产证上删掉人渣的名字。 他还记得任轩在得知这件事以后的反应,怒不可遏、难以置信……他似乎无法理解,他向来柔弱可欺的爱人居然学会了反抗,学会了报复。 在那天,顾舟遭受了结婚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家暴,任轩扑上来掐他脖子,差点把他掐死,他不怕死,但他依然心有不甘。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从没发生过,他不想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和人渣纠缠,他只想过普通的、平静的生活。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甘,才让他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此时此刻,顾舟垂下眼帘,攥住了那条毯子:“谢谢。” 傅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表情像是无可奈何,顾舟抬眼看他,觉得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 傅沉皱着眉头,终于站起身来,去洗手间拿了一条毛巾,用温水打湿,重新坐回顾舟身边,轻轻拨开他汗湿的头发,用毛巾帮他擦拭额头的汗。 温毛巾拭过皮肤,顾舟的视线被迫落在近前,看到对方卷起的袖口,之前见过的那块有划痕的腕表还在他手腕上,冰冷的金属衬着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显得这具躯体沉稳而有力。 他以前从没get到过这种“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类型,今天却突然若有所感。 身体很疲倦,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这让他难以坐正,很想靠着点什么以维持自己不倒,便不由自主地往傅沉身边靠,越来越近,直到贴在了他身上。 顾舟昏昏沉沉,也没留意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身体自动找到了合适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傅沉看着那具贴近自己的躯体,那身体好像很轻,并没有多少力量,因为发烧而显得很热,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触碰顾舟,十四年的魂牵梦绕终于换来一次短暂的拥抱,他不敢用力,生怕对方会因他的触碰而醒来,发现他的冒犯,他只能这样偷偷地用胳膊环住他,装作自己真的在抱他。 顾舟太瘦了,肩膀上都是骨头,他又记起重生之前,对方死在他面前的样子,那时候的顾舟比现在还要瘦,轻到他将他抱起来时,感觉那不是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分量。 紧接着他视线落在对方颈后,看到了那个已经结痂的蝴蝶纹身。 傅沉皱了皱眉。 顾舟这是去洗纹身了? 他知道这纹身和任轩有关,看到顾舟洗了纹身,他应该感到高兴,可他却发现自己完全高兴不起来——相比洗掉人渣前男友留下的痕迹,他更希望顾舟身体健康。 他很清楚,可能就是洗纹身引起了发烧。 傅沉情不自禁地攥紧五指,考虑要不要把上辈子对任轩做过的事再对他做一遍,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处理那个人渣,顾舟的身体状况要紧。 他暂时平复了情绪,伸手摸了摸顾舟额头,觉得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体温在降,但还是热,还是在不停出汗。 他不断帮对方擦拭额头、颈侧,尽量让他舒服一点,时间在这样不厌其烦的重复性动作中悄然流逝,忽然他听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因为不舍得把肩膀抽走,只得直接接起,尽量压低声音:“喂。”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嗯”一声,简短道:“你就放在前台,告诉前台我等下去取。” 他挂断电话,却感觉肩头一轻,旁边的人醒了。 他忙问:“吵醒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顾舟睡得不沉,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挺久,实际上才过去半个小时,身体的热度已经退了不少,他头脑开始清醒起来:“好多了。” 傅沉:“那……你稍微等我一下,好吗?我让家里的阿姨给你熬了点粥,送到我公司了,我现在去取,大概十五分钟回来。” 顾舟微怔,心说他家离傅沉的公司这么近吗,来回居然只要十五分钟?同时疑惑道:“怎么不直接送到我家来?” 还要麻烦傅总亲自去取。 傅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将你的家庭住址转告给别人,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礼貌的行为。” 即便得到允许,他也不会把这个地址告诉别人,哪怕是信得过的司机或保姆。 他可以和别人分享很多事,但和顾舟有关的一切不能。 他眸色晦暗了那么一瞬,把快要掉下沙发的毯子往上拽了拽:“那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顾舟点点头。 他看着对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恍惚之中,他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好像回到了差点被任轩掐死的那一天,最后人渣离去时,也是留给他这样一个背影。 发烧似乎让大脑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反应,他忍不住捂住眼睛,觉得有点恶心。 他居然会把傅沉和任轩联系起来,明明背影完全不像。 不愉快的记忆漫上心头,让他觉得有些烦躁,加上退烧不停出汗,更是燥热不已,他实在没忍住,把毯子掀到一边,起身想去冰箱拿罐啤酒。 可手刚碰到冰箱门,他又犹豫了——退烧药的药效还没消失,他喝酒的话,会不会起不良反应?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还是没敢喝酒,但烦躁感让他坐立难安,必须要做点什么来缓解一下。 他坐回沙发上,拉开茶几 他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心说发烧真是让他头脑不清醒,居然忘了自己早就把家里所有的烟全扔了。 正在这时,他听到门铃又响起来,只好起身开门,顺手扔了一串东西给对方:“借给你,别再按门铃了。” 傅沉接过,那明显是家门门卡、车钥匙以及车库钥匙:“这么信任我?” 顾舟精疲力竭地回到沙发上,觉得就站起来这么两下,又开始心慌气短,他缓了口气:“我这家里又没有什么傅总能看上的东西,不至于提防什么吧。” 傅沉把外衣脱下来挂好,没接话。 确实没有看上的东西,但是有看上的人。 他把保温桶拎到茶几上,看到客厅里所有的抽屉都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翻得有些凌乱,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烟,”顾舟看向他,像是忽然间找到了救命稻草,“傅总,借我根烟。” 傅沉闻言,登时皱起眉头:“我不抽烟。” 顾舟张了张嘴,表情有点惊讶。 傅沉:“你也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 “……早就戒了,”顾舟苦笑,“不然也不会翻遍家里找不到一包烟。”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眼中显出深深的疲惫:“但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能麻烦你帮我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包烟吗?拜托了。” 傅沉看着他,眉头锁得更紧,他一皱眉,顿时显出不容置辩的冷峻意味,顾舟见他这表情,就知道是没戏了,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十分颓丧。 而正在这时,傅沉又道:“你等一下。” 顾舟看着他往门口方向走,还以为他良心发现,愿意去帮自己买烟了,不禁心中一喜,就要告诉他买什么牌子的,却看到对方在衣帽架前停了下来,伸手往衣兜里摸。 “虽然没有烟,不过我有这个,”傅沉抓出一把糖,递到顾舟面前,从里面挑了一根带棍的,“将就一下吧。” 顾舟愣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手里的糖,觉得傅沉顶着这样一张脸给他糖吃,这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回应,艰难道:“傅总这是在……哄小孩吗?怎么还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傅沉:“公司有人结婚,给每人都发了一袋喜糖,我吃不了,就抓了一把,剩下都让秘书拿走了。” 第41章 第 41 章 顾舟给他回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然后表示自己要去吃饭了。 他跟程然说完要去吃饭,又跟傅总说要吃饭,结果还是坐在沙发上没动, 他顺手点开了傅沉的头像查看大图,发现是一条正在奔来的狗, 黑白色, 应该是边牧,不知道是自家养的狗还是找的网图。 顾舟挑了挑眉,对傅沉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 他实在很难把狗和傅沉那张脸联系起来, 无法想象生着一张冷漠俊脸的傅总顶着狗头像跟下属开视频会议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场面。 他喜欢小动物, 很容易对用猫猫狗狗做头像的人提起好感,之前他本来想养一只猫,可任轩说不喜欢, 只得作罢。 后来他被确诊肺癌晚期, 还曾庆幸过幸好当时任轩阻拦,不然他死以后, 他的猫怎么办? 鬼使神差地, 他又给傅沉发了一条消息:【傅总头像上的狗是自己养的吗?】 傅沉很快回复:【是我养的狗,它叫傅重, 小名重重】 傅沉又发来了一段视频, 顾舟点开看,内容是和狗在玩飞盘, 应该是以前录的,视频里的狗就是傅沉头像的那条, 看上去灵敏且矫健。 顾舟觉得十分有趣, 一条狗居然起了个人名, 一个傅沉一个傅重,不知道的还以为狗是他弟弟。 傅沉:【你喜欢狗?】 顾舟:【喜欢,我也喜欢猫】 傅沉:【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我家看它,或者我带它去找你】 顾舟挑眉:【傅总可要说话算话】 傅沉:【当然】 傅沉:【叫我傅沉就行】 傅沉:【你刚不是说要去吃饭,怎么还没去?】 顾舟不按时吃饭被抓现行,莫名有点心虚,他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快七点了,忙回:【我这就去】 因为一条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顾舟赶紧去做饭吃饭,一通忙活,吃完还是八点多了。 出门让他觉得疲惫,虽然出去也没干什么,只是在咖啡厅里坐了坐,聊了会儿天,但就是让他感觉这一天可供支配的体力已经耗尽,应该早点休息。 他早早洗澡睡觉,养足精神,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时间去了纹身店。 这是一家非常正规的纹身店,规模不小,在燕市很有名气,慕名来纹身的人很多,需要提前好多天预约才行,顾舟跟店主算是朋友,因为是熟人,才排到了两天以后,店主姓赵,同时也是纹身师。 店主大概三十多岁,纹了个花臂,看着很凶,实际人很好,上次顾舟去纹身,结束的时候,遇到一个因为失恋来纹身泄愤的女生,女生一听要预约才能纹身,还要等好多天,当场就情绪崩溃,哭了起来。 店主忙好一顿哄,把她叫到一边谈心,还给她买了奶茶,劝她千万不要冲动纹身,男朋友吹了可以再换一个,纹身一旦纹上,再洗可就难了,他见过太多因为分手来纹身或者洗纹身的情侣,爱情使人盲目,冲动行事,最后遭罪的是自己。 最后女生成功被他劝住,放弃了纹身的打算,并说自己想通了,不过是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冲店主道了谢,擦干眼泪离开了纹身店。 那时顾舟信誓旦旦地想,自己绝不会和任轩分手,也绝不会来洗纹身,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站在纹身店前,还是成了店主那“见过太多”中的一员。 他冲店主笑了笑,说不上自己是轻松还是自嘲,对方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把他带到专门洗纹身的房间。 花臂店主关上门,将外面的声音阻隔开,这才问:“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顾舟没避讳,确实也没什么可避讳:“fg插下就是为了推倒,这话真的没错。” “当时我就想劝你不要纹,”店主一边调试机器,一边说,“自己觉得疤痕丑,想遮,这没问题,但男朋友觉得疤痕丑,让你遮,这就不对劲了,他要是真的喜欢你,至于连一点疤痕都不能接受吗?” “你说得对,”顾舟道,“所以我现在看透了,他不值得我的爱。” “早醒悟早解脱,”店主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再次确认道,“真的要洗吗?你这皮肤太脆弱了,可能恢复得会比别人慢。” “还是洗吧,”顾舟态度坚决,“毕竟不是我自己想纹的,不想留下任何关于他的东西。” 那条围巾,他已经扔掉了。 店主没再说什么,带上手套,帮他消毒局部皮肤,开始洗纹身。 洗纹身比纹身还要疼,不过顾舟觉得可以忍,他对疼痛的耐受力一向很强,冷风机吹出的冷风打在皮肤上,淡化了激光带来的灼烧感。 他颈后的蝴蝶纹身本来就是遮疤用的,面积不大,颜色也不算太深,洗个两三次应该就可以了。 洗纹身的过程很快,但就如店主预料的那样,尽管机器功率开得不高,因为他皮肤太娇气,还是一打完就开始泛红,很快渗出了血珠,蝴蝶变成了血蝴蝶,他从镜子里看,觉得怪吓人的。 店主小心帮他处理过后,止住了血,又给他拿了药膏,叮嘱道:“回去以后自己冷敷一下,记得上药,注意防晒,觉得痒也千万别挠,小心感染。” 顾舟点点头,付过钱,离开了纹身店。 他站在店门口,呼吸着秋天微凉的空气,觉得像是放下了一桩困扰已久的心事。 被风一吹,脖子有点凉,他用围巾虚搭住,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他开车离开纹身店,而就在他离开的几分钟后,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从隐蔽处钻出,压低帽檐,也离开了。 顾舟回到家,从冰箱里翻出夏天冻的冰块,用毛巾裹着,给颈后的皮肤冷敷。 因为后颈怕凉,他不敢直接把毛巾贴上去,只能悬着,借冰块散发出的冷气。 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让他胳膊很酸,脖子也很累,再次意识到纹身遮疤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听任轩的话。 一番折腾,今日份可供支配的体力也耗尽了,顾舟只感觉身心俱疲,什么也不想做,晚饭随便对付两口,早早爬上了床。 好在最终没有起水泡,也没有因受凉而引发神经痛,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果断没能起得来床。 其实半夜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奈何身体疲倦得厉害,他始终处在半梦半醒间,没办法完全清醒过来,身上忽冷忽热,嗓子发干,凭他多年生病的经验来看,肯定是发烧了。 他屡次想爬起来吃药,都没能挣扎成功,恍惚中觉得自己吃了,可没有任何效果,才意识到原来是在梦里吃的。 就这样一直挣扎到了第二天上午,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个不停,总算是把他震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把电话接起,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声:“喂顾舟?你总算是接了,你还好吗?给你发了一上午消息你都不回,不是生病了吧?” 打来电话的是他们部门的经理,因为发烧而变得迟钝的大脑龟速运转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今天好像是有个什么文件要交,因为昨晚太累,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缓了口气,用干涩的嗓子说:“对不起啊经理,我不太舒服,明天再交给你行不行?” “真生病了?工作不要紧,我找别人弄一下,你快点去医院啊!”经理顿时焦急起来,“真是的,要不要我过去帮你?你还能起来吗?” “啊……不用,”顾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发烧,我吃点药就好了。” “都发烧了还没大事?你快吃药,能起来了就去医院挂号,听到没?你要是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顾舟有些抱歉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他在公司挂名的这两年,已经好几次因为生病没能及时完成任务,但每次经理打电话给他,都不是为了催促他赶紧把活干完,只叮嘱他看病吃药,好好休息,也从没因此扣过他的绩效。 他觉得自己实在亏欠经理太多,甚至怀疑公司一直不辞退他是在做慈善。 顾舟又躺了一会儿,终于艰难地尝试起身,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浑身绵软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烧,心跳因为体温升高而加快,快得让他心慌。 洗个纹身就能把他放倒,这身体真是没救了。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晕晕乎乎地从里面翻出一盒退烧药,就水吞服。 他实在是很热,热到让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可能等不到退烧药起效就要被烧糊了,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洗手间。 * 与此同时。 傅沉从心理咨询室出来,上了停在楼下的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重新将手机开机,看了一眼时间——11:10。 手机一开机,各种消息便纷至沓来,他习以为常地一扫而过,按轻重缓急筛选重要信息,随即视线一凝,停在了某一条上。 给他发消息的人叫叶虹,他点开那条二十分钟前发来的语音,一个女声从手机里传出:“傅总,顾舟今天生病了,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他有点发烧,我让他去医院,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 傅沉一顿,指尖骤然用力,在手机屏幕上按出一个指纹,他回复道:【抱歉我刚看到,他现在去医院了吗?】 第42章 第 42 章 顾舟深吸一口气, 烙刻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幕幻灯片似的在眼前放映,他却发现自己除了指尖有点抖,内心竟是趋于平静的。 老天有眼, 在让他经历过种种痛苦折磨,终于看清任轩这个人后,又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卧室里翻动东西的声音逐渐停了,他看到任轩沉着脸色, 把行李箱从屋子里拖出来, 直接无视了他,向门口走去。 朝夕相处三年, 他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好面子, 他今天的举动, 肯定已经伤透对方脆弱的自尊心,让他怒火中烧,故意甩脸子给他看。 顾舟只觉得好笑, 他回头看向被任轩翻动过后一片狼藉的卧室,视线粗略一扫,最终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戒指盒。 顾舟忍不住拧眉。 真是阴魂不散。 他刚把戒指扔进湖里,转头又回到了手上。 那对象征他和任轩爱情的戒指让他很倒胃口, 忍不住开口叫住已经走到玄关的人:“等等。” 任轩身体一僵, 他似乎以为对方在挽留他, 就像所有小说和电视剧中, 直到最后一刻才后悔那样, 这让他心里的愤怒顿时消解了些, 深吸一口气, 换上一副假笑:“小舟, 你其实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刚才都是对我的考验对不对?” 顾舟并没理他,独自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戒指盒。 他把戒指盒塞给任轩,同时朝他摊手:“这个你也带走,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还有,把别墅的门卡还我。” 他说完这话,就感觉对方脸上还没抹匀的谄媚彻底僵住,任轩脸色一阵色彩斑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接过了戒指,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恶狠狠地拍到他掌心,一字一顿道:“顾舟,算你狠。” 说罢,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大门发出“砰”一声巨响,顾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无所谓地一耸肩,随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心底蔓延开来,浑身都洋溢着奇妙的愉悦感,这种愉悦让他身心舒畅,忍不住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时那“呲”的一声,都像是什么悦耳动听的曲调。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给婚庆公司打电话,退掉了明天的婚礼,又给所有邀请过的亲朋好友群发短信和微信,告诉他们婚礼取消,明天不用来了。 顺便拉黑了任轩的一切联系方式,以免对方再来纠缠。 还不忘给家里的门锁换了密码,并删掉任轩的指纹。 他当然知道任轩为什么死皮赖脸非要跟他结婚,出门的前一秒还在挣扎,无非是看上他的钱,这人用他的钱喝酒赌¨博,用他的钱包¨养小三,还带到家里来。 当年他真是愚蠢至极,被任轩花言巧语哄骗得一愣一愣,居然把自己的房产加上对方的名字,还把存款分他一部分,真想跟他共度一生。 顾舟一想起那个天真愚昧的自己就觉得可笑,正想打开电视回顾一下三年前的新闻,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顺手接起,并熟练地把手机拉远,离开自己的耳朵,就听电话里传出一声哀嚎:“我的舟!你这又是什么状况啊!怎么好好的婚说不结就不结了!” 正在鬼嚎的这位是他发小,程然,经营着一家婚介所,也就是传说中的“媒婆”,他和任轩的婚礼,也是程然帮忙找的婚庆。 “我的程哥,”顾舟又喝了一口啤酒,“我不跟姓任的结婚,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你之前不是一直跟我说这男人不靠谱,现在我幡然醒悟,你不得好好祝贺我?” 被他这么一说,程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嗐,你之前那么坚决,我哪敢真的拆散你们,也就跟你念叨念叨,不过——哥真的没骗你啊,以我多年阅人经验,这姓任的就是个软饭男,他接近你根本不怀好意,你说他除了长得帅点,还有什么优点?而且,再帅也没你帅不是,你到底看上他哪里,哥真是看不懂,比他优秀的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非要跟他好。” 许是因顾舟说自己已经醒悟,程然终于能好好劝他,顿时变得像个老妈子一样滔滔不绝,倒豆子一样倒了任轩一百零八个缺点,好像生怕他再反悔似的。 顾舟听着,唇边渐渐泛起笑意。 不得不承认,程然大部分都猜中了。 三年前他要是听他的话,看透那个渣男的本质,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可能是心情太好,程然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也没觉得烦,反而很是温暖和感动,忍不住轻轻地说:“谢谢。” “呃……”听到他这句谢谢,程然有些愧疚,可能是觉得好朋友刚分手,自己就在背后说人家前男友坏话的行为很不局气,于是他咳嗽一声,连忙转移话题,“要不这样,哥再给你介绍一个,保证比那姓任的好一百倍。” 顾舟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啤酒,本来想说“不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出口就变成了:“好啊。” 他这边太过安静,啤酒罐里细微的气泡破裂声也通过手机传到程然耳朵里,对方立刻问:“你在喝什么呢?酒还是可乐?” 顾舟指尖一顿,把啤酒放回茶几上,语气没由来透出些心虚:“气泡水。” “我的舟啊,”程然明显没信,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你这身体,少喝酒行吧?我真不想再看到你因为胃疼去医院输液了,还有烟也少抽……” “烟我已经戒了,”顾舟忙道,“我今天高兴,也不准我喝罐啤酒?” “你老实喝白开水吧,”程然给出了身为朋友的衷心建议,“对了,这都七点多了,你吃晚饭没有?” “还没。” “那你还不快去吃?”程然音量陡然提高,“我说舟舟同学,能别让你程哥担心吗,好好吃饭,早点睡觉,戒烟戒酒,听到没有?” “知道了,”顾舟忍笑忍得辛苦,“遵命程大人,我这就吃。” “快去快去。” 两人结束通话,顾舟看一眼时间,现在开始做顿丰盛的似乎有点晚了,干脆随便吃点。 于是他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一包泡面,起锅烧水,不是营养健康不知道,反正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把小锅端到客厅茶几上,边吃边看电视,又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啤酒,整个人幸福得微眯双眼,觉得自己过去24 3年的人生从没像今天这么快活过。 他把喝完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和它依依惜别:“再也不见了。” 顾舟吃完饭,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对着镜子擦头时,一偏脑袋,忽然看到了自己脖子后面的纹身。 他视线顿住,撩开头发,让纹身暴露出来。 因为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他伤到了后颈和后脑,也是从那时候起身体状况变得很差,而且后颈皮肤上留下了疤痕,任轩嫌丑,让他去纹身遮一遮,他就真的去纹了。 纹身很好,是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蝴蝶,但一想到这纹身和任轩有关,他就浑身不适。 还是找个时间去洗了吧。 顾舟走出浴室,虽然时间还早,但他已经有点累了,简单把任轩弄乱的卧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个工作日,但他并不需要早起——因为身体太差,大部分工作他都没办法胜任,只好在某家公司名下挂了个能在家工作的闲职,活儿不多,工资也不多,勉强够吃饭,不过他本来也不缺那点钱,纯粹给自己找点无聊时候的消遣。 上午十点半,他刚把手头的工作保存提交,放在旁边的手机一震,是程然发来的消息。 他拿起杯子喝水,随手把语音点开,程然的声音从手机里冒出:“哎我说舟啊,哥真给你物色到新对象了,这人真是绝了,我开婚介所六年没见过条件这么好的,我感觉很适合你,你要不要聊聊看?” 顾舟刚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连忙合上笔记本,生怕自己不小心把水洒到键盘上。 他表情古怪地拿起手机。 第43章 第 43 章 傅沉一想也是, 虽然顾舟上次让他不要敲门直接进,但他是他,助理是助理, 于是他沉一口气:“那你等一下, 我给他打电话。” 他挂断了和助理的通话, 拨通顾舟的号码, 这次又和上次一样出现了没人接听的情况,他强忍着想让助理直接进屋的念头, 拨了第二次出去。 提示音又响了三下, 电话总算被接通, 顾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喂,傅总?” “你还好吗?”傅沉问, “又发烧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顾舟像是瞬间清醒了:“现在几点?” “十点四十三。” 顾舟发出了抽气声,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抱歉抱歉,我睡过头了,那个……东西已经送到门口了吗?” “送到了,”傅沉听着他的声音,好像确实不像在生病,“真的没事?” “真没事,真没事, 我昨晚忘记定闹钟了, 可能是伤还没好比较累,就睡久了。”顾舟举着手机, 边跟他通话边去开门, 他看向门外站着的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手上拎了一堆和打扮全然不符的蔬菜水果, 不禁愣了一下,“你……” “顾先生?”助理见到他就是一喜,同时放松下来,“打扰了,我是傅总的助理。” “啊……”顾舟万万没想到傅沉给他送个菜还把助理派来,忙伸手去接,“快进来,我给你倒杯水。” “不了不了,不用麻烦,”助理把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我这就走了,公司还有点事,顾先生保重身体,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顾舟还没来得及挽留,对方已经忙不迭跑了,他只好关上门,无奈对傅沉道:“让你的助理给我送菜,你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傅沉:“只有他知道你家地址,当然要派他去。” 顾舟哭笑不得:“傅总,我家住址真的不算国家机密,你派别人来也没事的,上班时间你让人家跑过来,不会扣他工资吧?” “我不是把员工当韭菜的黑心资本家。” “那你还让他深更半夜爬起来帮我们办事,给不给人家加奖金啊?” “倒也不是不行,”傅沉停顿了几秒,“你关心我的助理,好像比关心我更多。” 这句话直接把顾舟给说愣了,过了一会儿,终于一挑眉梢,笑道:“傅总这角色扮演还挺投入。” “当然,”傅沉道,“既然答应了要扮演你的男朋友,就得好好表现,不然顾先生怎么能给我转正的机会?” 顾舟轻笑出声,咳了两下:“傅总一直都是这么追人的吗?” “那倒也没有,毕竟只追过你一个,”傅沉听到他的咳声,“嗓子还疼?” “有点。” “记得吃药,消炎药再吃一天,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好,”顾舟转身进了洗手间,“那我去洗漱了。” “嗯。” 两人结束通话,顾舟把手机放在一边,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四肢,一宿过去,神经痛已经缓解,但肌肉还是有些僵硬,他舒展一番身体,又洗漱过后,这种僵硬感才慢慢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和傅沉通过电话分散了注意力的缘故,他居然觉得今天的“神经痛后遗症”阶段并没有持续太久,按照往常,他基本要颓废一天,今天还能爬起来给自己做个午饭。 助理送来的菜都很新鲜,顾舟看了看,不光有蔬菜水果,还有肉类,可能是考虑到他只有一个人,东西只是种类多,数量并不多,大概够他吃个四五天。 他实在是很想吃肉,看着排骨和鸡翅中相当眼馋,但时间来不及了,只好简单炒了个鸡丁,又把嫩豆腐和小葱一起拌了,再加一个番茄鸡蛋汤。 新鲜的食材有助于提高菜肴的口感,这顿饭他吃得十分开心,完全把昨夜的eo抛诸脑后,甚至连下午警察又给他打电话核实情况,也没有觉得厌烦。 他顺便跟警方打听了一下,任轩已经因涉嫌强¨奸罪被刑事拘留,估计很快就会批准逮捕。 这让他更开心了,距离彻底摆脱这个垃圾人渣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近在眼前。 * 因为第二天要体检,顾舟还是忍着馋,没动排骨和鸡翅,晚上吃了点清淡的,并早早躺下睡觉。 这回他没忘定闹钟,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他出门时准时在门口看到了傅沉的车。 他没吃东西,也几乎没喝水,只抿了一口稍微润了嗓子。他拉开车门上了副驾,先把那块腕表还给对方,并系好安全带:“早,傅总一直都是自己开车吗?” 傅沉把表扣在手腕上,等他坐好,缓缓将车驶出小区:“不是,但今天没必要叫司机。” 今天天气不错,车里开着暖风,顾舟把围巾解开了一些,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心想傅沉在“不能把他家地址往外说”这个问题上似乎有着格外强烈的执念。 不肯告诉司机、保姆,上次因为迫不得已而告诉了助理,于是就把助理当跑腿用,甚至自己开车接他。 他不是很明白傅沉为什么要把他的信息守得这么严,他看了上次从医院拿回来的检查结果,所有姓名一律填写的“傅沉”。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些东西不小心外泄,不明所以的人们看到“傅沉被家暴”“傅沉被扼伤”…… 嗯…… 应该不会有人相信吧? 顾舟一路胡思乱想着,直到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傅沉跟他说“到了”,他才回过神来,忙和对方一起下了车。 和上次来时一样,这家私人医院还是没什么人,因为事先预约过,他们一进来,就有护士负责引导,给了他们一人一张体检单。 顾舟其实对医院有些抗拒,对体检更加抗拒,他总有种“只要我不来检查我就没病”的侥幸心理,除非被程然催得狠了,否则自己绝对不会主动来体检。 这次答应傅沉,还是因为程然跟他要健康证明。 他看了一眼拿到的体检单,发现基本信息已经填好了,姓名那一栏写的是“陶景易”。 他忍不住问:“陶景易是谁?” 傅沉:“我助理。” 顾舟:“……” 他简直要心疼这位助理先生,不光要被傅总发配来给他送菜,还要被他冒充身份进行体检。 傅沉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解释说:“放心,只是借个名字,医生知道你不是他——会给他加奖金的。” 第44章 第 44 章 因为是从医院出来, 他先去洗了手,在镜子里看到颈间的瘀伤,怕吓到服务员, 赶紧把毛衣领子拉高, 仔细遮挡住。 等他出来,看到傅沉也把外衣脱了, 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休闲衬衫, 还挽起袖子, 解开领口,恨不能脱光似的。 他视线从对方清晰的颈线上一扫而过,心说人与人的差距真是大, 他在这提前过冬天, 傅总还在过夏天。 傅沉事先定好了雅间,也点好了菜,两人刚落座, 菜已经陆续上来。顾舟又看到了那天他吃过以后就念念不忘的溜鱼片, 心说傅总真是懂他,总能精准狙中他的喜好。 傅沉把几个荤菜转到他跟前:“抽了那么多血, 多吃点, 好好补补。” 顾舟抬头一看,发现有猪肝,还有鸭血,忍不住挑了挑眉:“不至于吧,那你也抽了,不得陪我一起吃?” “嗯, 你说的有道理, ”傅沉夹了一筷子鸭血, “这家店味道不错,上次想带你来没来成,这次怎么也要请你尝尝。” 这些菜菜量都不大,两人吃刚好,可以多点几道,顾舟终于能敞开了吃肉,心情十分愉悦,还破天荒地喝了一点雪碧。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带气的饮品,比如啤酒、碳酸饮料或者气泡水,但程然总跟他说喝这些不好,让他喝白开水。 这一顿饭弥补了体检带来的伤害,顾舟心满意足,被傅沉送回家中,在门口和他道别。 他目送对方的车离开小区,忽然迎面来了一阵风,他被吹得一哆嗦,连忙把手踹进兜里,转身要进家门。 结果这一揣兜,居然摸到兜里除了手机还有别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傅沉的手表。 顾舟:“……” 他想起来了,体检最后一项是CT,他先做的,傅沉后进去,把身上的金属物品交给他保管,他一手拿着对方的手机,一手挎着他的外套,顺手就把这块表揣进了自己兜里。 然后就忘记还了。 顾舟看着这块刚还给傅沉又莫名其妙回到自己手上的表,内心一阵无语。 他现在合理怀疑,傅沉是故意的。 当时傅沉从CT室出来后跟他说话,他就顺着把话题进行下去了,因而忘记还表,而傅沉也不主动找他要,CT总共就几分钟的功夫,他不信接触一次就能精准记住他喜好的傅总,会记不住几分钟前离身的一块表。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这是在拿表钓他,跟他制造见面机会呢。 顾舟忍不住挑眉,同样的圈套他可不会上钩第二次,他回头看了一眼,傅沉的车早已经驶离小区,他现在发消息让他回来拿表,对方绝对会像上次一次,好几个小时之后才回复他。 于是他干脆直接回了家,装作没有这事,该干什么干什么,玩了一会儿手机之后,开始午睡。 果不其然,等他一觉醒来,就看到傅沉主动给他发了消息:【我的手表好像落在你那了】 傅沉:【睡了吗?】 顾舟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敲字回复:【!我看看】 顾舟:【刚睡醒】 他故意装作着急帮他寻找的样子,实际躺在床上没动,等了两分钟,再次回道:【没有啊,你确定在我这吗】 傅沉:【拍CT的时候我好像给你了,没有吗?】 顾舟又等了两分钟:【真没有,衣服兜和裤兜我都掏了】 顾舟:【我记得我当时跟手机一起还给你了,是不是吃饭的时候落在饭店了?或者车里?】 傅沉似乎信了他的话,输入了一会儿,回复道:【应该没有,我不记得我后来摘下来过】 顾舟:【洗手的时候也没有吗?】 傅沉:【没,我再找找】 顾舟:【你别急,你先回想一下可能丢在哪了,咱们从医院出来,就直奔饭店了吧?】 傅沉:【应该是落在医院了】 傅沉:【我现在回去找】 顾舟看他这着急的样子,实在忍俊不禁,继续装模作样:【你有没有医院的电话,先打个电话问问】 傅沉没再回复。 顾舟以为他已经出门了,终于还是不忍心看着他着急,更不忍心让他白跑一趟,收起想接着逗他的心思:【傅总】 顾舟:【你已经出门了?】 傅沉终于回复:【出车库了,刚才信号不太好,怎么?】 顾舟:【你别去了,回家吧】 傅沉:【为什么?】 顾舟:【你手表在我这里】 傅沉:【你找到了?】 顾舟:【不是找到了,是一直就在我这,刚回家我就发现了】 这话一发出去,傅沉那边直接沉默了一分钟,才犹豫着发来一个字:【那……】 顾舟:【谁让你故意把表落在我这,同样的套路用两遍,傅总真觉得我这么好骗?】 傅沉:【抱歉】 傅沉:【没有想骗你的意思,只是怕你拒绝跟我约会,所以……想找借口制造机会】 傅沉:【你生气了?】 顾舟心说果然让他猜中,这男人诡计真是多,他一边忍笑,一边回:【倒也没有,看在你坦白从宽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傅沉:【你没生气就好】 傅沉:【那表先放在你那吧,改天我过去取】 傅沉:【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顾舟扳回一局,心情很是愉快,给他回了个“ok”的表情包:【我去做饭了,你也回家吃饭吧】 傅沉:【好】 天色渐晚,顾舟爬起来准备晚饭,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而傅沉正坐在自家书房里,根本没有任何出过家门的痕迹。 他唇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放下手机,伸手揉了揉蹲在他脚边的边牧的脑袋。 傅重任他揉搓,并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家主人,看他这心情愉悦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没干好事。 从某种程度上讲,宠物的性格和主人相像,这句话是一点没错的。 * 自认为赢了一局的顾舟并不知道,自己的段位仅仅是从“很好骗”升级到了“比较好骗”,某个男人的诡计远比他想象得还多,这诡计甚至包括“故意露出破绽好让你觉得我的诡计也不过如此”,给他表演了一场“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第二天上午,放松警惕的顾先生难得起早了一些,还是对冰箱里的那袋鸡翅中下手了。 他看一眼鸡翅的数量,觉得一顿吃不完,拆开再放回去又影响新鲜程度,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们全做了。 于是中午时分,一锅红烧鸡翅新鲜出炉,他自己先啃了一个,鸡翅炖得相当软烂,一抿就脱骨,他忍不住想夸自己厨艺又进步了,以后姓任的人渣可再也吃不到他做的饭,只能去吃牢饭。 他把鸡翅拨了一半出来,放进保温饭盒里,拿起手机给傅沉发消息:【傅总中午吃什么?】 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分,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傅沉停下脚步,掏出正在振动的手机,看到了顾舟发来的消息。 他思考了几秒钟,忽然快步走向隔壁,敲开了秘书的门,问道:“吃饭了吗?” 秘书一愣,冲他指了指放在旁边的盒饭:“刚送过来,还没吃。怎么了傅总?” “借我拍一下,”傅沉给那份盒饭拍了照片,“谢了。” 他拍完就走,留下秘书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傅沉回到办公室,把刚拍下来的照片发送给顾舟。 顾舟很快回复:【你中午就吃这?】 顾舟:【太素了吧,这是你们公司统一发的盒饭吗?】 傅沉:【嗯】 傅沉:【今天菜不太好,昨天还行】 傅总三言两语给公司食堂抹了一把黑——事实上食堂每天的菜色都很丰盛,员工去刷卡就能随便吃,如果不想在食堂吃,也可以打包回来,任选四菜加一份主食。 他的秘书每次都选三素一荤,今天选的荤菜也不太荤,看起来就全是素。 顾舟:【那你可得提高一下伙食待遇了,连你都吃这个,天天这么素,员工不得有意见?】 傅沉:【你说得对】 傅沉:【明天我就让食堂整改】 食堂莫名其妙背了这口黑锅,顾舟又回:【你要是还没吃的话,我给你加个菜怎么样?】 顾舟:【我刚炖了鸡翅,一个人吃不了,要不要送点给你?】 傅沉指尖一顿,迅速敲字回复:【我过去拿】 顾舟:【不用了,我给你送到公司去吧,不是离我家很近吗,顺便把手表也给你送去】 傅沉本来以为他想约自己吃饭,没想到顾舟居然是亲手做的,还要亲自给他送来。 他内心惊喜,赶紧把公司地址给他发过去:【真不用我去接你?】 顾舟:【我又不会半道丢了,你等我下,马上就来】 顾舟回完这条,把饭盒放进保温袋,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傅沉的公司离他家还真的挺近,他在路上稍微堵了一会儿,到地方也没花十分钟,他一进写字楼,就看到傅沉已经在前台等他了。 他把饭盒和手表一并交给对方:“傅总要是再把表落在我这儿,我可就直接扣下,不还你了。” “那可不行,”傅沉把表戴回手腕上,“除非你把我一起扣下。” 前台本来就在偷偷打量他们,这话一出口,她更是露出震惊的表情,又怕被傅沉发现自己的八卦之心,迅速低下了头。 顾舟咳嗽一声,心说傅总已经开始当着员工的面撩他了吗,这“男朋友”扮得还挺投入。 为了避免对方说出更多让人误会的话,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那我就先回了,你快去吃饭吧。” 傅沉:“你吃了吗?” “还没。” 傅沉不由皱眉:“那你怎么不先吃完饭再来,饿着怎么行?” 顾舟忙解释道:“我起来的时候弄了点吃的,然后才开始做午饭的,现在还不太饿,等我吃完再送来,你不饿吗?” 听他说已经吃过,傅沉这才缓和了一些:“那你快回吧,或者……留下来跟我一起?” “不了不了,”顾舟一想到那份全素的盒饭就打心里抗拒,连忙冲他摆手,转身要走,“我走了,拜拜。” 像是怕被挽留,顾舟飞快地离开了公司,傅沉目送他的背影出了大门,这才拎着饭盒上楼。 他回到办公室,正碰上来拿文件的助理,助理见到他十分惊讶:“傅总怎么还没走?” “不走了,”傅沉把装着鸡翅的保温盒放在桌上,又拿出现去食堂打来的盒饭,“今天在公司吃。” 助理一脸震惊,他们傅总什么时候吃过公司食堂,他看向那个装满鸡翅的餐盒:“食堂今天有……红烧鸡翅?” 他怎么没看见呢? 傅沉看他一眼,居然不回答,只夹起一块尝了一口,神色迅速软化下来,把整个鸡翅吃完,同时拿起手机给顾舟发消息:【好吃】 助理看着他这表情变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恍然大悟道:“是你那个……那个……长得特好看那个……给你做的,是不是?” 他“那个”半天,也没找到精准的称谓来称呼顾舟,傅沉抬头瞥向他:“男朋友。” “……傅总!”助理冲到他面前,一拍桌子,“那天我就问你是不是男朋友,你还不承认!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告诉我们呢,又是让我给他去送菜,又是拿我名字给他体检的,你这你这……情况大了你这。” 傅沉没搭理他,边吃饭边给顾舟回消息。 助理闻着鸡翅的香味,馋得疯狂吞咽口水,忍不住凑到对方跟前:“傅总,能给我尝一个吗?” 傅沉一把扣住饭盒:“不行。” “就尝一个!”助理双手合十,“求你了,看在我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 “鞍前马后?”傅沉把手让开,显然对这个词很有异议,“我难道没给你开工资?” “开了开了,”助理火速捏了一个鸡翅,一放进嘴里,登时眼睛都亮了,“好吃啊!嫂子厨艺真好!” 傅沉看到他直接上手,不禁露出嫌弃的眼神,再听到那个“嫂子”,表情又变得有些微妙。 第45章 第 45 章 顾舟无法回应他, 他张嘴想喊救命,喉咙里却挤不出半点声音,任轩另一只手还在撕他的衣服, 甚至要脱他的裤子,他想要阻拦, 可他的力量宛如螳臂当车, 没有任何效果。 两人拉扯推搡的时间里, 外面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砰”一声巨响, 卧室门直接被人踹开,门框上脱落的木片飞溅, 傅沉就在这巨响中冲进了屋,一把拉住那不速之客的后衣领,怒道:“任轩!” 顾舟还是头一次听到傅沉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 音量高到将他快要抽离身体的意识都拽了回来,他听出那声音变了调,夹杂着恐惧、愤怒等等一系列情感,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失态。 颈间一松, 扼住他喉咙的手终于被强行扯开,任轩整个人被傅沉从床上提起,傅沉用力一个抱摔,任轩背后撞上地板,发出肢体碰撞的闷响, 疼得大叫一声。 顾舟终于能呼吸了, 他拼命咳嗽起来, 嗓子里疼得厉害, 几乎咳出了血腥气, 他一边倒气一边咳,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倒在床上起不来。 咳声引起了傅沉的注意,他立刻上前,想看看他怎么样了,谁料刚被他放倒的任轩又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拽掉口罩,叫骂道:“他就是那傅沉?!顾舟,你还挺会勾引人的,把三叫到家里来,还跟他同居是吗!老子他妈宰了你!” 他话音未落,傅沉已怒而回头,他满目厉色,抬起一脚踹在任轩腹部,直接把人踹翻在地,那力度之大,似乎能把内脏都挤成薄片,任轩疼得面目扭曲,弓起身蜷成一团。 傅沉还觉得不够,又拽住他的衣领,将他强行从卧室拖进客厅。 他单手扣住对方后脑,用力往下一按,任轩登时整张脸都掼在了地板上,被磕得眼冒金星,留下两行鼻血,傅沉又将他翻转过来,朝着对方面门打了出去,这一拳落下,任轩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 顾舟听到肉¨体不断被击打的声音,以及任轩凄厉的惨叫声,一开始任轩还在叫骂和求饶,后来声音慢慢变小,像是放弃了挣扎。 过了好半天,顾舟才艰难止住了咳,他听到任轩的声音越来越小,怕傅沉真的把人打死,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嘶哑道:“别打了……” 他身体实在太疲乏了,没走两步就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卧室门口,吃力地继续道:“打死人……不值得。” 听到他的声音,傅沉如梦方醒,他浑身一颤,即将落下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任轩已经被自己打得满脸是血,快要辨不出人形了。 如果现在的顾舟还能看清,就会看到傅沉满身戾气,额头青筋凸起,眼眶通红,下巴还沾着从任轩身上溅出的血。 他激烈挣扎了一下,终于从那种不受控般的状态中抽离,近乎慌乱地站起身来,再没管差点被他打死的人,用手背蹭掉下巴上的血,上前去扶顾舟,嗓音颤抖:“怎么样,你还好吗?” 顾舟实在没法回答他自己还好,他喉咙太疼了,说话像在被刀割,连吞咽口水都困难,脑袋也很晕,已经无法维持身体平衡,摔倒了就站不起来。 傅沉半跪在他面前,检查他的伤势,顾舟衣衫凌乱,白皙的脖子一片通红,泛起层层叠叠的指印。 随即,他视线向对方颈后落去,脸色再是一变:“……顾舟。” 顾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耳鸣,傅沉的声音听得也不是特别真切,他只感觉脖子后面很疼,可那种疼又和被扼喉带来的疼不一样,是针扎一样的刺痛。 他伸手摸了摸颈后,摸到一手的血。 原本就因洗纹身而变得格外脆弱的皮肤,在任轩这一番掐扼之下,结好的痂全部破开,鲜血直流。 “我送你去医院,”傅沉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小心翼翼地帮对方整理好衣服,扶他站起,又看一眼他脖子后面,“你家有医药箱吗?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顾舟被他扶到沙发上坐下,有气无力道:“卧室……床头抽屉。” 傅沉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中,随后快步走进卧室,把每个抽屉都拉开找了一遍,终于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医药箱。 他从里面拿出一包棉签,帮顾舟擦拭颈后的血,因为情绪激动加上紧张,他手抖得有点厉害,也不知道会不会弄疼对方,只得道:“抱歉。” 顾舟抱着杯子喝了两口,又放回茶几上,他嗓子太疼了,不想进行吞咽,只想咳嗽。 傅沉简单帮他擦拭了血迹,又用纱布轻轻覆盖住,以免在去医院途中因擦碰而再次受伤。 他拿来衣服给顾舟换上:“穿好了我们去医院。” 顾舟浑身乏力,只能全程让他搀扶,走到门口时,他艰难抬手指了指还倒在客厅里的任轩,哑声道:“弄走。” 傅沉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渣倒是还活着,但趴在地上直倒气,眼看着是快不行了。 他其实并不太想管,巴不得姓任的就这么死了,反正他的行为只能算正当防卫,但再一想,这是顾舟的家,人渣要是死在这里,怪晦气的。 他皱眉,护着顾舟进了车库,把他扶上副驾,帮他扣好安全带,边把车驶离别墅,边拨了助理的电话出去。 现在是凌晨两点,助理已经睡了,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 傅沉言简意赅地说:“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过来一趟,屋里有个人,你把他弄到医院去。” 助理一愣,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下意识地应了句“好”。 傅沉也没跟他过多解释,直接给他发去定位,并附上门牌号,随后他用余光看了看顾舟:“大门密码多少?” 顾舟咳嗽两声,报给他一串数字。 傅沉把密码也发给助理,便将手机扔在一边,加速驶向医院。 深秋的夜晚很凉,车里开着暖风,顾舟脑袋还是很昏沉,被暖风一吹,更加想睡。 他合眼靠在头枕上,心里想着今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任轩是怎么闯进了他的家。 他明明已经收回了门卡,修改密码并删除了任轩的指纹,他为什么还能进来? 除非是对方趁他不在家,偷偷拿走了备用门卡,或者备用钥匙,如果真是这样,就说明他早已经做好了门卡可能被收回的准备,从一开始,他就在防他。 顾舟觉得疲倦,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可姓任的偏偏不放过他。 他回想起来,和任轩分手后的这几天里,他每晚都会把门反锁,这样外面的人无论通过什么方式也不能把门打开,而今天他因为生病,加上收拾屋子,一折腾就把这事忘了。 他唯一没有反锁大门的一天,任轩就趁半夜溜进了他家,他不相信有这种巧合,除非对方每晚都来尝试,任轩清楚他的作息,知道他睡觉会关上卧室门,在半夜两点,他是不可能听到有人在家门口鬼鬼祟祟的,更没有每天检查门前监控的习惯。 姓任的已经盯了他好几天。 可能在他家附近徘徊,可能跟踪他,可能尾随他出门,去了咖啡厅,去了纹身店。 一想到这个,顾舟就感觉毛骨悚然,他身体发冷,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寒颤。 “马上就到医院了,”傅沉发现他的异状,忙出言安抚,“你再坚持一下,过了这个红绿灯就是。” 顾舟吃力地点了点头,他有些看不清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家医院,路灯的光晃得他眼晕,有点想吐。 傅沉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连忙扶他下车,直接带他挂了急诊。 顾舟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被护士带去清创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一家私人医院,燕市的公立医院无论白天黑夜永远人满为患,这里却非常清净,并没有太多人。 恶心反胃的感觉缓解了一些,颈后重新敷药包扎,不是特别疼了,但他却越来越冷,止不住地想要发抖。 以他多年生病经验来看,应该是又发烧了。 果不其然,体温枪显示的数字是38.6。 医生简单给他看了一下嗓子,见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没有进行下一步检查:“先去输液吧,如果明天还是觉得很疼,没有任何好转的话,再做一下喉镜看看。” 顾舟被傅沉送到输液室,因为医院没什么人,输液室也很空,他就近找了位置坐下,后颈刚包扎好,他没办法躺下,坐着时也不敢把脑袋往后枕,只能偏头稍靠着一点。 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整个人虚得发飘,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护士很快取来了药,帮他扎上针,傅沉坐在旁边陪他,顾舟掀起眼皮,艰难地冲他笑了笑:“又……麻烦傅总了。” 傅沉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像是欲言又止,终于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又握住他的手,将他冰凉的指尖握在手心:“不麻烦,你现在什么都别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顾舟点点头,听话地闭上了眼。 几分钟以后,输液室最后一个病人也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傅沉索性让护士关了大灯,想让顾舟睡得更舒服些。 只剩座椅旁边的小灯还亮着,光线柔和了很多,傅沉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守了他一会儿,摸了摸他额头,感觉烧应该在退了,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他掏出手机,看到助理给他发的消息:【傅总,我把那个人送到医院了,给他垫了医药费,那别墅里的血我没敢擦,不知道是不是要保护现场】 助理:【现在他缝完伤口出来了,我该做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傅沉无心跟他解释:【别问那么多,你看着他别让他跑,别给他好脸色,明天我再去处理】 助理:【好的傅总】 傅沉收起手机,关于任轩的半个字也不想多说,如果不是在顾舟家里,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那个人渣。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收紧,以免伤到顾舟,他看着面前的人,看到他颈间渐渐从红肿转为淤青的扼痕,忍不住咬紧了牙,几乎想现在冲到任轩面前,再把他揍一遍。 如果不是他今晚执意要在顾舟家留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差一点…… 他差一点就又一次让顾舟落进了那个人的魔爪。 傅沉把头埋低,用额头抵住自己的手背,低低喘息着,两小时前发生的一切还在眼前回放——从他听到动静下楼,到踹门而入,再到看到那个人渣死死掐着顾舟的脖子,撕扯他的衣服,当时他只感觉全身血液直冲头顶,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想把那个人渣弄死。 任轩。 上辈子害顾舟惨死的人,这辈子居然还敢出现,又一次想要伤害他。 傅沉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松开了顾舟的手,用力扣住座椅扶手。 目睹顾舟死亡,和目睹任轩行凶,两种画面不断在眼前闪回。输液室里太过安静了,他粗重的喘¨息声就变得格外清晰。 门口的护士观察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向他走来,有些担心地问:“先生,您还好吗?” 傅沉低着头,紧闭双眼,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 护士稍微提高了音量:“先生?” 傅沉浑身一颤,骤然惊醒,他猛地抬起头来,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对方,随后艰难滚动了一下喉结:“……没事。” 他慢慢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缓解过来,呼吸逐渐平稳,听到护士又说:“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 傅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手骨关节处被豁开了几个口子,应该是之前揍任轩时被他的牙齿磕破的。 伤口的血早已经止住,他自己也没感到疼,但看上去还是怪吓人的,他不想吓到顾舟,便冲护士伸手:“麻烦了。” 护士简单帮他消毒清理了伤口,小声问:“你们是怎么回事,打架斗殴?” 傅沉不想跟她解释太多,垂着眼帘:“私人恩怨。” 他语调冷漠的时候,整个人显出十足的疏离,护士没敢继续追问,只提醒道:“掐得这么严重,要报警啊。” 傅沉冲她点了一下头:“谢谢,会的。” 输液要输两个多小时,护士帮他处理完伤口就离开了,深夜的医院空旷而寂静,偌大的输液室只有他们两人。 顾舟好像非常困倦,睡着了就没再醒,哪怕是拔针时都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睁眼。 他醒不来,傅沉也不忍心叫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座位上抱起,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顾舟眼皮颤动,被他这么一弄,终于是要醒,他挣扎了半天,艰难地睁开眼,许是这种悬空的状态让他觉得不适,他下意识抓住傅沉的衣服,茫然抬起了头。 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大厅里没有病人了,两个护士凑在一起,趁空闲时间开始八卦,导诊台的护士小声问:“刚那个真是傅沉吗?” 输液室的护士点头道:“是啊,千真万确。” “那他送来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刚挂号和开药走的都是傅沉的名字。” “护得这么严……还抱着出去,有情况,不会是他男朋友吧?这位傅总终于铁树开花了?” “不过啊,你没看到那人脖子上的伤,那被掐的,得下多大狠手。还有傅沉手上也受伤了,估计是揍人揍的,说不定被揍的那个,就是掐他男朋友的那个。” “厉害啊,”另一个护士立刻get到了什么,“三角恋?修罗场?争风吃醋?我开始好奇了,什么人能让傅总为他大打出手?” 感情纠纷永远能勾起人的八卦之心,而被八卦的那位,已经把“男朋友”抱上车,开车回家了。 任轩已经被助理拉走,傅沉进门时,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地板上还有任轩留下的血,几个小时过去,血液完全凝固,呈现暗褐色。 顾舟在车上又睡着了,傅沉小心地把他放到沙发上,拉开领口,看到他颈部层层叠叠的指印,已经形成了非常明显的淤青,红肿也没有完全消退。 傅沉紧紧地皱起眉头,洗净了手,在冰箱里找了找,没找到冰袋,倒是有冰块,便退而求其次,捡了几块冰块放进袋子里扎紧,用毛巾裹着,贴在顾舟皮肤上。 凉意一点点渗透出来,顾舟很快被冷醒了,他微微挣扎,想要起身。 “你别乱动,”傅沉按住他的肩膀,“等下我给你上完药,你再去睡觉,坚持一下。” 顾舟很听话地没再乱动,他看一眼时间,客厅里的表指向四点四十。 已经这么晚……不,已经快要早上了。 顾舟叹口气,心里很是愧疚,忍不住道:“今天的事实在抱歉。” “不用向我道歉,错又不在你,”傅沉把毛巾的位置挪了挪,按得很轻,生怕弄疼他,“你没出大事就比什么都强。” 第46章 第 46 章 风中送来的凉意让他不适, 他再次激烈地咳嗽起来,呛咳声很闷很深,他用手捂嘴, 鲜血顺着指缝淌出,滴落进泥土里。 顾舟摊开手掌, 看到掌心的鲜血和暗红的血块。 随后,他竟扬起唇角,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不再能干扰到他, 他用力地、毫不迟疑地摘下了无名指上染血的戒指,细瘦的手指上留下一圈浅浅的戒痕。 一声轻微的入水声。 那枚佩戴了三年的戒指就这样被他掷出,投进湖水里,沉入朦胧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做完这些,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和咳声在深夜的湖边回荡,他苍白的唇角染着血, 两颊泛起微醺般的红晕, 等他笑够了,终于缓缓闭上眼,松开撑住栏杆的手,任凭身体向后仰倒。 脊背重重砸向地面, 他却忽然感觉不到疼, 身体变得很轻,冰冷的四肢在这一刻回暖,意识从这具破败的躯壳里缓缓抽离。 一声惊雷过后,大雨终于落下, 雨丝穿过车灯光, 留下归于泥土前最后的轨迹。 死亡到来的前一秒, 他似乎听到有脚步声, 感觉到冰凉的冷雨打在自己脸上。 或许是巡夜的保安发现了他,不过这不重要了。 再见了。 * “……先生?先生?” “先生,您睡着了吗?” 顾舟猛地睁开双眼。 空气中弥漫着奶油的香甜味道,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到服务员正略带歉意地冲着他笑,将手里的蛋糕盒向他递来:“抱歉让您久等,您的蛋糕给您打包好了。” ……什么? 顾舟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心跳也快了几分,他视线从蛋糕盒上扫过,掠过服务员,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坐在蛋糕店里? “先生?”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服务员又唤了他一声,有些担忧地问,“您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哦,没有。”顾舟恍然回神,抬起刚刚从僵硬中缓解的手指,接过蛋糕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谢谢。” 虽然他现在脑子很乱,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但继续待在人来人往的蛋糕店里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 “那您还需要点别的吗?” “不用了。” “感谢您的惠顾,欢迎您下次再来。” 顾舟拎着盒子离开蛋糕店,出门时,他看到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依然是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庞,带着些许病气,却并无憔悴灰败之色。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2021年10月21日 顾舟瞳孔骤然收缩。 如果手机上的时间没错,他也不是在做梦的话,那么…… 他回到了三年前。 他深呼吸,就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几乎有些手抖。 傍晚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他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那些过往的车辆和行人,冰凉的指尖渐渐有了暖意,似乎受到那些鲜活的生命感染,他也一寸寸染上生气,重新活了过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重生了。 前一秒他还挣扎着倒在湖边,咳着血咽气,后一秒又出现在三年前的蛋糕店里,身体毫无痛楚,一切如常。 老天好像跟他开了一个悠长的玩笑,在他受尽疾病和爱情的折磨,终于在绝望和痛苦中撒手人寰时,又残忍地按住进度条,将它拖回到了一切开始的时候。 10月21日。 这是他和那个人渣结婚的前一天。 顾舟唇角微挑,勾起一个不知是什么含义的笑,把蛋糕放在长椅上,从兜里掏出烟盒,拢火点了一根烟。 他知道自己不该抽烟,毕竟他上辈子死于肺癌,可他现在心情很不平静,需要一根烟的时间来冷静一下。 三年来的种种在眼前回放,像是快进播放的默片,指间的香烟火星明灭,等到一根烟结束,默片也已播放到结尾,他将烟头在烟盒上按灭,丢进盒中。 顾舟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好像这一根烟真的让他调整好了状态,他重新拿起蛋糕盒子,就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翻糖蛋糕,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纪念,蛋糕上插着两个生动可爱的Q版小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他明天结婚的对象,也即那个婚后三年中,将他伤得遍体鳞伤的人渣。 顾舟看着那两个小人,唇边染上一抹嘲讽,三年前天真无畏的自己,满怀期待地在蛋糕店等了几个小时,等待糕点师把蛋糕做完,兴高采烈地拿回家中,预留到第二天婚礼上用。 此时此刻,他唇边笑意渐渐收了,漆黑的眼眸中几乎浮出冷意,他将蛋糕盒重新扣好,站起身来,连同那盒烟一起,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其实他抽烟的频率并不高,心情烦闷才会叼上一根,肺癌归根结底也不是抽烟导致的,但既然重新活回来,还是保重身体要紧,从今往后都不再抽了。 天色已晚,秋天的风有些凉,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蛋糕店离家不远,他没开车过来,回去也只能步行。他看到暮色四合,自家那独栋的二层小楼在暮色中愈发清晰的灯光,三步并做两步,跨上台阶,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亲爱的,你可算回来了。” 顾舟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他得承认,即便三年过去,任轩这张脸依然长得很合他胃口,不然他也不会鬼迷心窍,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对方。 只不过,这张脸在三年前的自己看来是英俊,而现在要再加一个形容词——“渣男式的英俊”。 任轩热切地给他递来拖鞋,顺势就要来吻他。 顾舟微微蹙眉,借摘围巾的动作躲了开去,任轩一愣,似乎有些尴尬,迅速偏头,看向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对了,你不是去取蛋糕了吗,蛋糕呢?” 顾舟踩上拖鞋,头也不抬地答道:“扔了。” 这两个字换来任轩更长时间的怔愣,他表情变得僵硬:“为什么?是做得不好?那也不能直接扔啊,你让他们重做,一个蛋糕不少钱呢。” 顾舟抬头看着他的脸,试图将他和后来那个酗酒、家暴、出轨的男人联系起来,语调几乎发凉:“不,做得很好,只是我不想要了。” “不要翻糖了?可明天婚礼都准备好了,”任轩有些不悦,“你真是,怎么不早点说,本来我就说要普通蛋糕,你非要弄什么翻糖,这又突然变卦,我还得让他们重新准备……” “不用准备,”顾舟打断他的话,语气平平淡淡,“婚礼取消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任轩眼中一片错愕,已然变了脸色,“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什么叫取消婚礼?” “我没跟你开玩笑,蛋糕我不想要了,人我也不想要了——”他说着戳了戳对方的肩膀,“意思就是,婚礼取消,我们分手,明白了吗,任轩?” “……顾舟!”任轩后退一步,脸上飞快地浮现出窘迫、震惊、愤怒等等一系列表情,他压低声音,呵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结婚前一天你跟我提分手,你疯了!” 顾舟看他一眼,突然觉得就在这三言两语间,自己终于看腻歪了这张脸,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卧室,开始收拾属于对方的东西。 