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岳小玉》 第 一 章 洞庭春水绿,衡阳旅雁归。差池高山下,欲向龙门飞。 夜色掩盖不住平阳城的繁荣,在锦簇阁对开的一大片空地上,占卜星相、售卖花灯、煮面烧粥的摊子挤得水泄不通,比起大白天墟期的时候还更热闹。 原来今天是青龙诞,是平阳城独有的盛大节日,据说,平阳城全凭城外龙神庙的龙神老爷镇压着,百姓才能过着风调雨顺、安居乐业的日子。 在整个平阳城里,唯一完全不相信龙神老爷的,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有龙神老爷的存在。 可是,他父亲却是龙神庙的庙祝。 龙神庙的庙祝,是个不苟言笑,从朝到晚整天冷口冷面的老头儿。 然而,一个性情如此怪僻的老头儿,他的儿子却一点也不像老子。 老庙祝姓岳,人人都叫他岳老石,这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但三十年来,谁也不知道他 本来的名字怎样称呼。 岳老石的儿子叫岳小玉,他的名字听来有点娘娘腔,但这小鬼头却是个胆大包天的家 伙。他老子虽然是个极严厉的老头儿,但他还是经常闯祸,甚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半年前他在庙里向一个大富户踢了一脚,而那大富户本来是准备捐赠大量香油钱给龙神 庙的,但为了这一脚,他立刻含怒而去,连一文钱也没有放下。 岳老石很生气,抓住岳小玉,厉声骂道:“小畜生,你是不是吃饭吃得太多吃疯了?” 岳小玉昂起了脸,道:“那个尖酸刻薄,专门向穷人剥削搜刮的老混蛋,我看见了就心 中有气,所以才踢他一脚,那又有甚么不对?” 岳老石听见儿子这样顶憧自己,不禁大是愤怒,道:“他是个老混蛋又跟你有甚么关 系?他又不是剥削你的骨,搜刮你身上的皮!” 岳小玉道:“大奸贼人人得而诛之,大奸商人人得而踢之,你儿子一点也没有错!” 岳老石怒道:“怎么没有错?就算你要踢他,也该等他捐了香油钱再去踢也未为晚!” 岳小玉道:“大奸商的香油钱又腥又臭,不要也罢!” 岳老石道:“你能够养大,也全凭这些又腥又臭的香油钱。” 岳小玉道:“既然这样,我以后不再用这些钱也就是了!” 岳老石大怒,骂道:“好哇,你有本领就自己到外面去干活,以后再也不要向老子讨一 文钱!” 岳小玉直着脖子,冷笑道:“就照这么办,你儿子一身是胆,法宝层出不穷,总不会饿 死在街上。” 就是这样,岳小玉再也不用岳老石的钱了,甚至还很少回家睡觉。 岳老石也不管他,任由他在外面胡天胡地。 这一天是青龙诞,岳小玉总算把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蹦跳跳的跑进了城,虽然他年纪 小,但在城里居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市井之徒、无赖泼皮看见了他,不是叫 一声“岳少爷”,就是叫他“岳小哥儿”。 这时侯,岳小玉就在锦簇阁外面的面摊子上,用筷子挟起了一箸热腾腾的肉条面。 但他这一箸面条还没有塞进口里,背上就已给人拍了一下,这一拍的力道虽然并不怎么 大,但也使岳小玉立刻为之跳了起来。 “金德宝,你想一掌震死老子吗?”岳小玉猛然回头,两眼直瞪着一个年纪比他大一两 岁,但身材却肥胖得多的肥胖小子。 这个肥胖小子叫金德宝,他父亲金二伯是开酒铺的。 金德宝和岳小玉是平阳城里的一对活宝贝,只要这两个小鬼头走在一起,就会花样层出 不穷,所干的事情往往令人啼笑皆非,甚至于给他们弄得半死不活。 这时候,岳小玉只觉得金德宝满嘴都是酒气,便说道:“胖宝宝,准是又偷酒喝!” 金德宝道:“别说得那么难听,酒铺是我老子的,我自己唱自己的酒,怎算是偷喝 呢?” 岳小玉哼的一声,道:“你自己当然这么想,但金二伯可不是这么说!” 金德宝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要提我老子啦!你老子是个老顽固,我老子是个守财 奴,连儿子喝几斤黄汤都心痛得要命!” 岳小玉道:“你老子并不是心痛那些酒,而是怕你酒喝太多,伤了身子。” 金德宝摇摇头,道:“这点糖浆般的货色,又怎醉得倒胖宝宝?若没酒滋润滋润喉咙, 那才伤身坏体的紧啦!” 岳小玉把他拉下,道:“别多罗嗦了,还是来碗面驱驱寒气吧!” 金德宝道:“这档子的面有甚么好吃,要好好享受,就该上锦簇阁去。” “上锦簇阁?”岳小玉吃了一惊,道:“你是不是在赌场里赢了大钱?” 金德宝摇头眨眼,道:“非也!” 岳小玉道:“你没赢钱,上锦簇阁吃喝的帐又由谁来付?” 金德宝道:“那就要看看你的胆色了!” 岳小玉目光一闪,道:“你的意思,是吃完拔腿便跑?” 金德费“嗯”了一声,点头道:“正是这个法子。” “笨法子!”岳小玉冷冷一笑,道:“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咱们一拔腿就可 以飞出锦簇阁,但这笔帐他们还是可以追到酒铺,追上庙里去收取,那时候还不是吃不完兜 着走吗?” 金德宝皱着鼻子,苦着脸道:“我早就知道这是假笨法子了,但除了这样之外,咱们又 有甚么机会可以到锦簇阁里大快朵颐?” 岳小玉道:“别发愁,办法总是有的,只要动一动脑筋,我保正今天晚上,你可以饱得 捧着肚子从锦簇阁里走出来。” 金德宝大喜,忙道:“你是出了名的智多星,快想个高明的办法来,我宁愿叫你三声爷 爷!” 