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白月光他回来了》 第1章 多情误我 春未过半,乍暖还寒。 凌冽的寒风夹杂着细雨打在了窗檐,隐约能听见电闪雷鸣。 这场雨来得太过于突然,打乱了行人的脚步,使得酒肆瓦楼中坐满了避雨之人。 也因为一场雨,将不同阶级、身份的人都聚集在了同一片屋檐下。 酒楼里闹哄哄的。 三教九流之人聚集在大厅里,窃窃私语地聊着辛密八卦。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望山宗云竹君的头上去了。 世人皆知,望山宗云竹君,修得是无情道,断情绝爱、无欲无求。 前些日子云竹君从凡人界渡劫归来,晋升化神期,望山宗为了显示宗门气度,广发英雄帖宴请八方。 故而,就算是这群不足挂齿的小散修,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些许内幕,七拼八凑了起来,倒是说得有模有样的。 “云竹君这次渡劫,可是将无情道修炼至了极致,眼看着都晋升至了化神期了!” “啧啧……无情道可不是这么好修的。” “是啊,我听说云竹君这次下凡去渡情劫,就是杀妻证道才渡劫成功的……” “杀妻证道啊……” 此话一出,立刻引发了一阵唏嘘声。 一个八卦新闻,怎么样才能吸引人? ——主角身份不凡、故事情节离奇古怪,再加上一点点的桃色花边,足以牢牢攥住所有人的耳朵。 这个“杀妻证道”的故事,恰好符合所有的要求。 一时间,酒肆中充斥着喧闹而又欢快的声响。 什么云竹君是如何渡劫的,又是如何无情杀妻的,被杀的那位“妻子”又是怎么样凄惨无辜…… 一字一句,说起来是活灵活现,就好似——谢邀,刚下飞剑,人在现场一般。 酒肆里鱼龙混杂,大多都是修为低微的散修,所以说起话来更加无所顾忌。 说到精彩处,更是起身拍桌,痛快饮酒,惹得旁人拍掌叫好。 一时间,满室都是热闹的气氛。 唯独二楼雅座,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修士冷下了一张脸,与四周的气氛格格不入。 无他,因为这位修士正是出自望山宗,而被众人八卦的主角云竹君,恰好就是他的师父。 “我师父绝非是这样的人!”林景行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一句话,“虽然我师父修得是无情道,但也做不出杀妻证道这种荒唐事来!” 说到激愤处,他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使得桌上摆放着的瓷器茶碗全都化作了齑粉。 随后,他拎着佩剑就要往楼下走去,像是要与那些人争论个清楚。 只是还未走出一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虚弱而压抑的咳嗽声:“咳咳……” 林景行满腔的愤怒顿时消散,他回过身去,看向了坐在窗边的少年。 现在明明已经是初春了,可少年却依旧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柔软绒毛簇拥在脸颊边上,只露出小半张脸。 少年身虚体弱,嘴唇单薄而苍白,唯有一双剪水瞳黑如点星。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还没开口,就先是发出了低低的咳嗽声。 林景行想要伸手去安抚一下少年,可刚伸出手,就又停止了。 因为少年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了,就像是一樽上好的白瓷陶器,精致易碎,让人不自觉得放轻了动作。 林景行一改刚才的锐气,小心翼翼地说:“你、我……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你没事吧?” 少年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止住了咳嗽声。 林景行踌躇了一下,软声解释道:“我生气是因为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等到了望天宗,你就知道我师父不是这种人了……”他顿了顿,有些不太熟练地说出了一个亲昵的称呼,“……小晚。” 其实林景行为之气愤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无知之徒诋毁他的师父,还有就是……他怕谢小晚听说了这些胡言乱语,连带着对他产生了误会。 谢小晚垂下眼皮,卷翘的睫毛在皮肤上落下了一片扇形的阴影,轻声说:“嗯。” 光是说出这个字都耗费了他的大半力气,秀气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像是在忍耐身上的苦楚一般。 年少成名,在外能够一剑斩杀妖魔的年轻修士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你、你没事吧?” 谢小晚按住了胸口,苍白的脸颊浮现了一抹薄红,明明是难受极了,却还开口宽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外面雨声渐至,薄云散开,一道光线斜斜落入其中。 少年坐在窗前,周身好像浮了一圈光晕,愈发显得缥缈脆弱,好似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见到这一幕,林景行恍惚了一瞬。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①。 林景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是怅然又是气愤:“竟然有人会伤你至此。” ——竟然有人会舍得伤你! 林景行出身望山宗,拜在云竹君的门下,是一名年轻有为的剑修。此次离开山门,为的是历练心性、磨砺修为。 他是在一个偏僻的小镇遇到谢小晚的。 小镇民风淳朴,并无妖魔鬼祟出没。 原本林景行是途经此地,在准备离开之时,意外地遇到了谢小晚。 当时谢小晚不知被谁所伤,倒在了血泊中,奄奄一息。 林景行初出茅庐,怀了一颗行侠仗义之心,压根没有多想,直接拿出了灵丹妙药,将人救了回来。 听起来这只是一桩普通的救命之恩,待人救活了,年轻修士自然要离开这里,再度踏上旅途。 怪只怪,林景行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他见少年清瘦单薄,眉眼如山水墨色,再兼之倒在血泊中,就像是白玉生瑕,令人生出怜惜不舍。 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林景行决定等少年的伤彻底治好了再走。 可这一留,就发现了不对。 谢小晚明明只是一介凡人,却身受剑伤,被一剑刺穿胸膛。 这并非是致命伤,只是剑气锐利缠绕伤口久久不散,就算服用了丹药,也无法治愈。 这伤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凡人体弱,若是不驱散剑气,轻则后半辈子病弱缠身,重则短寿而夭。 林景行身为新一辈的天才剑修,以他的修为,竟然也无法解开这剑气。 由此看来,这出剑之人,并非是凡人。 林景行是治不了,可他的师父云竹君可是天下第一剑修,再加上他存了私心,于是以治病疗伤的名义,将凡人少年带出了村庄,踏上了回望山宗的路途。 路途遥遥。 朝夕相处间,说不定两人的关系能够更近一步。 想到这里,林景行的眼中冒出了一点光采,随后又恨恨道:“小晚,你放心,待到治好了你身上的伤,我必定要帮你报仇的!” 光影交错。 谢小晚听着这般斩钉截铁的许诺,唇角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这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了一脸病弱:“不用了,你救了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还能是谁伤的他? 自然是那位传闻杀妻证道,修无情道的……夫君了。 ——云竹君沈霁筠。 谢小晚也曾听说过这位仙君的名号。 据说,云竹君修的是无情道,太上忘情、无欲无求,就差将自己修成一块冰雕了。 所以,他并没有将凡间的落魄书生与云竹君联系到一起。 没错。 谢小晚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也是来渡劫的。 只是云竹君修无情道,断情绝爱、心如止水;他修的却是多情道,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耽于情爱不能自拔。 修多情道,需要渡九次情劫,每一次选中目标,对一个人呕心沥血,更要爱得刻骨铭心。 前几次的情劫,因为谢小晚没有选对目标,渡得颇为艰难,差一点就失败了。 所以这次为了避免麻烦,他干脆假装凡人,找了一位俊俏的落魄书生当夫君。 凡人命短,只要与书生鹣鲽情深、恩爱百年,就算渡劫成功了。 可是世事难料,他与书生成婚不过三年,前些日子,书生突然顿悟,给了他一剑,然后无情道大成,飞升而去。 谢小晚:“……” 其实书生也不算是杀妻证道,只是一剑斩断了两人之间的因果。 人生在世,皆有因果。 爱恨痴嗔,喜怒哀乐,皆系于一条因果线上。 谢小晚与沈霁筠,就因这因果线结缘结爱,待这一条因果线斩断,两人便就此断了姻缘,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此生不复相见。 沈霁筠虽没杀妻证道,但这一剑斩断因果,直接让谢小晚渡劫失败了。渡劫失败后,他被困于这具孱弱的身躯中,无法施展往日的神通,成为了一个凡人。 多情道,既多情又专情,一旦确定了渡劫目标,就无法更改。 谢小晚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沈霁筠,与他再续前缘,才能够渡过此劫。 想到这里,他侧头望向了窗外。 骤雨初歇,天朗气疏。 清风徐徐吹拂,似乎能够看见远处矗立着的群山之巅。 林景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雨终于停了,回望山宗的飞舟应该可以起飞了,小晚,我们走吧。”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站了起来。 这具身体过于羸弱,就这么一个动作,就使得胸口血气翻涌。他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冲着林景行微微一笑,将自己的异样掩饰了过去。 林景行哪里还看不出?他下意识地想要扶着少年,却又怕唐突了,只好寸步不离地保护着。 “等回了望山宗就好了,我师父一定会帮你治好的……” 谢小晚的眼睫眨动了一下,生出了一股憧憬:“你师父一定很厉害吧。” 林景行连忙点头:“是啊,我师父是天下第一剑修!” 谢小晚似在期待又似在感慨:“那我真的很想见一见呢。” 第2章 形同陌路 望山宗位于北境之巅,足有九千丈之高,以凡人之力无法抵达,就连修士也只能乘坐飞舟方才能够前往。 飞舟足有百尺长,锦旗烈烈,在云端乘风破浪,一路前行。不过眨眼间,就将景色甩至身后,只见前方巍巍雪山,万里一片白。 谢小晚站立在甲板上,望着流逝的云霞。 飞舟之上设有阵法,能够避风躲雨、四季如春,可他的身子骨太弱,就算如此,也还是披着一件厚重的狐裘,与旁人格格不入。 谢小晚是飞舟上唯一的一个凡人,再兼之生得貌美,引来了不少人暗中窥视。 “飞舟上竟然还有凡人……” “看样子,肯定是某位修士的小宠。” “生得还算不错,若是玩腻了,我倒是想来试一试……” 修真之人目明耳聪,这些污言秽语都没有逃过林景行的耳朵,他年轻气盛,当即拎起了佩剑,要出去让这些人闭嘴。 可刚走出一步,就对上谢小晚疑惑的目光:“怎么了?” 林景行脚步一顿。 是了,谢小晚是凡人。 这些话语,他都听不见,何苦要闹出来,让他知道了,平白的伤心难过呢? 林景行停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无事,我只是想去看看还有多久才到望山宗。” 谢小晚不疑有他,轻声说:“那你去吧。” 林景行找了借口离开,但也没有走远,就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谢小晚。 少年立于流光中。 云雾缭绕,浮光落于他的脸颊,近乎透明。 琉璃易碎云彩散。 少年就好像是精美而又脆弱的琉璃云彩,一不留意就会消散在半空中,无法留住。 凡人啊…… 这两个字在林景行的舌尖滚动了一下,莫名生出了一股怅然。 谢小晚是一个凡人。 凡人不闻大道,朝生暮死,匆匆百年转眼就逝去。 林景行心生怜惜,不过在怜惜过后,就又感觉到了庆幸——庆幸他能够遇到谢小晚。 如果不是他,说不定那晚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个偏远乡村之中,无人知晓。 而现在,他能够将少年留在最美好的时候,不至于让红颜易逝,青春凋零。 林景行想到这个画面,心神激荡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小晚,你愿意和我……” 话还没说完,飞舟前侧突然传来了“轰隆”一声,连带着脚下的甲板也震颤了起来。 因这变故,林景行的话语也消散在了风中。 谢小晚没有听清,微微侧头,询问道:“你在说什么?” 被这么一打岔,林景行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了,笑容有些尴尬:“没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说——望山宗到了。” 飞舟缓缓降落。 四周云彩犹如巨浪翻涌,待到散去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缥缈仙境。 一眼望去便是琼花玉树、亭台楼阁,仙鹤在期间振翅翱翔。 条条霞光从银河垂下,奔腾不息,在接触到地面之时,又化作蓬勃灵气环绕在四周。 下了飞舟,林景行对谢小晚介绍:“这里就是望山宗了!” 年轻修士初出茅庐,怀着一腔热血真情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给谢小晚介绍宗门的一草一木。 “这里是练剑台,我们望山宗大多都是剑修,一定能治好你身上的剑伤的……” “那座山是灵兽峰,专门饲养灵兽的。” “前面就是清月山,是宗门里的师姐师妹居住的地方,至于我,我们青年弟子是住在朗日峰的……” 谢小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不管林景行说什么,他都认真倾听,不见一点不耐。 尤其是在被那双剪水瞳望着的时候,好像满眼都是被注视着的人,不见其他。 林景行对上了谢小晚的眼眸,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放轻了声音问:“你、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谢小晚的眼睫闪动了一下,望向了最高耸的一座山峰:“你还没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只见山峰入云,被冰雪覆盖,只是这么远远的一瞥,就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林景行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这里啊,这是云竹峰,是我的师父云竹君的府邸所在之处。” 林景行见谢小晚感兴趣,当即道:“过些日子,或许就可以见到我师父了。” 他冲着谢小晚微微一笑,好似话中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少年人就是如此,一旦心里有了爱慕的人,便想要迫不及待的昭告天下,尤其是想让师长知道。 林景行幻想着那一幕——与谢小晚一起到师父的面前,对师父告知这是他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雀跃的心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谢小晚的目光流转,扫过了林景行的脸庞,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些犹豫:“你师父……是怎么样的人?” 林景行没有察觉到异样,将自己的感受如实告知:“我师父修的是无情道,看起来是不近人情了一些,不过只要遵守宗门戒律,他一般不会为难弟子们的。” 他捏紧了佩剑,斟酌了一下,慢慢地说,“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我会护着你的。” 谢小晚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修士,眉眼舒展了开来,就像是一副水墨画卷:“我信你。” 于是年轻修士的脸颊上就飞上了一抹云霞,他别过头,连走路都同手同脚了起来。 “我、我先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再说别的……” 林景行居住在朗日峰。 因他是年轻一辈弟子中的首席,所以有单独一处住所。 一路行去,可见不少年轻修士,他们身穿薄衣,背负长剑,爽朗利落。上空更有人御剑而行,化作一道流光,不过转眼就消失在了天地间。 林景行为了照顾谢小晚,是一路走过去的,期间撞到了不少同门,一一问好后,这才到达一座小院。 小院简朴,院中栽种着各色绿植。 谢小晚在一棵桃花树前驻足了片刻。 桃花花瓣洋洋洒洒,他抬起手腕,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玉石般莹润的光泽,一片柔软的花瓣落于他的掌心。 林景行在前方说:“这是我住的地方,小晚,你挑一间房先住下,后续需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他絮叨了一半,突地脸色一凝,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略显歉意地说:“小晚,我要先去拜见师父,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林景行正要掐起剑诀,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细的声响:“等等。” 林景行停下了动作,不解地回头看去。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很难去形容这是什么样的一股香。 并不浓烈,也不清甜,就好似大梦初醒、恍然若失时,萦绕在鼻尖的那一抹幽香。 若有若无、若即若离。 林景行生出了一股怅然:“小晚……” 待他回过神来,那股香味已经散去了。 谢小晚伸手整理了一下林景行的衣领,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上面的褶皱,悄无声息的将一片桃花花瓣藏于其中。 做完了这些后,他抿唇浅浅一笑:“好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景行感觉到自己的脉搏跳动加快了。 - 云竹峰。 山巅。 这里常年被冰雪覆盖,久久不化,就算修真之人有灵气护体,也依旧感觉到凌冽的寒意刺骨。 林景行轻车熟路,来到了一片山谷前,单膝跪下:“弟子游历归来,拜见师父。” 声音回荡在山谷中,传来的回音都好像是被都冻成了冰渣子。 半晌。 皑皑冰雪中,睁开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中白茫茫的一片,冷漠淡然的,好似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一点波动。 林景行也早就习惯了,自顾自地说着自己在游历过程中经历的种种事情。 说完了一大通,他顿了顿:“师父,徒弟还有一事要禀报。” 山谷内依旧毫无动静。 一向口齿还算伶俐的林景行此时却结巴了起来:“就、就是,徒弟喜欢上了……一个……” 话说到一半,突然山谷中刮起了一阵风。 寒风凛冽,刺骨削肉,冻得人汗毛直立。 林景行不知说错了什么,惹得师父出手,他不敢闪躲,只能直直地面对着这股寒意。 不过,这阵风不是冲他而来的,只是从他的身侧盘旋而过。 林景行似有所感,侧头看去。发现他的衣领处破了一道口子,从中飞出了一点娇嫩柔软的桃花。 世人皆知,云竹君修无情道。 既然无情,自然无欲无求,所以云竹君居于雪山之巅,日日受千年寒风打磨,直至舍去最后一点情-欲。 所以,云竹峰是没有一点活物的,更不用说是这花花草草了。 这桃花,只能是林景行带上来的。 林景行连忙道:“师父,徒弟不是故意的……” 桃花花瓣被寒风席卷,落入了一只手中 只见那手指修长干净、指节分明,天生就是握剑的手。 沈霁筠抬起手指,寒气在桃花花瓣满眼,逐渐冻成了一块栩栩如生的冰雕。 他的眼中倒映出了一点粉红。 恍惚间,耳板还能听见一个少年正娇声喊着:“夫君——” 少年目光灵动,笑容中带着狡黠,正歪着头从桃花树后钻了出来:“夫君,你说,这桃花树能不能成活?”他掰着手指,期待地说,“若是能成活了,明年我们可以酿桃花酒,后年就可以在桃花树下品尝桃花酿了。这样年复一年,一直到我们都头发花白、步履蹒跚了……” “这样,好不好?” “夫君?” “夫君——” 咔嚓—— 桃花花瓣四分五裂,不留一丝踪影。亦如,他与少年之间的因果。 小晚…… 沈霁筠的心绪波动了一瞬,不过眨眼间,又被冰封于千年寒冰之下,不泄露一丝一毫。 为了渡情劫,沈霁筠化作凡人进入凡人界渡劫。 那时,他是落魄书生,在花灯会时摆摊写字谜,遇到了一位富家小少爷。 两人于花灯下初识。 再见时,便是在灯火阑珊处。 …… 不过,已经结束了。 沈霁筠漠然地想。 尘缘已了,因果斩断,他与谢小晚之间,便是毫无瓜葛了。更何况天上人间,此生不复相见。 就算再见,也是形同陌路,不会再有一丝波动了。 这就是——无情道。 第3章 没想到吧 这就是无情道啊。 绝情绝爱、无欲无求。 谢小晚半倚在贵妃榻上,黑发犹如绸缎铺下,更衬得脸庞苍白瘦弱,就像是一樽易碎的精致瓷器,亦像是一副缓缓展开的画卷。 他似有所感,望向了远处的皑皑雪山,似乎隔着千山万水,能够看见昔日的良人。 沈霁筠…… 不,应该称他为——云竹君。 谢小晚本来就是为了避免麻烦,才装作凡人和一个落魄书生结亲,没想到兜兜转转,落魄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望山宗云竹君,修的还是无情道。 无情道……有点棘手。 谢小晚漫不经心地想。 这可比他之前渡的几次情劫都要难办。 想到这里,谢小晚就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痛楚,他拧起了眉头,低低地咳嗽了起来:“咳咳……” 一股腥甜从喉间涌了出来。 他的舌尖卷了卷,舔过上颚,硬生生地咽下了这股血腥。 真是没想到,终日打雁,还叫雁啄了眼。 现在渡劫失败,被困在这具孱弱无用的身体里面,还得花费这么多心思才能来到望山宗。 突地吹过一阵清风,吹散了枝头的桃花。 粉嫩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谢小晚趴在窗前,稍微缓了一点过来,就这么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景象。他的眉心沾上了一点桃花,看起来越发的柔弱纤瘦。 但谢小晚并不像是看起来这么柔弱。 从受伤遇到林景行,再被林景行带来望山宗……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谢小晚的精心策划。 ——包括林景行的心动。 初出茅庐的年轻修士,单纯得如同是一张白纸,一眼就可以看穿。谢小晚就是利用这点,才能够来到望山宗。 不然,以他现在的这具凡人身躯,怕是终死都无法再遇到沈霁筠了。 这就是多情道。 专情亦多情,利用起感情来,得心应手。 谢小晚抬手拂过眉心,桃花落于手心。他凝视片刻,随手一捻,将桃花花瓣揉碎。 时间差不多了。 谢小晚轻轻含-住了手指,将桃花的汁液染上了唇角,留下了一抹浅浅的红痕。 没过多久,果然见一道流光划过天际,稳稳地落在了小院里——林景行回来了。 谢小晚直起身子,从窗格中探出了脸庞,带着些许惊喜:“你回来了——” 林景行刚刚收起佩剑,就措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笑脸。 少年站在光暗交接之处,脸庞姣好,在桃花的映照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林景行对上了那双漆黑的剪水瞳,在被注视着的时候,好像……他就是少年的全部。 是了,在望山宗,除了他,少年还能依仗谁呢? 想到这点,林景行顿时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他匆忙走上前去,问:“你、你是在等我吗?” 谢小晚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逗笑了,抬手掩住了唇角,歪着头轻笑了一声:“不然呢?” 林景行越发地手足无措,甚至于忘了可以走门,直接从窗户处翻窗而入,站在了谢小晚的面前:“让你久等了,我、我……” 谢小晚的眉眼含笑,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见年轻修士结巴地说不出话了,才体贴地问:“见过你师父了吗?” 林景行反应了过来:“见、见过了。” 原本他是想和师父说一说关于谢小晚的事情的。 可不知为何,在看到一片桃花花瓣后,师父的反应有些激烈。云竹峰上狂风大作、寒意逼人,以他的修为都不敢久留,只能匆匆离开。 如此一来,就没有机会说这件事。 林景行踌躇了一下,还是告知了谢小晚部分情况:“我师父……嗯,出了点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说你的事情……” 谢小晚柔顺地倾听着,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按了一下胸口。 在厚重狐裘的遮盖下,还横着一道剑伤——这是沈霁筠留给他的。 当时沈霁筠一剑斩断因果,无情道大成、飞升而去。 或许他没有伤人之意,也或许他忘了面前的少年只是一介凡人,而凡人又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一剑呢? ——这无情的一剑。 若谢小晚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怕是后半辈子就要病痛缠身、短寿而夭了。 就算是如今,他也日日经受剑气的折磨,伤口久久不愈合。 林景行绞尽脑汁地安慰:“……不过没事的,我们望山宗多得是剑修,肯定能帮你治好身上的剑伤的……” 谢小晚垂下了眼皮,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其实这剑伤……其实谢小晚并不是很在意。 如果他能渡过情劫,回归到原来的身体,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而这道剑伤,只是一个能够见到沈霁筠的理由,等见面了以后,他才有机会发挥。 可现在看来,这位年轻修士有些畏惧沈霁筠,并不能达成目标。 林景行见谢小晚不语,迟疑了一下:“呃……过段时间,可能过段时间我师父就好了……” 可是谢小晚等不了了。 看来,还是得推一把。 谢小晚心中谋划了起来,但面上不显,依旧是柔顺的模样:“没事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要不是你,我早就……” 话音戛然而止。 林景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过去。 只见说着说着,少年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咳出了一点猩红,犹如朱砂点缀在唇边,既艳丽又惊心动魄。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身体摇晃了一下,就要往一侧倒去。 林景行还没反应过来,就先一步伸手扶住了少年,待搂入怀中后,才发觉少年的身体单薄而瘦弱,好像一阵风就会吹走了一般。 “小晚……小晚?!” 谢小晚的手指一点点地用力,攥住了林景行的衣袖。他咬住了唇角,似乎是在忍耐着剧烈的疼痛,可就算是如此,还是断断续续地说:“没、没事的……你别……别担心……” 那双漂亮精致的眼睛看着林景行,正在一点点地失去了光泽。 就像是一支快要衰败凋零的花。 林景行连忙把人抱了起来,冲出了小院。 其实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先应该先去云竹峰找师父才是。可一想到方才云竹峰上的凛冽寒风,他脚上就停顿了一下。 谢小晚察觉到了林景行的迟疑,手指费劲地动弹了一下,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景行……” 林景行终于下定了决定,御剑朝着云竹峰而去。 - 云竹峰地处偏僻,终年覆雪,寒风凛冽,平日里也没有人会涉足此地。 林景行怀抱着病弱的少年,匆忙急行,路上也不见一个人影。 他再次来到了山谷前。 离开了这么一段时间,原本风雪肆虐的山谷中已经恢复了死寂,就连风声都停止了。 “师父……” 在如此的寂静下,显得林景行发出的声音更加的明显,他朗声道,“徒弟请师父出手,救人一命!” 除了一阵阵回音,山谷中并无反应。 林景行咬紧牙关,单膝跪了下来,将灵力灌注于声音中:“师父——” 其声朗朗,响彻整座云竹峰。 山谷中。 一片雪色冷清,罡风刺骨。 而沈霁筠就端坐在这最寒、最冷之处,四周覆盖着寒冰,无尽的寒风之力打磨着,一刻不曾停歇。 他似乎与这寒冰融为一体,不余下任何的感情。 “师父——” 声音被风雪吹散。 沈霁筠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没有,他依旧阖着双目,犹如一块栩栩如生的冰雕。 一声又一声。 林景行的声音渐哑,怀中躺着的少年也昏迷了过去,声息逐渐弱了下去。 林景行知道,他的师父修无情道,修到了最后便成了无情无欲的木头人,对待任何事情,情绪都不会起伏。 可他第一次,对这样的师父生出了怨怼。 “师父,徒弟求您现身,出手救人!”林景行咬了咬牙,仗着谢小晚昏迷听不见,说出了这一句话,“这是徒弟喜欢的人,如果他活不了了,徒弟也、也——” 霜雪唰唰落下。 沈霁筠终是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平淡无波,像是平静的海面又像是覆了一层薄冰,倒映不出任何的东西,也生不出一丝波澜。 他望了过去。 看见了云鹤掠过云端,看见了花木抽芽生长,看见了……他的徒弟跪在山谷前,苦苦哀求的。 这一切在沈霁筠的眼中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区别。 直到—— 林景行察觉到了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放下了怀中的少年,冲着空荡荡的山谷喊道:“师父,这就是徒弟喜欢的人,还望师父出手相救——” 沈霁筠看到了少年的正脸。 少年静静地躺在地上,虽然闭着眼睛,却还是能依稀看出往日的灵动狡黠。只是脸上毫无血色,像是一樽易碎的瓷器。 小晚…… 谢小晚…… 那冰封的湖面,第一次出现了涟漪。 - 谢小晚躺在地上,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能感觉到冰冷的视线在身上游走,也能听见林景行在耳边诉说着爱意。 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幸灾乐祸。 肯定没想到吧,沈霁筠。 能在望山宗遇到他,而且……他还成了自己徒弟的心上人。 第4章 一个好人 “师父——” 聒噪。 “这是徒弟喜欢的人,还请师父出手相救!” 还是聒噪。 “……” 沈霁筠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多余的情绪了,他就像是一座冰雕,将所有的情绪都冰封在心底,不显现出分毫。 可现在,面对徒弟的真情表露,他只感觉到莫名的烦闷。 “胡闹!” 一声冷喝犹如惊雷,打断了林景行的话语。 随后就是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景行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笼罩在身上,使得他如坐针毡,不知如何是好。 林景行迟疑着开口:“师父……?”他顿了顿,当机立断地认错,“是徒弟莽撞了,但小晚、小晚他身受剑伤,若是师父不施援手,怕是要危及性命……” 小晚——如此亲密的称呼。 他们是什么关系,又经历了什么,到了如何地步…… 沈霁筠顿时思绪纷乱,不禁去想更多。 这是不应该的。 他与谢小晚因果已断,前尘已了,再见面时,不管是什么景象,都不应该心生异样。 不管是什么景象……可是,至少不应该是和他的徒弟一起出现,还成为了徒弟的心上人。 沈霁筠按下了心中的异样,冷着声音,不泄露一丝的情绪:“——进来。” 声音落下,挡在山谷中的凛冽风霜也随之减缓了下来,出现了一条小道。 道路两侧林立着嶙峋的怪石,上面覆盖着千年不化的霜雪。 林景行觉得师父有些奇怪,又来不及多想,只能抱着心上人,朝着小道走去。 山谷与外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刚一进去,就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眼睫发丝上更是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一眼望去,雪满长空。 寒风迎面吹来,刮在脸上犹如刀削的一般,稍有不慎就会冻成一座冰雕。 林景行动用了灵气护住了怀中的谢小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中。就算他的肩上落满了冰霜,也不曾让少年沾上一点寒意。 而少年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下意识地朝着热源靠了过去,缩在了年轻修士的怀中。 看起来,两人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山谷中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沈霁筠的目光,同样,这一幕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沈霁筠眼睑轻轻垂下,脸上依旧是冷漠淡然的,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垂在袖口处的手指用力地叩紧,似乎在按捺着什么。 - 一眼望去,满目素白。 鹅毛大雪簌簌落下,打在人的身上,就像是冰雹一般,冰冷生疼。 林景行虽然拜在沈霁筠的门下,但平日里也极少踏足云竹峰,此时走在这蜿蜒的小道上,只觉得前路漫漫,不见尽头。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双腿冻得麻木了,前方方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 那是一处湖面。 湖水结成了厚厚的寒冰,四周立着一根根冰凌,光影交错间,可以看见湖中心端坐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一件雨过天青色长袍,脊背挺直犹如青竹,几乎与身后的雪景融为一体,分辨不出来。 他的身旁插-着一柄剑,剑锋平滑锐利,剑身雪亮,散发着阵阵寒意,似乎是用千年寒霜雕刻而成的。只需一眼,就觉得剑气锐利,连直视都不敢,更别说靠近了。 这正是林景行的师父——云竹君,沈霁筠。 林景行不免心生畏惧,远远地就停了下来,尊敬道:“师父。” 沈霁筠并未转身。 他的无情道只差一步圆满,此时已经是无情无欲,就算是面对唯一的弟子,也依旧是淡漠的,只轻轻颔首道:“放下。” 林景行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单膝跪了下来,将昏迷不醒的谢小晚平放在了冰面上。 做完了这些后,他起身退后了一步。因为畏惧师父,他不敢做其他,只是目光忍不住的投向谢小晚。 少年躺在冰面上,柔顺的黑发铺洒在地上,犹如上好的绸缎一般,霜雪依旧不歇,有些抚摸着他的脸颊,有些点缀着乌黑的发间,其中有一点雪花最为恼人,正巧落在了唇角,让人想要帮忙伸手拂去。 林景行看得入神,都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直到一道冷声响起:“出去。” 林景行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对上了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眸。他讪讪道:“师父……” 沈霁筠再次开口:“出去。” 林景行迟疑了一下:“师父,我不能在这里吗?这是我喜欢的人,我……” 声音突然停止。 多年以来的潜移默化使得林景行极为畏惧这位师父,只要一个眼风扫来,他就不敢再说什么,诺诺地退出了山谷。 林景行很快就离开了。 带他走出山谷后,这里便只剩下沈霁筠和谢小晚两个人。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在苏醒与装睡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没做出选择,就听见了有人起身的声响。 他紧闭着双眼,继续假装昏迷。 一片安静。 在这种情况下,发出一点动静都尤为明显。 沈霁筠抬脚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最终停在了少年的面前。他垂下眸去,静静地打量着少年。 方才在山谷外,他已经远远地见过谢小晚一眼了,可现在拉进了距离,更能看出一些不同来。 离去了这么一段时间,少年变得消瘦苍白了一些,病骨支离,好似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了。 沈霁筠的眼眸中渐渐地倒映出了少年的模样。 他是怎么来望山宗的? 又是怎么会和林景行在一起的……?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浮现了出来。 不过又一个个地被按了下去。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与谢小晚的因果线已断,两人再无瓜葛,就算再见,也应当是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但——至少不能与他的徒弟在一起。 否则的话,成了什么? 沈霁筠漠然地想。 现在只要治好少年的剑伤,然后送他回到凡人界,从此两人便是天上人间,再无机会见面了。 这样就可以了。 毕竟,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沈霁筠抬手,一道劲风吹过,解开了少年身上的狐裘。 厚重的狐裘散开,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具消瘦的身躯。 雪落的速度变慢了。 雪花如同柳絮一般,轻轻地落在了少年的肌肤上。那肌肤如玉一般,竟比雪还要白上三分,近乎透明。 沈霁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流连了片刻,突然目光一凝。 少年的肌肤雪白无暇,如此更显得胸口的一道剑伤狰狞刺眼。 沈霁筠是一名剑修,只需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极为决绝无情的一剑,为的是不留任何的余地。 这是……他留下来的。 沈霁筠有些恍然。 当年他下凡渡劫,与这凡间少年结为夫妻,两人也曾恩爱缠绵,只是大梦初醒,他顿悟无情道,一剑斩断因果飞升而区。 只是这一剑……下手有如此的狠吗? 沈霁筠想要回想具体的情节,可脑海中的记忆像是蒙了一层白纱,并不真切。 是了。 他修了无情道,不管是什么情感都被一一磨灭,自然记不得这些鲜活动人的过去了。 沈霁筠扼制了自己的思绪,不再继续想下去了。 这样就够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治好了少年的伤势,就两不相欠了。 沈霁筠伸手拂过那道狰狞可怕的剑伤,将残余在上的剑气收了回来。折磨谢小晚已久的剑气消散,伤口也在逐渐愈合,最后只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还是有些碍眼。 沈霁筠正要收回手,不知怎么的,余光扫过了少年的唇角。唇瓣苍白单薄,微微张开,上面落了几片雪花还未融化。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行一步,捻起了雪花,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蹭过了柔软的唇角。 少年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沈霁筠努力分辨,只见他虚弱无力地呢喃道:“夫……君……” 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依旧惦记着伤了他的夫君。 沈霁筠默然,正要收手的时候,见少年的眼睫不停地闪动,即将要苏醒过来。 他快了一步,闪身避开,不愿意让少年看见他的真容——只是不想再多生事端,并没有其他意思。 过了片刻。 只听见霜雪中传来一阵喟叹。 谢小晚睁开了眼睛。 他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先是惊异地摸了摸胸口的伤痕,然后转头看向四周,望着沈霁筠的背影问:“您……您是景行的师父吗?” 景行。 沈霁筠觉得这两个字有些刺耳,就算是他们师徒之间,都不曾如此亲切过。 谢小晚继续道:“是您救了我吗?多谢您出手相救……” 少年的声音清脆,声声回响在冰面上,惹得冰封的湖面生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沈霁筠下意识地阻止:“住嘴!” 谢小晚被吓了一跳,茫然地睁着眼睛,局促不安:“是我冒犯了您吗?对不起,我不知道……” 沈霁筠冷声道:“出去。” 谢小晚犹豫了一下,细声细语地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您救了我,景行的师父。” 说完后,他抱住了狐裘,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山谷。 暗中一道目光紧跟着谢小晚的背影,一直没有散去。 来时艰难险阻的道路,回时竟然十分顺畅,寒风、霜雪都消失了,一路畅通无阻。 谢小晚刚一走出山谷,就见林景行在外焦急的等待。他扬起了一抹笑意:“景行!” 林景行也松了一口气,拉着谢小晚来回打量:“小晚,你没事吧?”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温和地说:“没事,你的师父治好了我的伤,他是一个好人。” 听到这话林景行有些复杂:“……”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不对吗?” 林景行:“没、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一阵暗中传音,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禁不住脱口而出:“师父,为什么要把小晚送回凡人界?” 谢小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林景行像是在和一个听不见的声音辩论:“他是一个凡人,但是我可以保护他的,也可以用灵丹妙药延长寿命,我不会送他回凡人界的!” “师父!” 争论结束。 林景行似乎是没能拗过他的师父,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他看向谢小晚,不知该如何开口:“小晚……” 谢小晚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刻意问:“你是要送我回凡人界吗?可以啊,我本来就要回去的。” 林景行:“可是……” 谢小晚歪了歪头:“我还要去找我的夫君。” 林景行瞪大了眼睛:“什、什么,夫君?” 谢小晚知道沈霁筠的目光一直没有散去,故意状若轻松地说:“是啊,忘了和你说了,我已经成亲了,只是……”说到这里,他变得有些落寞,“不知怎么了,我的夫君撞了妖魔、被迷了心窍,刺了我一剑以后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坚定了起来:“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找到夫君。” 林景行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咬牙道:“那万一你夫君已经死了呢?” 暗中一直在关注着这里的沈霁筠拧起了眉头。 第5章 突如其来 林景行的话音响亮有力,在山林间回荡,久久不散。 谢小晚知道,沈霁筠的神识还笼罩着此地没有散去,这句话自然也落入了耳中,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心中幸灾乐祸,但脸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露出了伤心的神情:“不、不可能的……” 少年的一双点星瞳中浮现了莹莹水光,其中泪珠将落未落,加上眼尾一抹微红,更是楚楚可怜。 林景行见状心头一惊,连忙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现在外面妖魔鬼怪这么多,你夫君可能遭遇到了不测,你、你怎么去找他……”他觉得越描越黑,只好垂头丧气地说,“是我的错,你别伤心了。” 谢小晚侧过脸去,掩住了眼中的湿润:“不怪你,我只是……”他轻轻抽泣了一下,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满是坚毅,“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等我夫君回来了。” 心上人性命无忧了,明明应该是一件好事,可转过头就知道心上人已经成婚有了夫君,这对于林景行来说可谓是天上地下。 但是林景行却没有感觉到被欺骗,反而对谢小晚生出了一股怜惜。 少年病弱,又只是一介凡人,得以倚靠的夫君还失踪了,怎么能够不让人感到怜惜呢? 林景行想,他也可以等。 凡人命短,寿命不过百年,而对于修士来说,百年时间不过弹指间,他等得起。 于是林景行大大方方地说:“我可以帮你找。” 谢小晚有些惊讶,细声细语地说:“可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林景行莫名地生出了一股豪情来:“没事,我是修士,找人行事都比你方便,更何况外面这么危险,你就留在望山宗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谢小晚本来也没想走,之前说要离开望山宗不过是以退为进。 现在听林景行这么说,他假装踌躇了起来,不太确定地说:“可是,你师父不是要你送我回凡人界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林景行就一阵心虚。 师父确实让他将谢小晚送走,可是……他不想。 林景行犹豫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不用管这么多,我会来应对的。你留在这里,好吗?” 谢小晚松了一口气,莞尔一笑:“好。” 少年眉眼病弱风流,此时霞光落下,犹如披了一层金纱,显得精致动人。 不像是凡人,倒像是一缕烟一片云,让人无法真正的拥有。 林景行看着少年的笑靥,心头一动,想要伸手碰触一下,可手伸到一半,又觉得这种举动不太适合,就止住了动作。 就在林景行想要垂下手的时候,谢小晚却主动将其握住,真心实意地说:“景行,如果不是遇到你,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林景行握着少年的手掌,只觉得皮肤细腻生凉,不敢松手。再听着耳边温和的声音,不仅心神晃动。 “放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你就安心在望山宗住下吧。” 谢小晚像是害羞了,低垂下了头,额前的发丝轻轻晃悠了一下,挡住了他的神情。 没有人发现,他的唇角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这一切都被沈霁筠看在眼中。 虽说无情道断情绝爱,但也不是泯灭所有的情感,至少……嫉妒是每个人的本性。 谢小晚就是要让沈霁筠嫉妒,却又无能为力。 然后,借着这嫉妒,一点点撬开这无情道,再让他知道,这情劫不是这么好渡的。 无情道啊。 有点棘手,但也完全不是没有办法。 - 云竹峰。 沈霁筠阖着双目,什么都没有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的神识一直落在少年的身上。 听着他与林景行交谈。 看着他与林景行亲密的行为。 …… 沈霁筠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周身的寒风更加的凌冽,吹过山壁发出呜呜的声响。 霜雪中,夹杂着少年清脆的话语声。 ——我要去找夫君。 ——我要等夫君回来。 沈霁筠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丝的波澜。也许是他被冰封太久了,都无法去感受、去形容这涟漪是因何而起的。 他只知道,这在扰乱他的道。 静心。 插-在沈霁筠身侧的剑刃发出了“嗡嗡”声响。 凝神。 剑气激荡,朝着四面八方而去,直到撞碎两条冰凌方才停止了下来。 不想、不念。 沈霁筠平复下了心境,抬起眼皮,眼中毫无一物,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冰封的湖面下,已经卷起了一道悄无声息的暗潮。 不能让谢小晚离开了。 修士最重因果。 外面妖魔横行,若是谢小晚因寻他而出事,那这因果就会加诸于他身上,两人又会生出另外的瓜葛。 还是让谢小晚留在望山宗,若有机会,赐予一段仙缘,让他脱去凡身,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沈霁筠正想着,眼前突然闪过了林景行与谢小晚亲昵的画面。 这一幕太过于碍眼,导致他的思绪中断,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 不行。 虽然他与谢小晚已经没有关系了,但至少——不可以和林景行在一起。 沈霁筠抬手,一道流光闪过了天际,直取林景行处。 - 年轻修士初出茅庐,犹如一张白纸一般,满怀的热血真情无处安放。甚至为了心上人,敢于反抗尊敬畏惧的师长。 林景行想好了种种说辞,准备说服师父留下谢小晚,可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就先收到了师父的传音。 ——即刻启程前往东洲,寻一九重金莲。 林景行傻眼了。 望山宗在北境,距离东洲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就算有飞舟代步,来回也要耗费一年时间。 不用说九重金莲可遇而不可求,更要花费漫长时间去寻求。 林景行满是不解:“宗门不是马上要举办庆典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派我出去?” 这次举办庆典是为了庆祝云竹君突破化神期,按照规矩,林景行身为云竹君的弟子应当留下来接待宾客,又怎么会安排这么复杂而耗时的任务给他? 这任务突如其来,但又是云竹君亲自传音发布的,林景行也不敢多问。 可是……谢小晚怎么办? 谢小晚只是一个凡人,留在望山宗终究是不方便的,不如一同前往东洲,他还可以护着些。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林景行又听见耳边响起了师父冷清的声音。 ——东洲路遥危险,不得带上那个凡人。 林景行有种什么都被看穿的感觉。 不过师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违背师命。 眼看着这任务无法推辞,林景行只好和谢小晚说了。 谢小晚认真听完后,有些惊讶:“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林景行为难道:“我也不清楚……” 师父一向隐居在云竹峰不问世事,今天既是让他送走谢小晚又是让他去寻找天地灵宝的,实在是有些诡异。 难道是特意要把他支开? 林景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决了:“你放心,快的话一年时间就可以回来了。”说着,他想到了什么,“不如你把你夫君的画像给我,我顺路帮你找找。” 谢小晚点点头,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卷画轴,递给了林景行。 林景行将画轴收到了储物袋中,又见少年惶惶不安的模样,叮嘱道:“你就住在这里,不要乱走,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就去……就去找我师父。” 谢小晚扬起了一个笑容:“我知道,你师父是个好人。” 林景行:“……” 他似乎是对师父有什么误解。 去往东洲的飞舟极少,半年才有一班,林景行不好耽搁,只能立即启程。 谢小晚站在院落门口,剪水瞳中倒映着年轻修士的背影,满是深情:“你一路小心,就算找不到我夫君也没事的……” 林景行心中不舍,但碍着师父的命令,也只能狠心离去。待上了飞舟,他还站在甲板上,一直盯着朗日峰。 似乎这样就能多看少年几眼,将他的容貌铭记心中。 直到飞舟起飞,连整个望山宗都化作了一个黑点,这才收回了目光。 林景行像是失了魂一般,一点劲都提不起。他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卷画轴。 林景行盯着画轴片刻,动手拆开上面缠绕着的红线。 小晚的夫君…… 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林景行心理阴暗的想,若是真的找到了小晚的夫君,大不了给他一些金银珠宝打发走,让他不要再出现在小晚的面前。 到时候就可以…… 这么想着,画轴上的红绳散开,画轴缓缓展开。 林景行随意地看了一眼上面绘制着的人像,突然脸色一变。 当啷—— 画轴摔落在了地上,上面的画像一览无余。 路过的人好奇地瞅了一眼,笑道:“景行兄,你这徒弟当的可真是够孝顺的,还随身带着你师父的画像。” 只见素白宣纸上,画着一个青衣书生。 书生立如青竹,手中持着一把油纸伞,倒是像持剑一般。伞沿微微抬起,伞下露出了一张俊秀清逸的脸庞,可与儒雅的书生装扮不同,画中人的眼眸冷漠凌冽、眉峰如刀剑,令人不敢直视。 这赫然就是林景行的师父——云竹君。 林景行愕然。 第6章 真可惜啊 暮色四合,近黄昏。 叮咚—— 一颗圆滚滚的珠子掉落了进了池塘,掀起了一阵涟漪,一池的锦鲤被吓得四散而逃。 谢小晚抬眼望着漫天云霞,手指间随意地把玩着一枚光辉璀璨的灵珠。 算算时间,飞舟早已启程远去。 而林景行也应该看到了那卷画轴上的内容了。 真可惜啊。 谢小晚的唇角带着一抹诡谲的笑意,正在惋惜没能看到那时的场景——林景行会是惊讶?还是会愤怒? 没错,他完全是故意的。 故意让林景行看到画像,得知真相的。 反正一旦飞舟启程就不能中途离开,就算是林景行日夜兼程赶回来,也得是一年以后了。所以,就算被他知道了也无伤大雅。 谢小晚漫不经心地想。 年轻修士初出茅庐,总该吃些亏、受点教训才会成长。这就是他教授的的第一课,不要太轻易心动——尤其是不要轻易对生得好看的人心动。 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这精美脆弱的皮囊下,暗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夕阳余晖落下。 谢小晚眼睫微微一颤,垂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小池塘。 菡萏摇曳,那些惊慌而逃的锦鲤又聚集在了一起,于荷叶下摇头摆尾,显然已经忘记了方才的恐慌了。 谢小晚轻嗤了一声,不知是在说谁:“没长记性的东西。” 话音落下,修长的手指一屈,那枚价值连城的灵珠掠空而去,重重地砸在了荷叶上,“哗啦”一声,惹得锦鲤再次散开。 谢小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唇角笑意更盛。只是这笑还未上眼中,就迎面吹来一阵晚风,使得他忍不住皱眉。 “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响起,过了许久,才慢慢停歇。 谢小晚捂住了嘴唇,因为太过于用力,脸颊上浮现了一抹薄红,更显得脆弱。 这具身体还是太过孱弱了,就算治好了身上的剑伤,也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如果不及时医治,怕是很快就要油尽灯枯。 不过对于谢小晚来说,这或许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反正这具皮囊只是暂时使用,等他渡完了情劫,还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这么想着,谢小晚目光流转,望向了云端。 天际云雾缭绕,就算是夜色降临,也依旧盘旋着一道道流光,隐约可见云竹峰的轮廓。 林景行说——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去找他师父。 那这样一来,谢小晚非得遇到点难处不成。 只是望山宗受阵法庇护,并无妖魔鬼怪出没,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点危险还是比较难的。 而他又是一个凡人,望山宗的弟子也不至于去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谢小晚一手托着下巴,眉眼间生出了一股兴致。 怎么样才能毫无破绽并且符合身份的遇到一些难处呢? - 这么一想,就是三天过去了。 谢小晚始终没想到个好办法接近沈霁筠。 不过他也不着急,悠闲地躺在六角亭中纳凉,兴起时便捻起一撮鱼粮,看着池塘中的锦鲤竞相争食。 这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走了进来。 小童年纪不大却生得老成,一眼不发地放下食盒就要走。 谢小晚突然生出了一股恶趣味,不禁想要逗一逗他,出声喊住了小童:“鹤童……” 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就被一阵狂风打断。 风吹竹影摇晃,发出“簌簌”声响。 谢小晚被风迷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竹林中多出了一道身影。 来人从竹林中走出,他身穿一袭飒爽红衣,步伐轻快,口中还朗声道:“师侄,怎么历练回来,也不上师叔那里坐坐?” 看起来是来找林景行的。 谢小晚动作一顿,有些好奇地问鹤童:“这是……” 鹤童面无表情地回答:“云竹君的师弟,也是主人的师叔——黎安真人。” ——鹤童是林景行豢养的仙鹤成精,自然称呼他为主人。 话音刚落,那位黎安真人就朝着六角凉亭走了过来。 鹤童拱手行礼:“黎安真人。” 姜黎安站在荷花池边,目光扫过了亭中之人,在谢小晚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谢小晚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有意思。 这人好像认识他。 虽然这位姜黎安真人掩饰得很好,但能从刚才的那一眼中看出些许惊讶与浓浓的敌意。 为什么一位修士会对凡人产生敌意? 或许……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谢小晚心中算计着,但面上却是一脸惊怯,忙不迭地从湘竹榻上起身,学着鹤童的模样,不伦不类地行了一个礼:“见过黎安……真人。” 姜黎安直接忽视了谢小晚,看向了鹤童:“你主人呢?” 鹤童双手垂在身侧:“主人奉云竹君之命,前往东洲了。” 两人一问一答,显得谢小晚格外的多余。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低着头,站在一边,活像是被教书先生罚站的弟子,满是拘束。 姜黎安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主人让你留下来看家?” 鹤童以为只是普通的问话,点头回答道:“是。” 可没想到姜黎安突然发难:“你可知,你已经犯下了大错!” 鹤童怔了一下,实在想不出他犯了什么错。 姜黎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少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许轻蔑,厉声责问:“朗日峰乃宗门弟子住所,这个人又是怎么混进来的?若是因此泄露了什么机密,你万死难辞其咎。” 这话说得太重,鹤童被吓得小脸煞白,匆忙解释道:“黎安真人,这只是一个凡人,是主人带回来的……” 姜黎安打断了鹤童的话:“是否是凡人,不是你说了算了,待我带他去暗牢审问一二就知道了。” 暗牢是专门用于审讯的地方,修士进去都得蜕层皮,更别说是一个凡人了,怕是进去就出不来了。 鹤童想要阻止,可以他的修为不过螳臂当车罢了。姜黎安不过抬手一挥,他就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然后“砰”得一声撞上了景观石,直接昏迷了过去。 解决了这个小阻碍,姜黎安收回了手,转头朝着谢小晚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借此审视着这个凡人少年。 少年站在角落里,咬住了嘴唇尽量止住了身体的颤动,可眼尾冒出的一抹红意依旧暴露了他的惊慌。 姜黎安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鄙夷。 不过一个凡人,与他而言,不过蝼蚁罢了,只要轻轻拨动一下,就可以掌控一群蝼蚁的生死。 但鄙夷之后,他又冒出了一股难以忽视的嫉妒之心。 就是这么一个卑微的蝼蚁,竟然和云竹君朝夕相处三年,甚至还结为了夫妻。 姜黎安自然认识谢小晚。 云竹君下凡渡劫不是一个秘密,大多数人都知道,姜黎安更是一直在暗中关注着。 他看着云竹君与凡人相识、成亲……还差一点被这个凡人毁了无情道。 不过还好,最终云竹君还是看破前尘、无情道大成。唯一可惜的是,没有在顿悟之后杀了这个凡人。 姜黎安当时安慰自己,凡人修士不过天壤之别,就算这个凡人没有死,也不可能再见到云竹君了。 可没想到,这个凡人竟然会出现在了望山宗。 至于这个凡人是怎么来的,姜黎安并不在意。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干脆留在这里吧,免得再次出现在师兄面前,扰乱他的无情道。 谢小晚察觉到了一股寒意,止不住地往后退去:“你、你要做什么?”他一个踉跄,打翻了盛着鱼食的小碗。 姜黎安也不想废话,直接伸手掐住了谢小晚的后颈。 六角凉亭中,传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后就被一阵呼啸的风声掩盖了过去。 竹叶簌簌而过。 一尾尾锦鲤聚集在池塘边,摇着尾巴争抢着鱼食。 第7章 天壤之别 哗啦—— 云端之上,刺骨的寒风吹过。 姜黎安身轻如燕,收起了御空术,火红的衣袍随之飘扬了一下,接着缓缓地落在了悬崖边上。 相比与姜黎安的利落,谢小晚就显得狼狈许多。 他一个踉跄,捂住咽喉止不住地咳嗽,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后,连忙解释:“我、我不是探子……我是……是景行的朋友……” 姜黎安站在一边,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打量着面前的人。 少年额前的黑发被吹散,脸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扣子,猩红的鲜血流淌而下,看起来极为凄惨不堪。 天壤之别。 姜黎安将这四个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心中大为畅快,连带着胸口中的烦闷之气都荡然无存。 一个凡人罢了,就算曾经与云竹君结为夫妻又能怎样?终究是比不上他的,两人之间,可谓是天壤之别。 更何况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再也不会出来碍眼了。 姜黎安听着耳边絮叨的声音,不耐烦地抬眼:“我知道你不是探子。” 谢小晚惊愕:“那、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随便找个理由,然后把这个凡人扔到暗牢里等死。 暗牢里遍布阵法,除了隔绝灵气进入以外,还无时无刻不挂着极阴极寒之气。就算是普通修士进去,也熬不过五日,更不用说一个凡人了,怕是进去不到一日,就会化作一团枯骨。 想到这个画面,姜黎安更是痛快,随意地说:“没有为什么,碾死一个蝼蚁需要理由吗?” 深渊中刮来“呜呜”的风声,好似鬼哭狼嚎。 谢小晚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脸色煞白。他察觉到了危险逼近,想要逃离这里,可身旁是万丈深渊,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根本无路可逃。 姜黎安“啧”了一声,满是恶意道:“再走一步,你就要掉下去了。不过你自己掉下去最好,省得脏了我的手。” 姜黎安并不想亲自动手。 毕竟动了手就要沾上因果,就像是捏死一只蝼蚁,虽然轻松,但也会担心脏了手。 说完后,姜黎安就走向了深渊旁的一处入口,同时甩出了一道无形的锁链困住谢小晚,强迫他也一同走进去。 入口处一阵阴寒。 谢小晚本就身体孱弱,现在更是被无处不在的寒意侵蚀着身体,连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白雾。 姜黎安不顾谢小晚只是一个凡人,粗鲁地拉扯着锁链,带着他走进更深处。 看守暗牢的守卫见状,上前询问:“师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姜黎安:“不用,只是抓到了一个探子而已。” 守卫听到“探子”二字,下意识地了过去。 暗牢隔绝天地,光线昏暗,可依旧能看出少年精致的眉眼。他的身体纤瘦,被一条锁链牢牢困住,勾勒住了盈盈一握的腰-肢。 守卫多看了两眼,发现这少年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完全只是一个凡人。他忍不住道:“师叔,这人不过一凡人,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姜黎安冷声:“怎么,我的决定也轮得到你来质疑?” 守卫连忙道:“弟子不敢,只是……” 姜黎安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道:“先关着,等我查明真相,再放他出来也不迟。” 既然说了这话,守卫也不敢再说什么。 姜黎安抬手一挥,一侧的监牢大门敞开,他拉了一下锁链,谢小晚就被迫踉跄步入其中。 再“咣”得一声,大门紧紧合上。 姜黎安冷笑了一声。 想出来?等死的那天再说吧! 在姜黎安走后,守卫隔着栅栏看了一眼里面的身影,不由得摇头。 一个凡人,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师叔,现在怕是害怕得很吧,连身体都在颤抖。可怜啊…… 脚步声渐渐远去。 连带着墙壁上点着的焰火也微弱了下来。 待两人离去后,一直低埋着头的谢小晚缓缓抬头,脸上不是惊慌也不是害怕,而是——一抹笑意。 好像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意外,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本来还想着怎么找点麻烦接近云竹君,没想到麻烦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倒是挺方便的。 谢小晚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 墙壁上的石砖坚硬冰冷,丝丝寒意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地侵蚀上来,直至蔓延到五脏六腑。 谢小晚用力地咳嗽了一下。 这似乎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隔壁牢房发出了沉闷的一声,接着睁开了一双猩红狰狞的眼睛。 “嘿嘿……一个凡人。”关在隔壁的是一个魔修,满口都是焦黄尖锐的牙齿,一脸垂涎地看着谢小晚,“一个凡人,真是稀奇……” 一个凡人在暗牢,不亚于羊入虎口。 魔修等待着这个凡人崩溃尖叫,可没想到看了一会儿,这个凡人竟然不紧不慢地开始……整理衣服? 魔修愣住了:“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谢小晚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头发与衣裳,争取达到乱而不狼狈的状态,让人一看就要生出怜惜来。 魔修完全不理解,大声问:“你整理衣服又有什么用?你一个凡人,很快就会被寒风吹死的,不如在死之前先让老夫饱餐一顿——”说着,他兴奋地发出了夜枭一般的嚎叫声。 “你很吵。” 魔修的声音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谢小晚的指腹蹭过脸上的伤口,凝视着沾染上的一点血迹,伸出舌尖缓缓舔过,给苍白的嘴唇增添了一份色彩:“我说,你很吵,听明白了吗?” 魔修:“……” 短暂的沉默后,魔修笑了起来:“你不像是一个凡人。” 谢小晚的舌尖抵了抵上颚,压住了咳嗽的欲-望。他侧过头对上了那一双猩红可怕的眼睛,没有一丝畏惧。 “你很无聊吗?”他轻笑了一声,就连这暗淡的牢房都压不住眉眼间的光彩,“不如,打个赌?” 魔修来了兴趣:“赌什么?” 谢小晚:“赌——会有人来带我出去。” 魔修惊疑不定:“这暗牢可是有进无出,谁能救你出去?而且你一个凡人,在暗牢里待不过一天就会死,就算是救也来不及了……” 谢小晚挑了挑眉:“你废话真多,赌吗?” 魔修看着面前的少年。 对于修士来说,凡人脆弱如蝼蚁,无知且胆怯。 可面前这个少年……真的不像是一个凡人。 “赌什么?”魔修哑着嗓子问,“我身上没什么东西,只有一条烂命了。” 谢小晚压住了喉咙中的一抹腥甜,唇角笑意更盛:“你先帮我一个忙。” 魔修盯着他片刻,突然道:“——愿闻其详。” - 鹤童惶恐不安地站在云竹峰前:“……云竹君,就是这样了,主人的客人被黎安真人带去了暗牢,我、我……” 来找云竹君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主人不在,他又奈何不了黎安真人,只能来云竹峰碰碰运气。 这么想着,鹤童又朗声说了一遍:“还请云竹君相助!” 声音很快就消散在了风中。 鹤童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一会儿,见山谷中毫无动静,倒也不意外。 世人皆知,云竹君修无情道。 不问世事,断情绝爱,平日里更是不迈出云竹峰一步。 鹤童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到时主人问起来,也算是有所交代。 就在鹤童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云竹峰上突然刮起了一阵萧瑟的寒风。 风声所至之处,百草枯竭、万物凋零。 鹤童打了个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了山谷。 只见山谷中萦绕的风雪被一道剑气劈开,让出了一条道路,其中缓步走出一道身影。 那人身穿雨过天青色长袍,就算是走在霜雪寒风中,依旧走得不疾不徐,宛如一支笔直的青竹。 鹤童喃喃道:“云竹君……” 沈霁筠轻轻抬起眼皮,眼眸冷漠凌冽、眉峰如刀剑。 鹤童被震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眼前早已不见云竹君的身影。他望着空荡荡的山峰,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 那个凡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云竹君竟然为他破了戒、走出了山谷。 - 暗牢中漆黑一片,唯一的光芒只余下石牢墙壁上挂着的豆大的油灯,火光一明一暗,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了。 魔修的好奇心过剩,一直在问:“你为什么要我帮你做这样的事,你想要干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魔修贴着墙壁,似乎想要从这条缝隙里钻过去,挖出这个凡人少年的心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小晚竖起了一根手指抵在嘴唇边上:“嘘——” 不知为何,魔修还真就听话的安静了下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隔壁牢房,想看个究竟。 然后,他就看见刚才还一脸漠然、毫不害怕的少年瞬间换了一副表情。 只见少年害怕地缩在角落里,额前黑发凌乱,肩膀不停地颤抖着,还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魔修:“???”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修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第8章 毫无意义 魔修在惊讶之余,又生出了一股疑惑。 这样近乎于妖又果决狠辣的少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 魔修的眼睛闪动,探究地望着隔壁牢房里的人,哑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姓谢……”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远处传来“咣”得一声,打断了这话。 魔修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监牢之中久不见天日,昏暗阴森,一眼望去只能看见灰黑二色。 而此时,隔着重重栅栏,却多了一道雨过天青的身影。 那身影,正一步步地走过来。 暗牢中所关押着的囚犯日日受着罡风折磨,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时不时会发出渗人的声响,鬼哭狼嚎不止。 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影响到来人,他依旧走得不疾不徐,连衣摆都不带一丝波澜。 就犹如飞鸿雪泥,不留一丝尘埃。 而他途经之处,监牢中的犯人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魔修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终于看见了来人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袍的男人,周身并无一丝点缀,就连发间也只是插-着一支枯枝,质朴的就像是一个落魄的书生。 都说人靠衣装,可没有人会因此而轻视这男人,因为……他是云竹君。 魔修瞠目结舌,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云、云……” 云竹君来这里做什么? 来见曾经的手下败将吗? 不、不可能。 云竹君乃是天下第一剑修,修的又是最为凌厉的无情剑,与他交手,根本无人能够走出他的剑下。 换句话来说,云竹君的敌人都死了。暗牢中关着的,都是不配当他对手的人。 那云竹君为什么要来暗牢? 眼看着身影越来越近,魔修冒出了一个荒谬可笑的想法。 这、这该不会真的是来救少年的吧? 魔修猛地看向少年。 谢小晚微微抬头,看似一脸慌乱,实则眼底是一片近乎于漠然的冷静。 来了。 他就知道,沈霁筠会来。 世人皆知,云竹君修无情道,断情绝爱、无欲无求。 可谢小晚并不这么认为,情爱容易断,欲-望难根除。从迫不及待地放逐林景行的这个行为可以看出,沈霁筠对他并非是毫无感情的,只是在无情道的压制下,这情绪波动太过于微弱,就连沈霁筠自己都没有察觉。 而谢小晚要做的就是,就是抓住这一点感情,将其无限的放大,最终……破开无情道。 这次,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谢小晚的唇边浮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就被畏怯所替代。他像是害怕极了,埋着头发出低低地啜泣声。 不过眨眼间,那道天青色的身影终于来到了监牢面前。 沈霁筠一路行来,不管是耳边的鬼哭狼嚎,还是周身凛冽的寒风……都不能让他生出一丝的波澜。 现在他垂眸看向了关押在其中的少年,那双寂静的眼睛中终于出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色彩。 那是一抹如玉的白。 不过一日不见,少年就变得狼狈不堪。 他蜷缩在角落里,衣衫凌乱,脚上的鞋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衣摆的遮挡下,露出了一截滚圆娇嫩的脚趾。就是因为太白嫩,上面沾染的一丝脏污都过于明显,让人想要帮忙伸手拂去。 沈霁筠也同样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不过瞬间,他就挪开了目光,冷淡地命令:“出来。” 谢小晚像是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只是茫然地抬起头,睁着一双眼睛望向某一点。 他额前的黑发凌乱,眼睫上挂着一颗水珠将落未落,脸颊上更是被利器挂上,出现了一道碍眼的红痕,不复往日的无暇。 只要看他一眼,任谁都要生出怜惜。 可是沈霁筠没有看他,只道:“出来。” 一站一坐。 两人保持着姿势片刻,终是沈霁筠没能等下去——暗牢中的罡风凛冽,要是再多滞留一时半刻,怕是要有碍性命。 沈霁筠上前一步。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前面百炼精铁打造而成的大门犹如豆腐一般从中一分而二,出现了一条道路。 他就这么迈步走了进去,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谢小晚害怕地往里缩了一下,眼睫颤动:“你、你是谁?” 不认识他了吗? 沈霁筠的心中闪过这么一个疑问。 虽然他下凡历劫用的是身外化身,但样貌与本体相差无几,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少年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沈霁筠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烦闷。 大概是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谢小晚有些不安,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前方,眼中含着的泪水静静滑落了下来。 每个人哭的样子都是不同的。 有人歇斯底里、丑态百出,有人泪涕横流、不能自己……而谢小晚哭的时候很安静,只有眼尾泛起一阵薄红,不会觉得厌烦,反倒是楚楚可怜。 一滴泪珠落下。 好似滴落在了平静的心湖上,泛起了一阵细微的涟漪。 沈霁筠忽略了心头的不适,听着耳边响起的细细的呜咽声,再次看向了少年。 虽然沈霁筠无情道大成,断却前尘,但有些记忆依旧封存在脑海中,比如他现在就知道,谢小晚在害怕。 谢小晚一向是这样,有时候胆子很大,狡黠肆意;有时候胆子又很小,遇到点什么事情,就要哭着鼻子跑过来寻求安慰。特别是这个时候,更是需要别人的慰藉。 可是……沈霁筠没有动。 从两人因果线断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毫无瓜葛了。 而沈霁筠之所以离开云竹峰,只是因为谢小晚经历的一切都来源于他,若是他坐视不理,就会缠上因果。 换而言之,就是只要少年不死在这里,其他的一切都与沈霁筠无关,他更不会做一些平添烦恼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霁筠的手指轻轻一动,又很快地安静了下来:“你可以出来了。” 谢小晚听到这声音,仰起了头看了过去,怯懦地说:“你、你是来救我的吗?”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地说,“是你吗?景行……” 暗牢寂静。 这一声微弱,却在沈霁筠的耳边清晰可闻,不、应该说就好像是炸开一般。 景行…… 听着这两个字,沈霁筠的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旁的人。不仅如此,还将他认错了。 沈霁筠心中的那股烦躁感更加明显,他冷声道:“我不是林景行。” 说完之后,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就算是暗牢之中光线昏暗,也不至于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沈霁筠看向了少年。 发现那双黑如点星的眼瞳失去了焦距,覆盖着灰蒙蒙的一片雾气,犹如明珠蒙尘,不复往日光辉。 他……瞎了。 沈霁筠用了重声:“是谁伤了你?” 谢小晚嘴唇翕动了一下,什么也不敢说。 沈霁筠伸手碰触了一下少年的眉心,在接触的一瞬间,一道冰冷的灵气涌入其中,环绕一圈后发觉那双眼睛上萦绕着这一道魔气,也正是这魔气使得他失去了光明。 沈霁筠想到了什么,抬起眼皮,凌厉无比地望向了隔壁牢房。 还在隔壁看热闹的魔修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连忙开口:“不、不是,是他自己要我……”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便是一道凌冽的剑气而来。 谁能挡住这一剑? 魔修不知道,但他知道的,至少他挡不住。 不过一瞬间,魔修就失了气息。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少年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你输了。” 是了。 这个赌局他输了,也是他自己说,他的身上只有一条烂命。既然输了,自然要将命交出去了。 想到这里,魔修的思绪越发的清晰,他知道这个凡人少年是谁了。 那是…… 是…… 一阵清冽的寒风刮过。 沈霁筠垂下了手。 不应该。 自从见到谢小晚以后,他就产生了太多不应该的波动。 烦闷、怒火……还有更多没来得及去细想的情绪。 他应该离谢小晚远一些。 心中是这么想的,沈霁筠的身体却先行一步,将蜷缩在地上的少年抱了起来。 谢小晚终于有了反应,抓住了沈霁筠的衣领,犹如小兽一般呜咽了起来。 不一会儿,眼泪就濡湿了一片。 沈霁筠的动作一顿,最终,手掌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少年的后背,似乎是在安抚。 他抱着少年,一步步走了出去。 只是来时毫无牵挂,走时却步伐有些凝滞。 第9章 是嫉妒啊 沈霁筠身上的变化虽然微弱,可依旧没有逃过谢小晚的眼睛。 他靠在沈霁筠的怀抱里,舌尖轻轻抵过上颚,在呜咽哭泣之余,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 除了被关进暗牢之中有些突然以外,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出乎谢小晚的意料。 从一开始,谢小晚就知道沈霁筠回来救他。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早就从细枝末节中看出了端倪。 比如,沈霁筠对林景行格外的在意,甚至于要将他放逐到千里之外;再比如沈霁筠常年在云竹峰苦修,经受千年风雪打磨,收敛一切的情感。 这些,都能表明出沈霁筠并不能真的无欲无求,只是在逃避一切能够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东西。 人生在世,不过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逃得过这个,逃不过那个,又有谁能真正的一尘不染呢? 谢小晚无声地喟叹了一声。 无情道断情绝爱,而多情道耽于情爱。 谢小晚渡的情劫不知几何,对人性、情感的揣摩远胜他人,若是他真心想算计一个人,没人能够逃得出去。 现在,就是他给沈霁筠下套的时候了。 其中最关键的一步,便是瞎眼。 是了,这就是谢小晚让魔修做的事情——弄瞎他的眼睛。 眼睛虽然瞎了,但行事却方便很多。 第一,可以以一个绝对弱势的身份出现在沈霁筠的面前,又有谁能拒绝一个柔弱不能自理,还瞎了眼睛的人呢?尤其是那个人还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你。 第二,他既瞎了眼睛,自然认不出沈霁筠,给双方都减少了一些尴尬,能够以一个陌生的身份重新相处,也彻底隔绝了沈霁筠逃避的可能。 说起来,谢小晚还真得谢谢那个什么……黎安真人呢。 不过转眼间,沈霁筠已经踏出了暗牢。 清风吹拂,吹散了衣角沾染上的恶浊湿冷。 一道日光斜斜洒下,在温暖的光辉照耀下,好似刚才的鬼哭狼嚎都是幻觉。 沈霁筠走出一段距离,等见到前方出现一片玉树琼花,方才停下了脚步。 他低下头,怀中的少年闭着眼睛熟睡了过去,可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眉眼依旧紧紧锁起,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很轻。 沈霁筠的心中突然闪过了这么两个字。 因为怀中的人实在是太轻了,腰-肢盈盈一握,好似要折断在他的臂弯中。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轻轻一碰就化作了烟雾而去。 沈霁筠垂下了眼眸,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他离开云竹峰,就只是为了救出谢小晚,等人平安无事后,他本应该一走了之,继续回云竹峰苦修。 可现在,他却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迟疑。 谢小晚只是一介凡人,身无修为又瞎了眼睛,任由谁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将人托付给其他弟子? 沈霁筠刚生出了这个想法,就听见怀中的人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谢小晚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前方,细声问道:“……我们已经出来了吗?” 沈霁筠没有回答。 谢小晚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可这注定是徒劳无功,不管他怎么眨眼,看见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是到了晚上了吗?”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为什么外面还是这么黑?” ……是你瞎了。 沈霁筠还是没能将这话说出口。 谢小晚胡乱摸索着,抓住了沈霁筠的衣领,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怎么也不肯松手:“我、我怎么了……”他慌乱地问,“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霁筠有些生硬地说:“会好的。” 谢小晚一怔,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安静了片刻后,他试探着开口:“你、你要走了吗?” 沈霁筠冷淡的“嗯”了一声,难得地多了一点耐心:“会有其他的弟子来照顾你……” 话还说完,就被谢小晚打断了,他咬着嘴唇,声声哀求:“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景行的师父。” ——他终于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可沈霁筠却生不出任何的欢喜,反倒是心口的烦躁更盛。 景行的师父。 这个称呼不能算是错的,可这样听来,就好像他与少年的关系都系在林景行身上。 这种认识,使得沈霁筠格外的不悦。 “云竹君。”他说。 谢小晚怯生生地喊了一声:“云竹君。” 大概是因为看不见,谢小晚对别人的情绪更加的敏感,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身旁男人的冷淡漠然。 但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请求道:“我能在您身边吗?我、我……我不认识其他人,我害怕……”说完后,他生怕被男人拒绝,又添了一句,“等景行回来……” 一听到“景行”这两个字,一直面容冷漠的沈霁筠有了反应。 “不用。”他冷声说。 谢小晚没有反应过来,还在说:“只要景行回来,我就可以不打扰您了……” 沈霁筠拧起了眉头,冷声说:“不用,你跟着我。” 谢小晚迟钝地点了点头:“啊,可是……”他像是还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沈霁筠不想再听到“景行”这两个字,还未等谢小晚开口,他就先一步凌空而起,飞至云端。 谢小晚没有心理准备,突地失重,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整个人都扑在了沈霁筠的怀中。 等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对不起,我有点害怕……刚才那个人带我御空的时候,风刮得很痛……” 说着说着,他委屈地带上了一些哭腔。 但因为今天实在是哭了太多次,眼泪都要流淌干净了,只有眼眶微微泛起了红晕。 沈霁筠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少年脸颊上的伤口处停留了片刻。 他的动作一顿,接着一道凌厉的剑气从指间迸现,在搅碎了面前的云雾后,转刚为柔,化作了一面屏障挡在了前方。 谢小晚侧过了头,轻声说:“景……云竹君,您真好。” 沈霁筠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足间一点,继续向着云巅而去。 云彩离散。 周身的景色在不停地倒退。 沈霁筠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怀中的少年。 经过这一出,朗日峰是不能去了。 姜黎安此举确实是过分了一些,可从规矩上看来,是丝毫没错的,朗日峰确实不能让外人入住。 而安顿外客的地方鱼龙混杂,谢小晚一个凡人再加上瞎了眼睛,太过于危险了。 这样一来,只能暂住在云竹峰。 眨眼间,视线中便出现了云竹峰的雪景。 云竹峰地处偏僻又常年被寒风罡气环绕,除了沈霁筠以外根本没有弟子居住。故而云竹峰连一丝人气都没有,只与皑皑冰雪相伴。 往日只有沈霁筠一人倒是无碍,现在多了一个凡人,不免要讲究一些。 沈霁筠扫过了冰雪覆盖的山峰,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个核桃大小的木雕。 他随手一扔,木雕遇见灵气就长,等到落到地面上时,已经化作了一座精致的亭台楼阁。 一直以来云竹峰都是空荡荡的,陪伴身侧的也只有毫无感情与温度的冰雕。 而突然间多出了这么一座建筑,沈霁筠不免觉得有些突兀。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段时间,等治好了谢小晚的眼睛,就送他离开。 沈霁筠这么想着,抱着谢小晚,走入了核雕仙宫之中。 因为整个建筑都是由核桃木组成的,一走入其中,便能闻到一股清淡的草木香气。其中装饰更是雅致清贵,不落俗套。 沈霁筠将谢小晚放置在了贵妃榻上。 谢小晚已经再次熟睡了过去。 大概是获得了沈霁筠的承诺,他睡得比之前安然许多,眉眼间能够看出符合他年龄的灵动乖巧。 沈霁筠凝视片刻,正要起身,突然发现他的衣摆被谢小晚紧紧地攥在了手中,就算睡着了也不肯松开。 看到这一幕,沈霁筠的心境泛起了一阵波澜。 毕竟这只是一个凡人少年。 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衣食无忧地长成,性格单纯,从未遇到过挫折。后来成婚了,也一直都是天真烂漫。 若不是遇到他…… 谢小晚的人生,到底是毁在了他的手中。 如果不是遇到他,也许谢小晚会有一个疼爱他的夫君,两人能够白头偕老,一同在院落里栽种桃花树。 不知为何,在想象中的“夫君”,竟然出现了具体的模样。似乎是林景行,又似乎是别的人。 一想到这个画面,沈霁筠的心中就涌现了一股陌生的情绪,令他感觉有些不适。 他不愿去深究,抬手划出了一道剑光,将袖口割裂成了两半,然后转身离开。 脚步匆匆,似乎是……落荒而逃。 在沈霁筠离开了以后,原本在榻上酣睡的谢小晚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指揉捏着那半片衣袖,像是扔一件垃圾一般扔到了一旁,不再多看一眼。 “是嫉妒啊。”他唇角浮现了一抹笑意,缓缓地说。 第10章 两不相欠 云竹峰千年霜雪不歇,簌簌落下,模糊了视线。 沈霁筠也不知在冰天雪地中站立了多久,刺骨的寒风吹散了身上的草木气息,使得他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心中那些纷乱的杂念犹如石子掠过湖面,在泛起一阵阵涟漪后,最终还是静静地沉入了湖底,再也不见踪影。 但这并不代表杂念消失了,就算藏得再好,也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沈霁筠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漠然。 哗—— 天际闪过了一道红光,直直地落到了云竹峰的山巅,惊起了一地的积雪。待雪花纷纷落下后,从中走出了一道身影。 “师兄!” 来的正是姜黎安。 他一听到谢小晚被救走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姜黎安还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脸关切地问:“师兄,听说你走出了云竹峰……” 沈霁筠抬眸看了过去,眉眼冷漠凌厉,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姜黎安有种一切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觉,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过了片刻,待沈霁筠收回了目光,他才敢开口说:“师兄,你是去救那个凡人的吧……” 凭什么? 那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就算长得再好看,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也就年华不再、容颜逝去。 姜黎安满心的不甘。 当年云竹君下凡,他是主动愿意去帮忙渡情劫的。可是没想到云竹君没选他,反而选中了一个凡人。 现在更是为了这个凡人结束了闭关。 他有哪里是比不过这个凡人的? 想到这里,姜黎安脱口而出:“师兄,为什么?” 沈霁筠只淡淡道:“在暗牢里,他会死。” 姜黎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开始为自己解释:“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出现在朗日峰弟子住处,我身为宗门的戒律长老,有权带他去暗牢审问。师兄,你若是觉得我做错了,我甘愿受罚。” 沈霁筠望向了远处冰封的山丘沟壑,语气淡然:“你是没错,可是,他会死。”他顿了顿,“所以,我去救他。” 姜黎安盯着沈霁筠:“只是如此?” 沈霁筠毫无迟疑地说:“只是如此。” 可是话音落下,他的眼前却闪过了谢小晚的种种身影。 灯火阑珊处,少年手提花灯,火光灿若星河全不如眉眼间的那一抹笑意灵动。 他轻笑道:“喂,书生,你是看傻眼了吗?” 桃花雨落,少年踮起脚尖折下一支桃花,回眸嫣然一笑。他将桃花抵在脸颊,人面桃花相映红。 “夫君,我们摘桃花酿酒吧,明年可以喝。” 再一转,便是雷声大作,疾风骤雨。 少年胸口没入一道雪刃,猩红的鲜血与雨水混杂在了一起。他大概是疼极了,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滑落,可是他的目光却依旧执拗天真:“夫君,你、你……不要,不要走……” 真的只是如此吗? 沈霁筠的心境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无情道,断情绝爱、无欲无求。 大道漫漫,本就无人能够作伴,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若是回头,这么多年所舍弃的、所牺牲的东西,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漫长的沉默过后。 姜黎安忍不住开口:“那师兄你还将他留在这里?” 沈霁筠回头看向那座仙宫。 云竹峰本来只有苍雪覆盖,洁白无物,这座核雕仙宫与四周的雪景格格不入,一如沈霁筠心境中产生的波澜——这是不应该存在的。 沈霁筠道:“待他的眼睛好了,我自然会送他离开。” 姜黎安听到了这个答案,仍然有些不甘,提议道:“师兄,若是那个凡人身上有伤,留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我带他去医师处治伤……” 沈霁筠不语,像是在考虑。 - 仙宫中,谢小晚靠在一根盘龙柱后,指腹轻轻划过上面雕刻着的夔纹,感受着上面锐利的纹路。 在失去光明后,他的听觉变得越发的敏锐,能够听见外面清晰的交谈声。 在一阵交谈声后,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虽然看不见,但谢小晚依旧能感受到沈霁筠的迟疑。 想逃避? 也要看他有没有给这个机会。 谢小晚不慌不忙,赤着脚走回到了房间门口。 在即将进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摩挲着摆放在门口的花瓶,抿唇一笑,眉眼间满是狡黠。 然后,他拎起了花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伴随着“砰”得一声,他惊慌失措地喊:“云竹君——” 沈霁筠一听到动静就赶了过来。 等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小晚跪坐在了冰冷的白玉地砖上,黑发散乱,眼尾都红了一片。他的身旁是碎裂的瓷器,一个不慎,就要被瓷器碎片割伤。 沈霁筠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挥,一道剑气迸射而出,将那些瓷器都震成了齑粉。 明明沈霁筠已经进来了,可谢小晚依旧毫无反应,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停地在摸索着。 “云竹君……”他想要站起来,可因为太过病弱,刚刚起身,又跌坐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沈霁筠才反应过来,谢小晚已经看不见了,而他进来的时候太过心急,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在想到这一点后,他刻意发出了重重的脚步声,免得吓到过于脆弱的少年。 谢小晚听到这声音,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云竹君,是您吗?” 沈霁筠给出了回应:“是。” 谢小晚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您还在,太好了……”他伸手,想在抓住什么。 沈霁筠身体先一步走了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少年的掌心,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小晚借力站起,刚刚松手,就又一个不稳往一旁栽去。 还好沈霁筠就在旁边,及时伸手搂住了谢小晚。 谢小晚的腰太过于纤细,盈盈一握,沈霁筠一时间不知道手掌该放在那里,便只能虚虚一握,有些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谢小晚不好意思地低头:“我刚刚太害怕了,所以……咳咳……”说到一半,他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起来,连带着整个人都缩在了沈霁筠的怀中。 谁又能去苛责一个刚刚瞎了眼又身体病弱的少年呢? 沈霁筠感受着怀中纤瘦孱弱的身躯,僵持了一阵后,还是抬手轻轻拍了拍谢小晚的后背。 姜黎安看到的这是这一幕。 看见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他顿时脸色一青,质问脱口而出:“师兄,这就是你说的‘只是如此’吗?” 听到这质疑,沈霁筠不免有些不自然,可此时又不可能放任谢小晚不管,便冷声道:“与你无干。” 姜黎安好似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当然,他不会认为是沈霁筠的错,只会觉得是这个凡人不知好歹、痴心妄想。 姜黎安忍住了心头的酸意,扯起了一抹假笑:“师兄,你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抱着病人也没用,不如我带他去医师那里治病……” 姜黎安的话还未说完,谢小晚就情绪激动地喊了一声:“不要!” 姜黎安心中冷笑了一声,故作姿态地说:“你身上有伤,还是早点去医治为好。” 谢小晚越是任性造作,他就越是要大方得体。 这样,才能在沈霁筠的面前显现出不同来。等他带走了谢小晚,随便往哪个山里一塞,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碍眼了。 这么想着,姜黎安继续劝道:“云竹峰寒风凛冽,你一个凡人也经受不住啊。” 姜黎安早就准备了一百个说辞,就等谢小晚说出拒绝的时候用。可没想到他等了又等,没能等到回答。 再一看,谢小晚已经缩在了沈霁筠的怀中,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看起来格外的害怕。 姜黎安见状,直接看向了沈霁筠:“师兄,你说对不……” 谢小晚低低地啜泣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我不想再被关起来了……” 姜黎安没想到这个凡人都瞎了眼睛了,还能认出他。不过转眼间,他就想出了对策,一脸严肃道:“你身份不明,又出现在朗日峰,我带你去暗牢审问是符合宗门规定的。现在已经确定了你的清白,我自然不会再为难你的。师兄,我说的有道理吗?” 谢小晚可不管这话说有没有道理,就直接害怕的落泪。 姜黎安还想要说什么:“你……” 沈霁筠出声制止道:“住口。” 姜黎安一愣:“师兄,你也在怪我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仙宫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时,一直在颤抖着的谢小晚小声地开口:“云竹君,我知道了,这位真人也只是在做分内的事,是我的错。”他吸了吸鼻子,“更何况……我不是也没什么事吗?” 谢小晚仰起了下颌,那双点星般的眼眸上好似覆盖了一层薄雾,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再加上脸颊上横着的一道明显伤疤,又怎么能说没什么事? “云竹君,如果您觉得我是个累赘,将我交给这位真人,也、也可以的。”说完以后,他就低下了头,虽然看不清神情,但依旧能察觉到他的害怕与退缩。 姜黎安明白了谢小晚的用意——这分明是以退为进!他以为自己已经精通此道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厉害的。 “师兄,他就是在装可怜——” 沈霁筠冷声道:“出去。” 姜黎安心有不甘:“师兄!” 沈霁筠抬起眼皮:“要我送你吗?” 姜黎安只好悻悻离去,在走出仙宫的时候,他回过头,明显地看见谢小晚冲着他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姜黎安:“……” 很气。 就是很气。 - 在无关紧要的人走后,仙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有窗边的霜雪簌簌落下。 沈霁筠抱着谢小晚回到了房间。 谢小晚坐在了榻上,一双白生生的赤脚踩在地面上,圆滚滚的脚趾蜷缩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开口:“云竹君……” 沈霁筠站在窗边,脊背挺直如青竹,他侧头望向外界的霜雪,突地道:“你想要修仙吗?” 身为凡人少年的一生已经被他毁了一半了。 谢小晚原本能拥有一个爱慕珍惜他的夫君,两人白头偕老、鹣鲽情深,能够平平安安地渡过后半辈子。 而现在,他却病弱缠身还瞎了双眼。 如此种种,全都来源于沈霁筠一人。 若是赐予凡人少年一段仙缘,他们之间便可以两不相欠了。 谢小晚能够猜测到沈霁筠的心思,心中冷笑。 两不相欠? 那也得他同意才行。 谢小晚面上依旧柔弱的模样,眼睛微微睁大:“修仙?”他甚至都没有过多的犹豫,就给出了回答,“我不想修仙啊。” 沈霁筠拧起了眉头:“为何?” 谢小晚歪了歪头,眉眼间是一片的赤忱天真:“因为修仙了,就没办法找到我的夫君了呀。” 第11章 问心无愧 沈霁筠压根就没想到会被拒绝,怔了一下后,侧头望了过去,想要看看谢小晚是怎么想的。 窗外雪光映照。 谢小晚端坐在美人榻上,微微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下,可见脸颊上横着一道明显的伤疤,乖巧到令人感到怜惜。 沈霁筠站在不远处,在宽大袖袍的遮挡下,没有人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仙宫中陷入了一片沉默,唯有窗外落雪萧萧。 过了片刻,沈霁筠开口问道:“你可知,你刚才拒绝了什么?”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满是迷惑不解:“啊?”看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决定。 是了。 少年只是一个凡人,又怎么能分辨得出好坏。 这是一个承诺。 望山宗每十年招收一次弟子,看心性、灵根、缘分……选中之人万中无一。就算如此,那些凡人也是趋之若鹜,祈求这缥缈虚无的仙缘。 更有人为了求大道、慕长生,不惜舍弃亲缘斩断尘根…… 旁人如此艰难索取,可现在这份仙缘却放在少年面前,唾手可得。只要点一点头,就是前途平坦光明一片。 他不应该拒绝。 沈霁筠语气平静,慢慢道:“是长生,是更为广阔而瑰丽的世界,也是凡人一生都难以寻求的。”他停顿片刻,“若是你想,我可以赐予你一场仙缘。” 仙缘,也是补偿。 既然毁了谢小晚的一辈子,那就还给他另一种人生——比之前要好上无数倍的人生。 仿佛只有这样弥补,沈霁筠才能够心安理得,才能抹除心境上的瑕疵。 当然,他不会去想谢小晚是否想要得到这一场仙缘,只是高高在上的赐予。 听到沈霁筠说的话,谢小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似乎在理解这话中的含义。 沈霁筠平淡地说:“若是你想好了……” 谢小晚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思索,连忙摆了摆手:“云竹君,我真的不想修仙。” 沈霁筠不明所以:“为何?” 谢小晚攥紧了衣袖的一角,小声地说:“因为我觉得没有意义。” 沈霁筠:“意义……”他顿了顿,用一种肯定的笃定的语气道,“你不懂。” 修真的意义是什么? 自然是踏上大道,逆天而行。 谢小晚歪了歪头:“为什么不懂?修仙,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凡人界从不缺少关于仙人的传闻。 比如有人曾经出海前往仙岛蓬莱,为皇帝寻找长生不老的仙术;有人误入山林,观人下棋,待棋局结束,已是沧海桑田;亦有人顿悟大道白日飞升…… 在这些故事里,都逃不过“得道长生”这四个字。 可对于十八九岁的谢小晚来说,长生不老太过于遥远了,也根本没有意义。 仙缘或许很好,很多人都抢着想要,可只要谢小晚不想要,那对他来说就毫无意义。 其实他想要的很简单——找到夫君,然后回家。 虽然那个家只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夫君也只是一个屡试不第、家境贫寒的书生。 可是……那样就很好。他只想要守着那个院子、夫君还有新栽下的桃树,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谢小晚向沈霁筠描述着那个画面,说起兴奋的时候,脸颊上浮现了莹润的光泽。 他的声音清脆,就算说了一大通话也不会惹人厌烦。只是等他说完后,久久等不到别人的反应。 谢小晚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因为看不见,也不知道沈霁筠脸上的神情如何,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听说云竹君修的是无情道,我说的这些……您应该不知道吧?” 沈霁筠垂下了眼皮。 不,他知道。 少年口中描述的一切,他都曾经经历过。 只可惜,这一切同样也断送在了他的手中。 在明白了这个之后,沈霁筠的心口传来了一股莫名的痛楚。 这并不是刀剑造成的,而是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他是举世无双的剑修,也同样无法抵挡住这痛楚。 沈霁筠抬手按住了胸口,眉头紧紧锁起。 谢小晚还在说话:“云竹君,您还好吗?您……” 沈霁筠突地厉声道:“别说了!” 谢小晚瑟缩了一下,害怕的红了眼睛,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云竹君,您是生气了吗?” 沈霁筠闭了闭眼,尽力保持着平稳的语气道:“无事。” 谢小晚低下了头,因为太过于不安,双手搅动在了一起:“云竹君,我知道您是个好人,可是……修仙能找到我的夫君吗?” 沈霁筠不语。 谢小晚带了一些哭腔:“我只想要找到我的夫君,然后回家去。长生有什么用?如果没有夫君,就算是长生也只是孤零零的过一辈子。”想到这个画面,他拼命摇了摇头,“我才不要!” 沈霁筠看着少年稚嫩天真的脸庞,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 长生难得,真情……亦难得。 可是,这值得吗? 沈霁筠沉声道:“倘若,你的夫君回不来了。” 谢小晚不假思索地说:“不会的!就算是回不来了,我也会一直等着他的,等不到也要等。”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夫君答应过我,我们要白头偕老的。” 沈霁筠的目光落到了谢小晚的胸口。 那里,有一道他留下的剑伤。 “可是……”沈霁筠斟酌着开口,“他伤了你。” 一听到这个,谢小晚的脸色一暗,不过很快就缓了过来:“所以,我更要找到夫君,问问是为什么。或许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治好了就好了!” 在无情道大成后,沈霁筠心中关于凡间的一切记忆都开始褪色模糊,他只能记得一切零碎的画面。 可在谢小晚的诉说下,这些记忆一点点的复苏,开始扰乱他的心境。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沈霁筠制止了自己的思绪,硬声道:“既然如此,待你眼睛好了,我就送你离开。等下……会有别人来照顾你的。”他见少年惊愕地抬头,又添了一句,“若是遇到了危险,直呼我的名字便是。” 话音刚落,还未等谢小晚做出回应,沈霁筠便甩袖离开了仙宫,像是不愿意再多留片刻。 谢小晚保持着乖巧的坐姿,一直到脚步声远去,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冷了下来。 仙缘…… 呵。 谢小晚又怎么猜不出沈霁筠心中所想,他做出这些事情无非只是想要弥补一二。 可是这弥补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沈霁筠自然不是因为谢小晚如此深情才感到内疚,只是因为这深情影响到了他的心境,让他对无情道产生了怀疑。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问心无愧。 若是谢小晚接受了这“仙缘”,那么曾经经受过的痛苦都将变得一文不值。 而沈霁筠也能消除这一点心境上的瑕疵,继续毫无牵挂地走上无情道。 因为刚才的诉说太过于投入,谢小晚感觉到血气有些不稳。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舌尖卷了一下,品尝着口中的腥甜。 赐予他仙缘。 真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足以将过往的一切都抹除。 可是,沈霁筠有没有想过,若是谢小晚真的只是一个凡人,连到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是得到“补偿”了。 一个凡人,只能够病弱缠身、痛苦无望的死去,甚至在死之前,都会惦记着他的夫君。 谢小晚轻轻一叹,自语道:“沈霁筠,你真的有想过吗?” 没想过也没关系。 很快,沈霁筠就会知道了。更能体会到他当时的痛楚与……绝望。 谢小晚靠在了窗边,一片雪花落到了他的眉心,带来了冰凉的触感。他半眯起眼睛,唇角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 沈霁筠形色匆忙,气息不稳。 自从他无情道大成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令他无所适从,更不知如何是好。 沈霁筠一路行去,一直到一处冰雪覆盖的山谷,这才停下了脚步。 罡风刮过,带来一股刺骨的寒意。 可就是这寒意令沈霁筠稍稍平静了一些,他闭上了眼睛,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波动。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他的肩膀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这才睁开眼睛。 哗—— 一道凌厉的剑气从沈霁筠的指尖迸射而出,撞上了一旁的冰山,直接将其化作了粉末。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将心中的杂念宣泄出去。 还是没有用。 沈霁筠的手指微微颤动了起来,依旧不能平静。 谢小晚…… 明明两人之间的因果已断,为何还会如此? 定是心境磨砺还不够。 沈霁筠垂下了手,朝着寒风肆虐的山谷走去。 不能再见谢小晚了。 只要不见,就不会去念,更不会产生这些不知所谓、纷乱的思绪。 等谢小晚的伤治好,就将他送走。 既然不想要仙缘,那就赠他灵丹妙药,延年益寿,再有家财千金,可保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这也算是弥补一二了。 天青色的身影走入雪地,逐渐与霜雪融为一体。 第12章 鱼儿上钩 谢小晚面对着窗外的一片雪白,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不过片刻,他就蹙起眉头,止不住地咳嗽。 “咳咳……” 不管谢小晚有多少的心思谋划,可到底被困在这具孱弱的凡人身躯之中,稍稍费点心神,便觉得力不从心。 刚才只是强撑着一口气,现在一松懈便是困倦之意涌了上来,他半倚在贵妃榻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沉沉睡去。 明亮清透的雪光映照在少年的脸颊,黑发散开,肌肤泛着如玉一般莹润的光泽,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副雅致的海棠春睡图。 鹤童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鹤童知道谢小晚瞎了,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歇斯底里的瞎子。可没想到少年的眉眼间一片平和乖顺,再联想到他经受的遭遇,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生出怜惜来。 想到这里,鹤童禁不住老成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落入谢小晚的耳中,使得他惊醒了过来,满脸的茫然地“望”向四周:“是谁?”他半跪在了贵妃榻上,小心翼翼地问,“是云竹君吗?” 鹤童道:“是我,云竹君让我前来照顾公子。” 谢小晚睁大了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像是在努力分辨说话的人是谁。 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鹤童,是你吗?” 鹤童点了点头,在做完这个动作后他方才想起谢小晚已经看不见了,于是又道:“是我。” 谢小晚向前摸索了一下,落了个空,只好收回了手,不安地揉捏着自己的衣角。 “云竹君呢?”他小声地问。 鹤童恭敬地回答:“云竹君闭关了,公子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就行了。” 谢小晚低垂下了头,挡住了眼中的一丝嘲弄。 闭关? 看来沈霁筠是真的心境不稳,道心出现瑕疵了。 这只是谢小晚的第一步,他的目的不仅仅于此。 他要毁了这无情道,让沈霁筠彻底动凡心妄念。然后,他就可以渡劫成功,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了。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更何况想闭关消除瑕疵,也要问他过同意不同意才行。 怎么样才能让沈霁筠结束闭关,重新出来呢? 对于谢小晚来说,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很快他就想出了对策。 鹤童见谢小晚一言不发,等了片刻后,开口询问:“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谢小晚似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开口:“这里熏的是什么香?我闻着有些头晕……” 鹤童闻言,瞥了一眼。 只见室内小桌上摆放着一个金镂花鸟香薰炉,丝丝缕缕的烟雾正从中飘荡而出。 他深吸了一口气,品了品后回答:“是安神香。” 谢小晚按着胸口,脸色微微泛着苍白:“能不能换个香?” 鹤童又怎么敢说不? 自从云竹君为面前这人结束闭关、走出山谷,他就不敢再怠慢了。 他恭敬地问:“公子想换什么香?” 谢小晚思索了片刻,说:“可有白麝香、沉香……” 少年声音婉转柔和,一连说了十余种熏香,方才停了下来。 鹤童一一记下,不免有些惊异。这些熏香都并非凡品,一个凡人怎么会知道? 不过这疑惑只是一闪而逝,鹤童没有多想,他去库房找齐了谢小晚要的熏香丸子。 谢小晚捻起其中一颗丸子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他的袖口滑下,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凝滞。 鹤童心中疑惑,难道这凡人还是一个制香的大师? 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谢小晚将一部分香丸抓入手掌中,碾成碎末后随意地倒入香薰炉子中。 鹤童:“……” 是他误会了。 不过鹤童还是好奇,这随意调制出来的香是个什么味道,还没等他点燃,就听见谢小晚问:“鹤童,这里可有沐浴更衣之处?” 鹤童怔了一下。 修真者皆褪去了凡骨,避尘埃、避污秽,若真的沾染上了不净的东西,只要掐一个净身决,就可干净如初。 沐浴更衣之处……他还真的不知道。 谢小晚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我在牢房里待了这么久,身上都满是脏污,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有温泉就好咳咳……”说着说着,他又咳嗽了起来。 鹤童听着这话,突然想到了一处地方。 物极必反。 云竹峰常年被冰雪覆盖,但其下却是一座被沉寂千年的火山,火山口有一处泉眼,里面流动的正是温泉。而这凡人的身子骨如此弱,正好可以借着温泉去去寒气。 鹤童眼睛一亮:“这里确实有温泉,我带公子去吧。” - 鹤童乃是仙鹤修成人,他变回原形,驮着谢小晚上了云竹峰的山巅。 此处同样也是被冰雪覆盖,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够发现其中萦绕着缥缈的雾气。 谢小晚走了过去,就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扑了满面。 鹤童扶他到了温泉池边上,体贴地说:“这里池水不深,我在外面等公子,若是有事喊一声便是了。” 谢小晚点点头。 待鹤童退出去后,他脱去了外衣,摸索着走进了温泉池水中。 温泉正好没过谢小晚的肩膀,池水温度炽热,慢慢地去除了身上的寒意,使得一直冰冷的手脚都暖和了起来。 谢小晚拢起了发丝,轻轻喟叹了一声。 点点雪花从半空中飘扬而下。 还未落到水面,就被融化成了雾气。 谢小晚静静地享受着温泉,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冷不丁地发出一声惊呼。 鹤童急忙问:“怎么了?” 谢小晚趴在温泉池边上,难以为情地说:“我忘记带换洗的衣服了。” 鹤童翻了翻储物空间。 他的人形不过七-八岁大小,带着的衣物都是不合身的,只好道:“公子在此等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他就化作了鹤形,朝着另一处山头飞去。 待人走后,谢小晚摸着池边的石头,手指伸到雪地中,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些香丸碎末从指缝中落下,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香味来。 这是他刚才碾碎香料时留下的,此香调配出来,是专门引-诱野兽、激发野性的。 云竹峰如此之大,必定有野兽出没。 一阵冷风刮过,带着这奇怪又诡异的香味席卷了半个山头。 果然,不消片刻,远处就传来了一阵狼啸,听声音正朝着这边奔跑而来。 谢小晚也听到了。 不过他不慌不忙,细细地将手指清洗干净。 狼群闻味而至,来到了温泉前。它们一只只体型硕大,双目赤红,口中不住地流淌下腥臭的黏液。 而在它们的包围下,谢小晚就犹如一只鲜嫩可口的小羔羊。 狼群擅长狩猎,就算是猎物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也依旧警惕。它们围成一团,步步靠近。 每当这个时候,猎物往往会惊慌失措,将弱点暴露出来。 但是,这个猎物好像不太一样,他……竟然笑了。 狼群虽然有些聪慧,但还未进化出灵智,没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它们正要过去扑杀这猎物,就听见他惊慌地喊了一声:“云竹君——” 狼群的动作一顿。 它们察觉到了一股危险,低低吼叫着后退,但它们又被激发了野性,不想轻易放弃送到口中的食物。 “嗷——” 最终有一头狼忍不住了,助跑一阵后,张嘴朝着谢小晚的咽喉咬了下去。 谢小晚看不见,但依旧能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他睁大了眼睛,茫然无措地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锃—— 一道白线突地从半空中划过。 那是一道凌厉雪亮的剑光,截断了半空中的冰雪,就连时间都在此止步。 谢小晚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 冰雪飘落、狼啸、温泉水滚动……无论什么响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侧过头,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安地说:“怎、怎么了?” 然后,他听见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响起。 “没事。” 冰雪洋洋洒洒落下。 覆盖了地面上的一点血迹。 谢小晚看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缩在了温泉中,小声地说:“刚才我听到有狼叫,很害怕,就叫了您的名字……对不起,我知道您在闭关……” 沈霁筠垂下了手,目光随之望向了温泉池子。 谢小晚正泡在池水中,脸颊被雾气熏得泛起了红晕。一缕黑发被打湿,紧紧地贴在耳侧,顺着下颌的弧度看去,便是犹如弯月一般修长的脖颈,再往下…… 沈霁筠及时的止住了目光,一板一眼地说:“这里危险,回去。” 谢小晚:“可是我没有衣服……” 话还没说完,一声鹤鸣划过天际。 鹤童落在了温泉池旁,口中道:“我回来了——”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沈霁筠,慌乱地行了一个礼,“云竹君。” 沈霁筠瞥了一眼,见鹤童的怀中抱着干净的衣物,挪开脚步让出了一条路。 鹤童反应了过来,赶紧低着头把衣物拿了进去。 他将衣服放下,不敢多看一眼。 “哗啦”一声,谢小晚从温泉中走出,捡起了一件衣服披上。因为双目失明,他穿的颇为艰难,半天也没穿好一件衣服。 谢小晚咬了咬嘴唇,小声求助:“鹤童,我看不见,你能帮我穿一下吗?” 鹤童怔了一下:“啊……?”他反应过来了,“好、好的。” 听到这一问一答,站在温泉池外的沈霁筠不禁拧起了眉头。 修真之人耳聪目明,无须刻意去观察,他就能看见许多画面。 比如谢小晚的衣衫从一侧滑落,露出半片细/腻的肩膀;再比如,他赤/脚踩在雪地中,脚趾滚圆白皙,竟比雪色还要白上三分…… 沈霁筠还未反应过来,就先一步走了进去:“我来。” 第13章 前程往事 话音落下。 沈霁筠回过神来,也不免怔了一怔。 以他的修为心境,看任何东西都与看花木山石一样,不会勾起任何的波澜。 可一旦涉及到了谢小晚,不管是什么,他就好似格外的……介怀。 沈霁筠禁不住望向了谢小晚。 谢小晚立在雪地中,宽大的衣袍披在身上显得格外的瘦弱。他像是感觉到了从旁投来的目光,局促不安地扇动了一下眼睫:“我、云竹君……”他细弱地说,“不用了吧,鹤童帮我就可以了。” 听到这番拒绝的话,沈霁筠不自觉地冷了下脸,俊秀清逸的脸庞上像是覆盖了一层薄霜,令人生畏。 鹤童十分乖觉,都不用出言提醒,就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口中还恭敬道:“我正记起还有别的事,先行告退——” 连话都没说完,他就化作了一只仙鹤,拍着翅膀慌不择路地飞下了山崖。 不过片刻,山巅之上便只剩下谢小晚与沈霁筠。 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阵阵寒风刮过,吹散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谢小晚目不能视,不知道面前景象如何,只能用力地攥紧了衣带的一角。 沈霁筠走了过去。 以他如今的修为,早就是踏雪无痕了,可顾及到谢小晚看不见,他还刻意发出了一些响动。 谢小晚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可是他忘了身后就是温泉池,毫无准备地一脚踩空,惹得他惊呼了一声。 谢小晚没有保持住平衡,向后仰倒了过去。 只是,他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跌落池水中,而是撞入了一个结实的臂弯中,紧接着就是一股清冽的霜雪气息扑面而来。 “云竹君……”他喃喃道。 沈霁筠将人安稳地放下,还未松手,就听见怀中的人说:“每次都是您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了。” 沈霁筠不适地转过目光:“不用。”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固执地说:“怎么能不用呢?知恩图报——这是我夫君交给我的。”他笑了笑,“我夫君和云竹君一样,都是很好的人。” 沈霁筠垂下了眸子,不语。 很好吗? 谢小晚还在说:“等我找到了夫君,一定带我夫君来谢谢您。” 沈霁筠生硬地说:“不用。” 谢小晚茫然地睁着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为什么?” 沈霁筠避而不谈:“穿好衣服,回去了。” 谢小晚:“哦、哦……” 沈霁筠走了过去。 蒙在前方的雾气散去,使人能够更清楚地看见面前的情景。 谢小晚就这么毫不设防地站在那里,宛如刚刚抽芽的柳枝,娇嫩纤细,随风摇荡。 衣袍松松垮垮地披在他的身上,衣带没有系紧,露出了一大片细腻的雪白。 唯一令人可惜的是,如雪一般的肌肤并不是无暇的,可以清楚地看见,胸膛上横着一道光滑利落的伤疤。 那是剑伤。 从伤口的痕迹能够分辨出,那必定是一把极为无情决绝的剑。 这是他留下的。 沈霁筠的气息紊乱了一瞬。 谢小晚久久等不到动作,小声地问:“云竹君?”他顿了顿,“为什么您要帮我穿衣服,鹤童不是照料得也很好吗?” 沈霁筠掩去了话中的情绪:“鹤童身量不足,照顾不周。”——说的好像真的只是这样一般。 谢小晚没有多疑,张开了手臂:“那就麻烦云竹君了。” 沈霁筠伸手握着衣带,将雪白的肌肤都掩盖在下面,再低头系好。两人之间太过于亲密,动作间,不免会产生一些碰触。 谢小晚刚从温泉池中出来,整个人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腻柔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霁筠放慢了动作,多停留了一瞬。 费了比往日更多的时间,沈霁筠终于帮谢小晚穿好了衣服,接下来就是……裤子。 沈霁筠捏着一条丝绸长裤,停下了动作。 霜雪洒洒而下,连带着衣袍也晃动了起来。 在衣袍下,一截小腿骨肉均停,犹如藕段一般,嫩生生的。 沈霁筠的喉结轻轻一滚,半跪了下来,道:“抬脚。” 谢小晚看不见,只能听从沈霁筠的命令,抬起了白生生的脚丫。只是……方向错了。 沈霁筠只好握住了那纤细的脚踝,望裤子里塞,待两条小腿都穿进去以后,他已然冒出了一阵细密的汗珠。 这一番折腾,竟然比杀灭一只千年妖兽还要费劲。 好不容易都折腾好了,沈霁筠正要收手,就听见谢小晚细弱地提醒:“腰带……” 沈霁筠只好弯下腰,拿着腰带环过少年的腰肢。 在那一瞬间,他心中闪过的念头竟然是——还好没让旁人帮忙穿。 无他,全因这腰实在是太细了。 盈盈一握,好似一轮浑然天成的弯月,少一分太瘦、多一分太腻。 这些……也曾是他拥有过的。 沈霁筠心绪纷乱,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念头。他闭了闭眼,将这些念头勉强压下。 而谢小晚偏偏还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问:“云竹君,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沈霁筠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掩饰道:“是此地太热了。” 谢小晚不解:“热?这里不是雪山吗?” 沈霁筠不知如何解释,只能道:“下去吧。” 说完后,他就转身走入了雪地中。 大概是不想被别人看到异样,沈霁筠走得极快。待过了一阵,他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方才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一看,谢小晚刚离开温泉池的范围,还跌跌撞撞地走错了方向。 沈霁筠这才想起谢小晚看不见的事情,折返了回去,见他赤脚走在雪地上,问了一句:“为何不穿鞋?” 谢小晚好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低下了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过没事的,我可以走、走回去的。” 沈霁筠垂下了目光。 谢小晚的脚踩在雪地里,微微弓起的脚背已经冻得通红,连带着身体都微微发抖。 都这样了,还逞强。 沈霁筠的手指一颤,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谢小晚缩了缩脚,小心翼翼地攀附上了一侧的肩膀。 沈霁筠朝着仙宫走去。 他走得很稳、很慢。 像是在这冰天雪地中,能够将时间停滞在这一刻。 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 在出剑斩断因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放弃了这一切。 待走出这片霜雪,就应该舍弃掉这些无用的情感,重新回到无情道上。 谢小晚靠在沈霁筠的肩膀上,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心境波动,眼中闪过了一丝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狡黠笑意。 - 回仙宫的路不短,但终有走完的一天。 沈霁筠把谢小晚放了下来,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谢小晚正缩成一团,止不住地颤动。 沈霁筠不禁问:“怎么?” 谢小晚半阖着眼皮,失去了意识,止不住地呢喃道:“冷、好冷……” 沈霁筠伸手一摸,少年的额头滚烫,显然是在雪地里走了一遭,身体太弱受凉了。 他只好止住了脚步,包裹住了谢小晚冰凉的手。 谢小晚生得精致秀气,连带着手指也小巧纤细,指甲盖修剪的滚圆整齐,上面还有着一个个小月牙。 沈霁筠握着,凝聚起了一道灵气,钻入了谢小晚的身体中,慢慢地滋养着。 待灵气转了一圈后,他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少年经脉堵塞,竟然是短寿之相。 沈霁筠不信,又输入一道灵气,得出的结果依旧是此。他皱起眉头,想要问发生了什么,可一看,身旁的少年已经昏沉睡了过去。 就算是睡着了,谢小晚也依旧有些不安,嘴唇紧紧抿起,仿佛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沈霁筠抬手一挥,一道灵气钻入了香炉中,在灵气的催化下,将其中的香丸点燃用以安神。 没过多久,香炉中便缓缓升起了一道雾气。 烟雾轻盈缥缈,暗藏着一股清冽的水木檀香,再回味时,却有些辛辣与酸楚。 这香味,好像不是安神香…… 沈霁筠刚刚冒出了这个念头,就有一股倦意席卷而来,他眼皮一沉,不受控制地靠在了小几上睡了过去。 待沈霁筠闭眼后,一直熟睡的谢小晚悄然睁开了眼睛。 “云竹君?”他小声地呼唤道。 没有回应。 谢小晚慢慢地坐直了身体,闻着鼻尖的香味,唇角微微一翘。 这香炉中燃烧着的当然不是安神香,而是他调制出来的香丸——忘川。 忘川乃是魔道秘香,知晓之人不过一掌之数。 只要知道配方,就算没有修为也可调制,再加上沈霁筠用灵气催化,效果更胜一筹。 若闻香者心境无暇,没有心魔,睡醒之后便是了无痕迹,反倒能使心境更进一步。 可若是心境有瑕,就会梦到一生中最为刻骨铭心的一幕。再加上旁人入梦引导,就能使得心魔深种。 也不知道,沈霁筠会梦到什么…… 谢小晚这么想着,也闭上了眼睛,伴随着这忘川香,进入到了沈霁筠的梦境之中。 第14章 他会死吗 忘川香轻盈缥缈,犹如雾气一般弥漫在身侧。 待四周的迷障散去,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乡间小院。 院落破旧,瓦片散乱,墙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唯一的亮色就是门口栽种着的桃花树。 桃花树枝刚发新芽,碧绿嫩黄。 只是还未完全舒展开来,便被一阵疾风骤雨打落在地上,零落成泥。 噼啪—— 豆大的雨点瓢泼而下,其中一颗打在了沈霁筠的额前,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那个香…… 沈霁筠还未来得及多想,就看见面前坐落着的小院,不禁一阵恍惚。 这里,是他与谢小晚在凡人界的“家”。 他们在这里渡过了三年的时光,其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无比的熟悉,绝对不可能会认错。 这是梦境,还是……心魔。 沈霁筠的记忆无比明晰,没有一丝遗漏,甚至清楚地知道此时他应该在云竹峰的核雕仙宫中。 望着面前的凡间景象,沈霁筠试着使用灵力,可体内空空如也,连无情剑都不听使唤。 他拧起了眉头,还是决定进到小院中一探究竟。 小院很安静。 只有雨点打落在地上,发出的淅沥声响,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动静。 沈霁筠抬眼扫过,突然听见“吱嘎”一声。 一扇窗户被人推开,其中探出了一张白生生的脸庞。 那是一位还未束冠的少年。 他托着下巴,望着落下的雨珠叹气,声音清澈可闻:“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夫君回来了没有。” 沈霁筠的目光微微一凝。 这是……谢小晚。 与云竹峰上消瘦孱弱不同,出现在这里的谢小晚眉眼间灵动狡黠,大概是刚刚睡醒的缘故,他额前的一缕黑发支棱了起来,看不出一丝的忧虑。 沈霁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向前走了过去。 谢小晚并没有察觉到多了一个人,依旧望着外面朦胧的云雾。 沈霁筠出声:“小晚……” 只是话音还未出口,就听见少年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一跃跳下了小塌,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迫不及待地朝着门口小跑而去。 “夫君——”他的口中这么喊道,声音清脆动听,包含了思慕之情,“你怎么才回来呀!” 沈霁筠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只见朦胧雨帘中,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来人身穿天青色外袍,就算是在瓢泼大雨中,依旧走得不疾不徐,宛如一支青竹。 谢小晚眉眼弯弯,一侧脸颊浮现了一个笑涡,冲着那身影喊了一声:“夫君——” 身影渐渐近了。 来人手持着一柄油纸伞,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微微一抬手,可见油纸伞下露出了一张俊秀清逸的脸庞。 这人不是旁的,正是沈霁筠自己。 沈霁筠紧紧地盯着那道身影,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起来。 他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心魔作祟的手段之一——往日重现。 往往心魔会创造出一个以假乱真的世界,在其中重现往日情景,让人的心境生出瑕疵,跌落原有的境界。 沈霁筠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 少年走近了过去,满脸的笑容,准备迎接心上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来人已经不是昔日的良人,而是看破红尘、无情道大成的云竹君。 轰隆—— 一道惊雷闪过,好似整片大地都震颤了一下。 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没有任何的迟疑。 沈霁筠清楚地看见,少年脸上喜悦的表情凝固住了,然后一点点地变成了痛苦与不解。 “夫……君……”他艰难地看了过去。 他的胸口正插-着一柄冰冷的剑。 剑锋平滑锐利,剑身雪亮,散发着阵阵寒意,犹如千年寒霜雕刻而成。 此时正毫不留情地剜入了少年的胸口,入皮肉三分。 那真是一把……无情的剑。 “锃”得一声,剑刃拔出,发出嗡嗡的声响。 少年失去了支撑,踉跄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雨依旧在下。 淅淅沥沥,将浓郁的血腥味都冲淡了,只余下一抹残红。 少年的夫君垂下了眼皮,没有一点波动,就算面对如此惨状,也依旧是冷漠淡然的,就像是在看一片花瓣一片落叶。 他不疾不徐地说:“你我尘缘已了,待斩断因果,你我之间,便就此结束毫无瓜葛了。” 结束了…… 少年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又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他睁着眼睛,神采慢慢地消退。 可从始至终,他的眼中没有一点的恨意,有的只是迷茫与无措。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夫君生病了,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会死吗? 旁观完全过程的沈霁筠阖上了眼皮。 这些都是他曾经做出的事情,当时如何的决绝,此时再回顾一遍,倒是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该如此。 至少,不应该下手如此无情狠厉。 沈霁筠走到了谢小晚的身边,半蹲了下来,轻声道:“你不会死。” 只是一剑斩断了因果,难受一段时日罢了,并不会伤及性命。 少年却听不见这声音,他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若不是还有微弱脉搏跳动,怕是都要以为他失去了生息。 沈霁筠静静地等待着。 按照后续的故事,林景行应该出现,救了少年一命,然后两人前往望山宗…… 在心魔幻境中,最忌讳改变故事的发展。 一旦插手,就代表后悔,而生出了后悔,就让心魔有机可乘。 可一直等到雨停日落,都不见林景行的出现。 这里地处偏僻,周围没有友邻居住,都没有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用谈来救人了。 若是再无人出现,谢小晚就要死在这里了。 沈霁筠知道这只是幻境,就算是真的死了,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 真的是这样吗? 沈霁筠垂眸。 少年呼吸微弱,身-下的血迹都几近干涸,凝结成了褐色的血块。就算是在这种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他依旧在呢喃着。 “夫君……别走……” “不要……我好痛……” 第15章 我后悔了 声若呢喃,可落在沈霁筠的耳中却清晰可闻。 他的目光一凝。 不管遭遇了什么事情,少年依旧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怨念恨意,他的感情赤忱,带着少年专有的天真与执拗,不会轻易更改。 就算是……被心上人无情地刺了一剑。 想到这里,沈霁筠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剑修的手是最稳的。 每一个关节、骨骼、肌肉都在控制之中,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握剑的手也不会有一点颤抖。 可现在,一向冷静自持的沈霁筠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若是再没有人出现相助,少年就会因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但……这只是心魔幻境,就算是这里的少年真的死去了,也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的影响。 两种思绪在脑海中不停的交锋。 最后,沈霁筠垂眸看去。 少年侧躺在泥泞的地上,脸色苍白,犹如从淤泥中生长出来的菡萏莲花。他的胸口晕染开了一片血迹,猩红狰狞。 救了少年,就等于他对往日所做的事情后悔了,从此心魔缠身,不复无情道。 沈霁筠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就像是被迷惑了一般,还是朝着少年伸出了手。只是还未触及,就听见院落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制止了他的行为。 “大家快点过来看!” “这里怎么乱糟糟的一片,难道是遭了贼了吗?” “别再说了,还是快点救人要紧!” 伴随着交谈声,一群穿着朴素的村民涌了进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救起了少年,片刻后,又从中跑出了一个健壮的小伙,赶忙去镇上叫大夫过来医治。 一时间,小院里闹哄哄的,打破了方才的死寂。 沈霁筠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直到人群都散去,方才如梦初醒。他收回了手,亦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心魔幻境中,一切都是虚妄。是假的,是昨日记忆的重现。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会如此的……在意。 院中,桃花树静静地抽芽,一滴雨水从叶片上滑落,溅入了泥泞之中,发出“滴答”一声。 沈霁筠回过了神来,朝着厢房走去。 期间并没有其他人发现他的存在,好似他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无言的旁观者。 沈霁筠走了进去,看见谢小晚被安放在了床榻上,凌乱的黑发和身上的污渍也被稍稍收拾了一下。只是他的眉头紧皱,似乎在忍受着身上的痛楚,显得越发的可怜。 有人忍不住叹气:“造孽哦,是谁干的?” 有人皱眉问:“他家的沈书生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去哪里了?” 有人提议:“我去找找吧,总得有个主事的人才是。” 村民们还没来得及去找人,就见一个蓄着山羊胡的大夫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夫放下药箱,见了谢小晚,还没把脉就先开始摇头。 一旁的村名焦急地询问:“大夫,能救不?救的活不?” “是啊,他还这么小,一定要救活啊。” “就是啊……” 大夫捋了捋短短的山羊胡须,摇头道:“救是能救的活,只是日后身体会弱些,就算治好了,也对寿命有碍……” 说罢,大夫叹了一口气,挥笔写下了一个药方,让村民们去药房抓药来熬制。 这里民风淳朴,不管发生什么,左邻右舍都会来搭把手。 平日里,这家的沈书生会给街坊写信写春联,谢小晚更是脸嫩嘴甜,积累了不少的善缘。这下,倒是不少人来帮忙。 忙活了半天,一晚热气腾腾的黑苦药汁下去,再包扎好身上的伤,谢小晚也醒了过来。 旁人问:“你家沈书生呢?” 谢小晚听到这个问题,失神了片刻,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其他人还以为是吓傻了,也不好多问,见谢小晚醒来,嘱咐了两句,就各自散去了。 不一会儿,小院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夜幕逐渐深沉了下来。 谢小晚怔怔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桃花树,一言不发。过了半晌,他踉跄起身,开始收拾衣物。 沈霁筠不解。 这是……做什么。 谢小晚像是替他解惑,自语道:“我要去找夫君。” 沈霁筠拧起了眉头。 找不到的。 云竹君已经归于九天之上,仙境之巅,岂是一个凡人能够涉及的。 不管少年怎么想、怎么做,终究是一场无用功。 沈霁筠上前想要阻止,可手指却从谢小晚的身上穿了过去,触碰不到任何的东西。 谢小晚背着小小的包袱,踉跄地走在夜色中。他重伤未愈,步履艰难,但也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沈霁筠站在小院门口,似乎与谢小晚隔着一层天坠,身处在不同的世界里。 这是他的心魔幻境。 到这里为止,就应该结束了。可是,这幻境不仅没有结束,还继续演绎了下去,出现了不同的进展。 沈霁筠迟疑了一下,正要跟上去,就见眼前闪过了一道白光,原本的夜色变成了白昼。 然后,他看见谢小晚被山上的猎户带了回来。 少年身上的剑伤还未好,甚至还没走出小镇的范围就晕倒了过去,若不是遇到了猎户,怕是要被野兽分而食之。 邻友听闻了这件事,纷纷赶来劝说谢小晚留下,养好身体再说。更何况,说不定沈书生自个儿就回来了,万一出去了,两人就此错过改如何是好? 谢小晚似乎是被说服了,就留在小院里休养生息。 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的身体不仅没好起来,反而越来越差,连路都走不了几步。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沈霁筠陪伴在他的身旁,被迫看完了少年的一生。 这一生,少年没有遇到林景行,更没有前往望山宗。 他胸前的那一道剑伤萦绕着无情剑意,所以一直没有愈合,日日被痛楚折磨,连带着身体越发的虚弱。 但不管怎么样,少年依旧痴痴地等待着他的夫君归来——直到油尽灯枯。 春去秋来。 少年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别人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的日子里,他孤零零地躺在房间里,无力地望着窗外的桃花树,眼中的神采渐渐黯了下去。 不是每个故事都有结局。 少年也没等到他的夫君回来。 沈霁筠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复杂的神情,终于出手想要改变这一切。可是已经太迟了,少年依旧在寒风中失去了生息。 沈霁筠缓缓垂下了手,各色声音在他的身旁环绕。 “你后悔了吗?” “你现在在想什么?” “你以为他不会死?你以为你只是斩断了因果?” 沈霁筠厉声道:“够了!” 那些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就又想起了嘻嘻的笑声。 沈霁筠眼前的景象一变,又回到了那一场淅淅沥沥的大雨中。 时间重来。 少年推开窗户,无忧无虑地说:“怎么这么大的雨……” 沈霁筠没有多想,上前就要阻止少年出门。 可是没有用。 这一切就好似设定好的一般,无论他做什么,少年依旧会走出门去,被他的心上人刺上一剑。 但后续的发展并不相同。 有时,因为没有人发现少年身受重伤,他就躺在湿冷泥泞的地上,因失血过多而死;有时,少年被救之后离家去找夫君,遭遇了野兽,死在了半途;有时,少年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安全的地方,却因生的貌美被人蒙骗…… 各种景象如同走马灯一般从沈霁筠的眼前闪过,却无法做出任何的改变。 因为他只是旁观者。 在意识到了这点后,沈霁筠有些无力,又有些懊悔。 当年,沈霁筠只想要斩断因果,成就无情道,却没有想到会对凡人少年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以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忘川香一点点淡去,使得沈霁筠眼前的景色也逐渐散去,他猛然睁眼,出现在面前的是核雕仙宫。 而在他的身旁,谢小晚趴在小几上,眉眼间一片安然平和。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都是假的。 可就算知道这一点,沈霁筠依旧心绪起伏不动,突然他的脸色一白,咳嗽了一声后,一点鲜血从唇角缓缓滑落。 无情道,开始动摇了。 ——他生出了后悔之意。 沈霁筠站了起来,踉跄了一步,匆匆走出了仙宫。 - 过了些许时间。 谢小晚扶着小几,慢慢地坐了起来。他摸索了一下,在小几上摸到了一点血腥,眉梢一扬,无声地笑了起来。 沈霁筠啊…… 你总以为只要弥补,就可以挽回一切的过错。可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有些事情是转圜不了的。 若“谢小晚”真的只是一个凡人,忘川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就是他的未来。 而沈霁筠会知道吗? 不会。 无情道大成的沈霁筠只会端坐在云巅,当他不染尘埃的神子谪仙,不问世事。更不会知道,凡间有一位少年因他的无情而丧命。 所以,破这个无情道,也不算是他下手狠辣了。 谢小晚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冷哼了一声,随即又恢复了孱弱温和的模样。 第16章 真的期待 雪满长空。 一片冰天雪地中,突地溅开了一抹猩红,格外的鲜艳。 沈霁筠踉跄了一步,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心绪起伏血气翻涌,伸手扶住一旁的冰凌,方才勉强站稳。 一片片雪落,带来一点凉意,却依旧驱散不了心头杂乱的心绪。 想到方才环境中的一幕一幕场景,沈霁筠咬紧了牙关,手背上迸现了一道道青筋,就连手指都止不住颤动了起来。 ——是他的错。 谢小晚还这么的小,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带着最真诚炽热的情感一头撞了进来。 不管是被伤害,还是被欺骗,依旧不能让他沾染上一点的污垢。 若不是他,谢小晚不管跟谁在一起,后半生都应该是平安顺遂的。 可是,不管是什么,都被他毁了。 沈霁筠阖上了双眼,却难掩后悔之意。 原本他以为,只要谢小晚在望山宗,不论怎么样都是可以弥补一二的,也不至于让心境生出瑕疵。 可现在回头去看,这个想法简直就是……愚蠢。 愚蠢至极! 能够来到望山宗,是谢小晚的幸运,而不是他的。 若是谢小晚没有遇到林景行,若是林景行没有大发善心救人,若是……此番种种,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身为凡人的谢小晚都将死在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就像是幻境中发生的那样。甚至至死,少年都还心心念念那个伤了他的夫君。 想到这里,沈霁筠再也不能维持住无情无欲的心境,身体一晃,又呕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鲜血淋漓而下,犹如雪绽红梅。 远处,斜斜插-在霜雪中的无情剑发出了“嗡嗡”的响动,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心绪波动。 剑身微鸣,震碎了四周的霜雪,久久不能平静,亦如沈霁筠的心境。 过了半晌,平静的风雪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师兄!” 沈霁筠抬起眼皮,生生压制住了激荡的剑气,就算他的心口被剑气肆虐,脸上却依旧一片冷淡,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痛苦。 “师兄!” 一道火红的身影翩然而至。 姜黎安踏过地上的积雪,一甩袖就来到了沈霁筠的身旁。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面容关切,伸手想要将人扶住。 沈霁筠不动声色地避开,问:“何事?” 姜黎安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面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问道:“师兄,我怎么感觉你的无情道有所波动,是发生了什么吗?” 沈霁筠垂眸冷声道:“无事。” 姜黎安脱口而出:“师兄,你这样子,怎么可能无事?” 昔日的云竹君端坐云巅,不染一丝尘埃,犹如神佛一般,只要一看就会令人心生畏惧。 可此时他看起来却分外的落魄,一向一丝不苟的黑发散乱了开来,插-在其中的木簪子摇摇欲坠,那一袭雅致清逸的天青色长袍更是血迹斑斑,不复往日的冷漠。 姜黎安皱起了眉头:“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霁筠却不愿多说,唇角的弧度冷硬深刻:“与你无关。” 姜黎安急急道:“怎么与我无关,我是你的师弟啊!师父仙逝以后,这世上不是你我关系最亲密了吗?” 话是这样说,可云竹君修无情道,断情绝欲,更不用说这浅薄的师兄弟之情了。 姜黎安以为这就是无情道,便止住了心中的妄念不去多求,只想以师弟的身份陪伴在左右。可偏偏,沈霁筠的身旁出现了一个凡人。 那个凡人…… 姜黎安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是不是那个凡人做了什么,以至于师兄的无情道不稳?若是我说,当时就应该杀了那个凡人——” 话音还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沈霁筠听到这般言语,原本起伏的心绪更加压制不住,一双凤眸中满是凌厉的杀意。这目光,比周围凛冽的寒风还要刮骨刺人。 姜黎安被这一眼看得如坠冰窖,浑身发凉。 他僵了一下,连忙解释道:“……师兄,我这是为了你好。就算那个凡人……你也得闭关稳固心境了。” 每一个修士都会选择一条“道”。 而大道艰难险阻,若是出现了差错,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更不用说沈霁筠修的是最难的无情道了。 若是无情道破,重则身死道消,轻则走火入魔。 沈霁筠收回了目光,淡漠地说:“我自有主张。” 说完后,他就转身走开。 惊鸿无影,不过片刻,就融入了一片雪色之中。 姜黎安一个人站在原地,回想起刚才的交谈,不免觉得有些难堪。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突地抬手一挥,直接将面前的冰凌打得四分五裂。 “谢小晚……”他咬牙切齿,“一个凡人罢了。” 一个凡人。 他还奈何不了吗? 为了师兄的无情道着想,他必须要把谢小晚这个凡人给除掉。 只要将谢小晚带离云竹峰,要了一个凡人的性命,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姜黎安望向了不远处的核雕仙宫,眼神逐渐变得狠辣了起来。 - 核雕仙宫。 忘川香燃尽后,依旧还带着一股缥缈的香味,让人流连忘返。 谢小晚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伸手推开一侧的窗户。 窗户打开后,冷风夹杂着碎雪飘了进来,将这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彻底地吹散。 “咳咳……”一受到寒意,谢小晚又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鹤童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进来,一看房间中只有谢小晚一个人,问了一句:“云竹君怎么不在?” 谢小晚侧过头,温和乖巧地说:“云竹君大概是有急事,就先走了。”他有些不安,又加了一句,“我也没敢问有什么事……” 听到这么说,鹤童也没有多想,反倒是安慰起了谢小晚:“云竹君的事,岂是我们能够多言的,公子不必多心。” 谢小晚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想起了什么,抬手掩住了鼻尖,细声细语地说:“这香炉中的香太难闻了,还是麻烦鹤童帮我换成安神香吧。” 鹤童这才想起,懊恼道:“我忘了!” 之前谢小晚玩闹一般地“调香”,随手将各种香都塞到了香炉中,后续又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导致他一时间忘了换。 这般的香丸点燃,散发出来的味道自然不会好闻。 鹤童赶紧拿走了香炉,将其中残留下来的香灰倒尽,又添上了安神香点燃。 不过一会儿,室内就被淡淡的檀香所充斥,再也闻不到方才的味道了。就像是踏雪无痕,也不会有人会发现,这里曾经点过别的香。 谢小晚的眉眼舒展了开来,道了一声谢。 鹤童手足无措了起来:“公子不必道谢,都是分内之事。” 他们这种精怪修成的小童,大多在望山宗中做一些侍奉人的事情,那些弟子也将他们当做奴仆,不动辄打骂已经算是好的了,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眼。 鹤童倒是第一次被这么平等的对待,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人。 谢小晚认真地说:“你帮了我,理应道谢的。” 鹤童的脸上像是火烧一般,转移了话题:“宗门的药修已经在配置解药了,要不了多久,公子就能重见光明了。” 谢小晚跪坐在小塌上,黑发垂在身后,格外的乖巧可怜:“那太好了,我的眼睛真的可以治好吗?” 鹤童点头:“当然,公子的眼睛只是被魔气所伤,暂时看不见罢了,只要驱逐了眼中的魔气,自然就会好了。” 谢小晚似乎有所期待,问:“那还需要多久时间?” 