任轩看明白他的意图,不由开始慌了,他强行压下愠色,仓皇抓住对方的胳膊:“不,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很慌,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 顾舟回过头,视线变得很冷,那句甜到能掐出蜜的“亲爱的”,却好像是什么开启他痛苦生活的魔咒,听上一句,就让他浑身难受,近乎反胃。 任轩动作一顿,和他视线相接时,终于意识到顾舟是认真的,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那眼中的冷漠、疏离和恨不得他马上从视线中消失的厌恶毫不掺假,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顾舟,不明白他单纯善良柔弱可欺的男友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现在去收拾你的东西,”顾舟抽回胳膊,好像跟他多接触一秒都会弄脏自己,“然后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家,听明白了?” 任轩脸色发青,他再次上前,还在不死心地进行挽留:“小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为什么,”顾舟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语调冷淡而薄情,“我不爱你了,仅此而已。” 程然又发来消息:【人呢?说话啊,傅总同意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不等他回,程然又自顾自地发:【你应该什么时候都有空吧?要不,让傅总选时间?】 顾舟指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你真的没擅自修改我的资料?】 程然:【没有啊】 顾舟:【那他看完后表示不介意,还觉得很好?】 程然:【是啊,咋了?】 顾舟:【你都跟他强调我身体不好了,他还觉得没问题,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程然:【你这话说的,身体不好又不影响x功能,何况你不是躺着的那个吗,你又不需要出力,问题不大】 顾舟:【?】 程然:【你快点,人还等着我回呢,到底哪天有空?】 顾舟无奈,终于敌不过热情过头的发小:【除了下周一我都有空】 程然:【周一你有什么事?】 顾舟:【出去一趟】 他没多说,程然也没多问:【今天周五,我看不如就这周末吧?我问问傅总】 顾舟:【嗯】 程然消失了一会儿,很快又回复:【他说周日下午他有时间,大概三点左右,地点就约在咖啡厅,到时候他给你发定位】 顾舟:【可以】 他嘴上答应了程然,但心里依然对相亲的事没抱太大希望,因此也算不得有多上心。 周六无事可做,他在家里看了一天电影,回想起和任轩同居的日子里,他所有的周末时光都给了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闲适而安逸地度过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周末。 周日的时候,他收到了程然发来的定位,对方是早上发给他的,等他起床看到,已经快中午了。 他点开定位信息,位置离他家不算远,又查了一下那家咖啡厅,发现这居然只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厅。 他还以为像傅总这样的身份,肯定会带他去什么一般人消费不起的高档会所。 程然又发来消息:【我说舟,你可一定要去啊,千万别放人家鸽子】 顾舟挑眉:【放心吧你,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言而有信的顾先生在下午三点准时抵达了约定地点,一进咖啡厅,看到傅沉已经在等他了。 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傅沉坐在那里,很是显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自带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场。 顾舟对他的照片印象深刻,因而一眼就认了出来,忙走过去,冲对方歉意一笑:“抱歉,我来晚了。” “是我来早了,”傅沉伸手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正好下午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坐坐,这里清净。” 傅沉的声音像他的名字一样,有些低沉,伴随着咖啡厅里舒缓的音乐声,很是悦耳。 顾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果然颜值优秀的傅总声音也很优秀”,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打量对方——傅沉的容貌属于偏冷峻的类型,眉目过于锋利,不笑的时候薄唇微抿,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顾舟回想起自己重生前,偶尔看到过傅总的身影出现在什么新闻发布会上,他回答记者的提问,明明全程礼貌客气,但配上那张脸,就有一种不可冒犯之感,搞得记者很紧张,完全不敢借题发挥。 即便顾舟并不很中意这种类型,也会被这过于优秀的容貌戳中——颜控就是这么博爱。 他正欣赏得起劲,傅沉已经叫来了服务员。 顾舟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看了一眼上面的价格。 还好,这里的东西价位都很正常,虽然他不缺钱,但如果让他喝杯咖啡就要花出天价,还是怪心疼的。 他粗略扫过一眼,问道:“傅先生想喝什么?美式还是拿铁?” “在公司天天喝咖啡,出来就不必了吧,”傅沉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一杯热可可。” 顾舟一顿,抬起头来。 傅总约他来咖啡厅,居然不喝咖啡?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对咖啡¨因敏感,喝完咖啡会觉得心慌,所以轻易不喝,他刚还在想要怎么委婉地提出自己不想喝咖啡,没想到傅沉先说要喝别的。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找到了不喝咖啡的理由,对服务员道:“一样,谢谢。” “两杯热可可,”服务员记录下来,“先生还需要别的吗?” “再来一份慕斯蛋糕,”傅沉说着看向顾舟,“要什么口味?” “嗯……草莓吧。” “好的,两位请稍等。”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傅沉又道:“这家店除了咖啡,甜品味道也不错,之前试过他们家的慕斯蛋糕,觉得可以,所以也想请你尝尝。” 顾舟微怔。 慕斯蛋糕…… 他重生前,经常会给任轩做各种口味的慕斯蛋糕,任轩喜欢吃,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可明明他自己也喜欢吃,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他想着任轩,任轩却从没想过跟他分享,哪怕剩一点给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他吃慕斯蛋糕。 顾舟垂下眼,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为过去的自己不值,又为有机会醒悟而庆幸,同时内心有些许感动,原来一个萍水相逢的相亲对象,都比任轩对他好。 再抬起头时,他冲对方笑了起来:“谢谢。” “顾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傅沉说着,从旁边座位上拿起一个纸袋,“这个给你。” 纸袋里是一条围巾,顾舟惊讶地接过:“送我?” 傅沉点头:“就当是见面礼。” “这不太好吧,”顾舟受宠若惊,对方居然第一次见面就送他礼物,“你看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 “不用,”傅沉的视线落向他颈间,“就快入冬了,最近天凉,顾先生身体不好,要注意保暖才行,本来想送你件衣服,又不知道你的尺码,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送条围巾。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的一点心意,还希望你能收下。” 顾舟看着他,傅沉的语气真挚平和,字里行间听不出对“身体不好”有任何介意,这让他心头微暖,像是指尖触碰到围巾的温度。 于是他道:“那……这顿下午茶我来请。” 傅沉没有拒绝,顾舟便当他默认,他摸着纸袋里的围巾,围巾很是舒服柔软,他忍不住多揉了两把。 第47章 第 47 章 “等一下, ”傅沉又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 ”顾舟也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两人加好微信,顾舟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傅沉心头没由来一紧, 无端产生了“他离开就不会再回来”的错觉,这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恐慌,下意识向前一步,张嘴想叫住他,话到嘴边,又咬牙硬忍住。 他僵在原地, 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十几年的朝思暮想烧灼着他,思慕如狂,让他几乎难以自制。 他沉一口气,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他可能已经吓到了顾舟, 以后更得小心翼翼才行, 那尊瓷器过于精美易碎, 他唯恐自己一用力,就将他碰坏了。 “傅总,”司机把车开到他身边,为他拉开车门, “上车吧。” 顾舟的身影早已消失, 傅沉回过神, 用力闭了闭眼,这才转身上车。 他靠在座椅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鲜活的脉搏仿佛还在他手中跳动。在无数次的噩梦当中,他触摸到的都是冰冷且了无生机的躯体,时至今日,他才好像终于从那个雨夜中醒来,摆脱了困扰他长达十四年的梦魇。 “傅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小心询问道,“您脸色不太好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傅沉翻下掌心,搭住腕上的手表,心绪已平静了些,“走吧。” 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指尖,他轻轻摩挲着表面上的划痕,划痕很深,而表身的金属非常坚硬,能在上面留下这样的刮痕,可见当时所受的冲击有多大。 他并不意外顾舟不记得他,在重生之前,他就接触过当年给顾舟治疗的医生,医生说因为头部受创,患者昏迷近两个月终于苏醒之后,对那天发生的事并没有太多印象,事后经引导想起来了一些,也仅限于知道事情经过,完全不记得自己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或许从一开始,顾舟就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再加上受伤,更加不可能回忆得起来。 重生之后,这件事并没有发生改变,顾舟依然不记得他。 傅沉有些痛恨自己没有重生到最合适的时候,还是让他接触了那个人渣,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他居然在顾舟和任轩结婚的前一晚,得到了他们分手的消息。 他描述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劫后余生,喜极而泣……虽然不明白顾舟为什么这么做,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 顾舟开车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要给程然发消息。 结果发现程然比他还迫不及待,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 程然:【回来了没?】 程然:【怎么样啊,相亲顺不顺利?】 程然:【回来了吭一声】 顾舟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回复:【回来了】 程然:【你可算回了,你再不回来,我要以为你俩直接去开¨房了】 程然:【怎么样怎么样,相亲顺利不顺利?】 顾舟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八卦之心,笑了笑回:【还行】 程然:【还行是什么评价……傅总这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顾舟:【挺好的】 他回答得有些敷衍,程然自然也感觉到了敷衍,继续刨根究底:【怎么感觉你不太情愿呢,你是不是觉得他不符合你期待啊?没事,有话就跟哥说,不用勉强,不喜欢咱就再换一个】 顾舟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把疑问说出口,想了想,觉得程然是他最好的朋友,自己怎么都没道理隐瞒他。 于是他敲字回:【其实我想问你,傅总他应该不会……】 顾舟:【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程然:【啥??】 程然:【为什么这么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程然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震惊,顾舟怕他误会,忙解释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聊天过程中,他突然抓我的手腕,然后他解释说是看到我袖子上沾了蛋糕,想帮我擦掉,但我总觉得奇怪】 程然:【第一次见面就抓你手?看不出来傅总是这种轻浮的人啊】 顾舟:【……】 面对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发小,顾舟哭笑不得:【你没看到他当时那种状态,绝对不是想趁机占便宜,就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我看他眼睛都红了,而且攥我攥得特别用力,骨头差点被他捏断】 程然若有所悟:【哦哦哦,红眼文学是吧,霸总把主角按在墙上,双眼通红,嗓音喑哑地说:“亲我一下,命都给你。”】 顾舟:【。】 程然:【但是不对啊,一般这种配置,都需要一个桀骜不驯,或者阴鸷偏执的霸总,傅沉是这样吗?再配一个人间天使,阳光治愈的主角,你是这样吗?这剧本不对】 顾舟:【/微笑】 程然:【等等等等】 程然:【完了啊我的舟,你说这个傅沉,他该不会暗恋你吧?会不会来婚介所相亲就是他的阴谋,啊不,计划,你跟任轩分手,他第二天就来递简历,会不会太巧了点?】 顾舟:【你现在才觉得太巧了点吗?当时我就跟你说这事很可疑】 顾舟:【不过暗恋我不可能,我都不认识他,他更不可能认识我,少看点霸总小说吧你】 程然:【那没准你们就认识呢,说不定他是你什么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或者是你小学同学,中学同学,上学时就暗恋你,一直不敢表露,等到若干年后事业有成,这才准备正式追求你】 顾舟简直啼笑皆非:【我发小只有你一个,咱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要是有青梅竹马,你能不知道?再说了,傅沉比我大五岁,到底是他留级五年,还是我连跳五级,才能让我们成为同学?】 程然也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离谱:【也是哈】 他扯白了一通,终于言归正传:【那他现在目的不明,光凭这点信息也猜不出什么来,他给我的资料里没说他有精神类疾病,外界也没有过这方面的传闻,不过无法保证他是不是有所隐瞒】 程然:【这样吧,我找机会跟他要一份健康状况证明,里面有精神病史那一项】 顾舟:【这不太好吧,我也只是怀疑,完全没有证据,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程然:【那有什么过分,你以为只是让他提供吗,你也要交的,正好你好久没体检了吧,趁这机会去做个体检】 顾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真让程然上了心,不免有些感动:【谢谢】 程然:【谢什么,我这可是正规的婚介公司,当然要为每一位顾客的婚姻幸福着想,健康证明是必须的,才不会因为你是我发小就进行任何放松或者收紧】 顾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程然:【好了,这事包在哥身上,不过我还想问你,撇开这事不谈,傅沉这人到底怎么样?】 顾舟:【挺好的吧,也没像说的那么生人勿近,还是挺随和的,他还送了我一条围巾来着】 程然:【冰山霸总只对一人温柔……】 顾舟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立刻打断他:【滚滚滚】 他料定程然脑子里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只有一百部“按在墙上亲”的霸总小说,实在不想继续聊下去了,以“要吃饭”为由强行结束了话题。 他靠在沙发上,回想着和傅沉见面时的种种,觉得自己是不是小心过头了,他光凭对方情绪失控就判断人家有精神问题怪没道理的,也不太礼貌。 抛开这点突发状况不谈,傅沉全程都表现得温和有礼,对他照顾有加,丝毫没有高高在上般的盛气凌人。 他本以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肯定会让他们找不到共同语言,可一番闲聊下来,他的话题傅沉都能接上,傅沉也不会主动提起他涉猎不到的话题,相亲过程十分顺利,甚至是舒适。 他要是再以恶意揣度对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顾舟正想到这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傅沉发来的消息。 傅沉:【今天实在抱歉,我真的无意冒犯,还希望顾先生不要介怀,为表歉意,我想请顾先生吃个饭,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时间?】 顾舟有点惊讶,没想到傅沉比他还要介怀这件事,敲字回复:【真的没关系,傅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顾舟:【不过我明天确实没有时间】 傅沉:【那后天晚上?】 顾舟想了想,后天应该没什么事,他稍作犹豫,答应下来:【行】 他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任轩就对谈恋爱ptsd,那人渣不值得。 傅沉:【那好,我们周二晚见】 已经过了午饭点,饭店的客人开始变少,两人直接上楼进了雅间,房间里提前开了暖风,他觉得热,把外套和围巾都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 第48章 第 48 章 顾舟没有挣扎, 傅沉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激烈得多,每一次都是。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那样强烈的感情, 根本不像是“刚刚喜欢上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相亲对象”,包括第一次见面就攥他的手腕,看到任轩试图伤害他时的暴怒,以及现在,得知他生病之后的痛苦。 他甚至真觉得按照程然的说法才更合理, 除非傅沉暗恋他多年,除非他们早就认识,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得通。 人可能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迷恋上他,但这样的人,显然不应该是傅沉。 对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顾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冷静下来了吗?” 傅沉一顿,放开了他。 “可能我刚才表达得不够清楚,那我再说一遍,”顾舟说, “你也知道, 我的身体条件一向很差, 动手术的话, 不知道需要休养多长时间,可能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我想我这期间应该没精力谈恋爱, 所以才想暂时分开, 真没有要放弃治疗的意思, 你误会了。” 傅沉一哽,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顾舟觉得自己很冤枉:“不是你先把电话挂掉的吗?” “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 “那好吧,”顾舟“坦白从宽”,“其实我是故意的,我在报复你,谁让你每次都套路我,我也要适当地反击一下。” 这当然是假话。 他确实有点故意的成分,但究其原因,他只是想得到一个安慰。 生病的人总是会比平常任性一些。 虽然傅沉在慌乱之中只跟他说“你会康复”,但他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傅沉忙道,“是我多心了,抱歉。” 是他太过患得患失,太害怕失去顾舟,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这么谦让,”顾舟无奈,“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也许等到我好的时候,你对我的感情已经淡了,不再喜欢我了,与其拖着,不如现在就分开。” “不可能,”傅沉猛地抬起头来,语气斩钉截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万一呢?” “没有万一。” “……”顾舟被他噎住,只好放弃从他的角度切入,“好吧,那也许到时候,我不想谈了呢?可能那会儿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考虑这些事了,我一个人活着已经很累,实在没力气再分心思给另一个人。” 傅沉看着他的眼睛,确实从他眼中看到了疲惫。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匆忙回避了目光,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潮意。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傅沉的语气终于平静下来:“算了,先不说这个,医生不是让你做病理检查吗,明天就去,我陪你。等最终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什么分手不分手,好不好?” 傅沉率先退了一步,顾舟也就顺着下了他的台阶,也退一步,他点点头,把属于傅沉的那份体检报告交给他:“你的我也帮你取来了。” “先放那吧,”傅沉并没把报告翻开,而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等一下,我去做饭。” “……?” 顾舟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傅沉说要去做饭?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对方进了厨房,随后听到从冰箱里拿东西的声音,忍不住凑过去看,发现他还真忙活了起来。 傅沉居然会做饭? 这个认知让顾舟震惊了足足五分钟,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觉得自己对有钱人的看法发生了转变。 半小时以后,傅沉真的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顾舟帮着盛了饭,摆好筷子,尝了一口后发现这菜居然炒得还行,至少刀工不错,除了有点咸外,并没有太大毛病。 “很久没下过厨了,凑合吃点。”傅沉在他对面坐下,“今晚你早点休息,我就不回去了,明天直接送你去医院,好吗?” 他这么自然地说要留宿,顾舟也不好拒绝,只点点头,没吭声。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僵硬,顾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沉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顾舟发现他吃得很少,像是没有胃口。 晚上两人各自回房间睡觉,傅沉上了二楼,还住在上次住过的那个房间。 他早早躺下了,却一直到凌晨两点也没有睡着,突然他翻身坐起,径直冲进了洗手间。 他撑住洗手台就开始呕吐,但因为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实际也吐不出什么来,他只感觉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五脏六腑都仿佛揪在了一起。 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用冷水洗了两把脸,终于觉得好过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两天他又去做了一次心理治疗,本来感觉症状有所好转,但今天听到顾舟生病的消息之后,状况又急转直下。 恐惧、焦虑、痛苦等等一系列情绪困扰着他,那种仿佛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疯狂翻涌,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不停在眼前闪现,他越让自己不去想,越控制不住地去想。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他务必得快点平复下来,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被顾舟看出破绽。 傅沉回到卧室,疲惫不堪地在床边坐下,从搭在旁边的衣服兜里翻出了一小瓶药,从里面倒出一片,就水吞服。 药是他经过心理医生建议后从医院开的,是常用的安眠药,同时有很好的抗焦虑作用,医生说如果他觉得实在无法调节了,就吃上一片。 他看着药瓶上的文字,回想起自己重生之前,每次失眠也是吃这种药,吃到最后,药对他已经不怎么起作用了,他印象中吃得最多的一次,是在三天没合眼后吃了整整一瓶。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很不想服用药物。 但愿这一片能够起效。 他重新躺回床上,药物很快开始生效,他感觉头痛缓解了一些,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终于有了一些睡意,慢慢睡着了。 * 第二天,顾舟在傅沉的陪同下,又去医院做了几项检查。 对他来说,重生之后已经是二周目,这些检查他都轻车熟路了,因此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淡定,相比之下,傅沉则紧张得多,皱起的眉头就没打开过,整个人紧绷极了。 顾舟明显感觉到负责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正在承受来自傅总的无形压力,跟他说话都格外耐心,全程小心谨慎,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人还非要陪他进CT室,顾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人家让家属陪同,你算家属吗?” “我难道不算?”傅沉反问,“男朋友不算家属?” 医生护士没一个人敢说不,顾舟只好随他去了,等结束后他坐起身来,傅沉立刻上前帮他穿衣服,并问:“疼吗?” “还好,”顾舟系上衬衫扣子,今天他特意没穿套头的衣服,“不是打了麻药吗,没什么感觉。” 话一出口,旁边负责给他做穿刺的医生立刻松了一口气。 顾舟抬头看他,又看看傅沉,心说他要是说疼的话,难道傅总要直接把人家开除吗? 在这家医院工作看上去清闲,实际承受的压力倒也挺大,毕竟服务对象是那些有钱人,万一碰到不讲道理的,一言不合就让你干不下去。 第49章 第 49 章 他这么想着, 抓了抓刚吹干以后炸起来的头发,准备上床睡觉。 * 第二天下午, 顾舟去医院取体检结果,因为检查的项目太多了,报告出了好多页,那些专业术语他实在是看不懂,索性直接放弃,想让护士给他一张总表,好跟程然交差。 结果护士并没立刻给他填,而是把他发配去了神经内科, 说医生要问他一些问题, 还说所有的片子已经交由各科室医生了, 他得先去找医生看诊,然后才能把片子给他。 顾舟这才想起来, 他体检时交给医院的病历里有写他经常神经痛, 一去神经内科诊室,医生果然问他这个,他只好说是老毛病, 偶尔会犯, 不影响生活。 他心想这家医院未免也太负责了, 他都没找医生问, 医生却主动要找他,傅总一定是医院的服务对象,不然怎么对他带来的人这么上心。 他从诊室出来,又被叫去神经外科, 问他当年头颈受伤的事, 医生问得太过细致, 让他十分怀疑今天医院是不是被傅总包场,只有他一个病人,所有医生等着服务他一个人,不然怎么谁都想找他聊两句。 因为那点陈年旧伤,他在各个科室之间转了一圈,好不容易从医生手里敛回一沓片子,却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觉得在傅沉不在的情况下来取体检报告就是个错误,翻了半天也没发现到底差了什么,只好又去问导诊台的护士,护士看完后说:“您还得去一趟胸外科,还有一张胸部CT。” 顾舟艰难冲她笑了笑,觉得自己是在收集片子召唤神龙,认命地走向最后一间诊室,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跟傅沉说,这家医院跟他一样小题大做,谨慎过头。 胸外科当班的医生看上去四十多岁,戴个眼镜,诊室里没有病人,他直接进去,言简意赅地说:“您好,我来取我的CT结果。” “顾先生是吗?”医生好像是认得他,也可能这两天来体检的只有他和傅沉,“您是姓顾吧?” 顾舟冲他点头。 医生确认是他,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顾舟其实并不想坐,他折腾这一圈下来已经看透了,让他坐就是想跟他聊聊。 他有些不情愿地坐了下来,不知道这位医生又能跟他聊什么,随口问:“CT结果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却没立刻答,而是翻出他的那份检查结果,问道:“您最近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比如咳嗽、低烧、胸疼一类的症状吗?” 顾舟一顿。 这可不是他病历里涉及到的内容。 因为在各个科室之间来回跑而晕头转向的大脑骤然清醒,他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胸外科没给他留下过什么好的回忆,他还记得重生之前,他就是在这里被确诊的,虽然不是同一家医院。 他顿时警惕起来,想了一下才道:“咳嗽是有,但那是因为之前被掐了脖子,嗓子有点发炎,吃了几天消炎药,基本已经好了,没怎么再咳。胸疼的话……没觉得,也没有低烧。” 医生点了点头,把CT片和检查结果递给他:“是这样,CT显示您肺部有一小片阴影,看影像表现的话,不排除是恶性肿瘤的可能,建议您进行进一步病理检查。” 顾舟手一抖,差点没有接住那页纸。 熟悉的字眼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怎么把东西接都手里的都不知道,他感觉指尖有点凉,喉头发紧,说不出话。 时间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某一天,他记得那是他和任轩结婚的第三年,他们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可他依然觉得他们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尝试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才让任轩不爱他了,他一门心思扑在任轩身上,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段时间他总是咳嗽,胸口很闷,还时常发烧,可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差,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开始咳血。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里有些慌张,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任轩,任轩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那就去医院啊。” 然后低头继续打游戏。 他立刻追问对方,能不能陪他一起去医院,任轩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自己不能去吗,我没空。” 顾舟已经忘记自己后来又说了什么,他只记得,他那时觉得很冷。 发自内心的冷。 于是他独自去了医院,挂号、看病、拍片……他一个人坐在诊室里,听到医生宣判他的病情。 当时他沉默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有询问自己该选择怎样的治疗方案,只问:“我还有多久?” 医生叹了口气,说:“大概一年。” 于是生命在这一刻开始倒计时,他拿着检查结果回到家中,把这件事告诉了任轩。 任轩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难以置信,但他现在想来,那份难以置信的根本原因,可能是任轩难以接受他“居然和一个癌症病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随后,任轩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直接离开了家。 过去的顾舟,天真愚昧的顾舟,对爱情充满期待的顾舟,应该是在那个瞬间死了。 当一个人知道他死期将近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做出一些改变,他的改变或许比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更快,所有在既往生命中积攒的软弱、侥幸都因死亡的到来而被撕碎,他病得一天比一天重,头脑却一天比一天清醒。 他明白了,原来不是他付出一腔真心,别人就会以一腔真心回报他,原来不是他足够好,就能感化别人的恶,原来善良会招致欺凌,柔弱会激发人的施虐欲。 原来一直以来,错都不在他。 他至今仍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选择,不论是放弃治病,还是报复任轩,或许正是因他的反抗和不甘才换来重生,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既然老天愿意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又为什么要把他再次推上曾经走过的绝路? 如果他又一次被疾病夺去性命,那么重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先生?顾先生?”医生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还好吗?” 顾舟终于回神,他抬起头来,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确诊的几率有多少?” 医生看着他,似乎在斟酌措辞:“现在还不能下定结论,还是需要进一步病理检查,才能给出最后的诊断结果。” 顾舟心中了然。 他太懂医生的话术,这句话大概是说,有90%以上的几率确诊。 医生见他脸色不太好,忙又进行补充:“顾先生,您别紧张,按影像显示的阴影大小,即便真的确诊——我是说如果哈——也是非常早期的病变,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了,只要您及时治疗,完全可以达到治愈,不会影响您后续的生活质量的。” “我知道了,”顾舟冲他笑了笑,“谢谢。” 他起身出了诊室,独自离开医院。 走在路上时,他莫名觉得这一幕好像经历过,曾经他也是这样一个人拿着检查结果离开医院,一个人开车回家,唯一不同的是,诊断结果和以前不一样了。 早期…… 他记得自己刚跟任轩结婚的时候,身体并没什么问题,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病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还是说他重生之后,一切进度都在提前,他提前遭受了任轩的“家暴”,也被提前确诊了肺癌。 顾舟有些心不在焉,鬼使神差地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进了他最常去的那家超市。 老板一看到他,熟络地跟他打起招呼:“来买烟啊?” 还在神游状态的顾舟如梦方醒,他顿了一下,将视线投向货架上挂着的一排棒棒糖,伸手撕下几支:“不了,要这个吧。”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糖,明明这东西对戒烟并没有什么帮助,有的只是心理安慰,可等他撕开包装,把糖咬在嘴里时,莫名觉得想要抽烟的念头被压下去一些,不是那么强烈了。 他回到家中,跌进沙发里,从医院拿回来的东西随手扔在了旁边。 因为在医院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已经非常疲惫,也没力气再做晚饭了,他又拿起片子看了看,随后开始原地放空。 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很淡,却又无处不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嘴里的糖全部化完,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傅沉的号码。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傅沉打电话,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打,大脑似乎将理智交给了本能,他没有经过思考,也没力气思考。 电话很快被接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顾舟,我正想打给你。” “你现在在哪儿?”顾舟问。 “刚上车,在路上了,大概一小时以后到——怎么了?” “也没怎么。”顾舟也没想好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或许他只是想听听对方的声音,傅沉的声音还挺好听的,他很喜欢。 第50章 第 50 章 他熟悉这种感觉, 这副身体似乎总是在与各种疾病斗争,他记得在重生之前,自己生命中最后的那段时光里, 陪伴他的是无休止的疼痛和发烧。 相比之下, 现在的情况还好, 至少他不疼。 顾舟艰难地撑起身体,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能感觉到额头有点潮湿,应该是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了。 他把那杯水全喝下去,疲惫不堪地向后仰倒,身体的不适让他意识恍惚,很想睡觉。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顾舟抬起眼皮,听到门口有人说话:“顾舟, 是我,你还好吗?能开门吗?” 傅沉的声音。 顾舟强撑着站起身, 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用最后一点力气拧开门把。 门一打开,外面的人立刻冲上来, 一把扶住了他即将歪倒的身形,傅沉眼中透出惊愕之色:“顾舟!” 他紧紧扣住对方胳膊,只感觉这人身上烫得吓人, 明明前天分别时他还好好的,不过一天时间,这尊瓷器已经把自己搞得半碎不碎, 快要病死在家里了。 “你怎么烧成这样?!”他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快换衣服, 我送你去医院!” “……傅总,”顾舟在他身上借力,勉强开口,“我吃了退烧药,已经开始退烧了,我不去医院。” “不行……” “信我,”顾舟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努力抬头看他,“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傅沉紧紧地抿住了唇。 他看着面前的人,看到他脸颊潮红,额头有细密的汗珠,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的字句因生病而显得嘶哑。 那双黑眸有点失焦,更显得整个人脆弱不堪,搭住他肩膀的手腕瘦极了,皮肤很烫,脉搏很快,却没什么力度。 傅沉看着他,原本强硬的态度不由自主地开始软化,他摸了一下对方额头,摸到一手的汗:“如果过一个小时还没退下来,我必须带你去医院。” “好。” “去沙发上,”傅沉扶着他往客厅里走,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看到旁边放着一条毯子,顺手拿起来给他裹上,“别着凉。” 顾舟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人照顾是什么时候的事,到了最后,任轩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一次家,回来也不跟他说一句话,躲得远远的,好像生怕从他这里沾上什么病毒一样。 因为确诊就是晚期,他直接放弃了治疗,只从医院开了镇痛安神之类的药物,这些药吃到最后也不再管用,但疼痛让他清醒,疾病让他看清一个人的本质,他背着任轩,偷偷立好了遗嘱,将一部分财产给了母亲,剩下的则签署了捐赠协议。 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在房产证上删掉人渣的名字。 他还记得任轩在得知这件事以后的反应,怒不可遏、难以置信……他似乎无法理解,他向来柔弱可欺的爱人居然学会了反抗,学会了报复。 在那天,顾舟遭受了结婚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家暴,任轩扑上来掐他脖子,差点把他掐死,他不怕死,但他依然心有不甘。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从没发生过,他不想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和人渣纠缠,他只想过普通的、平静的生活。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甘,才让他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此时此刻,顾舟垂下眼帘,攥住了那条毯子:“谢谢。” 傅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表情像是无可奈何,顾舟抬眼看他,觉得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 傅沉皱着眉头,终于站起身来,去洗手间拿了一条毛巾,用温水打湿,重新坐回顾舟身边,轻轻拨开他汗湿的头发,用毛巾帮他擦拭额头的汗。 温毛巾拭过皮肤,顾舟的视线被迫落在近前,看到对方卷起的袖口,之前见过的那块有划痕的腕表还在他手腕上,冰冷的金属衬着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显得这具躯体沉稳而有力。 他以前从没get到过这种“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类型,今天却突然若有所感。 身体很疲倦,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这让他难以坐正,很想靠着点什么以维持自己不倒,便不由自主地往傅沉身边靠,越来越近,直到贴在了他身上。 顾舟昏昏沉沉,也没留意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身体自动找到了合适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傅沉看着那具贴近自己的躯体,那身体好像很轻,并没有多少力量,因为发烧而显得很热,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触碰顾舟,十四年的魂牵梦绕终于换来一次短暂的拥抱,他不敢用力,生怕对方会因他的触碰而醒来,发现他的冒犯,他只能这样偷偷地用胳膊环住他,装作自己真的在抱他。 顾舟太瘦了,肩膀上都是骨头,他又记起重生之前,对方死在他面前的样子,那时候的顾舟比现在还要瘦,轻到他将他抱起来时,感觉那不是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分量。 紧接着他视线落在对方颈后,看到了那个已经结痂的蝴蝶纹身。 傅沉皱了皱眉。 顾舟这是去洗纹身了? 他知道这纹身和任轩有关,看到顾舟洗了纹身,他应该感到高兴,可他却发现自己完全高兴不起来——相比洗掉人渣前男友留下的痕迹,他更希望顾舟身体健康。 他很清楚,可能就是洗纹身引起了发烧。 傅沉情不自禁地攥紧五指,考虑要不要把上辈子对任轩做过的事再对他做一遍,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处理那个人渣,顾舟的身体状况要紧。 他暂时平复了情绪,伸手摸了摸顾舟额头,觉得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体温在降,但还是热,还是在不停出汗。 他不断帮对方擦拭额头、颈侧,尽量让他舒服一点,时间在这样不厌其烦的重复性动作中悄然流逝,忽然他听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因为不舍得把肩膀抽走,只得直接接起,尽量压低声音:“喂。”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嗯”一声,简短道:“你就放在前台,告诉前台我等下去取。” 他挂断电话,却感觉肩头一轻,旁边的人醒了。 他忙问:“吵醒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顾舟睡得不沉,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挺久,实际上才过去半个小时,身体的热度已经退了不少,他头脑开始清醒起来:“好多了。” 傅沉:“那……你稍微等我一下,好吗?我让家里的阿姨给你熬了点粥,送到我公司了,我现在去取,大概十五分钟回来。” 顾舟微怔,心说他家离傅沉的公司这么近吗,来回居然只要十五分钟?同时疑惑道:“怎么不直接送到我家来?” 还要麻烦傅总亲自去取。 傅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将你的家庭住址转告给别人,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礼貌的行为。” 即便得到允许,他也不会把这个地址告诉别人,哪怕是信得过的司机或保姆。 他可以和别人分享很多事,但和顾舟有关的一切不能。 他眸色晦暗了那么一瞬,把快要掉下沙发的毯子往上拽了拽:“那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顾舟点点头。 他看着对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恍惚之中,他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好像回到了差点被任轩掐死的那一天,最后人渣离去时,也是留给他这样一个背影。 发烧似乎让大脑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反应,他忍不住捂住眼睛,觉得有点恶心。 他居然会把傅沉和任轩联系起来,明明背影完全不像。 不愉快的记忆漫上心头,让他觉得有些烦躁,加上退烧不停出汗,更是燥热不已,他实在没忍住,把毯子掀到一边,起身想去冰箱拿罐啤酒。 可手刚碰到冰箱门,他又犹豫了——退烧药的药效还没消失,他喝酒的话,会不会起不良反应?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还是没敢喝酒,但烦躁感让他坐立难安,必须要做点什么来缓解一下。 他坐回沙发上,拉开茶几 他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心说发烧真是让他头脑不清醒,居然忘了自己早就把家里所有的烟全扔了。 正在这时,他听到门铃又响起来,只好起身开门,顺手扔了一串东西给对方:“借给你,别再按门铃了。” 傅沉接过,那明显是家门门卡、车钥匙以及车库钥匙:“这么信任我?” 顾舟精疲力竭地回到沙发上,觉得就站起来这么两下,又开始心慌气短,他缓了口气:“我这家里又没有什么傅总能看上的东西,不至于提防什么吧。” 傅沉把外衣脱下来挂好,没接话。 确实没有看上的东西,但是有看上的人。 他把保温桶拎到茶几上,看到客厅里所有的抽屉都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翻得有些凌乱,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烟,”顾舟看向他,像是忽然间找到了救命稻草,“傅总,借我根烟。” 傅沉闻言,登时皱起眉头:“我不抽烟。” 顾舟张了张嘴,表情有点惊讶。 傅沉:“你也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 “……早就戒了,”顾舟苦笑,“不然也不会翻遍家里找不到一包烟。”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眼中显出深深的疲惫:“但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能麻烦你帮我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包烟吗?拜托了。” 傅沉看着他,眉头锁得更紧,他一皱眉,顿时显出不容置辩的冷峻意味,顾舟见他这表情,就知道是没戏了,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十分颓丧。 而正在这时,傅沉又道:“你等一下。” 顾舟看着他往门口方向走,还以为他良心发现,愿意去帮自己买烟了,不禁心中一喜,就要告诉他买什么牌子的,却看到对方在衣帽架前停了下来,伸手往衣兜里摸。 “虽然没有烟,不过我有这个,”傅沉抓出一把糖,递到顾舟面前,从里面挑了一根带棍的,“将就一下吧。” 顾舟愣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手里的糖,觉得傅沉顶着这样一张脸给他糖吃,这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第51章 第 51 章 微凉的呼吸不断喷在他颈侧, 傅沉的胳膊环住他的肩背,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陷在了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傅沉身上并没有什么味道, 可能是刚刚出席过重要场合,身上的西装依然笔直挺括、一尘不染。 他听到对方低沉而颤抖的嗓音, 在不断重复“对不起”。 顾舟没有挣扎, 傅沉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激烈得多,每一次都是。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觉得那样强烈的感情,根本不像是“刚刚喜欢上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相亲对象”, 包括第一次见面就攥他的手腕, 看到任轩试图伤害他时的暴怒, 以及现在,得知他生病之后的痛苦。 他甚至真觉得按照程然的说法才更合理,除非傅沉暗恋他多年, 除非他们早就认识,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得通。 人可能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迷恋上他,但这样的人, 显然不应该是傅沉。 对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顾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冷静下来了吗?” 傅沉一顿, 放开了他。 “可能我刚才表达得不够清楚, 那我再说一遍,”顾舟说,“你也知道, 我的身体条件一向很差, 动手术的话, 不知道需要休养多长时间,可能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我想我这期间应该没精力谈恋爱,所以才想暂时分开,真没有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你误会了。” 傅沉一哽,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顾舟觉得自己很冤枉:“不是你先把电话挂掉的吗?” “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 “那好吧,”顾舟“坦白从宽”,“其实我是故意的,我在报复你,谁让你每次都套路我,我也要适当地反击一下。” 这当然是假话。 他确实有点故意的成分,但究其原因,他只是想得到一个安慰。 生病的人总是会比平常任性一些。 虽然傅沉在慌乱之中只跟他说“你会康复”,但他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傅沉忙道,“是我多心了,抱歉。” 是他太过患得患失,太害怕失去顾舟,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这么谦让,”顾舟无奈,“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也许等到我好的时候,你对我的感情已经淡了,不再喜欢我了,与其拖着,不如现在就分开。” “不可能,”傅沉猛地抬起头来,语气斩钉截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万一呢?” “没有万一。” “……”顾舟被他噎住,只好放弃从他的角度切入,“好吧,那也许到时候,我不想谈了呢?可能那会儿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考虑这些事了,我一个人活着已经很累,实在没力气再分心思给另一个人。” 傅沉看着他的眼睛,确实从他眼中看到了疲惫。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匆忙回避了目光,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潮意。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傅沉的语气终于平静下来:“算了,先不说这个,医生不是让你做病理检查吗,明天就去,我陪你。等最终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什么分手不分手,好不好?” 傅沉率先退了一步,顾舟也就顺着下了他的台阶,也退一步,他点点头,把属于傅沉的那份体检报告交给他:“你的我也帮你取来了。” “先放那吧,”傅沉并没把报告翻开,而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等一下,我去做饭。” “……?” 顾舟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傅沉说要去做饭?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对方进了厨房,随后听到从冰箱里拿东西的声音,忍不住凑过去看,发现他还真忙活了起来。 傅沉居然会做饭? 这个认知让顾舟震惊了足足五分钟,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觉得自己对有钱人的看法发生了转变。 半小时以后,傅沉真的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顾舟帮着盛了饭,摆好筷子,尝了一口后发现这菜居然炒得还行,至少刀工不错,除了有点咸外,并没有太大毛病。 “很久没下过厨了,凑合吃点。”傅沉在他对面坐下,“今晚你早点休息,我就不回去了,明天直接送你去医院,好吗?” 他这么自然地说要留宿,顾舟也不好拒绝,只点点头,没吭声。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僵硬,顾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沉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顾舟发现他吃得很少,像是没有胃口。 晚上两人各自回房间睡觉,傅沉上了二楼,还住在上次住过的那个房间。 他早早躺下了,却一直到凌晨两点也没有睡着,突然他翻身坐起,径直冲进了洗手间。 他撑住洗手台就开始呕吐,但因为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实际也吐不出什么来,他只感觉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五脏六腑都仿佛揪在了一起。 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用冷水洗了两把脸,终于觉得好过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两天他又去做了一次心理治疗,本来感觉症状有所好转,但今天听到顾舟生病的消息之后,状况又急转直下。 恐惧、焦虑、痛苦等等一系列情绪困扰着他,那种仿佛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疯狂翻涌,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不停在眼前闪现,他越让自己不去想,越控制不住地去想。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他务必得快点平复下来,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被顾舟看出破绽。 傅沉回到卧室,疲惫不堪地在床边坐下,从搭在旁边的衣服兜里翻出了一小瓶药,从里面倒出一片,就水吞服。 药是他经过心理医生建议后从医院开的,是常用的安眠药,同时有很好的抗焦虑作用,医生说如果他觉得实在无法调节了,就吃上一片。 他看着药瓶上的文字,回想起自己重生之前,每次失眠也是吃这种药,吃到最后,药对他已经不怎么起作用了,他印象中吃得最多的一次,是在三天没合眼后吃了整整一瓶。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很不想服用药物。 但愿这一片能够起效。 他重新躺回床上,药物很快开始生效,他感觉头痛缓解了一些,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终于有了一些睡意,慢慢睡着了。 * 第二天,顾舟在傅沉的陪同下,又去医院做了几项检查。 对他来说,重生之后已经是二周目,这些检查他都轻车熟路了,因此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淡定,相比之下,傅沉则紧张得多,皱起的眉头就没打开过,整个人紧绷极了。 顾舟明显感觉到负责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正在承受来自傅总的无形压力,跟他说话都格外耐心,全程小心谨慎,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人还非要陪他进CT室,顾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人家让家属陪同,你算家属吗?” “我难道不算?”傅沉反问,“男朋友不算家属?” 医生护士没一个人敢说不,顾舟只好随他去了,等结束后他坐起身来,傅沉立刻上前帮他穿衣服,并问:“疼吗?” “还好,”顾舟系上衬衫扣子,今天他特意没穿套头的衣服,“不是打了麻药吗,没什么感觉。” 话一出口,旁边负责给他做穿刺的医生立刻松了一口气。 顾舟抬头看他,又看看傅沉,心说他要是说疼的话,难道傅总要直接把人家开除吗? 在这家医院工作看上去清闲,实际承受的压力倒也挺大,毕竟服务对象是那些有钱人,万一碰到不讲道理的,一言不合就让你干不下去。 他向医生表示同情,在傅沉的搀扶下离开了CT室,去外面留观室休息。 他喝着傅沉递来的矿泉水,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在“家属”陪同下做检查是这种感觉。 有点奇妙。 由于活检结果要两天以后才能出来,顾舟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不适就直接回家了,傅沉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又顺理成章地继续在他家留宿。 顾舟觉得这不应该,明明他都已经和傅沉提出分手了,对方非但不离他远点,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了,非要尽这最后两天的“男朋友”的义务。 两天后,两人再次来到医院取检查结果。 诊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医生拿着片子和病理报告看了看,抬起头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顾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坏消息是,确实是恶性肿瘤。” 顾舟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内心毫无波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傅沉就不一样了,这位“家属”比病人自己情绪激动得多,他陡然拧起眉毛,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医生似乎是感觉到了骤然降低的气压,连忙道:“好消息是,恶性程度并不高,属于周围型肺癌,按照TNM分期来看,是ⅠA期,也就是非常早期的病变,根据我们多年临床数据,只要及时进行手术治疗,治愈率能够达到90%,术后也无需吃药化疗,只要定期复查即可,基本不影响后续生活。” 顾舟感觉到了医生的求生欲,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傅沉这个人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明明他并没想做什么,只是往那一站,眉头一皱,就能让人感觉到杀气。 他赶紧碰了碰对方的手,让他别在这散发冷气了,傅沉终于回过神来,面色缓和了一些:“什么时候手术?” “当然是越快越好。”医生说。 “那就后天。” “可以,医院这边会为您安排。” 两人离开诊室,顾舟把双手插进兜里:“我都说了,我的运气一向不好。” 第52章 第 52 章 程然:【是啊, 咋了?】 顾舟:【你都跟他强调我身体不好了,他还觉得没问题,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程然:【你这话说的, 身体不好又不影响x功能,何况你不是躺着的那个吗,你又不需要出力,问题不大】 顾舟:【?】 程然:【你快点, 人还等着我回呢,到底哪天有空?】 顾舟无奈,终于敌不过热情过头的发小:【除了下周一我都有空】 程然:【周一你有什么事?】 顾舟:【出去一趟】 他没多说, 程然也没多问:【今天周五,我看不如就这周末吧?我问问傅总】 顾舟:【嗯】 程然消失了一会儿,很快又回复:【他说周日下午他有时间, 大概三点左右,地点就约在咖啡厅,到时候他给你发定位】 顾舟:【可以】 他嘴上答应了程然, 但心里依然对相亲的事没抱太大希望,因此也算不得有多上心。 周六无事可做, 他在家里看了一天电影,回想起和任轩同居的日子里, 他所有的周末时光都给了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 闲适而安逸地度过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周末。 周日的时候, 他收到了程然发来的定位, 对方是早上发给他的, 等他起床看到, 已经快中午了。 他点开定位信息, 位置离他家不算远,又查了一下那家咖啡厅,发现这居然只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厅。 他还以为像傅总这样的身份,肯定会带他去什么一般人消费不起的高档会所。 程然又发来消息:【我说舟,你可一定要去啊,千万别放人家鸽子】 顾舟挑眉:【放心吧你,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言而有信的顾先生在下午三点准时抵达了约定地点,一进咖啡厅,看到傅沉已经在等他了。 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傅沉坐在那里,很是显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自带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场。 顾舟对他的照片印象深刻,因而一眼就认了出来,忙走过去,冲对方歉意一笑:“抱歉,我来晚了。” “是我来早了,”傅沉伸手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正好下午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坐坐,这里清净。” 傅沉的声音像他的名字一样,有些低沉,伴随着咖啡厅里舒缓的音乐声,很是悦耳。 顾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果然颜值优秀的傅总声音也很优秀”,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打量对方——傅沉的容貌属于偏冷峻的类型,眉目过于锋利,不笑的时候薄唇微抿,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顾舟回想起自己重生前,偶尔看到过傅总的身影出现在什么新闻发布会上,他回答记者的提问,明明全程礼貌客气,但配上那张脸,就有一种不可冒犯之感,搞得记者很紧张,完全不敢借题发挥。 即便顾舟并不很中意这种类型,也会被这过于优秀的容貌戳中——颜控就是这么博爱。 他正欣赏得起劲,傅沉已经叫来了服务员。 顾舟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看了一眼上面的价格。 还好,这里的东西价位都很正常,虽然他不缺钱,但如果让他喝杯咖啡就要花出天价,还是怪心疼的。 他粗略扫过一眼,问道:“傅先生想喝什么?美式还是拿铁?” “在公司天天喝咖啡,出来就不必了吧,”傅沉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一杯热可可。” 顾舟一顿,抬起头来。 傅总约他来咖啡厅,居然不喝咖啡?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对咖啡¨因敏感,喝完咖啡会觉得心慌,所以轻易不喝,他刚还在想要怎么委婉地提出自己不想喝咖啡,没想到傅沉先说要喝别的。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找到了不喝咖啡的理由,对服务员道:“一样,谢谢。” “两杯热可可,”服务员记录下来,“先生还需要别的吗?” “再来一份慕斯蛋糕,”傅沉说着看向顾舟,“要什么口味?” “嗯……草莓吧。” “好的,两位请稍等。”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傅沉又道:“这家店除了咖啡,甜品味道也不错,之前试过他们家的慕斯蛋糕,觉得可以,所以也想请你尝尝。” 顾舟微怔。 慕斯蛋糕…… 他重生前,经常会给任轩做各种口味的慕斯蛋糕,任轩喜欢吃,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可明明他自己也喜欢吃,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他想着任轩,任轩却从没想过跟他分享,哪怕剩一点给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他吃慕斯蛋糕。 顾舟垂下眼,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为过去的自己不值,又为有机会醒悟而庆幸,同时内心有些许感动,原来一个萍水相逢的相亲对象,都比任轩对他好。 再抬起头时,他冲对方笑了起来:“谢谢。” “顾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傅沉说着,从旁边座位上拿起一个纸袋,“这个给你。” 纸袋里是一条围巾,顾舟惊讶地接过:“送我?” 傅沉点头:“就当是见面礼。” “这不太好吧,”顾舟受宠若惊,对方居然第一次见面就送他礼物,“你看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 “不用,”傅沉的视线落向他颈间,“就快入冬了,最近天凉,顾先生身体不好,要注意保暖才行,本来想送你件衣服,又不知道你的尺码,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送条围巾。