岳小玉笑道:“你叫我爷爷又有甚么用,这两个字又不能当作炖鱼翅般吞进肚子里。” 金德宝苦着脸,道:“不要再吊我的胃口了,快想办法才是正经。” 岳小玉眼珠子一转,沉吟了一会才道:“要享受,先赚钱,这六个字你说对不对?” 金德宝说道:“当然很对,那又怎样呢?” 岳小玉道:“所以,咱们如今当务之急,就是马上要赚点银子回来。” 金德宝皱了皱眉,道:“到甚么地方去赚?是不是赌场?” 岳小玉摇摇头,道:“赌场里不行,我的灌铅骰子还不够道行可以开到杀气腾腾的赌桌 上去。” 金德宝道:“除了赌场之外,还有甚么地方可以碰运气?” 岳小玉道:“你还记得铁老鼠吗?” 金德宝想了一想,说道:“是不是那个满嘴黄牙,唇上还留着两绺胡子的杭州人?” 岳小玉点点头,道:“不错,你的记性还不算坏,铁老鼠是个专门接收贼脏的家伙。这 一次他从杭州回来,就是想打听打听一只玉山羊的下落。” 金德宝道:“玉山羊又是甚么东西?它很值钱吗?” 岳小玉道:“玉山羊是用玉石雕造出来的,铁老鼠说,他愿意出一千两银子来收购。” “一千两?”金德宝连眼都直了,道:“我的乖乖,一千雨可以在锦簇阁里吃多少道 菜?” 岳小玉道:“任凭你怎么吃,就算天天吃个不亦乐乎,在两三个月之内也一定不愁无钱 付账!” 金德宝大喜,道:“那好极了,咱们只要把玉山羊弄到手,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但那玉山羊又在甚么地方?” 岳小玉道:“初时,老子也是懵然不知的,但昨晚我在马花子的酒馆里,听见朱禄酒后 在喃喃自语,道:“俺的主子准是他妈的神经病,成天到晚捧着那个玉山羊;也不知道有甚 么好瞧的!” “朱禄?”金德宝目光一亮,道:“他的主子不就是朱员外吗?” 岳小玉点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给老子踢了一脚的朱员外,这厮平素尖酸刻薄,老 子一直都想给他一个重重的教训!” 金德宝道:“此人十分吝啬,却又十分迷信,你打算怎样对付他?” 岳小玉道:“倘若老子所料不差,铁老鼠要找寻的玉山羊,一定就在朱员外手上,咱们 不妨潜入朱家,把它偷了出来,既可让朱员外伤心欲绝,又可以换取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一举两得,真是何乐而不为。” 金德宝沉吟半晌,道:“倘若成功,自然是快活之至,但若一旦失手……” “呸!快啐一口唾沫再说过!”岳小玉皱着脸,道:“你若不敢去,老子就单人匹马去 干这桩买卖,索性独吞下来。” “独吞不得,独吞不得!”金德宝唯恐吃亏,忙道:“若不去,两个都不去,若要动手 就一伙儿动手,谁叫咱们是天生一对的患难兄弟!”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好极了,这才是老子的好兄弟!” 口口口 城西枫叶里最大的宅院,就是朱兆年的巨宅。 朱兆年是平阳城内屈指可数的大富户,但他的人缘实在并不怎么好,无论是谁提起了 “朱员外”这三个字,都会摇头皱眉,不敢恭维。 岳小玉和金德宝曾多次在这座巨宅门前经过但说到进入宅内,这次还是头一遭。 岳小玉似乎早已有了准备,他利用一支钩子、一条拇指般大小的绳索,就爬过了高逾丈 余的围墙。 金德宝也紧紧跟随着,他身材胖大,行动不免缓慢一点,但最后也总算是成功了。 两人鬼鬼祟祟地隐伏在一丛花木之后,静心观察四周环境。 这时候,四周围极是静寂,从花木丛中望过去,只见一片黑沉沉地,似乎有着一种难以 形容的诡异气氛。 金德宝吸一口气,悄声对岳小玉道:“好大的地方,朱员外会在那里?” 岳小玉道:“咱们向有光的地方走过去,也许会找出一点线索。” 他虽然胆大,但潜进富户宅院里盗宝这种事,却是从来未曾干过,所以声音听来不免有 点紧张。 两人又同峙吸一口气,继续向前摸索,只见在一座小池后面,隐的有昏黄灯光传了出 来。 南人定睛一看,发现灯光传出之处,是一幢画栋雕梁,气象万千的两层大殿,金德宝不 禁头一伸,说道:“好大的气派!” 岳小玉眉毛一扬,道:“那朱员外多半就在里面,咱们去瞧瞧!”金德宝点了点头,两 人又再闪身向前窜进。 两人越来越接近大殿,但就在这时,忽听一人厉声喝道:“甚么人?” 两人骤听此声厉喝,都是吓了老大一跳,金德宝更不由分说,立刻掉头就跑。 岳小玉立刻把他抓住,沉声道:“来者不惧,惧者不来!” 金德宝苦着脸,正待说话,忽听殿内响起了兵刃交击之声。 岳小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金德宝拉过一旁,两人躲在一块巨大的假石山背后。 金德宝惊魂甫定,才道:“上面怎么有人打起来了?” 岳小玉哼了一声,道:“谁知道是甚么鬼把戏?但照老子想来,咱们可能已慢了一 步!” “甚么慢了一步?”金德宝瞪着眼,道:“咱们若是慢了一步,那么又是谁快了一 步?” 岳小玉皱着眉,道:“多半是那个铁老鼠,他也查出了玉山羊就在朱员外的手中,所以 潜了进来,而且还赶在咱们的前头!” 金德宝失望地道:“那岂不是见财化水了?” 岳小玉道:“不要这么快就泄气,咱们在这里安全得很,且待看清楚形势再出主意不 迟。” 他这句话才说完,外面突然灯光大亮,只见十几个家仆提灯点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 来。 金德宝低叫了一声道:“这番苦也!”岳小玉立刻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说下 去。 