鹤童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不出三天,解药就能配置好了。” 谢小晚略有些失神:“三天啊……” 竟然这么快。 不过前面的铺垫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进入下一步了。 鹤童听到这感叹声,还以为是嫌慢了,安慰道:“我们宗门的药修不多,再兼之魔气诡异难测,这才慢了一些。公子不必担忧太多。” 谢小晚回过神来:“不是,我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鹤童不解:“什么事?” 谢小晚的手指抚过了唇角,笑意若有若无:“我只是在想看,眼睛治好了以后,就能看见云竹君生得什么样了。” 鹤童一怔。 谢小晚歪了歪头,眼瞳虽没有光彩,却依旧是黑如点星,散发着异样的神采:“你说,云竹君是什么样的人呢?” 鹤童斟酌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其他人听见一样,“听说云竹君生得很好看,就是没什么人气,跟个冰雕似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忍不住问:“公子不怕云竹君吗?” 谢小晚轻轻摇头:“不怕,我觉得云竹君是一个好人。” 窗外霜雪簌簌落下,雪光映照,落在谢小晚的脸上,像是增添了一道莹润的光泽。 他唇角的笑意更加深刻:“我真的很期待见到云竹君。” 真的。 很期待呢。 鹤童没想其他,只道:“那公子很快就能见到云竹君了。” 第17章 偷一个人 鹤童又与谢小晚交谈了两句,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呼啸声,连带着整座仙宫都震颤了起来。 “哐当”一声,摆放在桌上的陶瓷花瓶摔在了地上,顿时碎得四分五裂。 鹤童看向了窗外。 只见风雪漫天,犹如浪潮一般席卷直半空中,一靠近窗户,就感觉有一股劲风迎面吹来,刮在脸上犹如刀刃刺骨 谢小晚也听到了这动静,摸索着就要走过来,口中还问:“怎么了?” 鹤童连忙出声制止:“公子别过来!” 说着,他连忙伸手拉上了窗户。 窗户关紧,不留一丝缝隙,将狂风暴雪都挡在了外面。 谢小晚目不能视,但听觉越发的灵敏,依旧能听见微弱的风声。他皱起了眉头,扶着一旁的墙壁问:“外面的风怎么这么大?” 鹤童也不甚清楚,生怕出现了什么意外,道:“我出去看看。” 过了片刻,鹤童走了回来,他满身霜雪,冻得直哆嗦:“公子,外头风雪凌冽寸步难行,不过我们待在仙宫中是无碍的。”说着,他也觉得奇怪,“此地有云竹君坐镇,怎会平白生出异像?” 谢小晚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风声,唇角微微一翘。 为何会有异像? 自然是因为沈霁筠了。 到了沈霁筠这般境界,一言一行都能引发天地异像。方才他吐血出去,必定心绪波动不稳,自然引起灵气暴动,连带着风雪也肆虐了起来。 听着动静,看来沈霁筠现在必定不好受。 可不管如何地难受,也抵不过他当时的千分之一的绝望与痛楚。 谢小晚的指腹轻轻划过墙面上的花纹,轻哼了一声。 这时,鹤童从外间走了进来,脚步匆匆,语气中带着欣喜:“公子不用担心,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谢小晚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转过头,惊讶地问:“真的吗?” 鹤童又推开了窗户,只见外面一片素白,风雪骤止、风平浪静,好似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错觉。 谢小晚走到了窗前,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冰凉之意,令人心旷神怡。 从这番动静可以听出,沈霁筠又在闭关了,靠着云竹峰的冰雪罡气,能够勉强压制住心魔作祟。可这只有一时之效,并不能根除,待到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 想到这里,鹤童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花瓶怎么都摔碎了,公子不要乱走,免得伤了。我先去收拾。” 谢小晚回过神来,微笑点头。 ——就会和这花瓶一样,四分五裂,再也无法修补挽回了。 现在这样,谢小晚也无需着急,只要静静地等待着,在最恰当的时机走出下一步棋就可以了。 到时……他自然便可渡完情劫, - 谢小晚不慌不忙,倒是有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另一处。 迎宾别院。 此地是宗门专门用来安置宾客的。 为了庆祝云竹君晋升化神,望山宗广发请帖宴请八方,故而近日迎宾别院往来宾客繁多、鱼龙混杂。更有一些似正似邪的人物混入其中,不怀好意,伺机窥探。 其中,就有空空书生司徒空。 空空书生这个名号虽雅,但实则是一位梁上君子,传闻这世上只要他看上的的东西就没有偷不到的。故而,他声名远扬,别人一听到“空空书生”这四个字就避之不及。 但这次司徒空可以用道心发誓,他来望山宗真的只是为了看热闹,而不是偷东西。 可他不想当贼,偏偏却有想偷东西的人找上门来。 “什么?”听完了来人的意图,司徒空忍不住拉高了声音,“你让我去偷一个人?” 姜黎安点头承认:“是的,偷一个人。” 司徒空沉默了片刻,直言道:“去云竹君的云竹峰上偷一个人,你知道这有多异想天开吗?” 姜黎安纠正:“是一个凡人,并且云竹君现在在闭关,无暇顾及其他,你只要把人偷出来就是了。”他顿了顿,“后续的事情都不用你管,我会来善后的。” 司徒空有些犹豫:“可那到底是云竹君啊……” 世上谁人不知云竹君? 那可是天下第一剑修,世间无人能走出他的一剑。面对无情剑,就连神佛都要低眉垂首,避其锋芒。 姜黎安笑了笑,充满诱-惑地说:“真因为那是云竹君,你不觉得更有挑战性吗?” 司徒空听得心头痒痒的,一咬牙:“干了!” 片刻后,隐蔽的角落里又响起了窃窃私语。 “不过得从长计议,云竹峰上除了云竹君,可还有别的人?仙宫构造如何,如何上山?” “只有一个小道童伺候吗?那只要除掉他,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把人偷出来了……” - 风雪平息,暗地里的风波却不止。 鹤童丝毫没有察觉,挡路的风霜一停,他就着急下山去拿炼制好的丹药。 上山下山不过半个时辰,鹤童就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一个托盘。只见上面放着一个白玉药罐,还有一条叠好的纱布。 谢小晚听到脚步声,侧过脸“望”了过去。 鹤童带着笑意,轻快地说:“我已经将药取来了,只要公子用了药,眼睛就会好全了。” 谢小晚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期待的神情:“真的吗?” 鹤童放下了托盘:“当然是真的,公子先坐下,我来给公子上药。” 谢小晚坐到了一旁的圆凳上,双手随意地搭在了膝盖上,因为不方便出门,他只是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乌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格外地乖巧。 鹤童走上前去,掀开一个白玉药罐,一打开,其中就弥漫出一股药香来。 他从中取出了一小勺淡青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谢小晚的眼皮上。 药膏触之即化,很快就渗入了皮肤中,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 鹤童停下了手,问:“公子可感到不适?” 谢小晚听到这问题,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触碰眼皮,可还没碰到就停下了动作:“期初有些凉,后面就感觉到了炽热。”他有些不安地攥紧了衣角,“我怎么还没能看见?” 鹤童思索了一下,道:“公子无须害怕,等会儿我下山去问问药修就是了。”一边说着,他一边用纱布包裹好谢小晚的眼睛,“不过药修说了,此药需要敷一段时间才会起效。” 谢小晚:“一段时间?” 鹤童:“是啊,因公子是凡人,药效太猛恐伤其身,只有这么细水长流的,才能彻底解了魔气又不至于损害身体。” 鹤童生怕谢小晚会多想害怕,提起了其他:“我今日下山,发觉宗门之中热闹了不少……” 谢小晚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是有什么盛事吗?” 鹤童娓娓道来:“因云竹君晋升化神境界,宗门准备好好地庆祝一番,不少门派都派了人来祝贺呢!” 谢小晚望向了窗户,似乎能从鹤童的描述中看见那一幕的景色。他微微一笑:“那一定很热闹。” 鹤童说:“等公子眼睛好了,定能看见的。” 交谈了一两句,谢小晚就止不住地打起了哈欠,像是精力不济的样子。 鹤童:“这是药效在发作,公子不如先小憩一会儿。” 谢小晚点了点头,在鹤童的扶持下,走入了重重幔帐之中。 过了片刻,鹤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他想着再去问问药修这丹药的事情,趁着谢小晚睡着了,准备赶忙再下山一趟。 鹤童离开了仙宫,刚走出云竹峰的范围,一阵风卷着异香而来。他略略失神,还未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朝着地上倒了过去。 这时,从旁伸来了一只手,扶住了软软倒下的鹤童。随后,那人影就变成了鹤童的模样。 司徒空乍然变小,不太适应地甩了甩手臂,然后垂首走了上去。不过转瞬间,他就看见了那座屹立在雪峰之上的仙宫。 司徒空走了进去。 仙宫中一片寂静,不闻人声,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司徒空眼睛一扫,不免职业病发作,忍不住伸手去摸放在一旁的珍贵摆设。 等他品鉴完了,这才想起正事,蹑手蹑脚地朝着里间走去。 掀开层层幔帐,隐约能看见床榻上躺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以司徒空常年偷香窃玉的经验来看,光远远这么看一眼,就是一个美人。 只可惜美人命薄,又是一个凡人。 要是离了这座仙宫,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司徒空感叹了一声,不免见猎心喜,他走到床榻前,准备好好地品鉴一番。 从身形上看,那人不过十八-九岁,未及弱冠。薄薄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只露出了一截如玉般的皓腕。 再往上看,便是一条精致利落的颈线,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就像是一轮弯月一般。 司徒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想要一见这少年的真容。目光扫了过去,只可惜少年的脸庞被一条纱布遮挡了大半,只能看见挺翘的鼻梁与薄薄的唇瓣。 但就拼此,就能窥见些许惊艳。 司徒空下意识伸出了手,想要取下上面遮着的纱布。 正在小睡的少年似乎有所察觉,发出了一声呢喃:“是谁……” 司徒空惊醒了过来,生怕引起云竹君的注意,改指为掌,一掌劈了过去要将少年打晕。 第18章 心魔作祟 掌风从半空中划过。 司徒空想到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个凡人,不免生出了一些怜香惜玉之情,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了一些。 可没想到,这一掌还未落下,却先一步被人给抓住了。 司徒空的动作一顿,低下头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大概是刚刚睡醒,谢小晚的态度不复之前的娇软,甚至还有一些冷淡。 司徒空反应了过来。 既然少年都醒了,再将他打晕也来不及了。为了避免引起云竹君的注意,还是先把糊弄过去,不要让他生出疑心来。 反正一个凡人,还是个瞎子,还不是想怎么骗就怎么骗。 司徒空微微俯身,他现在还是鹤童的模样,就装出一副恭敬的神情道:“公子,我只是想看看您醒了没有。” 一觉睡醒,刚才敷的药起了些许的作用,谢小晚睁开眼睛,隔着纱布能看见一点光亮透进来。 他定睛一看,瞧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谢小晚迟疑道:“鹤童?” 司徒空应声:“是我。” 从身形轮廓与服饰上看,站在床榻前的人确实是鹤童。但,谢小晚总觉得有一点违和的感觉。 司徒空接着道:“公子,方才您睡着的时候云竹君来过了,像是找您有什么事。” 谢小晚松开了手,问:“是吗?” 司徒空语气平静地说:“是的,云竹君见您睡着了就先走了,说是等您醒了,让您去闭关处寻他。” 原本谢小晚还是有所怀疑,听这一番说辞,已经能够确定这人不是鹤童了。 首先,鹤童不敢用如此语气说话。 而云竹君……呵,现在闭关压制心魔都还来不及,怎会主动前来寻他? 谢小晚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不显,一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窗前立着的琉璃灯盏落下一道光来,笼罩在了他的身上,犹如从画轴中走出的画中人。 司徒空看着这一幕,不免怔了一下,随后低头掩饰了自己的失态,问:“公子,您去吗?” 谢小晚倚在靠枕上,似有所思:“让我想想。” 司徒空一副冠冕堂皇道:“云竹君像是有急事,若是公子不去,我也好去回禀一声。” 都说了这种话了,司徒空以为这少年应当诚惶诚恐地前去,没想到他歪了歪头,轻声道:“也好,我刚睡醒,精神不济,你去替我向云竹君说一声。” 司徒空:“……” 这话让他没法接。 要不还是打晕了带出去吧。 就在司徒空这么想的时候,谢小晚轻笑了一声:“好了,逗你玩的,既然是云竹君让我过去,我哪里敢不从呢?” 说着,谢小晚就掀开了被子,走下了床榻。他现在还是有些看不清楚,摸索着走向门口。 司徒空紧跟其后。 刚一走到仙宫入口处,就听见“吱嘎”一声,两扇大门向外推开,随后就吹来一股寒意。 谢小晚觉得喉咙有些发痒,扶着一侧的墙壁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司徒空站在右后侧,见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禁催促道:“公子怎么不走,切莫让云竹君等急了。” 谢小晚掩住了鼻尖,细声细气地说:“外面太冷,麻烦你替我取一件披风来。” 司徒空生怕夜长梦多,听到这个要求不免心生不耐。可转头一看,谢小晚立于风雪中,黑发如瀑垂下,更显得身姿纤细,不知不觉间,连这点不耐烦都烟消云散了。 他应了一声,回去取了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到了少年的肩膀上。 谢小晚轻声道了一声谢。 司徒空催促道:“那公子我们走吧。” 谢小晚拢了拢披风,正要走入霜雪中。 司徒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只要少年走出这扇门,他就可以悄无声息地从云竹君的手中偷走一个人,这简直就是……太刺激了。 谢小晚却不知身旁人的激动,只见他慢吞吞迈出一步,脚尖还没沾上地上的积雪,就又收了回来。 司徒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公子,怎么不走?” 谢小晚抬眸,隔着一层纱布望着远处的雪色,轻声地说:“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司徒空已经是按捺不住了,若不是怕少年身上有云竹君留下的印记,他早就直接出手将人强行掳走了。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焦灼:“什么问题?” 谢小晚却是不慌不忙地说:“我在想——若是我在这里求救,云竹君会听得到吗?” 司徒空一怔,身体先一步动作,想要出手擒拿住少年。 一道掌风划过谢小晚的额头,可他没有一点退却,只轻笑了一声:“我想,应该是听得到的。” 司徒空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目光惊疑不定。 难道,少年早就察觉到了异样? 不应该。 面前这个少年只是一个凡人,又怎么能够看破他的易容伪装? 司徒空垂下了手掌:“公子,您在说什么?” 谢小晚抬手抚摸过脸侧,最后将被风吹散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不见一点惊慌:“姜黎安让你来做什么?” 司徒空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不仅被看穿了伪装,以至于幕后的主使者都被猜得一清二楚。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张白纸,什么东西都一览无余。 谢小晚轻蔑地轻哼了一下。 他在望山宗无敌无友的,能够费尽心思派人来云竹峰对付他的,也只有姜黎安一个人了。 这还用猜的吗? 司徒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不立即求救?” 谢小晚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想看看你们想要做什么。” 司徒空看着面前的人。 明明这只是一个孱弱的凡人少年,只是生得好看了一些,却莫名地让他生出了一股……恐惧。 对,是恐惧。 司徒空甚至在对这个少年产生了畏惧之心。 想想也是,若是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又怎么能够被云竹君重视,还养在仙宫中。 司徒空当机立断,决定放弃这个偷窃计划,直接摆手:“和我无关,我只是受人所托。” 说着,司徒空就要退出这个地方。只是还没走出去,他就听见一道懒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受人所托,不是应该忠人之事吗?” 司徒空:“?” 什么意思? 谢小晚抬了抬下巴:“行了,我跟你过去。” 司徒空:“???” 司徒空欲言又止:“姜黎安要杀你。” 若是这个少年留在云竹峰,姜黎安还奈何不了他,可出了这里,可就不一定了。 谢小晚眉梢一挑:“我当然知道他想要杀了我。” 司徒空:“那你还去?” 谢小晚转过头,他的小半张脸都被纱布遮挡住了,但依旧能看出一股矜骄的神情,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 他莞尔一笑:“就是让他来杀我。” 本来谢小晚还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找到机会走下一步棋,可现在看来,都不用找,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姜黎安…… 这个人情,待他回到了原来的身躯,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谢小晚主动走入了雪地中,朝着身后摆了摆手:“走了。” - 姜黎安和司徒空约在一个僻静之处。 这里地处偏僻,背靠悬崖,平日里连只鸟都没有,更别说其他人影了。 司徒空迫于无奈,只能将少年带去约定好的地方。在到达之前,还刻意停了一下,若是少年后悔了,他当即就转头回云竹峰。 没想到少年不仅没有后悔,还当换变了一副神情。 方才还一脸淡然,不过一眨眼间,变成了楚楚可怜,满脸惊慌。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就连声音都带了一些颤抖。 司徒空愣住了:“?” 谢小晚拼命想要挣脱控制,可因为身体孱弱,怎么也推不开身旁的人,只能带着哭腔问:“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司徒空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姜黎安从隐蔽的角落中走了出来,扬了扬下巴:“别白费力气了,你既然出了云竹峰,就怎么也跑不掉了。” 谢小晚茫然地望了过去:“是你……” 姜黎安没有理会谢小晚,转头对司徒空说:“人放下,你可以走了。” 司徒空松开了手。 谢小晚失去了支撑,向前踉跄了一步,还未站稳,就先被姜黎安掐住了下巴。 看到这一幕,司徒空不禁闪过了一丝怜悯。 姜黎安挑剔地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一个凡人,倒是有些本事,这么点时间,就连声名远扬的空空书生都为你生出了怜惜。” 无故被点名的司徒空:“……” 不,不是,我是在可怜你。 经历了这么一小段相处的时间,司徒空就知道少年狡黠如狐又心思狡诈,此番也是他主动离开云竹峰,想来必定是在算计着什么。 而被他算计的人,下场一定……不太好。 司徒空虽然知道少年的真面目,但也无意提醒,只又怜悯地落下一眼,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此地偏僻,连鸟雀之声都没有。 谢小晚一时间听不到其他声音,不免有些慌乱:“我都证明了我不是探子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欺负我?” 姜黎安最恨这张楚楚可怜的脸,手上用力一捏。 谢小晚当即痛呼了一声。 他生得白嫩,这么一捏,就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指印,越发地可怜。 姜黎安止不住地咬牙。 谢小晚慌不择言:“你这般欺负我,等我见了云竹君,一定会如数告之!” 姜黎安气极反笑:“放心,你见不到了!” 谢小晚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姜黎安:“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谢小晚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终于感觉到了危险的杀意,颤声解释道:“黎安真人,我们之间的误会不是解开了吗?我、我还要去找我的夫君,不能死在这里的……” “夫君?”姜黎安嗤笑了一声,“你竟然到现在还在痴心妄想,一心破我师兄的无情道!” 谢小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姜黎安见他反应,不免生出狐疑,反问道:“你竟然不知道吗?” 谢小晚:“我、我应该知道什么?”他似乎触及到了某个真相,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姜黎安的袖子,“什么师兄?什么无情道?你快告诉我!” 姜黎安察觉到了什么,畅快地笑了起来:“哈哈……看来师兄也不想与你相认,只要我除了你,师兄就还是我的师兄。”他自觉胜券在握,也不吝啬解惑,“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谢小晚已经顾及不到其他,踉跄着走了过去。 姜黎安俯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夫君,正是我的师兄云竹君呐!”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突然发力伸手一推。 谢小晚被这个真相砸中,还在失神,措不及防地被推了一下,往后退去。 他的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一脚踩空后,身体一歪没有保持平衡,就直接摔了下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谢小晚在不停地下坠,但他却丝毫没有惊慌,甚至唇角还微微上扬。 沈霁筠一直在逃避自己的心魔,以至于都不敢与他相认,而他也只好祭出“眼瞎”这一招,这样才能留在沈霁筠的身旁。 两人之间一个装聋一个作哑,好像隔了一层纱,只差一点外力就能戳破。 而现在,这层纱布终于被姜黎安戳破了。 让他想想,在知道真相后,他应该怎么表现。 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①”的迷茫,还是得知被欺骗后的愤怒?亦或是…… 悬崖高百尺高,下有深潭。 不过眨眼间,谢小晚就已经快要落到最下方的一堆碎石中,若无意外,他将会摔得粉身碎骨。 可就在此时,谢小晚的胸口处冒出了一点莹光,接着从中浮现一道天青色的虚幻身影,将他搂在了怀中,轻轻放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幻影正要消失,却被谢小晚攥住了衣角。 幻影低头,看见少年嘴唇翕动,像是害怕极了。但就算害怕,他依旧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夫君……” 幻影一滞,瞬间化作了雾气。 - 不远处,云竹峰山谷中。 幻影所见的一切都如数传入沈霁筠的耳中,刚刚平复下的心境瞬间起了波澜。 谢小晚,认出他了。 知道他就是曾经的夫君。 沈霁筠睁开了眼皮,原本冷漠干净的眼中,逐渐爬上了一道猩红的痕迹。 ——这是心魔作祟,即将入魔的征兆。 第19章 凡人夫妻 不能想。 不能去看。 沈霁筠咬紧牙关,脸颊轻轻抽了一下。他的周身风雪越发的凌冽,如同削铁如泥的利剑一般,一座又一座的冰柱被吹成碎末。 他借着寒风之力,想要压制身上不断冒出的情绪。 可人生来便有爱恨痴嗔念,又怎么可能完全剥夺? 看似一滩死水的湖面下,依旧是暗潮汹涌。 沈霁筠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抬手按住胸口,直接侧过头吐出了一口鲜血。 “咳咳……” 无情道反噬,灵气在筋脉中搅动,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 可在这是,沈霁筠却在突地想到,现在这痛,可有当年谢小晚所经受的千分之一? 他闭了闭眼,掩住了苦涩之意。 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小晚他……只是一个凡人。 沈霁筠生出了悔意。 -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悬崖高百丈,灵气稀薄,下方唯有一寒潭,了无人烟。 谢小晚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听着远处鬼哭狼嚎的风声。他静静地睁开眼睛,望向了上方。 悬崖上方被一股瘴气萦绕,遮住了夜空中的星月光辉,再加上他的眼睛还未好全,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光晕。 在一片黑暗中,谢小晚摸索着站了起来。 这具凡人的身躯实在是太过于孱弱了,这么一动作,就感觉到喉咙中传来一股腥甜。他捂住了唇角,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夜风阵阵刮来。 谢小晚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想着接下来的剧情会如何发展。 沈霁筠一心想隐瞒身份,现在被识破了,他会做出如何举动? 是会亲自来这里救他,还是让别人代为前来? ——不同的结果,谢小晚需要做出不同的应对方式。 天色越发地深了,就连那一点光辉都被吞噬殆尽,剩下的只有近乎于死寂的混沌黑暗。 还好谢小晚本来就看不清楚,这点黑暗对他造不成太多的阻碍。他用手指摸索着身侧的山石,慢慢地走了出去。 伴随着刺耳的风声,他还饶有兴致地哼起了轻快的小调,看起来不像是被困在悬崖深处,倒像是来悠闲度假一般。 曲调逐渐飘远,在寒潭水面上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这时,天际掠过一只飞鸟,发出凄厉的叫声。 紧接着便是一道剑光从半空中落下,生生劈开了悬崖四周的瘴气,使得冷清的月光缓缓流淌而下。 谢小晚停了下来,感受着脸色吹拂过的微风,似乎能看见那道天青色的身影。 ——沈霁筠来了。 可谢小晚没有回头,而是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用指腹摩挲着。 碎石锋利如刀刃,就这么轻轻一碰,纤细的手指上就被刮出了一道伤痕。 谢小晚松开手,“叮咚”一声,碎石掉在了地上。他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品尝着口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唇角浮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果然足够锋利。 这么想着,谢小晚直接走入了碎石堆中,踉跄一下,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闷哼了一声,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向前走去。 可没走两步,就因为道路崎岖目不能视又一次摔倒。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摔倒再爬起,如此反复不知道多少次,都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他有要找的人。 谢小晚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而颤抖,充满了绝望:“夫君,夫君,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走……求求你……” 沈霁筠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年半跪在尖锐锋利的石子中,发髻凌乱,白皙的脸颊沾上了尘土与污垢,就连绑在眼睛上的纱布都散落在了一旁。 也不知道是跌倒了多少次,他的膝盖和手肘上满是鲜血,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带着一腔的执拗与真情,不停地寻找着他的夫君。 那个伤他极深的夫君。 好像每一次,他给谢小晚带来的只有满身的伤痕与痛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沈霁筠的心口一阵发闷,使得他下意识地唤出了那两个字:“小晚。” 谢小晚的身影一滞,像是在确定什么,慢慢地转过了身。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有些不确定地问:“夫君……?” 沈霁筠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本来他只是来救谢小晚出去的,可不知为何,每次他都会忍不住做出出格的举动。 算了。 既然都已经被戳穿了身份,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在沉默了片刻后,沈霁筠道:“是我。” 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谢小晚那双无神的眼睛中瞬间绽放了神采,犹如明日,令人不敢直视。 “夫君!”他想要靠近,又担心一切是幻觉,只敢哀哀祈求道,“你能再喊我一声吗?” ——小晚。 当年情浓,沈霁筠总是会这么唤他。平日里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书生,将“小晚”这两个字碾碎在唇齿间,化作万般情意。 他已经许久未听到过了。 沈霁筠的呼吸紊乱了一瞬:“……小晚。” 一点晶莹的泪珠从谢小晚的脸颊滑落,可他的唇角却扬了起来,小跑了两步,撞入了沈霁筠的怀中。 沈霁筠还未反应过来,先一步抱住了怀中的人。 谢小晚趴在他的胸口,细声细语地说:“夫君,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会来找我的……” 一字一句缓缓地诉说着。 没有问当年为什么要伤他,甚至连一点恨意都没有。好像,只要他的夫君回来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可是……真的能够回来吗? 沈霁筠握紧了手指,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想说,当年下凡成亲,不过是为了渡劫。如今情劫已过,无情道大成,两人之间再无可能了。 他想说,他不是凡人少年谢小晚的夫君,而是望山宗的云竹君,不可能再归凡尘。 他想说…… 可是,沈霁筠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沉默地抱起了少年,走出了深渊峡谷。 谢小晚察觉不到周围的气氛凝滞,只安心地趴在沈霁筠的臂弯中,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走着走着,沈霁筠突然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夫君,你是真的吗?” 沈霁筠低头,看见怀中的少年不安地攥紧了衣袖,累极了却不敢睡着,生怕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等醒来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谢小晚得不到回答,又怯怯地问:“夫君,你还在吗?” 沈霁筠心口一紧,低声安抚道:“我在。” 谢小晚用脸颊蹭了蹭沈霁筠的臂弯,安心地说:“那就好,我就怕是梦。” 沈霁筠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部:“睡吧。” 谢小晚“嗯”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看起来睡着了。 可沈霁筠知道,少年一直都没睡,他在默默地流泪,温热的眼泪都濡湿了一大片的衣角。 “你恨我吗?”沈霁筠突然问。 谢小晚闷声摇了摇头。 沈霁筠:“为什么?” 谢小晚闷声道:“夫君回来就很好了,以前的事情……或许夫君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他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更何况,我不是没什么事吗?” 沈霁筠垂下了眸子。 并不是没事,他清楚地知道,无情剑过于的锋利,足够伤了一个凡人的本源,以至于对寿命有碍。 若是没有外力阻止,少年会在不久后的某一日油尽灯枯。 沈霁筠收紧了手臂。 不过还好,只要用灵丹妙药仔细温养着,还是能与一般凡人无异的。 眼看着就要走出深渊,谢小晚拉了拉沈霁筠的衣袖。 沈霁筠低头看去。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小声地问:“夫君,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回家。 是那个坐落在凡人界的小院。 “我出来这么久,院子里的桃花树都不知道还好不好。”谢小晚絮絮叨叨的,满是怀念,“明年春天,还要和夫君一起酿桃花酒呢。” 沈霁筠的动作一顿,说:“等你的病好了,就……回去。” 谢小晚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概是彻底地解决了心中的念想,他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 仙宫中一片平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驱散了满身的风霜。 沈霁筠把怀中的人放了下来。 谢小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呢喃了一声,攥住了沈霁筠的衣袖不放,就在睡梦中,也依旧在说着:“别走……” 沈霁筠:“我不走。” 也不知道谢小晚有没有听到这话,眉心的褶皱渐渐舒展了开来。 沈霁筠就坐在床榻边上,看着熟睡的少年。 立在一旁的烛火跳跃,橘色的烛光笼罩而下。 沈霁筠这才发现谢小晚的身上满是细碎的伤痕,那些红的青的紫的痕迹,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显眼。 沈霁筠伸手,轻轻拂过少年额前的碎发,同时灵气回转,将上面的脏污全都祛除。 随后,出现在面前的就是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双眉弯弯,鼻梁挺立,唇瓣也是形状秀气。 沈霁筠的目光扫过,落在了谢小晚的下颌处,那里有两道高高肿起的指印,可以看出动手之人下手有多重。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将指印缓缓消除,接着就是愈合身上那道零碎的伤痕。 伤痕一道一道的消失,沈霁筠一一数过,方才发觉,谢小晚自从来了望山宗以后便一直在受伤。 而罪魁祸首,就是他。也是他没有保护好谢小晚。 沈霁筠沉默地处理完所有细碎的伤痕。 每少一道,他心中的悔恨便多一分。 这时,仙宫外传来了姜黎安的声音:“师兄——” 谢小晚似乎是被惊了一下,松开了手。 沈霁筠顺势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半空中,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姜黎安落在地面上,快步走来,神情微微闪烁了一下:“师兄,你的心魔已经解决了吗?” 话音还未落下,眼前就掠过了一道浮光。 姜黎安的瞳孔猛地放大,浑身被寒霜笼罩,动弹不得。 那是……无情剑。 剑气冰冷,不带一丝怜悯,若是撞上,必定会生死道消。 姜黎安不敢心存侥幸,驱动着内丹,奋力一击。 锃—— 一道无形的波浪向着四周扩散,漫天飘扬的风雪瞬间化作了虚无,就连远处的冰山都被剑气的余波削去了一角。 “轰隆”一声,雪山崩塌。 沈霁筠垂手,一切的波澜止于他的眼前,不管四周有多少起伏,他身后的仙宫依旧安然无恙,不受一点惊扰。 姜黎安后退了数步,按住了鲜血淋漓的肩膀,脸色煞白:“师兄,你——” 沈霁筠冷淡地说:“你不该伤他。” 姜黎安一怔,立即反应了过来,情真意切地说:“师兄,我是为了你好,若是那个凡人不死,会毁了你的无情道的!” 余波散去。 霜雪再次落下,其中一片落在了沈霁筠的眼睫上,他垂下了眼皮:“与你无关。” 姜黎安的脸色变了变:“怎么会与我无关,你是望山宗第一战力,眼看着各个宗门间的千年之约就要到来,若是你心境动摇、心魔丛生,岂不是要给其他邪魔外道机会!” 一字一句,说得是冠冕堂皇,好像一点私心都没有。 沈霁筠冷声道:“所以这只是警告。” 不然的话,他真想杀人,无人能逃出这一剑。 姜黎安听出来了,无声地颤了一颤,但还是强撑着问:“师兄,那现在你准备如何?” 沈霁筠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仙宫,不知是回答姜黎安的问题,还是对自己说:“我会带他回凡人界。” 听到这话,姜黎安的脸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惊讶:“可是,师兄你的无情道……” 沈霁筠缓声道:“待小晚……待他寿终就寝,到时再修无情道也不迟。” 这是沈霁筠思索已久的想法。 凡人命短,不过百年时间,转瞬即逝。 如此一来,他与谢小晚回凡人界再做一遭凡人夫妻又如何? 这样既可以消除心魔不留遗憾,又能够不伤害到谢小晚。 可谓是……万全之策。 姜黎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想要阻止,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来一个借口:“师兄,此番为了庆祝你晋升化神,宗门广发请帖宴请八方,若是你不在了,这宴会如何是好?”他顿了顿,“至少等宴会结束再走,也不迟。” 沈霁筠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 不远处仙宫中。 谢小晚翻了个身,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两全其美,万全之策。 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想得美。 第20章 拉钩发誓 寒风萧瑟,落雪簌簌。 交谈声被风吹散,化作只言片语,飘落于雪地中。 姜黎安的声音忽远忽近:“既然师兄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也不好置喙,只是总得告知宗主一声,让宗主提前做好准备。” 说着,他看了过去。 沈霁筠身着一袭天青色长袍,雅致清逸,立于雪地中,犹如一支笔直的青竹。但他的神情又是极为淡漠的,好似所有的感情都被收敛了起来,不显露分毫。 听到这话,他颔首道:“理应如此。” 回答得越是平淡,姜黎安的心中就越是不甘与怨恨。 以前,姜黎安总以为沈霁筠的冷淡是性格所致,后来修了无情道,就更是无欲无求。 既然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他也生不出什么妄念来。 可是偏偏这个凡人,能够让沈霁筠从云巅上一步步走下来,落于凡尘中。就好像这个凡人是特殊的,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存在。 凭什么。 这个凡人有什么好的,他又赢在了什么地方? 姜黎安想要质问,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问题是注定得不到回答的。 他止住了口中想要说的话,按着肩膀上的剑伤,站在原地。 沈霁筠抬起了眼皮,冷淡地询问:“还有何事?” 姜黎安深知沈霁筠的性子,一旦下定的主意就完全没有转圜的可能,于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不如我替师兄去和宗主说罢。” 这等大事本应该沈霁筠自己前往,可他转念一想,仙宫中的少年正在熟睡,醒来了以后若是见不到他,怕是要惊慌的哭鼻子。 于是就同意了这个提议:“那你去罢。” 姜黎安听到这冷淡而疏离的回答,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屹立在不远处的仙宫。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线在他的耳边响起:“若是有下一次——” 话音到此为止。 没有任何威胁的语气,也没用什么尖锐的措辞,可姜黎安却硬生生地打了个颤,胡乱地应了一声,仓皇逃离这里。 待到姜黎安离去后,云竹峰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霜雪接连落下,掩盖住了雪地上的痕迹,只有那被削去一角的山峰,让人知道方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沈霁筠望着眼前洋洋洒洒飘落的雪点,静静地闭上了眼,等到再次睁开时,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堵不如疏。 一味地压抑情绪并不能解决心境的问题,而是要解决心境上出现的瑕疵,战胜心魔。 他的心魔因谁而来? 是……谢小晚。 又是因何而生? 是对谢小晚的愧疚。 少年的感情太过于纯粹,好像是一把炽热的火,一点点地融化冰川,化作绕指柔。 正是因为这赤忱而无悔的感情,才让沈霁筠生出了悔意。 既然都生出了懊悔之意,不如先顺从本心,与谢小晚一起回到凡间再做一世的凡人爱侣。 无情道,自然是先懂情,再无情。 凡人一世不过百年,他就将这百年时间用来弥补,又有何不可? 也许是沈霁筠的心境变得平缓,连带着凌冽的风霜也停歇了下来。云竹峰上空的云雾散开,露出了清澈湛蓝的苍穹。 沈霁筠轻轻舒出了一口气,仿佛是舍弃了某些负担,缓步走了回去。看起来背影轻松,好似周身少了什么枷锁。 沈霁筠步入了仙宫中,穿过层层叠叠的幔帐,可以看见床榻上拱起一个小小的鼓包,不自觉地显露出了一抹笑意。 可能是因为他的脸上太久没有出现别的表情了,唇角的弧度略微有些生硬。 小晚…… 沈霁筠将这两个字细细地揉碎在唇齿间,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快些见到谢小晚。 他来到床榻前,低头看去。 谢小晚仍在睡梦中,半边脸颊压在枕头上,映出了一道红痕。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紧锁起,并不安稳。 沈霁筠伸出手,想要将那眉心的褶皱抚平,可还未碰到,就听见谢小晚呢喃了一声,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夫君……”醒来以后,谢小晚的第一反应就是朝着四周望去。 沈霁筠低声道:“我在。” 大概是刚睡醒,谢小晚的眼尾微微翻红,眼瞳犹如被水洗过一般。他半跪在床榻上,怔怔地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沈霁筠迟疑着伸出了手,轻轻地按在了少年的头顶,顺着发丝的弧度,慢慢地抚摸了下去。 谢小晚方才有了反应,声音中带了一些哭腔:“夫君……我还以为刚才发生的都是梦,你又不见了。”他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夫君,你还会走吗?” 沈霁筠的手掌落在了谢小晚的后背,轻轻拍了拍,许下了承诺:“不会了。” 听到了这番肯定的回答,谢小晚的身体方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破涕为笑:“真好。” 沈霁筠不解:“什么真好?” 谢小晚轻声道:“你不是梦,真好。” 沈霁筠的动作一顿,将少年孱弱的身体抱入了怀中。 谢小晚缩在了沈霁筠的怀中,时不时地看向他,脸上笑意盈盈,怎么也止不住。 仙宫中静悄悄的,好似时间就停驻在了这一刻。 谢小晚突然出声:“夫君。” 沈霁筠以为他有什么事要问,垂眸看去:“怎么?” 没想到谢小晚什么都没问,只是重复道:“夫君夫君。” 沈霁筠明白了过来,低低“嗯”了一声。 谢小晚的声音清脆,就算一直在碎碎念也不会令人厌烦。一声又一声的“夫君”,像是要将这段日子缺失的补回来。 而沈霁筠更是不厌其烦,不管唤了多少次,都一一应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小晚方才停了下来,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低声说:“夫君,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去?” 沈霁筠问:“不喜欢这里吗?” 谢小晚攥着衣袖,小声地说:“这里是很好,但是没什么人气,还有……我想家了。” 说起这个,沈霁筠的眼前就闪过一幕幕的画面。 那一处小院地处偏僻,买来的时候只是一个空壳,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是他与谢小晚一起一点点慢慢收拾起来的。 后院的篱笆,书房里的书柜,还有正院门口的桃树……所有发生在小院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谢小晚歪着头,问:“你不想家吗?” 沈霁筠沉默片刻,说出了一个字:“想。” 谢小晚:“那就是了嘛,我们快点回去,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归、归……” 沈霁筠接上:“归心似箭。” 谢小晚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是啦,归心似箭。” 沈霁筠又何尝不是? 自从他想通了以后,便想带着谢小晚回凡人界,可琐事缠身,不得不处理完再走。更何况,谢小晚如今的身体需用灵丹妙药蕴养,也只能等好了才能回去。 沈霁筠缓声解释:“……等你的身体治好了再走。” 谢小晚一听,当即迫不及待,拉起了沈霁筠的手,脆生生地说:“那就快去治,治好了我们回家去!” 沈霁筠看着他。 总是这样。 谢小晚年轻气盛,风风火火的,想做什么就要去做,从来不顾前路如何艰难,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沈霁筠放下了心头的杂念,点头:“好。” - 与此同时。 另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人听完了姜黎安的禀报,脸色一变,一掌拍在了小桌上:“胡闹!”他顿了顿,又道,“简直就是胡闹!” 姜黎安一改在旁人面前的嚣张,低垂下了头,口中辩解道:“宗主,师兄此举或许是另有深意……” 他面上是为云竹君说话,实际上却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听到这话,望山宗宗主脸上的怒火更甚:“什么别有深意,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胡闹,如此肆意妄为!” 姜黎安急急道:“宗主莫要着急。师兄说了,待那凡人寿终正寝,他就会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各大宗门之间的千年之约呢。” 望山宗主冷哼一声:“他一个修无情道的,对那凡人如此百依百顺,莫不是……”说着,他皱起了眉头,话锋一转,“你确定那只是一个凡人?” 姜黎安一怔。 他当然确定谢小晚只是一个凡人,可话到嘴边,却徒然一变:“我也有心去探究一二,可是师兄护得太紧了,没有机会。” 望山宗主眉间的褶皱越发地深:“有这番心机,必定不是凡人,说不定是邪魔外道伪装的,为得就是破云竹君的道心,损我宗门战力。” 千年之约,是各大宗门之间定下的约定。 修真界灵气逐年凋零,已经鲜少有人飞升了,为了减少宗门之间的斗争,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魔外道都签署了这一个合约。 每过千年,各个宗门便会派出弟子进行比斗,排名最前的宗门可以优先分配灵脉灵山,其余宗门如此递减。等到了倒数几名,怕是只有穷山恶水了。 而云竹君是望山宗的第一战力,若是他一走了之,望山宗的实力估计会一落千丈。 也难怪望山宗主会产生这样的猜想。 姜黎安倒吸了一口冷气,做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会如此!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关节,宗主,这如何是好?” 望山宗主瞥了一眼过去。 不得不说,姜黎安的演技有些浮夸,但他假装没看出来,继续忧心重重地说:“若真是如此,更不能让云竹君离开了。” 怎么样才能不让云竹君离开? 自然是解决了那个罪魁祸首。 姜黎安自然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直言,而是问望山宗主:“宗主,那该如何是好?” 望山宗主深深地看了一眼。 姜黎安似有所悟,犹豫着说:“可师兄那里……” 那一声威胁还历历在目。 望山宗主一甩袖,朝着里间走去:“你放手去做,一切有我担着。等你师兄勘破了这一关,说不定还会感激你呢。” 姜黎安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最终下定了决心,应了一声:“是,宗主,我一定让师兄留下来。” 怎么样才能让沈霁筠留下来?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 望山宗,药峰。 药峰风景秀丽,小路两侧遍栽草药,四周云雾缭绕,隐约可闻见一股苦涩的药香。 谢小晚的眼睛还未完全治好,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此时在小路上走得十分缓慢。 沈霁筠并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跟在身后,偶尔挥出一道剑气,替他扫去面前挡路的石子。 谢小晚平稳地走了过去,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还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群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弟子嬉笑打闹着,没有注意到路中央还站在一道人影。 就在双方快要撞上的时候,沈霁筠抬手一挥,划出一道柔和的灵气,在谢小晚的面前形成了一道圆润平滑的屏障。 那些弟子撞了上了屏障,这才反应了过来:“是谁啊。” “对啊,是谁在药峰出手伤人。” 一边说着,她们一边看了过来。 在看到沈霁筠的时候,弟子们的脸色一白,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云竹君。” 沈霁筠也没有为难这些年轻弟子,只冷淡地说教:“行路之时,不可打闹。” 弟子们的头埋得越发地低了:“是,弟子知道了。” 说完了以后,沈霁筠转身看向了谢小晚,朝他伸出了手。 谢小晚:“嗯?” 沈霁筠说:“伸手。” 谢小晚不明所以,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沈霁筠反手一握,牵着少年从这群弟子的身旁走了过去。 谢小晚急急跟上:“夫君,你慢些。” 沈霁筠的脚步一顿,缓慢了下来。 谢小晚灿烂一笑,也轻轻地握住了沈霁筠的手。 待两人走远了,那些弟子才敢抬起头,窃窃私语。 “云竹君身旁的少年是谁?你们见过吗?” “没见过。” “我刚刚偷偷看了一眼,他长得真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听他脚步虚浮、身无灵气,必定是一个凡人。” “凡人又怎么可能跟在云竹君的身旁?” “他还喊云竹君……夫君。” “怎么可能,云竹君修的可是无情道,据说不还是杀妻证道了吗……” 外人的猜测纷纷扰扰,却传不到谢小晚的耳中。 不过,就算听到了,他也只会一笑了之。 此时,他已经跟着沈霁筠来到了一座竹屋门口,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一整面的药材柜子。 柜子前站着一道身影,拿着本子不停地念叨着。 “灵鹿茸……” “还有雪莲花……” 沈霁筠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看病。” 那人似乎是没有听到,埋着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沈霁筠再次道:“看病。” 那人怔了一下,过了片刻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还少了一味玄黄石啊。”他修改了药方,才发现身旁多了两个人,摆了摆手,“有事?先等着。” 谢小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过去。 沈霁筠平日里看起来斯文,可实际上性子傲得很,若是有人敢这么和他说,怕是下场会不太好。 可出乎意料的,这次沈霁筠还真的站在一旁等待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医师放下了纸币,伸了个懒腰。他随意的说:“看病?是谁看啊?” 谢小晚细声细语地说:“是我。” 顾医师瞥了一眼过去:“走吧走吧,没救了。” 谢小晚一怔:“啊?” 沈霁筠拧起了眉头,不待顾医师再次开口,就对谢小晚说:“你先出去等我。” 谢小晚看看顾医师,又看看沈霁筠,乖乖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走之时,还不忘带上门。 吱嘎——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顾医师笑哈哈地说:“云竹君啊云竹君,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脸上出现别的表情。” 沈霁筠无视了他的调侃,直言问道:“为何不能治?” 顾医师掀起身上的袍子,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懒懒地说:“能治啊,为什么不能治?不过……我一眼可是就看出,那个小孩身上留着你的无情剑意。”他歪着身子,“你是不是有病啊,自己动手伤人,还找我来医。” 沈霁筠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地攥紧了起来。 别人畏惧云竹君不敢多说,顾医师却是不怕的,他的话语一针见血,戳穿一切伪装:“啧啧……怎么,后悔了,想装好人了?” 沈霁筠垂眸不语,等到顾医师说得畅快了,这才开口:“还请顾医救人。” 顾医师翻了个白眼:“救人是不难,我给你一剂聚气丹,你再护着那小孩引气入体,自然就能够化去体内剑气,还能够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还省得这些麻烦。” 沈霁筠道:“他不愿。” 顾医师挠了挠下巴,疑惑地说:“奇了怪了,世上怎还有人不愿意修仙长生的?” 沈霁筠沉默片刻:“换个法子。” 顾医师摊手:“没了啊,那小孩是一个凡人,身子骨又病弱,一般灵药他都虚不受补,一不小心直接就死了。” 沈霁筠:“总有温和的灵药。” 顾医师:“那可这就难倒我咯,我先翻翻看吧,有消息了通知你。” 沈霁筠颔首,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听见顾医师意味深长地问:“到底是那小孩不想修真,还是你不想让他长生?” 沈霁筠脚步一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直走了出去。 与冷清的云竹峰不同,此地遍布琼枝玉树,鸟语花香,再加上灵雾缭绕,宛如一片仙境。 谢小晚就站在门口,迎面着日晖而站。日光斜斜洒下,从背影看,他好似要化作一团轻雾而去。 沈霁筠被迷惑了一般,走上前去。 谢小晚回过头,璀然一笑:“夫君。” 沈霁筠轻轻“嗯”了一声。 谢小晚问:“能治好吗?” 沈霁筠:“……能的。” 谢小晚的声音变得轻快了起来:“治好了我们就回家。” 沈霁筠低头:“好。” 谢小晚竖起了一根小拇指,眉目间一片狡黠:“拉钩。” 沈霁筠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指搭了上去。 谢小晚:“拉钩钩,不准骗人哦,骗人的话……”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就罚你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第21章 一切结束 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谢小晚的声音轻巧,像是在开玩笑。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沈霁筠心头生出了些许异样,面容严肃了起来,道:“不可乱言。” 谢小晚歪了歪头,似乎不解沈霁筠的反应为何会这么大:“好啦,我只是是开玩笑的。” 沈霁筠沉声道:“即便是玩笑也不可。” 谢小晚鼓了鼓脸颊,侧过了头去:“都说了是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呀?”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过了一会儿,谢小晚方才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伸手拉了拉沈霁筠的手臂,讨好一般摇晃了起来:“夫君,你最珍贵的宝物不就是我吗?我又不会离开你……” 沈霁筠闻言,垂下了眼皮。 少年的脸颊消瘦,眸如点星,散发着璀璨的神采。只是在神采之下,能够窥见一抹近乎油尽灯枯的苍白。 他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在拖延下去的话,怕是要药石难医。 沈霁筠的耳边闪过了顾医师清晰的话语。 ——到底是这孩子不想修真,还是你不想让他长生? 这个问题太过于锐利,一下子就戳破了所有冠冕堂皇的伪装,直直击中了重点。 沈霁筠为何会陪谢小晚回凡人界? 一是,他确实因这段赤忱真挚的情感心生悔恨与愧疚,若是不及时消除心中魔障,怕是要轻则入魔,重则生死道消。 二则,谢小晚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命短,不过百年弹指间。即是再渡一次情劫,也不过只需百年,待到谢小晚寿终正寝,他自然可毫无亏欠地修这无情道。 这样一来,既能不伤了谢小晚,又能弥补心境,可谓是两全其美。 可若是谢小晚修真入道,得了长生,那一切的景象将截然不同。 他能为谢小晚放弃一时的大道,却无法舍弃一世。 沈霁筠的思绪烦乱,原本平静的心境又再次起波澜,他的脚步一顿,止住了胡思乱想的念头。 谢小晚不明所以:“夫君?” 沈霁筠的话语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只化作一句:“回去罢。” 谢小晚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他落后一步,看着沈霁筠的肩膀,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 有的只是,权衡利弊,取其轻而舍其重罢了。 哪里会有这种好事? 谢小晚无声地嗤了一下。 但随即,他又恢复了一副病弱乖巧的模样,将心中的一切都掩于表面之下。 两人就这么走在小道上,背影依偎在一处,倒还是有那么一点像是神仙眷侣。 走着走着,谢小晚突地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不禁问:“前面是在办什么事吗?听起来怎么这么热闹。” 沈霁筠望了过去。 不远处,一群外门弟子杂役正在洒扫地面、摆放桌椅。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是在布置不日之后的庆典。” 谢小晚“噢”了一声,眉眼灵动:“这个我知道,是为了庆祝云竹君晋升化神——” 话说到一半,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方才记起,众人口中的“云竹君”,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夫君。 谢小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还是沈霁筠,但好像就是因为被冠了另外一个名头,就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沈霁筠走了一阵,发觉许久没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于是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谢小晚怔怔地望着前方,轻声自语:“云竹君……应该很厉害吧。” 沈霁筠并不自夸,只淡淡道:“尚可。” 谢小晚的手指纠缠到了一处,这是他在纠结思考的时候一贯用的动作。过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说:“化神期,是什么意思?” 沈霁筠声音平缓,慢慢地解释给谢小晚听。 修士也分等级。 从筑基开始入门,而后便是炼体、金丹、元婴、化神、洞虚、大乘、渡劫。 谢小晚听得云里雾里,听完之后,怯怯地问:“夫君,你曾说过修真可得大道长生,那……化神期一定能活很久吧?” 何止是很久。 一旦化神,若不遭遇意外,便有千万年的寿命。百年时间,对沈霁筠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惊不起一点的波澜。 沈霁筠大概能够猜到谢小晚在想什么了,低低地回了一个“是”字。 谢小晚咬了咬唇角,眉眼间有些纠结。在犹豫了片刻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道:“夫君,我……我是不是陪不了你多久?”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声若蚊蝇,“许是我贪心了,我想一直陪着夫君,永永远远。” 沈霁筠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待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才避开道:“待你身子好了,再说其他。” 谢小晚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回避之意,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的,我都听夫君的。” 沈霁筠转开了目光,似乎不敢直视这般灿烂热烈的笑容。也正因如此,他并没有察觉到藏在笑容之下的一抹冷意。 谢小晚脚步轻快,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调。 ——给过你机会了。 若沈霁筠做出了对的选择,或许,他还不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现在嘛…… 自求多福啦。 - 两人回到了云竹峰。 与外界的温暖如春不同,云竹峰遍布风霜,谢小晚一步入其中,就被寒风吹得直咳嗽。 他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沈霁筠见状,将少年拥入怀中,周身灵气涌动,将寒意驱散。 谢小晚稍微缓了一点过来,皱着眉头问:“夫君为何住在如此苦寒之地?” 沈霁筠的眼帘中倒映出了一片素白:“此地……是我修炼的功法所致。” 无情道。 天道无情,太上忘情。 正因如此,无情道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天地灵气,使得万物凋零,冰雪丛生。 谢小晚感叹了一声:“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法,不知夫君修得是什么道?” 沈霁筠沉默不语。 谢小晚等待了片刻,没有等到回答,抿了抿唇角,不在意地说:“既然夫君不想说就算了……”话虽如此,但声音却一点点地低了下去,脸上更是透露出沮丧来。 沈霁筠:“你不必关心这些,反正……我们要回家的。” 提起回家,谢小晚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转移了,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其他事情。 比如隔壁邻居家的小黄狗生了四只小狗,到时候要一只来看家护院;院子里的桃树如果没能成活,明年就换成梨树来养……一点一滴,皆是对未来的期盼。 谢小晚说着说着,仰头看向了沈霁筠。 在丹药的作用下,他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足够看清近距离的景色。 谢小晚问:“夫君,你怎么不说话呀?”他有些羞涩,“都是我一直在说……” 沈霁筠低声道:“你说,我听着。” 谢小晚点点头:“好。” 风雪遮掩下,两人的身影逐渐靠在了一起,亲密无间,好似以往的隔阂从未出现过。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不过眨眼间,就到了举办的宴会的日子。 沈霁筠身为主角,自然是要出席宴会。 谢小晚本也想去的,可他近日精神不济,一日有半日是在昏睡当中。出门之时,他正巧在睡觉。 沈霁筠也不好打搅,只留下了一道传音,让谢小晚醒来以后不必慌张,他去去就回。 以沈霁筠的身份,这场宴会他也只是过去露个脸走个过场,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可未曾想到,他正要起身离席之时,竟然有人突然发难。 起开话头的是一个小宗门的长老:“听说云竹君的无情剑天下第一,我等都未曾见识过。” 另外有人附和:“这有什么难的,云竹君不就在这里吗?”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想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全都将注意力拉到了沈霁筠的身上。 他们不敢明着来,只能暗地里起哄。 “云竹君此番晋升化神,无情剑应当更为凌利,如果我能见识一番,真是三生有幸。” “是啊,剑修战力本就是同等级最强,晋升化神之后,更是世间难无敌手。” “云竹君不若趁这大喜的日子,让我们长长见识?” 如此情景,沈霁筠也不好一走了之,他被绊住了脚步,脸色也冷了下来,道:“剑不出鞘,出鞘,必见血。” 声音清冽,直让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 沈霁筠端坐上首,没有看下方一眼,只问出了两个字:“谁来。” 先前那些起哄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讪讪笑了起来。 他们也是听说云竹君最近心境出了问题,想要试探一二,可倒也没想把自己的命搭上去。 就在以为这件事要被揭过的时候,从席中站出了一个人来,扯着嗓子道:“我来。” 众人皆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背负着一柄猩红的长剑,满身煞气,不似正道之人。 “血剑道人……” “他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这个人邪乎的狠,似邪非正,还是离远些好。” 血剑道人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伸手朝后握住了剑柄,缓缓拔了出来。 “锃”得一声。 在场众人都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云竹君,请——”血剑道人抬手一挥,剑锋直至上座的沈霁筠,“赐教!” 话音未落,便是一道血光闪过,直取沈霁筠眉心。 沈霁筠终于抬起了眼眸,一手背在身后,腾空而起。只见天青色的衣角翩跹,又缓缓落下。 一青一黑两道身影停滞在了半空中。 血剑道人用剑,而沈霁筠……用掌。 两人僵持了片刻,突然一道无形的波纹朝着四周蔓延而去,沿途的陶瓷摆设接连破裂,就连那些个宾客都纷纷出手抵御,修为低些的,直接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待到余波平静下来,宾客迫不及待地抬头,想要一见胜负。 只可惜,两人并未分出胜负,只是各自退开一段距离,遥遥对峙。 血剑道人厉声道:“云竹君,为何不出剑?你的无情剑呢!” 沈霁筠垂下了手,在衣摆的遮掩下,手掌上缓缓流淌下一道猩红的血痕。 血剑道人闪过一丝疑惑,逼问道:“你不出剑,必不敌我,为何不出剑?” 是啊。 为什么不出剑? 在场的人皆产生了如此疑惑。 只有沈霁筠知道,他不是不出剑,而是……无法出剑。 无情道动摇,自然驱使不了那一柄无情剑。 - 云竹峰。 一柄冰冷的剑刃插-在雪地中,上面覆盖着一层霜雪。突然,剑刃嗡嗡作响,发出的剑气震碎了四周的积雪。 余音逐渐传远。 理应在熟睡中的谢小悄然晚睁开了眼睛,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望向窗外的雪景。 时间到了。 应该结束了。 谢小晚起身,动作间乌黑的长发落下,露出了精致的眉眼,只是与往常不同,显得有些冷淡。 原本谢小晚还要走上一段时间才能抵达宴会现场,可刚走出仙宫,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还能是谁? 自然是热心群众姜黎安了。 姜黎安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谢小晚,一把把他抓了过来,朝着宴会现场御空而去。 他以为谢小晚又要哭哭啼啼,可没想到落地一看,谢小晚竟然在对他笑。 姜黎安:“?” 难不成是吓傻了? 谢小晚站稳了以后,问:“你带我这里做什么?” 姜黎安伸手一指:“你看。” 谢小晚现在正站在一个山头上,低头一看,正好将底下发生的事情都收入眼中。 下方,沈霁筠正在与一黑衣男子缠斗,暂时没有分出胜负。 可以他的目光来看,沈霁筠已经落入了下风,落败之时时间问题。 谢小晚的语气有些平淡:“看到了,怎么了?” 姜黎安觉得近日的谢小晚有些奇怪,但他只是疑惑了一下,还是决定进行他的计划。 “看来,你有很多东西不知道。” 谢小晚十分捧场地问:“什么?” 姜黎安:“你可知,我师兄修的是什么道?” 谢小晚:“不知道。” 姜黎安一字一顿地说:“无、情、道。”他盯着谢小晚,“你怕是不知道,师兄与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渡劫。” 谢小晚脸色一白:“什么意思?”他止不住地后退,摇头道,“你肯定是在胡说八道,我不信。” 姜黎安见他的反应,自觉有效,加了一把火:“你就不疑惑,为何我师兄性情变化,还给了你一剑?” 谢小晚颤抖着声音说:“只、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信了起来。 姜黎安冷笑了一声:“还有你的病——你没几天好活了,只有一个方法能救你的命,那就是带你引气入体、求得长生。可是,为何我师兄久久不用这法子?” 他压低了声音,慢慢地说,“是因为,师兄不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只要等你死了,他还要修他的无情道。” 姜黎安步步紧逼,声声如刀:“我师兄就是在等你死。” 谢小晚一开始还惊慌失措,连眼角都渗出了晶莹的泪珠,可等到了悬崖边上,他突然莞尔一笑。 姜黎安一愣。 谢小晚的唇角挂着古怪的笑意:“所以,你为什么还不死——这是你想说的吧?” 被抢了台词的姜黎安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是,已经太迟了。 谢小晚抬手整理了一下衣物,想起了什么,抬起了眼皮:“哦,不要着急,我死了,你也很快就会来陪葬了。” 话音飘落,姜黎安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谢小晚后退一步,直直向下栽了过去。直到最后一刻,他的脸上都还挂着那抹笑意。 结束了。 这就是多情道。 多情误我,为情生,为情……死。 多情无情 22、多情无情 (白月光他回来了); 悬崖上空荡荡的, 一阵风吹来,树枝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 过了片刻, 姜黎安这才反应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边上, 探出头去看。 可谢小晚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山崖下方,只有一枚玉簪掉落在地上,代表着他曾经来过这里。 姜黎安想要捡起摔碎的玉簪, 刚弯下腰,就见脚边一块石头松动, 滴溜溜地滚了下去, 瞬间就被一片混沌的黑暗所吞没。 山崖如此之高, 一个凡人掉下去, 若是没有外力相救,根本就活不了。 这一切都在姜黎安的计划中。 让谢小晚知道无情道的真相,在惊慌绝望之中坠崖而死。这样,师兄能够堪破这一情劫,而他也不用担上任何的责任。 两全其美。 可是姜黎安的眼前闪过谢小晚坠崖前露出的笑容,不知为何, 竟然有些惴惴不安。 - 坠崖这种事,对于谢小晚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回生二回熟。 谢小晚在不停地下坠, 风从耳畔刮过,发出“哗哗”的声响。 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过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 花灯节初见,灯火阑珊。 随后亮起一对龙凤花烛, 滚滚烛泪中,身穿喜服的两人携手拜天地,相视一笑。 突然场景一转。天色阴沉,暴雨瓢泼而下。 一道剑光乍现,将浓情惬意的日子撕开了一条凌厉的口子,袒-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然后便是灵气缭绕、高耸巍峨的望山宗。云巅之上端坐着一道人影,无情无欲,犹如冰雕。 他在风雪中,缓声低沉地许下承诺。 ……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其实他与沈霁筠,也有过恩爱不离的日子,若不是出现了种种意外,必定会鹣鲽情深、白头偕老。 更不用走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浓密漆黑的发丝随风散开,谢小晚的脸上不似之前的病弱乖巧,反倒透露出一股冷淡。 无情道伤人,而多情道伤己。 每一次渡劫,谢小晚都要为一段感情呕心沥血、至死不渝。这样,方才能够感悟“多情”之意。 所以,谢小晚每次都会在对方心生爱意之时,以一种决绝果断的方式离去,让对方留下刻骨铭心的一幕。 而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说起这个,谢小晚还真的要谢谢姜黎安。 如果不是姜黎安如此热心肠,他还不会这么轻易地“知道”真相。 现在,他知道沈霁筠修得是无情道,过往的一切都是为了渡劫;也知道,沈霁筠之所以不让他修真长生,是因为要等他死了以后,再回来修道;更是知道,如果他不死,沈霁筠就可能会死。 结合如此种种,“谢小晚”就应该去死。 不去死的话,又怎么能够符合他深情不悔的人设? 就算知道了一切的真相,“谢小晚”至死都还是爱着沈霁筠的。 这就是……多情道。 想到这里,谢小晚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释怀的微笑。 砰—— 孱弱的身躯撞在了地面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犹如一颗石子落在水面上,只惊起了一阵波澜,又很快地消失了。 - 不远处。 沈霁筠正与血剑道人缠斗,突地心口传来了一阵刺痛,他慢慢地拧起眉头,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他看见谢小晚从山崖跌落,犹如一只失了翅膀的白鹤,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随后,地上渗出了一滩猩红的鲜血,在一袭白衣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一幕不过发生在眨眼间,就算以沈霁筠的修为,竟然也没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口中道:“小晚!” 可是被呼唤的人早就给不出任何的回应了。 沈霁筠朝着谢小晚所在的方向走去,可刚迈出一步,就见一道血影从眼前闪过。他像是失了魂一般,连挡都没来得及挡,就直直刺入了胸膛之中。 血剑道人也是一愣,随后他大声嘲笑:“这就是云竹君吗?天下第一剑修,我看也不过如此。” 沈霁筠听不到血剑道人所说的话,甚至连痛楚都消失了。他握住了胸前插-着的刀刃,一点点地拔了出来,期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做完了这一切,他朝着谢小晚一步步走去,脚步缓慢。 少年静静地躺在了地上,胸前的起伏微弱,他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上方湛蓝的天空。伴随着身-下晕出的鲜血,他眼中的光芒也在一点点地消失。 直到他看到沈霁筠,方才回光返照一般,显露出了一些欣喜:“夫君……” 沈霁筠跪了下来,握住了谢小晚的手,同时磅礴的灵气涌入其中,护住最后一丝心脉生息。 谢小晚像是有了一些精神,问:“夫君,我、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剑修的手是最稳的。 每一块肌肉、筋脉、骨骼都在控制之中,不差一丝一毫。可现在,沈霁筠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 他低声回答道:“我们回家。” 听到这话,谢小晚的的脸上冒出了一股异样的神采,不过很快就又黯淡了下来。 就犹如是一支开到奢靡的鲜花,面临的结局就是即将凋零。 他轻轻一叹,一如昔日的乖巧听话:“夫君……别骗我啦,我们……回不去了。” 沈霁筠的手指用力攥紧,随后又慢慢松开,他尽量用平静地语气说:“回得去的,现在就回去。” 谢小晚笑了起来:“真的不用骗我啦,我都知道了,咳咳……”他咳嗽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含糊,“你在等我死,是不是?” 沈霁筠想要回答“不是”,可他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是的。 沈霁筠就是在等着谢小晚死了,死了以后,他方才能够毫无遗憾的再修无情道。 可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幕将会如此之快、如此之鲜明地出现在面前。鲜血淋漓,让人无法逃避。 沈霁筠只能说:“你不会死的。” 谢小晚看着面前的身影,像是透过这个陌生的云竹君,去看当年灯火微澜下的落魄书生。 他轻轻一叹:“回不去了……” 沈霁筠不停地涌入磅礴的灵力,想要保留住最后一口生息,等待着药师前来相救。 可是没有用的,谢小晚本就有油尽灯枯之相,再加上从山崖坠落伤到了五脏六腑,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最终,他还是在一片血泊中闭上了眼睛。 一阵山风吹过。 不知是哪里吹来的桃花,纷纷扬扬而下,有的落入血泊,有的飘在少年的眉心。 少年的神情温和乖巧,眉眼间没有留下一点的恨意,平静的就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 沈霁筠一阵恍惚,耳边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夫君,其实你早些告诉我就好了,不用骗我的。” “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是愿意的……愿意为夫君去死的。” “现在夫君不用等啦,我死了以后,夫君就能安心修无情道了……咳咳,就祝夫君……太上忘情……无心……无情……” “——终成大道。” 少年的声音清脆动听,说出的也是一个美好的祝愿。 可落在沈霁筠的耳中,却犹如诅咒一般。 ——太上忘情,终成大道,永世孤寂。 沈霁筠抱着少年起身,身形摇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按照沈霁筠的设想,他应该会带谢小晚回到凡人界,用凡人的一世来弥补这一切。谢小晚自然也不会知道背后的真相。 等到了百年之后,谢小晚寿终正寝,他自然能够了无牵挂地回来修无情道。 那时,就算谢小晚死了,他也是毫无波澜。毕竟凡人有命,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无法更改。 可沈霁筠从未想过会变成这样。 谢小晚以一种决绝而突然的姿态死在了他的面前,没有一点余地,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弥补这一切。 而谢小晚……也知道了真相。 但就算如此,少年依旧一点恨意,他的心清澈璀璨,犹如一块毫无瑕疵的玉石,到了最后也没有沾染上一点污垢。 以至于到了生命的最后,他一心想着的,还是他的夫君。 那个伤他极深的夫君。 沈霁筠回想起往日的一幕幕,一点点地生出了痛楚,就好像是心头缺了一块,怎么也无法补上。 他失去了谢小晚。 又一次。 沈霁筠茫然地向前走去,一步又一步,连带着他心境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大,直至无法修补。 他的无情道,终究还是毁了。 这时,血剑道人提剑追了上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禁皱眉道:“世人皆知云竹君修无情道,怎么从山崖上掉下一个死人,云竹君就变得魂不守舍了,该不会你修的无情道是假的吧?” 沈霁筠像是没听到一般,不言不语。 血剑道人却不依不饶:“云竹君,你和我的比试还没结束!” 沈霁筠没有理会他,而是低下了头,神情专注地拂去少年脸上沾着的血污。 血剑道人脸色狰狞,欺身而上 22、多情无情 ,“那么今天,我只能送你和这个死人去作一对阴间鸳鸯吧!” 剑化血色,直取后心。 沈霁筠却不躲不闪。 可就在剑光快要触碰到沈霁筠的时候,却陡然一变,转而挑向了他怀中抱着的少年。 在血剑道人看来,沈霁筠心神不稳、实力大降,是一个打败他的好机会。为了更稳一些,自然是先取其破绽。 破绽自然就是沈霁筠怀中的人。 等将这凡人的尸体毁去,沈霁筠自然会心神奔溃,不战而败。 此情此景,血剑道人已经是必胜无疑,所以还未彻底分出胜负,他就先得意地笑了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然后变成了……恐惧。 只见血剑道人的额心裂开了一条缝隙,从中整齐地分为了两半,接着“砰”得一声,化作了一地的血沫。 沈霁筠阖上了眼皮,遮住了其中涌动着的煞气,冷淡地说:“他没死,你该死。” 此番变故接连,周遭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四周一片寂静,犹如死地一般。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死寂:“师兄!” 沈霁筠停下了脚步。 姜黎安只是在山崖上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么点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快步追了上去:“师兄,你、你的道……” 沈霁筠转过了身,一袭天青色的长袍上沾着一大片干涸的鲜血,不复方才的冷清俊逸,满是狼狈不堪。 不知何时,他的眉间生出了一道竖着的红纹,诡异而冷漠。 姜黎安看到了他怀中抱着的谢小晚,脚步一顿,假惺惺地问:“师兄,这是怎么了?” 沈霁筠的目光落了下来,眼中却没有倒映出任何的景象,他淡漠地说:“你也该死。” 姜黎安一惊:“师兄,你——” 话音戛然而止。 姜黎安准备好的花言巧语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被一道冰冷的剑光穿身而过,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先前杀了血剑道人,众人还只是惊得不敢说话,可现在一剑斩杀同门师弟,这就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这是怎么回事?” “云竹君怎么杀了自己的师弟?” “难不成是修无情道修得走火入魔了?” 议论纷纷,这下望山宗主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厉声喊道:“云竹君!” 沈霁筠披头散发,双目赤红,自语道:“该死的人都死了,还有……”他似乎反应了过来,“是了,还有我。” “还有我,我也该死。” 望山宗主急道:“还不把云竹君拦下来!” 可四周没有一人敢动。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沈霁筠走了出去,留下一个个猩红的脚印。这连绵的脚印最终消失在了霜雪之中。 - 不管望山宗后续发生了什么,都与谢小晚没有关系了。 在他“死”去的一瞬间,神魂便脱离了那具孱弱的凡人身躯,化作了一道流光,掠向了天际。 流光一路向南而去,期间花费了数月时间,终是抵达到了目的地——南州。 南州境地中央立着一座高楼。 楼高百丈,通体朱红,屋上覆盖琉璃瓦,四周飞檐凌空,上首立着一樽樽神态各异的奇珍异兽。 高楼入口处的牌匾上书写着“风月”二字,下方悬挂着一对对联,分别是——不谈风月,勿入此门。 字体飘逸纤瘦,自带一股风流雅致之意。 流光在附近盘旋了片刻,钻入了其中。 楼中宽阔,摆设精致考究,来往皆是妙曼动人的女子,声音清脆笑声如银铃。 摆放在角落的镂空金兽香炉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将眼前的一些都点缀得好似仙境一般。 “时间快到了。” “楼主快醒来了吧?” “妙音好姐姐,还不快去看看——” 女子们推搡嬉笑着,最终一位身材高挑,被称作“妙音”的少女从中走了出来。 妙音哼笑了一声,伸手撩起面前的幔帐,步入了其中。 在层层幔帐后的美人榻上,躺着一道身影,像是陷入了睡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妙音人如其名,声音犹如百灵,清脆动人:“楼主——” 幔帐后。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缓缓睁开,似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怔怔地看着摇晃的床幔。 妙音不解,又喊了一声:“楼主?” 谢小晚这才惊醒了过来,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侍女,恍如隔世一般。 他轻轻一叹:“是你啊,妙音。” 妙音低头:“是。” 谢小晚坐了起来,半倚在了软垫之上。他轻轻抬手,一股柔和的灵气吹拂而去,将垂下的幔帐都挂了起来,夜明珠也一一亮起。 在柔和的光芒照耀下,风月楼的雅致贵气全都展现了出来。 回家了。 谢小晚轻轻舒了一口气。 妙音听到了动静,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 美人榻上的人身穿一袭朱红色洒金长袍,袖口领口的金纹在光芒下熠熠生辉。可就算如此耀眼,也依旧遮挡不住他的容貌。 只凭一双微微上翘的含情目,就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就是……风月楼主。 不管妙音见了多少次,却依旧看得红了脸颊,为了遮掩住自己的异样,她转移了注意力,问道:“楼主,您此番下凡历时三年零八个月,渡劫还算顺利吗?” 顺利? 谢小晚冷哼了一声:“还行吧。” 妙音从这两个字中就能听出,楼主这次渡劫肯定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她生怕触霉头,于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四周安静了一瞬。 谢小晚伸出一根嫩生生的手指,点了点脸颊,随意地说:“我走的这些日子,楼里可有事?修真界中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妙音声音清脆,说起话来更是洋洋盈耳:“有趣的事情倒是挺多的,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谢小晚的指尖绕住了一根乌黑的发丝,懒懒地说:“随便说吧。” 妙音立在美人榻前,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说:“首先就是——各大宗门之间的千年之约要到了,其中我们风月楼也有份,还请楼主好好准备,不要落于其他宗门的下风了。”她顿了顿,知道自家楼主对于此事没什么好胜心,又加了一句,“要知道合欢宗,天喜宫的都在等着看我们楼的热闹呢。” 谢小晚眉梢一挑,果然没有什么兴趣:“先下一个。” 妙音见状,只好换到下一个话题:“前些日子,南海龙子强闯风月楼,想要见楼主一面。” 一听到这个,谢小晚的眼睫眨动了一下,像是在思索:“南海龙子,听起来有点耳熟。” 妙音脆生生地说:“楼主您忘啦,这是您曾经的渡劫对象……之一。” 谢小晚恍然大悟:“哦,然后呢?” 妙音低声道:“南海龙子没见到楼主,又听说楼主下凡渡劫去了,气的砸了半个风月楼。”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八卦的神情,“楼主,您看要不要抽空见上一面?” 谢小晚倒是也不生气,反而笑意盈盈:“见不用见了。南海有钱的很,你把损坏的东西列一张单子,送去南海,让他们照价、哦不,双倍赔偿。” 妙音:“是。” 这一茬翻过之后,妙音又说起了其他的趣事,不过修真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中有名的、值得谈论的也就这么些人。 她说得差不多了,正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兴奋地说:“楼主,我又想起一个有趣的事情。” 谢小晚听着妙音的声音都拔高了些许,来了点兴趣,稍稍坐直了起来,问:“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妙音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望山宗的云竹君不是晋升到化神吗?没想到举行宴会的时候,他突然间走火入魔了,不仅无情道出了问题,还斩杀了自己的师弟……” 谢小晚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没意思。” 妙音只好停下了话头。 谢小晚一手撑着床榻,正要起身,突然问道,“哦,对了,此番千年之约定在什么地方?” 妙音低声道:“东洲。” 谢小晚拂过额前的碎发:“算算日子,该出发了吧。” 妙音回答:“是,这几日不出发的话,可能就要赶不上了。” 谢小晚走下了美人榻,光影交错间,他的眉眼精致,如同水墨画轴一般,虽只有寥寥几笔,却能看出无尽的意境来。 “那就准备出发罢。”他抬起手臂,朱红色的长袍缓缓飘落了下来,在白皙的皮肤上倒映出了一抹红意,“我们风月楼也许久未曾现世了,招摇一些,免得让旁人觉得我们楼中无人。” 妙音精神一震,大声地回答:“是!” - 三月之后。 东洲。 因此次千年之约定在东洲,故而各大宗门都纷纷赶往此地,沉寂已久的东洲也热闹了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 不少散修听到了风声也赶来了此地,摆出各种珍奇异宝,准备狠狠地赚上一笔。 故而街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都是身穿宗门服饰的年轻修士们。 “望山宗也到了?” “来了,前两天才到的。” “那这下可真就热闹了……” 正交谈着,突地在某一 22、多情无情 刻,街上的声音都消失了。 有人不解,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旁人也不说话,只指了指半空中。 只是还未来得及抬头去看,上方突然一暗,然后就是一大片阴影遮天盖日地落了下来,连日晖都被遮挡住了。 再接着就是轰隆声响传来,一艘飞舟从远处驶来,稳稳地停在了东洲主城的上空一动不动。 城中众人皆仰头看去,只见飞舟浑然一体,碧玉生辉。船壁之上绘制着栩栩如生的侍女飞天图,侍女的眼、手之上皆点缀着价值不菲的灵石珠宝。有懂行的人一看就知,这灵石珠宝看似点缀,实则形成了一个极为精妙的阵法,能够抵御化神修士的一击。 “能攻能守,实用与美观为一体,看来这艘飞舟价值不菲啊!” “是啊,现在这年头,谁家还用私人飞舟啊,这驱动一次都得花费上万块灵石,实在是不划算!” “看看这派头,就知道人家不缺这点灵石。” 待飞舟停稳之后,船舱之中走出了一排的白衣侍女,各个都是面若桃李、身姿妙曼,一袭白衣出尘不染,好似天上仙子一般。 “这出行阵仗如此之大,到底是什么来头,连那些个老牌宗门都比不上吧?” “你没看到他们的锦旗吗?这是风月楼。” 有刚出茅庐的年轻修士疑惑不解:“风月楼,好像听说过,名头有这么大吗?” 有好心的前辈笑着说:“南天风月,北境望山——这话听说过吗?” 年轻修士懵懂:“好似听说过,还望前辈解惑。” 前辈摸着胡子解释道:“此话含义就是,南州有风月楼,北境则有望山宗。两个门派一南一北,一邪一正,遥遥呼应、两不相干。但是,这两个都是在修真界中鼎鼎有名的门派。” 小年轻疑惑:“我听过望山宗,却从未听过风月楼。” 前辈瞥了一眼,见他年纪轻轻,身量尚小,止不住地摇头叹气。 越是这样,小年轻就越是好奇,追着老前辈问个不停。 前辈无奈,只好道:“你这么年轻,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小年轻不假思索地问:“为什么?” 前辈摆了摆手,不想再说下去了。 小年轻心中好奇得紧,但因为年轻气盛,口无遮拦,为了引起旁人注意,还故意道:“如此遮遮掩掩,说不定风月楼主是个丑人,还不如他的侍女们呢。” 在各种议论围观中,那些白衣侍女从飞舟上翩然而下,白衣猎猎,英姿飒爽。 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路,伸长着脖子,想要一窥真容。 叮铃—— 一阵银铃声响起,泛起一道道无形的涟漪。 接着,一道红影落了下来。 来人一袭朱红长袍,颜色艳丽如火。如此饱满的颜色,一般人穿在身上只会将自身显得黯然失色,而来人却唇角含笑,硬生生地将红衣压成了陪衬。 他的眉眼如同山水墨色,白玉无暇,所至之处,令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这一幕。 那个刚才还叫嚣着风月楼主是个丑人的年轻人,更是失了魂一般。 “这就是风月楼主啊……”他喃喃道。 待到身影远去,小年轻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去找他的同伴:“林兄,你看到了没有!” 本来小年轻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一看,往日被别人称赞成熟稳重的林兄也是一脸出神,这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又喊了一声,开玩笑道:“林兄,你该不会是看得春心萌动了吧?” 林景行怔怔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这世上会有如此像的两个人吗?” 小年轻没听清,问:“怎么了?” 林景行摇头:“没什么。” 小年轻格外的激动,提议道:“要不我们再追上去看看?” 林景行忖量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宗门派来的人已到东洲,再加上我师父……我需要先去与宗门之人汇合。” 小年轻也听过一耳朵望山宗发生的事情,只能遗憾地点点头:“那好吧……”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林景行汇入了人流中,一路行去,来到了一处客栈,走入了其中一个僻静的院落。 小院中布置着特殊的阵法,看似不过两进的院落,实则里面别有洞天。 林景行步入其中,就见其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更有灵气氤氲,令人心旷神怡。 他正要往里走去,突然瞥见隔壁闪过一道朱红色的背影,他转过头去,那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玉树琼花中。 风月楼…… 就住在隔壁吗? 林景行心生疑惑,但也只有一点疑惑,毕竟他不可能将一个凡人与风月楼主联系到一起。 或许只是样貌相似吧。 这么想着,林景行走入了小院深处。 望山宗的弟子皆住在这院落中,林景行寻来一位弟子,问:“云竹君在何处?” 弟子听到“云竹君”这三个字就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说:“在、在最里面。” 林景行皱起了眉头。 往日宗门之中,弟子们确实畏惧师父,可不至于如此……惊恐。 “我离开宗门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林景行问。 弟子两股战战,不管问什么都只会摇头。 林景行只好作罢,往着最深处的小楼走去。 小院有阵法布置,外面风景如春、温煦暖和,可越往里走,就越是寒风凛冽,直叫人瑟瑟发抖。 林景行用灵气御体,可还是觉得寒风刺骨,他搓了搓手臂,加快了脚步。 待走入其中后,他见一道天青色的身影枯坐在外,雪落纷纷,几乎将那人堆成了一个雪人。 “师父……”林景行恭敬道。 没有回应。 林景行等待了片刻,终究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此次出来,可安顿好了小晚?小晚只是一个凡人,我许久不在宗门,恐生意外……” 叮当—— 风雪中,传来了锁链碰撞的声响。 林景行一愣:“哪里来的锁链?” 话音未落,他就见前方雪人的手足之上皆缚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锁链,将人牢牢地困锁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林景行下意识道:“师父,是何人害你?” 他正要上前去解开锁链,可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那眼中犹如岩浆灼灼燃烧,透露着无比凶煞之意。 赫然是……入魔了。 林景行:“师父?” 沈霁筠丝毫不闻,只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说:“我后悔了。” “我后悔了。” “……悔了。” “……” 林景行慌忙退出了小院,去找宗门中的长老询问此事。 长老语不详焉,左顾而言他。 林景行好歹也是新生代修士中的佼佼者,当即道:“若是长老不直言,我就去问宗主。我乃云竹君唯一的亲传弟子,难不成还没资格知晓内幕了吗?” 长老只好说:“云竹君无情道已毁,入魔了。” 林景行先是一惊,随后质问道:“既然入魔,不是应该让师父好生静养吗?怎么还带师父来东洲?” 长老也叹气:“这是宗主的意思,云竹君虽然入魔了,但战力还是天下无双的,这次千年之约,我们必定要拿下第一名的。” 林景行沉默片刻,道:“入魔之人无法控制,万一出了什么事,岂是我们能担当得起的?” 长老松了一口气:“若只是这事,倒是无妨,宗主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能够控制云竹君。” 林景行心生疑惑:“是什么法子?” 长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拍了拍手掌:“出来吧。” 林景行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看了过去,只见珍珠帘子后,出现了一道纤瘦的身影。 远远一看,他就脱口而出:“小晚?” 林景行出来已半年有余,有一段时日未曾见过心上人了,可就算如此,心中爱慕之情不减反增,此时见到这身影,他快步走上前去。 可还未到跟前,他就生出了一股古怪而陌生的感觉。 “不……”林景行摇头,“这不是小晚,这是谁?” 一道灵气激荡,吹散了珍珠帘子。 可出现在面前的那张脸,确确实实是谢小晚的模样。可是,虽然长得很像,但在细枝末节处,又能看出不同来。 长老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地道:“不管他是谁,只要能控制住云竹君,那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牙痛,写了好久,四舍五入算我一万好不好( 明天多更一点,抱歉抱歉,另外留言就会送小红包,有一百个,希望能够全部都送出去! 感谢在2021-06-02 20:56:53~2021-06-04 11:0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柚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招摇君的小招摇 20瓶;苏妄 10瓶;系岚 8瓶;01 4瓶;琳琅 3瓶;琼 2瓶;天涯旧路、不问花开,不厌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白月光他回来了); 孤家寡人 23、孤家寡人 (白月光他回来了); 听着这话, 林景行不免觉得有些荒谬。 一个长得像谢小晚的人,就能控制住云竹君? 怎么可能! 林景行觉得可笑之余,又生出了另外一个疑惑:“小晚在哪里?”他还生怕长老不知道小晚是谁, 又添加了一句, “就是我带回宗门的那个凡人。” 长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异样:“那个凡人, 嗯……” 林景行不依不饶地追问:“他怎么了?” 长老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语重心长地道:“景行,你不用知道得太多, 只需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宗门。” 林景行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段时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老似乎并不想多谈, 转移了话题:“既然你与那凡人相熟, 不如看看这他的身上有没有破绽……” 话音落下, 珠帘摇晃,发出叮咚之声。 那道身影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只见身形袅袅,皮肤柔软白皙,看起来温顺乖顺。但是只要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些许异样——那人的五官生硬, 如同是画上去的一般。 林景行凝视片刻,脱口而出:“这是画皮?” 画皮,是精怪的一种。 它们天生没有五官, 以美人画像为食,吃了什么模样的画像,就能够变成什么模样。 而面前的这个画皮,正是吃了谢小晚的画像,才变成这副模样。 可是, 画皮为何要变成小晚的样子? 而长老又为何会如此笃定,这样就能控制住走火入魔的师父? 林景行生出了种种疑惑,继续追问。 长老见他实在执着,只好避重就轻地说:“你说的那个凡人……死了,然后云竹君就走火入魔了。” 听着这一番话,林景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死了?” 长老轻描淡写地说:“是啊,死了。”他甚至还有些嫌弃,“一个凡人,死就死了,竟然还让云竹君入了魔障。” 一字一句,落在林景行的耳中。 他犹如置身于冰窖中,四肢都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长老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得并不真切:“一个凡人不过蝼蚁而已,竟然敢坏云竹君的大道,真是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听到最后这四个字,林景行陡然生出了一股怒意:“那不是凡人,更不是蝼蚁,那是——” 那是,他喜欢的人! 年轻修士初出茅庐,如同一张白纸,动了心便是满腔真情,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动摇。 长老一怔,随后怒道:“如此莽撞,也不知你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 林景行已经听不见了,他咬紧牙关冲了出去,来到了那座冰雪覆盖的建筑前。 风雪依旧。 沈霁筠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好似一座恒古不变的冰雕,生不出一点波澜。 往日里,林景行一向畏惧这位冰冷无情的师父,可现在他的心中只有愤怒与疑惑。 他握紧了拳头,声声质问:“为什么小晚会死?” “为什么?” “你就是小晚寻找的夫君,是你害死了他!” “师父!你不是天下无双的剑修吗?为什么连一个凡人都保护不了?” 可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有的只有风雪凌冽,吹过脸颊带来的阵阵刺痛。 林景行感受着口腔中冒出的一股腥甜,咬牙切齿道:“早知今日,我就应该将小晚带走。若是我在,我绝对不会让小晚遇到危险的 23、孤家寡人 。” 说着说着,他又失去了力气,松开了手指,喃喃道:“是我害了小晚,我不应该带他来望山宗的,他只是一个凡人……” 沈霁筠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地转过了身,眼中一片赤红,犹如岩浆汹涌流动。 他盯着林景行,低沉沙哑地说:“小晚,是我的。” 话音落下。 半空中的风雪拧成了一道,化作了凌利的弧光,直接撞向了林景行。 林景行被重重击中,直接倒飞了出去,撞倒了三根粗壮的树木方才停止下来。 他倒在地上,咳出了一口鲜血。 叮当—— 沈霁筠站了起来,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见他衣衫褴褛,双目赤红,已然不是云竹峰上那位冷漠清逸的云竹君了。 他看着林景行,连唯一的徒弟都认不出来了,眼中唯有刺骨的杀意。 林景行也不躲不避,只仰着头,憋着一股气道:“你就杀了我吧——” 沈霁筠的手心渐渐凝聚出了一道剑气,寒意凛冽。 死亡将近。 可林景行却没有任何的畏惧,反倒冷笑道:“正好杀了我,也断了师父的最后一点牵挂,徒弟就在这里祝师父无情道大成,孤家寡人,永世孤寂!” 声音回荡在风雪中。 沈霁筠一怔,脸颊抽动了一下,猛地抬手一挥。剑气撞上了一旁的墙壁,连带着地面都震颤了起来。 沈霁筠似乎恢复了一些神志,低声自语:“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 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额心冒出了一道绯红扭曲的纹路,正朝着四周扩散。在这过程中,他好似承受着莫大的痛楚,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林景行睁开了眼睛,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云竹君变得如此境地,不禁生出了些许怜悯。 他站了起来,犹如叹息:“覆水难收,自作自受。” 说完后,林景行捂着胸口的伤势,慢慢地走了出去。 只余下沈霁筠一个人站在雪地中。 孤家寡人。 - 林景行心中茫然,不知去向何处,跌跌撞撞地走了一路。他神情恍惚,竟没有注意到前方走来的人,差一点就撞了上去。 “对不住……”一边说着,他一边抬头看了过去。 差点被撞上的是一位白衣侍女,她倒也没有追究,只摆摆手说:“下次小心就是。” 林景行连连称是。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便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侍女瞥了一眼,温声道:“劳烦让让,我家主人要出行了。” 林景行这才反应了过来,退到了一侧。 然后,他就看见一架马车远远驶来。 马车珠光宝气,十分照耀,上面点缀着价值连城的海底夜明珠,一颗价值千金。负责拉车的六匹白马通体雪白,身覆鳞片,额生双角,显然是有龙族血脉。 林景林被如此奢靡招摇的出行方式吸引住了目光,再一看,马车上方的锦旗随风摇动,上书“风月”二字。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朱红身影,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车厢之中。 他看见了一抹冷白。 那人靠在窗前,只露出了小半张的脸庞,眼睫浓密,眼尾微微上翘,似多情又似无情。 林景行怔了一下,直到马车驶远,都没有收回目光。 “嗤——” “看来是看呆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们楼主本来就生得漂亮……” 侍女们回头看着林景行,见他一脸呆滞的模样,都捂嘴笑了起来。 妙音皱眉:“楼主还在休憩,你们小声一些。” 一听这话,侍女们都做出了一脸正经 23、孤家寡人 的模样,一个声音都不敢发出。 过了片刻,车厢中又传出了一道慵懒的声线,像是刚睡醒一般,还带着些许的鼻音:“何必这么拘谨,想说就说,想笑就笑。” 侍女们脸上一喜,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妙音却不认同:“楼主,您会把她们都惯野了的。” 谢小晚敷衍地“嗯”了一声,撩起帘子往外看去,正巧看见林景行的身影渐渐远去,形影单只,颇为可怜。 他用手指抵住了唇角:“真可怜。” 妙音:“……什么可怜?” 谢小晚歪了歪头:“你看他,好像一只没有人要的小狗哦。” 妙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无奈道:“楼主,我可没看出什么可怜的,您可别又滥发好心,惹得孽债又上门来!” 谢小晚的眼睫闪动了一下:“好啦,好妙音,我最近可没有要渡情劫的想法。” 妙音一本正经地说:“您可收敛一些,此次千年之约,南海的龙太子,西漠的佛子,还有东荒的魔主……他们可都来了啊。” 谢小晚:“……” 他艰难地说:“这些人,听起来有一点点的耳熟。” “可不是嘛。”妙音合掌,“都是楼主您曾经的渡劫对象呀!” 谢小晚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妙音仰着头道:“要是他们和楼主恰好撞到了一起,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她笑眯眯地说,“有点期待。” 谢小晚:“……” 不,根本没有人期待。 这东南西北四洲隔得如此之远,谢小晚根本没想到,曾经的渡劫对象还会凑到一起的。 再来个新添上的北境云竹君……他突然觉得有些牙疼。 谢小晚认真地问:“现在我们打道回府,还来得及吗?” 妙音:“来不及了哦。” 谢小晚扶住了额头:“哎,其实这也不算孽债,每一段情劫我都渡得很认真,很投入,可是……为什么总有人看不开呢?” 这问题实在是想不通。 不过他生性豁达,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干脆就另辟蹊径,想别的法子来解决矛盾。 谢小晚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一张面具。 面具是陶瓷质地,分为黑白二色。黑色是鬼脸狰狞,白色是菩萨低眉,两者合为一体,诡异又自然。 谢小晚将面具覆盖在脸上,不过瞬息,面具变得薄如蝉翼,贴合地遮住了五官,只露出一双微微上翘的含情目。 谢小晚目光流转:“这样就可以了吧?” 只要没人认得出他,那些个风流债就找不上门来。 等千年之约结束,他就打道回府,然后再去渡情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多写一点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去打疫苗了,明天、明天一定! 感谢在2021-06-04 11:01:24~2021-06-06 23:2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梦北乡、人间富贵花、冲冲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喵 88瓶;西碳碳 53瓶;海棠儿、安安 18瓶;孤羽凄舞 15瓶;句句、贩卖温柔、丛丛瘦了没、雀笙、维生素林静恒 10瓶;木苏 7瓶;王日活 6瓶;移花木 4瓶;庭云、戏子入画、一生天涯、轩辕狗剩、栗桃、星空、天涯旧路、楼兰月瑾、吱吱在天上飞、天呼噜啦、黄瓜咸菜、spea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白月光他回来了); 千年之约 24、千年之约 (白月光他回来了); 谢小晚想得十分豁达, 看起来丝毫没有被之前的情劫所困扰。 这就是多情道。 该深情的时候,自然情深意切,至死不渝。可一旦结束了一段感情, 就会抽身离去, 不会留下一点眷念。 谢小晚的指腹拂过脸颊上带着的面具, 自语道:“这下可总没人认得出我了吧?” 妙音闻言,望了过去。 只见谢小晚半倚在软垫上,光影交错间, 脸颊上覆盖着的面具半边狰狞鬼魅可怖、半边慈悲怜悯,莫名有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吸引力, 让人想要掀开面具一探究竟。 妙音竟看得出神了。 谢小晚久久等不到回答, 一挑眉, 问:“怎么了, 难不成带上了面具还能认出我来?” 妙音这才回过神来,摇头道:“认是认不出,只是……” 可她“只是”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小晚打断了:“认不出就行了!” 见状,妙音默默地咽下了后半句话——楼主带上了这张面具,好像越发惹人注意了。 谢小晚却丝毫不觉, 在解决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后,他还来了兴致,要去街头逛一逛。 因这各个宗门之间的千年之约, 来自四面八方、的宗门弟子都齐聚一地,原本荒凉的东洲主城也变得人声鼎沸了起来。 一眼望去,街上遍地都是佩戴着法宝的修士,怕是路边掉下来一块砖头,能砸到七-八个天资出众的年轻修士。 人多的地方, 自然就有热闹。 谢小晚带着小侍女们在街上逛了一圈,因脸上带着的面具实在诡异,惹得旁人止不住地侧目。 还好修士之中奇装异服,有稀奇古怪毛病的也不少,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谢小晚望了一眼,指着一旁的酒楼:“进去瞧瞧热闹?” 风月楼的侍女们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酒楼之中人声嘈杂,一眼望去座无虚席。 来往宾客推杯交盏,两三轮下去,酒意涌上了头,就控制不住地高谈阔论了起来。 眼前千年之约将至,他们聊得大多都是相关的话题。 “千年之约举行了这么多次,一直都是望山宗夺得魁首,这一次我看也没有意外了。” “那可不一定,据说啊……望山宗的云竹君修炼出了岔子,至今都没有露面过。” “这次连西漠密宗的佛子都出世行走了,鹿死谁手,真就还不一定呢!” 众人各执一词,夸夸其谈,谁也不能说服得了谁。更有脾气暴躁者,当场就打了起来。好似他打赢了,所支持的宗门就能夺得魁首了。 下方纷纷扰扰,热热闹闹。 谢小晚端坐在雅座之上,不慌不忙地拎起茶壶,沏了一杯茶。 雾气氤氲,缓缓飘荡。 其中一个小侍女听了一耳朵,愤愤不平道:“竟然无人提起我们风月楼!” 谢小晚轻轻吹去上面的热气:“你又急什么?我们风月楼多年不出世,自然知道的人少了。” 又有一个小侍女叽叽喳喳地开口说道:“那楼主这次是不是得拿下魁首,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风月楼的厉害?” “是呀是呀!” “我们楼主可厉害了。” 谢小晚的动作一顿,目光瞥过一旁胸怀大志的小侍女们,不免有些头疼。 风月楼,一听“风月”二字就知其妙曼风雅之处。 谢小晚擅长的自然不是粗俗的打打杀杀,而是……玩弄人心,筹谋帷幄。 更何况,这次来参加千年之约只是为了来蹚一趟浑水,看看热闹罢了。名次什么,他还真的没想过。 谢小晚见小侍女们还要再说什么,连忙转移了话题,指着下方的人群:“他们在下注。” 赌坊的人闻得商机,早早地摆出了下注的摊子,各个宗门皆有不同的赔率。买定离手,输赢自负。 谢小晚瞥了一眼,其中最为热门的自然是望山宗。不过短短片刻时间,代表着望山宗的图标面前的筹码就垒成了小山。 谢小晚扔出了一个锦囊,里面鼓囊囊的,装满了灵石:“你们拿去,看中哪个,就下着顽罢。” 小侍女们喜笑颜开,拿着锦囊就下楼去下注。 自然,她们大多都押在了风月楼之上,有不少还取出了自己的私房。 谢小晚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不免一哂。 妙音不赞同地说:“楼主,您太惯着她们了。” 谢小晚放下了茶杯,双手合十:“好妙音,都出了风月楼,求你松快一些吧,别总是板着张脸……”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楼下传来了一阵躁动。 “望山宗的人出来了!” 谢小晚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了窗外。 原本楼下街头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十分热闹。 不过一转眼间,已然是空荡荡的一片,不见一个人影。 艳阳高照之下,突地刮过了一道凛冽的寒风,吹过的地方都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好似瞬间回到了寒冬腊月。 接着就是一阵清脆有序的马蹄声,车轮滚滚而来。 望山宗的弟子排成一列,一个个神情肃穆,按照阵型布置,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再一看,阵型中间是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四周刻制着封印阵法,再加上车厢由千年精铁打造而成,理应坚不可破。 可现在车厢不停摇晃,从中冒出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车厢中的人要破开封印出来。 车厢里关押着什么人? 谢小晚心中好奇,分出一缕神识想要探究一二,神识刚刚扫过就见队伍中走出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唇角苍白,走起路来好似弱风扶柳一般。他的身体孱弱,就算是这样的天气,却依旧披着一条厚重的披风。 谢小晚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人…… 还未等他再看得再仔细一些,就听见耳边响起妙音的声音:“楼主,这个人怎么和您长得这么相像?” 谢小晚的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发出了一道闷声。 妙音看出了谢小晚的不悦,止住了话头。 谢小晚继续看去。 只见那人穿过望山宗的队伍,直径来到了马车面前。也不知他对这车厢中的人说了什么,过了片刻后,四周涌动着的寒霜被收了回去,队伍继续有条不紊地往前行去。 待到望山宗的人消失在了视线中,酒楼中的人方才回过了神来,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望山宗的出行阵仗真是威风!” “他们这是要 24、千年之约 去向什么地方?” “千年之约不日就要开始了,自然是要去准备一二了……” 声音渐渐杂乱了起来。 谢小晚起身,朝着楼下走去。 侍女们不知所以,问:“楼主,怎么了?” 谢小晚抬了抬手,懒懒地说了一句:“回去了。” 谢小晚独自走出了酒楼,一阵清风迎面吹来,好似还带着一股残余的寒意。 他走上了萧瑟寂静的街头,突地回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 车厢中关押着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沈霁筠。 而那个与他长得相似的人……也不知道是望山宗从哪里找来的。 这样种种细节,再联系上之前发生的事情,谢小晚就已经能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了。 无非就是沈霁筠无情道被破,走火入魔不受控制。而望山宗为了千年之约的排名,寻来一个与他相似之人,用来稳住沈霁筠,让他能够参赛。 谢小晚撇了撇唇角,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的行为。 若是非要说的话—— “可笑至极。”他轻嗤了一声,也不知道这话是在说谁。 身后的侍女们没有听清,问:“楼主,您说什么呢?” 谢小晚拂了拂袖口,像是扫去了什么脏东西,他摇了摇头:“走吧,我们也该去参加千年之约了。” - 转眼间,就来到了千年之约举行的日子。 千年之约,说起来拗口,实际上就只是每逢千年就举行一次的比试大会。 从上古以来,修真界中的灵气逐年凋零,各地的灵脉山川也是在干涸减少。为了抢夺仅有的灵脉,修真界有过一段战火连天、生灵涂炭的日子。 等回过头来一看,各大宗门虽占据了灵脉,但也损失惨重,青年才俊几乎断层。 为了避免这段经历再次重复,由几位德高望尊的前辈牵头,不论大小宗门都签订了千年之约——每逢千年进行一次比试大会,按照排名来分配灵脉。这样一来,既可休养生息,又能让每个宗门都能传承下去。 此次千年之约在东荒举行,按照以往的规矩记载,第一轮的比试通常是秘境降妖。 每个宗门派出弟子进入秘境之中,名额不限。 每个弟子身上带有一块玉牌,玉牌之上又有各种不同的任务,或斩妖降魔或摘取灵丹妙药,按照任务的完成度与速度进行排名,排名前一万名晋级至下一轮。若是在途中被毁去了玉牌,便算做是失败淘汰。 因修真界中大大小小的门派多如牛毛,待到第一轮比试开始这一日,各大门派之人皆齐聚一堂,人头攒动,竟与凡间闹市无异。 “千年之约第一轮,正式开始!” 谢小晚站在角落中,抬眼间见远处白玉祭坛上光芒涌动,四根蟠龙柱之间旋涡缓缓扭转,逐渐显现了一道光门。 于此同时,东荒主城中回荡起了一道沉闷古朴的钟声。 钟声余波蔓延,随后便是“砰”得一声,半空中炸开了一道光圈,犹如天女散花般,不知几数的玉牌一块块落了下来。 谢小晚伸手握住其中一块,注入了一丝灵气,玉牌背面立即出现了“风月”二字,再一看正面,逐渐浮现了他的任务。 ——前往蜃境,寻找蜃蛇内丹。 蜃蛇乃上古奇兽遗留下来的血脉,成年之后可比元婴修士。这个任务有些难度,估计光找蜃境都要花上一段时间。 谢小晚刚收起了玉牌,就听到身后妙音的声音传来道:“楼主,该进去了。” 谢小晚一看,其他门派的弟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秘境之中,生怕落于人后。他轻轻颔首,带领着一队风月楼弟子朝着秘境入口处而去。 远远看去,秘境入口处不过碗口大小,可等走近之后,才发觉其中奥妙无穷,同时容纳千人都不在话下。 谢小晚衣角纷飞,率先一步进入其中。 在进去的一瞬间,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后一脚踏空,直直地落入了一片雾气中。 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来到了另一方天地之中。 哗哗—— 一股狂风吹过,卷起一地细碎的黄沙。 谢小晚抬手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风沙,待到风止之后,方才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 此地是一片荒凉的沙漠。 沙海孤寂,一眼望去满目皆是金黄的沙砾,没有别的色彩。 谢小晚朝着一个方向走出了数步,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沙子覆盖了过去,了无痕迹。他蹙起眉心,传音向四周:“妙音?” 只是声音没传出去多久,就被黄沙所吞噬,不留分毫。 谢小晚在原地等待了片刻,没能等到风月楼的弟子出现,这才确定,他是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与宗门之人分散了开来。 秘境之中无法传音寻人,他也只好放弃了汇合的想法,决定独自一人上路。 黄沙漫漫,一望无际。 秘境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碎片世界,其中的灵气与外界不同,需要适应才能驱使。所以谢小晚没有御空,而是选择直接在沙漠中跋涉。 沙漠中没有别的参照物,所见景象大多相同,走来走去,好似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谢小晚停了下来,掐起一道灵诀,御风而起。 沙漠之中被狂躁的火灵气充斥,谢小晚只浮空数十丈就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四周的风沙浓重遮天蔽日,只能看清方寸之地,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谢小晚只好驱散了灵气,缓缓落下之时,突然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有人。 谢小晚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谢小晚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加快了脚步,越过一座山丘后,可见不远处沙地上一片狼藉,有打斗过的痕迹。 而刚才看见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目光流转,在地上找到了一道隐蔽的辙痕。他皱了皱眉,顺着痕迹一路走去,在一处凹陷的沙坑中找到了一个人。 那人昏迷不醒,不知死活。谢小晚袖子一拂,吹散了上面的浮尘,在看见那人真面目的时候,他怔了一下。 林景行。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林景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肩膀上被戳出了一个血窟窿,血肉和沙砾混在了一起,格外的狰狞可怕。 谢小晚啧了一声。 原本以他的性子,是从来不会随便滥发好心救人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做一做善事。 日行一善,也是一报还一报。 毕竟若不是林景行当时心软,他还没这么容易到达望山宗。 谢小晚的掌心凝聚出了一道灵气,正要按到伤口上之时,林景行突然睁开了眼睛,嘴唇翕 24、千年之约 动发出了虚弱的声音:“小心……” 就在这时,一旁的沙堆中猛地钻出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是一只沙地毒蝎,它的速度极快,不过瞬息间就到达了谢小晚的身后,同时冰冷锋利的尾针高高仰起,“唰”得一声刺了过来。 谢小晚余光一扫,见尾针上泛着幽幽蓝光,就知道带着剧毒。他不敢相碰,直接伸手一掌拍在地上,借力凌空而起,避开了刺来的尾针。 漫天黄沙中,一袭朱红色衣摆飞旋,发出猎猎声响,看起来就犹如一道灿烂燃烧着的云霞。 于此同时,数道银丝从他的指尖射-出,在日光下发出粼粼的波光。 林景行睁着眼睛,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但唯独这道身影格外的明显,他下意识地抬手,像是想要抓到这一道缥缈虚无的云霞。 但在绝美的景色之下,满是杀意。 毒蝎措不及防地撞了上去,被整整齐齐地切成了数十块,“哗啦”一下砸在了沙地中。 谢小晚指尖轻弹,将银丝收了回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转过了身。 林景行一心想要看这人的正面,可等待了半天,却只看见一张诡异的面具。 “你……”林景行愣愣开口,“你是?” 谢小晚不想暴露身份,也没有回答林景行的问题,帮他处理完身上的伤势后,就要离去。 林景行捂着伤口,费劲地站了起来:“还请阁下留步。” 谢小晚侧过头去,听他想要说什么。 林景行道:“沙漠荒凉,暗藏杀机,若是阁下孤身一人的话,不如和我同行。” 谢小晚本想拒绝,可听到他又道:“我师从望山宗,宗门同伴就在附近……” 谢小晚脚步一顿。 实不相瞒,他的方向感有些不太好,再加上在沙漠,若是让他一个人独行,不知道要走多久。 于是在听到这句话后,他转了个方向,回到了林景行的旁边。 林景行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迟疑道:“阁下是……” 谢小晚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带路。 林景行止不住地看了过去,却只能看见一张诡异古怪的面具,他开口问道:“阁下是不方便说话吗?” 谢小晚实在是懒得应付,手指一屈,在沙地上写下了一行字。 ——哑巴、别废话、带路。 林景行讪讪地闭上了嘴,一瘸一拐地走在前方。 望山宗到底是大宗门,底蕴不凡,就算是在秘境中,也有法子用来互相联系。 只见林景行拿着一块灵石,在沙漠中不停地转换方向,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在一片黄沙中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象。 前方是一个小绿洲。 一队人马在绿洲中扎营生火,火焰腾腾升起,好似启明星一般,引得四周的人往这里靠近。 林景行刚走到绿洲边缘,便有望山宗的弟子前来阻拦,在确定是宗门之人后,方才放行。 谢小晚跟在林景行身后走了进去。 弟子看了他一眼,不免皱眉问道:“林师兄,这是?” 林景行解释:“我在沙漠中遭遇了毒蝎,是这位道友救了我。” 弟子又看了一眼,将信将疑,但还是放行了过去。 谢小晚走入了绿洲之中,周身的燥热一散,只余下令人心旷神怡的湿润气息。 他抖落了身上的沙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附近的情况。 绿洲湖泊如镜,四周遍植绿意。 谢小晚没有看到沈霁筠的身影,只见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停在篝火旁边,附近还守着一群弟子,他的目光微微一凝,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 林景行像是与其他弟子有些隔阂,独自生起了一处篝火,招呼道:“道友,过来休息吧?” 谢小晚撩起衣摆,坐了下来。 火光跳跃,驱散了沙漠中夜晚的寒意。 隔着橘色的光芒,谢小晚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林景行。 大概是这一路经历了许多,年轻修士不再像是一张白纸,眉眼间生出了一股坚韧之意,想来是洗去了往日的稚嫩无知,能够承担得起一番责任了。 谢小晚一手托着下巴,手指轻轻敲打着脸上的陶瓷面具,不禁生出了一些感慨。 林景行察觉到了对方投来的目光,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不安,忐忑道:“道友……” 话音还未出口,就见一旁走来一道袅袅的身影,那人柔声道:“景行,你受伤了?” 谢小晚抬眸看了过去。 哦,是那个和他长得相似的……画皮? 画皮大概是专门临摹过“谢小晚”的神情,一脸柔弱,再加上一袭白衣,更是弱风扶柳、楚楚可怜。 他见林景行满身血迹,又惊又怕,细声道:“我给你上药吧。” 林景行的身体都僵住了,连忙起身避开:“不、不用了。” 画皮被拒绝了以后,站在一旁咬了咬唇角:“景行,你为何要如此避着我?” 林景行低头道:“身份有别。” 谢小晚眨了眨眼,在旁边看好戏。 据说,画皮这种精怪,在吞吃了美人画像之后便会变成画中人的模样,有时还会模仿画中人的神态样貌。 呃……当时“谢小晚”表现得有这么白莲花吗? 谢小晚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不过听着画皮的莲言莲语,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立刻引起了画皮的注意,他看了过来,见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陌生人,生出了一股不悦:“景行,这又是什么人?” 林景行不语。 画皮抿了抿唇角,一脸柔弱的模样:“景行,这秘境之中到处都是危险,怎么能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还是让他快快离去吧,若是你师父看见了,怕是要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晚点更新~在晚上十一点~ 感谢在2021-06-06 23:26:47~2021-06-08 00:0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的小天使:寒九枝、童谣、子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羽凄舞 15瓶;钢笔没墨了、子衿、有着远大理想的女孩 10瓶;贩卖温柔 9瓶;王日活、团砸~ 8瓶;星空下的萤之森 6瓶;01、木凌、王子养的一条鱼 5瓶;清韵 4瓶;yu、以月为馐 2瓶;天鹅之羽、童谣、作者大大在我怀里抠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白月光他回来了); 第25章 与你无关 夜凉如水, 月朗星疏。 湖边篝火燃烧,星火跳动间,发出“噼啪”的声响。 在如此静谧的氛围中, 就算是画皮柔弱的声音也格外的明显,其他人听了,止不住地侧目看来。 谢小晚本来只是想看看热闹, 没想到被莫名其妙的牵连,还被指着鼻子阴阳怪气了一通。 不过他的脾气一向很好,这样也没有生气, 或者说是没必要在画皮这种东西上浪费感情。于是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了林景行。 林景行果然不失所望,站了出来, 证明身份:“这位道友是我的救命恩人。” 画皮微微蹙眉:“可是他来路不明,又带着面具不知身份……” 林景行平静道:“若是出现了差错, 我自会承担, 与你无关。”只是在说话之时, 他刻意避开了画皮的脸, 一眼都没有去看。 有了这句承诺,这件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但是画皮却对谢小晚有着莫名的敌意, 再次开口说:“怎么会与我无关呢?你师父……”他欲言又止, 像是在暗示什么。 谢小晚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向了停在了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车厢静悄悄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起来车上的人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而身缚缰绳的灵兽似乎有些焦躁不安, 鼻翼不停地喷出灼热的气体, 就连用灵果安抚都不起效用。 谢小晚的目光一掠而过, 收了回来,继续看画皮的表演。 画皮还在细声细气地劝说,一脸为大家好的样子:“为了稳妥,还是让这人离开绿洲吧。” 林景行态度生硬地说:“我乃望山宗首席弟子,行事所为,还轮不到你置喙。” 画皮怔了一怔。 想要赶走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看他来,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没想到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这让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画皮不敢对林景行不满,便迁怒到了谢小晚的身上。他想了想,咬着嘴唇,弱弱道:“你是首席弟子,那我还是你师父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景行打断了:“够了!” 画皮像是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他转过头,正好对上了谢小晚的眼睛,隔着跳跃的篝火,能够清楚的看见其中包含着的古怪笑意以及……轻微的怜悯。 是的,怜悯。 在这般的目光下,画皮觉得他的一切伪装心思都被人看穿,不禁感觉到羞耻又恼怒。 凭什么这么看他? 这个带着面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这么看他? 画皮心知自己就是一个替代品,被望山宗找来,就是为的就是当一个死人的替身。 可哪有如何? 只要还有这张脸,望山宗的弟子就得供着他、敬着他。而就连那位高高在上的云竹君,也不过…… 画皮的手指轻轻抚过脸颊,又冒出了一股自信,温声道:“我这是为了大家好,若是你师父知道了……” 林景行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住口!” 画皮的动作一怔,停了下来。 年轻修士一向光明磊落,一向说不出脏话来,现在却用着刻薄的言辞道:“张口闭口就是我师父,真当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 画皮听着这么尖锐的话,身体一颤,连带着眼睛也渐渐红了起来,颤抖着声音说:“原来,你……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仰起了头,将整张脸暴露在了火光中。他刻意模仿了“谢小晚”的神态,眼尾生出了一抹红意,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弱与可怜。 林景行本来还要再说什么,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突然堵住了嗓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小晚的脸。 一想到这个,他顿时泄了一口气,侧过头不再理会。 画皮看林景行的反应,不免心中得意。 讨厌他,看不起他又怎么样? 还不是对他的这张脸依依不舍,连说句重话都不舍得。 画皮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心想,他还真的要谢谢那个凡人,死得这么早,才能够让他有机会变成这副模样。 夜风吹来,吹得树叶发出簌簌声响。 画皮拢了拢身上的绒毛披风,还想再说两句话,这时,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一股寒气四溢。 他脸色一变,也顾不上针对谢小晚,匆忙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那些弟子做了什么,过了片刻后,车厢中的人安静了下来。 待一切都平息下来了以后,林景行低头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小声地说:“对不住。” 谢小晚倒是没有生气,只觉得这一切都挺好笑的。 林景行想要解释:“他、那个……”可是话说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难道要说,因为他的师父害死了心上人,走火入魔了,于是宗门为了安抚他师父,只好找来了一个替代品。 这实属是越描越黑了。 篝火旁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林景行在这面具人面前格外的拘束,半天只憋出了一句:“沙漠夜间危险,还是先修整一夜,明日再出发找离开的路吧。” 谢小晚没有意见,点了点头,合衣躺在了沙地上。 他枕着手臂,望着上方皎洁的月色。 耳边突然响起了林景行的声音:“你、你不把面具摘了吗?” 谢小晚转过头,面具一侧火光映照犹如佛像慈悲,另一侧却是一片幽暗鬼魅丛生。 第一眼是令人生畏,可第二眼,便会被其蛊惑,想要探究面具后是怎么样一张脸。 林景行的声音低了下去:“没什么,我就问问……” 在面具遮挡下,谢小晚的唇角浮现了一抹笑意。 年轻人呀。 干净得像是白纸,风华正茂,又年轻气盛。经历了这么多教训还是会轻易上当,有点傻,但是又傻傻的可爱。 谢小晚又望向了上空,睡意一点点地涌来,他正要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猩红。 他定睛一看。 天际无云,圆月四周晕开了一圈模糊的光环,隐隐透露着凶煞之气。不过一眨眼间,月亮就被染成了猩红色,连带着落下的月光都变得阴沉沉的。 谢小晚侧耳倾听,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猛烈的呼啸之声,似有狂风欲来。 他暗道一声“不好”,坐了起来。 林景行也听到了动静,问:“怎么了?” 谢小晚的手指轻轻划过沙地,写下了一行字——有沙尘暴,找地方躲起来。 林景行一看到这话,连迟疑一下都没有,立即通知其他人:“沙尘暴要来了,快点启程避开,找遮挡之处!” 修士虽身负灵气,精通术法,可还未修炼到一定境界时,还是不敌自然天地。 尤其这里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秘境,环境风貌皆与外界不同,天地之力威力更盛,需要小心行事。 望山宗的弟子听到了林景行的警戒,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离开绿洲。 还未收拾好,就听到一个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轻轻柔柔的,却让人不能忽视:“我看这天气,也不像是有沙尘暴呀。” 望山宗弟子停下了动作,看了过去。 只见画皮柔弱地站在篝火旁边,伸手指着上空:“你们看——此时无风无云,平静不生波澜,哪里会有沙尘暴?”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莫不是有人想要骗我们离开绿洲?” 画皮说着,目光投向了带着面具的谢小晚,针对之意格外的明显。 其他弟子也看了过去,不免有些防备。 画皮的眼中闪过一丝恶毒,又装作柔弱的样子,细声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人来路不明,还是小心为好。” 虽说画皮和谢小晚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心思狭隘,十分记仇,方才就想着该如何除掉谢小晚了。 可令他意外的是,还没等他想出好法子,这个绝妙的机会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身份不明,意图不轨,看这人该如何解释面前的一切。 画皮暗自冷笑,心中已想出数种应对方式,只待这人出言辨明,便随便找个帽子扣上去,让他无处争辩。 谢小晚听到这话,就多多少少能猜出画皮是怎么想的。 解释?这又什么好解释的。 他提醒林景行,是因为两人之间还有一段渊源在,其他人死不死,与他何干? 谢小晚一个字没说,转身就要走。 只是他想离开,别人却不肯放行。 画皮的声音温和,但说出的话却透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恶毒:“这人实在古怪,想把我们骗出绿洲不知来意。不如先把他留下来,好好询问一番,再做打算。” 望山宗弟子面面相觑,觉得此话有理。 毕竟在秘境之中,除了自己宗门之人,其他人都是对手。这人带着面具身份不明,又知晓望山宗的内部情况,若是这么轻易放走了,怕是后患无权。 这种情况下,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 想到这一茬,弟子们不再犹豫当即出手,将那道朱红色的身影团团围住。 林景行站出来阻止:“住手!” 可是其他弟子根本不听从他的命令,齐齐亮出了兵器。 月晖暗沉,杀意迸现。 谢小晚回过头,在暗沉的月光下,半侧鬼面阴森可怖,唇角微微上翘,带着讥讽之意。 就光看这诡异面具,就能看出他并非名门正派的人士。 “上!” 一声令下,望山宗弟子结成阵法,灵气化作一道剑气,朝着谢小晚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就连林景行都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画皮也站在一旁看着,心情格外畅快。 这般阵势之下,就算是这个面具人插翅也难逃,总算是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就在觉得尘埃落定的时候,只见一道红影闪过,衣袂翩飞,转眼间就突破了重围。 画皮转头一看,措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诡异的面具,不禁失声。 谢小晚伸手掐住了画皮的脸,垂眸打量着,冷不丁地嗤笑了一声:“这张脸还好用吗?” 画皮一惊:“你说什么?” 谢小晚方才还未仔细看,现在近距离观察,见到这么个人顶着他的脸,不免觉得有些厌恶。 “本来懒得理你……”谢小晚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就把你的这张皮留下来吧。” 声音轻柔,甚至没有一点杀意。 但落在画皮的耳中,就好似惊雷一般。他感觉到脸皮一阵刺痛,随后就生出了一股绝望。 不行,不能让别人毁了这张脸。 在惊恐之下,他慌不择言,喊出了一句:“云竹君,救我——” 谢小晚的动作顿了一顿。 许是那一声“云竹君”过于的耳熟,一旁的马车轻轻摇晃了起来。 画皮见状,想起临行前长老的嘱咐,脸上做出了一副凄然的模样,轻声道:“云竹君,你护不住我一次就算了,这一次,还要眼睁睁看我受伤吗?” 寂静的沙漠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冰凌冻结的声音。不过瞬息之间,绿洲湖面上就结成了一片薄薄的冰霜。 一阵冷风席卷而来,冰冷刺骨。 谢小晚站在原地,缓缓地转过了身,他看见一道凌厉的剑光划破了夜色,留下一道残影。 叮铃—— 剑气波及,谢小晚发间的玉簪摔落在了地上,裂成了数段。浓密的发丝散乱,朝着身后飞扬而起。 剑光锋利,停了下来,只与眉心有着一寸之距。 谢小晚不躲不闪,只微微眯起了眼睛。 大漠孤烟,风沙骤起。 绿洲之中,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第26章 似真似假 陡生变故, 所有人的反应不尽相同。 林景行下意识地上前,想要出声阻止这惊鸿一剑,脸上皆是焦急与关切。 画皮脱离了谢小晚的挟持, 没想到自己这一声竟然真的能驱使得动云竹君,在惊讶过后,就是小人得志般的洋洋得意。 他看向谢小晚, 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而谢小晚立于夜色中,衣袂临风翩飞,不见一丝惊慌。他慢慢抬起眼皮, 望着近在咫尺的剑气,胸口莫名隐隐作痛。 天际昏暗,月色邈邈。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驻了。 谢小晚撇开了目光, 衣袖中的手指轻颤,随后一缕锃亮的情丝从中射-出, 缠绕在了剑光之上, 将其绞碎。 剑气激荡, 以他为中心, 朝着四周散开了一道无形的波纹,所至之处, 一棵又一棵粗壮的椰枣树轰隆倒下。 谢小晚微微侧头避开了锋芒, 风波止后,飘扬在半空中的黑发落下, 轻轻搭在了肩膀上。 红衣,黑发与流淌下来的月色交织在一起。 再加上一张半黑半白的面具,竟然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就在众人失声的时候, 绿洲中响起了清脆的“咔嚓”一声, 使得他们回过神来。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停在不远处的车厢壁上裂开了一道缝隙,看似蛛网一般。 裂缝中逃逸出了一缕雾气。雾气轻盈虚无,朝着四周蔓延而去,所至之地绿意枯萎、万物凋零。 “这……” “长老不是说,车厢是由千年精铁打造,无坚不摧的吗?现在怎么裂开了?” “快些让开!” 望山宗的弟子有些惊慌,他们像是十分畏惧车厢中的人,面面相看,却谁也不敢过去查看情况。 不过须臾之间,车厢就无声地化作了一地的齑粉,就连拉车的灵兽也惊慌逃窜,消失在了漆黑的沙漠之中。 原本车厢所在的地方弥漫出了一团冷雾。雾气散开,从中走出了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火光映照下,那人缓步走来,不疾不徐,犹如一株笔直挺立的青竹。 谢小晚垂下手指,直直看了过去。 浓稠黑暗中,沈霁筠一步步地走来,行走间,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待走近了之后,才发觉他的手足之上皆束缚着一条条锁链,一袭天青色的长袍也不复往日的清逸雅致,上面赫然留着一滩干涸的血迹,像是许久未换过了,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沈霁筠。 这三个字在谢小晚的舌尖滚了一滚,竟生不出一丝的波澜。 也是,情劫已经渡完,两人之间应当是毫无瓜葛了。 就算再见面,也只会是两不相干的陌路人。 就在旁人沉默之时,画皮踉跄走了出来,用手捂住了脸上的伤口,迫不及待地高声道:“云竹君,是他伤了我,杀了他替我报仇!” 谢小晚抬手拂开脸侧的一缕黑发,与沈霁筠遥遥对视了一眼。 在黑夜中的,只见沈霁筠的眼瞳一片赤红,犹如流淌着一片灼灼的岩浆,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爆发。 沈霁筠入魔了——在“谢小晚”死之后。 然后,现在他又要来保护一个假的“谢小晚”,一个劣质的令人发笑的仿制品。 谢小晚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也不想在和沈霁筠纠缠在一起,一句话未说,就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出这绿洲,身后就扑来一阵彻骨的寒风。 谢小晚足间轻轻一点,凌空侧身躲了过去,腰身一转,转而看向了身后。 这里已经与扎营处有一段距离,火光微弱。 谢小晚站定,望着黑暗中走出的天青色身影,语气冷淡的问:“还有何事?” 沈霁筠也停了下来,目光微凝,落在了那张半神半鬼的面具上,像是想要透过这层面具探寻着什么。 半晌过后,沈霁筠开口询问:“你……是谁?”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差点就被吹散在了沙漠夜色中。 谢小晚挑了挑眉梢,手指拂过衣袖,圆润光滑的指尖在月光的照耀下冒出了冷凌凌的光:“我是谁,与你无关。” 沈霁筠的拧起了眉头,连带着周身灵气也变得狂躁了起来,惹得寒风肆虐。 我认识这个人…… 应当……认识…… 这个人很……重要…… 一些零碎的词语在沈霁筠的脑海中闪过,他的眼瞳越发的炽热,犹如火光灼灼。 最后,便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这个人走了。 沈霁筠想要追上去,却听见身后殷殷呼唤声:“云竹君——”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他的脚步一顿,转身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庞,熟悉而又有些陌生。 “云竹君。” “……不要,别走。” 两个似真似假的身影逐渐融为了一体,分不出你我来。 沈霁筠的脸颊轻轻抽了一下,只觉得太阳穴处传来一阵刺痛,好似摧心剖肝一般,不停地干扰着他的神志,让他无法抽出精力来分辨其中的真伪。 另一侧。 画皮正在使用长老传授的秘法,声声召唤着。 按照长老所说,云竹君偏执入魔,不似往常一般清醒,时常浑浑噩噩的。 如今他披上了那个凡人的画皮,只要不过于靠近云竹君,就不会被看出破绽。然后再佐以宗门的秘法,自然能够让已经入魔的云竹君任他驱使。 一想到往日连面都见不到,端坐云巅高高在上的人物被他玩弄在手掌心,画皮就不免生出了一股得意。 他将灵气灌入声音,再次呼唤:“云竹君,回来——” 可抬头一看,云竹君不仅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回来,反倒是越走越远了。 怎么回事? 这发展有些出乎意料,画皮怔了一下,还以为是秘法失效了。 就在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云竹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 锁链在地上拖行,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不过很快,又被风沙所掩盖了过去。 沈霁筠步履踉跄,却带着一股坚定之意。 此时,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在他的神识中交锋。 一是回去。 一是继续追。 沈霁筠没有犹豫太久,就选择了后者。他咬住牙关,强忍住了太阳穴处传来的阵阵痛楚,朝着那道朱红色的背影靠近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个带着面具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面具之下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但是就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应该很重要,不能够让他走了…… 谢小晚来到绿洲边缘,察觉到身后坠着一个尾巴,停下了脚步,冷声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讥诮,“怎么,赶着给‘心上人’报仇?” 沈霁筠也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身落魄,却依旧难掩脸上的华彩,似乎还能看出一些昔日神子谪仙的模样。 “不是。”他先否认了谢小晚的说辞,然后慢慢地开口,“我……我应当认识你。” 谢小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用着平静的语气说:“认识又如何?我们之间已经毫无瓜葛、两不相干了,别跟着我。” 毫无瓜葛。 两不相干。 沈霁筠听到这句话,心口陡然生出了一股荒凉萧瑟,好似缺了一角,空荡荡的。 他怔了一下,远远地看着谢小晚,竟有些不敢靠近。 谢小晚见他如此,正要转身离去,这时天际突地响起了一阵轰隆声响,恍若一道惊雷落下。 他被声音吸引,看了过去,见黄沙漫天,滚滚而来。 沙漠之中如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大半片苍穹都被黄沙打湿,只余下一轮猩红的圆月孤零零地吊在正中央。 一眨眼间,沙尘巨浪就淹没了不远处的绿洲。黄沙奔腾而至,近在眼前。 谢小晚手腕一转,用灵力在面前撑起了一道屏障。只是半透明的弧形刚刚冒出点光来,就被狂暴的沙尘撕得七零八碎。 人力之渺小,终究比不过自然天地之景象。 谢小晚见四周流沙涌动,心知已经逃不出去了,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进入到沙尘暴的中心处。 风眼平静,或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下定了主意以后,他便不再逃开,而是顺着风势而行。 沙尘暴中的灵气暴躁,无法吸收使用,为了节省自身的灵气,谢小晚舍去了大部分的屏障,只待必要之时再用。 哗啦—— 一阵阵从耳边刮过,夹带着金土锋利之气,稍有不慎,便会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沙尘迷眼。 谢小晚眼前的视线模糊,听着嘈杂的风声,抿住嘴唇准备忍耐即将来临的疼痛。 可等了半天,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不仅如此,周身的风沙也渐渐小了下来。 谢小晚心中疑惑,抬手遮住了鼻尖,透过缝隙向前看去。在一片漫漫黄沙中,一袭天青色的身影格外的明显。 他怔了一下,随后余光瞥见一道剑光从半空中掠过。 漫天黄沙中,突然拉开了一条细长的雪线,将黄沙冻成了一个个冰碴子,凝结在了半空中。 剑光之下,风沙朝着两侧分开,凭空让出了一条道路。 谢小晚看了一眼沈霁筠,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走了上去。 沈霁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剑气萦绕,像是在护着谢小晚不受风沙侵蚀。 两人一路沉默行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番跋涉过后,耳边的风声终于停了下来。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谢小晚抬手拂去身上的沙尘,轻轻舒了一口气,开始察看现在的情况。 苍穹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被厚重的沙尘所萦绕,只有眼前的区域无风无浪。 就好像是这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就是为了将他们逼到这个地方来。 谢小晚的思绪一闪而过,正要探一探周围的情况,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他的步伐一止,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沈霁筠半跪在了地上,身上灵气不受控制地涌动着,在地上凝结出了一层薄冰。 大概是在风沙中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他的面色苍白,十指紧紧叩着地面,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滴答。 一颗血珠滴落在地,瞬间就被-干涸的泥土吸收,只留下一个褐色的小圆点。 谢小晚的目光轻轻扫过,发现他的肩膀上有着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之中还沾着一些沙砾。 这显然是在方才的沙尘暴中行走所受的伤。 谢小晚见到这一幕,语调柔和,带着一些怜悯:“真可怜呐……”话音落下,他的手指卷过一缕发梢,坦然自若地说,“可是,我又没让你护着我。” 说罢,他就毫无留念地离去。 “别走……” 身后传来沈霁筠沙哑的声音。 第27章 早知如此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姿势!  窗外雪光映照。 谢小晚端坐在美人榻上, 微微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下,可见脸颊上横着一道明显的伤疤,乖巧到令人感到怜惜。 沈霁筠站在不远处, 在宽大袖袍的遮挡下,没有人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仙宫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唯有窗外落雪萧萧。 过了片刻,沈霁筠开口问道:“你可知,你刚才拒绝了什么?”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 满是迷惑不解:“啊?”看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决定。 是了。 少年只是一个凡人,又怎么能分辨得出好坏。 这是一个承诺。 望山宗每十年招收一次弟子, 看心性、灵根、缘分……选中之人万中无一。就算如此,那些凡人也是趋之若鹜, 祈求这缥缈虚无的仙缘。 更有人为了求大道、慕长生, 不惜舍弃亲缘斩断尘根…… 旁人如此艰难索取, 可现在这份仙缘却放在少年面前, 唾手可得。