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的一点心意,还希望你能收下。” 顾舟看着他,傅沉的语气真挚平和,字里行间听不出对“身体不好”有任何介意,这让他心头微暖,像是指尖触碰到围巾的温度。 于是他道:“那……这顿下午茶我来请。” 傅沉没有拒绝,顾舟便当他默认,他摸着纸袋里的围巾,围巾很是舒服柔软,他忍不住多揉了两把。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这么舒服的围巾在手,他莫名就觉得脖子上戴的围巾不舒服了。 今天阳光明媚,但有风,他出来时便系了围巾,以保护自己脆弱的脖子。 他现在戴的这条围巾还是任轩送的,那时候他们刚谈恋爱,对方为了讨他欢心,花几百块给他买条围巾,就好像下了血本,时不时就要来一句“我给你买的围巾呢”“怎么不戴我给你买的围巾”,仿佛那是什么爱的证明。 顾舟自嘲一笑,心说要不是傅沉提醒,他都要忘了这条围巾的来历,伸手将它从脖子上解下来:“有点热。” 他专注于围巾的事,并没留意到对面的人指尖微微收紧——傅沉紧紧盯着顾舟手里那条“前男友送的围巾”,漆黑的眼眸中一片冰冷。 但仅仅一瞬间,这冷意又消失无形,重新转为谦和有礼,在顾舟抬头时,他神色已恢复如常,语调平稳,像是很随意地在跟相亲对象交谈:“相比灰色,我觉得驼色更衬你今天这身衣服。” 前男友送的围巾是灰色的,傅沉送的是浅驼色的,顾舟眼角微弯,轻轻地笑了起来:“谢谢,我很喜欢。” 因为受过伤,脖子是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傅沉送的这件礼物确实很实用。 正说话间,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两杯热可可,一份草莓慕斯,两位请慢用。” “多谢。” 顾舟把围巾收好,抿了一口热可可,可可的味道醇香浓郁,喝下去的瞬间,让他熨帖到想要打激灵,素来冰凉的手脚都暖了起来。 又切了一角慕斯蛋糕放在自己盘中,蛋糕绵润柔软,入口即化,清新的草莓酸甜可口,凉而不冷,甜而不腻。 他忍不住赞叹道:“好吃。” 傅沉把剩下的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喜欢就好。” 因为吃到了好吃的东西,顾舟心情也好了很多,很快就将“前男友”抛之脑后,他边吃边跟傅沉聊天,觉得这位傅总好像也没什么架子,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高不可攀,没忍住问:“我有点好奇,傅先生是怎么会想到来相亲的?” “这个……”傅沉垂下眼帘,修长的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腕上的手表与桌子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他过了一会儿才道:“大概是因为在圈子里找不到喜欢的,就想跳出原有的生活环境,换个方式,接触一下圈子以外的人。” 顾舟看了一眼他腕上的手表,觉得这块表有些旧了,表面有几道很明显的划痕,玻璃可能是碎过,又换了新的,因而划痕在经过玻璃时突兀断掉,显得有些违和。 表看起来是名表,但以傅总的身份,再贵的名表也不至于坏了还要修一修继续用,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戴这样一块表,也没多问,只道:“那傅先生选择跟我相亲,是觉得我这个‘圈外的人’合眼缘吗?” 他专注于吃蛋糕,出口的话也很随意,没留意到对方的视线变得极为复杂,那眼神中似乎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相扣的十指收紧,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几乎有些泛白。 傅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脸,微微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顾舟果然还是不记得他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他还是抱着那么一点侥幸心理,希望他能够想起来。 他视线扫过对方的脸颊,经过那白皙纤细的脖颈,最终落在他拿着勺子吃蛋糕的手上。 第53章 第 53 章 傅沉一想也是, 虽然顾舟上次让他不要敲门直接进,但他是他,助理是助理, 于是他沉一口气:“那你等一下, 我给他打电话。” 他挂断了和助理的通话, 拨通顾舟的号码, 这次又和上次一样出现了没人接听的情况, 他强忍着想让助理直接进屋的念头,拨了第二次出去。 提示音又响了三下, 电话总算被接通, 顾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喂, 傅总?” “你还好吗?”傅沉问, “又发烧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顾舟像是瞬间清醒了:“现在几点?” “十点四十三。” 顾舟发出了抽气声, 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抱歉抱歉,我睡过头了,那个……东西已经送到门口了吗?” “送到了,”傅沉听着他的声音, 好像确实不像在生病, “真的没事?” “真没事,真没事, 我昨晚忘记定闹钟了, 可能是伤还没好比较累, 就睡久了。”顾舟举着手机, 边跟他通话边去开门, 他看向门外站着的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手上拎了一堆和打扮全然不符的蔬菜水果, 不禁愣了一下,“你……” “顾先生?”助理见到他就是一喜,同时放松下来,“打扰了,我是傅总的助理。” “啊……”顾舟万万没想到傅沉给他送个菜还把助理派来,忙伸手去接,“快进来,我给你倒杯水。” “不了不了,不用麻烦,”助理把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我这就走了,公司还有点事,顾先生保重身体,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顾舟还没来得及挽留,对方已经忙不迭跑了,他只好关上门,无奈对傅沉道:“让你的助理给我送菜,你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傅沉:“只有他知道你家地址,当然要派他去。” 顾舟哭笑不得:“傅总,我家住址真的不算国家机密,你派别人来也没事的,上班时间你让人家跑过来,不会扣他工资吧?” “我不是把员工当韭菜的黑心资本家。” “那你还让他深更半夜爬起来帮我们办事,给不给人家加奖金啊?” “倒也不是不行,”傅沉停顿了几秒,“你关心我的助理,好像比关心我更多。” 这句话直接把顾舟给说愣了,过了一会儿,终于一挑眉梢,笑道:“傅总这角色扮演还挺投入。” “当然,”傅沉道,“既然答应了要扮演你的男朋友,就得好好表现,不然顾先生怎么能给我转正的机会?” 顾舟轻笑出声,咳了两下:“傅总一直都是这么追人的吗?” “那倒也没有,毕竟只追过你一个,”傅沉听到他的咳声,“嗓子还疼?” “有点。” “记得吃药,消炎药再吃一天,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好,”顾舟转身进了洗手间,“那我去洗漱了。” “嗯。” 两人结束通话,顾舟把手机放在一边,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四肢,一宿过去,神经痛已经缓解,但肌肉还是有些僵硬,他舒展一番身体,又洗漱过后,这种僵硬感才慢慢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和傅沉通过电话分散了注意力的缘故,他居然觉得今天的“神经痛后遗症”阶段并没有持续太久,按照往常,他基本要颓废一天,今天还能爬起来给自己做个午饭。 助理送来的菜都很新鲜,顾舟看了看,不光有蔬菜水果,还有肉类,可能是考虑到他只有一个人,东西只是种类多,数量并不多,大概够他吃个四五天。 他实在是很想吃肉,看着排骨和鸡翅中相当眼馋,但时间来不及了,只好简单炒了个鸡丁,又把嫩豆腐和小葱一起拌了,再加一个番茄鸡蛋汤。 新鲜的食材有助于提高菜肴的口感,这顿饭他吃得十分开心,完全把昨夜的eo抛诸脑后,甚至连下午警察又给他打电话核实情况,也没有觉得厌烦。 他顺便跟警方打听了一下,任轩已经因涉嫌强¨奸罪被刑事拘留,估计很快就会批准逮捕。 这让他更开心了,距离彻底摆脱这个垃圾人渣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近在眼前。 * 因为第二天要体检,顾舟还是忍着馋,没动排骨和鸡翅,晚上吃了点清淡的,并早早躺下睡觉。 这回他没忘定闹钟,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他出门时准时在门口看到了傅沉的车。 他没吃东西,也几乎没喝水,只抿了一口稍微润了嗓子。他拉开车门上了副驾,先把那块腕表还给对方,并系好安全带:“早,傅总一直都是自己开车吗?” 傅沉把表扣在手腕上,等他坐好,缓缓将车驶出小区:“不是,但今天没必要叫司机。” 今天天气不错,车里开着暖风,顾舟把围巾解开了一些,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心想傅沉在“不能把他家地址往外说”这个问题上似乎有着格外强烈的执念。 不肯告诉司机、保姆,上次因为迫不得已而告诉了助理,于是就把助理当跑腿用,甚至自己开车接他。 他不是很明白傅沉为什么要把他的信息守得这么严,他看了上次从医院拿回来的检查结果,所有姓名一律填写的“傅沉”。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些东西不小心外泄,不明所以的人们看到“傅沉被家暴”“傅沉被扼伤”…… 嗯…… 应该不会有人相信吧? 顾舟一路胡思乱想着,直到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傅沉跟他说“到了”,他才回过神来,忙和对方一起下了车。 和上次来时一样,这家私人医院还是没什么人,因为事先预约过,他们一进来,就有护士负责引导,给了他们一人一张体检单。 顾舟其实对医院有些抗拒,对体检更加抗拒,他总有种“只要我不来检查我就没病”的侥幸心理,除非被程然催得狠了,否则自己绝对不会主动来体检。 这次答应傅沉,还是因为程然跟他要健康证明。 他看了一眼拿到的体检单,发现基本信息已经填好了,姓名那一栏写的是“陶景易”。 他忍不住问:“陶景易是谁?” 傅沉:“我助理。” 顾舟:“……” 他简直要心疼这位助理先生,不光要被傅总发配来给他送菜,还要被他冒充身份进行体检。 傅沉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解释说:“放心,只是借个名字,医生知道你不是他——会给他加奖金的。” 他都这么说了,顾舟也不好再说什么,余光扫了一眼对方手中,发现傅沉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体检单,那上面写的名字才是“傅沉”。 他不禁意外道:“傅总这是……要跟我一起体检?” 傅沉点头:“上次体检还是在去年,你发小跟我要健康证明,我想着去年的体检结果今年又会变化,不如干脆重做一次。” 顾舟心说程然还真找他要了,随即他目光一凝:“你……什么时候知道程然是我发小的?” 傅沉:“上次他来找我问你的情况,跟我打听你的伤严重不严重,问得事无巨细,我觉得一个婚介公司不至于对你这么上心,就顺口问了一句,他向我坦白,他是你发小。” 顾舟心虚地别开眼,心说程然这货怎么这么实在,人问什么他就说,就这还吹嘘要帮他把关?自己不被傅沉套路就不错了。 他咳嗽一声:“那傅总对他把我介绍给你这事有什么感想?” “你指他以公谋私?”傅沉道,“倒是没什么感想,如果他不把你介绍给我,我反而觉得你们的友情可能有点塑料。” 顾舟仔细揣度着他这番话,觉得翻译过来应该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条件这么好的,要是不先介绍给自己发小,实属塑料友情”。 所以说白了,不就是自己夸自己吗? 傅总这人真是心思太深,夸自己都要夸得这么拐弯抹角。 两人被护士引着上楼,先去做需要空腹的检查,第一项就是抽血。 因为生病的频率太高,顾舟一年在医院抽掉的血恐怕能赶上一次献血的量。这次检查的项目多,一抽就是好几管,他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血,心说他本来就贫血,抽这么多,不会等下低血压犯了吧? 不过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乖乖按着棉签站到了一边去,就听傅沉在他耳边道:“你太瘦了,平常多吃点饭。” 顾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好像无法反驳,身为一个成年男性,他的胳膊确实有些细了,也没什么肉,因为白,那些淡青色的血管就显得格外清晰。 他只好抿了抿唇,没吭声。 傅沉坐在他刚坐过的位置,也挽起袖子让护士抽血,顾舟没忍住偷瞄,这回更清楚地看到了他手臂上的肌肉,不算太明显,优美且恰到好处。 他心里发出了柠檬的声音,很想知道傅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长的,不论是身高、身材、颜值还是家世都没得挑,不比任轩那个垃圾玩意强一百倍。 他要是早点遇到傅沉多好,就能早点提升一下对“男朋友”的品鉴标准。 两人第一时间做完了所有需要空腹的检查,可能因为有傅沉陪着,顾舟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欣赏美好肉¨体”上了,居然一反常态,没有特别抗拒体检。 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顾舟已经饥肠辘辘,正在犹豫要不要跟傅沉说他想歇一下,不然怕自己坚持不到查完所有项目,就见傅沉接过护士递来的水,分给他一瓶,并冲他指了指旁边的座椅示意他坐下:“先休息一会儿吧。” 第54章 第 54 章 甚至有一天, 他带回来了一个男人,就当着他的面和那个男人搞在了一起,白花花的肢体在他眼前纠缠, 让他几乎想吐。 顾舟深吸一口气, 烙刻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幕幻灯片似的在眼前放映,他却发现自己除了指尖有点抖, 内心竟是趋于平静的。 老天有眼,在让他经历过种种痛苦折磨,终于看清任轩这个人后,又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卧室里翻动东西的声音逐渐停了,他看到任轩沉着脸色, 把行李箱从屋子里拖出来, 直接无视了他,向门口走去。 朝夕相处三年,他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好面子,他今天的举动,肯定已经伤透对方脆弱的自尊心, 让他怒火中烧, 故意甩脸子给他看。 顾舟只觉得好笑, 他回头看向被任轩翻动过后一片狼藉的卧室, 视线粗略一扫,最终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戒指盒。 顾舟忍不住拧眉。 真是阴魂不散。 他刚把戒指扔进湖里, 转头又回到了手上。 那对象征他和任轩爱情的戒指让他很倒胃口, 忍不住开口叫住已经走到玄关的人:“等等。” 任轩身体一僵, 他似乎以为对方在挽留他, 就像所有小说和电视剧中, 直到最后一刻才后悔那样, 这让他心里的愤怒顿时消解了些,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假笑:“小舟,你其实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刚才都是对我的考验对不对?” 顾舟并没理他,独自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戒指盒。 他把戒指盒塞给任轩,同时朝他摊手:“这个你也带走,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还有,把别墅的门卡还我。” 他说完这话,就感觉对方脸上还没抹匀的谄媚彻底僵住,任轩脸色一阵色彩斑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接过了戒指,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恶狠狠地拍到他掌心,一字一顿道:“顾舟,算你狠。” 说罢,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大门发出“砰”一声巨响,顾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无所谓地一耸肩,随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心底蔓延开来,浑身都洋溢着奇妙的愉悦感,这种愉悦让他身心舒畅,忍不住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时那“呲”的一声,都像是什么悦耳动听的曲调。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给婚庆公司打电话,退掉了明天的婚礼,又给所有邀请过的亲朋好友群发短信和微信,告诉他们婚礼取消,明天不用来了。 顺便拉黑了任轩的一切联系方式,以免对方再来纠缠。 还不忘给家里的门锁换了密码,并删掉任轩的指纹。 他当然知道任轩为什么死皮赖脸非要跟他结婚,出门的前一秒还在挣扎,无非是看上他的钱,这人用他的钱喝酒赌¨博,用他的钱包¨养小三,还带到家里来。 当年他真是愚蠢至极,被任轩花言巧语哄骗得一愣一愣,居然把自己的房产加上对方的名字,还把存款分他一部分,真想跟他共度一生。 顾舟一想起那个天真愚昧的自己就觉得可笑,正想打开电视回顾一下三年前的新闻,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顺手接起,并熟练地把手机拉远,离开自己的耳朵,就听电话里传出一声哀嚎:“我的舟!你这又是什么状况啊!怎么好好的婚说不结就不结了!” 正在鬼嚎的这位是他发小,程然,经营着一家婚介所,也就是传说中的“媒婆”,他和任轩的婚礼,也是程然帮忙找的婚庆。 “我的程哥,”顾舟又喝了一口啤酒,“我不跟姓任的结婚,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你之前不是一直跟我说这男人不靠谱,现在我幡然醒悟,你不得好好祝贺我?” 被他这么一说,程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嗐,你之前那么坚决,我哪敢真的拆散你们,也就跟你念叨念叨,不过——哥真的没骗你啊,以我多年阅人经验,这姓任的就是个软饭男,他接近你根本不怀好意,你说他除了长得帅点,还有什么优点?而且,再帅也没你帅不是,你到底看上他哪里,哥真是看不懂,比他优秀的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非要跟他好。” 许是因顾舟说自己已经醒悟,程然终于能好好劝他,顿时变得像个老妈子一样滔滔不绝,倒豆子一样倒了任轩一百零八个缺点,好像生怕他再反悔似的。 顾舟听着,唇边渐渐泛起笑意。 不得不承认,程然大部分都猜中了。 三年前他要是听他的话,看透那个渣男的本质,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可能是心情太好,程然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也没觉得烦,反而很是温暖和感动,忍不住轻轻地说:“谢谢。” “呃……”听到他这句谢谢,程然有些愧疚,可能是觉得好朋友刚分手,自己就在背后说人家前男友坏话的行为很不局气,于是他咳嗽一声,连忙转移话题,“要不这样,哥再给你介绍一个,保证比那姓任的好一百倍。” 顾舟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啤酒,本来想说“不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出口就变成了:“好啊。” 他这边太过安静,啤酒罐里细微的气泡破裂声也通过手机传到程然耳朵里,对方立刻问:“你在喝什么呢?酒还是可乐?” 顾舟指尖一顿,把啤酒放回茶几上,语气没由来透出些心虚:“气泡水。” “我的舟啊,”程然明显没信,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你这身体,少喝酒行吧?我真不想再看到你因为胃疼去医院输液了,还有烟也少抽……” “烟我已经戒了,”顾舟忙道,“我今天高兴,也不准我喝罐啤酒?” “你老实喝白开水吧,”程然给出了身为朋友的衷心建议,“对了,这都七点多了,你吃晚饭没有?” “还没。” “那你还不快去吃?”程然音量陡然提高,“我说舟舟同学,能别让你程哥担心吗,好好吃饭,早点睡觉,戒烟戒酒,听到没有?” “知道了,”顾舟忍笑忍得辛苦,“遵命程大人,我这就吃。” “快去快去。” 两人结束通话,顾舟看一眼时间,现在开始做顿丰盛的似乎有点晚了,干脆随便吃点。 于是他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一包泡面,起锅烧水,不是营养健康不知道,反正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把小锅端到客厅茶几上,边吃边看电视,又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啤酒,整个人幸福得微眯双眼,觉得自己过去24 3年的人生从没像今天这么快活过。 他把喝完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和它依依惜别:“再也不见了。” 顾舟吃完饭,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对着镜子擦头时,一偏脑袋,忽然看到了自己脖子后面的纹身。 他视线顿住,撩开头发,让纹身暴露出来。 因为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他伤到了后颈和后脑,也是从那时候起身体状况变得很差,而且后颈皮肤上留下了疤痕,任轩嫌丑,让他去纹身遮一遮,他就真的去纹了。 纹身很好,是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蝴蝶,但一想到这纹身和任轩有关,他就浑身不适。 还是找个时间去洗了吧。 顾舟走出浴室,虽然时间还早,但他已经有点累了,简单把任轩弄乱的卧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个工作日,但他并不需要早起——因为身体太差,大部分工作他都没办法胜任,只好在某家公司名下挂了个能在家工作的闲职,活儿不多,工资也不多,勉强够吃饭,不过他本来也不缺那点钱,纯粹给自己找点无聊时候的消遣。 上午十点半,他刚把手头的工作保存提交,放在旁边的手机一震,是程然发来的消息。 他拿起杯子喝水,随手把语音点开,程然的声音从手机里冒出:“哎我说舟啊,哥真给你物色到新对象了,这人真是绝了,我开婚介所六年没见过条件这么好的,我感觉很适合你,你要不要聊聊看?” 顾舟刚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连忙合上笔记本,生怕自己不小心把水洒到键盘上。 他表情古怪地拿起手机。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顾舟哭笑不得,总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神秘人物在自己这“好哥们”口中,已经成了待宰的肥羊,不免有些同情,只好回复:【你先把他资料发给我看看吧,要是不合眼缘,就算了】 程然:【好嘞】 很快,顾舟收到了对方发来的pdf文件。 他本来并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没想真的答应去相亲,但又不好直接回绝这位热情过头的好哥们,准备随便看两眼,以“不合眼缘”为由把这档事结束。 但是,当他把那份资料打开时,内心居然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第一眼,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人的照片上。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程然说的“条件好”到底是什么概念。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帅了,分明只是一张证件照,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顾舟清楚地知道,这男人的长相其实并不是自己特别中意的类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抱着“欣赏美丽事物”的心情,多看了好几眼。 很是奇怪,好像在这张证件照面前,那个单看脸很让他中意的任轩都黯然失色,仿佛什么“插足小三”应该自觉给“正宫”让位一样。 是的,没错,顾先生是个颜控,也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颜控,毕竟在这个颜狗遍地的时代,并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且,他也实在很有颜控的资本。 他捏着手机,对着那张证件照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视线下移,开始阅读这个人的个人资料。 【姓名:傅沉】 【年龄:29】 【身高:189】 【职业:……】 顾舟并没有马上往下看,他的目光停留在姓名那一栏,神色微微顿住。 傅沉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直到他继续浏览,视线扫过“职业”那一栏,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直接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头衔和职务砸花了眼。 第55章 第 55 章 顾舟:【那他看完后表示不介意, 还觉得很好?】 程然:【是啊,咋了?】 顾舟:【你都跟他强调我身体不好了,他还觉得没问题, 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程然:【你这话说的,身体不好又不影响x功能, 何况你不是躺着的那个吗, 你又不需要出力,问题不大】 顾舟:【?】 程然:【你快点, 人还等着我回呢, 到底哪天有空?】 顾舟无奈,终于敌不过热情过头的发小:【除了下周一我都有空】 程然:【周一你有什么事?】 顾舟:【出去一趟】 他没多说, 程然也没多问:【今天周五, 我看不如就这周末吧?我问问傅总】 顾舟:【嗯】 程然消失了一会儿,很快又回复:【他说周日下午他有时间, 大概三点左右, 地点就约在咖啡厅,到时候他给你发定位】 顾舟:【可以】 他嘴上答应了程然, 但心里依然对相亲的事没抱太大希望, 因此也算不得有多上心。 周六无事可做,他在家里看了一天电影, 回想起和任轩同居的日子里, 他所有的周末时光都给了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闲适而安逸地度过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周末。 周日的时候,他收到了程然发来的定位, 对方是早上发给他的, 等他起床看到, 已经快中午了。 他点开定位信息,位置离他家不算远,又查了一下那家咖啡厅,发现这居然只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厅。 他还以为像傅总这样的身份,肯定会带他去什么一般人消费不起的高档会所。 程然又发来消息:【我说舟,你可一定要去啊,千万别放人家鸽子】 顾舟挑眉:【放心吧你,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言而有信的顾先生在下午三点准时抵达了约定地点,一进咖啡厅,看到傅沉已经在等他了。 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傅沉坐在那里,很是显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自带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场。 顾舟对他的照片印象深刻,因而一眼就认了出来,忙走过去,冲对方歉意一笑:“抱歉,我来晚了。” “是我来早了,”傅沉伸手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正好下午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坐坐,这里清净。” 傅沉的声音像他的名字一样,有些低沉,伴随着咖啡厅里舒缓的音乐声,很是悦耳。 顾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果然颜值优秀的傅总声音也很优秀”,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打量对方——傅沉的容貌属于偏冷峻的类型,眉目过于锋利,不笑的时候薄唇微抿,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顾舟回想起自己重生前,偶尔看到过傅总的身影出现在什么新闻发布会上,他回答记者的提问,明明全程礼貌客气,但配上那张脸,就有一种不可冒犯之感,搞得记者很紧张,完全不敢借题发挥。 即便顾舟并不很中意这种类型,也会被这过于优秀的容貌戳中——颜控就是这么博爱。 他正欣赏得起劲,傅沉已经叫来了服务员。 顾舟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看了一眼上面的价格。 还好,这里的东西价位都很正常,虽然他不缺钱,但如果让他喝杯咖啡就要花出天价,还是怪心疼的。 他粗略扫过一眼,问道:“傅先生想喝什么?美式还是拿铁?” “在公司天天喝咖啡,出来就不必了吧,”傅沉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一杯热可可。” 顾舟一顿,抬起头来。 傅总约他来咖啡厅,居然不喝咖啡?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对咖啡¨因敏感,喝完咖啡会觉得心慌,所以轻易不喝,他刚还在想要怎么委婉地提出自己不想喝咖啡,没想到傅沉先说要喝别的。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找到了不喝咖啡的理由,对服务员道:“一样,谢谢。” “两杯热可可,”服务员记录下来,“先生还需要别的吗?” “再来一份慕斯蛋糕,”傅沉说着看向顾舟,“要什么口味?” “嗯……草莓吧。” “好的,两位请稍等。”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傅沉又道:“这家店除了咖啡,甜品味道也不错,之前试过他们家的慕斯蛋糕,觉得可以,所以也想请你尝尝。” 顾舟微怔。 慕斯蛋糕…… 他重生前,经常会给任轩做各种口味的慕斯蛋糕,任轩喜欢吃,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可明明他自己也喜欢吃,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他想着任轩,任轩却从没想过跟他分享,哪怕剩一点给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他吃慕斯蛋糕。 顾舟垂下眼,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为过去的自己不值,又为有机会醒悟而庆幸,同时内心有些许感动,原来一个萍水相逢的相亲对象,都比任轩对他好。 再抬起头时,他冲对方笑了起来:“谢谢。” “顾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傅沉说着,从旁边座位上拿起一个纸袋,“这个给你。” 纸袋里是一条围巾,顾舟惊讶地接过:“送我?” 傅沉点头:“就当是见面礼。” “这不太好吧,”顾舟受宠若惊,对方居然第一次见面就送他礼物,“你看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 “不用,”傅沉的视线落向他颈间,“就快入冬了,最近天凉,顾先生身体不好,要注意保暖才行,本来想送你件衣服,又不知道你的尺码,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送条围巾。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的一点心意,还希望你能收下。” 顾舟看着他,傅沉的语气真挚平和,字里行间听不出对“身体不好”有任何介意,这让他心头微暖,像是指尖触碰到围巾的温度。 于是他道:“那……这顿下午茶我来请。” 傅沉没有拒绝,顾舟便当他默认,他摸着纸袋里的围巾,围巾很是舒服柔软,他忍不住多揉了两把。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这么舒服的围巾在手,他莫名就觉得脖子上戴的围巾不舒服了。 今天阳光明媚,但有风,他出来时便系了围巾,以保护自己脆弱的脖子。 他现在戴的这条围巾还是任轩送的,那时候他们刚谈恋爱,对方为了讨他欢心,花几百块给他买条围巾,就好像下了血本,时不时就要来一句“我给你买的围巾呢”“怎么不戴我给你买的围巾”,仿佛那是什么爱的证明。 顾舟自嘲一笑,心说要不是傅沉提醒,他都要忘了这条围巾的来历,伸手将它从脖子上解下来:“有点热。” 他专注于围巾的事,并没留意到对面的人指尖微微收紧——傅沉紧紧盯着顾舟手里那条“前男友送的围巾”,漆黑的眼眸中一片冰冷。 但仅仅一瞬间,这冷意又消失无形,重新转为谦和有礼,在顾舟抬头时,他神色已恢复如常,语调平稳,像是很随意地在跟相亲对象交谈:“相比灰色,我觉得驼色更衬你今天这身衣服。” 前男友送的围巾是灰色的,傅沉送的是浅驼色的,顾舟眼角微弯,轻轻地笑了起来:“谢谢,我很喜欢。” 因为受过伤,脖子是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傅沉送的这件礼物确实很实用。 正说话间,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两杯热可可,一份草莓慕斯,两位请慢用。” “多谢。” 顾舟把围巾收好,抿了一口热可可,可可的味道醇香浓郁,喝下去的瞬间,让他熨帖到想要打激灵,素来冰凉的手脚都暖了起来。 又切了一角慕斯蛋糕放在自己盘中,蛋糕绵润柔软,入口即化,清新的草莓酸甜可口,凉而不冷,甜而不腻。 他忍不住赞叹道:“好吃。” 傅沉把剩下的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喜欢就好。” 因为吃到了好吃的东西,顾舟心情也好了很多,很快就将“前男友”抛之脑后,他边吃边跟傅沉聊天,觉得这位傅总好像也没什么架子,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高不可攀,没忍住问:“我有点好奇,傅先生是怎么会想到来相亲的?” “这个……”傅沉垂下眼帘,修长的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腕上的手表与桌子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他过了一会儿才道:“大概是因为在圈子里找不到喜欢的,就想跳出原有的生活环境,换个方式,接触一下圈子以外的人。” 顾舟看了一眼他腕上的手表,觉得这块表有些旧了,表面有几道很明显的划痕,玻璃可能是碎过,又换了新的,因而划痕在经过玻璃时突兀断掉,显得有些违和。 表看起来是名表,但以傅总的身份,再贵的名表也不至于坏了还要修一修继续用,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戴这样一块表,也没多问,只道:“那傅先生选择跟我相亲,是觉得我这个‘圈外的人’合眼缘吗?” 他专注于吃蛋糕,出口的话也很随意,没留意到对方的视线变得极为复杂,那眼神中似乎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相扣的十指收紧,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几乎有些泛白。 傅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脸,微微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顾舟果然还是不记得他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他还是抱着那么一点侥幸心理,希望他能够想起来。 他视线扫过对方的脸颊,经过那白皙纤细的脖颈,最终落在他拿着勺子吃蛋糕的手上。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像是害怕自己的呼吸会吹散面前这个瓷器般易碎的人,会吹散这一场一切重来的美梦。 第56章 第 56 章 他甚至真觉得按照程然的说法才更合理, 除非傅沉暗恋他多年,除非他们早就认识,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得通。 人可能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迷恋上他,但这样的人,显然不应该是傅沉。 对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顾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冷静下来了吗?” 傅沉一顿,放开了他。 “可能我刚才表达得不够清楚, 那我再说一遍, ”顾舟说, “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条件一向很差,动手术的话,不知道需要休养多长时间, 可能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我想我这期间应该没精力谈恋爱,所以才想暂时分开,真没有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你误会了。” 傅沉一哽, 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顾舟觉得自己很冤枉:“不是你先把电话挂掉的吗?” “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 “那好吧, ”顾舟“坦白从宽”,“其实我是故意的,我在报复你,谁让你每次都套路我, 我也要适当地反击一下。” 这当然是假话。 他确实有点故意的成分, 但究其原因, 他只是想得到一个安慰。 生病的人总是会比平常任性一些。 虽然傅沉在慌乱之中只跟他说“你会康复”,但他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傅沉忙道,“是我多心了,抱歉。” 是他太过患得患失,太害怕失去顾舟,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这么谦让,”顾舟无奈,“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也许等到我好的时候,你对我的感情已经淡了,不再喜欢我了,与其拖着,不如现在就分开。” “不可能,”傅沉猛地抬起头来,语气斩钉截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万一呢?” “没有万一。” “……”顾舟被他噎住,只好放弃从他的角度切入,“好吧,那也许到时候,我不想谈了呢?可能那会儿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考虑这些事了,我一个人活着已经很累,实在没力气再分心思给另一个人。” 傅沉看着他的眼睛,确实从他眼中看到了疲惫。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匆忙回避了目光,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潮意。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傅沉的语气终于平静下来:“算了,先不说这个,医生不是让你做病理检查吗,明天就去,我陪你。等最终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什么分手不分手,好不好?” 傅沉率先退了一步,顾舟也就顺着下了他的台阶,也退一步,他点点头,把属于傅沉的那份体检报告交给他:“你的我也帮你取来了。” “先放那吧,”傅沉并没把报告翻开,而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等一下,我去做饭。” “……?” 顾舟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傅沉说要去做饭?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对方进了厨房,随后听到从冰箱里拿东西的声音,忍不住凑过去看,发现他还真忙活了起来。 傅沉居然会做饭? 这个认知让顾舟震惊了足足五分钟,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觉得自己对有钱人的看法发生了转变。 半小时以后,傅沉真的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顾舟帮着盛了饭,摆好筷子,尝了一口后发现这菜居然炒得还行,至少刀工不错,除了有点咸外,并没有太大毛病。 “很久没下过厨了,凑合吃点。”傅沉在他对面坐下,“今晚你早点休息,我就不回去了,明天直接送你去医院,好吗?” 他这么自然地说要留宿,顾舟也不好拒绝,只点点头,没吭声。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僵硬,顾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沉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顾舟发现他吃得很少,像是没有胃口。 晚上两人各自回房间睡觉,傅沉上了二楼,还住在上次住过的那个房间。 他早早躺下了,却一直到凌晨两点也没有睡着,突然他翻身坐起,径直冲进了洗手间。 他撑住洗手台就开始呕吐,但因为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实际也吐不出什么来,他只感觉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五脏六腑都仿佛揪在了一起。 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用冷水洗了两把脸,终于觉得好过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两天他又去做了一次心理治疗,本来感觉症状有所好转,但今天听到顾舟生病的消息之后,状况又急转直下。 恐惧、焦虑、痛苦等等一系列情绪困扰着他,那种仿佛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疯狂翻涌,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不停在眼前闪现,他越让自己不去想,越控制不住地去想。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他务必得快点平复下来,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被顾舟看出破绽。 傅沉回到卧室,疲惫不堪地在床边坐下,从搭在旁边的衣服兜里翻出了一小瓶药,从里面倒出一片,就水吞服。 药是他经过心理医生建议后从医院开的,是常用的安眠药,同时有很好的抗焦虑作用,医生说如果他觉得实在无法调节了,就吃上一片。 他看着药瓶上的文字,回想起自己重生之前,每次失眠也是吃这种药,吃到最后,药对他已经不怎么起作用了,他印象中吃得最多的一次,是在三天没合眼后吃了整整一瓶。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很不想服用药物。 但愿这一片能够起效。 他重新躺回床上,药物很快开始生效,他感觉头痛缓解了一些,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终于有了一些睡意,慢慢睡着了。 * 第二天,顾舟在傅沉的陪同下,又去医院做了几项检查。 对他来说,重生之后已经是二周目,这些检查他都轻车熟路了,因此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淡定,相比之下,傅沉则紧张得多,皱起的眉头就没打开过,整个人紧绷极了。 顾舟明显感觉到负责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正在承受来自傅总的无形压力,跟他说话都格外耐心,全程小心谨慎,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人还非要陪他进CT室,顾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人家让家属陪同,你算家属吗?” “我难道不算?”傅沉反问,“男朋友不算家属?” 医生护士没一个人敢说不,顾舟只好随他去了,等结束后他坐起身来,傅沉立刻上前帮他穿衣服,并问:“疼吗?” “还好,”顾舟系上衬衫扣子,今天他特意没穿套头的衣服,“不是打了麻药吗,没什么感觉。” 话一出口,旁边负责给他做穿刺的医生立刻松了一口气。 顾舟抬头看他,又看看傅沉,心说他要是说疼的话,难道傅总要直接把人家开除吗? 在这家医院工作看上去清闲,实际承受的压力倒也挺大,毕竟服务对象是那些有钱人,万一碰到不讲道理的,一言不合就让你干不下去。 他向医生表示同情,在傅沉的搀扶下离开了CT室,去外面留观室休息。 他喝着傅沉递来的矿泉水,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在“家属”陪同下做检查是这种感觉。 有点奇妙。 由于活检结果要两天以后才能出来,顾舟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不适就直接回家了,傅沉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又顺理成章地继续在他家留宿。 顾舟觉得这不应该,明明他都已经和傅沉提出分手了,对方非但不离他远点,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了,非要尽这最后两天的“男朋友”的义务。 两天后,两人再次来到医院取检查结果。 诊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医生拿着片子和病理报告看了看,抬起头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顾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坏消息是,确实是恶性肿瘤。” 顾舟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内心毫无波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傅沉就不一样了,这位“家属”比病人自己情绪激动得多,他陡然拧起眉毛,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医生似乎是感觉到了骤然降低的气压,连忙道:“好消息是,恶性程度并不高,属于周围型肺癌,按照TNM分期来看,是ⅠA期,也就是非常早期的病变,根据我们多年临床数据,只要及时进行手术治疗,治愈率能够达到90%,术后也无需吃药化疗,只要定期复查即可,基本不影响后续生活。” 顾舟感觉到了医生的求生欲,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傅沉这个人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明明他并没想做什么,只是往那一站,眉头一皱,就能让人感觉到杀气。 他赶紧碰了碰对方的手,让他别在这散发冷气了,傅沉终于回过神来,面色缓和了一些:“什么时候手术?” “当然是越快越好。”医生说。 “那就后天。” “可以,医院这边会为您安排。” 两人离开诊室,顾舟把双手插进兜里:“我都说了,我的运气一向不好。” 第57章 第 57 章 他甚至真觉得按照程然的说法才更合理, 除非傅沉暗恋他多年,除非他们早就认识,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得通。 人可能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迷恋上他, 但这样的人, 显然不应该是傅沉。 对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顾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冷静下来了吗?” 傅沉一顿, 放开了他。 “可能我刚才表达得不够清楚,那我再说一遍,”顾舟说, “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条件一向很差, 动手术的话, 不知道需要休养多长时间,可能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我想我这期间应该没精力谈恋爱, 所以才想暂时分开, 真没有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你误会了。” 傅沉一哽,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顾舟觉得自己很冤枉:“不是你先把电话挂掉的吗?” “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 “那好吧,”顾舟“坦白从宽”, “其实我是故意的, 我在报复你, 谁让你每次都套路我, 我也要适当地反击一下。” 这当然是假话。 他确实有点故意的成分, 但究其原因, 他只是想得到一个安慰。 生病的人总是会比平常任性一些。 虽然傅沉在慌乱之中只跟他说“你会康复”,但他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傅沉忙道,“是我多心了,抱歉。” 是他太过患得患失,太害怕失去顾舟,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这么谦让,”顾舟无奈,“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也许等到我好的时候,你对我的感情已经淡了,不再喜欢我了,与其拖着,不如现在就分开。” “不可能,”傅沉猛地抬起头来,语气斩钉截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万一呢?” “没有万一。” “……”顾舟被他噎住,只好放弃从他的角度切入,“好吧,那也许到时候,我不想谈了呢?可能那会儿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考虑这些事了,我一个人活着已经很累,实在没力气再分心思给另一个人。” 傅沉看着他的眼睛,确实从他眼中看到了疲惫。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匆忙回避了目光,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潮意。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傅沉的语气终于平静下来:“算了,先不说这个,医生不是让你做病理检查吗,明天就去,我陪你。等最终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什么分手不分手,好不好?” 傅沉率先退了一步,顾舟也就顺着下了他的台阶,也退一步,他点点头,把属于傅沉的那份体检报告交给他:“你的我也帮你取来了。” “先放那吧,”傅沉并没把报告翻开,而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等一下,我去做饭。” “……?” 顾舟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傅沉说要去做饭?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对方进了厨房,随后听到从冰箱里拿东西的声音,忍不住凑过去看,发现他还真忙活了起来。 傅沉居然会做饭? 这个认知让顾舟震惊了足足五分钟,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觉得自己对有钱人的看法发生了转变。 半小时以后,傅沉真的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顾舟帮着盛了饭,摆好筷子,尝了一口后发现这菜居然炒得还行,至少刀工不错,除了有点咸外,并没有太大毛病。 “很久没下过厨了,凑合吃点。”傅沉在他对面坐下,“今晚你早点休息,我就不回去了,明天直接送你去医院,好吗?” 他这么自然地说要留宿,顾舟也不好拒绝,只点点头,没吭声。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僵硬,顾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沉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顾舟发现他吃得很少,像是没有胃口。 晚上两人各自回房间睡觉,傅沉上了二楼,还住在上次住过的那个房间。 他早早躺下了,却一直到凌晨两点也没有睡着,突然他翻身坐起,径直冲进了洗手间。 他撑住洗手台就开始呕吐,但因为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实际也吐不出什么来,他只感觉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五脏六腑都仿佛揪在了一起。 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用冷水洗了两把脸,终于觉得好过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两天他又去做了一次心理治疗,本来感觉症状有所好转,但今天听到顾舟生病的消息之后,状况又急转直下。 恐惧、焦虑、痛苦等等一系列情绪困扰着他,那种仿佛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疯狂翻涌,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不停在眼前闪现,他越让自己不去想,越控制不住地去想。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他务必得快点平复下来,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被顾舟看出破绽。 傅沉回到卧室,疲惫不堪地在床边坐下,从搭在旁边的衣服兜里翻出了一小瓶药,从里面倒出一片,就水吞服。 药是他经过心理医生建议后从医院开的,是常用的安眠药,同时有很好的抗焦虑作用,医生说如果他觉得实在无法调节了,就吃上一片。 他看着药瓶上的文字,回想起自己重生之前,每次失眠也是吃这种药,吃到最后,药对他已经不怎么起作用了,他印象中吃得最多的一次,是在三天没合眼后吃了整整一瓶。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很不想服用药物。 但愿这一片能够起效。 他重新躺回床上,药物很快开始生效,他感觉头痛缓解了一些,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终于有了一些睡意,慢慢睡着了。 * 第二天,顾舟在傅沉的陪同下,又去医院做了几项检查。 对他来说,重生之后已经是二周目,这些检查他都轻车熟路了,因此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淡定,相比之下,傅沉则紧张得多,皱起的眉头就没打开过,整个人紧绷极了。 顾舟明显感觉到负责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正在承受来自傅总的无形压力,跟他说话都格外耐心,全程小心谨慎,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人还非要陪他进CT室,顾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人家让家属陪同,你算家属吗?” “我难道不算?”傅沉反问,“男朋友不算家属?” 医生护士没一个人敢说不,顾舟只好随他去了,等结束后他坐起身来,傅沉立刻上前帮他穿衣服,并问:“疼吗?” “还好,”顾舟系上衬衫扣子,今天他特意没穿套头的衣服,“不是打了麻药吗,没什么感觉。” 话一出口,旁边负责给他做穿刺的医生立刻松了一口气。 顾舟抬头看他,又看看傅沉,心说他要是说疼的话,难道傅总要直接把人家开除吗? 在这家医院工作看上去清闲,实际承受的压力倒也挺大,毕竟服务对象是那些有钱人,万一碰到不讲道理的,一言不合就让你干不下去。 他向医生表示同情,在傅沉的搀扶下离开了CT室,去外面留观室休息。 他喝着傅沉递来的矿泉水,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在“家属”陪同下做检查是这种感觉。 有点奇妙。 由于活检结果要两天以后才能出来,顾舟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不适就直接回家了,傅沉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又顺理成章地继续在他家留宿。 顾舟觉得这不应该,明明他都已经和傅沉提出分手了,对方非但不离他远点,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了,非要尽这最后两天的“男朋友”的义务。 两天后,两人再次来到医院取检查结果。 诊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医生拿着片子和病理报告看了看,抬起头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顾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坏消息是,确实是恶性肿瘤。” 顾舟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内心毫无波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傅沉就不一样了,这位“家属”比病人自己情绪激动得多,他陡然拧起眉毛,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医生似乎是感觉到了骤然降低的气压,连忙道:“好消息是,恶性程度并不高,属于周围型肺癌,按照TNM分期来看,是ⅠA期,也就是非常早期的病变,根据我们多年临床数据,只要及时进行手术治疗,治愈率能够达到90%,术后也无需吃药化疗,只要定期复查即可,基本不影响后续生活。” 顾舟感觉到了医生的求生欲,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傅沉这个人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明明他并没想做什么,只是往那一站,眉头一皱,就能让人感觉到杀气。 他赶紧碰了碰对方的手,让他别在这散发冷气了,傅沉终于回过神来,面色缓和了一些:“什么时候手术?” “当然是越快越好。”医生说。 “那就后天。” “可以,医院这边会为您安排。” 两人离开诊室,顾舟把双手插进兜里:“我都说了,我的运气一向不好。” 不过也还没差到极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58章 第 58 章 顾舟哭笑不得, 总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神秘人物在自己这“好哥们”口中,已经成了待宰的肥羊,不免有些同情, 只好回复:【你先把他资料发给我看看吧, 要是不合眼缘, 就算了】 程然:【好嘞】 很快,顾舟收到了对方发来的pdf文件。 他本来并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没想真的答应去相亲,但又不好直接回绝这位热情过头的好哥们, 准备随便看两眼,以“不合眼缘”为由把这档事结束。 但是,当他把那份资料打开时, 内心居然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第一眼,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人的照片上。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程然说的“条件好”到底是什么概念。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帅了, 分明只是一张证件照,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顾舟清楚地知道,这男人的长相其实并不是自己特别中意的类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抱着“欣赏美丽事物”的心情, 多看了好几眼。 很是奇怪, 好像在这张证件照面前, 那个单看脸很让他中意的任轩都黯然失色, 仿佛什么“插足小三”应该自觉给“正宫”让位一样。 是的, 没错, 顾先生是个颜控, 也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颜控,毕竟在这个颜狗遍地的时代,并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且,他也实在很有颜控的资本。 他捏着手机,对着那张证件照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视线下移,开始阅读这个人的个人资料。 【姓名:傅沉】 【年龄:29】 【身高:189】 【职业:……】 顾舟并没有马上往下看,他的目光停留在姓名那一栏,神色微微顿住。 傅沉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直到他继续浏览,视线扫过“职业”那一栏,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直接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头衔和职务砸花了眼。 同时,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傅沉”——这他妈的谁没听过啊! 那个传说中的傅家,豪门世家、商业巨擘,家喻户晓的程度大概和人们知道燕市是首都一样不相上下,而傅家现在的家主,年纪还不到三十,已经将傅家这庞大的家业握在手心,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彦、商业奇才。 这位家主的名字,就叫“傅沉”。 加上他帅,在大众面前现身时永远彬彬有礼、斯文客气,关于他的传说就更多了,只要沾上傅沉这个名字,就免不了一顿天花乱坠式的吹捧,哪怕是顾舟这种完全游离在豪门圈子以外的人,也听到过不少关于傅沉的传闻。 这么一个优秀到离谱的人,怎么会跑到程然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婚介所相亲?! 他心里闪过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敲字的手都有些颤抖:【程哥,你知道这份资料是谁的吗?你知道这个傅沉是什么人吗?】 程然:【嗯嗯知道啊,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傅总吗,所以我才跟你说他条件好得一批啊】 顾舟再次吸气,连忙喝了一口水:【你确定这资料是他本人给你的?】 程然:【是啊,真是他本人,今早我一开门他就来了,给了我一份纸质资料,一份电子资料,我对比了照片,是他本人没错,我都没敢把资料传出去,只告诉你了,新鲜热乎的】 顾舟表情裂开,甚至想掐自己的人中:【你就不觉得,人家堂堂傅氏总裁,亲自跑到你那破婚介所交简历要相亲,这件事哪里不妥吗?】 程然沉默了一会儿:【是不太对劲,不过这谁说得准呢,可能他有点什么特殊癖好,这种层次的人物嘛,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咱们理解一下】 顾舟心说理解个屁,他现在只觉得头疼。 程然:【还有啊,什么叫小破婚介所,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两个月前刚刚装修过,崭新崭新的,我这大堂里蹭光瓦亮,说不定人傅总就是看中我这儿金碧辉煌,才来的呢?】 顾舟:【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没准人傅总公司的厕所都比你的大堂金碧辉煌】 程然:【???】 顾舟呼出一口气:【你赶紧把这肥水给我收回去,我就当没看见,我这破田可配不上人家】 程然:【你配不上,那别人更配不上了,你难道想看着傅总去跟歪瓜裂枣相亲吗?至少在颜值方面,你们还是门当户对的,你说是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舟得承认,自己有一丢丢被打动了。 他还在犹豫,程然继续趁热打铁:【人家敢来我这递简历,说明早就对我这小破婚介所的相亲质量有心理准备了,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程然:【快点,把你的资料给我,你要是不给的话,我自己给你写一份】 顾舟很是无奈,也不知道程然今天到底中了什么邪,硬要给他介绍对象。 他只好把这归为快年底了,婚介所也要冲kpi,不得已重新打开笔记本,从磁盘里找了半天,拖出一份个人资料来:【不过我没有电子照片】 程然:【没关系,我有】 顾舟:【……】 面对铁了心要把他资料给傅总的程然,顾舟有些无语,只好破罐破摔——虽然资料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但他还是再度提醒:【你记得跟他强调,我身体不好,特别特别不好,千万别把我的资料进行一丁点美化,听到没有?】 程然:【知道了知道了,内容我不动,就给你加个照片,我总不能故意把你照片p丑吧】 顾舟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条件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能说优秀,有房有车有存款,按照程然的说法,还长了一张男女老幼通杀的脸,可以当所有颜狗的梦中情人。 但这些一搬到那位傅总面前,就显得十分小儿科,根本不值一提,再加上他身体不好,估计资料一到傅总面前,就会被直接拒绝。 没有人会愿意找一个身体不好的对象当男朋友。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当时任轩不嫌弃他身体不好,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才会无比感动,才会一直一直地念着这旧情,忍受他的一切冒犯,生生忍了三年。 现在想来,任轩当然不会嫌弃他身体差。 他越早死越好,他早一天死,姓任的就能早一天继承他的遗产。 对方天天盼着他死,他却妄想着能和他共度一生,真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顾舟自嘲般笑了笑,拿起手机,准备去趟洗手间,起身的瞬间却感到眼前一黑,忙撑住沙发扶手,站在原地缓了几秒。 这种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也不至于大惊小怪——他有很严重的贫血和低血压,基本每次起身都要来这么一下,站起来后缓上几秒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几乎已经养成习惯。 眼前的黑暗渐渐退去,他走进洗手间,看到镜中自己的脸,苍白的面容透着挥之不去的病气,他伸出手,轻轻按住自己的后颈。 蝴蝶纹身丛,只要把脑后的头发拨开,就能很清晰地看到。 认识的人都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曾有不止一个人问过他:你后悔做那件事吗? 顾舟看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的脸。 也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无论第多少次,他都会给出同样的答案——他不后悔。 即便差点因此而丢掉性命,即便那时造成的后遗症一直延续到现在,即便因为这件事,他单亲的母亲终于不堪精神压力而选择离开,即便……他的人生就此改变。 他依然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冲上去,救下那个人。 因为他看到了,就不会视若无睹。 顾舟轻轻呼出一口气,拿着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对面似乎在忙,他言简意赅地说:“赵哥,我想洗纹身。” “嗯……也不为什么,就是想洗了。” “下周一是吗?行,那咱们到时候见。” 他预约好洗纹身的时间,便切回和程然的聊天界面:【怎样,他回了吗?】 程然:【还没,人家大总裁,肯定忙吧,哪有那么快】 顾舟失笑,心说人家能看上他才怪,不回消息说不定就是冷处理,婉拒。 他摇了摇头,看一眼时间,差不多可以准备午饭了,遂洗干净手,转身去了厨房。 一个人的生活很自在,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再也不用为了迁就另一半而绞尽脑汁,不会因为口味不同产生分歧,更不用为了等他打完一局游戏而饿着肚子等到菜凉……这些由“爱情”和“婚姻”为他拴上的枷锁,终于在和任轩分手后,彻底灰飞烟灭。 