那十几个家仆各个手持武器,有的抡刀舞斧,有的挥动铁棒,不消多时,已把一个身穿 黑色劲装,蒙头蒙脸的人重重困住。 岳小玉一看那蒙面人的身型,就认出他就是铁老鼠,只见铁老鼠右手握着一柄柳叶刀, 左手却捧着一个长形的绵匣,眼神明得甚是紧张。 “抓住他,抓住他!只要抓住这一贼,大家都重重有赏!”一个身材肥胖,衣饰华丽的 中年人在旁边大吼大叫,正是曾经给岳小玉踢了一脚的朱员外。 在朱员外身边,又有一个马脸汉子,他瞪了朱员外一眼,怒道:“都是你的疏忽,让东 西落在贼人的手里!” 朱员外似乎对这马脸汉子甚为忌惮,始他骂了两句,连半句话都驳不上来。 只见那马脸汉子手握长剑,又道:“这小贼武功不错,刚才居然挡得住我十招八招,但 如今他已陷入天罗地网之内,想全身而退,那是做梦!” 朱员外点头不迭,忙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两人正在交谈之际,铁老鼠已跟朱员外的家仆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但铁老鼠甚是机灵,他一见形势不妙,立刻就把锦匣高高举起,同时大声喝道:“你们 再瞎缠不休,我就把这匣子里面的东西摔个稀烂,大不了拼个同归于尽而已!” 岳小玉闻言,不禁心中大赞不已,道:“果然不愧是大大的行家,这一着显然是向蔺相 如偷师的!” 果然,铁老鼠这句话一出口,那些家仆就再也不敢逼前,而朱员外的脸色也是变得难看 之极。 马脸汉子的神情也是相当紧张,他立刻在朱员外的耳朵边说道:“叫所有的家丁都退 下,让我来对付他!” 朱员外连忙把家仆喝退,但自己却向铁老鼠走近过去。 “朋友……”朱员外叫出了这两个字之后,就咳嗽一声,略为清理一下喉咙的痰涎才缓 缓地接道:“这匣子里的东西,其实并不怎么值钱,你何必要去动它的主意?” 铁老鼠冷冷一笑,道:“既然它并不值钱,你又何必那么紧张,就当作一件贺礼送给我 好了。” “为甚么要当作贺礼?” “因为今晚正是区区贱辰。” “噢!原来这样!”朱员外干笑了一卞,道:“老兄有如此骄人身手,无论送甚么贺礼 给阁下,都是十分应该的。” 岳小玉心中暗骂一声:“看你像条猪,原来却狡猾似狐狸,铁老鼠只不过是鼠摸小偷, 你为什么应该要送贺礼给他?” 只听见铁老鼠也干笑一下,道:“朱员外愿意把这东西送给区区,区区十分高兴……” “你误会了,舍下有不少奇珍异宝,也有不少金银珠宝,老兄只要把这锦匣放下,甚么 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朱员外面上的神情,看来十分诚恳。 但铁老鼠丝毫不为所动,道:“不必了,除了这匣子里的东西,府上纵有金山银海,区 区也没有半点兴趣。” 朱员外面色一沉,道:“你这岂不是故意刁难吗?” 铁老鼠道:“人各有志,我可不是故意跟你为难。” 那马脸汉子“呸”的一段,大步走了过来,道:“铁老鼠,别以为蒙住脸我就认不出 你,快把锦匣放下,我给你五千雨龈子算是生日贺礼!” 岳小玉听见“五千两”这三个字,不禁心头一阵狂跳,道:“我的乖乖,五千就是半 万,原来那玉山羊如此值钱!” 此际若换上他,自然是立刻答允下来,但铁老鼠却截然摇头,道:“不必多费唇舌,快 放我出去,否则一摔下去,你们才是真正的绝望了。” 马脸汉子冷笑道:“此刻若放你出去,咱们也同样再也见不着这东西了。” 铁老鼠道:“那倒要看看你们的本领和造化,我可以从你们手里抢走它,你们也可以依 样葫芦,照抢不虞!” 马脸汉子道:“偷、抢、盗、窃,可不是我的本行!” 铁老鼠冷笑一声,道:“别再想拖延时间了,须知区区若把这东西捧掉,就再也没有甚 么顾虑,那时候,凭你们这几块料子,恐怕还留我不下!” 马脸汉子嘿嘿一笑,说道:“但我若让你就此扬长而去,将来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 铁老鼠道:“这等事情,一律贵客自理!” 马脸汉子道:“铁老兄,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次算是祁某落在下风,这样吧!一个 整数儿,我付足一万两,另加六合刀谱一本,你该心满意足了吧?” 岳小玉倒抽了一口凉气,甚么六合刀谱,他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但一万两银子这个数 目,却简直可以把整座龙神庙压垮下来。 金德宝自然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心想:“我若是有一万两银子,首先就要把锦簇阁买了 下来,天天大鱼大肉的吃喝个够本!” 谁知铁老鼠的想法却和他们不一样,只听见他说道:“不要说一万两,就是十万、一百 万两也是免开尊口!” 马脸汉子立时面色铁青,怒道:“你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铁老鼠哈哈一笑,道:“祁紫天,你这套软硬兼施的功夫虽然厉害,无奈区区主意已 决,你就算再绞尽脑汁,也是难以如愿的了。” 岳小玉心中一凛,付道:“常听人说,江湖上有一个独行大盗祁紫天!外号叫‘厉剑追 魂’,莫非就是这个面长如马的像伙?” 只见祁紫天面罩寒霜,慢慢提起长剑,剑尖遥遥地对准了铁老鼠的胸口。 铁老鼠默不作声,那长型锦匣仍然单手高擎着,只要他用力一摔,锦匣内的玉山羊必然 会被摔个粉碎。 祁紫天的面色越来越是冷厉,看样子似乎真的不惜一拚。 