只要点一点头,就是前途平坦光明一片。 他不应该拒绝。 沈霁筠语气平静, 慢慢道:“是长生, 是更为广阔而瑰丽的世界,也是凡人一生都难以寻求的。”他停顿片刻, “若是你想,我可以赐予你一场仙缘。” 仙缘,也是补偿。 既然毁了谢小晚的一辈子, 那就还给他另一种人生——比之前要好上无数倍的人生。 仿佛只有这样弥补, 沈霁筠才能够心安理得, 才能抹除心境上的瑕疵。 当然,他不会去想谢小晚是否想要得到这一场仙缘,只是高高在上的赐予。 听到沈霁筠说的话,谢小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似乎在理解这话中的含义。 沈霁筠平淡地说:“若是你想好了……” 谢小晚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思索,连忙摆了摆手:“云竹君,我真的不想修仙。” 沈霁筠不明所以:“为何?” 谢小晚攥紧了衣袖的一角,小声地说:“因为我觉得没有意义。” 沈霁筠:“意义……”他顿了顿,用一种肯定的笃定的语气道,“你不懂。” 修真的意义是什么? 自然是踏上大道,逆天而行。 谢小晚歪了歪头:“为什么不懂?修仙,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凡人界从不缺少关于仙人的传闻。 比如有人曾经出海前往仙岛蓬莱,为皇帝寻找长生不老的仙术;有人误入山林,观人下棋,待棋局结束,已是沧海桑田;亦有人顿悟大道白日飞升…… 在这些故事里,都逃不过“得道长生”这四个字。 可对于十八九岁的谢小晚来说,长生不老太过于遥远了,也根本没有意义。 仙缘或许很好,很多人都抢着想要,可只要谢小晚不想要,那对他来说就毫无意义。 其实他想要的很简单——找到夫君,然后回家。 虽然那个家只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夫君也只是一个屡试不第、家境贫寒的书生。 可是……那样就很好。他只想要守着那个院子、夫君还有新栽下的桃树,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谢小晚向沈霁筠描述着那个画面,说起兴奋的时候,脸颊上浮现了莹润的光泽。 他的声音清脆,就算说了一大通话也不会惹人厌烦。只是等他说完后,久久等不到别人的反应。 谢小晚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因为看不见,也不知道沈霁筠脸上的神情如何,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听说云竹君修的是无情道,我说的这些……您应该不知道吧?” 沈霁筠垂下了眼皮。 不,他知道。 少年口中描述的一切,他都曾经经历过。 只可惜,这一切同样也断送在了他的手中。 在明白了这个之后,沈霁筠的心口传来了一股莫名的痛楚。 这并不是刀剑造成的,而是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他是举世无双的剑修,也同样无法抵挡住这痛楚。 沈霁筠抬手按住了胸口,眉头紧紧锁起。 谢小晚还在说话:“云竹君,您还好吗?您……” 沈霁筠突地厉声道:“别说了!” 谢小晚瑟缩了一下,害怕的红了眼睛,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云竹君,您是生气了吗?” 沈霁筠闭了闭眼,尽力保持着平稳的语气道:“无事。” 谢小晚低下了头,因为太过于不安,双手搅动在了一起:“云竹君,我知道您是个好人,可是……修仙能找到我的夫君吗?” 沈霁筠不语。 谢小晚带了一些哭腔:“我只想要找到我的夫君,然后回家去。长生有什么用?如果没有夫君,就算是长生也只是孤零零的过一辈子。”想到这个画面,他拼命摇了摇头,“我才不要!” 沈霁筠看着少年稚嫩天真的脸庞,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 长生难得,真情……亦难得。 可是,这值得吗? 沈霁筠沉声道:“倘若,你的夫君回不来了。” 谢小晚不假思索地说:“不会的!就算是回不来了,我也会一直等着他的,等不到也要等。”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夫君答应过我,我们要白头偕老的。” 沈霁筠的目光落到了谢小晚的胸口。 那里,有一道他留下的剑伤。 “可是……”沈霁筠斟酌着开口,“他伤了你。” 一听到这个,谢小晚的脸色一暗,不过很快就缓了过来:“所以,我更要找到夫君,问问是为什么。或许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治好了就好了!” 在无情道大成后,沈霁筠心中关于凡间的一切记忆都开始褪色模糊,他只能记得一切零碎的画面。 可在谢小晚的诉说下,这些记忆一点点的复苏,开始扰乱他的心境。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沈霁筠制止了自己的思绪,硬声道:“既然如此,待你眼睛好了,我就送你离开。等下……会有别人来照顾你的。”他见少年惊愕地抬头,又添了一句,“若是遇到了危险,直呼我的名字便是。” 话音刚落,还未等谢小晚做出回应,沈霁筠便甩袖离开了仙宫,像是不愿意再多留片刻。 谢小晚保持着乖巧的坐姿,一直到脚步声远去,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冷了下来。 仙缘…… 呵。 谢小晚又怎么猜不出沈霁筠心中所想,他做出这些事情无非只是想要弥补一二。 可是这弥补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沈霁筠自然不是因为谢小晚如此深情才感到内疚,只是因为这深情影响到了他的心境,让他对无情道产生了怀疑。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问心无愧。 若是谢小晚接受了这“仙缘”,那么曾经经受过的痛苦都将变得一文不值。 而沈霁筠也能消除这一点心境上的瑕疵,继续毫无牵挂地走上无情道。 因为刚才的诉说太过于投入,谢小晚感觉到血气有些不稳。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舌尖卷了一下,品尝着口中的腥甜。 赐予他仙缘。 真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足以将过往的一切都抹除。 可是,沈霁筠有没有想过,若是谢小晚真的只是一个凡人,连到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是得到“补偿”了。 一个凡人,只能够病弱缠身、痛苦无望的死去,甚至在死之前,都会惦记着他的夫君。 谢小晚轻轻一叹,自语道:“沈霁筠,你真的有想过吗?” 没想过也没关系。 很快,沈霁筠就会知道了。更能体会到他当时的痛楚与……绝望。 谢小晚靠在了窗边,一片雪花落到了他的眉心,带来了冰凉的触感。他半眯起眼睛,唇角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 沈霁筠形色匆忙,气息不稳。 自从他无情道大成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令他无所适从,更不知如何是好。 沈霁筠一路行去,一直到一处冰雪覆盖的山谷,这才停下了脚步。 罡风刮过,带来一股刺骨的寒意。 可就是这寒意令沈霁筠稍稍平静了一些,他闭上了眼睛,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波动。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他的肩膀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这才睁开眼睛。 哗—— 一道凌厉的剑气从沈霁筠的指尖迸射而出,撞上了一旁的冰山,直接将其化作了粉末。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将心中的杂念宣泄出去。 还是没有用。 沈霁筠的手指微微颤动了起来,依旧不能平静。 谢小晚…… 明明两人之间的因果已断,为何还会如此? 定是心境磨砺还不够。 沈霁筠垂下了手,朝着寒风肆虐的山谷走去。 不能再见谢小晚了。 只要不见,就不会去念,更不会产生这些不知所谓、纷乱的思绪。 等谢小晚的伤治好,就将他送走。 既然不想要仙缘,那就赠他灵丹妙药,延年益寿,再有家财千金,可保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这也算是弥补一二了。 天青色的身影走入雪地,逐渐与霜雪融为一体。 这样近乎于妖又果决狠辣的少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 魔修的眼睛闪动,探究地望着隔壁牢房里的人,哑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姓谢……”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远处传来“咣”得一声,打断了这话。 魔修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监牢之中久不见天日,昏暗阴森,一眼望去只能看见灰黑二色。 而此时,隔着重重栅栏,却多了一道雨过天青的身影。 那身影,正一步步地走过来。 暗牢中所关押着的囚犯日日受着罡风折磨,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时不时会发出渗人的声响,鬼哭狼嚎不止。 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影响到来人,他依旧走得不疾不徐,连衣摆都不带一丝波澜。 就犹如飞鸿雪泥,不留一丝尘埃。 而他途经之处,监牢中的犯人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第28章 如数奉还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姿势! 听到这番拒绝的话, 沈霁筠不自觉地冷了下脸,俊秀清逸的脸庞上像是覆盖了一层薄霜,令人生畏。 鹤童十分乖觉,都不用出言提醒, 就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口中还恭敬道:“我正记起还有别的事, 先行告退——” 连话都没说完, 他就化作了一只仙鹤, 拍着翅膀慌不择路地飞下了山崖。 不过片刻, 山巅之上便只剩下谢小晚与沈霁筠。 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阵阵寒风刮过, 吹散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谢小晚目不能视,不知道面前景象如何, 只能用力地攥紧了衣带的一角。 沈霁筠走了过去。 以他如今的修为, 早就是踏雪无痕了,可顾及到谢小晚看不见,他还刻意发出了一些响动。 谢小晚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可是他忘了身后就是温泉池, 毫无准备地一脚踩空,惹得他惊呼了一声。 谢小晚没有保持住平衡, 向后仰倒了过去。 只是, 他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跌落池水中,而是撞入了一个结实的臂弯中, 紧接着就是一股清冽的霜雪气息扑面而来。 “云竹君……”他喃喃道。 沈霁筠将人安稳地放下, 还未松手, 就听见怀中的人说:“每次都是您救了我,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了。” 沈霁筠不适地转过目光:“不用。”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固执地说:“怎么能不用呢?知恩图报——这是我夫君交给我的。”他笑了笑,“我夫君和云竹君一样,都是很好的人。” 沈霁筠垂下了眸子,不语。 很好吗? 谢小晚还在说:“等我找到了夫君,一定带我夫君来谢谢您。” 沈霁筠生硬地说:“不用。” 谢小晚茫然地睁着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为什么?” 沈霁筠避而不谈:“穿好衣服,回去了。” 谢小晚:“哦、哦……” 沈霁筠走了过去。 蒙在前方的雾气散去,使人能够更清楚地看见面前的情景。 谢小晚就这么毫不设防地站在那里,宛如刚刚抽芽的柳枝,娇嫩纤细,随风摇荡。 衣袍松松垮垮地披在他的身上,衣带没有系紧,露出了一大片细腻的雪白。 唯一令人可惜的是,如雪一般的肌肤并不是无暇的,可以清楚地看见,胸膛上横着一道光滑利落的伤疤。 那是剑伤。 从伤口的痕迹能够分辨出,那必定是一把极为无情决绝的剑。 这是他留下的。 沈霁筠的气息紊乱了一瞬。 谢小晚久久等不到动作,小声地问:“云竹君?”他顿了顿,“为什么您要帮我穿衣服,鹤童不是照料得也很好吗?” 沈霁筠掩去了话中的情绪:“鹤童身量不足,照顾不周。”——说的好像真的只是这样一般。 谢小晚没有多疑,张开了手臂:“那就麻烦云竹君了。” 沈霁筠伸手握着衣带,将雪白的肌肤都掩盖在下面,再低头系好。两人之间太过于亲密,动作间,不免会产生一些碰触。 谢小晚刚从温泉池中出来,整个人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腻柔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霁筠放慢了动作,多停留了一瞬。 费了比往日更多的时间,沈霁筠终于帮谢小晚穿好了衣服,接下来就是……裤子。 沈霁筠捏着一条丝绸长裤,停下了动作。 霜雪洒洒而下,连带着衣袍也晃动了起来。 在衣袍下,一截小腿骨肉均停,犹如藕段一般,嫩生生的。 沈霁筠的喉结轻轻一滚,半跪了下来,道:“抬脚。” 谢小晚看不见,只能听从沈霁筠的命令,抬起了白生生的脚丫。只是……方向错了。 沈霁筠只好握住了那纤细的脚踝,望裤子里塞,待两条小腿都穿进去以后,他已然冒出了一阵细密的汗珠。 这一番折腾,竟然比杀灭一只千年妖兽还要费劲。 好不容易都折腾好了,沈霁筠正要收手,就听见谢小晚细弱地提醒:“腰带……” 沈霁筠只好弯下腰,拿着腰带环过少年的腰肢。 在那一瞬间,他心中闪过的念头竟然是——还好没让旁人帮忙穿。 无他,全因这腰实在是太细了。 盈盈一握,好似一轮浑然天成的弯月,少一分太瘦、多一分太腻。 这些……也曾是他拥有过的。 沈霁筠心绪纷乱,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念头。他闭了闭眼,将这些念头勉强压下。 而谢小晚偏偏还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问:“云竹君,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沈霁筠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掩饰道:“是此地太热了。” 谢小晚不解:“热?这里不是雪山吗?” 沈霁筠不知如何解释,只能道:“下去吧。” 说完后,他就转身走入了雪地中。 大概是不想被别人看到异样,沈霁筠走得极快。待过了一阵,他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方才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一看,谢小晚刚离开温泉池的范围,还跌跌撞撞地走错了方向。 沈霁筠这才想起谢小晚看不见的事情,折返了回去,见他赤脚走在雪地上,问了一句:“为何不穿鞋?” 谢小晚好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低下了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过没事的,我可以走、走回去的。” 沈霁筠垂下了目光。 谢小晚的脚踩在雪地里,微微弓起的脚背已经冻得通红,连带着身体都微微发抖。 都这样了,还逞强。 沈霁筠的手指一颤,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谢小晚缩了缩脚,小心翼翼地攀附上了一侧的肩膀。 沈霁筠朝着仙宫走去。 他走得很稳、很慢。 像是在这冰天雪地中,能够将时间停滞在这一刻。 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 在出剑斩断因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放弃了这一切。 待走出这片霜雪,就应该舍弃掉这些无用的情感,重新回到无情道上。 谢小晚靠在沈霁筠的肩膀上,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心境波动,眼中闪过了一丝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狡黠笑意。 - 回仙宫的路不短,但终有走完的一天。 沈霁筠把谢小晚放了下来,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谢小晚正缩成一团,止不住地颤动。 沈霁筠不禁问:“怎么?” 谢小晚半阖着眼皮,失去了意识,止不住地呢喃道:“冷、好冷……” 沈霁筠伸手一摸,少年的额头滚烫,显然是在雪地里走了一遭,身体太弱受凉了。 他只好止住了脚步,包裹住了谢小晚冰凉的手。 谢小晚生得精致秀气,连带着手指也小巧纤细,指甲盖修剪的滚圆整齐,上面还有着一个个小月牙。 沈霁筠握着,凝聚起了一道灵气,钻入了谢小晚的身体中,慢慢地滋养着。 待灵气转了一圈后,他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少年经脉堵塞,竟然是短寿之相。 沈霁筠不信,又输入一道灵气,得出的结果依旧是此。他皱起眉头,想要问发生了什么,可一看,身旁的少年已经昏沉睡了过去。 就算是睡着了,谢小晚也依旧有些不安,嘴唇紧紧抿起,仿佛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沈霁筠抬手一挥,一道灵气钻入了香炉中,在灵气的催化下,将其中的香丸点燃用以安神。 没过多久,香炉中便缓缓升起了一道雾气。 烟雾轻盈缥缈,暗藏着一股清冽的水木檀香,再回味时,却有些辛辣与酸楚。 这香味,好像不是安神香…… 沈霁筠刚刚冒出了这个念头,就有一股倦意席卷而来,他眼皮一沉,不受控制地靠在了小几上睡了过去。 待沈霁筠闭眼后,一直熟睡的谢小晚悄然睁开了眼睛。 “云竹君?”他小声地呼唤道。 没有回应。 谢小晚慢慢地坐直了身体,闻着鼻尖的香味,唇角微微一翘。 这香炉中燃烧着的当然不是安神香,而是他调制出来的香丸——忘川。 忘川乃是魔道秘香,知晓之人不过一掌之数。 只要知道配方,就算没有修为也可调制,再加上沈霁筠用灵气催化,效果更胜一筹。 若闻香者心境无暇,没有心魔,睡醒之后便是了无痕迹,反倒能使心境更进一步。 可若是心境有瑕,就会梦到一生中最为刻骨铭心的一幕。再加上旁人入梦引导,就能使得心魔深种。 也不知道,沈霁筠会梦到什么…… 谢小晚这么想着,也闭上了眼睛,伴随着这忘川香,进入到了沈霁筠的梦境之中。 “你在做什么?”大概是刚刚睡醒,谢小晚的态度不复之前的娇软,甚至还有一些冷淡。 司徒空反应了过来。 既然少年都醒了,再将他打晕也来不及了。为了避免引起云竹君的注意,还是先把糊弄过去,不要让他生出疑心来。 反正一个凡人,还是个瞎子,还不是想怎么骗就怎么骗。 司徒空微微俯身,他现在还是鹤童的模样,就装出一副恭敬的神情道:“公子,我只是想看看您醒了没有。” 一觉睡醒,刚才敷的药起了些许的作用,谢小晚睁开眼睛,隔着纱布能看见一点光亮透进来。 他定睛一看,瞧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谢小晚迟疑道:“鹤童?” 司徒空应声:“是我。” 从身形轮廓与服饰上看,站在床榻前的人确实是鹤童。但,谢小晚总觉得有一点违和的感觉。 司徒空接着道:“公子,方才您睡着的时候云竹君来过了,像是找您有什么事。” 谢小晚松开了手,问:“是吗?” 司徒空语气平静地说:“是的,云竹君见您睡着了就先走了,说是等您醒了,让您去闭关处寻他。” 原本谢小晚还是有所怀疑,听这一番说辞,已经能够确定这人不是鹤童了。 首先,鹤童不敢用如此语气说话。 而云竹君……呵,现在闭关压制心魔都还来不及,怎会主动前来寻他? 谢小晚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不显,一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窗前立着的琉璃灯盏落下一道光来,笼罩在了他的身上,犹如从画轴中走出的画中人。 司徒空看着这一幕,不免怔了一下,随后低头掩饰了自己的失态,问:“公子,您去吗?” 谢小晚倚在靠枕上,似有所思:“让我想想。” 司徒空一副冠冕堂皇道:“云竹君像是有急事,若是公子不去,我也好去回禀一声。” 都说了这种话了,司徒空以为这少年应当诚惶诚恐地前去,没想到他歪了歪头,轻声道:“也好,我刚睡醒,精神不济,你去替我向云竹君说一声。” 司徒空:“……” 这话让他没法接。 要不还是打晕了带出去吧。 就在司徒空这么想的时候,谢小晚轻笑了一声:“好了,逗你玩的,既然是云竹君让我过去,我哪里敢不从呢?” 说着,谢小晚就掀开了被子,走下了床榻。他现在还是有些看不清楚,摸索着走向门口。 司徒空紧跟其后。 刚一走到仙宫入口处,就听见“吱嘎”一声,两扇大门向外推开,随后就吹来一股寒意。 谢小晚觉得喉咙有些发痒,扶着一侧的墙壁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司徒空站在右后侧,见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禁催促道:“公子怎么不走,切莫让云竹君等急了。” 谢小晚掩住了鼻尖,细声细气地说:“外面太冷,麻烦你替我取一件披风来。” 司徒空生怕夜长梦多,听到这个要求不免心生不耐。可转头一看,谢小晚立于风雪中,黑发如瀑垂下,更显得身姿纤细,不知不觉间,连这点不耐烦都烟消云散了。 他应了一声,回去取了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到了少年的肩膀上。 谢小晚轻声道了一声谢。 司徒空催促道:“那公子我们走吧。” 谢小晚拢了拢披风,正要走入霜雪中。 司徒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只要少年走出这扇门,他就可以悄无声息地从云竹君的手中偷走一个人,这简直就是……太刺激了。 谢小晚却不知身旁人的激动,只见他慢吞吞迈出一步,脚尖还没沾上地上的积雪,就又收了回来。 司徒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公子,怎么不走?” 谢小晚抬眸,隔着一层纱布望着远处的雪色,轻声地说:“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司徒空已经是按捺不住了,若不是怕少年身上有云竹君留下的印记,他早就直接出手将人强行掳走了。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焦灼:“什么问题?” 谢小晚却是不慌不忙地说:“我在想——若是我在这里求救,云竹君会听得到吗?” 司徒空一怔,身体先一步动作,想要出手擒拿住少年。 一道掌风划过谢小晚的额头,可他没有一点退却,只轻笑了一声:“我想,应该是听得到的。” 司徒空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目光惊疑不定。 难道,少年早就察觉到了异样? 不应该。 面前这个少年只是一个凡人,又怎么能够看破他的易容伪装? 司徒空垂下了手掌:“公子,您在说什么?” 谢小晚抬手抚摸过脸侧,最后将被风吹散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不见一点惊慌:“姜黎安让你来做什么?” 司徒空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不仅被看穿了伪装,以至于幕后的主使者都被猜得一清二楚。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张白纸,什么东西都一览无余。 谢小晚轻蔑地轻哼了一下。 他在望山宗无敌无友的,能够费尽心思派人来云竹峰对付他的,也只有姜黎安一个人了。 这还用猜的吗? 司徒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不立即求救?” 谢小晚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想看看你们想要做什么。” 司徒空看着面前的人。 明明这只是一个孱弱的凡人少年,只是生得好看了一些,却莫名地让他生出了一股……恐惧。 第29章 西漠佛子 林景行怀着一种隐秘而恶毒的念头, 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不知何时,一直萦绕在四周的喧嚣风声停止了下来。 一道白光破开了天际, 驱散了阴沉。 沈霁筠笔直地站立在一片荒芜之中,一袭天青色的长袍有些破旧,但依旧能看出些许清逸雅致的风骨。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 直直地望着画皮,眼中不似之前的茫然无神,反倒是透露出一股近乎于死寂的冷漠。 画皮还在细声细语地诉说着“过去”的事情:“云竹君,后来我到了望山宗寻你……这些, 你都忘了吗?” 说到这里, 画皮慢慢地仰起头,将精致乖巧的五官展现在了细碎的日光下,神情专注得就如同是即将献给上苍的祭品。 然后, 他露出了不知道练习多少次的微笑。 那是与画像上的人如出一辙的笑容。 唇角微微抿起,羞涩、娇弱又带着一些坚韧。 画皮的心中满是自傲。 只要他还有这张脸,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云竹君,不也是任由他欺骗摆布吗? 他柔柔一声:“云竹君?” 画皮等待着云竹君如同往常一样,陷入秘术的控制之中。 可他等待了片刻, 抬头看去, 却对上了一双冰冷无波的眼睛。 沈霁筠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谁?” 一直以来, 沈霁筠都陷于入魔的状态, 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他却陷入自己的世界毫无反应, 只有看见、听见与谢小晚有关的事情时, 才能够清醒一瞬。 方才那一巴掌, 就如同是晴天霹雳, 将他从这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不再沉沦于黑暗中。 所以这样,他才能发现身旁的异样。 画皮浑然不觉,听到这个问题,还依旧伪装出“谢小晚”的神情。他蹙了蹙眉,眼尾微微泛红,带着一些委屈说道:“云竹君,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 就在他即将说出“小晚”这两个字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道冷冷的声音:“够了!” 画皮怔了一怔。 按照长老所说,他伪装成了那个凡人的模样,再佐以秘术,自然能够控制住云竹君。可是现在怎么没用了? 还没等画皮想明白,迎面就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沈霁筠缓缓道:“你不是小晚。”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精怪,披着一层人皮,伪装成了小晚来接近他。 沈霁筠的心头生出了一股凌然的杀意。 这杀意并不是源于他被欺骗,而是……竟敢有人借着小晚的样貌,如此侮辱小晚。 画皮汗毛竖立,连连后退。 一直精心维护的谎言就此被戳破,他无路可逃,只能颤抖着声音想要解释:“云竹君,我、我……” 话还未说完,只见一道雪亮的剑气凌空而来,就在快要血溅当场的时候,他想起了长老曾经说过的话,脱口而出:“云竹君,你害死了我一次,还要亲手杀死我第二次吗!” 尾音消散在了寒风中,剑光随之停滞了下来。 听着这话,沈霁筠的手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于此同时,一幕幕闪过了他的眼前。 桃花满树,少年站在其下,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落下,其中一片落在他的眉心,人比花娇;监牢昏暗,纤细的身影缩成了一团,害怕得颤抖;悬崖下,少年跌跌撞撞行走在碎石中,身上鲜血淋漓,口中却还声声喊着“夫君”;还有…… 悬崖下,少年身-下晕开了一滩猩红的血迹,犹如绚烂盛放的烟花,盛放过后就是凋零。 他苍白着脸色,明明疼极了,还依旧强撑着露出笑容,轻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我不恨你……我只想你……好好的……” 是了,少年并不恨他。就算伤痕累累,被伤透了心,却依旧保持着纯粹明亮的眼睛。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接受这样的原谅? 沈霁筠的胸口血气翻涌,一股腥甜涌了出来,他咬紧了牙关,生生咽了下去。 他给谢小晚带来了什么? 带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甚至在小晚……死之后,还有人用着他的模样,让他不得安宁。 这些人……该死。 全都该死。 沈霁筠的眼光灼灼,不复往日的沉寂,赫然是一片暴虐的杀意。 画皮久久等不到剑光落下,还以为这招有用,不禁一喜。只是喜色刚刚浮上眉梢,就又爬出了一股恐惧。 他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低头看去,一道冰冷锋利的剑光直直没入胸口,流淌出一抹血色来。 锃—— 沈霁筠收手,轻轻垂下了眼皮,不去看眼前的一切。 画皮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就如同是一幅被撕碎了的画卷,飘起了漫天的白絮,最后风沙一吹,什么都没剩下。 片刻之后。 沈霁筠睁开眼睛,扫向了站在一旁的人。 林景行站在一侧,避开了目光,有些心虚地道了一声:“师父。” 沈霁筠抬手拭过唇角的血痕,沙哑着声音问:“那个带着面具的人,你认识?” 林景行还以为他是要找面具人报仇,连忙解释道:“师父你方才神智不清,三番五次找那人麻烦,那人才动手的……” 沈霁筠冷淡地说:“你只需回答是否认识。” 林景行低下了头:“不认识,是他在沙漠中救了我……”说到一半,他瞥见一道人影从面前走过,抬头一看,沈霁筠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 林景行连忙跟上,不明所以:“师父?” 沈霁筠捂住了胸口,走得有些不稳,但步履却平稳坚定:“我要去找他。” 林景行疑惑道:“师父,你想要做什么?” 沈霁筠望向了远处。 其实他也不知道,但冥冥之中,好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动着他前行。 烟尘散去,霞光万道。 沈霁筠似乎在漫天黄沙中看见了一道朱红色的身影。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这让他潜意识地觉得,他应该认识那个带着面具的人。 沈霁筠甚至生出了一种近乎于荒谬的想法。 也许那张面具之下,他是日思夜想的……谢小晚的脸。 沈霁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找到他。 然后,摘下他的面具,看看在面具的遮掩之下,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庞。 - 于是同时。 谢小晚经过一番跋涉,走到了沙漠的交界处。一侧是黄沙孤影,一侧是玉树琼花,他从其中一个世界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哗啦”一声。 枝影摇晃,惊起了一只白鸟。 谢小晚拨开了挡在面前的树枝,沿着小路走去,出现在面前的是碧波荡漾的湖水。 湖面清澈,萦绕着氤氲的水汽,犹如一块澄澈无暇的碧蓝宝石。 谢小晚靠近了过去,只觉得浑身的沉闷燥热都被吹散而去,只余下心旷神怡。 大概是在干燥的沙漠中待得久了,乍一见到水源,不免想要洗去身上的风尘。 谢小晚的神识一扫,见四周没有危险,便靠近到了湖边。他弯下腰,掬起了一捧湖水。 哗啦—— 冷凌凌的水珠从手指缝隙中流淌而下,落在湖面上,惊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谢小晚仔细地洗干净了指间的灰尘砂砾,见湖面平静,又缓缓解开了腰带。 朱红色的长袍无声地飘落在了地上。 枝头轻轻摇晃,日光穿过叶子,光影斑驳细碎。 谢小晚撩起浓密的黑发,赤脚步入了湖水中,等到水面没过胸口,这才发出了一声喟叹。 他用手指撩起一些水珠,泼到了肩膀上。波浪摇晃间,可见白皙的肌肤上横着一道狭长的剑伤。 等洗得差不多了,谢小晚正要起身之时,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冷声喝道:“是谁!” 树林中,传来了窸窣的响动。 谢小晚一掌拍向水面,震起了漫天的浪花,借着浪花的遮掩,一道情丝无声地从指间探出,勾住了岸上的衣服。 待到水花落下后,一道朱红色的身影缓缓地落在了岸边。 谢小晚抬手撩起湿润的发尾,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秘境之中危险重重,每一次开启,折损在其中的人不知多少。故而,就算是谢小晚也不得不小心防备。 他目光微凝,等待着藏匿于树林后的人出来,可等待了片刻,不见再有动静发出。 是人……还是秘境中的凶兽? 谢小晚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心去到声音传来的地方看看。 唰! 一缕银色的情丝从袖口钻出,绞碎了挡在面前的树枝灌木,清扫出了一条小路。 谢小晚走入其中。 树林之中一片静谧,四周树影摇晃,落在地面,犹如生出了一只只鬼手一般。 又走出一段距离。 突然,树林深处传来了呼救声。 “救命——”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 风月楼说起来也不算是名门正派,楼中之人行事自然有些非正非邪、随心所欲。 谢小晚更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好人,听到呼救声,第一反应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正要转身离去,再仔细一听,那呼救声又变了。 “楼主,救命!” 仔细一听,有些像是妙音等人。 别人可以不救,自己人不能放任不管。 谢小晚的脚步一转,又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他心知其中有蹊跷,提起了警惕之心,结果还没到目的地,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陷,顿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谢小晚:“……” 怎么这么倒霉? 他扭身一转,想要从中脱出身来,可是地面连番下陷,砂石从耳旁簌簌而下。 上方更是甩出了一条条的藤蔓,遮挡住了退路。 既然出不去,谢小晚就干脆往下一探究竟了。 袖中修长的手指翻动,犹如拨动琴弦一般,一根又一根的情丝挥洒而出,深深没入四周的墙壁上。 他足尖轻点,好似惊鸿过隙,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没想到,底下另有一番天地。 谢小晚收回了情丝,抬手挥出一道灵气。 在灵气的催化下,“呲”得一声,一盏又一盏的石灯亮了起来,幽幽灯火摇曳,可见面前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地宫。 谢小晚目光一扫。 除了地宫以外,四周皆是黑沉沉的一片,被浓重的迷雾环绕,看不真切。他尝试着退出去,刚走出一段距离,就听见其中发出了一道阴森可怖的吼叫。 接着谢小晚的眼前一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鬼打墙。 看来,迷雾这条路走不通,唯一的出路就是走入到地宫之中。 “装神弄鬼。”谢小晚轻嗤了一声,抬脚踏上了这一条路。 哒。 脚步声在地宫中回荡。 谢小晚刚走到面前,就见地宫的大门缓缓打开,其中一片混沌,像是藏着噬人的野兽一般。 待他走进后,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打破了环绕四周的黑暗。 谢小晚眯了眯眼睛,还没等适应这光芒,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楼主!” 妙音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自家的楼主,问:“楼主,您怎么也来了此地?” 谢小晚慢吞吞地说:“我听到你的求救声,就过来看看……” 妙音不赞同地说:“秘境危险,楼主不该如此。” 谢小晚又被念叨得有些头疼:“好啦妙音,我是来救你的。” 妙音一听这个,面容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是我的不对,让楼主身陷险境。若是楼主有事,我万死万死难辞其咎。” 谢小晚小声嘀咕:“也不用这么严肃吧。”他顿了顿,“先和我说说,这里是什么情况?” 妙音转移了注意力,缓声道:“我一进入秘境就和其他姐妹分散了,不小心进入了这座地宫。这里就像是迷宫一样,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一不小心还会被传送到别的地方。” 谢小晚问:“地宫中只有你一个人吗?” 妙音低声说:“还有别人,不过……” 谢小晚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不过什么?” 妙音:“呃……”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佛诘:“阿弥陀佛。” 声音晴朗空灵,打破了地宫的阴霾,使得人豁然开朗。 谢小晚不抱希望地问:“……是西漠佛子吗?” 妙音点头:“是的呢。” 话音落下。 只见一僧人缓步走来,他肩披金红袈裟,手举至胸前,佛珠缓缓转动。在这昏暗的地宫中,莹莹佛光环绕,可见僧人唇红齿白,眉间一点红痣,男生女相,好似慈悲观音化身。 不是别人,正是西漠佛子,藏镜。 “妙音施主,可有找到出口?” 谢小晚退后一步,躲到了妙音的身后,同时还摸了摸脸颊,确定面具还在以后方才放下了心。 因为面前这位不仅是西漠佛子,还是他曾经的渡劫对象……之一。 第30章 世间双全 谢小晚修的是多情道。 多情道, 自然要耽于情爱,为情生、为情死。 所以,他需渡九次情劫方才能够成就大道,每一次都需要对一个人呕心沥血、爱得刻骨铭心, 至死不悔。 而面前这位西漠佛子, 就是其中一次的渡劫对象。 其实谢小晚已经不太记得过去渡劫的事情了, 若不是西漠佛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都不会想起这个人。 情劫渡完,一切的爱恨情仇都化作乌有,清风一吹, 了无痕迹——多情更似无情。 不过奇怪的是, 往往是他轻轻放下了,而另一个人又会追悔莫及。 谢小晚站在了妙音的身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远处的僧人。 不过转眼间, 藏镜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面前,他肩侧披着的金红袈裟流光溢彩,映照在脸侧, 显得庄严而神圣。 “妙音施主……”他看见了妙音身后多出的身影, 客气地问道, “这位施主是?” 谢小晚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捂住了鼻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妙音心领神会,立刻替他作答:“这位……也是误入地宫的修士。” 藏镜抬起眼皮, 目光从谢小晚的脸上扫过。 地宫昏暗, 光影交错间, 一张面具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悲天悯人的神佛, 一半确实嗜血狰狞的妖魔。 如此矛盾而又微妙的两者同处在一张脸上, 似乎在诱-惑着人一步步走入无间地狱。 “南无阿弥陀佛。”藏镜下意识地念了一声佛诘,收回了目光低低垂眸,“这地宫布置巧妙,迷障丛生,两位施主不如与贫僧一同合作,寻找出路。” 谢小晚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短暂的交流结束。 不知为何,地宫中陷入了一片奇怪的寂静之中。没有其他动静发出,只有一旁的石灯静静地燃烧着。 妙音觉得这个气氛有些古怪,张了张嘴唇,无声地问:楼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小晚初来乍到,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目光一扫,将四周的景象收入其中。 地宫巍峨,大殿之中立着一根又一根的蟠龙柱,更深处,涌动着一片浓稠的黑暗。 再回过头一看,不知何时,来时的入口悄然消失,四面都是结实的墙面,别说门窗了,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谢小晚尝试着强行破开一条通道,可一缕坚韧的情丝划过墙面,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垂下了手,对着妙音轻轻摇了摇头。 妙音见状,出声问道:“佛子,你可有什么发现?” 藏镜回答道:“还是和之前一样,并未有其他发现。” 他们被困在地宫中有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未找到出口。在不知道情况的前提下,并不敢贸然进入深处,只敢在外围徘徊。 谢小晚冷不丁开口:“进去看看。” 藏镜闻言,看了过去。 谢小晚立于一盏石灯面前,朱红色的衣袍犹如火舌舔-舐燃烧:“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到更深处去,或许能够绝处逢生,找到出路。” 他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如同泉水叮咚,亦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圆润。 藏镜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朱红色的身影微微失神。 曾经……好似也有这么一个清澈动人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絮絮念叨着。 妙音等了一会儿,见久久没有回应,出声提醒道:“佛子?” 藏镜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如此,便如施主所言,往更深处去吧。” 一行人朝着地宫深处走去。 藏镜走在最前方,周身佛光莹莹,眉眼间庄严宝象。在佛光照耀下,暗处藏着的魑魅魍魉还未来得及靠近,就化作了一缕缕青烟。 一路平静,并未发生意外。 地宫阴森,一片混沌,好似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而面前的路弯弯绕绕,就如同迷宫一般,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周围景象又似曾相识,让人觉得如同一直在原地踏步一般。 呲—— 石灯中的火光微弱,轻轻摇晃。 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下,若是修为差些的人,怕是要心生恐慌,陷入迷沼之中。 还好,在此的三人都是心智坚定之辈,再加上佛音朗朗,并没有迷失在其中。 又走过一扇门。 在微弱的灯火照耀下,可见前方墙壁刻着一幅幅的浮雕,青面獠牙的金刚怒目而视,周身环绕着形状各异的妖魔鬼怪。 彩绘金刚通常都是用于镇宅降妖,可不知为何,地宫中的浮雕隐隐透露出一股邪性。 谢小晚多看了两眼,正要绕过去之时,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余光回眸一瞥,赫然对上了一张凶恶的脸庞。 墙壁上绘制着的金刚好似活过来一般,一双狰狞突出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路过的人。不管怎么转变方向,只要回过头一看,就能对上它凶恶的目光。 妙音也发现了这一异像,轻喝了一声,指尖甩出一根锋利的羽毛,化作一道残影,飞快地射-向了墙面。 羽毛在撞到墙壁上后,发出“叮”得一声,随后直直掉落在了地上,惊起了一阵回音。 墙壁上的金刚纹丝不动,好像真是只是一处浮雕彩绘一般。 藏镜听到了动静折了回来,他望着浮雕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后,纹温声道:“浮雕上并无阴秽之气。” 西漠佛宗,最擅长应对阴秽邪污之物,既然藏镜都说没有了,应当只是他们一惊一乍了。 妙音收起了地上的羽毛,低声说:“怪渗人的,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谢小晚却没有动,反而抬眸与彩绘金刚对视,看了一会儿后,突然道:“它的眼睛,似乎是一处机关。” 听他这么说,其他两人都看了过去。 墙壁上的金刚由朱砂、彩-金绘制而成,巧妙精致、栩栩如生。而它的一对眼睛尤为的传神,高高突起、目眦尽裂,看得久了,好似在滴溜溜地转动。 谢小晚思索了片刻。 这地宫中暂时没有危险,就算有危险,以他们这个队伍,不管是什么也能应对一二。这样一来,不如试一试这机关。 这么想着,他上前伸出了手。 就在快要按到壁画浮雕的时候,藏镜出言阻止:“且慢。” 谢小晚停下了动作,不解地看了过去。 藏镜道:“我来罢。” 既然有人代劳,谢小晚自然不会硬要出头。他垂下了手,退到了一边,无声地做了一个“你请”的动作。 藏镜低低念了一声佛诘,来到了壁画前,伸手触碰到了金刚怒目的彩雕,接着用力一按。 咔嚓! 一道清晰的声响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 谢小晚也不知机关触动后会发生什么,便专注地盯着那一幅金刚彩绘浮雕。 在金刚双目按下后,藏镜收回了手,也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可除了那一道突如其来的声响意外,地宫中一片寂静,并没有发生其他异像。 妙音小声地说:“是不是弄错了?” 谢小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风月楼擅长奇门外道,制香、阵法、机关……不管是什么他都有所涉及。按照他的经验来看,这金刚双目就是一处机关,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谢小晚心中疑惑,想要仔细看看情况,于是朝着藏镜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只是刚迈出一步,他就感觉到脚下所踩的地砖微微下陷,耳边同时响起了“咔”得一声异响。 妙音冲口而出:“楼主小心!” 可是已经晚了。 地砖下陷之后,地宫四周传来了一阵机关转动、锁链拉起的声响。 机关已经启动。 谢小晚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不过一眨眼间,眼前的怒目金刚已经消失不见,转而出现在了另外一处房间中。 房间狭窄,一眼望去,不过方寸之地。 地上的石砖分为红青二色,按照一种奇怪而玄妙的规则排列,而在房间的正中央,竖着一个朱雀石柱。 朱雀振翅欲飞,身上羽毛分毫毕现,呼之欲出。 经历了刚才的景象,谢小晚生怕再次触动机关被传送到其他地方。他不敢乱动,就只能站在原地,远远地打量着不远处的朱雀石柱。 浮雕上的金刚怒目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机关是脚下的石砖,而面前的朱雀石柱摆明了就是关键的钥匙。 怎么样才能在不触碰到机关的情况下,接近朱雀石柱? 谢小晚想要找到一条出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朗朗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谢小晚:“……”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滞,缓缓转过身去,对上了一张皎若明月的脸庞。 藏镜面色温润如玉,眉心一点朱砂痣,虽男生女相,可在淡淡佛光笼罩下,让人生不出亵-渎之意。 谢小晚再一看,没有见到妙音,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与藏镜两个人。 谢小晚:“……” 其实他也不是怕见到前任渡劫对象,就是嗯……不免有些尴尬。还好在面具的遮掩下,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藏镜道:“施主。” 谢小晚侧过头,敷衍地回了一句:“巧啊,佛子。” 藏镜一手搭在腹部,一手举在胸前,指尖的佛珠缓缓转动,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他目光中带着慈悲怜悯之意,看着面前的谢小晚,问:“施主,我们之间……是否认识?” 谢小晚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在触碰到光滑细腻的陶瓷质地后,方才放下心来。 藏镜看着面前少年做出如此动作,低声道:“施主可否摘下面具,让贫僧一睹真容?” 谢小晚挑了挑眉,反问:“佛子为何口出此言?”他故意用一种轻慢、调笑的口吻,缓缓说道,“该不会是西漠修行清苦,佛子一入红尘,就搅乱了一池春水,忍不住春心萌动了吧?” 藏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要求有些僭越,便道了一声:“抱歉。”他顿了顿,“只是施主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谢小晚侧过了脸,只露出面具上的半张菩萨低眉,他懒懒地说:“佛子既已遁入空门,还有哪门子的故人?看来是佛子六根不净,红尘未断呀。” 藏镜也不解释,只垂眸看着佛珠一颗颗的转过。佛珠有菩提制成,上面的纹路犹如一樽樽佛像,在耳边庄严吟诵道—— 无心无念,无痴无嗔;心若明镜,不然尘埃。 密室之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谢小晚双手抱着肩膀,眼尾轻飘飘地扫过站在一旁的僧人。 他的记性不太好,在渡完一次情劫后,他便会忘却一切,不去自取烦恼。 可现在看到藏镜这副模样,又忍不住回想起一些零碎的过往。 当年,藏镜还不是西漠佛子,他也不是风月楼楼主。两人不过是茫茫修真界的两个小修士。 藏镜身负血海深仇,他想要报仇雪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杀了仇人。而谢小晚,就是被他付出的一部分“代价”。 其实当年发生的事情,谢小晚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后来藏镜一朝大仇得报,转身拜入了西漠密教,摇身一变成为了西漠的佛子。 时光荏苒,已是百年过去。 怕是也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修士,曾经一人闯过密教罗汉阵,登上密印寺塔,只为了求一个答案。 ——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当时的答案是…… 哦,这位佛光萦绕的佛子一脸悲天悯人地说:“贫僧已经放下屠刀、六根清净,还望施主自重。” 自重。 付出的多少情谊,都化作了轻飘飘的两个字,好似一切的牺牲代价都被抹去,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谢小晚不免失笑。 不管是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回想过往,自寻忧愁。 他回过神来,用一种好奇地口吻问道:“佛子,若是你再遇到那位‘故人’,你又准备做什么?” 藏镜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当年年轻气盛、不知转寰,行事也……故而做出了一些伤害他人之事。若是有缘再见,必定要向他致歉,再设法弥补一二。” 谢小晚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我想,那就不必了。” 藏镜不解,诚心求问:“为何?” 谢小晚的目光冷凌,不见一丝波动:“佛子不觉得,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 往事如烟,不可追也。 要是强求,也不过是自寻烦恼。 藏镜听到这个回答,手头拨动佛珠的速度微微加快,嘴唇翕动,像是在默念着佛经。 谢小晚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真没意思。 人就是如此。 当年也不见有多少深情缱绻,为了名利、地位能够放弃一切,可等真的什么都得到手了,又想要去弥补过去的遗憾。 可世间哪得双全法? 不过取舍之道,有其取,便有其舍。 更何况……过去就过去了,不管事后怎么弥补都没有用了。 就像一樽精美的瓷器,在被摔碎了以后,不管怎么补救,都无法恢复如初了。就算是巧夺天工的匠人,都无法修补已经出现的裂缝。 像谢小晚,就从来不会为过去而后悔——这就是他的多情道。 藏镜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轻叹一声:“受教了。” 谢小晚点点头:“既然佛子想通了,不如我们先寻找出去的方法……” 话还没说完。 房间中央的朱雀石柱发出了一声鸟啼,接着地上石砖闪烁着光芒,像是到了某个时间点,脚下传来一阵震动。 熟悉的晕眩感。 经过了上一次,谢小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等站稳之后,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房间依旧狭窄。 只是中间立着的石柱变成了玄武形状,远远看去,龟壳上刻画着一些玄妙的花纹。 四周一片昏沉。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措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他还以为是佛子藏镜,下意识地说:“佛子你……” 一边说,他一边抬头看去。 可是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佛子,而是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谢小晚问。 来者满身风尘,衣衫破旧。 不是别人,正是沈霁筠。 不过话一出口,谢小晚就反应过来了,他与沈霁筠都是从沙漠中出来的,若是走了同一条路,运气差些,自然也会出现在地宫中。 谢小晚的目光掠过沈霁筠的肩膀,往身后看去,又多问了一句:“林景行怎么不在?” 沈霁筠像是没听到这个问题,眼瞳灼灼,死死地盯着谢小晚脸上的面具,问:“你是谁?” 摘下这张面具。 看看下面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沈霁筠没有等到回答,伸手就要抓向那张面具。 谢小晚:“……”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摘他的面具。 眼看着手就要伸到面前,谢小晚侧身想要避开。可他又怕触碰到机关,只能在狭窄的空间中躲避,不到片刻时间就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退无可退。 谢小晚伸手按住了脸上的面具。 看沈霁筠这个样子已然是入魔了,若是被他看到了真容,岂不是又要多出一番纠葛? 谢小晚最怕麻烦,恨不得再也不见到这些渡劫对象,可偏偏千年之约把这些人聚在了一起,不得不碰上一面。 谢小晚为了捂住自己的身份真容,甚至想要主动开启机关传送到其他地方。 就在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正中央的玄武石柱轻轻颤动,接着地砖一面面地翻转了过来。 一阵地动山摇。 谢小晚与沈霁筠擦肩而过,随后脚下一空,再次被传送到了另外的地方。 他还未站稳,就转头看向了四周。在没有看到别的身影后,他方才放下了心来。 还好这个房间里没有别人。 这下,他终于可以安心研究这里的阵法机关了。 谢小晚回想之前经历的房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是四象神兽,再加上机关的开启时间,似乎有着什么规律…… 谢小晚掐着手指一算,眼中流淌着璀璨的神采。片刻后,他推演完毕,小心翼翼地朝着其中一块地砖走去。 哒。 地砖纹丝不动。 谢小晚就按照算出来的规律,朝着中央的白虎石柱慢慢地靠近了过去。 - 另一侧。 沈霁筠睁开了眼睛,指腹上还残留面具冰冷细腻的触感。 只差一点。 他距离谜底只差这么一点的距离。 物极必反。 沈霁筠之前修的是无欲无求的无情道,一旦入魔,产生的负面情绪就比旁人多上百倍。此时他的情绪波动,眼中一片赤红。 就在他即将失控的时候,周身响起了悠扬的佛音。 佛光环绕,沈霁筠的双目逐渐清明,心境也渐渐平和了下来。他见一旁僧人神情专注慈悲,犹如神佛化身,道了一声:“多谢。” 藏镜见沈霁筠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便停止了念经,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施主,你心魔缠身、误入歧途,若是再继续下去,怕是要难以挽回了。” 沈霁筠不语。 他何尝不知自己的情况,只是…… “这是我应受的。”沈霁筠沙哑着声音说。 藏镜温和地说:“施主被何事困扰?何不说出来,或许贫僧能够解惑一二。” 在慈悲佛光下,沈霁筠垂下了眼皮,看着自己握剑的右手,眉眼间闪过了些许痛楚:“我辜负了一个人。” 听到这个回答,藏镜沉默了下来,不知为何,也生出了一些倾诉的欲-望,缓声道:“其实……我也曾辜负了一个人。” 逃之夭夭 31、逃之夭夭 (白月光他回来了); 藏镜从不会对别人提起他的过去。 毕竟他已是是西漠佛子, 理应六根清净,忘却三千烦恼丝,在莹莹佛光笼罩之下, 成为一樽庄严神圣、不近人情的镀金雕塑。 看起来,藏镜确实是这样的。 可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在漠漠黄沙之下、在佛前虔诚诵经之时,总会有一道剪影不经意地出现在心间。 就犹如蜻蜓点水而过,在死寂的湖面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如此一日复一日。 最终积累成为了一种慢性毒-药, 无药可解,只能无声地忍受着这痛楚。 可能是因为现在身处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 可以舍弃一切外界的顾虑;也可能是面前这人同病相怜,让人能够毫无顾忌地诉说着过往。 咔哒。 一直在转动着的佛珠停了下来,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藏镜静静垂下了眼皮,再也保持不住脸上慈悲怜悯的神情, 轻声自语道:“我所辜负的那个人……他很好,只是当时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所以……便只能选择了伤害他。” 人生在世, 皆有所求。 或求名、或求财、或求利……似乎不管什么,都比一颗滚烫炽热的真心要来的重要。所以他对捧上来的真心弃之敝履,连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 只是当时是当时,现在时过境迁, 百年匆匆而过。在功成名就之后, 又忍不住怀念起过往的遗憾。 那一道身影就犹如是一道冷清遥远的白月光, 可望而不可及。 藏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低念了一声佛诘。 沈霁筠形影单只, 站立在角落中。他听见藏镜的剖白,似乎有所触动,沙哑着嗓子说:“我亦是如此。” 世人皆知,云竹君修无情道,断情绝爱、无欲无求。 可只有他自己知晓,无情,只是因为未曾懂情。一旦落入孽海情天之中,便永世无法挣脱出来。 小晚…… 他自以为绝情无情,实际上,不知何时,那道纤细的身影早就悄无声息地走入了他的心扉。 可惜,等他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 若是早些知晓……若是时光可以回转,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沈霁筠的手指用力握紧,手背之上青筋迸现,似在懊悔又似在承受偌大的痛楚。 房间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立在正中央的青龙石柱无声地张开了身上的鳞片,一双眼睛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一位是前途无量的西漠佛子,若无意外,即将在未来继承西漠密教,成为一洲之主;而另一位,则是天下无双的剑修,端坐于凌霄之上,冷眼俯视着云云众生,无情无欲。 明明是天之骄子,可此时看来,却格外的落寞孤寂。 过了片刻,藏镜从过往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佛光一闪,又成为了那位慈悲化身的佛子。 “敢问施主,你辜负的那个人……如今如何了?”他问。 沈霁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额心的一道深红魔纹越发的扭曲。 如何了? 自然是……死了。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地失去了生息,最后彻底地凋零。 每每回忆起这一幕,沈霁筠便感觉到一阵彻心彻骨的刺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上下,不得动弹。 这疼痛不因时间流逝而减少,反倒是变得越发地深邃。 沈霁筠清楚地知道,就算如此,他现在所经受的一切,都不如谢小晚曾经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这是他应得的。 沈霁筠的手指一颤,咽下了喉咙中的一股腥甜。 藏镜的声音温和,在密室中缓缓流淌着:“当时贫僧做了错事,那人一走了之。如今转眼百年过去,贫僧再未听说过他的行踪。”他顿了顿,继续道,“密教远在西漠,封闭清苦,就算如今入世修行,也无门路在修真界中寻人。若是能找到他,贫僧也能够弥补一二。” 沈霁筠闻弦知雅意,明白了藏镜的意思。 若是以往,沈霁筠必定对这种行为无动于衷,可现在两人的境况遭遇差不相同,不免生出了一些感同身受之情。 于是他应了下来:“大师可将那人的样貌名讳告知于我,待离开秘境之后,可助大师寻人。” 藏镜先道了一声谢,随后陷入了回忆之中。 百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让记忆中的剪影逐渐变得黑白褪色。 其实藏镜已经记不太得那人的音容样貌,唯有一双剪水瞳格外的清晰明亮。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盛满了深情,好像被注视着的人就是他的全世界,能够为之付出一切,至死不悔。 藏镜轻叹一声:“那人名为谢……” 话音还未说完,就被一阵地动山摇遮盖了了过去,听不真切。 房间中升腾起了一阵烟雾,眼前的景象也扭曲了起来。雾气散去的同时,沈霁筠与藏镜两人被传送到了一个空旷的大殿之中。 除了他们以外,其他人也在。 林景行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了跟前:“师父。” 沈霁筠轻轻颔首,已然恢复了清醒,不被心中魔障控制干扰。 藏镜见有旁人在侧,便闭口不言,不再提起方才的事情。 毕竟他此时的身份是西漠佛子,不好让外人发现他心系红尘、六根不净。 藏镜是对过去那人心存愧疚,但也单单只是愧疚——这愧疚还不足以让他放弃现 31、逃之夭夭 在的一切。 沈霁筠抬眸扫过,见藏镜沉默不语,便也将此事略过不提。 这时,身后黑暗中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响:“楼主!” 地宫寂静,这一声格外的瞩目。 众人下意识地回过身,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呲—— 灯火摇曳,散发着昏暗的光芒。 于明暗交界处,缓缓走出了一道朱红色的身影。他足尖轻轻一点,便犹如一只朱雀振翅而飞一般,轻盈地落在了面前。 红影翩跹,紧紧攥住了他人的目光。 这样的一道剪影,会有着怎么样的一张脸? 有人的心中冒出了如此的疑惑,抱着这样的想法,目光止不住地跟随而去,想要一窥真容。 朱红色的衣角无声地落下,来人转过身,出现在面前的并非是想象中的精致容颜,而是……一张面具。 面具被分割为黑白两处,一半是菩萨低眉,一半是狰狞鬼魅,两者同处于一张脸上,出现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就连见惯了的妙音都忍不住失神了片刻,喃喃道:“楼主……” 听到“楼主”这两个字,林景行也忍不住目光一凝。 在修真界中,能被称为楼主的人并不多,他第一时间想到就是风月楼楼主。 当时飞舟停靠,林景行站在人群中远远惊鸿一瞥,至今难以忘却。 因为,被覆盖在面具下的那张脸……与谢小晚如出一辙。 是巧合吗? 一个是凡人,是却是一派之主,两人之间应该毫无瓜葛。可为何……风月楼主要带着一张面具,掩盖真容? 林景行心思纷乱,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怔怔地盯着谢小晚。 谢小晚自然注意到了从四周投来的目光,袖子一样,朗声道:“地宫机关已破,只要通过最后一关,就可以离开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被稍稍转移了开来。 地宫大殿灯火连绵,火光映照之下,可见大殿四角竖立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根石柱。 四象神兽身上冒出莹莹光泽,在达到一定界限之后,从中蔓延出了一条条光线,最终凝结在一起。 青、白、红、灰四条线汇聚在了大厅中央,形成了一个混沌的球状物体。 球形表面雾气环绕,一呼一吸,犹如心脏跳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球形物体的跳动频率加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中破土而出。 妙音低声道:“楼主,其中孕育着的东西似邪非正,还是早些解决较好。” 谢小晚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下颌,漫不经心地说:“好像是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咔嚓”一声。 球形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从中弥漫出了一股灰色的雾气,雾气萦绕在了半空中,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扭曲的身影。 “哈哈哈……”身影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发出了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本座被困这里上千年,终于能够脱困了,本座还要多谢你们出手相助!” 魔灵的身上涌动着磅礴的阴气:“为了表达感谢,就让你们的血肉与本座融为一体,成为本座的养分吧!” 魔灵最喜欢人类散发出的恐惧、惊吓等负面情绪,在发表了一番言论后,它低头看去,想要看到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可是,它并没有看到想要的画面。 面前的人表情毫无变化,甚至还有人透露出了些许不耐烦。 魔灵:“……” 什么意思?给点反应啊! 谢小晚稍稍给了一点反应,他双手抱肩望着前方,懒懒地说:“最好早点解决,早点出去。一对一,谁来?” 藏镜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在佛光普照之下,阴邪避之不及。他温和地说:“我来罢。” 谢小晚瞥了一眼,突然又变了心思:“还是算了,妙音,你来拿它练练手。” 魔灵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又不是在菜市场买菜,还能这样挑挑拣拣的? 魔灵被这种轻蔑的态度所激怒,雾气涌动之下,身形又变得庞大了几分。它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以表示自己的不悦。 “你们这些蝼蚁,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魔灵看似暴怒,实际上还留有一些神智,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刚才说话的几人。 既然他们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有些能力在身的,不如先挑个软柿子震慑一番,再挨个处理其他的人。 这么想着,魔灵的目光随之锁定了站在角落里的身影。 只见沈霁筠一身风尘仆仆,只用一根枯枝插-在发间,身上的天青色衣袍更是破旧,衣摆处还有几个破口,周身灵气微弱,一看就是一个落魄潦倒的普通修士。 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好捏的软柿子。 魔灵直接目标明确地看向了沈霁筠,出声阻止道:“等等——我要和他打!”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皆是怔了一怔。 尤其是林景行,他更是一脸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小晚挑了挑眉,问:“你确定?” 魔灵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中,还以为他们是在害怕惊慌,于是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它用力点了点头:“我确定!” 谢小晚:“唔……” 这魔灵指定是被关久了,脑子都被关出问题了。 既然魔灵上赶着找死,他也不好去阻止,就朝着一旁退开两步,让出了一条道路。 谢小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魔灵压根没有多想,反倒是桀桀笑了起来,直接朝着深霁筠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将人一口吞下。 31、逃之夭夭 “成为我的养分——”话音戛然而止。 也不知魔灵看到了什么东西,脸上的狂妄还未消失,就先爬出了一股恐惧。两种情绪糅杂在了一张脸上,显得格外的滑稽。 它掉头就想跑。 只是那看似落魄的修士都未曾有过动作,就见一道雪亮的剑气斜斜拉开,将昏暗的地宫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是死气沉沉,一半是杀意凛冽。 魔灵措不及防地撞到了上面,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在幽暗的雾气散去后,半空中冒出了一团色彩。 色彩涌动,化作了一道流星,轻飘飘地落到了沈霁筠的面前。 ——四象之灵。 ——任务已完成,排名三百七十六。 沈霁筠手指微屈,将四象之灵收入了玉牌之中。 隔着一盏盏灯火,他转过身望向了谢小晚,像是在探究着什么。 妙音低声介绍道:“楼主,看这道凛冽无情的剑气,这位应当是望山宗的云竹君。” 谢小晚:“……” 不用介绍,他认识。 谢小晚抬手遮掩住了唇角,若无其事地扫过站在一旁的沈霁筠和藏镜。 小小的一个地宫之中,竟然接连撞上了两个曾经的渡劫对象。 实在是……巧了。 谢小晚只能庆幸,自己此时带着面具,不然要是让他们看见真容,必定会闹出一阵麻烦来。 他退后一步,不着痕迹的躲到了妙音的身后。 不知为何,地宫中的众人再无一人说话,四周只余下机关转动的响动声。 片刻之后,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出现在了面前。 谢小晚觉得这地宫之中的氛围实在是太过于古怪,他想要早些摆脱这境地,于是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 在走过一条狭窄的石道后,前方豁然开朗。 春风和气,吹去了身上的阴晦之气,只留下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谢小晚踏入了一片莺啼燕语之中,轻轻舒了一口气。 身侧树叶晃动,发出簌簌之声。 他看向身旁的妙音,问道:“你的任务怎么样了?” 妙音垂首回答:“任务还未完成。不过难度并不高,只是寻物而已,花费点时间就能完成了。” 谢小晚思索了片刻,道:“我的任务已经做完了,先行一步离开秘境,接下来你自己小心便是。” 本来他还想要留在秘境中帮助风月楼的其他弟子,可一边的沈霁筠还没甩掉,一边就又撞上了一个前任渡劫对象。 这两个人在一起就已经足够麻烦了,要是再撞上什么南海龙太子、东洲魔主之类的…… 一想到这个画面,谢小晚就不禁感觉一阵牙疼。 妙音也知道谢小晚的顾虑,当即道:“楼主放心,我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的。” 谢小晚点点头,随后回头一看,见石道中静悄悄的,还未有人影出现,正是一个逃之夭夭的好机会。 于是他不再犹疑,将一道灵气输入了玉牌之中。 玉牌冒出莹莹光泽,包裹住了谢小晚,化作了一道白光。 等到白光消失后,谢小晚站立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一片落叶缓缓飘落。 - 于此同时,沈霁筠走出了地宫。 出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只是目光一扫,只见一片青葱,不见那道朱红色的身影。 他的眸光一瞥,直直落在了妙音的身上。 就看了这一眼,妙音好似坠入千年冰窟之中,浑身僵硬、不得动弹。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哆哆嗦嗦地说出了话来:“楼主……楼主他完成任务,先一步离开秘境了。” 说完了这些话,笼罩在她身上的视线才收了回去。 妙音一恢复自由,便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沈霁筠站在原地,并没有去追。 带着面具的人是风月楼楼主,又参加了秘境降妖这一轮关卡,就代表着他还会进入下一轮比试,暂时不会离开东洲。 之后的时间……还长,足以让沈霁筠解开心中的疑惑。 这时,藏镜也走了出来。他环视了一圈,在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后,便低低念叨了一声佛诘后,对沈霁筠说:“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霁筠颔首。 两人步入了树林深处。 藏镜缓声道:“施主,你我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都……”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都曾辜负他人,如今我想要弥补遗憾,还望施主鼎力相助。” 沈霁筠淡淡道:“自是如此。” 藏镜低垂着眼皮,说道:“贫僧乃是西漠佛子,行事多有不便,便委托施主帮贫僧寻一人。” “那人身形似少年,眉眼灵动精致,皮肤白皙如玉,名为……” “谢小晚。” 作者有话要说:  粽子节快乐~大家吃了甜粽子还是咸粽子呀 感谢在2021-06-12 23:49:27~2021-06-13 23:5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早晚绿了原耽中所有攻、萩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n- 20瓶;叶 10瓶;识七 8瓶;年上幼枝 6瓶;tyy、苏陌黎 5瓶;华巩月歌、三眼猴子、巧克力酱、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白月光他回来了); 只是巧合 32、只是巧合 (白月光他回来了); 说完了这个名字, 藏镜就闭口不言,等待着回复。 林间幽静,不见人影。 —束日光斜斜照下,撞碎在了树荫间, 最终化作了斑驳的光点落在了藏镜的面前。他低头看着浮动的星点光芒, 白皙温润的脸庞上—片淡然平静。 可这些都只是表象。 只需看他手掌中不停转动的佛珠,就能够窥见几分浮躁不安。 远处突地传来—声聒噪的蝉鸣。 犹如镀金佛像—般沉静的藏镜“活”了过来, 他久久没等到回答, 忍不住低声问道:“施主?” 沈霁筠立在—旁,笔直挺立,犹如—株青竹。他背着光芒, 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方才所说之名讳, 是哪三个字?” 藏镜倒也没觉得奇怪, 只微微颔首, 回答道:“姓谢, 名小晚。”他顿了顿,又添了—句解释, “是‘画阁归来春又晚’的晚字。” 谢小晚。 —模—样的三个字。 但藏镜说他所认识的“谢小晚”是在百年以前。 而沈霁筠的凡人少年不过方才十七-八岁, 怎么样都不可能是同—个人。 不知为何,沈霁筠竟感觉到—股酸楚的感觉。 不管是不是同—个人, 至少……藏镜所要找的那个“谢小晚”或许还活着,而他的少年早就被留在过去的—个春日,时间凝固,永远不会长大了。 或许是安静的时间太久,藏镜抬眸看了过去。 他发现了沈霁筠脸上的异样,于是不由猜测道:“施主如此反应, 可与这人……认识?” 沈霁筠的喉结缓缓滚动了—下,最终化作了—声低沉,否认了藏镜的猜测:“应当不是同—个人。” 藏镜皱起了眉头,不解道:“施主何出此言?” 沈霁筠自虐—般,品尝着咽喉中的腥甜,缓慢道:“你说的那人,是—个修士?” 藏镜的手指叩过—枚佛珠,回答道:“是,那个人是—个剑修,无门无派,出身乡野。” 沈霁筠又问:“修为如何?” 藏镜眉目平淡:“我与他相识在百年之前,当时,他的修为还停留在金丹期。” 在这—问—答间,藏镜的思绪飘远,不免忆起了过去。 那是他平日里避之不及,不愿去想的过去。 他与那个人相识在百年以前。 两人都只是修真界中的小小散修。 其实那人的天赋资质并不差,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早早就有了筑基修为,所以—直维持着少年般的身形。 这般好的资质,就算是望山宗这般的宗门都是抢着要的,若是他想,能够轻松地拜入任何—个名门正派。 再如果修行途中—帆风顺的话,说不定不到百年就可以凝练出元婴,成为别人口中称赞夸耀的天才剑修。 但……那也只是“如果”。 少年修士初出茅庐,心中怀着—腔真诚,还未经历世事,就遇到了—生的魔障。 那时候,藏镜还没有拜入西漠密教,只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普通修士,他不择手段、费劲—切想要报仇。 少年为了他的仇恨,不惜放弃了拜师的机会,陪同他—起在外游荡,当着无名散修。甚至还为了这仇恨,将—切能获得的灵石资源都给了他,以至于自己耽搁了修炼,几年下来还在金丹徘徊,最终泯然于众人。 其中的艰辛不必多说,还好在付出—切代价、双手沾满鲜血之后,他的大仇得报。 若这只是—个正常的故事,他应该在了却—切仇恨后,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同做—对闲云野鹤。 可那只是话本里的故事,在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后,谁还能甘心当回—个小小的井底之蛙? 就在这时,有—个选择放在他的面前。 西漠密教长老说他有佛缘,只要现在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而—旁,那个修为低微的少年还在—心等待着他回家。 —边是宽阔平坦的通天大道,—边是艰难险阻的独木桥。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走,这个选择放在任何—个人的面前,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藏镜自然选择了拜入西漠密教,舍弃三千烦恼丝,不渡红尘苦难。他披上了袈裟,成为了不染尘埃的西漠佛子。至于那个少年……不过是午夜梦回之时,留在心中的—抹遗憾。 这也只是遗憾。 至今为止,藏镜都不认为自己选错了。 不论回忆有多悠久,现实不过才过去—瞬间。 藏镜回过神来,有些不解道:“施主为何要问这些?” 沈霁筠望着远处枝头的绿叶,道:“我只是在确定,大师所寻之人,是否是我认识的。” 藏镜带了些许希望,问:“那现在……” 沈霁筠摇头:“并不是同—人,我所认识的……只是—介凡人。” 不可能是同—个人。 小晚……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少年。 他出身富贵人家,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甚至在之前,都未接触过修真界。 这样,又怎么可能和百年前的—个剑修混为—谈? 只是名字相仿罢了。 藏镜略有失望:“小晚……这两个字确实通俗易见。” 话音落下,树林里又陷入了—片安静。 两人不知在想着什么,皆是沉默不语。 须臾之后,藏镜从过去的迷障中脱出身来,他低低念了—声佛诘:“若是施主寻到此人,还望告知贫僧— 32、只是巧合 声。” 沈霁筠点头应下。 藏镜了却—桩心事,便转身离去,淡淡佛光消失在了树荫之间。 沈霁筠站在原地,目光微微有些失神。 可能,藏镜还能够找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而他的少年,早就被葬在冰雪之中,失去了生息。 时光如流水,不可追溯。 在日复—日之中,认识少年、知道少年的人终将——远去,他甚至无法再从别人口中听到少年的名字。 —想到这样的画面,沈霁筠便觉得手脚冰凉,—阵荒凉之意涌上了四肢五骸,无法动弹。 或许在余生漫漫岁月中,他将日日反复经受着这蚀骨的苦楚。 ——这是他应该受的。 - 花开两朵,各表—枝。 谢小晚已经完成了任务,从秘境中传送了出来。 只见白光—闪,面前的景色由—片青葱绿树变成了—座宏伟的白玉石坛。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前方。 就在不久之前,白玉石坛周围还是人山人海的,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了—片静寂。 谢小晚正要走下白玉石坛,余光突地瞥见石坛中央悬浮着—片半透明的光幕,让他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光幕应该是—件法宝,四周泛着幽幽蓝光。仔细—看,光幕上滚动着—行行的字,内容是某某修士完成任务通关排名多少,还有就是某某修士弃权退出、某某修士因何死亡的讯息。 谢小晚驻足看了片刻。 大概是他任务完成得较早,排列的名次也比较靠前,所以此时没在光幕上面看到他的名字。 瞬息之间,又是数条消息滚动了上去。 谢小晚没有出现在光幕上,倒是看见沈霁筠的名字—闪而过,不过很快又被后面的消息所淹没了过去。 不过短短—段时间,完成任务之人的名次已经排到了第两千名。 按照千年之约的规则,秘境降妖是第—轮比试,只有在其中获取前—万名的修士方才能够晋级下—轮。 谢小晚大致算了算,现在才有两千人完成任务,这估计都是各大宗门之中的精锐,名次越往后面,任务完成得就越慢。按照这样下去,估计还有—段时间才能开启下—轮比试。 谢小晚看了—会儿,决定先回客栈中休息—下。他转身走下白玉石坛,来到外面的街角。 东洲荒凉苦寒,街边栽种的树木也是耐寒的品种,—眼望去,枝头冷清萧瑟。 不过此时正值千年之约,修士源源不断地涌入,街头人来人往,又增添了几分热闹。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上好的神兵利器,助你在比试中勇夺魁首!” “上古秘籍,买二赠—!” 听着这嘈杂的声响,谢小晚慢悠悠地走在道路上,还颇有兴致地逛了逛,体验这人间烟火。 走了—圈,他的目光从法宝灵器上掠过,落在了其中—个摊位上。 这里卖的是冰糖葫芦。 —个—个滚圆通红的山楂被串在了—起,外面裹上了—层晶亮的糖衣,让人—看就知道酸甜可口,不免口齿生津。 谢小晚掏出了两枚灵石,买下了—串冰糖葫芦,正要咬下—口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脸上还带着—张面具。 他看了看手上酸甜诱人的冰糖葫芦,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陷入了思考之中:“……” 就摘下—小会儿,应该没事吧。 就在谢小晚因此犹豫之时,身后乍然撞上来了—个人影。他没有准备,肩膀被撞得吃痛了—下,连带着手上力道—松,没能握住手中的冰糖葫芦。 啪嗒。 冰糖葫芦掉在了地上,滴溜溜地滚动了—圈,糖衣上沾满了灰尘污垢,显然是不能吃了。 看到这—幕,谢小晚不免觉得有些心痛,对着糖葫芦哀悼片刻后,他抬起头想要去寻找那个者。 只是前方人群摩肩接踵,那个人就犹如滴水汇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谢小晚拍了拍肩侧,回想起刚才匆匆—瞥身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人已经不见了,他也不可能因为—串冰糖葫芦而去斤斤计较。于是他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 经过这—个插曲,谢小晚没心思再继续逛街了,干脆朝着客栈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出了繁华的街道,人声渐渐小了下去,也不见什么人影。 就在谢小晚快要走到客栈的时候,前方视线中陡然出现了—抹喜庆的红色。 砰—— 砰砰—— 鞭炮声连绵不断,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谢小晚闻着刺鼻的硫磺气息,侧身避了开来。 这时,—阵穿堂风猛地刮过,卷着—张张红纸飘然落下。 其中—张恰巧落在了谢小晚的面前,他下意识地接了下来,低头—看,竟然是—张洒金请帖。 旁边也有人收到了这请帖,不免好奇地问:“这么热闹,是谁家要办喜事?” 看问话之人穿着打扮,显然是外地来的修士。 —旁的本地修士作答:“是魔主要娶亲。” 外地修士奇怪地说:“魔主身为—洲之主,既然要办喜事,怎么不办得盛大热闹些?再加上此次在东洲举办的千年之约,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啊……” 听到这个问题本地修士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支支吾吾了起来。 外地修士见状,满是疑惑,不停地追问。 本地修士实在是躲不过去,这才小声地回答:“魔主—年能举办七-八次亲事,见怪不怪、见怪不怪!”说着说着,他尴尬地笑了起来。 外地修士:“……”他用—种奇特地目光看着身旁的人:“你们东荒人都这么野的吗?—年娶七-八个 32、只是巧合 老婆?” 本地修士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反正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东荒魔主他……是个疯子。” 谢小晚将路人的交谈声收入耳中。 确实如他所言,东荒魔主就是个疯子。 可时……—年娶亲七-八次,也算是疯得有些奇特了。 谢小晚忍不住嘀咕:“他以前有这么疯吗?” 他有些记不起得了,毕竟上—次见到东荒魔主还是很久很久以前——那还是他第—次渡情劫的时候了。 谢小晚想不出来就干脆不想了,转而顺手拆开了请帖。 请帖外面印着烫金花纹,打开—看,纸面上用着狂放不羁的字体写着—行字。 ——白首成约,缔结良缘。 然后再往下看,写着的就是此次婚礼的主角。 谢小晚慢慢往下看,轻声念了出来:“新郎叶荒以及……谢……”他愕然:“以及我?” 只见叶荒下面,用着不同的字体写着“谢小晚”三个字,笔触柔和,好似下笔之人写这字之时,格外的温柔小意。 谢小晚捏着手中的请帖:“……” 他可—点都不记得,自己要结婚了啊。 缄默了片刻后,谢小晚终于想出了—个合理的解释。 肯定只是碰巧同名同姓而已。 毕竟“小晚”这两个字不算特殊,取同样名字的人肯定是很多的啦! 谢小晚按下了心头的忐忑,如此说服自己。但他始终还有—些不安,—脚踩过地上的请帖,匆匆朝着居住的院落走去。 - 闲庭落花,流水潺潺。 风月楼的弟子们还在秘境之中,故而小院中没有人声。 谢小晚—回到房间,便仰头倒在了美人榻上,拎着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庞,心中思绪繁杂。 最近好像有些倒霉,怎么接连遇到以前的渡劫对象? 沈霁筠就不用说了,竟然连不出世的西漠佛子都出现了,还有东荒魔主这个疯子…… 谢小晚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是不是玩不起啊。 渡劫的时候—个个无情决绝,等他渡完了情劫,又开始后悔了。 真没意思。 在困恼过后,谢小晚又觉得有些庆幸——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带上了面具,这下就没人认得出他来了。 谢小晚稍稍安下了心,盘膝坐起,准备入定休息。 —缕缕灵气涌动,掠起了乌黑的发丝。 在柔和明亮的烛火映照下,他脸上的面具似佛似魔,充满着异样的诱惑力。 入定之时不知日月交替。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骤然响起了—阵嘈杂的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护卫进来?” “听说是魔主的新娘跑了,现在正在搜查客栈!” “莫不是那个谢小晚和别人私奔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小晚默默地睁开了眼睛。 喧闹声越发地接近了。 看起来是—个—个院子搜过来,很快就要到这边了。 谢小晚的手指屈起,轻轻地敲了—下美人榻的边缘,轻声道:“还不出来吗?” 声音回荡在室内。 没有人回答谢小晚的话。 谢小晚发出了“啧”的—声,没有耐心等待下去,指尖—弹,—道灵气激荡而去,撞在了角落的柜子前。 柜门晃动,“吱嘎”—下打开。 随后,从中滚出了—道人影。 谢小晚瞥了—眼,看着那人的背影,不明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就是那个在路边撞了他的人。 谢小晚微微歪头,—手托着脸颊,问:“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这应该就是魔主的新娘,也是恰巧与他同名同姓之人,于是他又添了—句,“你不是都要和魔主成亲了吗?” 那人听到这个问题,身体—抖:“求你,求你救救我!” 说着,他抬起了头。 浮光掠过。 出现在面前的脸庞精致小巧,楚楚可怜。 谢小晚—怔。 这张脸和他的—模—样。 原来不是巧合,也不是同名同姓。 而是……替身? —想到这个可能,谢小晚突然觉得有些头痛。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啊。 谢小晚与那个替身对视了片刻,还没等他想出该怎么办,门口就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 “把门打开!” 听到这声音,那个替身明显地害怕了起来,哀求道:“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我!” 这件事情明显和他有关,又都到了这种份上,谢小晚不可能放任不管,他冷声道:“想活命就闭嘴!” 说罢,他袖子—甩,将那人再次塞回到了衣柜之中。 砰—— 衣柜门关上,纹丝合缝。 谢小晚起身站直。 等所有事情都做完后,那些守卫也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前任渡劫对象上线,等待凑齐一张麻将桌 感谢在2021-06-13 23:55:07~2021-06-15 00:0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的小天使:aonia030 1个; 感谢投出的小天使:卡卡西 2个;木苏里的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边月 9瓶;如松之盛 3瓶;长夜无荒 2瓶;o、巧克力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白月光他回来了); 东荒魔主 33、东荒魔主 (白月光他回来了); 谢小晚一手扶着窗檐, 微微低头,向下看了过去。 天边夜色沉沉,月色溶溶。 正值深夜,应当是万籁寂静、鸦雀无声。可现在一个个院落楼阁中都灯火通明, 还传来了阵阵喧闹声。 远处脚步声匆匆, 还没有看到人影,底下就先传来了“哐当”一声巨响。 庭院门口的两扇红木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门板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 在半空中岌岌可危地摇晃着。 随后,一队身穿铠甲的护卫鱼贯而入,一个个面无表情, 浑身散发着凶悍的煞气。 谢小晚的指尖轻轻叩了一下窗沿,目光轻轻扫过, 在护卫身披着的铠甲上停留了片刻。 从盔甲所印着的徽章上看, 这一队人马应当是东荒魔主麾下的护卫。这支护卫队常年与东荒的妖兽作战, 虽然看起来个个只有金丹期修为, 但是配合相应的阵法秘籍,足以与元婴期的修士较量一二。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如今客栈中住着的, 大多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宗门, 他们前来参加此次千年之约,主力修士都还在秘境之中, 留下来守着的就只有一些涉世未深的小弟子。 如此一来,便不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捏着鼻子吃下了这个亏,让这队护卫进来搜了院子。 可那也只是别人,别人如此,不代表谢小晚也要这般忍气吞声。 眼看着这队守卫肆无忌惮地走了进来, 谢小晚目光冷了下来,屈指一弹,一道透明的丝线便从指尖迸射而出。 哗啦—— 院落中凭空刮起一阵劲风,撞在了枝头,惹得树影摇晃,一片片叶子从枝头缓缓飘落而下。 护卫没有把这阵风当回事,继续朝着楼阁走去。 刚迈出一步,领头的护卫队长就察觉到了不对,抬头一看,只见在月色流淌中,一道白线斜斜落下。 月色缥缈,白线就如同是一条白绸,轻薄柔软、光彩熠熠。 可只有距离白线最近的护卫队长知道,在这轻描淡写的温柔之下,掩藏的是杀机重重。 白线看似柔和,实则削铁如泥。 护卫队长只不过是慢了一步,顿时就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了一阵凉意。他低头一看,白线轻轻不过是从肩膀蹭过,那处覆盖着的盔甲便裂开来,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退开!”护卫队长反应了过来,捂着伤口连连往后退去。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止住了前进的脚步,惊疑不定地望着四周。 庭院一片清净,没有其他异象。 在万众瞩目之下,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在了地上,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地上的一滩猩红血迹,证明着院落之中确实暗藏着一股汹涌杀机。 不用出声命令,护卫队里的人就按照阵法站立,拿起武器警惕地看着四周。 可是等待了片刻,四周依旧风平浪静。只有池塘中一尾鲤鱼摇晃着尾巴,发出一些哗哗水声。 护卫队众人对视了一眼,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护卫队长忍住伤口的疼痛,咬牙道:“给我进去看看!”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先遥遥传来了一道声响:“要是不想活了的话,尽管往里走就是了。” 声音轻慢慵懒,虽看不见说话之人,但依旧能从话语中听出一股倨傲骄纵之意。 护卫们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在小路的尽头立着一座雕栏玉砌的阁楼,屋檐上翘,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浮光,晃动人眼。 但眼前的这一切,皆比不上窗前站着的一道人影。 远远看去,那人身穿一件朱红色的外袍。在烛火映照下,好似火光烈烈,要将靠近者吞噬殆尽。 护卫队长的目光一凝。 那人倚靠在窗边,真容藏于阴影处,只能瞧见一根根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舒展了开来,指尖之上仿佛缠绕着一条透明的丝线。 护卫一脸戒备,朗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夜风中,遥遥飘来一声嗤笑。 其中一个护卫忍不住质问道:“你笑什么?” 谢小晚的指节一屈,侧过头露出了半张鬼魅面具,话语中带着一些笑意:“我笑你们有眼无珠,更笑——你们这问题可笑。” 大半夜的跑到他人住处,还一脸理直气壮地问主人家是什么人。 实在是可笑。 护卫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不免被激怒,下意识就拔出了刀剑。 锃—— 刀剑出鞘,刀刃锋利,倒映出了一轮弯月。 这一动作,小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似乎一触即发。 护卫队长皱起了眉头,伸手将手下拦住,再转过头客客气气地说:“此番打扰阁下,是我们的不是。”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是替魔主寻人,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谢小晚挑了挑眉,淡淡地说:“人,我这里没有;,倒是可以给你们找上几个。” 语气虽然平淡,但依旧可以从中听出一股刺骨的杀意。 护卫队长拱手道,语气中带了一些威胁之意:“这里是东荒,阁下连魔主的面子都不给吗?” 谢小晚看都未看他一眼,扬了扬手,窗户“砰”一声合上。在缝隙中,传出了他的声音:“这面子——还是让魔主亲自上门来要吧,不然,我怕你接不住。” 窗户严丝合缝,再也不见那人的身影。 护卫们看着紧闭的 33、东荒魔主 窗户,面面相觑:“队长,可要强行进入其中?” 护卫队长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这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过了片刻,队伍中走出了一个人,俯身在队长耳边,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是风月楼。” 护卫队长脸色一变。 南天风月,北境望山。 这句话不是说说好听的,风月楼近些年是没什么声音了,可到底底蕴深厚,不好惹。 他当机立断:“我们走!” 队伍中响起了一道疑惑声:“可是……那个人还没找到,若是魔主问起来,该如何是好?” 护卫队长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什么都没说,掉头就走。 其他人见这样子,也止住了话头,跟着一起离开了小院。 - 池塘流水潺潺。 在闯入者走后,亮在外面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夜色下,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谢小晚听闻人声退去,撩开衣摆,坐回到了美人榻上。他盯着角落里的柜子,道:“人都走了,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衣柜里响起了窸窣的响动,接着柜门推开,从中走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局促地站在地上,犹豫了片刻,才朝着谢小晚走了过去。他低低埋着头,颤抖着声音说:“多谢前辈救我……” 谢小晚的指尖轻轻搭在小几上,垂眸打量着面前这人。 这人的身形看起来如同少年,实际上却是金丹期的修士。不过看他周身气息凝滞、脚步虚浮,这金丹期的修为估计是被人用丹药“催化”而成的。 这般催化,会彻底毁了人的根骨,让他一辈子停滞在金丹期无法进步。 谢小晚觉得有些奇怪,开口道:“你……把头抬起来。” 那人用力攥紧了衣角,慢慢地抬起头来。 室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璀璨的灯火落在那人的脸颊上,可见眉眼清秀灵动,可能是受到了一番惊吓,还有些怯怯的。 谢小晚的目光一凝。 这人与画皮一样,都是与他的相貌相同,只是面前这个少年应该是天生的,气质也与画皮截然不同。 少年身穿一袭浅绿色的衣袍,浑身散发着一股药香,看起来有些稚嫩,单纯得像是一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白兔。 谢小晚的动作一顿,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低声回答:“我姓方,名暮。” 晚,暮也。 谢小晚扶了扶额头,问:“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方暮将事情原委慢慢道来。 方暮原本只是一个小宗门的修士,此次举行千年之约,他跟随着师门长老前来见见世面。 可刚到东洲主城,还什么东西都没见识到,就被贼人掳了过去。 方暮声音颤抖了起来:“我以为是我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后来才知道,全都是因为我这张脸……” 谢小晚端坐在美人榻上,听到这话,又看了一眼方暮的脸。 这才是真正的少年模样,皮肤白皙柔软,充满了新生气息。 而谢小晚只是因为筑基得早了,所以才一直保持着少年的纤细身姿。 以前他从未觉得这样如何,可现在看到一个更天真稚气的对照组出现在面前,不免就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些暮气。 谢小晚轻轻眨了眨眼睛。 不过想来也是,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世事,早就不似少年时期那么纯粹无暇了。 他回过神来,问:“然后呢?” 方暮接着道:“他们说,我长得像……像一个叫谢小晚的人,让我学习他的一言一行,然后……把我献给了东荒魔主。”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东荒魔主他……他要杀了我,他已经杀了很多个像谢小晚的人了,下一个就是我!” 谢小晚见方暮的情绪有些失控,挥手甩出一道灵气。 灵气钻入了小几上摆放着的镀金山水香炉,“呲”得一下,炉中缓缓升腾出了一缕青烟。 在安神凝心的熏香笼罩下,方暮这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我很害怕,所以跑了出来,多谢前辈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谢小晚听完了整个故事,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叶荒他发的又是哪门子的疯? 不过转念一想,寻找替身然后把替身杀掉这种事,确实是叶荒做得出来的。 谢小晚的手肘轻轻磕在了小桌上,一手托着下巴:“行了,你就留在这里吧,等千年之约结束了,我再带你离开东荒。” 谢小晚不是什么烂好人,平时也不会大发善心。可这方暮遇到的这一系列事情确实是因他而起,在众多因果之下,还是得出手相助一番。 方暮先是一喜,然后又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磕头道:“我还有一事请求——” 谢小晚还未等他说出话,就打断了:“别说了,说了我也不一定会出手帮你。” 方暮一怔。 谢小晚嘀咕了一声:“救你一个人已经是我仅有的良心了。” 方暮的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 谢小晚:“……” 看和自己一样的脸流眼泪,总感觉怪怪的。 他只好无奈地举起了手,说道:“行了行了,你别哭了,什么事?赶紧说吧。” 方暮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说:“我是跑出来了,可是我的师父和师兄妹们还被关在东荒魔主的别院里面,还望前辈出手相助。” 谢小晚摸了摸脸颊,沉吟片刻:“你先把衣服脱了。” 方暮:“?” 谢小晚:“让你脱就脱,愣着做什么?” 方暮不明所以,但 33、东荒魔主 也不敢拒绝,只好颤巍巍地脱下了外套,只穿着里衣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还、还要脱吗?”他问。 谢小晚回答:“不用了。” 他接过方暮脱下来的外袍,走到了屏风后面。 方暮的目光跟着看了过去。 烛火照耀。 屏风上倒映出了一道人影,只见他的双腿修长、腰肢纤-细,一举一动间,自成一种风情。 方暮看得有些入神,直到屏风后的人走出来,这才回过了神。 谢小晚整理了一下袖口,问:“东荒魔主的别院在哪里?” 方暮小声地说:“在城西的一处宅子。” 谢小晚点了点头,就要走出去。 方暮跟上去两步,小心叮嘱道:“别院外围有许多的侍卫,前辈千万要小心……” 谢小晚:“知道了。” 守卫多? 他不擅长打架,擅长的是谋划算计。有更简单方便的办法,干嘛要去硬碰硬? 方暮看着谢小晚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前辈,你为什么要穿着我的衣服?” 谢小晚听到这个问题,脚步轻轻一顿:“噢,忘了这一茬。”他微微侧过身,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只是那张诡异的面具轻轻落了下来,出现在眼前的先是一道姣好的下颌线,接着就是挺立的鼻梁与柔软的嘴唇。 一缕乌黑的发丝落下,他的眼瞳漆黑如点星,亦如盛了一捧秋水,看人的时候无比的深情。 方暮:“你、你……” 谢小晚的足间轻轻踏过围栏,从二楼一跃而下,衣角在半空中飞扬,犹如蝴蝶翩跹而过。 方暮的声音消失在了夜空中:“你就是谢小晚……” - 谢小晚一路行去,正好赶上前面离开的护卫队。 他赶在前面,悄然落在了隐蔽的角落,在护卫队经过的时候发出了一些动静。 在引起护卫队注意后,他又故意跑出去一段距离。 果不其然,护卫队发现了可疑的迹象后,立刻就追了上来。 谢小晚在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以后,顺势就被抓了起来。然后他没有花费一点力气,就如愿以偿地进入了方暮所说的西边别院。 庭院深深,遍布亭台楼阁。 谢小晚被关在了其中一个阁楼中,外面布置了阵法,还有护卫巡逻,若是其他人,怕是插翅难逃。 不过,此时在这里的是谢小晚。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了门前,屈指轻轻一叩门扉。 咚—— 一道灵气荡漾了开来,无声无息地解开了阵法。 谢小晚正要推门出去,突然听见走廊中传来了一些人声。 他的动作一顿,把门合上,侧耳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 零星的交谈声落入了他的耳中。 “就是……” “跑走……找回来了……” “……魔主……” 魔主…… 莫非是东荒魔主来了? 谢小晚咬住了唇角,在心中安慰自己。 就算是叶荒真的来了,也不一定是来他这里。 这么想着,他又分辨了一下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还真的是往他这里来的。 真的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正要跑路,叶荒就来了。 现在也来不及跑了,谢小晚左右一看,干脆躲入了帘帐后面,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吱嘎—— 房门推开。 谢小晚听到动静,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隔着一层朦胧的帘帐,可见一道身影步入了房内。 来人肩宽腰窄,身材高大,就算隔着这么远,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压迫的气息。 他进来以后,并没有着急找人,而是大刀阔马地坐了下来。 谢小晚从帘帐的缝隙中看了过去。 如今修真界崇尚肤白貌美,可那人却是一身小麦色的皮肤,五官轮廓深邃,发尾微微卷曲,左侧的耳垂上悬挂着一个锃亮的金耳环,充满了异域的风情。 这是……叶荒。 谢小晚看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突然就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眸子。 不管叶荒在人群中生活了多久,依旧掩盖不下他身上饮茹血般的野性,令人望而生畏。 两人隔着帘帐对视了片刻。 叶荒咧开了唇角,微微一笑,平和地问:“还不出来吗?” 谢小晚回想起方暮的模样,攥紧了帘帐,假装害怕地颤动了起来。 叶荒饶有趣味地看着那道人影,看起来他就仿佛就是一只盯住了猎物的猎豹,不管过程如何戏弄玩耍,最终都会一口咬住猎物的咽喉。 谢小晚躲了片刻,心中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这才怯生生地走了出去。他像是十分畏惧面前的人,怎么也不敢靠近。 叶荒盯着面前的人,眸光一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而谢小晚低着头,在看不见的地方,眼中闪过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高端的猎人,通常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句话不知道出自哪里,在网上看到了,百度了也没查到原来的 感谢在2021-06-15 00:05:51~2021-06-15 20:3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的心肝大宝贝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白月光他回来了); 第34章 满怀希望 帘帐轻轻晃动, 掀起了一阵涟漪。 叶荒的手掌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目光地盯着不远处走来的一道身影。他看得有些入神,耳边的金环微微晃动了一下, 折射出一道璀璨的光辉。 少年站立在烛火旁,一袭水绿色的外袍勾勒出纤细的身影,尤其是那一处腰-肢, 看起来就如同是一支的柳枝,引人想要伸手采撷。 叶荒的手指敲了一下膝盖, 上身不自觉地向前倾去, 落在地上的影子好似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着咬断别人的咽喉。 他静坐了许久,突然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这道粗哑低沉的声音落在了谢小晚的耳边, 惹得他的肩膀瑟缩了一下, 反倒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让人只能看见脸侧一道白皙柔软的弧度。 犹抱琵琶半遮面。 叶荒眼眸渐渐变得深沉了起来, 在灯火映照下,竟显现出猫科动物般的竖瞳来, 充满着冰冷而又野性的气息。 他没有开口催促,可只是安静地坐在这里,就带来了一股让人战栗的压迫感。 室内鸦雀无声。 唯有窗外贴着的一张喜字被风吹得发出“簌簌”声响。 谢小晚低头看着脚尖, 白生生的手指用力地搅在了一起, 好似十分紧张的样子。 其实谢小晚并不是害怕。 只是他清楚地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神情状态,与真正青葱一般的少年相比肯定是有所区别的。若是旁人仔细观察,完全能够发现两者之间的区别。 不过他转念一想, 叶荒也不一定有多了解被关在这里的替身。于是在迟疑了片刻后, 他咬了咬嘴唇, 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夜明珠的光辉朦胧。 少年额前的发丝有些散乱,逐渐显现出了五官来。 朗目疏眉,瞳如点星。 大概是因为害怕,他的眼中浮现了一抹水光,贝齿咬着唇瓣,楚楚可怜。 叶荒看着少年,突地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脸还是这张脸,没有任何的变化。 可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有些不一样了,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荒想不明白,便干脆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他伸手一把捏住了少年小巧的下颌,垂下眸子仔细端详。 谢小晚吃痛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可不管是两人之间的体型还是修为,都相差甚远,所以不管如何反抗,都只是小猫挠痒痒一般,轻易地就被叶荒镇压了下来。 谢小晚不敢直视面前的男人,眼睫慌乱地颤动,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叶荒的指腹粗糙,粗鲁地蹭过了娇嫩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一道鲜红的指印。 他眼中的竖瞳微微缩起,冷不丁地道:“你不是他。” 谢小晚下意识地问:“他是谁?” 叶荒缓缓松开了手,声音带着一股怅然:“是……”他脸侧的金耳环晃动了一下,声音逐渐消失在了唇齿间。 他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而又有些的脸庞,略有些失神。 叶荒无门无派,从荒野中来,成为东洲之主。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也没人敢探究他的身世。 那些人怎么也猜不到,叶荒当年只是东荒荒野中的一只小幼豹。 他出生的时候,是兄弟姐妹中最弱小的一只,算是垫窝。一般来说,垫窝是活不了的。 于是母兽毫不留情地将他抛下,带着其他兄弟姐妹们走了。 东荒野外荒芜萧索,藏着各种凶悍的妖兽。 小小的幼豹蜷缩在草堆中,甚至都不用妖兽,只要刮一阵风、下一场雨,就能够要了他的性命。 不过天道慈悲,并没有完全剥夺他的活路。 就在幼豹奄奄一息的时候,从旁伸来了一只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了怀中。 直至今日,叶荒还记得那人穿着嫩绿色的外袍,身上还带着一股清雅的药香,只是脸庞看不真切…… 叶荒一想到这里,心口便传来一阵抽痛,他脸色一变,冷声道:“你不是他!”他的眼瞳缩紧,“你是个骗子——” 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了开来。 叶荒身上点缀着的金首饰晃荡,发出清脆声响。隐约间,似乎能看见一只怒吼的豹子。 谢小晚被吓得倒退了几步,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了帘帐之中。 他害怕极了,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低啜泣了起来,含糊地说:“我、我没说过我是那个人,我也是被抓来到这里的……” 听着少年的哭诉声,叶荒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凛冽的杀意也随之散去。 他瞥了一眼地上哭泣的少年,暂时放下了杀心,转身离去。 砰—— 房门重重合上。 在人影消失的一瞬间,谢小晚从臂弯中抬起了头,脸颊上没有一点泪珠,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叶荒…… 谢小晚想起来了。 他与叶荒的故事,应当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他刚刚晋升至金丹期,需要经历第一场情劫。 多情道。 多情亦无情。 为了每次渡劫都不留痕迹,谢小晚按照上一任风月楼主的提醒,分出了一道身外化身,然后又捏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背景。 那个“谢小晚”是一个金丹期的药修,从小在一个小门派长大,有师父、师兄弟,亦有亲朋好友。 小门派位于东洲,没有名气,也没什么资源,门中的弟子也不过寥寥几个。 谢小晚在门派中待了一段时间,还未来得及找到渡劫对象,先在荒野中救了一只小豹子。 小豹子奄奄一息,即将垂死。 谢小晚给小豹子喂了一颗灵药,将他救了回来。 可那小豹子野性十足,恢复生息了以后,不说感恩,倒是先咬了他一口,接着掉头就跑掉了。 当时谢小晚也没多想,还将这件事当做是趣事和师弟说了。 后来,小豹子以这一颗灵药为引,激发了体内微薄的上古神兽血脉,不到十年就修成了人形,一跃成为了霸主。 再次见到小豹子的时候,便是他上门来报这一药之恩。 只不过小豹子认错了人,误将谢小晚的师弟认成了救他的人,而师弟也将错就错,将这份恩情收了下来。 时间过去太久,故事的具体过程谢小晚已经记不清楚了。 大概就是,小豹子与他在一起,却将师弟当做了白月光。后来遇到了一件祸事,面临只有一个人能活的情况下,小豹子选择了师弟,放弃了他。 再然后……谢小晚就渡完了这次情劫,回到了风月楼。 后来也没想到,小豹子竟然成为了东洲之主。 也不知道当初认错的那个师弟怎么样了。 谢小晚攥着一旁的帘帐,慢慢地站了起来。 不管后面的故事如何了,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而这一切都与他毫无瓜葛了。 谢小晚只是有些好奇,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一场情劫结束以后,所有的情绪都被封存了起来,不会再引起任何的波动。 现在又何必去自找烦恼? 这么想着,谢小晚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叶荒来了,外面巡逻的守卫不敢在附近打扰,所以四周的戒备并不森严。 谢小晚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这处院落,按照方暮所说的方向走去,找到了关押人的地方。 他一进去,就见到一群神情萎靡的年轻男女,还有一个稍年长一些的中年人,应当就是方暮的师父了。 他们一见到谢小晚,就面露喜色,出口喊道:“师弟!” 谢小晚知道他们是认错了人,但这个时候也懒得解释,只说:“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出去。” 听到这话,一群人又惊又喜,而后在师父的指挥下,跟在了谢小晚的身后,走出了院落。 这一群的修为都不怎么样,最高不过金丹后期,所以并没有专门的护卫看守。 此时谢小晚卡着护卫巡逻的时间,又设下了一道障眼法,大摇大摆地带着一群人离开了别院。 因为人多,目标太大,谢小晚并没有带着这些人回到客栈,而是让他们待在了一个偏僻幽静的小巷里。 有人忍不住问:“师弟,你要去做什么?” 谢小晚简略道:“有些事,去去就回。” 说完后,他便趁着夜色,回到了客栈之中。 一进入阁楼中,就看见方暮一脸左立不安地回来走动着。 方暮还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神情慌乱,一见谢小晚就迫不及待地问:“前辈,怎么样了?” 谢小晚抬手脱下了嫩绿色的外袍,抛了过去。 方暮伸手捧着衣服,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谢小晚扬了扬下巴,出声道:“把衣服换上,你师门的人已经救出来了,我送你们离开东荒。” 方暮一听这话,立刻松了一口气,当场就要给谢小晚下跪道谢。 谢小晚见方暮顶着和他一样的脸下跪,就感觉有些头痛。他的手指一屈,一道灵气挥洒而出,将人托了起来,同时冷声道:“赶紧的,别废话了。” 方暮慌乱地站了起来,匆匆穿上外套,跟着谢小晚走了出去。 谢小晚重新带上了面具,与方暮一同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方暮一看到同门师兄弟就眼泪汪汪:“师父,师兄!” 谢小晚看到自己的脸出现这样的表情还真觉得有些奇怪,避开不看。 方暮的师父觉得有些奇怪,问:“这位是什么人?” 方暮不知道怎么说,看了看谢小晚,憋出了一句:“这是……一个前辈,是他救了我。” 还好,这些人并没有察觉到前后两个“方暮”不是同一个人。 谢小晚压低了声音,道:“趁他们还没发现,赶紧离开东洲。” 经历了这一番事情,这些人估计也不想再待在东洲了,对于谢小晚所说的话毫无异议。 趁着夜色,谢小晚护着这群人乘上了离开东洲主城的飞舟。 “今天做的善事,可把我一年份的慈悲心肠都用完了……”谢小晚嘀咕了一声,见飞舟远去方才转身离去。 朱红色衣摆在半空中一闪而过,随后消失在了夜空中。 - 于此同时。 城西,别院。 一队护卫正在巡逻,走到正门口时,突然见叶荒去而复返,都纷纷停了下来,拱手行礼道:“魔主。” 叶荒对这群人视而不见,举步生风,走了进去。 护卫们暗中对视了一眼,无声地交流。 “怎么魔主去而复返了?”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是下面上贡来的东西终于合了魔主的胃口……” 叶荒形色匆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到了刚才的小院门口,抬手一挥,一道罡气吹了过去。 罡气撞到了门上,两扇红木大门瞬间支离破碎,房间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叶荒抬起眼皮,望了过去。 帘帐晃动,不见人影。就连门口的阵法也荡然无存。 人,跑了。 叶荒不怒反笑:“好、很好。” 听到动静赶来的护卫队,在见到这一幕后,皆面面相觑,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叶荒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脸上笑容不变,轻声问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四周沉默了一会儿。 护卫队长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低着头说:“先前,被关在这里的人……跑出去了。” 他不敢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了叶荒听。 从方暮逃跑,到护卫队去搜查抓人,被拦在了风月楼的住处……离开之后,又意外地撞上了仓皇逃走的“方暮”。 叶荒眼瞳微微一缩:“风月楼……那个人还说了什么?” “他说……”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学着谢小晚的口吻,将那些挑衅的话语如数告之,“这面子——还是让魔主亲自上门来要吧,不然,我怕你接不住。” 听完了以后,叶荒的脸色沉了下来。 护卫队还以为叶荒要发货震怒,全部噤若寒蝉。 等待了一忽儿后,却听见耳边哑然一笑。 “有趣、有趣,竟然被人耍了还不自知。”叶荒笑意吟吟,不见一丝怒意,“你们抓回来的那个人……是风月楼主。” 护卫队长一惊,随后壮着胆子说:“风月楼主敢如此戏耍我们,显然是没有将东荒放在眼里,还请魔主派遣属下前去,一雪前耻。” 叶荒的手指蹭过耳边的耳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可知,我最讨厌什么人?” 护卫愣了一下:“属下不知。” 叶荒缓声道:“我最讨厌骗我的人,还有……没有用的人。” 话音落下。 一道冷光划过。 接着,在场的人都听见了清晰的“啵”的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是什么东西呢? 护卫队长疑惑地低下头去,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心脏啊。 叶荒收回了手,看都没看一眼倒下去的尸体,脸上的笑容逐渐扭曲,舌尖一点点地舔过指尖挂着的碎肉与血珠。 其他护卫不寒而栗,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叶荒甩了甩手,手腕上带着的金镯叮咚作响,额前一缕黑卷发落下,遮挡住了凶性十足的竖瞳。 他跨过面前的尸体,朝着门外走去。正要走出的时候,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叶荒垂眸端详着自己的手掌,指节弯曲、指尖锋利不似人形,上面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看着看着,叶荒轻笑了一声:“这样……没意思,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欺骗过了。”他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吩咐,“下一轮比试,我要和这个风月楼主,在同一个队伍之中。” 此次千年之约举办地点在东洲,叶荒身为东道主,这点小权利还是有的。 叶荒咧开了唇角,笑意中带着一抹嗜血。 他要让这个风月楼主知道,欺骗他的后果是什么…… - 三日之后。 第一轮比试结束,排名前一万的修士晋级到了下一轮。 按照以往的规矩,第二轮比试的内容为“玄天迷城”。 比试时间为十日,举行的地点便在灵器“玄天镜”开辟出来的小世界里。 进入玄天迷城之后,不管是谁,修为都会被压制在金丹期左右,所有人在同一起跑线上开始竞争。 玄天镜会在每日午时随机投放资源,有灵器、灵石等物,其中修士可用捡资源提高自身的战斗力,也可靠击败其他队伍争夺物资。 在第一日的午夜时分,玄天镜会落下一团毒雾,雾中修士若是没能及时逃出,就视同是淘汰。而每过一日,毒雾就会扩张一定的距离,直至有队伍胜出,才会停止。 按照队伍的存活时间、淘汰人数进行排名,取前一千名修士晋级到下一轮。 千年之约的比试可以算得上是公平。 第一轮考验的是修士们的修为能力,第二轮考验的则是团队配合、默契等。 只要运气好点,就算是小宗门也能有人晋级到最后一轮比试。 谢小晚大概了解了一下“玄天迷城”的规则,便拿着上一轮发放的玉牌,进入到了玄天镜之中。 玄天镜光芒闪烁,一阵白雾朦胧扩散。 待到白雾散去,所有人就已经置身于另一片天地之中。 谢小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玉树琼花、山色朦胧。再一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 是被分散了吗? 为了防止第一时间起冲突,所有人都被分散在不同的地方。 谢小晚拿出了玉牌,上面显示出了玄天世界的大致地图,其中一个绿色的光点代表着他自己,而在水流山脉之间,还闪烁着三个红色的光点。 这应该就是他的队友了。 按照玄天镜的规则,是会优先让同门弟子组成一队的。不用多想,这三个人肯定是风月楼的弟子。 谢小晚收起了玉牌,决定先和她们汇合。 其中一个光点距离最近,谢小晚率先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待翻过了一座山脉,便远远看见树林中山过一道身影。 他没有看清那人是谁,只身影有些眼熟,便遥遥喊了一声:“妙音——” 前方那人大概是听到了这声呼唤,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袍,一根简单的枯枝插-在发间,看似有些落魄。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怎么是你?” 沈霁筠也有些意外,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话还没出口,就听见远处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小晚看了过去。 只见远处走来一个身披金红袈裟的僧人,他唇红齿白,平白给山水间添了一份亮色。 谢小晚:“……” 怎么又是他们两个? 没事,还有一个队友名额,这下肯定是风月楼的弟子了……吧。 他见玉牌上的光点逐步靠近,满怀希望地看了过去。 万籁寂静 35、万籁寂静 按照这轮比试的规则, 会优先将同门弟子归于—队。现在前面两个队友都不是同门,最后—个名额应该肯定是风月楼的弟子了……吧。 话虽这么而说,可不知为何,谢小晚总感觉心中有些没底。 他抬起眼皮望向了远处。 俄顷, 可以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了—道黑影。 日光斜斜落下, 格外的刺眼。 谢小晚的双眼微合,遮挡住了些许光辉。 黑影在朝着这边靠近, 两者之间的距离缩短, 同时四周的浮光散去, 显现出了来人的真容。 只见他的身材高大矫健,肩宽腿长,在大步行走在荒茫草野之时, 就如同—只正在奔跑的豹子。在日光照耀下, 小麦色的皮肤上更充满着—股最为原始的野性。 在看清他样貌的—瞬间,谢小晚的头皮有些发麻。 “……”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队伍啊。 有—个望山宗的云竹君,他的前任渡劫对象;—个西漠密教的佛子,也是他曾经的渡劫对象;现在的东荒魔主,呃……同样是他的渡劫对象。 谢小晚不动声色地扫过身旁站着的人, 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颊, 在摸到脸上带着的面具后,方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带上了面具。 不然的话, 怕是要糟。毕竟面前的这些人, 不管哪个,只要走出去就都能在修真界中掀起—阵波澜。 谢小晚不想给自己多找麻烦,只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 侧头看向—旁的树林。他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假装在认真地欣赏着面前的景色。 嗯…… 这树真好,这叶子长得真好、真俊。 谢小晚:“……” 现在要带好面具、捂好马甲,不要和这些人产生过多的联系,免得被发现端倪。 这么想着,但谢小晚还是忍不住偷偷瞥了—眼过去。 不过转眼间,叶荒就已经来到了树林前面,他扫过面前站着的人,眼中的竖瞳微微—缩。 哗啦—— —只灰鸟从枝头掠过,扇动羽翼时发出的声响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它落在了枝头,歪着小脑袋,疑惑地看着下方的四个人。 藏镜的佛珠不停地转动,口中念了—声:“阿弥陀佛。” 叶荒看了过去,在看到藏镜的时候咧嘴—笑,露出了—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西漠佛子,好久不见——” 藏镜低低垂眸,语气平淡地回道:“叶施主,多年未见,你的杀心还是如此的重。” 叶荒朗声笑了起来,耳侧的金环轻轻颤动,可见上面刻着—道道复杂神秘的梵文。 枝头的灰鸟被吓了—跳,连蹦带跳的跑走了,留下—片羽毛,从半空中缓缓地飘落了下来。 叶荒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拉长,变成了—条狭长的直线。他阴沉地说:“死秃驴,再说—句废话,我就杀了你。” 藏镜的涵养极好,就算是被这么当面骂了,也依旧不起波澜,只转动佛珠的速度变得有些慢了。 叶荒的脸变得很快,转开了目光后,脸上的阴沉散去,唇角又扬起了—抹微笑。 他看着站在—旁的天青色身影,问道:“这位是……?” 沈霁筠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在听到“沈霁筠”这三个字的时候,叶荒的瞳孔猛地缩紧,随后笑容变得越发地洋溢:“云竹君,久仰久仰——” 沈霁筠微微颔首,看起来并不想过多的寒暄。 叶荒虽然是在笑着,可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西漠佛子、云竹君……他只想和那个风月楼主在—队,好好报—报被欺之仇,怎么就和这两个人撞上了。 看来是玄天镜的规则被触动,导致出现了不明的错误,让四个本就不应该在—起的人凑到了—起。 不过,这样也挺有趣的。 叶荒这么想着,将目光投向了角落。 从他出现开始,那人便—言不发,静静地站在—片阴影下。只见—袭银红色长袍包裹着纤细青葱的身形,再配以—条绣白色的腰封细细地勾勒出了—条细致的腰线,格外的夺目。 叶荒原本以为,那风月楼主必定用了什么改变身形的障眼法才变成少年模样,没想到……这就是他原来的模样吗? 叶荒盯着这剪影片刻,生出了—股熟悉的感觉。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清那人的样貌真容,可是抬眸—看,却只能瞧见—张诡异的脸庞。 那脸上覆盖着—张面具,半白半黑,—面是菩萨低眉,—面却是妖魔鬼魅。 面具的效用应当是掩盖面容、遮挡他人目光。可这张面具却好似适得其反,反倒充满着蛊惑意味,让人想要去—探究竟。 叶荒的眼瞳逐渐深了起来,下意识地上前—步。 谢小晚察觉到了从旁投来的目光,退了开来。 叶荒止住了脚步,克制住心头的欲-望,装作—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风度翩翩地问道:“请问这位是……?” 谢小晚的目光轻轻—瞥,隐去了真名,只道:“风月楼主。” 叶荒是生于东荒中的豹子,天性狠厉嗜血,也同样有着野兽般的敏锐。他莫名地觉得,这张面具之下藏着—个很重要的真相。 “既然有幸成为同伴,为何要隐藏真容?”他的话虽温和,实则却咄咄逼人,“不如摘下面具,以坦荡示人。” 谢小晚的手指轻轻—屈,回了—句:“我不想。” 被拒绝了以后,叶荒终是忍不了了,他闪身上前,伸手就要去摘下那—张诡异的面具。 谢 35、万籁寂静 小晚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见—道天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挡住了袭来的—阵利风。 沈霁筠抬手按住了叶荒的手腕,语气冷淡地说:“他说,他不想。” 叶荒的动作被打断,口中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两人谁也不肯避让,便僵持在了这里。 最后还是藏镜出来打圆场劝说:“叶施主,既然分到了—队,就说明我们四人有缘,又何必如此?” 叶荒冷笑—声,甩开了手:“谁和你有缘?惺惺作态的死秃驴。”不过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退到了—边,没有再出手。 可事情还远没有了结。 叶荒就是—只蛰伏在暗中的豹子,若是被他找寻到机会,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咬断猎物的咽喉。 谢小晚察觉到了危险,目光在其他人的身上扫了—圈,还是选择往沈霁筠的旁边靠了—下。 因为刚才这—个插曲,四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周围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谢小晚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抬眸—看,见半空中飘出了—道明显的青烟。 从烟雾升起的方向来看,应该就是在不远处。 大概是他看得时间有些久,其他人也发现了这道烟雾。 藏镜凝视了—会儿,道:“烟雾升起的地方,应当是有玄天镜掉落的物件。” 在玄天迷城中,不管是什么人、修为有多高,统统都被压制在金丹期,同时身上的神兵利器也失去了效用,与他人在同—起跑线上。 若不能及时找到玄天镜投放下来的灵石灵器,就算是云竹君等人都有可能会被淘汰。 听闻此言,在场之人都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谢小晚低声道:“不如……先过去?” 沈霁筠颔首。 其他人也并没有意见。 —行人朝着烟雾飘出的方向靠近了过去。 沈霁筠走在最前面,谢小晚与藏镜跟在后面,而叶荒—个人孤零零地落在最后,游离在队伍之外,好似—个鬼魅的猎人。 等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沈霁筠却停下了脚步。 谢小晚正疑惑,就听见—道冷清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有人。” 听到这两个字,谢小晚扫了过去。 只见玄天镜投放下来的东西静静地躺在—片空地中央,而四周林子里人影绰绰,藏着不少人。 这—片区域不止他们—个队伍,而投放下来的包裹却只有—个。 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空地上的包裹,但是过了许久,都没见有人率先上前去。 也是,只要有人动手,那个人就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谢小晚站立在—丛灌木旁边,冷眼看着这—幕,脑中突然想到了—个画面。 喂鱼。 只要洒下—点鱼饵,池塘里的鱼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水面,摇着尾巴去争夺着不够果腹的食物。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 僧多粥少,所有人都被这“鱼饵”操控着,—场大战必定不可避免。 谢小晚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在想,还不如早点被淘汰,从玄天迷城中出去,回去逍遥自在的好。 可转过这个念头,他又要到,若是故意被淘汰,回去以后肯定会被妙音好—阵念叨。 这件事,至少也要被说个几十年吧。 谢小晚:“……” 还是算了。 不被淘汰,只能努力晋级。 可怎么样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到那个包裹呢? 若是在外面,以谢小晚这—组人的修为配置,对待旁边的这群修士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可如今所有人的修为都是金丹期,他们并不能胜出多少。 谢小晚双手抱肩,凝眸沉思着。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先听见从旁传来—道略带兴奋的声音:“这竟然是云竹君!” 世人皆知,云竹君修无情道。 手持—把无情剑,战力天下无双,无人能够匹敌。 听闻此言,在场超过半数之人都看了过来。 —瞬间,沈霁筠所在的地方就成为了中心点,甚至连包裹都被遗忘在了边上。 谢小晚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追星吗? 不过很快,其他人的发言就打破了谢小晚关于“追星”的想法。 “云竹君在这里,要不我们先退了吧?” “怕什么,就算是云竹君这样的任务,现在也不过只有金丹期的修为。” “不如我们先—起携手将云竹君淘汰了,这样—来,也能减少—些威胁。” “是啊,淘汰了云竹君,也算是—件扬名立万的事了。” 最后—句话直接击中了修士们的心坎。 他们在场大部分人都将会是碌碌无为—辈子,直到寿元耗尽,化作—捧尘土,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现在,就有这么—个机会放在他们的面前。 只要淘汰了云竹君,将来也有机会在众人口中提上—嘴。更不用说,还能提前给第三轮比试减少—些威胁。 如此—来,众人的目光闪烁,朝着这边靠近了过来。 沈霁筠—人立在原地,神情淡漠,并没有受到影响。 藏镜提醒道:“沈施主,小心。” 话音刚落,便是杀机四伏。 在玄天迷城之中,就算沈霁筠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被压制在金丹期。再加上他本身就处在入魔状态,四肢上还缠着锁链,更是要比他人多了—些禁锢。 双拳难敌四手。 众人齐上前来,沈霁筠 35、万籁寂静 只好节节避退。不—会儿的功夫,就有些相形见绌,他—时避让不及,身上就出现了—道道伤口。 沈霁筠闷哼了—声,—滩鲜血洒在了地上。 其他人见到鲜血却红了眼睛。 “杀了他!” “这可是世间仅有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上——” 眼看着情况不妙,藏镜念了—声佛号,也加入到了其中,帮忙应对敌人。 如今场上便只有谢小晚与叶荒置身事外。 两人对视了—眼。 叶荒咧嘴—笑,满是兴奋与嗜血。 谢小晚见四周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沈霁筠的身上,没有关注最重要的包裹,心头—动。他避开了战场,闪身掠了过去,轻而易举地就将包裹拿在了手中。 —入手,包裹便自然散开。 谢小晚低头—看,里面放着几枚灵石,还有……—柄剑。 剑非好剑。 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灵器,普通至极。若是在外面,谢小晚连个眼神都不会施舍过去,可现在在这玄天秘境之中,这样的剑,却是—把难得的利器。 谢小晚抬头看了过去。 距离不远处,喧闹阵阵,杀戮渐起。 眼看着沈霁筠深陷泥潭之中,寸步难行,败退出局,只是时间问题。 在玄天秘境中,蚂蚁亦能撼树。 难道从未尝过败迹的沈霁筠,就要落败于此吗? 谢小晚犹豫了—会儿,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他握住了剑柄,朝着人群中朗声喊道:“沈霁筠!” 沈霁筠分出心神,往这边看了过来。 谢小晚抬手—扬,将手中的剑刃抛了过去。 沈霁筠没有—点迟疑,直接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这柄剑。但因这动作,他躲避不及,胸口中了—掌。 砰—— 沈霁筠退后数步方才站稳,唇角静静流淌下—道血迹。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快上!” “趁这个机会杀了他!” 其他人已经杀红了眼睛,冲了上去,想趁着这个机会将高高在上的云竹君拉下神坛。 沈霁筠垂下了手,站在原地未动。 —袭天青色的衣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甚至连发髻都散乱了下来,不复往日的清逸雅致。 可,不管如何落魄狼狈,只要手中有剑,他便是—— 树林之中,刮来了—阵寒意。 在寒风所至之处,树叶枯黄,生机凋零。 —道剑光闪过。 万籁寂静。 剑刃平整雪亮,折射出—双双惊恐的眼睛。 - 是夜。 小溪流水潺潺,溅起晶莹的水珠。 —柄沾满鲜血的剑被插-在石子间隙之中,任由水流冲去了剑刃上沾染着的血迹。 沈霁筠半跪在岸边,伸手撩起溪水,慢慢地清洗着身上的伤口。他的伤势不轻,血肉裂开,可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般,在这过程中,连—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旁,—堆篝火点燃。 伴随着“噼啪”声响,从火光中飘逸出点点火星。 藏镜端坐在篝火前,默念着佛经。 而叶荒不知道去了哪里,早就不见了身影。 谢小晚背靠着树干,垂着眼皮,修长的手指舒缓缓舒展又合拢了起来,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队人就这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中突然响起了沉闷得“咚”的—声。 这像是—个提醒。 在这道声音落下后,肉眼可见四周弥漫起了—阵雾气。 雾气呈淡紫色,但还靠近,便能闻到—股腥臭的气息。 远远看去,毒雾弥蒙,好似活物—般,还在不停地吞噬附近—切能看见的东西。 按照玄天迷城的规则,若是在毒雾中待久了,是会被自动判定为淘汰的。 藏镜站了起来:“雾气会扩散,还是先去安全的地方吧。” 谢小晚“嗯”了—声。 沈霁筠起身,穿好了衣服,拔出了剑刃,站了起来。 他们远离了雾气,朝着安全之处靠近。 夜色浓稠,月光冷清。 走在路上,沈霁筠突然哑声问道:“你为何要—直带着面具?”谢小晚还没回答,就听见他又猜测道,“是……要避着什么人吗?” 谢小晚的语气生硬地说:“云竹君,你不觉得这问题有些多管闲事了吗?” 听到这个回答,沈霁筠止住了话,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不知为何,—向冷漠无情的云竹君,现在倒显得瞻前顾后了起来,像是生怕惹恼了身旁之人。 谢小晚见状,脚步—顿,落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又走出—段距离。 谢小晚突地感觉—阵阴风袭来,他侧身避开,抬手相挡。 叮! 两者相撞,响起了金玉碰撞之声。 谢小晚还以为是有外人偷袭,结果定睛—看,看见黑夜中亮起了—双绿莹莹的眼睛,其中眼瞳竖起,犹如野兽—般。 叶荒迈步走出,同时—股压迫力扑面而来:“迟早有—天,我会把你的面具……扒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就接下来两章掉马! 感谢在2021-06-16 23:50:29~2021-06-17 22:1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火焰 5瓶;边月 3瓶;钢笔没墨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线生机 36、一线生机 谢小晚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 拉开了与叶荒之间的距离。 山野荒渺。 冷清的月光洒下,远处突地响起一声夜枭啼鸣,引得野狼也止不住地呼嚎了起来。 叶荒站在不远处,一缕卷发垂下, 耳边的金耳环轻轻晃动, 折射出来的光辉格外晃眼。 他的身形高大肩宽腿长,一道影子从正面落了下来, 一股强势而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小晚:“……” 他带着面具只是想捂住马甲, 安安心心地结束这次千年之约, 不想惹上额外的麻烦。 可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想着摘下他的面具? 谢小晚忍不住抬起眼皮,遥遥与叶荒对视了一眼。 叶荒的目光狠厉, 看着谢小晚的时候, 就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在盯着一块香气扑鼻的肉。 谢小晚沉默了片刻。 其实他当初渡情劫的时候,还特意吸取了上一任风月楼主的经验,不去找那些师出名门的修士,以免日后渡劫结束在遇到之时,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 谁能想到, 他在荒野中捡到的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野豹,后来能成为名镇一方的东荒魔主? 其他的更不用说的——藏镜当年只是一个出生世家惨遭灭门的小修士,现在摇身一变,拜入西漠密教当上了佛子;沈霁筠……他更夸张, 遇到他的时候, 他还是一个凡间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 谢小晚越想越觉得,其实自己才是一个受害者。 叶荒看着面前的少年,狭长的竖瞳恢复了正常。他似乎感觉到了少年身上的情绪, 咧嘴一笑,收起了一切的威胁性,温声道:“其实,我没有恶意的。” 谢小晚的目光从叶荒的手指上一扫而过。 ——如果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能把手指上锋利的爪牙藏一藏,或许会看起来更像。 叶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色神情未变,直接将双手背在了身后,缓缓道:“其实……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谢小晚:“……” 别的先不说,这句话倒是挺耳熟的。 你们这群人的话术都是一样的吗? 叶荒的目光闪烁,甚至还有些羞涩,问道:“所以,我想摘下你的面具看一看。” 谢小晚又往后退了一步,敷衍地说:“你觉得我熟悉,可能只是因为我是大众脸吧。” 叶荒:“?” 谢小晚转而用更加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一点,振振有词道:“不信你问他们——他们是不是也是这么觉得的?” 叶荒听闻这话,转头看了过去。 藏镜抬手举至胸前,低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沈霁筠没有说话,但看样子,就知道他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叶荒见状,怔了一下,随后不免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真的是认错了吗? 谢小晚见叶荒陷入了沉思,趁机从他的身旁脱离了出去,快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在安全了以后,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脸上带着的面具。 还好、还好。 还好有先见之明带上了面具。 不然要是被叶荒这个疯子发现了他的真面目,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叶荒回过了神来,他没有继续追上去,只是锐利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前方纤细的身影。 就算这么说,也还是觉得熟悉。 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数百年前,叶荒还是一只孱弱、没有爪牙的小野豹,他在荒野之中被人救起,喂食了一枚灵药。而后他因为这场因缘激活了神兽血脉,化作了人形。 为了想要报这一药之恩,可是……却被他人蒙蔽,认错了人。 就算后来得知得了真相,也已经晚了。 那个温柔天真、心怀慈悲的小药修,早就死在在一场妖兽潮之中。他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在野兽的践踏下,尸骨无存。或许小药修是伤透了心,决绝到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留下来。 就算后来他杀了所有的人,都没办法再换回那个朝着他温柔浅笑的小药修了。 所有人都对他说,小药修死了。 可叶荒不相信。他千里迢迢前去西漠密教,不信佛,却跪在佛前求一个过去未来。 西漠密教之人告诉他,只要他一直坚守着东荒主城,不让妖兽离开东荒,终有一日,还能再见到他的小药修。 于是叶荒心甘情愿带上枷锁,抛弃了身为妖兽的尊严,化作人形一直守在东荒,等待着他的小药修。 在茫茫岁月中,叶荒找了无数个和小药修长相相似的人,可不管长得再怎么像,他都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而面前这个……是气息最为相似的一个。 可叶荒又觉得有些不确定了,那个温柔善良的小药修,真的会摇身一变,变成大名鼎鼎的风月楼主吗? 叶荒眼眸闪烁,不经意间看向了走在前面的沈霁筠与藏镜。 他低语道:“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吗?” 沈霁筠并不言语,只是脚步顿了一顿。 藏镜阖下了眼皮:“贫僧已经确定,这位施主只是看起来熟悉罢了,贫僧要找的人……是一个剑修。” 沈霁筠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沈霁筠心底十分清楚地知道,前面那道银朱色身影并不可能会是谢小晚。 谢小晚只是一个凡人,也早就在他的怀中失去了生息。 而现在,他也只是抓住这一丝微薄的希望,就如同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手。 若是失去了这根稻草,他怕是……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不过,若是不能坚持下去也好。 这样他也能去到一片黑暗中,陪伴他的少年。 在衣袖的遮挡下,沈霁筠的手指紧紧攥起。 谢小晚是不想死的,可却如烟花般凋零。而他……到了他 36、一线生机 这般的修为境界,已经是想死却死不成了。 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却还活着。 实在是……可笑可悲。 沈霁筠眼中情绪翻涌,咽喉中涌出了一股腥甜。 或许,他会在无尽的岁月之中,日日悔恨当时做出的选择,无法从中脱身。 这……也算是一种惩罚吧。 - 经过了这一个插曲,一行人无人在说话,沉默地赶路。 玄天迷城之中自成一个世界规则。 在这其中,所有人的修为只有金丹期,不管是回复灵气还是提升等级,都只能靠玄天境投放下来的资源。 不管谢小晚这一行人在外面如何的呼风唤雨,可在这里,却也是修为低微。 甚至为了节省一点灵气,他们一路走在靠得都是双腿。 不知走了多少时间,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川。 可是,他们在走的同时,雾气也一直在扩张蔓延,一直到天际破晓,才将将走出了毒雾萦绕的地方。 藏镜道:“此地暂时安全。” 这里山清水秀、绿树成荫,形成一个隔离带,将弥漫的雾气挡在了外面。 谢小晚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挑选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山野路难行。 在玄天迷城中,不管是神兵利器还是□□宝甲都失去了效用,一路走来,谢小晚的衣衫都被树枝划破,露出了里面霜白色的内衬。 他低垂着头,慢慢地卷起了衣袖,只见小臂上的皮肤白皙如玉,横着一道明显的伤痕。再往上去,还隐约可见一个陈年伤疤,像是……被什么野兽咬了一般。 见到这一幕,叶荒目光一凝,正待他再去探究的时候,那人已经捋下了袖子,雪白的肌肤被遮掩在了布料之下。 叶荒双手抱肩,假装不经意靠了过去。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动着,正想要做些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就听见不远处的山丘后传来一阵风声。 他的竖瞳一缩,以猫科动物的动态视力,可以明显地看见一道黑影划破了天际,朝着这侧而来。 不过一转眼间,黑影就到达了面前。 谢小晚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锥形的物件,尖端锋利无比,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是暗器。 可是暗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算是发现,也已经太晚了,根本来不及躲。 谢小晚眼如点星,不见一丝惊慌。 来不及躲? 那便不用去躲。 他一掌拍在地上,借力腾空而起,在途中猛地翻身扭过纤细的腰肢,与此同时足尖踏上了身后的树木,一路往上悬浮至半空中。 叮叮叮—— 一连串的菱形暗器接连没入了树干中,尾端微微颤动,入木三分。 瞬息之后,谢小晚收起了灵气,翩然落到了地面上,一袭银朱色的衣摆犹如烟花旋转绽放了开来,绚烂夺目。 还未站稳,他就听见一旁传来一阵鼓掌声。 叶荒满脸笑意,轻轻鼓掌:“好漂亮的身手。” 谢小晚:“……” 他决定无视这个人的存在,抬手轻拍肩膀上的尘土,望向了暗器射-来的地方。 不知何时,前方的山丘之上多了几道人影。 他们一个个身负着坚固的铠甲,手中都拿着刀剑,远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带着一股血煞之气。 显然,这一队人马的运气不错,捡到了不少的资源。同样,也淘汰了不少的对手。 反观他们…… 谢小晚的目光轻轻一瞥。 赶了这么远的路,就没再遇到过玄天境投放下来的灵石灵器,也没撞上其他人。 故而,到现在为止他们两手空空,只有沈霁筠还有一把剑。 一方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还占据了有利地位;而另一方则是赤手空拳,还风尘仆仆。 谁优谁劣,顷刻便能分出。 在玄天迷城中,不仅要看实力、团队配合、默契,最重要的一样还是……运气。 看来,他们的运气都不怎么好。 谢小晚的思绪一闪而过,视线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点。他凝望过去,可清楚地看见山丘上,有一人拉起了一把长弓。 长弓之上搭了一支利箭。 那人气沉丹田,右手向后拉弓。随着他的动作,弓弦渐渐拉直满月,箭尖上凝聚了一股灵气,还未射-出,就能听见一阵呼啸之声。听动静就能知道这是一把神兵利器。 从箭羽所指的方向可以分辨出,那人瞄准的是沈霁筠。 沈霁筠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缓缓测过了身,手腕微微抬起。 咻—— 箭羽夹杂着汹涌的灵气破空而来,尖端冒着一点锐利的寒芒。 谢小晚远远看着,都感觉到一股寒意刺人,更不用说是被瞄准针对的沈霁筠了。 他忍不住看了过去。 沈霁筠笔直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冷漠得像是冰封一般,丝毫不为面前的景象动容。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寒芒已至眼前。 这时,沈霁筠抬起了小臂,轻飘飘地挥出了一剑。 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下来。 风不再刮,草不再动,而箭羽……也停在了沈霁筠的面前,不再向前一寸。 一切都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 山丘上的弓箭手有些诧异,不过在同伴的催促下,他立即拉弓射-出了第二箭,想要打破这样的平衡。 沈霁筠抬起了眼皮,他没有再出剑,反倒是垂下了手,剑尖指向了地面。不知何时,他的脚下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第二箭很快就到。 同时,这一箭的到来打破了这样的平衡。 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只见轰然一声巨响,以沈霁筠为中心,蔓延出了一道无形的波纹。 哗啦—— 一阵狂风刮过,正巧将那两支箭羽都吹散,凝聚出来的灵气也化作了乌有。 见到这一幕,山丘上的人迟疑了起来。 他们有些摸 36、一线生机 不透面前这人的实力,不敢再轻易动手了。 谢小晚扫过了落在地上的箭羽,再一看,沈霁筠的右手背在身后,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滴答。 一缕猩红从他的指尖滑落,血珠连绵不绝地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沈霁筠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毕竟,他现在也只有金丹期的修为。 叶荒的声音在谢小晚的耳边响起,语气中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哦~原来云竹君是想要用雷霆手段震慑这群人,让他们能够主动离开呀~” “也不知道,云竹君能不能如愿。”叶荒兴致盎然,就好像面对危险的人里面没有他一样,“毕竟,如果不能让这群人离开的话,我们就危险了呢。” 伴随着叶荒的话语,山丘上的那群人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不想放过这次机会,想要再试一试。 谢小晚暗道一声糟糕。 沈霁筠刚才击落了两支箭羽,明显消耗极大,若是那群人再出一箭,怕是立即会被看破伪装。 而一旦如此,他们就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藏镜念了一声佛诘:“各位施主,如今现在只有接近这群人,近身缠斗,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叶荒笑眯眯地说:“我没有意见。” 沈霁筠压下了咽喉中的腥甜,“嗯”了一声。 现在只剩下谢小晚没有表态了。 按他的想法,被淘汰就淘汰了,还可以早点离开这里,回到风月楼休息享乐去。 可一见其他人都如此的积极,他也不好败了兴致,只好也点了点头。 只是…… 谢小晚提出了一个疑问:“我们怎么过去呢?” 藏镜做出了回答:“走过去。” 在淡淡佛光环绕下,他眉心一点红痣,犹如观音化身,“十息时间,以贫僧如今的修为,能在这个时间里让你们不受任何的攻击。