这样的日子很好,不再找那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自己和自己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等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三年前的午间新闻,认认真真地吃完一顿饭,突然听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震,是程然发来的消息。 程然没有发文字,只“拍了拍”他。 紧接着,是一段转发过来的聊天记录。 第59章 第 59 章 傅沉长久地和他对视,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滚动了一下喉结,嗓音有些发哑∶"谢谢。" "你怎么一副好像从小到大没过过生日的样子?"顾舟笑他,用指尖在他嘴唇上抹了抹,蹭掉没舔干净的一点奶油,,"蛋糕吃两块就行了,等下还要吃饭, 你要是喜欢的话,改天我再给你做。" "好,"傅沉十分听话,"那我把这块吃完。" 这么多人分,剩的蛋糕已经不多了,顾舟让程然把剩下的蛋糕拿开,拍了拍傅沉的肩膀∶"你等一会儿。" 他去厨房让阿姨端菜开饭,自己则烧水开始煮面。 面是他下午做完蛋糕之后准备的,手擀面,只有一根,煮出来后刚好是一碗,他又往里面加了青菜,卧了两个鸡蛋,出锅后端上了桌。 阿姨已经把所有菜都上齐了,相当丰盛的一桌,程然兴奋得直搓手∶"太好了太好了,今晚来值了!" 他看着顾舟把那碗面端给傅沉,然后就坐下了,疑惑道∶"没有我的份吗?"顾舟莫名其妙∶"你过生日?" "哦——"程然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长寿面啊,那傅总多吃点,尤其是那个蛋,多吃点,吃哪补哪。" :..." 傅沉低头看着碗里的两个鸡蛋∶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顾舟用筷子戳他,"赶紧把你那相机关了,还录呢?一会儿没内存了。" "哦哦哦,我忘了。"程然赶紧停止录像,关掉相机,"回头我剪辑一下然后发给你。" 顾舟再次看向傅沉,见他居然拿着筷子没动,伸手推了他一下∶"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吃?"傅沉迅速回神∶"好。" 一碗面并不多,几口就吃完了,他把鸡蛋和菜也消灭干净,甚至汤都喝光∶"好吃。" "你吃完了?"程然闻着这满桌的香味直咽口水,"那咱们正式开饭了?"傅沉点头。 管家帮忙打开了红酒,程然冲他招招手,示意把酒给他,站起身来亲自给他们倒酒先给傅沉倒了一杯,然后拐到顾秀霖那∶"阿姨喝吗?" 顾秀霖用指尖在杯壁上比了比∶"给我倒这么多就行。" 程然倒完他们的,下一个倒给自己,紧接着坐下了,顾舟诧异地看着他,把杯子怼到他眼前∶"我的呢?" "你还喝啊?不是说戒酒了吗?""什么日子你不给我喝酒?" "啊行行行,"程然开恩似的拿起酒瓶给他倒酒,"少喝点,差不多了吧?" 顾舟看着那只有一个杯底的红酒,直接被他气笑了∶"不是,你这是让我喝,还是让我舔?" 程然又给他倒了一点,顾舟不满道∶"半杯,至少给我半杯!" 靠讨价还价总算讨到了半杯酒,顾舟觉得今晚同意他过来就是个错误,他端起红酒,朝众人举杯∶ "祝我们的傅沉傅先生生日快乐,干杯!" 由于有程然在,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从六点吃到八点,居然还没吃完。 这家伙本来话就多,喝了点酒,更是滔滔不绝,把顾舟从小到大所有的黑历史全抖落了出来,偏偏傅沉和顾秀霖都爱听,顾舟还没法让他闭嘴。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顾舟终于忍无可忍,在桌子底下踹了程然一脚,程然诧异看他∶"干嘛?" "你能不能走了?"顾舟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在这嘚啵一小时了,晚上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能有什么重要……."程然话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顾舟一眼,也压低声音,"可以啊,你这是要主动献身?" "别废话,"顾舟威胁他道,"你别耽误我好事,找个理由赶紧消失。" 程然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当场开始表演,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看时间,紧接着面色剧变∶"等下……今天周天?完了完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啊!不行了不行了,傅总,阿姨,我得走了,咱们改天再聚!" "小程要回家吗?"顾秀霖站起来要送他,"蛋糕………." "啊对,顾舟你拿个盒给我打包我带走。"程然喝光了杯子里的红酒,象征性地问了一下傅沉,"傅总你不吃了吧?" 傅沉难得大度地把蛋糕让给他,主要是他今晚实在吃不下了∶"你拿去吧。" "不能放过夜啊,,"顾舟把仅剩的两块蛋糕装进纸盒里,"你都吃那么多了,还吃得下去吗?" "你看不起我?就这么两口蛋糕我还能放过夜?"程然一把接过,在玄关换好衣服,"走了,外面冷,都别送。" 顾舟忙道∶"你喝酒了,让司机开你车送你回去。"程然∶"知道了!"顾秀霖∶"路上小心!" 总算送走了这个祸害,顾舟松一口气,让阿姨来收拾桌子,挽住傅沉的胳膊拉着他上楼∶"走吧,洗澡睡觉。" 傅沉看一眼时间,觉得现在睡觉是不是太早了些。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直到他从浴室里出来,才意识到顾舟说的此"睡觉"非彼"睡觉"。 往常都是顾舟先洗澡,今晚不知怎么,顾舟非要让他先洗,他虽然疑惑,还是乖乖听话了。 他靠在床头等顾舟出来,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快要忍不下去准备去敲浴室门时,水声终于停汰。 顾舟披着一条浴巾从浴室出来,一边擦头,一边爬上了床,问道∶ "我怎么感觉你今晚不在状态?" 傅沉抬眼看他∶"什么?" "吃饭的时候,"顾舟用毛巾对头发一通乱揉,"也不怎么说话,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傅沉冲他笑了笑,"就是不太适应。""不适应过这样的生日?" "嗯,"傅沉伸手搭住他的腰,"谢谢你们今天为我庆祝生日,我很感激,但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顾舟把毛巾扯掉,不禁挑眉∶"你平常不是挺能说的吗?" 傅沉摇了摇头,他没再解释什么,唇边却有一抹浅浅的笑意∶"可能跟我的成长环境有关,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生日 ''快乐''。" 顾舟冲他眨眼,忽然离他更近了些∶"那.…….你想不想更加快乐一点?""嗯?" "你的生日,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傅沉不解∶"不是给我做了蛋糕吗?" "蛋糕只能算开胃小菜,"顾舟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之前买的两样东西,"现在给你加餐,你觉得怎么样?" 傅沉的视线移向他手中,在看清之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中透出震惊∶"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别管我什么时候买的,就问你,这顿宵夜吃是不吃?" 傅沉错愕了好几秒,随后匆忙别开眼∶ "不行,今天不能。" 这回换成顾舟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拒绝,伸手强行将对方的脑袋扳回来∶"为什么不行?我们已经结婚了,上次你就不肯,我也是有正常需求的好吧?" "你的身体.…." "我身体很好,"顾舟板起脸道, "你是不是男人?"i".…我是。""是你就给我说行。" 傅沉紧紧据住唇,内心有些动摇,挣扎着道∶ "我怕..….我怕我伤到你。""?"顾舟用怀疑的眼神看他,"我不相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他说着向对方伸手,傅沉好像有些紧张,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嗓音低哑∶"别……."顾舟并不想听他的,用力挣脱,单手勾住他的脖子,凑上了唇。 傅沉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像在做梦。 他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开始的,也不知道该怎样结束,顾舟靠近他的瞬间,时刻拉紧的理智之弦终于崩断,那一刻他大脑空白,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只能将身体交给本能。 压抑了十几年的感情像是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仿佛汹涌喷发的火山,他感觉浑身烧得滚汤,幸福到几乎发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无法再做到小心翼翼。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 _--- 顾舟是他的了。从内到外,从身到心。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让理智焚烧殆尽,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用力了,是不是进行了太长时间,他分明听到顾舟在求饶,看到他红着眼睛,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停下,大脑反复尝试做出指令,可身体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 他好像完全失控了,理智冷静的外壳寸寸剥离,露出他原本的样貌,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遵从着属于人类,也属于所有动物的最原始的本能。 那是他的顾舟。 是他的顾舟,是傅沉的顾舟。 是曾经一度失去,魂牵梦索了数千个日日夜夜,在无穷无尽的思慕之苦中早已凿刻进灵魂深处的顾舟。 他分明对他抱有最深的感情,却只得以最浅的姿态走进他的生命和生活,他害怕吓到他,害怕伤害他,他患得患失、如履薄冰,每一天都像在行走一条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钢索,唯恐走错一步,错失这仅有的一次的重新来过的机会,陷于万劫不复。 在意识到终于得到顾舟的瞬间,那柄时刻悬于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破碎了。 今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四天前,他和顾舟结婚了。 这一世,顾舟成为了他的男友,他的爱人……他们不再是陌生人,而是亲密无间、可以相伴一生的眷侣。 在这样的认知当中,在极致的快乐到来之时,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顾舟,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床时的舟舟∶那种疲倦,那种悔恨,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甚至想杀了昨晚的自己昨晚的舟舟∶那种自信,那种器张,那种肆无忌惮,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晚上还有一更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0章 第 60 章 如果再给顾舟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一定不会选择在昨天晚上挑衅傅沉。 质疑某人不行的直接结果就是,第二天他醒来时,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顾舟大脑放空地睁眼瞪了一会儿天花板,竟觉得有些断片,他隐约记得昨晚自己好像没能撑到最后,做到一半就晕.…啊不,睡死过去了。 想到这里,关于昨晚发生的一切瞬间全记了起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结果才动了一下,就感觉浑身传来难以形容的酸痛,让他腰"眼—软,重新跌回原位,喉咙里滚出痛苦的哼哼。 这他妈的也.….太难受了…. 傅沉到底都对他干了些什么! 顾舟难受得想要大骂,他用干涩的嗓子艰难发出声音∶"傅沉!傅沉!" 洗手间的门打开, 傅沉正攥着剃须刀,撑着门把探出头来∶"怎么了?""你给我过来。" 傅沉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大致猜出他想说什么∶"你等一下,我马上好。" 顾舟心说这货昨晚那么折腾,今天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起来刮胡子?看他的表现好像完全没事,一点不累的吗? 体力有这么好? 很快,傅沉从洗手间出来了,他坐到床边∶ "不舒服?""你说呢?"顾舟瞪他一眼,"昨晚你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 "可是…….傅沉觉得有些冤枉,试图替自己辩解,"我说不做,是你一定要我……." "你还狡辩?" ….对不起,"傅沉果断改换方法,不再解释,直接认错,"我弄疼你了?" "疼死了,"顾舟挣扎着坐起身来,感觉从肩背到腰到腿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只是起身的动作,酸痛感已经让他想流眼泪,语气也委屈极了,"你是人吗?" "呃,我…." 傅沉想说他好像没做什么,但看他这么难受,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用力了,昨晚他的确有些失控,但是……应该也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为什么要搞那么久?"顾舟眼睛发红,快要哭出来了,"不是说了我撑不住了?"傅沉抿唇∶ "对不起。" 顾舟不依不饶∶ "对不起有用吗?" 昨晚他也是这么说的,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疯狂继续,他都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个对不起,明明他才是挨欺负的那个,好像受委屈的是傅沉似的。 "没用,但是…." 但是那种情况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傅沉眼神有些飘忽,很难得地心虚了,半晌才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你还想有下次?"顾舟觉得他已经是条废舟了,回想起来,还无比佩服昨晚自己的勇气,"今年之内你都不要碰我了好吧。" 傅沉小v心翼翼∶"还有四天,今年就结束了。"顾舟∶".…." 他差点没被气死,咬牙切齿道∶"那明年也不准碰我!" "可明明是你自己要求的,"傅沉眼神无辜,"东西也是你准备的,是你主动要跟我做,而且老实说,你真的没感到快乐吗?" 顾舟心说他快乐个屁,他现在只有痛苦。 好吧,快乐确实也有,但是相比痛苦就有些微不足道,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傅沉半天,憋出四个字的评价来∶ "器、大、活、烂。" ".….傅沉好像有点伤心,"对不起,我第一次,你多担待。" 说完,又觉得这样有损颜面∶"但我觉得第二次的时候我已经有些进步了,你没有感觉吗?"顾舟面无表情∶"当时我晕了。"傅沉∶"哦。"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顾舟琢磨了一会儿,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所以说,我晕了你都不放过我?你到底折腾了多久啊,傅沉?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傅沉支吾道∶ "帮你洗完澡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吧。" 顾舟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时间—他们好像是九点多开始的,减去铺垫的时间,中场休息的时间,凌晨一点.… 他面色剧变∶"怪不得我今天这么累……你是畜牲吧?""我没有,"傅沉唯恐他误会,"我后来没再弄了。""那你干什么一点才睡?""就只是…抱着你,放着。""放着?放什么?放哪儿?"傅沉不吭声了。 顾舟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他表情怪异地打量对方∶"外界说你……清心寡欲?"傅沉∶"在昨天之前,确实是的。" 顾舟语塞,艰难滚动喉结∶"你还真是……重新定义清心寡欲哈。"傅沉没有反驳。 顾舟头痛地捂了一下额头,在原地僵坐数秒,突然身体一歪,重新在床上倒下来,两眼放空,发出痛苦的哼哼∶ "啊我要死了,要被你活活折腾死了…." 傅沉叹气∶"真的很难受吗?要不,我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你还敢叫医生?"顾舟瞠目结舌,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却忘了自己腿疼,没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自己反倒差点抽筋,疼得呲牙咧嘴,"让医生来干什么,看你的杰作吗?" 傅沉抓住他的腿∶"那我帮你揉揉。"(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顾舟腿上的筋都是酸的,简直比他每天在跑步机上锻炼还要累一百倍,他翻了个身在床上挺尸,将脑袋后仰∶"啊,我要死了 ……" 傅沉耐心帮他放松腿部肌肉∶"你就是缺乏锻炼才会这样,不过之前也慢走那么久了,按理说不应该" "你对自己的功率没点数吗?"顾舟看向他,"跑步机比不上你。"傅沉哭笑不得∶"这算是夸奖吗?""你觉得呢?" 傅沉帮他揉腿,揉了一会儿又问∶"还有哪里疼?" "哪里都疼,"顾舟十分夸张地捂住了肚子,"你真的帮我洗干净了吗?"i.…我没弄在里面。""那我为什么会肚子疼?" "是你的错觉吧?"傅沉委婉道,"我戴"套了,你给我戴的,虽然有点紧。"顾舟∶ "?"大号还嫌紧? 他抬起脑袋看向对方,不敢想象自己昨晚到底承受了什么∶"你果然不是人吧?"傅沉不说话。 顾舟突然明白一开始为什么那么困难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原来是傅沉配置太高,他这台机子有点带不动。 他顿觉自己辛苦万分,不光要强行带动傅沉这高配置,还要运行那么长时间,他没直接报废已经实属不易,想着想着,几欲落泪。 傅沉见他要哭,终于有点慌了,忙安慰道∶"真的对不起,以后一定不会了。"顾舟瞪着他,眼底似有泪意。 "那要不你罚我吧,"傅沉也知道说对不起没用,"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 这个提议倒是让顾舟勉强能够接受,他冲对方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些,揽住他的肩膀再度起身,解开他睡衣的扣子,拽开领口,露出肩膀。 他刚要一口咬下去,却看到他肩膀上已经满是牙印,有一个甚至咬得非常深,一宿过去已经结痂,他自己看了都觉得疼。 顾舟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牙印∶"我咬的?""..嗯。" "我有使这么大劲吗?""还好,不疼。" 顾舟心说不疼才怪,视线又顺着肩头扫向他背后,把衣服再拉开一些,看到他后背上全是抓痕。 顾舟彻底震惊了∶"我抓的?"傅沉小声∶"我自己.…好像抓不到。" 顾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也不长啊。 相傅沉这浑身是伤,他自己身上的痕迹反倒算轻的,顾舟—时心情复杂,也没心思继续喊疼装柔弱了,半天才说∶ "不好意思。" "没关系,是我不好,"傅沉坚持认错,"要是我没弄疼你,你也不会反应这么激烈。" 顾舟无话可说。 他叹口气∶"扶我一把,我去洗漱。" 傅沉扶他起来,顾舟还是觉得腿很酸,发软,走路也有点困难,感觉浑身又沉又僵,好像所有的筋都使用过度了似的。 洗漱完以后他准备下楼吃饭,结果才下了一个台阶,不知道怎么,脚下突然一歪,整个人没稳住重心,直接往前栽倒。 "顾舟!"傅沉一惊,伸手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可惊慌之中用力过猛,人是拽回来了,但拽得太过头,被惯性一带,两人双双坐倒在地。 顾舟右脚后脚踝磕在了台阶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差点叫出声,忙伸手捂住,感觉那根筋都磕麻了,半天缓不过来。 "没事吧?"傅沉扶着他的肩膀,看向他捂住的脚踝,"要不要紧?" 顾舟松开手,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非常明显的红印,破了点皮,但好在没流血。 他看向差点让他摔倒的楼梯,还有些惊魂未定。 还好傅沉反应快,把他拽回来了,不然他今天就不是磕到脚踝这么简单。 傅沉见他半天没吭声,索性直接将人抱起∶"你今天就别下楼了,我让他们把饭送上来。" 顾舟搂住他的肩膀,实属有些郁闷。他真的已经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顾先生很是不服,试图为自己挽回尊严∶"刚才那是个意外。" "嗯,我知道,"傅沉把他抱进书房,放在写字台前,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到一边,"在这吃吧,这桌子宽敞些。" 顾舟还想说话∶"我……." "不是你的问题,"傅沉认真点头,"是我不好,是我昨天太过火了,让你累到,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就没事了,都是因为我。" 顾舟∶·."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作者有话要说∶ 傅沉∶都怪我,是我的问题,老婆身体一点都不差。顾舟∶.…后悔,就是后悔。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1章 第 61 章 顾舟连忙冲他比了个"停"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傅沉很有眼力价地跨过这个话题,让阿姨端了两人份的午饭上来。 饭很好,闻着很香,吃着也很香,并且顾舟很饿, 按理说他应该狼吞虎咽,可他就是吃不快,因为昨晚折腾得太狠,他现在浑身都不得劲,胳膊也有些酸疼,握筷子都觉得累。 他再次为自己的身体素质感到震惊,很想跟傅沉说,又觉得太丢面子,加上写字台的椅子硬,他坐着很不舒服,整个人都难受极了。 在这样的难受当中,他实在没办法安心吃饭,第三次因为不舒服而被迫改换坐姿以后,终于是傅沉忍不住率先开口∶ "很难受吗?" 顾舟抬头看他一眼,眼神幽怨∶"问你自己。" 傅沉回想了一下昨天结束时候的情景,觉得顾舟可能确实是挺难受的,于是他抿了抿唇,起身拿了个坐垫过来∶"你稍微起来一下。" 椅子上加了软垫,顾舟觉得好受一些了,但也仅仅是"一些",他还是没劲儿吃饭,又饿得心慌,索性把菜拨到自己碗里,放下筷子,改用勺子吃。 傅沉看他这举动,又说∶"一会儿我给你好好按摩一下。"顾舟没接他话茬∶"今天不去公司?" "不去了,昨天那项目已经谈完,今天反倒没什么事,"傅沉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多吃点。" "那明天也不去?"顾舟又问。"明天看情况吧,怎么?" "去公司的话,把你这里遮一遮,"顾舟用手在颈侧比划了一下,"有点严重,别让人认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傅沉伸手摸了摸,他之前洗漱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肩颈处全是顾舟留下的牙印和抓痕,好多都破了皮,看起来确实很明显。 他不禁笑了∶"上次去领证,不是还特意给我留个牙印吗,怎么这次心疼我了?" 顾舟∶"民政局和公司还是不一样的,去民政局本来就是要领证,挂着牙印大家都懂,去公司你要谈正事,排面总是要有的,被员工看到肯定会议论你,要是被来谈生意的大老板看到,会怎么想你?" 这番话出乎傅沉的意料,他微怔了一会儿,笑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有人在乎,"顾舟说,"我不想听到传出什么我们关系不合的谣言,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你这么个公众人物,想黑你的人不计其数,民众才不会管那些事是不是真的,扣上去的帽子再摘下来难,就算你事后澄清了,也没人关注。"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太过认真,让傅沉不忍心打断,过了好半天才斟酌着道∶"其实……. "其实你可以把给你带来困扰的新闻都删干净,就像四年前那样,我知道,但我就是看不得有人说你不好。" 傅沉证住。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你这是…" "占有欲,不行吗?"顾舟板着脸,"只准你保护我,不准我保护你?虽然我言微势弱,但为你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谣言还是可以的吧?.…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高兴。""高兴什么?" "高兴,我也能被顾先生占有,被顾先生保护,"傅沉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我很喜欢。" 顾舟被他一说,反而觉得不自在了,嘟囔道∶ "什么毛病.…." "不过那样的话,你以后就不能咬我了,"傅沉又说,"我弄疼你的时候你也不能拿我泄愤,不会觉得很不甘心吗?" 顾舟诧异地看他一眼,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我可以咬在看不见的地方啊,只要穿着衣服的时候不露出来不就行了吗?" 傅沉点头∶"也有道理。" 顾舟皱着眉,总觉得哪里奇怪,片刻后回过味来了∶"不是,你为什么想着一定会弄疼我?你不能克制一下,不要弄疼我吗?" "受我控制的我能努力克制,不受我控制的我克制不了,"傅沉委婉地解释说,某些先天优势,后天没法削弱。"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顾舟反应了半天,表情怪异起来∶"……你跟我这炫耀你的硬件配置呢是吧?""不是炫耀,只是实话实说。" 顾舟眼皮跳了跳,没好气道∶"吃饭吧你。"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闹心的饭,顾舟靠在座位上不想起来,他冲傅沉伸手∶"抱我。"傅沉把他抱回卧室,顺便帮他按摩,这回除了肩背腰腿,把胳膊也捎上了。 顾舟趴在床头,享受按摩的同时,闭着眼问∶"你身上那些伤口用不用处理下?" "不用了吧,"傅沉说,"皮外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你不放心的话,这两天我都不去公司了," 顾舟哼哼一声,被他按得舒适,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被傅沉翻了个面,有点迷糊地睁开眼,听到他问∶"困了?""嗯,"顾舟的声音染上鼻音,"你太能折腾了,我要休息。" "那好吧,"傅沉给他盖上被子,"那你再靠一会儿,等下再躺,刚吃完饭就躺着不好。""知道了。"顾舟有点想喝水,重新坐起身来,要去拿床头的保温杯。 傅沉把杯子递给他,顾舟喝了两口,就看到床头柜上还放着昨晚激烈过后遗留的"必需品",不禁嘟嚷一句"用完也不说收起来",,伸手去拿,想把那瓶碍眼的东西塞进抽屉。 结果一拿起来,就感觉瓶子轻了不少,顿觉诧异,奇怪地看向傅沉∶"你用了多少?"傅沉一噎∶"也…….没用多少。" "这只剩下一半了吧?"顾舟晃了晃瓶子,"我总共只买了两瓶,下次你自己去买。傅沉∶"嗯,好。" 顾舟把东西扔回抽屉,在心里感叹"三十岁老处男一朝开"荤"果然表现不俗,一言难尽道∶"我得承认你确实挺大的。" "倒也没有,"傅沉在这种不该谦虚的时候谦虚了,"也有可能是你太……." 顾舟猛地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强行让他把那个还没出口的"紧"字咽了下去,恶狠狠道∶"闭嘴,我要睡觉。" 傅沉连连点头。 顾舟真的很困,明明昨晚他睡觉的时间也不短,但可能是身体太疲惫了,根本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傅沉一直待到他睡着,就这样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俯身,轻轻亲吻他的额头。 他唇边挂着完全消不下去的笑意,好像短短几天时间,已经体验到了过去几十年不曾体验过的幸福和快乐,这种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整个人前所未有地轻松,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一切都是值得的。 傅总的高兴溢于言表,他在家歇到过了元旦,终于去公司上班时,还被八卦的助理问及是不是吃到肉了,傅沉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助理为自己精准的直觉竖起大拇指∶"您现在浑身洋溢着粉红泡泡,从头到脚都写着 ''我很满足''。" 傅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有,从您完全没计较我帮嫂子合谋骗您就看出来了,"助理仗着对方心情正好,完全不隐瞒自己的"罪行",他凑近对方,用手拢音道,"您跟嫂子去民政局领证的事可被人看见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们偷偷结婚了,您不打算表示表示,公开一下,发点喜糖?" "不着急,顾舟说想等春天再办婚礼,所以再等等。"傅沉想了想,"不过你说得对,既然知道了,那我确实得表示表示——这样吧,你和小杨辛苦一下,这周五晚上安排他们去聚餐,具体吃什么让各部门自己投票决定,钱从我个人账户上划,我请客,让他们随便吃。" 陶助理顿时喜笑颜开,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就等您这句话!那到时候您去不去?""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回家陪我爱人。"傅沉说这句话说得无比自然,"哦对了,如果实在有事,比如出差去不了的,统计个名单报给我,我给他们发点红包。" 助理十分上道∶"那提前祝您和嫂子周末愉快。"傅沉给他一张卡∶"快去吧。" 傅总请客吃饭,公司里一片欢呼雀跃,工作热情都为此高涨了三天。 而傅沉本人一心扑在"爱人"身上,去公司的频率大大降低,去也是迟到加早退,除非有重要事情,否则轻易见不到他。 顾舟在休息了整整一周之后,总算是彻底缓过来了,这时候顾秀霖提出要搬走,说傅沉已经帮她找好了房子,手续办齐,就不继续打扰他们了。 傅沉给找的小区离他们不算太远,开车五分钟就能到,如果要去市区,则刚好顺路。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顾舟送母亲过去,顺便看了看,小区的环境还算不错,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一个人住足够了,宽敞又不至于太过空旷。 两人帮顾秀霖把行李拎上楼,傅沉又道∶"您要是在这住着不适应,也可以随时搬回来,打个电话就行,我来接您,您有什么需要也告诉我,不用客气。" 顾舟点点头∶"或者常来玩也行。" "好好好,"顾秀霖摸摸他的头发,"我一定常去——快回家吧。" 两人告别了顾秀霖,上车时,顾舟还在往楼上看,傅沉问他∶ "舍不得?" "倒也不是,"顾舟拉开车门上了车,"离得这么近没什么舍不得,就是觉得她一个人挺寂寞的,想找个人陪陪她。 傅沉扣好安全带∶"想让她给你找个后爸?" 顾舟看他一眼,笑了∶"她不会的,前两天我还问过她,她说不考虑,还说她这几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早就习惯了,叫我不用为她担心。" "可惜她不愿意留在别墅,"傅沉说,"留下来的话,你就不用考虑这些了。" "她不想打扰我们吧,"顾舟叹气,"我妈这个人还挺要强的,从来不亏欠别人什么,让她一直留在这,可能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所以我有时候会觉得,你们母子真的很像,"傅沉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等待着途中唯-个红灯,"你也从来不肯亏欠我什么,哪怕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舟疑惑看他∶"有吗?"傅沉笑了笑,没再接话。 五分钟的路程实在很短,两人回到家中,顺手牵回了在外面玩的狗。 到了晚上,顾舟有点蠢蠢欲动。 之前顾秀霖在的时候,他多多少少会有些拘束,虽然知道家里隔音很好,但情之所至时还是不敢叫出声,怕被母亲听到,怪尴尬的,所以只能疯狂咬傅沉,以免自己发出声音。 现在母亲搬出去了,他好像能放开一点——别墅一般晚上九点以后就只剩下他们俩,管家和阿姨会去旁边的小楼里住,完全不干扰。 哦,对,除了他俩还有一条狗。不过狗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于是完全从虚弱之中缓过来的顾舟觉得自己又能行了,转头就把之前说"一年不许碰我"的话抛诸脑后,左忍右忍实在没忍住,还是放下颜面,趁着今天家里没人,向傅沉发出了邀请。 傅沉犹豫了一下,勉强同意。 洗完澡后,俩人把门一关,开始进行"少犬不宜"的成年人之间该进行的活动。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傅重是孤身一狗,它趴在主人的卧室门口,支棱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狗的听力要比人好得多,一点细微声响也逃不过它的耳朵。起初倒是还没什么,但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事,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略带惊慌的"啊",紧接着是骂声∶"傅沉,你他妈的……." 骂到半截又不骂完,继而被抽气声取代,再然后是从喉间滚出的变了调的哼哼,以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奇怪声响。 傅重听了半天,它的主人倒是全程都很安静,声音基本来自另一方,直觉告诉它主人在欺负人,被欺负的一方好像很痛苦,又好像痛苦并快乐着,不然他们早就打起来了,应该闹出更大的动静才对。 主人总是教导它不可以欺负比它弱小的狗,但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主人自己先犯错了。作为一条听话懂礼的好狗,傅重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它站起身来,用爪子挠了挠卧室的门。 里面的声音停了一瞬,终于响起傅沉的声音∶"傅重,别在门口偷听。"主人好像气息不太稳,貌似也没讨到太多好处。 傅重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转过身,跑下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 傅重∶今天,我的两位主人又打起来了,战况十分激烈。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2章 第 62 章 顾舟没想到,被狗打扰居然也会觉得尴尬。 要怪就怪傅重太聪明,太像个人了,听到狗挠门时,他心里想的居然是他们在这于少犬不官的事,会不会教坏狗?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 他鬼使神差地问∶"傅重应该是条成年狗吧?"傅沉∶"..." 一瞬间, 顾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很快, 他听到傅沉无奈叹气∶"你还有闲心情分心,是我不够卖力吗?" 顾舟听出了他的不满,刚想说一句没有,却突然"嘶"了一声∶"啊你……等等…… 傅沉不想等,并且想惩罚他的分心。 新年新气象,傅总的技术也有了新气象,不得不承认,傅沉这个人学习能力一流,不过是第三次,已经没再让顾舟感到疼,还学会了该怎么让他爽。 然而第二天顾舟起来的时候, 依然感到腰酸背痛腿抽筋。他终于确定了,确实不是傅沉的问题,是他自己。 他身体素质实在太差了,两小时的快乐伴随着好几天的痛苦,让他有些吃不消。没办法,只能继续锻炼。 慢走给他带来的益处有限,现在他已经能完整地坚持半小时了,但速度太慢,基本就是在散步而已,如果想进一步增加体力,锻炼心肺功能,必须要提高速度。 顾舟想着自己一定没问题,他都已经进步这么多了,再进一步也是可以的,于是他非常自信地尝试提速。 提速的第一天,他坚持了十分钟就累趴了。 提速的第二天,他揉着酸痛的小腿不想上跑步机,泪眼臆胧地看着傅沉,乞求道∶"要么我们还是做吧?" 至少做那种事是先快乐再痛苦,锻炼从头到尾全是痛苦根本没有快乐啊! 傅沉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回答道∶"不行。"顾舟绝望了。 甚至因此而提醒了傅沉,把"快乐"当成了他锻炼的奖励,要他周一到周五坚持打卡,周末才能休息,并且获得两小时的快乐。 顾舟听得目瞪口呆,内心只有几个大字万恶的资本家。 于是整个冬天,顾舟都在痛苦和快乐的交替之中循环往复。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农历新年,他们把顾秀霖接过来过年,程然则回自己家跟家人团聚,没法来陪他们. 傅沉考虑要不要给管家和保姆阿姨也放个假,但又怕没人做饭,往常过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所以让他们回去也无所谓,但今年不同。 今年家里多了顾舟,还多了顾舟妈妈。 顾舟听完,觉得他这顾虑毫无必要∶"我来做不就行了?""你.……."傅沉滚动了一下喉结,"过年还是很累的,我怕你累着。" "没事啊,不就咱们三个人的饭?"顾舟说,"我让我妈给我打下手,放心吧,我妈很厉害的,我的厨艺还都是跟她学的。""怎么能让姨亲自下厨……" 顾舟挑眉∶ "你叫她什么?" 傅沉顿了一下,连忙改口∶"我是说,咱妈。" 顾舟∶"不想让她帮忙,那你给我帮忙,你不是也会做饭吗?我看你刀工不错,你替我切菜,就能省去我不少麻烦。" 傅沉想了想,妥协了∶"好。" 于是除夕这天,别墅里就只剩下三人一狗。 平常顾舟除了给傅沉和他助理开小灶,基本不怎么下厨,这回算是能爽一把,他把傅沉叫进厨房帮忙,就听他说∶"你别做太多了,就三个人,吃不了多少。" 顾舟点头,他也不想把剩菜剩饭留到明天,估摸着量定了几个菜,反正过年,肉是肯定不能少的。 他正在炖肉,忽然感觉傅沉靠了上来,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把下巴抵在了他肩膀上。 "干什么?"顾舟用勺子在锅里搅了搅,随后盖上锅盖,"让你帮我做饭,可没让你抱我。"" 傅沉不接他的话茬,勒在他腰间的手更紧了一些∶"你太瘦了。" "我已经胖了很多了好不好?"顾舟把勺子放在一边,"从出院到现在,至少已经胖了六七片。" "还是瘦。" 顾舟叹气,觉得某人在无理取闹∶"那你认为怎么才算不瘦?""怎么也要我抱你的时候觉得你有些份量才行。"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那是我胖瘦的问题吗?明明是你力气太大的问题。"顾舟握住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快松开,别在这添乱了,帮我切菜去。" 傅沉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要切什么?" 顾舟把洗好的蔬菜沥干水,摆到菜板上,先给了他两条黄瓜∶"连刀会不会?切片不切断。" 傅沉"嗯"了一声,先摘下腕上的手表,挽起袖子洗了手。 表还是那块表,傅沉很少离身,顾舟把它拿在手中,用指尖轻轻抚摸上面的划痕∶"在家你也天天戴着,不嫌麻烦?" "习惯了,"傅沉手起刀落,先将黄瓜去头去尾,"看到它能让我心情平静,所以就一直戴着,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我都在这里了,你还用看它?"顾舟又拿起一条稍小一点的黄瓜,从中间掰成两段,直接咬着吃,"以后不出门不准戴,听到没?" "好,,"傅沉顺从地答应了,"要是我忘了,你提醒我。"顾舟点头,把头部的那半段黄瓜递到他嘴边∶"先吃两口?"傅沉咬了一口∶"还挺脆的。" 还没开饭,两人先在这里吃起了黄瓜,吃完时,傅沉手底下也切完了,他把切好的黄瓜装进盘中,问顾舟道∶"行不行?" 顾舟拿筷子扒拉了一下,黄瓜片切得均匀且薄如蝉翼,每一刀都不切到底,轻轻拉开,黄瓜展开成完整的一长串。 "可以啊,"顾舟夸赞道,"以前练过?" "没有,不过看阿姨做过,"傅沉道,"这种东西,还不是一看就会吗?"顾舟∶"?"又开始凡尔赛了是吧? 他表情古怪地看了傅沉一眼,把切好的黄瓜拿去腌制,盖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听到他又问∶"还做什么?" 看到他这么凡,顾舟很想刁难他∶"你等着。" 说罢,他走到厨房另一边,打开放在地上的泡沫箱,从里面拎出一个袋子,才刚一拎起,袋子就开始疯狂挣动,他连忙攥紧了,对傅沉道∶"过来。" 傅沉走到他旁边。 顾舟把袋中的鱼连同水一起倒进池子里,鱼是上午送来的,现在还活蹦乱跳,在水池里直蹦鞑。 他冲傅沉一挑下巴∶"来把鱼杀了。"傅沉∶"." 鱼在池子里噼里啪啦地响,顾舟看到某人一言难尽的表情,搭住他的肩膀笑了∶"怎么,我们傅总,长到三十岁没杀过鱼?" 傅沉神色复杂∶"好像.…..没必要我亲自来。" 那就是真没杀过。 顾舟笑得更开心了,拎给他一把杀鱼刀∶"来吧,你没杀过,总看别人杀过,这种事情,当然是看一遍就会的。" 傅沉抿唇。 傅总为自己一句凡尔赛付出了代价,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不能再收回来,只好硬着头皮上,把鱼从池子里抓出,按在专门用来杀鱼的菜板上,用刀背去敲鱼头。 这条鱼不小,力气也挺大,换成顾舟自己也没把握一定能按得住,但这鱼到了傅沉手里,好像真的变成了砧板鱼肉,一只手就将它按得死死的,一刀下去,鱼抽搐了两下,顿时没了动静。 顾舟看着那条已经归西的鱼,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厉害。" 傅沉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面上依然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确定鱼已经死了,他开始给鱼刮鳞,然后开膛破肚。 "你小心点,别把苦胆弄破了,"顾舟说,"鱼鳃也要去干净。""好。" 鱼肚子一打开,鱼腥味顿时更重,傅沉忍不住皱眉,屏住呼吸把鱼肚子掏干净,放到水龙头底下去冲。 顾舟见他脸色不太好看,问道∶"怎么了?要不我来?" "……没事,"傅沉忍住不适,一气呵成把鱼彻底收拾干净,"有点受不了腥味。" 顾舟赶紧把厨房窗户打开,把收拾鱼弄出来的垃圾拿去扔掉,回来的时候,厨房里的味道已经散了不少,他看到傅沉洗了洗手,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受不了鱼腥味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强烈,顾舟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不是是血吧?""没有,"傅沉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慢慢缓过来了,"单纯受不了那种味道。" "又是我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顾舟试探着问,"但是血腥味和鱼腥味好像也不太一样。""所以这不是还能忍吗,"傅沉叹气,"轻一点没事,太重了就觉得恶心,不过,勉强可以克服。" 顾舟有点后悔让他杀鱼了∶"你怎么不早说。" 傅沉不接他话茬,又仔细把鱼清洗了一遍∶"你要做什么鱼?""松鼠厥鱼,吃过吧?""当然。" "那看没看过怎么做?"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傅沉从自己的记忆中检索了一圈,坦诚道∶"小时候好像看过,但是太久了,记不清了。 顾舟想来也是,既然受不了鱼腥味,肯定也不会关注别人做鱼的具体步骤,知道怎么杀已经很不错了,于是他上前一步∶"我教你。" 他接过刀,放慢动作给他示范,先弄了鱼的一半,随后问道∶"看会了吗?""会了。""那你来..." 顾舟一句话还没说完,傅沉已经站在他身后,握住了他握刀的手,现学现卖,开始给剩下的半条鱼切花刀。 顾舟整个人被他圈在怀中,心说给聪明人演示就是省心省力,一遍就能看会,但是……倒也不必用这种姿势证明他真的会了。 傅沉就这么握着他的手,把鱼彻底改好刀∶"这样对吗?" 他声音就在耳边,顾舟甚至能感觉到他声带的振动,这让他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怔愣片刻才回过神,看向菜板上已然切好的鱼∶".…不错。" 傅沉回应了一声"嗯",然后就待着不动了,顾舟被他抱着,也动弹不得,只好道∶"还不放手?" "再让我抱一会儿。"傅沉闭上眼睛,就是不肯松开,他呼吸着顾舟身上熟悉的气息,直到内心完全平静下来,这才松手。 "还需要做什么吗?"他又问。"不用了,你去歇着吧。""那我去洗个澡。" 顾舟看着他离开厨房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傅沉的PTSD果然有够严重,单单闻到腥味都会觉得不适,不过……既然能够尝试克服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情况其实在慢慢好转?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没做出过任何"走"之类的举动,傅沉的焦虑症也没再发作,但他知道傅沉并没有痊愈,他们只是在回避那个"诱因",甚至算不上是治疗。 傅沉还是会定期去做心理疏导,但是顾舟也清楚,心理治疗的作用只是聊胜于无,想靠这个治好他根本是不可能的,那么除了长期服药以外,唯一可行的方法或许只有彻底克服那段心理阴影才行。 溶司了: 顾舟又想起上次傅沉强行回忆时候的反应,不禁叹气,心里只剩下"算了"俩字。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陪伴能让那些创伤渐渐淡化,一年不够,还有五年、十年……反正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总有一天能让他真正痊愈吧? 傅沉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顾舟站在厨房里若有所思,他靠近对方∶"做饭还走神?""啊,"顾舟迅速回魂,"这不是在等油热呢吗。" 他同时开了三个火,分别在炖肉、蒸东西以及准备炸之前处理好的鱼,傅沉皱眉道∶"你小心点,别烫着了。" "放心吧,"顾舟对自己很有信心, "你去把碗筷摆了,这鱼弄好我们就开饭。""好。" 香气已经从厨房满溢出来,肉香浓郁,刚才杀鱼的腥味是一点也闻不到了。 傅沉摆好三个人的碗筷,又准备了一点饮料。 厨房里传来"呲啦"一声,应该是鱼下锅了,傅沉听这动静,实在担心某人被热油溅到,又折回去看,只见顾舟正神情专注地炸着那条鱼,传来连续不断的喂啪声。 顾舟没留意到傅沉回来了,继续把鱼炸完,摆在盘子里,又烧好料汁浇在上面,准备喊傅沉来端菜时,才发现他原来就站在身后。 顾舟愣了一下道∶"拿去吧。" 所有菜准备完毕,顾舟关了火,从冰箱里拿出已经腌入味的黄瓜,捞了一盘肉,再把蒸好的八宝饭倒扣出来,共两荤两素一饭一汤。 等到把菜—一上桌,坐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有些累了。 还好他这段时间一直有在锻炼,不然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准备完一桌年夜饭。 顾秀霖看着这一桌菜肴,忍不住夸他,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我们小舟真能干。" 顾舟笑了笑,心说他不光能干,还能被"干,视线一扫,看到手边放着的杯子,杯子里已经倒满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无色透明。 他看到杯壁内侧不断冒出的气泡,就知道这玩意肯定不是酒。又拿起杯子闻了闻——嗯,雪碧。 顾舟叹气,心说白高兴了。他就知道傅沉不会好心给他喝酒。 他举起杯子∶"来吧,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碰完了杯,他喝一口雪碧,觉得这玩意就是不带劲,不如喝酒。 随后,他余光扫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他们,低头一看,是傅重。傅重抬起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 "没你的份,"顾舟冷漠道,"今天没时间给你做狗饭,去吃你的狗粮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3章 第 63 章 傅重听完,直接倒在地上,发出悲伤的鸣咽。 可惜顾舟是真的没给它做狗饭,任凭它狗哭狼嚎也没用,最终,傅沉只好去拿了它最喜欢的小零食,这才把它打发走。 三人吃完饭,又包了一点饺子,每个人包出来的饺子各有干秋,顾秀霖的饱满,顾舟的秀气,傅沉的规整,三种饺子下锅煮好再捞起来, 还能大致分清是谁包的。 因为顾舟熬不动夜,年三十依然早早就睡了,没能撑到十二点,也没做什么"睡前运动"。 第二天, 程然过来拜年。 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傅沉,我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傅沉抬头看他一眼,想起什么来∶"哦,我开了免打扰。" "……你可真行,"程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过年的,一个电话都不接,一条消息都不回?" 傅沉∶"太多了,接不过来,干脆全屏蔽,耳根清净。" 程然冲他竖起拇指,心说傅总这个级别的大老板和他这婚介所的小老板就是不一样,傅总一键屏蔽,他这还得盯着消息,生怕错过了谁的拜年短信,损失一单生意。 "不过,你不接别人电话也就算了,怎么连我的也不接?" "我没注意,"傅沉终于拿起手机,"行吧,我给你加个白名单。" "……认识这么久了,你连个白名单都不给我设?"程然备受打击,"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路人?" "你想多了,我的朋友也没有白名单,"傅沉给他倒了杯水,"你应该庆幸,你是第四个。""前三个是谁?""顾舟,助理,秘书。" "对了,"程然四下张望,"顾舟呢?""还在睡。" "这都几点了?"程然震惊,"我说傅总,你到底靠不靠谱?我把我发小交给你,你得好好照顾他啊,约束一下他的作息。" "他昨天太累了,今天让他多睡会儿。" 程然顿时露出怪异的眼神∶ "大过年的还不放过人家……." "你想什么呢?"傅沉皱眉,"我是说,他昨天准备年夜饭太累了。" 程然"哦"一声,又觉得哪里奇怪∶"你家不是有阿姨吗?""过年放假,让他们回去了。" 程然小声∶"原来你不是一年365天全年无休压榨打工人的黑心资本家啊……"傅沉哭笑不得,用指尖点了点太阳穴∶"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正说话间,顾舟从楼上下来了,他打着哈欠对程然道∶"来了啊,吃了吗?" "早吃过了,"程然打量着他这满身的颓废气息,"你俩昨晚真的没搞?" "没有,"顾舟在傅沉旁边坐下,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昨天忙了一下午太累了,咱们今天随便吃点?" "昨天炖的肉还没吃完,我去炒两个素菜,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起床。"傅沉说着起身,"你先清醒清醒,别等下又吃不进去。" 程然满脸错愕地看着他进了厨房,小声问顾舟∶ "傅沉,做饭?""怎么,不行?"顾舟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扔给程然,"吃吧。""不给我削皮?""自己削。" "那算了,"程然把没削皮的苹果放到嘴边直接啃,"傅总居然会做饭,真是难以置信。" "我说让我妈来,他非不肯,说大过年的不能辛苦长辈,"顾舟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你今天这么闲,还有空过来拜年?""过年嘛,也没人大过年的相亲啊。" 两人聊天的功夫,傅沉很快炒好了菜,端上来后程然非要尝,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惊叹道∶"居然不难吃。" 顾舟看着他下了第二筷,无语道∶"你看傅总长着一张会做出黑暗料理的脸吗?" 程然莫名其妙,心说长相跟厨艺有什么必然关联吗,他尝了几口便撂下筷子∶"哦对了,我顺路给你们捎了几根鸭脖,一袋辣的一袋不辣的,放在厨房了——你们吃,我走了,新年快乐。" 他说着就要走,顾秀霖却突然想起什么来∶ "小程,你等—下。" 程然等在门口,就见她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红包要塞给他,程然连连摆手∶"不用阿姨,我都这么大了,不用压岁钱。" "不是压岁钱,是感谢你这几年一直在照顾我们家小舟,"顾秀霖硬要把钱给他,"也没多少,你拿去买点东西。" 程然捏了捏,挺厚的一沓,红包都鼓起来了,估摸着是一万,他顿时要推拒∶"不行不行,这太多了。" "给你你就拿着,"顾舟插话道,"咱俩谁跟谁啊,跟我妈客气什么呢,快点。""……那好吧,谢谢阿姨,"程然收了红包,"你们快吃饭,不用送了。" 等他走了,顾舟戳了戳傅沉∶"怎么还坐着,去切鸭脖。""现在就吃?""当然。" 傅沉只好把程然拿来的鸭脖一样切了一根,不辣的那盘放到顾舟面前,顾舟却不干∶"我要吃辣的。" 顾先生非常自信地夹了一块麻辣鸭脖,结果刚吃了两口,已经被辣得脸颊发烫,他皱起眉头,吐着舌尖∶"怎么这么辣?" "你发小照顾你专门给你买了不辣的,你还不领情,"傅沉发出毫无同情心的声音,"吃不了就给我吧。" 顾舟忍痛把啃了一半的鸭脖放在对方碗里∶"不嫌弃我?" 傅沉看一眼顾秀霖,咽下了已到嘴边的那句"连口水都互相分享过了还能嫌弃你吃过的东西"只道∶"不嫌弃。"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鸭脖太辣,顾舟和顾秀霖都吃不了,最后两根辣鸭脖全由傅沉解决,他吃完以后居然面不改色,没事人一样,只是唇色稍深了些。 顾舟才知道原来他这么能吃辣。 可能因为人少,加上别墅位置在郊区,过年这几天反而比平常更清净。 大年初三的时候,管家和阿姨放假回来了,顾秀霖也在年初七离开了别墅,顾舟重新闲了下来。 两人最终将婚礼日期定在了四月下旬,一切都由傅沉准备,顾舟也不用操心什么,安心在家里扮演一条咸鱼。 他们提前二十天发出了婚礼请束,按照程然说的,把请柬送到了婚介所去,程然当天拿着那封烫了金字的请柬大肆显摆,在得知请柬上的金字用的是真金后,又很没出息地把请柬收好保存,不给别人摸。 傅沉包了一家高档酒店当婚礼场地,据他所说,如果按照他们傅家的流程来办婚礼,光举行仪式,没个五六小时下不来,考虑到顾舟的身体因素,他准备一切从简,将整个流程压缩到了两小时以内。 怎么样顾舟都没意见,他个人对婚礼也没有太大执念,他结婚是结给自己的,不是结给别人看的,一个人是否真心,跟婚礼盛大不盛大并没有直接关联,反倒在日常琐事之中最能体现。 他也不太懂傅家的规矩,傅沉说那些不重要,叫他不用懂,规矩是家主定的,谁掌权谁说了算,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任何人抗议都无效。 顾舟一不留神,又被他装到了。 婚礼当天,他换上了之前量身定做的礼服,跟傅沉一起到了酒店。 燕市的四月草长莺飞,这一路上,入眼皆是片片新绿,不少花争相开放,在新绿中又添一抹色彩,可谓春意盎然。 他看着这些景色,心情都开阔不少,觉得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举办婚礼了。 因为办的是晚宴,他们黄昏时才到酒店,傅沉宴请了很多人,首先当然是顾秀霖、程然一家,然后是傅沉的助理秘书,公司各经理,以及许许多多顾舟不认识的人。 虽然都是生面孔,但顾舟猜出肯定是他们"圈内"的人,可能是生意上的伙伴,也可能是什么富二代朋友,总之非富即贵。 顾舟这边的朋友和傅沉那边的朋友显然聊不到一起去,为了避免尴尬,傅沉特意邀请了一些公司里的普通员工,还有认识的律师、医生等等,打工人和打工人凑在一起,瞬间有了共同语言。 程然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老本行,递了一圈名片,他顶着一张清纯男大学生的脸,干着红娘的事,实在很有冲击力。 顾舟管不了他,在傅沉应付客人的空隙里,压低声音问∶"你家里人呢,一个都没来吗?" "应该快了,"傅沉也低声,"请束柬都递出去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得给我个面子。" 顾舟其实只想见见傅沉的母亲,但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影,眼看着快到开始婚礼仪式的时间了,对方还是没来,他不禁有些失望。 正在这时,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知道是谁边冲他们招手,边扬起声调∶"哎呦,这么多人,大侄子!在哪儿呢?" 顾舟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心说喊谁大侄子,却见傅沉抬手示意了一下∶"这边。" 顾舟∶"?大侄子喊傅沉? 这声音听起来明明这么年轻。 "来了,借过借过啊,"来人一路插到他们身边,缓口气道,"我说傅沉,你把半个燕市的人都邀请过来了?你到底发了多少张请柬?" "哪有那么夸张,"傅沉冲他笑了笑,从服务生那里拿了一杯香槟递给他,"小叔。" 顾舟忍不住睁大眼-小叔?这人看起来分明和傅沉差不多大。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这位"傅沉的小叔"模样生得不是一般的好,但又和傅沉是两个极端,傅沉眉目偏凌厉,这位小叔则是眼带桃花,一笑起来简直风情万种,头发留得半长,再配上那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可以说,骚包极了。 更离谱的是,他怀里还护着一个人,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小男生,正盯着他手里的香槟,撒娇道∶"我也要喝。" "给你,"小叔直接把自己那杯香槟给了他,亲昵地在他耳边说,"宝贝儿,少喝点酒,你一喝醉太诱人了,我怕我忍不住。" 小男生闻言,一脸娇羞地别开脸去。 顾舟有些傻眼。这啥情况? "才三月不见,小叔身边又换人了?"傅沉再递给他一杯香槟,"这次不找女朋友,改找男朋友“”、 "当然,"小叔看向顾舟,冲他笑起来,"自我介绍一下,谢弦,这我男朋友,安星绪。" 叫安星绪的小男生抬起头来,冲顾舟和傅沉点了下头∶"你们好。" "呃……你好,"顾舟也点头示意, "顾舟。" "我知道你,"谢弦冲顾舟眨了眨那双桃花眼,"感谢你俩给我的启发,从今往后我都不找女朋友了——还是男人好,不会怀孕,不用给你们老傅家留孽种,不戴套就能随便操。" 他说着跟小男生碰了下杯∶"你说是不是?" 安星绪闻言,顿时面皮一红,抬起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讨厌。" 顾舟∶ ·.."这还真是…活0活现啊。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4章 第 64 章 不过, 那句"不用给老傅家留孽种",就很耐人寻味。 顾舟打量着谢弦,回想起之前傅沉跟他说过,这位小叔是私生子,跟自个儿亲爹有仇一直致力于给傅家添乱,现在看他不姓傅而姓谢, 也知道这仇有点深。 因为恨自己父亲,所以不生孩子,这报复方式也是怪新奇的。 "怎么样傅沉,我发现我真是看对人了,"谢弦又说,"我找了个男人,你也找了个男人,你是你们家独子,你三叔在疗养院躺着, 四叔在局子里蹲着,他俩都膝下无子.你二叔呢生了三个闺女.按那帮老不死的传统,这老傅家不就后继无人了吗?妙啊。" 傅沉笑了∶ "四叔公那边,倒是还有几个子嗣。" 谢弦想了想∶"也是,不过都是一帮滥等充数的家伙,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跟你抢这家主的位置。" 他说着用力拍拍傅沉的肩膀∶"加油干,我看好你,把傅家断绝在这一辈,就靠你了。" 傅沉跟他碰了一下酒杯∶ "小叔也功不可没。" 谢弦饮了半杯酒∶"那行,我先带我家绪绪上楼了,等会儿见。" 顾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离去,还没从刚才那番话里回过神来。 这个谢弦字里行间都是盼傅家绝后,傅沉居然跟着应和,还相谈甚欢的样子?傅家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了,"傅沉见他这一脸震惊的表情,"觉得我不该顺着他说话吗?" "那倒也没有,毕竟是你们的家事,"顾舟斟酌着道,"就是有点好奇,你是真的支持他,还是单纯给他面子?" "都谈不上,我只是无所谓,既然无所谓,那么不妨说几句他爱听的。"傅沉拉着他,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我小叔这个人,表里如一,在傅家的这些子孙当中,算得上单纯了——单纯地想看傅家不好。只要向着他说话,就很容易把他拉拢过来。" 顾舟点点头。他看出来了。 "他本名不叫谢弦,叫谢嫌,猫嫌狗厌的嫌。我爷爷,也就是他父亲不/小心有的他,是跟一个年轻女孩一夜"情的产物,我爷爷一开始不知道那女孩怀了,直到她难产而死,医院通过女孩给的号码联系上他,让他来接人,他才知道自己多了个儿子。爷爷恨透他们,觉得他们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于是给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取名 ''嫌'' ,让他跟他母亲姓,不肯认他进傅家,也不给生活费,谢咳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顾舟觉得莫名其妙∶"你爷爷怎么不说他管不住自己的第三条腿,怪人家女孩把孩子生下来?"傅沉∶"所以,谢弦非常恨他,恨他害死自己的母亲,恨他是个懦夫,敢在外面出轨一夜"情,不敢把私生子认回家,他一直认为,傅家人丁衰落至此,都是报应。" "你等一下啊,"顾舟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小叔多大年纪?""他只长我两岁。" "长你两岁……"顾舟的表情变得奇怪了,"那你爷爷,还真是.…老当益壮。" 傅沉点了点头∶"我也不喜欢他,单纯从客观角度来讲,这件事我站我小叔。" 顾舟"唔"了一声,对傅家有点滤镜破碎。 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跟一个小姑娘—夜"情,还不敢承认。 傅沉像是猜出他在想什么;"你最好不要对傅家抱有什么期待,我父亲这一辈还算好的,我爷爷那一辈才是真的混乱,我一直不想让你卷进我们的家事,就是不想你看到这些。" "没事,我就当吃瓜了,"顾舟表示自己没关系,"反正我是跟你结婚,你们家人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两次,不影响。" "那就好。" 两人正说话间,由远及近地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顾舟一抬头,就见一位身着深色礼服的女士正朝他们走来,这女人看不大出年纪,只觉气质高雅,像是雍容华贵的贵妇人。 傅沉也看到她,站起身来,冲她点头∶"秦女士。""我来晚了,"这位秦女士对他笑笑,"小沉不会责怪我吧?"傅沉垂着眼∶"怎么会呢,您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顾舟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下意识地跟着傅沉起了身,站起来时,发现这位女士穿着高跟鞋,居然跟他一般高,再看清她的脸,内心满是愕然—— 这女人的面容和傅沉非常像,只是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典雅。 再配上那句"小沉",顾舟瞬间意识到她是谁,连忙开口∶ "您….."他要怎么称呼? 他应该喊阿姨,还是喊妈?可刚才傅沉都没喊她妈,只称呼她"秦女十",那他是不是也不该喊妈? 他正在犹豫,对方已经主动给了他台阶下∶"叫姐姐。"姐……姐姐? 顾舟滚动了一下喉结,余光扫到傅沉没什么反应,只好硬着头皮道∶"秦……姐。" "哎,真乖。"秦女士伸出手,隔着手套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就是小舟吧?我们小沉可喜欢你,既然你们在一起了,你要好好对他。" 顾舟有些紧张∶"当然,阿……秦姐您放心。" 秦女士从手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小盒子,递给顾舟∶"礼物。" 顾舟连忙接过∶".…谢谢。" "那我走了?"秦女士看了看他们两个,笑道,"祝福你们。"傅沉∶"您慢走。"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她来了又走,顾舟完全没从已经见过家长中回魂,过了好半天,他才看向傅沉∶"她真是你妈?" "如假包换,"傅沉面上那一点笑意已经不见,他视线扫向顾舟手里的盒子,"打开吧。" 顾舟还是难以想象傅沉有个这么年轻的母亲,那位秦女士实际年龄应该有五十多岁,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左右,跟傅沉站在一起,说是姐弟才更合适。 他打开了"礼物",发现里面是一枚胸针,在灯光下一照,流光溢彩,看上去价格不菲。就是这胸针的造型好像在哪里见过… 傅沉也拿出一枚胸针,上面的点缀要比顾舟那枚简单得多,但部分图案是一样的。 顾舟想起来,之前傅沉好像跟他说过,这个图案是傅家的家徽。 傅沉把玩着那枚胸针∶"家中传统,父母要给孩子以及孩子的另一半一人定制一枚胸针,在他们结婚前交出,我的这一枚是我父亲给做的,因为他已经过世,所以早早到了我手里,你的那一枚,则是由我母亲定制保管。" 顾舟心说你们家j这花样还挺多,不奥是豪门傅家,,却听他冷笑了一声;"婚礼开始前十分钟才交给你,我是不是该感谢她准时?" 顾舟听出他这冷言冷语,连忙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好了,这也没耽误事,马上要入场了,你高兴点。" "嗯,"傅沉收起情绪,"我还不至于为她生气——别上吧。" 顾舟别好胸针,傍晚六点,婚礼准时开始。 因为流程从简,婚礼仪式也没什么新鲜的,顾舟再次见到了在家中保险箱里见过的那对戒指,傅沉帮他戴上,微凉的戒指抵到指根,很快被染成和体温相同的温度。 随舟轻轻转着戒指,觉得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他仍记得那个雨夜,他把和任轩的婚戒扔进湖中,像是摘下禁锢他已久的枷锁。 同样是戒指,但这枚和傅沉的戒指不是枷锁,而是爱情的象征。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傅沉亲吻,听到人们的欢呼与祝福,感觉自己心跳很快,浑身轻飘飘的,像是做了一场充实的美梦。 仪式结束之后,傅沉带他落座∶"先吃点,等下我带你上楼。" 这一桌只有他母亲和程然一家,程然已经很不客气地卷了一块烤鸭,边塞边含混不清地问∶"上楼?楼上也有宴席?" "有,不过不是给你吃的,"傅沉难得开恩给顾舟倒了一点酒, "楼上都是我家里人,你要去凑热闹吗?" "你家人?"程然看了看顾舟,"那还是算了,又不是我跟你结婚。" 顾舟终于明白之前谢弦说"我先上楼了,等会儿见"是什么意思,忙问傅沉∶"那你母亲是不是也在楼上?" "不,她已经走了。" 顾舟见他这陡然冷下来的脸色,心说坏了,他干嘛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结果还有比他更没有眼力价的,程然在旁边追问∶"傅沉妈妈长什么样啊? 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傅沉身边的气压更低了。 顾舟连忙在桌子底下踹了程然一脚,程然还不明所以∶"踹我干什么?我说错话了?" 一桌人集体沉默了五分钟,傅沉又调整好情绪,端起酒杯,用酒把这—段尴尬化解了过去, 顾舟吃了八成饱,跟傅沉一起来到楼上。 傅沉的小叔他已经见过,三叔和四叔不能到场,那乘下的应该就是二叔一家,顾舟正想着该怎么跟人家问好,一上楼,却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 谢弦正用一条领带蒙着眼,伸手在虚空中乱抓∶"绪绪宝贝儿,你在哪儿呢?" 安星绪躲在沙发后面偷笑,故意把一个核桃扔出去,制造响动。 谢弦果然冲着核桃的方向摸了过去∶"是不是这边?" 而另一边一家五口齐齐抱着手机,正在开黑,其中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妹妹喊道∶"姐,帮我抓他!啊!爸你行不行啊,不要送人头!" 年过五旬的傅家二叔放下手机,摘掉眼镜,彻底放弃挣扎∶"老了老了,这种游戏实在是打不动了,你们慢慢玩,我跟你妈还是喝喝茶,下下棋吧。" "不行,至少打完这盘!" 顾舟表情呆滞地看着这些人。傅家.原来是这种画风吗? 作者有话要说∶舟舟二度震惊 不,其实是画风正常的都被你老公整死了,画风清奇的才能苟下来这样子×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5章 第 65 章 正在顾舟愣神的当口,谢弦摸着摸着,居然往他这个方向来了,顾舟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就要被他碰到。 傅沉皱了皱眉,一把扣住了谢弦的手腕。 "准啊?"