但他还没有发招,在那大殿飞檐之上,突然斜斜地飞出了一条人影。 这人一身衣衫洁白如雪,飞掠下来的姿势更是美妙异常,祁紫天一见之下,脸色不禁大 变,再也不等待下去,手中长剑倏地“嗤”的一声,就向铁老鼠胸前刺去。 他外号称为“厉剑追魂”,这峙候一剑刺出,使的便是杀手招数,一时间只见剑影森 森,走势矫疾无伦,铁老鼠非要急速闪躲不可。 铁老鼠在兵刃上的造诣,也许不如祁紫天,但他擅是轻功,身法自是灵捷无比,一见长 剑急刺过来,身形已立刻向上飞跃几逾一丈。 他这一跃之势已然极快,但祁紫天也不甘落后,也足尖轻点,人如鹰般向半空疾标而起 在此同时,铁老鼠左手一扬,已把那锦匣子抛上了空中。 他这一跃,人已离地盈丈,那匣子再给他一抛,登时飞上了半天。 祁紫天一见匣子飞得更高,脸色变得比白纸还更苍白,因为那白衣人大可以从容地在高 处把匣子抄接下来。 祁紫天一急之下,左手倏挥,一蓬毒针斜斜地向上方飞射出去。 但那白衣人身手卓绝,虽然人在半空之中,但反应却是快得出奇,那蓬毒针还没接近他 的身子,早已白袖一扬,瞬息之间把所有毒针全部击落开去。 而那锦匣子,也已给白衣人轻易地接下。 白衣人从大殿飞檐上疾冲而来,而落下之处,却正在那座假石山之上,岳小玉抬头一 望,心中不由暗暗叫苦,道:“我的老祖宗,你这岂不是把朱员外所有的家丁都引到这里来 了吗?” 心念末已,已有几个家仆挥刀舞斧的直奔过来,其中两个还想爬上假石山来对付那白衣 人。 那自衣人似是轻叹一声,倏地又向围墙那边飞掠出去。 那些家仆见白衣人来去如飞,不禁瞧得连眼都直了,虽然有几个胆子大的家仆仍然追了 出去,但大多数都已经停住了脚步,彼此你瞧我我瞧你,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祁紫天见锦匣子落在那白衣人的手里,不禁又急又怒,想追上前,却又给铁老鼠紧缠不 放,只好把心一横,跟铁老鼠拼个高低,然后再徐图后计。 铁老鼠在兵刃上的功夫,虽然比不上祁紫天,但却也最少可以支持一百几十个回合,而 等到那时候,白衣人必然已逃得不知所踪了。 祁紫天越想越是愤恨,心中暗想:“今天不把你这个铁老鼠杀个稀烂,誓不为人!” 但铁老鼠也不是个呆芋,他知道再拼下去必败无疑,自然早就无心恋战,于是当两人动 手苦斗到五六十回合后,他已藉势急遁,祁紫天虽然苦苦追赶,但无奈轻功逊于铁老鼠,最 后还是给铁老鼠在黑夜里逃去无踪。 朱员外站在殿前,脸庞上肥胖的肌肉不断地在颤抖着,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感到害怕 而引起。 岳小玉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大奇,道:“区区一只玉山羊,丢了就算了,何必这么紧 张?”但他聪明过人,知道其中必然大有秘密,只是自己身为局外人,才不明所以而已。 金德宝蹲在假石山后,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岳小玉摸了摸他的胖手,只觉得一片冰冷, 不禁吃了一惊,忍不住悄声道:“胖宝宝,你怎么啦?” 金德宝吸了口凉气,过了很久,才呐呐地说道:“没事,没……事,胖宝宝没事……” 岳小玉哼了一声,道:“老子以为你已给活活吓死了!” 金德宝摇摇头,道:“胖宝宝人粗胆壮,一天吓十八次也不会吓死。”他说得口硬,但 声音却还是颤抖个不停。 岳小玉心中暗暗失笑,忖这:“平时以为这小胖宝真的胆大包天,但到了惊险的关节上 时,却是如此的不济事。” 不久,四周的火光渐渐疏散了,朱员外也回到殿里,却不时发出了长吁短叹之声。 金德宝惊魂甫定,才问岳小玉道:“玉山羊已没下落了,咱们怎么办?” 岳小玉道:“你说该怎么办?” 金德宝道:“你是智多星,胖宝宝一切唯命是从。” 岳小玉接着说道:“照老子看来,锦簇阁那种地方,咱们哥儿俩是去不成的了,所以只 好回家啃啃冷饭,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金德宝忙道:“这是上上之策,就照这么办!” 口口口 岳小玉与金德宝两个活宝从朱家巨宅爬了出来,两个小鬼头都为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尤其是金德宝,他认为这一次的经历实在是太惊险了,简直有死里逃生的感觉。 但是岳小玉却并不这样想,在他认为,惊险是略有的,但自始至终,他们的性命都没有 过任何威胁,所以“限里还生”这一类的说法,实际上是万万谈不上的。 两人离开了朱家之后,岳小玉忽然提议道:“咱们偷玉山羊不成,何不偷鸡去也?” 金德宝问道:“你今晚非要做贱不可吗?” 岳小玉道:“那倒不是,只不过老子看见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所以才想去偷几只又嫩又 滑的母鸡。” 金德宝一怔,道:“你看见了甚么残忍的事?” 岳小玉向他肚子一指,笑道:“胖宝宝的肚皮饿扁了!” 金德宝哈哈一笑,说道:“你的眼光倒算锐利,胖宝宝交着这种朋友,真是无所遁形 了!” 岳小玉说道:“偷玉山羊的希望已经成为泡影了,尝一尝烧鸡腿的滋味也是不俗。” 两人又重新计议了一番,终于决定立即潜出平阳城,到赵王爷的鸡棚里去偷盗母鸡。 口口口 赵王爷虽然姓赵,但决不是甚么“王爷”,他真正的名字,其它是赵旺影。 但是“旺影”与“王爷”二字读来颇为接近,久而久之,赵旺影就变成赵王爷了。 