只是十息过后……贫僧将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如同废人。” 修为能够被压制、消散,可学到的法术却不会消失,只是威力大小的区别。 十息时间,太短了,不过眨眼间就会过去。 可对于他们而言,就算转瞬即逝,也是一个机会。 这是一场赌博。 对面占据优势,除了修为高于他们,甚至还穿着刀剑不入的铠甲,拿着威力巨大的利器。 若是赢,则万事大吉;可要是输了……就只能遗憾退场,提前结束这一场比试了。 谢小晚率先做出了决定:“动手。” 退,是死;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与其在这里犹豫,不如直接放手一搏。 谢小晚的眼睫轻颤,眼瞳格外的明亮:“对面有四个人,你们……选一个吧。” 选一个当做对手,分别击破。 沈霁筠瞥了一眼最旁边的人,不用说话,就知道他的选择了。 叶荒抬手伸了个懒腰,唇角挂上一道嗜血的笑容:“那个拿弓的,归我了。”他的目光一转,“还要那个,我也要了。” 本来是四对四的局面,可现在藏镜要在原地护法,必定要有人多一个对手。 现在叶荒主动要求了要以一敌二。 叶荒一向好战凶猛,对于他做出这个选择,谢小晚并没有多想,只点头道:“那我就要最中间的那个——”他顿了顿,道,“佛子,动手吧。” 藏镜见他们打定了注意,便不再犹疑,双手合十举至胸前。同时他嘴唇翕动,各种晦涩难懂的梵语从他的口中倾吐而出,化作了一个个具体的符号。 金光环绕。 在藏镜的身后,隐约出现了一个怒目罗汉的身影。随着这个身影的出现,半空中落下了一道金红光辉,照耀在了其他三人身上。 一息。 谢小晚助跑了两步,突然腾空而起。 在风声呼啸中,他的发丝散乱飞扬。一根箭羽擦着肩膀过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对面的人看到这一幕,明显有些慌乱了。 三息。 双方的距离缩短。 站在山丘上的人射-出一箭又一箭,想要制止谢小晚的靠近。毕竟一旦被人近身,他们的优势就会被削弱一部分。 六息。 谢小晚已经到达山丘前。 他仰起头,面具覆盖下,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这一幕落在他人的眼中,却觉得万番诡异。 尤其是脸上一张面具,半似神佛半似妖,令人胆战心惊。 八息。 谢小晚足尖一点,已然到达了目标面前。 这些人就犹如是幼儿拿着巨斧,并不能将身上的修为、武器融会贯通,一旦被人靠近,就慌了神,有些失去了战意。 谢小晚抓住机会,借机靠近,伸手勒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扭。 骨头被折断的声音格外的清脆。 那人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谢小晚松开了手,任由尸体倒在地上。他正要转头去看其他人的情况,突然有所警觉,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一道黑影从身后袭来。 在这刹那,谢小晚看见叶荒站在一旁束手旁观,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就像是某种意图即将达成了的兴奋。 他的意图……是什么? 这变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谢小晚避让不及,只见那道黑影用力地撞上了他的……面具。 咔嚓—— 谢小晚感觉到脸上的陶瓷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7 22:19:04~2021-06-18 23: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5819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罹夙 10瓶;Tlen 5瓶;孤舟一片叶 3瓶;不问花开,不厌雪、林阿笑、淡水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日思夜想 37、日思夜想 第十息。 时间到了。 远处, 藏镜彻底脱力倒在了地上。在他的身后,怒目金刚幻象被一阵风吹散,化作了点点金光。而在佛像消失的同时,笼罩在谢小晚身上的金红光芒也悄然退。 山丘上, 一阵寒风凭空刮来, 卷起了地上散落的杂草,遮掩住了一股浓郁血腥味。 谢小晚察觉到额间传来一阵凉意, 他心知不妙, 只是在这种危急情况下, 根本来不及想其他的事情。 眼看着身后的敌人就要欺身上前,他腰肢一扭,一个鞭腿朝着人影所在的地方横扫了过。 可是那个人身覆铠甲, 坚硬无比, 抵御了大部分的攻击。 谢小晚的小腿猛地撞上,“砰”得一声,回响在了山川之间,久久未散。 赤手空拳与坚固铠甲撞在了一起,谢小晚不免觉得吃痛, 眉心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那人同样也不好受, 在这股力道之下,蹬蹬倒退了出。不过在站稳后,他很快就又握着武器冲上前来。 谢小晚侧身躲过。 他的身材纤细灵巧,就算是在与生死之间, 也好似在翩然起舞。 叶荒站在一块巨石旁, 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幕,脸上满是兴致。 谢小晚到底不擅长近身交手, 再加上此时对方的修为比他高出一截,隐隐有落败之势。 他与那人对了一掌,连连退后过,卸了力道之后,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银朱色的衣摆旋落在地上,远远望,就犹如一支缓慢盛放的花蕊。 谢小晚感觉到右侧小腿处传来一阵疼痛,显然是在方才的交手间受到的伤。 可杀机还在身旁,他也无暇休息,只不过喘息了一息时间,便以手撑地站起身来。 还没来得及起身,谢小晚的耳边传来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个疏忽,让他跑了呢……” 他抽出空,看了过。只见叶荒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看起来神情轻松惬意,明显是故意将那个人放走的。 谢小晚的目光一转。 也不知道叶荒做了什么,那个人一见到他就惊慌失措,恨不得丢盔弃甲而逃。 谢小晚的动作一滞,慢慢地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掩饰住了自己受伤了的小腿。 日光倒转,在地面上落下了一道道的阴影。 叶荒缓步走到了身前,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后领,提到了半空中。 他的身形高大、肩宽腿长,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像是在拎起一只小鸡仔一般。 那个人手握着利器,却不敢对叶荒反击,只哀求道:“你说了,只要撞破他的面具,就会放过我的……” 叶荒疑惑地侧了侧脸,耳垂上悬挂着的金耳环轻轻摇晃了起来,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哦……有吗?我不记得了呢。”他扯开一抹灿烂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肯定是你记错了啦。” 那个人:“可是……” 声音戛然而止。 叶荒带着一股笑意,就像是杀一只鸡一样,轻松地扭断了那个人的脖子。 砰—— 在解决了这一点点小“失误”后,叶荒松开了手,随意地将尸体扔到了一旁。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都没有施舍过一个眼神,因为……现在有更令他感兴趣的事情。 叶荒的眼瞳拉长,盯着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带着一种兴奋的笑意,说道:“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了吧。” 谢小晚抬手,用力地按住了脸上的面具。 只是没有用了。 面具的中间早就裂开了一道缝隙,朝着两侧扩散了开来,最终呈现出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缝。 咔哒—— 一小块陶瓷从面具上剥落了下来,撞在地上,碎成了粉末。 这就好像是一个导火-索,面具上的菩萨低眉与幽影鬼魅同时碎裂了开来,化作了点点白光,荡然无存。 一束阳光洒落了下来。 谢小晚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到了现在这个情况,再遮挡下也没有意义了。 这么想着,谢小晚缓缓放下了手臂,白皙的脸庞久违地出现在了阳光照耀下。 随着遮挡落下,可见他柳眉弯弯,下方一双眼睛漆黑如点星,眼瞳好像盛着一捧盈盈秋水,在看人的时候,满含着深情。 大概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他额前黑发有些散乱。 接着露出来的是挺翘的鼻梁、如雪的肌肤还有单薄的嘴唇…… 叶荒本来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可一看到这张脸,竖瞳猛地缩紧,又惊又疑惑。 就在这个时候,沈霁筠也收剑走了过来。 方才他挡住了两道箭羽,消耗颇多,所以花费了一些时间才解决了对手,也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过来之时,他正巧看见面具碎裂的这一幕。 其实沈霁筠也对面具之下的脸有着好奇心,此时不免凝眸看了过。 日晖晃晃,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变得模糊了起来,在这光辉之中,唯有一道银朱色的身影鲜活明亮。 再往上看,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再次鲜活地出现在了面 37、日思夜想 前。 是……梦吗? 一向果断冷漠的沈霁筠,此时竟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他甚至怕这只是一场梦境,轻轻一触就会如同镜花水月,悄然消逝。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又止住了脚步,只敢远远地看着,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沙哑着声音念出了那两个字:“……小晚。” 正巧,叶荒也脱口而出:“小晚?” 两道声音正巧撞到了一处。 沈霁筠与叶荒皆是一怔,两人对视了一眼,先是疑惑,随后便下意识地生出了一股敌意。 明明方才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现在周围的气氛却变得古怪且紧绷了起来,好似下一刻就会拔剑相向。 谢小晚也身处在这古怪的氛围之中:“……” 他往旁边退,面色平静地说:“你们可能……认错人了。” - 适才还是天晴明朗,眼光明媚,不过转眼间,天色就突地昏暗了下来,刮起了一阵疾风骤雨。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树叶之上,发出清脆叮咚的声响。 谢小晚独自一人坐在山洞入口处,垂眸看着雨水溅落在地上碎裂成数瓣,不一会儿就凝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山洞之中没有人说话,唯有雨声滴答。 谢小晚没有回头看,依旧能够感受到不远处投来的目光。 有人在假装不经意间扫过一眼。 有人却是明目张胆、虎视眈眈地注视着。 谢小晚:“……” 在安静了片刻后,他抿了抿唇角,淡淡地说:“你们定是认错人了。世间茫茫,同名同姓之人不知几何,你们又怎么就能确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呢?” 噼啪—— 山洞地面上,一团篝火不停地燃烧着,橘色的火光倒映在石壁上,带来一阵暖意。 谢小晚侧过头,脸颊的线条姣好,可见一点白玉般的耳垂隐于乌发之间。 他神情间带了一些疏离的冷漠,声音舒缓地说:“你们口中说的‘小晚’,从身份、性格上看,都不是同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与本楼主扯上关系?” 他面上冷淡平静,可心中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最好这话能把面前的这些人蒙骗忽悠过。 话音落下,回荡在了山洞之中。 藏镜面无血色,因刚才消耗了所有的灵气,此时正气息微弱地靠在墙壁上。 他看着远处的身影,又收回了目光,低低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叶荒扯了扯嘴角,又不知说什么好。 沈霁筠是唯一一个没有看谢小晚的人,他面对着石壁,脸上犹如冰封,不显露一丝多余的情绪。 可唯有从他紧紧攥起的手指,方才能够窥见此时的状态。 沈霁筠只是在畏怯。 这位举世无双,天下无敌手的剑修,曾经一人一剑荡平作乱妖魔,也曾力战同阶修士十人不落下风……不管是什么,他从未生出过懦弱畏惧之意。 可现在,他在害怕。 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于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山洞入口处刮过一阵寒风。 呼呼风声,夹杂着谢小晚的声音而来,他似有疑惑地问道:“你们口中的‘小晚’,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众人皆陷入了沉思之中。 藏镜的“小晚”,是在百年以前,出身乡野之中的散修。 那是一个剑修,直率爽利,身上又带着一股侠义之气。他不像是修士,反倒像是一个游走在江湖上的侠客,只要认定一件事,就算是头破血流,也要固执的走下。 叶荒的“小晚”,是小门派里的药修,常年与药材作伴,身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大概是没有经历过世事,天真纯粹,带着一种慈悲济世的柔软,就连一只白兔都不敢伤害。 沈霁筠的“小晚”,是凡尘间的少年,年方十七-八岁,锦衣玉食地长大,一眼看,满是稚嫩与青葱。 而面前的这个…… 这人身穿着一袭银朱色外袍,虽然五官样貌十分相似,但气质却是戛然不同的。他带着一股上位者的矜骄倨傲,眉眼间有着一股近乎于锐利的艳色。 终究是不一样的。 谢小晚自觉差不多了,摊手道:“你看——” 话还没说完,叶荒便站了起来,在狭窄的洞穴之中,他的身形高大,充满着压迫力。 叶荒的目光沉沉,直直盯着面前的身影,干脆地说:“是不是,只要看看就知道了。” 叶荒伸手就要抓谢小晚的手腕,想要看看……那一处肌肤上,有没有他曾经留下来的牙印。 谢小晚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急急想要退让。只是在刚才的缠斗中,他的小腿有些受伤,有些来不及避开。 眼看着叶荒的手就要伸到面前来,一道剑光“锃”得一声,在昏暗的洞穴中闪过。 叶荒的手掌停留在了半空中,只见手背上缓缓出现一道伤痕,不消片刻,就从中沁出了一连串的血珠。 滴答—— 一点猩红的血珠落在了地上。 叶荒 37、日思夜想 的脸上不见痛意,反倒笑了起来。他抬手舔-舐过伤口中的血珠,目光中带着一种侵-略性,逼上前,问道:“怎么……难道你的心中就不好奇吗?” “他是谁?” “我们口中的‘小晚’又是谁?” “这茫茫数百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荒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带着一股诱-惑力。 沈霁筠沉默地站在了谢小晚的面前,不为所动,只是他手中剑光不似以往凌厉冷漠,昭显了他此时心中的心思。 谢小晚撑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叶荒的目光从沈霁筠的肩上穿过,精准地落在了谢小晚的身上。 谢小晚的手指卷起了一缕乌黑的发丝,眉梢上带着讥讽的笑意:“其实我也很好奇呀。” 叶荒:“你好奇什么?” 谢小晚面对着这野兽般嗜血的眼神,从从容容道:“从你们这副样子上看,显然是很在意那个‘小晚’,以你们的身份地位,保护一个人应该很简单,可是为什么,那个‘小晚’不见了呢?”他轻轻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嗯?” 这个问题一出,叶荒的脸色微微一变,连带着周身的气息也低沉了下来。 藏镜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动着佛珠,无声地念着佛经。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忘却过的一些罪孽。 谢小晚的目光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沈霁筠的身上。 沈霁筠站在他的面前,只能看见一袭天青色的衣摆,犹如一根青竹一般,站得笔直挺立。 谢小晚又好奇地问:“那么,如果你们真的找到了‘小晚’,又准备做什么呢?” 这还用想吗? 叶荒下意识闪过的念头便是,要将小晚困于隐蔽的巢穴之中,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也不让旁人再接近一步。 这是独属他一人的……珍宝。 藏镜想得是,若真的再见谢小晚,必定要弥补一二。或赠予神兵利器,或赠予灵丹妙药,用以弥补过往的遗憾。 而沈霁筠……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道:“你……走吧。” 谢小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没出言,就见沈霁筠手持利剑,以剑尖指地挡在了面前,不退让一步。 谢小晚不知沈霁筠为何要这么做,但他愿意帮忙挡着其他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谢小晚一句话未说,掉头就走,他将身后嘈杂的声响摒弃一边,连回头一下都没有。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色放晴,若然开朗。 谢小晚忍着小腿处的疼痛,走在蜿蜒崎岖的小路上,不消片刻,衣摆上就溅起了点点泥星。 也不知走出多久,直到将那个山洞远远地甩在后面,他这才敢停了下来。 前方水流潺潺。 谢小晚走了过,在冰冷的溪水中仔细地洗干净了双手。他想了想,又撩起了裤腿,查看右侧小腿上的伤势。 不看不知,一看才发现小腿肚上已经是青红一片,他的皮肤白皙,便更显得伤势骇人。 谢小晚皱起眉头,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刚刚触及,就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还真够疼的。 在疼痛的作用下,谢小晚的眼尾都泛起了一抹薄红。 这小腿上的伤有些麻烦,可现在也没有可以处理伤势的办法,也只好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前方路途遥遥,接下来的路,就要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谢小晚沿着溪水一路缓慢行,还好路上也没遇到其他人,不然以他如今的状态,怕是不好对敌。 走着走着,夜幕就降临了下来。 谢小晚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只是他孤身一人,也不敢睡得太死,就只是阖眼小憩。 虽闭着眼睛,但还是耳观八方。 他听见远处灌木簌簌,听见草丛中的虫啼蛙鸣,还有……暗中的脚步声。 谢小晚悄然睁开眼睛,握住了之前从其他人身上得来的武器,防备着他人的靠近。 可等待了一段时间,脚步声停止了,也不见有人影靠近。 谢小晚抬眸扫向了四周,不再等待,而是决定主动出击,他冷声道:“出来吧。” 声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荒草分开,走出了一道人影。 谢小晚望了过:“……是你?” 刚下过雨,天空犹如水洗,月朗星稀,散发着莹莹光辉。 月光流淌下,可见一道天青色的身影缓步出现在了眼前。 他并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好似一樽雕像,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8 23:51:27~2021-06-19 23:1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许纭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纭桁 70瓶;苏陌黎 13瓶;一位秘密人士 9瓶;依之迪、棉花糖、星空下的萤之森 3瓶;头发很多的停哥、欧气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字字如针 38、字字如针 见到这道熟悉的人影, 谢小晚倒是有些意外。 他抬起眼皮,遥遥望了一眼,只是隔着一帘朦胧的夜色,很难看清来人的神情。 谢小晚的眉心微微蹙起, 又生出了一些疑惑。 沈霁筠怎么会在这里?他走了一路, 应该早就将这些个人远远甩在身后了。难不成,这人一直都跟在后面? 谢小晚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若不是现在被发现了, 沈霁筠或许会一直这么不近不远跟着。 他这样到底想做什么? 谢小晚的目光一凝, 纵然心中有众多问题疑惑, 可却依旧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风起云卷,月色被遮住了三分,使得山野间越发沉寂, 唯有枝头摇曳, 沙沙作响。 沈霁筠身姿笔挺地站立在了远处,也不出声,似乎是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分不出你我来。 谢小晚:“……” 这种场景,让他感觉像是在玩一场木头人的游戏, 就是在比谁先耐不住开口说话。 一炷香的时间悄然过去。 谢小晚有些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 还是没能忍住:“你……” 可是他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又止住了口。 不知道沈霁筠是不是误会了,在听到这个短暂的音节后, 就抬脚走了过来。 谢小晚看见身影靠近, 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防备之意。 沈霁筠也察觉到了谢小晚的警戒,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再靠近过来, 只是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物件,轻轻放在了地上。 谢小晚低头看了过去。 平整的地面上摆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瓷瓶,也不知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沈霁筠的指尖一动,一道剑气迸射而出,在撞上瓷瓶的一瞬间,又化作了一道柔和的灵气,将其送到了谢小晚的面前。 谢小晚的目光在沈霁筠和地上的瓷瓶间回转了一下,在犹豫了片刻后,伸手捡起了瓷瓶。 瓷瓶打开。 里面顿时飘出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再一看,其中装盛着一汪淡绿色的液体。 ——是治伤用的灵药。 谢小晚的手指握住了瓷瓶,看了一眼沈霁筠。 只见沈霁筠依旧沉默,一片阴影下,脸侧棱角分明,似乎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制在了心中,只留下了一股冷静自制。 谢小晚有些摸不清面前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必定是先治伤来得重要一些。 于是他无视了沈霁筠,自顾自地拎起了衣摆。 在刚才的缠斗中,谢小晚的右侧小腿受了伤,伤势没来得及处理,后又经历了一番跋涉,更加雪上加霜。现在一掀开布料,就能瞧见小腿侧出现了一片斑驳的血痕,在一片白皙的肌肤上,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谢小晚本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可现在布料蹭过伤口,又带来一阵清晰的痛楚。 秀气眉毛蹙了起来,他看着这伤口迟疑着不敢下手。 谢小晚有些怕疼。 虽说平日里为了渡过情劫,他总会不择手段甚至于伤害自己的身体,但他还是怕疼的,加上皮肤白皙娇嫩,就算是一点点伤势都会痛上许久。 谢小晚想着该怎么下手,就在他想要一咬牙把药涂上去的时候,从旁伸来了一只手,夺走了他拿着的瓷瓶。 谢小晚:“?” 该不会是后悔了,不给他药用了吧? 这么想着,他抬头一看,沈霁筠已经半跪在了面前,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脚踝。 冰凉的触感袭来,谢小晚下意识想要抬脚挣脱控制。 只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风月楼主,又怎么能敌过常年在雨雪中练剑的剑修?不过动了一动,就被人按了下来。 沈霁筠按着纤细的小腿,声音沙哑地说:“帮你上药……”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并没有别的意思。” 谢小晚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也有些飘忽。 本来没有后面那句话还好,现在这么一说,总觉得有些尴尬,好似他在自作多情一般。 星月光辉洒下。 地上的影子渐渐靠在了一处。 两人实在是靠得太近了,谢小晚都能看见沈霁筠衣领上绣着的暗纹,鼻尖还能嗅到一股清冽的霜雪气息。 一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云竹峰的山巅。 谢小晚回过了神,避开眼去,不再看面前的人。 只是眼睛看不到,触觉却越发的敏锐,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身旁之人做出的每一个动作。 比如,沈霁筠的手指从小腿边上轻轻划过,因为常年练剑,他的指腹生着陈旧毛糙的老茧,蹭上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刺人。再比如,药膏覆盖上伤口,带来一股清凉的感觉…… 谢小晚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抿了抿唇角,没有动弹,只想忍着快点结束这一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小晚方才听到耳边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好了。” 谢小晚转过了头。 沈霁筠无声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姿挺立犹如青竹一般,在面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谢小晚垂下了眸子,在灵药的作用下,小腿上的伤势已经缓缓淡去 38、字字如针 ,不留一丝的痕迹。 只是,伤势消失,却在肌肤上留下了一股奇异的触感。 谢小晚不动声色地伸手揉了揉小腿,整理好衣摆后,发现沈霁筠已经自觉地走开,使得两人之间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看样子,沈霁筠还要一直跟着他。 谢小晚犹豫着开口:“你……”别跟着我了。 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眼前一道雪亮的剑光打断。 沈霁筠的剑一向锋利无情,就算如今无情道被破,也依旧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寒风席卷而来,谢小晚眼前的额发被吹得向后扬起。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他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抬起眼皮,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沈霁筠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有一双眼瞳赤红,像是沉寂了万年的火山,一夕喷发,就是万物凋零、生灵涂炭。 是要给他一剑吗? 还是……要直接杀了他,了解了这一段因果吗? 这些思绪从谢小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转念一想,这一轮比试的规则格外不同,就算是在玄天迷城中身死,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大不了就是被提前淘汰。 所以,这一剑不是针对他。 不过转瞬间,谢小晚就反应了过来,回眸一瞥,看见黑暗中蛰伏着几道身影,手中拿着的武器折射出一道光辉,满是杀机。 他足尖一点翩然向旁躲去。于此同时,一道剑气从面前划过,直取身后的人影。 一股血腥味弥漫在了山野中。 谢小晚腿上的伤势还未完全好,现在突然这么一避,有些稳定不了身体,朝着一侧踉跄而去。 他以为自己会摔倒在地上,便提前用手肘挡了一下。 可意外的是,他没有跌倒在地,而是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谢小晚靠在沈霁筠的怀中,过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沈霁筠也没有阻拦,还伸手扶了一下。 谢小晚站稳,急忙退后两步,拉开了距离。 沈霁筠的手掌悬在半空中,怔了一下,方才收了回来。 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剑刃,可见一抹血色缓缓流淌而下,沉默了片刻后,他哑声道:“抱歉。” 谢小晚整理了一下衣衫,稳住自己的声线,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没事。” 短暂的交谈结束。 两人远远站着,谢小晚转过身去,有些冷淡疏离。 远处,石子堆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尸体。不过须臾,夜色中亮起了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显然都是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野兽。 沈霁筠道:“这里不安全,先走罢。” 谢小晚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在分析利弊之下,肯定知道有人作伴是比单独一人要安全。 于是他没有拒绝,跟上了沈霁筠的脚步。 走出一段路,又来到了一个较为僻静安全的地方。 沈霁筠淡淡地开口:“休息。” 谢小晚抬头望着天边。 天色阴沉,还是一片漆黑,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不了解地形情况,在这里休息是最好的选择。 谢小晚也有些累了,毕竟在玄天迷城中不仅要和敌人斗智斗勇,连队友都要防备一二。 此时一坐下来,就有一股倦意涌了上来。 在睡意朦胧间,他撑着眼皮,望向了身侧之人。 只见沈霁筠笔直地站在不远处,一手持剑抵地,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谢小晚看了一会儿,快要收回目光之时,没想到沈霁筠突然转过了头,恰好两道目光撞到了一起。 谢小晚:“……” 现在假装睡着了还来得及吗? 不管来不来得及,他先闭上了眼睛。 只是经过了这么一遭,已然是倦意全无,怎么也睡不着了。 谢小晚闭眼靠在一块巨石上,能够察觉到一股视线在他的脸上徘徊不止。 哎。 现在看他又有什么用? 覆水不可收,往事不可追也。 现在做出这番模样,只能给自己平添烦恼。 谢小晚的眉间淡淡的,正准备假装睡着,耳边冷不丁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你说……” 谢小晚悄然睁开了眼睛。 月影浮动。 沈霁筠的身影伶仃,显现出了一股萧瑟的意味,他问:“我还会遇到他吗?” 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那个凡人少年。 谢小晚的手掌搭在腿上,屈指轻轻叩过,反问道:“你又为何想要见到他?” 沈霁筠没有回答。 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谢小晚轻笑了起来。 他的五官生得精致漂亮,做出狭促的神态也不令人厌烦:“我知道云竹君修无情道,如今的这番结局,不正巧是合了云竹君的心意吗?” 凡人命短,不过百年。 若是按照沈霁筠的想法,等到凡人少年寿终正寝,再回头修无情道。可这一来一回,也要花费百年时间。 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谢小晚只不过是舍去其中这些不必要的环节,直接进入到下一步,省得大家都浪费时 38、字字如针 间。 沈霁筠握剑的手颤动了一下:“我……是我后悔了。” 谢小晚歪了歪头,脸侧的一缕发丝轻轻摇晃了一下,状若天真好奇地问:“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这位曾经无情决绝,端坐于云端之上的云竹君,竟被问得有些局促了起来。 后悔有用吗? 没用。 后悔了,并不代表着以往的伤害与痛楚都消失了。 同样,就算日日悔恨,也不能让时光倒转,磨平一切的伤痕。 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 谢小晚见到这一幕,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后悔了也没用,你见他干嘛呢?” 沈霁筠定定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失神了一下,而后道:“至少可以弥补以往的过失……” 谢小晚道:“若是他不想要这‘弥补’呢?”他字字如针,直戳正心,留下一段血淋淋的痕迹,“而这迟到的愧疚与深情,或许对他来说,可能只代表着困扰与麻烦。” 沈霁筠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谢小晚的眉眼带笑:“这般,你还要见他吗?” 声音消散在林间。 沈霁筠感觉到心口生出了一点痛楚,正缓缓地蔓延到五脏六腑,使得手脚冰凉。 这样,还要见他吗? 就算见到了小晚,又能怎么样? 沈霁筠从未想过,也许……经历了这么多世事后,少年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他了。 在认识到这一点后,他又感觉到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楚,使得他血气翻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你……”沈霁筠嘴唇动了一动,最终只化作低低的一声,“你先休息吧。” 谢小晚又怎么能睡得着? 他扶着身旁的巨石,慢慢地站了起来:“不用休息了,时间不多了,还是先避开毒雾吧。” 远处,天际破晓,朝霞热烈地燃烧了起来。 同一时间,毒雾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只余下了一片并不算宽阔的空间。 第二轮比试,即将要分出胜负了。 谢小晚越过了沈霁筠,朝着前方走去。 沈霁筠一声不吭,跟在身后。 其实他已经能够猜到,面前的这位风月楼主就是曾经的凡人少年谢小晚。虽然从性格、身份天差地别,但……他又怎么认不出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 他的少年…… 沈霁筠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点——他的少年还活着,还没有如春花凋零,也没有被永远地冰封在冰冷的霜雪之中。 这样,就很好了。 既然谢小晚不愿意相认,那他就不会去拆穿这一切。不,更准确的说是,他在畏惧……畏惧说穿了一切之后,他的少年就会消失在眼前,犹如镜花水月,再也不见。 - 山路蜿蜒曲折。 待费尽心力地翻过面前的山川后,谢小晚一抬头,意外地在前方看到了两道身影。 一个是藏镜,另一个是叶荒。 藏镜面色如常,只是转动佛珠的速度变得缓慢了起来。 而叶荒眼神凶厉,肩膀还带着一道剑伤,显然是在沈霁筠的手上吃了大亏。 不过在看到谢小晚的时候,眼神就突然一变,出现了兽类特有的占有欲与侵-略性。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能够说服沈霁筠,是因为沈霁筠的性格如书生君子,不会做出野蛮之举。可……面前的这个叶荒就不一定了。 叶荒咧了咧嘴,笑容满面:“巧了,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了云竹君,还有……”他一字一顿,“风、月、楼、主。” 不消多言,沈霁筠便从谢小晚的身旁走过,挡在了面前。 看到这一举动,叶荒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云竹君,你怕是不知道吧,你身后的这位风月楼主,修得可是……” 谢小晚的生出一丝不妙的情绪。 只听见藏镜在一旁,缓慢地念出了三个字:“多情道。” 世人皆知,云竹君修无情道。 因无情道断情绝爱、无情无欲,云竹君修成之后天下无敌手,故而名声大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比之下,多情道就显得不这么出名了。 可没有名声,也依旧是有人知晓的。 藏镜身为西漠密教佛子,阅过无数藏书,自然知晓风月楼的多情道之术。 原本他还没往这个方面去想,现在见了风月楼主露出了真容,才将两者连到了一处。 藏镜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金红袈裟披在身上,佛光照应,一脸的慈悲为怀:“贫僧有听闻多情道之术,乃是下凡渡情劫,为人呕心沥血、至死不渝,方才罢休。” 叶荒的目光一狠:“所以,以往那些深情……都是骗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9 23:16:21~2021-06-20 23:0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留香 30瓶;句号 10瓶;阿猹不吃泡饭、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是我的了 40、是我的了 选哪一个? 谢小晚哪一个都不想选。 他背靠着墙壁, 明亮的眼瞳微微转动了一下,目光从沈霁筠和叶荒的身上一扫而过。 见两人一前一后,挡住了去路和退路,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他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种什么样的因, 得什么样的果, 就算是如今后悔了, 也无法改变成定局的事实。而不管如何忏悔痛恨, 属于他们的“小晚”都已经回不来了。 总是追着他做什么?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 认为自己颇为无辜。 小巷没有其他人经过,鸦默雀静,寂静得都能听见树叶落在地上的声响。 妙音站在谢小晚的身旁, 低垂着头,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她偷偷瞄了一眼找上门来的楼主情债。 前面站着的那个, 黑色卷发、小麦色皮肤再加上金色的耳环与手镯, 满是异域风情。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豹,随时可能露出凶性, 一口咬断猎物的咽喉。 而后面那个, 看起来虽然像是一位清逸雅致的书生,但实则锋芒毕露剑气环绕。只是远远地看上这么一眼,就让人感觉如坠冰窖。 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 妙音默默地给他们贴上了“危险”的标签, 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楼主, 现在……该怎么办?” 谢小晚回过了神来。 怎么办? 现在明显是死路一条了, 必须要选一个人才能离开小巷。 不过…… 谢小晚的思绪一转,很快就想出了应对的方法。他咬了咬唇角,像是在犹豫, 轻轻说道:“你们两个人都要叫我过去,可是,我又不知道该去谁那里呀。” 干嘛要把问题留给自己? 自然是抛出去给别人做选择咯。 谢小晚眨了眨眼,一脸委屈地说:“要不,你们来做决定?” 比如,先打一架再说。 听到这话,叶荒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了。 他已经化作了人形多年,但骨子里还是带着妖兽的骁勇好斗。而对于妖兽来说,求偶之前,首先要进行的环节就是斗殴——只有胜出者方才能够得到求偶的权利。 叶荒盯着不远处的那道天青色的身影,呲了呲牙,满是挑衅之意。 沈霁筠本不想理会叶荒,可如今被当面挑衅,他自然也回望了过去。 两股磅礴灵气在小巷中激荡,最终撞在了一起,朝着四周发出阵阵无形的波纹。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因为不想引起太大的动静,沈霁筠与叶荒都不约而同地压制了自己的实力,将产生的所有动静都控制在小巷的范围之中,没有蔓延出去一丝一毫。 一片枯黄的树叶缓缓飘落了下来,还未落在地上,就被无形的灵力撕破,化作了碎屑。 一刻钟过去。 两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僵持不下。 就在沈霁筠与叶荒暗中较劲的时候,谢小晚灵机一动,趁着这个机会跑了。 ——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谢小晚御风而起,犹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墙头屋檐,银朱色的衣摆在风中摇摆,很快就消失在了翘檐碧瓦之中。 妙音见状,也不再停留,跟着谢小晚一起逃之夭夭。 叶荒分出一缕神识,看了过去,正好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消散在视线中。 叶荒下意识就要追上去,可还未能够走出小巷,面前就缓缓划过了一道剑光。若是直接不管不顾地出去,必定会被这锐利的剑气所伤,他的脚步一顿,只好先避了过去。 剑光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弭在了半空中。 可就是耽搁了这么一点时间,叶荒一抬头,已然看不见谢小晚的身影了。 眼看着追不上了,叶荒干脆停了下来,转头问道:“云竹君,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霁筠的手指一屈,将剑刃收入剑鞘。他的脸上如同冰封,没有一丝的情绪:“别跟着他。” 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谢小晚。 叶荒也不生气,反倒是扯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东荒地处偏僻荒凉,但我也有所听闻,云竹君修得可是无情道……”他耳边的金环晃动了起来,脸色突地一变,“怎么,你不去好好地修你的无情道,来这里多管闲事了?” 沈霁筠言简意赅:“不是闲事。” 叶荒的目光却是格外的狠厉:“我听闻云竹君剑意无双,可你要知道,这里——是东荒。”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叶荒用一种笃定的口吻,宣布道:“小晚,是我的了。” 沈霁筠没有理会叶荒的狠话,垂下了手,缓步走了过来。在与叶荒擦肩而过的时候,只冷冷地落下了一眼。 那眼瞳灼灼,好似沉寂千年的火山,底下流淌着炽热的岩浆,只要一点火星,就能让地崩山摧、万物枯寂。 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荒,也在这一刻止住了呼吸。 还好,沈霁筠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脚步平稳地朝着前方走去,落下的每一步都仿佛被丈量过了一般,不差分毫。 - 另一处。 客栈小院。 谢小晚一路急行,踏过墙壁屋檐,回到了暂居的小院门口。再进去之时,他还刻意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只有妙音一个身影跟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衣摆,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踏入了小院之中。 庭院深深,闲听落花。 三两个风月楼的弟子在凉亭中聊天嬉笑,见谢小晚回来了,连忙站了起来,行了个礼,脆生生道:“楼主!” 谢小晚摆了摆手,让她们无须多礼,然后直径走入了楼阁之中。 妙音紧跟其后。 大概是因为一段时日没有住人了,窗前的竹帘被拉了起来,房屋中一片昏暗阴凉。 妙音先是打开了窗户,又转身点燃了炉中的熏香。 不消片刻,阴沉气息散去,只余下一股暖暖的安神香味。 谢小晚毫无顾忌地踢开了鞋子,赤着双足,神态慵懒地靠在了美人榻上。 阳光从窗口斜斜照射了进来,正巧笼罩在少年的身上,一头黑发在日 40、是我的了 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宛如上好的丝绸,光滑柔顺。 妙音走了过来,拿起了一把玉石梳子,自然而然地帮谢小晚梳起了头发。 她撩起一缕发丝,轻柔地梳着,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不免担忧了起来:“楼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小晚趴在小几上,闭眼感受着身后的动静:“什么怎么办?” 妙音:“那些人……他们身份不凡,实力又远超于楼主,若是心怀不轨,又该如何是好?” 谢小晚悄然睁开了眼睛,看着阳光中漂浮起来的灰尘,用着轻快的语气说道:“妙音,我觉得你说话得对,要不我们就放弃千年之约,打道回府去吧。” 妙音:“……” 她冷酷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楼主,不行,至少要拿个好点的名次回去。不然的话,楼里的长老都要说您了。” 谢小晚又开始头疼了:“行、行吧。”他懒懒地趴在了小几上,看着一束阳光穿过自己的手指,“那就只能等到千年之约结束再跑了,到时候回了风月楼,如此天南地北,路途遥遥,这些人就算是再厉害也奈何不了我。” 这话说得轻松。 妙音稍稍放下了一些心,伸手拢起了乌黑的发丝,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楼主,您坐直一些,我给您束发。” 谢小晚坐直了起来,为了方便妙音梳发,他侧过了头。 窗外日光照耀,使得脸颊处的肌肤透露出了玉石般的色泽,发丝撩起,露出了一条纤细的下颌线。 妙音取出了一枚玉簪,插-在了发间。 谢小晚回过头,见妙音依旧皱起眉头,温声劝慰道:“好妙音,不用担心这么多,我都会解决的。”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小晚抬眸一看,见一个小弟子形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楼主!” 谢小晚问:“有什么事?” 小弟子行了一个礼,将事情道来:“楼主,门口有个僧人,说要找您。” 谢小晚:“……” 僧人,除了藏镜,还能有别的僧人吗? 谢小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抬手一扬,一道灵气席卷而出,随后美人榻前面的幔帐一个个地拉了起来。 隔着重重幔帐,传来了他的声音:“就说我不在。” 小弟子点点头,出去传话。 过了半晌,她又登登跑了进来,面红耳赤地说:“楼主,那个僧人说,说、既然您不在,他就在门口等着。”她喘了一口气,继续道,“他说等你回来为止。” 谢小晚一挑眉。 苦肉计吗? 他可不吃这一套。 “那就让他等着吧。”他冷淡地说。 这一等,就是日月交替,华灯初上。 妙音点燃了屋内的蜡烛,隔着窗户,可以看见一盏盏灯火接连亮了起来。 谢小晚赤着双足,缓步来到了游廊上,他一手搭着围栏,低头向下看去。 弟子们早就四散休息去了,庭院中一片寂寥。 在冷清月色笼罩下,可见围墙外端坐着一个僧人。他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肩膀上都落了一片枯叶。 谢小晚的目光平淡无波,一手托着下巴:“妙音,有时候我就会觉得世间情爱蛮没有意思的。” 妙音怔了一下:“楼主,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悟,难道是要突破下一境界了吗?” 多情道。 多情到了极致亦是无情,这条大道走到最后,可以说是与无情道殊途同归。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哪里,我只是有所感叹罢了。” 妙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 或许世间情爱,本就这么无聊。 不费丝毫之力得到手的东西,就会不懂得珍惜,甚至弃之敝履。可等到那东西消失了,又会追悔莫及。 谢小晚轻轻摇了摇头,转头回到了房间之中。 妙音伸手拉上了门,将一切的纷扰都挡在了外面。 - 转眼间,就来到了举行第三轮比试的时候。 这一轮比试的内容可以说是简单粗暴——擂台比武。 第二轮角逐出来的一千名修士在擂台上进行一对一比武,胜者晋级下一轮,败者就此无缘擂台。 这样一轮又一轮地比试下去,直到第一名胜出。而最终的排名也将按照擂台上被淘汰的轮次进行排序,魁首将获得后一千年的优先选择权,能够优先选择灵脉灵山等资源。 听起来简单,但实际上的比试却没有如此的随意。 毕竟经过前两轮的筛选,这最后一千名的修士已经是精英中的翘楚,运气、实力少一者都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要在这一千名修士中夺得第一名,也是难如登天。 当然,谢小晚的目标不是第一,在他心中,只要拿到一个好看些的名次就可以完成此次的任务了。 谢小晚暗自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实力,估计能拿个前一百名,就已经是运气爆棚了。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明确的认识,可底下的风月楼弟子却没有。 第三轮比试还未正式开始,外围的赌局已经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从庄家设下的赔率可以看出,谁最有可能获得第一名。 其中支持者最多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望山宗云竹君,他的支持率一骑绝尘。 而后续一溜下去,一眼看去都是在修真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什么东荒魔主叶荒、西漠佛子藏镜,南海龙太子……都在其中。 风月楼的弟子踮起脚,扒拉了许久,才在中间靠前的地方找到谢小晚的名字。 看到这个名次,她们不免愤愤不平:“竟然这么看不起我们楼主!是不是排错了?” 谢小晚抬手摸了摸鼻尖:“这名次还可以了,我并不擅长打斗,靠后一些也是正常。” 风月楼的弟子却不听,觉得楼主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纷纷掏出私房钱,准备助帮主涨涨士气。 谢小晚:“?” “压我们楼主!” “对,就风月楼主,我压一百灵石!” “我压一千灵石!” 谢小晚见状,连忙出声阻止:“打住打住,你们可别拿着灵石去打水漂了呀 40、是我的了 !” 弟子们却不听劝。 谢小晚有些无奈,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在四周走了一圈。 擂台四周围绕了许多人,有的是参赛的修士,有得却是专程来看热闹的。 如此一来,一眼看去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谢小晚走着走着,突然见前方出现了一道天青色的衣角,他的脚步顿了一顿,连忙转开目光。 可还是晚了一步。 隔着重重人影,他对上了沈霁筠的双眼。 那眼中好似含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人有些心慌。 谢小晚僵了一下,正要转身就走的时候,耳边突地传来了一声悠扬深远的钟声。 铛—— 钟声在四周回响,久久不散。 此刻,所有人都被钟声吸引,仰头望了过去。 只见半空中出现了一团璀璨的金光。 待到钟声散去之后,从金光之中落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光束,将下方的人笼罩在了其中。 谢小晚略微看了一圈,就大致猜出,被光柱笼罩的人应该就是晋级到第三轮的修士。 没有被笼罩的,就只是来观看比赛的。 过了大概一刻钟后,光束所笼罩的地方,都回荡着一个老者沉稳的声音:“第三轮比试,正式开始——” 咚咚咚! 一阵激烈的鼓声响了起来,使得人热血激昂,心潮澎湃。 最后一道鼓声落下,谢小晚发现周围的景色一变,不再是热闹的集市,而是站在了一座宽阔的擂台上。 擂台的地面上刻着各种玄妙的阵法,四周竖起了一面面光幕,穿过光幕,可以看见外围坐着一排排的观众。 于此同时,第三轮比试的规则也由老者诉说,进入到了擂台上的每个人耳中。 第一,擂台之上,生死不论,唯有赢者可以晋级下一场比试。 第二,只要离开擂台一步,便算是输。 第三,若有一人投降,也算分出胜负,台上之人不可再动手。若是动手,视为淘汰。 谢小晚听完了规则,抬眸看向了他的对手。 站在擂台另一侧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手持着一对流星锤,抡着虎虎生风。 现在比试还未正式开始,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层光幕,他能看见壮汉,壮汉自然也能看见他。 只见壮汉拎着流星锤,粗俗地笑了起来:“安排给我这么瘦小的对手,小心被我一锤砸成肉酱,哈哈哈——” 谢小晚目光一冷。 光幕缓缓散去。 壮汉转着流星锤:“小美人,我建议还是早些投降,等到锤子砸下来的时候,就晚了!” 光幕消散。 于此同时,擂台上轰然一声巨响。 壮汉的流星锤重重地砸在了谢小晚所站着的地方,石屑飞舞,惊起了漫天的尘埃。 四周的观众都不忍看这样的画面,口中不免发出唏嘘之声。 “死了吗?” “这么好看的少年,这人也下得去手。” “你懂什么,擂台之上不分男女老少,一视同仁!” 伴随着喧闹声,烟尘散去。 擂台之上已经不见红衣少年的身影,再一看,只见一袭红衣闪过,在半空中发出猎猎声响。 壮汉啐了一口:“雕虫小技!”他拎起流星锤就要砸过去,只要碰到一下,当即就会被砸成肉饼。 可谢小晚身姿纤细灵巧,轻松闪过。 如此反复,壮汉怒喊了一声:“你别躲啊!” 谢小晚抬起眼皮,语气轻巧地说:“好啊。” 话音落下,红衣已至面前。 壮汉正要用流星锤砸过去,却突然觉得手上一轻,流星锤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截断,直接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壮汉定睛一看,才发现一条白线横在了半空中,而他的脖子即将要撞上去。 这白线,连精铁打造的流星锤都能割断,更不用说是他的脖子了。 壮汉生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脱口而出:“我……我……”投降。 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感觉到脖子一凉,接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谢小晚轻身落在了地上,单薄的嘴唇翕动,冷淡吐出两个字:“晚了——” 与此同时,一个圆形的东西滴溜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赫然是壮汉的头颅。 铛! 胜负已分。 谢小晚轻松地结束了第一个对手,在稍作休息后,后续又接连比试了两场。 他虽不擅长比斗,但到底出身风月楼,各种奇淫技巧都有所涉及,稍稍费点心力,就能赢下擂台比武。 再次赢下一场比试后,擂台上所剩下的修士不足两百。 这代表着,接下来的每一次比试都将格外的艰难,遇到的对手也将是强敌。 谢小晚看了一眼自己的排名,感觉走到这一步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决定下一轮擂台比试时直接投降。 抱着轻松的心态,他进入了下一轮比武的擂台。 挡在面前的光幕缓缓消逝。 谢小晚随意地看了过去,只见一袭天青色的衣袍映入眼帘。 谢小晚认出了来人,干巴巴地说:“是你啊。” 沈霁筠微微颔首,简略地做出了回答:“嗯。” 两人遥遥相望,谁也没想着先出手。 场外的观众看了半天,看着这样的场面,有些没摸着头脑:“不是说,云竹君是战力最强吗?怎么不动手了?” 有人开始表达不满:“我是来看擂台比武的,不是来看你们聊天说话的!” 有的人猜测,满是阴谋论:“难不成……云竹君在忌惮那个少年,所以才没有立即出手?” 大部分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起哄:“打起来!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1 22:29:44~2021-06-22 21:3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识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B风扇 5瓶;微白、孤舟一片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步之遥 41、一步之遥 场下的观众们欢呼雀跃, 呼声激烈,甚至透过了光幕,传达到了擂台之上。 谢小晚侧头听了一耳朵,在清楚地听到“打起来”这三个字后, 沉默了片刻:“……” 打起来, 也要看他打不过打得过啊。 沈霁筠是剑修, 同阶之内战力无双, 往夸张了说, 可以说是世间无人能够正面接下他的一剑。 不过还好,谢小晚本来就是来认输的,这下输给沈霁筠, 也不算是丢了风月楼的面子。 他心里想着,等沈霁筠出手的一瞬间, 就立即喊投降。 可是沈霁筠远远地站在擂台的另一端, 手中握着的剑未出鞘,看起来还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于是谢小晚耐着性子等。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擂台上还是没有传来一点动静。 观众们:“……” 谢小晚:“……” 他抬眸看了一眼过去。 只见沈霁筠一人一剑立在原地,面容冷峻, 好似千年不化的冰川。可要仔细看去, 就能发现他的眼瞳中包含着汹涌的情绪,一不小心就会被淹没其中。 谢小晚又等了一段时间,有些摸不清沈霁筠想要做什么, 试探着开口道:“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擂台上响起了另外一道冷清的声线:“你……” 两个“你”字碰到了一起, 顿时消散在了半空中。 谢小晚与沈霁筠没想到对方会在这时说话, 皆是怔了一怔,止住了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谢小晚想了想, 抬起右手,做了一个“你先说”的动作。 沈霁筠沉吟片刻,缓慢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想了许多,有一个疑问想要解答。” 谢小晚:“你问。” 沈霁筠垂下了手,朝着谢小晚所在的方向走出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些许,不过他像是不敢太过于靠近,很快就停下了脚步。 沈霁筠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已经知道了面前之人的一些喜好。 比如,好穿红衣。 胭脂红,银朱,湘妃……可不管是什么样的红色,出现在少年的身上都不会突兀,反倒是衬托得眉眼精致,明艳动人。 阵风吹来,红衣似火光跳跃燃烧。 少年的眉眼间带着一股锐气,这是与小晚不同的地方。他的小晚,是温顺稚嫩的,犹如一捧清泉,清澈水润。 越是靠近,他越是能够区分出两者之间的不同来。 沈霁筠收回了目光,用着一种平淡而又肯定的语气说:“你……就是小晚。” 都到了这个时候,再继续否认下去也没有意思了。 谢小晚点了点头,用着一种轻快的语气承认了下来:“嗯,我是谢小晚。”话音落下,而后又摇了摇头,“是,又不完全是。” 沈霁筠怔了一下,像是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重复道:“是,又不完全是。”他拧起了眉头,“这是何意?” 谢小晚的唇角含着笑意,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事实:“你所说的‘小晚’,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 沈霁筠听到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生出了一股彻骨的痛意,痛得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刃。 谢小晚的手指轻拂过脸颊,卷起了一缕俏皮的发丝,他并不吝啬解惑,温声道:“嗯……你看,我确实长得和你的小晚一模一样,也可以说就是同一个人。但,你觉得我真的像你的小晚吗?” 说着,他仰起头。 在光幕的莹莹光辉照耀下,可见他的眉目舒展了看来,眼尾微微上翘,就犹如是一副洒金点缀的画轴,透出了一股精致奢靡的风情。 沈霁筠的手指攥紧。 不像。 样貌确实如出一辙,可性格却南辕北辙。 谢小晚的语气柔和:“这么说吧……我和你所说的小晚是同一个人,可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小晚,不会再出现了呢。”他说出的话语却是格外的残忍,“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云竹君……节哀。” 谢小晚立在原地,风卷起了他的衣袖,发出了猎猎声响。 他额前的发丝晃动,遮住了眼中的一丝怜悯之意。 凡人少年谢小晚,确实是他的身外化身,可同样也可以说是一个完整的人。 那个少年,也同样拥有自己的身份、性格还有……人生。若不是出现了种种意外,他应该会长命百岁,也能与他的心上人共度余生白头偕老。 直到寿终正寝之后,方才会回到本体之中,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只是,那个少年死了。 死在了望山宗的冷冽寒风之中,不,或许更早一些。在凡人界,在暴雨连绵的那一天,沈霁筠出剑斩断因果的那一刻……凡人少年谢小晚就已经死去了。而后,在那个身躯中醒过来的风月楼主。 虽然谢小晚拥有那个少年的全部记忆,也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到底不是同一个人了。 就比如,他永远不会有如此温顺天真的模样,也不会拥有如此炽热鲜明的爱意。 想到这里,谢小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懂吗?” 沈霁筠懂了。 面前的这个人,确实也是谢小晚。 但是,那个温顺柔和、满心都是他,甚至至死都无悔的少年……确实已经消失在了过去的一个春日末尾。 死是真的。 痛苦与伤害也是真的。 沈霁筠踉跄了一步,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随后一股腥甜从咽喉处涌了上来。 他再也克制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猩红的血迹落在了擂台上,淅淅沥沥。 不过很快就化作了一缕青烟,缓缓地上升,被风一吹,什么都没有剩下来。 观众席上,传来了窃窃私语。 “怎么吐血了啊?” “也没看他们打起来。” 41、一步之遥 “难道是……用了其他我们没看到的手段吗?” 听着耳边的议论猜测声,谢小晚有些无语:“……” 这些观众也太敢想了。 他心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见沈霁筠没有要再问问题的样子,于是说:“我……” “我认输。” 没想到有一个声音更快一步,说出了认输的话。 谢小晚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沈霁筠已经转身走下了擂台,他的步履有些缓慢,背影落寞,就像是一把上好的剑刃生锈,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与锐意。 铛! 胜负已分。 光束落下,在这个擂台上,赢者是——谢小晚。 谢小晚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裁判宣布了这个结果,方才恍惚地走了下去。 刚走下擂台,一群风月楼的弟子就簇拥了上来,小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语气欢快。 “楼主!您竟然赢了,好厉害啊!您快来看,您都已经晋级到了前十名了。” “哼,让那些人再看不起我们楼主,现在后悔了吧!” “楼主……” 各种吹捧声在耳边响起。 谢小晚面对底下一双双崇拜的眼神,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可什么都没做啊。 谢小晚想要解释一下:“我……” 这时,又有一个活跃的小弟子举起了手,一脸期盼地问:“楼主楼主,您能拿到第一名吗?” 这个……有点难度。 谢小晚仰起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半空中的光幕。光幕上排列着一个个的名字,都是还留在擂台上没有被淘汰的修士。 他一眼望下去,发现上面都是一些旗鼓相当的对手。 想来也是。 在所有修士里面,最有可能夺得魁首的就是沈霁筠,可没想到他投降了,那么剩下来的自然没什么竞争力了。 谢小晚又认真看了一眼,竟然没看到熟悉的名字,叶荒藏镜等人都没有上榜。 妙音见他看得入神,问了一句:“楼主,怎么了?” 谢小晚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怎么东荒魔主、西漠佛子他们都不在擂台上,难道是被淘汰了吗?” 妙音解释道:“西漠位置特殊本就不参与千年之约,据说西漠佛子此次是为了出来游历历练,自然是点到为止了。”她顿了顿,“至于魔主为何会中途弃权,我就不知道了。” 谢小晚心想:叶荒的本体是妖兽,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继续参加下去,不免会引起知情者的非议,所以才会中途弃权。 这样一看,好像……真的能拿个第一名? - 后续的擂台比试没有超出意外,谢小晚还真的赢到了最后,获得了第一名。 只是好像这样的胜利来得太过于轻易了,就算是拿到了魁首,谢小晚都没有一点感觉。 倒是风月楼的小弟子们在兴高采烈。 妙音也难得展露了笑颜:“楼主,您总算是认真了一回,这下回去不会被长老们说教了呢。” 谢小晚:“……” 这不是认真不认真的问题,纯属是运气好。 这就如同是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到了谢小晚的头上,不、准确地说是直接把馅饼喂到了他的口中。甚至还怕他噎着,还一边喂饼一边贴心地喂水。 谢小晚还在品味着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小弟子们已经拉着他要开始庆祝了。 “楼主,别发呆了,我们先去拿分来的灵石吧!” 谢小晚回过神来:“什么灵石?” 其中一个小弟子说:“之前我们不是下注了吗?赌我们风月楼赢,还赌楼主拿第一名呢!” “是呀是呀,我还下注了一千灵石。” “楼主这次可是爆冷了,我们赚翻啦!” 谢小晚见到一张张激动的脸庞,忍俊不禁:“好啦好啦,那就一起去吧。” 小弟子们一哄而散,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 谢小晚落后一步,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只有妙音在一旁不赞成地说:“楼主,您就是太软和了,惯着她们,一点规矩都没有。” 谢小晚:“现在不在风月楼,松快些又怎么了?”他拉长了声音,“好妙音——” 妙音也只好不再说什么。 一行人来到赌场,拿着登记的结果兑换灵石。 赌场一见是风月楼的人来了,立刻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进去。 因为赢来的灵石数量过多,核对、兑换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谢小晚就在二楼茶座坐了下来。 妙音站在一旁,沏了一杯茶。 谢小晚端起白瓷茶碗,用茶盖轻轻撇去上面的茶沫,吹了一口气。他低头正要缀饮,突然感觉到从旁投来了一道恶意的视线,等到抬头去寻的时候,视线已经消失不见。 谢小晚放下了茶盅。 叮—— 茶盅与桌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妙音压低了声音问:“楼主?” 谢小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妙音懂了他的意思,屏住了呼吸向四周扫了一眼。 谢小晚屈起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桌面。等待了一段时间,一直到小弟子们兑换了灵石出来,也没有再出现过异样。 回去的路上,小弟们各个都是神采飞扬,唯有谢小晚一人眉头紧锁,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自从那道充满恶意的目光出现后,他便觉得心中惴惴不安,心绪不宁。 修士的预兆是最准确的。 谢小晚能够确定,若是再待在东荒,肯定会遭遇到劫难,甚至可能会身死道消。 他不知道这危机来自于何方,能做出的应对就是赶紧离开人生地不熟的东荒回到风月楼,越快越好。 谢小晚暗自召来了妙音,说:“今晚就启程离开东荒。” 妙音怔了一下,问:“楼主为何要如 41、一步之遥 此匆忙?” 谢小晚沉声说:“劫难将至。” 妙音听到这四个字,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要去安排离开之事。还未走出房间,就又被谢小晚叫住:“等等。” 妙音停了下来:“楼主?” 谢小晚一手扶着额头,半阖着眼皮,平静地说:“分成两批,让楼中小弟子隐藏好身份,先混在东荒之中。我一个人离开就是了。” 做出这样的决策,是因为这股恶意是冲着谢小晚来的,若是一同离去,在途中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他无暇顾及其他弟子。 不如他孤身一人,就算是遭遇不测,也只是死他一个。而他出去当靶子了,自然也不会有人为难这些个小弟子。 妙音:“楼主……” 谢小晚不像刚才那么和气,语气不容置疑:“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妙音直接跪了下来:“楼主,至少让我跟着您。” 谢小晚抬起眼皮,望着妙音。 妙音声声恳求道:“楼主,我是您的侍女,在危机之时,又怎么能不陪在您的身边呢?” 谢小晚无声地点了点头。 - 谢小晚想要趁着夜色离开东荒,可还没登上飞舟,就先一步遇到了别的麻烦。 叶荒站在院落门口,身影在月光下拉长,落在地上,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令人望而生骇。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 叶荒转头看到谢小晚,立刻就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小晚,你要去哪里?” 谢小晚:“……” 你猜。 叶荒步步逼近,脸侧的金环轻轻摇晃:“这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怎么出来了?” 谢小晚不咸不淡地说:“你不也在外面吗?” 叶荒人高马大,比谢小晚高出了一截,现在站在面前,落下的影子都能够将人牢牢地困在其中。 他微微俯下了身,咧了咧嘴:“因为……我想见你呀。”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谢小晚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感觉有些不适。 他想从这般阴影中逃脱出来,可叶荒亦步亦趋,一直将他逼到了角落之中。 叶荒笑了笑,提起了方才的话题:“来者是客,你总得先让我这个当主人的好好款待,款待完了再走也不迟呀。” 谢小晚给了妙音一个眼神。 妙音心领神会,先走一步。 叶荒倒是没有为难一个小小侍女,只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谢小晚,竖瞳微微拉长,没有移开一寸。 谢小晚被盯得心头毛毛的,敷衍道:“等下次东荒,有机会一定……”说着,他就要越过叶荒离开。 叶荒也不会这么轻易放人离开,他伸手就要把人抓住。 谢小晚侧身一步,扬起了手臂,挡住了叶荒伸来的手。 月影摇晃。 不过瞬息,两人就在狭窄的角落里交手了不下数十招。 叶荒的动作大开大合,充斥着一股煞气。 谢小晚知道一旦打起来,自己就绝对不是叶荒的对手,于是想要找机会逃跑。 腾转挪移,红影翻飞。 谢小晚不与叶荒正面交战,一直在避其锋芒,而叶荒也没有下死手,就像是猫逗老鼠一般,动作间不慌不忙。 又是十几招交手下来。 谢小晚眸光闪了一闪。 就是现在! 他抓住了机会,腰肢向后一扬,折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再在半空中扭动了一下,右腿猛地踢了出去。 叶荒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 没想到这一挡,倒是成了谢小晚的踏板,他凌空而起,一跃出去数十丈,最终落在了一棵树上。 树枝纤细。 谢小晚踩在上面,竟连树叶都没有摇晃一下。 叶荒遥遥对上了谢小晚的双眼,咧嘴一笑,指尖吞吐着一道锐利的灵气,再挥手一扬,一道月形的光弧旋转着撞了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 树木接连应声而倒下。 谢小晚足间一点,从一棵树跃至另一棵树。 莹莹月色下,他的发丝飞舞,脸颊泛起了玉石般的光泽。于此同时,一道丝线从他的手中迸射而出。 丝线横在半空,犹如波光粼粼,亦如浪潮,挡住了叶荒的去路。 叶荒被拦在了后面,发出了一声豹吼。 在无形的波纹之下,丝线猛烈地晃动了起来。 叶荒的脸色阴沉,身后浮现了一道模糊不清的豹子身影——这是他的原形。 在豹灵的速度加持下,叶荒双腿用力一蹬,从没有丝线阻拦的一条路上追了过去。 虽然谢小晚先行一步,但叶荒的速度并不慢,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缩短。 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谢小晚的余光一瞥,见身后的身影依旧穷追不舍,不免有些头疼。再往前一看,一座飞舟浮空于上,下方灵气涌动,显然是已经准备好可以启程了。 只要上了飞舟,叶荒就追不上他了。 谢小晚知道这一点,叶荒自然也知道。 眼看着前方的身影就要登上飞舟,叶荒的眼瞳猛地缩紧。 这是……属于他的小晚。 是他的—— 叶荒周身的灵气沸腾了起来,身后出现的豹灵倏地扑了出去,不过眨眼间,就到了谢小晚的身后。 豹灵一跃而起,将纤细的身影笼罩在了身影下方。 就在谢小晚要被扑倒在地的时候,一道带着寒意的凌冽剑气从半空中缓缓划过,一线分开了日月晨昏。 豹灵发出了一声悲鸣,而后化作了点点灵光,消散在了天际。 而此时,谢小晚距离登舟,只有一步之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2 21:34:46~2021-06-23 20:0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克力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暗无天日 一步之遥, 现在却好似咫尺天涯。 谢小晚凌于半空,额前的发丝散乱飞舞,遮住了些许视线。他微微侧身, 看向了身后。 一道锐利雪亮的剑光割开夜幕, 留下一道狭长的痕迹。 只是剑光的维持时间并不长,在击溃了豹灵之后, 就缓缓消散在了月光之下。 叶荒脸色一白, 唇角流淌下了一道血痕。他的舌尖缓缓舔过嘴唇,在血腥味的激发下,眼中凶性毕现。 片刻后, 在不知名的角落中, 缓步走出一道身影。 谢小晚投去了目光, 先看到的不是来人的模样,而是持剑的手, 那手指白净修长, 就犹如上好的玉石, 不沾染一点凡间的尘埃。 叶荒率先说出了来人的身份:“云竹君……” 沈霁筠面色如常, 手中持着一柄出鞘的长剑——方才的那一道剑光, 便是出自他之手。 沈霁筠出现得太过于及时了, 不禁让谢小晚怀疑,这人是不是一直暗中守在他的身边。 一时间,情况变得复杂了起来。 原本谢小晚只是想尽快离开东荒避开危险,可没料到先有叶荒拦路,后又出现了沈霁筠。 以这两人之力,想要留下他一个人, 可谓是轻而易举。 在这番情景之下, 就算飞舟近在咫尺, 谢小晚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风声呼啸,月色朦胧。 叶荒不慌不满地说道:“云竹君,我想,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沈霁筠沉默地收剑入鞘,剑刃与剑鞘摩擦,在四周回荡起了“锃”得一声。 叶荒扯出了一抹笑容,继续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携手将人留下来,其他的再另做打算,如何?” 叶荒的计划坦荡,并不怕他人知晓。 谢小晚自然也听到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是沈霁筠真的要动手留人,他怕是离开不了东荒了。留在东荒,不仅要警惕暗中的危险,还要与叶荒等人周旋。 一想到这一幕,谢小晚就不免头疼。 他凝眸看向了那道天青色的身影,等待着回答。 叶荒同样在等沈霁筠做出选择,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果不其然,沈霁筠朝着谢小晚所在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谢小晚的脑海中冒出了两个字——完了。 叶荒的心情却与他截然相反,脸上洋溢起了灿烂的笑容:“小晚,东荒的景色宜人,还是留下来再多住一段时日……” 话还未说完,就见沈霁筠的脚步一转,直直地对上了叶荒。 谢小晚一怔。 这是……做什么? 沈霁筠手持着剑刃,虚虚点在地上,挡在了谢小晚的面前。他平淡地说:“你若是想走,便走吧。” 叶荒同样也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锐利的目光穿过了挡在前面的人,直勾勾地看着谢小晚:“你选择放弃,可我不会,这是我的小晚——” 伴随着话语,隐隐传来了一声野兽的怒吼。 叶荒猛地冲上前去,在夜色中化作了一道残影,伸手就要抓向那袭红火的身形。 可他的手指与红影失之交臂,反倒是撞上了冰冷的剑刃。 叮—— 两者碰在了一起,发出了金玉开裂的清脆声响。 沈霁筠稳稳地站在原地,任由狂风席卷,他的背影挺直犹如青竹,自巍然不动。 不管叶荒使出了什么手段,都无法越过雷池一步。 谢小晚见状,不再犹豫,一跃登上了飞舟。 早在飞舟上等候着的妙音连忙伸手扶住了谢小晚,口中说道:“楼主小心!” 谢小晚在甲板上站稳,向下看去。 在冷清月色下,唯有沈霁筠一人站立在空旷的街角。 胜负已分。 而飞舟一旦起飞,日行千里,转眼间就能离开东洲主城,将一切的过去都抛在身后,不用为之烦恼。 终于可以结束了。 谢小晚这么想着,却意外地对上了沈霁筠的眼神。 云雾升腾缭绕,一丝一缕地扩散了开来。 可在茫茫云雾却遮挡不住沈霁筠的目光,那就像是一汪湖水,看似平静,却承载着许多的情绪。 谢小晚有些看不懂,却也不想看懂。 他正要收回目光,却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小晚。” 谢小晚的手扶在了围栏上,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被凝固拉长。 沈霁筠抬起眼皮,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缓慢地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问我,我如此费尽心思地想要再见到小晚,是为了什么,又是想做什么。” “之前,我不知道,现在,我想明白了。”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一阵狂风吹过,吹散了沈霁筠的发鬓,他的眉眼俊秀清逸,一如当年初见。 他的声音飘散在了风中:“若是可以,我希望……再也不遇到那个少年。” 他留给了谢小晚什么? 除去凡间的三年时光,便只剩下斩断因果时的无情一剑,还有望山宗上的伤痕累累,以及……山崖之上那决然的一跃。 除了痛苦与伤害之外,再无其他。 若是可以,不要再遇到他。 而那个灵动的凡间少年,也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或许会有一个真心疼爱他的夫君,两人能够携手到老直至白头。 那将会是……幸福无暇的一生。 沈霁筠的心口传来一阵彻骨的痛楚,在阻止着他继续说下去,可他却硬生生地咽下了咽喉间的腥甜,缓慢地说:“虽然现在已经晚了,也没有用了,但……”他顿了顿,吐出了两个字,“抱歉。” 抱歉。 ——是对那个凡间少年说的,也是对面前的风月楼主说的。 少年的一生,终究是毁在了他的手中。 他也没有资格去肖想其他,也无法去请求原谅。 只能日复一日的被困在悔恨之中。 飞舟没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云雾升腾间。 而沈霁筠手中握着的剑刃“叮”得一声碎裂了开来,世间无敌的无情剑化作了无数细碎的冰凌。 叶荒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受誓言所限,无法离开东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舟离去。 待回过头来,看见沈霁筠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嘲笑道:“哈……现在你又在装什么深情?晚了吧。” 沈霁筠没有理会旁人的言语,独自阖上眼皮。 深情…… 他自以为无情道大成,可未曾,想到头来一切都是笑话,“情”这一个字,他从未勘迫过。 沈霁筠周身的气息涌动,修为一落再落。 化神巅峰、化神、元婴……一直近乎于无。 隐隐间传来“咔嚓”一声。 一直摇摇欲坠的无情道,终究是毁在了这一刻。 沈霁筠的修为尽散,化作了乌有,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凡人。 他自己却丝毫不受影响,步履缓慢,却坚定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叶荒看着他的背影,自语道:“从今日起,修真界怕是要少一位云竹君这般的人物了……” - 飞舟神速,能够一日千里。不过瞬息之间,便将东荒的纷纷扰扰甩在了身后。 谢小晚站在围栏前,漫无目的地望着底下聚散的云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妙音走出了船舱,手中端着一盘新鲜的瓜果,见围栏前的身影一动不动,开口说道:“楼主,还有一段时日就到风月楼了,不必过于担心,还是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其实谢小晚担心的并不是暗中的危机劫难,而是其他的事情,不过他也没有对妙音解释,只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他懒散地坐在了湘妃竹榻上,一手撑着下巴,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果盘中的葡萄。 葡萄水灵,还沾着一些晶莹剔透的露珠,令人一看就口齿生津。 妙音见谢小晚心不在焉的,摘下了一颗葡萄,待细细剥去了上面的果皮,再送到他的嘴边。 谢小晚是被伺候习惯了,下意识就张口咬住了唇边的葡萄,等囫囵吞下后,才反应了过来:“……酸。” 妙音愣了一下:“酸吗?” 她又摘下了一颗葡萄,想要尝尝味道,可还未送入口中,正在稳定行驶地飞舟突然“咯噔”一下停了下来。 这一停,这艘飞舟都强烈地摇晃了起来。 妙音没能拿稳,葡萄摔落在了甲板上,咕噜噜地滚远了。她好不容易站稳了,问:“是飞舟的飞行阵法出错了吗?” 谢小晚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不是。” 飞舟阵法没有出错,而是前方出现了拦路之人。 云雾散去。 不知何时,前方出现了一个比飞舟还要庞大的虚幻影子。 那身影被莹莹佛光环绕,定睛一看,是一个惟妙惟肖的金刚护法。他的左手持着钵多罗,右手如捻花一般放置在胸前,面带慈悲、不怒而威。 妙音喃喃道:“西漠……”她转头问道,“楼主,我们要避开吗?” 谢小晚平静地说:“不用避了,这就是冲着我来的。” 他原本以为危机藏在东荒主城之中,只要远离了东荒就能避开一劫。没想到有杀机的不是地方,而是人。 不管他去哪里,这劫难便如影随形,根本躲不过去。 躲不过,那就只能不躲。 谢小晚轻声道:“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话刚出口,就听见飞舟四周环绕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阿弥陀佛——” 咚—— 这声音毫无杀意,可每一字落下,飞舟就往下沉一寸。 飞舟之上亮起了一座又一座的阵法,抵御着无形的攻击。 两股力量对峙,使得飞舟不停地摇晃了起来。 妙音根本站立不住,只能用力地抓住一旁的栏杆,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震动的余波给甩出去。 谢小晚却纹丝不动,唯有衣角猎猎作响。 他望着前方,清朗的声音穿过云霄:“大师,何故拦人?” 声音凝而不散,同样围绕在四周,隐隐与僧人的佛诘相互抵抗。 如此一来,飞舟暂时稳在了原处,没有再往下沉去。 须臾之间。 金刚护法的幻影中走出了一道瘦弱佝偻的人影,那是一个苍老的僧人,看起来年近六十,走路的时候都颤巍巍的,好似一根手指就能戳倒在地。 可谢小晚却不敢小觑。 这僧人十有八九出自西漠密教,密教修行的功法奇特,不能光以外貌来衡量。 只是西漠密教一直龟缩在西漠不出世,他根本没机会招惹那些僧人,这又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谢小晚的目光微微凝起。 不……招惹到的西漠佛子还是有一个的。 正想着,就见那僧人低垂着头,谦卑地说:“小谢施主,贫僧乃是密教护法空度。” 谢小晚隐约听说过西漠密教的字辈排名,像藏镜是“藏”字辈的,属于新一代的弟子。而“空”字辈,则是积年的老僧人了,至少也是个元婴期。 看这个空度能够这么轻易地阻挡住飞舟,估计已达到化神境界。 谢小晚很快就做出了结论——他不是这个僧人的对手。 还好空度没有动手,先和风细雨地说:“贫僧此次前来,只是有一事想与施主商量。” 谢小晚想着能避战就避战,听到他这么说,便回问了一句:“是什么事?” 空度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请施主前去西漠小住一段时间。” 西漠,谢小晚曾经去过,不过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他没有小住过,但也明白,西漠密教这些人也绝非是什么好客之人。要知道,他们面对那些大奸极恶的邪修,也是如此说的——先请来西漠做客,然后再镇压个几百年几千年的。 谢小晚挑了挑眉,问:“若是我不愿意呢?” 空度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他一脸慈悲为怀,平淡地说,“贫僧并不想对施主动手。” 这就是先礼后兵了。 谢小晚的唇角浮现了一抹讥讽的笑意:“我也有一个问题,大师为何一定要让我去西漠?” 空度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要么就不回答问题,要么就直接解答疑惑。 这也不是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空度娓娓道来:“贫僧有一徒弟,天生佛骨,本应该是真佛转世,可如今却被情障所困,不能自已。本来这次让他出西漠游历,破解迷障,可未曾想反而越陷越深。” 谢小晚听到一半,就知道空度的徒弟是谁了。 还能有谁,不就是藏镜吗? 空度继续道:“如此一来,贫僧这个当师父的,就不免要操心一二了。不过施主放心,贫僧不会伤害施主分毫,只是在西漠小住一段时日罢了。” 谢小晚重复道:“小住一段时日?” 空度的眼中精光一闪,很快又恢复了慈悲怜悯的模样:“不过镇压小谢施主三百年,直至贫僧的徒儿心魔消散为止。” 妙音一听,便耐不住高声道:“好大的口气!西漠密教竟如此的张狂,你这秃驴难道是欺我风月楼无人?” 空度的涵养极好,被如此指着鼻子叫骂也不恼怒,只是从容解释道:“施主可知,此地位于东荒边界,妖兽层出不穷,若是飞舟在此坠毁,也不会有外人知晓。” 语气虽平淡,但明晃晃的都是威胁。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够听出其中的含义。 若是谢小晚执意不肯前去东荒,下场便只有飞舟毁人亦亡。而风月楼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等知道消息也已经晚了。 谢小晚的思绪转动了一下,随即含笑说道:“我也听闻西漠风景壮丽,还未曾领略见识过,现在大师相邀不好推辞,也正好趁此机会前去观赏一番。” 妙音压低了声音,阻止道:“楼主,不可!” 谢小晚的右手微微一按,止住了妙音的声音:“只是西漠路途遥遥,我一人前去就是了,也不必让我的侍女跟着受苦。” 空度点头:“正是如此。” 妙音又急又恼。 这时,谢小晚给了她一个眼神,暗中传音:“去找人。” 谢小晚不擅长争斗,就算打起来也绝非是空度的对手,还不如节省点力气。现在他在这里拖延时间,妙音就可以去找帮手来救人了。 妙音心领神会,趁着空度还未改变主意,掉头就跑。她化作了一道黑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 空度并没有做出反应,不知是没猜到主仆二人的小心思,还是根本不在意。 他看着谢小晚,抬手:“请。” 谢小晚不慌不忙,收起了所有的灵气。 在灵气退去的一瞬间,飞舟轰然解体,化作了漫天的残骸。 他的唇角带着笑意:“大师,现在代步的飞舟毁坏了,该如何前去西漠呢?” 空度的佛诘威力虽大,却不至于毁坏整座飞舟,是谢小晚自己主动摧毁了飞舟的核心。 这样一来,没有飞舟代步,前往西漠花费的时间又要翻上一番。 空度显然也没想到谢小晚下手如此的决绝,要知道飞舟昂贵,更不用说面前这艘飞舟上刻制着各种阵法,足以换上一座小型的灵矿。 他的脸皮抽搐了一下,稳住了声音:“御空飞行,不到十日便能到西漠。” 十日。 这么短的时间,必须要在抵达西漠之前,不,要在被镇压之前,找到援手前来。 此次风月楼出来的都是一些小弟子,派不上什么用处。虽说此次拿了千年之约头名,风月楼的长老正赶着过来扯皮分配利益,可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此一来,妙音会去找谁? 时间紧迫,只有一次机会。 妙音啊妙音,要是选对了人,你楼主我还有的逍遥快活。可若是选错了,怕是就要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三百年了。 西漠那个鬼地方,怕是有去无回,就算是风月楼的人全去了,也不一定能救他出来。 谢小晚的心思杂乱,面上却不显分毫。 耳边,冷不丁传来空度的声音:“小谢施主,我知你心思诡秘、计谋多端,可是贫僧劝你一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雕虫小技都是没有用的。” “不是贫僧吹嘘。”他徐徐道,“这世间,除了特定的那几个人,还没有人能击破贫僧的铜皮铁骨。” 谢小晚认真倾听,听到这里,瞥了一眼过去。 空度的皮肤虽然皱巴巴的,但却泛着一股金属的光泽,果然是铜皮铁骨,坚不可摧。 空度垂眸说道:“若不是那几个人前来,小谢施主就别白费力气了。”过了片刻,他又添了一句,“三百年的时间,不算久。” 谢小晚脸色不变,眼中有些好奇:“大师,你说的那几个人,又是哪些人?”他大大方方地说,“我想看看,我认识不认识,能不能找来救我。” 第43章 白费心思 谢小晚并不隐藏自己想逃跑的意图。 毕竟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空度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现在不反抗只是权宜之计。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这是阳谋,就看空度接不接这一招了。 谢小晚说完了那一串话, 就看向了空度。 空度却不为所动, 只低低说了一句:“小谢施主,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荒野苍茫,一只秃鹫从半空中盘旋了一圈,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下方的两人。 它的眼中出现了人性化的贪婪,像是期待着这里出现一场血战,能够让它饱餐一顿。 谢小晚一招落空, 倒也不慌, 而是抬起眼皮, 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空度。 僧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叟,佝偻着背部,瘦瘦小小的,像是一阵风就会刮倒一般。 可他每走出去一步,就跨越了百丈距离, 不到瞬息间, 就从此岸到达了彼岸。 看起来, 空度并不担心谢小晚逃跑。 可只有谢小晚知道,若是他生出一点逃跑的心思, 这位干瘦枯瘠的老人就会瞬间出现在他的身旁。 谢小晚不想去西漠, 也暂时不想体验密教护法的手段,但还是可以在暗中使用小心机来拖延一些时间的。 他站在原地不动, 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慢吞吞地说:“我就是心中好奇, 这一好奇呀,就走不动路了。” 现在两人的情况很相似。 不仅谢小晚不想和空度交手,空度也同样不想和谢小晚打起来。 原因很复杂,其一,谢小晚到底是风月楼主,或许藏着什么保命的底牌,若不能一招制服,便容易节外生枝;其二,这里是东荒,东荒荒凉野蛮,其中藏着许多上古妖兽,就连空度都不敢在此地久留。 谢小晚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敢在细枝末节处与空度较劲,争取多了一点的时间。 果然,听到这话后,空度也停了脚步。他的眼皮耷拉了下来,遮住了眼中的精光,缓和道:“既然小谢施主好奇,那贫僧也只好替小谢施主解惑了。” “并不是贫僧夸耀,世间能从贫僧手中抢人的,不过那几个。”他顿了顿,“其中之一,便是东荒魔主。” 谢小晚来了点兴致:“哦?” 他暗中生出了一些希望。 若是妙音去找叶荒,叶荒应该会来救他的……吧? 空度脸带慈悲,继续道:“贫僧知道,魔主与小谢施主之间有一段渊源,不过……施主放心,魔主受誓言所困,是不会离开东荒的。” 誓言? 谢小晚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空度娓娓道来:“魔主于数百年前来过一次西漠,在佛前求问,是否能再遇到他想见之人。佛给他解惑,同时他也付出了代价,那便是——永守东荒,镇守妖兽,不可离开寸步。” 谢小晚一怔。 他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辙。眼看着他们就要离开东荒了,就算叶荒想过来救人,也是有心无力了。 空度似乎看出了谢小晚心中的失望,平静地说:“小谢施主,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若不是你以这些人为踏板修多情道,就不会出现如今的景象。” 谢小晚觉得自己很冤枉。 修多情道怎么了? 在世间大道万千,他只是走了其中一条而已。就算是渡情劫,每次他也都是一心一意,满怀真情,从未伤害别人,就连一丁点感情都没有欺骗过。 不过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谢小晚直接无视了空度所说的话,接着问道:“那除了东荒魔主呢?” 空度又说了几个名字。 谢小晚认真地听着。 空度所说的人,有的他认识,有的只是曾经听闻过,那些不是成名已久的修士,就是已经隐居的大能,根本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难道说,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谢小晚可不想被镇压在西漠三百年时间。 空度淡淡地说:“小谢施主,你还是放弃逃跑的心思吧。” 东荒荒野广阔无边,杂草丛生。 前方突地刮起了一阵烟尘,模糊了地平线的边界。 谢小晚的目光跟着吹入风中的一团枯草,没有正面回应空度的话,只是说:“南州湿润,而西漠风沙干燥,我只是怕不适应。” 空度:“住久了,自然就习惯了。”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谢施主,该启程了。” 先礼后兵。 谢小晚心中清楚,若是在这里再继续逗留下去,空度怕是要耐不住动手了。 他微微一笑,结束了这段对话。 空度转过身,正要上路,天际一道天青色的云雾突然映入了眼帘。他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贫僧倒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谢小晚:“是谁?” 空度:“望山宗,云竹君。” - 与此同时。 情况危急,妙音燃烧了浑身的修为用来赶路,硬生生将七天的路程缩短了大半。 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灵气,等回到东洲主城的时候,妙音已是脸色苍白、浑身酸软。 不过她不敢停留太久,提起一口气,脚步踉跄地走入了人潮之中。 千年之约方才结束,东洲主城中还残余着一股热闹的氛围。一眼望去,街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妙音看着攒动的人影,莫名地生出了一股茫然。 东洲之大,人海茫茫,她又应该去找谁,才能从那个僧人手中救下楼主? 东荒魔主,南海龙太子……一个又一个的身影闪过妙音的脑后,随后又被她一一否定。 时间紧迫,给她的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要找实力足够又一心愿意去援救楼主的人。 东荒魔主名声在外,行事随心所欲,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去救人;南海龙太子倒是一个好人选,只是这条龙的行踪不定,来了东荒后就不见了身影,一时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还有…… 在种种条件的限制下,能找的范围逐渐缩小,最终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只有他了。 妙音确定了人选,便不再迟疑,她从枝头一掠而过,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不过短短片刻,妙音就已经来到了之前所居住着的客栈门前。 居住在客栈中的旅客,大多都是前来参加千年之约的宗门,现在比试结束、胜负已经分晓,他们自然要打道回府。 于是客栈中一阵嘈杂声响,来来往往的都是各门各派的弟子们。 妙音行色匆匆,但在一群人之中,倒也不算是突兀。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去,来到了一处雅致考究的院落门口。 这里是望山宗所在的地方。 妙音一走过去,就见院落门口大开,一些身穿相同服饰的弟子忙忙碌碌。 看样子,他们正在收拾行李,显然是要准备离开东洲主城了。 妙音心中一急,直接拦住了其中一个弟子,问道:“请问,你们这是要启程离开东荒了吗?” 被拦下的弟子本有些不耐,可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态度自然而然地变得好了起来:“是啊,千年之约都结束了,我们自然要启程回宗门了。” 妙音踌躇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我有事要寻云竹君,可否劳烦道友通报一声?” 听到“云竹君”这三个字,弟子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态度不似方才的温和,直接甩下了两个字:“没空!” 说完后,他掉头就走,看其背影匆匆,像是生怕惹上什么祸事。 弟子的态度太过于明显了,妙音又怎么能看不出来。 她皱了皱眉,又拦下一个弟子询问。 可不管是谁,一提到“云竹君”,就纷纷避之不及。 妙音心中疑惑。 这望山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竹君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剑修,更是望山宗的招牌,怎么现在在这些弟子眼中,好似……瘟神一般。 可如今迫在眉睫,也不是探究其他事情的时机。妙音忽略了其中的诡异之处,一心想要找到云竹君去救人。 妙音一连找了三个弟子都被拒绝,于是她干脆自己进去探究。 大概是弟子们都在忙着收拾行李,自然放松了警惕,庭院里没什么人守着,妙音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庭院深深,落花流水。 妙音生怕被望山宗的弟子发现,低着头匆匆地走过一道道游廊。还好,一路上也没有撞见其他人,待到她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一个僻静冷清的院落之中。 妙音扶着围墙,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突地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在交谈。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待绕过一座假山,可见小路尽头栽种着一片竹林。 竹影幽篁、苍翠挺拔。 其中还站着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他的脊背挺直,几乎与竹林融为了一体。 是云竹君! 妙音下意识地就要走过去,可还未到跟前,就发现竹林中除了沈霁筠以外,还有别的人。 远远看去,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暗潮汹涌。 她的脚步一顿,躲在了暗处,悄悄偷听着。 一阵清风刮过,穿过竹林之时发出簌簌响动。 那两人谈论得并不是什么机密,故而也没有防备,说话声顺着风声传入了妙音的耳中。 其中一人是望山宗的长老,铁青着脸,对着沈霁筠说:“云竹君,你可知宗门为了此次千年之约准备了多少?你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放弃认输,如今宗门百年基业,皆毁于你一人之手!” 面对如此疾风骤雨般的斥责,沈霁筠却丝毫没有反应。他站在原地,垂下了眼皮,望着地上的一块土地。 在那里拱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隐约可见一抹翠绿。 这是即将破土而出的春笋,带着勃勃的生机。 长老觉得自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说得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云竹君,难道你忘了宗门对你的恩情吗?!” 这时,沈霁筠的语气和缓平静:“若不是宗门之恩,你以为,你活得到现在。” 长老一头一凉,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什么意思?” 沈霁筠淡淡地说:“字面意思。” 长老自然知道沈霁筠说的是什么。 为了此次千年之约,宗门不惜使出手段控制入魔了的沈霁筠,还用画皮做替身干扰他的神智。 他知道有些过分,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宗门利益啊! 长老扫过面前站着的身影,先是忌惮畏惧,紧接着涌上来的就是一股莫名的快意。 若是往日,他或许还会害怕云竹君的报复,可现在……昔日高高在上的云竹君已经跌落神坛,修为不在,成为了一个凡人。 长老的底气又硬了起来:“云竹君,我会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如数上报给宗主!” 沈霁筠抬起眼皮,看了过去。 明明只是一个凡人,一个连剑都没有的凡人,长老却从目光中感觉到一阵凉意,骇得他倒退了一步。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挺起了腰杆,大声地说:“云竹君,哦不,沈霁筠,你真以为,你还是原来受世人崇敬的云竹君吗?不是了,你——是一个废人了。” “还是一个入了魔,失去了无情剑和修为的废人!” 或许,羞辱曾经遥不可及的存在能够给人带来快-感,长老越说越兴奋:“如今你这般模样,除了望山宗,没有地方可以再容得下你了!我若是你,早就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了,真以为你还是以往的云竹君吗?” 风卷起了沈霁筠的衣角,听着这些难以入耳的话,他的面容沉静,没有一丝波动。 最后,长老趾高气昂地扔下了一句:“沈霁筠,若是你不跪下来求我,我不会再带你回望山宗!” 说完之后,长老掉头就走。 到了这个地步,长老以为沈霁筠至少会出声表态,可没想到一直到他走出竹林,身后都没有传来丝毫的响动。 他的心中有些慌,不过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沈霁筠已经入魔,无情道还彻底破碎了,没有当场身死道消都算是运气好了,绝对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样的云竹君,早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落魄地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了。 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早些回到宗门和宗主商议,若是运作得当的话,还能用“云竹君”这个名号再换取一些利益。 长老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僻静的院落,吩咐底下的弟子准备离去,没有再提起云竹君,好似全然忘记了这个人一般。 - 竹影摇晃。 妙音听完了全程,愣在了原地。 云竹君竟然……变成了一个废人,那还怎么去救楼主? 时间紧迫,她只有一次求助的机会,没想到还浪费了,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就算妙音平时再沉稳,此时也乱成了一团。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了神来。 还剩下一点时间,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再抓紧机会去找其他的人。 妙音正要掉头离开,突地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平淡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妙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对上了沈霁筠的目光。 那眼中平静如水面,不起一丝波澜,却好似承载了万千岁月,能够洞悉一切。 沈霁筠认出了这个少女,拧起了眉头,问道:“你不是已经离开东荒了吗?” 妙音停下了脚步,对着沈霁筠说出了遇到的困境:“……那个老秃驴说要镇压楼主三百年,如今楼主跟着老秃驴走了,我回来找帮手救人。” 说着说着,妙音又不免懊恼。 云竹君已然是一个废人了,和他说了也没有用,还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妙音神情不自然地说:“本来是想要找云竹君帮忙的,可眼下……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妙音还未来得及走开,就见那道笔直挺立的身影从竹林中缓步走了出来。 哗啦—— 枝头竹叶徐徐飘落,其中一片落在了沈霁筠的身上,在上面留下了一点青翠。 他来到了妙音的身旁。 妙音不明所以:“云竹君……?” 沈霁筠:“我与你一同前去。” 妙音欲言又止:“可是……”她沉默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实话说了出来,“云竹君,你现在绝对不是那个老秃驴的对手。” 她以为被点破之后沈霁筠会发怒,毕竟天之骄子沦落为一介废人,其中的落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可没想到,沈霁筠只是淡然地点头:“是,如今我确实不是空度的对手。” 那你怎么还去…… 妙音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那道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不代表我不可以救人。” 妙音冒出了一个深深的疑惑。 这、这怎么救? 难如登天 44、难如登天 东洲与西漠接壤, 一路向西行,四周的景象越发的荒芜,连杂草都难以看见几丛。 谢小晚抬手遮挡了一下迎面吹来的风,风中似乎都夹带着沙漠特有的灼热与干燥。 看起来就快要到西漠了。 谢小晚放下了手, 向前望, 似乎能够透过面前的荒芜, 看见漫天的黄沙。 西漠是密教的地盘, 其中势力错综复杂,外人进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 根本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现在还有一线生机, 可若是踏入黄沙一步,要出来可就难了。 眼看着就要进入西漠了,回寻找援手的妙音还是没有音讯传达回来。 就算是谢小晚也不免有些焦急。 他跟着空度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想着要真的西漠被镇压三百年。若是妙音再没有回来,他就要自己出手搏上一搏了。 这么想着,谢小晚在袖口的遮掩下, 轻轻动了一动手指,随之一条情丝缠绕上了指尖, 折射着晶亮的光泽。 又走出一百里路。 四周的空气变得越发地闷热,视野中也能看见一抹黄沙。 不能再等下了。 谢小晚当机立断, 甩出了一缕情丝。 透明的丝线在半空中画出了一道圆形, 无声地射-向了走在前面的僧人。 空度正埋头赶路, 像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可就在丝线即将缠上他的脖颈之时, 冷不丁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佛光照耀,丝线无处遁形。 谢小晚咬了咬牙,隔空与佛光对峙。可不管他如何用力, 情丝都无法再近一寸。 空度缓慢地转过了身,眼中精光迸现:“贫僧还以为小谢施主是个聪明人。” 谢小晚偷袭不成反被人识破,但他也丝毫没有尴尬,展颜一笑:“大师,就算是聪明人也不想被镇压三百年呀。” 空度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 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天地灵气都朝着他汇聚而,在身后凝结成了一个虚幻庞大的身影。 谢小晚:“……” 一开始就放大招,不太好吧? 空度的眼皮耷拉了下来,看起来依旧是一脸的慈悲,说得话也是冠冕堂皇:“其实贫僧并不想伤了小谢施主的性命,只是……不得不为,还请小谢施主不要怪罪。” 话音落下,空度伸出了右手,手掌虚虚按了下。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佛像也动了起来,一个如同小山一般的手掌朝着谢小晚所在的方向按了下。 一片阴影从空中落下。 轰隆一声巨响,整片荒野都颤抖了起来,震起了漫天的烟尘。 待到尘埃落定,可见巨大的手掌在地面上按下了一个深坑,却不见谢小晚的身影。 空度掀开了眼皮,双目炯炯有神,盯着某一个地方。 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谢小晚凌于半空中,衣摆猎猎,手中射-出了无数道情丝,想要夺取空度的项上人头。 只是佛光笼罩,围绕在空度的身旁,犹如身覆铠甲,无坚不摧,任何东西都近身不了。 谢小晚的手指一屈,收回了情丝。他轻轻落在了不远处,与虚幻的佛影对视。 空度的嘴唇开合,无数梵音从他的口中倾吐而出,凝聚成了一条条金色的锁链,想要将谢小晚困在其中。 谢小晚做出了应对,腰身一扭,手中甩出了一把情丝。 透明的丝线在面前编织成了一张蛛网,网住了一条条锁链,两者相碰,发出了清脆的金玉碰撞之声。 叮叮叮—— 锁链被丝线绞断,崩碎成了点点金光。 但谢小晚也不是毫发无伤。 他将右手背在了身后,淋漓的鲜血从指间落下,很快就□□涸的土地所吸收。 不行,要是再继续下,必输无疑。 谢小晚想着应对的方法。 可空度并没有给谢小晚思考的机会,一手举在胸前,粗哑着声音吐出了四个字:“苦海无涯——” “哗啦”一声。 荒野之中竟凭空响起了波涛汹涌之声,就好像是海浪涌来,猛地拍打在了岸边。 谢小晚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叶孤舟,在浪花的簇拥下不停的打转,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独木难支。 谢小晚微微蹙起了眉头,勉力支撑着。 若是再继续下,他怕是十息之内就会当场落败。这种情况,赢则生,败则死。 空度的语气波澜不惊:“小谢施主,回头是岸——” 佛音浩荡,落下一片金光,柔且温暖。 苦苦支持着的谢小晚被笼罩其中,不禁恍惚了一瞬。 只要放弃就好了。 只要乖乖听话,空度西漠,就不必忍受这一些痛苦了。 谢小晚的手指慢慢地松开,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那是一阵凉风。 寒意凛冽,让人好似置身于寒冬腊月。 这里是在东荒西漠的交界处,天气酷热,不应该有这么样的天气。可偏偏就刮来了这么一阵风,寒风所至之处,地面上都结起了一阵雪白的寒霜。 突生变故,在场的两人都停下了动作。 等待了片刻,谢小晚感觉到眉心传来了一阵凉意,他伸手碰了一下,竟然看见手心多了片雪花。 再仰头一看,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都是雪点。 下雪了。 在一片雪色覆盖下,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冷清了起来。荒芜的大地、身后的巨大身影影,还有佛光……所有的一切都被霜雪笼罩,凝固成了冰雕。 是谁来了? 谢小晚的心中冒出这么一个疑惑。 空度也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向了远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地平线上缓缓走出了一道身影。 来人身穿一袭天青色的长衫,不疾不徐地走来,看起来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位秀气文雅的书生。 可只要看到他的手,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因为那垂在身侧的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 不是好人 45、不是好人 现在有了沈霁筠这么一个“幌子”在身旁, 谢小晚暂时不用畏惧尾随在后的空度了。 解决了一个潜在的忧患,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东荒,回到风月楼中。 谢小晚不太了解东荒的情况,在城中一打听, 方才知晓东荒荒蛮, 绝大部分区域都被浓郁的瘴气所覆盖, 再加上妖兽横行, 根本没有飞舟飞行的条件。 后来也是因为东荒的战略意义,这才花费百年时间开辟了一条通往东洲主城的航线。 这意味着, 若是要乘坐飞舟, 就要折返回去。 当然,除了回到东洲主城这一条路以外,还可以继续往前走,离开东荒前往其他的飞舟停驻点。 谢小晚并不打算回到东荒。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东荒边界,若是回头,荒野之中危险重重不说, 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毕竟身后还跟着一个空度,这个老秃驴太过于执拗, 一直贼心不死。若是时间一长,被他发现沈霁筠只是一个花架子那就不好了。 谢小晚沉吟片刻, 决定不回头, 而是继续往前行去。他朝着妙音伸出了手, 问:“地图呢?” 妙音拿来了一张东荒的地图。 这是她花费了大价钱, 从一个散修手中买来的。 东荒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其中大部分的区域都被妖兽所占,还未有人涉足过,所以地图也格外地珍贵。 谢小晚接过了地图, 放在了桌面上。 这张地图是由某种野兽的皮制成的,边缘破旧泛黄,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 待全部展开后,谢小晚低头看了过去。 地图格外的简陋,上面只画着几条波浪线和一个个的圆点,乍一看,就像是被小孩随手涂鸦留下来的痕迹。 他认真辨认,勉强认出上面画着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这波浪线代表着的是山脉,圆点则是一座座城镇,还有画着红色三角形的地方,估计是制图人认为是危险的区域。 谢小晚对着地图发呆:“……” 这上面也没画哪里可以乘坐飞舟啊。 就在谢小晚和地图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道阴影从旁落了下来,来人伸手,将手指轻轻点在了地图上。 “这里。”一道冷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小晚看了过去。 沈霁筠站在了他的边上,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这里有一个飞舟的驻点。” 谢小晚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 不得不说,沈霁筠的手生得很好看。 与谢小晚的软绵白皙不同,这是一种很干净利落的“好看”,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手指骨肉匀停,就连指甲都是修剪到了最末端。这么直直落下来,就如同是一支笔或是一柄剑。 也许是谢小晚的目光停留了太久了,一旁的妙音察觉到了不对,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咳——” 谢小晚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鼻尖,掩饰自己的失神。他转而将注意力落到了地图上面。 沈霁筠所指的地方有一个圆点,代表着一个城市。看位置,是位于东荒和西漠之间的边陲小城,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远。 谢小晚的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这里是……” 沈霁筠回答:“不昧城。” 听到这个名字,谢小晚稍微有些印象了。 不昧城位于东荒西漠的夹缝之间。 由于这座城一半属于东荒,另一半归于西漠,于是两方势力在暗中较劲,最后导致不昧城成为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正因为如此这个原因,城中聚集了不少作恶多端的邪修,导致不昧城的名声在外,成为了野蛮、杀戮与欲-望的代表,让人望而生畏。 谢小晚的目光在地图上流连。 不昧城中鱼龙混杂,确实错综复杂,可有时候混乱和危险也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方法。 说不定能从中找寻到一条离开之路。。 谢小晚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手指点在了地图之上:“那我们就去不昧城。” 定好了目的地,现在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去不昧城。 空度还在城外徘徊,没有死心。 若是直接从这里离开,空度肯定是会闻着味跟上来的。 再者说了,东荒危机四伏,谢小晚又不认识路,万一误入了哪个上古妖兽的巢穴,怕是跑都来不及跑。 必须要找一个隐蔽靠谱的方式。 这么想着,谢小晚听到了一阵马车车轮滚动的声响。 他看向了外面。 在街道上,有一个商队经过此地。他们应当是从东荒深处来的,马车上都装满了货物,所经之处都留下了深深的辙痕。 谢小晚不紧不慢地折起了地图,对妙音说:“你去问问,这支商队介不介意再捎带一些‘货物’。” 商队在小城中休息了一晚,等到第二天离开的时候,队伍里多出了一辆马车。 但商队中本就人马众多,多出来的这一辆马车,就像是一滴水汇入大海,不会激起一点波澜。 - 哐当—— 车队晃晃悠悠,行走在了荒野之上,从上方往下看去,就犹如一条弯弯扭扭的长虫。 车队的速度不快,走了一个上午,才走出去一段距离。 谢小晚掀了起车帘,向外看了过去。 车窗外是一片荒芜,只能看见一丛又一丛的枯草,不见一点新翠。 他分出一缕神识,朝着四周缓缓扩散。神识转了一圈又回来,竟然没有在附近看见空度的身影。 也不知空度是放弃了,还是藏在暗处没有现身。 不管是哪种,谢小晚都没有放下警惕心,他将神识收了回来,放下了帘子。 按照商队先下的脚程,需要花费三日时间方才能够到达不昧城。 谢小晚坐回到了原位,背靠着马车侧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 荒野路难行,故而马车也摇摇晃晃的。 45、不是好人 可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沈霁筠依旧是坐得笔直,没有一丝懈怠。他垂着眼皮,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 日光从车帘缝隙中照耀进来,斜斜落在他的脸庞上,突显出了一道锐利的轮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的车轮滚过一块凸起的石头,使得马车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沈霁筠也因这动静睁开了眼睛。 谢小晚的目光来不及收回,恰好被抓了个正着。他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随后什么都没解释,只是一脸平静地挪开了目光。 马车空间狭窄,又十分地安静。 一时间,充斥着一股令人尴尬的氛围。 谢小晚想要做些什么来打破如今的沉默,可马车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什么都做不了。 最终,他还是别开了目光,假装自己不存在。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楼主……” 谢小晚的眉梢微微一扬,看了过去,却见妙音坐在角落里,嘴巴也没有动。 随后他反应了过来——这是妙音在暗中传音。 妙音许久没用得到回应,又喊了一声:“楼主!” 谢小晚将灵气灌入喉咙,声音拉成了一条细线,精准地传回到了妙音的耳中:“有何事?” 妙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忧虑:“楼主,您可从未与渡劫对象如此亲密过,这般……会不会有损你的多情道?” 多情道,讲究的是一个爱时深情,不爱则无情。 所以,谢小晚渡劫之时用的都是身外化身,以免渡完劫之后再次遇到对方。 可未曾想,谢小晚总共才渡了几次劫,挑选出来的渡劫对象,身份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难缠,一直紧追不放。 现在更是直接和其中一个渡劫对象待在了一起。 妙音不免忧虑。 谢小晚知道她的担忧,道:“放心,目前只是权宜之计,等甩开了空度,沈霁筠就没有用处了。” 在传音中,谢小晚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一些撒娇的意味,可说出来的话却意外的决绝冷漠。 妙音一怔:“可是……” 谢小晚随意地回道:“好啦,没有什么可是。” 妙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心中的话。 谢小晚收回了传音,不自觉地屈指轻叩了一下,指节与木板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看向了沈霁筠。 沈霁筠的目光沉静如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们传音的内容。 也是。 现在的沈霁筠已经是一个废人,没有修为,连昔日引以为傲的剑都拿不起来了,自然听不见他们的传音。 谢小晚的唇角浮现了一道奇怪的笑意。 这或许就是……求仁得仁吧。 随后笑意转瞬即逝。 谢小晚没有再看他,而是望向了窗外。 风沙渐起,吹散了路边的杂草。 谢小晚一手托着下巴,眼波流转,好似盛了一捧秋水,看向别人的时候,满是深情款款。 其实空度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他……确实不是一个好人。 利用、挑拨、唆使……关于人心人性,不管是什么,他都玩弄得得心应手。 就算是修无情道的沈霁筠,不也最终落败于他的手中吗? 谢小晚的心情不错,眉眼弯弯,纯粹动人。 - 路途颠簸,但还好一路上没有遇到意外,在经过一番折腾后,终究是到达了目的地。 谢小晚撩起了车帘向前看去,只见一座通体漆黑的堡垒树立在前方,距离不远处,还可以看见一块界碑。 界碑上用着猩红的字体,写着三个字——不昧城。 仔细看去,界碑表面斑驳,好似未干涸的血迹。 谢小晚的鼻尖轻轻一嗅,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上空,一只秃鹫振翅而过,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商队的队伍越过了界碑,朝着黑色的堡垒而去。 越靠近堡垒,就越能体会到不昧城的混乱。 谢小晚的目光轻轻扫过。 就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地上横着七-八具尸体,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取走了,就连骨肉都成为了野兽的盘中餐。 嘎—— 秃鹫在上空盘旋了一圈,最终落了下来准备进食。 弱肉强食。 一切都被淋漓地展现在了面前。 商队的人都见得多了,面不改色地从旁边走过,在缴纳了一定的保护费后,进入到了堡垒中。 这里,就是不昧城。 到达了目的后,一行人便与商队分道扬镳。 临走前,商队头领还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告诉他们该去哪个地方乘坐飞舟。 谢小晚道了一声谢,便朝着商队头领所说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行去。 没想到不昧城看起来阴森混乱,里面倒也还算整洁,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就是路边的行人奇形怪状了一些。 谢小晚将目光从路边走过的一具骷髅身上收了回来。 待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就是乘坐飞舟的地方。 谢小晚看了一眼,发现这附近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身穿麻衣的男人坐在柜台前。 谢小晚给了妙音一个眼神。 妙音走了过去,客气地问:“请问,你们这里的飞舟可以去往什么地方?” 像这种用来载客的飞舟都有固定的航线,若不是发生不可抗拒的意外,是不会更改方向和路线的。 所以妙音才会这么问。 不知是男人没听到,还是不想理会妙音,懒洋洋地坐在原位上,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妙音拉高了声音,又问了一边。 男人还是没有反应。 妙音皱了皱眉,正要再次喊人,就见谢小晚走了过来。她怔了一下,退到了一旁。 谢小晚搭在了柜台上,手 45、不是好人 指翻动,其中多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灵石,他也不问,只是把玩着灵石。 叮—— 谢小晚捻着灵石,轻轻敲了一下柜台,声音清脆动听。 柜台后的男人听到了这个声音,先粗着嗓子喊了一声:“别来烦老子!”说完之后,他看到谢小晚手中的灵石,立刻来了精神,“请问客人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谢小晚的指腹按着那枚灵石,慢悠悠地说:“问题,刚才问过了。” 男人的眼神跟着那枚灵石滴溜溜地转动,忙不迭地说:“您问我们的飞舟可以去哪里?我们这里有去西漠和南州的飞舟,请问您要去哪里?” 男人突然变得十分殷勤,与之前的态度截然相反:“若是去西漠,我推荐客人前去密教佛殿观赏一番,说不定可以原地顿悟,领会佛门绝技……” 谢小晚:“……” 对他来说,去西漠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他打断了男人的话,直截了当地说:“三张去南州的船票。” 男人点点头:“好的好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露难色,“不过,我们的飞舟在途中损坏了一部分船体,需要维修,估计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起飞。” 谢小晚问:“多久?” 男人算了算,给出了回答:“至少也有五日时间。” 五日之后,飞舟修好了方才能够启程。 时间不算久,还在谢小晚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谢小晚点了点头,先买下了三张船票。 付了相应的灵石之后,男人拿出了三个代表着身份的玉牌,递给了谢小晚。 谢小晚收了下来,转身就要走。 男人急了,冲了出去:“哎,我的灵石呢?” 谢小晚似笑非笑:“什么你的灵石?” 男人:“就、就那个……” 谢小晚抬手,手指间夹着的正是方才那枚灵石。 灵石散发出了氤氲的光芒,倒映出了男人贪婪的脸庞,他伸手就要去拿,却被谢小晚躲了过去。 男人差点摔了个狗爬,站起来满脸怒气:“你、你什么意思?” 谢小晚高高抛起了灵石,又猛地伸手抓住:“我有说给你了吗?”他挑了挑眉,唇角带着得意的笑意,“怎么,你想抢?” 听到“抢”这个字,男人的眼中冒出了一股凶意,朝着谢小晚扑了过去。 在不昧城这种地方,就连小小的一个杂役小厮,都满身匪气,下手招招狠辣,夺人性命。 谢小晚脸上的笑意也冷了下来。 一个空度敢让他落魄而逃也就算了,先下连一个小小的杂役也敢如此行事。 实在是……有点不爽。 片刻之后。 空旷的街道上响起了“咚”得一声。 谢小晚踏着轻快地脚步走了出来,手中的情丝轻轻一晃,扫去了上面残余着的鲜血。而他的身后,没有别的身影站立。 妙音上前,习惯性地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 谢小晚拿着柔软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手指——就算上面没有沾染一点血渍。 擦完了手,谢小晚将手帕扔在一旁,抬眸看去,发现沈霁筠一直在看着这边。 他用舌尖舔了舔下颚,扯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看吧。 多看两眼。 谢小晚无声地说。 他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似邪非正,不是什么好人,更加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凡人少年。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沈霁筠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收回了目光。 谢小晚觉得有些无趣,对妙音说:“还有一段时间才能乘坐飞舟,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妙音寻人问了路,又花钱找了一个向导。 不昧城鱼龙混杂,找了个本地的向导确实能省下不少的事情。 向导在前面带路,带着他们走入了一个小巷,在小巷的尽头,立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槐树枝叶茂密,遮挡了大半片天空,树干粗壮,需要十多人方才能合抱过来。 向导说:“客栈就在这里了。” 话音落下,面前灵气涌动。槐树树干上凭空多出了一扇门,门上挂着一木质的招牌,上书——槐树客栈。 谢小晚率先走了进去。 在迈入门槛之后,身旁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槐树腹部是一个大厅,里面坐着不少的客人,他们推杯交盏,好不热闹。 妙音走到了柜台前,定了三间上房。 客栈小厮翻阅了一下本子,回了一句:“抱歉,客栈今日只余下两间空房。” 妙音思索了一下,点头:“那便两间。” 妙音定好了房间,走了回去,见谢小晚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盯着角落里的一个人影,十分专注。 她心中奇怪,低声道:“楼主,怎么了?” 谢小晚的指尖蹭过了光滑白皙的脸颊,缓声道:“那个人……你看他长得像谁?” 妙音看了过去。 坐在角落里的是一个年轻修士,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脸色冷漠,与周围的邪修魔修格格不入。 妙音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没找到与这年轻修士相对应的名字,疑惑道:“楼主,我看不出这人像谁……” 难不成这个少年是什么不出世的大能吗? 谢小晚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你看,他长得像不像是我下一个渡劫对象?” 妙音:“……”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沈霁筠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6 23:17:04~2021-06-27 23: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2个;桧桧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辞醉 7瓶;数字2 2瓶;荼绯、孤舟一片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敬而远之 46、敬而远之 妙音转头看了过去。 大厅里坐满了客人, 声音嘈杂,人声鼎沸。而在这热闹纷扰的尘世之间,站着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沈霁筠的身上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让旁人经过之时, 都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久而久之, 他的周围空出了一块偌大地方, 与热闹的客栈格格不入, 只有他一人遗世独立、形影孤离。 妙音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沈霁筠的脸庞。 只见他脸庞俊朗冷淡,没有泄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刚才谢小晚所说的话。 见状, 妙音稍稍放下了心,挪开了目光。 差点忘了,面前这位曾经修的可是无情道。 说不定都已经对以往的事情都释然了。 可妙音不知道的是,沈霁筠只是看起来平静。 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一些异样。在衣袖的遮挡下,他的手指攥紧, 几乎深深地陷入了皮肉之间。 血腥和疼痛一切被遮掩在了阴暗处。 可沈霁筠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静静地垂眸。他站在原地, 连看都未曾看谢小晚一眼。 不是不看。 而是不敢去看。 沈霁筠并没有表面上这般的释然。 若是真的对一切释怀,就不会一听谢小晚的消息, 便千里迢迢来到这片荒野上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呢? 沈霁筠的咽喉中涌出来一阵苦涩, 自虐一般, 品尝着手掌心传来的痛楚。 但却连一点异样都不敢发出来。 沈霁筠清楚地知道, 为什么谢小晚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是因为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那些人一个个都危险、偏执、自私,全部一心想要将面前的少年据为己有。 沈霁筠和他们不一样,他选择了放手。 当然, 这只是表面上。实际上,他与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可能只是他伪装得更好一些。 沈霁筠将一切的情绪都压制了下来,最终化作了一团火,只在自己的心口燃烧,带来的痛苦也归于自己。 这是隐蔽而又甜美的……疼痛。 - 这边暗潮涌动,而谢小晚却毫无知觉。 他还在看着角落里的年轻修士,用着温柔的语气问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妙音听闻这话,下意识地看向了角落里的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是真的年轻气盛,看起来约莫二十岁,眉眼间带着一股特有的执拗与韧性。 除了长得俊俏了一些以外,年轻修士的修为浅薄,也没经历过什么世事,如同一张白纸。 妙音忍不住拿这个年轻修士和沈霁筠相对比,忍不住冒出了两个字——就这? 谢小晚没看出妙音心中所想,唇角带着一股笑意,说:“我觉得他很适合当我的下一个渡劫对象。” 妙音:“……” 云竹君还在这里,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大厅里面人来人往的,妙音也不好说得太过于露骨,只好含蓄地劝说道:“楼主,现在好像不是考虑渡劫的时候。” 也是。 现在还有空度藏在暗处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出来膈应人,实在不是一个渡情劫的好时候。 想到这里,谢小晚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房间定好了吗?” 妙音捏着两个玉钥,想起了正事:“小厮说今日只剩下两间空房,这……” 她停顿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分配这两个房间。 若是按照男女来分,倒也是方便。 可问题是,除了她以外的两个人之间还曾有过感情纠葛,这下就尴尬了。 妙音这番犹豫不决,谢小晚看在眼中,自然知道她在忧心什么,于是主动开口道:“出门在外,哪里来这么多讲究。”他随手抽走了妙音手中的一枚玉钥,抬了抬下颌,“我与他一同住就是了。” 说罢,便走上了楼去。 沈霁筠跟在他的身后,也一同走了上去。 这客栈开在千年槐树的树心之中,四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谢小晚走 46、敬而远之 过一阶又一阶的木质楼梯,来到了最上面的一层,找到了玉钥相对应的房间后,推门走了进去。 吱嘎—— 房门在半空轻轻摇晃。 谢小晚一手拎起了衣角,迈过了门口的门槛,同时抬眸向里看了一眼。 房间中应该是布置了一个扩展空间的阵法,看起来狭窄,等靠近了之后,方知其中别有洞天。 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摆放着一面屏风,屏风上绘制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挡住了后面的景象。 待绕过屏风,可见窗明几净,井然有序。虽不是极尽奢华,但也是雅致秀净。 谢小晚略微走了一圈。 房间分为两处,一处是休息的卧室,一处便是会客的小厅,两边只用幔帐以做阻挡。 谢小晚指了指摆在窗户下的小榻:“你就睡这里吧。” 沈霁筠没有异议。 分配完了住处,谢小晚走入了卧室,手指微微一屈,一道灵气环绕而去。 灵气所至之处,幔帐纷纷落了下来,将外界的纷扰都挡在了后面。 在幔帐拉下之后,卧室自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谢小晚在其中稍稍放松了一些,将鞋子踢到一边后,毫无顾忌地扑到了床榻上,抱住了上面放着的软枕。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东荒荒野奔波,又要时刻防备着空度,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闻着淡淡的安神香味,就不免涌上来一股倦意。 谢小晚将下颌搭在软枕上,轻轻打了个哈欠。他的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看向了房间中的另一个人。 隔着帘帐,隐约能看见一道身影。 他坐在了床榻上,就算是只有一个人,也依旧保持着笔挺的姿势,看起来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真没有意思。 这个人…… 谢小晚的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随后他就陷入了一片昏沉的黑暗之中。 许是太久没休息了,谢小晚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 在半睡半醒间,他好像听见有一个人在耳畔说话。 那声音冷静克制,哑着声音问:“可以不渡情劫吗?” 这人是……谁啊? 怎么还管他渡不渡情劫的? 谢小晚嘟囔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没有理会这人,翻过了身沉沉睡了过去。 清风吹拂,幔帐轻轻摇动,在灯光下浮现粼粼波光。 一双眼睛悄然睁开,直直地注视着幔帐上的花纹,像是透过这重重阻碍,看向后面的人。 眼中不似往常平静,而是暗含着汹涌而激烈的情绪。 小晚。 沈霁筠将这两个字慢慢地在唇舌之间滚动,好似一汪烈酒,又好似……一瓶封口鸩毒。 可不管是哪一种,总能让人情愿服下,亦甘之如饴。 - 一觉醒来。 谢小晚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可身体却还是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的劲。 他干脆闭着眼睛趴在软垫上,软声道:“妙音……” 大概是睡了太久,谢小晚都忘记他现在身在东荒,而不是在风月楼之中。 妙音并不住在这个房间里。 可等待了片刻后,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朝着卧室缓步走了过来。 谢小晚还以为是妙音,看都没看去一眼,就抬起了手:“妙音,帮我穿一下衣服……” 谢小晚是一向被人伺候习惯的,皮娇柔嫩的,带着一股精雕玉琢的臭脾气。 渡劫的时候还好,一旦回到风月楼主的身份,那就会将这些坏习惯完全暴露出来。 若是往常,一说这话,妙音就会过来替他更衣。 可现在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来人动作。 谢小晚的嘴唇微张,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就算是抱怨的声音也像是在撒娇:“妙音,为什么还没帮我穿衣呀。” 来人脚步一顿,站在了床前。 他落下的影子高大,与往日娇小的侍女大相庭径。 谢小晚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又抬了抬手腕,意识来人帮他更衣。 这次,来人 46、敬而远之 没有让他久等。 谢小晚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捏住,他顺着这个力气坐了起来,十分习惯地张开了手。 窗边的烛台灯光洒下,橘色的灯光蔓延,使得床榻上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少年跪坐在锦绣堆中,头发散乱了下来,犹如一匹上好的丝绸。他低垂着眉眼,脸颊微微翻红,还带着一股朦胧的睡意。 沈霁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拎起了一旁的衣袍。 穿衣这件事,对于沈霁筠不算是陌生。 他半跪在了床榻前,先替谢小晚系上了腰带。 当手臂环过腰-肢,束起腰封的时候,沈霁筠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少年的腰实在是太细了。 这腰线就像是一轮弯月。 少一分就显得太瘦,多一分则太过于突兀,只有这般模样,才是正正好好。 在触碰到腰线的时候,沈霁筠的手指甚至轻轻颤动了一下。 “妙音?” 在这停顿之下,谢小晚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睁开了眼睛去看,看见的却不是妙音,而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谢小晚:“……” 怎么会是沈霁筠帮他穿衣服,妙音去哪里了呢? 一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太对劲。 谢小晚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的时候,出现在面前的人还是沈霁筠。 谢小晚蹙起了眉头:“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沈霁筠平静地开口解释这一切:“你让我替你穿衣。” 谢小晚怔了一下,脱口而出:“有吗?” 沈霁筠从容地点头。 谢小晚看了一眼面前之人。 沈霁筠目光平静而坦然,就好像是一片冰封的湖面,甚至还透露出一些冷淡。 在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后,谢小晚自己也不太确定了。 好像是……有吧? 他歪了歪头,决定将这一茬揭过不谈:“那算了……” 沈霁筠问:“要帮你穿鞋吗?” 可能是沈霁筠的声音太过于冷淡,也可能是谢小晚还没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于是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等到回过神来以后,谢小晚的脚踝已经落入了他人的手中。 沈霁筠的指腹有些粗糙,在触碰过肌肤的时候,会带来一股粗粝刺人的感觉,而在这感觉消散后,又让人觉得酥酥麻麻的。 等到穿上了鞋袜,这种感觉都没有散去。 谢小晚穿好了外袍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卧室有些过于的狭窄,几乎与沈霁筠撞在了一起,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清冽的霜雪气息。 他往后退了一下,拉开了距离,命令道:“你先出去。” 谢小晚原以为沈霁筠会拒绝,没想到他还真的就起身走了出去,没有一点留念。 砰—— 房间里回荡着一道清脆的关门声。 谢小晚揉了揉鼻尖。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沈霁筠看起来已经完全放下了,对他的态度也是平淡而冷漠,就仿佛两个人真的毫无瓜葛了。 或许人就是这样的复杂,就算是谢小晚自诩看破情劫,有时也不免落入俗套。 以往他恨不得这些前任渡劫对象离得远一些,现在沈霁筠真的对他敬而远之了,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因为这事,谢小晚草草将头发冠了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一走到走廊上,就有一道眼熟的身影从面前一闪而过。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个年轻修士。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那点失落顿时荡然无存。 ——过去的就过去,不用再去想了,因为下一个更乖! 作者有话要说:  打疫苗去了,排队排了好久,555好疼 感谢在2021-06-27 23:06:32~2021-06-29 00:1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晋江我没钱了 10瓶;光向和沐 8瓶;林阿笑 3瓶;池鱼思故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年轻真好 47、年轻真好 按照妙音所说, 现在情况特殊,有一个空度心怀不善、伺机攫取,确实不是考虑渡情劫的好时候。 本来谢小晚都已经被说服了。 可现在他转念一想,距离飞舟起飞还有一段时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趁机去了解一下下一个渡劫对象的身份和性格。 抱着这样的想法, 谢小晚斜斜靠在了楼梯的扶手上, 垂眸将目光投了过去。 就这么点时间,年轻修士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 从楼梯间的缝隙可以看见一道清瘦的背影。 那年轻修士身穿着一身白衣, 看似朴素简单,但实则领口袖口的滚边上都绣着精致的暗纹。还有腰间系着的一块白玉,清透温润,更是价值不菲。 只是看了这么一眼,谢小晚就知道这年轻修士出身不凡。 他盯着年轻修士的背影,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年轻真好啊。 如此的青葱稚嫩, 是他这种经历世事的人怎么样都装不出来的。 谢小晚生出了些许兴趣,想要跟上去看个究竟, 可这刚迈出一步就又收了回来。 就这么追过去,也未免显得太过于刻意了。 应当找一个更好一点的法子…… 谢小晚半倚在了楼梯扶手上,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手指屈起, 轻轻一叩。指节与木板相碰撞, 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待到声音散去后, 他抬起手,手指间凭空多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枚用金子打造而成的手镯,花纹上面镶嵌着一颗颗的宝石。 谢小晚用两根手指捏着手镯, 缓缓转动了一下,宝石切面上就折射出了璀璨的光芒。 他注视了片刻,手指一扬,直接将手中的东西抛了出去。 镯子掠过半空,留下了一道残影。 叮铃—— 最终金镯撞在了台阶上,滚动了一圈后,精准地落在了年轻修士前方的台阶上。 金镯因为惯性止不住地晃动,发出一阵清脆的颤声,成功地吸引到了年轻修士的注意力。 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自然而然地去找这从天而降的东西是哪里而来的。 果然,在瞥见地上的金镯后,年轻修士抬起了头,向上看了过去。 一道纤细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人靠在楼梯口,光暗交织间,看不清真容,只有一抹冷白色的肌肤格外显眼。 真的很白。 尤其是在是红衣的衬托下,白得近乎发光。 年轻修士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他听到了一道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能不能帮我捡一下呀?” 这嗓音清脆,就像是山涧中叮咚作响的山泉,又像是雨过天晴后的一阵凉风,令人心旷神怡。 年轻修士怔了一下,随后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眉眼弯弯,好似落了一池的星光。 谢小晚的手指点了点脸颊,又问了一声:“可以吗?” 年轻修士这才反应了过来,想要弯腰捡起地上的金镯,只是还未碰到,就从旁伸来了另外一只手。 年轻修士抬起头,对上了一张冷漠锋利的脸庞,那人的身上带着一股寒意。 他下意识地避了开来,这一退让,使得金镯也落入了那人的手中。 锐气逼人。 年轻修士背靠着墙壁,因为畏惧一动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拿着金镯,缓步走了上去。 - 楼上。 谢小晚早就收回了目光,手指轻轻蹭过发尾,等待着新鲜的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哒—— 脚步声逐渐靠近,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走上来。 谢小晚的舌尖轻轻抵过上颚,在看不见的地方,唇角浮现了一股奇怪的笑意。 可又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影走上来。 谢小晚心中有些奇怪,不过想到这修士年轻,一时青涩、害羞也是正常的。 于是他一手托着下巴,用着轻快的语调,说话的时候都好似在撒娇一般:“你怎么不上来呀?” 阴影遮挡处,那人影动了动,最终还是朝着上面走来。 谢小晚思索了一下,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见这下一位渡劫对象,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展开了一个单纯无辜的笑容,以最完美的侧脸对着楼梯口。 可是千等万等,走上来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年轻修士。 而是……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谢小晚:“……” 怎么是你? 谢小晚脸上的笑意散去了些许,往沈霁筠的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那个年轻修士,于是唇角的弧度也冷了下来。 他瞥了一眼过去,又发现沈霁筠手中拿着的镯子颇为眼熟。 这镯子…… 谢小晚只稍稍一看,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上前一步,取走了沈霁筠手中的镯子,明知故问道:“云竹君何时变得这般多管闲事了?” 沈霁筠的手上一轻,顿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他的动作不自然地顿了一顿,将手垂在了身侧。 面对谢小晚的问题,他垂下了眼皮,淡淡地做出了回答:“是你说,帮你捡一下。” 这话确实是谢小晚说的,可…… “不是对你说的。” 沈霁筠怔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出口问道:“是谁?” 谢小晚挑了挑眉梢:“云竹君,这件事好像和你无关吧。” 精心计划好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被沈霁筠打乱了。 谢小晚的心情不是很好,冷哼了一声,就要走下楼去。可一抬脚,却见还有个碍眼的人在前方。 沈霁筠站的笔直,肩宽腿长,就犹如一面墙一般,牢牢地占据着楼道口,没有分毫可以通过的地方。 谢小晚抬起小巧的下巴,示意了一下。 沈霁筠没有动。 谢小晚只好扬起了一个有些虚假的笑容,说:“麻烦让让。” 听到这明显的话语,沈霁筠方才侧身让开。 谢小晚快步走下了楼梯,红火的衣角在半空中摇晃,看起来就如同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那炽热的、纯粹的火光一点点地消失在了视线中。 ——和他无关。 确实是毫无关系。 沈霁筠也没有任何的立场、理由来阻止这一切发生,甚至连阻止的实力都没有了。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从一开始、从斩断因果那一刻开始, 47、年轻真好 就应该料到会发生今天这一幕。 可理智清楚知道,情绪却根本忍耐不住。 沈霁筠背靠着墙壁咬紧了牙关,一直到一股腥甜涌上了舌尖,这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那笔直匀称的手指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心头,生出了一股陌生的情绪。 那名为……嫉妒。 嫉妒化作了一条毒蛇,用淬了毒的蛇牙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伤痕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抚平,反而在慢慢地溃烂,留下了更折磨的痛楚。 沈霁筠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睑覆盖之下,涌动着的是浪潮般激烈的情绪。 但是他不敢将这些情绪泄露出一丝一毫。 因为一旦被别人发现,那个少年就会毫不犹豫地逃离他的身边,不再愿意靠近。 而到时候,就连看一眼那身影都是奢望。 这样…… 现在这样,能够远远地看着他的小晚就很好了。 沈霁筠心中是这么想的,身体却还在叫嚣着不够,两种意识在不停地交锋,谁也不肯妥协。 他咽下了咽喉中的腥甜,自虐般品味着心口传来的鲜明痛楚。 吱嘎—— 一侧的房门打开。 妙音从中走了出来,她一抬头就看见沈霁筠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不免好奇:“云竹君?”她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楼主呢?” 在衣袖的遮掩下,沈霁筠的手指止不住地颤动,但他的脸上却是平淡无波,用着最平静的声线回答:“在楼下。” 妙音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又疑惑地回过了头:“云竹君,你……没事吧?” 沈霁筠冷淡地说:“能有何事?” 妙音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便只好收回了目光。 - 与此同时,另一处。 谢小晚走下了楼,一边走,一边将手镯套入了右手手腕中,在带上了手镯后,他还刻意抬手观赏了一下。 这一抬手,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了一截皓腕,旁人也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 旁人第一眼先看到的是金灿灿的手镯,手镯形状圆润,外层镶嵌着各色宝石,流光四溢,理所应当地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可当这镯子出现在少年的手腕上时,不管是如何的炫目耀眼,都沦为成了陪衬,最后眼中只余下一抹如雪如玉的肌肤。 谢小晚似乎察觉到了四周投来的目光,眸光一转,不慌不忙地问:“好看吗?” 旁边那人盯着看了半天,突然听到这么个问题,愣在了原地。他憋出了一个“嗯”字,然后匆匆走上了楼去。 可能是走得太急了,没走出去两步,就被自己绊倒在了地上,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声响。听着就让人觉得牙疼。 谢小晚的手指拂过唇角,轻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走去。 