谢弦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连忙拽下蒙在眼睛上的领带, 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看清对方是谁以后,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怎么是你,我家绪绪呢?" 傅沉松开他∶"小叔兴致这么好,我打扰你们了?" "不干点有意思的活动,我在这待着干什么?"谢弦跌坐进沙发里,四下环顾一圈,找到了安星绪的身影,冲他招招手道,"过来吧宝贝儿,不玩了,来喝酒。" 顾舟碰了碰傅沉的手臂,小声说∶"我是不是应该去跟你二叔打声招呼?"傅沉"嗯" 一声,回握住他的手∶"走吧,我带你过去。" 两人来到那一家五口面前,顾舟听傅沉喊了一声"二叔",便也跟着喊了一声。 "哦,是小顾吧?"傅二叔把眼镜重新架好,冲傅沉点过头,看向顾舟,"快坐。" 傅二叔的三个女儿结束了这把游戏,正在打量着顾舟,顾舟也看向他们,那对双胞胎看起来刚上大学,应该是二女儿和三女儿,大女儿则是大学毕业的年纪,三个女孩都相当漂亮,包括她们的母,年轻时肯定都是一表人才。 顾舟在内心感叹傅家的基因真强大,双胞胎中的一个主动跟他搭话道∶"哥哥,你真好看。 顾舟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也是。"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双胞胎对他很感兴趣,缠着他问这问那,顾舟一—回答,完全分不清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聊了没五分钟,双胞胎开始骗他下水∶"顾舟哥哥,跟我们一起开黑吧?我们三缺二。"呃……我不太会打。" 顾舟并不常玩这种游戏,因为一局通常要打很久,费时间也费精力,但看她们这么热情,又不好直接拒绝。 顾舟上了她的小号,被拉进了她们的队伍∶ "但是还缺一个。" 三姐妹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傅沉。 傅沉正在跟二叔聊天,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注视,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怎么了?"顾舟冲他微笑∶"四缺—。" 傅沉看着他们这跃跃欲试要把自己拖下水的样子,坦然道∶"我没玩过。" "没玩过没事啊,普通局嘛,随便打打,输赢都无所谓,"双胞胎之一直接抢过她爸的手机,塞到傅沉手里,"顾舟哥哥一起。" 傅沉熟悉了一下操作,简单了解了该怎么玩,点了点头∶"好,排吧。" 顾舟也不明白他好好的婚礼怎么就变成了五黑,而目这一把打的出奇顺利不知道是他们太强还是对面太菜.他感觉自己都没干啥,稀里糊涂就打赢了。 因为赢得太轻松,三姐妹要排第二把,顾舟顿时想逃,正要开口,突然有个大堂经理打扮的人急匆勿从楼下上来,径直走到傅沉身边∶"傅总。" 那人对傅沉耳语了什么,傅沉脸色微变,紧紧拧住了眉。他放下手机,低声问∶"已经到了?"对方点头。 "知道了。"傅沉没再说什么,拉住顾舟的手,把他带到另一边没人的位置,"你先吃点东西。" 顾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道∶"什么到了?谁来了?" 傅沉∶ "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起身,也不用说话,吃你的就对了。" 桌子上都是饭后甜点,顾舟吃了八成饱,确实还能再填点,但他现在—头霉水,不是很有心业情吃东西,只象征性地拿起了勺子。 傅沉才说到这里,门口出现了一个人,顾舟忍不住回头看,发现是个老头。 这老头拄着根拐杖,头发全白,面色阴沉,显得脸上皱纹更深,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善茬。 这也是傅家人? 他听到双胞胎齐齐发出一声轻嗤,其中一个道∶"扫兴的东西来了。" 那老头拄着拐杖往他们这边走,每走一步,拐杖都在地上戳出声响。本来正在跟安星绪亲热的谢弦停下动作,脸色一寸寸冷下来,视线剜在老头身上。 顾舟收回目光,装没看到,舀了一小块甜点放进嘴里,就看到那老头停在他们面前,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戳∶"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顾舟听到这句,差点没喷出来,—脸震惊地抬头看了一眼,心说难道他也要经历霸总小说中的名场面,"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吗? 啊,不,应该是离开我….这老头是什么人?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傅沉掀起眼皮,连客套都免了,语调很冷∶"三叔公是特意来跟我说这句话的吗?如果是,那您可以请回了。" 三叔公?就是三爷爷吧? 那说起来傅沉是他侄孙,连侄孙的事也要管? "你不能和他结婚,"这位三叔公伸手指向顾舟,"你是傅家唯一的继承人,和一个男人在—起,成何体统!" "和男人在一起怎么了?"谢弦站起身,示意安星绪待着别动,自己走过来,"三叔怕不是多年没上网,不知道同性婚姻早就通过了?哦——也是,您只是一只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是正常的。" "混账!"老头被他一句话说得大怒,抡起拐棍就要抽他,"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野种来说话!" "野种?"谢弦一把抄住了他的拐杖,冷笑道,"对,我是野种,可是野种又怎么样?我不光要在你们傅家的底盘上撒野,还要骑在你头上拉屎!——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乐了∶"你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这野种在你面前蹦挞,你说你气不气?" 老头气得浑身发抖∶"给我松手!" 顾舟又弄了一块点心,在旁边吃瓜看戏,心说这玩意不比霸总小说精彩?不过这老头看上去有八十多了,这么一折腾,万一气死在当场算谁的? 他搭住对方的肩膀∶"你说你怎么还不死呢?我对你可是日日想夜夜想,梦里都盼着你死啊,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除了祸害小辈什么都不会做,社会价值为负,咱们就不要浪费资源,早点归西不好吗?" 顾舟微微睁大眼,这谢弦也太敢说了吧? 老头好像不想再跟他纠缠,用力推开他,再次面向傅沉∶"你不能和他结婚。""您没资格说这句话。" "我们傅家从来没有男人和男人结婚的先例,你身为家主,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吗?" "丢脸的是您吧?"傅沉冷淡地注视着他,"在小辈的婚礼,上大闹,您为您的行为感到自豪吗?" "我是为了你好!"老头勃然大怒,"你跟一个来路不明的臭小子结婚,让傅家后继无人,说出去,我们傅家的脸往哪搁!" 顾舟低头吃蛋糕,心说这老头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封建余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人傅沉的妈妈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他来发话? 他正把勺子送进嘴里,忽然留意到老头的拐杖离开了地面。紧接着,是傅沉冷到极点的声音∶"放下。" 顾舟一怔。 "如果你今天敢把拐杖举起来,"傅沉的语气像是掺了刀子,冰冷且锋利,"我保证今天你回去以后,将再没有机会踏出你家的大门半步。" 顾舟抬起头,看到那老头已经提到半空的拐杖。这是想用拐杖打他? 他又扭头看向傅沉,只见傅沉压低眉头,本就凌厉的面容更是散发出逼人的房气,他明明是坐在那里的,气势却完全盖过了站在对面的人。 那老头慢慢地后退一步,拐杖重新落地。 傅沉就用这样的语气继续道∶"希望你清楚,我忍让你,只是因为我还愿意叫你一声三叔公,你可以对我恶语相向,我不与你计较,但如果你想动顾舟,我希望你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和勇气。" "傅家的规矩是由家主定的,"他说,"如果你想用你的规矩约束我,请你先成为家主,但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不论过去还是将来,你都没有这个资格,就像你这辈子无法生儿育女一样,你也永远成不了傅家的掌权人,你就到这里了。""趁我还承认你是我的长辈,快滚吧。" 老头在原地僵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转身,怒气冲冲地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快滚吧!"谢弦冲他扬起声调,"真以为你们老傅家有皇家血脉要继承?不撒泡尿昭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己生不了就强迫别人生,你算老几啊!年轻时你就是个废物,到老了依然是个废物!你这种东西为什么还活着?你居然有脸活着?我要是你,我早就自杀谢罪了!"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停止叫骂冲到傅沉身边,用力拍他的肩膀∶"骂得好,骂得太好了!专门戳他痛处,不愧是你!" 傅沉没说什么,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顾舟看到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傅沉好久没这样发火了。 上一次,好像还是在收拾任轩的时候。 傅沉慢慢呼出一口浊气,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来,他毕竟还算傅家人,他们不好拦他,你.…" 顾舟没有等他说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我很高兴。"".….高兴什么?" "高兴你愿意当着这么多的人面维护我。" "我当然要维护你,"傅沉叹气,有些无奈地在他额角轻吻,"如果我不维护你,还有什么资格当你的爱人?"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6章 第 66 章 "我说你们………."谢弦尴尬地戳在一边,被迫听了这句情话,"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能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卿卿我我吗?" 顾舟勾住傅沉的脖子,回吻了他,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 傅沉用指节轻轻擦拭嘴角,重新坐正,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小叔这话说的,先当着外人的面卿卿我我的,难道不是你?" 他向安星绪的方向看了一眼,小男生扒着沙发背,也在偷偷看他,领口敞开了一些,露出颈窝处明显的红痕。 "……我什么人,你什么人?"谢弦被他一噎,还在嘴硬,"外人都知道我是个纨绔,纨绔在外面胡作非为当然得心应手,这种事我能干,你不行。" 傅沉笑了一下,之前的戾气早已消失无踪∶"小叔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谢弦表情古怪,顾舟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刚刚那个三叔公,到底是什么人?""他啊,"谢弦在沙发上坐下,从兜里摸了包烟,抽出一根要点,"不介意吧?""介意。" 谢弦一愣,没想到他就礼貌一下, 傅沉还真说介意。他有点可惜地把烟捏在手里没点∶"好吧,我家绪绪也不喜欢我抽烟。" 顾舟∶"..." 这一口一个"我家绪绪",实在是… "我三叔这人啊,老封建余孽了,他年轻时候就这德性,现在老了,变本加厉,倚老卖老,别人不动他,他就以为是他位高权重,你说多可笑?" 谢弦说着冷笑了一下∶"他天生的没有生育能力,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更恶心的是,他一直羡慕他二哥,也就是傅沉他爷爷,羡慕他子孙满堂,又非常嫉妒,可以说又羡慕又恨。" 顾舟斟酌着他的措辞,发现他宁可说"傅沉爷爷",也不肯说是自己父亲。 顾舟∶ "既然恨的话,那他二哥这一脉断在这里,他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谢弦摆了摆手∶"他可能是真觉得傅家有皇家血脉要继承,对什么生儿子添香火啦看得很重,满脑子都是他那条宝贵的Y染色体,所以他虽然恨傅正弘,却更在意他们老傅家的子孙,并且觉得 ''我恨你但我不动你儿孙,是我对你最大的尊重,你儿孙应该感谢我'',老能自我感动了。" 傅正弘应该就是傅沉的爷爷。 顾舟轻抽一口气,心说这人还真是五毒俱全。 傅沉见他表情怪异,对谢弦道∶"少说点吧,别吓着他。" "怎么,你都跟人家结婚了,还怕被人家知根知底?"谢弦挑了挑眉毛,用指间没点着的烟指了指顾舟,"小顾舟,你说你听是不听?" "我没事,你接着说。" 谢弦冲傅沉一摊手,露出一个"看吧"的表情,傅沉无奈叹气∶"随你。" 他带顾舟来,确实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祖上那些事不堪入目,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隐瞒顾舟,他们是要共度一生的人,当然应该对彼此坦荡。 "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来闭事了,上次我二哥给他两个闺女办成人礼.傅正荣那老不死也来了说什么 ''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要这么大排面,就该低调,女子守春闺,闹得这么张扬,以后还怎么嫁人''。" 顾舟眼皮一跳。 这还真是纯纯纯的封建余孽啊! "小叔,你别提这事!"双胞胎之一猛地站了起来,"这个老傻逼,还好我爸把他拦住了,不然我非要手撕了他!老子他妈嫁不嫁人关他屁事,我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他也管不着!" "好好好,"傅二叔赶紧安抚自己愤怒的女儿,"不结不结,哪有男的能配得上我闺女,爸爸都看不上他们。" 女孩哼了一声,这才坐下。 "你看吧,"谢弦冲顾舟递了个眼神,"反正啊,没人待见他,我大伯他们那一支在国外,三叔想管管不着,四叔呢在南方,他这手也伸不过去,就可着他二哥一脉可劲霍霍,以前他还能霍霍一下我三哥四哥,现在这俩人一个成了植物人,一个在里头蹲着,他能霍霍的可不就剩下你们和二哥了吗?" 顾舟∶ "不是还有你?" "我?"谢弦咧嘴一笑,"我混蛋啊,他随便骂我,我一点都不生气,我这从小被骂到大的,一句''野种''算得了什么?反倒是他呢,还死要面子。" 顾舟看了看他,不知怎么居然有点同情,说到底并不是他的错,如果不是靠不要脸,他可能都没办法活到今天。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半天没吭声的傅沉突然开口,"我的礼让也是有限度的,既然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那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倒显得我这个家主没有魄力。" 谢弦冲他打了个响指∶"大侄子,我就看中你这点,整他!" "黄土埋到脖子了……."傅沉低语了一句,"明天我就给他选块墓地,定个骨灰盒送到他家里去,养老送终,是我们小辈该做的,一大把年纪了,出门我不放心他,就该好好在家里颐养天年,享受人生最后的一段时光,你说是吗?" 谢弦露出赞叹的眼神∶"还是你狠,我只是嘴上咒他死,你这直接动真格的,很好,大侄子,就冲你这点,叔叔也要为你两肋插刀。"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顾舟看他一眼,心说这位小叔心思是挺单纯的。 傅沉要想干点什么事,那必定是经过缜密考虑,这事不会留下半点把柄落人口实,又偏偏要让二叔和小叔知道,就有一种"我替我自己报仇也替你们报仇"的感觉,既拉拢他们,又立了威。 他看着那双胞胎高兴雀跃的表情,就知道这两家人彻底在傅沉的贼船上了。 顾舟在心里叹气。 傅沉给他的结婚协议书还真的是一张能让他弃船跑路的救命票。 不过他不会弃船的。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傅沉,如果傅沉不在这些事上算计,他反而要怀疑那不是傅沉。 "两肋插刀用不着,你少在外面耍混蛋就行。"傅沉说。 "我哪有要混蛋?"谢弦一脸"你别冤枉我",,"我已经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好不好?不信你问绪绪,这次我是真心的,真的他是最后一个,再也不换了。" "随便你,怎么样都不关我事。"傅沉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不早了,该回家了。" "也行,那咱们就聚到这,我跟我家绪绪亲热去,"谢弦说着走到安星绪面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用力地吻了一下,"宝贝儿等急了吧,哥哥这就满足你嗷。" 安星绪脸皮一红,在他胸前拧了一把∶"死变态。""你不就喜欢我这个变态劲儿?""讨厌~" 顾舟看着他们走远,搓了搓胳膊,感觉自己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倒是.…也挺好,谢弦这种人也有人喜欢。 跟傅二叔一家简单道了别,他们也准备回家了,顾舟还跟那三姐妹互换了联系方式,说以后有机会开黑。 楼下的宴席早已散场,顾舟从酒店出来时,天已然黑透。晚上的风还有点凉,他紧了紧衣服,急忙上车。 一打开手机,就看到程然给他发的消息,说他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了。顾秀霖也已经被傅沉派司机送回她家,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顾舟给程然回了消息,告诉他自己也回家了,随后视线微微一偏,看向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银色的婚戒在光线底下闪着细碎的光芒,他这枚稍细一点,因为他手指细,戒指太粗会显得很奇怪。 "今天的事,实在抱歉,"傅沉道,"我故意没给他发请束,就是不想他过来,谁知道他还是来了。" 顾舟抬起头∶"没事,上次你堂妹成人礼,肯定也没邀请他,他不一样去了?" "我该考虑到这点的,"傅沉皱了一下眉, "先前我跟他接触过几次,他还是稍微会给我这个家主面子,没想到这次.……." "人越老越固执,而且这次可能是超过了他愿意给你面子的底线,倒也不怪你。" 顾丹说看,心道缜密如傅沉也难免出现纯漏,筹备婚礼这么忙,遇上—个故意装看不懂你意图.,非要来搅场子的老顽固,也实在够让人头疼的。 "总之是我考虑不周,"傅沉眉间的褶皱没有舒展, "还好他没去楼下闹,不然的话…" 这句话没说完,顾舟却听懂了,他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不禁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转过来。 傅沉今天发这么大火,也是因为他而已,他毫不怀疑,如果那个三叔公只是在私下里单独责骂傅沉.没有闹到他面前来,傅沉可能根本不会对他怎么样。 这个男人无论在外面经受了多少风风雨雨,也能永远平静以对,但一旦有人做了过界的事,把雨点溅在顾舟身上,他就会立刻发疯。 傅沉朝他倾身∶"怎么了?"顾舟凑近了,吻上他的眉心。 傅沉眉间的褶皱因为被亲吻而展开,他微微抿了抿唇∶"在车上,不好吧?" 司机咳了一声,戴好耳机∶"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顾舟笑了,伸手拽住了傅沉的领带,把他拉向自己∶"就是想在车上,不行吗?" ……也行,"傅沉表情有些奇怪,"但是还是认为,我小叔说的没错,我确实不能跟他完全一样,你觉得呢?" 顾舟忍俊不禁∶"我只是说我想亲你,你想什么呢?" 傅沉∶"..." 他发现他家先生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傅沉伸手搭住顾舟的腰,用力吻上了他的唇。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7章 第 67 章 顾舟感觉到傅沉的手探进衣服,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他莫名有点打退堂鼓,被傅沉吻得微微气喘,连忙伸手撑在对方胸口, 小声说∶"到家,先到家再说。" 说着用余光瞥了一眼司机。 谁也不能真当着别人的面干那种事啊! 傅沉挑眉,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如果我说不呢?"顾舟∶ ·..? 顾先生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只是想逗逗傅沉,没想到傅沉故意要跟他动真格的。 好在傅沉到底不是谢弦,虽然在车上没放过他,但也没真的就地把他办了,只是连绵不绝的亲吻搞得他眼神迷离,下车时浑身发软,站都站不稳。 傅沉索性将他打横抱起,回家直接上二楼卧室,把他放在了床上。 第二天, 顾舟又毫不意外地变成了"废舟"。 他赖在床上不想起,随手跟程然和母亲发消息聊了几句,又扔下手机接着睡。 天气已经回暖,温度一天比一天高了,顾舟不再继续跟跑步机较劲,他现在的体力好了不少,可以帮傅沉出门溜溜狗。 三个月一次的复查之前做过一次,还是老样子,除此以外,低血压的状况稍有一些缓解,但依然到不了正常值。 这身体想要和正常人完全一样明显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让它稍好一些,至于这个"稍"能稍到什么程度,只能靠日积月累,这需要长期坚持,急是急不来的。 不过他已经对现状很满意了。 如果没有傅沉,他的生活不会像现在一样好。 当然,如果没有傅沉,他的生活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差"。 命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有失必有得,他觉得自己心胸还算开阔,不计较那一点"失",把眼光放在"得"上会比较好,知足常乐。 上午十点半,顾舟遛狗回来,正在厨房里,咬了一口刚刚炸出来的麻圆,麻圆金黄香脆,芝麻味唇齿生香,让他享受得眯起眼睛。 他自顾自地吃了几个麻圆,觉得炸麻圆是练成了,准备中午再炸点给傅沉尝尝,擦了擦手,拿起手机给傅沉发消息∶【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傅沉最近不忙,顾舟在家也是闲着,基本隔三差五就下一次厨,按照往常,傅沉对他的消息都是秒回,可今天不知怎么,顾舟等了五分钟,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复。 他觉得奇怪,又发∶【在开会?】】二十分钟过去,还是没有回应。 顾舟有点犯嘀咕,觉得他可能临时有事去忙了,但还是想再核实一下,便将消息发给傅沉的助理∶【在?】 隔了半分钟,助理回复∶【咋了嫂子】顾舟顿觉奇怪。 傅沉的助理有空回他,显然没在开会,那傅沉到底干什么去了,不回他消息? 他想了想发∶【你们傅总在公司吗】 助理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好一会儿,才敲出两个字∶【在啊】顾舟∶【我有事找他,让他回我消息】助理∶【呃……顾舟∶【怎么了?】 这回对方沉默了更长时间∶【傅总去财务那边了,没跟我在一块儿,我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尽快回你】 顾舟皱着眉头,直觉告诉他助理在撒谎,索性给傅沉打了电话,却听到提示音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顾舟挂断了通话。太不对劲了。 傅沉手机从不关机,就算开会都是静音的,去一趟财务没必要关机吧,不想接电话可以不接,又不会有人凭空泄露他们公司的财务报表。 很显然,助理没对他说真话。 顾舟果断离开厨房,在门口换了衣服,拿上车钥匙就要去公司找人。 管家见他换衣服,问道∶ "顾先生要出门?" "嗯,午饭前回来。"顾舟没多说什么,直接开门出去了。 他的那栋小别墅早已经卖掉,之前停在那边的车也开到傅沉家的地下车库来了,相比傅沉的豪车们,他还是习惯开自己的。 他一路开到了傅沉的公司,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时,正碰上从里面出来的助理,助理看到他,满脸惊讶∶"嫂子? 你..…你怎么来了?" "傅沉呢?"顾舟追问。"他...." 助理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被旁边插进来的声音打断∶"陶助理…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出"陶助理"三个字后,不知道为什么也停住了。顾舟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扭头一看,碰上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容。 见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女人看到他,也面露惊讶∶"顾舟?"顾舟瞬间想起来了,难以置信道∶ "叶经理?" 是他之前挂名的那家公司的经理。 因为他从来不去公司上班,只在一开始入职的时候见过经理一面,时间太久,竟有些想不起来了,但她的声音顾舟熟悉,每次他生病请假,叶经理都会对他好一通关照。 他和傅沉结婚以后,就辞掉了那份工作,因为他自认为没法给公司带来什么效益,他自己也不缺那点钱,以前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做的,现在他每天生活也很充实,不太需要继续做下去了。 他已经很久没和经理联系过,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你们…."陶助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认识?" 这一句话让顾舟回魂,有点回过味来了。他为什么会在傅沉的公司碰到以前的经理? 而叶虹也反应过来什么,忙道∶"啊.……是啊,顾舟以前在我们公司上过一阵班来着,认识。" "在你们公司.……?"陶助理一脸茫然,手指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指向谁。 "对对对,不过现在不在了。"叶虹疯狂给对方递眼色,"陶助理,这个项目怎么样,今天能谈妥吗?" 顾舟把眉毛皱成了奇怪的形状,抱着胳膊在一边看他们。 陶助理接收到叶虹的暗示,总算反应过来了∶"哦对,你看这嫂子一来我都给忘了,叶女士我刚要去找您,您跟我来,咱们签一下合同。" 叶虹点点头,就要跟他进办公室。 顾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并没有想要回避的意思。 助理顿时有点尴尬,只好跟他解释说∶"嫂子,是这么回事,叶女士是来跟我们谈项目的,就是…….合作,您懂吧?现在我们去签合同,您看您……." 顾舟点头,表示自己理解∶"我等傅沉,你们签你们的,办公室那么大,不影响吧?"一:: 助理额头滑下冷汗。 看起来,嫂子比他预想的要不好糊弄。 都怪傅总,没事老套路人家干什么,这下好了,眼看着马上要露馅,傅总人还不在,联系不上,没法及时通知他。 陶助理只好硬着头皮,推开傅沉办公室的门∶"那行,嫂子您先进来坐。" 他赶紧给顾舟倒了杯茶,随后对叶虹道∶"您这边请。" 顾舟看着他们去了里间,也没跟过去,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忍不住叹气,有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又不傻,在傅沉的公司看到以前关照他的经理,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什么合作谈项目肯定都是假的,这俩人正在演戏呢,但他也没必要直接戳穿,搞得人家尴尬。 现在傅沉联系不上,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他曾经挂名的那家公司。在查到的信息里,他看到这家公司有一个股东姓傅,但并不是傅沉。 如果他不认识傅沉,一定不会在意到这个名字,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又搜了一下这名字是谁- --- 哦,傅沉的二叔。 顾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以前一直觉得,公司不辞退他是在做慈善,现在看来…还真的是在做慈善啊! 傅沉塞进去的人,谁敢辞他? 顾舟神色复杂,想起之前每次自己生病,叶虹都非常着急的样子,当时他一直不理解,他们只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叶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上心,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傅沉这人,真是…… 他知道自己不缺钱,开的工资也不高,给他这份工作,肯定不是为了给他钱,多半是为了留一个能随时观察到他的窗口,也不需要多么细致,只要知道他工作按时完成了,那就是一切正常,如果他生病请假,叶虹肯定也会转告傅沉。 原来,这家伙一直在默默关注他。 帮他买房是一次性的,给他安排工作是长期的。 顾舟叹了口气。 原来在上辈子,傅沉就已经在他生命中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他却一门心思扑在任轩身上,对此全无所觉。 他现在更加怀疑,在前世,刘律师也是傅沉请来的了,这辈子傅沉套路了程然安排他们相亲,那么前世他套路程然,让程然把刘律师介绍给他,也完全办得到。 上次他的怀疑因为差点被傅沉扒马而终结,现在倒是更加笃定。 所以在前世,不论婚前婚后,傅沉都一直在关注他,叶虹、刘律师……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人,这个男人始终想帮他,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忽视,直到无法回头。 顾舟垂着眼,再次拨通了傅沉的电话。还是关机。 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往常这个点,如果傅沉不回来,会给他发消息。 果不其然,11∶32,他收到了一条短信。傅沉∶【中午不回家了,你们吃吧,不用等我】 定时短信。 顾舟面无表情。 他看到终于演完戏的陶助理从里间出来,冲他勾勾手指,把他叫到自己跟前,命令道∶"说,傅沉到底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是真的要掉马了,不是演习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8章 第 68 章 陶助理表情有些僵硬,半晌他叹一口气,知道今天肯定是糊弄不过去了,只好冲叶虹说了句抱歉,让她先离开。 顾舟也没阻拦,等到助理关好办公室的门,这才问∶"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助理一抿嘴,终于说了实话∶"来汇报项目进度,他们那算是我们的分公司,不过不直接归傅总管,算是傅家的产业之一吧,彼此之间常有来往。" 顾舟点点头,他也猜是这样。 傅沉和他二叔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谁和谁也不用分得那么明白。 随后他盯着对方,继续等他的下文。 陶助理咳了一声,继续顾左右而言他∶"嫂子,我是真不知道你以前在叶虹手下上过班,我可不是有意瞒你,这事您还是去问傅总吧。" 顾舟心说他还有什么可问的,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去问也就是兴师问罪,他略过这个话题∶"没问你这个。" 助理见他执意要追问,只好道∶"傅总他…….去医院了。"顾舟陡然拧眉∶"去医院干什么?" "应该是……做心理咨询吧?"助理小心翼翼地说,"具体咨询什么那我就不清楚了。" 顾舟一愣。 紧接着他松一口气,才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一脸无语∶"你不会早说?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是傅总交代, 如果您不问起的话就不主动提,怕您担心。"我现在难道不是在问?" 助理挠了挠鬓角,眼神飘忽∶"所以我这不是也说了吗。"顾舟∶".…" 他眼神不善地看了对方一眼,助理装没瞧见,掏出手机就要给傅沉打电话∶"他现在应该完事了吧,我问问他。" "不用了,"顾舟制止他,"我刚打过了,关机。" "还没好吗?"助理有些惊讶,"往常这个点应该已经结束了啊,今天怎么这么久……."他看一眼时间,安抚顾舟道∶"嫂子你别急,医院中午十二点下班,所以十二点之前肯定结束,要不你过了十二点再打,就能联系上了。" 顾舟没接这茬,又问∶"他几点去的?" "呃……早上过来打了一下卡,见没什么事就去了,大概是……九点刚过吧。" 九点到十二点,已经快三个小时?这未免也太久了。 顾舟皱着眉,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起身要走∶"你别管了,我去医院找他。,"您知道哪家医院吗?""知道。" 除了他们常去的那家私人医院,不会再有其他地方。 顾舟走到门口,助理又叫住他,犹豫着说∶"那个……嫂子。""有话就说。" "我的意思是,您去接他的话,最好别问他关于心理咨询的事。" 顾舟回过头∶"为什么?" 助理∶"我也说不好,有时候他从医院回来,状态就会变得有点……奇怪,或者是情绪低落,或者是不耐烦——当然只是偶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了,也可能是我多心。" 顾舟看他两眼,心说这位助理倒是挺细心的。他点头道∶"我会注意。" 顾舟离开公司,驱车去了医院。 这个点正是堵车的时间,五分钟的路程他开了二十分钟才到,等他站在心理咨询室门口时,已经是十二点过五分了。 医院门诊已经下班,他问了一下,得知傅沉的心理咨询是九点半开始的,原本预计十一点半结束,但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来。 不知道几点结束,顾舟只能在外面等,他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那就应该是一切正常。 于是他背靠着墙倚在门口,开始摆弄手机。 之前给傅沉发的消息还没回复,傅沉肯定还在关机状态,说起来,这么久了他一直都没在傅沉做心理咨询的时候联系过他,估计是傅沉不想他发现,特意选在了早上。 而他一般要快十点才起床,如果心理咨询是按正常时间,八点半开始九点半结束,那就刚好能把时间错开。 就算错不开,偏巧他在那个时间联系傅沉的可能性也很小。 今天他起得早,傅沉不明原因结束得晚,这才被他撞上。 顾舟百无聊赖地摆弄了一会儿手机,随手把傅沉的备注从【傅万层】改成了【傅亿层】,正想着要不打把游戏,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他迅速把手机揣回去,一回头,看到打开的门缝里露出一只手腕,腕上戴着那块眼熟的腕表。 傅沉开了门,却没立刻出来,而是扭头在跟里面的人交谈什么,顾舟也没开口喊他,戳在原地等。 结果因为他没开口,傅沉也没留意到门外有人,结束交谈的同时开门而出,完全没看路,余光发现门口有人时已经晚了,惯性让他整个人撞在了顾舟身上。 顾舟也没想到他会撞上来,忘了躲避,两人结结实实撞在一起,顾舟下意识伸手去挡,手指关节却刚好磕在傅沉的手表上,疼得眼泪差点下来。 他被撞得后退两步,傅沉情急之中伸手扶他,原本抱着的东西一下子掉落在地。 "没事吧?"傅沉有些惊慌,一把将他扶住,"你怎么来了?"顾舟甩了甩手,弯腰去捡掉到脚边的东西∶"没事。" 傅沉贝他要捡,忙道∶"我来。" 然而顾舟的指尖已经接碰到了它,他视线一凝,定格在那样东西上面。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似乎是一本咨询记录。 复印的,装订成册,本来最上面有一张白纸,掉在地上时白纸被掀开,露出第一页的内容。 匆匆一瞥之间,他看清了上面的几行文字,紧接着瞳孔收缩,整个人骤然僵住,就保持着这个弯腰的姿势,忘了将它拿起来。 傅沉的手紧接着伸来,将那本记录从他指尖抽走,并扶住他的胳膊∶"顾舟?""嗯….."顾舟回过神,慢慢直起腰来,"有点低血压。" 傅沉皱眉,不确定他有没有看清上面的内容,但还是优先询问了别的∶"要紧吗?" "没事,"顾舟下意识地回避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微微抿唇,"你今天怎么这么久?我打你电话你关机, 问了你助理,才知道你在这儿。" "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本来是想问问你中午想吃什么的,结果一直联系不上你。" 傅沉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一些,解释说∶"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做心理咨询,就聊得久了些。"他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咨询记录∶"这个是我管咨询师要的,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的记录都在里面,我想着以后不再来了,就让他给我复印了一份,如果以后有需要,还能再看看。" 顾舟压低声音∶"最后一次?你的病好了?"傅沉摇头。"那为什么…." "心理咨询已经不能再给我提供任何帮助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顾舟沉默了一下∶"哦……"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快回家吧,"傅沉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本来我说中午不回家了的,既然你来了,那我还是回去。" 顾舟没再说什么,跟他一起离开医院大楼。 傅沉本想让他上自己的车,顾舟却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我开车来的,要不咱们各开各的?" 傅沉今天没带司机,现在让司机过来还得等,他想了想,同意了顾舟。 他把那份咨询记录扔在副驾座位上,皱着眉,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又掏出手机,开机,看到了顾舟之前给他发的消息。 这份记录,本来是不应该让顾舟看到的。 他都编辑好了定时短信,想着如果十一点半没有结束,就自动通知顾舟,却没想到对方提前联系他,发现他手机关机。 那么多次都没出事,偏偏是这最后一次… 傅沉叹口气,觉得刚才顾舟可能是看到了什么,既然天意如此,那他只好再坦白一些东西,反正那本记录里的内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正想着,半天没发动车子,而顾舟那边,同样也是面色紧绷。 他刚才看到了咨询记录第一页的内容。 虽然短短几秒,他只看到了其中几行,但这几行字包含的信息,却出乎他意料。 他记得那几行字大致写的是∶"我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我梦到那是一个雨夜,他的车停在人工湖边,他倒在车灯光里,我冲向他,想把他从地上扶起,却看到他闭着双眼,唇边、衣服上全是血哨了: 后面的内容顾舟没来得及看,但仅仅是这一段,已经让他心如擂鼓,心绪纷乱如麻。 怎么回事? 傅沉描述的"他",肯定是指自己。 而这个"梦"里的景象,分明和他前世死时的景象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顾舟慢慢地抽了一口冷气,他忽然回想起来,自己死前听到的声音。 都说人死时最后消失的是听觉,他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他当时听到了脚步声。 他原本以为是巡夜的保安,难道不是保安,是…傅沉? 如果是傅沉… 他怎么会知道前世他死时发生的事? 顾舟不相信那是个梦。除非,傅沉也重生了? 像他一样,保留了重生前的记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一瞬间,他感觉浑身像过了电般,以至于搭住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如果傅沉也重生了…… 他刚想到这里 ,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汽车鸣笛声 ,他顿时被吓了一跳,不受控制地一激灵,连忙向窗外看去。 原来是傅沉见他半天不动,提醒他该走了。 顾舟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扣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 傅沉(自我安慰)∶不要紧,我还能编。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9章 第 69 章 顾舟尾随傅沉的车,一路开回家中。 他们到家时已经快一点了,顾舟已经很饿,而傅沉肯定也没吃饭,所以他没有上来就追问那本咨询记录的事,而是先吃午饭。 快吃完的时候, 他才斟酌着开了口∶"你下午还去公司吗?""不去了,今天没什么事。" "嗯……"顾舟咬了一下筷子,"你那份心理咨询的记录,能再给我看看吗?"傅沉停住动作。 这个"再"字让他瞬间明白,顾舟肯定是看清上面的字了。如果现在拒绝,倒是显得自己更加可疑…….. "当然可以,"他说,"等下我拿给你,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内容。" 顾舟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不是说心理医生不能随便把病人的资料外传,要保密吗?你这样把咨询记录复印出来,不会有事吧?" 傅沉∶"给我本人不算外传,想要的话可以申请,一般咨询师都会同意的,而且不是所有内容都能给我,也就是每一次的对话,以及最后给出的治疗建议这些。申请的时候需要签免责协议,如果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 咨询师不承担责任。" "那你给我看,岂不是泄露给我了吗?" "泄露给你就泄露给你,你又不算外人,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去做心理咨询,没什么大问题。" 两人吃完了饭,来到二楼书房。 傅沉反锁房间门,把那本记录递给了他。 顾舟坐在沙发上,再次将记录翻开。 这一次,他更加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这本记录很明显是按照时间顺序整理的,最早的在最上面,他扫了一眼,发现傅沉第一次去做心理咨询的时间,居然是在去年的10月22日。 他原本打算和任轩举办婚礼的那天。也是他重生的第二天。 前面几段内容就是正常的询问情况,傅沉在描述自己遇到的问题时,说了他之前看到的那段话。 而当时他没来得及看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却看到他闭着双眼,唇边、衣服上全是血迹,那些血迹在白衬衫上非常刺眼,我抱住他. 感觉到他身体很轻。雨落了下来,风很大,雷声轰鸣,我摸到他的脉搏已经不再跳动,风雨很快带走了他的体温,他在我怀里,身体迅速冷却下来。】 【在梦里,我疯了一样想叫醒他,想抱他去医院,可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浑身僵硬地抱着他跪在雨中,焦急、恐慌、无措………然后我惊醒了。】 【但那种感觉并没有消失,我感觉心跳很快,浑身发冷,喘不过气来,我没办法起身,像是被鬼压床的那种感觉,可我是清醒的,梦里的画面清晰地在我眼前回放,我感到非常恐惧,好像他真的离我而去了似的。】 M∶【这种不适感大概持续了多久?】 F∶【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具体记不清了,可能有个十几分钟吧。】 顾舟皱着眉头,感觉这个"M"代表的是咨询师,可能是姓名一类的东西,"F"八成是傅沉的"傅"。 他之前打听过,给傅沉进行咨询的人,是个有心理治疗资格的心理医生,要比普通咨询师更高-级。 M∶【您当时,或者第二天,去医院了吗?】F∶【没有。】 M∶【为什么没有选择就医?】 F∶【我当时以为是做噩梦导致的,没太放在心上。】 M∶【您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那么您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多久以前?】F∶【大概—年前。】M∶【您说的"他",是指?】】 F∶【我能不回答吗?】 M∶【心理咨询和治疗建立在我们彼此信任且毫无隐瞒的基础上,您可以不告诉我他的名字,但至少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关系。】 F∶【我只能说,他是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他救过我的性命,但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一直在关注他,但从未在他的面前出现。】 M∶【【我们先将其命名为A,可以吗?】F∶【G吧。】 顾舟指尖一紧。 G,明显是"顾舟"的"顾"。 M∶【好。】 M∶【您还记不记得,您做那个梦之前,发生过什么和G有关的事?】F∶(思考)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F∶【那天,我得知他交了一个男朋友,当晚,就做了那样一个梦。】 顾舟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心里出现了两个字∶撒谎。傅沉撒谎了。 这份记录肯定是心理医生写的,他特意标注了"思考",说明当时的傅沉可能沉默了很长时间。 其实傅沉对心理医生说的话,能和之前跟他说的话对上。他记得傅沉告诉他,第一次焦虑发作是在得知他和任轩在一起的那天,如果他没有重生,没有前世死亡时的记忆,那么傅沉的一切说辞,包括这份记录,可以说得上天衣无缝。 可他偏偏知道这个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沉的描述太详细了,夜晚、车灯、血、白衬衫、雨、风、雷、消失的脉搏、逐渐冷却的体温……一个梦,不可能这么详细。 除非他是真的经历过这样的一个雨夜。 而且在时间上,对不上。 傅沉得知他和任轩谈恋爱的那天,和傅沉看到他死的那天,中间隔着整整四年,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天。 也就是说,这里面只有一半是真话,另一半是假话。 那么傅沉真正犯病的那天是哪一天,只能在这中间二选一,以前他没有怀疑过傅沉的说法,现在却更加倾向于是自己死的那天。 得知他交了一个男朋友,和亲眼目睹他死,哪个带来的创伤更大,根本不用怀疑。 顾舟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 傅沉也看向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腕上的手表∶ "怎么了?" "没什么。"顾舟低下头。他再次将记录本翻过一页。 后面的内容,就基本是傅沉跟他讲过的那一套说辞,包括被他救时目睹他倒地造成的心理阴影,怕他死,害怕"失去"的感觉,偶尔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但大致无二。 唯一的区别在于,傅沉跟心理医生描述时要更偏向概括,而对他说的时候,感情色彩更强烈。除了那个梦。 顾丹慢慢把这一本咨询记录看完,他不知道心理医生有没有感觉,但这些记录给他的感觉就是傅沉在引导对方给自己进行诊断和治疗。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病情非常了解,第一次问诊就暴露了自己全部的心理问题,除去隐瞒了"他"和重生的具体内容,整个咨询过程可以说极为顺利。 如果说这真的是傅沉第一次问诊,之前没有做过任何治疗的话,他是不相信的。 他太清楚自己是什么病,所以简化流程节省时间,就好像游戏一周目通关之后开启二周目,对任务流程了如指掌。 这让顾舟更加确定,傅沉绝对是重生了。 他指尖捏住纸页,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傅沉见他半天不再翻动,笑了笑说∶"都说了,其实没什么内容,大部分以前都告诉过你。" 顾舟∶"那个梦.." 傅沉低下头,用掌心盖住了腕上的手表。 表盘冰冷的金属接触到他的皮肤,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梦我以前一直不想跟你提,因为我有点……避讳,我不太想回忆它,也不想告诉你我做过这样的梦,以免你多心。" 他说着重新抬眼∶"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可梦就是梦,梦里出现什么都不讲道理,也许是我日有所思,是我内心的恐惧造成的,我太害怕失去你,所以才会梦到……" 顾舟沉默。又来了。 傅沉这个人实在太擅长说谎,他从来不说完全虚假的谎言,所有的谎言都掺杂着真话,真真假假,让人无法分清。 用这样真挚的语气说这样真假参半的话,也难怪他之前被骗了那么多次。 顾舟盯着对方摸表的手,傅沉留意到他的注视,又把手移开了。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顾舟终于开口道∶"那真的只是个梦吗?"傅沉微怔,整个人骤然—紧∶"什么?" "我问,那真的只是梦吗?"顾舟直视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当然是梦,"傅沉笑了一下,那笑容却透着些勉强,他喉结滚动,好像终于有点慌了似的,语速快起来,"不然还能是什么,难道是真实发生的?你明明好端端坐在我面前………." "可如果我说,那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呢?"顾舟神色复杂,"确确实实是你经历过的,不是一个梦。" 傅沉猛地抬起头来,身体绷紧了,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语气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顾舟看到他脸上的惊惶,这个仿佛永远理智冷静、思路清晰的男人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份从容不迫终于从他身上剥离,露出埋藏在底下的惊愕和慌乱。 顾舟深吸一口气∶"不如我再换个直接一点的问法——傅沉,你是重生的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0章 第 70 章 这句话一出口,傅沉直接僵在了原地。 顾舟看到他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像是一件绝对不能被知道的秘密以一种极端突兀的方式撕碎伪装,完全暴露在眼前。 傅沉一时间忘记了呼吸,脊线绷得笔直,在这长达数十秒的沉默里,他似乎完全失去了思考和应对的能力,大脑只剩一片空白。 顾舟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面前这男人浑身紧绷,像是将要拉断的弓弦,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顾舟心里一突,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忙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是重生的,不如早点说,因为我也是重生的,咱们俩要是都重生过,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 听到这话,傅沉整个人顿了一下,随即一寸寸地抬起头来,那双漆黑的眼睁之中满是错愕,嗓音近乎嘶哑∶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是重生的,”顾舟叹气,“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那个梦不是梦,而是真实经历过的事呢————因为我经历过。” 他倾身向前,越过茶几拉住了对方的手,只感觉傅沉指尖全然没有平常的热度,是一片冰凉∶"我死时候的事,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在湖边,弥留之际我其实听到了脚步声,但我还以为是公园保安什么的,现在想想……应该是你" “死”这个字让傅沉眉头狠狠地一跳,同时也回过了神,他紧绷的身体有少许松懈,就像是一台停止运作的机器又重新运转起来,但依然不太流畅,有些卡壳。 他用力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能呼吸了似的,喉头干涩发紧∶“你…” 话说到这里,顾舟也彻底不打算隐瞒了,反正看傅沉这个样子,他肯定是猜对了没错,索性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我死以后,重生回到了三年前,也就是去年的10月21日,你也是重生到了那个时间吗" 傅沉身体微微发抖,这颤抖通过两人相握的手传递到顾舟掌心。很显然,现在这个情况,让傅沉回答“是”或“不是”更容易些。 他缓慢,却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顾舟心里更加肯定了, "我从三年后重生过来, 你也是从三年后重生过来……” “不,”傅沉却否定了他的话,他喉结滚动,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我不是……从三年后。” 顾舟有些意外∶“那是什么时间” "……十四年。" 傅沉抽回手, 用手掌贴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将头埋得很低, 手肘撑在膝盖上,肩膀微微起伏,情绪好像无法平复下来,嗓音近乎哽咽,“是在你走后……十四年。” 顾舟怔住。十四年。 这个数字无比熟悉,他骤然回想起来,某一次傅沉喝醉酒的时候,跟他说过的话。 傅沉说,他暗恋了他十四年。 原来真的不是十四个月,更不是从现在往前倒十四年,而是……从他死的那一天开始计算? ! 顾舟不可谓不震惊,他心里涌起数不清的疑问,一桩桩一件件,他迫不及待想要问清楚,可他看到傅沉情绪激动到一度失声,又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努力理了理思路,优先询问重点∶“那……是什么促使你重生的?”他自己是因为死亡才重生,傅沉又是因为什么 “……和你一样。”“和我一样” 顾舟再一次愣住。 傅沉也死了在他死后十四年那个时候他多大,四十六岁 顾舟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在他看来,像自己这样体弱多病的家伙才会早死,而傅沉体格健康,甚至比普通人更健壮一些,四十六岁也不过是中年,怎么可能会这么早过世? “因为什么”他实在没忍住问出了口,“意外交通事故” 傅沉摇了摇头。 他移开了捂住眼睛的手,眼眶发红,自嘲地笑了笑,哑着嗓子道“说起来有些丢人。” 顾舟不插话,等着他的下文。 傅沉深呼吸,再慢吐出,总算是平复了一些∶“是因为滥用精神类药物,而且不听医嘱,把三四种不能合用的药物合用——这些药多多少少都有呼吸抑制的副作用,混合用药会导致抑制加重,我当时脑子不太清醒,不但合用,还一口气吃了很多,所以最后的死因,应该是呼吸衰竭。” 顾舟紧紧地抿住了唇。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这番话给他带来的冲击让他瞬间失神,同时也想通了很多事∶“所以,你才对服药这么排斥吗" 傅沉发出疲倦的叹息,他声音很低,宛如呓语“我不想再变成以前那样。”“是因为我”顾舟也不由自主地放轻语气,“是因为我才生病的” 傅沉没说话。 顾舟心里却有了答案。 原来不仅仅是看到他倒在血泊中,而是亲眼看着他死。这样的冲击,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难怪。这样才更合理。 第一次看到他重伤濒死,是留下了创伤,第二次他死在傅沉面前,才是将创伤引爆的元凶。 顾舟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如果换作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我对你说了很多谎,”傅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没有再一次重来的机会,所以我必须抓住现在,我承担不起哪怕一点点变数,我害怕你发现我重生过,我不确定如果你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也许你会在意,也许你不在意,但不管怎样,我赌不起。” “我说不出口,无法解释,只能一次次地编造谎言,结果到头来,我所有的谎言居然……毫无必要。” 傅沉笑起来,那笑容不知道是嘲笑、苦涩还是如释重负“老天真是会开玩笑,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原来我们没必要彼此隐瞒,原来所有我担心的都是无需担心的,我做了这么多无用功,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荒唐。” 顾舟皱了皱眉,觉得他状态不太好“傅沉……”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它,”傅沉慢慢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感谢它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不论我走了多少弯路,总归是……达到了想要的结局。” 顾舟看着他的脸,那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泛红的眼睛里一片潮湿,或许不会有人相信傅沉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连顾舟也是第一次见。 虽然没有在同样的时间结束,却在生命结束以后,回到了同一个开始。 顾舟解释不了这中间的时间差是怎么回事,但这不重要,因为重生本身就是无法解释的东西,他脑子里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晰,像是完整的脉络,攥住一端就能提起全部。 于是他问“所以,你突然决定追我,根本不是因为得知我要跟任轩离婚,而是你也重生到了那个时间点,只能从那时候开始,对吧" 他回想起之前在傅沉电脑里看到的备忘录,对方的备忘风格在10月21日那天产生了变化,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应该发现端倪。 傅沉点头。 “那如果,我没有重生,你重来一次,发现我还和任轩在一起呢?” 傅沉抬起眼来,对这个问题他好像并不意外,像是曾经思考过一般∶“那我可能会……放弃一些道德。” 顾舟笑了“你要第三者插足啊,傅总” “任轩说他被绿了,倒是也不算说错,我曾经确实想这么干,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我愿意保持自己的道德,但必要的时候,也并非不能舍弃。” 顾舟听完,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好在,我没机会做出这种事,”傅沉又说,“刚重生的那天,可能是上辈子精神问题的后遗症,我脑子里非常混乱,花了足足半天的时间才缓过来,所以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到晚上好一些了,就得到你和任轩分手的消息,当时的我……说是高兴疯了也不为过,再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顾舟点点头。 他见对方情绪缓和了,便试着说着心中的猜想∶ “那,你真正焦虑发作,是在我……的那天?” 傅沉“嗯”了一声,视线落向放在茶几上的咨询记录∶“你应该发现了,这里面也不全是真话,我并不是因为做梦惊醒才惊恐发作,而是在那个现场。”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过记录里的描述是真实的,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动不了,喘不过气,发不出声音,当时我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病,以为就是应激反应,加上心慌意乱,根本无暇顾及身体是不是不舒服,直到后来,我再回想起那一天,又出现了数次同样的生理反应,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才去医院就诊。” 顾舟心里有了数,觉得跟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想了想又说“那我能不能问问,那天你发现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那在之后的十四年中,你都经历过什么” 他话音刚落,傅沉不知被触及哪根神经,脸色骤然变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1章 第 71 章 顾舟见他变了脸色,心中就是一惊。 坏了。 傅沉刚跟他说完,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会犯病,他居然就这么直白地问他。 于是顾舟忙道“不不不,你还是别说了,你当我没问。”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傅沉低头看着腕上的表,金属的表针一下一下地走动着,转过一圈又一圈。 不知走到第几圈时,他低沉喑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我发现你之后,大概过了那么两三分钟的时间,我才重新能活动,于是我带着你去了医院。” 顾舟∶“你还是别说了……” 他死都死透了,去医院能有什么用,无非是让医生再次宣告一下他的死讯。 傅沉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闭上了眼,继续回忆着∶“路上的具体经过,我记不清了,我让医生抢救你,医生看过却说,已经救不回来了,硬要抢救没有意义,如果我坚持,那他们也可以进行抢救,但是无法保证结束以后遗体完好,就维持现状,还能走得体面些。” 顾舟抿唇。 这些都是他死后发生的事,除了从傅沉这里,再不可能从其他地方知道,可让傅沉亲口将这些事情说出,未免太过残忍。 他想知道,但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相比之下,他更不想伤害傅沉。于是他又道“你别说了。” “我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选择,这时候医生又问,‘你是…死者家属吗’。” 傅沉依然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说到一半却突兀卡壳,像是咬了咬牙,才吐出"死者”二字。 医生每天不知道抢救多少病人,当然不会避讳这种词汇。 傅沉喘了一口气,身体抖得更厉害∶“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他问我第二遍,我才说,我不是。” 顾舟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傅沉为什么执意要说下去,他已经阻拦了三次,傅沉依然坚持。 "医生叫我通知家属,可我不知道你的家属在哪儿……任轩不算。想来想去,我想起了你有个发小程然, 找到他的联系方式还算容易, 我打电话给他, 把他叫来了医院。” “当时大概是凌晨四点,”他继续道,“程然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他不认识我,却也没指着鼻子问我是怎么回事,只红着眼睛向医生询问你的死因,然后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坐到我旁边。” "当时我就猜到,他肯定是知道你生病的事。" 顾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程然当然知道,但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瞒到瞒不住了才跟程然说实话的,他还记得程然当时的反应,可以说是又急又气,问他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去看,再听他说是因为任轩才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忍不住破口大骂,数落他为什么当初不听自己的话,一定要和那个家伙在一起。 虽然他们谁都知道,那时候说这些已经晚了,可程然的斥责非但没让顾舟生气,反而感到了久违的放松,那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没遇到可靠的爱人,却有一位可靠的朋友。 只不过悔之已晚。 程然冷静下来以后,跟他询问了更详细的病情,得知他生命只剩下几个月,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 很久,才问他一句∶“你现在想做点什么?”顾舟言简意赅∶“我想报复任轩。”程然“好,我给你找律师。” 那之后,就是关于刘律师的事了。 顾舟觉得自己的嗓子也很干涩,拿起杯子抿了口水∶“然后呢”“我们两个谁都没说话,就这么坐了有十分钟,他问我,我是谁。”“你告诉他了吗” "告诉了," 傅沉说,"我告诉他,我就是你当年救下的那个人。" "程然什么反应" 傅沉发出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笑"他很平静,关于我的身份,他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他说,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 在这一世,顾舟做手术那天,手术室外的走廊里,程然也问了这么一句话。 现在顾舟听来,这句话简直像一根针,直往人心窝子里扎。 “我也想问我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傅沉笑着,却像是在哭,“我得知你跟任轩谈恋爱的时候,稍微调查了一下他,觉得他不靠谱,可我没有插手,我认为那是你的私事,我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干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我甚至在心里祝福你们幸福,想着也许这个人虽然游手好闲,跟了你之后真的会对你死心塌地呢,有个人照顾你,也是好事。" “你们结婚的时候,我甚至偷偷到过你们的婚礼现场,我看到你一脸幸福,觉得你们应该会好好地在一起,便又偷偷离开了。” “后来,你辞掉了工作,又不常出门,我想关注你,却也没有太多机会,于是我想着你已经成家,我再像以前那样关注你也说不过去,就慢慢将你淡出了我的视野。” “直到一年多以后,一次偶然,你以前的经理在超市碰到你,觉得你有些闷闷不乐,就上前跟你搭话,问你过得好不好,你嘴上说好,她却觉得你比以前憔悴了很多,放心不下,把这事转告了我。" 傅沉说到这里,顿了顿∶“那份工作,是我给你安排的。” 虽然顾舟没提他今天去公司碰到叶虹的事,但显然傅沉自己主动不想瞒了。 顾舟对此没什么反应,只道“然后呢” “我让叶虹再多关注你一下,还在那个时间去那家超市,看能不能再碰到你,果然又见过你几次,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但脸上的憔悴骗不了人,甚至有一次,他看到你嘴角有点青,问你是不是被打了。” 顾舟已经不太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或许是某一次任轩喝酒以后撒酒疯,跟他起了冲突,动手打人。 但那时候的任轩事后还会跟他道歉,他盲目相信他,觉得只是一次耍酒疯而已,夫妻之间不可能没有摩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你说没有,但我已经意识到你肯定是被打了,我很担心,可我依然没有插手。” 傅沉深吸一口气∶“我让叶虹再三询问你,需不需要帮助,全都被你拒绝,次数多了,你干脆不再选择那个时间去那家超市。我不放心,又联系了那附近所有你可能去的超市,告诉他们的老板,如果有看到你再带着伤进来,就想办法让你去医院。” "那之后一段时间,你都没有什么事,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这事该过去了,结果就在我快要放松下来的时候,有一天,其中一家店的老板告诉我,他今天碰到你了,看到你额头有伤,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劝你去医院你也不听,最后只能放你走了。” “可我还是没有直接插手,现在想想,我为什么要那样迂回委婉?我已经知道你肯定受了委屈,知道任轩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你,或者派人堵到你家门口,把姓任的叫出来好好谈谈,要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拆散了你们,倒也好过后来发生的那些事!” 傅沉越说越激动,居然一拳砸在茶几上,玻璃水杯重重一跳,几滴水洒了出来。 顾舟被他吓到,抬头看他,只见他眼睛通红,胸口起伏,不住地喘着气。 他立刻道∶“这些都不怪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白了,是我软弱无能,我恋爱脑,总想着我能挽回我和任轩的感情,我遇到任轩不是我应该,可我被他那样对待依然对他抱有期待,是我活该,我不怪任何人。” 