赵王爷是一个脾氛十分暴躁的中年人,他有数百亩良田,家里又有十几座鸡棚,在平阳 城附近一带,已可以算是相当富裕。 但金德宝和岳小玉都不喜欢这个人,认为此人虽无犯过,面目可憎。 所以,到赵王爷的鸡棚偷盗几只母鸡来填饱肚子,在他们看来绝不能算是一件罪恶的事 情。 想起了芳香四溢的烧鸡,金德宝简直要发出呻吟来了。 平时,他走动的姿势总是又慢又迟钝,但是这时候,他居然可以健步如飞,一直紧紧跟 随着他心目中的“智多星”岳小玉。 但两人还没有到达赵王爷的地方,就已看见了赵王爷。 岳小玉吃了一惊,急忙把金德宝拉下来,两人俯伏在一堆乱石之后,静观前面情况。 原来岳小玉不但看见了赵王爷,也看见了夺走玉山羊的白衣人。 白衣人的手里仍然捧着那个长形的锦匣子,而赵王爷却提着一盏青惨惨的灯笼,双目如 刀般地直视着他。 岳小玉一看见这种目光,一颗心就不期然地“卟通卟通”地急剧跳动了起来。 他看得出,这种目光是充满着杀机的,而赵王爷的左掌里,也早已握住了一柄刀。 这柄刀是分开三截颜色的,它的刀柄漆黑,刀锋上半截血红,而尖端一截却晶莹夺目, 寒气阵阵迫人。 岳小玉曾听人说过这柄刀,因为这柄刀不但极奇特,而且还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 曾经在岳小玉面前提起过这柄刀的人,是一个从远道而来的说书先生,那一天,这说书 先生颇有醉意,就在锦簇阁门前对开的空地上说过:“天下间最邪恶的一柄刀,是用海底寒 铁、火焰金砂和断肠钢打成的,而铸造这柄刀的炼刀大师,当这柄刀铸成之日,立刻就给这 刀的刀气逼疯了。” 当时,岳小玉听得津津有味,便问道:“这柄刀是怎样的?” 那说书先生道:“刀分三色,刀柄漆黑,刀锋一半血红,另一截银白雪亮,寒气逼 人。” 岳小玉又问道:“这柄刀叫甚么名字?如今又落在谁的手里?” 说书先生打了一个酒呃,才道:“刀名‘三劫’,但有人叫它‘三劫魔刀’,也有人叫 它‘三劫神刀’,至于刀落何人之手,已无从稽考矣!” 这一番说话,岳小玉一直没有忘记,而且他自己也很想看一看这柄如此奇特的刀。 想不到,这柄刀突然就出现在眼前,而且握着这柄刀的人,赫然就是平阳城外的赵王爷。 第 二 章 在漆得青惨惨的灯笼映照下,白衣人和赵王爷的面庞,都同样变成一片青惨惨的颜色。 赵王爷脸上的表情,平时已经十分剽悍,这时候看来更是凶厉之极。 白衣人并不这样,他年纪比赵王爷年轻了十几岁,大概才三十出头,虽然面对著赵王爷 这样的一个人,他面上居然还是带着一种镇定、从容的微笑。 只听见赵王爷终于开口,道:“把匣子留下!” 他一开口,就是命令。 白衣人却摇头,道:“你若要我留下匣子,首先就得留下我的脑袋!” 赵王爷笑了,皮笑肉不笑。 “好,都一并给我留下!”说著,右手随便一扬,青惨惨的灯笼立刻就挂在一棵大树的 横干上。 灯笼甫挂起,尚自正在摇晃不定之际,赵王爷已向白衣人挥刀。 一刀三色,一招十三变! 这就是赵王爷的刀和刀法。 白衣人吆喝一声,斜身闪开,赵王爷刀锋圈转,刀势一变,又向他拦腰横削过去。 白衣人冷笑一声,纵身从刀锋上跃过,赵王爷刀锋倒转一撩,立时就向他后心疾刺过 去,这一刀变招极快,白衣人背后没有眼睛,看来势必难已躲避。 岳小玉忍不住轻轻“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白衣人突然右手一挥,一杆短枪应声射出。 那杆短枪本来甚短,但他一挥之下,只听见“刷刷刷”之声连续响起,居然再伸出了八 节之多。 原来他那杆短怆共分九节,这时候九节尽伸,枪身立刻变成九尺有馀。 只听见“夺”的一声,枪尖疾刺在一株桧树之上,白衣人轻轻藉力一跃,身子已跃到桧 树之上。 赵王爷轰然叫了一声:“好!”三劫刀随即斩向桧树,那桧树最少也有两只碗口般粗 壮,但刀光只是轻轻一闪,树干就有如割豆腐般从中一分为二。 岳小玉舌头一伸,暗道:“若给这龟公王爷拦腰砍一刀,那还得了?” 赵王爷一刀砍断桧树,白衣人也早已落在地上,同时冷笑道:“你若逼得我紧了,这匣 子里的宝贝迟早变成碎片!”他这一招分明是重施铁老鼠的故技。 但赵王爷却比祁紫天老辣得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这样也好,对大家都是十分 公平!” 就在这时,一人在白衣人背后叫道:“铁老鼠来也!”白衣人面露喜色,立刻依循着声 音方向,把那匣子抛了过去。 背后那人正是铁老鼠,但这时候他已没有蒙着面孔,只是在夜色之中,岳小玉也没法子 看得清楚他的庐山真面目。 铁老鼠接住了锦匣子,还在迟疑着,但白衣人立刻喝叫道:“接了就跑,咱们在老地方 见!” 铁老鼠登时会意,再也不逗留,向南方疾掠而去。 他这一掠,正好从岳小玉和金德宝两人身边擦过,岳小玉气得牙痒痒的,心想:“这个 玉山羊若在老子手里,那就万事皆通了。” 但这时候,他怎么说也不敢去动玉山羊的主意,因为就算他有本领可以从铁老鼠的手里 抢过锦匣子,到头来也一定过不了白衣人和赵王爷这两关,这两人一个用九节枪,一个使三 劫刀,而且俱是武艺超群之辈,只稍动一动指头,岳小玉的小命就得立时不保,正是君子不 立危墙之下,与其人为财死,倒不如将就一点回家啃冷饭算了。 眼看铁老鼠越走越远,即使是赵王爷立刻杀了白衣人,也很难再追赶得上了。但铁老鼠 忽然发出一声怒喝,居然又掉头飞奔回来。 岳小玉一怔,暗道:“这头老鼠莫非遇上老猫了?”回头一望,只见在铁老鼠背后,有 人穷追不舍,但那并不是甚么老猫,而是一个散发头陀。 这散发头陀一身粗布衣衫,双手挥舞着一根沉甸甸的月牙铲,眼神凶厉之极。 