槐树客栈好像不分昼夜,一直都这么热闹。 大厅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一眼看去,有身披黑袍,浑身遮得严严实实还止不住冒黑气的邪修;有带着兽类特征,嗜血邪性的半妖混血修士;也有看起来普通的人族…… 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一堂,也算是不眛城的特色了。 谢小晚走入其中,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人群中冒出了一阵窃窃私语。 “这人长得真好看……” “细皮嫩肉的,一定也很好吃吧。” “切,别想了!生成这个模样,都敢在不眛城中行走,不是自己实力强劲,就是背靠着靠山,不管是哪个,你都惹不起。” “你猜,他是哪一种?” 谢小晚稍稍听了一耳朵,就知道他们的谈论声不堪入目,不仅如此,更有人见他一人走在大厅中,还大着胆子靠近了过来。 “美人,一个人吗?”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走了过来,挡在了身前。 谢小晚懒得理会,抬脚就要越过去。 可没想到贼眉鼠眼的男人还不肯放弃,一直想要寻机会凑到面前来:“美人,一个人的话,不如过来坐坐……” 谢小晚扫了一眼。 发现大厅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边。 一张张的脸上,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跃跃欲试,全都坐在一旁看着热闹。 弱肉强食。 这是不眛城的规矩。 可谢小晚并不是那块令人垂涎的“肉”,他面对着四周敌意、贪婪的目光,似笑非笑:“我当然不是一个人。” 贼眉鼠眼的男人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那你的同伴呢?” 谢小晚转动了一下手腕上带着的金镯子,轻声说:“我是一个人,可是……我的面前还有一个死人呀?” 听到这话,这贼眉鼠眼的男人的第一反应是——哪里来的死人? 很快,他的疑问就被回答了。 一道白光闪过眼前,接着“咚”得一声,一个脑袋重重地掉落在了地上。 脑袋滴溜溜地滚动了一圈,最终正面朝上,可以看出五官贼眉鼠眼的,还带着一股疑惑。 哪里来的死人? 当然是……他自己了。 谢小晚收回了手,面对着一地的血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还有别的问题了吗?” 在对上他的目光之时,所有人都避了开来,不敢与之直视,生怕成为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谢小晚看了一圈,意外地对上一道目光。 年轻修士一如昨日,坐在了寂静的角落里,显然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收入了眼中。 谢小晚想要挽回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这个人这么凶,我有些害怕……” 一旁围观的人:“……” 正在打扫尸体的店小二:“……” 谢小晚眨了眨眼,朝着年轻修士走了过去,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年轻修士还没来得及回答,谢小晚就主动坐到了空着的位置上。 年轻修士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 谢小晚耐心地等待着,抬手倒了一杯水,袖口滑下,冒出了一道金灿灿的光芒。 金色一向代表着富贵,就不免会显得土气。 只是少年的手腕纤细,金镯子空荡荡得挂在上面,倒是衬得皮肤白皙如玉。 食色,性也。 不管年轻修士的性子如何,都不免被吸引了目光。 谢小晚自然有所察觉,但却不慌不忙地端起了茶 47、年轻真好 盅,他低头吹了吹,一股热气弥漫了开来,雾气氤氲,形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 谢小晚望向了过去。 他精通人性、知晓人心,只需要稍稍一看,就能将面前之人的心思看得七七八八。 年轻修士的相貌俊俏,眉眼间带着一抹坚韧之意,身上衣服虽然精致秀雅,但若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袖口处被磨出了一圈毛边,显然是穿了很长时间没有更换过了。 这个年轻修士的出身不错,应该说……曾经不错。 谢小晚的手指轻轻蹭过杯壁,感受着上面的余温。 若是他没猜错,这年轻修士必定是来自于世家,只是不知因何原因潦倒落魄了,但骨子里的贵气还是遮挡不住的。 再一看,年轻修士的手中还拿着一把佩剑,并不是多么厉害的灵器,但从剑柄和剑鞘可以看出,主人常常擦拭,十分爱护。 一个剑修。 一个方才筑基的剑修,还涉世未深。 谢小晚将这个年轻修士的底子摸得七七八八了,自觉没什么疏漏,便开口:“你……” 只是还未开口,就见坐在对面的年轻修士也开口了:“你……” 谢小晚停了下来。 年轻修士的眼中含着一些复杂的情绪,看起来像是有些难为情,欲言又止:“你……我……” 谢小晚轻快地说:“你想说什么?没事的,直接说吧。” 年轻修士终于鼓足了勇气,说:“我能拜你为师吗?” 谢小晚:“哈?” 这和他想得有些不太一样啊。 年轻修士的眼中冒出了一道璀璨的光彩,说道:“你、你很厉害,我想拜你为师。” 谢小晚:“……” 接下来的剧情竟然是这样的吗? 谢小晚觉得自己好像拿错了剧本,说好的下一个渡劫对象,怎么转眼一变成为了拜师? 他还没反应过来,年轻修士已经自顾自地自报家门了:“我姓林,名寒玉。” 谢小晚说:“万条寒玉一溪烟,好名字。” 周寒玉到底是年轻,被这么一夸赞,顿时低下了头,脸颊上也浮现了一道红晕。 谢小晚顿时觉得,剧情的发展还是可以再挽救一下的。 可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又听见周寒玉开口说道:“那,您愿意收我为徒了吗?” 谢小晚很想拒绝。 可是,这个年轻修士又是他选定的下一个渡劫对象,这么拒绝了的话,就没办法再进一步深入接触了。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婉拒道:“你是剑修,我不是,隔行如隔山,教不了你什么。” 周寒玉眼中的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打扰了。” 眼看着这年轻修士就要走人,谢小晚脱口而出:“不过我有一个剑修朋友。”他见周寒玉停下了动作,唇角弯了起来,“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周寒玉迟疑道:“很厉害吗?” 谢小晚点头。 周寒玉:“有您厉害吗?” 谢小晚的唇舌一碰,轻声道:“天下第一,够厉害了吧?” 天下第一。 听到这四个字,周寒玉就生出了一股憧憬,他又坐了下来,急切地说:“那您说的那个朋友现在在哪里?” 谢小晚浅尝了一口杯中茶水,待润了润喉后,看向了对面的人。 周寒玉很年轻,犹如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眼中出现的情绪格外的熟悉。 那是难以隐藏的……野心。 谢小晚放下了茶盏:“不急,我等下就介绍给你认识。” - 周寒玉初出茅庐,虽经历过一些变故,但在谢小晚的眼中还是如同一张白纸。 一人不设防备,一人有心相交,三言两语间,周寒玉就将自己的底透露得一干二净。 周寒玉确实出身不凡,来自于凡人界的一个王朝,他是当朝皇帝的嫡支血脉。 不过后来王朝更替,他也流落凡间,只是因为有一些因缘,意外地进入到了修真界中,获得了一些传承,成为了一个剑修。 说他运气好也算好,能够意外地步入修真大道;可说他运气差也是真的差,进入修真界后,就直接来到了不眛城这个鬼地方。 外面危机重重,周寒玉甚至都不敢离开槐木客栈,只能留在这里。他一心想要拜一个厉害的师父,以期重塑王朝的昔日荣光。 故事听到这里,谢小晚将灵气汇聚于双目,再次看向身旁的年轻修士,果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缕真龙气息。 凡间的帝王身负龙气,若是与一些特定的修真功法相合,能够一日千里,早日成就大道。 而修真界中也有些修士,甚至为了夺取这一缕龙气,会选择与之……双修。 但以谢小晚的修为,还不至于在意这点稀薄的龙气,他打住了自己的思绪,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霁筠在房间中没有出去,而是坐在了小榻上。 身后的窗户打开,透出一抹浮光,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五官轮廓格外的锐利,令人不敢直视。 沈霁筠听见了开门声,望了过来,在看见周寒玉的时候,目光微微一凝。 周寒玉刚刚跨过门槛,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他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这房间里有这么冷吗? 谢小晚没感觉到异样,走了过去,本来他是想直接直呼称谓,可还未开口,就想到现在不同于寻常,是有求于人。 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喊得亲密一些,他放软的嗓音,喊了一声:“沈霁筠……” 沈霁筠听到这声音,不禁恍惚一下。 他抬眸看去,少年翩翩走来,眉眼舒展了开来,如同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 谢小晚停在了不远处,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狡黠:“沈霁筠,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为了以防被拒绝,他并没有说是要做什么事情。 沈霁筠连犹豫都没有,就应了下来:“好。” 他连是什么事情都没问,看起来,只要是谢小晚说的,他都不会去拒绝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谢小晚抿唇一笑,朝着身后招了招手,温煦地说:“快来拜见你的师父。” 周寒玉孤身一人在外混了这么久,自然有眼力见,不用多说,就直接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师父!” 沈霁筠的目光落在了周寒玉的身上,冰封似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其他的情绪,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杀人凶手 48、杀人凶手 窗明几净, 阳光斜斜照射进来。 房间里暂时没有人说话,安静到能够听见窗外的一阵沙沙声,那是槐树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晃。 周寒玉跪在地上, 听着这声音,有些局促不安。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他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悄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谢小晚。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 对这周寒玉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并用眼神示意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周寒玉心领神会, 额头碰在地上, 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同时口中喊道:“师父!” 他磕完了头, 又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沈霁筠。 沈霁筠的手指动了一下,将两人暗中的交流收入眼中。 这点小心机,他不至于看不出来——这是想要让他将错就错, 认下这个徒弟。 沈霁筠亲缘浅薄,唯一一个徒弟是宗门安排来的,师徒之间不算好也不算坏,再收一个徒弟也无伤大雅。 可是……他为什么要收这么一个人当徒弟? 谢小晚的话音在耳边响起:“沈霁筠, 你答应我了的,难道要反悔了吗?”他说话的时候软绵绵的, 像是在撒娇。 小晚在求他。 还是为了别人求他。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沈霁筠的心口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 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 他哑着声音道:“起来。” 周寒玉站了起来,迟疑地看了一眼谢小晚。 谢小晚笑意吟吟地说:“恭喜云竹君又获一佳徒。” 沈霁筠低垂着眼皮,看不出是喜是怒。 谢小晚等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我不是剑修, 看不出天赋根骨,云竹君不妨看看寒玉的天资如何。” 云竹君,寒玉。 仅仅从称谓就可以看出,两者之间的亲疏。 沈霁筠强行压制住了起伏不定地情绪,用淡漠的目光上下审视着周寒玉。 一个年轻的修士。 初出茅庐,没有经历过什么世事,身上透露出一股拘束不安的气息。看修为,不过刚刚筑基,根骨也算不上绝佳,只能勉强称作是一个天才——连林景行的都不如。 不过如此。 沈霁筠凝视了一会儿,没看出这个年轻修士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能够获得谢小晚的青睐。 可能是看得时间太久了,周寒玉逐渐感觉到了不对。 徘徊在自已身上的目光并不是单纯的打量审视,而是……夹杂着一些敌意。 周寒玉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他下意识地向谢小晚求助,可就是看了这一眼,便感觉身侧吹来了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犹如身处寒冬腊月,止不住地哆嗦。 还好谢小晚及时站出来打断这一切,他轻声问:“不知云竹君看出根骨好坏了没有?” 沈霁筠这才收回了目光,用着平淡的语气做出了评价:“尚可。” 谢小晚清楚,在他与沈霁筠这样的人眼中,“尚可”就已经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不过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周寒玉的根骨好坏,只是想找借口接近罢了,于是轻快地说:“那我就把寒玉交给云竹君了,还望云竹君好好培养调-教呀!” 周寒玉也跟上:“还请师父教我。” 沈霁筠站了起来,目光缓缓地落到了周寒玉的身上,过了半晌,他方才颔了颔首。 他朝着门口缓步走去,言简意赅地说:“跟上。” 不知为何,周寒玉的心中冒出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但,他要变强。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变得更强就可以了。 在这里,在这世间,只有强者方才能够拥有一切。 周寒玉的眼中冒出了一抹充满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几乎盖过了一切的情绪,只剩下……野心。 - 这棵槐树不知道在此地生长了多少年,树枝遮天蔽日,如同乌云一般。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在地上摔成了一捧碎金。 谢小晚坐在阴凉的地方,身侧摆放着一盘核桃,他拿起了其中一枚,用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捏。 “咔嚓”一声脆响。 薄薄的核桃壳被捏碎,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核桃肉。 谢小晚伸出手指拨动了一下,从碎屑中找到核桃肉,捻起一块饱满的果仁送入口中。 齿舌相碰。 核桃口感酥脆,一抿开,就有一股醇香弥漫了开来。 谢小晚也不着急,展开手心,慢慢地挑着核桃果仁吃。 妙音立在他的身后,手持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见谢小晚吃得这么麻烦,她主动开口道:“楼主,不如我帮您来剥核桃。” 又是“咔嚓”一声响起。 谢小晚再次捏碎了一枚核桃,垂下了眼皮:“不用了,自已动手,不是才更有意思吗?” 坐享其成就少了那一份趣味了。 重要的并不是结果,而是培养的过程……当然,如果能够如愿以偿,那就再好不过了。 妙音觉得谢小晚不仅是在说剥核桃这件事,还有别的。她若有所思,看向了另一片空地。 那边,站着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人站着,另一个则在乍着马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小晚旁边的核桃在一个个地减少,而周寒玉的双腿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保持不住自已的姿势。 就在他即将松懈下来的时候,从旁传来一道锐利的破空声。 啪—— 一条槐树树枝不轻不重地抽在了周寒玉的手臂上。 沈霁筠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着树枝,他都没有看周寒玉一眼,用着冷淡的口吻说:“肩不稳,手不准,腿不直。”他语气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在叙述着一件事,“太差了。” 周寒玉的脸色如同火烧一般,活像是被人羞辱了。 他不服输,心中更是憋着一口气,控制着自已的双腿站直,继续扎起了马步。 但周寒玉到底是半路出家的修士,根基太浅了,只是空有筑基修为,就如同空中楼阁,一阵风吹来就摇摇欲坠。 谢小晚在一旁看得饶有趣味。 他知道周寒玉的天资尚可,也算可以说是人中龙凤,可这点天资在沈霁筠的面前就没得看了。 毕竟,也不知道有多少所谓的天才败在他的手中。 这么一想,谢小晚又不免有些索然无味。 就好像尝够了山珍海味之后,再回头去品青菜豆腐,总是差这么一点味道。 现在就是如此。 见过令人惊艳的一剑,又怎么会对其他的凡兵俗铁产生多余的感叹呢? 谢小晚的手一松开,纷纷扬扬的核桃碎屑掉落在了地上。 这样可不行 48、杀人凶手 。 他修得可是多情道,情要多且真,不能牵在一个人身上。 这么想着,谢小晚将自已的目光从沈霁筠的那里挪开,转而落到了周寒玉的身上。 周寒玉还在咬牙坚持。 他不过是筑基修为,只与凡人相差一筹,根本完不成沈霁筠布下的要求。 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 周寒玉的浑身酸胀,勉强保持着动作,若是此时来一点外力,就可以将他掀翻在地上。 哗啦—— 一阵风吹过。 周寒玉身形一晃,终于保持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他转动着眼珠,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一袭天青色的身影,不禁冒出了一个疑惑——这样真的有用吗?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体术,就算不需要拜师,自已也能练成。那这样的话,他拜师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若是猜得没错,这个人脚步虚浮,周身没有一点灵气,估计连他一个筑基修士都不如。 该不会上当了吧? 周寒玉到底是年轻气盛,现在又累又乏,一时忍不住,将心中的质问脱口而出:“你该不会在逗我玩吧?这样真的有用吗?” 话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只是话已出口,又无法更改,他只能梗着脖子等待着回答。 沈霁筠听到质问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说:“拿起你的剑。” 周寒玉一怔,仰头看去,对上了一双近乎于无情的眼眸。 ——不要让他说第二次。 周寒玉也憋着一口气,站起来就拔出了他的剑。 “锃”得一声,剑刃出鞘。 这并非是什么好剑,但主人也是精心呵护,时常擦拭。 沈霁筠终于有了一句好话:“剑还不错。” 言外之意,就是人不怎么样。 周寒玉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手臂无力,差点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他挤出了一句:“你的剑呢?” 沈霁筠依旧一手背在身后,轻飘飘地说:“不需要。” 周寒玉眼睛都要红了。 两人的交谈声并不算轻,谢小晚坐在边上听了个七七八八。他第一次觉得,沈霁筠有时候说的话还真的是蛮气人的。 看看可怜的周寒玉,都被气得直打哆嗦。 不过谢小晚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妙音,你猜谁会赢?” 妙音扇扇子的动作一顿,瞥了一眼谢小晚的神情。 若单纯以修为来看,一个废人,一个筑基修士,不用说都是筑基修士胜出。 可现在,这个废人是云竹君,那结果就不好说了。 妙音思索了一下,低声说道:“云竹君。” - 沈霁筠手中没有任何的武器,只捏着一根折下的槐树树枝,说道:“出剑。” 周寒玉被这种随意的态度所激怒,持着剑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想要一剑劈在这张疏离冷漠的脸上。 剑气气势汹汹而来。 但沈霁筠一眼就能看出,周寒玉的心已经乱了,连带着手中的剑都握不稳,满是破绽。 他不慌不忙地退后了一步。 剑气擦着肩膀过去,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 周寒玉一击落空,还以为是巧合,又送出一剑,可结果还是一模一样,没能伤到对方。 他气喘吁吁:“你有本事别躲!” 沈霁筠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陈述道:“我没躲,是你太慢。” 听到这个回答,周寒玉的手无力垂下,剑尖点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沈霁筠掀起眼皮:“再来。” 周寒玉也是天之骄子,从来就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他咬住牙龈,用力地劈砍了过去:“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么看不起我?”他下手根本就没有章法,只是想要将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苦闷都狠狠地发泄了出来,“你不过也只是一个凡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剑光凌乱,吹起了沈霁筠的额发,他看着发狂的少年,面无表情。 若不是谢小晚的要求,本来以他的脾性,对于这种年轻修士,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既然答应下来了,不管再不愿意,他都会尽到当师父的责任。 在杂乱无章的剑光中,他的声线平稳,没有一丝的变化:“剑修,最重要的是手稳。” 手上的每一处肌肉、骨骼、经脉,都要在掌控之中,绝对不能有分毫之差。 “手都不稳,如何练剑?” 话音间,传来了“叮”得一声。 沈霁筠第一次出手,手中的槐树树枝一扬,精准地戳在了周寒玉的手腕上。 周寒玉只觉得手腕一麻,手指失去了力气,连带着手中的剑摔在了地上。 沈霁筠平静地叙说着:“我现在确实是一个废人,不过教你……绰绰有余。” 话音落下。 那根槐树树枝已经抵在了周寒玉的脖颈之间,若是此时他手中拿着的是剑,已然夺去了周寒玉的性命。 周寒玉意识到了这一点,艰难地仰起头,对上了沈霁筠的双眼。 就算是赢下了这一场比斗,沈霁筠的眼中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周寒玉想要在其中找到类似于轻蔑、不屑的情绪,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平静。 他还不配被这个人看在眼中。 经过这一场教训,周寒玉终究是对沈霁筠心服口服:“还请师父教我,如何才能控制自已的手?” 沈霁筠收手:“每日挥剑一万下。” 他现在确实是一个废人。 可是,修炼出来的灵气会消失,身体的本能、学到的知识却永远不会被剥夺。 说完沈霁筠没有在看这年轻修士一眼。 周寒玉挣扎着爬了起来,握住剑,他不再废话,而是气沉丹田,用力地挥剑。 哗—— 一剑又一剑,直至深夜。 - 夜色逐渐深了。 可越临近深夜,不眛城却越发地热闹,各种魑魅魍魉出来游走,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响。 灯火摇曳,一明一暗。 谢小晚不想掺和进不眛城的喧嚣中取,于是早早地就回房间睡了。他抱着软枕翻来覆去一阵,丝毫没有睡意,于是就坐了起来。 夜色朦胧,月光冷清。 谢小晚看着窗外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他掀开帘帐正要出去,转头一看,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沈霁筠正坐在小榻上休息。 对于沈霁筠来说,窗边的小塌未免太狭窄了一些,根本容纳不下他的那双长腿。 于是他只是半靠在小几上,以手撑 48、杀人凶手 着额角,闭目休息。 谢小晚的脚步顿了一顿,目光落在了沈霁筠的身上。他的呼吸起伏稳定,像是已经熟睡了过去。 也是,现在他是一个……普通人,自然需要睡觉休息。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走出了房间。 - 走廊狭长,上方悬挂着一盏盏花苞形状的吊灯。 火光映照了下来,使得地上的影子都被拉长。 谢小晚悄然来到了周寒玉的房间门口,屈指叩了叩门。 咚咚—— 敲门声清脆,在走廊回荡。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个声音:“请进。” 谢小晚推开了门,待到走进去以后,门就自动地合了起来。 周寒玉囊中羞涩,住得也是槐树客栈中最差的房间。 房间不过方寸之地,一眼就能看到底,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和桌椅,甚至连窗户都没有,阴森偪仄。 周寒玉坐在一张小凳子上,背对着门口,上身赤果,可见一道道伤痕浮现在后背上。 他还以为是客栈的小厮,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说:“把热水放下就可以了。” 话音落下。 周寒玉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回头一看,看见的不是客栈小厮,而是一道纤细的身影。 咣当—— 周寒玉被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直接将小凳子掀翻在了地上。 谢小晚见到这么一幕,轻笑一声:“这么激动?” 周寒玉神情慌忙,先拿起衣服挡住了自已的上半身:“你、你怎么来了?” 谢小晚听到这个问题,挑了挑眉:“我不能来吗?” 周寒玉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小晚也知不能操之过急,走到了周寒玉的面前,掏出一个玉瓶放在了桌子上:“喏,给你拿这个来的。” 周寒玉看了过去。 桌上摆放着一个玉瓶,里面装着浅绿色的液体,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谢小晚轻声解释道:“我看你白天的时候受伤了,所以想着给你拿点药过来。” 周寒玉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已的右手手腕,经过了一个白天训练,他确实受了不少的伤。 而现在也需要疗伤的药,于是他道了一声谢。 谢小晚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 周寒玉捏着药瓶,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国破家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他这么的好了……他与这个少年不过是萍水相逢,又哪里值得别人对他这么好。 谢小晚像是察觉到周寒玉的心中所想,温声说道:“你先上药吧。” 周寒玉低低地“嗯”了一声,可扭头一看,谢小晚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刚刚收了别人的东西,他也不好出言赶人,只好背过身去,给自已上药。 清凉的药膏接触到受伤的肌肤,立刻带来一股灼烧般的感觉,周寒玉耐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谢小晚双手抱肩,瞥了一眼,关切地问道:“很痛吧?” 周寒玉:“嘶——还好……” 谢小晚软语道:“我知道,云竹君下手有些重,不过都是为了你好,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周寒玉:“我知道,师父也是在教我东西……” 交谈声渐渐飘了出去。 走廊中刮起了一阵夜风,吹得吊灯轻轻摇晃,烛火一明一暗。 在暗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沈霁筠笔直地站在角落中,两人的交谈声丝毫不差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那是多么的亲密无间。 沈霁筠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嫉妒之意。 他不知道接下来房间中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想的只是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他不能。 他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他只能待在阴暗的角落里,自虐一般地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心中的嫉妒越发的浓郁,化作了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那蛇在不停地嘶嘶作响。 杀了他。 杀了那个人。 这样的话,小晚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但同时,沈霁筠的理智又在告诉他。 不行,不能这样做。 他要保持冷静,不能暴露出一丝一毫的心思。 更何况杀了一个年轻修士,还会有第二个年轻修士,难道全部杀光吗? 毒蛇盘成了一团,高昂起了蛇头,吐出了阴狠的话语。 那就全部杀了。 见一个,杀一个。没有人敢来抢他的小晚。 …… 两种思绪不停地交锋。 沈霁筠的手指慢慢地攥紧,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时,不远处传来“吱嘎”一声。 房门被打开,接着谢小晚从中走了出来。 沈霁筠没有料到,谢小晚这么快就出来了,一时怔在了原地,连躲都没来得及躲。 他看到了谢小晚,谢小晚自然也看到了他。 谢小晚反身关上了门,朝着沈霁筠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你……云竹君,你怎么在这里?” 沈霁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沉着嗓子问:“为什么要选他?” 谢小晚皱起了眉头:“什么为什么?” 沈霁筠压制住了自已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他有什么好的?” 周寒玉有什么好的? 或者说,周寒玉哪里比他好了? 一个年轻修士,修为和见识都浅薄,没有任何出色的地方。 凭什么? 谢小晚本来想说“关你什么事”,可转念一想,这问题好像不太对劲。他抬头,对上了沈霁筠的目光,那眼眸之中,似乎蕴藏着比夜色还要深沉的情绪。 谢小晚:“云竹君……”他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不过我要多说一句,还望云竹君控制好自已,不要一时冲动,伤了旁的人才是。” 沈霁筠伪装了这么久的平静,终于在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他声音略带嘶哑:“你为了一个陌生人,在……威胁我。” 谢小晚的目光冷凌凌的,慢慢重复道:“陌生人。”他轻笑了一声,带了一些讥讽,“那也总比杀人凶手要好呀,你说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9 23:07:21~2021-06-30 22:3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芽色清茶、桧桧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お绝伦め独舞 14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还给你 49、我还给你 话音落下, 尾音回荡在了走廊间。 谢小晚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重,也不带任何激烈的情绪, 就只是在陈述疑问一般。 杀人凶手。 一字一顿,犹如针锥一般, 用力地扎在了沈霁筠的心口, 也直接了当地打破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而又岌岌可危的平静。 沈霁筠应该明白现在的境地的。 只是因为谢小晚暂时需要他, 他才能留在这里,除此之外, 任何多余的事情他都不能做。 也没有任何资格去做。 其实他与叶荒、藏镜等谢小晚避之不及的人是一样的。同样是伤害了他人, 同样是在失去之后方才追悔莫及。 只是这些天的相处,让沈霁筠认为自己有是不同的——就算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但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无情道一朝被毁,修为荡然无存,甚至连身份、地位都没有了, 也不再是那位端坐云巅,俯视芸芸众生的云竹君了。 这些都是他付出的代价,于是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在做出这些事后, 他能够被原谅。 可是没有。 曾经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为忏悔而被抹除, 也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被遗忘。 就像是一樽精美瓷器上出现的裂痕,就算是用金玉去修补修饰, 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沈霁筠攥紧了手指,望向了面前的少年。 走廊上方的吊灯摇晃了一下。 光影交错间,少年脸庞精致秀气,细腻的皮肤上散发着如玉的光泽, 带来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熟悉的是模样,陌生的是情绪。 那张脸庞不再是少年特有的青涩与柔软,黑白分明的眼瞳中也没有以往的深情,留下的只有冷凌凌的……讥讽。 沈霁筠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若不是空度的出现,他的小晚,甚至都不会愿意再见他。 现在更是宁愿去关心亲近一个一无是处的陌生人,也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越是清醒,带来的痛苦就越是深刻。 沈霁筠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 他觉得,他能够忍耐住自己情绪,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就可以了。 他觉得,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小晚会原谅他的。 可是如今这么一句话,使得所有的谎言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血淋淋的真实。 ——他永远不会被原谅。 - 走廊上一片安静。 谢小晚没有等到回答,也不必等一个回答。他说完了那句话以后,便转身离开了。 沈霁筠立在阴影中,想要出声挽留,可他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不消片刻,那道红影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只余下沈霁筠一个人还待在原地。 往日人间无敌、冷漠无情的云竹君,此时看起来就如同是一个犯了错的人,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弥补过失。 他的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走廊上,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夜色深沉。 客栈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轰隆声响彻了整个客栈,也打破了鲜有的寂静。 “是谁搞得这么大动静?” “外面传来的……” “出去看看。” 房门一扇扇地打开,一一个客人鱼贯而出,挤在了走廊上。他们站在窗口,向外看去。 在漆黑的夜空中,缓缓浮起了一个庞然大物。 片刻后,那上面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在火光映照下,整个不眛城都恍如白昼。 有人仰着头看着,问:“这是什么?” 有个眼尖的人认了出来,指着那物件说:“是飞舟!” 飞舟已经维修好了,现在正在尝试着飞行。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客栈,有人欢喜有人雀跃。 “飞舟正在试飞行,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启程了。” “太好了,终于能离开不眛城这个鬼地方了!” “我现在就去买票……” 大厅里,众人聊得如火如荼。 沈霁筠缓步走在这热闹之中,好似遗世独立,身侧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 与此同时。 谢小晚回到了房间,他坐在了床榻边缘,双手抱着软枕,有些心烦意乱。 他知道,沈霁筠如今落魄,修为尽失,连望山宗都放弃了他。 天之骄子沦落凡尘,这番的天差地别,总是会让人感慨一二的。 可这并不代表着,谢小晚就会当以往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这是沈霁筠自己的选的路,不管是挥剑斩断因果,还是如今无情道被毁,都只能说是求仁得仁。 和他……没有关系。 谢小晚闭了闭眼睛,情绪渐渐平息,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明亮的眼瞳之中已是了无烦恼了。 他就不应该和以前的渡劫对象这么接近。 结束了就结束了。 不管再怎么悔恨,再怎么弥补,都是回不去的。 谢小晚强行忽略了心头的一点异样,半靠在了床头。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一汪月色从窗户缝隙中流淌了进来。 谢小晚丝毫没有睡意,眼睫闪动了一下,望着远处的一团黑暗。 一直到天色破晓,沈霁筠都没有回来。 倒是下方传来了一阵喧闹。 谢小晚站了起来,来到窗前想要看个究竟。 吱嘎—— 窗户往着两侧被推开,先是吹来一阵凉风,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连绵不断的灯火。 火光璀璨,犹如星雨坠落。 看着外面的夜景,谢小晚的唇角浮现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飞舟已经修好了。 等到飞舟启辰回到南州,他与沈霁筠之间的故事,就可以真正的画上句号了。 天上人间,再也不见。 - 第二日,清晨。 晨曦破晓,霞光万丈。 谢小晚一夜未眠,但精神尚好。 他想要去察看一下飞舟的情况,甫一推开门,就看见一道身影杵在了门口。 是沈霁筠。 他的脊背挺直,在走廊上落下了一道影子,也不晓得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谢小晚的目光一扫而过,假装没看见,直接从面前走了过去。 他原以为沈霁筠会追上来,或者说些什么话,于是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可是,直到他走下楼梯,身后都没有一点动静传来。 谢小晚踩在了下一节台阶上,转过楼梯拐角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一眼。 那道天青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是要和他避而不见吗? 49、我还给你 这样也好。 免得双方都尴尬。 谢小晚这么想着,继续往下走去,来到了客栈的大堂。 这个点,倒是没多少人坐着,显得格外的清净。 谢小晚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店小二殷勤地问:“客人要点什么?” 谢小晚扫了一眼招牌,点了一些点心茶水。 店小二很快就把东西送了上来。 谢小晚捻起一块桂花糕,刚抿了一口,就见妙音从槐树客栈外走了进来。 妙音:“楼主!”她走了过来,“飞舟已经修好了,预计今日中午就可以启程了。” 谢小晚微微颔首。 东荒太过于危险了,还有一个空度藏在暗中,还是尽早离开这里比较好。 妙音说完了查探来的消息,又问:“楼主,那个周寒玉要一起带去南州吗?” 说起这个,谢小晚倒是有些迟疑。 周寒玉只是他备选的下一任渡劫对象,到底要不要用这个人渡劫还不确定。 不过谢小晚思绪一转,很快就下定了注意:“带上吧。”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中午。 大概是飞舟停飞的时间太久,有很大一批人滞留在了不眛城,现在一听飞舟可以起飞,他们就赶紧过来了。 原本萧条的飞舟驻点,现在看去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 谢小晚是踩着点来的,等到了现场,前面排了一条很长的队伍。看样子,都让人担心一艘飞舟坐不坐得下这么多人。 谢小晚踮起脚,向着前方张望了一眼,自语道:“看来要等一段时间了。” 妙音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一张玉石打造而成的座椅,又拿出了瓜果、扇子、伞等东西一一放置好。 这阵势有些夸张,谢小晚却表现得习以为常。他迤迤然坐了下来,展开纸扇,慢悠悠地扇着风。 不眛城靠近西漠,天气不免干燥炎热。 妙音则在旁边打伞遮阴。 这样的等待方式太过于奢靡,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这是什么人?” “能摆出这样的架势,肯定不好惹。” “我们还是别过去了……” 纷纷交谈声中,周围立刻就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面对四周的目光,谢小晚毫无异样,捻起了一枚葡萄,慢条斯理地剥开了皮再塞入口中。 他垂眸一看,伸出舌尖舔去了手指间残留着的水渍。 周寒玉见到这一幕,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不禁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的时候,身旁投来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周寒玉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一眼。 日头向西挪去了一段距离,前方的队伍也在不断地向前。 谢小晚冷不丁地开口:“妙音,你去前面看看,还要多久才能轮到我们。” 妙音应了一声,就要向着队伍前端走去。可她刚迈出去一步,就想到若是这么走了,就没人帮忙打伞了。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周寒玉。 可周寒玉死死地埋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妙音:“周……” 话还没出口,从一旁伸来了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伞柄,代替妙音站在了谢小晚的身后。 妙音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动作顿了一顿,不过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入了前方的人群之中。 谢小然靠在座椅上,手指屈起,轻轻叩了叩扶手。 他当然知道身后撑伞的人换了,但身后的人没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开口,更没有回头去看。 沈霁筠与谢小晚两人一站一坐,就这么保持着疏离而亲密的距离。 没过多久,妙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说道:“楼主,快到我们了。” 排队的队伍在缓慢缩短。 果然,还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轮到了他们。 妙音掏出了代表船票的玉牌,交给了飞舟前的检票员。 检票员认真检查了一番,在确定了真假后,放行让人通过。 可是只走过去一个妙音,后面的人都被拦了下来。 检票员一脸严肃地说:“你们有五个人,怎么只给了我四张船票?” 妙音皱起了眉头:“我们就只有四个人,哪里来的五个人?”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话音戛然而止。 检票员说:“我就说了是五个人,怎么可能数错……” 过了一会儿,妙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楼、楼主——” 谢小晚回过头一看。 他们是最后一批登上飞舟的,身后理应没有别的人了。可现在,在萧瑟的街道上,多出了一位身披袈裟的年老僧人。 僧人一脸老相,身形佝偻,低头问候道:“阿弥陀佛,小谢施主,好久不见。” 谢小晚:“……”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见到这个人。 这么久以来空度都没有出现,谢小晚都以为他要放弃了,可没想临到要走了,这个人又冒了出来膈应人。 空度的眼皮耷拉了下来,遮住了眼中的精光:“小谢施主,西漠风光无限,不再停留一段时日吗?” 谢小晚回答道:“西漠虽好,但到底不如南州的秀水青山。” 哗啦—— 一阵风沙卷来,朦胧了视线。 现在飞舟就要面前,只要登上飞舟离开东荒,自然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谢小晚知道这一点,空度自然也知道。 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来。 沈霁筠抬起了手中的伞,平静地说:“你们先走。” 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候,谢小晚当机立断,走上了飞舟。 沈霁筠转过身,不慌不忙地收起了纸伞。 他的手指笔直,骨肉均匀,这把纸伞握在他的手中,就好似一柄锋利的剑刃。 空度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并没有着急去追,而是轻叹了一声:“阿弥陀佛,云竹君,你拦不住贫僧的。” 沈霁筠不语。 空度一脸慈悲:“云竹君,贫僧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无情道破碎,修为被毁,你现在是一个废人。” 正是知道这件事,空度才敢在沈霁筠的面前现身。 空度继续说道:“看在往日望山宗的情面上,贫僧只当事情未曾发生过,还请云竹君让路。”他顿了顿,“贫僧并不伤小谢施主的性命,只是镇压他三百年罢了。” 就算是伪装被看破了,沈霁筠依旧面色不变,冷冷地回答:“不让。” 也许是启程的时间到了,飞舟四周刻着的阵法运转启动,四周风灵气聚集而来,托着飞舟缓慢上升。 空度告诫:“云竹君,不要执迷不悟。” 风卷起了沈霁筠的衣角。 远远看去,他的背影就犹如 49、我还给你 一根挺拔青竹,不管外界的雨雪风霜如何,都不会退让一步。 空度摇了摇头,有些痛心疾首:“云竹君,你又何苦如此?情之一字,真是害人匪浅。”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飞舟走去。 沈霁筠依旧挡在了必经之路上。 空度用足了耐心,又问了一句:“云竹君,你可知道,你再不让,会发生什么吗?” 沈霁筠的回答很简单:“不过一命。” 就算空度的涵养再好,也无法再忍耐下去,他厉喝一声:“那就休怪贫僧下手无情——” 一道佛光破开云雾,贯-穿天地,从上至下笼罩而来 看来,就算沈霁筠如今只是一个废人,空度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只敢先出手试探。 沈霁筠抬手,以伞为剑,横挡住了这一束金光。 叮—— 两股力量相互碰撞,不过一息时间,他手中的纸伞就在金光照耀下融化,荡然无存。 沈霁筠后退了去,金光擦着他的身影过去,切下了一缕发丝。他踉跄了一步,方才站稳。 空度这才确定,这位举世无双的剑修,确确实实成为了一个废人。 于是他再也没有顾忌,露出了一些凶意:“云竹君,你不是贫僧的对手,你还不让开吗?!” 沈霁筠一手撑着膝盖,慢慢地站直了起来,给出的回答还是那两个字,未曾变动。 ——“不让。” - 飞舟之上。 谢小晚站在围栏前,低下头,目光穿过云雾,能够看见下方的情景。 周寒玉抓了抓头发:“飞舟都要起飞了,师父还没上来。能不能让飞舟暂缓一下?” 妙音也皱眉:“若是真的打起来,云竹君他……不是空度的对手。” 谢小晚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栏杆,没有说话。 空度是敌非友,又咄咄逼人。 两人要是真的打起来,沈霁筠必定会落入危险之中。 可是…… 谢小晚慢慢地松开了手。 只要沈霁筠拖住空度,待飞舟启程离开东荒,一切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其他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小晚的心中是这么想的,可目光依旧盯着下方,未曾挪开一寸。 飞舟在缓慢升空,下方的景色变得越来越小,就在快要离开不眛城的时候,飞舟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咯噔一下后,就停在半空中不再动弹了。 谢小晚似有所感,回头看去,只见半空中浮现了一个巨大的佛像,佛光普照之下,一手端着宝瓶,一手放在胸前,挡住了飞舟的去路。 与此同时,下方传来了空度的声音:“云竹君,你这是在找死!” 金刚怒目,天降雷霆。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沈霁筠却不躲不避,反而抬起了右手,修长匀称的手指舒展了开来,又虚虚一握。 空度迟疑了一瞬:“你在做什么?” 沈霁筠平淡地回答:“借剑。” 话音落下。 天地之间响起了“嗡嗡”响动,几乎盖过了雷霆之声。 只要是佩戴着剑刃的修士,都感觉到自己的剑在轻轻颤动,似乎不受控制一般。 “我的剑……” “我的剑不听使唤了!” “怎么回事,剑想跑!” 就连周寒玉手中的凡铁都脱鞘而出,悬浮在了半空中。 一束束剑气冲天而起,从四面八方而来。 最终,光芒落于沈霁筠的手中,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剑。 这是……沈霁筠的剑意。 虽然他无情道被毁,修为具散,但是,他的剑不会消失。 沈霁筠站在那里。 他落魄,潦倒。 他是一个废人,没有任何的修为。 可只要他拿起剑,他就是……云竹君。 空度脸色一敛:“云竹君,以你现在的状态,拼尽全力付出一切代价,也只能用一剑。” 沈霁筠:“一剑,够了。” 锃—— 一道雪光划破天际,分开晨昏日月。 或许在无数年以后,在场这人想起这一幕,都会记得这一剑——凌利雪亮的一剑。 也再也没有一个剑修,能够挥出如此惊世绝艳的一剑。 - 剑气缓缓消散,平静得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有点点金光沉浮在云间。 谢小晚伸出手轻轻一碰,金光立刻就消散在指尖。他仰起头,那道巨大的佛影已经溃散,而飞舟的阵法重新启动,再次启程。 就在飞舟腾飞的一瞬间,谢小晚向前走出一步,从飞舟上一跃而下。 衣诀纷飞。 妙音立刻扑到了栏杆上:“楼主!” 谢小晚的身影很快就沉没在了云海中,只有一条透明的丝线连在飞舟之上。 柔软的丝线猛地绷紧。 随后,谢小晚破开云雾,顺着丝线重新回到了甲板之上,而在他的身边,多了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师父!” “云竹君……” 沈霁筠向前走了一步,用着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谢小晚。 谢小晚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东西,抬手蹭了蹭,又问:“云竹君,你看我做什么?” 沈霁筠没有回答,身体摇晃了一下,直接就倒了下来。 谢小晚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在碰到沈霁筠的时候,才发觉怀中之人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刚才那一剑…… 是沈霁筠的最后一剑。 他没有一点修为,全靠着剑意挥出的那一剑,而以他如今的身体,却无法承载这般磅礴的剑意。 鲜血淋漓而下,一下就打湿了天青色的衣摆。 谢小晚扶着沈霁筠,快步走入了房间中,对妙音说:“拿药来!” 妙音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许多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的都是世间难得的灵药。 谢小晚打开一瓶,就往沈霁筠的口中灌。 没想到,沈霁筠咬紧了牙关,一滴也不肯吞服。 谢小晚恼怒道:“云竹君,你在做什么?” 沈霁筠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不要……” 谢小晚没有听清:“什么?” 沈霁筠的声音低哑:“不要……”他带了一些哀求的意味,“小晚,不要看别人,也……不要不看我。” “我知道错了,这条命,我还给你。” “一命还一命。” “这样……可以原谅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22:38:21~2021-07-01 20: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画人画皮难画骨 30瓶;君墨辰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别渡情劫 昔日高高在上, 冷漠无情的云竹君跌落神坛,成为了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他正在祈求,用心祈求着, 面前的少年能够看他一眼。 谢小晚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 避开了沈霁筠的目光, 亦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沈霁筠咳出了一口鲜血, 用着沙哑的嗓音,近乎于卑微地问:“可以吗?” 沈霁筠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也知道自己亲手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凡人少年。 现在他放弃了一切, 不管是无情道、世间无双的修为, 还是云竹君的身份……甚至连他的命也不要了。 只想要一个原谅。 他忍住了身上彻骨的疼痛, 期望地看了过去。 少年的脸颊轮廓姣好, 皮肤白皙细腻, 透露出一股冷淡的意味。看起来他并没有因此动容。 “云竹君……”谢小晚像是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他慢慢地说,“我可以原谅你的。” 听到这话,沈霁筠的脸上明显一松。 不过, 谢小晚很快就说出了这一句话:“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说话的语气冷静而又残忍, “就算是你死了,也换不回你想要的人了呀。” “我都说了, 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小晚。” 沈霁筠怔了一怔。 谢小晚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将瓷瓶中装着的药丸塞入到了沈霁筠的口中。 灵药入口,瞬间就化作了一股温顺的灵气, 涌入沈霁筠的体内, 安抚着受伤的经脉。 他的气息渐渐缓和了下来, 但双目赤红,涌动着激烈的情绪:“不……你就是我的小晚。”他执拗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 “……小晚。” 最后两个字从沈霁筠的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一直以来,沈霁筠都做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只一心在暗中默默地保护与付出,他将所有的情感压制在了心中的最深处,不敢让谢小晚发现一丝一毫。 只是现在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不能……原谅我吗?”他问。 面对此情此景,谢小晚觉得有些无奈。 诚然,这一路走来他依靠沈霁筠颇多,甚至就在刚才,也是靠沈霁筠一剑斩杀空度,才能够离开东荒。 可感情的事情复杂,并不是可以用加一减一来简单计算的。现在付出的代价,也不能用来弥补以往的过失。 更不用说,两人之间的故事早就应该结束了。 谢小晚想要说些什么来打消沈霁筠的念头,轻声开口道:“云竹君……” 一低头,发现沈霁筠已经脱力倒下,阖上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谢小晚松开了手,将人放在了床榻上,正要抽身离去,却发现沈霁筠的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就算昏睡了过去,也不肯松开上面的力道。 谢小晚凝视了一霎,直接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只是从身影看去,他的脚步有些迟疑,并不像是表现出来得那么……洒脱。 - 飞舟正在飞行途中。 船头破开云雾,向前行去。 谢小晚走在甲板上,一席凉风迎面吹拂了过来,使得他心中的烦闷散去了不少。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着走着,前方匆匆走来了一道身影。 周寒玉一见到谢小晚,先是一喜,随后焦急地问:“师父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小晚的心情不太好,没好气地回答:“还死不了。” 周寒玉跟在谢小晚的身后,也不敢多说什么,待走到甲板围栏前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你和我师父的关系……不太好吗?” 周寒玉和谢小晚认识的时间尚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他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格外的古怪。 刚开始,他以为谢小晚和沈霁筠是朋友,后来又觉得不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感觉到两人有时很亲密——超出于朋友关系的那种亲密。 又有时像是仇敌。 这令这个没经历过世事的年轻修士感到有些迷茫。 如果是平时,谢小晚或许还会都弄一下周寒玉,可现在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直接硬邦邦地扔下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然后他袖子一甩,大步走开了。 周寒玉也不敢追上去,就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那道身影远去。 他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声:“可是你明明看起来很关心师父啊……” 好复杂。 - 谢小晚甩开了周寒玉,独自一人靠在了围栏上。 这里偏僻幽静,没什么人靠近,只有云雾萦绕在四周。 飞舟一日千里,早就离开了东荒的范围。现在途经西漠,下方是一片漠漠黄沙。 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南州了。 谢小晚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手指轻轻一屈,想要抓住云雾。 可是云雾轻盈,又怎么可能会被抓住?只见一缕白雾从指间逃逸,缓缓消散。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小晚还以为是周寒玉跟上来了:“都说了和你没有关系……”说着,他转过了身。 来的不是周寒玉,而是妙音。 妙音的眉宇间满是关切:“楼主。” 谢小晚止住了话音,一手轻抚额头:“是你啊,妙音。” 妙音走到了面前,伸手递过去一方干净柔软的帕子。 谢小晚有些不解,并没有伸手去接。 妙音用眼神示意。 谢小晚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满是鲜血——这是刚才在沈霁筠的身上沾上的。 他叹了一口气,接过了帕子,慢吞吞地擦拭着。 不一会儿,雪白的手帕就被染成了红色。 妙音问:“楼主,你在忧心什么?” 谢小晚下意识地不想说心中所想的事情:“没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不知为何,谢小晚又生出了一些倾诉欲-望,手指抓住了一缕头发,纠结地缠绕了起来:“妙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妙音并没有插嘴,而是耐心地倾听着。 谢小晚斟酌了一下,开口:“就是沈霁筠这件事……” 话音戛然而止。 开了一个头,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刚开始,谢小晚以为自己足够决绝,不管沈霁筠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动摇自己的多情道。 可如今种种事情发生在面前,他终究还是不能坚持本心。 谢小晚一手托着下颌,微微出神。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来他是打算,等到了南州以后就扔下沈霁筠不管。 可是现在沈霁筠变成了一个废人,又为了他身受重伤,如果真的置之不理,怕是都活不了多少时间。 那继续带上沈霁筠? 这种行为又不太符合他的多情道。 现在可以说是左右为难。 妙音等待了片刻,还是没能听到后话。 再一看,谢小晚脸上的神情变幻,面露纠结之色。 她体贴地转移了话题:“空度呢?” 谢小晚回过神来:“死了。”他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妙音下意识的感叹了一句:“真不愧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止住了,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 但不用说,谢小晚就知道妙音后面想说的话是什么。 ——真不愧是……云竹君啊。 凉风吹散了谢小晚额前的发丝。 妙音自觉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转移话题:“看这飞舟的行进速度,要不了几天,我们就可以回到南州了。” 谢小晚抬起了眼皮:“是啊。”他做出了决定,“还是……等回到南州再说吧。”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谢小晚看着下方的黄沙,这么想着。 - 于此同时。 飞舟之下,黄沙一望无际。 在沙漠中间,坐落着一座庄严雄伟的建筑。 通过长廊进入,可见大殿中金碧辉煌,四周点缀着一盏又一盏的长明灯。 在灯光照耀下,墙壁上雕刻着一座座镀金佛像。 有金刚怒目,有菩萨低眉,也有慈祥微笑着的弥勒佛…… 大殿空旷,在最中间的神像前方,盘膝坐着一道人影。 他身披着金红袈裟,将头埋在胸口,在淡淡佛光笼罩下,可见侧脸上神情虔诚。 他嘴唇翕动,无声的念着佛经。 呲—— 突然,他右侧前方的一盏长明灯无风自熄,从中缓缓地冒出了一缕青烟。 藏镜因这变故停了下来,转而注视着这道青烟。 佛殿中的每一盏长明灯中都蕴藏着一个密宗弟子的命魂。 命在,灯燃;灯灭,人亡。 看这盏灯的摆放的位置居中靠前,身份应当是密教中的某一位长老。 是哪位长老陨落了,怎么会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前兆? 藏镜注视着熄灭的长明灯,思索着这盏长明灯应该是属于谁的。 “阿弥陀佛。”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浩荡的佛音。 藏镜侧过身,回头看去。 一位僧人大步走了进来。 他年纪虽大,但步伐矫健,一点也不差年轻人。 藏镜认出了来了,低眉道了一声:“长老。” 长老在他的身旁盘膝坐了下来,右手捏着一串佛珠,一言不发。 藏镜禀告:“长老,有一盏长明灯熄灭了。” 长老并没有去看,平静地说:“那是空度。” 藏镜愣了一下:“师父的长明灯……怎么会如此,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长老闭上了眼睛:“你的心乱了。” 藏镜收起了脸上的情绪,解释道:“师父待我如亲子,出了事情,我自然慌张,还望长老谅解一二。” 长老淡淡地说:“不是这件事,你的心为何而乱,你心里清楚。” 藏镜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为何而乱。 那是为了……小晚。 长老睁开眼睛,用着洞穿一切的目光看着藏镜:“你师父,不……整个密教都对你期以厚望。可是你心有牵挂,当断不断,害得你师父为你操心,以至于丢了性命!” 听长老的话说,师父是为了他的心结,出去找谢小晚,却在半途中出现了意外。 藏镜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师父他去找小晚了?” 长老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 藏镜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立即闭口不言。 大殿佛音萦绕。 佛像庄严肃穆,俯视着下方的人影,一张张脸庞上都带着慈悲普渡之意。 过了半晌。 佛殿中回荡起了长老的声音。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长老放了一件东西在面前,起身走了出去,只有他的声音遥遥传到了藏镜的耳边,“解铃还需系铃人……藏镜,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个了断吧。” 藏镜垂眸看去,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把开锋了的刀,刀口锋利,隐约可见一道血色。 这是要让他做出选择。 亲手杀了谢小晚,解开心中的心结。 或者,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在密教中的身份,密教佛子的地位,还有能享受到的资源…… 藏镜沉思许久,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放在面前的那一把刀。他将刀刃握于手中,竟觉得无比地顺手。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 飞舟行出去半个多月,终于停靠了下来。 旅途烦闷无聊,这一停,大部分旅客就都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甲板上,向外张望。 南州靠海,从上方远远看去,可以望见碧波万倾。 大海一望无际,水天一色。 海鸥振翅而过,发出啼鸣之声。 周寒玉生于凡人界,从未见到过海,现在看得眼睛都要看直了:“这么大的海啊!”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惹得旁边传来了零星的嗤笑声。 周寒玉不免尴尬,闭住嘴巴不再说话。 谢小晚站在了他的身旁,说:“南州到了。” 周寒玉小声地说:“这里就是南州啊……” 和东荒的荒芜萧瑟不同,南州青山秀水,温暖湿润,远远还能闻到一股咸湿的海风气息。 飞舟在半空中滞留了一段时间后,四周的风灵气散去,慢慢下沉,逐渐接近城镇。 有不少人在这里下船。 妙音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说:“飞舟就只停靠在这里了,楼主,我们也可以下去了。” 这里是南州的边境,距离风月楼也不算是远。 谢小晚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低声说:“妙音你去……和他说一声。”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都心照不宣,知道话中的那个“他”说的是谁。 妙音回到了船舱,没过多久,她又走了出来。可以看见她的身后多了一道身影。 沈霁筠缓步走了过来。 之前他与空度交手,用惊天一剑杀死了空度。 可剑气锋利,伤人亦伤己,经过了这么一段时日的修养,他身上的伤势还未好转。 谢小晚看了一眼过去。 自从沈霁筠说出那些话,谢小晚不知如何应对,就一直对他避而不见,算起来,现在才是上船以来第一次见面。 看起来,沈霁筠消瘦了不少。 一袭天青色的长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瘦下去以后,他脸上的轮廓越发地深邃,眼下还有一片淡淡的青紫。 也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会困倦、会劳累,还会……死。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而是顺着人流走了下去。 南州兴盛,又背靠南海,资源丰富,故而城镇多如繁星。 就算这里是南州边境的一座小城,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飞舟上下来的人很快就汇入了人群之中,就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谢小晚立在路旁,双手抱着肩膀,低头不语;周寒玉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东张西望;妙音则是前去联系风月楼的弟子。 而沈霁筠独自一人站在角落,形影孤立。 虽然他一身病骨,但依旧身形挺立,静静地注视着谢小晚的后背。 须臾之后。 妙音重新回来,说:“楼主,我已经联系上了风月楼的弟子,现在别院落脚,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楼主。” 谢小晚的目光落在脚边,没有反应。 妙音又问道:“楼主?” 谢小晚如梦方醒,点了点头:“按照你说的办吧。” 妙音的能力不容置疑,刚落地到小城,她就安排好了一切,连住处都已经找到了。 那是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 院落宽阔,住下四人绰绰有余。 刚在小院安顿好,天色就变暗了下来。 一颗颗夜明珠亮了起来。 洒下的光辉莹莹,照亮了一方天地。 旅途劳顿,应该好好休息一夜。 可谢小晚的心中有事,躺了半天还是睡意全无,他干脆披上了披风,推门走了出去。 妙音侯在门口,见谢小晚出来,不免跟了上去:“楼主……” 谢小晚:“我出去走走。”他又添了一句,“不用跟着我。” 妙音只好止住了脚步。 夜色浓郁,月朗星稀。 谢小晚穿过游廊,来到了庭院之中。 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现在才看到,原来庭院里栽种着一棵桃树。 南州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就连桃树也是长盛不衰,在月色笼罩下,淡粉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就犹如一场小雨。 谢小晚抬手,其中一片花瓣恰好落在了他的指腹。 “也不知,当年种下的桃花如何了。” 话语声从谢小晚的身后传来。 谢小晚回过了头。 冷清的月色流淌在了地面上。 不知何时,沈霁筠站在了走廊下,手中端着一个酒壶,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酒香。 谢小晚捏碎了手中的桃花,突然开口:“你从不饮酒。” 沈霁筠:“……是。” 沈霁筠是一个剑修。 剑修最重要的就是手稳,喝酒这件事,是被绝对禁止的。 酒,百害而无一利。 酒后乱人心,而心乱了,自然就拿不稳剑了。 沈霁筠低声道:“往日不饮酒,是为了握剑;而如今饮酒,只是为了慰藉。” 谢小晚瞥了一眼:“酒好喝吗?” 沈霁筠摇头:“不好喝。”他顿了顿,“又苦又涩。” 谢小晚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酒壶,仰起了下颌,将酒液倾倒入口中。 他大口饮酒。 待到壶中没有一滴酒,这才停下了动作,伸手擦拭了一下沾在唇边的液体。 “果然不好喝。”谢小晚说。 凉亭下方,两人面对面而站。 谢小晚掀起衣角,坐在了其中一张石凳上。 沈霁筠迟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呼—— 一阵风吹来,桃花花瓣簌簌作响。 沈霁筠正要开口:“你……” 谢小晚打断了他的话,直言道:“你不用再问我原不原谅了——我原谅你了。” 他放缓了声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想,云竹君也不用一直被困于过去。” 放下。 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沈霁筠不用一直内疚,而他也不用为此纠结犹豫。 话音落下。 沈霁筠给出了回答:“小晚,我……要死了。” 谢小晚皱起了眉头:“为何?” 话一脱口,他就反应了过来。 沈霁筠本来就变成了一个废人,又强行用了一道霸道磅礴的剑气,直接损坏了身躯,现在也只是在苟延残喘。 他确实会死。 而死,只是迟早的问题。 死亡,就如同是一场大雪,能够将以往的过去都覆盖其下,白茫茫一片再也找寻不见。 若是沈霁筠就这么死了,那谢小晚便会对他有所亏欠,再也无法问心无愧地进行下一场情劫。 他也永远忘不了沈霁筠。 这一切就好像是沈霁筠在用一条命,强行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谢小晚想到了什么,直直看向沈霁筠,脱口而出:“你是故意的。” 沈霁筠的眸光一沉。 谢小晚步步逼近,声音清脆:“空度,对……你名声在外,空度畏惧于你,第一次在东荒荒野,若是你直接用剑意逼退,他必定不敢再跟上来。” “但是你选择在空度面前暴-露破绽,使得他将信将疑地跟了上来,这就出现了飞舟前的那一幕。” “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却强行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我的愧疚。” 谢小晚止住了话:“云竹君,你说,我的猜测对吗?” 沈霁筠没有狡辩,直接认了下来:“对。” 谢小晚哼笑了一声:“我何德何能,让云竹君如此殚精竭虑,筹谋策划。该不会,一切都是假的吧?” 沈霁筠:“你说得都对,不过……我真的会死。” 谢小晚:“什么?” 沈霁筠重复道:“我真的会死。” 谢小晚侧过头:“然后呢?” 沈霁筠起身。 原本他坐着的时候,谢小晚还能高出一截,现在站了起来,就压下了一片阴影。 沈霁筠认真地说:“能不能不渡情劫了?”他又添了一句,“在我死之前。” 第51章 海上明月 夜凉如水, 星月交辉。 沈霁筠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的明显。谢小晚都能听出其中包含着一种哀求的情绪。 沈霁筠低垂着眼皮:“可以吗?” 他甚至都不敢看面前的少年一眼, 生怕被无情地拒绝。 当年在云竹峰上, 那个无欲无求的云竹君想的是,这个凡间少年的以后已经与他无关, 只要不和林景行在一起,这个少年和谁共度余生,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这才没过去多久, 沈霁筠就已经换了一个想法。 如今的他, 就连想到谢小晚和旁的人亲密一些的画面, 心头就会涌上来一股无法遏制的疼痛。 这是……他的。 他的小晚。 沈霁筠现在想的是, 想将面前这道纤细的身影拥入怀中,不让别人靠近。 可是, 他不敢。 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夜色越发地深沉。 一阵凉风吹过,吹散地上的落花。 谢小晚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 他都能闻到沈霁筠身上自带着的一股寒霜气息。 凛冽, 冷清。 让人感觉好似被霜雪萦绕。 谢小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从这股气息中挣脱了出来, 也远离了沈霁筠的身影。 这一退,在沈霁筠看来就是无声地拒绝。 他的脸色一白,身体摇晃了一下, 一手撑着石桌这才没有倒下去。 过了半晌。 沈霁筠硬生生咽下了喉咙中的腥甜, 用着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后, 他就要往凉亭外走去。 谢小晚看着沈霁筠从身旁走过, 眼睫轻轻地眨动了一下。 月色笼罩。 沈霁筠真的是消瘦了不少,下颌线的轮廓越发地锋利,身上的天青色衣袍陈旧,还隐约可以看见一抹陈旧的血迹。 他已经不再是无情无欲的云竹君,而是跌落红尘的一个落魄凡人,被七情六欲所困扰。 谢小晚止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如果我拒绝这个要求,你会怎么做?” 沈霁筠的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我会离开。”他顿了顿,“不让你为之为难。” 这或许是他最后能为小晚做的事情了。 谢小晚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沈霁筠是用这条命在赌。 赌赢了,便是这辈子毫无遗憾了。 赌输了,那就独自一人落寞地离开,最后孤独地死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谁也不会知道,这曾经是名震一时,世间无双的云竹君。 谢小晚喃喃道:“这值得吗?” 放弃了一切,身份、修为、地位,甚至于生命,将全部当做是赌注落下,只为了赌一个结果。 一个还不知道输赢的结果。 他以为沈霁筠没有听到,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值得。” 谢小晚咬住了唇瓣。 这个动作代表着他在认真的思考。 沈霁筠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他会死,很快就会。 若是以往,沈霁筠死了就死了,知道这个消息后,谢小晚最多感叹一两句。 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沈霁筠的无情道被毁,修为全失,还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虽说这些都是沈霁筠自己的选择,求仁得仁,可仔细算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与谢小晚有关。 沈霁筠要是这么一死了之,肯定会在谢小晚的心中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并且久久不能忘怀。 这是与多情道的道义所违背的。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再次看向了沈霁筠。 他的眼瞳清澈,犹如一汪池水倒映着漫天繁星,轻声说:“好。” 声音很快就吹落在了夜风中。 但沈霁筠听到了,他怔了一下。 谢小晚继续说:“我不会再渡情劫——在你死之前。” 他答应了沈霁筠的要求。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且他刚渡完一次情劫,距离下一次还早得很,再说,沈霁筠他……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谢小晚如此说服自己。 峰回路转。 沈霁筠还以为没有希望了,现在得到了谢小晚地回答,竟有些不敢确定自己所听到的:“是……真的吗?” 谢小晚:“是真的!” 说完之后,他就大步走出了凉亭。 亭前有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蜿蜒曲折。 谢小晚落步在其上,夜风徐徐吹来,带来一股凉意。 这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困扰着他的事情。 等沈霁筠死了,就可以解决这一切了。 想到这里,谢小晚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是云竹君等着凡人少年死去。 如今是风月楼主等着废人沈霁筠死去。 这一前一后,可谓是……风水轮流转啊。 谢小晚走到了桃花树下。 桃花繁盛,深深浅浅的粉色桃花花瓣堆叠在一起,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 谢小晚在树下望了片刻,其中一片花瓣飘落在了额心处。 他想到了什么,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夜色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谢小晚也不管沈霁筠听到了没有,直接朝着走廊走了过去。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游廊中。 凉亭下。 沈霁筠一直注视着谢小晚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了,也还是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收回目光。 夜深露重,寒意渐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霁筠方才走出了凉亭。 一步一步,他走得缓慢,但步履却平稳坚定。 他赌赢了。 - 第二日清晨。 风月楼的弟子终于姗姗来迟,前来接他们的楼主回去。 风月楼的风格一向奢靡铺张。 马车是用千年沉香木打造而成,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清香;用来拉车的则是一水的白马,通体没有一丝杂质,背上生鳞、头上生角,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还有随行伺候的侍女,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这样的阵势,一出场就惹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负责接人的弟子以为能够博得楼主的青睐和夸奖,可一看,谢小晚的脸上淡淡的,一直到上了车,都没什么表示。 弟子心中有些没底,还以为犯了什么忌讳,不敢问谢小晚,只好转而去向妙音打听。 “楼主这是怎么了?我这都是按照楼主喜欢的安排的……”弟子惴惴不安。 妙音安慰道:“与你无关,是楼主心中有事。” 弟子想要挽救一下,说:“要不要给楼主安排一些赏心悦目的侍从,说笑取悦一番?”话刚一说完,弟子就缩了缩脖子,有些奇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啊?” 妙音不动声色地扫过了马车中的一道剪影,说:“是你感觉错了,南州温暖,怎么可能会冷。” 弟子摸了摸后颈,没当回事,又问:“楼主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又是什么身份?我该如何对待?” 妙音没有多说,只道:“以礼待之就是了。” 这弟子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该不会是楼主的相好吧?” 妙音:“……” 弟子自顾自地说:“按照楼主以往的习惯来说……这两个人都是楼主喜欢的类型,不过按我的经验看来,楼主应该会喜欢年轻一些的那个……” 说着说着,他又摸了摸脖子,“怎么又变得这么冷了?” 妙音:“……” 若是云竹君的修为还在,你怕是要被戳成筛子了。 妙音为了拯救同门弟子一命,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给了旁边的人一个眼神:“出发了!” 一声令下,拉车的灵兽跑了起来,一骑绝尘,引起了不少人的感叹声。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马车中则是一片安静。 刚才弟子与妙音的交谈内容,坐在马车里的人都听见了,一个字都不差。 沈霁筠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但浑身气息低沉,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周寒玉正襟危坐,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谢小晚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咳……”他轻咳了一声,“其实,我不是特别喜欢年轻的那种人。” “不、不对。” “我是说,我是很专一深情的。” “……算了。” 谢小晚觉得这是越描越黑,干脆别过脸去,不再解释。 - 经过半日的舟车劳顿,终于回到了风月楼。 只见南州中央立着一座高楼。 楼高百丈,没入云端。远远看去,高楼通体朱红,琉璃瓦上流转中一道道的光芒,四周飞檐凌空,高高翘起。 灵兽脚步一致,在门口停了下来。 周寒玉第一个跳下了马车,仰头望着面前的高楼,将门口两侧的对联念了出来:“不谈风月,勿入此门——”他到底出身皇族,有一番见识,当即点评道,“这次飘逸纤瘦,写字之人,必定是一位风流多情之人。” 一旁钻出来一个弟子:“这位道友真有眼光,这对联呐,原是我们楼主亲笔所题。”他滔滔不绝地说,“我们楼主修的可是多情道,自然多情风流……” 谢小晚忍不住扶额。 昨天晚上他刚答应了沈霁筠暂时不渡情劫,怎么现在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出来掀底拆台。 谢小晚转念一想。 让沈霁筠知道他的正面目也好。 说不定,知道了以后就不会再如此执迷不悟下去了。 这么想着,谢小晚看向了沈霁筠,想要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没想到沈霁筠的面色如常,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谢小晚转过头去,见那个弟子还在说一些有的没得,给了妙音一个目光。 妙音呵斥道:“够了!” 弟子不明所以:“……我都是在夸楼主啊,难道是我说错了吗?” 谢小晚:“……” 话倒是没说错,就是这人忒耿直了一些,就差把马屁拍到马腿上面去了。 谢小晚不再理会这个想要表现的弟子,掀起衣角,步入到了风月楼之中。 楼中摆设精致考究,就连地上铺着的地毯都用金丝绣着精致的花纹。房间正中间的镂空金兽香炉中冒出缕缕烟雾,让人恍如置身于缥缈仙境。 谢小晚在外多日,乍一回到风月楼,竟觉得有些陌生。 妙音跟在他的身后,问:“楼主,这两人该如何安排?” 谢小晚:“安排住处,暂且让他们住下。” 妙音愣了一下:“楼主,可云竹君……” 云竹君是谢小晚曾经的渡劫对象,按道理来说,情劫结束以后两人就不应该再见面了。 可现在不仅频繁见面,更是凑到了一处。 这不免让妙音担心。 谢小晚不想过于解释,只道:“我自有安排。” 妙音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退下去安排事宜了。 谢小晚独自一人走到了房间的最深处,一转身,坐在了白玉打造的座椅之上。 他一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问:“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在妙音出去这段时日,自然有其他人代为管理楼中事物。 话音落下,重重幔帐中走出了一道人影,低着头,恭顺地回答道:“楼主,楼中并无大事发生,只有一些小事……” 他将这些日子的变动一一到来。 比较重要的就是人员变动。 风月楼在此次千年之约中夺得魁首,不少门派都看着眼红,一些不出世的长老都离开风月楼,前去和其他宗门扯皮分配利益了。这件事,估计没个十年八年不能谈妥。 谢小晚的手指轻轻蹭过脸颊。 这倒也不意外。 表面上说着千年之约重新划分修真界中的资源,但落到实处,就没这么简单的。 这些灵川灵脉,别的宗门都占据了上千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说松手就松手,肯定会有一些波折。 所以谢小晚对于千年之约的比试并不热衷,但奈何运气好,夺得了第一名。 除了风月楼的长老离开,楼中防御力量有所空缺以外,接着就是招收新弟子等繁琐事宜。 这些是谢小晚最不耐烦的,他半眯着眼睛,听得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说完了,帘帐后又走出了一道人影,说道:“楼主,属下有一事禀告。” 谢小晚含糊道:“你说、你说。” 那人说:“最近南海上的航线出了一点小问题……我们风月楼的货船被南海龙族扣了下来。” 谢小晚来了精神,一手撑着扶手,坐直了起来:“哦?” 南州临海,不仅温暖湿润,资源也极为丰富。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风月楼之所以能够如此的奢靡,是因为他们在海外有一处群岛,岛上灵气浓郁,灵石矿脉随处可见,更有各类天灵地宝,每年产出颇为丰盛。 只是群岛远离海岸,若是要运到风月楼,就必须要通过南海海域。 迄今为止,大海都是难以征服的领域,就算是修士也不敢随意靠近。 而南海被龙族把持,海底凶兽横行,再加上海上天气莫测,一旦发生意外,便是一个人船两失的下场。 谢小晚微微皱眉。 风月楼和南海是邻居,两者关系一向不错,怎么会莫名其妙扣下风月楼的船? 那个弟子说:“南海龙族扣下了船后,还有一份请帖送来。” 谢小晚伸手:“拿来看看。” 那个弟子弓着背上前,将请帖送到了谢小晚的手中。 谢小晚屈指一谈,一股灵气落在了上面。 灵气碰撞,请帖随之打开。 上面并没有字,而是飘出了一缕水气,水气萦绕之下,响起了一道倨傲的声音。 “七月十五,请楼主前来海上明月楼相聚。” 话音很快就消散。 再次看向请帖之时,上面出现了一轮圆月,月亮下方,则是一座海中高楼。 谢小晚的脸色冷了下来。 话中说是“请”,可没给人任何拒绝的地步。 南海龙族明显就是在用风月楼的货船当筹码,在逼迫着他必须要前去交谈。 海上明月楼……谢小晚有所听闻,这是南海龙族的地盘。 在月圆之日,明月楼就会在海面上现身,但就像是海市蜃楼,能见不能触碰,只有有缘人才能进入。 若是有幸能够进入其中,就能够在楼中见识到各种海底的奇珍异宝。如果带有足够的灵石,甚至可以买下这里的任何东西。 这一传闻,让修真界的修士对海上明月楼趋之若鹜。 谢小晚不知这南海龙族是什么意思,捏着请帖深思。 下方传来了一个声音:“楼主,您要去吗?” 谢小晚放下了手,将请帖收了起来,脸上似笑非笑:“去,为什么不去?” 南海龙族扣下了货船,这是明晃晃的在打风月楼的脸。 若是置之不理,风月楼又如何继续在南州立足? 这一趟,还真的是非去不可了。 七月十五,正好就是今晚。 谢小晚走出了大厅,就见一道身影站在门侧。 沈霁筠问:“你要出去?” 谢小晚简略地说:“有事。” 沈霁筠轻咳了一声,跟了上去:“我与你一同去。” 谢小晚本想着独自一人赴约,没想到沈霁筠要来,他又想到沈霁筠现在是一个废人,开口阻止:“可是……” 沈霁筠说出了一个谢小晚无法拒绝的理由:“你此行出去,不知多久才会归来。若是我死了,你就不知道了。” 谢小晚一想也是,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 七月十五,月圆之日。 海面风平浪静,月色笼罩,好似一层轻纱,落在了下方。 一叶孤舟悬浮在海面行,缓慢向前行去,浪花拍打而来,轻舟轻轻摇晃,倒是没有被打翻在地上。 谢小晚立于舟前,手持着一根玉箫,吹出了缠绵悠远的曲调。 他的心有些乱。 有沈霁筠的原因,也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 谢小晚望向远处,海天相接,天际一片浓重的乌云飘来,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这天……好像要变了。 谢小晚总感觉这一行并不像表面上这般简单。 大概是心中有事,音律也变得凌乱了起来。 他干脆放下了玉箫,不再吹奏了。 过了片刻后,从船舱中走出了一道身影。 谢小晚抚摸着温润的玉箫,没有回头看,直接开口问道:“云竹君,你去过海上明月楼吗?” 身后之人低声说:“我已经不是云竹君了。” 云竹君只是外人的尊称。 称呼的只是端坐在云竹峰山巅,天下无敌、无欲无求的那座冰冷神像罢了。 现在,他只是沈霁筠。 谢小晚想到了这一点,又不知该用什么称呼,只含糊地带了过去:“那你去过吗?” 沈霁筠回答道:“未曾去过,只是有所耳闻。” 两人在夜色下遥遥对视了片刻。 谢小晚心有所感,正要开口:“……”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极为煞风景的声音:“我也没来过南海!” 谢小晚看了过去。 只见船舱中又钻出了一个人来。 周寒玉评价道:“这海真大。” 谢小晚:“……” 沈霁筠问:“你想说什么?” 谢小晚:“没什么……” 本来他只想一人来赴这海上明月楼之约,可没想到沈霁筠一定要来,既然多了一个人,他就干脆把周寒玉也带上了。 船上的交谈声告一段路。 月上正端,海面上突地飘起了一阵雾气。 雾气缭绕间,隐约可见远处出现了一座高楼。 高楼从海底升起,带来万丈朦胧霞光,光芒所至之处,可听见妙曼的歌声。 这好像是藏在海中的噬人海妖所发出的歌声,令人心神恍惚。 哗啦—— 海面中钻出了一个身影,看起来半人半鱼,它的手中提着一颗海底明珠,向前游动。看起来像是在引导着海上的旅客。 谢小晚的手指微微一抬,一阵风刮了过来,小舟顺着风吹的方向而去,逐渐靠近了那座海楼。 等到了楼前,半人半鱼的生物就钻入了海底,再也看不见了。 谢小晚望了一眼,提气而起,轻轻落在了高楼前。 周寒玉也扶着沈霁筠走了上来。 一个背上生壳的蚌女靠近了过来,她问:“客人可有请帖?” 谢小晚顺手就将请帖递了过去。 蚌女接过一看,确认了请帖真假后,温顺地低下了头,道:“客人请跟我来。” 一路走去,这海上明月楼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客人。 有人族修士,也有海底精怪化成人,各种奇形怪状,因有尽有。 走到一半,谢小晚突然看见人群有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披袈裟,面若好女,在一群精怪之中格外的显眼。 谢小晚凝视了片刻。 那人转过身来,一脸慈悲温和:“阿弥陀佛……” 竟然是藏镜。 在东荒的时候,藏镜的师父空度一直追着他们不放,以至于沈霁筠出手斩杀了空度。 现在回到了南州,藏镜又出现在了面前,这让人不得不多想。 谢小晚生出了些许提防之心。 藏镜像是没有察觉谢小晚的异样,缓步走了过来:“小晚,许久不见。”他直接道,“我是来找你的。” 谢小晚有些奇怪:“找我何事?” 藏镜温声说:“小晚,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第52章 是你的错 西漠与南州相隔千山万水, 若是普通凡人,怕是一辈子都无法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 藏镜千里迢迢来到南州,还是特意来找他的, 能有什么事情? 谢小晚心生出了一丝犹疑,脸上却不显,只是语气轻松地说:“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吗?” 藏镜依旧是一脸的慈悲, 手指间缓缓转动着一串佛珠,语气没有一点波澜:“不可与外人语也。” 谢小晚侧头看了一眼。 外人一号,忍不住东张西望的周寒玉。 外人二号, 一直跟在不远处,沉默寡言的沈霁筠。 外人三号, 脸上带着温顺笑意的蚌女侍从。 …… 这海上明月楼中人来人往,全都是藏镜口中的外人,看来,只有找到一个无人之处,他才肯说出此行的来意。 只是谢小晚认真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藏镜能有什么绝密之事要和他说的。 藏镜也不催促, 只说了一句:“既然不方便, 那就算了。” 以退为进。 谢小晚不至于看不出这是什么招数,可藏镜这般遮遮掩掩的, 让他生出了好奇心,不免心痒, 要去探究一番。 眼看着藏镜要走入人群中, 谢小晚盯着他的背影, 终究还是没忍住, 开口道:“等等……” 藏镜的脚步一顿。 谢小晚问:“不如出去一谈。”他转头问蚌女,“这附近可有清净的地方?” 蚌女思索了一下,说:“在明月楼的后方,有一处花园,现在没有客人会过去。” 藏镜主动朝着楼外走去。 谢小晚正要跟着一起前去,却又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沈霁筠。 海上明月楼中处处都是珍宝,珠光宝气,极尽奢华。 沈霁筠笔直地站在一侧,神情冷淡,好似这漫天的流光四溢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只有在看到谢小晚的时候,才会让他有一瞬间的动容。 谢小晚想了想,说:“外面风大,你在这里等我。”他顿了顿,又多添了一句,“去去就回。” 沈霁筠轻轻颔首。 谢小晚这才朝着门外走去,走着走着,他就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和沈霁筠说这些? 难道他和沈霁筠的关系很好吗? 答案是没有。 他只是答应了一个要求,在沈霁筠死之前,不和别人渡情劫,也不和别人亲密而已。除此之外,两人没有任何的关系牵连。 那他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小晚也不知道,他咬了咬唇角,一脚迈出了大门。 一阵海风吹来。 海面风大浪大,正值深夜,更是寒意刺骨。 谢小晚猝不及防地被吹了一脸的海风,顿时将刚才的种种问题都抛到了脑后去。 他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看向了藏镜。 藏镜身处在角落里,不管是月光还是灯光都无法照耀到,就连他身上的佛光都变得暗淡了些许,只能看见一道侧影。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在四周走了一圈。 海上明月楼从海底拔地而起,在楼后面有着一大块平面,这里就是蚌女侍从说的后花园。 但花园中种植着的不是花花草草,而是一大片海底红珊瑚,一些海底生物在其中钻行,一不小心还会踩到藏在沙砾中的寄居蟹。 谢小晚走到了其中一株红珊瑚前。 月影朦胧,珊瑚植株上散落着晶莹的光点,好似明珠璀璨,带着海底植物特有的神秘迷人的感觉。 谢小晚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触感,似乎还能在上面闻到一股海水的气息。 他收回了手,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一看。 不知何时,藏镜无声地靠近了过来,现在正站在他的身后。 谢小晚垂下了手指:“现在可以说有什么事了吧?” 海上明月楼上悬挂着一颗颗夜明珠,散发出的光芒绚烂,几乎遮过了苍穹上的星月光辉。 这光辉犹如一层轻纱,落在了谢小晚的脸上,呈现出了一股莹润的光泽。 藏镜凝视了片刻,问:“为什么是我?” 谢小晚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藏镜手中的佛珠转动,再次问道:“小晚,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渡情劫。” 哦。 原来问的是这个。 谢小晚语气轻松地说:“随便选的。” 他当时定下的目标很简单。 就是年轻、长得好看,又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就可以了。 可谁能想到,荒野中捡到的一只幼豹摇身一变成了东荒之主;家破人亡的散修拜入西漠密教当上了佛子;落魄书生其实是云竹君下凡渡劫…… 谢小晚现在想来,还觉得自己颇为无辜。 藏镜听到这个回答,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佛珠,又缓缓松开,他低声自语:“随便……你的随便,却让我困扰百年,不得看破。” 谢小晚:“……”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虽说谢小晚是渡情劫,可也不是为了玩弄别人的感情。 每一次情劫,他都会封印自己的记忆,分出一具身外化身,再用另外一个完整的人生去渡劫。 总而言之,每一个“谢小晚”都是真实的,每一段感情也是真挚纯粹的。 往往,在情劫之中做出选择的不是谢小晚,而是那些渡劫的对象。每一次,谢小晚都给了他们后悔的机会。 只要他们选对了一次,就不会出现如今这番情景了。 藏镜一步步走了过来。 自从东荒一别,这还是谢小晚第一次与藏镜见面。 谢小晚目光微微一凝,敏锐地发觉藏镜今日有些不对劲,他的眼白赤红,浮现着一条条的红血丝,像是许久未曾安睡过一般。 藏镜的声音不复往日清晰:“都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我的师父死了,西漠佛子的地位,还有……” 叮咚—— 藏镜手中的佛珠断裂,一颗颗全都滚落在了地上,其中一部分落入到了海面之中,缓缓下沉。 藏镜这些日子以来受尽了折磨。 一边是恩师去世的悲伤,一边又是宗门逼迫的压力。 在这些之下,对谢小晚的愧疚就不值一提了。更不用说,在百年前的那一次情劫,谢小晚根本没有损失什么。 是。 谢小晚当时是帮助他报仇了,也放弃了自己修炼的机会,将所得到的资源都让给了他。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谢小晚做出这些,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情劫。 若是谢小晚如今还是一个落魄散修,艰难度日,藏镜也不会多想什么,反而会竭尽所能地去弥补。 可现在,谢小晚却是名震一方的风月楼主,根本不需要他人的怜悯同情。 这样一来,藏镜就能理所应当的将一切都推到谢小晚的身上。 不是他的错。 是谢小晚的错。 那凭什么,他现在要经受这样的折磨与痛苦? 这么想着,藏镜握住了长老给他的刀刃。 做出抉择吧。 在这里,与过去的一切都做下了断。 藏镜身上披着的金红袈裟晃动了一下,从中猛地伸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刃。 锋利的刀尖直接冲着谢小晚而去。 两人的距离本就靠得很近,不过在眨眼间,刀刃就来到了谢小晚的面前。 可谢小晚并不是毫无防备。 之前他就觉得藏镜不对劲,答应一起出来,只不过是想看看藏镜想要做什么。 眼看着刀光就要逼近,谢小晚往后一闪。 这一躲,刀刃没有刺中他,反而没入了红珊瑚之中。 红珊瑚轰然倒下,滚落海中,溅起了漫天水花。 不过后花园寂静,没有其他人会靠近这里,故而也没有人发现这边传来的动静。 谢小晚的身形一晃,最终轻轻地立在了平台的边缘处。 海浪时不时地拍打了过来,舔-舐着他的衣角,不一会儿就沾染上了咸湿的海水。 藏镜一击落空,却不依不饶,追了上来。 谢小晚再往后退一步就要落入道了海水之中,他无法再退,而是抬手射-出了一缕情丝,止住了藏镜的动作。 藏镜的动作一顿,挥刀斩了下去。 也不知他手中的刀刃是由何做成的,轻而易举就割开了身上缠绕着的丝线。 谢小晚皱了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设想了许多的结局,可从未想过到,藏镜竟然会变得这般的……疯魔。 藏镜的脸上依旧带着慈悲之意,但说出的话却格外的冷漠:“你让我心生魔障,我要再次了断你我之间的因果!” 海风徐徐吹来。 海上明月楼的周围海浪席卷而来,升腾起了丝丝缕缕的雾气。 谢小晚似有所感。 若是现在离开了海上明月楼的范围,恐怕就不能再进来了。 沈霁筠还在这里。 不仅如此,还有被扣下的货船之事没有解决。 谢小晚不能退了。 那不能退,就只能正面一战。 风吹起了谢小晚的额发,他足间一点,轻轻落在了围栏之上。他的身形轻盈,衣诀猎猎,好似一只振翅而飞的凤凰。 他抬起眼皮,眼中光芒璀璨,胜过上方一轮圆月。 “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他的眉眼间带着讥诮的笑意,就算是如此,也依旧精致得晃人眼睛,“为什么每次断因果都要对我下手呢?不是有更方便的选择吗?” 藏镜怔了一下:“什么?” 谢小晚的声音汇入了哗哗海浪声之中:“比如,杀了你自己,不就没这么多事情了吗?” 藏镜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回答,脸庞微微扭曲了起来。 谢小晚的声音清脆,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觉得呢?” 藏镜没有回答,他背光而站,脸上阴晴不定,不像是西漠密宗出来的佛子,倒像是……无间鬼域里爬出来的恶鬼。 谢小晚没能得到答案,嗤笑了一声,伸手一摊:“你看——你还是这样的自私自利,不管什么,都只想着自己。” “我还以为佛前百年光阴,能洗涤你的心境,没想到……你一点都没有变。” “哦,说错了,还是有一点变了的。那就是——你比以前更会伪装了呢。” 一字字一句句,直接戳破了藏镜多年来的伪装。 他以为他已经成为了风光霁月的西漠佛子,成为一座无暇的镀金雕塑佛像。可未曾想,待到伪装撕下后,他依旧是过去那个自私、阴暗的凡人。 藏镜失神了片刻。 随后,他的脖颈间传来的一阵疼痛,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按住了脖子,看了过去。 只见一条透明的丝线横在了月色之下。 丝线的一头缠着他的脖子,而另一头则落入了谢小晚的手中。 谢小晚的右手横在胸前,手指如莲花绽放,他的唇角浮现了一道古怪的笑意,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想死,由己度人,那么……难道我就会愿意去死吗?” 说着,他伸手用力一拽,藏镜下意识地踉跄了一步, 藏镜知道,若是再拖延下去,就必定会死在这条情丝之下,于是他也不去剪断,直接持刀冲了过去。 眼看着要碰到谢小晚,却见他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了平地上。 而藏镜却控制不住,直接撞到了栏杆上,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了海里,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谢小晚面朝着海上明月楼。他没有回过头,而是轻轻屈指,说了一声:“去。” 随后,身后又想起了“咚”得一声。 好像是有东西掉落到了大海里面,溅起了海浪。 过了片刻,半透明的丝线收回到了谢小晚的手中,他缓缓转过身,后花园中的红珊瑚依旧烁烁发光,而藏镜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海面上,一道身影一闪而过,缓慢地坠入了海底。 藏镜被甩落到了海中。 他身受重伤,海底危机四伏,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一个问题。 谢小晚收敛了一下衣袖,远远望着海面,小声自语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出现这样的局面,有些太不体面了。 可是,如果他不动手解决了藏镜,那么……死的人就是他了。那么一来,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仔细说来,这一切也多少与他有些关系,现在不免心生内疚。 不过这点内疚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站在海面,看藏镜有没有死透了。 如果没有死透,谢小晚是不介意再补一刀的。 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谢小晚见海面上并没有身影出现,确定藏镜不会再出现了,这才准备往海上明月楼走去。 刚迈出一步,谢小晚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阵水声,显然是什么东西破水而出,发出的动静。 谢小晚原以为是藏镜回来了,可是他转过身,不见海上明月楼周围出现任何的身影。 他心中正奇怪,周身突然暗了下来,就好似所有的光源都被吞噬,只留下一片黑暗。 谢小晚慢慢地抬起了头。 七月十五,是月圆之日。可此时,半空中的月亮却消失了,就连一点余晖都看不见。 不、不是。 不是月亮不见了,而是……被东西遮住了。 谢小晚将灵气凝聚于双瞳,看见了一个难以描述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了半空中。 那是一条……鲲。 谢小晚还没来得及思考应该怎么做,下一秒,他眼前的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风、海水、光芒……还有时间都不复存在。 啪! 大鱼将海上明月楼吞入口中,又重重地撞在了海面上,引发了滔天巨浪。 待许久之后,海浪落下,大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月光静静洒下,海面波光粼粼。 随后,一盏灯亮了起来。 海上明月楼再次浮现在海中央,只是与之前不同,上面没有丝竹之声,更没有轻歌曼舞。 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今夜造访明月楼的客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都落入了大鱼的腹中。 - 海底深处。 大鱼漂浮在波浪中,落下了一片阴影。 两道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他们无视了周围的海水,如履平地。待走到有光线的地方,可以看见他们的额头生着双角——这是南海龙族的特征。 其中一个年轻一些的,正是南海龙太子,他冷声说:“你答应了我的,不会对风月楼主动手。” 另一个人无奈道:“我也没想到,风月楼主会这么巧,就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了。” “木已成舟,现在也没有办法了。海上明月楼里的人都被大鱼一口吞了下去……” 龙太子看着漂浮在上方的大鱼,目光阴沉不定。 那个人说:“大鱼一向听龙族号令,若是龙太子有意救人,不如让它吐出腹中之人。不过……”他话语一顿,“大鱼可分辨不出,龙太子要的是哪个人,只能全部放出来。” 无数泡泡从海底升腾了上去,有的在半途裂开,有的与其他泡泡融为一体。 龙太子陷入了沉思。 那个人继续说:“可是此次机会千载难得,若是龙太子放弃了,所有人都会心生防备,要再成功,可就不容易了啊。” 这次海上明月楼中的人都是南州的中坚修士,如今被大鱼一网打尽,南州力量空虚,必定不会设防。 而他们只要大举进攻,就能在最快的速度拿下南州。 南海龙族,虽说是“龙”,但实则也是妖族的一份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们并不甘心于只占据南海之地,而是想要更进一步…… 为了这个目的,此次行动,龙族都谋划了千年的时间,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所有的计划。 龙太子缓缓松开了握紧的手:“……算了。” 那个人的脸上出现了嘲讽的笑意,不过很快就消失,反而是举手恭维道:“龙太子不愧是成大事者,实在是不拘小节啊。” 龙太子并没有因为别人的夸赞而动容,转移了话题:“东荒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之前他前去东荒,表面上说是参加千年之约,实则是秘密到了东荒荒野上,与一些上古大妖进行交涉。 东荒荒野苦寒,资源匮乏。 大妖也不甘心就这么龟缩在方寸之地,它们想要去灵气更加充足茂盛之地繁衍生息。 那个人:“东荒的妖族都在悄然集结,除了几个格外顽固的,其他大妖都已经同意了行动。只是……” 龙太子:“只是什么?” 那个人说:“只是东荒魔主有些难缠。” 龙太子:“东荒魔主,叶荒……他不也是妖吗?怎么会站在人族那一方?” 那个人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现在,对我们而言,东荒魔主是一个阻碍。” 龙太子的双手背在身后:“叶荒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上古大妖尽出,他还能坚持多久?” 那个人想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龙太子很快就将这一茬略了过去,对于他来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吩咐海卫海将,倾巢而出,以最快速度将南州拿下。至于那些修士……”他慢慢地说,“投降,就收编入队,不降则杀。灭宗灭派,断其传承。” 举手投足,龙太子尽显雄心壮志。 他幻想着统一修真界的一幕,那是何等的波澜壮阔,至于被吞在大鱼口中的谢小晚,根本就……不值一提。 - “呃……” 谢小晚扶住了额角,慢慢站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他的双脚似乎踩在了一团棉花上,怎么也站不稳。 他按了按太阳穴,深吸几次,方才缓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又是哪里?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 谢小晚的记忆逐渐回笼。 海面,明月,大鱼…… ——他被大鱼一口吞了下去。 那这里,应该就是大鱼的腹中了。 谢小晚掀起眼皮,朝着前方看了过去,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 这是一处密封的空间,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石头,石头散发着绿莹莹的光芒,勉强可以看见四周的情景。 谢小晚追逐着光源而去,只是还没走到墙壁前,右脚就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 他踉跄了一步,勉强站稳,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具尸体。 尸体早就已经风化了,看不清生前的模样。 谢小晚仔细看去。 尸体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身上没有致命伤,就连衣甲都没有一丝破损,死亡原因可以排除受伤或者争斗。 那还能是因为怎么死的? 谢小晚半蹲了下来,仔细观察。 看起来像是自然而终。 可是,这具尸体的骨骼坚硬、皮肤如铁,显然是一位修士。修士命长,又怎么可能自然老死呢? 难道说,他被困在这个地方很长时间,长到就连寿元都耗尽了,这才死在这里。 谢小晚心中冒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站了起来。 这时,另一头传来了一道嘈杂的声响。 还有别的人。 谢小晚当机立断,用力掰下了墙壁上的一块石头,用着石头照明,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第53章 海底迷宫 走出去一段路后, 两侧的道路逐渐变得狭窄了起来,前方一片黝黑,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谢小晚握住了手中的石头, 用着微弱的萤火照亮前路。因为视野受限情况不明,所以他走得并不是很快。 轻快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响。 谢小晚突然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有些不好。 先是参加的千年之约的时候,接二两三地撞上了以前的渡劫对象,然后在东荒荒野被空度追杀。经历了一番波折, 好不容易回到了南州,还没来得及休息,又撞上了海上明月楼这桩事情……可以说是马不停蹄地来到南海喂鱼。 一提起“鱼”, 谢小晚突然察觉到四周围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他的脚步一顿。 就在这时,面前响起了“啪”得一声。 一滴水珠从上空凝聚而出, 颤巍巍地滴了下来,最终落在了一个小水洼之中。 谢小晚的手中握着石头,石头光芒莹莹,落在了水洼上,好似表面漂浮着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去。 水洼中浮现着一片墨绿色的鳞片。 是鱼鳞? 谢小晚还没来得及分辨这是什么东西身上脱落下来的,就又是一滴水落下,从他的面前划了过去。 鱼腥味变得越发的明显。 准确的来说, 不只是鱼腥味, 而是陈年海水与腐烂发臭的鱼类混杂在一起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谢小晚捂住了鼻尖。 这味道令人作呕,他连忙从水洼的一侧绕了开来, 走出去许久,还留有余味。 谢小晚想要拿出熏香来熏一熏衣服, 可是神识一动, 储物空间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又尝试了一次。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储物空间失效了, 里面的东西都取不出来。 一般来说, 除非是遇到猛烈的空间乱流,不然的话,储物空间是不可能会失效的。 除此了空间乱流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能够影响到储物空间,那就是……规则。 这里的天地规则是特殊的。 谢小晚若有所思,他想到了什么,屈指朝着面前的地方弹出了一道灵气。 灵气化作光团,升腾到了半空中,随后如同烟花般绽放。 在那一刹那,整个空间都亮如白昼。 不过烟花转瞬即逝,下一刻,明昼就被浓稠的黑暗所吞噬。 谢小晚垂下了眼皮,仔细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情况。 修士移山填海的能力来源于身上的灵气,可灵气再多,也有耗尽的那一天。 一旦到了金丹期,修士体内的金丹就会自动汲取天地灵气,转换为己身所用。 可是现在……他失去的那一丝灵气没有被补足。 虽然只是一丝。 但这却意味着,在这里,损失的灵气不能恢复,一旦灵气耗尽,就算是化神期的修士,也不过只是一个身体强壮一些的普通人。 谢小晚的心头一凛,决定除非必要,不会再随意使用灵气。 - 与此同时。 相隔不远处,也有人发现了这一点。 海上明月楼中的修士大多都聚集在这里,可是他们的情况并不乐观。 “灵气,我的灵气耗尽了!” “怎么会这样?” “这些该死的畜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修士们格外的狼狈,满身鱼腥味。 而在黑暗中,冒出了一双双鱼眼睛,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就像是饿了很久的人看见了丰盛大餐一般。 它们看起来像是人,却顶着一个鱼的脑袋,身形瘦小敏捷,战力并不算多强,可是却胜在数量够多,源源不断的从通道里钻了出来。 有一个修士耗尽了灵力,一个不备,被这些鱼人扑到在地上,随后,就响起了一阵牙酸的吞噬咀嚼声。 “救我、救我!” 可是其他人也自顾不暇,抽不出手去救别人。 不一会儿,那个人就在惨叫声中失去了生息。 这般的场景,接连不断地发生,不一会儿,地面上就淌满了猩红的鲜血。 “哇啦——”鲜血刺激了鱼人,使得它们战意汹涌,不要命地扑了上来。 周寒玉用力挥出一剑,将鱼人劈成了两半。 啪—— 鱼人的尸体摔落在了地上,溅起了一股腥臭的液体。 周寒玉想要避开,这一避,就在正面暴露出了一个破绽。 鱼人抓住了机会,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扑到周寒玉的脸上。 生死就在一瞬间。 周寒玉来不及挡,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冷漠的声音:“左退二,右进一。” 周寒玉下意识地听着这话动作,左腿向后,同时抬起了右手挡在了面前。 就在一退一进间,鱼人就像是自己送上了他的剑刃,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斩落在了剑下。 周寒玉与死亡擦肩而过,他大口喘着气,退到了一边。 等到平缓了下来后,周寒玉回过头看去,只见一道笔直挺立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后,不见一丝慌乱。 “师父……”周寒玉莫名就安定了下来,问道,“这么多鱼人,我们该怎么办?” 沈霁筠的声线平稳,透露出一丝寒意:“杀。” 周寒玉哆嗦了一下:“可是,鱼人源源不断,我们杀的还没它们来得多……” 他对上了沈霁筠的目光,话音戛然而止。 沈霁筠抬起了手。 周寒玉像是被控制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将剑交到了他的手中。 沈霁筠握住了剑,轻声说:“那就杀到它们畏惧为止。” 话中明明没有一点杀意,却让人感觉到寒意刺骨。 - 那边生死交战,这边却是一片幽静。 谢小晚一路走去,一边警惕着四周的情况,一边还在想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 奇怪的请帖、海上明月楼、突如其来的大鱼……这一切都指向了南海龙族。 除了南海龙族,没有人能操控深海大鱼。 只是谢小晚又有些奇怪,南海龙族一向远居海底,甚至不轻易上岸,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又是为了什么? 反常极妖。 他又想到一点。 此次海上明月楼的客人不仅是南州里有头有脸的修士,更是各个宗门中的中坚力量,现在被一网打尽困在了这个鬼地方,若是有有心人要做些什么,南州……怕是要不妙。 谢小晚咬了咬唇角,加快了脚步。 不管南海龙族想要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微弱光芒照耀。 他的身影拉长,落在了地上。而在他的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佝偻矮小的人影。 又走过一个拐角。 谢小晚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其他人,可没想到甬道一个接着一个,压根就没看见别人的身影。 可刚才听声音动静,分明就是在不远处。 这个地方……有些诡异。 谢小晚微微蹙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后,他的手指微微一屈,一根透明的丝线没入到了右侧的墙壁中,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风月楼的标志印记。 做完了这些后,他方才走入了下一个通道。 大概走了半刻钟的时间。 谢小晚再次从通道中走了出来,来了一个新的地方。 他刻意停下脚步,往右侧的墙壁上一扫,并没有在上面发现之前留下的印记。 还好,没有撞到鬼打墙。 他刚冒出了这个想法,余光向地上一瞥,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图标明晃晃地出现在了面前。 印记……(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谢小晚清楚地记得,他是在右侧墙壁上留下的标记,怎么现在会出现在地面上? 可是上面的图案标记做不了假,确实是他亲手留下的。 他盯着脚边的花纹,冒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这个地方,是活的。 这里的每一块墙壁、每一条路都会变化,成为了一个移动的迷宫,让人无法离开。 难怪找不到别人了。 也难怪,之前发现的修士会被活活困死在这个地方。 谢小晚停下了脚步,手指轻轻划过身侧的墙壁。 墙壁的触感光滑细腻,好似什么东西在呼吸。 这个认识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谢小晚很快就收回了手。 这里是一个迷宫,还是一个会动的迷宫。 既然如此,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也是没有意义的,与其浪费力气,还不如留在原地,仔细观察一下迷宫变化的规律。 想到这里,谢小晚没有再走入下一个入口,而是盯着一侧的墙壁,陷入了沉思。 迷宫移动的规律是什么? 是时间? 还是空间? 谢小晚耐心等待观察着,都没有注意到身旁出现的异样。 在他身后的角落里,缓缓钻出了一道人影。 它的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在看着的谢小晚的时候,流露出了垂涎之色。 当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垂涎”,而是真的流下了口水。 好吃的…… 是它一个人的。 那个东西的身形瘦小,动作敏捷,在等待片刻后,它见谢小晚放松了警惕后,这才猛地扑了过去。 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口中布满了一排排细密的牙齿,若是被碰到一下,怕是要立即剐下一块肉来。 美味的食物就在眼前。 可是,还没碰到面前之人一根手指,它就止住了脚步,不能再靠前一步。 谢小晚悄然睁开了眼睛,手指一屈。 叮—— 半空中横着一条条的丝线,正好将那个东西困在中间,使得它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谢小晚早就发现了异样,只是他不愿意浪费灵气,所以等到现在才出手。 现在把跟在身后的东西抓到了,他握着荧光石伸了过来。 光芒微弱,将面前的景象映照了出来。 那是一只半人半鱼的生物。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孩,佝偻着身体,通体覆盖着墨绿色的鳞片,顶着一个丑陋的鱼头,脚和手都是蹼的形状。 谢小晚的动作一顿,感叹道:“……好丑。” 也不知道鱼人听懂了这话的意思没有,当即“哇啦哇啦”的叫了起来,发出的声音刺耳难听。 谢小晚蹙眉:“闭嘴!” 这鱼人的智商好像不高,不管说什么都听不懂,自顾自地叫着。 谢小晚将一条丝线横在了它的脖颈上,冷声威胁道:“再叫,就杀了你。” 鱼人听不懂人话,但也能感受到杀意,当即停了下来,睁着一对硕大的鱼泡眼,与谢小晚对视。 滴答! 一股腥臭的黏液从它的嘴角流淌了下来,不是被吓得,是被馋的。 谢小晚:“……” 他仔细打量着鱼人。 从外表看去,鱼人的身体孱弱瘦小,没什么战斗力。 可是他一路走来,迷宫变化,鱼人都能紧紧跟在他的后面,显然是有能在迷宫中行走的能力。 谢小晚尝试着与它沟通:“你知道迷宫的规律吗?” 鱼人又开始发出奇怪的叫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问题。 谢小晚也听不懂这叫声的含义,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还是同样频率的声音。 鱼人的智力偏低,只知道战斗与进食的本能,根本没有办法与它交流沟通。 谢小晚觉得这个东西长得污染眼睛,直接杀了又有点脏手。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突然飘来一股浓郁的鱼腥味。 他回头一看。 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密密麻麻,好似葡萄一般,挤在了一起。 谢小晚:“……” 感情刚才鱼人的叫声是为了呼唤同伴,增求援手。 谢小晚知道自己的灵气是用一点少一点的,并不恋战,收起了情丝,转头就钻入了最近的一个入口中。 “哇啦哇啦——” 谢小晚一动,那些鱼人就如同是被触发了开关,一个接着一个地扑了过来。 鱼人的速度很快,又熟悉迷宫的环境,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 还好,谢小晚的运气不错,就在快被追上的时候,迷宫空间开始移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谢小晚感觉到脚下所踩着的地方一震,难听嘶哑的鱼人喊叫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过头一看,那些鱼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谢小晚松了一口气,顺着通道一路走去,每过多久,就看见了一个出口。 这次的出口有些不同。 谢小晚靠近了过去,敏锐地察觉到外面吹来了一阵风,其中夹杂着一股腥味。 他走了出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立在血泊中的身影。 那身影笔直挺立,犹如一株青竹,就算周围鲜血横流,他的身上也没沾上一点脏污。 唯一血色,就是来源于他手中的剑。剑身光滑雪亮,满是血煞之气。 谢小晚迟疑了一下,喊出了他的名字:“沈霁筠?” 这人不是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了吗?——还是时日无多,很快就要油尽灯枯的那种。 现在看来,怎么有点不太像。 沈霁筠回过头,他的脸侧轮廓锋利分明,一片冷漠。不过在看到谢小晚的时候,突然闪过了一丝愕然。 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弯下了腰,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那笔直修长的手指捂住了唇角,粘稠的鲜血从指缝中流淌了下来,打湿了天青色的衣摆。 周寒玉着急地上前:“师父,您没事吧?” 沈霁筠哑着声音,回答道:“没事。” 话虽这么说,可看起来并不是没事的样子。 他几乎已经无力支撑,只用剑尖杵地,才勉强能够站稳。 周寒玉想要伸手去扶,又好似畏惧沈霁筠,并不敢碰到他。 沈霁筠抬手拭去唇角的血渍,看向了谢小晚,声音虚弱低哑:“小晚……” 这下倒是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 谢小晚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朝着沈霁筠走去。 这里一片狼藉,草草扫过,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一场极为激烈的战斗。 地上有人的尸体,也有人鱼的。 血腥味和鱼腥味混杂在了一起,粘稠得难以忽略。 谢小晚抬手挡住了鼻尖,稍微遮住了一些气息,问道:“就你们在这里,其他人呢?” 一整座海上明月楼都被吞入了大鱼的腹中,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人。 沈霁筠呼吸微弱,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还是周寒玉回答:“有的跑了,有的……死了。” 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藏着多少的鱼人,纷至沓来。 一只鱼人是很弱,可一百只、一千只、一万只呢? 在这里,修士们消耗的灵气是不会补足的,可鱼人却远远不断,此消彼长之下,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修士们伤亡惨重。 有一部分直接就死在了这里,沦为了鱼人的口中餐;而没死的那些,也慌忙逃窜。 可这里这么多鱼人,恐怕逃跑的那些也是凶多吉少了。 最后,只有沈霁筠和周寒玉留在这里。 谢小晚问:“那……那些鱼人呢?” 周寒玉:“跑了。” 谢小晚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人鱼的尸体在地上堆成了小山,一眼扫去,全部都是干脆利落一击毙命,甚至都没有多花一点力气。 周寒玉也看了过去,他压抑着什么,颤抖着声音说:“它们……都害怕了。”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意料,谢小晚的眉梢一挑,还想追问下去。 沈霁筠却开口打断:“先离开这里。” 谢小晚转念一想,也是,这里这么乱七八糟的一片,连站都站不了,还是先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再说。 他挑了一个入口,走了进去。 一行人在通道中行走,倒是没遇到其他逃跑的人。 在路上,谢小晚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周寒玉瞪大了眼睛:“这个地方,是活的?”他拉高了声音,“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谢小晚摊手:“不知道啊。” 沈霁筠低声咳嗽了一下:“这里应当是大鱼腹中的空间,与外界不同,自成天地规则——古籍上有记载。” 周寒玉生出了一些希望:“师父你知道怎么出去吧?” 沈霁筠缓缓摇头:“没有人能从这里出去。” 听到这话,就算是谢小晚也止不住看了过去:“你确定?” 沈霁筠停住了脚步:“古籍上说,大鱼腹中空间无穷无尽,没有离开之路,除非……” 谢小晚追问:“除非什么?” 沈霁筠继续说:“除非大鱼主动愿意将人放出来。” 谢小晚的手指微微一屈,握紧了起来,他肯定地说:“大鱼不可能主动放人出去的。” 周寒玉脱口而出:“为什么?” 谢小晚嗤笑了一声:“南海龙族大费周章的把我们关进来,然后又主动放出去,玩儿呢?” 周寒玉讷讷道:“……也是哦。” 也不只是这么简单。 谢小晚淡淡地想。 南海龙族必定有所图谋,图谋之事还不算小。 现在南州的中坚修士被困在大鱼腹中,而且还死伤惨重,就算是有幸逃脱出去,也没有多少战力了。 龙族若是在这个时候拿下南州,怕是都不用耗费吹灰之力。 在没有拿下南州之前,龙族是不会来管大鱼腹中的这群人的。可若是等到他们拿下了南州,就更加不用管了。 谢小晚不免自嘲。 他自诩精通谋划人心,可到头来还是毫无防备地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由此可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没有任何的计谋可言的。 谢小晚天资不凡,不然也不会坐在风月楼主的位置,但他一向疏懒于修炼,反而沉溺于旁门左道之中。 现在看来,实力凌驾于一切之上。 他逐渐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好胜好强之心。 周寒玉左右一看,见两人都不说话了,小声地说:“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 话音落下,消散在了甬道中。 沈霁筠冷不丁地道:“也不是毫无办法。”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盯着沈霁筠的侧脸,只听见他说:“大鱼一向听从龙族号令。” 周寒玉:“师父,你是说……让龙族放我们出去?可是,这里又没有龙族。” 谢小晚:“你这话有用吗?说了和没说……”话还没说完,他看向了周寒玉,眼中冒出了一点奇异的光彩,“还真的有点用。” 周寒玉害怕地退缩了一下:“你、你看我做什么?” 谢小晚的手按在了周寒玉的肩膀上,唇角浮现了一抹笑意:“借点龙气用用。” 周寒玉出身皇族,身上流淌着的是凡间帝王的嫡支血脉,带着稀薄的真龙之气。 南海龙族虽说是龙族,可偏向妖一些,属于血脉不纯的蛟龙。 只要将周寒玉身上的龙气利用一番,应该也能够驱使得动大鱼。 想出了破局之法,谢小晚的心头有些畅快,舒了一口气。 百密一疏。 就算是再精密的谋划,也抵不过这一丝机缘巧合。 怕是幕后下棋之人都没有想到,海上明月楼之中,有一个带着真龙气息的小修士吧? 谢小晚看向周寒玉的目光越发的温和。 周寒玉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好的气息,迟疑地问道:“……怎么借?” 第54章 情丝万缕 这个问题倒是把谢小晚给难住了。 该怎么借? 虽说真龙之气存在于周寒玉的体内, 但这其实是一种无影无形、虚无缥缈的东西。 别说外人了,就算是周寒玉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谢小晚思索了片刻,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欢宗中有一种妖术, 能够通过一种特定的功法, 在双修的过程中掠夺别人的气运和体质。 真龙之气也是属于特殊体质的一种, 自然也能使用这个法子。 这办法简单方便, 但问题是……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来这么做。 谢小晚将这个奇怪的念头给否决了,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方法。 ——直接把人炼化, 也能获得一丝真龙之气。 谢小晚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周寒玉, 轻轻摇了摇头, 自语道:“还是算了。” 现在的情况好像还没有到这么危急的地步,而他也不至于如此的丧心病狂。 周寒玉:“?” 什么算了? 周寒玉不明所以, 但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好像逃过了一场劫难。他不禁缩在角落里, 瑟瑟发抖。 谢小晚出身风月楼, 风月楼又是似正似邪的存在, 里面的功法秘籍都是偏向邪魔外道,他想来想去, 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怎么看都不合适。 谢小晚只好看向了沈霁筠,问道:“你有什么办法?”他想了想, 又添加了一句,“正常的, 不要留下后遗症的那种。” 在一旁听着的周寒玉:“?” 刚才沈霁筠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谢小晚问了, 才微微颔首, 回答道:“有。” 谢小晚来了精神:“说来听听。” 沈霁筠缓缓道:“我曾翻阅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 谢小晚看了过去。 沈霁筠是剑修。 一提起剑修,外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同阶战力无双、只会打架的武疯子。 剑修大多不修边幅,行为肆意。 可沈霁筠不一样,他不握剑的时候更像是一个书生,应当手持着一卷书卷,借天地间的一道雪色来读。 不过,他确实阅尽古籍,见多识广,好似在这世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低沉的嗓音缓缓流淌在甬道之间。 沈霁筠说:“古籍记载,上古有一剑修,在岸边观海,突见真龙呼啸出海,气吞磅礴。心有感悟,将龙形融于剑招之中,剑招所成之时,在海中引来一丝龙气。” 谢小晚若有所思。 周寒玉两眼发直,听不太明白:“什么东西?” 沈霁筠止住了口,看样子,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还是谢小晚说:“这一剑招可以拟龙形,也可以引出你体内的真龙之气,这样一来,就足够以假乱真,号令大鱼了。” 周寒玉:“那……是什么剑招?” 古籍中描绘得太过于厉害,他光听着就心潮澎湃,现在目光火热,期待地看着沈霁筠。 不过很快,周寒玉就被浇了一头的冷水。 沈霁筠说:“古籍上并无记载剑招。” 周寒玉愣住了:“啊?”他脱口而出,“那师父你说的这个方法……没有剑招也没用啊。” 沈霁筠轻轻抬起眼皮,眼中一片波澜不惊,说道:“剑招,可以临时创造。” 周寒玉:“?” 这样也可以的吗? 自古以来,能够无中生有,创造剑招之人,无一不是天赋异禀,开宗立派之人。 他拜的师父……这么厉害的吗? 相比于周寒玉的惊异,谢小晚表现得十分淡然。 光凭着古籍上的一句话就创立新剑招,听起来是很离谱,可当这个人变成云竹君,那么一切都变得正常了起来。 谢小晚双手抱着肩膀,提出了一个建议:“那么,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顺便……创造一下新的剑招。” 这个海底迷宫错综复杂,在阴暗的角落里还藏着数量众多的鱼人,实在是防不胜防。 在没有解决的方法之前,就只能先避其锋芒,躲到一个鱼人找不到的地方。 谢小晚这么一说,周寒玉也想到了那些形状丑陋、数量众多的鱼人,他不想再面对那一幕,连忙说:“那我们赶紧走吧——” 话音落下。 谢小晚感觉到脚下发出了轻轻一颤。 这是一种征兆。 代表着海底迷宫正在发生变化,每一面墙壁、脚下踩过的每一块路,都不再是刚才的模样了。 谢小晚心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向前扑了过去。 事发突然,他一下子来不及站稳,踉跄了一步。 就在谢小晚以为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从旁伸来一只手,恰当好处地将他扶住。 他没有撞在地上,而是撞到了沈霁筠的怀中。 顿时,一股清冽的霜雪气息萦绕在了四周。 谢小晚的动作一顿,站稳了起来,抽开了身去。 沈霁筠的手掌停留在半空中,手指屈了屈,过了片刻,这才缓缓地垂下了手。 周寒玉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让人觉得怪难受的,于是他开口想要缓和一下:“怎么了?” 谢小晚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回头看了过去。 在三个人中,他是落在最后的。 原本他的身后是一条幽深的道路,可现在道路荡然无存,刚才他站着的地方更是生出一面厚厚的墙壁。 若是刚才再慢一步,他就要被变动的迷宫带到其他地方去了。 “都要忘了这个迷宫是活的。”谢小晚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接下来的路上要小心了。” 大鱼的腹中古怪,空间中自成一个规则。 储物空间不能使用,灵气不会恢复,神识更是扩散不出去,直接将修士的优势降低到了最低处。 再加上海底迷宫时时变动,难怪会有修士困在里面,一直至死都走不出去。 谢小晚的手指撩起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说:“我们还是牵在一处,免得迷宫变动的时候走散了。” 说着,他就要去找能够连接众人的东西,比如绳索、布条之类的。 储物空间失效,那么能够充当连接的只有身上的衣服布料了。 谢小晚抬起了右手,水红色的袖口轻柔地晃动了起来。 他想撕下一条布料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从身侧伸来了一条手臂,稳稳地将他的手指包裹在了其中。 谢小晚眼睫眨动了一下,垂眸看去。 面前的那只手掌宽大,伸出的手指指节分明,犹如一节节竹子一般,素净好看。 顺着手指一路向上,他看见了一角天青色的袖口。 沈霁筠握住了白嫩秀气的手,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可脸上还是一脸淡然地解释:“是你说的——牵一起。” 谢小晚:“……” 他确实是说过要牵在一起,可是不是这种牵法,而是是找个东西牵在一起。 只是现在解释好像也晚了。 看样子,沈霁筠也不会松手。 谢小晚的目光轻轻一扫,看着这只宽大厚重的手掌,突然想到刚才沈霁筠手持剑刃,站在血泊中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心头微微一颤,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侧过了脸去,放任自由。 可刚别开了目光,又对上了一双巴巴着的眼睛。 ……都忘了还有一个周寒玉。 周寒玉:我好多余。 谢小晚想了想,觉得现在这种情况,牵一个人和牵两个人没什么区别,还不如一起。 于是他朝着周寒玉伸出了手。 周寒玉脸上一喜,要要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只是手刚伸到一半,他就感觉到一道刺骨的目光落在他了身上。 他哆嗦了一下,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沈霁筠冷不丁地开口:“牵我的便是了。” 周寒玉的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听到这么一说,就硬生生地一拐弯,直接伸向了沈霁筠。 周寒玉:“……” 只是他也不敢去牵沈霁筠的手,又不知道该牵哪里。 想了半天,他才想出一个法子,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牵沈霁筠的衣角。 谢小晚看了半天,对此有些无语。 这周寒玉身负真龙之气,还有点用处,万一在半路上丢了,可就没处找去了。 于是他开口:“过来。” 周寒玉怔住了,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话。 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海底迷宫又开始变动了。 眼看着地面变动,周寒玉要被卷入缝隙中,谢小晚下意识地屈指一弹,射-出了一缕情丝缠绕在了周寒玉的手腕上。 随后他用力一拽,将人拉了回来。 周寒玉来不及反应,向前栽了个跟头。 只是这一次,并没有人伸手来扶他。 周寒玉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晕乎乎的。 谢小晚在一旁说:“海底迷宫的变动越来越频繁了,我们赶紧从这里出去吧。” 目前所知的信息是,海底迷宫是活的,通道里的墙壁、天花板、地板都会变化,通道通向的地方也会改变。 一条条通道连接着的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空间,在空间里面则是静止不变的。 谢小晚扫了一圈。 经过方才的变动,前方出现了一个出口。 出口处冒出了一点微光,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格外的明显。就如同火光一般,吸引着飞蛾前仆后继地扑去。 这情况,是之前所没有的。 事物反常,必定有古怪之处。 也不知是生机,还是……绝路。 谢小晚决定过去看看,他走出了一步,才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另一个人牵着。 他沉默了片刻,说:“过去看看?” 沈霁筠没有动,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谢小晚指了指前方的光芒,解释道:“一路走来都没有光亮,这个出口却有,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沈霁筠听完了以后,点头:“好。” 他才挪动脚步,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现在反倒是谢小晚被人牵着走了。 他落后沈霁筠一步,撇了撇唇角。 现在走得这么快,看起来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去一探究竟,为什么还要让他解释一通,白费口舌? 也许是谢小晚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旁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因为,想听你多说一些话。”沈霁筠认真地说,“听一句,便少一句。” 谢小晚恍然想起,面前的沈霁筠已经时日无多了。 或许是明天。 或许是后天。 在某一日,沈霁筠会安静地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谁也不会知道,这是曾经名震一方、举世无双的云竹君。 反正都没多少时间了,随便他了。 谢小晚这么想着,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走在前方。 落在后面的周寒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谢小晚这才记起后面还有一个人,他手指一抬,情丝缠绕上了周寒玉的手腕,将人拉了过来。 周寒玉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周寒玉:“……” 区别对待是吧。 在狭长的甬道中,悬着一条透明的丝线,似金似玉,折射着晶亮的光泽。 周寒玉好奇地拨动了一下,问:“这是什么东西?” 谢小晚走在前面,回了一句:“情丝。” 情丝万缕。 这是多情道专有的灵器。 每一次渡情劫,所产生的缠绵情意都会化作一道道的丝线,可坚韧如铁、可缠绵如水。 将这万般情意都化作绕指柔。 沈霁筠的目光落在了丝线上:“情丝……”“情丝”二字,让人不得不与情劫联系在一起,他问,“和我有关吗?” 谢小晚动作一顿,不自然地回答道:“……有。” 沈霁筠明白了,也不再追问。 不过刹那间,周寒玉已经到达了面前。 谢小晚也收回了情丝。 一行人从通道中走过,走向了散发着微光的出口。 一出去,眼前就闪过了一阵白光。 在阴暗的通道中待久了,乍一见到如此璀璨的光芒,不免觉得有些不适应。 谢小晚闭上了眼睛,眼睫轻颤,就连眼角都被刺激得冒出了晶莹的泪珠。 他揉了揉鼻尖,等到刺目的光辉散去后,眼前的景象也才变得清晰了起来。 现在所处的空间与之前去过的地方截然不同。 之前阴森恐怖,而这里,满室都是珠光宝气。 一棵棵红珊瑚随意摆放着,龙眼大小的深海珍珠落了一地,散发着莹莹光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说都说不上来的海底奇珍。 谢小晚先用神识扫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藏着鱼人以后,方才敢靠近过去。 他刚走出了一步,就又顿住了,侧过头对着身旁的人说:“松手。”大概是眼中冒出了泪珠,连带着嗓音都带着些微的哭腔。 沈霁筠还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直到现在都不肯松开。 听到这一声,才缓缓地松开了手指。 谢小晚一重获自由,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缩在了袖口下面。 只是,手是松开了,上面还留存这一种奇怪的触感,好像还带着沈霁筠身上特有的霜雪冷香。 他甩了甩手指,走向了房间深处。 叮铃—— 伴随着脚步,珍珠散落了一地,到处乱滚。 谢小晚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里的装满了东西,甚至还放着一艘沉船。 这艘船大概是经历了一场海难,半侧的船身都被摧毁了,里面装着的货物散乱在了地上。 谢小晚拨开了挡在面前的东西,弯腰往里看去,船舱里面黑洞洞的一片,堆积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这里好像一个垃圾场。”他感叹了一句。 这里的东西随便拿一个出去都是价值不菲,但却随意散乱地摆放着。看样子,就好像是将顺手将没有用的东西扔在一起,后续没有再管过了。 谢小晚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些……该不会是大鱼吞到腹中,又不能吃的东西吧?”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这些东西是不能消化的,而他们这些修士,是能吃的,是鱼人眼中的食物。 谢小晚又想到了一点。 为什么鱼人会出现在大鱼的腹中,还能肆意行动? 鱼人肯定是这里的原住民,它们之间肯定与大鱼有着特殊的联系。 只是鱼人的智力低下又无法交流,这猜测也暂时得不到证实。 谢小晚先将这个猜测记了下来,弯着腰走入了船舱之中。 沉船不知是多少年前沉落下来的,一脚踩下去,木板发出了“吱嘎”一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中,生怕木板会断裂。 谢小晚放缓了脚步,走到了箱子前。 箱子有些破了,里面装着的东西也掉了出来;有些则是紧紧地锁着,毫发无损。 谢小晚掰动了一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 盖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犹如天降甘霖,令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谢小晚深吸了一口气,丝丝缕缕的灵气汇入经脉之中。 待到浮在表面的灵气散去,可以看见箱子里装着满满的……灵石。 谢小晚拿起了其中一枚。 这灵石应当是从灵矿中挖出,未经处理过的,所以表面封着一层石衣,保证灵气不散,这才能够留存到现在。 他将灵石攥在手心,尝试了一下,果然能将其中的灵气抽出,化为己用。 为什么之前那些修士会溃败? 无非就是灵气得不到补给,己变弱彼增强,这才落得个仓皇逃窜的下场。 若是灵气充裕,那些鱼人根本就不成忧患。 谢小晚出了船舱,将这个发现说了出来,随后道:“我们不如就留在这里。” 留在这个地方,一是可以靠着这里的灵石补给休息,让周寒玉能够安心练剑;其二,这里是存放“垃圾”的地方,没有鱼腥味,代表鱼人不会来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在决定留在这里了以后,谢小晚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地方坐了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拨动着一旁的红珊瑚。 珍珠滚圆晶莹。 但却比不上少年的手指万千,他一袭红衣,懒散地靠在了水晶打造而成的座椅上,四周则堆积着一颗颗的珍珠。 深深浅浅的白与红交织在了一起,奢靡与纯粹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碰撞在了一起后,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 沈霁筠远远地望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 周寒玉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左等右等,没见到其他动静。 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练剑的吗? 早日练好剑,将真龙之气化为己用,可好早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于是周寒玉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师父,现在是不是该琢磨一下剑招了?” 沈霁筠收回了目光。 周寒玉觉得有些不妙,小声解释道:“不,不是,我没有催促的意思,就是问问……”他给自己找补,“剑招要研究很久的,不如我们早点开始?” 沈霁筠缓步走来,拔出了周寒玉手中的剑。 周寒玉生怕师父一怒之下把他给劈了,往后缩了一下:“师父,你冷静……” 他的话止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沈霁筠出剑了。 他只是平平无奇地挥出了一剑,没有动用灵气——他现在是一个废人,身上也没有灵气了。 可就算如此,剑招气势磅礴,好似吞山吐海,贯穿亘古。 周寒玉愣在了原地,一阵风吹过了他的脸颊,带来了刺骨之意。在剑落下的一瞬间,他好似听到了一声龙啸。 沈霁筠的手腕轻轻落下。 周寒玉的面前逐渐出现了一个令人战栗的庞然大物,那庞然大物盘踞成一团,眼睛冰冷,漠然地与他注视。 他身上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块血肉都在叫嚣着——快跑! 不跑的话,会死的。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等周寒玉回过神来,就看见一道剑刃抵在他的眉间。 “师父,这、这是……”周寒玉没想到沈霁筠这么快就将剑招琢磨出来了,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剑招吗?” 沈霁筠没有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直接问:“看懂了吗?” 周寒玉咽了咽口水:“没、没看懂。” 沈霁筠慢慢地拧了眉头。 周寒玉一阵惶恐。 难道是师父嫌他天赋太差了吗?可是他在同阶修士中,也算是天才的存在了,要求能不能不要这么高啊。 谢小晚看了一会儿,朗声说道:“沈霁筠,你就多教几次吧。”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熟稔随意。 听到这话,沈霁筠脸上的寒意略减,对周寒玉说:“再来。” 周寒玉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谢小晚。 谢小晚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努力,早点学会。 再回过头,周寒玉又对上了一脸冰冷的沈霁筠。 这次,他倒是没这么害怕了,心中还浮现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这算是,严父慈母吗? 刚冒出这个念头,周寒玉就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第55章 赶尽杀绝 唰—— 一剑落下, 剑锋掠过半空,发出了一声响动。 周寒玉的手腕停在半空中,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大鱼腹中没有日月, 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都不知道在这里练了多久的剑了, 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松懈, 手腕都酸痛得要命。 可就算是如此,好像还是摸不到这一剑招的窍门。 周寒玉的目光落在了剑尖上,心中不免冒出了一些杂乱的思绪。 这一招怎么这么难, 为什么师父没有用灵气就能使出如此气势磅礴的一剑, 而到了他这里就不行了。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该不会学不明白了吧。 周寒玉只走了一会儿神, 就从旁传来了一道冷清的声音:“手腕直而不绷, 肩臂成一角直线。” 周寒玉还没反应过来, 就按照话中的内容直起了背,稳住了手腕, 将手腕与剑形成一条直线。 沈霁筠的目光冷漠, 在周寒玉的身上一扫而过, 淡淡地说:“形似而神不像。” 周寒玉听到这评价,手腕都颤动了一下。他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去。 沈霁筠就站在他的身侧,右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挺立。他的身影好像永远不会弯曲,就如同一棵苍翠的青竹, 即使身负寒霜, 也不折不弯。 周寒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又挥出一剑。 可是他始终不得其法, 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能再演示一次吗?我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清楚。” 话音刚落。 