傅沉摇了摇头,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你不懂。”“我不懂什么” “你遇到任轩时,不过是个大学毕业的学生,心思单纯,所以被他蒙骗,可我看得清楚。我看得清楚,却没提醒你,我明明有这个能力,那我为什么不去做?” "……你怎么没做?" 顾舟皱眉, "你已经暗示我那么多次了, 后来的刘律师, 也是你找的吧?你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你根本不欠我什么,是我拒绝了你的好意,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为什么一定要把责任扣到自己头上" “我不知道,”傅沉说,“也许你说的对,每每我询问我的理智,它也是这样告诉我的,但我的良心不认可这个回答。如果仔细追究,你救过我一命,导致身体变得很差,因为身体差而自卑,在最无助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遇到了任轩,他对你一点点好意,当然会让你对他产生好感,他不介意你的身体状况,所以你对他心存感激。” 顾舟几乎气笑了“你真是……”“你敢否认吗”顾舟无话可说。 “所以,一切的根源是我,如果没有我,你会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既然我受过你的恩情,又有能力让你摆脱困境,我为什么不去做,或者说为什么做得不够多?难道我以一句"我尝试过了’来欺骗我自己,就可以放下良心,万事大吉了吗?” 顾舟有些烦躁"我们能不说这个了吗" “好,”傅沉倒是很干脆地答应了,“就像你这辈子痛改前非,果断甩掉任轩一样,我也告诉我自己,这次我要早一点,再早一点,我绝对不允许以前的事再次发生。” 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话题偏到了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正题∶“程然说完那句话,再没问别的,只跟我说,他要去通知你母亲,他担心她得知这件事后情绪崩溃,在路上出事,所以决定亲自去一趟,把她接来燕市。" 顾舟心里一抖。 程然要去接他母亲,那…… “那两天我一直守在医院里,因为不是你的家属,甚至无法领走遗体,直到两天以后,程然带着你母亲回来……”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以前是见过她的,虽然只见过背影,但那天我看到她时,觉得她好像比当年苍老了十岁。我看到她泣不成声,看到程然默然不语,心里想着,我应该再为你做点什么。” “以前有机会我没有抓住,该做的没有做,现在,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傅沉眉头紧紧皱着,吐字越来越艰难,一字一句都非常痛苦∶“我和程然一起给……办了后事,遗体火化的那天,是……是我去的,我买了块墓地,就在……" 傅沉说着,已经开始省略"你",突然,他五指用力按在茶几上,浑身颤抖不止,紧接着猛地起身,走向写字台。 顾舟瞬间意识到不对,忙追上他∶“傅沉!” 傅沉一把拉开抽屉,翻出之前吃过一次的那瓶药,倒出一粒,居然也不就水,直接吞服了下去。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2章 第 72 章 "傅沉!"顾舟冲上前,一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他只感觉傅沉从手指到腕子都是凉的,且浑身颤抖不止,不知道为什么,顾舟莫名联想到即将倒塌时颤栗的危楼。 傅沉没回应他的呼喊,站在原地没动.他攥着药瓶的左手垂落在桌面上,捍得非常用力. 几平指节泛白。 顾丹能感觉到他浑身紧绷,傅沉闭着双眼,眉头锁紧了,咬肌因为用力而在脸颊上显出一点痕迹,锋利的眉头透着冷厉,可在冷厉之后,又渗出难以形容的疲态。 傅沉有些听不到对方的话,他眼前一幕一幕,全是顾舟去世时的场景,在那个风雨加交的夜晚,鲜活的生命在他怀中消逝, 体温一点点变得冰冷, 继而画面一转,是一块蒙在尸体上的白布,揭开后,变成医院停尸房里惨白的遗容,刺骨的寒气笼罩着他,又转成滚烫的高温, 尸体上燃起烈火,在火化炉中能熊燃烧。 终于,所有的一切归于一抹灰白的骨灰,被收敛进漆黑的盒子里,那盒子很沉,沉到他无法拿稳,从他手中跌落下去,在眼前砸起一座肃立的墓碑。 墓碑的照片上,是顾舟的脸。 傅沉像是被一根针扎穿了太阳穴,剧烈的头痛席卷而来,那些他曾经强迫自己不去回忆的东西,此刻像是连续不断的电影镜头一样播放,他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任何的深埋都无济于事,只需挑起一根细细的引线,就能毫无阻碍地一顺儿牵出。 傅沉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突然挣开顾舟的手,径直冲进了洗手间。 顾舟一愣,箭步追了上去,只见他扒在洗手池边呕吐不止,中午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也包括刚刚咽下去的那片药。 顾舟有些无措,他轻轻给对方拍背,看着傅沉这样,他好像比傅沉还要难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阵抽疼。 傅沉吐了半天,直到吐无可吐,才颤抖着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掬了水用力漱口。 他身体抖得厉害,视野也有些模糊,冷水快要将手指冰得失去知觉,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在打颤,喉咙也好像不受他控制,不可避免地咽了两口水下去,差点呛住。 傅沉僵硬的脊线弓起,他单手撑住洗手台边缘,放低了重心,终于向旁边一倒,整个人脱力般坐倒在地,后背抵着墙,兀自喘"息不止。 "傅沉!"顾舟想扶他却没能扶住,只好蹲在他面前,震惊于他居然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傅沉脸色苍白极了,大口喘"息着,却好像无法吸进氧与—般.瞳孔都微微地散开来,顾舟意识到不对,赶紧掏出手机,就要打120。 "别…."傅沉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按住了他的手腕,甚至无法夺走他的手机,只能这么虚搭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心跳快得随时能从胸腔里撞出来,带着濒死般的心悸感。 顾舟被他冰得一激灵,抓起他的手放在一边,依然坚持要叫救护车,就在即将拨通的瞬间,傅沉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不….及." 顾舟指尖一顿。来不及。确实来不及。 最近的一家医院,开到这儿恐怕也要十分钟。 而且现在这个时间肯定堵车,等救护车赶到,傅沉估计已经恢复了。 他也一时旧有些佳遵,觉得不能文么A以待疑.I要夫找管家问问有污有什么力法能k上他快速缓 解,又听傅沉咬着牙道∶ ".…过来。" 顾舟忙凑上去,对方抬起几乎不能聚焦的双眼∶"抱……我。" 傅沉居然连主动抱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办法,哪怕只是心理安慰,他也照做,他跪在对方身前,轻轻抱住了他,感觉傅沉把脸埋在他肩窝,急促的呼吸声愈发清晰地传来。 这样的距离,除了呼吸,连激烈的心跳也一清二楚,顾舟小心帮他拍着后背,将他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希望自己身上的温度能帮他快点缓和下来,哪怕是舒服一点也好。 他记得上次傅沉犯病的时候还有力气抱他,而这一次,显然比之前更加严重。心理治疗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 顾舟抱着这具颤抖不止的躯体,相处至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么脆弱的时候。 他听着傅沉的喘"息声,内心非常焦急,却不敢表现出来,想着如果十分钟后他还没有任何缓解的话,他一定要叫救护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傅沉埋着头不肯抬起,呼吸慢慢地缓下来了,身体已经聚拢不起任何力气,只能维持这个姿势靠在顾舟怀里,动弹不得。 缺氧让大脑空白,那些刺目的画面也被迫从眼前退出,傅沉昏昏沉沉,疲倦感将他吞没,让他几,乎就这样睡去。 顾舟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二十分钟了。 傅沉的状态有了明显好转,但他一动不动,自己也判断不了他是不是还清醒,又抱了他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唤道∶"傅沉?"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傅沉吃力地张开眼皮,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嗯"。顾舟松一口气。 他把对方扶正,用掌心贴上他的脸颊∶"还好吗?" 傅沉看起来憔悴极了,眼中有深深的疲惫,半晌,他才虚弱地吐出字句∶"死不了。" "什么叫死不了?"顾舟皱眉,拉着他的胳膊环过自己肩膀,"起来。" 傅沉没什么劲儿,顾舟扶他有点困难,但还是挣扎着把他放在了书房沙发上,松口气道∶"真不用去医院?" 傅沉摇头。 "好吧。"顾舟不再坚持,给他倒了杯温水。 如果把前世的时间也算上,傅沉的病史恐怕得有十几年,对自己的身体应该还是有数的,他姑且信他,今天就算了,以后再去医院。 傅沉恢复了一些体力,但手还是抖,他慢慢坐正了身体,对顾舟说∶"把药拿给我。" 刚才吃的药吐了,等于没吃,顾舟把写字台上的药拿给他,傅沉接过,将瓶口磕在掌心,—下子倒出来好几粒,他却好像全无所觉,继续磕药瓶,哗地一下倒出来一把。 顾舟看得心惊肉跳,刚放下一些的心又提起来,扬声道∶"傅沉!你别乱吃药!" 傅沉顿了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似的,又把药重新塞回去,掌心的药片越来越少,五粒,四粒……最后留下了三粒。 顾舟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你这样不行!""……我有数。" 顾舟不肯松手,傅沉犹豫了一下,只好又把药收回去一片∶ "水给我。" "你这样和上辈子乱吃药又有什么区别?"顾舟皱着眉,"你不是说,不想再变成那样了吗?""不是乱吃,不能再比这个少了。"傅沉见他半天不撒手,干脆将药片换到另一只手上,送进嘴里,自己拿了杯子就水吞服。 "你…"顾舟又是生气又是着急,"至少也要问过医生吧?" "好,"傅沉从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当着他的面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对那边说,"你现在过来一趟,嗯,我家。" 随后把手机扔在茶几上∶ "叫了。"顾舟无言以对。 傅沉好像是精疲力尽,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医生没到,药也还没发挥作用,他不敢闭眼,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索性打开笔记本电脑,随便找了一部电影看。 他把音量放大,电脑里传出英文对白,他将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居然真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顾舟知道他在分散注意力,没再说什么,只在他旁边坐下,握住他一只手。傅沉手还是凉,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很多了,脉搏也平复下来。 顾舟陪他看电影,实际也不可能看得进去,目光时不时瞟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在心里祈祷医生赶紧过来。 四十分钟以后,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顾舟打开反锁的书房门,放他进屋,就见对方皱着眉头,视线越过他投向傅沉∶"上午才跟我说你要结束心理治疗,下午就犯病,你是不是在耍我?" 傅沉没搭理他的话茬∶"坐吧。"声音有点中气不足。 三言两语,顾舟已经断定这位医生就是负责给傅沉做心理治疗的那位,也就是咨询记录里的"M",他主动跟对方搭话∶"怎么称呼?" "哦,我姓孟,你叫我孟医生就行。"他的视线在顾舟身上打量了一圈,"你就是顾舟吧?" 顾舟还没自我介绍,已经被他猜出了身份,有些惊讶∶"您见过我?"中午他去接傅沉的时候,好像没跟办公室里的人对上眼。 "没有,"孟医生笑了笑,冲他伸手,"不过不难猜到,幸会。" 顾舟跟他握了手,看向傅沉。 在咨询记录中,傅沉一开始确实没告诉心理医生他的名字,但后来还是说了,所以孟医生知道他也不意外。 孟医生跟顾舟客套完,敛了神色,冲傅沉一挑下巴∶"叫我来干什么?你不肯吃药,我也治不了你,过来了也是干瞪眼,单纯的心理疏导对你根本不起作用,你自己也知道的。" 傅沉没说什么,指尖点了点桌子上的药。 孟医生微微皱眉∶"这是肯吃了?"傅沉摇头。"那你到底…" "我想试试,"傅沉垂着眼,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神色已经接近平静了,"之前你说过的那个.……暴露疗法。"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3章 第 73 章 "什么?"孟医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我没听错吧"的表情,难以置信道,"你认真的?" "当然,"傅沉语气笃定,"我很清醒。"孟医生看了看茶几上的药瓶,皱眉道∶"吃了几片?""两片。" 孟医生沉默。 他正了神色,许久才道∶"我认为,暴露疗法不适合你。"傅沉∶"你不是说我符合条件?" "你确实符合条件,但是风险太大,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傅沉抬起眼来∶"你不相信你自己的水平?" ……"孟医生"啧"了一声,"你少激将我,我可不吃这套,不是我不相信我自己,是我不相信你,或者说,我对你了解得还不够深,因为你刻意向我隐瞒一些东西,咱们之间,无法建立起完全的信任。" 顾舟听得一惊。 咨询记录里傅沉的说辞,都能自圆其说,这样却还骗不过这位心理医生,孟医生确实有两把刷汹 当然,没有两把刷子,傅沉肯定也不会找他。 傅沉有些疲倦地叹口气,捏了捏眉心∶"你不需要管这么多,我说了,有些东西我不能告诉你,我有我的理由,但这并不会对治疗本身产生实质性的影响,所以,你大可当它不存在。" 孟医生一耸肩∶"你有你的说法,我有我自己的判断,这个问题咱们也聊过好多次,谁都说服不了谁,所以,没必要多浪费口舌。" 傅沉不吭声了。 顾舟想了想,傅沉隐瞒的内容无非是重生,隐瞒重生,那也就会隐瞒他长达十四年的病史,这对心理治疗来说,可实在算不上"没有影响"。 "一句话,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傅沉又问。"要是我说不呢?" "那你收拾收拾走人吧,这个月工资开给你,下个月不用来上班了。" 孟医生一声哀嚎,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我就知道你要用这个压我!万恶的资本家!傅沉无动于衷。 顾舟∶".…" 这位孟医生,貌似是傅沉的私人医生,也在那家医院坐诊,上次他查过,那家医院似平是傅家开的。 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方面,傅沉都是孟医生的老板。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孟医生,发现他在勃然大怒之后,居然很快又恢复正常,好像发火只是走个流程。 傅沉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所以,现在能聊了吗?" "好吧,我认输,"孟医生高举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不过,你得跟我签免责协议,我警告过你有风险了,你执意要尝试,如果真出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知道了,"傅沉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天回去你就拟协议,下次见面拿来给我签。" 顾舟在旁边越听越觉得不对,忍不住皱眉∶"什么意思?有什么风险?暴露疗法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医生看看他,又看看傅沉,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傅沉点头∶"顾舟不是外人,关于我的一切,都不用瞒他。 孟医生了然,咳嗽一声,对顾舟解释道∶"暴露疗法就是……你在某种情景下感到焦虑或恐惧,那我就让你暴露在这样的情景当中,并对你的错误认知进行矫正,以消除你的焦虑或恐惧。" 他顿了顿∶"打个比方,你特别害怕蜘蛛,一看到蜘蛛就吓得心慌气短、浑身发软,那么暴露疗法就是,我把蜘蛛摆到你面前,告诉你它们是无害的,不会咬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并且让你试着接触它们,你接触了蜘蛛,发现它们其实脆弱胆小,可能还有点可爱,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那么你对蜘蛛的恐惧也就消除了。" 顾舟听懂了,随即眉头紧紧皱起∶"那不就是等于直面创伤?""可以这么理解,"孟医生说,"所以我不太支持他这么干。""你已经答应了。"傅沉道。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孟医生一摊手∶"行行行,你觉得对自己有把握,我听你的还不行吗?那咱们采取温和一点的方式,好不好?" "不,"傅沉态度坚决,"系统脱敏对我没用,干脆一点,我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孟医生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他终于忍不住道∶"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没用?"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傅沉反问,"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尝试过的治疗手段比你掌握的还多,系统脱敏对我的作用,大概相当于你给我做心理疏导的作用。" 也就是"完全没用"的委婉说法。 孟医生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半晌他道∶"既然你试过系统脱敏,那你没试过满灌疗法?""试过。""结果呢?""失败了。" "……."孟医生表情非常精彩,"那你还要尝试第二次?是嫌自己病得还不够严重?" 这句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但傅沉并没有太多反应∶"今非昔比,上次失败是因为顾舟不在,现在顾舟在了,我当然要再尝试一下。" "你们先等一会儿,"顾舟不得已插话道,"系统脱敏我大概能猜到,满灌疗法又是什么?" "还是刚才那个例子,"孟医生往后一仰,脊背靠在沙发上,"你怕蜘蛛怕得要死,系统脱敏,就是第一次我把蜘蛛装在盒子里给你看,第二次,,我把它放在我手上,触碰它给你看,第三次,,我拉过你的手让你跟我一起摸它,第四次让你自己摸它——这叫循序渐进。" "而满灌就简单了,我直接把你拉到一间有好多蜘蛛的房间里,不准你逃跑,也不准你躲起来,哪怕你惊恐发作了也得给我继续待着,就让你这么跟蜘蛛相处三天,三天以后,你发现自己还好好的,蜘蛛并没把你怎么样,于是你的恐惧消除了——这叫一步到位。" 顾舟听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这种不怕蜘蛛的,被拉进有好多蜘蛛的房间里都不一定能维持镇定,何况是怕蜘蛛的…. 这方法真的能行? "当然了,我只是打比方,可能不那么准确,不过大致是这个意思。"孟医生看向傅沉,"你要是坚持,那我也没意见,不过看你的意思是,需要让这位顾先生参与进你的治疗是吧?" 傅沉"嗯"一声。 "那行,你们商量,你是打算直接想象呢,还是走一下实景?如果你要想象,那你到时候得诚实告诉我你想象的内容,不然的话我没办法引导你。" 傅沉没立刻答,似乎是不太想诚实。 孟医生接着说∶"我看你的意思是不想再跟我透露了,那不如情景再现吧,就从你说的湖边雨夜开始,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 顾舟听着他们三言两语敲定了治疗方案,不免有些着急∶""你们就这么定了?我还没同意呢。" "你还没看出来吗,人家要自己给自己制定治疗方案,连我这个正儿八百的心理医生都只能给他打下手。"孟医生阴阳怪气起来,"你觉得你能劝动他?反正我不能。" 傅沉没对他的抱怨做出任何回应,只道∶"我困了,去睡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先回去了。" 说罢,起身回了卧室。 等他关了门,孟医生才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真是任性的病人。" 顾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给他续了杯温水,压低声音道∶"傅沉的情况,您能再跟我详细说说吗?" 孟医生有些诧异∶"他没跟你谈过?" 顾舟∶"也不能说没谈过,他拿回来的咨询记录我都看完了,但是里面好像只有每次问诊的对话,以及治疗建议,并没说他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哦,关于病情诊断的那部分,他没让我复印。"孟医生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刚才犯病的时候你应该是在的,具体症状我就不多说了,总之这毛病叫惊恐发作,这药就是治这个的。" 他说着指了指茶几上的药瓶∶"会出现惊恐发作的人群,有一部分是不限于任何时间地点,不可预测的反复出现,我们称之为惊恐障碍。而另一部分,则是有明确诱因,在特定场合或情景下才会出现,这部分则称为特定恐惧症。" "比如恐高症、幽闭恐惧症、深海恐惧症等等。这些都是焦虑症的一种,会出现惊恐发作的叫急性焦虑,反之则为慢性。" 顾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在这些特定恐惧当中,有一些是与生俱来的,有一些则和人生经历有关,而最容易引起恐惧发生的经历,就是创伤。" "创伤.…."顾舟喃喃。 "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傅沉算是非常典型的,创伤引起的恐惧,当然,恐惧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不是一码事,但它们可以同时出现。而治疗特定恐惧症,最好的办法就是暴露疗法,所以我之前有跟他提过,不过随着后来的进一步接触,我觉得对他来说风险太大,就放弃了。" 顾舟捧着水杯,沉思了一会儿∶"那他现在再次尝试的话,能治好吗?" "谁知道呢,"孟医生有些发愁,"他如果100%地交代他的经历,并且愿意配合,那我就有9 9%的把握治好他,可他现在只交代了部分,又不愿意配合,那我的把握也就只剩下50%。" 他说着,忽然凑近了顾舟,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什么,对吧?他愿意告诉你,却不愿意告诉我,我有点好奇,这个''只有你们知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稀罕东西,能让你们两个这么一致地选择番端”一 顾舟一惊。 这位心理医生未免也太敏锐了,他们见面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居然已经猜出他知道傅沉的事,还猜出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你别紧张,"孟医生又跟他拉开距离,重新靠回沙发上,"我又不会逼你说,毕竟你不算我的病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对我越坦诚,我治好他的把握越大,反之,那就只能靠他自己的努力了,我这个心理医生,起的是辅助作用。" 顾舟警惕地打量他。 说当然是不能说的,但是他又不想让傅沉承担风险。要怎么才能中和一下…… 他正纠结着,孟医生又开了口∶"这样吧,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这有助于我对他进行更深刻的判断,你觉得怎么样?" 顾舟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你问。"孟医生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梦不是梦,我说的对吗?" "呃…."顾舟表情有些难看,咬牙道,"对。" 孟医生似乎毫不意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他的病史其实比他让我看到的长得多,具体有多长我无法估计,但绝对不是一年两年。" 顾舟身体僵硬∶".…..是。" "第三,他的病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这个,其实我也…" "我没让你回答,我只问你是或不是,"孟医生说,"我猜,是到了药物也无法控制的程度,所以他才会对药物无比排斥,因为药没能治好他。" 顾舟沉默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一定会被他看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孟医生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偷偷告诉你,这三个问题我也问过傅沉,他给我的答案都是否。 顾舟∶"..." 他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就是觉得你们要是参加默契度大考验,肯定第一轮就被刷下来。"孟医生开了个玩笑,"不过看得出来,你很在平他,宁愿松动你们的秘密也要换取治好他的概率。既然秘密是可以透露的,也就意味着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之类罪大恶极的事,也许涉及到什么超自然事件,那我就管不着了,毕竟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心理医生而已,还是要照顾老板的面子——唉,真是悲哀的打工人呵。" 他站起身来∶"就聊到这里吧顾先生,我要回去准备了,不用送。" 顾舟本来也没打算送他,艰难冲他扯了扯嘴角,算是道别。就是说,傅亿层在这位孟医生面前,好像也只有傅一层而已。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4章 第 74 章 等孟医生走了,顾舟才松—口气。 和这家伙交流实在是太有压力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被看穿的,但他非常确定, 撒谎没用。 他离开书房回到卧室,傅沉已经睡下了。 两片药让他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脸色明显好很多了,他—翻身,就看到正盘膝坐在旁边,捧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的顾舟。 顾舟余光扫到他动了,立刻抬起头∶"醒了?""嗯。""还难受吗?" "我没事,"傅沉坐了起来,"你一直在这陪着我?" "是啊,"顾舟一挑眉梢,"你要是醒了看不到我,不得急死?"傅沉微怔,随即哑然失笑∶"也没那么夸张。" 顾舟收起手机,没让他看到自己在跟孟医生聊天。 他本来没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可这位孟医生离开别墅后不久,他就收到了一条好友电请、这人的昵称是一个"M",备注里注了一个"孟"字,他立马就反应过来是谁。 他通过了申请,孟医生发来一条∶【你手机号是我从傅沉助理那问来的】 顾舟并不意外, 回复道∶【孟医生是找我有事吗?】 孟∶【这次的心理治疗我大概有数了,需要你的配合,可能会辛苦一点】顾舟∶【【没问题】 于是两人又聊了聊关于傅沉的事,傅沉说顾舟不算外人,不用瞒他,孟医生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一聊就聊了一下午。 顾舟打心里不想跟他多接触,多说多错,但又太想知道傅沉的情况,权衡再三,还是放下了防备,而这位孟医生也很懂分寸,并没有再打听他们隐瞒的真相,只是单纯跟他讨论傅沉的病情。 并且告诉他,他想要尽可能地还原那个"梦",以达到最强烈的冲击,那么要想还原当时的场景,首先要等一场雨。 凑巧,两天后燕市将迎来降雨,大概会在夜间到来,正适合他布置现场。 所以他需要顾舟在那天晚上配合他去公园湖边,并且让傅沉这两天按最少剂量把药吃上,以免到时候出现太强烈的生理反应。 顾舟——答应,有些忐忑地劝傅沉吃了药,他本来还担心对方会拒绝,没想到这次傅沉出奇配合,直接就答应了。 看来他是真的想治好。 傅沉的配合让顾舟稍微宽心,按照孟医生的要求,这两天没提任何关于心理治疗的事,孟医生也没送来免责协议。 两天后的晚上,顾舟睡下不久,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他一下子醒了,迅速抓起手机,来电却已经被挂断,紧接着他看到孟医生给他发了消息∶【现在出门,你自己】】 顾舟∶【不叫傅沉?】 孟∶【不叫,你动作轻点,别让他发现】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十二点半,顾舟鬼鬼崇崇地爬下了床,傅沉临睡前吃了药,现在正睡得沉,没有察觉他的动作。 孟医生又发∶【还有,拿一件你自己的白衬衫出来,最好是便宜点的,省得洗不干净浪费】 顾舟没搞懂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蹑手蹑脚地下楼,见对方又发∶【开你那天开的那辆车过来】 顾舟大概明白他要干什么了,心说这未免也太细节,又回头看了一眼卧室方向,开始替傅沉担心。 有心理医生在,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拿好东西出了门。孟医生最后发来一句∶【哦对了,别忘带伞】 顾舟要去的公园是开放式的,不用门票就能进,当然,里面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只有风景还不错,有一片人工湖,面积不小。 为了保证安全,公园有保安在湖边巡逻,但也十分松懈,反正顾舟去湖边,十次有八次是看不到保安的。 今夜报着有雨,雨未到,风先行,保安更是早早回去歇着了,顾舟到湖边时,看到前面已经停了一辆车。 不用问也知道是孟医生的车,顾舟打开车门,夹杂着潮湿凉意的风立刻把他单薄的衣衫打透,他不禁一个哆嗦,赶紧把外套穿上。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裹紧了衣服,走到那辆车前,敲了敲车窗。车窗降下一条缝,车内传出孟医生的声音∶"上车。" 顾舟上了副驾,孟医生把车里的灯打开,投下一片暖光,他单刀直入地说∶"你应该记得那天晚上的细节吧,尽量还原。" 顾舟想了想,他那天晚上来湖边是为了扔戒指的,不过傅沉应该只看到了他倒地的画面,那只需要还原傅沉看到过的就够了。 正想着,孟医生向他递来一件东西,顾舟接过∶"这什么?""墨水,我调了一下,能模仿血迹的颜色。" 顾舟∶·." 难怪说让他带便宜的衬衫,这墨水染上去,真不一定能洗干净。 他没急着去染衬衫,而是先抽出两张纸巾,吸了一滴管墨水,滴在纸巾上∶"真的要做这么细节吗?" "越细节越能带来真实感,"孟医生说,"现在其实时间不对,季节也不对,只能用细节骗过他。" 墨水是用红墨水和黑墨水混合调出来的,颜色暗红,除了粘稠度不对以外,确实很像血。 他用墨水染了几张纸巾,然后团成纸团,又问∶"需不需要我躺在地上?" 孟医生一愣,笑了∶"那倒不用,我怕冲击性太大,等傅沉缓过来,一怒之下把我宰了。再说这风雨交加的,你要是感冒,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顾舟染好纸团,又染了衬衫,他印象中衬衫应该是不小心蹭脏的,所以没染得太狠,只稍微意思了一下。 随后,他把这些东西都放回自己车里,衬衫扔在驾驶座上,纸团放在前挡,并且调整了一下车的位置,打开车灯,下车时没有关门。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孟医生车里,见他掏出手机,给傅沉打了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傅沉正睡得沉,醒来有些困难,顾舟屏气凝神,听到他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喂?" "傅沉,你现在过来湖边吧,"孟医生说,"叫顾舟一起啊。" 顾舟一脸诧异,就听到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傅沉的声音明显清醒了∶"顾舟不在。""不在?"孟医生故作惊讶,"哦,我刚给你俩都发了消息,那他可能先出来了,总之你快点过来吧,我在这等你们。" 傅沉挂了电话。 他皱眉看着身边空出来的位置,不敢再耽搁,立刻披上衣服下了楼,边走边喊∶"顾舟?顾舟!" 别墅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他的声音吵醒了狗,傅沉打开客厅的灯,问道∶"傅重,顾舟呢?"边牧看看他,转身走向门口,卧下了。 果然是出门了。 傅沉拿上车钥匙出了门,连伞也忘了带,一路上都在想顾舟为什么不等他,明明知道不过是一次心理治疗,却莫名有种强烈的不安。 风愈发大了,夜幕之中隐隐有了雷声似乎因为将要下雨,天色格外昏暗。 他的车一路向公园驶去,穿过深夜无人的街道,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像是某些记忆跨越了十几年的漫长时光,重新降临在眼前。 当年,他好像走的就是这条路。 心跳没由来地快了几分,他眉头锁紧,压着黄灯冲过了这个路口。 距离人工湖越来越近了,远远地,他就看到一辆停在湖边的车,车门开着,车灯也亮着。顾舟的车。 这个在无数次梦魇中反复折磨他的画面,像是一根针刺狠狠进了他的脑子里,太阳穴一阵剧烈的刺痛,四肢升起难以形容的寒意,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他一脚将车刹住,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全然忘了什么心理治疗的事,几乎是颤抖着打开车门,向那辆车走去。 他的眼里只剩下那辆车,车灯光下飘着细小的浮尘,他艰难地迈开步子,从车边经过。 一道惊雷划过天空,轰然落下。 雷光将夜色映得惨白,他视线扫过车内,瞳孔瞬间收缩。 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他看到座位上扔着一件染血的衬衫,还有几个带血的纸团。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傅沉的脸色像雷光一样煞白,他伸手撑住车门,嘴唇颤抖着道∶"顾舟?" 车里没人。 他又不死心地将所有车门全部拉开,依然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顾舟!" 另一辆车上,顾舟忍不住想要下车,却被孟医生抓住手腕∶"再等等。" "这种场景还原只能做一次,这次要是不成功,基本就没有机会了,你确定要现在下去?" 顾舟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简直怀疑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咬牙道∶"那你说再等多久?" "你不用管,听我指挥就行。" 他们的车停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离湖边有一段距离,车身是黑色的,也没开灯,在深夜里不容易被发现。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清傅沉的一举一动. 顾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也不顾雨从缝隙里打进来,顺着雨声,他听到傅沉在叫他。 傅沉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那声音抖得厉害,在雨中几乎变调,他不顾自己被雨水打湿,焦急地在车辆附近寻找。 突然他停下脚步,掏出了手机。 雨水打在手机屏墓上,瞬间让上面的文字变得模糊、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拨通了顾舟的电话。 但紧接着,手机里却传出这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又是一声炸雷。 傅沉手一抖,手机直接摔在地上。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大脑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啸的风声雨声变得模糊不清。 "顾·.." 他像是丢了魂,就这样茫然无措地站在大雨里,从身到心被浇了个冰凉。 他该做什么?顾舟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好像被从这个世界当中剥离开来,好像顺着这雨,回到了十四年前。 他有时候会想,也许重生只是一场梦。 或许他根本没有死,这一切不过是他精神错乱的臆想。 他常常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还要活着。 明明每一天都痛苦得恨不得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又咬牙硬撑过来,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迷信说法,说自杀的人不配转世轮回,会下地狱。 连病重的顾舟都没有考虑轻生,他又有什么资格,顾舟一定不会看得起自杀的懦夫。 但如果根本没有来生,所谓轮回、重生不过虚妄之谈,他所有的坚持,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傅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想不通这些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湖边,用手撑住围栏。 "坏了,"孟医生抽了一口冷气,觉得事态发展有点超出他掌控,连忙推了一把顾舟,"快去,现在去!" 顾舟赶紧下车,伞也顾不上打,就这样冲进大雨当中,冲着傅沉的方向狂奔而去,大声唤他∶"傅沉!" 傅沉浑身—僵,猛地回过头。 他看到顾舟的身影穿过雨幕,逆着灯光,向他而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5章 第 75 章 雨丝被灯光映出一道道明亮的轨迹,打在顾舟身上,像是为他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 傅沉就这样看着他跑向自己,那一瞬间,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雨声、雷声、寒风、灯光、血……所有东西纷纷从他的世界中剥离,唯一剩下的,只有顾舟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世界静默不语,顾舟好像跟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听到。 "傅沉! 你要干什么傅沉!"顾舟被他的举动吓到了,甚至以为他下一秒就要翻过护栏跳进湖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他,看到他转身,内心的焦躁不安顿时削减了几分。 傅沉浑身都被雨浇透,雨水不断顺着发梢往下淌,他脸色苍白极了,雨珠划过眼角,像是在哭。 顾舟不顾他浑身湿诱,径直扑进他怀中,用力抱住了他,那满身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他却仰起脸,吻住了对方同样冰凉的唇。 傅沉紧紧搂住他的肩背,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他用力回应着顾舟的亲吻,雨水顺着唇边淌进口腔,不知道为什么,竟带着淡淡的咸涩。 "我说你们,有伞不打,是不是有毛病啊!"孟医生火急火燎地追了出来,跑到他们跟前,撑开一把大伞举在他们头顶,"你们……." 他刚要继续说,就看到两人相拥而吻的画面,内心受到了剧烈冲击,一句话就此卡壳,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俩人…简直… 不知道孟医生作何感想,反正两个人是旁若无人地亲完了,松开时,顾舟因为缺氧而有些气喘,他伸手摸了摸傅沉的脸,问道∶"好点了吗?" ……我不要紧。"傅沉感觉头脑重新清明起来,他发现头顶的雨停了,看了看为他们撑开的伞,随即将视线投向表情古怪的孟医生,居然什么也没问。 "行了,你没事就赶紧上车,"孟医生把伞塞给顾舟,自己撑开了另外一把,"你俩都湿成这样了,快点回家洗澡,小v心感冒。" "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顾舟接过伞,努力举高,以免碰到傅沉的头。"我当然得跟你们回去,别磨蹭了,快走吧。" 雷雨大作,这雨没有任何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了,顾舟拽着傅沉走向自己的车,把他囫图塞进副驾,自己则收起伞,上了驾驶位。 他把原本扔在座位上的衬衫丢向后排,几个纸团也直接塞进了车载垃圾桶里,先打开暖风,然后给司机发消息,让他等雨停了以后过来把傅沉的车开走。 傅沉的视线透过后视镜,落在那件染"血"的衬衫上∶ "这些都是什么?" "哦,孟医生让我拿墨水染的,"顾舟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吓到你了?" 傅沉没吭声,只默默从垃圾桶里捡了一个被他扔掉的纸团,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确实是一股墨水的味道。 他内心更加平和了些,把纸团放回去,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顾舟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快把头发擦擦。"你也淋湿了。" "我哪有你湿得彻底,别废话了,快擦吧。 傅沉衣服湿诱,还在不断往下淌水,这一条毛巾显然是擦不干的,他简单捋了捋头发,看着前挡不断摆动的雨刷,怔然出神。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困扰他十几年的梦魇在这个雨夜分崩离析,一时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正坐着那辆被"遗弃"在湖边的车回家。 没有尸体,没有鲜血,活生生的顾舟就坐在他旁边,他看到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看到无名指上银色的戒指散发出淡淡光泽。 那个循环肆虐了无数次的梦魇,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打破了。 他们的车开回家中,走的依然是来时的那条路,因为下着雨,车开得不快,孟医生的车与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地下车库。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厚重的雨声被隔绝在外,三人上楼进了家门,傅重径直朝他们窜来,它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不停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都说狗能感知到人的情绪,傅重这么聪明的狗,自然对主人的一举一动更加敏感,顾舟安抚了它一会儿,催傅沉赶紧去洗澡。 顾舟擦着头发出来时,傅沉已经洗好了,正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傅沉?"顾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我在等你,"傅沉抬起头来,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孟医生在书房等我们了。" "啊……哦。"顾舟微怔,他总觉得傅沉现在的反应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 既然孟医生在等,他便也没有多问,简单擦干了头发∶"那走吧。"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很显然,三人都没有睡意。 顾舟他们一进书房,就看到写字台上放着一张姗姗来迟的免责协议,孟医生指尖在上面轻点,冲傅沉道∶ "你说的,下次见面时给你签,我拿来了。" "现在才拿来,不觉得有点晚了吗?"傅沉在桌前坐下,拿起签字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又用指尖按了印泥,留下手印。 "我可是冒着风险给你做心理治疗的,你不得好好感谢感谢我?"孟医生收好签完字的纸,"怎么样,我这个治疗方案不错吧?现在你再回想你的噩梦,还会觉得难受吗?" 顾舟看了看他,忍下一句"距离失败也就差那么一点"。 "不大想得起来了,"傅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来的路上我就尝试过,但是没办法集中精力回忆那些画面,会直接被今天发生的事打断。" 他明明还记得当时的一切,能记起每一个细节,但这些画面已经支离破碎,像是被剪开的胶卷,每一段还都各自独立地存在,却再没有办法拼合到一起去,播放成完整的电影画面。 "那就对了,"孟医生说,"暴露疗法的作用就是矫正你的认知,现在你知道了,不论发生什么,顾舟都不会离你而去,哪怕是当年的经历重演,结局也不会是你所预想的那一个。那些只是你的梦魇,是应该放下的过去—-不论对你们谁而言。" 孟医生说着看了一眼顾舟,顾舟顿时感觉到他意有所指。应该放下的过去.…这姓孟的到底猜到了多少? 他一脸怪异,孟医生却又神秘莫测地笑起来∶"不过,我看顾先生倒是已经走出来了,死亡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有时候它会给人带来梦魇,有时候却会让人超脱,不论是哪一种,在近距离地接触过死亡之后,你们会体会到常人难以体会到的东西。" 顾舟表情更奇怪了。 孟医生像是点到即止,说到这里便收了声,再次转向傅沉∶"对了,你当时突然走到湖边,是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我当时有点意识恍惚,鬼使神差就走过去了,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那儿,然后就听到顾舟叫我。" 孟医生微微皱眉∶"走过去之前,你心里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的话,那么我所有的坚持和挣扎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干脆一了百了,就这么结束算了。"傅沉十指扣着,没抬头,嗓子有点哑,"但我只是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并没有想付诸行动,具体是怎么走过去的,我也不知道。" 孟医生看着他,觉得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沉吟了一会儿∶"你以前有过这种无意识的自杀行为吗? "好像有,"傅沉皱了皱眉,"记不太清了,但其实,我内心不想的话,并不容易办到,短暂的意识恍惚中能做出来的事太少了,我不可能去跳楼、去跳湖,在跳下去之前,我肯定会清醒过来,并且终止自己的行为。" 唯——件做成功的事,恐怕是那次乱吃药。 顾舟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他张嘴想问什么,却见孟医生给他递了个眼神,只好闭嘴。 "你的病情果然要比你交代的严重得多,还好事先我从顾先生这里确认了一下。"孟医生说,"这次对你的冲击已经到了极点,既然你觉得自己还能找回理智,那说明一切都还可控,现在最难的一环已经跨过去了,那后面的就不着急,你先休息两天吧,剩下的治疗回头再说。" 傅沉"嗯"一声,也没再问别的。 顾舟也耐着性子没有追问,给孟医生收拾了一间客卧,让他暂住一宿,回来时发现傅沉已经躺下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感觉傅沉从湖边回来就蔫了,,加上刚才孟医生的一番话,让他根本没办法放心∶"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困了,想睡。"·好吧。" 既然孟医生打了包票,那他再坚持也没意义,傅沉刚经受过巨大刺激,肯定需要时间来缓和,不如先睡一觉,有什么事都明天起来再说。 于是他关了灯∶ "睡觉。" 令顾舟意想不到的事,他们并没能成功坚持到"明天起来"。 不知道怎么,他感觉越睡越热,忍不住想掀被子,可被子掀开了,手脚都露在外面了,居然还是很热。 他本来困得不行,还是因为太热而睁开眼,迷迷糊糊道∶"怎么回事啊,你开空调了?" 傅沉没回应他,他想去掰对方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这一摸之下,却清醒了。好烫。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热了,傅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背后抱住他,这热度明显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 顾舟奋力挣脱了他的怀抱,伸手摸了摸傅沉的额头,不由倒抽冷气∶"你发烧了啊!"傅沉眼皮颤了颤,貌似听到了。 顾舟还从没见过某人生病发烧,总觉得这些字眼是自己专属,不可能出现在傅沉身上,在原地愣了两秒钟,这才去抽屉里找耳温计,给傅沉试了一下"体温。 39度了! 顾舟大惊失色,推了推傅沉想叫醒他∶"快起来,跟我去医院!" 傅沉不太情愿地被他弄醒,依旧没睁眼,反应了一会儿,嗓音嘶哑地说∶"不去。" "不去怎么行?早知道我昨天给你熬点姜汤……你除了发烧还有什么不舒服没?"傅沉又反应了两秒∶"没有。" 顾舟看一眼时间,现在刚凌晨五点,雨已经停了,天蒙蒙亮,去医院的话得挂急诊。他一个人恐怕弄不动傅沉,得找人来帮忙。 权衡再三,他决定先给傅沉吃点退烧药试试,他自认为对着凉感冒发烧这种事比较有经验,傅沉也不咳嗽,应该没有大事。 他赶紧下床去找药,却发现傅沉这里只有精神类药物,最多是缓解头痛的,于是果断去隔壁找-他之前搬家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堆药。 他很快找到一盒退烧药,抠出一粒,倒了温水,扶傅沉起来∶"来把药吃了。" 傅沉睁开眼皮,垂眸看了看∶ "什么药?""退烧的,你快点吃。" 准料傅沉把脸一别,眼睛又合上了∶ "不吃。""?" 顾舟莫名其妙,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一遍∶"是退烧药。"我知道,"傅沉也重复,"我就是说不吃退烧药。""为什么?" "不想吃,"傅沉给出了令人费解的答案,"生病也挺好的,会让我觉得现在的一切确实是真实的,不是在做梦。"“了” 顾舟表情施异地看他。 他脑子里划过"傅沉生病怎么是这个鬼样子是不是应该直接把姓孟的喊起来让他帮忙把傅沉绑去医院毕竟傅沉是因为昨晚心理治疗时淋雨才生病的也不能算和他毫无关系"。 然而终于,他还是没有这么做,只用力扣住傅沉的下颌,强行把那粒药塞进他嘴里,并不由分说地把水杯怼到他唇边∶ "我看你是烧傻了,给我喝。"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傅总,终于能享受老婆的照顾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6章 第 76 章 傅沉点头:“我知道这不太礼貌, 但我确实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不肯去医院,我判断不了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只能多观察一晚。” 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也可以找个私人医生来, 只待一晚,如果明天你依然没有什么不适,那我就让他离开, 好吗?” 顾舟有些为难:“这……傅总, 我真的已经好了……” “抱歉,我不能相信你的话, ”傅沉看着他,“下午我问过程然,他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事了,曾经有一天, 他给你发消息你不回,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最后迫不得已来你家,一看才发现你已经病了三天,病得起不来床,他赶紧把你送到了医院。” 顾舟一听,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 心说程然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他以手掩唇咳了好一通:“……那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 ”傅沉又凑近了一点, “那不是第一次, 也不是最后一次, 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程然最多每两天给你发一次消息,以确保你的安全,这才没有再出太大的状况。” 顾舟尴尬一笑:“傅总,吃饭吧。” 傅沉这才继续夹菜:“既然你答应了,那吃完饭我就让医生过来。” “啊不,”顾舟连连摆手,“我没答应啊,医生还是算了,你看我这也没什么事,让人家过来一趟不是白跑吗,不用了不用了。” 傅沉:“那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留下?” 顾舟:“……?” 他有点跟不上傅总的逻辑,但是想想,让傅沉留下总比让医生过来好,“刚相处两天的相亲对象”肯定比“素未谋面的私人医生”更亲一些的。 于是他犹豫着点了点头:“也……也行吧。” 傅沉见他犹豫的表情,又道:“这样吧,我看你家二楼有几个空房间,晚上我就住二楼,跟你保持距离,应该不会让你觉得太难受。” 顾舟想了想,二楼那几个房间好久没收拾了,哪能让客人住二楼:“一楼也有客卧的。” “不用了,就二楼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两人达成协议,顾舟继续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被傅沉套路了? “提出一个过分且极可能遭到拒绝的要求,再提出一个适当的要求,则后者更容易被接受”。 顾舟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了。 他该说这位傅总不愧是老谋深算吗? 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的顾舟一时无言,可他答应都已经答应了,又不好反悔,在一言难尽的心情中吃完了饭,喝完了汤,觉得终于吃饱了,还吃得很撑。 傅沉起身要收拾东西,顾舟连忙按住他:“你放着吧我来洗。” “我来,”傅沉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刚好一点,好好休息。” 顾舟看着他进了厨房,心说哪有让霸总刷碗的? 他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水声,还是没忍住跟过去,见到傅沉摘下的腕表放在旁边,伸手摸了摸表壳上的划痕,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之前被东西刮的,”傅沉用余光观察着他,“玻璃碎了,换了新的,划痕修不好,除非换壳,但换了壳,就不是那块表了。” “哦……”顾舟点点头,又将视线移向别处。 “怎么,不放心我刷碗?”傅沉半开玩笑似的说,把洗干净的筷子插进筷笼。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他视线追随着对方的手,自然落在了筷笼上,说到一半的话突兀停住,皱了皱眉。 筷笼分格,另一格插着勺子,他伸手从里面拿起一把,忽然冷笑:“这家里没清理干净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那把不锈钢勺子的勺柄上刻着一个“R”,代表任轩,他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刻着“G”,两把勺子尾端各有半颗爱心,可以拼在一起。 这都是任轩的小花招,他曾经会被这些东西骗到,现在可不会了。 他用指甲刮着勺柄上的“R”,对傅沉说:“傅总要是今晚不回去,陪我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怎么样?” 傅沉动作一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将最后一个洗好的碗放上碗架:“好。” 他用毛巾擦干双手,把腕表重新戴回手腕:“从哪里开始?” 顾舟想了想道:“卧室吧。” 上次他把任轩扫地出门时,虽然让对方收拾了东西,但那之后他也没有检查过,很可能会有遗漏。 他带着傅沉来到卧室,一打开衣柜,就看到果然有几件任轩没拿走的衣服,他跟任轩衣服尺码不同,那几件衣服挂在里面,十分显眼。 他把衣服一一拿出来,傅沉则在电脑桌。” 顾舟瞄了一眼:“他的。” 并嫌弃地说:“居然把穿过的鞋放我卧室里,真是不讲究。” 傅沉把鞋拿出卧室,顾舟又从抽屉里找出了更多任轩的东西,领带、皮带、袜子甚至内裤,他心里膈应得不行,觉得这柜子要不也别要了,干脆换个新的。 等他把卧室收拾干净,扫一眼被清理出来的东西,发现那些衣服鞋都是任轩自己买的便宜货,他送给任轩的名牌,一件都没忘拿走。 傅沉找了一个空快递箱,把东西全部塞进去,连同扔在门口的拖鞋。 顾舟又来到浴室,翻出了任轩用过的毛巾、梳子、剃须刀,有些不能确定用没用过的,看着有点旧,也当用过的一并扔了。 他把家里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真的找出不少任轩的“遗物”,又顺便打扫了二楼客卧,等折腾完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傅沉伸手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出了汗,但是并不热,便递给他两张纸巾,又倒了一杯温水:“累了就早点睡,别躺在这,小心着凉。” 顾舟爬起身,把一杯水全喝完:“那我去洗漱了,傅总也早点休息。” 傅沉点头。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还远远没到他睡觉的时候,傅沉上了二楼,关上门,给助理和秘书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明天也不去公司了,又通知家里的保姆,让保姆转告他的狗,主人今晚不回家。 顾舟因为生病身体虚,加上收拾屋子耗费体力,实在很是疲劳,几乎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但可能是脖子后面的皮肤还没痊愈,平时不碰没事,睡觉时不受控制地翻身压到,就感觉有点疼,搞得他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关门声,以为是傅沉不放心他,半夜过来看完又走,就也没有在意,没打算睁眼。 然而紧接着,他又听到“咔哒”一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非常清晰,他几乎是瞬间惊醒——那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卧室门只能从里面反锁,他屋里有人。 窗帘拉着,室内一片漆黑,他定睛去看,隐约看到门口确实有个黑影,却看不清是谁,下意识唤了一句:“傅沉?” 对方不说话。 顾舟警觉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伸手去摸床头台灯,可还不等碰到,那人突然冲了上来。 顾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大力把他按在了床上,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瞬间呼吸困难。 他拼命挣扎起来,同时也猜出了对方是谁,果不其然,那人口罩 是任轩。 顾舟脑子里跳出“我明明已经收回了别墅门卡他是怎么进来的”,但很显然他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抓住对方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张嘴想要叫喊,可咽喉处被死死掐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任轩狠狠地盯着他,声音咬牙切齿:“你敢绿我?结婚前一天跟我分手,就是为了那个傅沉,是不是?!” 顾舟无法回答他的荒唐问题,强烈的窒息感让身体慌乱起来,他奋力用脚去踹,用膝盖去顶,可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任轩,生病未愈,又从睡梦中惊醒,不可能敌得过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 任轩死死压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紧,他目眦尽裂,凶相毕露,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柔男友的模样,低声怒骂:“把我的东西都扔在门口是什么意思?跟我割席?玩够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很爽是不是?贱¨货,长着贱¨货的身体还装清高!你的现任男友知道你是个早就被人玩烂的贱¨货吗?!” 缺氧让顾舟失去力气,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小,眼前的人面目逐渐模糊,恍惚之中,那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起来,他仿佛回到了重生之前,他也是这样被任轩按着,对方掐着他的脖子,掐到他近乎昏厥,失去反抗能力,随后不顾他的意愿,疯了一样地强¨暴他。 历史难道真要在这一刻重演? 顾舟不甘心,他以死亡的代价才换来重生,凭什么要再度容忍任轩的凌¨辱? 视野越来越暗,他快要看不清东西,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催促他反抗,他一只手艰难向床头的方向摸去,终于摸到了一截垂落下来的手机充电线。 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充电线,拼命地、一点点地往下拽,最终猛地一拉。 第77章 第 77 章 他喜欢小动物, 很容易对用猫猫狗狗做头像的人提起好感,之前他本来想养一只猫,可任轩说不喜欢, 只得作罢。 后来他被确诊肺癌晚期, 还曾庆幸过幸好当时任轩阻拦,不然他死以后,他的猫怎么办? 鬼使神差地,他又给傅沉发了一条消息:【傅总头像上的狗是自己养的吗?】 傅沉很快回复:【是我养的狗, 它叫傅重,小名重重】 傅沉又发来了一段视频, 顾舟点开看, 内容是和狗在玩飞盘,应该是以前录的,视频里的狗就是傅沉头像的那条, 看上去灵敏且矫健。 顾舟觉得十分有趣,一条狗居然起了个人名,一个傅沉一个傅重,不知道的还以为狗是他弟弟。 傅沉:【你喜欢狗?】 顾舟:【喜欢, 我也喜欢猫】 傅沉:【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我家看它, 或者我带它去找你】 顾舟挑眉:【傅总可要说话算话】 傅沉:【当然】 傅沉:【叫我傅沉就行】 傅沉:【你刚不是说要去吃饭, 怎么还没去?】 顾舟不按时吃饭被抓现行, 莫名有点心虚,他看一眼时间, 居然已经快七点了, 忙回:【我这就去】 因为一条狗, 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 顾舟赶紧去做饭吃饭,一通忙活,吃完还是八点多了。 出门让他觉得疲惫,虽然出去也没干什么,只是在咖啡厅里坐了坐,聊了会儿天,但就是让他感觉这一天可供支配的体力已经耗尽,应该早点休息。 他早早洗澡睡觉,养足精神,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时间去了纹身店。 这是一家非常正规的纹身店,规模不小,在燕市很有名气,慕名来纹身的人很多,需要提前好多天预约才行,顾舟跟店主算是朋友,因为是熟人,才排到了两天以后,店主姓赵,同时也是纹身师。 店主大概三十多岁,纹了个花臂,看着很凶,实际人很好,上次顾舟去纹身,结束的时候,遇到一个因为失恋来纹身泄愤的女生,女生一听要预约才能纹身,还要等好多天,当场就情绪崩溃,哭了起来。 店主忙好一顿哄,把她叫到一边谈心,还给她买了奶茶,劝她千万不要冲动纹身,男朋友吹了可以再换一个,纹身一旦纹上,再洗可就难了,他见过太多因为分手来纹身或者洗纹身的情侣,爱情使人盲目,冲动行事,最后遭罪的是自己。 最后女生成功被他劝住,放弃了纹身的打算,并说自己想通了,不过是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冲店主道了谢,擦干眼泪离开了纹身店。 那时顾舟信誓旦旦地想,自己绝不会和任轩分手,也绝不会来洗纹身,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站在纹身店前,还是成了店主那“见过太多”中的一员。 他冲店主笑了笑,说不上自己是轻松还是自嘲,对方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把他带到专门洗纹身的房间。 花臂店主关上门,将外面的声音阻隔开,这才问:“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顾舟没避讳,确实也没什么可避讳:“fg插下就是为了推倒,这话真的没错。” “当时我就想劝你不要纹,”店主一边调试机器,一边说,“自己觉得疤痕丑,想遮,这没问题,但男朋友觉得疤痕丑,让你遮,这就不对劲了,他要是真的喜欢你,至于连一点疤痕都不能接受吗?” “你说得对,”顾舟道,“所以我现在看透了,他不值得我的爱。” “早醒悟早解脱,”店主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再次确认道,“真的要洗吗?你这皮肤太脆弱了,可能恢复得会比别人慢。” “还是洗吧,”顾舟态度坚决,“毕竟不是我自己想纹的,不想留下任何关于他的东西。” 那条围巾,他已经扔掉了。 店主没再说什么,带上手套,帮他消毒局部皮肤,开始洗纹身。 洗纹身比纹身还要疼,不过顾舟觉得可以忍,他对疼痛的耐受力一向很强,冷风机吹出的冷风打在皮肤上,淡化了激光带来的灼烧感。 他颈后的蝴蝶纹身本来就是遮疤用的,面积不大,颜色也不算太深,洗个两三次应该就可以了。 洗纹身的过程很快,但就如店主预料的那样,尽管机器功率开得不高,因为他皮肤太娇气,还是一打完就开始泛红,很快渗出了血珠,蝴蝶变成了血蝴蝶,他从镜子里看,觉得怪吓人的。 店主小心帮他处理过后,止住了血,又给他拿了药膏,叮嘱道:“回去以后自己冷敷一下,记得上药,注意防晒,觉得痒也千万别挠,小心感染。” 顾舟点点头,付过钱,离开了纹身店。 他站在店门口,呼吸着秋天微凉的空气,觉得像是放下了一桩困扰已久的心事。 被风一吹,脖子有点凉,他用围巾虚搭住,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他开车离开纹身店,而就在他离开的几分钟后,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从隐蔽处钻出,压低帽檐,也离开了。 顾舟回到家,从冰箱里翻出夏天冻的冰块,用毛巾裹着,给颈后的皮肤冷敷。 因为后颈怕凉,他不敢直接把毛巾贴上去,只能悬着,借冰块散发出的冷气。 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让他胳膊很酸,脖子也很累,再次意识到纹身遮疤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听任轩的话。 一番折腾,今日份可供支配的体力也耗尽了,顾舟只感觉身心俱疲,什么也不想做,晚饭随便对付两口,早早爬上了床。 好在最终没有起水泡,也没有因受凉而引发神经痛,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果断没能起得来床。 其实半夜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奈何身体疲倦得厉害,他始终处在半梦半醒间,没办法完全清醒过来,身上忽冷忽热,嗓子发干,凭他多年生病的经验来看,肯定是发烧了。 他屡次想爬起来吃药,都没能挣扎成功,恍惚中觉得自己吃了,可没有任何效果,才意识到原来是在梦里吃的。 就这样一直挣扎到了第二天上午,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个不停,总算是把他震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把电话接起,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声:“喂顾舟?你总算是接了,你还好吗?给你发了一上午消息你都不回,不是生病了吧?” 打来电话的是他们部门的经理,因为发烧而变得迟钝的大脑龟速运转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今天好像是有个什么文件要交,因为昨晚太累,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缓了口气,用干涩的嗓子说:“对不起啊经理,我不太舒服,明天再交给你行不行?” “真生病了?