只见铁老鼠已给这散发头陀吓得心胆俱裂,连柳叶刀也远远丢了,只是捧着那锦匣子没 命的向前飞奔,那散发头陀暴喝一声,道:“快把东西放下,否则洒家把你阉了才拿去喂 狗!” 铁老鼠情急之下,叫了一声:“展大侠,救我!” 那白衣人脸色一变,道:“你只管向前跑,笨头陀轻功不济,决追赶不上!” 谁知话犹未了,散发头陀已拦在铁老鼠面前,同时“桀桀”怪笑着道:“铁老弟,九节 枪王展独飞的说话,永远是信不过的!” 铁老鼠骤然见散发头陀已拦在自己面前,一张脸简直变得有如白纸,但他倒算够定力, 居然还哈哈一笑,道:“万绝头陀,展独飞是个怎样的人,区区早已一清二楚,我交着他这 样的朋友,的确是三生有恨!” 岳小玉暗暗好笑,道:“三生有幸这句话听得多了,这头老鼠却把最后一个字儿改了一 改,倒也有趣。” 万绝头陀也哈哈一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从此刻开始跟他绝交,依然为 时末晚。” 铁老鼠道:“这个容易,区区可以立刻遵命,但无缘无故少了一个朋友,那是天下间最 痛苦的事,这便如何是好?” 岳小玉暗骂一声,道:“好狡猾的家伙,少了一个朋友又有甚麽痛苦呢?这世间上最痛 苦的事,莫过於两袖清风,荷包扁瘦!”想到这里,忽然望了金德宝两眼,又自寻思:“倘 若这胖宝宝可以换一万两银子,老子是不是应该把他卖掉了?” 但这念头才冒起,岳小玉就已骂了自己八千次大大的混帐,道:“为了银子而出卖朋 友,绝对不是英雄豪杰的行径,我岳小玉就算饿死了,也绝不能出卖胖宝宝,出卖任何朋 友!”想到这里,心中再也不敢责骂铁老鼠,反而觉得惭愧起来。 只听见万绝头陀又是“咯咯”一笑,道:“少了一个展独飞那样的朋友,又有甚么相 干?你若非要交朋友不可,大可以跟洒家称兄道弟,做对肝胆相照的好知己。” 铁老鼠道:“就只怕高攀不起!” 万绝头陀道:“四海八荒之内皆兄弟姊妹也!你和洒家甚是投缘,结为知己正是顺天应 人之学,又有甚么高攀低攀的废话呢?” 铁老鼠道:“难得大师如此看得起区区,区区自是不敢违命,既然如此,区区就先行把 这匣子里的东西摔烂,以表示从今后起,决定跟展独飞断绝交情!”说着,把锦匣子高高举 起,作出了欲掷之势! 万绝头陀面色一变,忙道:“这东西不必摔掉,交给洒家就行了!” 铁老鼠“咦”了一声,道:“大师到底是想交我这个朋友,还是想交这个锦匣子做知 己?” 万绝头陀道:“交朋友归交朋友,这匣子里的东西,你就当送给洒家好了。” 铁老鼠摇摇头,道:“区区不能把敌人的东西拿来送给朋友。” 万绝头陀一怔,问道:“谁是你的敌人?” 铁老鼠道:“当然是展独飞,他现在既然不再是区区的朋友,那么就是区区的敌人 了。” 万绝头陀面色倏地一沉,道:“铁老鼠,你不要再耍花样了,快把锦匣放下,洒家给你 一条活路便是!” 铁老鼠乾笑一声,道:“万绝头陀、你不要白费心思了,这个匣子,我是绝不会交给你 的。” 万绝头陀冷冷道:“你真要逼洒家动手?” 铁老鼠道:“你当然可以动手来抢,但区区也可以在举手投足之间,把锦匣里的东西摔 成粉碎!” 万绝头陀愕然半晌,突然心念一动,举起月牙铲就向那白衣人急划过去! 那白衣人姓展,名独飞,外号人称“九节枪王”。 赵王爷无疑是一位武林高手,但展独飞也不比他输亏,只见两人刀来枪往,战况虽然越 来越激烈,但仍然是平分秋色之局。 万绝头陀突然加入战圈,展独飞立刻就出现了捉襟见肘之态。 铁老鼠脸色倏变,急叫道:“展大侠,速退!” 展独飞却没有退,只是一阵苦笑。 岳小玉瞧在眼里,心中也暗自为展独飞着急道:“这个甚么展大侠,对付乌龟王爷已很 吃力,再加上这个野头陀,一定大大的吃不消。” 谁知就在这时候,一人大步走了过去,同时大叫道:“以众欺寡,算甚么英雄好汉?” 岳小玉立刻差点没有晕了过去,原来这个并非别人,居然是“有时胆大包天,有时胆小 如鼠”的小胖子金德宝! 铁老鼠看见这个胖小子没头没脑地钻了出来,不禁为之一怔,过了半晌才道:“这位少 侠是那一门派的弟子?” 金德宝一拍胸膛,道:“我是那一门派的弟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路见不平,拔刀 相助,那是侠义中人天天都要做的事情。” 岳小玉暗骂了七八声:“他妈的笨熊!”他本来绝不会现身,但既然金德宝已走了出 去,自己总不能再龟缩着,所以也只好走了出来,还哈哈笑道:“铁老兄,久违了!” 铁老鼠一见岳小玉,不禁又是呆了一呆,岳小玉却挨近到他身边,故作神秘地道:“老 兄果然有点门道,三两下子就把玉山羊的下落查出,还把它弄到了手。” 铁老鼠呆了一呆,接着却叹了口气,道:“但这其实是个烫山芋,无论是谁沾上了它, 都会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岳小玉心念一动,随口道:“既然这样,何不把它交给别人来保管?” 铁老鼠道:“交给谁?” 岳小玉道:“前面那位金少侠,就是个见义勇为,身手不凡的少年英雄。” 铁老鼠摇摇头,道:“他不行!” 岳小玉道:“为甚么不行?” 铁老鼠道:“他太胖,跑得不快,把玉山羊交给他,只会把他害死。” 岳小玉道:“既然太胖的人不行,我又怎样?” 铁老鼠道:“你只是个小泼皮,难当大任。”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大胖的人不行,小泼皮也不行,看来你还是把它摔个稀巴烂, 让大家都一块死心好了。” 铁老鼠怫然不悦,道:“这一件事,不劳你来费心,请便!” 