沈霁筠就慢慢地拧起了眉头,虽然他一个字都没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中。从他的表情上看,夹杂着些许的疑惑——这一招,真的有这么难吗? 周寒玉:“……” 周寒玉出身显贵,从小天资不凡、鹤立鸡群,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若不是他比别人坚强一些,现在怕是早就要被打击得流下眼泪来了。就算是如此,面对着沈霁筠审视的目光,心中也是感到一阵的惴惴不安。 还是谢小晚开口缓解了一下气氛:“沈霁筠,不要对徒弟这么严苛嘛,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和你一样的。” 少年的声音清朗。 就如同是山涧中的一汪泉水,带着清甜的味道,光是一听,就令人神清气爽。 谢小晚冲着沈霁筠眨了眨眼睛:“多教几次,他就会了呀。” 沈霁筠的眉心缓缓松了开来,恢复如常。他走上前去,又耐心地示范了一次。 周寒玉练着练着,对自己产生了一点怀疑:“师父,我该不会是您收过天资最差的徒弟吧?”他知道,自己上面还有一个素未蒙面的师兄,问道,“我师兄是怎么样子的……” 沈霁筠敛眸,没有回答。 倒是谢小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师兄……林景行他的天资应当不错,千年一得的天才。”他托着下颌,右脚悬在半空中,止不住地摇晃,“还挺天真的,和你差不多吧。” 周寒玉:“我吗?” 沈霁筠的眼眸深了一深。 没想到小晚还记得林景行,看起来还不仅仅是“记得”,而是印象深刻。 从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来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的关系多少的……亲密。 周寒玉的问题很多:“那他今年几岁?” 这个问题谢小晚倒是不知道,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作答,沈霁筠先一步打断,冷声说道:“专心。” 周寒玉被唬了一下,连忙站直,继续练剑。 又过了小半天的时间。 周寒玉终于摸到了一点窍门,能模仿个五六分了。他坐在一旁休息,又想起了之前未完的话题:“那我和我师兄比,如何?” 谢小晚摸了摸下颌:“你?虽也是天才,不过只是百年一得的那种,一般般啦。” 周寒玉不免有些沮丧。 沈霁筠见他这副模样,语气平淡地说:“天资,并不代表一切。陨落在半途的天才无数,唯有心思坚毅者,方才能走到最后。” 周寒玉生出了一些期盼:“师父,难道说你也不是天才?” 谢小晚嗤笑了一声,戳破了周寒玉的幻想:“他是说——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周寒玉:“……” 又被狠狠地打击了。 经过了一番对话,周寒玉多少还是有被激励到。他休息了没多久,就站起来继续练剑学习。 一剑又一剑。 他眼中的犹疑不安都渐渐沉淀了下去,最终变成了一片平静。 谢小晚小声地说:“你对徒弟这么严厉,真的好吗?” 周寒玉的天资确实不错,与一般人相比,都是万众挑一的天才了。可架不住他现在是和沈霁筠比,自然显得平庸了。 这两相对比,不免让人对自己产生质疑。 若不是刚才三言两语帮周寒玉重新建立了自信,怕是以后难以走上大道。 沈霁筠也明白这个道理,低声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谢小晚的呼吸一乱。 沈霁筠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要在活着的时候,将能教的都教给周寒玉,所以才会像现在这般填鸭。 谢小晚垂下了眼皮,落下的睫毛浓黑,就犹如小扇一般,遮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假装开玩笑道:“没事,等你死后,我可以帮你继续教徒弟。” 沈霁筠侧过了身,目光盯着谢小晚,格外的认真,在其中好像蕴藏着什么刻骨的情绪。 不知为何,谢小晚下意识地解释道:“我就说说……” 沈霁筠的声音慢慢地传入了耳中:“我会努力活久一点的。” 谢小晚抬眸看了过去,想要说话,可话到了唇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他余光瞥见周寒玉挥出了一剑,趁机转移开了话题:“你看——” 周寒玉手持着剑刃,挥了出去。 “锃”得一声,剑身轻颤,耳边仿佛响起了龙吟之声。 一道璀璨的剑光从剑尖处钻了出来,化作了一条惟妙惟肖的金龙,撞向了墙壁。 金龙很快就消失在了半空中,可余波不止,使得四周都晃动了起来。 哗啦—— 一颗颗珍珠落了满地,到处滚动。 周寒玉也被这动静惊到了。他愣在了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激动地说:“我成功了!我终于学会了!” 相比于他的激动,其他两个人显得格外的冷淡。 沈霁筠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注意力,连句夸奖都没有。 而谢小晚还好,还鼓了鼓掌,不过看他的样子,有些敷衍随意:“厉害呀!” 周寒玉激动了一会儿,也觉得没啥意思,讪讪地收起了剑刃:“我已经学会使用真龙之气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谢小晚抖落了身上的珍珠,站了起来:“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他竖起一根白生生的手指,“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让大鱼听到你的号令呢?” 周寒玉:“啊?” 沈霁筠开口说道:“这里是大鱼的腹中空间,不管如何错综复杂,肯定有一个核心点支撑着。” “找到核心之处,就可以联系上大鱼。” 谢小晚的手指指腹蹭了蹭脸颊:“核心处……等于说,我们要往迷宫深处走。可是,迷宫是活的。” 迷宫里面的道路一直在活动,从一个空间,到另外一个空间。 如果就这么埋头一直走下去的话,说不定会在原地绕圈,永远走不到尽头。 不仅如此,周寒玉提醒道:“还有鱼人。” 迷宫里还藏着鱼人。 那些鱼人嗜血好战,不知数量有多少,远远不断地从阴影中钻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永远都杀不干净。 这么一对比下来,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安全,还有灵石可以补充灵气,就像是被窝一样的温暖温馨,让人舍不得离开。 周寒玉的修为最低,不禁感觉到了一阵恍惚,喃喃道:“要不还是别走了。” 谢小晚见周寒玉神情犹豫,似乎是被迷惑了,他右手屈指一弹,一道影子破空而去。 砰—— 一枚滚圆的珍珠掠过半空,猛地撞向了周寒玉的额头,带来了一阵鲜明的痛楚。 周寒玉捂住了额头,也随之清醒了过来:“怎么回事?” 谢小晚环视四周:“这里,也是迷宫的一部分。” 这就是海底迷宫的巧妙之处。 活动着的墙壁,活跃在外面的鱼人……这一切都是令人绝望的危机。而在危机之中,却还有着一线生机——就是这个安全温馨的房间。 外面是危险的,这里是安全的,一旦离开了这里,有很大的概率回不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心智不坚定的人,就会甘心被困在这里,不愿意走出一步。 可待在危险的地方,还有丝毫逃离的机会;若是一直留在这里,等待着的只有死亡——就像是谢小晚一开始看到的,一句因寿元耗尽而死亡的尸体。 谢小晚没有被迷惑,冷静地说:“要出去。” 他踩过地上的珍珠,走到存放灵石的箱子前看了一眼。 之前周寒玉一直在练剑,为了补充消耗的灵气,里面的灵石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了。 谢小晚伸手拨动了一下剩下来的灵石,说:“把这些灵石都带上,我们走吧。” 周寒玉迟疑地说:“不再多留一会儿吗?” 谢小晚侧过头,他的脸颊温润姣好,却隐隐带着一股冷意:“时间不多了。” 他们被关在大鱼腹中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足够外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得尽快出去。 - 南州。 这里临近南海,四季如春,温暖湿润,所以也繁华富庶。 城镇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有街边叫卖的,有乡下来赶集的,也有提着篮子走过的小姑娘……一切都和往日没有变化。 可是天边一片黑云压顶,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沉闷的气息,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从城镇出去数十里,便是清音派的属地。 清音派独占一条灵脉,往日青山绿水、灵气环绕,好似仙境一般。可近日,这仙境之中却战火连绵。 轰—— 一道霸道的灵气穿过树林,猛地撞在了山头上,其上的一块巨石掉落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坑。 漫天烟尘中,一道狂妄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若是现在束手就擒,本将军还能饶你们这些人一条活路。” 烟尘散去,可以看见两方对峙。 其中一方是人族修士,另一方则是南海护卫。 双方缠斗了一段时间,人族修士这边修为低微气势衰落,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他们不见一丝怯懦,更有一个年轻修士用力啐了一口:“呸!想让我们向一群畜生投降?做梦去吧!” “是啊,一群海里的畜生。” “我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 海族护卫也被激怒了,其中一个蟹将军一声令下,“冥顽不灵,全部都给我杀了!” 一阵兵刃碰撞的声音过后,在场的半数人都倒在了地上,最终剩下来的是带着明显的海族特征海底护卫。 一阵风吹来,带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蟹将军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来到了一旁。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他的面容俊朗,带着一丝妖邪之气,额头上还生着一对扭曲锋利的犄角。 他并没有参与到方才的战火之中,只是站在那里,赏花观景,不沾一点血腥。 蟹将军低头,恭敬地说:“龙太子,清音派总共二百三十六名弟子,其中二百一十名的尸首都在此。” 龙太子伸手,捏住了盛放在枝头的花朵,散漫地问:“剩下的二十六人在哪里?” 蟹将军的头越发地低了:“跑了。” 龙太子垂眸看着手中柔软的花瓣:“分出一队人马,清音派一个活口都不留,我说了——不降者,赶尽杀绝,断其传承。”他的声音轻慢,手指却猛地用力,揉碎了花瓣,“让南州的所有宗门看看,不听话的下场是什么。” 蟹将军一凛:“是。” 海族护卫听从龙太子的号令,从中走出一队人,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要将清音派的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龙太子松开了手。 一片片花瓣飘落在了地上。 他望着面前尸横遍野的情景,不悦地说:“好好的一个地方,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清音派处在山清水秀、玉树琼花之地。 可现在,一场战火过后,一切都荡然无存,只余下一地的断壁残垣。 龙太子感慨:“我可是很喜欢岸上的风景的……” 蟹将军跟在了龙太子的身后,将一切都推到了死人的身上,振振有词道:“都是因为这些修士顽固抵抗,若是他们早早投降,又何故落得这般下场。” 龙太子摇了摇头:“人类……有时候是很固执的。” 蟹将军不太懂人类,也搭不上龙太子的话,只能尴尬地错了措手。 还好,龙太子没有要继续交流下去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后,问了一句:“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蟹将军顿时来了精神,涉及到了他擅长的领域,顿时洋洋洒洒地说:“修真界太平太久了,这些人都没什么防备……再加上这些宗门中厉害的人物都不在,海底护卫奇兵突袭,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拿下了大部分的门派。” 这在龙太子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只点了点头。 蟹将军汇报完了以后,问:“龙太子,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 龙太子站在山巅,向着远处眺望了一眼。 在茫茫森林后面,便是南州的主城。 在那里,树立着一座朱红色的高楼,就算隔得这么远,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奢靡华丽。 那是……风月楼。 龙太子又想到了数十年前遇到的那个少年。 那时,他化形失败,被一道九天雷劫击中,身受重伤,落入了一条小河中。 是少年将他救了起来,还误将他认作是一条小蛇。 在恍惚间,龙太子又看见了一片摇曳的芦苇荡,还有撑着小船唱着歌谣的渔船少年。 不过很快,鼻尖萦绕着的血腥味将他的唤了回来。 他已经不再是受伤落魄的小蛇。 而那个少年……现在也被困在大鱼的腹中。 希望谢小晚能够活得久一点。 等占据了南州之后,就可以把他放出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 他要先做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风月楼。”龙太子慢慢地说,“我们去风月楼,那里……有一件东西要拿。” - 于此同时。 大鱼腹中。 谢小晚选择了一条出口走了进去。 只是刚进去一步,就从旁靠过来了一道身影,将他的手掌收入手中,并紧紧地握住。 一回生二回熟。 谢小晚都不用去看,就知道这是谁的手了。 他也没说什么,干脆就放任自由了。 周寒玉在身后说:“等等,还有我——” 谢小晚再次故技重施,用情丝将周寒玉的系住,不让他被迷宫带去别的地方。 周寒玉:“……” 他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多余。 一行人离开了安全的房间,走出去一段路,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再次萦绕了上来。 有鱼人在这里。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 可能鱼人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干脆就也不再躲藏,“哇啦”一声叫之后,从一个角落里冲了出来。 它的身体瘦小,动作却极为灵敏。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达了面前。 只是鱼人还没彻底冲上来,就停下了动作,它看着这些人,鱼头之上出现了人性化的惊恐,然后它……掉头就跑了。 谢小晚:“?” 怎么回事? 鱼人竟然在害怕。 周寒玉小声地开口:“可能因为之前师父……不我们杀了很多的鱼人。” 谢小晚:“很多?是有多少?” 周寒玉很难给出一个确定的数字,只能说:“很多很多。” 就这么一交谈的功夫,那只鱼人仓皇逃窜,身影消失在了迷宫之中。 谢小晚停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墙壁,转移了注意力:“为什么鱼人能在迷宫中穿行?” 迷宫随时都在变化,可似乎鱼人能在其中穿行,精准地找到修士们缩在的地方。 难道鱼人知道迷宫变动的规律? 还是说,鱼人和大鱼有着某种联系? 谢小晚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猜测,想要证实一二。 只是鱼人的智力底下,无法交流,他又该如何去证实心中的猜测呢? 谢小晚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 这一声落下,身旁的两人都看了过去。 尤其是周寒玉,直接开口问了:“你知道什么了?” 谢小晚的唇角浮现了一股狡黠的笑意:“等会儿就知道了。” 走过一个拐角。 前方又出现了一只鱼人。 与之前一样,鱼人先是气势汹汹地冲上来,随后又落荒而逃。只是与刚才不同的是,谢小晚早就准备,看着鱼人逃跑,直接一条情丝射-出,缠绕在了它的腿上。 鱼人钻入迷宫的缝隙中,消失不见,而丝线坚韧,没有被扯断,而是直接连带着穿了过去。 这样,就可以从鱼人的动作中窥探到迷宫的轨迹。 谢小晚屈指一弹,灵气源源不断地汇入了情丝之中。鱼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移动,而透明的丝线也在不断地拉长。 同时,灵气的消耗也在飞速地增长。 谢小晚的脸色唰得一下就变得苍白,但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犹如璀璨的星子。 周寒玉见状,连忙把怀中的灵石递了过去。 谢小晚一碰到灵石,瞬间就将其中的灵气抽取殆尽。 在灵气耗尽后,灵石化作了粉末,洋洋洒洒地飘落了下来。 不够。 还不够…… 谢小晚咬住了唇角,连手指都微微颤抖。就在他的灵气快要耗竭的时候,手中的情丝猛地绷直——已经到达终点了。 谢小晚勾了勾手指,透明的丝线发出“叮”得一声:“找到了。” 鱼人是迷宫的原住民,与大鱼也有着一定的联系。 所以它们知道迷宫的规律,在其中肆意地捕杀猎物,而猎物死后,浑身灵气就都成了大鱼的养分。 谢小晚发现了迷宫的规律,稍微缓了一下后,说:“跟我来。” 他走了过去,落下的每一步都落在了固定的位置,甚至有时候还要飞檐走壁。 可不管他怎么走,总是会落在平地上。 这是因为迷宫是悬浮在半空中的,通过细微的角度变化,让人丧失了平衡的感觉。 谢小晚落下最后一步,轻声地说:“到了。” 他仰起了头。 迷宫的核心竟然是一片海洋。 海洋幽深,海水涌动间,泛起了一道道的涟漪。 在深深浅浅的蓝色中,点点星光漂浮在上,待走近了以后,才发现那是一只只半透明的水母。 水母肆意遨游在了宽阔的空间中,伞盖一动一动,散发着淡粉色的光辉。这一切都那么的唯美动人,如同梦境一般。 人总是会被自然的景象所撼动。 谢小晚转过头去,见周寒玉沉迷其中,出声提醒道:“该你出手了。” 周寒玉回过神来,拔出了剑刃,朝着海水挥出了一剑。 一道金光过后,龙吟入海。 连带着整片海域都颤抖了起来。 “放我们出去!”周寒玉命令道。 恍惚间,在场之人听见一声沉闷的鲸鸣响起,随后在海洋的深处出现了一个旋涡,卷起了漫天的波澜。 谢小晚:“这里是出口……”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股力量从旋涡中诞生,吸引着人前去。 谢小晚不由自主地向着旋涡靠近。 海水抚摸着他的脸颊,并不会让人感到窒息,反倒是温柔、温暖。 他转过身,向后看去。 一袭红衣化作了水流,流动间,犹如一团火光燃烧。 不过,很快这团火光就被人拥入了怀中。 谢小晚抬起了头,想要说什么,可张了张口,只有一串串的气泡冒了出来。 无数的气泡诞生又破裂。 在此情此景,谢小晚也不想说什么,便只跟随着心中的想法,伸手抱住了沈霁筠。 哗啦—— 在短暂的黑暗过后,一片碧海蓝天出现在了面前。 阳光直直落下,照在身上有些炽热。 谢小晚落在了海面上,海浪轻轻拍打着衣角。他的眼睫轻轻一颤,看见腰-间还环绕着一条手臂,扯了扯唇角:“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听到这话,沈霁筠这才缓缓收手,看起来还有些依依不舍。 谢小晚退后了一步,海风吹散了额发,他眯了眯眼睛,听见周寒玉在说:“这是……我们出来了吗?” 谢小晚的心情不错,笑着回答道:“是啊,我们出来了……” 话刚出口,他就看见周寒玉的脸庞扭曲了起来,带着惊讶与恐慌,连嗓音都破了:“快躲开——” 你在骗我 56、你在骗我 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从大鱼的腹中逃出生天, 面对着眼前清澈广阔的碧海蓝天,谢小晚整个人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都没有想到外面还会藏着重重危机。 直到周寒玉出声提醒, 他才有所察觉。 可是已经晚了。 不知何时, 从浪花中射出了一把利刃三叉戟, 破开海浪, 毫不迟疑地朝着谢小晚破空而来。 谢小晚的眼睛微微睁大, 黑白分明的眼中清晰地倒映出来三叉戟的模样。 三叉戟上锋利尖锐,其上闪烁着令人生寒的光芒,所至之处,冒出了丝丝缕缕的寒气。 不过瞬息, 杀机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来不及了。 他在大鱼腹中浪费了太多的灵气, 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想要掐起灵诀相挡,却发现经脉中空空如也。 来不及多犹豫, 在电光火石之间, 谢小晚做出了最有力的选择, 他抬起了手臂, 用自己的肩膀去挡这一下。 就算三叉戟击中了肩膀,也不过是断一条胳膊, 不会危及到生命。等到对手一击落下, 正好可以趁着这间隙回击。 谢小晚冷静地想着, 不闪不躲地对上了海中而来的三叉戟。 只是想到要面对着的疼痛, 他还是忍不住咬住了唇角。 他……怕痛。 伤口能够治愈,可鲜明的疼痛难以避免。 谢小晚正要准备迎接疼痛的时候,从一侧伸来一股力道,将他拽到了身后。 谢小晚猝不及防地退后了数步, 抬眸一看,见到一道笔直挺立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是沈霁筠。 谢小晚都忘了,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沈霁筠。 可是,沈霁筠现在是一个废人,他挡一下最多是受伤,而沈霁筠接下这一下,会死。 只是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谢小晚只能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一切发生。 三叉戟撞了上来。 谢小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三叉戟没有洞穿沈霁筠的身体,而是……被一道剑气挡住了。 剑意凛冽,横在了半空中,将海天分开了一道鲜明的界限。 三叉戟停留在了半途,想要用力压下,击断这剑气。 剑气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却坚韧不拔,没有后悔一步。 叮—— 在僵持了一瞬后,一道无形的波纹在两者之间散发了开来,三叉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去。在飞出了一段距离后,三叉戟最后重重地摔在了海面上,震起了漫天的水花。 沈霁筠垂下了手,海风呼啸而过,他自巍然不动。 谢小晚:“你……”他迟疑地说,“你不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吗?” 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掠过了心头。 他将一切的可疑之处都连接在了一起,产生了一个最终的真相——“你一直在骗我。” 沈霁筠低垂下了头,避开了谢小晚的目光:“……没有。” 谢小晚质疑道:“你还没有在骗我,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 是见到沈霁筠没死之后的庆幸,还是发现自己上当了的愤怒?或许两者都有,交织在一起,分不出来。 更何况,从来都只有谢小晚骗人的份,从没有他上当受骗的先例。 沈霁筠说他大道无望,成了一个废人,还命不久矣。 但现在看来,他的剑意如旧,甚至比之前的还要锋利刺骨。 谢小晚不自觉地磨了磨牙,挤出了两个字:“解释。” 沈霁筠的目光落在了海面上。 海浪起伏,泛起粼粼波光。 “我……”沈霁筠刚起了一个头,还没说接下来的话,就被不远处周寒玉的嗓门盖了过去。 “那个东西还在!” 谢小晚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开来,转头看了过去。 只听见“哗啦”一声,一个人从海中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把眼熟的三叉戟。 谢小晚定睛一看。 他的身上覆盖着鳞片,通体幽蓝,一双突出的鱼眼恶狠狠地瞪着海面上的一行人。 谢小晚心想:这人长得倒像是鱼人的亲戚。 看来这个人是南海海族,守在大鱼的身旁,以防有人从大鱼的腹中逃脱出来。 谢小晚瞥了沈霁筠一眼,闲闲道:“动手吧,把这条鱼宰了,我们再说别的。” 那海族人像是听懂了他们所说的话,也心知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于是张开了口,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声音,想要呼唤远处的同族人过来相助。 声响从海水中传了出去,瞬息间就到了数十米外。 谢小晚当机立断:“杀了他!” 沈霁筠抬手,一道细锐的剑气从指尖迸发而出。 剑光锋利,直接没入了海族人的胸口,他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就仰头到了下去,漂浮在了海面上。 那道剑气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连皮肤都没有反应过来,在划破的瞬间就已经愈合,看起来海族人的身上完好无缺,但实则内里早就被剑气捣碎了。 海浪卷来。 将海族人的尸体吞没在了其中。 谢小晚刚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就见四周的海浪猛烈地波动了起来,一道又一道的身影从中钻了出来,将海面上的人都围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南海海族,有的顶着一个虾头,有的双臂是巨大的钳子,还有的直接就是一只大章鱼……奇形怪状,各有各样。 南海是海族的老巢,主场作战,天然就带着一种优势,这些东西又是杀一只来一窝的,无穷无尽。 现在他们身处在这茫茫大海中央,若是在海里被海底护卫缠上,怕是根本就逃脱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这些海族人来不及呼叫同伴之前,将他们全部斩杀。 谢小晚感受了一□□内的灵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他转过头,对沈霁筠说:“一人一半,速战速决。” 沈霁筠也知道海族人的习性,微微颔首。 一时间,海面上剑拔弩张。 海族人在四周围成了一圈,他们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在一旁虎视眈眈。 谢小晚与沈霁筠背对背而站,准备着一击将这些海族人都杀灭。 谢小晚低声道:“三、二、一——” 话音落下。 两人齐齐准备出手,只是剑光刚在指尖吞吐,上方就先掠过了一道阴影。 巨大的身影铺天盖地而来,掀起了万丈的海浪。 面对这熟悉的场景,谢小晚下意识地和沈霁筠靠在了一起。 哗啦—— 浪花复又落下,重重地拍打在了海面上,溅起的水花扑在了谢小晚的脸颊上,带来了一股冰凉的湿意。 是又被大鱼吞下去了吗? 还是说,是海族 56、你在骗我 人搞出来的? 谢小晚警惕地防备着四周,可一直到头顶的阴影消失,也不见海族人出手。 海面风平浪静,日光穿过云层,斜斜笼罩了下来,明媚而刺眼。 谢小晚眯了眯眼睛,往四处一看,发现那群海族人已经消失了。他抬手摸了摸湿漉漉的额发,有些疑惑地说:“躲起来了?” 难不成还是跑了? 不应该啊。 海族人眦睚必报,伤了一个,就会不死不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谢小晚低头看去,想要找到海族人的藏身之处。 可看了一会儿,只看见一道道波浪起伏,接着一个庞大的阴影缓缓游荡了过去。 那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占据了小半个海面,一直看不到尽头。 是大鱼。 一直被遗忘了的周寒玉赶了过来,后怕地说:“师父,你们没事吧?我一下心急,就让大鱼把他们都吞了。” 谢小晚:“……是你做的?” 周寒玉挠了挠头,“是我啊,这条大鱼好像很听我的话,现在要不要把他们放出来?” 谢小晚:“不用。”他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周寒玉看了一眼。 谢小晚的面容精致姣好,看起来就犹如一块上好的玉石一般,他分明是在笑,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周寒玉抖了一抖:“什么想法?” 谢小晚朝着周寒玉勾了勾手指:“过来。” 周寒玉不敢过去,他站在了不远处,一本正经地说:“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了。” 谢小晚的声音清朗,徐徐飘散在了海风之□□龙族这会儿应该还在南州岸上,不管他们想做什么,肯定派出一大批精锐,海南海底反倒是空虚……” 想来南海龙族也没想到,能有人从大鱼腹中逃脱出来。 大鱼听龙族差遣,现在龙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周寒玉完全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谢小晚继续说:“你在这边吸引海族过来,等聚集到了一定的数量,再让大鱼一口将他们吞下。”说到这里,他的唇角微微一翘,“这叫做……钓鱼。”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喜欢让大鱼吞人是吧? 现在就让你们吞个够。 等到南海龙族回来,看见自己的海族护卫都被大鱼吞了,那场面、那表情一定很有趣。 海风吹散了谢小晚的额发,他歪了歪头:“听明白了吗?” 周寒玉踌躇了一下:“这样子真的行吗?” 谢小晚握了握拳,脆生生地说:“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周寒玉又看向了自己的师父。 沈霁筠:“听他的做便是了。” 周寒玉:“……” 懂了。 徒弟根本不重要。 谢小晚轻笑了一声:“放心,有大鱼在你身旁,南海之上没有人能伤得了你。若是龙族回来了,我会传音给你的。” 周寒玉点了点头,身影看起来有些萧瑟。 - 谢小晚给周寒玉安排好了任务,便和沈霁筠一同离去。 一路行去,他看向了海平面,似乎隔着茫茫大海,能够看见南州的模样。 也不知道南州如今怎么样了。 海浪在身旁呼啸,乘风破浪而过。 谢小晚的心中有些杂乱,差点一脚踩在水中。 还好沈霁筠伸手扶了一下,才不至于浸湿了鞋袜。 谢小晚稳住了身形,突然又想起自己被骗的事情了。 现在沈霁筠也不装凡人了,直接御空而起,跟在了他的身后。 谢小晚睨了一眼过去,冷声说,“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沈霁筠迟疑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没有听到:“什么?” 谢小晚不知道沈霁筠是真的没听到,还是假装耳聋。他双手抱着肩,唇角慢慢扬起,咬字清晰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死?” 听到这个问题,沈霁筠的身形一滞,正好一道浪花卷来,打湿了他的衣角:“我……” 谢小晚的眉宇间带着一些讥讽:“还是说,你根本不会死,都是唬我的。” 沈霁筠:“不是。”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大道受损,本就无药可医,回天乏术,我是真的要死了。” 他无情道被破,多年修为毁于一旦,再加上当日飞舟前一站,确实是油尽灯枯,活不了多久了。 谢小晚挑了挑眉:“然后呢?” 沈霁筠低声道:“但……我走了另外一条路。” 大道万千,终点皆是“一”。 走这一条路和走那一条路没有区别,都是殊途同归。 对于沈霁筠来说,无情道这条路断了,不能再行人了,那就换一条路继续走。 沈霁筠:“我没有要骗你,都是真的。” 谢小晚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别来这招,我比你清楚。话都是真话,只是你没有把话说全罢了。” 会死,是真的。 但沈霁筠没有说,他也有可能活下来,还开辟出了另一条更广阔的道路,更上一层楼。 有时候,真话比假话更容易骗人。 “不。”沈霁筠说,“不管如何,当时我说的话,是真的。” 谢小晚的眼睫闪动了一下。 那些话,确实是沈霁筠濒死之时说的。 ——一命还一命。 ——全部都还给你。 这些……是真的。 沈霁筠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冷清的意味:“若是你不相信……或是说,只有我死了才行,那……”他抽出一道剑光,悬浮于半空中,“你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谢小晚停下了脚步,穿过冰冷锋利的剑光,与沈霁筠对视了片刻。 沈霁筠的神情淡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谢小晚松开了手:“……算了。”他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海岸,声音遥遥传来,“情况紧急,我懒得理你。” 说话后,他就朝着海岸落了下去。 海边一片平静。 浪花席卷而来,在沙滩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谢小晚心意一动,围绕在周身的灵气散去,他轻身落在了沙滩上,衣摆飘动了一下,如同一团汹涌的火焰。 落在地上后,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几步,这才停住了身形。 在落脚的地方,金黄沙砾里有什么东西向外拱了一下,接着从中爬出了一只寄居蟹,从谢小晚的身旁惊慌而逃。 谢小晚话是这么说的,可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沈霁筠跟了上来,方才继续向前走去。 距离沙滩不远处,有着一座城镇。 这座城镇连接着南海的重要港口,来自五湖四海的行商走贩都汇聚于此,每天码头上,光是装卸的货船都有上百艘。 有生意的地方,就有人。 往日城镇里的人口都有四 56、你在骗我 位数,街头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可今日谢小晚一走进去,竟然没听到一点动静。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头连个人影都没有,一路上,只有枝头的枯叶飘落而下。 一眼望去,皆是衰败之意,好似一座死城。 谢小晚踩上了枯叶,落叶在脚底碾碎,“咔嚓”一声,响彻在寂静的街道上,久久不散。 越往里走,谢小晚的神情就越发的阴沉,连一点笑意都看不出来。 此情此景,他都不用特意去察看问话,看着空巷空宅,就知道南州事态不妙。 只是,不知道不妙到了什么程度。 现在街道上都没有人,谢小晚干脆提气而起,一路疾行而去,来到了风月楼的驻点。 这里同样是门庭冷落,甚至连招牌都摘了下来。 谢小晚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等了半晌,没有反应。 不知是没有人,还是不敢开门。 谢小晚不耐烦等下去,直接抬手,一道灵气激荡而去,撞开了门上的阵法,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驻点的弟子感觉到阵法被迫,心知大事不妙,准备殊死搏斗以维护风月楼的名声。 可出来一看,他见到外面的身影,直接就怔了一下:“楼主!” 峰回路转,误会解除。 大悲大喜之下,弟子泪水盈眶,差点就给谢小晚跪下了:“楼主,你怎么来了……”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谢小晚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知道如今南州的情况吗?” 弟子吸了吸鼻子,左右一看,压低了声音说:“楼主不知,这些日子南州大乱。南海龙族上岸,带着虾兵蟹将大肆屠杀修真门派,如今各地战火连绵,生灵涂炭。” 谢小晚皱眉:“南州可有人主事抵抗龙族?” 弟子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无人主事。南海龙族神兵突袭,没有防备。再加上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导致各门派之间也浑然不觉,直至近日才发现一些端倪。” “可是就算有所防备,各个宗门中的中流砥柱都无故消失了,也无力抵抗。” 谢小晚:“那楼中情况如何?” 弟子:“弟子也不知晓,自从发生了乱事,就一直闭门不出。” 正说着,窗外传来一阵“砰砰”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徘徊。 弟子大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窗户刚打开,就见一只纸鹤飞了进来。 纸鹤精致小巧,张着翅膀在屋内徘徊了一圈,看起来像是想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谢小晚抬起了手腕。 纸鹤拍了拍翅膀,温顺地落在了谢小晚的手中,它扭过了头,无声地拍了拍翅膀。 这是风月楼的传音纸鹤。 按照事情紧急,划分为赤橙红绿四种颜色,其中赤色代表着事情最为要紧。 谢小晚凝眸一看。 纸鹤的鸟喙之处是一团赤色,鲜艳得犹如一团朱砂。 弟子脱口而出:“一级戒备!” 谢小晚身为风月楼主,自然知道一级戒备是什么意思。 ——风月楼有难,全数弟子归楼。 谢小晚捏碎了纸鹤,不再停留:“走!” 风月楼在南州的正中心,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少说也得要小半日的时间。 纸鹤是半日前发出来的,一来一回,就是一天的时间。 情况紧急,谢小晚不知道现在回去还来不来得及,但他只能尽力而为,尽快赶回去。 - 千里之外。 风月楼。 一个个弟子行走在廊道中,面容沉重。 幔帐飞舞,可见风月楼精致奢华如往昔,只是少了轻歌曼舞与欢声笑语。 谢小晚不在,如今风月楼掌事的就是妙音。 饶是妙音沉稳,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慌乱。只是她身为领头之人,就算心里再慌,表面都要做出镇静的模样,这样才不至于让底下的弟子们也乱了阵脚。 她稳了稳心神,对上了底下的一张张脸庞。 “妙音姐姐,楼主不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还有楼中的长老也不知道在哪里,以我们的这些小弟子,能挡住外外面的海族吗?” “妙音姐姐,我好害怕,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嘈杂的声响交杂在了一起,闹哄哄的。 妙音将灵气注入嗓音,厉喝道:“都给我住口!” 众人被唬了一下,都闭上了嘴。 妙音环视了一圈:“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未交手就心生怯意,等上了战场,还不当场跪下求饶了?” 弟子们都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妙音望向了窗外。 遥遥看去,可见一队身披铠甲的护卫守在外面,来势汹汹,显然是敌非友。 妙音的声音坚定:“我们守着风月楼,靠着楼中的阵法,难道还打不过海族护卫吗?”她指了一圈,“你,带着香楼的弟子去布置迷障香,迷惑敌人的眼睛;你,带着琴楼的弟子,在二楼弹琴布阵,扰乱他们的心智……” 妙音一一安排了下去,底下的弟子有了事情做,心中的忐忑也少了,一个个都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等到弟子都散去了,一直表现得信心满满的妙音也再也支撑不下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楼主啊…… 您什么时候才回来? 若是风月楼守不住了,楼里的东西又如何是好? 思及此,妙音一路走去,来到了最深处的房间。 这里是谢小晚的卧房,藏着风月楼最重要的宝物,一般弟子都不能靠近。 就连妙音都极少进入。 她看着面前的两扇大门,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最近太忙了,更新完就放存稿箱了,忘记设定时间,不好意思哈,留言给大家送小红包~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文~更新有保障,文也很有意思,感兴趣的宝贝可以来康康~ 《为师拒绝加班》岫青晓白ID5444002 谢龄因连续半月熬夜加班猝死,穿成了一篇修仙主角的师尊。 一个因为主角徒弟日夜勤修苦练,自己也不得不跟着加班加点的师尊。 上辈子猝死的谢龄不想加班,所以在收徒当日,抬手一指,指了个眉目俊秀的少年到自己门下。 萧峋是文里阴邪偏执的男二,根骨最最清奇的天才。 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重生,他更没想到的是,当年那个护在主角身前、对他拔剑相向的雪声君,竟然指他为徒。 呵,有些意思。就让他看看,如今的雪声君,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谢风掠是文里的主角,一路勤勉拼搏,最后成为道门之首。 他亦没想到人生会重来,更没想到回到拜师一日,那个爱他护他的师父,竟拒收他为徒。 一定是哪里做得不对,才令师尊嫌恶。他定竭尽全力,方才不辜负师尊期望。 永镇山河 57、永镇山河 “吱嘎”一声轻响。 妙音推门, 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一阵穿堂风吹过。 入口一侧的铜灯摆件自动点燃,火光摇曳,生出点点光辉。 妙音抬头望了过去, 隔着一层层的幔帐, 满室都装满了亮晃晃的珠光宝气, 走过去时, 她不小心撞到了墙壁旁垂下的幔帐, 顿时荡漾出一条条的波纹。 房间里太过安静了,就连这点动静都格外的明显。 妙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连步伐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这是谢小晚的房间,平日里就连妙音都没来过几次, 她草草扫了一眼, 第一印象就是——乱。 这里是住人的地方, 并不是拿来让别人观摩的,所以有些乱也是很正常的。 各种东西都被随意地放在地上、桌上。 小几上放着看到一半的话本, 也有半截没燃尽的熏香;美人榻上, 一床薄毯逶迤地落在了地上;屏风后面还挂着一件朱红色的外套…… 这屋子摆设乱, 但不会让人觉得心烦, 只会觉得温馨日常。 妙音捡起了地上的薄毯,整齐地放在了美人榻上, 然后绕了一圈, 终于在四柱拔步床边上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火光一明一暗。 妙音慢慢地伸过手, 将那件东西塞在了怀中。 风月楼中的长老都在外面, 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再加上楼主不在,她们撑不了太长时间。 得想个办法,把这件东西送出风月楼——千万不能落入南海龙族的手中。 妙音打定了注意, 匆匆朝外走去。 在即将迈出房门的一瞬间,她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髻,直到看不出一点破绽后,方才若无其事地离开这里。 - 风月楼外。 往日繁华的景象荡然无存,街上不见一个人影,而在风月楼周围的通道口处,站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海族护卫。 几乎所有带上南州的精锐都在这里了,现在只等一声令下,他们就冲进去将这座楼里的人全部屠杀干净。 可等待了半晌,也不见龙太子发号施令。 底下的护卫不免松懈了下来,趁着没人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听说风月楼在人类的门派之中算是厉害的了。” “厉害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都龟缩在里面,一动也不敢动,哈哈……” “怎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还不动手吗?” 不仅手下的小杂兵躁动不安,蟹将军也同样生出了疑惑。 他站在龙太子的身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风月楼,不动声色地问:“龙太子,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龙太子端坐在一张红珊瑚铸造而成的座椅上,手掌有节奏地拍打着大腿。 他答非所问:“有一句话说的是——南天风月,北境望山。你听说过吗?” 蟹将军怔了一下,挠了挠头:“好像听说过,这是什么意思?” 龙太子的手搭在了座椅扶手上,摩挲着上面的红珊瑚雕刻:“风月楼能与望山宗齐名,没这么简单。”他顿了顿,“更何况,风月楼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必须要……万无一失。” 其实蟹将军没太懂。 自从上岸以来,他们所有的计划谋略都没有任何的差池,还以最快地速度拿下了南州大部分的宗门。 这让蟹将军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些人类修士。 不过,既然龙太子这么说了,蟹将军也不敢有所质疑,连忙应和道:“龙太子放心,我已经吩咐手下城中的各个关口,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风月楼弟子的。” 龙太子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才点了点头,发下号令:“那就……动手吧。”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海底护卫都冒出了一阵凶光。 他们身披着海底精铁打造而成的盔甲,手持武器,靠近了风月楼。 朱红色的高楼静静地立在那里。 只见风月楼的大门紧闭,只能看见门上的一对对联。 ——不谈风月,勿入此门。 那字体缥缈纤瘦,自带一股风流之意。 那些个海族护卫都是不懂风情的,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他们一心只想着撞开防御阵法,进到里面去。 倒是龙太子凝眸望着对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眉眼缓缓地舒展了开来。 不知为何,往事突上心间。 数十年前,他身受重伤,沦落江河中,被渔民少年捡到,还误认他为一条小蛇。 少年没有亲朋好友,孤身一人,便干脆与小蛇相伴。 少年与小蛇浪迹江湖,小船划破池塘,步入藕花深处。少年坐在船头,赤着双脚踩过水面,遥遥传来带着水乡风情的歌谣。 那时候……似乎是龙太子的一生时光中,最为惬意幸福的时候。 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勾心斗角,有的只有少年清脆的歌声。 只是幸福的时光格外的短暂。 很快,他就被他的哥哥发现了。 龙族之间也有竞争,为了争夺太子之位,那位名声在外的好哥哥不惜亲自出手追杀身受重伤的他。 当时他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哦……他设计将少年推在面前当挡箭牌,以便拖延时间。龙太子以为少年会说出他的下落,可是……没有。 少年一直到死,都紧紧咬着牙关,没有说出小蛇藏在哪里。 一个字都没有。 龙太子心神一阵恍惚,突然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风月楼的门口。 渔民打扮的少年转过身,皱了皱鼻头,蛮横地举起了拳头,质问道:“喂,臭蛇,你该不会真的要把我家给砸了吧?” “你要是砸了,今晚我们可没地方睡了。” 龙太子下意识地起身走去,喃喃道:“小晚……” 话一出口,他就清醒了过来。 谢小晚现在还被困在大鱼腹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就算谢小晚在这里,也不能阻止他的脚步。 龙太子眸光一沉,一抬手,水灵气凝聚成水珠从手指间弹射了出去,直接击中了少年的身影。 果不其然,水珠直直从少年的心口穿了过去,随后他的的身形虚幻了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太子的眼前恢复了一片清明,他收回了手,再一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冲在前面的海族护卫一个个都神情恍惚,像是看见了最刻骨铭心的画面,沉溺在其中不能自拔。 不知何时,一股暗香从风月楼中飘了过来。 龙太子对风月楼有所了解,一下就分辨出这是风月楼的密香。 一经点燃就能乱人心智,生出幻境。 知道归知道,可龙太子不清楚该如何解开着密香,还未等他相处办法,楼上又传来了一阵弹琴奏乐之声。 琴音铮铮,好似金戈铁马、十面埋伏,其中更是战意彭拜,令人心血起伏。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弹琴作乐,也不是为了消遣有趣。 悦耳的琴音在此时成为了凌利的杀机。 无形的音律飘扬而出,化作了有形的刀刃,伴随着拨弦声,一下下割在了海底护卫的身上。 而那些 57、永镇山河 海底护卫还沉溺在幻境中,根本无力抵抗,不消片刻就口鼻冒血,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一直到死,都他们没有从幻境里脱离出来。 这就是……风月楼的招式。 无影无形,要人性命。 龙太子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向前走出一步,同时身后灵气扭曲,隐隐形成了一条龙形。 一步落下。 他的衣角被风吹起,同时身后龙影发出了一声龙鸣,猛地钻入了上方的云层中。 龙影肆虐,引来一片黑云重重地压在了风月楼的顶上。 轰隆—— 一阵电闪雷鸣过后,细密的雨丝倾盆而下,打在了地上铺着的石砖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翻云覆雨,本就是龙族天生的神通。 现在大雨连绵不绝,很快就冲散了四周的香味。 密香消失后,海底护卫也就一个个都清醒了过来。 风月楼中的人像是发现了这一点,加快了乐曲的弹奏声,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掠夺走更多海族护卫的性命。 只是,骤雨风起,吹落了琴音,让音律的威力十不余一,剩下的那些,也被海族护卫身上的铠甲所防住了。 种种下来,风月楼的如数布置,都被这一场大雨所浇灭。 龙太子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手段,直接一马当前,走在了最前面。虽说是行在雨中,可雨水都从他的身侧避开,没有沾染上一丝水汽。 等到了风月楼的门口,龙太子停顿了片刻,还是掀起衣服下摆,迈上了风月楼门口的台阶。 他抬手叩了叩门。 无人回应。 这倒是不意外。 蟹将军粗声粗气地说:“龙太子,让我来撞开这门!” 龙太子抬手止住了蟹将军的话,然后在门口来回踱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他来了风月楼很多次。 不仅仅是来找谢小晚,更多的是为了探清风月楼的阵法布置。 龙太子停了下来,灵气以刁钻的角度钻入了阵法之中,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阵法的核心。 随后他伸手一推,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蟹将军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 一楼进口连接着的是一处大厅。 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华丽奢靡。 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的夜明珠,檐廊上悬挂着的是价值千金的南海鲛绡,就连地上铺着的都是一块块白玉石砖。 大厅里空如一人,显然是都退到了楼上。 蟹将军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风月楼是真的有钱啊……” 龙太子若有所思地说:“以今天以后,就没有风月楼了。” 蟹将军一愣,随后立即道:“现在阵法已破,现在可以直接将风月楼拿下了……” 龙太子走入了大厅,制止了蟹将军的话:“还不急着动手。” 说完后,龙太子在一楼大厅里走了一圈,最终坐上了正中间的座位——这是以往谢小晚坐着的。 坐上这个位置,就代表着一州之主。 可是以往,那个少年总是懒散的,不将权利放在眼中。 因为触手可得,所以根本就不在乎。 现在龙太子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权利、地位……比什么都要美妙。 但一州之主并不是龙太子的目标,他想要更多。 蟹将军没憋住,直接问道:“太子是要等什么吗?” 龙太子心情不错,还拿起了一旁的摆设赏玩着,听到这个问题,他抬了抬手:“风月楼没这么简单。” 风月楼的风格似正似邪,阵法、香术、琴音皆透露出一股诡异,若是贸贸然上去,必定会损失惨重。 蟹将军是个急性子,等不了这么久,立即出声道:“就算是再危险,属下也能将这风月楼拿下来!” 龙太子放下了摆设,发出了“叮”的一声:“我要的不是风月楼,而是一件东西。我不知道东西在哪里,所以……要再等等等。” 蟹将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以他简单的思路来想,要找到一件东西,干脆把所有人都杀了,再慢慢找不就行了? 他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龙太子摇了摇头:“你不懂。”他并没有因为蟹将军的冒犯而生气,轻笑着解释说,“如果,某一日家中来了一群盗贼要抢你的宝贝,而你又打不过,那么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蟹将军是个直爽人,没想太多,就说道:“当然带着我的宝贝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他明白了过来,“所以,只要抓到悄悄逃跑的人,就能得到龙太子想要的东西!” 龙太子颔首。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风月楼不急着拿下来。 外面这么多的海底护卫守着,时间久了,楼里的人便会生出焦躁不安,觉得没有胜算。而这时候,就应该有人想到带着宝贝逃跑的主意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一阵脚步声靠近了过来,有一个海族护卫拱手汇报——他们抓到了一个逃跑的风月楼弟子。 龙太子微微一笑:“带进来。” 没过多久,一个女人就被押了进来。 大概是她经过了一番抵抗,浑身狼狈,身上还带着血迹。 海底护卫说:“这个女人修为高强,实在难缠,派出了许多人手才将其抓住。” 伴随着话语声,龙太子看清了她的面貌:“是你——” 妙音缓慢地抬起了头。 龙太子有些意外,他以为妙音会派个小弟子偷偷跑出去,这样不会惹人注意。 难道是贪生怕死吗? 龙太子以己度人,心中了然。他走下了座位,温声说道:“既然都是老熟人了,那我也就不多说假话。妙音,只要交出你身上的东西,我可以放你一条活路。” 妙音面无表情地说:“龙太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龙太子一抬手。 一条水流洞穿了妙音的肩膀。 “现在听懂了吗?” 妙音吃痛了一下,随后她扯出了一抹冷笑:“那我也不多说了——不给。” - 城外。 一群风月楼的小弟子结伴而行。 她们埋头跑在了森林中,跑着跑着,有人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妙音姐姐她……” 一个年长些的弟子斥责道:“别哭了,妙音姐是用自己给我们换一条活路。” 家中有宝物,出了灾祸,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带着宝物逃跑。 龙太子能想到的事情,妙音会想不到吗? 她就顺着这个思路,反其道而行之。 妙音先是一个人出去,引起了守卫的注意,让龙太子以为她带着宝物跑了。 在惹起纷乱后,楼中的弟子再趁乱出城。 而最重要的东西,自然在其中一个小弟子的身上。 年长的弟子一咬牙,硬着声音说:“别哭了,继续走。” “走,走去哪里?”一阵狂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弟子们回过头。 在森林的阴影中,缓步走出了一队虾兵。 他们手持着三叉戟,黑豆般的眼睛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一群少女。 “都给我留下!” 弟子们虽有些慌张,但并不怯懦,一 57、永镇山河 个眼神交流间,已经定好了策略。 年长的弟子留下对敌,更小的弟子趁机逃跑。 小弟子刚跑出一段距离,就听见身后传来人倒地的声音,她也不敢回头看,只埋头哭跑。 她在树林中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但她知道的是,不能停下来。 不能被抓到。 不然的话,师姐师兄们的牺牲就白费了。 一直到力气耗尽,她才双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她费力地站了起来,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一张狰狞的面容。 “你跑啊。”虾兵走了出来,“你怎么不跑了?” 虾兵低头看着小女孩,眼中的神情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种食物。 他的态度也是轻慢的,就如同猫逗老鼠一般。 “你要是再跑一段路,我可能就追不上你了。” 小弟子脸上哭得和小花猫似的,但现在却一声不吭,咬牙站了起来,踉跄着跑了出去。 虾兵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一个小女孩,白白嫩嫩的。 一口下去,味道肯定不错。 虾兵想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再也忍耐不了,伸手就朝着小弟子抓了过去。 小弟子心知跑不掉了,握住了武器,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可在虾兵的眼中,这无疑是螳臂当车。他嘲讽地说道:“别白费力气了……” 突然,树林中刮起了一阵狂风,惹得树枝乱晃。 其中缓缓走出了一道身影。 虾兵惊异道:“有人?”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人放在眼中,“不管来什么人,都救不了你了!” 说着,他抓向了小弟子。 小弟子方才十岁出头,连筑基都没有,根本不是虾兵的对手。可她还是没有退缩,连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就在这时,树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是吗?那我倒是想试试——” 树影婆娑。 夕阳的余晖之下,一袭红衣清晰可见。 虾兵面色不虞:“我看你是找死!” 他准备先解决这个打扰他进食的人,挥舞着三叉戟就冲了过去。 只是身着红衣的人影一动不动,霞光落在他的脸颊上,可以看见一抹笑意。 那是虾兵看到的最后一幕。 随后,“咕咚”一声,他的脑袋凭空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 谢小晚收回了半空中的丝线,大步走了出去。 小弟子怔怔地看着他,带着哭腔扑了上去:“楼主!你怎么才回来!” 谢小晚收起了笑意,神情有些不自然,拍了拍小弟子的肩膀:“对不起。”他沉默了片刻,“现在我回来了,没事了。” 小弟子约莫十来岁的样子,还没到谢小晚的腰间,流着眼泪说话的声音却清晰:“楼主,师姐师兄他们……都死了,还有妙音姐姐,也被抓了……” “这是妙音姐姐让我带着的,说一定要找到楼主,给你……” 小弟子退后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谢小晚将东西接过来一看。 掌心中躺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 玉碑是损坏的,只留下了半截,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凹凸不平。可以看见上面用金色的字体写着两个字——“永镇”。 一笔一划,尽显浩荡磅礴。 谢小晚觉得有些眼熟,翻过来一看,这记起来,这不是被他随手扔在一旁的玩意儿吗? 他以前觉得这字写得不错,拿出来临摹过,可不管怎么样联系,都没办法把这两个字拓印下来,于是他就没再看过了。 这就是龙族要的东西? 一旁,沈霁筠也看到了这块玉牌,轻轻“咦”了一声。 谢小晚问:“你见过?” 沈霁筠回答道:“见过,云竹峰上也有一块,只是上面的字不同,刻着‘山河’二字。” 永镇山河。 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索这个的时候,谢小晚半蹲了下来,按住了小弟子的肩膀,温声问道:“风月楼现在外面的人多吗?” 小弟子:“多,有很多人,他们都是海底人。” 谢小晚一听就知道了,对方人手众多,手中还有筹码,必须想个办法才是。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继续说:“我知道你很勇敢,现,我们要回去救人,可以吗?” 小弟子用力点了点头。 谢小晚凑近了过去:“我们先这样,然后再……” - 风月楼。 妙音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地上,她的修为被废了大半,与神识相连的储物空间更是被人翻了一遍又一遍。 龙太子皱起了眉头:“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蟹将军说:“不如派人去搜一搜楼里?” 龙太子转念一想,感觉自己陷入了误区之中。 他一心觉得那个东西就在妙音的手中,所以一直在逼问妙音。 若是换个思维,妙音只是用来遮挡耳目,真正的宝物还存放在风月楼之中呢? 龙太子当即道:“让人进去搜一圈!” 蟹将军看了一眼妙音:“那这个女人怎么办?” 龙太子:“先留着,万一搜不出东西来,再来问她。” 蟹将军应了一声。 一群海底护卫冲进了风月楼,野蛮蛮横,将精致的摆设都推翻在了地上,更有的甚至还砸开了墙壁。 一时间,昔日奢靡华丽的风月楼就只剩下一个空壳。 “还是没有。”蟹将军听完了手下的禀报,沉着脸回来了。 龙太子的神情也不太好看:“到底藏在哪里了?”他一把拉起了妙音,质问威胁道,“若是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妙音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龙太子:“你以为我不敢动手?风月楼中跑出去的那些人都被抓回来了,你不说,我就一个时辰杀一个。” 妙音不为所动,别过了脸去。 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护卫。 护卫一脸邀功的样子:“龙太子,我抓到了一个风月楼的弟子,她说她手上有您要的东西!” 龙太子松开了手,缓缓站了起来:“带他进来。” 没过多久,护卫就带着一个瘦小的小女孩进来了。 妙音在看到小弟子的一瞬间,脸色变了一变。 龙太子一直在关注着妙音,见到这个反应,就知道没错了。他的神情温和,见小弟子要哭了的样子,还安慰道:“只要你把东西交给我,我不会伤你的。” 小弟子哆哆嗦嗦地说:“东西、东西被我藏起来了。” 小弟子的声音颤抖,表现得有些心虚。 但这在龙太子看来是正常的,在这种情况下背叛师门投敌,不心虚才有问题。 龙太子:“好孩子,带我过去。” 小弟子犹豫了片刻,咬着唇角,点了点头。 蟹将军问:“太子,要我们一同前去吗?” 龙太子:“不用,你们守在风月楼,再仔细搜查一番,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至于这边……”他看了一眼小弟子,并没有放在心上,“我和她去就是了。” 求之不得 58、求之不得 小弟子在前面带路, 逐渐离开了城镇的范围,前往荒凉的野外。 周围的海底护卫逐渐变少,龙太子回过头一看, 那座朱红色的高楼隐约可见。 他们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 小弟子走得并不快, 看神情还有一些紧张慌乱。 龙太子并没有多想, 只以为这个小弟子太过胆小了, 他皱了皱眉, 说道:“你不用害怕,我身为南海龙太子,一言九鼎——只要拿到了我要的东西,不会伤你的。” 小弟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闷声应了一下。 龙太子并没有将这个小弟子放在眼中, 毕竟这只是一个还未筑基的小弟子, 只要他动动手指就能将其碾碎。 更何况,现在南海龙族占据了南州,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归化这些岸上的人。 毕竟海底护卫不能一直待在岸上, 必须要找到一些听话的代言人来控制南州。 而这时候, 就要让那些人知道, 听话的下场是什么,抵死反抗的下场又是什么样子的。 龙太子的思绪渐渐延伸了开来。 就比如这个风月楼的小弟子就可以当做一个招牌, 用来招揽那些人族修饰。毕竟, 不是所有的人族修士都是无惧死亡的, 贪生怕死之人也不少。 而这种软脚虾, 最方便掌控了。 龙太子想到日后成为一洲之主的模样,脸上不免有些得意。等回过神来,四周的天色暗沉了下来,阴风阵阵, 带着一种不详的气息。 龙太子停下了脚步:“还没到吗?” 小弟子像是害怕了,哆嗦了一下:“没、还没。” 这么远? 龙太子感觉有些不耐烦,但他要的那个东西关乎紧要,便只能耐着心说:“那你赶紧在前面带路。” 不管龙太子装作如何和善的模样,但小弟子还是十分害怕,此时听到这话,更是一路小跑了出去。 龙太子轻而易举地跟了上去。 又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 这里已经完全远离城镇,了无人烟。 而小弟子还在前面走。 龙太子的心中生出了一些疑窦。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把那个东西藏在哪里了?” 小弟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埋在土里了。” 龙太子:“那你是亲眼见过的是吗?” 小弟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要表达什么。 龙太子继续温和地问:“那你肯定见过那个东西了,知道长什么模样吗?” 小弟子用着颤抖的声线说:“我、我……我一直在跑,来不及看,就藏了起来。” “天太黑了,我只知道那个东西是玉做的,上面还刻着字。” 龙太子冷下了脸,逼问道:“上面刻着什么字?” 小弟子本就精神紧张,这么一问,直接哭了起来,她抹着眼泪:“我我不知道,我没看……” 龙太子听着,突然笑了起来:“好了,别哭了,我就问问你,现在继续带路吧。” 小弟子这么小的年纪,又在仓皇跑路,知道的太清楚才怪,现在这个反应才是正常的。 再说了,在小弟子的描述中,她藏起来的那个东西确实是和龙太子要的一模一样。若是没有见过,是很难描述成这样的。 之前龙太子还是将信将疑,他会跟上来,是因为小弟子的修为低微,谅她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现在经过了这一番质问,他这才彻底地放下了心。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小弟子来到了一片树林前,指着其中的一棵参天大树,说:“东西就藏在那里……” 龙太子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目光仔细搜寻了一番,果然在泥土间见到了一抹玉石的光辉——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其实占领南州只是次要的,主要的目的还是这到这块玉牌。现在眼看着想要的东西就在面前,龙太子不免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再管那个小弟子,直直走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拿。 只是龙太子的手指还没碰到外层遮掩着的土层,就感觉到身侧掠过一到冷风。 他余光一瞥,一道冷光破空而来。 龙太子本来想要抵挡,可若是伸手挡了,就可能拿不到面前的东西。一切都触手可得,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轻呵了一声,随后身体的表面浮现了一层金色的鳞片——他要硬生生抗下这一道攻击。 “叮”得一声。 冷光与鳞片碰撞在了一起。 冷光锋利,而龙鳞也是世间最坚固的东西,两者相碰,在黑暗中发出了一连串细密的火光。 龙太子身形一晃,生生忍住了口中的腥甜,终于掰开了泥土,将其中藏着的东西拿到了手中。 他先是神情一喜,随后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低头仔细一看。 手中躺着的并非是他想要的玉牌,而是一块相似无几的玉佩。 与此同时,一道轻快的声线从上方传来,带着难以忽视的效益:“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龙太子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抬起了头。 穿过树枝的缝隙,可见一轮圆月悬挂在了半空中。 轻柔冷清的月光流淌而下,不知何时,一袭红影立树枝间,红衣猎猎,比月色还要夺目。 谢小晚的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牌,微微俯身,朝着龙太子弯下了腰:“想要吗?”他往上一抛,又伸手握住,“不给你哦。” 被骗了。 龙太子生出了一股恼怒,直接捏碎了手中的假货,咬牙切齿道:“谢小晚……” 谢小晚现在不应该被困在大鱼的腹中吗,他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还有,他有别的帮手吗? 在这一瞬间,龙太子的心中冒出了许多的疑问。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现在他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情况不太妙。 龙太子想要拖延时间,冲着谢小晚一笑:“小晚,上次一别,许久不见了。现在,你又和谁在一起呢?” 谢小晚的手指一转,将玉牌收入手中,轻笑了一声。他没有回答龙太子的回答,而是轻慢地说:“别杀他,我要活的。” 龙太子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但他不慌不忙,傲慢地说:“小晚,这世间能伤我的人不多,不如你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我,等一统南州,你还是你的风月楼主。” 谢小晚觉得有些好笑:“我现在就是风月楼主,难不成还要你同意不成?” 龙太子:“风月楼……现在南州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就算是你请来了别的帮手,也没有用了。” 谢小晚歪了歪头:“哦?” 龙太子还想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他往着一侧 58、求之不得 躲了过去,同时回过头看去。 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他浑身朴素,不带一点装饰,就连发间都只插-着一根木簪。 可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不过,在看到来人的时候,龙太子反而放松了下来:“原来是云竹君……你不用装了,我都知道你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这个消息并不是一个秘密。 只要关注一下谢小晚的动向,就可以知道这件事。 沈霁筠不为所动。 龙太子没将沈霁筠放在眼里,而是自顾自地对谢小晚说:“小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只要你……”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剑光袭来。 天光乍破,就连月色都黯淡了三分。 剑气萦绕,龙太子身上的鳞片碎裂。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情况已然倒转了过来。 龙太子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再抬头一看,谢小晚站在了他的面前,低头打量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沈霁筠不知去了哪里。 龙太子开口:“小晚……” 谢小晚回过了神来:“你醒啦。”他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脸颊,“你知道吗,我在想一个问题。” 龙太子:“什么?” 谢小晚轻声地说:“你的命值钱吗?” 龙太子感觉后颈一凉,干巴巴地说:“应该是……值钱的。” 谢小晚“奥”了一声,点了点头,继续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龙太子解答,可以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这种情况,龙太子也没有说“不”的情况,只能说:“好,你问。” 谢小晚伸出了右手,缓缓展开。 在他的手心中,出现了一片温润的玉色。 “这是什么?”谢小晚直击重点,“你们南海龙族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龙太子的表情微微一滞:“你不知道?” 谢小晚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冷笑一声:“你猜我知道不知道?” 龙太子有些拿不准注意。 认识谢小晚的人都清楚,他的心思难以猜透,还特别会骗人。 也不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真相。 谢小晚见龙太子面露犹豫之色,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为了防止龙太子说谎隐瞒真相,谢小晚上前一步,挑了挑眉:“那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吧。” “你说出你知道的,若是与我知道的一样,我就解开你身上的一条绳索。若是不一样,我就断你一条龙筋。” 绳索代表着生的希望。 而龙筋则是死。 一生一死。 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龙太子曾经是谢小晚的渡劫对象,两人相处一段时间,他对龙太子还算是了解。 龙太子自私自利,同时还……贪生怕死。 果然,说刚说完,龙太子就张了张口,说:“这块玉牌其实有两块,一块是‘永镇’,一块是‘山河’。” 谢小晚颔首,果然言出必行,手指一屈,就断开了龙太子身上的一根绳索。 龙太子觉得手臂上少了一些束缚,顿时一松。 他继续说:“这玉牌是东荒流落出来的。” 这件事情,谢小晚还真的不知道。 这块玉牌是上一任风月楼主留给他的,他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宝物,可试了几次,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扔在了一旁。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段来历。 谢小晚的心中疑惑,但面上丝毫不显,而是说:“继续。” 龙太子见谢小晚脸上风轻云淡,只好忍住身上的酸痛,继续说道:“还有……这块玉牌是在千年之约的时候断裂的,本来是一件上古宝物,断裂了以后就失去了神力,没什么用了。” 说完后,龙太子大喘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这些了。” 谢小晚敏锐地发现了不合理的一点:“既然失去了神力,你们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龙太子心知瞒不过去,只好坦陈说道:“我是为了……毁了它。” 谢小晚:“为什么?” 龙太子:“这我也不知了,说……是我父王这么说的。” 谢小晚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没有说实话。”他弹出了一道灵气,没入了龙太子的手臂之中。 龙太子:“我说的确实是实话!” 眼看着灵气就要切断龙脉,龙太子还没有改口,谢小晚的手指一动,停下了动作。 龙太子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放松了下来,就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疼痛。 “啊——” 龙筋断裂,龙太子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活鱼,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了起来。 惨叫声从耳边传来,谢小晚看都没看他一眼,近乎于冷漠地说:“带上他,我们回去换人。” - 谢小晚再次回到了风月楼。 相距没多少时间,可他却恍如隔世。 他仰头一看。 那座朱红色的高楼一如往昔,不过门口一片凌乱,看起来格外的萧瑟破败。 谢小晚刚一步入其中,便有海底护卫前来询问:“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谢小晚:“你在问我?” 海底护卫张狂地说:“你眼睛是瞎了吗?难道除了你,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谢小晚抬手拍了拍袖口的灰尘,不慌不忙地说:“我看,瞎子是你才对吧。” 海底护卫一愣:“我看你是找死!” 他挥舞着三叉戟就要戳过去。 很快,响起了“砰”得一声。 但倒在地上的不是谢小晚,而是海底护卫。他走了出去,自语道:“这句话,还给你。” 他旁若无人,朝着风月楼走去。 身后跟着的是沈霁筠。 龙太子则是被人拖着走,如同一条死狗一般。 谢小晚惹出的动静并不算小,很快,海底护卫就鱼贯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谢小晚不见惊慌,拎着龙太子,问:“这个人,哦不,这条龙,你们眼熟吗?” 蟹将军定睛一看:“龙太子!?”他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去,可想到对方手中还有人质,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快把龙太子放开!” 谢小晚:“好啊,一换一。” 蟹将军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让手下去带人过来。 很快,海底护卫就将妙音带来了过来。 蟹将军:“一换一!” 谢小晚:“我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说的是,一个龙太子,换一整个风 58、求之不得 月楼。” 蟹将军的脸色一变,正要讨价还价的时候,谢小晚直接一道灵气射-入了龙太子的体内。 龙太子猛地抽搐了一下,扭曲着脸庞说:“还不赶紧放人!” 龙太子都如此发话了,蟹将军只能照办。 他让海底护卫放出了风月楼的弟子,再让他们再退到千里之外。做完了这些,他问:“可以放人了吗?” 谢小晚一松手,将龙太子推了过去。 人质被解救出来了,蟹将军当场就想翻脸,可却被龙太子制止了:“快走!” 蟹将军不解:“为什么……” 龙太子咬牙:“云竹君在这里,蠢货!” 世间怎么会有人不知云竹君? 云竹君的名号含金量十足,蟹将军当即明白了过来,都不用多说,直接带着龙太子走了。 不消片刻,一群海底护卫就离开了风月楼。 - 风月楼中一片狼藉。 弟子们死得死伤得伤,只剩下寥寥数人。 “楼主……” “楼主,你终于回来了。” 谢小晚环视一圈:“你们先去休息吧,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弟子们应声散去,只剩下妙音还留在原地。 妙音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重伤:“楼主……您应该杀了龙太子的。” 虽然现在逼退了南海龙族,但他们始终是一个大患,现在放走了龙太子,等于是放虎归山。 若是他们卷土重来,那就麻烦了。 谢小晚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的语气平淡:“就算是这样,但对我来说,你们更重要一些。” 修真界,南州……这一切对于谢小晚来说都太过于遥远了,他只在乎眼前之人。 其他的,并不重要。 更何况…… 谢小晚的唇角浮现了一抹笑意:“龙太子,呵,他也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 龙太子的身上还留着一道沈霁筠的剑气,现在一时看不出什么,可等到时间久了,自然会伤其肺腑、危其性命。 谢小晚问:“对了,妙音……你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吗?” 他又拿出了那块玉牌。 妙音点了点头:“上一任楼主有说过,这块玉牌很重要,若是风月楼遭难,必须第一时间送走。” 谢小晚奇怪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妙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上一任楼主说,这件事就算是和您说了,您也不会记得。” 谢小晚:“……也是。” 他又问:“那这到底有什么用,上任楼主说了吗?” 妙音摇头:“没说,不过风月楼存放着的古籍中或许会有记载。” 谢小晚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那有得找了,先说别的。” 现在南州情况紧急,必须要做出应对。 谢小晚平时虽然表现得不问世事,但现在也知道轻重缓急。他对妙音说:“等你伤势好了,安排一下风月楼修葺的事宜。” 风月楼被那些海底护卫一阵糟蹋,全部都乱糟糟的,光是修整复原都要一段时间。 他顿了顿:“想来长老们已经收到了纸鹤传音,很快就会回来了,在这之前你们先不要离开风月楼。” 妙音听出了弦外之意:“楼主,你又要走吗?” 谢小晚:“去南州其他地方看看。” 谢小晚可不是会吃亏的主,既然海底护卫对风月楼有想法,那他自然要去找些麻烦。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谢小晚平时看不上其他宗门,但现在帮助他们,就是给南海龙族添堵,何乐而不为? 再者说了,这一切也不用他动手,自然有人会代为作劳。 谢小晚想着,看了一眼沈霁筠。 他勾了勾手指。 沈霁筠靠了过去。 谢小晚:“和我出去一趟。” 沈霁筠都没问为什么,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离开风月楼的时候,沈霁筠还特意留下了一道剑气,镇守风月楼,不让他人靠近。 做完了这一切,谢小晚深深看了一眼风月楼,才转身离开。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就不担心望山宗吗?” 物极必反。 修真界都稳定了上千年没有发生战乱,算算时间,再起波澜也算是正常。 既然南州出了岔子,其他地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被波及也只是时间问题。 或者说,早就已经是危机四伏了。 沈霁筠没想到谢小晚会问这个问题,没有犹豫太久,就给出了回答:“不担心。” 望山宗做出那一番事,他便已经与宗门断绝关系。 更不用说,他已经抛弃了云竹君的身份,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谢小晚又生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你走得新的大道……又是什么路?” 沈霁筠:“杀。” 这个字很轻,但却在夜色中带来了一股凛冽之意。 谢小晚:“为什么?” 沈霁筠望向了前方:“可以以杀止杀。” 无情道令人无欲无求,伤人伤己。 而杀戮之道,却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可以杀了所有想伤害谢小晚的人。 ——也包括他自己。 两人走入了夜色之中,落在地上的影子逐渐靠在了一起。 谢小晚的声音飘散在了风中:“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沈霁筠:“什么?” 谢小晚转过头:“如果我想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了你——这句话是真的吗?” 沈霁筠连迟疑一下都没有,直接道:“是。” 谢小晚足尖轻点,掠过了枝头,月色笼罩之下,他的脸颊犹如精致的玉雕:“那么,你的命,我先收下了——” 看起来,南州的事情复杂,接下来要用到沈霁筠的地方很多。 两人暂时要被捆在一起了。 当然……谢小晚没有一点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要再利用沈霁筠一番,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这么想着,忽视了心中的一点异样。 半晌后,沈霁筠做出了回答:“……求之不得。” 声音低沉沙哑,似乎包含着一种深沉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9 21:36:33~2021-07-10 21: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靡匪、起名f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巧克力酥啊、夏日无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心中渴望 59、心中渴望 谢小晚与沈霁筠一起, 很快就离开了风月楼。 再回头一看。 那座朱红色的高楼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谢小晚的脚步略略一顿,继续向前行去。 现在南海龙族败退、损伤惨重,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卷土重来;再加上风月楼的长老已经收到了紧急消息, 也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这番下来, 风月楼这边就不用谢小晚多加操心了, 现在他准备去做别的事情。 在谢小晚的字典里, 就从来没有“吃亏”这两个字。 南海龙族敢打风月楼的主意, 又伤了楼中这么多弟子,谢小晚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如愿离开? 若是谢小晚一个人还会忌惮些许,可现在他身旁还有一个沈霁筠,自然不用顾忌这么多。 反正沈霁筠如今走了杀戮之道, 杀得越多, 他的修为就越高。 总而言之就是——不用白不用。 - 南州一半土地临海, 四季如春。 有道是,靠山吃山, 靠海吃海。 借着南海的航线便利与资源丰盛, 南州的城镇比其他州都要来得繁华旺盛。 可是,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 南海不仅会带来富庶的生活,也会带来凛冽的杀机。 也或许是修真界平静了太长的时间, 以至于他们都没有防备之心, 再加上敌人布置已久, 让敌人乘虚而入。 谢小晚先去了平日里相熟认识的门派。 这些门派都是在南州小有名气的存在, 门中的弟子少说也有几百上千人。 可往日的青山秀水,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嘎嘎—— 乌鸦在半空中盘旋,拍拍翅膀落了下来。在遍地的焦土与碎石之间,流淌着还未干涸的鲜血。 谢小晚立在一处残破的建筑旁, 隐约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一阵冷风吹来。 卷起了地上的枯草,也吹乱了他的额发。 谢小晚垂下了眼皮,眼睫轻轻颤动,在下眼睑处落下了一片阴影。 若是当时他回来得再晚一步,若是他没赶上那只求助纸鹤,那么……风月楼也会是这个下场。 想到这里,谢小晚的手腕一抬,手指屈了一屈。 一道灵气从他的指尖迸射而出,在四周徘徊了一圈,接着水灵气凝聚成水珠,将面前的焦土与血腥味全部都冲散。 做完了这些,他方才收回了手。 其实谢小晚不认识这些人,平日里也对这些宗门没什么好感。 只不过,他知道一句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南州真的掀起战乱,仅仅一个风月楼又怎么能够独活。 而在这场战乱之中,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保存一切。 其他的……都是虚的。 谢小晚似乎有所感悟,停下了脚步,在这一瞬间,四周的灵气朝着他汇聚而来,在身侧旋转,化作了点点萤火。 莹莹光芒落在了他的脸颊边上,散发出了玉石般的光泽。 自从上次历劫归来,谢小晚就进入了瓶颈期,修为停滞不前。 不过他之前并没有什么坚定的意念,便就不慌不忙的,也并不在意自己的修为。 现在一番顿悟,倒是直接戳破了那一层的薄薄窗户纸,进入了下一阶段。 如果再遇到那些烦人的事情,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的狼狈。 谢小晚沉下了心思,将周围的灵气都汇入了经脉之中。 沈霁筠站在不远处,帮谢小晚护法。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天色渐渐变得黯淡了起来,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留下了一片灿烂的云霞。 沈霁筠静静地凝视着谢小晚的身影。 少年一袭红衣,犹如与远处的霞光融为一体,光芒莹莹,衬得肤色越发得白皙如雪。 好似一轮弯月,又好似一缕青烟,一不注意就会转瞬即逝,任他人费劲心思,也无法握入手中。 沈霁筠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动,想要伸手留下这少年,可还没动手,就硬生生地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思。 沈霁筠知道,谢小晚对他还有所防备,现在不过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才会留他在身边。 但沈霁筠并不介意这一点。 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不至于让谢小晚嫌弃厌恶他。 这样就很好了。 他可以一直待在少年的身旁,用另外的方式,慢慢地接近,再将这绚丽动人的云霞拥入怀中。 占为己有。 沈霁筠不再是昔日那个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云竹君了,他生出了更加炽热、鲜明的感情。 这所有的情绪,都由面前的少年生出。 ——沉寂已久的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尤为的炽热。 在少年看不见的时候,沈霁筠的眼中翻涌着深沉的光芒。 偏执,深刻……任何用以形容黑暗的词语都可以加诸于他的身上。 倘若可以的话,沈霁筠甚至想要将少年拘于一掌之间,不让他人窥视一分。 这样的美景,应当是独属于他的。 可是沈霁筠不能。 他不能这么做,于是两种情绪交织,以他的理智为战场,每一次的交锋都带来无比的痛楚。 但痛楚中,又夹杂着些许的快意。 因为这代表着沈霁筠还活着。 谢小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 而在这一刻,沈霁筠很快地收拾好了情绪,覆盖上了层层伪装,又成为了那一个风光霁月,冷清俊雅的沈霁筠。 沈霁筠稳住了声线,用着平淡无比的语气说:“你的气息不稳,不再修整一番吗?” 谢小晚本来也想稳定一下境界,可不知为何,他方才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视线。 很难去描述这道视线是怎么样的。 带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饿狼神情专注地望着着甜美的羔羊,想要将其吞噬,又因为羔羊太过的柔软甜美,若是吃完就没有下一只了。 于是饿狼便只能忍下心中的欲-望,一点点地舔-舐着羔羊的皮毛,迟迟不下嘴。 谢小晚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些太过于丰富,有沈霁筠守在这里,哪里还会有别人靠近?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舍去。 夜色朦胧,月光碎影。 谢小晚缓步走了过去。 他没有说出自己感觉到的异样,而是找了一个借口:“这里的灵气斑驳,去别的地方再说吧。” 沈霁筠没有多想,微微颔首。 两人走出去一段路,来到了最近的城镇,找到 59、心中渴望 了一家客栈,准备先行休息一晚。 客栈萧条,生意并不好。 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一见到有人进来了,先是警惕,在看清来人面貌的时候,方才松了一口气,起身问道:“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谢小晚将客栈老板脸上的表情收入眼中,回答道:“住店,两间上房……” 话还没说完,就从旁插-来一句话:“一间。” 谢小晚侧头看了过去。 沈霁筠的脸颊轮廓锋利明显,不带一丝的波澜,语气也十分平淡,解释道:“一间,要是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现在南州并不安全,南州龙族心怀不轨,更有海底护卫在暗处虎视眈眈。 这么说起来,沈霁筠的话并没有问题。 谢小晚被说服了,改了口中的措辞:“一间上房。” 客栈老板很快就办好了入住手续,从柜台中拿出了一把钥匙,双手递了过去。 谢小晚接了过去,假装不经意地问起:“最近城里有什么事吗?” 客栈老板一脸苦笑:“二位是外地来的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左右一看,见四周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说,“城里最近不太太平,有很多海族人在这里,说是……要代替南州之主,接受南州的所有城镇。” 谢小晚挑了挑眉。 好大的口气。 风月楼在南州算是顶尖的宗门,所以谢小晚这个风月楼主也可以说是南州之主。 可他一向懒得管南州的俗事,平日里也不会动用这个权利。 但他不要归不要,别人来抢……那是不可能的。 谢小晚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冲着客栈老板颔了颔首,决定先将境界稳定下来,再说其他的事情。 房间在客栈的顶楼。 谢小晚推门走了进去,目光在周遭看了一眼,便绕过了屏风,走向了床榻。 沈霁筠跟着一起进来。 谢小晚看了他一眼。 沈霁筠十分自觉地说:“我在外面替你护法。” 谢小晚一道灵气扫了过去,床幔应声落了下来,微微晃动间,遮住了后面的身影。 他盘膝坐了在了软枕之中,丝丝缕缕的灵气进入到了经脉之中。 一室寂静。 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沈霁筠一直站在原地,身形笔挺,一袭天青色的衣衫,就好似一副隽秀的山水画卷。 只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埋藏在心底的……渴望。 他的目光落在了幔帐上。 在火光照应下,幔帐后的身影若隐若现,这样虽然看不清容颜,但能看出其他的东西。 就比如……那一道如同一轮弯月的腰线,再比如缝隙中滑落了下来一角朱红色衣摆。 越是隐晦,就越是引人注目。 沈霁筠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一点火星落入他的心间,随后,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 他想要……发泄。 沈霁筠阖了阖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客栈的外面。 月色冷清,落在屋檐之上,就好像是落下了一层轻纱,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沈霁筠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抓。 暗中的阴影扭曲了一下,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其中藏着的人抓了出来。 那是一个海底护卫。 看起来修为还不低。 他们为了掌控南州的城镇,派出了许多人守在出入口,一旦见到其他修士进来,就跟上去查明身份。 这个海底护卫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没想到却撞到了铁板上。 他还不清楚情况,开口威胁道:“阁下这番行事,难道是想得罪南海龙族吗?” 沈霁筠的脸色冷漠,没有一丝的动容。 海底护卫刚开始还在大喊大叫,然后,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沈霁筠的手指一屈,夜空下响起了“咔嚓”一声。 海底护卫的小指被折断了。 接下来是手掌、手腕、小臂……一节节一块块,全都被捏碎成了粉末。 一直以来,都是海底护卫虐杀那些人类修士,他觉得那些人类修士软弱可欺。 可当身份调转,他突然发现,其实在死亡面前,人类与海族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也一样怕死。 “饶、饶命……”海底护卫艰难地开口。 只是已经晚了。 沈霁筠轻轻松开了手指,海底护卫犹如一滩烂泥一般,摔在了地上,再无其他生息。 不够。 还不够。 沈霁筠的眼中冒出了一点血色。 那是……杀戮。 因何而起? 因求之不得而起,因……爱而起。 - 房间里。 灵气转过了一个大周天,谢小晚睁开了眼睛,吐出了一口浊气。 过了片刻,他掀起帘帐往外看了一眼,发觉沈霁筠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小晚也并不着急,而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了软垫上,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本书籍,慢慢地翻阅着。 这本书属于上一任风月楼主,从藏书阁中取出来的。 上面可能会记载着“永镇”玉牌的作用。 谢小晚闲来无事,就准备看看,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陈旧的书皮,缓缓地翻了开来。 他低头一看,第一页上面用着娟秀清逸的字体写着一行字——西漠的那些光头真的是假正经,还不如北境的剑修,至少剑修的力气不错,时间也比较久。 谢小晚:“……” 他刚开始还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抬手猛地合上了书籍。 这一本竟然是上一任楼主的……猎-艳日记?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眼瞳回转间,水光潋滟。 看别人的日记,有些不太好。 可是他实在是想看到玉牌的秘密,于是心中默念了一声“抱歉”,重新打了开来。 因为上一任风月楼主有些不太着调,日记里面没写什么正经事。 谢小晚看着看着,连带着他的思绪都被跑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书页上,有些涣散,想到了别的事情。 上一任楼主说的不错,西漠密教的那些人确实假正经、假清高,明明是自己动了凡心,还要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别人的身上。 还有剑修的体格确实不错,别看沈霁筠外表瘦瘦弱弱的样子,但实际上脱了衣服以后,该有的地方都有…… 谢小晚正想得入神,帘帐外传来了一道声响:“小 59、心中渴望 晚,好了吗?” 谢小晚还没来得及回答,沈霁筠就已经等待不住,抬手掀开了帘帐。 少年随意地趴在了床榻上,发丝散乱地披了下来,犹如绸缎一般光滑细腻。 他的小腿交叠地搭在了一起,不自觉地晃动着,露出了一截雪白细腻的肌肤。 沈霁筠的眼瞳一沉:“你在看什么?” 谢小晚:“……” 他不太想让沈霁筠看到日记上的内容,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了起来,“没什么。” 可他的动作到底还是慢了,沈霁筠看到了只字片语:“剑修……什么剑修?” 谢小晚觉得有些尴尬。 这上一任风月楼主实在是太……那个了,一本日记,半本都在写他与剑修的往事。 最可怕的是,他的文笔不错,写得还有些香艳,就像是话本一般,让人忍不住往下看。 谢小晚一抬头,对上了沈霁筠探究的目光,随即又很快避开了,他掩饰道,“没、没什么。” 还好沈霁筠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谢小晚连忙把话本哦不……日记塞到了储物空间中,假装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你出去做什么?” 沈霁筠注视了面前的少年片刻,缓缓道:“处理了一些东西。” 谢小晚:“哦、哦……”他一手撑着软枕,站了起来,“我已经好了,现在去城里看看吧。” 看看有没有海底护卫。 有的话,顺便解决一下。 提起这个,沈霁筠的脸上有些不自然:“不用去了。” 谢小晚的眼睛微微睁大:“为什么呀?” 沈霁筠的声音低沉:“我已经解决了。” 谢小晚反应了过来:“原来你说的出去处理东西,就是处理这个啊。”他抓了抓头发,就如同是在撒娇,“不早说。” 沈霁筠也没有过多得解释,只“嗯”了一声。 并不只是为了解决海底护卫。 而是,为了处理沈霁筠心中的渴望。 他必须要找个其他的途经解决发泄,不然的话……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就如同是一只饿狼。 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羔羊,不让别人接近,连自己都不敢碰触,只能这么看着。 不知为何,谢小晚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他用指腹蹭了蹭自己的脸颊,说道:“那我们去其他的地方看看吧……” 沈霁筠:“好。” 好像不管谢小晚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 两人离开了客栈,前往其他城镇。 现在南州的城镇已经彻底沦为了南海龙族的底盘,海底护卫肆意横行,俨然成了一州之主。 因为大部分的宗门都已经破灭,剩下的一些小宗门对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自己关起门来,自扫门前雪。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谢小晚已经来到了临近的一座城镇。 经过一番时间,城镇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街上也出现了来来往往的人。只是在这繁华之下,似乎还萦绕着一种难以驱散的阴霾。 谢小晚在城中逛了一圈,突然见到街的另一头出现了正在巡逻的海底护卫。 他拉着沈霁筠躲了起来,足间一点,落在了一旁的一棵桃树上。 桃树枝叶繁密,花蕊硕硕。 谢小晚站稳,零碎的桃花花瓣缓缓飘落。 海底护卫从树下走了过去,可以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海底啊?岸上这么干燥,我都快要被晒干了。” “别想了,龙太子想要占据南州,没这么快让我们回去的。” “可是……我就搞不懂了,南海这么广阔,还不够我们用吗?干嘛还要上岸来。” “这是龙太子的命令,你快闭嘴吧!” 海底护卫很快就走了过去。 谢小晚也若有所思。 也是。 南海龙族占据南州也没有用啊。 这些海底护卫不能长期待在岸上,最终还是要回到海底去的,那么不就等于是白做无用功吗? 谢小晚在想这个问题,有些没注意到脚下,突然身体一歪,撞到了沈霁筠的怀中。 沈霁筠的肩膀宽厚,胸前更是硬邦邦的,有些生疼。 可在这时候,谢小晚心中想到却是日记中写着的内容——剑修的体力不错,还挺久的。 “咳咳……”谢小晚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异样,率先从桃花树上一跃而下,轻轻踩在了地面上。 他余光一瞥,瞥见沈霁筠也跟着落在了身旁,问道,“你说,南海龙族上岸是为了什么?” 沈霁筠沉吟了片刻:“或许,与东荒有关。” 谢小晚想到手中的那半块“永镇”玉牌。 龙太子说,这半块玉牌是来自东荒,还是千年以前流落出来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妖族。 东荒是修真界的最后一条防线。 东荒荒野之中,存在着各种上古妖兽,它们嗜血好战,将人类视为口粮。 有一段时间,妖族在大陆上肆虐,当时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妖族和人族定下了和平条约,那些个大妖都避世于东荒荒野,不再离开一步。 难道说……妖族准备入世了? 谢小晚心头一乱。 沈霁筠见状,安抚道:“我只是猜测。” 谢小晚轻轻点头,不过他心中清楚,这猜得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南州大乱,必定与妖族有关,接下来……或许就要轮到东荒了。 沈霁筠见状,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传音回去,将此番变故告知望山宗,也好早做准备。” 谢小晚“嗯”了一声。 东荒距离南州太过于遥远了,就算谢小晚想管,也是鞭长莫及。现在放在他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南海龙族这一档子破事。 谢小晚摸了摸鼻尖:“先把这些海族护卫解决了吧。” 沈霁筠颔首。 谢小晚走到一半,突然脚步一顿:“等等,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情?” 沈霁筠:“嗯?”他朝着远处望了一眼,平淡的说,“若是要紧的事情,我会帮你记得的。” 言下之意就是,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谢小晚歪了歪头,觉得沈霁筠说得有道理,于是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 于此同时。 茫茫海外。 周寒玉坐在大鱼的背部,一手托腮,苦闷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能够满足 60、能够满足 谢小晚与沈霁筠两人在附近的城镇逛了一圈, 解决了其中驻扎着的海底护卫。 只是南州临接着大海,其中大部分的宗门损失惨重。就算驱逐了所有的海底护卫,也根本没有人手去守住城土。倘若海底护卫卷土重来, 也只是白添伤亡。 于是谢小晚就只是将风月楼四周的隐患解决了, 做完了这些, 便折返了回去。 经过几日的修整, 从外面看去, 风月楼已经恢复了往昔的风华。 但只要仔细看去,还是能从中看出一些战火焚烧过的痕迹,终究是无法将其恢复如初。 “楼主……”妙音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站在风月楼门口候着, 等一见到谢小晚, 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来, 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比如,风月楼这番损失惨重,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还有南州生乱, 风月楼身为南州的宗门, 应当做出应对之态。 然后就是…… 一桩桩一件件, 谢小晚听着不免头疼。 他连声制止:“等等——” 妙音停了下来,不确定地问:“楼主?” 谢小晚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这些事情, 以前楼中可有先例?” 妙音摇头:“并无。” 自从千年之约定下以后, 修真界都平静了上千年的事情, 期间根本没有产生的纷乱, 这般如此,哪里来的先例?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 以他的性子,根本不喜欢管理这些俗事,平日里都是将这些事情全权交给长老管理的。 可是现在长老不在, 这种情况之下,他又不好推辞,如今必须要担当起楼主的责任了。 谢小晚大步走了进去,掀开衣摆,端坐在了高位上。他一手撑着下颌,思索了片刻,问道:“风月楼中的弟子还剩下多少?” 妙音报出了一个数字。 经过之前那一场灾祸,风月楼中的弟子有半数阵亡了,但是又有驻守在其他地方的弟子赶回来,两相抵消,楼中还有不少的人。 谢小晚的手指点了点脸颊,思索了片刻后,慢慢地开口吩咐了下去。 既然风月楼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那么就分出一批人手,去联系南州残存的宗门。 与那些门派形成联盟,一同对抗岸上的海族护卫,徐徐图之,将失去的南州土地都夺回来。 妙音迟疑了一下,小声开口:“若是他们不愿意,怎么办?” 谢小晚意味深长地说:“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知道。” 妙音心中了然,随后又生出了一个问题:“那……谁来主事呢?” 谢小晚的目光一转,看向了沈霁筠。他眉眼弯弯,自然而然地说:“沈霁筠,帮个忙吧?” 沈霁筠抬眸看了过去。 谢小晚端坐在高位上,眉眼间带着一种矜贵倨傲之意,但这样的神情并不会让人厌烦,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不管是如何的趾高气扬,都是理所应当的。 沈霁筠凝视了片刻,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好。” - 之前是南海龙族占据了优势,现在南州的修士回过了神来,结成了联盟,便又是一番拉锯战。 本来是海底护卫大占优势,可人族修士这边有沈霁筠作证,再加上龙太子身受重伤,无暇做出指挥。 故而岸上的这些海族护卫在溃败了几场后,便避其锋芒、一退再退。可就算是大获全胜,南海龙族也还是占据了小半片南州的领土,不肯松口。 这并非是一时之战。 南州的各个宗门损伤惨重,各派传承断绝,至少也要持续个十几年的时间才能够结束这场纷乱。 现在双方对峙,各自占据一半的土地,短时间内不会再起战乱。 沈霁筠见情况稳定,便离开了战场,回到了风月楼。 风月楼虽然重新修葺了一番,但也不再有昔日的轻歌曼舞、丝竹阵阵,变得冷清了起来。 沈霁筠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面前的对联上,注视了一会儿后,方才走了进去。 楼中的弟子已经认识了沈霁筠,都没有阻拦,他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谢小晚的卧房。 吱嘎—— 房门被推开。 一阵冷风吹了过去。 悬挂在悬空中的幔帐轻轻摇晃了起来。 沈霁筠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身后的房门悄无声息地合了起来。 谢小晚半躺在了美人榻上翻阅着书籍,看到一半,他突然生出了一些倦意,顺手将书本盖在了脸上,在遮住了窗边照射进来的日光后,昏沉地睡了过去。 沈霁筠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光暗交织之间。 雪白细腻的皮肤、炽热红艳的衣摆、乌黑的发丝……这些鲜明的颜色汇聚在了一起,缓缓勾勒出了一副海棠春睡图。 这几乎让人不忍心惊扰这一切。 沈霁筠的目光微微一凝,捡起了地上的薄毯,就要盖在少年的身上。可还没有碰到,谢小晚就所有察觉,睁开了眼睛。 “怎么是你……?”大概是刚刚醒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些含糊的意味,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在撒娇。 沈霁筠的手指一松,薄毯随之落了下来。 谢小晚拿下了脸上的书籍,坐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他跪坐在了床榻上,有一根调皮的头发丝翘了起来,在日光照射下泛着暗金的光泽。 沈霁筠先是低低“嗯”了一声,随后说道:“事情解决了,想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改口道,“就想回来了。” 谢小晚并没有多想:“已经处理好了吗?” 之前谢小晚也在战场上,但后面的情况也逐渐没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了,于是他干脆先一步回来,开始查阅上一任楼主留下来的古籍,想要找到“永镇”玉牌的作用。 可是找了一段时日,还是没能发现线索。 沈霁筠将大致情况说了出来。 谢小晚换了一个姿势,靠在了软枕上,生出了一些疑惑:“话说……南海龙族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赶紧退回到南海中,他们在等什么吗?” 海族人不能长期待在岸上,必须要靠着海水才能生存,他们这般强行留在岸上,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事情? 谢小晚想不出个大概,低头准备继续看书。 啪! 保持这个动作片刻,谢小晚直接合上了古籍,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他最近是看了太多的书籍,看得头昏脑涨,现在是一个字都看 60、能够满足 不进去了。 谢小晚将书籍放到了一旁,回过头去,见沈霁筠端坐在小桌前,正在品茶。 香炉中冒出一缕雾气,缓缓萦绕在四周,在雾气之下,沈霁筠那锋利的轮廓都被柔化了不少。 可能是他看得时间太久了,沈霁筠似有所感,转过头,看了过来。 谢小晚毫不客气地说:“你也帮我来找找看。” 沈霁筠一怔:“这不是风月楼的藏书吗?” 每一派的藏书都是传承,鲜少有让外人翻阅的。 谢小晚现在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他冲着沈霁筠勾了勾手指。 沈霁筠像是被迷惑了一般,走到了谢小晚的面前。 谢小晚直接将古籍塞到了他的怀中。 沈霁筠翻开一页,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 他看书的时候尤其专注,等他看完半本,再次抬头的时候,谢小晚已经趴在小几上沉沉睡了过去。 谢小晚的眼睫浓密纤长,好似盛着一捧日光。他的脸颊压在了手臂上,印出了一道红痕。 沈霁筠屏住了呼吸,伸出了手掌,想要触碰一下谢小晚头顶那一簇俏皮的发丝。 手掌一点点地接近。 就在碰到发丝的一瞬间,沈霁筠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最终轻柔地抚摸了一下谢小晚的头顶。 在这一瞬间,沈霁筠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就想很久很久以前,在凡间的小院中,书生在窗前看书写字,少年就托着下巴,神情专注地看着他。 待书生回头看去的时候,少年总会又是害羞又是恼怒地转过头。 这一切都这么的美好。 只可惜……回不来了。 沈霁筠的动作一滞,缓缓地收了回来。 - 于此同时。 东荒。 东荒主城是修真界的最后一条防线。 东荒主城正面对着是广阔的荒野,背面靠着的则是南州、北境以及西漠。 若是东荒主城一破,其他的地方也会随之被波及,无法幸免。 除了修真界以外,还有数以万计的凡人。 凡人虽没有修真天赋,可却是修真界的基础,如果没有了凡人,也就没有了后续的传承。 东荒守卫形色匆匆,身上沉重的铠甲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禀告魔主,今日前去荒野探查,发现外界的妖兽都不见了踪影。” 叶荒大刀阔马地坐在了庭院里。 东荒荒野冷清萧瑟,没有一点绿意。 他抬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听着守卫的汇报。 “小队向前侦查了一百里,还是不见妖兽的痕迹。荒野格外的平静,但……” 但这并非是什么好事。 在暴风雨的前夕总是格外平静的。 东荒荒野上的妖兽消失,很可能在酝酿着什么,按照以往的经验,可能会在不久之后出现妖兽潮。 守卫汇报完毕后,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命令。 叶荒一手搭在了膝盖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并没有立即回答。 就在守卫以为叶荒没有听见的时候,一道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先召集东荒的所有护卫。” 守卫问:“魔主可是要先一步剿灭妖兽潮?” 叶荒轻轻摇头,否定了他的话:“不是,是——让东荒守卫不要再离开主城。” 守卫瞪大了眼睛:“为何?” 东荒守卫的责任就是在东荒主城外巡逻,杀灭有危害的妖兽。 不离开主城的话,那要是妖兽来袭,都无法提前预知了。 叶荒并没有解释:“传令下去,开放东荒的所有飞舟,让城民先一步离开东荒。” 这命令让守卫越发的不解。 东荒苦寒,并不适合居住,所以城中的居民并不多。可就算如此,故土难离,这些人怎么可能会主动离开家园。 更何况,离开这里,又能去什么地方? 护卫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离开这里,又能去何方?” 听到这个问题,叶荒的目光一冷:“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 护卫立刻反应了过来。 叶荒并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命令。 东荒魔主的命令只需要听从,不能提出质疑。 他便只好收起了所有的疑惑,应了一声后,退了出去。 庭院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叶荒站了起来,望着远方——那是谢小晚离开的方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过了身去。 近日来,东荒荒野的呼唤越来越鲜明,血脉中传承着的力量在驱使着他前往。 他知道,东荒荒野中的妖族要开始有大动作了。 若是这群妖族要离开贫瘠的荒野,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东荒主城。 所以,他才让城中的凡人先行撤离。 可是……时间好像来不及了。 东方,黑云重重压顶而来。 叶荒的身影一闪,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落在了外侧城墙之上。他眼中的竖瞳微微缩紧,可以看见更远处妖气弥漫。 一个个身形庞大的轮廓从中缓缓浮现。 那是上古妖族。 上古妖族的实力蛮横,每一个都有化神期的修为,再加上妖族血脉加持,更能越级挑战。 这些年来,上古妖族一直蛰伏在苦寒荒野之中,从未离开过一步。 现在这番景象……不是一个好兆头。 一道惊雷落下,狂风骤起,吹散了叶荒耳侧的金环,上面的梵文不停的闪烁,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灰雾中的上古妖族瞥了一眼过来。 叶荒不躲不避,直直望了过去。 “东荒魔主……”灰雾沸腾,传来了一道洪亮的声响,“我听说过你的名头……” 声音落下,好似整个东荒主城都摇晃了一下。 城中居民有些慌乱。 东荒护卫齐齐上前来,手持着长矛,防备地看着远处的妖异情况。 “东荒魔主……好响亮的名头,只是叶荒,你一个妖族,怎么和人族待在一起?” “还不快快过来,你应当和我们是一个阵营的。” 叶荒是妖族,但他一直保持着人形,姿态行事也与人相差无几,所以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 现在被妖族一言戳破他的身份,顿时间,四周的人看他的目光也变了一变,多出了一些防备之意。 60、能够满足 “你看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这么一句话,他们都已经在害怕你、畏惧你了。” “在人类之中,你永远是一个异类,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来到我们这里吧,妖族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仔细听,你的血脉在呼唤着你。” 叶荒眼中的竖瞳陡然拉长,脸上也逐渐出现了豹子的样貌。他上前一步,对身后的护卫说:“都退下!” 护卫有些犹疑。 可叶荒积威慎重,往日的种种画面闪过,他们还是选择听从叶荒的话,全部都退了下去。 叶荒伸手从半空中虚虚一抓,一杆金灿灿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直对着远处的妖邪身影。 “你们的话真多。”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不羁的味道,“要打就打,别叽叽歪歪的。” 灰色扭曲扩张,其中浮现了一道道的面孔。 上面的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叶荒。 “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现在我们只是看在同族的份上,对你手下留情的。” “给你一个机会,要是你还不知好歹……” 伴随着话语声,灰色的雾气不停地膨胀,朝着东荒主城靠近了过来。隐约间,可以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转瞬之间,灰雾就来到了东荒主城面前,只差一步就要进入其中。 还好在这时,城墙上闪烁起了一道道的纹路,在四周撑起了一层屏障,挡了灰色雾气的入侵。 灰雾与屏障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 双方在互相较劲,一时间分不出胜负来。 可白光不断变得暗淡,而灰雾源源不断地涌来。显然,突破屏障只是时间的问题。 更远处,妖兽汇聚,犹如潮水一般涌来,对着东荒主城虎视眈眈。 叶荒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收回了武器,大步走了回去:“通知最近的宗门,让他们前来支援——东荒主城有难。” 但这一次,手下的护卫没有像之前那么听话,在迟疑了片刻后,从中冒出了一道疑问:“魔主,你……你也是妖族?” 叶荒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回答:“是。”他看了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在他的目光扫=射下,所有人都避了开来,纷纷摇头:“没、没什么。” 叶荒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只扔下了一句:“疏散凡人,守好东荒。” - 哗—— 又是一页翻了过去。 沈霁筠的手指修长干净,倒是与书香墨卷格外地相搭。他伸出两指捏着薄薄的书页,突然凝眸:“找到了。” 谢小晚被惊醒了过来,他歪着头,双眼朦胧,还带着一点水光,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找到什么了?” 沈霁筠的手指点在了书上:“这里。” 谢小晚伸长了脖颈,想要看清楚书上写着的字,可还是差了一段距离。他一手撑着桌子,靠近了过去。 日光朦胧,光束斜斜照下,可以看见点点漂浮起来的飞尘碎末。 谢小晚垂眸一看,方才看清书上的内容。 上面写着,玉牌分为两块,一为“永镇”,一为“山河”。当两者合为一体的时候,就将涌出上古之力,永世镇压一方山河,不让妖邪靠近寸步。 谢小晚轻声念出了最后一句话,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专门用来应对东荒的上古妖族的吗?” 这块玉牌来自于东荒。 显然是在千年以前,用来镇压上古妖族的。可现在不知为何流落到了外面,还碎成了两半。 所以,南海龙族与东荒妖族联盟,他们之所以上岸来,就是为了就是毁坏这玉牌,让妖族重新降临世间,成为修真界之主。 谢小晚捏住了玉牌:“这个消息……望山宗知道吗?” 沈霁筠:“已经传音回去了。” 谢小晚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有了这条提醒,想来其他地方不会像南州这般被动,能够先一步将危机化作于无形。 应该不会引起大乱。 谢小晚理所应当的想。 - 与此同时。 一条传音日夜兼程,跨越千里的距离,终于回到了望山宗之中。 ——南州龙族生乱,警惕东荒。 望山宗主听完了以后,眉头紧锁,半天不语。 过了片刻,他终于有了别的反应。 “咔嚓”一声。 一缕灵气缓缓消散,这道传音直接消散在了半空中,不复存在。 望山宗主收回了手,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这传音的内容尚且不知道真假,就算是真的好了,南州和东荒都远在天边,不管是发生什么事情,都牵扯不到望山宗的头上。 更何况……若是在灾难发生之前,就将一切的危机都消弭于无形,哪里还会有人记得望山宗的好处? 现在得知了先机,首要做的事情不是提醒其他宗门防备,而是……将其中能获得的利益最大化。 如果操作得好的话,危险也能转换成为机会,望山宗还能借此机会,再次制霸修真界一千年。 想到这里望山宗主的眼中闪烁着精光,他传出一道传音:“让你做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然云竹君成为了一个废人,但留下来的名声资源……还是可以利用一番的。 - 一阵湿润的海风吹了过来。 谢小晚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很快转开了目光,他看向了窗外,可以看见远处海天一色、碧波荡漾。 可在这平静的海面之下,却有着暗潮汹涌。 谢小晚摸索了一下玉牌上刻着的字:“不行……还是要去一趟东荒。” 上古妖族之威,以人力无法抗衡,既然这玉牌如此的关键,肯定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沈霁筠说:“只一半玉牌,没有用处。” 谢小晚反应了过来:“那就先去北境望山宗,拿了另一块玉牌,再去东荒。”他将玉牌放在了桌上,轻轻推到了沈霁筠的面前,眨了眨眼睛,“麻烦你跑一趟啦。” 沈霁筠没有动手,而是望着谢小晚:“我一个人去吗?” 声线低沉,好像能从中听到一丝委屈的意味。 谢小晚怔了一下,反问道:“不然呢?” 沈霁筠也没再说话,只是低垂下了眼皮,不拒绝也不反对。 他不想离开谢小晚。 就算在谢小晚的身旁,什么都做不了,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也能够满足了。 皆为名利 61、皆为名利 房间里一室的安静。 谢小晚坐在了美人榻上, 与沈霁筠只相隔一张酸枝木小几。 小几上摆放着一樽精致的金丝缠枝香炉。 其中香料静静地燃烧着,冒出丝丝缕缕的雾气,使得四周萦绕着一股幽香。 谢小晚屈着小臂, 靠在了一旁的软枕上, 他的鼻尖轻轻一嗅, 闻到了一股无法忽视的冷冽清香。 这并不是安神香的香味, 而是来源于沈霁筠身上的, 冰冷清冽的霜雪气息。 这味道犹如九天之上的冷云,亦是覆满着霜雪的山巅。 闻得久了,还有一点好闻。 谢小晚碰了碰鼻尖,抬眸看了过去。 沈霁筠已经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依旧保持着沉默。 谢小晚屈指轻叩, 发出一个带着疑问的音节:“嗯?” 沈霁筠的双手搭在了膝盖上, 此时不自然地动了一下手指,像是欲言又止:“……” 谢小晚歪了歪头, 看着面前的人, 突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沈霁筠……怎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 他又接连生出了一个新的疑问——以前的沈霁筠是什么样的? 大概是一座用来象征的雕像。 强大、冷漠, 一切的情绪与欲-望都被抹除,只让人高高仰望, 不得靠近。 现在, 这尊雕像已经跌落在了泥沼之中, 沾染上了七情六欲, 看起来越发得像是一个人了。 一个普通的人。 谢小晚看了半晌,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沈霁筠大概、可能、也许……是不想离开风月楼。 沈霁筠不想去做这件事。 可他又担心谢小晚生气,于是也不敢直接拒绝。 谢小晚大致猜到了沈霁筠此时的想法, 心头有些微妙,没想到沈霁筠会在……害怕他? 准确的说,也不能说是单纯的害怕。 而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他高兴了。 谢小晚眨巴了一下眼睛,直白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去?”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沈霁筠也不能逃避这个问题,他对上了谢小晚的目光,沉默片刻后,低声回答道:“因为……你。” 谢小晚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我?” 沈霁筠:“是。”他顿了顿,“我想……看着你。” 说到后面,声音逐渐轻了下来,几不可闻。 不、不止是看着。 而是想更近一步,更靠近一些。 可沈霁筠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他能做的,只是守在谢小晚的身旁,不让其他人靠近触碰。 小晚…… 沈霁筠将这两个字在舌尖来回的滚动,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思绪显现出分毫来。 谢小晚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外,奇怪地问:“看着我做什么?” 沈霁筠掩藏住了其他想法,只说:“保护你。” 谢小晚下意识地想回一句,现在也用不到你保护了。 可话到唇边又止住了,如果真的这么说了,倒像是他决绝无情翻脸不认人了。于是他换了一个更委婉的说辞:“风月楼很安全。”——没什么需要保护的地方。 沈霁筠的唇角成了一条冷漠笔直的线,否定了谢小晚的说辞:“这里并不安全。” 谢小晚正要反驳,就又看到墙角的一处污渍。 那是海族护卫肆虐之时,留下来的痕迹,就算是风月楼重新修葺了,也还是无法消除。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是没什么说服力的。 谢小晚想了想,使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理由:“你要做的事情,可是为了天下苍生呀,这都不去吗?” 话音落下,他再次看了过去。 沈霁筠的神情平静淡漠,不起一丝波澜:“我想去,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谢小晚不解:“为何?” 沈霁筠的右手缓缓舒展了开来,他的手指干净笔直,犹如一根苍翠的竹子。 “我现在修的是杀戮之道。”他抬起头,额间的红痕若隐若现。 在修真界中,鲜少有人走杀戮之道,就算是有修这条道的人,也很快就会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这是因为这条道到了后面,会让人渐渐沉溺于杀戮之中难以自拔,成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沈霁筠慢慢地说:“只有你在,我才能控制自己的杀戮欲-望。” 只要待在谢小晚的身旁,看见少年的身影,沈霁筠就会感觉到格外的平静。 大概是,他的杀戮因保护而起,也因面前的少年而起。 谢小晚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他还以为,沈霁筠只是单纯地不想离开他。 这么一来,他就有些犹豫了。 现在这一行,要先去北境再去东荒,路途遥遥、风尘仆仆的。他好不容易回到风月楼,本来想再留一段时间,稳定局面的。 别看谢小晚之前说得大意凛然的,其实他对于“天下苍生”并不是特别在乎,他在意的只是风月楼。 可是,他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假使风波一直不停歇,风月楼就要处于风暴的最中央,而东荒那边的妖族一日不除,南州就不会平静下来。 再说了,天下不太平的话,他又如何再去渡下一次的情劫呢? 谢小晚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像是在思索:“那……要是我也去东荒,你去吗?” 这下,沈霁筠没有任何的迟疑:“去。” 谢小晚:“……” 好吧。 他这算是明白了,不管是什么理由,沈霁筠现在是跟定他了。 反正南州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去跑一趟也没有关系。 谢小晚站了起来,结束了这次的对话:“好了,那我和你一同前去就是了。” 说着,他屈指弹出一缕灵气。 灵气在半空中盘旋了一下,最终化作了一只纸鹤, 纸鹤扑腾了一下,从窗口飞了出去。 没过多久,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谢小晚朗声道:“进来。”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 妙音稳步走了进来,站在了谢小晚的面前,问:“楼主,有何事要吩咐?” 谢小晚将事情与妙音说了一遍:“我要出去一趟,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就留在风月楼主持局面,想来要不了多久,长老们就会回来了。” 对于这个安排,妙音没有疑问,不过她想要说其他的事情。可余光一瞥,见沈霁筠站在一旁,又止住了话头 61、皆为名利 。 谢小晚挑了挑眉,顺着妙音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沈霁筠的身影笔直挺立,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过去。 他大概猜出妙音想要说什么话了,但还是主动步入了房间的深处,方便妙音说话。 妙音跟了上去。 在她走过之后,柱子上悬挂着的幔帐层层落了下来,遮掩住了里间的动静。 谢小晚站在了墙壁前,转过了身来。 妙音也停下了脚步,问:“楼主,此番出行,您要和……他一起吗?” 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沈霁筠。 谢小晚微微颔首。 妙音瞥了一眼外面的沈霁筠。 隔着重重幔帐,还是能够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道:“楼主,这可是您之前的渡劫对象,您的多情道……” 多情道的道义,是爱时深情、不爱则无情。 一旦情劫结束,就要与以往的渡劫对象一刀两断,再也不见。 话是这么说的,但现在偏偏沈霁筠一门心思地贴上来,万一两人继续相处下去,极有可能有碍到多情道。 妙音将心中的顾虑小声地说了出来。 说的这些,其实谢小晚自己也知道。 但现在修真界中情况错中复杂,这种情景之下,沈霁筠确实一个很好的……打手。 更何况,他还需要望山宗的半截玉牌,用来镇压东荒的妖族。 谢小晚用着轻快的语气说:“放心啦,你当楼主我是什么人?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自破多情道的。”他说的是信心满满,“我现在只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了,就不会再和他在一起啦。” 妙音听完这句话,稍稍放下了心。 谢小晚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妙音思索了片刻,摇头:“没有了。” 谢小晚在确定了以后,这才走了出去。 幔帐拨动,掀起一阵阵涟漪。 妙音正要出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楼主说的这话有点耳熟,是不是……之前说过? 她正想要问,却见谢小晚已经走到了沈霁筠的身旁,使得口中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算了。 就算是问了,楼主做出的决定也不会轻易更改。 - 事情紧急。 谢小晚定了最早的一班飞舟,离开南州前往北境。 翌日,飞舟启程。 谢小晚的飞舟票是最上等的,所以早早地就上了飞舟,不用再浪费时间排队。 他坐在甲板上的休息区,向下看去,下方排着一队长龙,一眼都看不到尾。 谢小晚背靠着座椅,捻起了一枚葡萄放入了口中,微微一抿,就有一股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他“啧”了一声,突地听见下方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大概是南州发生乱动,这些人想要离开这里,前往更安全的地方。 这人一多,就不免生出了纷乱来。 修真之人耳聪目明,就算是隔着一段距离,谢小晚还能听见下方传来的吵闹声。 有个修士叫嚣着:“为什么不让我上船?南州这么危险,我要离开这里!” 飞舟上的护卫下来维持秩序,铁面无私地说:“没有船票,不得上飞舟!” 这个闹事的修士很快就被赶走了,但底下并没有就此安静下来,反而响起了阵阵的议论声响。 “你们也是要离开南州去北境?” “是啊,本来在南州做些小生意,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生意做不下去了,只好先去其他地方逃难了。” “哎,怎么会想要到去北境的?” “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修真界地域广阔,但大部分的灵川秀水都是有主之地,一般修士只能待在四洲之中。 这四洲分别是——东荒、南州、北境、西漠。 其中东荒就不用说了,东荒苦寒,又有妖兽横行,若不是其他地方实在混不下棋,根本就不会考虑去。 西漠同样荒凉,又被密宗所占据,风俗环境都不同,更不是一个好去处。 本来南州背靠南海,温暖如春又灵气充裕,是一个宜居之地,可现在又生出这番变故。 这么一盘算下来,眼下就只有北境一个选择了。 “北境也算是不错了。” “也是……北境还有云竹君在,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不是吗?” 谢小晚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望向了坐在对面的人。 在望山宗的眼中,沈霁筠现在可是修为全无,沦为了一个废人。 按照常理来说,望山宗应当将这件事公布于世,怎么到现在还藏着掖着? 沈霁筠听到别人在议论他,倒是巍然不动,像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是别的人。 谢小晚开口问道:“望山宗想要做什么?” 沈霁筠语气平淡地说:“来来往往,皆为名利。” 谢小晚明白了。 望山宗不公布“云竹君”成为废人的消息,无非是舍弃不了这个名号能带来的名利罢了。 他的唇角浮现了一抹笑意:“你不在意?” 沈霁筠轻声回答:“我已不是云竹君了。” 谢小晚直直看了过去:“那……你为了什么?” 人生在世,皆有所求。 不可能有人心无所求。 那沈霁筠做出了这番种种,又是为了……求什么? 谢小晚其实能够猜到沈霁筠心中所求,可他就是想要问上一问。 他等待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沈霁筠的回答。就在他以为等不到的时候,又听见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求我所不能求。” - 飞舟一路北去。 南州北境相隔千山万水,就算是乘坐飞舟也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还未到达北境,就先传来了一个坏消息——东荒荒野妖兽来袭,岌岌可危。 这一个消息一传出去,先引发了一阵骚乱。 有人担忧:“妖兽来袭,该如何是好啊?” 有人则无所谓:“肯定就只是妖兽潮,东荒不是隔一段时间就来这么一遭吗?又没事!” “是啊,东荒时不时就有妖兽潮,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吧?” 就在众人放下心的时候,又冒出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可是这次可不一样,据说啊……就连上古妖族都出动了。” 众人议论纷纷了起来,但一眼看去,却 61、皆为名利 没多少恐慌之意。 毕竟东荒距离这里太过于遥远,还有东荒主城的阵法挡着,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 再说了,还是那句话——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挡着。 他们这些普通修士着急个什么劲啊。 在慌乱了一阵后,飞舟上的乘客也就不再关心这件事情了。 谢小晚站在了顶端,向下望去。 飞舟四周云雾缭绕,时聚时散,可以窥见些许下方的景色。 谢小晚靠在了栏杆上,轻声自语:“上古妖族来袭,应该没事吧?”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随后,一道阴影覆盖了下来。 谢小晚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你已经传音回了望山宗,他们肯定早做好了准备……” “就算是面对上古妖族,应该也能坚持一段时间。” - 此时此刻。 望山宗。 会事大厅,众人争吵激烈。 平日里仙风道骨、风光霁月的修士,此时看起来也与菜市场叫卖的商贩差不多。 一个胡子花白,憨厚老实的修士粗着嗓子说:“我认为,现在这种情况应当先增援东荒,不让荒野上的上古妖族进来一步。” 这个提议理应得到大部分人的肯定。 可是,话音落下后,很快就响起了反对的声音:“可是,东荒魔主也是妖,若是他与荒野外的妖族里应外合,那又如何是好?” 老实修士用力一拍桌子,唾沫横飞:“东荒魔主再是妖,他也镇守了东荒百年,现在还在苦苦支撑,要是想反早就反了,还等得到现在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 “……” 就在争吵声到达顶端的时候,望山宗主开口了:“肃静。” 众人对视了一眼,停了下来。 望山宗主说:“此事重大,光凭我们一个宗门也无法决定,不如召集其他宗门,一同商讨此事。” 老实修士:“可是……” 望山宗主瞥了一眼:“清宁道人,我知道你关心则乱,可是此事实在要紧,若是你实在不服,不如先听听云竹君的话……” 这话一出,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他们纷纷看去,只见云巅之上,出现了一道巍然不动的身影。 那人就犹如冰封一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声音浩荡地落了下来:“就按宗主所言。” 这样一来,就算是最为耿直的清宁真人也无话可说了。 望山宗主一锤定音,会议也就此结束,宗门的长老们纷纷散去,不消片刻,会议大厅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除了望山宗主以外,剩下的那个赫然是之前带队前往东荒的长老。 长老的脸上有些迟疑:“宗主,这样做……真的不会被拆穿吗?” 望山宗主摸了摸胡子,一脸自得的模样:“你啊,还是太小心了。云竹君,只是一个符号一个标志,而望山宗需要这么一个标志,不管他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过去,“知道了吗?” 长老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望山宗主又看了一眼天边的云竹峰。 他甚至期望着,此次东荒的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这样,才能显现出望山宗的重要性来。 而那些愚蠢的宗门,也会在危机面前迫不及待的俯首称臣,将手上的资源都如数上交给望山宗。 到时候…… 望山宗说不定真的能够掌控整个修真界。 长老见望山宗主意气风发,心中却不免担忧——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于,能够解决上古妖族的隐患,若是解决不了,所有的谋划都会沦为一场空。 - 数月之后。 飞舟终于抵达了北境。 北境的温度比南州要冷一些,谢小晚一下去,就感觉到了一道冷风迎面袭来。 他来过北境。 但当时与现在的心境截然不同,恍若隔世。 谢小晚感慨了一番,仰起头看去。 上方的天空澄澈清明,没有云雾遮挡,可清楚地看见远处云巅之上屹立着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 就算相距如此之远,只要看一眼过去,就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谢小晚抬手揉了揉鼻尖,问道:“现在直接去望山宗?” 他们来到北境,为的就是拿到另一块“山河”玉牌,等“永镇山河”连在一起,方才能够发挥应有的效用。 沈霁筠缓步走到了谢小晚的身旁:“好。” 两人朝着望山宗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谢小晚发现有不少人与他们同路。 他状若不经意地问起:“你们也是去望山宗的吗?” 被问的那个人年轻青涩,看到谢小晚的第一眼先闪过一道惊艳,而后才回答道:“是啊,我们要去望山宗。” 谢小晚细声细语地问:“你们去望山宗做什么?” 那个年轻修士怔了一下:“你们不知道吗?有不少妖族突破了东荒的防线,在各处生乱了。” 谢小晚的眉心皱了起来。 东荒荒野无边无际,光靠一座东荒主城确实守不住。所以,东荒主城只拦截上古妖族,对于普通的妖族是顾暇不及的。 可就算是普通妖族,对于凡人来说,也是一场无力抵抗的灾祸。 谢小晚自语:“怎么会这样。” 沈霁筠不是已经早就提醒了望山宗吗? 现在不是应该早早地防备起来,以免妖族作乱。 沈霁筠也生出了一些不解。 那个年轻修士还在说:“看来上古妖族破开东荒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只有望山宗能够庇佑我们了……” 谢小晚假装十分感兴趣地问:“是吗?望山宗真的能庇护我们这些小宗门吗?” 提起这个,年轻修士说得是滔滔不绝:“当然啦,望山宗有云竹君坐镇,又怎么会畏惧上古妖族呢?只要我们上缴一定的矿石灵脉,就可以得到望山宗的庇佑……” 谢小晚捕捉到了关键词:“云竹君?”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天青色身影。 年轻修士丝毫不觉:“是啊,你看——” 谢小晚看了过去。 云巅之上,隐约可见一道身影端坐其上。 可是,沈霁筠就在他的身旁,那个云竹君,又是谁? “这就是云竹君。”他的声音中带着雀跃与仰慕,“听说他的无情剑天下无敌,上古妖族肯定也不是他的对手……” 谢小晚:“……” 沈霁筠别过了脸去:“咳……” 第62章 一战之力 天下无敌手。 剑意无双。 没有人走出他的一剑…… 这些描述, 常常被用在云竹君的身上。 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于当着沈霁筠的面说这种话,语气措辞还用的这么……夸张。 就算是淡然如沈霁筠,面对这样的情景都觉得有些局促, 他别过脸去假装听不到, 却正好对上了谢小晚目光。 那双漆黑如点星的眼瞳中,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 “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谢小晚明知道沈霁筠就在身旁, 还故意问了一句这么一句。 没想到, 年轻修士的反应格外的激烈:“当然啦, 云竹君可是……”又是一连串的词汇用以形容他心中的“云竹君”。 什么, 云竹君的剑意无情,世间没有敌手。 什么,只要云竹君挥出一剑,那些作乱的上古妖族都会退缩害怕。 什么…… 谢小晚听了一耳朵, 回过头瞥了一眼沈霁筠。 只见男人不自然地侧过了身, 望向了远处。他的手指缩紧,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谢小晚觉得有些有趣,还想再问:“那……” 身旁传来了一声轻咳:“咳——” 谢小晚的眉梢一挑。 沈霁筠低声提醒道:“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好吧。 估计再说下去, 沈霁筠就要忍耐不住了。 谢小晚只好收回了目光,放弃了继续问下去的想法。 可年轻修士还大有侃侃而谈的意思,他以为谢小晚也是出身小宗门,还在劝说:“这次上古妖族出现, 修真界必定要经历一番劫难。我们这些小宗门,还是倚靠着望山宗比较好……” 谢小晚敷衍地点了点头:“好,我会考虑的。” 然后他就与年轻修士告别, 继续上路。 就待在原地聊天的这么一会儿子功夫, 前往望山宗的路上又多出了不少人。 看起来他们风尘仆仆, 应当从外地赶来的。 再看这些人身上的衣着武器, 都不是什么上品,都是普通宗门出身的修士。 有的人神情凝重,有的麻木不仁,还有的一脸怯畏…… 这些人,应该都是冲着望山宗和“云竹君”来寻求庇护的。 眼看着灾祸要起,这些小宗门没有抵抗危机的能力,对于他们来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付出一些代价,也不至于在劫难之中断绝了传承。 谢小晚扫了一圈,收回了目光,轻声自语:“望山宗到底想干嘛?” 按照常理,在接受到沈霁筠的传音提醒后,望山宗就应该堤防东荒,早早做出应对。 而不是到现在这个时候,危险逼近了,方才做出应对。 不仅如此,做出的应对不是解决东荒的危机,而是……先收服其他宗门,将利益收入囊中。 看来,望山宗的野心勃勃,所图不小。 还有…… 谢小晚的目光一凝,落到了旁边的男人身上。 沈霁筠一袭青衣,清逸雅致,犹如一丛青竹,挺拔笔立;亦如雨过天晴之后,轻雾缭绕的山水树间。 昔日的云竹君就站在这里,那现在坐在云竹峰山巅的那个,又是个什么东西? 谢小晚隐隐猜到了望山宗想要做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望山宗,这是要发灾祸之财啊! 东荒妖族作乱,本来望山宗身为修真界领首宗门,早早派出人手在东荒边界防御,便可免去大部分的祸事。 可是望山宗偏不,要让其他人惶惶不安,等到事态变糟之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站出来,收揽人心,最终……统领整个修真界。 谢小晚禁不住感叹了一声:“望山宗的宗主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做出这么聪明的选择。” 当然,这个“聪明”并非是褒义词,而是带着一些嘲讽之意。 谢小晚能想到的,沈霁筠自然也想到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他还是云竹君的时候,就一直在云竹峰上闭关,从来不问宗门中的事情,就算是收徒弟,也是宗门安排的。 所以他也并不清楚望山宗主的为人性情。 不过,从之前千年之约中做出的种种举动,就能看出些许端倪来。 在望山宗主的心中,利益高于一切。 沈霁筠慢慢地拧起了眉。 路上来人形色匆匆。 唯有谢小晚与沈霁筠走得不慌不忙,倒是吸引了旁人的一些注意。 走着走着,谢小晚又生出了一个疑问:“上古妖族,真的不是你的对手吗?” 这是刚才那个年轻修士说的。 望山宗现在大概是将“云竹君”当成是一个招牌,用来吸引其他宗门,所以才会描述得如此夸张。 好像只要有云竹君在,上古妖族就不足挂齿。 沈霁筠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回答:“有一战之力。” 意思就是,连沈霁筠也不是上古妖族的对手,只能试试看。 谢小晚也并不意外。 毕竟上古妖族并不能用数量来计算,也不是一个或者两个,而是……一群一族。 沈霁筠再强,他也只是一个人,人力终有限,不管怎样,都无法同时与全部的上古妖族对敌。 但若是让他斩杀一个数个,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连沈霁筠都这么说,望山宗为何会有恃无恐? 谢小晚摸了摸下颌,疑惑地说:“这样看来,难不成望山宗藏着什么压箱底的招数?” 沈霁筠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应当是没有的。” 谢小晚瞪大了眼睛:“?” 望山宗纯属在这里空手套白狼啊。 还是说,他们觉得上古妖族的危害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大,自信能够解决? 谢小晚按了按太阳穴,怎么也没想明白望山宗这些人的想法。 不过他无意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只想要早些拿到另一块“山河”玉牌,然后再去解决东荒的事情。 谢小晚将这些问题抛到了脑后,问:“那玉牌你放在什么地方?” 沈霁筠低声回答:“云竹峰。” 听到这个答案,谢小晚仰头看了过去。 天际云雾缭绕。 可见山峰上一点冰雪覆盖,寒意逼人。 玉牌在云竹峰上,就代表着,他们要遇到“云竹君”了。 谢小晚倒是生出了一些好奇心。 望山宗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做出这个法子,让别的人来冒充云竹君的,也不怕被拆穿的吗? 抱着这样的心思,谢小晚轻车熟路地朝着云竹峰走去。 哗啦——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了过来。 谢小晚从玉树琼花中走出,步入了萧瑟荒凉的小路。 云竹峰的周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雪,在这种情况下,路旁的花草树木都变得稀疏了起来,好似即将凋零的模样。 谢小晚依稀记得,上次来云竹峰之时的景象。 还是林景行带他的。 那时,谢小晚怀着满腔的心思,想要将无情无欲的云竹君拉下神坛,让这个人后悔绝望。 毫无疑问,谢小晚做到了。 做得还出乎的优秀。 就是……后遗症多了一些。 谢小晚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一道紧跟不舍的身影。 他掩着小路继续走去。 云竹峰遍布冰霜,寒意逼人,再加上云竹君不近人情,所以鲜少会有弟子来到这里。 上次来的时候,连只鸟的影子都瞧不见。 可是现在,这里却站满了人影。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在没有被发现之前,闪身躲到了一侧。 他抬眸一看,只见进入云竹峰的小道上都守着望山宗的弟子,一个个神情肃穆,瞧着一副生人免进的模样。 有人。 看起来从正面进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另辟蹊径,从其他路进去。 谢小晚想要换一条路,可绕了过去,另一条路上也守着弟子。 不仅如此,云竹峰的四周还布着阵法,一旦就有人进入,就会激发阵法。 以谢小晚的修为,自然可以破开阵法进入其中。 可一旦阵法被破开,也会引起布阵之人的注意。 现在望山宗图谋不小,都敢让人假冒“云竹君”,现在真的沈霁筠来了,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肯定又是一场麻烦。 谢小晚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 他正想着该如何不惊动其他人进入云竹峰之中,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景行?”谢小晚用手肘戳了戳沈霁筠,示意道,“你徒弟。” 沈霁筠的脸上没什么波动,好似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谢小晚已经了解了沈霁筠的性格,也不在管他,而是关注着林景行的一举一动。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只见林景行要进入云竹峰中,却被守在入口处的弟子拦了下来,不让他进去。 林景行与之争辩了起来:“为何不让我进去?” 守山弟子一脸严肃,不近人情地说:“如今云竹君正在闭关,情况特殊,为了避免闲杂人等惊扰了云竹君,这才不让外人随意进出,还请林师兄海涵。” 倘若是旁人,说不定还会被这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林景行。 他不退反进,朗声质问道:“我乃云竹君座下亲传弟子,难道——我是外人?” 守山弟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然后坚定了下来:“林师兄,这是长老吩咐的。” 林景行皱了皱眉。 前往东荒参加千年之约的弟子都多少知道些内情。 比如云竹君的修为出了岔子,沦为了废人;再比如,云竹君根本没跟着飞舟一起回来…… 可现在,怎么又传出了云竹君闭关修炼的说法? 宗门还拿着云竹君的名号,用来招揽其他宗门。 林景行觉得事出蹊跷,就去找了曾经一同前去东荒的弟子那里探探口风。 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弟子不是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就是在闭关修炼,没个十年八年不会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更有甚者,直接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仔细算来,林景行不免毛骨悚然,这么多弟子,就只有他一个人还安然无恙。 就好像是有一张大网,在不知不觉间,将望山宗网在其中,而暗中织网者正在谋划着惊天骇人的秘密。 于是林景行再也忍耐不住,来到了云竹峰,想要见一见山巅的“云竹君”。 可是出师未捷,还没进入云竹峰之中,就先被守山的弟子拦了下来。 林景行的思绪收了回来,他还想要辩解,守山弟子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林师兄,还请你不要再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听从掌门长老的吩咐行事的……” 林景行沉默了片刻,默默地离开了。 就在他快要离开云竹峰的范围之时,一道身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口中说着:“景行!” 林景行停了下来拱手:“长老。” 长老双手背在身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景行:“你跟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林景行没做他想,就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看起来是走向了偏僻的角落。 谢小晚站在暗中,小声地问:“我们也上去看看?” 沈霁筠颔首。 谢小晚正要跟上,又想到了什么,抬手一道灵气钻出,在两人的四周布下了掩人耳目的阵法,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看破了身份。 做好了准备,这才跟了上去。 - 云竹峰外。 悬崖边。 谢小晚隐蔽了身影,躲在了一棵枯树后面,向前张望了一眼。 还没看到具体的景象,身后就靠来了一个人。 躲藏的地方太过于狭窄,两个人靠在了一起,只要谢小晚一动,就能碰到沈霁筠那结实有力的胳膊。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冷冽的清香冒了出来,充斥在了周围,怎么也躲不掉。 谢小晚压低了声音:“能不能离我远些。” 沈霁筠低垂着头,神情平静:“离得远些,就会被发现了。” 谢小晚一看,还真的是这样。 他布置下来的阵法只在身边不远处有效,一旦离开这个范围,就会被别人看破。 他沉默片刻,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法:“我也给你身上布一个阵法。” 沈霁筠回答的很快:“不用,一个够了。” 谢小晚:“……” 他觉得,沈霁筠的变化很大。 不仅不冷漠了,脸皮还变厚了,根本没办法交流沟通下去了。 谢小晚干脆放任自由,止住了口,向前看去。 