工作不要紧,我找别人弄一下,你快点去医院啊!”经理顿时焦急起来,“真是的,要不要我过去帮你?你还能起来吗?” “啊……不用,”顾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发烧,我吃点药就好了。” “都发烧了还没大事?你快吃药,能起来了就去医院挂号,听到没?你要是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顾舟有些抱歉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他在公司挂名的这两年,已经好几次因为生病没能及时完成任务,但每次经理打电话给他,都不是为了催促他赶紧把活干完,只叮嘱他看病吃药,好好休息,也从没因此扣过他的绩效。 他觉得自己实在亏欠经理太多,甚至怀疑公司一直不辞退他是在做慈善。 顾舟又躺了一会儿,终于艰难地尝试起身,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浑身绵软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烧,心跳因为体温升高而加快,快得让他心慌。 洗个纹身就能把他放倒,这身体真是没救了。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晕晕乎乎地从里面翻出一盒退烧药,就水吞服。 他实在是很热,热到让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可能等不到退烧药起效就要被烧糊了,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洗手间。 * 与此同时。 傅沉从心理咨询室出来,上了停在楼下的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重新将手机开机,看了一眼时间——11:10。 手机一开机,各种消息便纷至沓来,他习以为常地一扫而过,按轻重缓急筛选重要信息,随即视线一凝,停在了某一条上。 给他发消息的人叫叶虹,他点开那条二十分钟前发来的语音,一个女声从手机里传出:“傅总,顾舟今天生病了,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他有点发烧,我让他去医院,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 傅沉一顿,指尖骤然用力,在手机屏幕上按出一个指纹,他回复道:【抱歉我刚看到,他现在去医院了吗?】 叶虹:【我又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他还发着烧,不会自己开车出去了吧?】 傅沉眉头一皱:【我知道了,你继续打】 他立刻切进和顾舟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次发消息还停留在上周日,他沉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便从附近搜了一家饭店,把定位发给他:【顾先生,今晚我们约在这里,你看可以吗?】 没有回应。 他当然知道顾舟现在不会回复他,他选择在这种时候打扰,只是在为自己寻找合适的理由。 他拿着手机,只觉得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漫长,坐立难安地等了十分钟,顾舟还没有回复,他又发了一条:【顾先生?吃饭了吗?】 时间渐渐接近了十一点半,叶虹再次发来消息:【傅总,还是没人接】 傅沉呼吸微滞,再顾不得其他,也拨通了顾舟的号码。 等待的嘟嘟声响起,每一声都如同漫长的折磨,像是钝刀割在皮肉之上,对他进行一场无休止的酷刑。 第一通电话因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他不死心,又拨了第二通。 他指尖焦躁地敲击着方向盘,眉头拧紧,本就凌厉的眉目更是显出逼人的戾气。 第78章 第 78 章 “等一下, ”傅沉又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 ”顾舟也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两人加好微信, 顾舟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傅沉心头没由来一紧, 无端产生了“他离开就不会再回来”的错觉,这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恐慌,下意识向前一步, 张嘴想叫住他, 话到嘴边, 又咬牙硬忍住。 他僵在原地, 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十几年的朝思暮想烧灼着他, 思慕如狂, 让他几乎难以自制。 他沉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他可能已经吓到了顾舟,以后更得小心翼翼才行,那尊瓷器过于精美易碎, 他唯恐自己一用力, 就将他碰坏了。 “傅总,”司机把车开到他身边,为他拉开车门, “上车吧。” 顾舟的身影早已消失, 傅沉回过神, 用力闭了闭眼,这才转身上车。 他靠在座椅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鲜活的脉搏仿佛还在他手中跳动。在无数次的噩梦当中,他触摸到的都是冰冷且了无生机的躯体,时至今日,他才好像终于从那个雨夜中醒来,摆脱了困扰他长达十四年的梦魇。 “傅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小心询问道,“您脸色不太好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傅沉翻下掌心,搭住腕上的手表,心绪已平静了些,“走吧。” 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指尖,他轻轻摩挲着表面上的划痕,划痕很深,而表身的金属非常坚硬,能在上面留下这样的刮痕,可见当时所受的冲击有多大。 他并不意外顾舟不记得他,在重生之前,他就接触过当年给顾舟治疗的医生,医生说因为头部受创,患者昏迷近两个月终于苏醒之后,对那天发生的事并没有太多印象,事后经引导想起来了一些,也仅限于知道事情经过,完全不记得自己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或许从一开始,顾舟就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再加上受伤,更加不可能回忆得起来。 重生之后,这件事并没有发生改变,顾舟依然不记得他。 傅沉有些痛恨自己没有重生到最合适的时候,还是让他接触了那个人渣,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他居然在顾舟和任轩结婚的前一晚,得到了他们分手的消息。 他描述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劫后余生,喜极而泣……虽然不明白顾舟为什么这么做,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 顾舟开车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要给程然发消息。 结果发现程然比他还迫不及待,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 程然:【回来了没?】 程然:【怎么样啊,相亲顺不顺利?】 程然:【回来了吭一声】 顾舟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回复:【回来了】 程然:【你可算回了,你再不回来,我要以为你俩直接去开¨房了】 程然:【怎么样怎么样,相亲顺利不顺利?】 顾舟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八卦之心,笑了笑回:【还行】 程然:【还行是什么评价……傅总这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顾舟:【挺好的】 他回答得有些敷衍,程然自然也感觉到了敷衍,继续刨根究底:【怎么感觉你不太情愿呢,你是不是觉得他不符合你期待啊?没事,有话就跟哥说,不用勉强,不喜欢咱就再换一个】 顾舟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把疑问说出口,想了想,觉得程然是他最好的朋友,自己怎么都没道理隐瞒他。 于是他敲字回:【其实我想问你,傅总他应该不会……】 顾舟:【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程然:【啥??】 程然:【为什么这么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程然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震惊,顾舟怕他误会,忙解释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聊天过程中,他突然抓我的手腕,然后他解释说是看到我袖子上沾了蛋糕,想帮我擦掉,但我总觉得奇怪】 程然:【第一次见面就抓你手?看不出来傅总是这种轻浮的人啊】 顾舟:【……】 面对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发小,顾舟哭笑不得:【你没看到他当时那种状态,绝对不是想趁机占便宜,就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我看他眼睛都红了,而且攥我攥得特别用力,骨头差点被他捏断】 程然若有所悟:【哦哦哦,红眼文学是吧,霸总把主角按在墙上,双眼通红,嗓音喑哑地说:“亲我一下,命都给你。”】 顾舟:【。】 程然:【但是不对啊,一般这种配置,都需要一个桀骜不驯,或者阴鸷偏执的霸总,傅沉是这样吗?再配一个人间天使,阳光治愈的主角,你是这样吗?这剧本不对】 顾舟:【/微笑】 程然:【等等等等】 程然:【完了啊我的舟,你说这个傅沉,他该不会暗恋你吧?会不会来婚介所相亲就是他的阴谋,啊不,计划,你跟任轩分手,他第二天就来递简历,会不会太巧了点?】 顾舟:【你现在才觉得太巧了点吗?当时我就跟你说这事很可疑】 顾舟:【不过暗恋我不可能,我都不认识他,他更不可能认识我,少看点霸总小说吧你】 程然:【那没准你们就认识呢,说不定他是你什么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或者是你小学同学,中学同学,上学时就暗恋你,一直不敢表露,等到若干年后事业有成,这才准备正式追求你】 顾舟简直啼笑皆非:【我发小只有你一个,咱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要是有青梅竹马,你能不知道?再说了,傅沉比我大五岁,到底是他留级五年,还是我连跳五级,才能让我们成为同学?】 程然也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离谱:【也是哈】 他扯白了一通,终于言归正传:【那他现在目的不明,光凭这点信息也猜不出什么来,他给我的资料里没说他有精神类疾病,外界也没有过这方面的传闻,不过无法保证他是不是有所隐瞒】 程然:【这样吧,我找机会跟他要一份健康状况证明,里面有精神病史那一项】 顾舟:【这不太好吧,我也只是怀疑,完全没有证据,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程然:【那有什么过分,你以为只是让他提供吗,你也要交的,正好你好久没体检了吧,趁这机会去做个体检】 顾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真让程然上了心,不免有些感动:【谢谢】 程然:【谢什么,我这可是正规的婚介公司,当然要为每一位顾客的婚姻幸福着想,健康证明是必须的,才不会因为你是我发小就进行任何放松或者收紧】 顾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程然:【好了,这事包在哥身上,不过我还想问你,撇开这事不谈,傅沉这人到底怎么样?】 顾舟:【挺好的吧,也没像说的那么生人勿近,还是挺随和的,他还送了我一条围巾来着】 程然:【冰山霸总只对一人温柔……】 顾舟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立刻打断他:【滚滚滚】 他料定程然脑子里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只有一百部“按在墙上亲”的霸总小说,实在不想继续聊下去了,以“要吃饭”为由强行结束了话题。 他靠在沙发上,回想着和傅沉见面时的种种,觉得自己是不是小心过头了,他光凭对方情绪失控就判断人家有精神问题怪没道理的,也不太礼貌。 抛开这点突发状况不谈,傅沉全程都表现得温和有礼,对他照顾有加,丝毫没有高高在上般的盛气凌人。 他本以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肯定会让他们找不到共同语言,可一番闲聊下来,他的话题傅沉都能接上,傅沉也不会主动提起他涉猎不到的话题,相亲过程十分顺利,甚至是舒适。 他要是再以恶意揣度对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顾舟正想到这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傅沉发来的消息。 傅沉:【今天实在抱歉,我真的无意冒犯,还希望顾先生不要介怀,为表歉意,我想请顾先生吃个饭,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时间?】 顾舟有点惊讶,没想到傅沉比他还要介怀这件事,敲字回复:【真的没关系,傅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顾舟:【不过我明天确实没有时间】 傅沉:【那后天晚上?】 顾舟想了想,后天应该没什么事,他稍作犹豫,答应下来:【行】 他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任轩就对谈恋爱ptsd,那人渣不值得。 傅沉:【那好,我们周二晚见】 “是吗?”顾舟有点惊讶,傅总这样的人居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但他也没有多问,只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我有。” 他摸向自己颈后:“这个纹身,是他让我纹的,我不喜欢。” 第79章 第 79 章 顾舟一听, 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心说程然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 他以手掩唇咳了好一通:“……那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傅沉又凑近了一点,“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程然最多每两天给你发一次消息, 以确保你的安全,这才没有再出太大的状况。” 顾舟尴尬一笑:“傅总,吃饭吧。” 傅沉这才继续夹菜:“既然你答应了,那吃完饭我就让医生过来。” “啊不, ”顾舟连连摆手, “我没答应啊, 医生还是算了,你看我这也没什么事, 让人家过来一趟不是白跑吗, 不用了不用了。” 傅沉:“那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留下?” 顾舟:“……?” 他有点跟不上傅总的逻辑,但是想想,让傅沉留下总比让医生过来好, “刚相处两天的相亲对象”肯定比“素未谋面的私人医生”更亲一些的。 于是他犹豫着点了点头:“也……也行吧。” 傅沉见他犹豫的表情, 又道:“这样吧, 我看你家二楼有几个空房间, 晚上我就住二楼, 跟你保持距离, 应该不会让你觉得太难受。” 顾舟想了想, 二楼那几个房间好久没收拾了,哪能让客人住二楼:“一楼也有客卧的。” “不用了,就二楼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两人达成协议,顾舟继续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被傅沉套路了? “提出一个过分且极可能遭到拒绝的要求,再提出一个适当的要求,则后者更容易被接受”。 顾舟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了。 他该说这位傅总不愧是老谋深算吗? 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的顾舟一时无言,可他答应都已经答应了,又不好反悔,在一言难尽的心情中吃完了饭,喝完了汤,觉得终于吃饱了,还吃得很撑。 傅沉起身要收拾东西,顾舟连忙按住他:“你放着吧我来洗。” “我来,”傅沉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刚好一点,好好休息。” 顾舟看着他进了厨房,心说哪有让霸总刷碗的? 他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水声,还是没忍住跟过去,见到傅沉摘下的腕表放在旁边,伸手摸了摸表壳上的划痕,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之前被东西刮的,”傅沉用余光观察着他,“玻璃碎了,换了新的,划痕修不好,除非换壳,但换了壳,就不是那块表了。” “哦……”顾舟点点头,又将视线移向别处。 “怎么,不放心我刷碗?”傅沉半开玩笑似的说,把洗干净的筷子插进筷笼。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他视线追随着对方的手,自然落在了筷笼上,说到一半的话突兀停住,皱了皱眉。 筷笼分格,另一格插着勺子,他伸手从里面拿起一把,忽然冷笑:“这家里没清理干净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那把不锈钢勺子的勺柄上刻着一个“R”,代表任轩,他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刻着“G”,两把勺子尾端各有半颗爱心,可以拼在一起。 这都是任轩的小花招,他曾经会被这些东西骗到,现在可不会了。 他用指甲刮着勺柄上的“R”,对傅沉说:“傅总要是今晚不回去,陪我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怎么样?” 傅沉动作一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将最后一个洗好的碗放上碗架:“好。” 他用毛巾擦干双手,把腕表重新戴回手腕:“从哪里开始?” 顾舟想了想道:“卧室吧。” 上次他把任轩扫地出门时,虽然让对方收拾了东西,但那之后他也没有检查过,很可能会有遗漏。 他带着傅沉来到卧室,一打开衣柜,就看到果然有几件任轩没拿走的衣服,他跟任轩衣服尺码不同,那几件衣服挂在里面,十分显眼。 他把衣服一一拿出来,傅沉则在电脑桌。” 顾舟瞄了一眼:“他的。” 并嫌弃地说:“居然把穿过的鞋放我卧室里,真是不讲究。” 傅沉把鞋拿出卧室,顾舟又从抽屉里找出了更多任轩的东西,领带、皮带、袜子甚至内裤,他心里膈应得不行,觉得这柜子要不也别要了,干脆换个新的。 等他把卧室收拾干净,扫一眼被清理出来的东西,发现那些衣服鞋都是任轩自己买的便宜货,他送给任轩的名牌,一件都没忘拿走。 傅沉找了一个空快递箱,把东西全部塞进去,连同扔在门口的拖鞋。 顾舟又来到浴室,翻出了任轩用过的毛巾、梳子、剃须刀,有些不能确定用没用过的,看着有点旧,也当用过的一并扔了。 他把家里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真的找出不少任轩的“遗物”,又顺便打扫了二楼客卧,等折腾完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傅沉伸手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出了汗,但是并不热,便递给他两张纸巾,又倒了一杯温水:“累了就早点睡,别躺在这,小心着凉。” 顾舟爬起身,把一杯水全喝完:“那我去洗漱了,傅总也早点休息。” 傅沉点头。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还远远没到他睡觉的时候,傅沉上了二楼,关上门,给助理和秘书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明天也不去公司了,又通知家里的保姆,让保姆转告他的狗,主人今晚不回家。 顾舟因为生病身体虚,加上收拾屋子耗费体力,实在很是疲劳,几乎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但可能是脖子后面的皮肤还没痊愈,平时不碰没事,睡觉时不受控制地翻身压到,就感觉有点疼,搞得他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关门声,以为是傅沉不放心他,半夜过来看完又走,就也没有在意,没打算睁眼。 然而紧接着,他又听到“咔哒”一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非常清晰,他几乎是瞬间惊醒——那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卧室门只能从里面反锁,他屋里有人。 窗帘拉着,室内一片漆黑,他定睛去看,隐约看到门口确实有个黑影,却看不清是谁,下意识唤了一句:“傅沉?” 对方不说话。 顾舟警觉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伸手去摸床头台灯,可还不等碰到,那人突然冲了上来。 顾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大力把他按在了床上,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瞬间呼吸困难。 他拼命挣扎起来,同时也猜出了对方是谁,果不其然,那人口罩 是任轩。 顾舟脑子里跳出“我明明已经收回了别墅门卡他是怎么进来的”,但很显然他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抓住对方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张嘴想要叫喊,可咽喉处被死死掐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任轩狠狠地盯着他,声音咬牙切齿:“你敢绿我?结婚前一天跟我分手,就是为了那个傅沉,是不是?!” 顾舟无法回答他的荒唐问题,强烈的窒息感让身体慌乱起来,他奋力用脚去踹,用膝盖去顶,可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任轩,生病未愈,又从睡梦中惊醒,不可能敌得过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 任轩死死压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紧,他目眦尽裂,凶相毕露,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柔男友的模样,低声怒骂:“把我的东西都扔在门口是什么意思?跟我割席?玩够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很爽是不是?贱¨货,长着贱¨货的身体还装清高!你的现任男友知道你是个早就被人玩烂的贱¨货吗?!” 缺氧让顾舟失去力气,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小,眼前的人面目逐渐模糊,恍惚之中,那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起来,他仿佛回到了重生之前,他也是这样被任轩按着,对方掐着他的脖子,掐到他近乎昏厥,失去反抗能力,随后不顾他的意愿,疯了一样地强¨暴他。 历史难道真要在这一刻重演? 顾舟不甘心,他以死亡的代价才换来重生,凭什么要再度容忍任轩的凌¨辱? 视野越来越暗,他快要看不清东西,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催促他反抗,他一只手艰难向床头的方向摸去,终于摸到了一截垂落下来的手机充电线。 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充电线,拼命地、一点点地往下拽,最终猛地一拉。 室内光线很暗,任轩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紧接着充电器被拽下床头柜,带着插住的插线板一起,直接掉在地上,继而拖倒了台灯,扫落旁边的水杯,所有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任轩被刺激得浑身一抖,更加怒不可遏,用膝盖压住他一条胳膊,开始疯狂撕拽他的衣服:“你再动,信不信我掐死你!” 顾舟被他掼在枕头里,缺氧让他浑身发麻,脆弱的脖子已经感觉不到疼,他完全没力气挣扎了,他毫不怀疑,如果这动静没有惊动楼上的人,如果傅沉睡得太死的话,他一定无法平安度过今晚。 第80章 第 80 章 凌晨三点的湖边除他以外空无一人, 身后不远处停着的车车灯亮起,车门大开,车内座位上扔着数个被血洇湿的纸团。 他雪白的衬衫上也沾了血, 他却好像全无所觉, 只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湖面。 夜风顺着湖面吹来, 风中夹杂着潮湿的凉意,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风扬起他鬓边的黑发,露出一张俊秀非常却苍白憔悴的脸,因为消瘦,两颊微微凹陷下去, 眼底衬着病态的乌青, 但即便如此,也掩不去那种清隽干净的气质。 风中送来的凉意让他不适,他再次激烈地咳嗽起来,呛咳声很闷很深, 他用手捂嘴,鲜血顺着指缝淌出,滴落进泥土里。 顾舟摊开手掌,看到掌心的鲜血和暗红的血块。 随后,他竟扬起唇角, 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不再能干扰到他, 他用力地、毫不迟疑地摘下了无名指上染血的戒指, 细瘦的手指上留下一圈浅浅的戒痕。 一声轻微的入水声。 那枚佩戴了三年的戒指就这样被他掷出,投进湖水里,沉入朦胧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做完这些,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和咳声在深夜的湖边回荡, 他苍白的唇角染着血, 两颊泛起微醺般的红晕,等他笑够了,终于缓缓闭上眼,松开撑住栏杆的手,任凭身体向后仰倒。 脊背重重砸向地面,他却忽然感觉不到疼,身体变得很轻,冰冷的四肢在这一刻回暖,意识从这具破败的躯壳里缓缓抽离。 一声惊雷过后,大雨终于落下,雨丝穿过车灯光,留下归于泥土前最后的轨迹。 死亡到来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有脚步声,感觉到冰凉的冷雨打在自己脸上。 或许是巡夜的保安发现了他,不过这不重要了。 再见了。 * “……先生?先生?” “先生,您睡着了吗?” 顾舟猛地睁开双眼。 空气中弥漫着奶油的香甜味道,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到服务员正略带歉意地冲着他笑,将手里的蛋糕盒向他递来:“抱歉让您久等,您的蛋糕给您打包好了。” ……什么? 顾舟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心跳也快了几分,他视线从蛋糕盒上扫过,掠过服务员,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坐在蛋糕店里? “先生?”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服务员又唤了他一声,有些担忧地问,“您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哦,没有。”顾舟恍然回神,抬起刚刚从僵硬中缓解的手指,接过蛋糕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谢谢。” 虽然他现在脑子很乱,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但继续待在人来人往的蛋糕店里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 “那您还需要点别的吗?” “不用了。” “感谢您的惠顾,欢迎您下次再来。” 顾舟拎着盒子离开蛋糕店,出门时,他看到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依然是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庞,带着些许病气,却并无憔悴灰败之色。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2021年10月21日 顾舟瞳孔骤然收缩。 如果手机上的时间没错,他也不是在做梦的话,那么…… 他回到了三年前。 他深呼吸,就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几乎有些手抖。 傍晚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他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那些过往的车辆和行人,冰凉的指尖渐渐有了暖意,似乎受到那些鲜活的生命感染,他也一寸寸染上生气,重新活了过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重生了。 前一秒他还挣扎着倒在湖边,咳着血咽气,后一秒又出现在三年前的蛋糕店里,身体毫无痛楚,一切如常。 老天好像跟他开了一个悠长的玩笑,在他受尽疾病和爱情的折磨,终于在绝望和痛苦中撒手人寰时,又残忍地按住进度条,将它拖回到了一切开始的时候。 10月21日。 这是他和那个人渣结婚的前一天。 顾舟唇角微挑,勾起一个不知是什么含义的笑,把蛋糕放在长椅上,从兜里掏出烟盒,拢火点了一根烟。 他知道自己不该抽烟,毕竟他上辈子死于肺癌,可他现在心情很不平静,需要一根烟的时间来冷静一下。 三年来的种种在眼前回放,像是快进播放的默片,指间的香烟火星明灭,等到一根烟结束,默片也已播放到结尾,他将烟头在烟盒上按灭,丢进盒中。 顾舟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好像这一根烟真的让他调整好了状态,他重新拿起蛋糕盒子,就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翻糖蛋糕,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纪念,蛋糕上插着两个生动可爱的Q版小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他明天结婚的对象,也即那个婚后三年中,将他伤得遍体鳞伤的人渣。 顾舟看着那两个小人,唇边染上一抹嘲讽,三年前天真无畏的自己,满怀期待地在蛋糕店等了几个小时,等待糕点师把蛋糕做完,兴高采烈地拿回家中,预留到第二天婚礼上用。 此时此刻,他唇边笑意渐渐收了,漆黑的眼眸中几乎浮出冷意,他将蛋糕盒重新扣好,站起身来,连同那盒烟一起,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其实他抽烟的频率并不高,心情烦闷才会叼上一根,肺癌归根结底也不是抽烟导致的,但既然重新活回来,还是保重身体要紧,从今往后都不再抽了。 天色已晚,秋天的风有些凉,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蛋糕店离家不远,他没开车过来,回去也只能步行。他看到暮色四合,自家那独栋的二层小楼在暮色中愈发清晰的灯光,三步并做两步,跨上台阶,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亲爱的,你可算回来了。” 顾舟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他得承认,即便三年过去,任轩这张脸依然长得很合他胃口,不然他也不会鬼迷心窍,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对方。 只不过,这张脸在三年前的自己看来是英俊,而现在要再加一个形容词——“渣男式的英俊”。 任轩热切地给他递来拖鞋,顺势就要来吻他。 顾舟微微蹙眉,借摘围巾的动作躲了开去,任轩一愣,似乎有些尴尬,迅速偏头,看向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对了,你不是去取蛋糕了吗,蛋糕呢?” 顾舟踩上拖鞋,头也不抬地答道:“扔了。” 这两个字换来任轩更长时间的怔愣,他表情变得僵硬:“为什么?是做得不好?那也不能直接扔啊,你让他们重做,一个蛋糕不少钱呢。” 顾舟抬头看着他的脸,试图将他和后来那个酗酒、家暴、出轨的男人联系起来,语调几乎发凉:“不,做得很好,只是我不想要了。” “不要翻糖了?可明天婚礼都准备好了,”任轩有些不悦,“你真是,怎么不早点说,本来我就说要普通蛋糕,你非要弄什么翻糖,这又突然变卦,我还得让他们重新准备……” “不用准备,”顾舟打断他的话,语气平平淡淡,“婚礼取消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任轩眼中一片错愕,已然变了脸色,“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什么叫取消婚礼?” “我没跟你开玩笑,蛋糕我不想要了,人我也不想要了——”他说着戳了戳对方的肩膀,“意思就是,婚礼取消,我们分手,明白了吗,任轩?” “……顾舟!”任轩后退一步,脸上飞快地浮现出窘迫、震惊、愤怒等等一系列表情,他压低声音,呵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结婚前一天你跟我提分手,你疯了!” 顾舟看他一眼,突然觉得就在这三言两语间,自己终于看腻歪了这张脸,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卧室,开始收拾属于对方的东西。 任轩看明白他的意图,不由开始慌了,他强行压下愠色,仓皇抓住对方的胳膊:“不,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很慌,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 顾舟回过头,视线变得很冷,那句甜到能掐出蜜的“亲爱的”,却好像是什么开启他痛苦生活的魔咒,听上一句,就让他浑身难受,近乎反胃。 任轩动作一顿,和他视线相接时,终于意识到顾舟是认真的,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那眼中的冷漠、疏离和恨不得他马上从视线中消失的厌恶毫不掺假,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顾舟,不明白他单纯善良柔弱可欺的男友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现在去收拾你的东西,”顾舟抽回胳膊,好像跟他多接触一秒都会弄脏自己,“然后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家,听明白了?” 任轩脸色发青,他再次上前,还在不死心地进行挽留:“小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为什么,”顾舟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语调冷淡而薄情,“我不爱你了,仅此而已。” 第81章 第 81 章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傅沉心头没由来一紧,无端产生了“他离开就不会再回来”的错觉,这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恐慌, 下意识向前一步,张嘴想叫住他, 话到嘴边, 又咬牙硬忍住。 他僵在原地, 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十几年的朝思暮想烧灼着他,思慕如狂,让他几乎难以自制。 他沉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他可能已经吓到了顾舟,以后更得小心翼翼才行,那尊瓷器过于精美易碎, 他唯恐自己一用力,就将他碰坏了。 “傅总,”司机把车开到他身边,为他拉开车门, “上车吧。” 顾舟的身影早已消失, 傅沉回过神,用力闭了闭眼,这才转身上车。 他靠在座椅里,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鲜活的脉搏仿佛还在他手中跳动。在无数次的噩梦当中, 他触摸到的都是冰冷且了无生机的躯体, 时至今日, 他才好像终于从那个雨夜中醒来,摆脱了困扰他长达十四年的梦魇。 “傅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小心询问道,“您脸色不太好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傅沉翻下掌心,搭住腕上的手表,心绪已平静了些,“走吧。” 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指尖,他轻轻摩挲着表面上的划痕,划痕很深,而表身的金属非常坚硬,能在上面留下这样的刮痕,可见当时所受的冲击有多大。 他并不意外顾舟不记得他,在重生之前,他就接触过当年给顾舟治疗的医生,医生说因为头部受创,患者昏迷近两个月终于苏醒之后,对那天发生的事并没有太多印象,事后经引导想起来了一些,也仅限于知道事情经过,完全不记得自己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或许从一开始,顾舟就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再加上受伤,更加不可能回忆得起来。 重生之后,这件事并没有发生改变,顾舟依然不记得他。 傅沉有些痛恨自己没有重生到最合适的时候,还是让他接触了那个人渣,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他居然在顾舟和任轩结婚的前一晚,得到了他们分手的消息。 他描述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劫后余生,喜极而泣……虽然不明白顾舟为什么这么做,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 顾舟开车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要给程然发消息。 结果发现程然比他还迫不及待,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 程然:【回来了没?】 程然:【怎么样啊,相亲顺不顺利?】 程然:【回来了吭一声】 顾舟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回复:【回来了】 程然:【你可算回了,你再不回来,我要以为你俩直接去开¨房了】 程然:【怎么样怎么样,相亲顺利不顺利?】 顾舟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八卦之心,笑了笑回:【还行】 程然:【还行是什么评价……傅总这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顾舟:【挺好的】 他回答得有些敷衍,程然自然也感觉到了敷衍,继续刨根究底:【怎么感觉你不太情愿呢,你是不是觉得他不符合你期待啊?没事,有话就跟哥说,不用勉强,不喜欢咱就再换一个】 顾舟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把疑问说出口,想了想,觉得程然是他最好的朋友,自己怎么都没道理隐瞒他。 于是他敲字回:【其实我想问你,傅总他应该不会……】 顾舟:【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程然:【啥??】 程然:【为什么这么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程然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震惊,顾舟怕他误会,忙解释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聊天过程中,他突然抓我的手腕,然后他解释说是看到我袖子上沾了蛋糕,想帮我擦掉,但我总觉得奇怪】 程然:【第一次见面就抓你手?看不出来傅总是这种轻浮的人啊】 顾舟:【……】 面对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发小,顾舟哭笑不得:【你没看到他当时那种状态,绝对不是想趁机占便宜,就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我看他眼睛都红了,而且攥我攥得特别用力,骨头差点被他捏断】 程然若有所悟:【哦哦哦,红眼文学是吧,霸总把主角按在墙上,双眼通红,嗓音喑哑地说:“亲我一下,命都给你。”】 顾舟:【。】 程然:【但是不对啊,一般这种配置,都需要一个桀骜不驯,或者阴鸷偏执的霸总,傅沉是这样吗?再配一个人间天使,阳光治愈的主角,你是这样吗?这剧本不对】 顾舟:【/微笑】 程然:【等等等等】 程然:【完了啊我的舟,你说这个傅沉,他该不会暗恋你吧?会不会来婚介所相亲就是他的阴谋,啊不,计划,你跟任轩分手,他第二天就来递简历,会不会太巧了点?】 顾舟:【你现在才觉得太巧了点吗?当时我就跟你说这事很可疑】 顾舟:【不过暗恋我不可能,我都不认识他,他更不可能认识我,少看点霸总小说吧你】 程然:【那没准你们就认识呢,说不定他是你什么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或者是你小学同学,中学同学,上学时就暗恋你,一直不敢表露,等到若干年后事业有成,这才准备正式追求你】 顾舟简直啼笑皆非:【我发小只有你一个,咱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要是有青梅竹马,你能不知道?再说了,傅沉比我大五岁,到底是他留级五年,还是我连跳五级,才能让我们成为同学?】 程然也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离谱:【也是哈】 他扯白了一通,终于言归正传:【那他现在目的不明,光凭这点信息也猜不出什么来,他给我的资料里没说他有精神类疾病,外界也没有过这方面的传闻,不过无法保证他是不是有所隐瞒】 程然:【这样吧,我找机会跟他要一份健康状况证明,里面有精神病史那一项】 顾舟:【这不太好吧,我也只是怀疑,完全没有证据,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程然:【那有什么过分,你以为只是让他提供吗,你也要交的,正好你好久没体检了吧,趁这机会去做个体检】 顾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真让程然上了心,不免有些感动:【谢谢】 程然:【谢什么,我这可是正规的婚介公司,当然要为每一位顾客的婚姻幸福着想,健康证明是必须的,才不会因为你是我发小就进行任何放松或者收紧】 顾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程然:【好了,这事包在哥身上,不过我还想问你,撇开这事不谈,傅沉这人到底怎么样?】 顾舟:【挺好的吧,也没像说的那么生人勿近,还是挺随和的,他还送了我一条围巾来着】 程然:【冰山霸总只对一人温柔……】 顾舟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立刻打断他:【滚滚滚】 他料定程然脑子里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只有一百部“按在墙上亲”的霸总小说,实在不想继续聊下去了,以“要吃饭”为由强行结束了话题。 他靠在沙发上,回想着和傅沉见面时的种种,觉得自己是不是小心过头了,他光凭对方情绪失控就判断人家有精神问题怪没道理的,也不太礼貌。 抛开这点突发状况不谈,傅沉全程都表现得温和有礼,对他照顾有加,丝毫没有高高在上般的盛气凌人。 他本以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肯定会让他们找不到共同语言,可一番闲聊下来,他的话题傅沉都能接上,傅沉也不会主动提起他涉猎不到的话题,相亲过程十分顺利,甚至是舒适。 他要是再以恶意揣度对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顾舟正想到这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傅沉发来的消息。 傅沉:【今天实在抱歉,我真的无意冒犯,还希望顾先生不要介怀,为表歉意,我想请顾先生吃个饭,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时间?】 顾舟有点惊讶,没想到傅沉比他还要介怀这件事,敲字回复:【真的没关系,傅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顾舟:【不过我明天确实没有时间】 傅沉:【那后天晚上?】 顾舟想了想,后天应该没什么事,他稍作犹豫,答应下来:【行】 他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任轩就对谈恋爱ptsd,那人渣不值得。 傅沉:【那好,我们周二晚见】 顾舟一听,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心说程然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他以手掩唇咳了好一通:“……那是个意外。” 第82章 番外 游泳(上) 傅沉收回视线, 松开手,低声道:“好了。” “谢谢,”顾舟冲他笑了笑, “我车就停在那边,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 ”傅沉又想起什么, 从兜里掏出手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 ”顾舟也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两人加好微信, 顾舟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傅沉心头没由来一紧,无端产生了“他离开就不会再回来”的错觉,这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恐慌,下意识向前一步,张嘴想叫住他,话到嘴边,又咬牙硬忍住。 他僵在原地, 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十几年的朝思暮想烧灼着他, 思慕如狂,让他几乎难以自制。 他沉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他可能已经吓到了顾舟, 以后更得小心翼翼才行, 那尊瓷器过于精美易碎, 他唯恐自己一用力, 就将他碰坏了。 “傅总,”司机把车开到他身边,为他拉开车门,“上车吧。” 顾舟的身影早已消失,傅沉回过神,用力闭了闭眼,这才转身上车。 他靠在座椅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鲜活的脉搏仿佛还在他手中跳动。在无数次的噩梦当中,他触摸到的都是冰冷且了无生机的躯体,时至今日,他才好像终于从那个雨夜中醒来,摆脱了困扰他长达十四年的梦魇。 “傅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小心询问道,“您脸色不太好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傅沉翻下掌心,搭住腕上的手表,心绪已平静了些,“走吧。” 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指尖,他轻轻摩挲着表面上的划痕,划痕很深,而表身的金属非常坚硬,能在上面留下这样的刮痕,可见当时所受的冲击有多大。 他并不意外顾舟不记得他,在重生之前,他就接触过当年给顾舟治疗的医生,医生说因为头部受创,患者昏迷近两个月终于苏醒之后,对那天发生的事并没有太多印象,事后经引导想起来了一些,也仅限于知道事情经过,完全不记得自己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或许从一开始,顾舟就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再加上受伤,更加不可能回忆得起来。 重生之后,这件事并没有发生改变,顾舟依然不记得他。 傅沉有些痛恨自己没有重生到最合适的时候,还是让他接触了那个人渣,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他居然在顾舟和任轩结婚的前一晚,得到了他们分手的消息。 他描述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劫后余生,喜极而泣……虽然不明白顾舟为什么这么做,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 顾舟开车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要给程然发消息。 结果发现程然比他还迫不及待,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 程然:【回来了没?】 程然:【怎么样啊,相亲顺不顺利?】 程然:【回来了吭一声】 顾舟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回复:【回来了】 程然:【你可算回了,你再不回来,我要以为你俩直接去开¨房了】 程然:【怎么样怎么样,相亲顺利不顺利?】 顾舟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八卦之心,笑了笑回:【还行】 程然:【还行是什么评价……傅总这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顾舟:【挺好的】 他回答得有些敷衍,程然自然也感觉到了敷衍,继续刨根究底:【怎么感觉你不太情愿呢,你是不是觉得他不符合你期待啊?没事,有话就跟哥说,不用勉强,不喜欢咱就再换一个】 顾舟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把疑问说出口,想了想,觉得程然是他最好的朋友,自己怎么都没道理隐瞒他。 于是他敲字回:【其实我想问你,傅总他应该不会……】 顾舟:【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程然:【啥??】 程然:【为什么这么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程然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震惊,顾舟怕他误会,忙解释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聊天过程中,他突然抓我的手腕,然后他解释说是看到我袖子上沾了蛋糕,想帮我擦掉,但我总觉得奇怪】 程然:【第一次见面就抓你手?看不出来傅总是这种轻浮的人啊】 顾舟:【……】 面对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发小,顾舟哭笑不得:【你没看到他当时那种状态,绝对不是想趁机占便宜,就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我看他眼睛都红了,而且攥我攥得特别用力,骨头差点被他捏断】 程然若有所悟:【哦哦哦,红眼文学是吧,霸总把主角按在墙上,双眼通红,嗓音喑哑地说:“亲我一下,命都给你。”】 顾舟:【。】 程然:【但是不对啊,一般这种配置,都需要一个桀骜不驯,或者阴鸷偏执的霸总,傅沉是这样吗?再配一个人间天使,阳光治愈的主角,你是这样吗?这剧本不对】 顾舟:【/微笑】 程然:【等等等等】 程然:【完了啊我的舟,你说这个傅沉,他该不会暗恋你吧?会不会来婚介所相亲就是他的阴谋,啊不,计划,你跟任轩分手,他第二天就来递简历,会不会太巧了点?】 顾舟:【你现在才觉得太巧了点吗?当时我就跟你说这事很可疑】 顾舟:【不过暗恋我不可能,我都不认识他,他更不可能认识我,少看点霸总小说吧你】 程然:【那没准你们就认识呢,说不定他是你什么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或者是你小学同学,中学同学,上学时就暗恋你,一直不敢表露,等到若干年后事业有成,这才准备正式追求你】 顾舟简直啼笑皆非:【我发小只有你一个,咱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要是有青梅竹马,你能不知道?再说了,傅沉比我大五岁,到底是他留级五年,还是我连跳五级,才能让我们成为同学?】 程然也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离谱:【也是哈】 他扯白了一通,终于言归正传:【那他现在目的不明,光凭这点信息也猜不出什么来,他给我的资料里没说他有精神类疾病,外界也没有过这方面的传闻,不过无法保证他是不是有所隐瞒】 程然:【这样吧,我找机会跟他要一份健康状况证明,里面有精神病史那一项】 顾舟:【这不太好吧,我也只是怀疑,完全没有证据,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程然:【那有什么过分,你以为只是让他提供吗,你也要交的,正好你好久没体检了吧,趁这机会去做个体检】 顾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真让程然上了心,不免有些感动:【谢谢】 程然:【谢什么,我这可是正规的婚介公司,当然要为每一位顾客的婚姻幸福着想,健康证明是必须的,才不会因为你是我发小就进行任何放松或者收紧】 顾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程然:【好了,这事包在哥身上,不过我还想问你,撇开这事不谈,傅沉这人到底怎么样?】 顾舟:【挺好的吧,也没像说的那么生人勿近,还是挺随和的,他还送了我一条围巾来着】 程然:【冰山霸总只对一人温柔……】 顾舟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立刻打断他:【滚滚滚】 他料定程然脑子里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只有一百部“按在墙上亲”的霸总小说,实在不想继续聊下去了,以“要吃饭”为由强行结束了话题。 第83章 番外 游泳(下) 他将盛粥的勺子放回保温桶内, 用掌心覆盖住表盘:“是。” “比如,前任?” 傅沉皱眉:“我没有前任。” “是吗?”顾舟有点惊讶,傅总这样的人居然是第一次谈恋爱, 但他也没有多问,只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 “我有。” 他摸向自己颈后:“这个纹身, 是他让我纹的, 我不喜欢。” 终于提到和任轩相关的话题, 傅沉眸色微沉, 他表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语气也是平静的,像是在闲聊:“你能为了他而纹身, 你很爱他?” “曾经吧, ”顾舟拿出嘴里的棒棒糖,糖含化到只剩一半大小, “现在我只觉得厌恶, 提起来就恶心,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傅沉没有和他对视,低头喝着粥:“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那太多了,”顾舟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以前经常发烧,起初他和你一样, 会照顾我, 可到了后来, 他开始原形毕露——有一次他趁我生病没力气反抗, 强¨暴了我, 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坐着的沙发:“你知道当时他说什么?他说,‘你发烧的时候比平常更热,真是舒服得很’。” 傅沉瞬间拧紧眉头。 顾舟从未向别人倾诉过这件事,哪怕是程然,突然揭开自己的伤疤,他居然觉得痛得酸爽,发烧让他冲动,他的大脑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遵从本能。 他继续道:“我真的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很恶心,除了疼和冷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流了很多血,弄得沙发上都是,血渗到垫子内芯里,等很多天后我终于有力气清理它们的时候,发现已经洗不掉了。” 他没有对傅沉说出全部的真相,隐瞒的部分,是那天任轩还用力掐过他的脖子,不论手上还是身下都像是想置他于死地,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还不死?” 只是因为他收回了部分本就属于自己的财产。 傅沉低着头,一连喝了好几口粥,舌头被烫到了都没有察觉,他手背上凸起青筋,觉得自己的情绪即将不受控制,他竭力遏制着,生怕自己在顾舟面前失态。 他一直以为,家暴是婚后才开始的,竟然在婚前就已经发生了? 他声音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抖:“既然他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报复吧,”顾舟唇角勾起了冷笑的弧度,“故意等到结婚的前一天跟他分手——回想起他当时的样子,我还觉得好笑。” 这话半真半假,他当然不能告诉傅沉自己重生了。 忽然他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还没有告诉傅总,其实程然向你介绍我的前一天,我刚跟前任分手,当时我还没准备好迎接下一段感情,跟你相亲也没做什么准备……我知道这样很不好,我向你道歉。” “没什么,”傅沉缓了一口气,终于从那种紧绷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我不介意。” 顾舟看着他,觉得这位傅总真是太大度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傅总……不介意我有前任?” 傅沉抬起眼:“我不在意你以前喜欢过谁,有过几段感情,我无法要求也没有资格约束你的过去。我只在意,如果今后我们走到一起,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顾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很多话,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当然。” “嗯,那就好,”傅沉道,“快点喝粥吧。” 他顿了顿:“还有,叫我傅沉。” “……好。” 顾舟连忙低头喝粥,莫名有些无所适从,傅沉的大度像是为他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在歪脖树上吊死的行为到底有多么愚蠢,他明明有更加广阔的世界。 他要是能早点遇到傅沉…… 他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喝完了粥,刚准备收拾桌子,就听傅沉道:“碗我来洗,你好好休息。” 傅沉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头:“不怎么烧了,去睡一觉。” 顾舟哪敢让客人洗碗,下意识反驳:“这不好……” “听话,”傅沉一下子板起脸来,语气不容置喙,“你是病人,去睡觉。” 他那张脸一旦换上严肃的表情,再用命令的口吻说话,杀伤力骤然翻倍,顾舟几乎是瞬间就怂了,乖乖站起身往卧室走:“那……你随意,如果有事的话随时可以走,我已经没事了。” 傅沉不置可否,只用催促的眼神看他。 顾舟赶紧滚去睡觉,关上了卧室门。 傅沉这才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掏出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看到一堆助理发来的消息和未接来电,他没什么耐心地回了一条:【今天的会议全部取消,我有事】 助理很快回复:【好的】 傅沉把碗拿去厨房洗干净,觉得今天的心理治疗算是白费了,他根本做不到在谈及“任轩”这个话题时保持平静,如果任轩本人在这里,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现在顾舟已经和任轩分手,他有充分的时间来处理掉这个碍眼的东西,彻彻底底。 傅沉擦净了手,回到客厅,卧室的方向一片安静,顾舟应该已经睡着了。 他看向沙发上顾舟坐过的地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沙发的布料。 很干净,没有任何被血染过的痕迹。 他又把这块垫子整个掀了起来,拉开上面的拉链,查看垫子内芯。 依然没找到血迹,或者像是血迹的污渍一类的东西。 他皱起眉,好像不信邪,又把所有垫子全部查看了一遍,发现它们都很干净,没有任何一块符合顾舟的描述。 在他印象中,顾舟和任轩结婚的第一年,他们还很恩爱,他也没听说顾舟有遭受家暴,而且这种暴力程度是循序渐进的,达到顾舟描述的那种程度,应该是很后面的事。 他在撒谎? 但是理由呢? 顾舟完全没必要骗他,而且看他当时的描述和厌恶的表情,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 难道是他重生后事情发生了改变,家暴的时间提前了?可看顾舟身上,除了洗纹身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伤口。 傅沉有些想不通,他眉头锁得很紧,最终只能将这归因于顾舟还在发烧,加上脑袋受过伤,记忆产生错乱也说不定,或许是在梦中经历的,把梦当成了现实。 但这个推断实在很没说服力。 他把沙发垫的位置一一还原,站起身来,开始环顾四周。 * 顾舟一睡就是一下午,终于挣扎着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但相比早上起都起不来已经好了很多,他打着哈欠下了床,感觉到饿,中午喝的那点粥早就消化完了。 想吃东西,可又不想做饭。 顾舟离开卧室,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开口道:“傅总?傅沉?” 没人回应。 家里非常安静,看样子只有他自己。 顾舟其实早想到傅沉会走,毕竟他那么忙,可对方真的走了,他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他跌进沙发,拿起手机,想点个外卖。 顺便看了一眼微信,傅沉没给他发消息。 也没留字条。 这样的不告而别显然不太礼貌,并不符合傅总的作风,顾舟正在疑惑,忽然回忆起中午吃饭时发生的事。 他脸色微微一变——他居然跟傅沉谈论前任? 他们才认识几天,他就把自己被家暴、被婚内强¨奸的事全说出去了?! 顾舟捂住自己的眼睛,觉得发烧真是让他脑子不清醒,居然会做出这种离谱的举动。 那傅总不辞而别好像也没太大毛病,换作任何人恐怕都要被劝退,傅沉没有当场表现出来,已经很给他面子。 顾舟搓了搓自己的脸,觉得这次相亲恐怕到这里就要一拍两散了,不过没关系,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一开始就觉得他们成不了。 他这么想着,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划动,因为心不在焉,半天也没选好自己要吃什么。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嘀”的开门声。 顾舟诧异抬头,就见大门被人打开,傅沉拎着保温桶出现在门口,对方看他一眼:“睡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啊……”顾舟差点没找到自己的舌头,半天才支吾着说,“我好多了。” 傅沉怎么有他家门卡…… 哦对了,是他自己把门卡给人家的,还跟对方说不要敲门。 顾舟:“……” 他都干了些什么破事。 傅沉在门口换衣服,顾舟视线自然追随在他身上,看到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那拖鞋有点眼熟,让他瞬间皱起眉头:“等一下。” 顾舟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那双鞋,傅沉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这双不能穿吗?我看只有这双合适一点,其他都太小了。” “我再给你拿一双新的。”顾舟一把夺过拖鞋,直接扔在旁边,“这双任轩穿过,之前不知道塞在了哪儿,忘了扔。” 他顿了顿,又补充:“任轩是我前男友。” 他去柜子里找拖鞋,傅沉视线扫向被他扔下的那双,眼神有些发冷。 还不够。 这个家里还有很多任轩留下的痕迹,要全部清除干净才行。 顾舟很快找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傅沉面前:“试试大小行不行。” 傅沉换上:“可以。” 他顺势摸了摸对方额头:“确实不烧了。” “……都说我没事了,”顾舟无奈,“动不动就发烧是很多年的老毛病了,吃药退下去就会好,不会有大事的。” 他帮傅沉拎了一个保温桶,放在茶几上打开,香味立刻飘了出来。 保温桶里面有很多层,每层都是不同的菜,顾舟惊讶道:“怎么带了这么多?” “想着你中午没吃多少,晚上不能再饿着了,就让家里阿姨炒了几个清淡的菜。”傅沉说着,打开另外一个保温桶,里面是汤和米饭,“身体要保证营养,才能好得更快。” 顾舟受宠若惊,看到这么丰盛的四菜一汤,顿时为自己之前猜测傅总不告而别而羞愧,忙道:“你也没吃饭吧,一起。” 傅沉接过筷子:“我下午回公司,跟助理交代了点事,顺便吃了下午茶,现在还不太饿,你多吃点。” 顾舟点头,心说还好傅总吃了下午茶,不然就中午陪他喝那点粥,怎么可能够。 他夹了一筷子溜鱼片,鱼片鲜香嫩滑,入口即化,一下子勾起了他的食欲。 重生前,他生病后就很少做鱼了,处理起来麻烦,吃着也麻烦,他已经很久没吃过溜鱼片,加上饿,他觉得自己能多吃三碗饭。 他边吃边说:“傅总公司那边是不是很忙?今天一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傅沉道,“忙倒也说不上,我不想忙的时候,还没人能够让我忙。” 顾舟有点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傅总这么“拽”。 但是,被他装到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傅沉又道,“我不太放心你,所以今晚想在这里留宿,你看可以吗?” 顾舟愣住:“……什么?” 很快,顾舟收到了对方发来的pdf文件。 他本来并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没想真的答应去相亲,但又不好直接回绝这位热情过头的好哥们,准备随便看两眼,以“不合眼缘”为由把这档事结束。 但是,当他把那份资料打开时,内心居然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第一眼,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人的照片上。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程然说的“条件好”到底是什么概念。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帅了,分明只是一张证件照,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顾舟清楚地知道,这男人的长相其实并不是自己特别中意的类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抱着“欣赏美丽事物”的心情,多看了好几眼。 很是奇怪,好像在这张证件照面前,那个单看脸很让他中意的任轩都黯然失色,仿佛什么“插足小三”应该自觉给“正宫”让位一样。 是的,没错,顾先生是个颜控,也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颜控,毕竟在这个颜狗遍地的时代,并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且,他也实在很有颜控的资本。 他捏着手机,对着那张证件照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视线下移,开始阅读这个人的个人资料。 【姓名:傅沉】 【年龄:29】 【身高:189】 【职业:……】 顾舟并没有马上往下看,他的目光停留在姓名那一栏,神色微微顿住。 傅沉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直到他继续浏览,视线扫过“职业”那一栏,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直接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头衔和职务砸花了眼。 同时,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傅沉”——这他妈的谁没听过啊! 那个传说中的傅家,豪门世家、商业巨擘,家喻户晓的程度大概和人们知道燕市是首都一样不相上下,而傅家现在的家主,年纪还不到三十,已经将傅家这庞大的家业握在手心,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彦、商业奇才。 这位家主的名字,就叫“傅沉”。 加上他帅,在大众面前现身时永远彬彬有礼、斯文客气,关于他的传说就更多了,只要沾上傅沉这个名字,就免不了一顿天花乱坠式的吹捧,哪怕是顾舟这种完全游离在豪门圈子以外的人,也听到过不少关于傅沉的传闻。 