岳小王道:“我既已插上了手,就绝不会临阵退缩,咱们就在一旁等着瞧,但愿鼠大哥 好自为之,休要累人累物!” 铁老鼠横了他一眼,也不再理睬他,只是继续瞧着展独飞怎样对抗赵王爷和万绝头陀二 人。 论武功,展独飞绝不比赵王爷和万绝头陀逊色,但一来三劫刀锋利无比,他不敢在兵刃 上硬碰,二来以一敌二,形势上自然相当不妙了。 至於金德宝,他只是一时激愤才冲了出去大叫大嚷,甚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 然也仅仅限於口头上的呐喊而已,真的加入战圈,只怕还挨不住人家半招呢! 岳小玉瞪着金德宝,心中不断在冷笑道:“真他妈的拔刀相助,你的刀在甚麽地方了? 连刀也没有,就冲出来大放厥辞,害得老子也陪着你七上八落,吊在半天里!” 当他正在心里大骂金德宝之际,忽然有人挨近过来,悄悄的道:“捧着它快跑,咱们明 早在太保峡相见,不见不散!”说话的人,正是刚才还冷言冷语嘲讽着岳小玉的铁老鼠。 岳小玉望着铁老鼠,面上充满了犹疑之色,铁老鼠急道:“还在呆甚麽?总之事成之后 我付足一千两给你就是!” 岳小玉这才精神焕发起来,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铁老鼠道:“如有食言,天诛地灭!” 岳小玉听他发了一个这样的毒誓,当下不再迟疑,立刻接过那锦匣子,匆匆向西北走 了。 金德宝向来以岳小玉马首是瞻,岳小玉向西北走,他就绝不会走向西南。铁老鼠看见两 人走得不慢,这才“哈哈”一笑,对万绝头陀道:“素闻大师三十九式“万绝夺命铲”霸道 惊人,铁某不才,今晚倒要领教领教!” 万绝头陀怒吼一声,道:“你敢把玉山羊送走,真是不知死活!” 铁老鼠又是一阵怪笑,道:“若非如此,铁老鼠又怎能安心与展大侠联手对付两位?” 万绝头陀怒哼一声,撇开了展独飞,身如怪鸟般向西北直追出去。 但铁老鼠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如何能容他赶上岳小玉,只听飒声骤响,最少有十几支 袖箭分从左右包抄,射向万绝头陀。 万绝头陀不敢置之不理,一招“风卷残云”用大袖把所有袖箭卷落下来。他这一下接收 暗器的手法颇是干净俐落,但却也难免为之身形一慢,铁老鼠立刻趁势跃前,与万绝头陀展 开缠斗。 铁老鼠原本有一柄柳叶刀,但刚才已经把它丢掉,所以现在只好赤手空拳和万绝头陀苦 拼。 万绝头陀的武功,自然远在铁老鼠之上,铁老鼠也颇有自知之明,所以一上来就尽量利 用巧劲上的功夫,跟万绝头陀展开游门。 万绝头陀怒喝道:“螳臂当车,太不自量力了!” 铁老鼠居然还嘻嘻一笑,道:“区区练的不是螳臂功,而是专门点打对手死穴的‘鼠形 散手’,大师可得小心了。” 他这套“鼠形散手”原本也可算是一绝,但万绝头陀功力深厚,这种巧劲功夫奈何不了 他,倒是铁老鼠使出了十几招“鼠形散手”之后,已给万绝头陀的月牙铲震得仿佛连骨头也 散裂开来。 万绝头陀恼恨铁老鼠把玉山羊送走,下手自是绝不容情,铁老鼠初时还可以缠得住十招 八招,但再缠斗下去,却已力不从心,再也抵敌不住万绝头陀凶悍毒辣的攻势。 尚幸万绝头陀急於追回那匣子,所以一逼开铁老鼠,就向西北方追了出去,而他那一逼 也已在铁老鼠的右腿上铲了一下,铁老鼠闷哼一声,大腿上登时血如泉涌,再也无力追缠万 绝头陀了。 这时候,展独飞与赵王爷也已斗得险象环生,倘若万绝头陀不变,展独飞以一敌二,长 久苦拼之下必败无疑,但其后万绝头陀追了出去,展独飞所受的压力顿时大减,赵王爷虽然 刀法精绝,但却已再无必胜的把握。 两人又苦斗了七八十回合,展独飞突然说道:“野头陀奸狡毒辣,那匣子若是落在他的 手里,只怕就再也没有你的份儿了。” 赵王爷冷冷一笑,道:“他就算吃了豹胆熊心,也不敢独吞!” 他口里虽然这么说,但实则展独飞的说话,已打进了他的心坎里。 展独飞虽然年纪不老,但他江湖经验却是十分老辣,一听赵王爷的口音有异,就知道他 是死鸭于硬嘴巴,便说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故事,赵兄不会陌生吧?” 赵王爷又是心中一凛,忽然叹了口气,收刀退开一旁,道:“姓展的,我敬重你是一条 汉子,今天的事,你认为该怎么说?” 展独飞道:“你我昔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是为了玉山羊才展开火并而已,但如今玉山 羊既不在我手上,再打下去,那简直是个笑话了。” 赵王爷冷冷一笑,目光一转盯在铁老鼠的脸上,道:“你就是‘快手神偷’铁老鼠是 吗?” 铁老鼠冷冷的道:“我的手若够快,腿上也不会给野头陀铲个正着。” 赵王爷道:“你把玉山羊交给了甚么人?” 铁老鼠道:“你的眼睛又不瞎,何必来问我?” 赵王爷怒道:“凭你这种下三滥的角色,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铁老鼠哈哈一笑,道:“我这头老鼠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人家对我客客气气,倒是 凶神恶煞般的发瘟鬼,我看见了只会嗤之以鼻,拨之以脚毛!” 赵王爷给他气得两眼发直,正待发作,展独飞却说道:“多言无益,咱们去截住万绝头 陀才是正经!” 赵王爷脸色一沉,道:“截住万绝头陀又有甚么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那两个小鬼头把 玉山羊带到甚么地方去。” 铁老鼠道:“是嵩山少林寺。” 