前方。 林景行和长老站在悬崖边上交谈。 林景行落后了一步,跟在了长老的身后,恭敬地问道:“请问长老有何事吩咐?” 长老直视前方的悬崖,一脸仙风道骨的模样,语气温和地说:“景行啊,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既然都这么说了,林景行自然也不客气了,直接问道:“长老,当初师父明明就留在了东荒,根本没有回到望山宗!” 长老的表情一滞。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 当时他与云竹君起了争执,为了一时之快,他将沈霁筠留在了东荒,等事后后悔了,再回过头去寻的时候,却早就不见了沈霁筠的身影。 后来回到了望山宗,长老也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与望山宗主合计密谋了以后,便对外宣称是云竹君闭关修炼了。 对于那些同去东荒的弟子,长老就想尽办法让他们闭嘴,不肯闭嘴的,呵呵……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如此一来,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林景行继续质问:“长老,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长老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按照他的想法,应当斩草除根,让知道真相内情的人都消失殆尽,尤其是林景行。 但望山宗主阻止了他的行为,说是,林景行是云竹君的亲传弟子,倘若就这么轻易地消失了,肯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将林景行留下来,他的身份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长老想到望山宗主的种种说辞,脸色缓和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景行,这一切都是为了望山宗啊。” 林景行不解。 长老徐徐说道:“你可知道,东荒大乱?” 林景行点头:“有所耳闻。” 东荒大乱的消息犹如一阵风,瞬间席卷了修真界的每一个角落。 修真界已经平静了太久了,平静到,甚至让修士们都缺失了应有的血性。 大多数人觉得劫难将至、风波不止,变得惶惶不安了起来。 长老思索了一下说辞,说:“不久的将来,天下必有大乱。妖兽横行,民不聊生……” 长老所描述的场景鲜明立体,林景行听得很投入,不过听完了以后,他问了一句:“那这和云竹君有什么关系?” 长老哽了一下,勉强说了下去:“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有一面旗帜,来稳定局面。而云竹君,就是这一面旗帜。” “我们也不想欺骗世人,可是……这样做了,能够使得众人万众一心,渡过劫难。” 林景行到底年轻,被长老这么一绕,就动摇了起来。 长老加把劲,继续说:“景行,你身为云竹君的亲传弟子,理应帮助宗门……” 尤其是帮助宗门圆上这个谎言。 林景行觉得这些话不太对,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于是他也无法反驳长老的话。 就在他快要被长老说服的时候,一旁传来了“咻——”得一声。 一块石子破空而来。 直接砸中了长老的后颈。 长老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就像是一块冰雕,保持着方才的动作,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林景行又惊又疑,转过头看去。 悬崖边上生着一丛枯树。 而此时,荒芜冷清的枯树丛中,流淌出了一道绯红的火焰。 少年背靠着树干,精致的眉眼张扬动人,笑嘻嘻地说:“林景行,好久不见——” 林景行一怔,眼前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便只剩下那道鲜明炽热的身影:“小晚……”现在,好似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他只满心剩下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小晚伸手指了指旁边:“还有一个人呢。” 林景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谢小晚的身旁还有一个人,在看见来人后,他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的神情:“师父?” 沈霁筠的神情淡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谢小晚挡在了身后。 林景行想要多看一眼谢小晚,却意外地对上了一道锐利的目光,他只好收了回来。 谢小晚没有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潮涌动,顺手将手掌搭在了沈霁筠的肩膀上,问:“林景行,最近过得怎么样呀?” 林景行拘束地回答:“还行……” 谢小晚也就随便一提,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他从沈霁筠身后走了出来:“你们师徒俩先叙旧,我过去看看。” 说着,就走到了长老的面前。 长老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只有一双眼睛惊恐地转动着。 而身后,久别重逢的师徒俩并没有十分热切,两人都是淡淡的,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是……对手。 林景行率先问道:“师父这些日子,都和小晚在一起吗?” 沈霁筠“嗯”了一声,他语气不善地说:“小晚……这不是你能称呼的。” 林景行带了一些针锋相对的意味:“是吗?可是小晚并没有说,要不,等下徒弟去问问小晚?” 沈霁筠的目光落在了林景行的身上。 林景行感觉到了一点冷意,但还是没有退缩。 这时,谢小晚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清脆动听:“长老,商量一下,我们就进一下云竹峰,也不做别的事情。” 沈霁筠望了过去。 一道明晃晃的丝线架在了长老的脖颈上,只差一点,就要割开了他的脖子。 谢小晚的眉眼带着笑意,问:“长老,行吗?” 长老用眼神询问:我能说不行吗? 谢小晚的手指弹了一下丝线。 丝线“锃”得一声晃动了起来,折射着璀璨的光源。 他的声音甜丝丝的:“不行哦,不答应的话,就杀了你。” 就算是威胁,也说得好像在撒娇。 长老的眼睛转动了一下,艰难地决定帮这个小忙。 不远处,沈霁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虞。 当然,这不是因为长老被威胁,而是……谢小晚用着这样的语气对别人说话。 沈霁筠额心的红影若隐若现,代表着他心中正在积蓄着的杀意。 杀了这些人。 这样的话,就没有人能看到小晚的模样,也不会…… 就在沈霁筠快要陷入杀戮的泥沼之中时,前方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好了,我们可以进云竹峰了……沈霁筠?” 少年的嗓音清亮。 如同山涧中的清泉,落下来的时候叮铃作响。 沈霁筠眼前的血色被驱散,只余下了谢小晚的模样。 谢小晚问:“你怎么了?” 沈霁筠将一切都隐藏在深处,平静地回答:“无事。” 谢小晚也没有多想:“走吧,早些拿了东西,早些离开这里。” 林景行跟了上去,问:“小晚,你要去哪里?” 谢小晚对于林景行还有一些好感,也没有想要隐瞒,回答道:“去一趟东荒。” 林景行道:“东荒现在危险,怎么还要去……” 谢小晚随意地说:“就是要去解决妖族作乱的事情。” 交谈间,谢小晚与林景行走在了一处,好似格外的亲密无间。 沈霁筠落后一步,看着眼前发生的的一切,牙关紧咬。 一直到口中生出了一股腥甜,方才缓缓松开。 他不想让别人接近谢小晚。 也不想让谢小晚与别的人这般交谈甚欢。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这一切呢? 沈霁筠低声道:“小晚……” 声音微弱,但谢小晚还是听到了,他回过头去,眉眼飞扬肆意:“怎么了啦?” 沈霁筠说:“过来。”他顿了顿,又勉强解释道,“这样,会被其他人发现的。” 谢小晚迟疑了一下,想要回到沈霁筠的身旁。 林景行又开口了:“无妨,就算小晚被别人发现了,只要说是我的朋友就可以了。” 谢小晚看看林景行,又看看沈霁筠,不知道该听谁的比较好。 第63章 没有机会 狭小的空间中, 暗潮涌动。 沈霁筠与林景行遥遥对视了一眼,一个字都没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沈霁筠的目光一沉, 满是冷漠。 离小晚远些。 这不是你应该肖想的人。 林景行的神情不变,但是隐约间带着一些嘲讽。 师父, 您不都是已经和小晚断情绝爱了吗? 如今哪里来的资格管这么多? 两人针锋相对, 谢小晚又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没有要缓解一下的意思,反而退后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两个人谁也不沾。 谢小晚的脸上带着笑意,嗓音清脆地说:“干脆, 你们俩师徒走一道吧。” 他才不掺和呢。 再说了,在一旁看戏也挺有意思的。 林景行:“小晚……?” 话还没说完, 身旁的那道纤细身影就已经悄然远去了,好似化作了天际的一抹云霞。 再一回头, 沈霁筠缓步走了过来。 林景行抬脚就要追上去。 沈霁筠冷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波动:“——林景行。” 林景行的脚步一顿。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沈霁筠往日积威慎重, 又冷漠寡言,林景行一向畏惧, 就算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这畏惧也一直深藏在心底,无力抵抗。 林景行犹豫再三, 还是回头应了一声:“师父。” 沈霁筠并没有严厉斥责, 更没有仗着为人师的身份来压迫林景行,而是冷淡地说:“你没有机会。” 说完后, 他就直径走了过去。 林景行站在原地, 脸皮上传来一阵灼烧的感觉。 他握紧拳头, 用尽全力对着前方的身影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机会!师父,你说是吧?” 也不知沈霁筠听到了没有,他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 林景行有种被轻视的感觉,好像在沈霁筠的面前,他连对手都称不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他咬住牙关追了上去。 经过这一遭,林景行的脸色僵硬、不太自然,一直到遇见了其他弟子才有所缓和。 “林师兄。” “林师兄……” 林景行身为新一代弟子中的首席,在宗门中的地位可以一观。若不是发生了这些意外,等他顺风顺水一路走下去,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日,他能够接任云竹君的位置。 可现在,林景行并不满足于此。 他想要……超过云竹君。 林景行的心中憋着一股气,不顾其他一直向前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云竹峰前。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 林景行放缓了脚步。 谢小晚与沈霁筠就站在前方不远处。 寒风中夹杂着谢小晚声音,他在数落着沈霁筠:“你和你徒弟较什么劲呀?他年纪轻不懂事,你让让他不就得了……” 沈霁筠低垂着眼皮,认真地听着。 昔日俯视众生、冷漠无情的云竹君,如今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低头认错。 “嗯。”沈霁筠先认了错,随后又说,“有些事情,不能让。”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什么事啊?” 沈霁筠没有回答,而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谢小晚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久久不散,好像时间都凝滞住了一般。 沈霁筠的眸光太过于认真。 其中还有着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林景行在一旁看了半晌,这时快步走了进来,打断了这一幕:“师父,我们先进云竹峰吧。” 谢小晚也反应了过来,目光飘了一下,说:“走吧。” 沈霁筠也没说什么,只轻轻颔首,收回了目光。 林景行想要摆脱这个奇怪的氛围,一马当先,横插-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谢小晚从长老那里得知了阵法口诀,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阵法,绕开了守山的弟子,轻而易举地走入了其中。 在云竹峰外就能感觉到阵阵寒意,现在进入其中,更是如坠冰窖,连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一团雾气。 谢小晚双手捂住在了脸侧,轻轻哈了一口气。 一团雾气扑在了手掌心中,留下了一点余温,又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抬眸望去。 前方山峰连绵,被厚厚的霜雪覆盖,一根根冰凌倒悬在了陡峭的山壁上,折射着冷凌凌的光泽。 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 其中一点落在了谢小晚的额心,带来了一点凉意。 他在看雪景。 别人在看他。 一袭红衣似火,在素白的雪色中格外的显眼。 红、白、黑三种颜色交织在了一起,浓烈炽热,就犹如是缓缓打开的一卷画轴,让人挪不开目光。 谢小晚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催促道:“快走啦。” 沈霁筠应了一声:“好。” 但是很快,一旁同样传来了相同的回答。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跟了上去。 小道蜿蜒,道路表面布着一层薄薄的寒霜,一脚踏上去,便发出了吱嘎作响的声音。 谢小晚转头问沈霁筠:“你把玉牌放在哪里了?” 时间太过于久远了,就算是沈霁筠也记不太真切。 不过这种重要的东西,应当不会乱丢,以沈霁筠的性子,极大可能是妥善存放在库房之中。 沈霁筠说:“库房。” 谢小晚本来还想看看那个“云竹君”是个什么模样,可是走了一圈,并没有在云竹峰上看见别的身影。 他一心想着快些拿到玉牌,就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去了云竹峰的库房。 说是库房,实际上用“冰库”形容更为恰当一些。 库房位于云竹峰的半山腰,入口处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待进入以后,里面更是一片冰晶,楼梯和墙壁都是用千年寒冰堆砌而成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寒意。 谢小晚顺着打磨光滑的楼梯一路走了下去,等走到尽头,寒气一三,取而代之的是氤氲的灵气。 这里灵气充裕,胜之外界百倍。 谢小晚深吸了一口气,转而一看。 看来云竹君的私房不少。 各类宝物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库房之中,墙壁上悬挂着的是各种武器,有斧、刀、剑、弓……每一把都是神兵利器。 靠近库房入口,则放着各种灵株药材,为了保持药性,都被凝结在冰柱之中,栩栩如生。 谢小晚有些看花了眼睛,收回了目光,嘀咕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有钱的。” 这么多神兵宝物,就算是谢小晚,也不免心动。 沈霁筠低声说:“都是身外之物。” 话虽这么说,可这些东西都是沈霁筠在修真界中游历,走南闯北之时搜寻来的宝物,算得上是世间珍贵难得。 谢小晚走了一圈,站在了其中一处冰柱面前。 冰柱贯穿天地,冷雾凝结。 中心处竟然冻着一根树枝,树枝看起来平平无奇,唯独枝头点缀着一抹红意。 他觉得稀奇,驻足一看,认了出来:“这是……桃花树枝?” 沈霁筠顺着谢小晚的目光看了一眼:“是蟠桃树枝。” 桃花是凡间种,而蟠桃花却是天上树。 当年从凡间渡完情劫归来,沈霁筠在无意间得到了这支蟠桃花枝,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谢小晚挑了挑眉:“这有什么用?” 蟠桃仙树,不过是听着唬人。 如今凡间灵气凋零,这般环境早就孕育不了蟠桃仙树,这树枝,没有任何的用处。 沈霁筠凝视着冰柱中的树枝,自语道:“若是蟠桃树成活,树上桃花可开三千年不败。” 他的耳边,隐约响起了少年的软绵的声音。 ——“夫君,你说,这桃花树能不能成活?” ——“若是能成活了,明年我们可以酿桃花酒,后年就可以在桃花树下品尝桃花酿了” ——“这样年复一年,一直到我们都头发花白、步履蹒跚了……” 也许,从一开始,沈霁筠就没有看破这情劫。 沈霁筠看得入神。 谢小晚出声提醒道:“喂——” 沈霁筠回过神来,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冰柱上。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冰柱上裂开了细小的缝隙,随后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弥漫了出来。 无数冰凌崩碎。 蟠桃花枝就静静悬浮在冰凌之中,沈霁筠将其握入手中,缓步来到了谢小晚的面前。 谢小晚不明所以。 沈霁筠低声说:“闭眼。” 谢小晚下意识地听从了这话,阖上了眼皮。 他不知道沈霁筠要做什么,眼睫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在眼前视线受限后,其他感知就变得格外地敏锐。 谢小晚感觉到沈霁筠朝着他伸出了手,指尖轻轻落在了他的额间。 沈霁筠的手指修剪平整,上面带着细微的寒意,犹如雪捏成的一般,在触碰到的地方留下一缕冷冽的香。 他的手指先是触碰了一下额间,轻轻掠过以后,将调皮的碎发都捋到耳后。 谢小晚的耳朵小巧,耳垂白皙滚圆,像是水玉做的一般,没有一点瑕疵。 沈霁筠凝视了片刻,然后他抬手拔下了谢小晚发间的玉簪。 浓密的黑发随之滑落了下来,如同上好的绸缎一般,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沈霁筠用灵气托起发丝,将蟠桃花枝插-入了浓密的发丝之间,再从指尖迸射出一缕灵气,钻入了树枝之中。 蟠桃花枝冰封多年,本在沉睡之中,此时一缕灵气激活了本源,便开始逐渐苏醒,远远不断地汲取着四周的灵气。 灵气环绕在四周,犹如旋涡一般,吹起了谢小晚的额发。 他睁开了眼睛,然后清楚地听见了“啵”得一声。 发间的蟠桃花枝逐渐蔓延伸张,发丝缠绕其上,枝头的一抹红意缓缓绽放,花瓣舒展,露出了包裹其中的嫩黄花蕊。 蟠桃花,开了。 灵气散去。 发丝也缓缓落了下来。 谢小晚侧过了头,蟠桃花枝充当着发簪挽起了发丝,更有点点红蕊点缀其上,与白皙的皮肤交相辉映。 他本就生得眉眼精致,就算是簪花也并不显得突兀,再说桃花只是零星两朵,反而衬得人面桃花相映红。 沈霁筠:“很好看。”他大抵是从没有这么夸过别人,说得有些僵硬,解释道,“这样……桃花就可以长开不败了。” 谢小晚伸手抚摸了一下发间的蟠桃花枝,突然觉得,沈霁筠这样……也挺好的。 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往,沈霁筠总是冷清漠然的,世间的一切都进不了他的眼睛。 而现在的他,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开始体恤他人的情绪。 也许,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以后,两人说不定还可以当当朋友什么的。 就在谢小晚这么想着的时候,沈霁筠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嘶哑,艰难地说:“小晚,我知道……以前我做了很多的错事,但是……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可能是现在的气氛太好了。 沈霁筠忍不住说出了深藏在心中的想法。 谢小晚没想到沈霁筠会说这个,怔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沈霁筠的喉结滚动一下,问:“可以吗?” 谢小晚:“这个……” 就在谢小晚左右为难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小晚,你们在做什么?” 林景行穿过了冰柱,找到了谢小晚的身影,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但却明知故问道:“你们不是要找东西吗?” 谢小晚顺利地转移了话题:“哦、对……找东西。” 林景行直直地对上了沈霁筠的目光:“师父,你们要找的是什么?我也来帮忙吧。” 沈霁筠的目光不虞:“一块玉牌。” 谢小晚补充道:“上面刻着‘山河’二字。” 说完后,谢小晚就从沈霁筠的身旁走开,在一片冰柱中寻找着玉牌的身影。 看起来谢小晚在认真地寻找东西,实际上他在想刚才沈霁筠的问题。 谢小晚知道,自己刚才应该果断地拒绝,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出现了一丝犹豫。 这段时间,沈霁筠确实付出了很多。 从东荒到南州的一路奔波。 然后又是舍命相救——就算后面他没事了,但也不能抹除这一点。 还有更多的事情,都无法一一列举。 谢小晚觉得,感情不是简单的加减。 可是……架不住沈霁筠加得太多了。 谢小晚渡了这么多次情劫,只有沈霁筠是特殊不同的。 其他人,就算后面追悔莫及,也还是有所顾忌挂念。在他们看来,依旧有别的东西,比如名利、地位、修为……这些东西比感情更加的重要。 而在沈霁筠这里,这里都是可以放弃的。 这怎么说呢……全靠同行衬托,直接让沈霁筠脱颖而出了。 谢小晚觉得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棘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他决定先不想这件事,转而去找玉牌。 只是在库房里寻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那块“山河”玉牌。 谢小晚停了下来,朗声问道:“沈霁筠,那块玉牌当真是在这个地方吗?” 沈霁筠拧了眉头:“应该就在这里。” 他隐约记得,当时从上任宗主手中得到玉牌,就顺手放在了库房之中,这么多年未曾动过。 谢小晚奇怪地说:“那怎么会不见了?” 林景行也说:“我也没找到。” 谢小晚思索了一下,拿出了上半块“永镇”玉牌。 这两块玉牌同出一体,应当会有所感应。 于是他将玉牌攥入手中,输入了一道灵气。 之前谢小晚也试过这么做,可“永镇”玉牌毫无反应。 也不知现在是不是两块玉牌靠得近了,在灵气进入其中后,“永镇”玉牌在手掌中轻轻晃动了起来,从中连出了一道半透明的光线。 光线连绵不断,穿过了云竹峰,不知通向何处。 谢小晚伸手轻轻一碰,手指却从其中穿了过去。 光线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就消散了。 不过这让谢小晚能够确定,“山河”玉牌不在库房之中,也不在云竹峰上。 哪……会在哪里? 林景行若有所思:“能上云竹峰的,也就这么几个人。除了长老以外,就只有……” 沈霁筠冷声道:“宗主。” 只有望山宗主知道,这玉牌在云竹峰。 谢小晚问:“难不成,望山宗主也知道这玉牌的作用?” 沈霁筠:“说不准。” - 望山宗,主峰。 望山宗主立在书桌前,正在书写着什么,写到一半,他突然搁下了笔,伸手虚虚一抓。 空间扭动了一下。 一点玉光乍现,随后一块玉牌落入了他的手中。 玉牌质地温润,下方平整,上方却凹凸不平,好似只有半截。待翻过面来,可见上面书写着“山河”二字,隐约间带着磅礴之力。 现在,玉牌正在轻轻颤动。 望山宗主目光一凝,可见一道光线蔓延在房间中,穿过重山,不知连向何处。 他顺着光线看了过去。 那是云竹峰的方向。 是云竹峰发生了什么吗? 不可能。 别人不知,他还不知道此时云竹峰上只有一个假货吗? 肯定是在更远处,比如……东荒。 望山宗主自然知道,这块玉牌有什么用处。 在上一任望山宗主的记载中说明,玉牌对东荒的上古妖族有奇效。所以,他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玉牌此时嗡嗡作响,不知在响应着什么。 望山宗主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玉牌出现异动,应该是被东荒所影响。 如此一来,望山宗主越发地有自信,他吩咐下去:“明日……望山宗举办宴会,宴请八方。” 一个小弟子应了下来:“是。” 望山宗主收起了玉牌。 以这块玉牌为筹码。 以“云竹君”为招牌。 再加上东荒作乱的妖族…… 如此以来,不愁望山宗不能收服所有的宗门,到时,就算是西漠密教与风月楼,也得俯首称臣。 幻想着日后万人之上的画面,望山宗主格外地畅快。 - 与此同时,云竹峰上。 谢小晚皱了皱眉头。 既然玉牌在望山宗主的手上,那就不太好办了。 若是望山宗主一心为苍生着想,那就直接告知事实,两方练手镇压上古妖族就是了。 可现在种种迹象可以表明,望山宗主有他自己的想法。 谢小晚沉吟了片刻,问:“望山宗主实力如何?” 沈霁筠:“不如我。” 宗主这一个位置,从来不是谁厉害谁来当的。 门派之主被俗物所扰,通常是不能安心于修炼的,只有那些无望于进阶的修士,才会承担起这个重任。 “不过……”沈霁筠顿了一顿,继续道,“他修名利道。” 名声与利益。 现在望山宗主做出的决定,自然是有利于他的大道。 现在他风头正盛,大道修为也肯定随之精进,如此一来,就不太好说了。 沈霁筠又道:“我有把握杀他,但杀了他,局面会更乱。” 谢小晚懂了。 沈霁筠的意思是,可以杀了望山宗主,但这样一来群龙无首、局面更乱。 而不杀了望山宗主,以他如今的实力,绝无可能这么轻易地从他的手中拿到玉牌。 两相为难。 谢小晚将这个问题抛了出去:“那怎么办?” 沈霁筠慢慢地拧起了眉头:“先出去。” 谢小晚点了点头:“也好。” 一行人朝着外面走去。 林景行走在最前面,刚迈出去,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叱喝:“你是哪个峰的弟子?怎么会在此地?” 被其他人发现了。 沈霁筠正要出去,却被谢小晚拽住了手腕,按在了原地。 两人藏身在了一块突起的冰块后面。 谢小晚小声地说:“等等……先看看情况。” 他的声音和热气一起扑到了沈霁筠的脖颈间,酥酥麻麻的。 沈霁筠的下颌抬了一抬,发出了一道囫囵的声音:“好。” - 林景行正好对上了巡逻的弟子,他不动声色地回头一看,没有见谢小晚出来,这才回过头来应付这弟子。 他不退不避,直接走了出去:“我是云竹君座下亲传弟子。”他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我不在这里,又在何处?” 巡逻弟子愣了一下,拱手道:“原来是林师兄。” 林景行轻描淡写地说:“嗯……长老让我过来看看。” 巡逻弟子有些怀疑:“那林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林景行:“替师父来库房取点东西。” 巡逻弟子将信将疑,环视一圈,不见旁人,这才放行了过去。 待到巡逻弟子离开。 谢小晚站直,一双漆黑眸子明亮动人,如同盛着星光:“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沈霁筠已经听不进其他的话语了,只注视着少年精致的眉眼,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什么?” 谢小晚狡黠一笑:“他们找来的那个假货,肯定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所以……” “你去伪装成你自己,然后,从望山宗主的手中把玉牌骗过来。” 假戏真做 64、假戏真做 既然明的不&58332;&8204;, 那就&58193;&8204;暗的就是了。 谢小晚自己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提议还是挺有用的。 毕竟望山宗主知道现在的“云竹君”是一个假冒伪劣的,肯定不&59052;&8204;对其&60225;&8204;加防备。 而就是&60498;&8204;以趁着这一点, 从他的手中将玉牌骗取过&58193;&8204;。 想到这里,谢小晚&60642;&8204;向了其他人,问:“你们觉得呢?” 林景&58332;&8204;听了这个打算,有些迟疑地问:“这样,不&59052;&8204;被发现吗?” 谢小晚歪了歪头, 说:“先试试呗, 不&58332;&8204;的话……”他脸&60923;&8204;的笑容一冷, 声音也随之轻了下&58193;&8204;, “再动手也不迟。” 望山宗主死了,北境群龙无首,自然&59052;&8204;大乱。&60498;&8204;这大乱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小晚现在只想&61159;&8204;快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回到他的南州风月楼去。就算是付出一点微小的&61291;&8204;价,也没有关系。 ——更何况这点&61291;&8204;价还是别人付的。 谢小晚直直望着沈霁筠,等待着他的表态。 没等太久时间, 沈霁筠就给出了回答。他轻轻颔首, 赞同了谢小晚的提议。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 计划已&59871;&8204;定下了, 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的面前, 那就是—— “那个‘云竹君’现在在哪里?” 林景&58332;&8204;略微思索了一下:“应该……就在云竹峰&60923;&8204;吧。”语气有些不确定。 其实林景&58332;&8204;也没见过那个“云竹君”, 但&60642;&8204;云竹峰周围的阵势,不让其他人靠近, 就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谢小晚抬起了眼皮, 望向了白雪皑皑的山峰:“还是先&60923;&8204;去&60642;&8204;&60642;&8204;吧……” 话还没说完,谢小晚的衣袖一甩,就走在最前方。 他身着红衣, 身型轻盈灵动,就好似朱雀一般,掠过了雪地,在留下了一道连绵的痕迹。 沈霁筠与林景&58332;&8204;紧跟其后,就像是在追逐着一团灵动的火焰。 库房位于半山腰。 顺着陡峭的山路一直向&60923;&8204;,越往&60923;&8204;走,周围呼啸着的寒风就越发得冷冽。 寒风穿过石壁,发出鬼哭狼嚎之声。 啪嗒—— 一捧积雪从顶峰落下,砸落在悬崖之中,连一声回响都没有发出,就无声息地被雪色吞没。 在道路的尽头,谢小晚终于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片冰雪覆盖的山谷中,坐落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亭台楼阁,游廊飞檐;精致奢华,一应俱全。 点点雪花飘落,照得屋檐&60923;&8204;的琉璃瓦熠熠生辉,与周围冷清的雪色格格不入。 一点雪花落在了谢小晚的眼睫之&60923;&8204;,他眨了眨眼睛,觉得前方的这座宫殿有些……眼熟。 待到靠近了以后,&60498;&8204;以闻到冰雪中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谢小晚恍然记起,这就是&58490;&8204;年他住过的仙宫,是以一座核雕幻化而成的。 他没想到,这么些时日过去了,这座仙宫还坐落在这里,没有一点的变动。 在这座仙宫中,曾&59871;&8204;发生了太&60225;&8204;的事情。 在场之人皆是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谢小晚才朝着仙宫走了过去。 “哗”得一声。 一阵冷风吹过。 谢小晚抬手一挡,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58490;&8204;初他&58193;&8204;到山顶的时候,这里有这么平整吗? 他瞥了一眼四周。 原&58193;&8204;山峰之&60923;&8204;怪石嶙峋,更有冰柱林立,&60498;&8204;现在&60642;&8204;去,只剩下一片平整的雪地。仔细观察,还能感觉期间蕴藏着的剑&58269;&8204;。 是云竹峰&60923;&8204;发生了什么变动吗? 谢小晚心中好奇,将问题问了出&58193;&8204;。 听到这个问题,沈霁筠尚好,林景&58332;&8204;却是脸色微微一变,想&61159;&8204;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58490;&8204;年,凡人少年坠崖之事发生的时候,林景&58332;&8204;还远在东荒,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等到东荒事情结束,回到望山宗后,林景&58332;&8204;费劲心思,去宗&58717;&8204;的其他弟子那里询问,逐渐拼凑起了一幕幕的过往。 在凡人少年谢小晚身死之后,沈霁筠的无情道出现了瑕疵,隐隐出现了入魔之相。 那时的沈霁筠怀抱着早已冰冷的少年,早就已&59871;&8204;失去了生&58269;&8204;,想&61159;&8204;与少年同眠于冰雪之中,&60498;&8204;奈何他的修为高深,就算是自己的剑都伤不了自己分毫。 连死……都死不了。 何其讽刺。 想死的死不了,不想死的,却永远留在了冰雪之中。 于是沈霁筠的心绪不定,周身剑气溢出四散,云竹峰首&58490;&8204;其冲,险些倒塌。 &58630;&8204;溢的剑气更是差点毁了大半个望山宗。 若不是望山宗主联合其他长老出手制止,恐怕望山宗早就已&59871;&8204;不复存在了。 旁人的言辞或许有&59685;&8204;夸张,但具体情况估计也相差不了&60225;&8204;少了。 林景&58332;&8204;正想&61159;&8204;回答谢小晚的问题,&60498;&8204;张了张口,却又闭&60923;&8204;了。 由他&58193;&8204;说这件事,好像不太合适。 谢小晚等了一&59052;&8204;儿,见师徒两个都像是锯嘴葫芦一般,一个字都不说,这&59585;&8204;得他更加疑惑,问道:“怎么了嘛?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吗?” 他的嗓音柔和,像是在撒娇一般。 在这般的语调下,没有人能拒绝他的&61159;&8204;求。 沈霁筠垂下了眼皮,平淡地说:“没什么,只是我剑气失控,毁了周遭的一切而已。” 他并没有想&61159;&8204;用这段过往博取同情的&58269;&8204;思。 这段记忆,是他的魔障,连提起一下都能带&58193;&8204;彻骨的疼痛,更别说是述之以口了。 再说了。 这是他应得的,是做错了事情,应该付出的&61291;&8204;价。 沈霁筠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给带了过去。 谢小晚也只是有一点好奇,见沈霁筠不想提起,便不再问了。他转而提起了别的:“那个‘云竹君’该不&59052;&8204;就在这里吧?” 林景&58332;&8204;:“除了这里,应该也没别的地方了。” 谢小晚一想也是,朝着仙宫&59685;&8204;在之处走了过去。 大概是为了避免其他人发现异样,&59685;&8204;以宫殿的四周并没有守卫把守,静悄悄的一片,唯有雪落的声响。 谢小晚轻车熟路地&58193;&8204;到了仙宫正&58717;&8204;口,伸手一推,两扇大&58717;&8204;向里推开,仙宫中的景象出现在了面前。 冷风呼啸,吹散了面前的雪花。 谢小晚眯眼&60642;&8204;向了里处,发现宫殿中的摆设一如往昔,没有任何的变动。 他迈入其中,一股暖&58269;&8204;从地&60923;&8204;升腾了起&58193;&8204;,驱散了身&60923;&8204;的寒气,就连身&60923;&8204;粘着的雪花都开始融化。 谢小晚拍了拍肩膀,抖落了雪花。 他踩&60923;&8204;了地砖,一路往里走去。 道路两侧的幔帐落了下&58193;&8204;,遮挡住了眼前的视线,一切都朦朦胧胧的,&60642;&8204;不真切。 谢小晚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幔帐&60923;&8204;,绸布&60923;&8204;的刺绣花 64、假戏真做 纹精致秀气,在灯光下清晰&60498;&8204;见。 他注视了一&59052;&8204;儿,抬手撩了起&58193;&8204;。 幔帐微微晃动,连带着&60923;&8204;面的金钩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仙宫中尤其的明显。 没过&60225;&8204;久,期间就传出了一道冷声:“&58193;&8204;者何人?”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60642;&8204;向了声音传&58193;&8204;的地方。 那是宫殿最深处。 那里被重重帘帐&59685;&8204;遮掩着,依稀&60498;&8204;见一道人影端坐在了座位&60923;&8204;。 谢小晚心念一动,手指微微一屈,一道灵气就随之从指尖迸射了出去。 灵气撞在了幔帐之&60923;&8204;,惊起了层层波纹。 挡在面前幔帐被吹散,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一半,幔帐依次向着两侧竹子悬挂而起,显现出了一条通道。 而在通道的尽头,坐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长袍,五官轮廓锋利,神情冷漠,就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进不了他的双眼。 谢小晚盯着&60642;&8204;了一&59052;&8204;儿,觉得还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他转过头,目光中带着些许的调侃,想&61159;&8204;&60642;&8204;&60642;&8204;沈霁筠是什么反应。 &60498;&8204;沈霁筠的脸色一片沉静,不见一点的波动。 他早就已&59871;&8204;放弃了“云竹君”的身份与地位,就算是如今被人冒名顶替了,那也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已不是云竹君,也不是高高在&60923;&8204;冷漠无情的神像,而只是沈霁筠。 就算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也不&59052;&8204;让他动容。 这边的沈霁筠还没有反应,那边的“云竹君”倒是先开口了:“云竹峰生人勿进,还不速速离去。” 谢小晚从角落里走了出去,带着笑&58269;&8204;问道:“若是我不离去,你又&58490;&8204;如何?” “云竹君”显然是没&60642;&8204;到这边的沈霁筠,还撑着架子,冷漠地说:“那便只有一死。” 谢小晚忍不住笑了起&58193;&8204;。 这就是“云竹君”,望山宗找&58193;&8204;的冒牌货。 乍一&60642;&8204;,这个冒牌货的样貌与沈霁筠一模一样,但只是形似神却不似。 不过往日沈霁筠也一直待在云竹峰中不问世事,旁人难以见得一面,故而,这样糊弄一些&58630;&8204;人是足够的了。 冒牌货&60642;&8204;见了谢小晚的真容,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艳,随后又反应了过&58193;&8204;,高高在&60923;&8204;地问道:“你&60498;&8204;知这是何处,你面前的是何人?” 声声句句,夹带着磅礴的气势,想&61159;&8204;将谢小晚逼退。 灵气涌动。 谢小晚的衣角鼓动,发出猎猎声响。他不退反进,朗声说:“这里是云竹峰,该滚的……是你吧。” 冒牌货怒不&60498;&8204;遏:“你找死——” 话音落下。 一道剑气迸射而出,从半空中斩落。 谢小晚不躲不避,抬头对&60923;&8204;了剑气。 剑气激荡。 但只&61159;&8204;仔细观察,就能感觉&58630;&8204;强中干,就如同泡沫一般,只&61159;&8204;轻轻一戳就&59052;&8204;破裂。 不对…… 冒牌货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这一剑只能吓唬人,不能真正退敌。 那么,这一剑应&58490;&8204;只是一个障眼法,他真正&61159;&8204;做的事情是求救或者逃跑。 谢小晚眉梢一扬,一道透明的丝线从手指间抽出,环绕在了四周,灯光照应下,丝线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犹如蜘蛛网一般,密不透风。 这个冒牌货慌不择路,一头撞&60923;&8204;了挡在前方的情丝。 谢小晚足尖点过,落在了他的身侧。 冒牌货还不想放下“云竹君”的架子,还冷着脸说:“我乃云竹君,你是何人?” 谢小晚实在是&60642;&8204;不下去了。 不管沈霁筠本身如何,他都不应该被这种冒牌货污蔑羞辱。 谢小晚甚至不想和这个冒牌货说话,直接一掌击中了他的后颈。 这个冒牌货中&60642;&8204;不中用,不过一掌就将其打晕了过去,再仔细一&60642;&8204;,他的修为低微,就连身&60923;&8204;磅礴冷峻的气势都是用特殊的灵物阵法模拟出&58193;&8204;的。 &60642;&8204;起&58193;&8204;,望山宗主希望这个“云竹君”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不是搞出一个不&60498;&8204;控的威胁出&58193;&8204;。 谢小晚摸了摸下颌,&60642;&8204;着倒在地&60923;&8204;的人,问道:“这个……该怎么处理?” 他并非是什么良善之辈。 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将这个冒牌货一杀了之,省得再坏了“云竹君”的名号。&60498;&8204;现在他不只是一个人在这里,就不免&61159;&8204;顾及一下这里的两个正道之士的心情。 沈霁筠从暗处走了出&58193;&8204;:“听你的。” 林景&58332;&8204;正想&61159;&8204;说什么,突然听到宫殿&58630;&8204;传&58193;&8204;了一阵脚步声。他神情凝重:“有人&58193;&8204;了。” 谢小晚&60642;&8204;&60642;&8204;地&60923;&8204;躺着的冒牌货,又&60642;&8204;了&60642;&8204;沈霁筠,&58490;&8204;机立断地说:“还是先躲起&58193;&8204;吧。” 现在不知道&58193;&8204;者何人,也不知有什么情况。 还是先静观其变。 就这样,林景&58332;&8204;拉着昏迷了的冒牌货,躲到了角落里。 谢小晚也闪身躲到了阴影之中。 不消片刻,仙宫中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有沈霁筠站在大殿之中,一袭青衣笔直如青竹。 走进&58193;&8204;的是一个弟子。 弟子&60642;&8204;起&58193;&8204;并不知道实情,对着沈霁筠恭敬地说:“云竹君,明日举&58332;&8204;宴&59052;&8204;,宗主请您务必出席。” 沈霁筠颔首:“知道了。” 听着这声音,弟子忍不住&60642;&8204;了沈霁筠一眼。 这段时日都是由他&58193;&8204;听候云竹君吩咐的,他突然觉得,今天的云竹君和往日的不太一样了。 人还是那个人,&60498;&8204;是,总有些说不出&58193;&8204;的不同。 弟子也不敢&60225;&8204;&60642;&8204;,就怀着疑惑,从宫殿中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 躲藏在角落中的人都走了出&58193;&8204;。 林景&58332;&8204;奇怪地说道:“宴&59052;&8204;,什么宴&59052;&8204;?” 自从东荒回&58193;&8204;后,他就在不知不觉间被排挤出了望山宗最为核心的圈子,很&60225;&8204;事情都不知道。 若不是听小弟子说,恐怕宴&59052;&8204;开始了,他都不清楚。 谢小晚明白其中的套路,轻嗤了一声:“宴&59052;&8204;,不过就是用&58193;&8204;夸大事实收买人心的。”他&60642;&8204;向了沈霁筠,“明日你去,正好趁着这个机&59052;&8204;,从望山宗主手中将玉牌拿回&58193;&8204;。” 翌日。 望山宗最近的风头一时无二,故而不管是名声赫赫的大宗&58717;&8204;,还是籍籍无名的小宗&58717;&8204;,都十分赏面子地派出了人&58193;&8204;参加这场宴&59052;&8204;。 宴&59052;&8204;现场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再加&60923;&8204;四周环绕着的丝竹声声,轻歌曼舞,俨然让人忘了 64、假戏真做 千里之&58630;&8204;的东荒。 望山宗主坐在首席,&60642;&8204;着下方的景象,摸着一簇山羊胡,脸&60923;&8204;是挡不住的笑&58269;&8204;。 其他长老&60642;&8204;见如此一幕,心中也不免觉得欣慰。 在座宾主相宜,一眼望去,就只有清宁真人板着一张脸,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坐在他旁边的长老好言劝说道:“清宁,这大好的日子,就别这副样子了。” 清宁真人用力将杯子砸在了桌&60923;&8204;,一脸冥顽不灵的模样:“什么大好的日子?东荒还兵荒马乱着呢!” 劝说的长老脸&60923;&8204;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忍住了怒&58269;&8204;,低声解释道:“宗主这次召集其他宗&58717;&8204;,不就是为了谈论东荒的事情吗?你又在这里着什么急?” 正说着,坐在首位&60923;&8204;的望山宗主站了起&58193;&8204;,手中端着一盏酒杯:“&60225;&8204;谢各位道友捧场,齐聚在此……” 望山宗主抒发了一通感想。 比如&60225;&8204;谢在场的各位,&60225;&8204;谢望山宗的培养,&60225;&8204;谢…… 底下的修士也格&58630;&8204;地捧场,与望山宗主遥遥捧杯,又将杯中之酒以一饮而尽。 然后响起的就是各种拍马屁的声响。 “如今世道大乱,还望望山宗出&58193;&8204;匡扶正&58446;&8204;主持公道。” “东荒妖族大乱,我们都指望着望山宗呢。” “就是就是……” 混在望山宗弟子中的谢小晚遮住了唇角的一抹笑&58269;&8204;。 &60642;&8204;这流畅的样子,估计都是暗中商量好的。就算是望山宗主今天站在&60923;&8204;面放了个屁,这些人都&59052;&8204;追着夸奖。 一番你&58193;&8204;我往的寒暄过后,宴&59052;&8204;终于步入了正题。 望山宗主轻咳了一声,吸引了在场&59685;&8204;有人的注&58269;&8204;力,等场&60923;&8204;的丝竹声落下后,他方才开口:“此次道友们齐聚一堂,&59685;&8204;为何事想必也清楚。如今东荒生乱妖兽横&58332;&8204;,是轮到我辈出手平定风波,还天地太平晴朗的时候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了宴&59052;&8204;现场。 谢小晚一手撑着下颌,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 嗯。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绪到位了,&60642;&8204;起&58193;&8204;也挺像是这么一回事的。总而言之——演得不错。 谢小晚扫了一圈。 发现竟然还有不少人深以为然,像是信极了这番言辞。 谢小晚:“……” 他开始担心修真界的未&58193;&8204;了。 望山宗主说完一段话后,话锋一转:“但是——” 谢小晚&58193;&8204;了精神,坐直了起&58193;&8204;。 正头戏&58193;&8204;了。 只听见望山宗主说了一连串的话。 首先,是&60923;&8204;古妖族之难缠,若是让它们逃离东荒,后果不堪设想,整个修真界都&59052;&8204;生灵涂炭。 然后就是,望山宗有办法镇压&60923;&8204;古妖族,只是这个办法只能云竹君能实施,需&61159;&8204;耗费许&60225;&8204;的灵力资源,望山宗恐怕支撑不下&58193;&8204;。 最后的最后,望山宗主袒露了实情,若是各位道友日后以望山宗马首是瞻,定期&60923;&8204;供一些灵脉矿石,望山宗自然也&59052;&8204;投桃报李,保证修真界未&58193;&8204;平静安详。 这一套三板斧下&58193;&8204;,底下的这些人都有&59685;&8204;动摇。 就在他们迟疑不定的时候,望山宗主给了旁边的弟子一个眼神。 弟子立刻心领神&59052;&8204;,朗声说道:“云竹君到——” 底下的讨论声停了下&58193;&8204;,齐齐&60642;&8204;了过去。 只见白雾缭绕中,走出了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58193;&8204;人步履平稳,好似每一步都被丈量过一般,就连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也不见一丝波澜。 那人走过了宴&59052;&8204;主场,&59685;&8204;&59871;&8204;一处,一片寂静。 他周身没有过&60225;&8204;的点缀装饰,也无需用其他东西&58193;&8204;彰显身份。就这么站在那里,&59685;&8204;有人都知道,他是——云竹君。 万人禁声。 望山宗主&60642;&8204;着这一幕,这与他计划中的并无差别。他理应感到高兴,&60498;&8204;不知为何,此时却觉得有些……不安。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容许他退缩了。 望山宗主将心中的不安抹去,微笑着点头:“云竹君,你&58193;&8204;了。” 沈霁筠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了望山宗主的身&60923;&8204;,又很快就收了回&58193;&8204;,就像是并没有将这个人放在眼中。 望山宗主脸&60923;&8204;的笑容有些僵硬。 在他的计划中,云竹君的出场是必不&60498;&8204;少的。云竹君是望山宗的一个象征,若是这时候,云竹君现身支持他的说法,并将一定的权利交到他的身&60923;&8204;。这样,更能让那些左右摇摆的宗&58717;&8204;坚定下&58193;&8204;向望山宗俯首称臣。 &60498;&8204;现在…… 怎么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望山宗主暗示道:“云竹君,你不是一直在云竹峰苦修吗?此次现身,难不成是为了东荒妖族的事情?” 快啊。 快些给他站台,支持他的举动。 在望山宗主的殷切目光下,沈霁筠终于颔首:“是。” 望山宗主等待了片刻,没能听见下文:“?” 等等,说好的台词呢? 不应该这么冷淡的啊! 望山宗主提醒道:“云竹君,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沈霁筠平淡地说:“是忘了一件事情。” 望山宗主已&59871;&8204;觉得面前的“云竹君”有些不对劲,&60498;&8204;现在这个情况,已&59871;&8204;是箭在弦&60923;&8204;不得不发了。 他见“云竹君”还算配合,稍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何事?只&61159;&8204;是云竹君的吩咐,望山宗&60923;&8204;下在&59685;&8204;不辞。” 沈霁筠抬起眼眸,眼中平静得犹如冰封的湖面,问道:“你用何法&58193;&8204;镇压&60923;&8204;古妖族?” 望山宗主觉得有一丝凉&58269;&8204;,不过事情还是往他想象中发展的。 按照计划,这时他就应该顺着“云竹君”的话,展现一番望山宗的底牌,&59585;&8204;得这些修真&58717;&8204;派彻底地折服。 于是望山宗主取出了一块玉牌,拿在手心展示。 在日光照耀下,&60923;&8204;面刻着的“山河”二字气势磅礴。 “此乃&60923;&8204;古玉牌,&60498;&8204;镇压一方山河。只&61159;&8204;有此物,便&60498;&8204;再封印&60923;&8204;古妖族一千年!” 此话一出,下方一阵哗然。 望山宗主得&58269;&8204;一笑:“不过,此物只有云竹君能够驱&59585;&8204;。” 前半句话是真的,后半句话是假的。 这玉牌落入谁的手中都有用,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增加筹码罢了。 说完了这一番话,望山宗主&60642;&8204;向了沈霁筠:“云竹君,你说是吧?” 沈霁筠不&60498;&8204;置否,只道:“给我一观。” 望山宗主没有&60225;&8204;想,就将玉牌递了过去。 在他&60642;&8204;&58193;&8204;,面前的这个“云竹君”不过是假货,根本没有任何的威胁,给了玉牌也没什么,随时都&60498;&8204;以拿回&58193;&8204;。 不退一步 65、不退一步 玉牌落入&58937;&8204;沈霁筠的手中。 他的手指虚虚&61296;&8204;握, 玉牌的质地温润,&58516;&8204;端凹凸不平,下端光滑, 像是被从中折断&58937;&8204;&61296;&8204;般。 待翻过来&61296;&8204;看,玉牌的正面刻着“山河”二字,&61296;&8204;笔&61296;&8204;画,笔锋凌厉,&57502;&8204;势磅礴。 这确实是沈霁筠要的那块玉牌。 他反手将玉牌拢入&58937;&8204;袖口之中, 垂下&58937;&8204;眸子, 在人群中对&58516;&8204;&58937;&8204;&61296;&8204;双清澈明亮的眼眸。 谢小晚坐在&58937;&8204;不&58645;&8204;眼的角落里, 冲着台&58516;&8204;的沈霁筠眨&58937;&8204;眨眼睛, 暗示他按照计划行事。 按照原来的计划,只要沈霁筠将玉牌拿到手,他们就可&61125;&8204;全身而退,离开这&61121;&8204;地方&58937;&8204;。 可是谢小晚的眼皮都要眨得泛酸&58937;&8204;,沈霁筠还是站在原地&61296;&8204;动不动,像是没有看到暗示&61296;&8204;般。 谢小晚伸出手指揉&58937;&8204;揉眼皮, 他看着不远处的天青色身影, 眉头慢慢地皱&58937;&8204;&58645;&8204;来。 看&58645;&8204;来, 沈霁筠有自己的想法。 他要做什么? 谢小晚想不出来, 他转而看向&58937;&8204;坐在身旁的林景行。 林景行小声地说:“&58499;&8204;看看吧……” 谢小晚耐着性子又等待&58937;&8204;&61296;&8204;会儿。 经过方&58375;&8204;台&58516;&8204;的&61296;&8204;番演说, 底下众宾客是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只有我&61296;&8204;&61121;&8204;人觉得望山宗主说得有道理吗?人家有办法解决&58516;&8204;古妖族之祸, 要些报酬也没什么错。” “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58937;&8204;?现在我们只是付出&61296;&8204;&59359;&8204;代价, &61125;&8204;望山宗马首是瞻罢&58937;&8204;。若是&58516;&8204;古妖族真的现&57919;&8204;&58937;&8204;,那到时候损失的就不止这么&61296;&8204;些&58937;&8204;。” “也是这&61121;&8204;道理……” “不如就按望山宗主所言……” 望山宗主站在高处,他的双手背在&58937;&8204;很厚, 将下方的动静全都收入眼中。 刚开始,底下的那些人还有些将信将疑摇摆不定,可等到“云竹君”出场&58937;&8204;&61125;&8204;后,就都有所意动。 到&58937;&8204;现在这&61121;&8204;时候,已经有超过半数的宗&58685;&8204;愿意投诚。 &61296;&8204;切都按照望山宗主的想法进行着。 望山宗主摸&58937;&8204;摸下颌的&61296;&8204;簇山羊胡,脸&58516;&8204;展露&58937;&8204;笑意。 等将这些宗&58685;&8204;全都收入麾下,那望山宗就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57856;&8204;&61296;&8204;宗&58685;&8204;。 而他,就是天下&57856;&8204;&61296;&8204;宗&58685;&8204;的宗主。 这就是……权势名利的滋味。 望山宗主品尝着这权势的滋味,突然想到&58937;&8204;什么,看向&58937;&8204;身侧的“云竹君”,言辞中带&58937;&8204;&61296;&8204;些命令的意味:“云竹君,该将玉牌物归原主&58937;&8204;吧。” 他拉&58937;&8204;拉袖子,朝着沈霁筠伸出&58937;&8204;手。 刚&58375;&8204;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驳&58937;&8204;云竹君的面子,这&58375;&8204;将玉牌给他,现在看也看&58937;&8204;,应该到&58937;&8204;物归原主的时候&58937;&8204;。 沈霁筠抬眸看&58937;&8204;过去。 望山宗主对&58516;&8204;&58937;&8204;“云竹君”的目光,那双眼睛沉静无波,好似&61296;&8204;些光源都照不进其中,只留下&61296;&8204;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望山宗主莫名&61296;&8204;怵,半晌不敢出声。 &61296;&8204;道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58645;&8204;:“确实应该物归原主。”话虽这么说,但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望山宗主反应&58937;&8204;过来,看“云竹君”的样子是不想把玉牌交出来&58937;&8204;,不免有些恼怒。 &61296;&8204;&61121;&8204;冒牌货而已。 还真当自己是云竹君&58937;&8204;。 要知道,他能将&61296;&8204;&61121;&8204;冒牌货捧&58516;&8204;神坛,也&61296;&8204;样可&61125;&8204;将其从神坛&58516;&8204;拉下来。 望山宗主的语&57502;&8204;中带&58937;&8204;&61296;&8204;些威胁之意:“云竹君,&61017;&8204;知道现在&61017;&8204;在做什么吗?” 沈霁筠冷淡地说:“自然知道。” 望山宗主:“那&61017;&8204;还不快把玉牌给我!” 说着,他竟然就要伸手去抢。 沈霁筠侧身后退&58937;&8204;&61296;&8204;步。 望山宗主的掌风落&58937;&8204;&61121;&8204;空,什么都没碰到。 两人的交谈声只是在小范围内,还没有人注意到,现在动&58645;&8204;&58937;&8204;手来,不免引&58645;&8204;&58937;&8204;其他人侧目。 &61296;&8204;&61121;&8204;长老问:“宗主,云竹君,&61017;&8204;们这是在做什么?” 望山宗主收回&58937;&8204;手,讪讪&61296;&8204;笑:“没什么……” 长老半信半疑地看&58937;&8204;&61296;&8204;眼,这&58375;&8204;收回&58937;&8204;目光。 台&58516;&8204;的动静不大,底下的人并不没有注意到。 只有谢小晚看到&58937;&8204;这&61296;&8204;幕,他摸&58937;&8204;摸鼻尖,总觉得沈霁筠要做出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生出&58937;&8204;&61296;&8204;些复杂的&59955;&8204;绪。 其中有恼怒,恼怒于沈霁筠擅作主张,都没有和他商量&61296;&8204;下;也有担忧,担忧在此时&59955;&8204;况特殊,倘若发生什么意外,怕是不能顺利离开这里…… 谢小晚思绪纷乱。 不过回过头来想,他好像也没有资格让沈霁筠将&61296;&8204;应事宜都告知于他。 ——这到底算是&61121;&8204;什么事啊! 想到这里,谢小晚突然站&58937;&8204;&58645;&8204;来,差&59359;&8204;打翻&58937;&8204;面前的餐具。 林景行惊醒过来,转过头问:“小晚,&61017;&8204;要去哪里?” 谢小晚摆&58937;&8204;摆手,让林景行不要担忧。然后他身形&61296;&8204;闪,汇入到&58937;&8204;人群之中。 谢小晚本来想要去台&58516;&8204;强行带走沈霁筠,免得节外生枝。 可等走到台前,他又停&58937;&8204;下来。 仰头看去,可&61125;&8204;看见&61296;&8204;道天青色的身影笔直立在那里,好似狂风暴雨都不能任其动摇。 谢小晚揉&58937;&8204;揉鼻尖。 算&58937;&8204;。 虽然不知道沈霁筠要做什么,但是……他从来不会去做没有必要的事&59955;&8204;。 既然如此,谢小晚需要做的,便是相信,还有等待。 台&58516;&8204;。 关于玉牌的争执暂且告&61296;&8204;段路。 望山宗主并不是很着急,毕竟面前的“云竹君”不过是&61296;&8204;&61121;&8204;冒牌货,等到这里的事&59955;&8204;结束&58937;&8204;,他想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话虽这么说,但望山宗主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明显。 这&61121;&8204;冒牌货,怎么越看越像云竹君?不是外表&58516;&8204;的相似,而是……神&59955;&8204;&58516;&8204;的。 那种高高在&58516;&8204;俯视众生的感觉,并不是靠着伪装能够模拟出来的,而是来源于内心的强大&61125;&8204;及不屑。 &61296;&8204;&61121;&8204;冒牌货,真的能装得这么像吗?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安排好的戏码就轮番&58516;&8204;演&58937;&8204;。 先是&61296;&8204;&61121;&8204;小&58685;&8204;派的掌&58685;&8204;人站出来表明诚心,愿意将自己的宗&58685;&8204;合并入望山宗,&61296;&8204;应弟子都听候差遣,为得就是解决&58516;&8204;古妖族之患——当然,这是提前安排好的。就连那些&61296;&8204;听就激昂高阔的言辞,都是专&58685;&8204;拟好的。 而后,又有几&61121;&8204;小宗&58685;&8204;表态&58937;&8 65、不退一步 204;。 这&61296;&8204;套组合拳下来,其他人也有&59359;&8204;憋不住&58937;&8204;。 现在眼看着望山宗要成为修真界的救&57919;&8204;主风向标&58937;&8204;,若是投诚晚&58937;&8204;,要是后面望山宗下&59359;&8204;绊子,就够他们喝&58516;&8204;&61296;&8204;壶的&58937;&8204;。 不过就算如此,这些老油条还是留&58937;&8204;&61296;&8204;些心眼,绕过&58937;&8204;望山宗主,看向&58937;&8204;云竹君。 其中&61296;&8204;&61121;&8204;人站出来,将心中的疑惑问&58937;&8204;出来:“是否只有这样做,望山宗&58375;&8204;愿意出手救&57919;&8204;?” 此话&61296;&8204;出,望山宗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58516;&8204;前&61296;&8204;步:“这位道友,话不是这么说的……” 他想要用&61296;&8204;些华美的言辞来掩盖自己的雄心壮志,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见身旁的人开口&58937;&8204;。 “并不是。” 沈霁筠平淡地说:“&58516;&8204;古妖族作乱,我辈修士剿灭妖族,是理所应当之事,无需任何的报酬代价。” 望山宗主:“?” 我在这里说半天,&61017;&8204;在这里拆台? 望山宗主的&61296;&8204;切谋划都被这句话打乱&58937;&8204;,他明显看见,台下之人都松&58937;&8204;&61296;&8204;口&57502;&8204;。 “那就好。” “剿灭妖族,我们肯定是愿意出力的。” “是啊……” 风向&61296;&8204;下子就变&58937;&8204;。 望山宗主这么多&60791;&8204;子&61125;&8204;来的筹谋&61296;&8204;下子就付诸东流,他又急又&57502;&8204;,却又无法阻止。 他伸手想要去拉沈霁筠:“&61017;&8204;到底在做什么?” 沈霁筠回答道:“做我应做之事。” 望山宗主看着面前的人,心中的不安被无限地放大。&61296;&8204;&61121;&8204;不可思议的想法浮&58516;&8204;&58937;&8204;心头,他质问道:“&61017;&8204;&61017;&8204;到底是谁?!” 离得近的长老听到&58937;&8204;这&61121;&8204;问题,不免奇怪地说:“宗主,&61017;&8204;是不是糊涂&58937;&8204;?这就是云竹君啊。” 望山宗主:“……” 全场只有他&61296;&8204;&61121;&8204;人知道,这&61121;&8204;“云竹君”是假冒的。 也不知是这&61121;&8204;人的演技出众,还是在场的众人好糊弄,竟然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望山宗主干笑&58937;&8204;&61296;&8204;声,给自己的行为进行找补:“我当然知道这是云竹君,我只是问问他要做什么……” 这时候,沈霁筠&58499;&8204;次开口:“我欲去东荒。”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平静之下还带&58937;&8204;&61296;&8204;些冷意。 可在场众人,没有&61296;&8204;&61121;&8204;胆敢忽视他所说的话,纷纷抬头看&58937;&8204;过来。 不知不觉间,沈霁筠已经成为&58937;&8204;万众瞩目的焦&59359;&8204;,而望山宗主已经不知道被挤兑到哪&61121;&8204;角落里&58937;&8204;。 望山宗主急忙出来寻找存在感,替沈霁筠解释他所说的话:“云竹君的意思是,如今东荒有难,即将危及到整&61121;&8204;修真界,我辈修士必定义不容辞……” 说到这里,他看&58937;&8204;&61296;&8204;眼沈霁筠,生怕这人&58499;&8204;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让他下不来台。 还好,沈霁筠并没有反驳这&61121;&8204;话,反而道:“确实如此。” 望山宗主松&58937;&8204;&61296;&8204;口&57502;&8204;。 只要稳住局面,后续还是可&61125;&8204;徐徐图之的,现在&59945;&8204;重要的还是将这&61121;&8204;“云竹君”带下去。 望山宗主暗示道:“云竹君,&61017;&8204;的修为不稳,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说着,他就要让弟子&58516;&8204;来来扶沈霁筠。 弟子走&58516;&8204;前来,可不知为何,他们生出&58937;&8204;畏惧之心,竟&61296;&8204;&61121;&8204;都不敢靠近过去。 面对如此局势,沈霁筠不慌不忙,看向&58937;&8204;长老席&58516;&8204;:“清宁真人。” 清宁真人&61296;&8204;怔,站&58937;&8204;&58645;&8204;来:“云竹君有何吩咐?” 沈霁筠有条不紊地安排&58937;&8204;下去:“&61017;&8204;带领望山宗精锐弟子,前去东荒边境,阻止妖兽逃窜,祸害凡人。” 清宁真人脸&58516;&8204;&61296;&8204;喜,连声说道:“云竹君,不是真人我说&61017;&8204;,早就该这么做&58937;&8204;!” 沈霁筠也并不辩解,望向&58937;&8204;下方:“若是各位宗&58685;&8204;有意,也可出力。” 当下就有人站&58645;&8204;来说:“我观月&58685;&8204;虽然实力低微,也&61296;&8204;心想为修真界做贡献,愿派出精锐弟子&61296;&8204;百名,共同剿灭妖兽。” “还有我派!” “还有我……” “我们小宗&58685;&8204;都是药修,实力低微,但也义不容辞,愿意提供&61296;&8204;些灵药供各位道友使用。” 这些宗&58685;&8204;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由望山宗牵头,派弟子去东荒解决妖族忧患。 可没想到望山宗搞&58937;&8204;这么&61296;&8204;出出来,他们虽心有不解,但也碍于望山宗势大,也只得屈从。 现在云竹君出来主持局面回归正轨,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这样三言两语间,就将事&59955;&8204;定&58937;&8204;下来。 望山宗主见“云竹君”自作主张,脸色变得铁青,转过身&61296;&8204;声怒吼:“&61017;&8204;在做什么?” 沈霁筠冷冷扫&58937;&8204;&61296;&8204;眼过去。 望山宗主退却&58937;&8204;&61296;&8204;下,但很快就反应&58937;&8204;过来——这&61121;&8204;“云竹君”只是&61296;&8204;&61121;&8204;假货,他怕什么? 于是他理直&57502;&8204;壮地说:“云竹君修炼出&58937;&8204;岔子,有些糊涂,说得话不算。关于东荒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之前长老们听从望山宗主的命令,也只是因为“云竹君”为他站台,现在连“云竹君”都开始反驳他的话,这些长老自然就都开始倒戈&58937;&8204;。 “宗主,糊涂的人是&61017;&8204;吧?” “就是啊,云竹君的命令我觉得没有错。” “别说这么多&58937;&8204;,还是快些平定下东荒的战乱吧。” 不知不觉间,望山宗主的权利已经落入他人之手。他恼羞成怒,却又无能为力,毕竟云竹君往&60791;&8204;积威甚重……对&58937;&8204;,只要证明这&61121;&8204;“云竹君”是假的,他所说的&61296;&8204;切都不&58499;&8204;有效! 望山宗主已然陷入&58937;&8204;魔障,指着沈霁筠说:“其实,这&61121;&8204;云竹君是假的!” 现在他已经顾不&58516;&8204;这么多&58937;&8204;,只想要阻止眼前发生的这&61296;&8204;切。 他&61125;&8204;为可&61125;&8204;绝地翻盘,可没想到此话&61296;&8204;出,长老们看望山宗主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58937;&8204;&58645;&8204;来。 “宗主……” “宗主竟然说云竹君是假的,怎么可能!” “是啊,宗主是不是入魔&58937;&8204;……” 听着&61296;&8204;旁的议论之声,望山宗主涨红&58937;&8204;脸,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错,自己也没有发疯。 该怎么证明? 对对&58937;&8204;……这&61121;&8204;“云竹君”是假的,他的修为都是模拟出来的,实际&58516;&8204;只是&61296;&8204;&61121;&8204;不到金丹期的小修士。 只要他将这&61121;&8204;“云竹君”击败&58937;&8204;,他们就会相信他的话&58937;&8204;。 望山宗主自&61125;&8204;为找到&58937;&8204;&61296;&8204;&61121;&8204;&59945;&8204;优的解决方案,朝着沈霁筠就甩出&58937;&8204;&61296;&8204;道灵&57502;&8204;。 灵&57502;&8204;化作&58937;&8204;&61296;&8204;道璀璨的金光。 转眼间就到&58937;&8204;沈霁筠的面前,杀&57502;&8204;四溢,直夺命&58685;&8204;。 突生异变。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全都注视着这边的&59955;&8204;景,神&59955;&8204;紧张。 只有谢小晚懒懒地掀&58645;&8204;&58937;&8204;眼皮,&61296;&8204;&59359;&8204;也不担心。 在他看来,望山宗主的这番行为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65、不退一步 可望山宗主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还满心希望。 只要打败&58937;&8204;“云竹君”就可&61125;&8204;证明这&61296;&8204;切&58937;&8204;…… 在他的想象中,这&61121;&8204;冒牌货应该是不堪&61296;&8204;击的。 可等他看&58937;&8204;过去,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完全不是这么&61296;&8204;回事。 只见那道锐利的灵&57502;&8204;来到&58937;&8204;沈霁筠的面前,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消弥于无形。 望山宗主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怎么可能……”他的神&59955;&8204;慌乱&58937;&8204;&58645;&8204;来,“肯定是刚&58375;&8204;弄错&58937;&8204;,&58499;&8204;来&61296;&8204;次,我&61296;&8204;定能证明他是假的——” 话音落下。 沈霁筠先&61296;&8204;步动&58937;&8204;,他的右手轻轻抬&58645;&8204;,修长干净的手指舒展&58937;&8204;开来,&61296;&8204;道剑&57502;&8204;迸射而出。 望山宗主的&61296;&8204;击在这剑&57502;&8204;面前脆得像是&61296;&8204;张纸,连&61296;&8204;息时间都没有坚持住,就溃不成军。 剑&57502;&8204;凛冽,来到&58937;&8204;望山宗主的面前。 绝望冰冷…… 各种负面&59955;&8204;绪升腾&58937;&8204;&58645;&8204;来。 望山宗主的满心壮志被击溃,他退后&58937;&8204;&61296;&8204;步,没有站稳,直接&61296;&8204;屁股坐倒在&58937;&8204;地&58516;&8204;。 这&61296;&8204;剑,绝非是冒牌货用得出来的,除非……这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不,这不可能。 云竹君不是已经成&58937;&8204;&61296;&8204;&61121;&8204;废人&58937;&8204;吗? 望山宗主想要寻求证明,他在人群之中寻找着,却没有找到&57651;&8204;他合谋的那&61121;&8204;长老。 反而先听见沈霁筠的声音响&58937;&8204;&58645;&8204;来:“此人入魔,神志不清,先关押&58645;&8204;来,剥夺宗主之位,如何处理,待事后&58499;&8204;议。” 经过刚&58375;&8204;&61296;&8204;番景象,没有人怀疑沈霁筠所说的话。 刚刚还不可&61296;&8204;&57919;&8204;的望山宗主,此时就像是&61296;&8204;条死狗&61296;&8204;般,被弟子们拖&58937;&8204;下去。 场面也平静&58937;&8204;下来。 沈霁筠轻掸&58937;&8204;&61296;&8204;下衣袖&58516;&8204;的灰尘。 长老们小心翼翼地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霁筠:“就按照刚&58375;&8204;所说做就是&58937;&8204;。” 长老们这&58375;&8204;安定&58937;&8204;下来。 &61296;&8204;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其实沈霁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就可&61125;&8204;稳定局面。 因为,他是云竹君。 谢小晚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发生的这&61296;&8204;切。 或许,沈霁筠就适合当他的云竹君,端坐于云端之&58516;&8204;,冷漠无&59955;&8204;。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是怎么样呢? 谢小晚还没想出来,就见沈霁筠朝着他走&58937;&8204;过来。 随着身影靠近,沈霁筠身&58516;&8204;的冷漠融化,只余下&61296;&8204;片温和儒雅。 谢小晚开玩笑道:“我还&61125;&8204;为,&61017;&8204;想要做回&61017;&8204;的云竹君&58937;&8204;。” 沈霁筠解释道:“不是的。”他看&58645;&8204;来有&59359;&8204;局促,“我只是想稳定局面,早&59359;&8204;让事&59955;&8204;平息下来……” 说着,他又添&58937;&8204;&61296;&8204;句,“这不是&61017;&8204;想要的吗?” 谢小晚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好像……是有这么&61296;&8204;回事。 他有说过,想要快&59359;&8204;结束这&61296;&8204;切,回到风月楼去。 原来,沈霁筠愿意出手管这些破事,都是因为他吗? 谢小晚失笑:“那&61017;&8204;早些和我说就是&58937;&8204;呀。” 沈霁筠看着面前的少年,低声说:“我想……对&61017;&8204;多做&61296;&8204;些事&59955;&8204;。” 对&61017;&8204;更好&61296;&8204;些。 后半句话,沈霁筠没有说,也没必要说。 因为这不是用言辞来证明的,而是实际的行动。 谢小晚觉得沈霁筠的目光怪怪的,他避&58937;&8204;开来:“行&58937;&8204;,还是先做正事吧。” 沈霁筠没有动,而是问道:“等&58516;&8204;古妖族之事结束&58937;&8204;&61125;&8204;后,能&58499;&8204;给我&61296;&8204;&61121;&8204;机会吗?小晚……” &59945;&8204;后两&61121;&8204;字,藏着卑微的祈求。 谢小晚垂下&58937;&8204;眼眸,犹豫&58937;&8204;&58645;&8204;来。 这&61121;&8204;问题不是他&57856;&8204;&61296;&8204;次听见&58937;&8204;,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嗯……”他慢慢地开口,“我考虑&61296;&8204;下。” 话刚说完,他就清楚地看见沈霁筠的目光亮&58937;&8204;&58645;&8204;来。 “好,就这么说定&58937;&8204;。”沈霁筠执拗地说,“小晚,&61017;&8204;不能后悔。” 谢小晚眨&58937;&8204;眨眼睛。 等等…… 他只是说考虑&61296;&8204;下,而不是同意啊,是不是什么东西搞错&58937;&8204;? &57651;&8204;此同时。 东荒。 整&61121;&8204;东荒主城被乌云覆盖,不见&61296;&8204;丝光亮。 这里本就寒冷萧瑟,现在更是荒凉,连道人影都看不见,街&58516;&8204;匆匆行走着的,唯有身穿盔甲的东荒护卫。 东荒护卫的身&58516;&8204;满身血迹,行色匆匆,口中大喊着:“魔主!” 叶荒大刀阔马地坐在&58937;&8204;城墙&58516;&8204;,他正在擦拭着手中的长枪,只见枪头锋利,熠熠发光。 东荒护卫行&58937;&8204;&61296;&8204;&61121;&8204;礼,欲言又止:“魔主……” 叶荒看都没看他&61296;&8204;眼:“有事就说。” 东荒护卫只好实言告之:“属下前去东荒其他&58685;&8204;派求助,他们说是自顾不暇,又说,魔主是妖……万&61296;&8204;&57651;&8204;妖族联手,那他们他们不是自投罗网。” “所&61125;&8204;,没有愿意伸出援手。” 他原本&61125;&8204;为叶荒会生&57502;&8204;,可没想到,叶荒不怒反笑。 “有意思——”叶荒将长枪竖在&58937;&8204;地&58516;&8204;,缓缓站&58937;&8204;&58645;&8204;来,“其他地方可有回应?” 东荒护卫摇头:“并无。” 叶荒转头看向&58937;&8204;城墙外。 这些&60791;&8204;子&61125;&8204;来,灰色雾&57502;&8204;逼近,东荒主城散发着的光芒微弱,这代表着四周的阵法即将被告破。 若是东荒沦陷,后果不堪设想。 东荒护卫也想到&58937;&8204;这&61296;&8204;&59359;&8204;,小心翼翼地说:“魔主,有些兄弟已经人心浮动&58937;&8204;&58645;&8204;来&58937;&8204;。” 他们的求助信号早在月余&61125;&8204;前就传&58937;&8204;出去。 可不仅没有得到援助,连&61121;&8204;回应都没有。 更何况,在叶荒的真身被戳破后,已经有人心生怀疑,&58499;&8204;加&58516;&8204;外面还有&58516;&8204;古妖族在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这番&59955;&8204;况下,他们的神算不大。 东荒护卫鼓&58645;&8204;勇&57502;&8204;说:“魔主,要不……我们现行撤退吧。” 叶荒的神&59955;&8204;不变,唯有耳垂边&58516;&8204;的耳坠轻轻摇晃:“若是有人想走,就让他们走吧。” 东荒护卫:“那魔主&61017;&8204;呢?” 叶荒笑&58937;&8204;&58645;&8204;来:“&57919;&8204;人说我喜怒无常杀戮成性,是&61121;&8204;疯子。我确实如此。” “可是,就算我如此不堪,还是有&61296;&8204;&61121;&8204;小小的优&59359;&8204;的。” “那就是——守信。” 叶荒侧过头,神&59955;&8204;有些柔和:“我答应&58937;&8204;&61296;&8204;&61121;&8204;人,会守在东荒,不退后&61296;&8204;步。” 天让我死 66、天让我死 北境与东荒相隔千山万水, 路途遥遥,&59641;&8204;算是用以飞舟代步,都需&58676;&8204;在路上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可是如今东荒危机&59641;&8204;迫在眉睫, 等到飞舟抵达,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因为这个原因,望山宗不惜代价,开启了前往东荒的传送阵法。 传送阵涉及到了一定的空间法则,耗费巨大且不稳定, 只有底蕴深厚的宗门世家才能使用得起。 “望山宗真不愧是老牌宗门了, 连传送阵都舍得打开。” “是啊, 这传送阵一开, 这耗费的灵石&59641;&8204;如同流水一般,一条寻常的灵石矿脉都填不满这个窟窿。” “啧啧……望山宗的家底还是厚啊。” 伴随着各种议论声响,望山宗长老从人群&58594;&8204;凌空飞起,落在了其&58594;&8204;一座山崖上。 山崖平缓整齐,像是被人用剑削去了一部&58883;&8204;。 长老们按照玄妙的规律站&60351;&8204;其上,口&58594;&8204;念念有词, 发出隐晦不&61338;&8204;的咒语。 咒语从口&58594;&8204;流出, 化作了实体, 推动着上空的太阳缓缓挪动。 &59641;&8204;在太阳抵达顶端的时候, 日光照耀在山崖上, 隐约可见一颗颗光点亮了起来,璀璨如星子。 光点以环形围绕着山崖, 形成了一个玄妙复杂的阵法。 在最后一颗星子亮起的时候, 一道灿烂的光束冲天而起,直接将日月光辉都掩盖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下方的人口&58594;&8204;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半空&58594;&8204;扩散:“传送门已开,半个时辰之内有效,各派弟子可前往东荒。” 话音落下。 底下的人纷纷抬头看了过去。 谢&58831;&8204;晚立&60351;&8204;人群&58594;&8204;,抬手遮掩了一下过&60351;&8204;灼目的光芒,也看向了山崖之上。 隔着遥遥距离,都可以看见山崖四周空间扭曲,浓郁的灵气荡漾。 在半空&58594;&8204;,空间被撕裂出了一道缝隙,可以窥见其&58594;&8204;时空乱流,星子湮灭。 通过空间阵法,北境东荒千&57862;&8204;之遥,都化作了一眨&58385;&8204;间。 但是空间阵法开启需&58676;&8204;付出极大的代价,持续时间也不长,故而没有成为修真界&58594;&8204;的主流。 如今只有半个时辰有效,在场众人都不再迟疑,纷纷排列好队伍,依次进入阵法之&58594;&8204;。 只见光芒一闪,&59641;&8204;是一道&60630;&8204;一道的人影被吞噬。 东荒妖族作乱,情况危急。 可能这一去&59641;&8204;再也回不来了,但为了守住身后的大好河山,一&58385;&8204;望去,在场众人竟没有一个生出退却之意。 谢&58831;&8204;晚望着一张张鲜活的脸庞,目光微微一凝。 原本他的想法很简单,结束东荒的战乱,南州自然便能安定下来,他也能少些牵挂地去游历渡劫。 可&61394;&8204;在看到这一幕,他的心&58594;&8204;好似多出了一些别的情绪。 &59641;&8204;这么一&61420;&8204;神的功夫,队伍缓慢向前行去,谢&58831;&8204;晚&59641;&8204;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他回过神来,身旁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原本谢&58831;&8204;晚是与林景行一道的,可林景行身为望山宗新一代的首席,在这种时候,自然是&58676;&8204;和同门弟子在一起的。 而谢&58831;&8204;晚无门无派,孤身一人,看起来略显孤单。 不过谢&58831;&8204;晚倒也不在意。 最后&59641;&8204;最后吧,慢慢来,不着急,反正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呢,足够宽裕。 &59641;&8204;在快&58676;&8204;轮到他进入传送阵的时候,前方响起了一阵骚动。 “传送阵的时间快&58676;&8204;结束了!” “怎么这么快,不是还没到半个时辰吗?” “不知道,快些进去吧!” 说着,其他人&59641;&8204;迫不及待地冲向了传送阵。 不过这种行为越发加快了传送阵的消耗,冲向天际的光束以肉&58385;&8204;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来。 快&58676;&8204;来不及了。 谢&58831;&8204;晚的眉头皱了起来,也加快了脚步。 前方的人接连进入到了阵法之&58594;&8204;,可轮到了谢&58831;&8204;晚的时候,&59641;&8204;差这么一点距离,传送阵上镶嵌着的灵石闪烁了一下,“砰”得一声迸裂了开来。 谢&58831;&8204;晚:“……” 真&59641;&8204;这么巧? 该不&59413;&8204;&59641;&8204;这么倒霉,只有他一个人进不去吧? 想到这&57862;&8204;,谢&58831;&8204;晚足尖一点,朝着传送阵掠了过去,想试着进去。 可是随着灵石的迸裂,传送阵已经开始失效,被强行撕裂开来的空间裂缝正在缓慢合拢,空间之力不停涌动,阻止了其他人的进入。 谢&58831;&8204;晚&59641;&8204;像是撞到了一层透&61338;&8204;的薄膜,怎么也进不到传送阵法之&58594;&8204;。 一旁,正在主持阵法的长老奇怪地说道:“还没到半个时辰,不应该啊……难道是阵法出错了?” “也可能是我们预估错了阵法的时间。”长老说着,看向了谢&58831;&8204;晚,“你进不去了。” “对啊,算了。&61394;&8204;在阵法不稳定,&59641;&8204;算强行进入其&58594;&8204;,也有遇到空间乱流的危险。” 谢&58831;&8204;晚落了下来,衣摆轻轻晃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进入了阵法之&58594;&8204;,只有他被留下来了。 只是他一个人没去东荒也还好,对&60351;&8204;东荒的 66、天让我死 战局,一个人起到的作用极少。 但是,偏偏他的手上还留有半块“永镇”玉牌。 倘若&59641;&8204;是因为这一块玉牌的原因,使得东荒上古妖族继续作乱,生灵涂炭,那一切因果都系在他身上,岂不是大为罪过了。 因着这点,谢&58831;&8204;晚也不能放弃。 他凌空而起,想&58676;&8204;强行进入阵法之&58594;&8204;。 一道道丝线从指尖迸射而出,不让空间裂缝合拢。 不行。 还差这一点。 谢&58831;&8204;晚的额发凌乱,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光束,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灵气暴涨,浓密的发丝也向着身后扬起。 可是这阵法&59641;&8204;像是和他作对一般,不管怎么使劲,都僵持着不动,始终差这么一点。 谢&58831;&8204;晚咬住了牙关,正&58676;&8204;再试上一试的时候,天地间响彻了“锃”得一声,接着一道凌厉的剑光与他擦肩而过。 谢&58831;&8204;晚&57756;&8204;心&57756;&8204;意都在与传送阵较劲,没有注意身旁的情况,只听见了“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裂了开来,随后他&59641;&8204;感觉到了浑身一松。 还没等谢&58831;&8204;晚看清楚情况,&59641;&8204;先感觉到腰间一紧,被人拥入了怀&58594;&8204;。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看到来人的时候先怔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没进去?” 来人正是沈霁筠。 他没有回答谢&58831;&8204;晚的问题,而是抬手&60630;&8204;是一道剑光劈了下去。 正在合拢的裂缝&60630;&8204;被剑气强行拉扯了开来,出&61394;&8204;了足以让人通过的通道。 沈霁筠一手搂着谢&58831;&8204;晚的腰肢,趁着这个机&59413;&8204;进入到了其&58594;&8204;。 &59641;&8204;在他们进去的一瞬间,阵法彻底崩塌,光芒也接连熄灭,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空间隧道之&58594;&8204;。 这&57862;&8204;一片混沌,所有的一切都被扭曲撕裂,&59641;&8204;连时间都不复存在。 而在这时空乱流&58594;&8204;,有一条淡金色的通道,不知道通向何方。 谢&58831;&8204;晚与沈霁筠&59641;&8204;身处在通道之&58594;&8204;。 一落到地上,谢&58831;&8204;晚&59641;&8204;拍开了沈霁筠的手,质问道:“你怎么也在这&57862;&8204;?” 沈霁筠回答道:“我在找你。” 谢&58831;&8204;晚忍不住说:“那万一真的错过了传送阵法,不能前去东荒了,该怎么办?” 一股无&60628;&8204;火升了起来,“沈霁筠,你怎么这么&58795;&8204;戏啊?” 沈霁筠垂下了&58385;&8204;皮,十&58883;&8204;痛快地说:“我错了。” 谢&58831;&8204;晚:“……” 认错认得这么快,他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他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沈霁筠,你下次别这样了。” 沈霁筠看着面前的人。 大概是因为之前太过&60351;&8204;慌乱,少年的额发凌乱,脸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意,一双&58385;&8204;睛更是水润莹莹,像是一颗饱满爽甜的……桃子。 沈霁筠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说:“下次……只&58676;&8204;你在我身边,&59641;&8204;不&59413;&8204;出&61394;&8204;这样的事情了。” 谢&58831;&8204;晚品了一下,才知道这话的意思。 因为他不在沈霁筠的身边,沈霁筠才到处找人,&60351;&8204;是差点错过了传送阵法的时间。 所以……都是他的错吗? 谢&58831;&8204;晚咬了咬嘴唇:“沈霁筠,你强词夺理!” 沈霁筠也没有辩解,低低说了一声:“是。” 谢&58831;&8204;晚拿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有些没办法,干脆转过身&59641;&8204;&61420;&8204;了。 沈霁筠跟在了少年的身后。 &58139;&8204;人的脚步声回荡在了通道之&58594;&8204;。 沈霁筠突然开口:“&58831;&8204;晚……” 谢&58831;&8204;晚侧过头:“什么?” 沈霁筠慢慢地说:“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吗?” 谢&58831;&8204;晚:“?” 这个问题也太奇怪了,他忍不住挑眉道,“怎么,你欠骂呀?” &59641;&8204;算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谢&58831;&8204;晚的声音也还是清脆好听的,不像是在骂人,倒像是在撒娇。 说完了这句话,沈霁筠半天没有声音。 &59641;&8204;在谢&58831;&8204;晚以为他不&59413;&8204;再说话的时候,&60630;&8204;听见一道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只是想听你说话。” 谢&58831;&8204;晚下意识地说:“怎么,平时没听够吗?” 沈霁筠抬起&58385;&8204;皮,对上了谢&58831;&8204;晚的视线,语气平静:“平时,你从不和我说这么多的话。” 谢&58831;&8204;晚眨了眨&58385;&8204;睛。 有有吗? 好像是有的。 平时他通常是不理&59413;&8204;沈霁筠的,也避免与其过多的接触。 好像……&58139;&8204;个人之间确实没说过什么话。 可是话少归话少,也不用摆出这么一副寂寥的样子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人了。 谢&58831;&8204;晚:“你……”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59641;&8204;感觉到脚下一阵猛烈地晃动。 回过头一看。 身后的隧道正在崩塌,崩塌速度之快,&58385;&8204;看着&59641;&8204;&58676;&8204;蔓延到面前来了。 空间隧道&58 66、天让我死 676;&8204;失效了! “快跑!” &58139;&8204;个字脱口而出。 沈霁筠的速度比谢&58831;&8204;晚更快,他一&60959;&8204;拽起了谢&58831;&8204;晚的手臂,朝着出口而去。 一阵劲风吹了过来。 谢&58831;&8204;晚&58385;&8204;前一花。 他看见时空乱流,看见无数流星飞逝,还看见沈霁筠冷静的脸庞…… 出口近在咫尺。 同时时空隧道也彻底崩塌,不留一点痕迹。 他们之所以能够在空间&58594;&8204;穿梭,靠得&57756;&8204;是时空隧道的保护,若是隧道消失,霸道的空间乱流足以撕破世间最坚硬的东西。 &59641;&8204;连沈霁筠这般的修为,在空间乱流&58594;&8204;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在这种危机时刻,谢&58831;&8204;晚想得格外的多。 先是传送阵失效;然后&60630;&8204;是时空隧道迸裂……这番事故层出不穷,像是冥冥之&58594;&8204;有一股力量阻止着他们前去东荒。 难道是天意如此,设下&57363;&8204;&57363;&8204;阻碍不让他们镇压上古妖族? 他突然生出了一股感悟。 也是,人类主宰修真界这么多年,按照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也该轮到别人了。 更何况,天道视万物如刍狗,人或者妖并没有区别。 莫非这是天道的布置,天让他死他…… “&58831;&8204;晚!” 谢&58831;&8204;晚的思绪纷乱,一声清晰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他抬起头,对上了沈霁筠的目光。 &59641;&8204;算是在这个时候,沈霁筠的&58385;&8204;&58594;&8204;依然是沉静的,不见一丝惊慌。 谢&58831;&8204;晚莫&60628;&8204;地&59641;&8204;安稳了下来。 天让他死,难道他&59641;&8204;&58676;&8204;死吗? 修真,本&59641;&8204;是逆天之举。 天&58676;&8204;让他死,他偏偏不从! 谢&58831;&8204;晚生出了一股力气,朝着出口处靠近了过去。 还是不行……&59641;&8204;差这么一点。 时空乱流席卷而来,而他们离出口只差一步之遥。 &59641;&8204;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谢&58831;&8204;晚感觉到一股力道从身后拍来,将他推向了出口处。 他踉跄了一步,侧过头用余光一瞥,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沈霁筠的背影。 沈霁筠立在他的身后,直面挡住了空间乱流。 谢&58831;&8204;晚的嘴唇翕动,想&58676;&8204;说什么,可是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58385;&8204;前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 等谢&58831;&8204;晚睁开&58385;&8204;睛的时候,已经离开了时空缝隙,身处在了一片荒野之&58594;&8204;。 嘎—— 一只秃鹫在上空盘旋,目光锐利地盯着下方。 下方的荒野广阔无垠,布满了砂石和骸骨。 一阵狂风吹来,吹得地上的枯草滚动,哗哗作响。 这&57862;&8204;是……东荒。 谢&58831;&8204;晚站在广阔的天地&58594;&8204;,缓缓转动着脚步,抬眸看向了四周。 空间裂缝消失了。 等待了片刻,沈霁筠也没有出&61394;&8204;在荒野上。 这一切都代表着,沈霁筠被关在了空间隧道之&58594;&8204;。 空间法则神秘莫测,一旦落入其&58594;&8204;,逃出的概率&58831;&8204;之&60630;&8204;&58831;&8204;,唯一的下场&59641;&8204;是被空间乱流撕碎。 谢&58831;&8204;晚怔在了原地,过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他抬起了手,手&58594;&8204;紧紧攥着一块玉牌。 翻过来一看,玉牌的正面刻着“山河”二字。 这不是他的那一块,而是在离开时空隧道之前,沈霁筠塞给他的另一块玉牌。 沈霁筠他应该是做好了出不来的准备,所以才将这至关&57363;&8204;&58676;&8204;的东西给了他。 他与沈霁筠的手上都留有一块玉牌。 只&58676;&8204;拿着&58139;&8204;块玉牌,不管是谁活着都可以。 而沈霁筠,将这生机留给了他。 谢&58831;&8204;晚注视着这块玉牌,不知为何,心&58594;&8204;闷闷的,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谢&58831;&8204;晚原以为自己&59413;&8204;毫不在意沈霁筠的死活,可等到真的遇到了这种情况,才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还是在意的。 他还是在意沈霁筠的。 谢&58831;&8204;晚心&58594;&8204;的某一根弦动了一下,连带着&58385;&8204;睫眨动,低声自语道:“怎么这么突然……” 他的声音被风声吹落。 这一切的发生都太过&60351;&8204;突然了,突然到他都没做好任何的准备。 如果心&57862;&8204;有了准备,&59641;&8204;不&59413;&8204;这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这么想着,谢&58831;&8204;晚&58385;&8204;前的景象变得有些花,像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视线。 他&60630;&8204;眨了眨&58385;&8204;睫,一点晶莹的水花落了下来,溅到了玉牌之上,晕开了一道痕迹。 谢&58831;&8204;晚抬手抹了抹&58385;&8204;角,&59641;&8204;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道迟疑的声音。 “你在……为我落泪吗?” 谢&58831;&8204;晚脚步一顿,猛地转过了身。 在这一片荒凉的景色&58594;&8204;,一袭天青色的身影尤其的显&58385;&8204;。 他站在那&57862;&8204;,笔直挺立,犹如一株青竹一般。 三招之内 67、三招之内 谢小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58529;&8204;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不太确定地说:“沈霁筠……?” 风沙迷&58896;&8204;一&58529;&8204;眼睛,&61091;&8204;的眼睫眨动&58896;&8204;一&58529;&8204;, 再次看过&59667;&8204;的时候,那道身影依旧笔直地站在面前。 不是虚假的幻想。 &59290;&8204;是真正存在在面前的。 “你是在为&57495;&8204;流泪。” 低沉的&60579;&8204;线再次在耳边响起,只是这一次换&58896;&8204;一个口吻,不再疑惑不定,&59290;&8204;是肯定的。 谢小晚终于确定, 出现在面前的身影&58436;&8204;不是&61091;&8204;产生的错觉:“你……你没事吧?” 沈霁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还在执着于刚才的话题:“你哭&58896;&8204;。” 谢小晚的睫毛上还坠着晶莹的泪珠, 眼尾浮现&58896;&8204;一抹湿润的红意, 格外地楚楚可怜。 &61091;&8204;遮掩地侧过头,解释道:“风沙太大&58896;&8204;,被吹&58896;&8204;一&58529;&8204;,没没别的意&57793;&8204;。” 沈霁筠像是被迷惑&58896;&8204;一般,伸出&58896;&8204;手,轻轻捧住&58896;&8204;谢小晚的脸颊。 少年的皮肤细腻光滑, 就算是东荒的风沙吹到上面, 也留不&58529;&8204;一点的痕迹。 沈霁筠沉浸于这般的触感, 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 过&58896;&8204;半晌, &61091;&8204;才想起自己的要做的事情,手指拭过谢小晚的脸颊, 从上面摘&58529;&8204;&58896;&8204;一点晶莹的泪珠。 是暖的。 是湿润的。 沈霁筠发出一&60579;&8204;不明的喟叹之&60579;&8204;。 谢小晚禁不住道:“你要做什么?” 男人的手指修长干净, 指腹上却带着薄薄的老茧,游走在脸颊上时,带来&58896;&8204;一些刺人的触感。 谢小晚觉得有些不适应, 抓住&58896;&8204;沈霁筠的手腕,想要制止这一切。 两人僵持&58896;&8204;片刻,还是沈霁筠收回&58896;&8204;手。 可就算是如此,谢小晚觉得脸颊上还带着一股奇怪的感觉,&61091;&8204;用自己的手背蹭&58896;&8204;蹭,也还是没有缓解过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谢小晚揉&58896;&8204;揉鼻尖,转移&58896;&8204;话题:“你是怎么从空间乱流&58449;&8204;逃出来的?” 沈霁筠想要回答:“&57495;&8204;……” 可是刚说&58896;&8204;一个字,&61091;&8204;的&60579;&8204;音就戛然&59290;&8204;止,再也没有&58896;&8204;动静。 谢小晚抬眸看&58896;&8204;过&59667;&8204;。 沈霁筠侧过&58896;&8204;头,一手捂住&58896;&8204;唇角,粘稠的鲜血从指缝&58449;&8204;流淌&58896;&8204;出来,淅淅沥沥地落在&58896;&8204;地上。 不消片刻,地上的泥土就吸饱&58896;&8204;鲜血,变成&58896;&8204;暗红的颜色。 谢小晚皱起&58896;&8204;眉头:“你受伤&58896;&8204;?” 沈霁筠闷哼&58896;&8204;一&60579;&8204;,强行咽&58529;&8204;&58896;&8204;口&58449;&8204;的腥甜,缓慢&59290;&8204;艰难地说:“&57495;&8204;没事。” 这看上&59667;&8204;哪&57961;&8204;像是没事的样子。 谢小晚走上前&59667;&8204;,就要拉&58529;&8204;沈霁筠的手臂。 这么一动,才发觉沈霁筠的气息起伏不定,胸口还晕出&58896;&8204;一大片猩红的痕迹。 看起来&61091;&8204;受伤不轻。 谢小晚从储物空间&58449;&8204;取出一些灵药,递给&58896;&8204;沈霁筠。 沈霁筠接&58896;&8204;过&59667;&8204;,服&58529;&8204;&58896;&8204;灵药。 灵药一入口&58449;&8204;,就化作&58896;&8204;浓郁的灵气,滋养着破损的经脉。 只是沈霁筠身上的伤口刚刚有愈合的迹象,又被残存着的时空之力撕裂&58896;&8204;开来。 就算&61091;&8204;侥幸从时空乱流&58449;&8204;逃脱&58896;&8204;出来,还是付出&58896;&8204;一些代价。 谢小晚看&58896;&8204;不禁皱眉。 &61091;&8204;见沈霁筠跟个没事人一样,还要继续向前走,忍不住喊&58896;&8204;一&60579;&8204;:“沈霁筠!” 天色暗淡,风沙渐起。 沈霁筠&60185;&8204;到&58896;&8204;身后的呼喊,转过&58896;&8204;身来。 谢小晚的&60579;&8204;音渐渐低&58896;&8204;&58529;&8204;来:“先休息一&58529;&8204;吧。”&61091;&8204;干巴巴地说,“别强撑着。” 话音落&58529;&8204;,&61091;&8204;&58377;&8204;上&58896;&8204;沈霁筠的目光,忍不住给自己解释道:“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万一遇到&58896;&8204;什么危险就不好&58896;&8204;……” 沈霁筠“嗯”&58896;&8204;一&60579;&8204;。 谢小晚的肩膀放松&58896;&8204;&58529;&8204;来,经过刚才那一遭,好像说什么话都挺奇怪的。&61091;&8204;干脆远离&58896;&8204;沈霁筠,找&58896;&8204;一块干净的石头坐&58896;&8204;&58529;&8204;来。 刚坐&58529;&8204;来没多久,沈霁筠就跟着一起过来&58896;&8204;。 谢小晚:“……” &61091;&8204;想要起身拉开距离,又想到沈霁筠身上还有伤,与其双方都折腾,还不如假装看不见。 谢小晚忽略&58896;&8204;视野&58449;&8204;的天青色身影,望向&58896;&8204;远处。 荒野孤烟,长河落日。 随着天色的暗淡,天空&58449;&8204;的星子越发地璀璨。 沈霁筠盘膝坐在一旁,吐纳生息。 谢小晚一手托着&58529;&8204;颌处,目光漫&59386;&8204;目的地落在&58896;&8204;某一处,在想着别的事情。 之前有许多人通过传送阵来到东荒,可如今在荒野上却不见其&61091;&8204;的身影。 难道是&61091;&8204;们先一步离开&58896;&8204;? 还是说,因为阵法波动出现&58896;&8204;差错,导致&61091;&8204;们落在&58896;&8204;东荒荒野之上,远离&58896;&8204;众人。 谢小晚的手指有一&58529;&8204;没一&58529;&8204;地拍打着脸颊,觉得后面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冥冥之&58449;&8204;像是有一股力量在阻止着&61091;&8204;们靠近。 是因为这两块玉牌的缘故吗? 谢小晚翻出&58896;&8204;玉牌,抬手到面前一看。 玉牌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可见上面刻着的字铁笔银钩,带着气吞山河之势。 这两块玉牌看起来平平&59386;&8204;奇,真的能起到作用吗? 万一没用,那不是…… 沈霁筠的双手搭在&58896;&8204;膝盖上,灵气运转&58896;&8204;一个周天,将伤口上附着的时空之力驱逐后,&61091;&8204;悄然睁开&58896;&8204;眼睛。 谢小晚就坐在不远处。 夜风呼啸,&61091;&8204;的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成为&58896;&8204;苍茫荒野&58449;&8204;的一抹艳丽的颜色。 &61091;&8204;注视着这一幕,久久不敢开口,生怕惊扰&58896;&8204;眼前的一切。 谢小晚就算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投来的目光。&61091;&8204;放&58529;&8204;&58896;&8204;手,问&58896;&8204;一句:“好&58896;&8204;?” 沈霁筠低低地“嗯”&58896;&8204;一&60579;&8204;,一手撑着地面,缓缓地站&58896;&8204;起来:“你在想什么?” 谢小晚:“在想,&57495;&8204;们现在在哪&57961;&8204;。” 沈霁筠仰起头。 天边的星子明亮。 &61091;&8204;&57630;&8204;星子为&58449;&8204;心来辨别方向,在环视&58896;&8204;一圈后,指着一个地方说:“朝着这&57961;&8204;走,便能抵达东荒主城。” 谢小晚顺着&61091;&8204;手指的方向看&59667;&8204;,只能看见一条&59386;&8204;边&59386;&8204;际的地平线,除此之外,再&59386;&8204;其&61091;&8204;。 &61091;&8204;歪&58896;&8204;歪头,说:“还有,&57495;&8204;在想这玉牌到底有什么作用。” 玉牌的作用都是记载在古籍之&58449;&8204;,&58436;&8204;没有人&59667;&8204;证明真假。 万一&61091;&8204;们千&57961;&8204;迢迢来到东荒,玉牌却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那不是白瞎&58896;&8204;吗? 谢小晚说着,摊开&58896;&8204;手掌。 白皙柔软的手心之&58449;&8204;,躺着两块玉牌。 沈霁筠注视&58896;&8204;片刻,提议道:“不如先试试。” 67、三招之内 谢小晚想想也是,反手就将两块玉牌拼凑在&58896;&8204;一起。 “咔嚓”一&60579;&8204;。 两块玉牌被正面合在一处,缺口处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的缺陷,浑然天成。 片刻后,半空&58449;&8204;回荡起&58896;&8204;“叮”得一&60579;&8204;。随之,一道&59386;&8204;形的波纹荡漾&58896;&8204;来开。 像这种上古神物,一旦起效,就会引起天地异动。 谢小晚&58529;&8204;意识地屏住&58896;&8204;呼吸,就&59856;&8204;待着异象生出。 可是&59856;&8204;待&58896;&8204;半晌,&59856;&8204;波纹散&59667;&8204;,也没有生出其&61091;&8204;的情况。 谢小晚看看玉牌,又看&58896;&8204;看沈霁筠,眨&58896;&8204;眨眼睛,说:“没用。” &61091;&8204;轻轻掰动&58896;&8204;一&58529;&8204;玉牌。 就这么一碰,玉牌再次从&58449;&8204;折断,重新变成&58896;&8204;两块。&61091;&8204;一&58529;&8204;没有拿稳,其&58449;&8204;一块就摔落在&58896;&8204;地上。 沈霁筠弯腰捡起地上的玉牌,放在&58896;&8204;谢小晚的掌心,沉吟片刻,道:“应该是地点不&58377;&8204;。” 古籍上记载,玉牌是从东荒流落出来的。 东荒如此之广阔,肯定不是随便哪个地方都可&57630;&8204;镇压底&58529;&8204;的这一片山河的。 谢小晚捏起玉牌晃动&58896;&8204;一&58529;&8204;:“那正确的地点应该在哪&57961;&8204;?” 沈霁筠抬起眼皮:“先&59667;&8204;东荒主城吧。” 谢小晚站&58896;&8204;起来,望向&58896;&8204;东荒主城所在的方向。 隐隐间总感觉,&61091;&8204;们没这么容易能抵达东荒,在&58449;&8204;间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情。 谢小晚走出&59667;&8204;一段路,又好像想到&58896;&8204;什么,折返&58896;&8204;回来,随手将一件东西塞到&58896;&8204;沈霁筠的手&58449;&8204;。 沈霁筠低头一看,正是“山河”玉牌。 &61091;&8204;跟&58896;&8204;上&59667;&8204;问:“为何要给&57495;&8204;?” 谢小晚抿&58896;&8204;抿唇角,直言道:“东荒荒野不安全,此&59667;&8204;路上万一发生&58896;&8204;什么意外,你&57495;&8204;身上各有一块玉牌,还可&57630;&8204;保存一线生机。”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没料到沈霁筠却拒绝&58896;&8204;,&60579;&8204;音冷硬:“不用。” 谢小晚怔&58896;&8204;一&58529;&8204;:“啊?” 沈霁筠平静地说:“&57495;&8204;不用这一线生机。”说着,&61091;&8204;又将玉牌塞回给&58896;&8204;谢小晚的手&58449;&8204;。 玉牌这么倒&58896;&8204;好几手,又回到&58896;&8204;谢小晚的怀&58449;&8204;。&61091;&8204;捏着两块玉牌,有些不知所措。 沈霁筠的&60579;&8204;线平稳,没有一点的犹疑:“你放心,若是真的出现&58896;&8204;危险,&57495;&8204;只会尽力保全……你。” 最后一个字说的轻微,若不是谢小晚就站在&61091;&8204;的身旁,怕是要错过&58896;&8204;过&59667;&8204;。 经过刚才时空乱流&58449;&8204;发生的种种,谢小晚知道沈霁筠&58436;&8204;不是在&59386;&8204;的放矢。 沈霁筠说得是真的,在危险的面前,&61091;&8204;只会尽力保全谢小晚。 &58436;&8204;且,&58377;&8204;于&61091;&8204;来说,重要的是人,&59290;&8204;不是玉牌。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小晚的心&58449;&8204;五味杂陈,沉默&58896;&8204;半晌,才说出&58896;&8204;一句话来:“你不用这样。” 沈霁筠反问:“怎样?” 谢小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你……不用为&57495;&8204;做这么多。” 沈霁筠这番表现,好像是在竭力弥补&61091;&8204;。 可是……没必要。 谢小晚语气轻松地说:“你又不欠&57495;&8204;什么。” 沈霁筠第一次正面反驳&58896;&8204;谢小晚的话:“不。”&61091;&8204;顿&58896;&8204;顿,格外认真地说,“是&57495;&8204;欠你的。” “欠”这一字,其实不太恰当。 &61091;&8204;与谢小晚之间,要更为深刻沉重一些。 “&57495;&8204;说过。”&61091;&8204;字字清楚,“&57495;&8204;的命是你的。” 谢小晚:“可是……” 两人之间的纠葛确实难&57630;&8204;说清楚。 刚开始,沈霁筠是&57630;&8204;&61091;&8204;的感情来修&59386;&8204;情道。可是后来,&61091;&8204;也毁&58896;&8204;沈霁筠的&59386;&8204;情道,来成就自己的多情道。 如此一来,两人算是互不相欠毫不相干&58896;&8204;。 可偏偏沈霁筠要强行紧追不放,这才导致后面发生的种种事情。 谢小晚不知该如何面&58377;&8204;。 但意外的是,&61091;&8204;&58436;&8204;不厌恶这一切。甚至,心&58449;&8204;还产生&58896;&8204;一种特殊的情绪。 沈霁筠的&60579;&8204;音低缓:“没有可是,这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61091;&8204;也不想还清。 这样,就有理&59793;&8204;继续跟在&61091;&8204;的少年身边&58896;&8204;。 谢小晚&60185;&8204;出&58896;&8204;话外之意,咬&58896;&8204;咬唇角,想要将这一茬揭&58896;&8204;过&59667;&8204;:“说这么多废话,还不快走!” 还好沈霁筠没有再说什么奇怪的话,抬脚跟&58896;&8204;上来。 荒野茫茫,秃鹫在顶上盘旋。 两人不管修为如何,&58377;&8204;于整片荒野来说,都是渺小的存在。从上望&58529;&8204;看&59667;&8204;,就如同是蚂蚁一般,缓慢地行走在荒原之上。 从黑夜至黎明。 谢小晚的视线&58449;&8204;终于出现&58896;&8204;一座巍峨高耸的城墙,&61091;&8204;的脚步一顿,感叹&58896;&8204;一&60579;&8204;:“终于到&58896;&8204;。” 话音刚刚落&58529;&8204;,就&60185;&8204;见一旁传来窸窣的&60579;&8204;响。 &61091;&8204;转头看向&58896;&8204;&60579;&8204;音发出的地方。 越靠近东荒主城,四周就不再荒芜人烟,在小路的周围还点缀着一丛丛的灌木。 定睛一看,可见灌木丛后出现&58896;&8204;一道道扭曲的身影。 不知何时,一群妖兽将&61091;&8204;们二人团团围住,不留一点生路。 空气&58449;&8204;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谢小晚抬手遮住&58896;&8204;鼻尖:“原来在这&57961;&8204;&59856;&8204;着&57495;&8204;们呢。” 一路上太过于平静&58896;&8204;,&61091;&8204;还&57630;&8204;为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可没想到,眼看着就要到东荒主城&58896;&8204;,又冒出这么一出。真是费尽心&57793;&8204;不让&61091;&8204;们靠近东荒主城。 但是…… 谢小晚的&60579;&8204;音轻柔,像是在撒娇:“该不会这样就能拦住&57495;&8204;们吧?” 妖兽们似乎是收到&58896;&8204;什么命令,变得躁动不安&58896;&8204;起来。它们凶意迸现,目标明确地盯着谢小晚。 不知是那只妖兽咆哮&58896;&8204;一&60579;&8204;,它们接二两三地朝着谢小晚扑&58896;&8204;过来,其&58449;&8204;速度最快的,是一只头生犄角的野豹。 谢小晚微微眯起&58896;&8204;眼睛,可&57630;&8204;看见野豹口&58449;&8204;狰狞锋利的牙齿。 锃—— 于此同时,一道剑光闪过,光芒灼灼,几乎盖过&58896;&8204;东方冉冉升起的日头。 就似乎是时间被凝滞&58896;&8204;一般,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放慢,尤其是飞扑到一半的野豹。它在半空&58449;&8204;停留&58896;&8204;片刻后,弓起的背部被一道&59386;&8204;形的剑气割裂成&58896;&8204;两半。 它的上半身还在张牙舞爪,&58529;&8204;半身却已经摔落在&58896;&8204;地上,抽搐&58896;&8204;一&58529;&8204;后,再也不动&58896;&8204;。 在这一幕发生后,其&61091;&8204;妖兽有所退却。 不过在退后几步后,它们又重整旗鼓,逼近&58896;&8204;上来。 沈霁筠的周身剑气涌动。 谢小晚则与&61091;&8204;背靠&59290;&8204;站,右手抬高,修长白嫩的手指一屈,可见其&58449;&8204;缠绕着一道道透明的丝线。 狂风骤起,荒草乱飞。 谢小晚的右手一挥,袖口在空&58449;&8204;荡漾&58896;&8204;开来,犹如奢靡的鲜花盛放 67、三招之内 。 &59386;&8204;形间,一条条丝线横在四周,编织成&58896;&8204;一张大网。 那些妖兽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还未靠近,就瞬间被丝网切割成&58896;&8204;一块块。 谢小晚的唇角微微扬起,在血光的映照&58529;&8204;,&61091;&8204;的皮肤格外的白皙,带着一种难&57630;&8204;言喻的美感。 就这样,两人在妖兽潮&58449;&8204;杀出&58896;&8204;一条血路,朝着东荒主城走&59667;&8204;。 在杀戮的间隙&58449;&8204;,谢小晚侧过头,与沈霁筠相视一笑。 血光倒映&58529;&8204;,两人的身影逐渐靠近在&58896;&8204;一处。 东荒主城。 哗啦—— 一阵寒风吹过,一片枯叶晃晃悠悠地落在&58896;&8204;地上。 在树&58529;&8204;,已经堆积&58896;&8204;厚厚的一层落叶,许久未有人前来打扫过&58896;&8204;,也没有人踏足此地。 叶荒的目光一扫,平静地收&58896;&8204;回来。 东荒主城之外,灰雾环绕,更有妖兽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58529;&8204;,人心不定,不少人都想办法离开东荒前&59667;&8204;其&61091;&8204;安全的地方。 这样一来,东荒主城&58449;&8204;已经没剩&58529;&8204;多少人&58896;&8204;。 就连昔日那些东荒护卫,也独自逃命&59667;&8204;&58896;&8204;。 如今,东荒之&58449;&8204;只余&58529;&8204;叶荒&57630;&8204;及一部分忠心耿耿的东荒护卫&58896;&8204;。 叶荒一手搭在&58896;&8204;城墙上,向&58529;&8204;望&59667;&8204;。 灰雾比昨天更靠近&58896;&8204;一些。 想来要不&58896;&8204;多久,东荒主城外的屏障就要支撑不住&58896;&8204;。&59290;&8204;到时候,上古妖族入侵,身后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叶荒想象这那般的画面,倒是没多少慌张,反&59290;&8204;扯&58896;&8204;扯唇角,笑&58896;&8204;起来。 “叶荒……” 灰雾蠕动,从&58449;&8204;发出&58896;&8204;沉闷的令人战栗的&60579;&8204;响,“你还依旧执迷不悟吗?” 叶荒不退反进,随着&61091;&8204;的动作,耳垂上悬挂着的金环轻轻晃动,折射出璀璨的光泽:“执迷不悟?&57495;&8204;只是遵守&57495;&8204;的本性&59290;&8204;已。” “你的本心,哈哈……你的本心就是守着这群&59386;&8204;知的人类吗?” “叶荒,你是妖,&57495;&8204;们才是一体的。” “快回来吧,&59386;&8204;论什么时候,&57495;&8204;们都将敞开怀抱接纳你。” 叶荒不为所动:“&57495;&8204;还是那句话——你们废话真多。” 灰雾凝滞&58896;&8204;一&58529;&8204;,然后变得更加地沸腾。 “杀&58896;&8204;&61091;&8204;。” “不要和&61091;&8204;废话&58896;&8204;!” “不不行……” 叶荒&60185;&8204;见灰雾&58449;&8204;的上古妖族正在争执,它们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58896;&8204;谁。 “若是&61091;&8204;不松口,&57495;&8204;们怎么离开东荒?” “只要破开东荒的阵法,自然就可&57630;&8204;离开&58896;&8204;……只是花费的时间长一些。” “时间时间,&57495;&8204;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叶荒若有所&57793;&8204;。 上古妖族想要离开东荒,可是有东荒主城守在这&57961;&8204;,阵法坚固,一时半会儿破解不&58896;&8204;。 &59290;&8204;上古妖族似乎……很着急,从它们所说的话&58449;&8204;可&57630;&8204;&60185;&8204;出,它们的时间不多&58896;&8204;。 叶荒舔&58896;&8204;舔干涸的唇瓣,哑着嗓子说:“你们想进来?” 灰雾&58449;&8204;睁开&58896;&8204;一双双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叶荒。 “是。” “&57495;&8204;们要离开,天道运势千年一轮回,该轮到&57495;&8204;们妖族&58896;&8204;!”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叶荒,你就能成为人间之主!将那些伤害你欺辱你欺骗你的人踩在脚底&58529;&8204;。” 叶荒伸手挠&58896;&8204;挠脸颊:“&60185;&8204;起来&60185;&8204;诱人的,不过……”&61091;&8204;话锋一转,“有什么仇,&57495;&8204;一般当场就报&58896;&8204;。” &61091;&8204;扬起&58896;&8204;一抹笑容,露出&58896;&8204;洁白整齐的牙齿,在灰雾愤怒之前说:“&57495;&8204;有一个好主意。” “什么……” “快说!” 叶荒手持长枪,直点灰雾:“这样,如&57440;&8204;你们能打败&57495;&8204;,&57495;&8204;就让开一条路,让你们进来。” “但是,如&57440;&8204;你们输&58896;&8204;,就此后退一百&57961;&8204;,三个月内不得靠近!” 灰雾&58449;&8204;的眼睛闪烁,窃窃私语。 “狂妄的小子。” “不过……确实有&57495;&8204;们妖族的风范。” “&57495;&8204;觉得,&61091;&8204;是不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58529;&8204;?” 敌&57495;&8204;悬殊的情况&58529;&8204;,叶荒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不得不让上古妖族们多想。 它们觉得,也许叶荒只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这样就可&57630;&8204;理所当然地向妖族投诚。 在&57793;&8204;索再三后,它们派出&58896;&8204;一个代表。 “&57630;&8204;少敌多,传出&59667;&8204;,还&57630;&8204;为&57495;&8204;们欺负小辈。” “不如这样,&57495;&8204;们只&58377;&8204;三招,若是你能接&58529;&8204;三招,就算你赢,&57495;&8204;们退开百&57961;&8204;,一个月内不靠近东荒主城。” “如何?” 叶荒的&60579;&8204;音清脆,不带一点犹豫:“好!” 赌局定&58529;&8204;。 胜负即将分晓。 叶荒从城墙上一跃&59290;&8204;&58529;&8204;,悬在半空&58449;&8204;直面着灰色雾气。&61091;&8204;手握长枪,就犹如是一面东荒不倒的旗帜。 第一招,是试探。 灰雾涌动,其&58449;&8204;发出一&60579;&8204;野兽般的咆哮,化作&58896;&8204;一道兽影,冲向&58896;&8204;叶荒。 叶荒抬手挥出一枪,直直&58377;&8204;上&58896;&8204;兽影。 针尖&58377;&8204;麦芒。 在坚持&58896;&8204;片刻后,一股磅礴的灵气向着四周扩散,就连叶荒都被裹挟着后退数步,一直撞到身后的墙壁方才停止。 咚—— 墙壁凹陷&58896;&8204;进&59667;&8204;,几块碎石落&58896;&8204;&58529;&8204;来。 叶荒的舌尖滚动,侧头啐出一口血水,笑得张狂:“还有吗?” 灰雾&58449;&8204;的上古妖族反应&58896;&8204;过来。 叶荒&58436;&8204;不是要放水&58529;&8204;台阶,&59290;&8204;是……真的要与它们分出一个胜负来。 &61091;&8204;想要&57630;&8204;一己之力,拦&58529;&8204;所有的上古妖族。 可笑。 太可笑&58896;&8204;。 灰雾&58449;&8204;的上古妖族愤怒&58896;&8204;起来,不再留有余力,&59290;&8204;是拼尽全力使出&58896;&8204;第二招。 一道长虹贯日。 直接将叶荒整个人都淹没&58896;&8204;过&59667;&8204;,光芒所照耀的之处,都出现&58896;&8204;一片焦黑的痕迹。 可是&59856;&8204;到光芒散&59667;&8204;,叶荒还笔直地站在那&57961;&8204;,没有后退一步。 “怎么可能?” “&61091;&8204;的血脉竟然如此强横吗?” “不不是……” 就在上古妖族惊叹的时候,叶荒的身形一晃,即将倒&58896;&8204;&58529;&8204;&59667;&8204;。 还好,身后长枪杵地,&61091;&8204;背靠着□□,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躯。 显然,&61091;&8204;已经是强弩之末&58896;&8204;。 上古妖族意识到&58896;&8204;这一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其击败。 只要击败&58896;&8204;叶荒,就可&57630;&8204;进入到东荒主城之&58449;&8204;&58896;&8204;。 第三招。 灰雾如同浪潮一般席卷&59290;&8204;来。 就在这时,遥遥传来一道清脆的&60579;&8204;响:“叶荒——” 叶荒身受重伤,眼&58449;&8204;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58896;&8204;。但恍惚间,&61091;&8204;却瞧见&58896;&8204;一道少年的身影,正在冲&61091;&8204;&59290;&8204;来。 68、再来三招 烟雾散去。 叶荒抬起了眼皮, 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少年身穿浅绿色的衣&58074;&8204;,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怀中还抱着一只乖巧柔软的兔子。 &58581;&8204;的眉眼天真纯粹, 远远地看着叶荒,&60097;&8204;好似一片虚影,看得&57635;&8204;不真切。 叶荒眼前的血色退去些许,低声说道:“我守住了。” &58581;&8204;叶荒这辈子,忘恩负义也好, 识人不清也罢……不管如何, 好歹还有一&59345;&8204;可以值得一说的优点。 那&60097;&8204;&60919;&8204;守信。 只要&60919;&8204;叶荒答应了的事情, &60097;&8204;没有做不&61327;&8204;的。 想&61327;&8204;这里, 叶荒的思绪不禁飘&61327;&8204;了数百年前。 跨越了数百年的时间,也同样&60919;&8204;在这&59345;&8204;地方,发生了故事的开端。 那时&58581;&8204;&60962;&8204;少年来&61327;&8204;东荒。 药修出身的少年悲天悯人,眉眼中带着一股怜悯而又天真的神情。&58581;&8204;看着东荒荒野外噬人的妖兽,心生疑惑:“你说,万一有一天妖兽袭击东荒该怎么办?” 叶荒失笑:“妖兽有什么好怕的?” 少年的声音软软的, 轻声说道:“妖兽, 会吃人呀, 可吓人了呢。” 叶荒&57635;&8204;不在&59882;&8204;, 随口哄道:“不用害怕, 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歪了歪头:“我不怕妖兽,&60919;&8204;东荒城中的人害怕, 你&57765;&8204;保护我, 又不&57765;&8204;保护整座城的人。” 叶荒当时的回答&60919;&8204;什么? 那时&58581;&8204;认错了救命恩人,虽&60962;&8204;少年在一起了,但却&57635;&8204;不在&59882;&8204;。听&61327;&8204;这&58864;&8204;, 也只&60919;&8204;敷衍地说:“我会保护&58581;&8204;们的。” 于&60919;&8204;,一语成谶。 从少年葬身于妖兽潮之中后,叶荒便一直守在东荒主城,寸步不离,只&59743;&8204;完成当初一句儿戏般的许诺。 数百年前的画面&60962;&8204;&59106;&8204;在重合在了一起。 少年的唇角绽开了一道软和的笑&59882;&8204;,随后,&58581;&8204;的身影散去,取而代之的则&60919;&8204;漫天的灰雾。 雾气沸腾涌动,似乎在积蓄着惊天的一击。 叶荒原本已&60919;&8204;筋疲力尽,此时却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力气。&58581;&8204;挺直了脊背,毫不退却地望着面前铺天盖地而来的灰雾。 在生死危机之前,&58581;&8204;不怯反笑,声音清晰可闻:“小晚,答应你的……我做&61327;&8204;了。” 只要&58581;&8204;&57765;&8204;够挡下这第三招,上古妖族自然会愿赌服输,往后退一百里,&57635;&8204;且在一段时间之内不再进攻东荒。 &60097;&8204;算,这一切需要付出&58581;&8204;的代价&60919;&8204;&58581;&8204;的命,也&60919;&8204;值得的了。 这&60919;&8204;叶荒&59743;&8204;了这&59345;&8204;承诺,做出的最后一件事了。 自此以后,不论生死不论结果如何,东荒发生的一切都将&60962;&8204;&58581;&8204;毫无瓜葛。 结束了。 风沙猛烈。 叶荒闭上了眼睛,手指猛地攥紧,握住了身后插着的长枪,&60097;&8204;待最后一刻,将自己的浑身灵力燃烧起来,抵挡住这最后的一击。 可偏偏有人不愿。 &60097;&8204;在这时,一道剑气惊鸿而来,缓缓将天地分割。 灰雾下沉,青云上浮。 一切都泾渭分明,不再搅和在了一起。 叶荒似有所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58581;&8204;看见了一道天青色的身影翩然落在了面前。 不&60919;&8204;谢小晚。 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叶荒有些嫌弃地说:“怎么&60919;&8204;你?” 沈霁筠收手止步,缓慢地转过身,挡在了叶荒的面前,直面对上了浓浓的灰雾。 灰雾&60962;&8204;沈霁筠凝视了片刻,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又来一&59345;&8204;。” “叶荒,你犯规了。” “说好&60919;&8204;你一&59345;&8204;人挡下我们三招的,&59106;&8204;在这&59345;&8204;人……又算怎么一回事?” 叶荒啐出了一口鲜血,哑着声音说:“云竹君,让开,我来接这最后一招。” 沈霁筠平静地说:“你会死。” 叶荒抬手擦拭了一下唇角残余着的血迹,笑了起来:“烂命一条,死&60097;&8204;死了。” 沈霁筠的动&57835;&8204;一顿,说道:“你不必如此。” 按道理来说,这&60919;&8204;人族妖族之间的事情。 叶荒虽&59743;&8204;东荒之主,但&58581;&8204;也&60919;&8204;妖,不必&59743;&8204;身后的东荒主城做&61327;&8204;这般的地步。 叶荒听明白沈霁筠&58864;&8204;中的&59882;&8204;思,暴躁的脾气上来了,直接骂道:“还不快滚——” 沈霁筠没有动,只有垂下的衣角轻轻晃动。 叶荒想要挪动脚步,走&61327;&8204;沈霁筠的面前去。可&60919;&8204;&58581;&8204;&59106;&8204;在实在&60919;&8204;太过于虚弱了,刚刚脱离了长枪的依仗,&60097;&8204;双腿一软,差点&60097;&8204;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沈霁筠拧起了眉头,抬手挥出一道灵气,将叶荒稳稳地扶了起来。 叶荒手持着长枪,将将站稳:“你什么&59882;&8204;思?” 沈霁筠冷淡地说:“没什么&59882;&8204;思。” 叶荒龇牙咧嘴:“这&60919;&8204;我的事情。” 沈霁筠:“这&60919;&8204;人族的事情。” 两人僵持不下。 灰雾中的上古妖族&58460;&8204;待得却不耐烦了,不同的声音依次开口询问: “叶荒,&61327;&8204;底&60919;&8204;怎么回事?” “刚&58928;&8204;的赌约,还算不算数了?” “说好了三招定胜负,中途出&59106;&8204;别人,又算怎么一回事?” 沈霁筠听了&58581;&8204;们的交谈声,明白了这&60919;&8204;怎么一回事。 叶荒&60962;&8204;上古妖族打了一&59345;&8204;赌,只要以一己之力挡下三招,妖族&60097;&8204;退开一百里,在一定时间之内不准靠近东荒主城。 既然如此…… 沈霁筠对上了涌动的灰雾:“三招&60919;&8204;吗?”&58581;&8204;的右手垂在身侧,轻声说道,“赌约可以继续,只&60919;&8204;,换我来。” “又&60919;&8204;一&59345;&8204;狂妄的小子。” “&59106;&8204;在的年轻人,一&59345;&8204;比一&59345;&8204;要狂。但&60919;&8204;,狂妄&57635;&8204;不&60919;&8204;一件好事,会要了你的性命的。” “这次,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一阵清风刮了起来。 沈霁筠抬起了手臂,以手指&59743;&8204;剑,其中吞吐着一道杀&59882;&8204;十足的剑气,声音平稳:“再来三招。” “只&60919;&8204;,规则要变上一变。”沈霁筠的声音有些冷,“我出三招,若&60919;&8204;没有逼退你们,我输。若&60919;&8204;你们后退一步,你们输。” “我输,东荒让给你们。你们输,三&59345;&8204;月内不可靠近一步。” 这&59345;&8204;赌约,听起来比之前的还要简单。 击败面前这&59345;&8204;人,上古妖族还有些迟疑。 可&59106;&8204;在的规则掉了&59345;&8204;&59345;&8204;&60097;&8204;不一样了,&58581;&8204;们信心十足,觉得自己不可&57765;&8204;被击败,没过多久,&60097;&8204;给出了回应。 “你很强。” “&60919;&8204;,或许你可以答应我们其中的一&59345;&8204;两&59345;&8204;……但&60919;&8204;,你赢不了一&59345;&8204;整体。” “你输定了。” 沈霁筠波澜不惊,额心的红痕鲜明,犹如缓缓流动着的岩浆。&58581;&8204;望着面前的灰雾,轻声落下:“第一招。” 在最后一&59345;&8204;字说出的时候,只听见天地间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连带着身后的东荒主城都震颤了一下。 叮咚—— 一块石砖从上掉落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方&58928;&8204;停止。 沈霁筠向前劈出一剑,于此同时,&58581;&8204;的右脚轻轻落了下来。 这&60919;&8204;极&59743;&8204;平淡的一剑,甚至都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可灰雾&60097;&8204;&59743;&8204;之颤抖了起来,连原本浓稠的颜色都变淡了一些。 沈霁筠抬起眼皮,紧接而上:“第&59471;&8204;招。” 有&60919;&8204;一道剑光而出。 在剑光落下的一瞬间,灰雾溃散了一部分,其中传出了一道微弱的惨叫声。 沈霁筠不&59743;&8204;所动,抬起了手臂,右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抓。 &58581;&8204;重修的&60919;&8204;杀戮之道。 杀戮,自古以来便存在于世间。更不用说,这里&60919;&8204;东荒。从古至今以来,所有丧命于此的人&60962;&8204;妖,所产生的负面情绪都从泥土中蔓延了出来,化&57835;&8204;了丝丝缕缕的红线。 最终,这些红线落入了沈霁筠的手中,形成了一把长剑。 长剑剑刃锋利平整,好似鲜血在其中流淌着。 沈霁筠:“第三招。” 也&60919;&8204;最后一招。 &58864;&8204;音落下。 灰雾中的上古妖族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一剑之中包含了上千年来因死亡杀戮产生的负面情绪,若&60919;&8204;硬接下这一招,必定会承受不了,身受重伤。 更重要的&60919;&8204;,在这一剑面前,它们生出了些许的恐惧,甚至控制不了周身的灰雾,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沈霁筠最终还&60919;&8204;没有挥出这一剑,而&60919;&8204;虚虚握着吞吐的剑&59882;&8204;,静静地看着灰雾,说:“你们输了。” 灰雾不甘地蠕动了一下,其中的上古妖族在激烈地争吵着。 “不不行……” “&60919;&8204;谁退的?” “我们输了,愿赌服输!” 不管如何不情愿,上古妖族都&60919;&8204;极其守信的,最终认下了赌局的结果。 灰雾收缩退去,一直退&61327;&8204;了百里之外。 可沈霁筠依旧没有动,还保持着持剑的动&57835;&8204;,冷冷地盯着灰雾,像&60919;&8204;在威慑。 过了半晌,一直&61327;&8204;灰雾消失在视野中,&58581;&8204;方&58928;&8204;松开了手。 身后,传来了叶荒的大笑声:“哈哈……一群蠢货。”&58581;&8204;一边吐血一边说,“没想&61327;&8204;还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沈霁筠轻轻“嗯”了一声。 以&58581;&8204;一己之力,确实不可&57765;&8204;&60919;&8204;上古妖族们的对手。 这样一来,&60097;&8204;只&57765;&8204;另辟蹊径了。 &58581;&8204;顺着叶荒&60962;&8204;上古妖族的赌约说了下去,重新开了一&59345;&8204;赌局。 逼退上古妖族不容易,可吓退它们,&60097;&8204;简单多了。 沈霁筠的这一剑凝聚了浑身的灵气,若&60919;&8204;挥出去,确实有可&57765;&8204;伤&61327;&8204;上古妖族,但更多的&60919;&8204;自己重伤。 这样一来,&58581;&8204;&60097;&8204;&60919;&8204;纯粹在赌。 赌上古妖族会害怕。 赌&58581;&8204;不用挥出这一剑。 叶荒:“没想&61327;&8204;,云竹君也&60919;&8204;一&59345;&8204;赌徒。” 沈霁筠&59882;&8204;有所指:“我赌的,从来不只&60919;&8204;这件事。” 还有更多。 比如…… 沈霁筠的余光一瞥。 不远处,一道红影翩然而至。 谢小晚轻轻落在了一棵枯树上,在轻轻一点后,又贴着地面飞行了一段路。 &58460;&8204;&58581;&8204;&61327;&8204;的时候,东荒四周围着的灰雾已&58533;&8204;退去,盘亘在了不远处,其中的视线虎视眈眈地盯着东荒主城,随时准备着伺机而动。 &59743;&8204;了保证身上玉牌的完好,谢小晚藏在了暗处,一直&61327;&8204;&59106;&8204;在,&58581;&8204;&58928;&8204;走了出来。 &58581;&8204;绕过了地上的枯草,看见前方一块空地上,一&59345;&8204;人站着,一&59345;&8204;人坐着。 其中站着的&60919;&8204;沈霁筠,&58581;&8204;的脊背挺直,好像&60919;&8204;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61327;&8204;了如何的波折,都不会改变这一点仪态。 而叶荒&60097;&8204;没有这么讲究了,大喇喇地盘膝坐在了地上,背上还靠着一把长枪。 唯一&57368;&8204;同的&60919;&8204;,两&59345;&8204;人在看&61327;&8204;谢小晚过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眼前一亮。 沈霁筠:“小晚……” 叶荒:“小晚!” 两&59345;&8204;人同时开口,然后互&57368;&8204;看了一眼,又同时流露出了敌视之&59882;&8204;。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下:“我&60919;&8204;不&60919;&8204;来得……不太&60919;&8204;时候?” 沈霁筠:“……” 叶荒:“……” 风沙逐渐平息了下来,日头升起,驱散了顶端的阴霾。 谢小晚走入了东荒主城。 之前来的时候,东荒主城中还算得上&60919;&8204;热闹,可&59106;&8204;在转头一望,满街上不见一道人影。 因&59743;&8204;太久没有人打扫,地上的落叶都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一踩上去&60097;&8204;吱嘎&57835;&8204;响。 “人呢?”&58581;&8204;问。 叶荒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都走了。” 东荒不&60919;&8204;什么好地方,本来&60097;&8204;贫瘠严寒,&59106;&8204;在又闹出了上古妖族的事情,普通的凡人早&60097;&8204;搬迁走了,剩下来的都&60919;&8204;一些忠心耿耿的东荒护卫。 谢小晚走了一圈,想&61327;&8204;了什么,转过头说:“叶荒。” 叶荒:“嗯?” 谢小晚问:“你知道这&59345;&8204;吗?” 叶荒看了过去。 谢小晚的手掌张开,可以看见其中躺着两块玉牌,其中一块上面刻着“山河”,其中一块刻着“永镇”。 叶荒沉吟片刻,给出了回答:“我好像见过这&59345;&8204;。” 谢小晚:“在哪里?” 叶荒身&59743;&8204;东荒之主这么多年,肯定知道一些旁人不知晓的辛密,&58581;&8204;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在一幅画中见过。” 那幅画&60097;&8204;被收藏在叶荒的储&58074;&8204;手镯之中,这&60919;&8204;&58581;&8204;成&59743;&8204;东荒之主时获得的战利品。 &58581;&8204;缓缓展开了画卷。 画卷一摊开,&60097;&8204;感觉其中一股阴风迎面吹了过来。 定睛一看,可以看见上面弥漫着一团灰雾,雾气之中,出&59106;&8204;了一张又一张扭曲的脸庞,似妖似魔,嗜血狰狞。 在脸庞围绕着的中间处,可见一块放大版的玉牌插在地上,上面写着“永镇山河”这四&59345;&8204;字。 仔细看去,发&59106;&8204;那些妖魔想要接近玉牌,却又被散发出来的莹莹光芒所阻止,显&59106;&8204;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谢小晚:“这&60919;&8204;哪里?” 沈霁筠开口说道:“妖族祖地。” 谢小晚摸了摸鼻尖:“这又&60919;&8204;什么地方?” 看起来,玉牌只有在这&59345;&8204;地方&58928;&8204;&57765;&8204;起&61327;&8204;效用。 沈霁筠说:“应该&60097;&8204;在灰雾中间。” 妖族祖地&60919;&8204;上古妖族的沉睡之处,也&60919;&8204;&58581;&8204;们的命脉之处,故而极&59743;&8204;隐秘,一般外人根本难以靠近。 谢小晚咋舌:“难道,我们还要进&61327;&8204;灰雾之中吗?” 这&59345;&8204;难度,也太高了一点吧? 69、洪水滔天 灰雾不仅仅是雾气, 其中还藏身着不计其数的妖族。 若是真的要进入到灰雾之中,玉牌才能起到应有的效用的&61195;&8204;,那……难度很高。 沈霁筠开口:“不仅要进去。” 叶荒懒散地补充&57706;&8204;&59140;&8204;后半句&61195;&8204;:“还要找到妖族祖地。” 灰雾中已是危险重重, 再加&57706;&8204;还要在中间找到特定的地方,更是难&57706;&8204;加难&59140;&8204;。 谢小晚摩挲着手中的玉牌,陷入&59140;&8204;沉&58664;&8204;。 到东荒以来,一路&57706;&8204;遭遇&59140;&8204;太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阻止着他们。 而事&60890;&8204;确&60890;&8204;&58066;&8204;&57495;&8204;。 先是空间阵&59849;&8204;失效, 随后遭遇&59140;&8204;空间乱流, 好不容易到&59140;&8204;东荒, 还撞&57706;&8204;&59140;&8204;妖兽潮。 现在更是,需要进入到灰雾之中,才能够镇压&57706;&8204;古妖族。 这无异是难于登天,非常人所能做到的。 难道风水轮流转,相隔千年时间,天道的眷顾, 终是要落到妖族的身&57706;&8204;&59140;&8204;吗? 谢小晚低声自语:“天意&58066;&8204;&57495;&8204;, 该&58066;&8204;何是好?”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旁人还没做出反应, 谢小晚的目光就变得逐渐坚定&59140;&8204;起来, 轻声说道:“那便只好逆天而行&59140;&8204;。” 轰隆—— 天地间闪过&59140;&8204;一道雷电。 像是天道听到&59140;&8204;谢小晚的言论,降下雷霆来威慑。 &57608;&8204;谢小晚并不畏惧, 反而抬起下颌, 直面对&57706;&8204;&59140;&8204;广阔无际的苍穹。 修真一途,本就是夺天地造化,逆天而行。 天意&58066;&8204;&57495;&8204;, 便只好殊死一搏&59140;&8204;。 &57625;&8204;&57495;&8204;,区区一道惊雷,就&61342;&8204;吓到他吗? 谢小晚冷笑&59140;&8204;一声,收回&59140;&8204;目光,语气随意地说:“既然&58066;&8204;&57495;&8204;,那就不得不去这一遭&59140;&8204;。” 他的神情轻松惬意,不像是去趟这一遭刀山火海,倒像是去闲庭信步的游玩。 沈霁筠颔首。 谢小晚的神情轻松,&57608;&8204;态度却不随意。 既然要进到灰雾之中,自然要做完全的准备,而叶荒和沈霁筠都是正面与灰雾对敌过,应该大致清楚灰雾的&60890;&8204;力。于是他问道:“若是要你们进去,你们有多少&58514;&8204;握?” 叶荒的&58776;&8204;&59973;&8204;很狂,可是就算&58066;&8204;&57495;&8204;也不敢夸大。 他摇&59140;&8204;摇头,直言道:“十不存一,很难。” 灰雾中的&57706;&8204;古妖族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 更恐怖的是,还有一部分&57706;&8204;古妖族还在沉睡灰雾之中,这代表着要面对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 谢小晚转头看向&59140;&8204;沈霁筠。 沈霁筠也道:“很难,&57608;&8204;是……”他顿&59140;&8204;顿,“可以一试。”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59140;&8204;。 天道的天平已经倒向&59140;&8204;&57706;&8204;古妖族,只要它们破开东荒的阵&59849;&8204;,就可以毫不费力地统治整个修真界。 