这么一个优秀到离谱的人,怎么会跑到程然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婚介所相亲?! 他心里闪过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敲字的手都有些颤抖:【程哥,你知道这份资料是谁的吗?你知道这个傅沉是什么人吗?】 程然:【嗯嗯知道啊,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傅总吗,所以我才跟你说他条件好得一批啊】 顾舟再次吸气,连忙喝了一口水:【你确定这资料是他本人给你的?】 程然:【是啊,真是他本人,今早我一开门他就来了,给了我一份纸质资料,一份电子资料,我对比了照片,是他本人没错,我都没敢把资料传出去,只告诉你了,新鲜热乎的】 顾舟表情裂开,甚至想掐自己的人中:【你就不觉得,人家堂堂傅氏总裁,亲自跑到你那破婚介所交简历要相亲,这件事哪里不妥吗?】 程然沉默了一会儿:【是不太对劲,不过这谁说得准呢,可能他有点什么特殊癖好,这种层次的人物嘛,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咱们理解一下】 顾舟心说理解个屁,他现在只觉得头疼。 程然:【还有啊,什么叫小破婚介所,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两个月前刚刚装修过,崭新崭新的,我这大堂里蹭光瓦亮,说不定人傅总就是看中我这儿金碧辉煌,才来的呢?】 顾舟:【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没准人傅总公司的厕所都比你的大堂金碧辉煌】 程然:【???】 顾舟呼出一口气:【你赶紧把这肥水给我收回去,我就当没看见,我这破田可配不上人家】 程然:【你配不上,那别人更配不上了,你难道想看着傅总去跟歪瓜裂枣相亲吗?至少在颜值方面,你们还是门当户对的,你说是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舟得承认,自己有一丢丢被打动了。 他还在犹豫,程然继续趁热打铁:【人家敢来我这递简历,说明早就对我这小破婚介所的相亲质量有心理准备了,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程然:【快点,把你的资料给我,你要是不给的话,我自己给你写一份】 顾舟很是无奈,也不知道程然今天到底中了什么邪,硬要给他介绍对象。 他只好把这归为快年底了,婚介所也要冲kpi,不得已重新打开笔记本,从磁盘里找了半天,拖出一份个人资料来:【不过我没有电子照片】 程然:【没关系,我有】 顾舟:【……】 面对铁了心要把他资料给傅总的程然,顾舟有些无语,只好破罐破摔——虽然资料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但他还是再度提醒:【你记得跟他强调,我身体不好,特别特别不好,千万别把我的资料进行一丁点美化,听到没有?】 程然:【知道了知道了,内容我不动,就给你加个照片,我总不能故意把你照片p丑吧】 顾舟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条件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能说优秀,有房有车有存款,按照程然的说法,还长了一张男女老幼通杀的脸,可以当所有颜狗的梦中情人。 但这些一搬到那位傅总面前,就显得十分小儿科,根本不值一提,再加上他身体不好,估计资料一到傅总面前,就会被直接拒绝。 没有人会愿意找一个身体不好的对象当男朋友。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当时任轩不嫌弃他身体不好,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才会无比感动,才会一直一直地念着这旧情,忍受他的一切冒犯,生生忍了三年。 现在想来,任轩当然不会嫌弃他身体差。 他越早死越好,他早一天死,姓任的就能早一天继承他的遗产。 对方天天盼着他死,他却妄想着能和他共度一生,真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顾舟自嘲般笑了笑,拿起手机,准备去趟洗手间,起身的瞬间却感到眼前一黑,忙撑住沙发扶手,站在原地缓了几秒。 这种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也不至于大惊小怪——他有很严重的贫血和低血压,基本每次起身都要来这么一下,站起来后缓上几秒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几乎已经养成习惯。 眼前的黑暗渐渐退去,他走进洗手间,看到镜中自己的脸,苍白的面容透着挥之不去的病气,他伸出手,轻轻按住自己的后颈。 蝴蝶纹身丛,只要把脑后的头发拨开,就能很清晰地看到。 认识的人都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曾有不止一个人问过他:你后悔做那件事吗? 顾舟看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的脸。 也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无论第多少次,他都会给出同样的答案——他不后悔。 即便差点因此而丢掉性命,即便那时造成的后遗症一直延续到现在,即便因为这件事,他单亲的母亲终于不堪精神压力而选择离开,即便……他的人生就此改变。 他依然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冲上去,救下那个人。 因为他看到了,就不会视若无睹。 顾舟轻轻呼出一口气,拿着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对面似乎在忙,他言简意赅地说:“赵哥,我想洗纹身。” “嗯……也不为什么,就是想洗了。” “下周一是吗?行,那咱们到时候见。” 他预约好洗纹身的时间,便切回和程然的聊天界面:【怎样,他回了吗?】 程然:【还没,人家大总裁,肯定忙吧,哪有那么快】 顾舟失笑,心说人家能看上他才怪,不回消息说不定就是冷处理,婉拒。 他摇了摇头,看一眼时间,差不多可以准备午饭了,遂洗干净手,转身去了厨房。 一个人的生活很自在,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再也不用为了迁就另一半而绞尽脑汁,不会因为口味不同产生分歧,更不用为了等他打完一局游戏而饿着肚子等到菜凉……这些由“爱情”和“婚姻”为他拴上的枷锁,终于在和任轩分手后,彻底灰飞烟灭。 这样的日子很好,不再找那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自己和自己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等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三年前的午间新闻,认认真真地吃完一顿饭,突然听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震,是程然发来的消息。 程然没有发文字,只“拍了拍”他。 紧接着,是一段转发过来的聊天记录。 [傅沉:抱歉,刚刚在开会,没看到 程然:没事没事,您觉得我给您推荐的这个人怎么样? 傅沉:可以 傅沉:很好 傅沉:什么时候能安排见面?] 顾舟站在湖边,用胳膊撑住围栏。 凌晨三点的湖边除他以外空无一人,身后不远处停着的车车灯亮起,车门大开,车内座位上扔着数个被血洇湿的纸团。 他雪白的衬衫上也沾了血,他却好像全无所觉,只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湖面。 夜风顺着湖面吹来,风中夹杂着潮湿的凉意,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风扬起他鬓边的黑发,露出一张俊秀非常却苍白憔悴的脸,因为消瘦,两颊微微凹陷下去,眼底衬着病态的乌青,但即便如此,也掩不去那种清隽干净的气质。 风中送来的凉意让他不适,他再次激烈地咳嗽起来,呛咳声很闷很深,他用手捂嘴,鲜血顺着指缝淌出,滴落进泥土里。 顾舟摊开手掌,看到掌心的鲜血和暗红的血块。 随后,他竟扬起唇角,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不再能干扰到他,他用力地、毫不迟疑地摘下了无名指上染血的戒指,细瘦的手指上留下一圈浅浅的戒痕。 一声轻微的入水声。 那枚佩戴了三年的戒指就这样被他掷出,投进湖水里,沉入朦胧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做完这些,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和咳声在深夜的湖边回荡,他苍白的唇角染着血,两颊泛起微醺般的红晕,等他笑够了,终于缓缓闭上眼,松开撑住栏杆的手,任凭身体向后仰倒。 脊背重重砸向地面,他却忽然感觉不到疼,身体变得很轻,冰冷的四肢在这一刻回暖,意识从这具破败的躯壳里缓缓抽离。 一声惊雷过后,大雨终于落下,雨丝穿过车灯光,留下归于泥土前最后的轨迹。 死亡到来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有脚步声,感觉到冰凉的冷雨打在自己脸上。 第84章 番外 猫狗双全(一) 总是被傅沉套路的顾舟有点疑惑, 心说傅总不会是故意的吧,他明明都问了“还有没有落别的东西”,傅沉却没想起这块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手表。 但很快他又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手表这么重要, 傅沉不可能是故意的,肯定是事情太多, 忙忘了而已。 于是他赶紧给傅沉发消息, 在内心期望他还没有开出太远,能回来取一趟:【傅总, 你的手表落在我家了】 与此同时, 傅沉放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趁着最后几秒的红灯时间, 他偏头扫了一眼,看到是顾舟发来的。 捕捉到关键词“手表”二字, 他那仿佛只会皱眉的眉头居然轻轻一挑, 随即他收回视线, 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跟随前车驶离了这个十字路口。 顾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想着他在路上, 八成是看不到了,只好叹口气, 在心里盘算找个什么机会把表给他。 这时, 沉默了半天的程然终于又发来消息:【所以你们现在这到底算什么回事,姓任的孙子是不是会被判刑?赶紧给他送进去好吧, 他活着就是个祸害, 你又不欠他的, 他凭什么这么对你?舟, 你这分手真是分得太对了,还好你们没结婚,不然的话,婚后他指不定怎么对你】 顾舟心说还能怎么对他,不过是家暴、婚内强¨奸,又把小三领到家里来罢了,上辈子他在结婚后两年才领教到这些,这辈子连婚还没结,就差点历史重演,这人渣真是不配得到他半分同情。 程然显然气得不行,跟他痛骂任轩,顾舟粗略估计,得骂出了一篇高考作文的长度。 等他用光了所有骂人的词,终于骂无可骂,这才进行下一个话题:【那傅沉这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 顾舟:【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卖了?】 程然:【什么叫把你卖了,这是把你尽早托付给好人家,你看你制造声音求救他就听见了,还下楼来看你,这叫有默契,看到门反锁又听到咳嗽声,立刻踹门救人,这叫英明果断,还把任轩揍个半死,这武力值也高,很有安全感嘛】 顾舟挑起眉毛:【他跟你描述得还挺详细】 程然:【那当然,你出这么大事,我得问清楚才行】 顾舟不由对傅总更敬佩了,这紧锣密鼓的一上午,还包括应付寻根究底的程然。 程然:【这英雄救美都救了,你到底对他有没有点意思了?你俩能不能成啊?】 顾舟:【先谈谈看吧】 程然:【也行,我们为情所伤的顾舟先生已经看破红尘,心动阈值飙得老高了,找回恋爱的感觉可能确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顾舟被他逗笑了,回道:【不过我答应了他,暂时假扮成恋人关系】 程然:【?】 顾舟:【他可能想帮我处理任轩的事,现男友的身份比较好收拾前男友】 程然:【哦】 程然:【看来不用我操心,傅总还挺有手段,恋不恋爱的不打紧,先把男朋友身份定下来,说不定再进一步,直接把婚结了,先婚后爱现在也很流行嘛】 顾舟啼笑皆非:【知道你博览群书了,退下吧】 程然总算是退下了,顾舟顺便告诉他自己家大门换了密码,并把新密码发给他,还说警察可能会找他调查取证,让他实话实说就行。 他离开二楼,把手表拿回自己房间,等着傅沉的回复,结果一直等到晚饭时间,对方才终于回了消息。 傅沉:【抱歉,一到公司就去开会了】 傅沉:【开会的时候发现手表没带回来,刚结束就看到了你的消息】 傅沉:【等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带上给我就行】 顾舟:【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傅沉:【后天吧,后天我陪你去医院换药,顺便给你约个全身体检,你后天早上就别吃早饭了】 顾舟心说他本来也不吃早饭,毕竟他早上根本不起,委婉道:【可以是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太早……】 傅沉:【早上九点半行吗?你九点起床,我在楼下等你】 顾舟正常起床时间是十点往后,提前一个小时,似乎也能忍耐,于是他回复:【好】 傅沉:【吃晚饭了吗?】 顾舟:【正在做】 傅沉:【吃什么?】 顾舟看了一眼刚刚下锅的速冻饺子:【饺子】 傅沉:【自己包的?】 顾舟:【速冻的】 傅沉沉默。 顾舟忙敲字:【冰箱里没菜了,只剩下速冻饺子,明早我去买菜】 傅沉:【不是早上起不来?】 顾舟:【嗯,上午】 傅沉:【我让人给你送去】 顾舟:【不用了傅总,太麻烦了】 傅沉:【现在我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麻烦男朋友,不是应该的吗?】 顾舟无奈,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回绝。 傅沉:【我说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不嫌麻烦】 顾舟只得道:【那好吧】 傅沉:【明早十点半,送到你家门口】 顾舟:【谢谢傅总】 傅沉:【叫我傅沉】 顾舟:【谢谢男朋友】 傅沉一下子不吭声了,顾舟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发出来。 过了足足两分钟,才终于跳出一行字:【记得上药,早点休息】 顾舟结束了和傅沉的聊天,饺子也煮好了,他简简单单地吃了这顿晚饭,不知道是不是在餐桌上吃饭的缘故,他莫名觉得今天的饺子格外香。 晚上,他没忍住去洗了个头,用毛巾把颈后裹住,以免被水沾湿。 可能因为把头埋得太低,洗到一半他就感觉累得不行,胳膊发酸,快要抬不起来,勉强支撑到洗完,整个脖子都酸疼不已,他连忙坐下来休息,慢慢把头发擦干。 由于脖子受过伤,他不能长时间低头,可他洗头总共只洗了十分钟,自认为不至于牵动旧伤,以前也不是没洗过,一直都没什么事。 顾舟艰难地把头发吹干了,稍微擦了一下身体,草草结束这并不愉快的清洁,又给脖子上的瘀伤涂了一次药,他可实在做不到傅沉那么小心谨慎,直接把药膏挤在掌心,按在皮肤上一通乱揉,擦没擦到都随缘。 洗漱完毕的顾舟已经精疲力竭,倒在床上,直接睡了。 他心里想着“只要我睡得够快病痛就追不上我”,然而事与愿违,凌晨三点,他还是被疼醒了。 颈后的神经传来丝丝缕缕的抽疼,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针在扎,这种疼一直牵连到整个背部,延伸向肩膀、胳膊,让身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 顾舟睡不下去了,睁眼看着天花板。 房间里一片漆黑,夜深人静,让人觉得格外寂寞,身体的不适在这种环境中无限放大,虽然他早已经习惯这时不时发作的旧伤,可此时,他依然觉得有些难过。 往常,他只有在受凉和过度劳累的情况下才会发作,所以他一直很注意保暖,天气冷的时候出门必戴围巾,冬天的毛衣都穿高领,也注意不让自己过度劳累,不长时间低头玩手机或者看电脑……他自认为,他已经足够小心了。 但这次的情况却和以往不同。 洗头只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的原因只可能是昨天夜里他被任轩用力掐住脖子,已经伤到了颈部的肌肉。 他本不该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因而他为自己感到不平。 偶尔他也会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他做错了什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灾难总是要降临在他的头上,为什么他爱的人只想伤害他,为什么他的真心换来恩将仇报。 顾舟艰难地翻了个身,拿起手机,小小一方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他用因为疼痛而变得不太灵便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点进微信,打开了和傅沉的聊天界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首先想到找傅沉而不是找程然,他将聊天记录上滑,看到那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很显然,他现在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但随后他又顿住,半天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他不知道该在聊天框输入什么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觉得在凌晨三点给这位已经辛苦一天的“名义男朋友”发一条“你睡了吗”是什么很好的主意。 他叹口气,终于还是切掉后台,放下手机,结束自己短暂的eo时间,挣扎着爬起身来,捻亮床头灯,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止疼药。 这时候他才看到床头显眼的位置还放着一盒别的药,是中午傅沉给他吃过的消炎药,他忘了吃晚上的那顿。 于是他把止疼药和消炎药一起吃了,疲倦地倒回床上,裹紧被子,尝试继续睡。 * 与此同时,傅家。 傅沉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第二次做那个梦了,梦里的场景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可怕,顾舟不在身边时,那种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有增无减,他仿佛是站在悬崖峭壁的玻璃栈道上,透明的玻璃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他坐起身来,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室内一片安静,距离天亮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看了看——凌晨三点。 第85章 番外 猫狗双全(二) 顾舟挑了挑眉, 对傅沉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他实在很难把狗和傅沉那张脸联系起来,无法想象生着一张冷漠俊脸的傅总顶着狗头像跟下属开视频会议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场面。 他喜欢小动物, 很容易对用猫猫狗狗做头像的人提起好感,之前他本来想养一只猫, 可任轩说不喜欢,只得作罢。 后来他被确诊肺癌晚期, 还曾庆幸过幸好当时任轩阻拦,不然他死以后,他的猫怎么办? 鬼使神差地, 他又给傅沉发了一条消息:【傅总头像上的狗是自己养的吗?】 傅沉很快回复:【是我养的狗,它叫傅重, 小名重重】 傅沉又发来了一段视频,顾舟点开看,内容是和狗在玩飞盘, 应该是以前录的,视频里的狗就是傅沉头像的那条,看上去灵敏且矫健。 顾舟觉得十分有趣,一条狗居然起了个人名,一个傅沉一个傅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狗是他弟弟。 傅沉:【你喜欢狗?】 顾舟:【喜欢, 我也喜欢猫】 傅沉:【那以后有机会, 你可以来我家看它,或者我带它去找你】 顾舟挑眉:【傅总可要说话算话】 傅沉:【当然】 傅沉:【叫我傅沉就行】 傅沉:【你刚不是说要去吃饭,怎么还没去?】 顾舟不按时吃饭被抓现行, 莫名有点心虚, 他看一眼时间, 居然已经快七点了,忙回:【我这就去】 因为一条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顾舟赶紧去做饭吃饭,一通忙活,吃完还是八点多了。 出门让他觉得疲惫,虽然出去也没干什么,只是在咖啡厅里坐了坐,聊了会儿天,但就是让他感觉这一天可供支配的体力已经耗尽,应该早点休息。 他早早洗澡睡觉,养足精神,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时间去了纹身店。 这是一家非常正规的纹身店,规模不小,在燕市很有名气,慕名来纹身的人很多,需要提前好多天预约才行,顾舟跟店主算是朋友,因为是熟人,才排到了两天以后,店主姓赵,同时也是纹身师。 店主大概三十多岁,纹了个花臂,看着很凶,实际人很好,上次顾舟去纹身,结束的时候,遇到一个因为失恋来纹身泄愤的女生,女生一听要预约才能纹身,还要等好多天,当场就情绪崩溃,哭了起来。 店主忙好一顿哄,把她叫到一边谈心,还给她买了奶茶,劝她千万不要冲动纹身,男朋友吹了可以再换一个,纹身一旦纹上,再洗可就难了,他见过太多因为分手来纹身或者洗纹身的情侣,爱情使人盲目,冲动行事,最后遭罪的是自己。 最后女生成功被他劝住,放弃了纹身的打算,并说自己想通了,不过是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冲店主道了谢,擦干眼泪离开了纹身店。 那时顾舟信誓旦旦地想,自己绝不会和任轩分手,也绝不会来洗纹身,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站在纹身店前,还是成了店主那“见过太多”中的一员。 他冲店主笑了笑,说不上自己是轻松还是自嘲,对方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把他带到专门洗纹身的房间。 花臂店主关上门,将外面的声音阻隔开,这才问:“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顾舟没避讳,确实也没什么可避讳:“fg插下就是为了推倒,这话真的没错。” “当时我就想劝你不要纹,”店主一边调试机器,一边说,“自己觉得疤痕丑,想遮,这没问题,但男朋友觉得疤痕丑,让你遮,这就不对劲了,他要是真的喜欢你,至于连一点疤痕都不能接受吗?” “你说得对,”顾舟道,“所以我现在看透了,他不值得我的爱。” “早醒悟早解脱,”店主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再次确认道,“真的要洗吗?你这皮肤太脆弱了,可能恢复得会比别人慢。” “还是洗吧,”顾舟态度坚决,“毕竟不是我自己想纹的,不想留下任何关于他的东西。” 那条围巾,他已经扔掉了。 店主没再说什么,带上手套,帮他消毒局部皮肤,开始洗纹身。 洗纹身比纹身还要疼,不过顾舟觉得可以忍,他对疼痛的耐受力一向很强,冷风机吹出的冷风打在皮肤上,淡化了激光带来的灼烧感。 他颈后的蝴蝶纹身本来就是遮疤用的,面积不大,颜色也不算太深,洗个两三次应该就可以了。 洗纹身的过程很快,但就如店主预料的那样,尽管机器功率开得不高,因为他皮肤太娇气,还是一打完就开始泛红,很快渗出了血珠,蝴蝶变成了血蝴蝶,他从镜子里看,觉得怪吓人的。 店主小心帮他处理过后,止住了血,又给他拿了药膏,叮嘱道:“回去以后自己冷敷一下,记得上药,注意防晒,觉得痒也千万别挠,小心感染。” 顾舟点点头,付过钱,离开了纹身店。 他站在店门口,呼吸着秋天微凉的空气,觉得像是放下了一桩困扰已久的心事。 被风一吹,脖子有点凉,他用围巾虚搭住,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他开车离开纹身店,而就在他离开的几分钟后,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从隐蔽处钻出,压低帽檐,也离开了。 顾舟回到家,从冰箱里翻出夏天冻的冰块,用毛巾裹着,给颈后的皮肤冷敷。 因为后颈怕凉,他不敢直接把毛巾贴上去,只能悬着,借冰块散发出的冷气。 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让他胳膊很酸,脖子也很累,再次意识到纹身遮疤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听任轩的话。 一番折腾,今日份可供支配的体力也耗尽了,顾舟只感觉身心俱疲,什么也不想做,晚饭随便对付两口,早早爬上了床。 好在最终没有起水泡,也没有因受凉而引发神经痛,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果断没能起得来床。 其实半夜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奈何身体疲倦得厉害,他始终处在半梦半醒间,没办法完全清醒过来,身上忽冷忽热,嗓子发干,凭他多年生病的经验来看,肯定是发烧了。 他屡次想爬起来吃药,都没能挣扎成功,恍惚中觉得自己吃了,可没有任何效果,才意识到原来是在梦里吃的。 就这样一直挣扎到了第二天上午,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个不停,总算是把他震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把电话接起,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声:“喂顾舟?你总算是接了,你还好吗?给你发了一上午消息你都不回,不是生病了吧?” 打来电话的是他们部门的经理,因为发烧而变得迟钝的大脑龟速运转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今天好像是有个什么文件要交,因为昨晚太累,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缓了口气,用干涩的嗓子说:“对不起啊经理,我不太舒服,明天再交给你行不行?” “真生病了?工作不要紧,我找别人弄一下,你快点去医院啊!”经理顿时焦急起来,“真是的,要不要我过去帮你?你还能起来吗?” “啊……不用,”顾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发烧,我吃点药就好了。” “都发烧了还没大事?你快吃药,能起来了就去医院挂号,听到没?你要是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顾舟有些抱歉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他在公司挂名的这两年,已经好几次因为生病没能及时完成任务,但每次经理打电话给他,都不是为了催促他赶紧把活干完,只叮嘱他看病吃药,好好休息,也从没因此扣过他的绩效。 他觉得自己实在亏欠经理太多,甚至怀疑公司一直不辞退他是在做慈善。 顾舟又躺了一会儿,终于艰难地尝试起身,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浑身绵软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烧,心跳因为体温升高而加快,快得让他心慌。 洗个纹身就能把他放倒,这身体真是没救了。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晕晕乎乎地从里面翻出一盒退烧药,就水吞服。 他实在是很热,热到让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可能等不到退烧药起效就要被烧糊了,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洗手间。 * 与此同时。 傅沉从心理咨询室出来,上了停在楼下的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重新将手机开机,看了一眼时间——11:10。 手机一开机,各种消息便纷至沓来,他习以为常地一扫而过,按轻重缓急筛选重要信息,随即视线一凝,停在了某一条上。 给他发消息的人叫叶虹,他点开那条二十分钟前发来的语音,一个女声从手机里传出:“傅总,顾舟今天生病了,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他有点发烧,我让他去医院,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 傅沉一顿,指尖骤然用力,在手机屏幕上按出一个指纹,他回复道:【抱歉我刚看到,他现在去医院了吗?】 叶虹:【我又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他还发着烧,不会自己开车出去了吧?】 第86章 番外 猫狗双全(三) 重要的人, 重要的事……都没错。 他将盛粥的勺子放回保温桶内,用掌心覆盖住表盘:“是。” “比如,前任?” 傅沉皱眉:“我没有前任。” “是吗?”顾舟有点惊讶, 傅总这样的人居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但他也没有多问,只将身体后仰, 靠在沙发上,“我有。” 他摸向自己颈后:“这个纹身,是他让我纹的,我不喜欢。” 终于提到和任轩相关的话题,傅沉眸色微沉,他表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语气也是平静的,像是在闲聊:“你能为了他而纹身, 你很爱他?” “曾经吧, ”顾舟拿出嘴里的棒棒糖,糖含化到只剩一半大小,“现在我只觉得厌恶,提起来就恶心, 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傅沉没有和他对视, 低头喝着粥:“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那太多了,”顾舟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以前经常发烧, 起初他和你一样,会照顾我, 可到了后来, 他开始原形毕露——有一次他趁我生病没力气反抗, 强¨暴了我,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坐着的沙发:“你知道当时他说什么?他说,‘你发烧的时候比平常更热,真是舒服得很’。” 傅沉瞬间拧紧眉头。 顾舟从未向别人倾诉过这件事,哪怕是程然,突然揭开自己的伤疤,他居然觉得痛得酸爽,发烧让他冲动,他的大脑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遵从本能。 他继续道:“我真的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很恶心,除了疼和冷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流了很多血,弄得沙发上都是,血渗到垫子内芯里,等很多天后我终于有力气清理它们的时候,发现已经洗不掉了。” 他没有对傅沉说出全部的真相,隐瞒的部分,是那天任轩还用力掐过他的脖子,不论手上还是身下都像是想置他于死地,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还不死?” 只是因为他收回了部分本就属于自己的财产。 傅沉低着头,一连喝了好几口粥,舌头被烫到了都没有察觉,他手背上凸起青筋,觉得自己的情绪即将不受控制,他竭力遏制着,生怕自己在顾舟面前失态。 他一直以为,家暴是婚后才开始的,竟然在婚前就已经发生了? 他声音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抖:“既然他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报复吧,”顾舟唇角勾起了冷笑的弧度,“故意等到结婚的前一天跟他分手——回想起他当时的样子,我还觉得好笑。” 这话半真半假,他当然不能告诉傅沉自己重生了。 忽然他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还没有告诉傅总,其实程然向你介绍我的前一天,我刚跟前任分手,当时我还没准备好迎接下一段感情,跟你相亲也没做什么准备……我知道这样很不好,我向你道歉。” “没什么,”傅沉缓了一口气,终于从那种紧绷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我不介意。” 顾舟看着他,觉得这位傅总真是太大度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傅总……不介意我有前任?” 傅沉抬起眼:“我不在意你以前喜欢过谁,有过几段感情,我无法要求也没有资格约束你的过去。我只在意,如果今后我们走到一起,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顾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很多话,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当然。” “嗯,那就好,”傅沉道,“快点喝粥吧。” 他顿了顿:“还有,叫我傅沉。” “……好。” 顾舟连忙低头喝粥,莫名有些无所适从,傅沉的大度像是为他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在歪脖树上吊死的行为到底有多么愚蠢,他明明有更加广阔的世界。 他要是能早点遇到傅沉…… 他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喝完了粥,刚准备收拾桌子,就听傅沉道:“碗我来洗,你好好休息。” 傅沉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头:“不怎么烧了,去睡一觉。” 顾舟哪敢让客人洗碗,下意识反驳:“这不好……” “听话,”傅沉一下子板起脸来,语气不容置喙,“你是病人,去睡觉。” 他那张脸一旦换上严肃的表情,再用命令的口吻说话,杀伤力骤然翻倍,顾舟几乎是瞬间就怂了,乖乖站起身往卧室走:“那……你随意,如果有事的话随时可以走,我已经没事了。” 傅沉不置可否,只用催促的眼神看他。 顾舟赶紧滚去睡觉,关上了卧室门。 傅沉这才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掏出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看到一堆助理发来的消息和未接来电,他没什么耐心地回了一条:【今天的会议全部取消,我有事】 助理很快回复:【好的】 傅沉把碗拿去厨房洗干净,觉得今天的心理治疗算是白费了,他根本做不到在谈及“任轩”这个话题时保持平静,如果任轩本人在这里,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现在顾舟已经和任轩分手,他有充分的时间来处理掉这个碍眼的东西,彻彻底底。 傅沉擦净了手,回到客厅,卧室的方向一片安静,顾舟应该已经睡着了。 他看向沙发上顾舟坐过的地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沙发的布料。 很干净,没有任何被血染过的痕迹。 他又把这块垫子整个掀了起来,拉开上面的拉链,查看垫子内芯。 依然没找到血迹,或者像是血迹的污渍一类的东西。 他皱起眉,好像不信邪,又把所有垫子全部查看了一遍,发现它们都很干净,没有任何一块符合顾舟的描述。 在他印象中,顾舟和任轩结婚的第一年,他们还很恩爱,他也没听说顾舟有遭受家暴,而且这种暴力程度是循序渐进的,达到顾舟描述的那种程度,应该是很后面的事。 他在撒谎? 但是理由呢? 顾舟完全没必要骗他,而且看他当时的描述和厌恶的表情,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 难道是他重生后事情发生了改变,家暴的时间提前了?可看顾舟身上,除了洗纹身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伤口。 傅沉有些想不通,他眉头锁得很紧,最终只能将这归因于顾舟还在发烧,加上脑袋受过伤,记忆产生错乱也说不定,或许是在梦中经历的,把梦当成了现实。 但这个推断实在很没说服力。 他把沙发垫的位置一一还原,站起身来,开始环顾四周。 * 顾舟一睡就是一下午,终于挣扎着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但相比早上起都起不来已经好了很多,他打着哈欠下了床,感觉到饿,中午喝的那点粥早就消化完了。 想吃东西,可又不想做饭。 顾舟离开卧室,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开口道:“傅总?傅沉?” 没人回应。 家里非常安静,看样子只有他自己。 顾舟其实早想到傅沉会走,毕竟他那么忙,可对方真的走了,他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他跌进沙发,拿起手机,想点个外卖。 顺便看了一眼微信,傅沉没给他发消息。 也没留字条。 这样的不告而别显然不太礼貌,并不符合傅总的作风,顾舟正在疑惑,忽然回忆起中午吃饭时发生的事。 他脸色微微一变——他居然跟傅沉谈论前任? 他们才认识几天,他就把自己被家暴、被婚内强¨奸的事全说出去了?! 顾舟捂住自己的眼睛,觉得发烧真是让他脑子不清醒,居然会做出这种离谱的举动。 那傅总不辞而别好像也没太大毛病,换作任何人恐怕都要被劝退,傅沉没有当场表现出来,已经很给他面子。 顾舟搓了搓自己的脸,觉得这次相亲恐怕到这里就要一拍两散了,不过没关系,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一开始就觉得他们成不了。 他这么想着,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划动,因为心不在焉,半天也没选好自己要吃什么。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嘀”的开门声。 顾舟诧异抬头,就见大门被人打开,傅沉拎着保温桶出现在门口,对方看他一眼:“睡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啊……”顾舟差点没找到自己的舌头,半天才支吾着说,“我好多了。” 傅沉怎么有他家门卡…… 哦对了,是他自己把门卡给人家的,还跟对方说不要敲门。 顾舟:“……” 他都干了些什么破事。 傅沉在门口换衣服,顾舟视线自然追随在他身上,看到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那拖鞋有点眼熟,让他瞬间皱起眉头:“等一下。” 顾舟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那双鞋,傅沉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这双不能穿吗?我看只有这双合适一点,其他都太小了。” “我再给你拿一双新的。”顾舟一把夺过拖鞋,直接扔在旁边,“这双任轩穿过,之前不知道塞在了哪儿,忘了扔。” 他顿了顿,又补充:“任轩是我前男友。” 他去柜子里找拖鞋,傅沉视线扫向被他扔下的那双,眼神有些发冷。 还不够。 这个家里还有很多任轩留下的痕迹,要全部清除干净才行。 顾舟很快找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傅沉面前:“试试大小行不行。” 傅沉换上:“可以。” 他顺势摸了摸对方额头:“确实不烧了。” “……都说我没事了,”顾舟无奈,“动不动就发烧是很多年的老毛病了,吃药退下去就会好,不会有大事的。” 他帮傅沉拎了一个保温桶,放在茶几上打开,香味立刻飘了出来。 保温桶里面有很多层,每层都是不同的菜,顾舟惊讶道:“怎么带了这么多?” “想着你中午没吃多少,晚上不能再饿着了,就让家里阿姨炒了几个清淡的菜。”傅沉说着,打开另外一个保温桶,里面是汤和米饭,“身体要保证营养,才能好得更快。” 顾舟受宠若惊,看到这么丰盛的四菜一汤,顿时为自己之前猜测傅总不告而别而羞愧,忙道:“你也没吃饭吧,一起。” 傅沉接过筷子:“我下午回公司,跟助理交代了点事,顺便吃了下午茶,现在还不太饿,你多吃点。” 顾舟点头,心说还好傅总吃了下午茶,不然就中午陪他喝那点粥,怎么可能够。 他夹了一筷子溜鱼片,鱼片鲜香嫩滑,入口即化,一下子勾起了他的食欲。 重生前,他生病后就很少做鱼了,处理起来麻烦,吃着也麻烦,他已经很久没吃过溜鱼片,加上饿,他觉得自己能多吃三碗饭。 第87章 番外 猫狗双全(四) 但很快他又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手表这么重要,傅沉不可能是故意的,肯定是事情太多, 忙忘了而已。 于是他赶紧给傅沉发消息, 在内心期望他还没有开出太远, 能回来取一趟:【傅总,你的手表落在我家了】 与此同时, 傅沉放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趁着最后几秒的红灯时间, 他偏头扫了一眼, 看到是顾舟发来的。 捕捉到关键词“手表”二字, 他那仿佛只会皱眉的眉头居然轻轻一挑, 随即他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跟随前车驶离了这个十字路口。 顾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想着他在路上,八成是看不到了, 只好叹口气,在心里盘算找个什么机会把表给他。 这时, 沉默了半天的程然终于又发来消息:【所以你们现在这到底算什么回事,姓任的孙子是不是会被判刑?赶紧给他送进去好吧,他活着就是个祸害, 你又不欠他的, 他凭什么这么对你?舟, 你这分手真是分得太对了, 还好你们没结婚, 不然的话, 婚后他指不定怎么对你】 顾舟心说还能怎么对他,不过是家暴、婚内强¨奸,又把小三领到家里来罢了,上辈子他在结婚后两年才领教到这些,这辈子连婚还没结,就差点历史重演,这人渣真是不配得到他半分同情。 程然显然气得不行,跟他痛骂任轩,顾舟粗略估计,得骂出了一篇高考作文的长度。 等他用光了所有骂人的词,终于骂无可骂,这才进行下一个话题:【那傅沉这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 顾舟:【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卖了?】 程然:【什么叫把你卖了,这是把你尽早托付给好人家,你看你制造声音求救他就听见了,还下楼来看你,这叫有默契,看到门反锁又听到咳嗽声,立刻踹门救人,这叫英明果断,还把任轩揍个半死,这武力值也高,很有安全感嘛】 顾舟挑起眉毛:【他跟你描述得还挺详细】 程然:【那当然,你出这么大事,我得问清楚才行】 顾舟不由对傅总更敬佩了,这紧锣密鼓的一上午,还包括应付寻根究底的程然。 程然:【这英雄救美都救了,你到底对他有没有点意思了?你俩能不能成啊?】 顾舟:【先谈谈看吧】 程然:【也行,我们为情所伤的顾舟先生已经看破红尘,心动阈值飙得老高了,找回恋爱的感觉可能确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顾舟被他逗笑了,回道:【不过我答应了他,暂时假扮成恋人关系】 程然:【?】 顾舟:【他可能想帮我处理任轩的事,现男友的身份比较好收拾前男友】 程然:【哦】 程然:【看来不用我操心,傅总还挺有手段,恋不恋爱的不打紧,先把男朋友身份定下来,说不定再进一步,直接把婚结了,先婚后爱现在也很流行嘛】 顾舟啼笑皆非:【知道你博览群书了,退下吧】 程然总算是退下了,顾舟顺便告诉他自己家大门换了密码,并把新密码发给他,还说警察可能会找他调查取证,让他实话实说就行。 他离开二楼,把手表拿回自己房间,等着傅沉的回复,结果一直等到晚饭时间,对方才终于回了消息。 傅沉:【抱歉,一到公司就去开会了】 傅沉:【开会的时候发现手表没带回来,刚结束就看到了你的消息】 傅沉:【等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带上给我就行】 顾舟:【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傅沉:【后天吧,后天我陪你去医院换药,顺便给你约个全身体检,你后天早上就别吃早饭了】 顾舟心说他本来也不吃早饭,毕竟他早上根本不起,委婉道:【可以是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太早……】 傅沉:【早上九点半行吗?你九点起床,我在楼下等你】 顾舟正常起床时间是十点往后,提前一个小时,似乎也能忍耐,于是他回复:【好】 傅沉:【吃晚饭了吗?】 顾舟:【正在做】 傅沉:【吃什么?】 顾舟看了一眼刚刚下锅的速冻饺子:【饺子】 傅沉:【自己包的?】 顾舟:【速冻的】 傅沉沉默。 顾舟忙敲字:【冰箱里没菜了,只剩下速冻饺子,明早我去买菜】 傅沉:【不是早上起不来?】 顾舟:【嗯,上午】 傅沉:【我让人给你送去】 顾舟:【不用了傅总,太麻烦了】 傅沉:【现在我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麻烦男朋友,不是应该的吗?】 顾舟无奈,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回绝。 傅沉:【我说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不嫌麻烦】 顾舟只得道:【那好吧】 傅沉:【明早十点半,送到你家门口】 顾舟:【谢谢傅总】 傅沉:【叫我傅沉】 顾舟:【谢谢男朋友】 傅沉一下子不吭声了,顾舟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发出来。 过了足足两分钟,才终于跳出一行字:【记得上药,早点休息】 顾舟结束了和傅沉的聊天,饺子也煮好了,他简简单单地吃了这顿晚饭,不知道是不是在餐桌上吃饭的缘故,他莫名觉得今天的饺子格外香。 晚上,他没忍住去洗了个头,用毛巾把颈后裹住,以免被水沾湿。 可能因为把头埋得太低,洗到一半他就感觉累得不行,胳膊发酸,快要抬不起来,勉强支撑到洗完,整个脖子都酸疼不已,他连忙坐下来休息,慢慢把头发擦干。 由于脖子受过伤,他不能长时间低头,可他洗头总共只洗了十分钟,自认为不至于牵动旧伤,以前也不是没洗过,一直都没什么事。 顾舟艰难地把头发吹干了,稍微擦了一下身体,草草结束这并不愉快的清洁,又给脖子上的瘀伤涂了一次药,他可实在做不到傅沉那么小心谨慎,直接把药膏挤在掌心,按在皮肤上一通乱揉,擦没擦到都随缘。 洗漱完毕的顾舟已经精疲力竭,倒在床上,直接睡了。 他心里想着“只要我睡得够快病痛就追不上我”,然而事与愿违,凌晨三点,他还是被疼醒了。 颈后的神经传来丝丝缕缕的抽疼,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针在扎,这种疼一直牵连到整个背部,延伸向肩膀、胳膊,让身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 顾舟睡不下去了,睁眼看着天花板。 房间里一片漆黑,夜深人静,让人觉得格外寂寞,身体的不适在这种环境中无限放大,虽然他早已经习惯这时不时发作的旧伤,可此时,他依然觉得有些难过。 往常,他只有在受凉和过度劳累的情况下才会发作,所以他一直很注意保暖,天气冷的时候出门必戴围巾,冬天的毛衣都穿高领,也注意不让自己过度劳累,不长时间低头玩手机或者看电脑……他自认为,他已经足够小心了。 但这次的情况却和以往不同。 洗头只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的原因只可能是昨天夜里他被任轩用力掐住脖子,已经伤到了颈部的肌肉。 他本不该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因而他为自己感到不平。 偶尔他也会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他做错了什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灾难总是要降临在他的头上,为什么他爱的人只想伤害他,为什么他的真心换来恩将仇报。 顾舟艰难地翻了个身,拿起手机,小小一方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他用因为疼痛而变得不太灵便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点进微信,打开了和傅沉的聊天界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首先想到找傅沉而不是找程然,他将聊天记录上滑,看到那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很显然,他现在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但随后他又顿住,半天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他不知道该在聊天框输入什么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觉得在凌晨三点给这位已经辛苦一天的“名义男朋友”发一条“你睡了吗”是什么很好的主意。 他叹口气,终于还是切掉后台,放下手机,结束自己短暂的eo时间,挣扎着爬起身来,捻亮床头灯,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止疼药。 这时候他才看到床头显眼的位置还放着一盒别的药,是中午傅沉给他吃过的消炎药,他忘了吃晚上的那顿。 于是他把止疼药和消炎药一起吃了,疲倦地倒回床上,裹紧被子,尝试继续睡。 * 与此同时,傅家。 傅沉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第二次做那个梦了,梦里的场景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可怕,顾舟不在身边时,那种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有增无减,他仿佛是站在悬崖峭壁的玻璃栈道上,透明的玻璃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他坐起身来,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室内一片安静,距离天亮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看了看——凌晨三点。 脑子里全是噩梦留下的片段,那个人的身影不断在眼前闪回,手也就不受控制地打开微信,点进了和顾舟的聊天界面。 他看着他们聊天时的字字句句,仿佛鲜活的生命就在字里行间,顾舟的头像是一幅水墨画,画上只有一叶扁舟,他觉得这只小舟就像他的人,纤弱、恬淡,轻如鸿毛,又坚不可摧。 他久久凝视着发着光的手机屏幕,慢慢合上了眼。 他想告诉顾舟,他很想他。 日思夜想,朝思暮想。 十几年的思慕几乎已经成为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才重生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无数次想要向对方表露,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他对于顾舟来说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再热烈的感情也无法宣之于口,就像是一瓶无法启封的烈酒。 终于,他还是将手机扣了过去,没有给顾舟发任何消息,他站起身来,从冰吧里拿出前两天没喝完的伏特加,倒进杯中。 冰镇过的酒很冷,但喝下去时,却有着灼烧般的热度,身体似乎因此而回暖了一些,他再度把杯子蓄满,坐在桌前怔然出神。 忽然,卧室门自己开了一条缝,傅沉抬起眼,就见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门缝里挤进来,肉垫踩在地上,几乎不发出声响,它径直走到主人面前,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酒杯。 “傅重,”傅沉叫了狗的名字,“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吗,一定要盯着我吗?” 边牧绕着他转了一圈,索性在他脚边蹲下,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 傅沉叹口气,摸了摸狗的脑袋:“我睡不着。” 他做噩梦惊醒之后很难睡着,除非借助药物,或者是酒,因为上辈子药物依赖太严重,重生之后他就不再服用任何助眠类药物了,改为喝酒,微醺的感觉会让那些不断闪现的画面停止播放,让他暂时从痛苦之中摆脱出来。 可他的狗不喜欢他喝酒。 只要他把酒打开,傅重就会进来阻止,这狗精得很,甚至会开他的门,进来也不叫,就这么蹲在旁边看他,用眼神告诉他“你不该喝酒”。 这样的眼神实在太有杀伤力,也太像个人,偏偏他又清楚地知道它只是条狗,不能以人类的标准要求它,不忍心把它赶出去。 傅沉低头看它,觉得宠物太聪明可能也不是一件好事。 终于他败下阵来,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剩下的放回冰吧:“好吧,睡觉。” 两杯酒还不足以让他感到任何醉意,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但在狗的监督下,还是只能躺回床上,尝试酝酿睡意。 第88章 番外 猫狗双全(五) 他跟程然说完要去吃饭, 又跟傅总说要吃饭,结果还是坐在沙发上没动,他顺手点开了傅沉的头像查看大图, 发现是一条正在奔来的狗,黑白色,应该是边牧,不知道是自家养的狗还是找的网图。 顾舟挑了挑眉, 对傅沉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 他实在很难把狗和傅沉那张脸联系起来,无法想象生着一张冷漠俊脸的傅总顶着狗头像跟下属开视频会议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场面。 他喜欢小动物,很容易对用猫猫狗狗做头像的人提起好感, 之前他本来想养一只猫, 可任轩说不喜欢, 只得作罢。 后来他被确诊肺癌晚期, 还曾庆幸过幸好当时任轩阻拦,不然他死以后,他的猫怎么办? 鬼使神差地,他又给傅沉发了一条消息:【傅总头像上的狗是自己养的吗?】 傅沉很快回复:【是我养的狗,它叫傅重, 小名重重】 傅沉又发来了一段视频, 顾舟点开看, 内容是和狗在玩飞盘, 应该是以前录的, 视频里的狗就是傅沉头像的那条,看上去灵敏且矫健。 顾舟觉得十分有趣, 一条狗居然起了个人名, 一个傅沉一个傅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狗是他弟弟。 傅沉:【你喜欢狗?】 顾舟:【喜欢,我也喜欢猫】 傅沉:【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我家看它,或者我带它去找你】 顾舟挑眉:【傅总可要说话算话】 傅沉:【当然】 傅沉:【叫我傅沉就行】 傅沉:【你刚不是说要去吃饭,怎么还没去?】 顾舟不按时吃饭被抓现行,莫名有点心虚,他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快七点了,忙回:【我这就去】 因为一条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顾舟赶紧去做饭吃饭,一通忙活,吃完还是八点多了。 出门让他觉得疲惫,虽然出去也没干什么,只是在咖啡厅里坐了坐,聊了会儿天,但就是让他感觉这一天可供支配的体力已经耗尽,应该早点休息。 他早早洗澡睡觉,养足精神,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时间去了纹身店。 这是一家非常正规的纹身店,规模不小,在燕市很有名气,慕名来纹身的人很多,需要提前好多天预约才行,顾舟跟店主算是朋友,因为是熟人,才排到了两天以后,店主姓赵,同时也是纹身师。 店主大概三十多岁,纹了个花臂,看着很凶,实际人很好,上次顾舟去纹身,结束的时候,遇到一个因为失恋来纹身泄愤的女生,女生一听要预约才能纹身,还要等好多天,当场就情绪崩溃,哭了起来。 店主忙好一顿哄,把她叫到一边谈心,还给她买了奶茶,劝她千万不要冲动纹身,男朋友吹了可以再换一个,纹身一旦纹上,再洗可就难了,他见过太多因为分手来纹身或者洗纹身的情侣,爱情使人盲目,冲动行事,最后遭罪的是自己。 最后女生成功被他劝住,放弃了纹身的打算,并说自己想通了,不过是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冲店主道了谢,擦干眼泪离开了纹身店。 那时顾舟信誓旦旦地想,自己绝不会和任轩分手,也绝不会来洗纹身,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站在纹身店前,还是成了店主那“见过太多”中的一员。 他冲店主笑了笑,说不上自己是轻松还是自嘲,对方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把他带到专门洗纹身的房间。 花臂店主关上门,将外面的声音阻隔开,这才问:“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顾舟没避讳,确实也没什么可避讳:“fg插下就是为了推倒,这话真的没错。” “当时我就想劝你不要纹,”店主一边调试机器,一边说,“自己觉得疤痕丑,想遮,这没问题,但男朋友觉得疤痕丑,让你遮,这就不对劲了,他要是真的喜欢你,至于连一点疤痕都不能接受吗?” “你说得对,”顾舟道,“所以我现在看透了,他不值得我的爱。” “早醒悟早解脱,”店主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再次确认道,“真的要洗吗?你这皮肤太脆弱了,可能恢复得会比别人慢。” “还是洗吧,”顾舟态度坚决,“毕竟不是我自己想纹的,不想留下任何关于他的东西。” 那条围巾,他已经扔掉了。 店主没再说什么,带上手套,帮他消毒局部皮肤,开始洗纹身。 洗纹身比纹身还要疼,不过顾舟觉得可以忍,他对疼痛的耐受力一向很强,冷风机吹出的冷风打在皮肤上,淡化了激光带来的灼烧感。 他颈后的蝴蝶纹身本来就是遮疤用的,面积不大,颜色也不算太深,洗个两三次应该就可以了。 洗纹身的过程很快,但就如店主预料的那样,尽管机器功率开得不高,因为他皮肤太娇气,还是一打完就开始泛红,很快渗出了血珠,蝴蝶变成了血蝴蝶,他从镜子里看,觉得怪吓人的。 店主小心帮他处理过后,止住了血,又给他拿了药膏,叮嘱道:“回去以后自己冷敷一下,记得上药,注意防晒,觉得痒也千万别挠,小心感染。” 顾舟点点头,付过钱,离开了纹身店。 他站在店门口,呼吸着秋天微凉的空气,觉得像是放下了一桩困扰已久的心事。 被风一吹,脖子有点凉,他用围巾虚搭住,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他开车离开纹身店,而就在他离开的几分钟后,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从隐蔽处钻出,压低帽檐,也离开了。 顾舟回到家,从冰箱里翻出夏天冻的冰块,用毛巾裹着,给颈后的皮肤冷敷。 因为后颈怕凉,他不敢直接把毛巾贴上去,只能悬着,借冰块散发出的冷气。 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让他胳膊很酸,脖子也很累,再次意识到纹身遮疤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听任轩的话。 一番折腾,今日份可供支配的体力也耗尽了,顾舟只感觉身心俱疲,什么也不想做,晚饭随便对付两口,早早爬上了床。 好在最终没有起水泡,也没有因受凉而引发神经痛,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果断没能起得来床。 其实半夜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奈何身体疲倦得厉害,他始终处在半梦半醒间,没办法完全清醒过来,身上忽冷忽热,嗓子发干,凭他多年生病的经验来看,肯定是发烧了。 他屡次想爬起来吃药,都没能挣扎成功,恍惚中觉得自己吃了,可没有任何效果,才意识到原来是在梦里吃的。 就这样一直挣扎到了第二天上午,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个不停,总算是把他震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把电话接起,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声:“喂顾舟?你总算是接了,你还好吗?给你发了一上午消息你都不回,不是生病了吧?” 打来电话的是他们部门的经理,因为发烧而变得迟钝的大脑龟速运转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今天好像是有个什么文件要交,因为昨晚太累,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缓了口气,用干涩的嗓子说:“对不起啊经理,我不太舒服,明天再交给你行不行?” “真生病了?工作不要紧,我找别人弄一下,你快点去医院啊!”经理顿时焦急起来,“真是的,要不要我过去帮你?你还能起来吗?” “啊……不用,”顾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发烧,我吃点药就好了。” “都发烧了还没大事?你快吃药,能起来了就去医院挂号,听到没?你要是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顾舟有些抱歉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他在公司挂名的这两年,已经好几次因为生病没能及时完成任务,但每次经理打电话给他,都不是为了催促他赶紧把活干完,只叮嘱他看病吃药,好好休息,也从没因此扣过他的绩效。 他觉得自己实在亏欠经理太多,甚至怀疑公司一直不辞退他是在做慈善。 顾舟又躺了一会儿,终于艰难地尝试起身,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浑身绵软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烧,心跳因为体温升高而加快,快得让他心慌。 洗个纹身就能把他放倒,这身体真是没救了。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晕晕乎乎地从里面翻出一盒退烧药,就水吞服。 他实在是很热,热到让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可能等不到退烧药起效就要被烧糊了,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洗手间。 * 与此同时。 傅沉从心理咨询室出来,上了停在楼下的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重新将手机开机,看了一眼时间——11:10。 手机一开机,各种消息便纷至沓来,他习以为常地一扫而过,按轻重缓急筛选重要信息,随即视线一凝,停在了某一条上。 第89章 番外 猫狗双全(六) “是吗?”顾舟有点惊讶, 傅总这样的人居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但他也没有多问,只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 “我有。” 他摸向自己颈后:“这个纹身, 是他让我纹的, 我不喜欢。” 终于提到和任轩相关的话题, 傅沉眸色微沉, 他表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语气也是平静的,像是在闲聊:“你能为了他而纹身,你很爱他?” “曾经吧, ”顾舟拿出嘴里的棒棒糖, 糖含化到只剩一半大小,“现在我只觉得厌恶, 提起来就恶心,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傅沉没有和他对视,低头喝着粥:“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那太多了,”顾舟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以前经常发烧,起初他和你一样, 会照顾我,可到了后来, 他开始原形毕露——有一次他趁我生病没力气反抗,强¨暴了我, 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坐着的沙发:“你知道当时他说什么?他说, ‘你发烧的时候比平常更热, 真是舒服得很’。” 傅沉瞬间拧紧眉头。 顾舟从未向别人倾诉过这件事,哪怕是程然,突然揭开自己的伤疤,他居然觉得痛得酸爽,发烧让他冲动,他的大脑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遵从本能。 他继续道:“我真的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很恶心,除了疼和冷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流了很多血,弄得沙发上都是,血渗到垫子内芯里,等很多天后我终于有力气清理它们的时候,发现已经洗不掉了。” 他没有对傅沉说出全部的真相,隐瞒的部分,是那天任轩还用力掐过他的脖子,不论手上还是身下都像是想置他于死地,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还不死?” 只是因为他收回了部分本就属于自己的财产。 傅沉低着头,一连喝了好几口粥,舌头被烫到了都没有察觉,他手背上凸起青筋,觉得自己的情绪即将不受控制,他竭力遏制着,生怕自己在顾舟面前失态。 他一直以为,家暴是婚后才开始的,竟然在婚前就已经发生了? 他声音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抖:“既然他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报复吧,”顾舟唇角勾起了冷笑的弧度,“故意等到结婚的前一天跟他分手——回想起他当时的样子,我还觉得好笑。” 这话半真半假,他当然不能告诉傅沉自己重生了。 忽然他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还没有告诉傅总,其实程然向你介绍我的前一天,我刚跟前任分手,当时我还没准备好迎接下一段感情,跟你相亲也没做什么准备……我知道这样很不好,我向你道歉。” “没什么,”傅沉缓了一口气,终于从那种紧绷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我不介意。” 顾舟看着他,觉得这位傅总真是太大度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傅总……不介意我有前任?” 傅沉抬起眼:“我不在意你以前喜欢过谁,有过几段感情,我无法要求也没有资格约束你的过去。我只在意,如果今后我们走到一起,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顾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很多话,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当然。”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嗯,那就好,”傅沉道,“快点喝粥吧。” 他顿了顿:“还有,叫我傅沉。” “……好。” 顾舟连忙低头喝粥,莫名有些无所适从,傅沉的大度像是为他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在歪脖树上吊死的行为到底有多么愚蠢,他明明有更加广阔的世界。 他要是能早点遇到傅沉…… 他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喝完了粥,刚准备收拾桌子,就听傅沉道:“碗我来洗,你好好休息。” 傅沉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头:“不怎么烧了,去睡一觉。” 顾舟哪敢让客人洗碗,下意识反驳:“这不好……” “听话,”傅沉一下子板起脸来,语气不容置喙,“你是病人,去睡觉。” 他那张脸一旦换上严肃的表情,再用命令的口吻说话,杀伤力骤然翻倍,顾舟几乎是瞬间就怂了,乖乖站起身往卧室走:“那……你随意,如果有事的话随时可以走,我已经没事了。” 傅沉不置可否,只用催促的眼神看他。 顾舟赶紧滚去睡觉,关上了卧室门。 傅沉这才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掏出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看到一堆助理发来的消息和未接来电,他没什么耐心地回了一条:【今天的会议全部取消,我有事】 助理很快回复:【好的】 傅沉把碗拿去厨房洗干净,觉得今天的心理治疗算是白费了,他根本做不到在谈及“任轩”这个话题时保持平静,如果任轩本人在这里,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现在顾舟已经和任轩分手,他有充分的时间来处理掉这个碍眼的东西,彻彻底底。 傅沉擦净了手,回到客厅,卧室的方向一片安静,顾舟应该已经睡着了。 他看向沙发上顾舟坐过的地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沙发的布料。 很干净,没有任何被血染过的痕迹。 他又把这块垫子整个掀了起来,拉开上面的拉链,查看垫子内芯。 依然没找到血迹,或者像是血迹的污渍一类的东西。 他皱起眉,好像不信邪,又把所有垫子全部查看了一遍,发现它们都很干净,没有任何一块符合顾舟的描述。 在他印象中,顾舟和任轩结婚的第一年,他们还很恩爱,他也没听说顾舟有遭受家暴,而且这种暴力程度是循序渐进的,达到顾舟描述的那种程度,应该是很后面的事。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