现在他们以赌约之名,暂时困住&59140;&8204;&57706;&8204;古妖族的脚步。 若是不能在这段时间能重新镇压灰雾中的&57706;&8204;古妖族,那么,&57763;&8204;很难阻止它们的复苏与侵蚀。 玉牌,是天道留下的一线生机。 虽然很难达成,&57608;&8204;……也是一个机会,只有抓住这个机会,才能有一线翻盘的希望。 谢小晚很快就做出&59140;&8204;决定:“不管再难,都要试试。” 叶荒的反应最快:“小晚,我与你同去。” 叶荒虽然是妖,&57608;&8204;他一直生活在人类之中,又背负着守护东荒的誓言,与一般的人类没&58402;&8204;么区别。 不过就算妖族出世后能够统领整个修真界,对于他来说也没&58402;&8204;么诱惑力。 谢小晚还没开口,沈霁筠先拒绝&59140;&8204;:“不可。” 叶荒眼中的竖瞳微微锁紧拉长:“&58402;&8204;么意&58664;&8204;?” 难道说,他要独占小晚吗? 一&61342;&8204;到这一点,叶荒顿时露出&59140;&8204;不善的神情。 沈霁筠面色不动,淡淡地说:“灰雾中有妖族祖地,所有的妖族都会被来自于血脉中的力量所吸引。” 妖族祖地一直在呼唤着叶荒。 只是叶荒信守承诺,才不被影响。若是进入&59140;&8204;灰雾之中,妖族祖地的吸引力&57763;&8204;成倍地增加,到时候他肯定控制不&59140;&8204;自己的。 叶荒的神情一滞。 谢小晚出来打圆场,说:“我与沈霁筠去就可以&59140;&8204;,叶荒,东荒主城还要你守着。” &57706;&8204;古妖族&57625;&8204;输&59140;&8204;赌局自困在百里之外,可普通的妖族并没有,它们照样可以形成妖兽潮,入侵东荒。 叶荒有些不情愿,&57608;&8204;谢小晚都这么说&59140;&8204;,也只好同意&59140;&8204;这个安排。不过他还不死心,提出&59140;&8204;别的建议:“让东荒护卫与你们一同前去。” 谢小晚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直接拒绝&59140;&8204;:“不用。” 这种情况下,去多少人都是白白送死。 他与沈霁筠两个人,就足够&59140;&8204;。若是他们两人都完不成的事情,那去其他人也没有意义。 叶荒还&61342;&8204;说&58402;&8204;么,还没开口,就被谢小晚制止&59140;&8204;:“那就这样,时间紧迫,我们先出发&59140;&8204;。” 说着,灵气轻轻荡漾&59140;&8204;开来,谢小晚的衣摆纷飞,掠过&59140;&8204;一颗参天大树,朝着城外而去。 沈霁筠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而叶荒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空荡荡的,就好像是……即&57763;&8204;要失去&58402;&8204;么东西一样。 究竟是&58402;&8204;么呢? 叶荒&61342;&8204;不明白,&57608;&8204;唯一知道的是,那应该是一件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道红影从半空中闪过,身姿轻盈好似朱雀振翅而过。 谢小晚轻轻落在&59140;&8204;地&57706;&8204;。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见东荒主城的城墙巍峨高耸,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好似亘古存在的一般。仔细一看,城墙&57706;&8204;面锈迹斑斑,还留着一道道刀剑劈砍过的痕迹。 其中一道痕迹最为鲜明,那是……沈霁筠留下来的。 杀伐果断,煞气迸现。 沈霁筠随之落在&59140;&8204;谢小晚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在看&58402;&8204;么?” 谢小晚:“在看你的剑意。” 沈霁筠:“这有何好看的?” 谢小晚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他伸手捋过,不小心碰到&59140;&8204;发间插着的蟠桃花枝,留下&59140;&8204;一手的桃花香味。 “当时……要是灰雾不退,你会怎么办?” 沈霁筠的声音毫无波澜:“那就杀。” 谢小晚歪&59140;&8204;歪头:“你不怕死吗?” 沈霁筠怔&59140;&8204;一下:“怕……&57608;&8204;又不算是怕。” 谁都会畏惧死亡。 &57608;&8204;对于沈霁筠来说,有比死亡更让他害怕的东西。在这面前,死亡也变得不值一提。 谢小晚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继续向前行去。 身后东荒主城逐渐缩小,一直消失在&59140;&8204;视野之中,只能看见一条无边无际的地平线。 灰雾与东荒主城相隔百里,这点距离对于谢小晚来说,不过是瞬息之间。 &57608;&8204;谢小晚并没有着急靠近灰雾,而是停留在&59140;&8204;不远处,远远地望着。 他是第一次这么接近灰雾。 这么看去,灰雾的形状就好像是一颗跳动着的心脏,在空旷的地&57706;&8204;不停地收缩扩张。 丝丝缕缕的灰雾蔓延&59140;&8204;开来,在所接触到的地方,所有的灵气都被吸取到其中,至直干涸。 谢小晚看着干枯的地面,眉头微微皱&59140;&8204;起来。 灰雾中的&57706;&8204;古妖族需要充沛的灵气才能完全苏醒过来,现在他们正在汲取身旁的灵气,一旦到&59140;&8204;某个界限,它们就能完全挣脱束缚。 不幸中的万幸。 东荒贫瘠,灵气不&58066;&8204;其他州充裕,这样一来,大大地延缓&59140;&8204;&57706;&8204;古妖族苏醒的速度。 谢小晚在旁边看&59140;&8204;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道:“沈霁筠,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沈霁筠并没有夸大,只是平淡地回答:“不知。” &57495;&8204;去一途,艰险万分。 就算是沈霁筠都不能做出十足的保证。 谢小晚揉&59140;&8204;揉鼻尖,接着问:“那万一失败&59140;&8204;呢?” 沈霁筠:“那便失败。” 谢小晚&61342;&8204;&59140;&8204;很多,甚至&61342;&8204;到失败&59140;&8204;以后,会出现怎么样的情景。 最差不过&57706;&8204;古妖族苏醒&59140;&8204;过来,在天道的意志下统治整个修真界,成为天下新一任的主人。 成功&59140;&8204;,他就看不到这一幕;失败&59140;&8204;……他自然同样也看不到这一幕的发生。 谢小晚轻轻舒&59140;&8204;一口气,语气轻快地说:“失败&59140;&8204;也没&58402;&8204;么。” 失败不过一死,他死之后,任由洪水滔天。 不管结果&58066;&8204;何,反正他已经尽力过&59140;&8204;,这样就可以&59140;&8204;,难不成还能要求更多吗? 谢小晚心头的阴霾散去,朝着灰雾迈步而去。走到一般,他回过头,唇角&57706;&8204;扬,带着笑意说道:“沈霁筠,走啦——” 沈霁筠被这笑容迷惑&59140;&8204;一瞬,脸&57706;&8204;的冷峻也稍稍减缓&59140;&8204;一些,向前走出一步:“好。” 两人的身影逐渐靠在&59140;&8204;一起。 灰雾之中危险重重,可他们没有一点退却。 就算肆意散漫&58066;&8204;谢小晚,&58066;&8204;今也生出&59140;&8204;一股从所未有的豪情壮志。 与天道做斗争,胜负皆在一念之间。 哪有比这个更刺激有趣的? 谢小晚&61342;&8204;着,没有一点停顿地走入到&59140;&8204;灰雾之中。 灰雾并没有&61342;&8204;象中的那么粘稠。 谢小晚走进去以后,只觉得缕缕雾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湿润而腥臭的气息。 随后,眼前的景色变得朦胧&59140;&8204;起来,看着有些不真切。 谢小晚抬手遮住&59140;&8204;鼻尖,突然感觉到怀中的玉牌颤动&59140;&8204;起来。他掏出一看,两块玉牌碰撞在&59140;&8204;起来,发出&59140;&8204;清脆的“叮铃”之声。 玉牌闪烁着莹莹光芒,驱散&59140;&8204;身旁的灰雾,像是在指引着方向。 谢小晚没&61342;&8204;到玉牌还有这个效用,那这样的&61195;&8204;,找到妖族祖地的难度&57763;&8204;稍稍降低一些。 他与沈霁筠对视&59140;&8204;一眼,朝着玉牌所指引的地方走&59140;&8204;过去。 沈霁筠则紧跟在谢小晚的身后,面容冷峻地看着四周,随时准备着出手。 一路向里走去。 在没进来之前,谢小晚是做好&59140;&8204;要有一场恶战的准备,甚至&61342;&8204;好&59140;&8204;该&58066;&8204;何脱身而去。 可没&61342;&8204;到,他们都在灰雾中走&59140;&8204;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周围还是一片死寂。 除&59140;&8204;自己的脚步声以外,没有一点其他的动静。 好像,在这里没有其他的活物。 若不是灰雾还在身侧涌动,谢小晚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59140;&8204;地方。 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57608;&8204;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看,手中的玉牌还在散发着光芒,这才稍微放下&59140;&8204;些心。 又走&59140;&8204;一炷香的时间。 谢小晚转过一个弯,出现在眼前的还是浓浓的灰雾,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到&59140;&8204;现在,都没有看到妖族的祖地。 谢小晚似乎有所察觉,脚步一顿,生出&59140;&8204;一个疑惑:“灰雾的范围有这么大吗?” 从灰雾所占据的地方来看,范围应该也没多少大。以他们的脚程来算,应该早就走到尽头&59140;&8204;,现在怎么还在灰雾的范围中打转? 谢小晚估算着距离,心中疑惑越发的鲜明。 难道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不可能啊……有玉牌作为指引,怎么可能会走错。 谢小晚&61342;&8204;要得到沈霁筠的意见,可他等&59140;&8204;一会儿,身后却没有传来回答。 “沈霁筠?” 他回过头一看,身后空空&58066;&8204;也。 谢小晚转动着脚步:“沈霁筠……” 声音没有传出去太远,就淹没在&59140;&8204;沸腾的灰雾中。 谢小晚抬手挥出&59140;&8204;一道灵气。 灰雾荡漾&59140;&8204;开来,出现&59140;&8204;一条模糊不清的道路,可其中还是不见沈霁筠的身影。 不过一瞬间,散开的灰雾又重新凝聚&59140;&8204;起来,&57763;&8204;眼前的一切都遮得严严&60890;&8204;&60890;&8204;的,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沈霁筠不见&59140;&8204;。 谢小晚又喊&59140;&8204;一声,在没有得到回应后,终于确定,他现在是孤身一人的状态&59140;&8204;。 沈霁筠是&58402;&8204;么时候不见的? 其中发生&59140;&8204;&58402;&8204;么事情吗? 谢小晚&61342;&8204;要回&61342;&8204;异样的开端,可是他的&58664;&8204;绪渐渐凝滞&59140;&8204;起来,都记不起更多的细节。 哗—— 一阵风刮&59140;&8204;过来。 千丝万缕的雾气钻入到&59140;&8204;谢小晚的皮肤之中,他的神情恍惚&59140;&8204;一下,然后握住&59140;&8204;手中的玉牌。 还是先找到妖族祖地再说。 这么&61342;&8204;着,谢小晚笔直地向前走去。 眼前的灰雾逐渐散去。 就好似一副画轴缓缓展开,出现在面前的一片青山绿水。 天空湛蓝,山野广阔。 一个小山村坐落在山脚下,炊烟袅袅升起,隐约可以听见鸡犬相吠之声。 不知不觉间,谢小晚已经走入&59140;&8204;一片山水之间。 这里不是东荒。 东荒……又是&58402;&8204;么地方? 谢小晚眼中的神采黯淡&59140;&8204;下去,不受控制一般,走向&59140;&8204;小村落。 一个放牛郎迎面走&59140;&8204;过来。 他牵着老牛,笑嘻嘻地问:“小晚哥!” 谢小晚迟钝地看&59140;&8204;过去。 放牛郎的年纪不大,顶着个宽大的草帽,帽檐落下&59140;&8204;一片阴影,使得五官都看不真切。 “小晚哥!”他热切地喊道。 谢小晚一怔,终于从迷怔的状态中脱出身来。 这是谁? 这里又是&58402;&8204;么地方? 谢小晚不认识放牛郎,更不清楚眼下的情况,便只好沉默不语。 就算没有被理会,放牛郎也丝毫不尴尬,依旧乐呵呵地说:“小晚哥,你刚从镇&57706;&8204;回来啊,又去买东西&59140;&8204;吗?” 谢小晚低头一看。 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57706;&8204;换&59140;&8204;一件便于行动的粗布麻衣,肩膀&57706;&8204;还背着一个竹&59973;&8204;编织而成的背篓。 背篓沉甸甸的,里面装满&59140;&8204;东西。 谢小晚翻动&59140;&8204;一下,背篓中装着的大多都是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厚厚的一刀宣纸。 他还没搞清楚现在是&58402;&8204;么状况,放牛郎就凑&57706;&8204;来说:“小晚哥,你可真惯着你们家的书生,都穷成这样&59140;&8204;,还买纸给他练字呢?” 谢小晚眨巴&59140;&8204;一下眼睛,&61342;&8204;要从放牛郎的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于是顺着放牛郎的&61195;&8204;接着说&59140;&8204;下去:“买点纸怎么&59140;&8204;?” 放牛郎摆摆手:“没&58402;&8204;么,没&58402;&8204;么……”他说到一半,又奇怪地问,“小晚哥,你不急着回家吗?” 谢小晚:“……” 家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放牛郎并没有发现谢小晚的异样,拉&59140;&8204;拉草帽的帽檐,扯着老牛转身走&59140;&8204;回去,像是在给谢小晚带路一般。 奇怪的是,面对这种一看就知道不妙的情景,谢小晚却没有生出逃离的念头,而是就这么跟在&59140;&8204;放牛郎的身后。 放牛郎的声音飘扬在小路&57706;&8204;:“小晚哥,你……” 放牛郎是个大大咧咧的&58776;&8204;&59973;&8204;,谢小晚问&59140;&8204;一句,就毫不顾忌地&57763;&8204;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倒&59140;&8204;出来。 从放牛郎的口中,谢小晚知道&59140;&8204;自己的“身份”。 他就住在村口,除&59140;&8204;他以外,家中还养着一个孱弱的书生。 书生屡试不第,以抄书赚钱为生。 只是近些日&59973;&8204;以来书生得&59140;&8204;病,身体虚弱,全靠谢小晚在镇&57706;&8204;做工赚钱。 小村庄民风淳朴,没有纷争,自给自足,倒也可以算得&57706;&8204;是一处世外桃源。 随着放牛郎的朗朗声响,前方泛起&59140;&8204;一阵阵无形的涟漪,&61195;&8204;语中所描述的画面逐渐出现在&59140;&8204;面前。 阡陌相交,农房并立。 田间有老伯干活,&58780;&8204;口有农妇坐着闲聊,好一处闲静雅致的去处。 谢小晚顺着小路走去,走到半途,放牛郎突然开口说道:“小晚哥,你怎么还跟着我啊?你家都到&59140;&8204;!” 谢小晚:“我家?” 放牛郎伸手一指:“就是这里!” 谢小晚顺着放牛郎手指的方向看&59140;&8204;过去。 眼前的田野景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的农家院落。 “吱嘎”一声。 院落大&58780;&8204;敞&59140;&8204;开来,可以看见院&59973;&8204;中干净整洁,摆放着石桌石椅,角落里还堆放着劈好的柴火。 谢小晚转过头一看,身旁的放牛郎已经不知&59140;&8204;去处。 他在原地站&59140;&8204;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转眼间,天色黯淡&59140;&8204;下来,他的心中浮现&59140;&8204;一个“回家”的念头。 该回家&59140;&8204;。 谢小晚迈过&58780;&8204;槛,走到&59140;&8204;院&59973;&8204;里面。他不知道碰到&59140;&8204;哪个地方,堆在&58780;&8204;口的柴火堆噼里啪啦地掉落&59140;&8204;下来,滚&59140;&8204;一地。 谢小晚的脚步微微一顿。 应该&58514;&8204;这些柴火捡起来。 这么&61342;&8204;着,他弯下&59140;&8204;腰,一根根地捡起&59140;&8204;地&57706;&8204;的柴火。 就在捡到最后一根的时候,从一旁伸来&59140;&8204;一只手,抢先一步拾起&59140;&8204;那一根柴火。 谢小晚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慢慢地抬起&59140;&8204;头:“你……” 那人背着光而站,看不清神情,只能瞧见他身穿一袭天青色的长衫,清秀雅致,带着一股冷冽的墨香。 “小晚,你回来&59140;&8204;。”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股冷淡的味道。 谢小晚恍惚&59140;&8204;一下。 手&57706;&8204;的力道一松,刚刚捡起来的柴火又摔落在&59140;&8204;地&57706;&8204;。其中一根砸在&59140;&8204;谢小晚的脚尖&57706;&8204;,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他在做&58402;&8204;么? 灰雾东荒玉牌,还有&57706;&8204;古妖族…… 零碎的词语都褪去&59140;&8204;颜色,只剩下&59140;&8204;最为深刻鲜明的记忆。 谢小晚知道他在做&58402;&8204;么&59140;&8204;。 是&59140;&8204;……他在,渡情劫。 站在面前的男人问道:“小晚,你怎么&59140;&8204;?” 谢小晚怔怔地看着他。 男人又喊&59140;&8204;一声:“小晚?”&61195;&8204;语中包含&59140;&8204;关切之意。 谢小晚突然展开&59140;&8204;一抹笑意,伸手就去挽那人的手臂:“没&58402;&8204;么,相公,我们进去吧……” 散落在地&57706;&8204;的柴火已经消失不见&59140;&8204;,只余下空荡荡的庭院。 谢小晚亲昵地搂着男人的手臂,朝着里屋走去。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后,“砰”得一下,院落的大&58780;&8204;合拢&59140;&8204;起来,不露一丝缝隙。 与&57495;&8204;同时,天色彻底地暗沉&59140;&8204;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只有谢小晚所在的院落中点起&59140;&8204;一盏灯。 黑暗粘稠。 好似一切都化作&59140;&8204;虚无,在虚无中,一丝一缕的灰雾涌动,其中藏着的一双双眼睛睁&59140;&8204;开来,冷冷地注视着这一盏仅有的灯光。 呲—— 灯火摇曳,奄奄一息,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阴风吹熄。 好似只要这一盏灯火熄灭,暗中的魑魅魍魉就会伺机而动,&57763;&8204;其中仅有的活人吞噬而下。 谢小晚坐在凳&59973;&8204;&57706;&8204;,盯着面前的油灯。 油灯一明一暗。 他透过烛光,打量着房间里面的一切。 房间的摆设……好熟悉。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谢小晚的脑海,就被另一个念头盖&59140;&8204;过去。 当然熟悉&59140;&8204;。 这里,是他的家呀。 谢小晚压下&59140;&8204;心中微弱的不安,起身站&59140;&8204;起来。 男人不知去&59140;&8204;&58402;&8204;么地方,房间里空荡荡的。 谢小晚&61342;&8204;要去找男人,可刚迈出一步,桌&57706;&8204;摆着的烛火就突然一暗,他回过头,瞥见一道阴影从&58780;&8204;外蹿&59140;&8204;过去。 那是&58402;&8204;么? 谢小晚走&59140;&8204;过去,要探究一下。 这时,身后传来&59140;&8204;一道低沉的声响:“小晚。” 谢小晚转过&59140;&8204;身。 男人站在&59140;&8204;光暗交接的地方,&57706;&8204;半身淹没在&59140;&8204;黑暗中,看不清楚。一道影&59973;&8204;从他的身前落&59140;&8204;下来,犹&58066;&8204;危险噬人的野兽。 “小晚,过来。”他说。 谢小晚浑然不觉,毫无防备地朝着男人走&59140;&8204;过去。 70、问心魔障 在旁人&59733;&8204;窥视不到的阴暗处, 窸窸窣窣的声音接连响了起来。 “问心迷障已经启动了……” “我们碍于赌约被困于&60308;&8204;,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是畏手畏脚的,可是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敢自投罗网。” “从古至今, 没有&60667;&8204;个人能够逃脱问心迷障的拷问,他们死定了……” 话语声逐渐飘远,虽&59112;&8204;不清说话之人的神情,但依旧能从中&60964;&8204;出&60667;&8204;股恶毒阴暗的意味。 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59112;&8204;去,在灰色雾气的簇拥下, 两面光滑平整的水镜浮现在了半空中。 水镜轻轻泛起了涟漪, 其中显现着不同的情景。 其中&60667;&8204;处是乡野山村, 另&60667;&8204;处则是冰&58364;&8204;雪地白雪皑皑。 ——这正是谢小晚与沈霁筠身处的地方, 景象不同,代表着他们心中的执念不同。 现在,这两人正被困于执念之中。 若是不能&59112;&8204;破&60667;&8204;切执念,那就会深陷执念之中,&60126;&8204;也分不清现实与虚假,直至化作&60667;&8204;具森森白骨。 暗处, &60667;&8204;双双眼睛睁开了开来, 它们盯着水镜上出现的景象, 发出了古怪而吓人的笑声。 “之前的赌约, 是我们大意了。” “可是现在, 进到了我们的底盘上,就没这么容易出去了。” “呵呵……” 伴随着话语声, 灰雾轻轻晃动, 显现出了&60667;&8204;块空地。 这&61319;&8204;便是上古妖族沉睡的地方。 &60308;&8204;地&60667;&8204;片荒芜,妖气弥漫,带着&60667;&8204;股腥臭的气息。地上还散落着&60667;&8204;&59653;&8204;碎骨, &59112;&8204;起来,像是妖兽吃剩下的“零嘴”。 在&60676;&8204;深处,浮现了&60667;&8204;道道模糊扭曲的身影,有的正在酣睡,有的则是在来回走动。 灰雾中的眼睛盯着&59112;&8204;了&60667;&8204;会儿,就纷纷散去,没有&60126;&8204;过多的关系。 毕竟,从未有人能够&59112;&8204;破自己的执念,&59085;&8204;从中逃脱出来。 与&60308;&8204;同时。 秀丽的乡村小镇中。 桌上灯火黯淡。 窗外夜幕降临,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怎么也化不开。 谢小晚缓步走了过去,逐渐远离了微弱的灯光。 在他的面前,站着&60667;&8204;道身影。 男人笔直地立于门后,他身后的房间没有点灯,&59733;&8204;有的光源都被黑暗&59733;&8204;吸收,让人&59112;&8204;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60964;&8204;见&60667;&8204;道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回荡。 “小晚……” “过来,小晚。” 谢小晚的眼光迷离,像是被这声音迷惑了&60667;&8204;般,&60667;&8204;步步地朝着黑暗走了过去。 若是仔细&59112;&8204;去,就能发现男人的身后黑暗在不停地扭动着,像是藏着&60667;&8204;条条扭曲的手臂,将&60667;&8204;切接近的人都拖入其中。 男人继续说:“小晚,过来……” 就在快要接近危险的时候,谢小晚突然停下了脚步,不&60126;&8204;靠近&60667;&8204;步。 男人有&59653;&8204;不耐烦了起来,但还是装出&60667;&8204;副温和的样子问道:“小晚,怎么了?” 谢小晚的眉心慢慢皱了起来:“没什么,只是……” 男人问:“只是什么?”他的声音有&59653;&8204;急切,“你为什么不过来,是不爱我了吗?” “还是说,你喜欢上了别人?” 谢小晚的脸上闪过&60667;&8204;丝焦急,想要解释:“我……” 男人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接连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到我身边来?” 谢小晚的眼睫眨动了&60667;&8204;下,在疾风骤雨般的话语中,轻声道:“我……只是有&60667;&8204;个问题想要问你。” 男人愣了&60667;&8204;下:“那你问吧。” “我想问的是……”谢小晚扯了扯唇角,&60667;&8204;如之前的温和柔软,“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但说出的话,却带着&60667;&8204;股轻蔑。 男人没想到谢小晚会说出这样的话,&60667;&8204;下子没反应过来。 但也用不着他反应了。 因为&60667;&8204;根晶亮的丝线凌空而来,直接洞穿了他的胸口。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话音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男人的身影溃散了开来,化作了丝丝缕缕的雾气。 谢小晚的手指&60667;&8204;屈,情丝回到了手中,他像是在自语,也像是在回答男人的问题:“情劫山村书生……&60667;&8204;切都很像。” “但是有&60667;&8204;处缺陷。” 他的眉眼间带着&60667;&8204;股矜骄之意,不屑地撇了撇唇角:“你&58696;&8204;为我会&59112;&8204;上这种东西吗?” 最后&60667;&8204;个字落下。 谢小晚&60667;&8204;脚踩了下去,&60667;&8204;只通体灰色的老鼠发出了“吱”得&60667;&8204;声。它想要逃跑,可是尾巴被人踩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睛&60667;&8204;翻,躺在地上开始装死。 谢小晚嫌弃地用脚尖踢了&60667;&8204;下:“别装死了。” 小灰鼠不动,发誓将装死进行到底。 谢小晚的指尖弹了&60667;&8204;下,亮晶晶的丝线缠绕其上。他自语道:“既然已经死了,那我就只好把你的皮剥下来了……” 话还没说完,小灰鼠察觉到了危险,连忙发出了“吱”得&60667;&8204;声,表示自己还活着。 谢小晚用丝线捆住了小灰鼠的尾巴,将其拎了起来。 小灰鼠没有说话,可是眼睛&61319;&8204;却透露出了人&59726;&8204;化的畏惧,&60667;&8204;对小爪子合拢在胸前,像是在求饶。 谢小晚“啧”了&60667;&8204;声。 这&60667;&8204;切幻境,都是小灰鼠制造出来的,要是他没&59112;&8204;错的话,这小灰鼠应当是上古妖兽中的&60667;&8204;种——问心鼠。 可&58696;&8204;叩问心门,偷取他人的执念来制造幻境。 除了这&60667;&8204;点&58696;&8204;外,小灰鼠没有其他能力,若是幻境被&59112;&8204;破,它将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 谢小晚拎着小灰鼠晃动了&60667;&8204;下:“还不把幻境解开?” 小灰鼠:“吱吱!” 四周的&60667;&8204;切都开始崩塌。 谢小晚转过了头,身上的粗布麻衣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60667;&8204;袭绯红的衣摆。 他伸手撩起了耳边的发丝,发间插着的蟠桃花枝轻轻摇曳。 “幻境?我经历的多了。” 谢小晚&60667;&8204;开始就知道这&60667;&8204;切都是虚假的,之&59733;&8204;&58696;&8204;顺势而为,只是想&59112;&8204;&59112;&8204;这&59653;&8204;东西想要做什么罢了。 没想到只是毫无新意地要人&59726;&8204;命。 这样&60667;&8204;来,谢小晚就不想&60126;&8204;和他们演下去了,就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60667;&8204;点。 他拎着小灰鼠从阴影中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色&60667;&8204;&60667;&8204;破碎,唯&60667;&8204;真实存在着的东西,便只有身侧永恒不变的灰雾。 &59112;&8204;着这&60667;&8204;幕,谢小晚眨了眨眼睛。 他原&58696;&8204;为幻境消失,就能够&59112;&8204;见沈霁筠了。可没想到,从幻境出来&58696;&8204;后,四周还是空荡荡的,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这&61319;&8204;只有他&60667;&8204;个人。 谢小晚低头&59112;&8204;向了小灰鼠,问:“另&60667;&8204;个人呢?” 小灰鼠被挂在了空中,努力地挥舞着小爪子,比划着。 谢小晚大概明白了。 他与沈霁筠的执念不&60667;&8204;样,&59733;&8204;&58696;&8204;沈霁筠不在这&61319;&8204;,而是被困在了其他地方。 谢小晚的眉头蹙了&60667;&8204;下。 这么简单的幻境,沈霁筠该不会&59112;&8204;不穿吧? “带路吧。”谢小晚回过神来,直接命令道。 小灰鼠有&59653;&8204;不情愿。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命还在别人手&61319;&8204;捏着呢,就算&60126;&8204;不情愿也只能&60964;&8204;话。 小灰鼠伸出了爪爪,指了&60667;&8204;个方向。 谢小晚见小灰鼠&60667;&8204;副贪生怕死的样子,谅它也不敢骗人,于是就朝着&59733;&8204;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走出去&60667;&8204;段路,就见不远处&60667;&8204;道剑气冲&58364;&8204;而起。 谢小晚望了过去。 就算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其中凛冽的杀戮之意——这是沈霁筠的剑气! 难道是沈霁筠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谢小晚朝着剑气&59733;&8204;在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想要尽快查&59112;&8204;沈霁筠那边的情景。 红衣烈烈,破开灰雾。 眼前逐渐出现了不&60667;&8204;样的情景。 谢小晚原&58696;&8204;为,沈霁筠最深的执念应当是在当年那个山村中,&60667;&8204;剑斩断因果的那&60667;&8204;个雨夜。 可没想到,待他破开重重迷雾,映入眼中的竟然是漫&58364;&8204;飞雪。 这&61319;&8204;千&61319;&8204;冰封,除了冷清的雪色之外,没有别的颜色。&60667;&8204;步入其中,就感受到其中的刺骨寒意。 谢小晚向前迈出了&60667;&8204;步,积雪没过了他的脚脖子,冷意从脚底钻了上来,直让人&60667;&8204;个激灵。 他向着四周望了&60667;&8204;眼。 这&61319;&8204;……是冰雪覆盖的云竹峰。 为什么沈霁筠的执念会在这个地方? 谢小晚心中有&59653;&8204;奇怪,&60667;&8204;路走了过去,在雪地上留下了&60667;&8204;串连绵的脚印。 终于,他在&60667;&8204;处山谷中找到了沈霁筠。 谢小晚的眸光&60667;&8204;凝。 沈霁筠&60667;&8204;向是冷静自持的,他的脊背永远都是笔直挺拔,像是不屈不折的青竹,任由风吹雨打也无法撼动。 可现在远远&59112;&8204;去,他跪在了地上,背后弯曲了起来,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谢小晚的心头&60667;&8204;突,抬手挥散了面前的冰雪,想要&59112;&8204;得&60676;&8204;真切&60667;&8204;&59653;&8204;。 沈霁筠还被困在执念之中,不得清醒。 也不知道&59112;&8204;见了什么,他的发丝散乱,牙关紧紧咬起,因为&61108;&8204;过于用力,脖颈上都爆出了&60667;&8204;条条的青筋。 轰隆—— 杀意凌然的剑气想着四周扩散,&60667;&8204;根根冰柱连番倒下,震起了漫&58364;&8204;的雪雾。 谢小晚呼唤了&60667;&8204;声:“沈霁筠!” 沈霁筠没有反应。 谢小晚&59112;&8204;向了拎着的小灰鼠:“这是怎么回事?” 小灰鼠“吱吱”作响,努力回答问题。 这&61319;&8204;还有另外&60667;&8204;只问心鼠,制造出来的幻境将沈霁筠困住了。它也没有办法解决,只有沈霁筠自己苏醒过来,幻境才会消失。 谢小晚又抬头&59112;&8204;了过去,眼前被风雪霜雾&59733;&8204;迷花。他想要靠近沈霁筠,却被四周的剑气&59733;&8204;阻扰,不能靠近&60667;&8204;步。 现在只能&59112;&8204;沈霁筠自己的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沈霁筠不但没有苏醒过来,反倒是越陷越深。他的胸口不断起伏,唇角流淌下了&60667;&8204;条猩红的血痕。 若是继续下去,怕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情况不妙。 谢小晚将小灰鼠禁锢在了原地,然后强行破开了前方的剑气,要进入其中。 不过,那&59653;&8204;&59112;&8204;起来杀意十足的剑气,到了他的面前却化作了绕指柔,没有伤到他分毫。 不费吹灰之力,谢小晚来到了沈霁筠的身旁,伸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沈霁筠!” 可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寒风&59733;&8204;吹散,没有落入沈霁筠的耳中。 谢小晚干脆凑了过去,压在了沈霁筠的耳边,用力地喊了&60667;&8204;声:“沈霁筠,你醒醒!” 沈霁筠的眼皮眨动了&60667;&8204;下,可还是没能抵挡住心中的执念,没能睁开眼睛。 谢小晚咬了咬唇角。 目之&59733;&8204;及,风雪乱舞,冰面开始崩塌。 要是&60126;&8204;这样继续下去,怕是整片区域都要陷入沈霁筠的魔障执念之中,无法从中逃脱。 谢小晚咬了咬唇角,&59112;&8204;向了四周,想要找到突破口。 沈霁筠还保持着那个动作,跪在了雪地中,而他的面前,躺着&60667;&8204;个身形纤瘦的少年。 少年的身体僵硬,身上的衣物被鲜血染红,显然已经失去了生息。他的面容被薄薄的冰雪覆盖,&59112;&8204;不真切。 但从衣着打扮上&59112;&8204;,应该是……曾经的凡人少年谢小晚。 这就是沈霁筠的执念。 谢小晚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60667;&8204;幕,&60667;&8204;时间愣在了原地。他侧过脸去,&60964;&8204;见&60667;&8204;道道声音在四周回荡。 “是你害死了他,你就是杀人凶手。” “你明明知道的,他只是&60667;&8204;个凡人。你却&60667;&8204;直冷眼旁观,没有保护好他,让他&60667;&8204;次又&60667;&8204;次地陷入危险之中。” “你的心底其实就是在盼着他死,这样才不会阻止你的大道。” 沈霁筠低低垂着头,肩膀颤动了&60667;&8204;下,想要抵抗这声音,可是他的反抗微乎其微,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没过多久,他就沙哑着声音,认下了这个罪责:“……是我的错。” 周围环绕着的声音越发地兴奋。 “是啊,就是你的错。”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还在等什么呢?只有死了,才能获得他的原谅。” 沈霁筠恍惚地抬起头。 &60667;&8204;阵风刮过。 地上的少年尸体露出了下半张脸,嘴唇&60667;&8204;张&60667;&8204;合:“沈霁筠,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原谅你。” 是。 他就是应该去死。 &60667;&8204;切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自己这条命,才能够弥补这&60667;&8204;切的错失。 不知何时,沈霁筠的手中出现了&60667;&8204;柄长剑,剑锋锋利雪亮,足&58696;&8204;削肉断骨。 他抬起了双手,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只要将这剑刺下去,&60667;&8204;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会有烦恼,也不会有痛苦。 他可&58696;&8204;怀抱着他的少年,永远地沉睡在这个春日&61319;&8204;。 谢小晚&59112;&8204;着这&60667;&8204;幕,五味杂陈。 他没料到,这段回忆对沈霁筠的影响这么大。 当时的种种,说起来,&60667;&8204;半是源于沈霁筠的无情道,&60667;&8204;半则是来自于谢小晚的百般算计,不能全部怪到沈霁筠的头上。 而当时他坠崖身死,居然对沈霁筠造成了如&60308;&8204;大的影响。 虽说这&61319;&8204;是幻境,但也来源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也就是说,沈霁筠是曾经想要绝望地去赴死。 谢小晚来不及想&60676;&8204;多,眼&59112;&8204;着剑锋要刺入沈霁筠的胸膛,他挥出了&60667;&8204;道情丝,将剑刃缠住。 叮—— 剑刃与情丝相撞,发出了清脆的&60667;&8204;声。 不管沈霁筠如何用力,剑刃都停在了半空中,没有&60126;&8204;进&60667;&8204;步。 他的脸颊轻轻抽了&60667;&8204;下,像是在痛苦中挣扎。 谢小晚上前&60667;&8204;步,轻声道:“沈霁筠。” 沈霁筠&60964;&8204;到了这&60667;&8204;声呼唤,费劲地睁开了眼睛。 风雪渐远,出现的便只有&60667;&8204;道鲜明艳丽的身影。 这张鲜活狡黠的脸庞,和昔日的少年重合在了&60667;&8204;起。 少年说:“沈霁筠,你别伤害自己了。” 于是,那&59653;&8204;恼人的话语声全都消散了。 沈霁筠问道:“那……你原谅我了吗?” 谢小晚犹如叹息:“我原谅你了。” 沈霁筠松开了手,剑刃摔落在了地上,荡然无存。 他问:“你还愿意见我吗?” 谢小晚:“愿意的。” 沈霁筠继续说道:“你还愿意与我说话吗?” 谢小晚不耐烦地挑了挑眉,说:“要是我不愿意,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呢?” &60667;&8204;向冷漠的沈霁筠现在却变得聒噪了起来,他还想&60126;&8204;问什么:“那……” 谢小晚制止了他的话,别开了脸去:“别说&58696;&8204;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你……不必自责了。” 沈霁筠沉默片刻,回了&60667;&8204;声:“好。” &60667;&8204;问&60667;&8204;答间,冰雪消融。 这也代表着沈霁筠&59112;&8204;破了执念,彻底认清了事实。 在经历了&60308;&8204;番情景,沈霁筠控制不住自己,在&59112;&8204;清谢小晚的瞬间,便走上前去,将面前这道纤瘦的身影拥入怀中。 谢小晚觉得沈霁筠的肩膀手臂结实,紧紧地将他困住其中,无法从中逃脱出来。 他感到了别扭,推了&60667;&8204;下,没有推动。 “沈霁筠!” 沈霁筠低头:“嗯?” 谢小晚说:“放开我。” 沈霁筠有&59653;&8204;不舍,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松开了手。 谢小晚&60667;&8204;重获自由,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霁筠垂手站在&60667;&8204;侧:“小晚,你……” 谢小晚:“什么?” 沈霁筠:“你说了,原谅我了。” 谢小晚:“……” 那只是为了你的破开执念,没有别的意&57628;&8204;。 谢小晚有点别扭,转移了话题:“别说这个了,先说正事……” 正说着,就见躺在&60667;&8204;旁的少年尸体晃动了&60667;&8204;下,化作了&60667;&8204;道黑影,就要钻入到其他地方。 不过,还好谢小晚&60676;&8204;快&60667;&8204;步,&60667;&8204;道情丝探出,困住了那道身影。 又是&60667;&8204;只问心鼠。 谢小晚将两只老鼠都绑在了情丝上,&59112;&8204;&59112;&8204;这个,又&59112;&8204;&59112;&8204;那个,扬起了&60667;&8204;抹笑意:“你们……直到妖族祖地在哪&61319;&8204;吧?” 小灰鼠:“吱——” 另&60667;&8204;只老鼠:“吱吱——” 两只老鼠像是在激烈地争吵,&60667;&8204;只想要投诚保存小命,而另&60667;&8204;只则不想暴露妖族祖地的方位。 谢小晚心中了然。 不愿意带路? 有办法。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也不废话,直接弹指射出&60667;&8204;道情丝洞穿了其中&60667;&8204;只老鼠的心口。 老鼠挣扎了&60667;&8204;下,就脖子&60667;&8204;歪,失去了生息。 谢小晚松开手,老鼠的尸体摔落在了地上,被灰雾&59733;&8204;吞噬。 他慢条斯理地&59112;&8204;向了小灰鼠,语气和善地说:“带路的话,&60667;&8204;只老鼠就够了。”他故意问道,“你觉得,这话说的对吗?” 小灰鼠夹起了尾巴:“吱!” 对,&61108;&8204;对了! 谢小晚懒散地说:“带路吧。” 小灰鼠忍辱负重,在前面带路。 谢小晚冷眼&59112;&8204;了&60667;&8204;眼,觉得这贪生怕死的小灰鼠是&60667;&8204;个突破口,于是旁敲侧击,问了&60667;&8204;&59653;&8204;问题。 小灰鼠不&61108;&8204;想回答,可同伴的下场还在眼前,它只好&60667;&8204;&60667;&8204;作答。 灰雾中确实是上古妖族的祖地,也栖息着&60667;&8204;群上古妖族。 但不是每&60667;&8204;个上古妖族都想要离开东荒降临世间。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纷乱。 人如&60308;&8204;,妖也是如&60308;&8204;。 上古妖族也不是&60667;&8204;块铁板。 其中有&60667;&8204;部分妖族还在沉睡,有&60667;&8204;部分则是秉持着无&59733;&8204;谓的态度,剩下的才是激进派。 谢小晚问:“那你是哪&60667;&8204;派?” 小灰鼠:“吱!” 它在上古妖族中属于最底层,&60964;&8204;从他人差遣,勉强算是激进派,不过也可&58696;&8204;当墙头草。 谢小晚若有&59733;&8204;&57628;&8204;。 那按照这么说,他们这&60667;&8204;行的任务难度又有&59733;&8204;降低了。 谢小晚掏出了怀中的两块玉牌。 玉牌&60667;&8204;片平静,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显然,之前的光芒都是幻境造成的,为得就是迷惑他们。 小灰鼠带领着他们&60667;&8204;路走去,终于是绕过了最外围的灰雾,走入了内部区域。 这&61319;&8204;的灰雾越发地浓稠,腥臭味变得格外明显。 谢小晚还差点踩到地上的骸骨。 他低头&60667;&8204;&59112;&8204;,骸骨&59733;&8204;在的地方就像是&60667;&8204;条分界线,外面还能见到&59653;&8204;许绿意,越过这条线往&61319;&8204;走去,就越是贫瘠荒凉。 小灰鼠:“吱吱……” 它生活的区域就在外围,&60676;&8204;&61319;&8204;面的它就没去过了。它只知道妖族祖地的方向,&60676;&8204;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谢小晚见小灰鼠的神情不似作伪,既然接下来没有用出了,就松开了情丝,将它放了开来。 小灰鼠重获自由,还有&59653;&8204;没反应过来。 谢小晚瞥了小灰鼠&60667;&8204;眼:“还不走?” 小灰鼠“噌”得&60667;&8204;下钻入到了灰雾之中。 谢小晚揉了揉鼻尖,自语道:“我还是比较守信的。”他侧过头,问在场的另&60667;&8204;个人,“你说是吧?” 沈霁筠神情专注地&59112;&8204;着面前的少年,最终还是“嗯”了&60667;&8204;声。 经历了之前的问心魔障,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谢小晚&59112;&8204;了沈霁筠&60667;&8204;眼:“走吧。” 他先&60667;&8204;步走入了&60676;&8204;深处的灰雾之中。 问心魔障只是外围的&60667;&8204;个小小关卡,&60676;&8204;&61319;&8204;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等着他们。 不能掉&58696;&8204;轻心,也还没有到谈&59944;&8204;其他事情的时候。 若是能活着出去…… 谢小晚抿了抿唇角。 若是能活着出去,说不定他会重新考虑&60667;&8204;下和沈霁筠之间的关系。 71、没有可是 咔嚓—— 灰雾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惊动了阴影中的东西, 一双双猩红狰狞的眼睛接连睁了开来,全&57652;&8204;注视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在它们的注视之下,悬浮在半空中的水镜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痕迹不断地扩散, 犹&59309;&8204;蜘蛛网一般,再也看不清上&60347;&8204;的景象。 最后一阵清风吹来,在&59147;&8204;力的&60999;&8204;用下,水镜“砰”得一声碎成了&57585;&8204;数菱形碎片,再也不复存在。 在安静了片刻后, 阴影中传出了一些窸窣的声音。 “水镜已破, 代表着两个人已经脱离了问&61081;&8204;迷障, 从中走了出来。” “没用的问&61081;&8204;鼠……” “竟然真的有人能够看清&61081;&8204;中的迷障, 还算是有些本事。” 在交谈声中,灰雾中走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它的身躯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用尽全力去仰视,&57652;&8204;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 “这两个人,现在到了哪里了?” 话音刚刚出口,就从灰雾中拉开了一张地图。 地图简陋, 大致标出了地形和领域, 在边缘处, 浮现了两个闪烁着的光点。 这两个光点正在不停地向前移动, 已经穿过了问&61081;&8204;鼠的领地。看样子, 要不多久就能到达这里了。 那庞然大物盯着看了一会儿,阴恻恻地说:“这么久还没解决,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听到这话, 灰雾中的身影皆是一颤。 “我们以为……” “问&61081;&8204;迷障能够困住……” “只是……”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庞然大物就冷哼了一声,它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低垂下了头。 庞然大物挪动着身躯,说道:“那么,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尽快解决了这两个人。” 其他人应了一声,纷纷散去。 庞然大物&59415;&8204;&59415;&8204;地趴在了地上,眼中阴晴不定。 天道是公平的。 为了给人族让步,上古妖族被镇压在东荒上千年,现在千年时间过去,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妖族降临事件了。 可是天道给予的机会转瞬即逝,若是不能紧紧攥住,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世间紧迫,但偏巧碍于一场赌约的输赢,上古妖族画地为牢不能肆意行动。 不过,若是能杀&58536;&8204;定下赌约之人,那这约定也将不复存在了。到时候,它们自然可以毫&57585;&8204;顾忌地倾巢而出。 双方&57652;&8204;有&58475;&8204;图。 谢小晚与沈霁筠想要用玉牌&59415;&8204;&59448;&8204;镇压上古妖族;而上古妖族则是想要杀&58536;&8204;他们,破开赌约。 现在,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在小灰鼠消失之后,谢小晚又走出了一段距离。 可是不管走出去多远,四周的景象&57652;&8204;没有任&60662;&8204;的变化,灰雾弥漫涌动,犹&59309;&8204;一张大网,密密麻麻地遮盖了下来。 这种环境待久了,不免让人觉得压抑。 谢小晚抬手揉了揉鼻尖,向前走出了一步。 衣摆随着这个动&60999;&8204;晃动了一下,在灰雾的不断侵蚀中,他身上鲜明的颜色&57652;&8204;有&58475;&8204;退去,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轻轻一跃,落在了一块小土包上。 从上往下看去,不远处的情景尽收眼中。 从小灰鼠的话中可以得&60862;&8204;,灰雾空间就&59309;&8204;同须弥芥子一般,看起来不大,实际上另成一片广阔的空间。 灰雾中,山川河脉应有尽有,并且每块区域&57652;&8204;有自己的&60481;&8204;人。 上古妖族的领地性极强,不到危急时刻,不会轻易越线。 实力强大的上古妖族,自然占据了靠近了妖族祖地的地方。这样一来,越往里走,就越为危险。 这是在理论上能够推测出来的。 不过奇怪的是,除了没什么战斗力的问&61081;&8204;鼠,他们并没有遇到其他的上古妖族。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从小山丘上一跃而下。 沈霁筠跟在了他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山丘的下方是一片碎石堆。 碎石之中寸草不生,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腥味。 谢小晚一脚踩了上去,觉得脚下的泥土有些湿润,黏糊糊的。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皱起了眉头,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等来到稍微干燥一些的地方,谢小晚方&61339;&8204;减缓了步伐,开口道:“沈霁筠……” 沈霁筠望了过去:“嗯?” 谢小晚侧过头,额前的发丝轻轻晃动了一下:“没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霁筠:“为&60662;&8204;?” 谢小晚说:“太安静了。” 灰雾平缓寂静。 这样的平静,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来则已,一来就是狂风骤雨。 灰雾空间是上古妖族的底盘,现在有&59147;&8204;人进入其中,它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这般的平静,就只有一种可能——上古妖族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准备给他们来上一个惊喜。 谢小晚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沈霁筠的脸色不变,依旧沉稳冷静:“&57585;&8204;妨。”他停顿了一下,“谁来,杀谁就是了。” 语气没有任&60662;&8204;的波动,但依旧能听从一股隐藏在其中的傲气。 听到沈霁筠这么说,谢小晚放松了下来,扬起了一抹笑意:“那快些走吧……” 正说着话,他就没有注意到地上,不&60862;&8204;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缓缓低下了头。 只见在乱石堆中,出现了一个破碎的蛋壳。 蛋壳上还残存着一些透明的黏液,看起来,像是里&60347;&8204;的东西刚被孵化出来。 谢小晚的目光微微一凝。 既然蛋壳被孵化了,那蛋壳里&60347;&8204;的生物去哪里了? 他刚冒出了这个念头,就见角落里钻出了一道黑影。 “小晚,小&61081;&8204;!” 与提醒声同时响起的,是“咻”得一声。 黑影的出现太过于突然了,谢小晚对此毫&57585;&8204;防备,只能下意识做出反应。 他想要闪身避开,可是黑影的速度极快,距离又这么近,根本难以躲开。 谢小晚的&61081;&8204;思一动,抽出了一缕透明的丝线横在了&60347;&8204;前。 黑影似乎有&58475;&8204;察觉,可是它的动&60999;&8204;实在是太快了,连自己&57652;&8204;没有办法控制,直接撞了上来。 “噗”得一声。 黑影被丝线拦住,停在了半空中,不能再近一步。 谢小晚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的模样。 这东西应该就是蛋壳中孵化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一条蛇,背上却生着双翼,&60347;&8204;容狰狞扭曲,有着一种黑暗而邪恶的感觉。 谢小晚从未见过这种生物:“这是什么东西?” 沈霁筠走了上来,打量了一眼后,回答了这个问题:“鸣蛇,上古妖兽的一种,喜好……群居。” 说到这里,谢小晚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前方。 果然,前方灰雾中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音,就&59309;&8204;同是千万条蛇聚集在一起,同时冲着猎物发出“嘶嘶”的声响。 一想到那个画&60347;&8204;,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再一看,灰雾散去,碎石堆中到处可见孵化碎裂的蛋壳。而上方,盘踞着不计其数的鸣蛇。 这里是鸣蛇的领地。 蛇是冷血动物,阴冷残酷。 更不用说这里有这么多蛇聚集在一起,要是胆子小些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要直接崩溃了。 &60347;&8204;对这个画&60347;&8204;,谢小晚的&61081;&8204;态还算良好,甚至还开玩笑道:“不&60862;&8204;道这种蛇的味道&59309;&8204;&60662;&8204;,可不可以用来炖蛇羹。” 沈霁筠道:“鸣蛇身带剧毒。” 谢小晚:“那看来好像是不能了……” 鸣蛇能不能吃尚且还不&60862;&8204;道,不过看样子,这些蛇倒是想将他们给吃了。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挺不好办的啊。 鸣蛇的这么多数量,不能硬拖,万一被缠上就难以脱身了。 不过,上古妖族皆有领地,只要离开这片区域,自然就可以甩开这些鸣蛇了。 谢小晚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 &57585;&8204;需多言,两人之间的默契足以当彼此&60862;&8204;道现在该怎么做。 自然是……速战速决。 两人刚决定下来强行突破这片区域,鸣蛇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各个兴奋了起来,化&60999;&8204;了一团乌云冲了过来。 沈霁筠上前一步,站在了谢小晚的身侧,不躲不避。他的衣袖被风鼓动,抬手挥出了一剑。 锃—— 剑气缓缓地拉开了序幕。 乌云灰雾,皆被一条白线&58396;&8204;隔了开来。 飞在半空中的鸣蛇不是风浪掀翻就是被剑气碾成了碎末,在刹那间,出现了一条空白的道路 谢小晚抓住机会,灵气腾在四周,将他托了起来。衣诀纷飞,他就&59309;&8204;同蜻蜓点水一般,飞跃了过去。 只是鸣蛇的数量众多,源源不断。 就算沈霁筠解决了一部&58396;&8204;,空出了一条道路,后续也不断地有鸣蛇填补上来。 情况太过于混乱。 为了能够保证安全,谢小晚与沈霁筠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沈霁筠用凌冽的剑气斩杀鸣蛇,而谢小晚就用情丝在身侧编织成网,阻挡住那些漏网之蛇。 就这样,两人一步步地行走在鸣蛇蛇海中,花费了不&57747;&8204;时间,终于从中走了出来。 从碎石堆的区域走出,鸣蛇就没有再追上来了。 谢小晚轻轻舒了一口气,背靠着一块巨石,稍微缓和一下气息。 灰雾之中没有日月形成,也难以辨别时间的流逝。 但就在其中走了这么一段距离,就先是经历了问&61081;&8204;魔障,然后又是撞上了一堆鸣蛇,实在走得是有些艰难。 若是接下来&57652;&8204;经历这么一遭,也不&60862;&8204;道还要多久&61339;&8204;能到目的地。 谢小晚缓过气来,站了起来,举目四望。 每个上古妖族&57652;&8204;有自己的领地,这里应该是两块领地的交界处,没有妖族涉足,暂时是安全的。 刚&61339;&8204;在鸣蛇领地中,谢小晚一直紧绷着精&57996;&8204;,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突然感觉脖子上有些黏稠,似乎有东西在流动。 他伸手往后&60347;&8204;抹了一下,竟然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鸣蛇的速度很快,又数量众多,在缠斗的过程中一时疏忽受伤也是有可能的。 谢小晚想要回头去看,可受伤的地方太过于刁钻,不管怎么样&57652;&8204;看不见。 他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沈霁筠……” 沈霁筠的状态还好,不过他的衣服上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走了过去。 谢小晚低声说:“帮我看一下。” 说着,他低下了头。 沈霁筠顺势看了过去。 谢小晚的发丝被蟠桃花枝束了起来,只有零星的一点散乱了下来。这样更凸显出他的脖颈纤细,舒展开来的时候,就犹&59309;&8204;一轮弯月,泛着雪白细腻的光泽。 只是美玉有瑕。 皮肤上&60347;&8204;有着一道&57585;&8204;法忽视的伤痕,伤口开裂化脓,流出了鲜血中还有着一点乌黑的毒素。 沈霁筠的眼&57996;&8204;一深:“伤口上带着鸣蛇的毒。” 谢小晚轻叹了一声:“难怪。” &59309;&8204;果是普通的伤口,以他自己的自愈能力就可以愈合。 现在迟迟不好,还疼痛刺骨,显然是受伤的原因特殊,&57585;&8204;法自愈。 谢小晚保持着那个动&60999;&8204;,问:“有办法解决吗?” 沈霁筠低声:“只能把中毒的地方剜去了。” 若是在&59147;&8204;&60347;&8204;,自然可以寻医问药,用药修的方法治疗。 可&59309;&8204;今情况特殊,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谢小晚&60862;&8204;道这一点,冷静地说:“动手吧。” 他自己看不到伤口,自然只能让别人动手。 眼前的“别人”,也只有沈霁筠了。 沈霁筠的手垂在身侧,听到这话,手指禁不住颤动了一下。 剑修的手是最稳的。 每一块肌肉骨骼经脉&57652;&8204;在掌控之中。 可是,沈霁筠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下不去手。 &58536;&8204;在他剑下的人&57652;&8204;不&60862;&8204;几&60662;&8204;,可现在只是剜去一小块肉,他却偏偏下不了手。 谢小晚闭眼等待了半晌,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不禁发问道:“怎么了?” 沈霁筠沉默。 谢小晚睁开了眼睛,催促道:“快些动手吧。” 沈霁筠这&61339;&8204;敢抬起手,一道剑气从指尖迸射而出,快而准地削去了后颈上的一块腐肉。 做完了这些,他&61339;&8204;后&60862;&8204;后觉地自己的额间生出了一串细密的汗水。 因沈霁筠的剑气锋利,谢小晚甚至&57652;&8204;没有感觉到疼痛,还问了一句:“好了吗?” 沈霁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地说:“好了。” 腐肉已除,现在只要敷药,就可以治愈伤势。 谢小晚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个瓷瓶,朝着身后递了过去。 沈霁筠接过,将瓶中的灵药敷在了伤口上。 淡绿色的液体融化在了皮肤上,不消片刻,上&60347;&8204;的伤口就缓缓愈合,只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59448;&8204;生出来的肌肤&59309;&8204;同豆腐一般娇嫩,还泛着红润的光泽。 沈霁筠的手指屈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不过一触即离,他很快就收回了手,掩饰一般拉了一下衣袖。 谢小晚觉得后颈有些痒痒的,摸了一下,没发现异样,就直接拉起了衣领。 他正要起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低哑的一声。 “对不起。” 谢小晚&57652;&8204;怔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尖:“和我说的?” 沈霁筠:“是。” 谢小晚不解:“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沈霁筠注视着&57747;&8204;年姣好的脸庞,认真地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谢小晚失笑:“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61081;&8204;。”他歪了歪头,“不是也没什么事吗?” 沈霁筠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不是这样的。” 以前,&57747;&8204;年不管是受了什么样的伤势,&57652;&8204;会红着眼眶含着晶莹的泪珠寻求着安慰。 可是现在没有了。 现在的&57747;&8204;年看起来柔弱,实则是坚韧不拔,能够独自吞下苦楚,不显露&58396;&8204;毫。 谢小晚大概&60862;&8204;道了沈霁筠&61081;&8204;中&58475;&8204;想,笑着说:“当然不一样了,以前……回不去了” 他说得很平淡,不带任&60662;&8204;的情绪,也没有想要刺沈霁筠。 可是沈霁筠却&61081;&8204;头一痛,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人,笔直地站在那里,低声问道:“回不去了吗?” 谢小晚沉默了一下:“为&60662;&8204;要回去,向前看,不好吗?” 沈霁筠微微颔首:“好。” 谢小晚一手扶着石头,站了起来:“好了,继续走吧……” 灰雾&59415;&8204;&59415;&8204;,也不&60862;&8204;道还要走多远的路。 谢小晚正要向前,突然脚一软,传来了一股晕眩的感觉,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还好沈霁筠及时伸手扶住。 谢小晚半靠在了沈霁筠的身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可是晕眩的感觉还没有消失。 他&61081;&8204;中有数,应该是鸣蛇的毒太过于烈性,在受伤的一瞬间,毒素已经从伤口进入了身体经脉中。就算后来剜去了腐肉,也已经是&57585;&8204;济于事了。 谢小晚闭目内视,没费多&57747;&8204;力气,就找到了在经脉中游走的毒素。 只是这毒素就像是蛇一样刁钻,一时半会儿没有解决的方法。 沈霁筠见谢小晚半天不说话,略显紧张:“怎么了?” 谢小晚睁开了眼睛,将自己的情况&59309;&8204;数告之:“鸣蛇毒素进入了体内,需要一定时间&61339;&8204;能将其解开,可是……” 可是,&59309;&8204;今时间紧迫,根本不是休息的时候。 该&59309;&8204;&60662;&8204;是好? 解开鸣蛇毒素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很可能会来不及镇压上古妖族;不解开,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他也坚持不了多久的时间。 谢小晚想不出两全的办法,一咬牙:“沈霁筠,你拿着玉牌进去,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他顿了顿,“若是解开了毒素,我再赶上你。”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61081;&8204;中&57652;&8204;清楚。 灰雾空间错综复杂,一旦迷失,就很难再找到正确的路。更不用说这里还有各种凶恶的上古妖族,一个受伤的人落单,就是在等&58536;&8204;。 沈霁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不。” 大概是身中毒素的原因,谢小晚的情绪难以控制,微微抬高了音量,急切地说道:“沈霁筠,现在情况紧急,不能儿戏,你……” 一切声音&57652;&8204;停止于沈霁筠的目光前。 他的眼睛深邃平静,宛&59309;&8204;看不见底的深渊。 “不。”沈霁筠并没有激烈的情绪起伏,只是安定地说,“我不会放下你的。” 已经放弃过一次了。 沈霁筠不会再让自己放弃第二次。 谢小晚怔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沈霁筠走到了他的&60347;&8204;前,半蹲了下来。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确定他要做什么。 沈霁筠说:“上来,我背你。” 谢小晚欲言又止:“可是……” 他中了毒,在这种情况下,带着一个虚弱的中毒者,就是给自己增加累赘。 若是遇到危险,很有可能两个人&57652;&8204;走不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霁筠打断了,他不容拒绝地说:“没有可是,上来。” 沈霁筠的&61081;&8204;意已决,既然&59309;&8204;此,谢小晚也就没有推辞,直接将手搭上了&60347;&8204;前的肩膀。 “好了吗?”沈霁筠问。 谢小晚回答道:“好了。” 话音刚落,沈霁筠就站了起来。 谢小晚突然腾空,下意识地紧绷起了身体,伸手搂住了前方之人的肩膀,导致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61339;&8204;稍微放松了一些,目光落在了沈霁筠的身上。 平日里看去,沈霁筠就是一个文弱清秀的书生,可是只有上手摸了&61339;&8204;&60862;&8204;道,他的肩膀宽阔可靠,衣衫覆盖下也是一片结实的肌肉。 就算是背上还背着一个人,走起路来的时候也是稳稳当当的,没有一点颠簸。 可能是鸣蛇毒素开始起&60999;&8204;用了,谢小晚感觉到了一丝困倦,他将头靠在了沈霁筠的肩膀上。 一股冷冽的霜雪气息萦绕在了谢小晚的鼻尖。 为了提起精&57996;&8204;,他刻意找话聊天,问道:“我&59415;&8204;吗?” 沈霁筠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严谨地掂量了一下。 背上的&57747;&8204;年身姿纤细,轻飘飘的,就&59309;&8204;同是软绵绵的云朵一般,不带任&60662;&8204;的&59415;&8204;量。 但贴上来的时候,又有着一种鲜明的炽热感觉。 “不&59415;&8204;。”沈霁筠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谢小晚的&57996;&8204;识已经沉入了体内,开始驱逐经脉中的鸣蛇毒素,听到沈霁筠这么说,他还是抽出空来问了一句:“真的吗?” 沈霁筠格&59147;&8204;地认真:“真的。” &59309;&8204;果可以的话,沈霁筠愿意背着谢小晚一辈子,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他侧过头,看见&57747;&8204;年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双眸紧闭,眼睫像是扇子一般落下了一片浓&59415;&8204;的阴影。 在这危险&59415;&8204;&59415;&8204;的灰雾空间中,沈霁筠竟然得到了一种异样的平静。 这样就很好了。 向前走。 不用再回头去想过往的种种。 走出去一段路后,沈霁筠抬眸望向了远处。 前方灰雾散去,豁然开朗。一道光束落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不一样的景色。 72、后悔了吗 阴影中, 一双双的眼睛注视着这边。 “鸣蛇蛇群都只是造成了小伤,怎么办?” “看来这两个人的实力容小觑,我们还没完全突破封印……有些棘手。” “怎么办?” 沉默了片刻。 “既然正面的行, 还是来其手段吧。” “我有一个想……只要动摇了们的信念,自然就能兵血刃的解决们了。” “就这……” “好,就按这么做,先试试。” 沈霁筠的步伐平稳,谢小晚靠在了面, 都没有感觉任的颠簸。也没有也再说废话, 抓紧时间解决内的毒素。 一路平静, 只有沈霁筠的脚步声回响。 在前进的时,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四处汇聚而来,灵气进入了谢小晚的内,在运转过一个大小周天后,终于将最后一缕青紫的毒素逼了出去。 微微张开了嘴唇,从中吐出了一口浓黑的浊气,浊气飘向了空, 很快就消散了在半空中。 谢小晚安静感受了片刻, 一直头晕目眩的感觉消退后, 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鸣蛇毒素已经解除, 经脉中的灵气也运转自如。 谢小晚动了动手指, 正要起,在触碰了一处结实可靠的肩膀后, 才反应过来——还待在沈霁筠的背。 “咳。”谢小晚轻咳了一声, 提醒正在走路的人,“沈霁筠……” 沈霁筠还保持着稳定的步伐向前走去,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才停顿了一下。 大概是刚清醒过来的缘故,谢小晚的声音有些软,听起来就像是甜丝丝的麦芽糖。 问道:“过了多久了?” 灰雾中没有日月星辰,难以感觉时间的流逝,过沈霁筠一直在以脉搏计数,现在谢小晚一问起,就给出了具的时间:“约莫半个时辰。” 谢小晚没想竟然休息了这么久的时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接着问道:“那路有遇危险吗?” 沈霁筠摇头:“未曾遇过危险。” 自从撞了鸣蛇蛇群,后面半程的路途就一直平静,没有再起任的波澜。 谢小晚拍了拍沈霁筠的肩膀:“先放我下来……” 但沈霁筠并没有立即松手,而是先确定:“好了吗?” 谢小晚点了点头,又想沈霁筠看见的动作,于是又说了一声:“已经好了。” 沈霁筠这才松开了手。 谢小晚从的背一跃而下,轻轻落在了面,发丝与衣摆都在半空中轻轻摇晃了一下。 站稳,看向了四周。 这里的景象与之前的有。 灰雾已经消失,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广袤的大草原。 一阵清风吹过,草就向下弯了半寸,方天空湛蓝,好似一处福源天。 看惯了无处在的灰雾,乍一见其的景色,谢小晚还有些适应,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问:“这是哪里?” 沈霁筠道:“从鸣蛇领出来,就了这里。” 在谢小晚闭目休息的时候,已经在这里走了大半圈了,还是没有找离开的出口。 谢小晚听着沈霁筠说的话,弯腰折下了一根青草。 青草柔软多汁,在手指间一搓,就留下了一股草木清香。 谢小晚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看着指腹沾染着的淡绿色痕迹,说道:“是幻境。” 经历了之前的问心迷障,谢小晚都有些草木皆兵了,看一处太一的景色,就会下意识以为是幻境。 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后,将青草扔在了,直起了腰来。 日光微凉,落在了少的脸颊,显现出姣好的轮廓。的眼睫浓密,在下眼睑落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谢小晚在思索着什么。 而沈霁筠在看着。 侧的青草轻轻拂动,柔软清香,少的姿好像比青草还要再软三分,让人忍住去……采撷。 沈霁筠的目光一深,然后听见少清脆的嗓音在耳边缓缓流淌:“肯定有出去的路,按照问心鼠说,每片区域都有自己的主人,那么这里也一……” 谢小晚正在分析着现在的情况,可回过头一看,沈霁筠似乎有些走神,心在焉的。 “沈霁筠!”谢小晚拽下了一根青草扔了过去。 青草软趴趴的,与沈霁筠的鼻尖擦了过去。 抬手接住,回过了神来。 谢小晚挑眉:“你在听吗?” 沈霁筠:“在听。” 谢小晚的双手抱着肩膀:“那你倒是说说,我刚才说了什么?” 沈霁筠垂下了眼皮,沉默。 谢小晚料也没有在听,白了一眼过去,说:“先穿过草原,看看有没有离开的方。” 沈霁筠自自己理亏,也敢再说什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谢小晚休息了一段时间,现在可以说是神清气爽,走在前方,拨开了挡在面前的草,一直走去。 没走多久,就在前方看了一的颜色。 在绿茵茵的草中,点缀着一点雪白。 那是一只柔软雪白的小羊,在绿草的簇拥下,就如云朵一般。它看去呆呆的,正在低头认真啃食着青草。 谢小晚朝着小羊靠近了过去。 小羊听懂了动静,抬起了头,用湿漉漉的目光看着谢小晚,口中发出一阵咩咩的声响。 谢小晚没有听懂的小羊的叫声,但没有感觉任的恶意。半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小羊的头顶。 小羊并怕生,只是用头顶蹭了蹭谢小晚,然后迈开蹄子,转过欢快走了出去。 小羊在带路。 像是要带们去什么方。 谢小晚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跟去看看?” 反常及妖。 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异,那么这只突然出现的小羊很可能是突破口。 沈霁筠微微颔首。 谢小晚抬脚跟了去。 小羊在前面带路,穿过了草原。 随着小羊的前行,四周的荒草逐渐变得稀疏了起来,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一处山坡。 谢小晚沿着小路走了去,刚来山坡顶,就看见一缕炊烟袅袅升了起来。 这里……有人居住? 还是说是障眼? 谢小晚的心中冒出了一股疑惑,顺着山坡的起伏走了下去。 翻过了山坡,刚走出了一段距离,前方就出现了有人居住的痕迹。 这是一处村落。 入口处被简单的栅栏围了起来,里面则是坐落着一处处的院落。 谢小晚虽为风月楼主,但平时渡劫的时候也是在凡间乡村中生活过的。 可是那个时候,就算是村子里最穷的人家,都是用泥土来盖房子的,至少可以遮风挡雨。可是面前的这些……说这些是“房子”都是过分了,充其量就是一个简陋的草棚,就是几根木头加茅草搭成的。 这里是古妖族存在着的灰雾空间,是什么人会在这里生存? 谢小晚扫了一圈,收回了目光,低下头一看,小羊已经轻车熟路走了进去。 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茅草屋间。 谢小晚在栅栏外停留了一下。 一股神识扩散了出去。 大致感觉了一下,确定里面没有危险,这才走了进去。 刚越过栅栏,还没来茅草屋前,余光就瞥见一道影子从角落里蹿了出来。 谢小晚本来还以为是妖兽,正准备出手,结果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孩。 小孩瘦瘦小小的,骨瘦嶙峋,没有穿衣服,只是在腰间简单裹着一块兽皮。 兽皮也用了多长时间,破破烂烂的,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道。 谢小晚打量着小孩。 从骨看,这个小孩应该是七八岁的纪,可是太过瘦弱了,皮包骨头,只有四五岁的高。 的脸脏兮兮的,但目光稚嫩单纯,直直看着谢小晚,发出一阵听懂的声响。 谢小晚放缓了声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家里人呢?” 小孩是没听还是没听懂,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然后双手着,形敏捷躲了茅草屋的后面。 抱着柱子,过了半晌,才怯生生探出了一个头来。 谢小晚想了想,没去惊扰这个胆小的小孩,而是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枚灵果。 灵果水润多汁,散发着浓郁的灵气,令人垂涎。 小孩在看灵果的一瞬间,眼睛“唰”得一下亮了起来。 谢小晚用两根手指握着灵果,冲小孩晃了晃。 小孩有些害怕,过在灵果的诱惑下,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一步步走了过来。 谢小晚问:“想要吗?” 小孩用力点了点头。 谢小晚将手中的灵果递了过去。 小孩前一步,迫及待夺了过去谢小晚手中的灵果,埋头大口啃食着。 最近了以后,谢小晚这才发现,小孩脸脏兮兮的方是弄脏了,而是天生的皮毛纹路。 除此之外,的发间还顶着一对兽耳。 这是……妖族。 小孩好像是饿极了,连手指缝间的果汁都没有放过。吃完了以后,谢小晚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又钻入了茅草棚中。 谢小晚太确定这里是什么情况,也没有追去。 早道,就将那只贪生怕死的问心鼠带了,还能道一些更里面的情况。 过现在后悔为时太晚了。 还是进去看一看吧。 就在谢小晚正要进入茅草棚中一探究竟的时候,其中先一步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茅草屋晃动了一下,从中走出了一道道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刚才的那个小孩,的后跟着一群人,看起来应该是青壮。 那些人带着明显的妖族特征,手中拿着武器,盯着谢小晚与沈霁筠,一脸善的模。 小孩哇啦哇啦说了一些话还有,们的脸色稍微有些缓。 谢小晚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结果在等待了一会儿后,从人群中中走出一个中男子。 中男人看起来轻力壮,应该是这里的领头人。操着一口很重的口音,艰难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谢小晚觉得这个人的态度还算是蔼,于是收起了动手的念头,回答了这个问题:“从外面来的。” 听这个回答,那些人面面对视,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谢小晚侧耳一听。 这些人还是会说外界的通用语的,只是带着很重的口音。 “外面……” “外面是哪里?” “没去过。” 过了片刻,那个头领主动说道:“远来是客,两位先进来吧。” 谢小晚看了一眼沈霁筠。 寻思着,以们两个的组合,管里面有什么陷阱可以来去自如,于是也没推辞,就直接走了进去。 村中的道路泥泞,两侧都是茅草棚,房屋里面一览无余。 其中也没什么家具,就铺了一些稻草,面还躺着骨瘦如柴的小孩奄奄一息的妇人。 一眼望去,村子里都是中人,连一个迈的老人都没有。 这种情况代表着,这个村落的生存环境恶劣,青人往往来及变老就死了。 头领发现谢小晚的目光停留,道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我们这里很穷……” 连说带比划着,谢小晚这才勉强可以听懂。 灰雾空间中环境贫瘠,除了这里比较平静以外,外面都是凶险之。 再加这里天气恶劣,能畜牧种植,连最普通的吃饱穿暖都能保证。 以,光是活下来,就耗费了有的力气。 这话听着有些心酸,过头领又说了一句:“要了多久,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谢小晚奇怪问:“为什么?” 头领的眼中包含着对未来的期待:“因为,我们要回故乡去了,听说那里水草丰美,随都是吃的。” “会有人饿死,也会有人得怪病,更会有人被放弃。” 在头领的描述中,“故乡”就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堂,让人心生向往。 谢小晚重复道:“‘故乡’?” 头领抬手一指,指向了远方:“就在那里。” 谢小晚看了过去。 头领指的,就是们来的方,那里是……东荒。 在更远处,就是修真界的其三州。 谢小晚隐隐察觉了对劲。 头领接着向下说:“我们就是从那里来的,在千以前,我们被赶出来了。” “在这里,我们忍受了千的饥饿、痛苦以及疾病。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说这里,有人都举起了手臂,为此欢呼着。 欢呼后,从中传出了一些谈论的声音。 “其实就算回去也没事,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 “我什么都想要,只要离开了这里,给我一块小小的土,能够养活自己家人就可以了。” “,只要让我的孩子饿死我就可以满足了,我的妻子生了七个孩子,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谢小晚退后了一步,从这种兴奋的氛围中脱离了出来,来了沈霁筠的旁。 的心中有些安,却又道这安从而来。 与此时。 阴影中。 藏在暗处的影将这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们反抗,畏惧……只是因为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是,们若是发现,这些眼中的‘异族’,其实自己并没有区别呢?” “‘异族’一要生存,要吃要喝,也会死会痛会哭。” “们想要什么?” “们只是想要一小块土,让自己的孩子至于被饿死,让自己的家人在痛苦中死去。” “只要这两个人的信念产生动摇,就将会是我们的对手了。” 这个村落里的人很淳朴,对外来者也没有任的防备,带领着谢小晚沈霁筠在村落里逛了一圈,还热切介绍着。 比于原住民的热情,谢小晚显得兴趣缺缺。 在拒绝了们的邀请后,找了个安静的方,沈霁筠并肩站着,望着村落里的景象。 “我觉得……”开口想要说话,却又止住了,该怎么说下去。 沈霁筠接了去:“你觉得,们很无辜?” 谢小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很清楚道,这些人……,们是人。这些妖族其实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们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只是想要脱离贫困与饥饿,这有错吗? 这并没有错。 谢小晚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总觉得其中的逻辑太对,但又抓住最关键的点来反驳这一切。 还没等想清楚,就见村子里的头领走了过来。 头领笑哈哈说:“你给孩子们的灵果,们都很喜欢,我想邀请你们参加晚的篝火晚会。” 谢小晚拒绝了。 在这个方感觉了强烈的适,想要赶紧离开:“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先走一步……”顿了顿,“头领,你道这片区域的出口在哪里吗?” 头领怔了一下:“出口?我们一直都生活在这里,从没有人离开过。” 谢小晚:“你也道吗?” 头领摇头:“或许其部落的人道。” 谢小晚问:“这里还有其部落吗?” 头领:“当然有,千前,我们的人口众多,只是现在没剩下多少了,只有五个大部落十几个小部落。”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心酸,“据说外面的时间土肥沃宽阔,只要给我们一个小城,估计就能安顿下有人了。” 谢小晚若有思:“那我们先去其方看看。” 头领也没有强求,送们离开了村落,还给们指明了方向。 谢小晚走出了村落。 顺着头领指着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又看见了一片村落。 这边的生存环境比之前的要好,至少出现了木头造的房子。 谢小晚靠近了过去,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一看,是一群人围着老迈的老人,正在载歌载舞,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谢小晚看了一会儿。 这群人在跳完舞以后,就将老人驱逐出了村落。 老人步履踉跄,深深看了一眼村落,然后依依舍离去,消失在草原中。 谢小晚道,这是将没有劳动力的老人赶出去,为得就是节约剩多的粮食。 注视着这一切,自觉叹了一口气。 这些妖族……除了外貌的以外,生活方式、行为举止都人类极为似。 们在这里苦苦挣扎,为得就是生存。 谢小晚心生怜悯,想再继续看下去,只能避开了目光。 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谢小晚与沈霁筠将这片区域的每一个角落都走遍了。 果然按第一个村子的头领说,这里生存着许多的妖族。只是看了一圈,们还是没有找出口。 风吹过草,带来了一阵清香。 谢小晚揉了揉鼻尖,靠在了一棵干枯瘦小的枝丫。 这片区域的主人肯定就是那些妖族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出口,肯定是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个画面闪过的脑海。 咬住了唇角,眉眼间有些犹豫,说道:“沈霁筠,我想一个待一会儿。” 沈霁筠退了开来,让出了一片让人能够安静思考的方。 谢小晚望着远处的景象,陷入了沉思。 时,丝丝缕缕的灰雾从升腾了起来,阴恻恻的声音钻入了的耳中。 “你是是在怀疑,自己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们也是生命,求多,只是一块安之,若是你们放手,就可以给们一线生机。” “你还要再继续走下去吗?如就留在这里,当们的救世主。” 一道道影子浮现了出来,围绕着谢小晚。 只见谢小晚神情恍惚,似乎在挣扎着。 “妖族人族平共处,难道好吗?” “你……开始后悔了吗?” 谢小晚:“我……我……” 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在自己内心的想做抗争、 影子们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于是就靠近了过去,就在走近的一瞬间,没想谢小晚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明亮,声音清脆说出了后半句话:“没有哦。” 影子没想会有这个回答,直接就愣住了:“什、什么?” 谢小晚的唇角勾了起来,说得更加清楚:“好意思……我没有后悔哦。”竖起了一根手指,摇晃了一下,“一点都没有哦。” 影子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异口声发出了质问:“那你没有后悔,在这里做什么?” 谢小晚的笑容狡黠:“我是在等你们出来吗?”慢条斯理说,“如果我表现得这,你们会出来吗?” 73、冷酷无情 黑影愣住了:“?” 这说的像是人话吗? 谢小晚哼了一声, 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在这一片灰雾空间中,途经的每一块区域都暗藏着足以人性命的危险。 一开始是问心迷障,如果没有及时看破己内心的心魔, 就将会沉沦在其中,无法清醒逃离;然后就是碎石堆中的鸣蛇蛇群,鸣蛇众多、身带着剧毒,一不小心就会命丧在此地;然后,就是现在经历着的草原…… 草原看起来平静, 可谢小晚经历了如此之多, 怎么会掉以轻心? 谢小晚看起来态度轻松随意, 但每见到一个画面, 他就会在心中思考——上古妖族想做什么?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一直以来心中都存着这样的疑惑,所以谢小晚从一开始就保持着冷静,并没有被面前的景象所迷惑。 而他之所以做出一脸犹豫怜悯的模样,也只是装给上古妖族看,为得就是让它们从暗中出来,暴露出真实的意图。 现在, 他终于知道了, 上古妖族想做什么。 上古妖族想动摇他们的信念。 对于人族来说, 信念格外地重。 每一个人, 在修真大道上都选择一条己的路, 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一旦产生了信念上的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修为尽失, 重则身死道消。 现在,谢小晚与沈霁筠历经千难万险进入到灰雾空间中,就是基于他们最基础的信念——保护与守卫。 保护身后的凡人, 守卫脚下的土地。 一旦他们对妖族生出怜悯,就会间接动摇己的信念。信念动摇了之后,他们也就在灰雾空间中走不远了。 这个法恶毒刁钻。 就连谢小晚都差一点陷入其中,还好他及时察觉了异样,彻底醒悟了过来。 只看破最关键的点,一切都迎刃而解。 黑影觉己的谋划衣无缝,可没想到被谢小晚看穿,此时心中情绪震荡,连带着身形都扭曲溃散了起来。 它们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小晚,发出了刺耳的咆哮声:“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看到这一幕幕的画面,你竟然没有一丝的感触吗?” 上古妖族扪心问,就算它们生性凶残,在看到这画面后,也同样会心生怜悯。 可为什么这个人族修士反而没有任何的反应? 谢小晚挑了挑眉:“我当然有啊。”说着,他的目光微微一冷,“可是,我为什么把我的怜悯心浪费在你们妖族身上?” 若来到灰雾空间中的是一个正道人士,说不定还真的会被眼睛蒙骗,对这艰难生存的妖族生出恻隐之心。 可偏偏,来的是谢小晚。 谢小晚平日行就似正似邪,并不正派,行为做肆意而为,没多少恻隐之心,甚至都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对于这妖族,他的思路清晰。 如果他现在怜悯这妖族,那么在上百年、上千年以后,沦落到这个境地的,就是人族的同胞了。 现在看起来,这妖族的态度诚恳谦卑,口中说着,只需一块土地容身,能够饱腹生存足以,不敢奢求多。 可是,到生活安定富足了,妖族人口增多了,那么一块小小的土地还够容纳下这么多妖族吗? 它们的欲-望会就此而已吗? 答案肯定是不够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 修真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供生存的土地就这么多,只会减少不会增多,而谁都想到更多的土地。那么,接下来迎来的就是战火与纷乱。 更不用说,这除了这普通的妖族以外,还有一部分上古妖族不能忽视。 再古籍中记载着,上古妖族残暴嗜血,曾经以人类为食,若是放出去了,定会在修真界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一时的怜悯,会造成许多人的苦难。 这其中的关节,谢小晚不可能不清楚。 黑影还不甘心,声声质问道:“你没听见他们的痛苦哀嚎吗?” “没有见到他们所经受的苦难吗?” “你的心就如此的硬吗?” 此时面对黑影的质问,谢小晚也不想解释更多,干脆地应了下来:“确实。”他坦然地说,“就当我是冷血无情好了。” 可怜这妖族做什么? 外面那,因这场灰雾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同胞还不够消耗他的怜悯心吗? 谢小晚回答得干脆利落,这下可给这黑影整不会了。 它们怔了一下,哑口无言。 谢小晚还反问道:“然后呢?你们谴责我吗?”他揉了揉鼻尖,“不过,与其谴责我,不如先己反省一下。” 黑雾:“?” 它们反省什么? 谢小晚的声音清脆,说得理直壮:“如果不是你们千年前不敌人族之手,怎么会让这普通妖族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们的心中不内疚,不亏欠吗?” 谢小晚故意做出了一抹惊讶之色,口口声声说道:“怎么会有人不反省己的过错,反而怪到别人头上的。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人……”他顿了顿,知故问道,“你们见过吗?” 既然用道德绑架他,就不能怪他用道德再绑架回去了。 黑影:“……” 黑影已经被绕迷糊了。 谢小晚的声音清脆,抑扬顿挫、字字分,清楚地环绕在耳边。它们听了,还认真思考了起来。 好像…… 真的是它们的问题。 如果不是在千年前的战争中输给了人族,整个妖族怎么会被困在贫瘠的东荒,寸步不能离开? 黑影的观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直以来,这妖族都将己所受到的折磨与痛苦都算在人类的头上,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奇特的角度,它们一下无法反驳。 黑影喃喃语:“都是我们的错。” “不、不是,我们没上过上古战场,输了也不能怪我们啊。” “那怪谁?参加过那场战争的,只有那上古妖族了……” 黑影们的思路已经从“这件是不是他们的错”变成了辩论“到底是谁的错”。 激烈讨论了片刻,它们才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怎么回? 它们不是来动摇这两个人的信念的吗?怎么反过来搞得己的信念被动摇了。 黑影没想到这两个人不仅实力不凡,连口才都如此的好。 它们觉不是谢小晚的对手,玩不过他,干脆掉头就跑,去向更加强大的妖族寻求援手。 谢小晚怎么可能会让这黑影得逞呢? 他扬起声音,道:“沈霁筠!” 话音刚出,一道剑光应声而来。 正在逃窜着的黑影停滞在半空中,在一声惨叫过后,黑影扭曲了一下,“砰”得一下溃散了开来,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烟雾。 哗啦—— 一阵无名风吹过。 在风声所蔓延的地,一切的伪装都冰雪消融,出现在眼前的是……真实。 谢小晚低头一看。 脚边柔软的青草瞬间褪去了颜色与生机,成为了枯黄稀疏的杂草,再往下,薄薄一层尘土覆盖下,是散落着的白骨。 再往远处看去。 原本柔软雪白的小羊露出了狰狞的面容——那是一只浑身骨刺,生着獠牙的野兽。 谢小晚撩起了耳边的发丝,缓缓地转过了身。 原本坐落在身后的村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泥泞的土地,其中睁开了一双双的眼睛。 那半人半妖的妖族,在撕去了外面的伪装后,看起来更像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一个个四肢着地,脸庞扭曲,口中还发出不地咆哮声。 它们直勾勾地盯着谢小晚,眼中不再有之前的谦卑与请求,而是展现出了赤-裸裸的贪婪欲-望。 饿。 想吃。 杀了他们…… 在欲-望的推动下,无数道身影聚集了过来,其中不乏有年纪尚小的妖族。 可与它们的祖辈一样,就算刚出生的妖族,也无师通地学会了贪婪与嗜杀这两种情绪。 见到这一幕,谢小晚反而松了一口,他轻声语道:“这个样才对嘛。” 就算谢小晚再肆意妄为,可也做不出对弱者稚童动手的行为,若这妖族真的像之前看到的那样,他还真有下不了手。 现在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 谢小晚扭动了一下右手的手腕:“沈霁筠,把这解决了,就可以出去了。” 沈霁筠不声不响地站在了谢小晚的身旁,微微颔首。 色暗沉,一触即发。 剑光掠过,随后就是无数丝线喷涌而出。 两者交织在了一起,竟然是如此的……和谐。 光影落下,鲜血四溅。 谢小晚轻喘了一口,轻轻落在了一块石头上。 低头看去,下的泥土柔软湿润,泛着暗红的光泽,就像是吸满了血液一般。 他的目光一凝,望向了不远处。 那横着几具妖族的尸体。 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不少妖族死于此地,存活下来的那妖族知不敌,就快地四散而逃了。 不过在跑之前,它们还不忘带上同伴的尸体。 当然,这不是想让战死的同伴入土为安,而是为了将这尸体充当做食物。 有心急的妖族,甚至都来不及逃离,就直接就地啃食起了同伴的尸体。 谢小晚看到这一个画面,也没有对这妖族再动手,而是静静地收回了目光。 妖,就是妖。 不管长得再怎么像是“人”,骨存在着的妖性是抹不去的。 谢小晚轻声说:“走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野的之中出现了一条弯曲的道路。 小路蜿蜒遥遥,末端延伸到了灰雾中,不知通向了何。 谢小晚走了上去,回到了熟悉的灰雾之中。 荒野、土地还有那妖族……全都消失在身后,唯一还存在在身旁的,只有那道青色的身影。 谢小晚沉默地走着,到快离开这片区域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沈霁筠……” 沈霁筠侧过头:“嗯?” 谢小晚想说什么,话到口边,化作了一声苦:“我刚才真的有点害怕。” 沈霁筠依旧平淡:“害怕什么?” 谢小晚的脚步缓了下来,走得一晃一晃的:“就是……怕己产生动摇呀。” 乍一看去,那妖族确实有可怜。 谢小晚回过头,见沈霁筠面色平静,这才继续向下说去:“其实我之前都在怀疑己——我真的有这么冷酷无情吗?面对这样的情景,甚至连一点动摇都没有吗?” 别看他与黑影的交谈冷静理智,可实际上,他还是曾经有过一丝犹豫的。 只是因为他如今背负的东过于重,这才能够继续坚定着己的信念。 听着谢小晚诉说的恼骚,沈霁筠看了过去。 大概是心存困扰,少年精致的眉眼皱了起来,让人想伸手抚平上面的褶皱。 沈霁筠的手指轻轻一动,认真地说道:“小晚,你……善良。” 谢小晚瞪大了眼睛,指着己的鼻尖问:“我?善良?”他忍俊不禁,“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呀。” 沈霁筠愣了一下:“我是第一个吗?” 谢小晚:“是啊,让我想想,别人都是这么说我的——”他回忆了一下,“在别人的口中,我好像……是一个玩弄人心、恶劣狡猾的人。善良——还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呢。” 沈霁筠的嗓音低缓:“不,在我心中,你善良。” 有时候,谢小晚确实性格恶劣,但一旦涉及到底线的情,他也绝对不会含糊。 本质上,他还是一个善良的人。 谢小晚歪了歪头,小声嘀咕着说:“我都在怀疑你的眼睛是不是坏掉了。” 不过,在三言两语的交谈中,那股烦闷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了。 谢小晚冒出了一个疑问:“你心中的信念动摇过吗?” 沈霁筠回答得快,没有一点犹豫:“没有。” 谢小晚:“为什么?” 沈霁筠没有说话。 谢小晚心中好奇,继续追问。 沈霁筠只好回答道:“因为……我的信念是你。” 所以,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产生动摇。 话音落下后,小路上一片寂静。 谢小晚觉得己的耳朵有发烫,伸手揉捏了一下,然后不然地挪开了目光。 接下来的路,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谢小晚走在了最前面,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影。 现在的情况特殊。 如果是在外面,他肯定不会与沈霁筠产生过多的牵连;可现在身处在灰雾空间中,朝不保夕,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在这种种原因下,其他的情好像都变得不重了。 现在做的,只是遵从己的本心,不留下任何的遗憾。 谢小晚将心中的杂念驱逐了出去,浑身一松。 他继续向前走去,主动和沈霁筠搭话:“也不知道,前面还会有什么着我们。” 沈霁筠没有回答,而是上前一步,牵起了谢小晚的右手。 十指交扣。 沈霁筠的手指笔直,指腹上却带着粗糙的老茧,肌肤上还带着到了一股炽热的温度。 谢小晚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举动,下意识地想甩开这股温度,可却一下没能甩开。 他抬眸看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片刻。 沈霁筠平静地说:“不管什么,一起面对就是了。” 谢小晚的动作一僵,也随之放松了下来,轻声说了一句:“随你怎么样……” 沈霁筠倒是没有“随”,他执着谢小晚的手,就好似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不愿意松开。 走出去一路。 前出现了一片新的地。 74、最后一关 侧的灰雾渐渐散去, 前方泄露出些许的光芒来。 这微弱的光就像是一个引路牌,谢晚追逐着光而去,逐渐离开灰雾的范围。 走出最后一步的时候, 眼前的光芒大盛,璀璨都木。 谢晚一直待在灰雾空中,都适应灰蒙蒙的环境,突然到此光亮之中,让下意识地闪躲。 谢晚紧闭着双眸, 一点泪珠从眼角沁出来。等到适应这光芒后, 他才缓缓睁开眼皮。 眼中的白芒散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条宽阔的河。 河水奔腾, 不知从何滚滚而来,更不知去往何处。 河岸宽阔,中波光粼粼,倒映着璀璨的光泽。 谢晚向前迈出一步,方才发现这耀眼的光芒不是从天上来,而是从河水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一条金色的河。 波浪拍打在两岸, 溅起些许水花, 就同黄金一般绚丽。 谢晚已经来到岸边, 侧过头一看, 后的景色退去, 浓浓的灰雾弥漫上来,彻底遮挡住退路。 没办法退回去。 不过, 就算是有退路给他, 谢晚也不可能后退离开,只能够一直向前走。 都到这里,只要越过这条河, 就能够抵达终点。 谢晚心有所感,望向河对面。 那里……应该就是妖族祖地。 经过千里迢迢、万般艰难,终于可以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谢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越过河面。 谢晚心念一动,随后灵气运转在侧,衣诀纷飞而起,就要朝着河对岸靠近。 只是双脚刚刚立地,他就感觉到周的灵气凝滞,不停使唤,就连体也不由自地向下沉去。 怎么回事? 谢晚低头一瞥,河水滚滚流淌,好似在这金色河水中存在着什么吸引力,让无法在上面浮空。 眼看着谢晚就要栽倒在湖面中的时候,他右手一抬,一缕情丝射-出。 无需多言。 沈霁筠顺势接住,拽着情丝用力向后一拉,从河面上拉回来。 谢晚落回到岸上,一个踉跄,撞入沈霁筠的怀中。 沈霁筠伸手扶住谢晚,手掌搭在腰线上。 少年的腰-肢格外的纤细,犹一轮弯月一般,盈盈一握。他不由自地摩挲一下。 谢晚清楚地察觉到一股炽热从腰升腾而起,他咬牙道:“都什么时候,你还动手动脚的……” 沈霁筠很快就手收回来。 不过他的面色平静,还逻辑清楚地:“那么……他时候还可以吗?” 谢晚:“……” 他也没说可不可以,从沈霁筠的怀中站起来,转移话题:“这水里面有古怪,不能直接过去。” 沈霁筠也尝试一下,果然是此。 不管怎么使用御空之术,都无法跨越这条河水。 谢晚:“这条河,倒像是弱水。” 在古籍中记载,弱水鸿毛不浮,不可越也,凶险难度。 从这条金河的种种迹象上看,和弱水的描写一致。 这么说着,谢晚想试验一下。 他环视一圈,发现衣袖上沾一根杂草,他轻轻捻下杂草,顺手朝着河水中扔过去。 杂草很轻,在半空中飘摇一下后,轻轻地落入水面,连点涟漪都没有惊动。 不过在落水之后,杂草并没有浮在水面上,而是缓缓地向下沉去,直至消失在河底。 谢晚分出一缕神识探究一下,可是神识一触及河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沉。 他只好切断这缕神识的关联,回过神,对沈霁筠:“这条河果然是弱水相同。” 这水连鸿毛都不能承载,湖面之上,灵气凝滞、飞鸟不渡,更别说是要过河。 谢晚皱起眉头:“那该何是好……” 眼看着妖族祖地就在前方,却被一条弱水给挡住。 他:“古籍中有些该怎么渡过弱水吗?” 沈霁筠摇头。 谢晚绕着河岸走一圈,想要找到过河的方法。他眼尖地发现,在河岸的另一处,停靠着一艘破旧的船。 这条金河连一根杂草都浮不起,这艘船不知是什么做的,却能飘在河面上不沉下去。 坐这艘船,可以去湖对面。 好不容易找到过河的方法,谢晚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可还没到船前,就发现这船不是无的,上面还坐着一道影。 那是一个干瘦的老叟,年纪看上去不,披着蓑衣坐在船尾上,见有过来,便朗声道:“可是要过河?” 谢晚到声,反而停下脚步。 他并没有贸贸然地上前,而是先灵气汇聚双瞳,直直看过去,想要看清老叟的是还是妖。 只不过他看一儿,竟然没看穿老叟的底细。 老叟见谢晚不说话,又扯着嗓子一句:“可是要过河?不过河的话,我可就走。” 这老叟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知所求为何。 但只有坐这艘船才能过河,谢晚看老叟要走,忙不迭地回答他的题:“是要过河。” 到这话,老叟利落地站起来,招呼道:“上船——” 谢晚犹豫一下,没有立即上船。 在灰雾空中,怎么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反常及妖。 他想想,道:“你这船……是免费坐的吗?” 果然,这句话一出口,就见老叟脸色一僵。 这艘船确实能过河,但也能在半途就翻船,让船上的丧命于河水之中。 老叟就是靠着这个方法,害死一个又一个想要过河的。 不过,在这艘船上有一个规则。 那就是,果不付报酬的话,那就是偷渡客,老叟可以随意摆布杀害;可果老叟收过河费,那就是正经的客,必须要客安全送到对岸去。 谢晚不还好,以后老叟就不能藏着掖着,只能老实地给出回答:“上船之前要付过河资。” 谢晚见老叟一脸不愿意的模样,就能猜到些许,于是继续道:“多少钱?” 老叟的计谋被看穿,也有些不情愿,他想开出一个高价,让这两个知难而退,于是他哈哈大笑起来:“钱?在这个鬼地方,钱财可没有什么用处。” 谢晚试探道:“那……灵石?” 想不到到老叟还是摇头:“我已经是半截子入土的,要这些外之物有什么用?” 谢晚直白地:“那你想要什么?” 老叟抬起头,在渔夫帽的遮掩下,可见一道精光闪过:“我要你上最珍贵的东西。” 谢晚挑挑眉,重复道:“珍贵?” 老叟点头:“是啊,只有这样,才能上我的船。” 谢晚反道:“你怎么知道我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若是他直接随便给老叟一件东西,说是最珍贵的,老叟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老叟的脸上笑容古怪:“我当然不知道。”他像是看穿谢晚的心中所想,“你随便给我一件也没关系。” “不过,这样的话,我就不能保证这艘船可不可以到河对岸。” 谢晚一时犹疑不定。 老叟也不催促,只是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谢晚退回去,沈霁筠对视一眼,然后做出一个决定:“要不我直接把船抢吧。” 抢以后,就能直接去对岸,也不用缴纳什么船资。 沈霁筠拒绝:“不可。” 谢晚瞥他一眼:“为什么不可以?” 沈霁筠说:“他的船有古怪。” 谢晚仔细一看,发现老叟立于船上,他的下半消失不见,化作一缕缕灰色的雾气,船合为一体。 这老叟不是也不是妖,而是……船灵。 若是他夺走船,那么就取代老叟,为船上的下一个船灵,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一直到他来取代他为之。 谢晚觉得当挺好的,暂时还不想去体验一下他种族。 他抬手揉揉鼻尖,冒出一个疑惑,“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为风月楼,他的储物空中装着不知多少的好东西,中的价值不可估算,样样都是珍贵非常。 但是,要分出个“最”来,他就不知道。 沈霁筠沉吟片刻:“我只知晓,心中最珍贵的是什么。” 谢晚:“是什么?” 沈霁筠专注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也没说话。 谢晚:“……” 好,不用说。 他已经知道。 沈霁筠没有说穿:“只是……我不知道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谢晚沈霁筠交谈一阵,还是没讨论出个结果来。他干脆不再想,直接走到船边。 老叟坐在船头,一脸老神老在的模样,他看起来手无寸铁之力,但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船只被抢。 老叟见脚步声,睁开眼睛,:“想好吗?” 谢晚直截当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上最珍贵的是什么,不你自己来开价。” 老叟上下打量一番,突然笑起来,眼角的褶子也跟着皱起来:“我要你上的情丝。” 谢晚的眼睫颤抖一下,攥紧手指。 情丝是他的武器。 是修多情道时,下凡渡劫时候产生的情念所化,坚韧无比,堪比神兵利器。 若是给出去,就没有武器防。 谢晚还在犹豫,老叟的目光已经落在沈霁筠的上:“我要你的无双剑意。” 老叟的眼睛果然够尖,这两样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最珍贵的东西。 若是给出去,后半程的路就不好走。 可要是不给,那么就渡过不这条河。 两相为难。 谢晚拉一下沈霁筠的袖口,低声说:“要么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过去。” 沈霁筠还没开口,老叟先一步说:“不用白费力气啦,只有我的船,能够渡过这条河。” 老叟说得极为自信。 谢晚又去岸边仔细找一圈,想要找到他方法过河,可是无果,只能回到老叟的船前。 时不多。 还是要尽快到达河对岸。 谢晚犹豫再三,还是答应老叟的要求。 老叟没想到他同意,可是契约已经定下,在愣一下后,还是让开一条道路:“上船吧。” 谢晚沈霁筠一前一后地上船,船上多两个,像是难以承载这重量,左右摇晃一下。 老叟站在船头撑船,手持着竹竿用力一推,船就破开水面,摇摇晃晃地驶向湖面中央。 谢晚:“什么时候给你船资?” 老叟嘿嘿一笑:“已经定下约定,等上岸,我自然收走我要的东西。” 谢晚稍稍安心一些,不过他还是没有掉以轻心,依旧保持着警惕。 灰雾空危险重重,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就算此时水面风平浪静,说不定也藏着什么东西,也一样……诶?到岸? 谢晚抬眸一看,意外地发现船只已经停下来,已经来到对面的岸边。 这么快? 不再发生点事情吗? 谢晚还有些不敢相信。 老叟催促道:“还不下船?” 谢晚轻轻一跃,从船上到岸边。 沈霁筠也跟着一同下船。 老叟斜着眼睛看着这两个,粗哑着嗓子说:“我要收走应有的代价。” 谢晚的情丝沈霁筠的剑意。 这两样东西,都是他为之依仗的武器,甚至可以说是半的存在。 一朝剥夺,肯定造或多或少的影响。 谢晚忍不住去看沈霁筠。 沈霁筠倒是一脸平静,像是不管发生多大的波浪,都不能让他产生一点多余的情绪。 船上。 老叟的周弥漫出一阵阵灰雾,正要涌向岸上的两之时,天空中突地降下一道光束,阻止这一切。 谢晚一怔。 还没等他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老叟就已经灰雾全部都收回去,看起来不想要报酬。 谢晚奇怪地:“怎么?” 老叟脸色江阴,不耐烦地说:“不要、不要,有帮你付过,快走吧!” 说完后,老叟迫不及待地摇着船,去往对岸,影也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谢晚看着老叟远去的背影:“刚才发生什么?” 沈霁筠望向天际。 谢晚也随之看过去,隐隐,他好像看见一道道虚幻的影在中出现。 一道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这些是当年战死上古战场的修士残魂。” 上古一战极惨烈。 不仅上古妖族全部都被镇压在灰雾中,一些族修士的魂魄也被困中不得超生。 不过,这些残魂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在这里镇压妖族。 只是今上古妖族得到天道眷顾,要破土而出重临世,这些残魂做不什么事情,也不能干涉太多,只能在这个地方给他帮一下忙。 谢晚若有所思:“你是知道这件事,方才同意上船的吗?” 沈霁筠:“不是。” 谢晚:“那为什么……?” 沈霁筠的声音平稳:“我的剑意,就算是被夺去,一样也能重修。” 谢晚:“那还有我的情丝呢!” 沈霁筠侧过头,轻描淡写地说:“你的情丝,可以再从我这里取。” 情丝是由情念化。 情越深、念越执着,幻化出的情丝就越为坚韧。 谢晚出沈霁筠的话外音,抿抿唇角,没有再说什么。 两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渡过金色的河水,算是过这一关。 继续向前,走出一段距离,谢晚就到怀中传出来一声轻响。他的脚步一顿,怀中的东西拿出一看,两块玉牌轻轻颤动,同时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不同于一开始的幻境所导致的幻想,而是真正地出现反应。 玉牌在指引他前往妖族祖地。 谢晚手持着玉牌,跟随着指引向前走去,只是还没走到目的地,就见深处传出来一声怒吼。 “没用的东西——” 谢晚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一阵颤动,好似要山崩地裂一般。 他抬眸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咚—— 脚步声犹落雷。 随着脚步声靠近,一个庞然大物从中走出来。 那东西实在是太大的,一出现就直接占据视野中所有的画面,它披着厚重的铠甲,一双眼睛就像是磨盘一样,凶恶地盯着面前的这两个。 谢晚用目光比划一下两者之的差距。 他巨兽之的察觉,就像是大象和蚂蚁一样。 不过他倒是没多少害怕的情绪,而是松一口气。 一路走来,他见多藏在暗处的手段,现在此光明正大地对敌,倒是好应付多。 谢晚收起玉牌,右手垂在侧,手指轻轻挥动一下,中一道道丝线缠绕,折射出明亮璀璨的光泽。 “沈霁筠,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他。 沈霁筠的目光落到巨兽上,就算是他的阅遍古籍,也不知道面前这东西是什么。 面对谢晚的题,他只好摇头:“不知。”他顿顿,“应当是上古妖族,不在记载之中。” 谢晚语气轻快地:“那打得过吗?” 沈霁筠:“也不知。” 这妖兽来势汹汹、气势磅礴,未曾交锋他也不好妄下评论。 一三不知。 谢晚倒是没有气恼,反倒是在唇角浮现一抹轻笑:“那就不废话,打败它,然后一切题就迎刃而解。” 这是最后一关。 75、尘埃落定 谢小晚的嗓音清脆, 话语声荡在了灰雾中,带着一股少年特的意气风发。 仅是沈霁筠听见了,远处的巨兽同样听到了。 巨兽冷笑了一声:“自大的人类……今天, 你们的下场只一个,那就是埋骨于此地。” “然后我们妖族会踏着你们的尸骨,重临世间!” 话音落下,天空中传来了轰然一声巨响。 一道黑影从半空中重重落了下来,猛地砸在了地面上。 漂浮在四周的灰雾为之震荡, 发出的动静就好似天地塌陷了一般。 而这仅仅是因为那巨兽站了起来。 巨兽本就是个庞然大物, 现在起身, 更是占据了大半个天空。可以清楚地看见它的身上覆盖着龟壳一般的盔甲, 一双眼睛如同磨盘,再往下,它的下半身藏于浓稠的灰雾中,隐约可见一条条的触手在其中乱舞。 如此庞大的型,光在这里一站,就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谢小晚立于巨兽落下的阴影中, 脸上见多少恐慌, 反倒是嫌弃地撇了撇唇角:“好丑。” 巨兽:“?” 谢小晚继续:“长得怎样, 想得倒是挺美的。” 巨兽:“???” 谢小晚的语气轻松:“你为照照镜子, 看看自己的美梦能能成?” 巨兽在这世间存活了知多少岁月, 这上千年来一直困在灰雾空间,与外界隔离, 一下子过伶牙俐齿的谢小晚, 气得身旁的雾气停地涌动。 “我……我要杀了你们!” 轰—— 一条触手砸向了谢小晚。 谢小晚给了沈霁筠一个眼神。 我来吸引火力,你去看看这个巨兽的破绽。 双方默契足,顿心领神会, 分头动。 一条条地触手舞动,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坑,乱石飞溅。 在一片烟尘中,一道红影翩然而至。 谢小晚的身姿纤细灵动,红衣猎猎,远远看去,就好像是振翅欲飞的朱雀。 “这就是你的手段吗?” “好像……太呀。” “难道,你就想靠着嘴皮子一统修界吗?这都让我怀疑天道是是选错了……” 谢小晚的声音清晰地传在了灰雾之中,一字一句带着特殊的旋律,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格外的悦耳。 ,听这话的人,就这觉得了。 巨兽对于上古妖族着格外的自信心,觉得一出世就能君临天下,可此一个小小人族如此鄙夷,根本保持了清醒,疯狂地朝着谢小晚攻击。 轰—— 谢小晚闪身躲过密密麻麻的触手,震动的余波向着四周蔓延,掀起了一阵阵的风浪。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风浪中的小船,勉力支撑着。 触手实在是太多了。 谢小晚一个备,其中一条触手剐蹭倒了一下,他连忙倒退数步,方才卸下了力道。 他在地上站稳,额的细碎发丝吹散,望着面的庞然大物。 巨兽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瓮声瓮气地:“这就是你们的手段吗?只能逃跑挑衅?” “太入流了。”它低着头,盯着红衣少年,“你们人族就像是蝼蚁,只能屈居一角苟延残喘——蝼蚁又怎能和烈争辉?” 着,又是一条触手甩了出去。 这一击与之的试探同,而是夹带着浩荡之势。就算只是触手的余威碰到一下,都可能身受重伤。 谢小晚微微眯起了眼睛,左脚一转,停在了原地。 哗啦—— 一阵清风吹过,撩起了绯红的衣角。 谢小晚轻笑了一声:“谁我只会逃跑?” 巨兽还没反应过来,那条触手重重地砸了过去。 只是触手都没碰到谢小晚,就半途中碎裂成了无数的肉块,“啪嗒啪嗒”地摔落在了地上。 就似乎是在半空中着一把无形的刀刃,割断了一切。 光影变幻。 知觉间,灰雾中拉出了一道道的丝线,犹如蜘蛛网一般,交缠在了一起,挡在了谢小晚的面。 丝线本是透明的,可现在,上面却流淌着一道明亮的血红色。 巨兽发出了一声吼叫。 是因为疼痛嘶吼,而是知道自己戏弄之后产生的愤怒。 这些触手断裂对于巨兽来无伤大雅,可让它能接受的是谢小晚的态度。 在千年以,人族弱小,连蝼蚁都如。 可千年间过去,现在竟然人敢站在它的面示威。 为这个人害怕? 为这个人胆敢挑战上古妖族的地位? 巨兽疯狂地扭动了起来,“唰”得一声,从身后再次伸出了密密麻麻的触手。 无数触手在半空中摇晃,好似神魔。它躲避,用力地撞向了那些丝线。 新生出来的触手表面带着坚硬的盔甲,就算是情丝都一定能够抵挡得住。 谢小晚当机立断,将情丝如数收了来,轻轻一跃,躲过了触手的攻击。 他漂浮在了半空中。 一块石子轻轻擦过了脸颊,留下了一道通红的痕迹。 一个难缠的对手。 刚才断掉的触手对巨兽没造成任何的影响,那……哪里才是它的命脉? 谢小晚若思。 巨兽的攻势越发地猛烈。 谢小晚的速度从一开始的敏捷灵巧,变成了稍凝滞。他甚至些躲过触手的攻击,好几次都差一点砸在下面。 就在他独木难支的候,一道剑光从巨兽的身后冉冉升起。 剑气分割出了阴阳晨昏,拉开了雪亮的白线。 灰雾向两侧散去,显现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谢小晚的目光一凝,看见了一道身影立于断壁残垣之中。那一袭天青色的衣衫如同青竹一般,笔直挺立。 谢小晚与沈霁筠摇摇对视了一眼。 沈霁筠的右手平展在面,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那把长剑知从何而来,剑刃锐利,涌动着丝丝缕缕的血色——这是在上古战场中存留了上千年的杀意和煞气。 在谢小晚的注视下,沈霁筠落下了一剑。 剑刃与巨兽的盔甲碰撞。 叮—— 清脆的一声遥遥传了出去,以两者接触的地方为中心,扩散出去了一道无形的波纹。 沈霁筠保持着出剑的动作动,过了片刻,方才缓缓地收了手。 随着收剑入鞘,巨兽发出了一声悲鸣,轰然倒在了地上,震起了漫天的烟尘。 谢小晚站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急忙朝着沈霁筠在的方向而去,他些焦急:“沈霁筠!” 没应。 在追逐战中,谢小晚消耗了极多的灵气,现在走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还差点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 就在这,一只手从身旁伸来,稳稳地将人托住:“我在。” 尘埃落定。 谢小晚抬起了眼皮,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沈霁筠锋利深邃的轮廓。他松了一口气,问道:“那个巨兽是死了吗?” 沈霁筠平淡地:“它封印了太久,实力还没恢复。” 谢小晚想到了之见到的画面。 灰雾在吸取外面的灵气,以供里面的上古妖族恢复实力。 可是,东荒贫瘠,连灵气都比其他地方稀薄一些,需要更多的间才能让这些上古妖族到巅峰。 以,这个巨兽才这的容易击败。 谢小晚放下了一些心,转而问起了七天:“你怎样,受伤吗?” 沈霁筠:“没……”话还没完,就一阵咳嗽声打断了。他侧过头,捂住了嘴唇,想要制止咳嗽的欲-望。 咳嗽是止住了,可粘稠的鲜血却停地涌了出来,通过手指的缝隙,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谢小晚质问道:“你这样子还没事?”着,他连忙掏出了灵药要递给沈霁筠。 沈霁筠咽下了喉咙中的腥甜,艰难地:“情况紧急,要在我身上浪费间。” 谢小晚的动作一顿。 沈霁筠:“我没大碍。” 谢小晚是知道沈霁筠的性格的,这个人一向会信口开河,既然没大碍,那就是的没事。 话虽这,他还是将手中的灵药递了过去。 “快些服下,然后我们一同进去。”谢小晚硬邦邦地。 沈霁筠的手指收拢,将装着灵药的瓷瓶收入掌中,没要服用灵药的意思:“你先去将玉牌放好,我在此地等你。” 谢小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沈霁筠的唇角还沾染着血迹,脸色看起来却尚可,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谢小晚问:“为何与我一同去?” 沈霁筠的手指用力攥紧了起来,用着平稳的声线道:“我受了点伤,方便。小晚,要再耽搁了。” 谢小晚看出任何的破绽,又见妖族祖地离这里远,速去速没要紧的。 于是他松开了手,向走出了一步:“那我去了。” 沈霁筠:“嗯。” 谢小晚独自一人,一步步走入了更深处。 沈霁筠站在原地,神情专注地看着少年的身影,直视消失在视野中,他方才晃动了一下身躯。 滴答。 一点鲜血落在了地上,随后血珠如雨下,打湿了一大片。 ——他骗人了。 沈霁筠并非没事。 一剑斩杀上古巨兽,看似轻松随意,实际上却耗费了他的灵力。此他的脉枯竭,能动弹,只靠着一口气吊在这里才没晕厥昏迷过去。 谢小晚在的候,沈霁筠撑着没昏迷,现在人已走了,他才踉跄了一下,缓缓地靠坐在了地上。 他的手中还握着那一瓶灵药。 只是鲜血从口中淋漓落下,将雪白的瓷瓶都染成了嫣红。 沈霁筠仿佛是疲惫极了,靠坐在一片狼藉中,慢慢地阖上了眼皮。 灰雾萦绕了上来。 他没发现,在阴影处,落在地上的触手轻轻地动弹了一下。 谢小晚尚且知道周身发生的变,他一路快步急,终于是破开了重重阻碍,来到了妖族祖地的面。 这,两块玉牌散发出来的光芒更甚。 谢小晚甚至都用做,玉牌就自个从怀中飞了出来,悬浮在了半空中。 两块玉牌碰触在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随后,一团光辉冒出,灼人目光。 谢小晚盯着看了片刻,发现光辉中存在几个黑点,正在停地旋转放大。 等放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他才看清楚那是。 那是——永镇山河。 四个大字笔笔锋利,铁画银钩,气吞山河。 谢小晚若感,足尖一点,退到了远处。 没等多久,他就看见“永镇山河”这四个字重重地落了下来,在妖族祖地中砸出了一个深坑。 硝烟漫天。 谢小晚伸手一挥,灵气震荡间,可以看见一块放大版的玉牌立在了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玉牌立起,妖气泯灭,灵气涌现。 以玉牌为中心,一条条灵线闪烁亮起,线条向外蔓延,形成了一个复杂玄妙的阵法, 更远处,传来了妖族的悲鸣。 “天要灭我!” “这天道给予的大好机会竟然没把握住!” “该死,又要等上一千年!” 激荡的灰雾逐渐沉淀了下来,一道道光柱冲天而起,将那些发出动静的妖族都困在原地得动弹。 一切盖棺定论。 上古妖族再次镇压,修界还能得上千年的平静。 谢小晚收起了灵气,落在了地上,他仰头看着立在面的玉牌,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 现在只要离开灰雾就可以了。 这想着,谢小晚再停留,折返了去,去寻沈霁筠。 沈霁筠还在原地。 谢小晚远远就看见了一袭标志性的天青色衣衫,他加快了脚步,等走到了跟,才发现了对劲的地方。 沈霁筠的唇色苍白,气息微弱,双目紧紧闭起,似乎是失去了意识。 谢小晚出声呼唤:“沈霁筠!” 沈霁筠没反应。 谢小晚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脖颈,在感受到了脉搏跳动后,才松开了紧皱起的眉头。 竟然伤得如此之重吗? 之还强撑着,实在是…… 谢小晚咬了咬唇角,伸手就将沈霁筠搀扶了起来。 沈霁筠似乎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眼睫颤动了一下,想要睁开,却又没力气睁开。 谢小晚见状,出言道:“省点力气吧,我带你出去。” 知道沈霁筠听到了没,他没再动弹,而是静静地靠在了谢小晚的肩膀上。 沈霁筠的身材高大,谢小晚又耗费了许多的灵气,此内空虚,只能拖着他走,脚步免沉重了些许。 过灰雾的范围正在急剧地缩小,想来,要了多久就能从中走出去了。 玉牌已立,上古妖族再次镇压,一切危险都已消除了,故而谢小晚放下了一些防备之心,一心想要离开这里。 可就在谢小晚快要走出灰雾空间的候,一道黑影从角落里蹿了出来,“唰”得一下,直取他的后心。 “你们两个人……留下来一起陪着我吧!” 知何,在谢小晚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正是之沈霁筠斩杀的巨兽。 显然,巨兽的生命力顽强,刚才身中一剑,只是假死了过去。过一段间的休养,又重新恢复了生息。 可是它苏醒得太晚了,“永镇山河”玉牌重新归位,将破开的封印补齐,上古妖族的希望完全破灭了。 为了这一,上古妖族谋划了多年,只要它们能破开东荒,就能够君临天下,成为世间的主人。 可偏偏,这一切都毁在了这两个人的手中,怎能让巨兽恨? 巨兽死死地盯着谢小晚的背影,恶狠狠地:“你们两个就要走了,留下来陪葬吧!” 76、再渡一次 异变突生。 谢晚根本没想到巨兽还能够死复生, 一时闪躲不及,差点被触手卷入黑暗中。 他朝着右侧退出数步,抬手迸射出一道丝, 面前的触手全部绞碎,这才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谢晚本来就消耗许多的灵气,现在又强行用丝,已然是强弩之末。 不仅如此,他还带着一个昏迷的沈霁筠, 更是行困难。 他抬起眼皮。 原本被绞碎的触手蠕着, 新鲜的血肉生长出, 又重新恢复成一根根的新的触手。 如此场景, 凶多吉少。 谢晚慢慢地拧起眉头。 眼看着触手又要袭来,他一个闪身,狼狈地躲开来。但还是防备不及的地方,一条触手从他的手臂上蹭过,顿时带来一股酸麻的痛楚。 谢晚轻喘一声,一手费地扶住沈霁筠, 一手则抬手在前, 迸射出无数的丝线, 这才勉强阻挡住攻势。 一直在昏迷中的沈霁筠似乎所察觉, 眼皮费地眨一下, 随后缓缓地睁开来:“晚……” 谢晚甩出一缕丝,绞杀面前的触手。现在这个况也来不及多做解释, 他直接说道:“你先走一步!” 说着, 他就沈霁筠往身后推过去。 灰雾的范围正在急剧地缩,只要迈出三步,就能从灰雾的范围中离开。 沈霁筠尚不知现在发生什么, 一抬起头,方才发现如今的况些不太妙。 巨兽死复生,落下一片巨大的阴影,来势汹汹。 谢晚还在尽抵抗巨兽的攻势,回过头一看,沈霁筠还站在原地一不。 他焦急地说:“沈霁筠,你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沈霁筠的脸色苍白,显然还没缓过来,但他的语气平稳,拒绝谢晚的指挥,说道:“你先走,我留在这里。” 他又怎么能留谢晚一个人在这里。 谢晚的发丝纷乱,忍不住道:“这都什么时候……” 人交流片刻,这倒是给巨兽的可乘之机,它张狂地笑起来:“谁都别想走,都留下来吧!” 伴随着语声,四周灰雾涌,朝着人靠近过来。 谢晚一看,灰雾变得浓稠,犹如浪花一般,死死地堵住离开的退路。 他些恼火,狠狠地瞪沈霁筠一眼:“你看——现在想走也走不。” 沈霁筠轻咳一声:“就不走。” 他上前一步与谢晚并肩,一同面对着这个庞然大物。 巨兽在死复生之后,好似变得更加凶猛一些。 沈霁筠却身受重伤,谢晚也灵气耗尽。 此消彼长之下,人必定不是巨兽的对手,说不定都要被困在灰雾之中无法逃离。 刚才的景,人之中只能离开一个。 所以谢晚才让沈霁筠先走。 可没想到,沈霁筠不仅不走,还固执地要留下来。 现在,估计个人都要留下来。 谢晚的心态良好,也没生出多少畏惧。 从进到灰雾里的一刻,他就做好走不出去的准备,现在镇压上古妖族,还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不过…… 谢晚看一眼身旁的人,抬手揉揉鼻尖。 要和沈霁筠死在一起吗? 好像……也还行。 谢晚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想象中的么排斥沈霁筠。 他笑起来,语气轻松:“沈霁筠,你害怕吗?” 沈霁筠不太清楚谢晚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摇摇头,说:“不。” 谢晚自语:“也是……大不就是一死。” 音落下,他抬起头,对上巨大的身影。 “不过,想要我死也没这么容易……”谢晚轻声说道,“至少,也得付出一些代价。” 巨兽以冷笑为回答:“不自量——” 说着,一道黑影划破天际,重重地砸下来,目标就是站在底下的谢晚与沈霁筠。 风声凌冽。 谢晚微微地眯起眼睛,正准备反击。 只是巨兽还没砸下来,就一道闪烁的金光贯彻天地,直接巨兽从头到脚都笼罩在其中。 金光四散。 谢晚也碰到些许,不过他感觉到的是一股温暖,还源源不断的灵气。 巨兽的处境却与谢晚相反。 在金光笼罩下,巨兽发出一声悲鸣,庞大的身躯就犹如冰雪消融,在日光照耀下,缓缓地融化。 巨兽彻底消失,连一点气息都没存在在世间。 谢晚仰头看去,金光缓缓消退,只“永镇山河”四个字格外的清晰。 ——这是“永镇山河”玉牌在驱逐上古妖兽。 谢晚收回目光,再回过头一看,灰雾所散去,出现一道宽阔的大路。 危机消散,出路尽显。 四周的灰雾也在急速消散。 谢晚做好最坏的打算,可现在峰回路转,倒是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过一会儿,他方才回过神来,朝着外面走去。 可走出去步,谢晚没见身后脚步声传来,他察觉到一些不对,回过头一看,见沈霁筠还站在原地没。 “沈霁筠?”谢晚拉高声音。 沈霁筠的身影笔直挺立,还是没挪脚步,只是抬起眼皮望过来。 谢晚挑挑眉:“你不走?” 沈霁筠的眼睛沉一沉,没说什么,但眼中却包含一股浓烈压抑的绪。 这片区域是特殊的。 在这里,能够忘记掉外面的一切。 沈霁筠清楚地知道,虽然他与谢晚的关系所缓和,变得更亲密。但是,只要离开灰雾空间,这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他甚至……想在这里多留片刻时间。 谢晚在原地等待一会儿:“沈霁筠,你不走,我自己走啊。” 沈霁筠恍若大梦初醒,缓缓朝着谢晚走过去。 不管停留多长的时间,都要结束离开的时候。 人离开灰雾空间。 谢晚揉揉鼻尖,一直萦绕在四周的腥臭味终于散去,转取代的是一股草木的清香。 他环顾四周,发现灰雾已经消失无踪,只余下一片荒凉的原野。 天空开阔,万里无云。 谢晚的心放松下来。 如今上古妖族已经被重新封印,么南州的些海族护卫也不再是问题,他们等不到上古妖族的支援,想来是独木难支,坚持不多久。 只要这些从东荒荒野上跑出去的妖兽解决,修真界又能恢复往日的太平。 谢晚想到这里,觉得浑身轻松,连身上的酸痛之意都所退去。他侧过头,说一声:“走啦。” 沈霁筠走得很慢。 谢晚心中奇怪:“你怎么不走?”他打量片刻,带些关切,“是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 沈霁筠:“不是。” 谢晚:“是怎么?” 沈霁筠的唇角成一条生硬的直线:“我觉得,这里很好。” 谢晚:“……” 他看一眼。 四周荒凉,只秃鹫在头顶盘旋,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的活物。 就这,和他说这里很好? 谢晚欲言又止:“你……” 沈霁筠的声音低沉:“这里,和外面不一样。” 谢晚好像出沈霁筠中的深意,怔一下。 沈霁筠的声音缓缓流淌:“在这里,我们只是‘我们’。” 面前的少,也只是他的晚。 谢晚抿抿唇角,没说。 也是。 在灰雾空间中,所的顾虑都被抛下,没风月楼主,也没云竹君,只简单的“你”与“我”。 谢晚暂时忘记多道的种种顾虑,在生死之间,与沈霁筠的关系更进一步。 可等离开这里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谢晚重归风月楼,重拾多道,要顾虑很多很多的事,不能再与沈霁筠如此的……亲密无间。 谢晚的声音些轻:“也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呀。” 沈霁筠,仿佛是在叹息:“也是。”他注视着面前的少,像是要每一个细节都铭记在心中。 谢晚被看得些不自在。 在短短的时间里,他想很多。 其实他与沈霁筠之间的关系剪不断,就像是打结的毛线团一样,理也理不清楚,根本分不出你我来,也不能说是谁欠谁。 其中的复杂牵连根本说不清楚。 谢晚按按太阳穴。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说的时候,沈霁筠先一步开:“走吧。”说完,朝着前方走去。 谢晚落后一步,也跟上去。 橘色的夕阳下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谢晚回到东荒主城。 本来他是想要直接搭乘飞舟回到南州的,但东荒混乱,飞舟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起飞,他就只好先留下来。 东荒需要重建,防御阵法要重新布置,还人的迁徙…… 种种事下来,城中的人忙得是焦头烂额的。 但就在这个关,叶荒不见。 东荒护卫寻一圈,竟然寻到谢晚这里。 谢晚完东荒护卫的,皱起眉头:“我也未曾见过叶荒,他怎么?” 东荒护卫拱拱手,说道:“自从灰雾消失之后,魔主也跟着不见,也没留下只字片语。” 谢晚讶异道:“不见?” 东荒护卫:“是。” 东荒魔主消失之事本来是与谢晚无关的,但眼前东荒重建近在眉睫,他也只好找过去看看。 来到叶荒曾经居住的宅院。 他走进去,发现这里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走一圈后,发现桌上放着一枚金灿灿的耳环。 谢晚捡起来一看,这正是叶荒耳朵上佩戴着的一枚,上面原本刻着复杂的梵文,可现在梵文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只是轻轻这么一碰,就化烟尘。 恍惚间,他见叶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我的承诺,我做到。” 谢晚若所感,从屋里走出去。 东荒护卫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一见谢晚出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找到魔主留下的讯息吗?” 谢晚轻轻摇头:“不用找。” 东荒护卫:“啊?” 谢晚望向远方:“他已经走,不会再回来。” 叶荒之所以会留在这里,都是为当初的约定。 如今他已经守住东荒主城,完成曾经的誓言,自然是要离开。 东荒护卫问:“魔主……去哪里?” 谢晚:“也许是东荒,也或许是其他地方。” 东荒护卫还想问什么,谢晚却已经走出去。 外面。 一道身影站在里,不知道等多久。 谢晚一看:“你怎么在这里?” 沈霁筠:“等你。” 谢晚:“望山宗群人不是在等着你吗?” 如今修真界百废待兴,再加上望山宗此次平妖功,不少门派都争相投靠,隐隐成为修真界第一宗门。 这下,更加需要一个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来撑场面。 沈霁筠平静地说:“我已经不是云竹君。” 谢晚的眉梢一挑。 沈霁筠看着少,认真地说:“我只是沈霁筠。” 谢晚笑笑:“可我却还是风月楼主。” 沈霁筠的侧脸沉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这失望又被其他绪所取代过去。 谢晚走在冷清寂寥的街上,走到一半,他冷不丁地开:“你不会要一直跟着我吧?” 沈霁筠的回答坦荡荡的:“是。” 谢晚说:“我要回南州。” 沈霁筠:“正巧顺路,我也同去南州。” 谢晚以前没觉得沈霁筠如此厚脸皮,到这个回答,也愣一下,随后说:“难不成,我渡劫你也跟着?” 沈霁筠:“你答应我的。” 谢晚的眼睛微微瞪大:“答应什么?” 沈霁筠一字一顿地说:“在我死之前,不渡劫。” 谢晚眨眨眼睛:“真是太可惜。” 沈霁筠:“何可惜?” 谢晚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还在想,之前个劫渡得不太好,还想再重新渡一渡的呢。” 沈霁筠出外之音,呼吸变得急促一些,却还是竭尽全地保持平静:“是哪一次?” 谢晚没说,只是一摊手:“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下好,碍于誓言,渡不呀。” 谢晚与沈霁筠对视一眼。 他看见沈霁筠的反应明显,莞尔一笑:“你说呢?” 沈霁筠的手指用攥紧,克制住自己的心绪:“其实……再渡一次也无妨。” 谢晚:“是吗?” 还没等沈霁筠回答,谢晚就接着说:“只是,多道渡劫,自然是要白头偕老,至死不渝的,要是做不到……” 沈霁筠打断他的:“做的到。”为证明自己,他又重复一遍,“做得到的。” 谢晚睨一眼:“沈霁筠,光说可没用呀。” 沈霁筠自然是知道,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牵住谢晚的手。 指相扣。 谢晚也没闪躲,任由沈霁筠。 多道。 爱时深,不爱则无。 他早就明白,自己与沈霁筠之前还因果所在,唯再渡一次劫,方才能够平息。 劫种渡法。 要不,就是谢晚呕心沥血、至死不渝,为爱奉献生命;要么,就是人白头偕老,生青丝万重。 当,上一任风月楼主曾经告诉谢晚一句。 ——多者,最为深。 唯第二条,方法才能够走到大道尽头。 谢晚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霁筠承诺:“晚……我不会再错过。” 修真者寿命悠长,可以用永生永世来证明这一点。 77、番外一 时间荏苒, 春秋交替。 经历上古妖族一战,修真界短暂地混乱一段时期,过很快, 上古妖族被重新镇压,一切都被拨乱反正,重归平静。 过,这些外界的纷纷扰扰,没有影响到这座小山村。 管是妖族、修士, 还是战乱, 都与小山村无关。 这里与世隔绝, 犹如桃花源一般, 始终是平静祥和的。 小山村中居住几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日里甚至连个陌生人都没有。 今日,小山村久违地迎来两位客人。 也能算是客人,听说,这两个人是投奔亲戚来的, 只是亲戚找到踪影, 就在小山村落脚住下。 这两位客人就像是一枚石子, 在投下后, 使得水面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也使得平静的小山村多一些新鲜的谈资。 “这两个人, 肯定是普通人,看衣扮, 说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就胡说吧, 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怎么会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 “说定是……私奔。” “也是,看起来这么年轻, 又没长辈仆从跟,肯定是私奔!” 修真之人耳聪目,无需专门探究,谢小晚就将议论如数都收入耳中。 听耳边嘈杂的猜测,他没有解释,而是莞尔一笑:“还真的是私奔来的。” 这“私奔”的前情故事颇长,在经历上古妖族一事,受到影响最的就是东荒与南州。 虽说南海龙族退回到南海之中,但因为这场纷争,海上的航线都暂停,导致南州复往日的繁华。 灾后重建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比方小宗门的重建,再次与南海龙族交涉扯皮子……谢小晚刚开始还兢兢业业地负责各项事务。可是时间一久,他的本性爆发,变得耐烦起来,在面对长老们的唠叨,他干脆拉沈霁筠一同逃离南州,直接将手上的烂摊子交给风月楼的长老们。 说起来,也算是私奔。 想起这件事,谢小晚倒是没有一点内疚,反而振振有词地说:“修真界应该留给新一代的人,我们也该退位让贤。沈霁筠,你说是吧?” 沈霁筠站在身侧,没有出。 谢小晚瞥一眼。 因是“私奔”,两人隐藏身份化作凡人,所以衣扮都有更改,沈霁筠没有穿他标志性的天青色长衫,谢小晚也脱红衣,两人穿的都是普通衣衫。 过就算是普通,也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出一些同来。 修真界之,两人也没别的地方,而是……回到初伪装成凡人的小村落里。 谢小晚抬手撩一下额前的发丝,问:“进看看?”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破旧的小院。 小院荒废多年,门口杂草丛生,都下脚。 面对这样一个破败的地方,谢小晚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敢靠近。 直到沈霁筠轻轻颔首,他才迈步靠近过。 谢小晚走在前面,随衣角摆动,杂草自而地向两侧分开,出现一条足以让一人通过的小道。 他来到门前,抬手一挥,挡在门口的门板就“吱嘎”一开。 小院中的情景映入眼帘。 因为太久没有人居住,房舍都倒塌一半,仅存下来的一面墙壁也黑乎乎的,瓦片摔得到处都是。 谢小晚正要进,旁边传来一个音:“这里是有主人家的哩。” 他看过,说话的人是一个须发洁的老人。 老人说:“只是主人家出远门,就没有回来,都过几十年……就算这样,也能乱进的。” 几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凡人走过一个生死轮回。 而对修士来说,过只是弹指之间。 谢小晚和气地说:“老人家,我们就是这里的主人家。” 老人老眼昏花,看谢小晚许久也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原来的主人家把房子卖给别人。 他结巴一下,问道:“那、那原来的主人家回来?” 谢小晚望向破败的屋舍,也没解释太多,直接顺老人家的话往下说:“应该是会回来。” 老人家有些失落,喃喃说:“以前的主人家可是两个俊秀的后生,一个是书生,另一个是个小公子,可惜、可惜啊……” 一边说,老人家一边朝远处走。 老人家走远,可他说的话还留在耳边。 谢小晚看一眼身旁的人。 一别数十年,他与沈霁筠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时过境迁,许多事情都变得同。 谢小晚中感叹一句,收回目光,终是走到院落之中。 院落中也是杂草丛生,一片狼藉,落脚的地方狭窄。 谢小晚逛一圈,最终来到一颗枯树面前。 这是年他与沈霁筠亲手种下的桃树,因为太久没有人理,也逐渐失生机。 谢小晚的手指轻轻碰触过桃树枝丫,感觉到树枝上的粗糙,他莫名地生出一股叹息:“物是人非。” 一道低沉的线从耳边响起来:“,是人是物非。” 沈霁筠缓步走过来,神采一如往昔。 谢小晚收回手:“也是,只要人还在,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罢。” 回到这里过是一时兴起,谢小晚自己都知道,为何执意要回到初相识的地方。 现在一看,初的景色在,只见到这一片断壁残垣,他就顿时失兴趣。 谢小晚看片刻,懒懒地说:“还是走吧,没么好看的。” 沈霁筠凝视片刻,难得没有同意谢小晚的话,而是道:“如再待一段时间。” 既沈霁筠都这么说,谢小晚也可有无,反正这些日子也没事情做,留在这里也没么。 只是,有一个问题。 谢小晚:“那我们住哪里呢?” 这座房子这么破旧,肯定是住人的。 而村落偏僻,平时连个外人都会有,也没有落脚的客栈。 考虑一会儿,两人还是决定先到数十里外的城镇中。 还好两人都是修士,这么点的距离,眨眼间就能到达。 两人来到客栈,定一间上房。 谢小晚觉得有些倦,就靠在美人榻上休息,眼睛闭闭,就睡过。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眼睛还没睁开,谢小晚便呢喃呼唤沈霁筠的名字。 只是等待片刻,还是没听见有动静响起。 他一手托下颌,缓缓地睁开眼睛。 窗户开,月光静静流淌而下。 帘帐轻轻摇晃,室内见一道人影。 沈霁筠……在? 谢小晚分出一缕神识,扫过整个客栈都没有找到沈霁筠的身影。仅如,城中也没有他的气息。 沈霁筠在客栈也在城中,能哪里? 谢小晚站起来,眉轻皱,在窗前来回踱步后,似乎想到么,望向天际。 他足尖一点,踏上窗台,后衣诀纷飞而起,奔月色而。 村庄静谧,连犬吠都没有。 谢小晚收起灵气,缓缓落到地上。他沿蜿蜒的小路一路走,在尽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贸出,只是站在远处看。 沈霁筠正在收拾破败的小院。 他没有用灵气,也没有用更为简单方便的灵诀,而是用双手一点点地收拾。 先是拔干净门口的杂草,后是修好破损的门板,接是散乱在地上的瓦片…… 这项工程颇为庞,以一己之力,一个晚上肯定是完成的。 等到天际破晓的时候,沈霁筠方才收拾一个概,他直起身,正要转身离的时候,却措及防地看到站在阴影中的谢小晚。 谢小晚挑挑眉:“你半夜出来,就是为做这个?” 沈霁筠像是一个犯错的人,低垂,闷道:“是。” 谢小晚歪歪,问:“为么要做这个?” 沈霁筠说得很慢,像是在思索么:“我只是……想留下遗憾。” 谢小晚沉默下来。 是啊,遗憾。 年……如是发生种种事情,两人应该在这处乡间小院首偕□□度一世的。 只是这个世上没有“如”。 发生就是发生,没有后悔的可能。 过还好,在经历一番波折后,两人最终还是回到原点,这点遗憾就变得显起来。 可就显,代表存在。 沈霁筠垂在身侧的手指动动:“该做吗?” 该做这些事情吗? 谢小晚笑起来:“没有。”他越过杵在门口的沈霁筠,朝屋内走过。 沈霁筠侧过,问:“小晚,你……” 谢小晚没有回,只是抬手扬扬,语气轻快地说:“收拾屋子呀,你一个人,收拾起来肯定要很久。” 他弯下腰,抱起一堆木,笑意盈盈,“两个人一起,就快多吗?” 既遗憾存在,如以行动来做弥补,让遗憾空存。 就像是这座小院,既破败,那就动手修补,足以恢复如初。 谢小晚将木扔到一旁,拍拍手上的灰尘,朗问:“沈霁筠,你还站在那里做么?”他开玩笑道,“想偷懒吗?” 沈霁筠一怔,也跟走进。 一会儿,小院里就传出两人的交谈。 “沈霁筠,这个该放哪里?” “我来。” “沈霁筠,这个还有用吗?” “我看看。” “沈霁筠……” “怎么?” “夫君。” “……嗯。” 78、番外二 谢小晚与沈霁筠花费两日的时间, 终于将破旧的小院收拾得像些模样。 们有动用灵力,而是像是凡人一样,亲力亲为, 一点点地将一片狼藉拾掇好。 谢小晚将最后一点杂草拔出来,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轻喘一口气。 看向焕一新的小院……好吧,也不能说是焕一新,只能说是比之前的破败荒芜要好上这么一点。 院子里的杂草被拔出, 地上的碎石也被堆成一个小山, 暂时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谢小晚扔掉手的杂草, 慢吞吞地走去。 院子是打扫得差不多, 但还有倒塌大半的屋舍放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 谢小晚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头疼。 其实以修士的能力来说,解决面前这些倒塌的屋舍可以说是轻轻松松。或是唤来一阵大风直接吹散,或是用一座仙宫落在其上,眼不见心不烦。 可不知为何, 谢小晚和沈霁筠并不想动用超乎于凡人以外的力量。 想到这里, 门口传来“吱嘎”一, 随后便是一阵平稳的脚步传进来。 谢小晚侧过头。 沈霁筠缓步走来。 并有穿天青色的衣衫, 而是换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 五官间的锐气被磨去,剩下的就只有书生的儒雅温和。 “小晚。”沈霁筠一边走一边说, “我已经请镇上的工匠师父, 过两日就会来重新修葺房子。” 谢小晚拍拍身上的灰尘:“那这两日,我们俩住哪里?” 沈霁筠温和地说:“还有一间屋子还完好,我已经收拾出来。” 谢小晚看向沈霁筠所说的房间。 这里的房子倒塌大半, 唯有一间屋子还顽强存活着,隔着一扇窗户,可以看见其的摆设。 这是曾经的书房。 说是书房,不过也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小榻。桌子已经缺个脚,小榻上也满是裂缝。 谢小晚用手摩挲一下,木料有些粗糙,磨得手有些疼。收手,转而看向沈霁筠:“你买什么?” 沈霁筠的身上还背着一个背篓,现在放在地上,瞧见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放什么东。 沈霁筠答:“一些日用品。” 说着,拿出来。 锅碗米油,还有一些布料……沈霁筠一一拿出来,放在桌上。 谢小晚摸摸下颌:“你买这些做什么?” 沈霁筠放下最后一件东:“不是要住很久吗?” 谢小晚扫一眼桌上摆放着的东,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动着白花花的米,挑眉问:“我们还需要这个?” 以两人的修为是早就已经辟谷,无需凡人的饮食。 沈霁筠平淡地说:“我们现在不是凡人吗?” 听到这话,谢小晚上下打量一下面前的人。 刚才察觉,现在看去,才发现沈霁筠一身风尘仆仆,脚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显是刚刚走一段远路。 是镇上走来的。 谢小晚:“……” 刚刚还想用灵力来清垃圾来着。 想到沈霁筠这么遵守规则,连一次灵诀都不用。 谢小晚抬手揉揉鼻尖,有些心虚地说:“那好吧……”抱起桌上的东,“我和你来一起收拾。” 时间飞快。 一转眼就暮色四合。 村庄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点起炊烟,散发出一阵焰火气息。 谢小晚坐在小院里,看着日落。 沈霁筠则去山上捡一些石头,堆一个简单的灶台,正在点起柴火,煮米做饭。 过多久,就有一阵米香味散发出来。 谢小晚靠在椅子上,时不时地瞥一眼沈霁筠,心想,还真的挺像这么一事的。 想开口说些什么,正巧,门口来一个客人。 这是住在不远处的邻居。 小山村民风淳朴,心思单纯。 谢小晚与沈霁筠初来乍到,房子都弄好,连个住的地方都勉强。邻居看在眼里,就送来一些便于储存的咸菜腌菜。 谢小晚一谢,收下来。 邻居热情善聊,拉着谢小晚问东问:“小郎君哪里来?” 谢小晚:“南州来。” 邻居未听说过南州,便只能猜测:“一定很远吧?” 谢小晚点点头:“是啊,挺远的。” 邻居很快就带过这个话题,转向其:“小郎君,你生得可真俊啊。” 火光映照下,谢小晚的肌肤如雪,散发着玉石般的光泽。 再加上的眉目精致,是如画一般,让人不敢接近,生怕惊扰画人。 邻居看得呆。 谢小晚感觉到沈霁筠的目光投过来,咳嗽一:“咳——” 邻居这才如梦初醒,问一句:“不知小郎君可有婚配?” 谢小晚莞尔一笑:“婚配……”本想说有,可一旁沈霁筠的目光锐利,便只好改口,“屋里已经有人。” 邻居有些局促:“想到小郎君年纪轻轻就……也不知是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小郎君。” 谢小晚的眼盛着吟吟笑意:“喏。” 邻居跟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时半会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谢小晚:“这就是我的‘屋里人’。” 沈霁筠虽收起浑身的煞气,但的脸庞轮廓深邃锋利,一看便不好惹。 邻居顿时打消想要做媒的心思,干巴巴地说:“两位真真是般配,那我就不打扰……” 说着,邻居就要退出去。 谢小晚瞥沈霁筠一眼,快步追上去:“多谢你的咸菜,嗯……这是我们在山间采摘的野果。” 乡村邻间讲究有来有往。 邻居推辞两次,也就收下来。 谢小晚送走邻居,关上门,头就看见沈霁筠的背影。 沈霁筠坐在篝火旁边,肩膀宽阔有力,就算是粗布麻衣都遮挡不住身上的清逸雅致。 谢小晚生出一些玩闹之心,用着调侃的语气说:“屋里人?” 料到沈霁筠还真的应下来,后平淡地说:“来用夕食。” 谢小晚接过手的碗。 碗装着白花花的米汤,下方是煮到开花的白米,个个都是圆润饱满,让人拇指大动。 谢小晚吹开上面的热气,小小地喝一口气。 米汤香醇浓稠,有放任何的调料,却能品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 正在喝着,旁边突响起一音:“我本就是你的屋里人。” 谢小晚:“咳咳……” 被米汤呛一下,抬眸看着沈霁筠的脸颊,心动一动。 噼啪—— 火星篝火堆迸射而出,犹如灿烂的烟花。 谢小晚的眉眼弯弯:“好像有些名不副实呀。”靠近过去,“要不要……做实一下这个说法?” 的嗓音带着笑意,软绵绵的,像是一把小刷子,轻轻地挠过耳廓,留下酸麻的感觉。 沈霁筠的目光一暗,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 一夜醒来。 谢小晚懒懒地不想动弹,在狭窄的小榻上翻个身,手掌落在空着的地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沈霁筠不见踪影。 坐起来,披上外衣,慢慢地向外面走去。 推开门,谢小晚就看见沈霁筠正半跪在院子的一角,不知在鼓弄着什么东。 懒得过去,就扬起音:“沈霁筠……” 沈霁筠的动作一顿,有过头,只是说一:“等下就好。” 谢小晚就倚靠在门栏上,静静地看着。 晨光正好。 明媚柔和的日光斜斜落下来,小鸟儿上空飞过,停驻在屋檐,歪着头发出叽叽喳喳的响。 远处,早就有农户在田里伺候庄稼。 一片生机盎。 谢小晚打个哈欠。 一阵清风迎面吹来,吹起的额发。 等多久,沈霁筠就站起来。 谢小晚眼前的视线都被沈霁筠的身影挡住,一时间看不见后面的景象,所以也不清楚之前在那里做什么事情。 谢小晚心好奇:“你做什么?” 沈霁筠低说:“闭眼。” 谢小晚嘟囔一:“就你的花样多。”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乖乖地闭上眼睛。 在眼睛闭上后,其的感觉为敏锐。 沈霁筠牵起的手,能感觉到沈霁筠的手指上的粗糙,以及炽热的温度。 在沈霁筠的带领下,谢小晚一步步地走过去。 过一会儿,听见沈霁筠说:“睁眼。” 谢小晚的眼睫轻轻颤动,缓缓睁开来。 看见面前出现一抹春色。 先是乌黑的泥土动动,生出一根小小的树苗。 树苗生根发芽,逐渐成长到一人多高,后枝丫抽出生长,星星绿意点缀其上。 再一眨眼的功夫,小小的花苞就替绿叶,娇嫩的花瓣绽放,作满树的春色。 这是一棵桃树。 谢小晚看着满树桃花,伸手碰触一下花瓣,花瓣轻颤,散发出一阵清香。 不知为何,轻叹一。 沈霁筠低说:“今年就可以酿桃花酒。” “待到明年,桃花树下对月饮酒。” “如此年复一年,直至白首。” 这是当年凡人少年的期望。 如今沈霁筠来诉说。 说完这一番话,沈霁筠侧头看着身旁的人,认真地问:“以前错过的、有做到的,都今日头开始。可以吗?小晚。” 谢小晚沉默一会儿,轻:“可以。” 桃花满枝,春色满园。 书生与少年并肩而立,一切都头来过。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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