赵王爷怒道:“我要你说老实话!” 铁老鼠道:“那么,大概是开封府丐帮总坛吧!” 赵王爷凌空挥了一刀,双目怒睁,道:“再胡言乱语,休怪赵某不客气!” 铁老鼠哂然一笑,道:“你怎知道我是在胡言乱语?” 赵王爷脸色铁青,突然向西北方疾驰出去。 展独飞没有追赶,只是扶起了铁老鼠,道:“伤得重不重?” 铁老鼠道:“不碍事,我已敷上了太乙真人的金创药。” 展独飞一怔,道:“太乙真人的金创药?你和这位人间神仙有甚么渊源?” 铁老鼠道:“毫无半点渊源。” 展独飞又是一怔,道:“太乙真人的金创药极是珍贵,就连他的弟子也不轻易得到,你 怎会……啊!我明自了……” “明白了就算啦!”铁老鼠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个‘快手神偷’的外号,可不是让 江湖中人白叫的。” 展独飞眉头一皱,道:“但如今那匣子却是得而复失!” 铁老鼠道:“那倒未必!” 展独飞道:“难道你认为那两个小孩儿可以保得住它?” 铁老鼠道:“这当然要碰碰运气,但据区区所知,岳小玉这小鬼头聪明狡狯,万绝头陀 和赵王爷未必可找得着他!” 展独飞道:“但那小胖子却似乎迟钝一点。” 铁老鼠耸了耸肩,叹道:“事到如今,只好拭目以待。” 展独飞咬了咬牙,道:“不,我一定要把玉山羊找回来!” 铁老鼠望着他,叹道:“你的心意,铁老鼠是很明白的,为了慕容小姐,你甚麽事情都 愿意去做……” “不要再说!”展独飞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怪异的表清,道:“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 只能做,而不能问!” 铁老鼠道:“我不是问,只是说说罢了。” 展独飞道:“说也不要说!” 铁老鼠道:“你既然如此执着,我只好装聋扮哑,但我听见一个消息,说容四公子正在 到处找寻你。” 展独飞一怔,道:“那个书呆子,为甚么要找我?” 铁老鼠说道:“这一点,我可就不知道了。” 展独飞想了想,接着便摇摇头,道:“我不想见他,也不想见容楼里的每一个人。” 铁老鼠吸了一口气,道:“若是容三公子亲自来找你呢?” 展独飞的脸色倏地变得一片灰白,道:“我不要见容四,也不要见容三,若真要见,我 宁愿去见容二公子。”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铁老鼠大吃一惊,道:“容二公子练功走火入魔病逝多年, 只怕连骨头都已又乾又脆,你就算肯跳进鬼门关去找他,只怕在鬼海茫茫之中,也很难找得 着他的踪影。” 展独飞凄然一笑,道:“容二公子是个谦谦君子,却连三十岁都熬不过,嘿嘿,这世间 还有甚麽事情是公平的?” 铁老鼠摇摇头,道:“这次轮到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这里 再说。” 展独飞也摇摇头,道:“先包扎好你的伤口再说。” 说完,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很仔细地为铁老鼠里扎好伤口。 等到伤口里扎好之后,展独飞才压低了嗓子,道:“那两个小鬼头朝西北方跑,到底是 不是真的?” 铁老鼠神秘地一笑,道:“当然是假的。” 展独飞道:“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在那里?” 铁老鼠道:“在东南十里之外。” 展独飞暗暗称赞,道:“年纪小小就有这份机智,倒算难能可贵。” 铁老鼠道:“不问而知,这是岳小玉的鬼主意,那小胖子就算多长出十颗脑袋,也绝想 不出这等计谋来。” 展独飞说道:“但是万绝头陀和赵王爷都是老江湖了,只怕两人也同样会起疑心。” 铁老鼠道:“纵然起了疑心,也不一定能够找得着那两个小鬼头。” 展独飞点点头,道:“你还能继续走动吗?” 铁老鼠道:“勉强还可以,只是一定走得不快了。” 展独飞说道:“那么,我背着你走好了。” 铁老鼠说道:“这怎么可以。” 展独飞哼一声,道:“废话!”也不管铁老鼠肯不肯,背着他就向东南方飞掠出去。 太保峡的确在东南,而并非在西北。 岳小玉捧着匣子,带着“跑不起”的金德宝,最初向西北走,接着却绕了一个大大的圈 子,折回东南方直奔而去。 金德宝越跑越漫,到后来简直是气喘如牛,终于忍不住说道:“歇一歇好吗?” 岳小玉看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只好停了下来,道:“早就劝你少吃点肥肉。” 金德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肉不肥就不好吃。” 岳小玉瞪着他,冷笑道:“你身上的肉就已很肥,相信一定很好吃了?” 金德宝吃了一惊,忙道:“胖宝宝身上的是人肉,是吃不得的。” 岳小玉哼了一声,道:“瞧你这副样子,一定再也走不动了,不如你就留在这里吧!” 金德宝道:“不,我走得动,我走得动!只要歇一歇就行了。” 谁知这句话才说完,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人阴恻侧的笑声,道:“小胖子,你不要走, 你留下来陪陪我!” 金德宝大吃一惊,正想回头望向那人,忽觉脖子上一阵寒气逼来,原来竟是一把锋利长 剑架在颈际。 “这……这是甚么玩意儿?”他颤抖地叫着。 金德宝看不见背后那人的,但岳小玉却瞧得清清楚楚。 他一见那人,身子就已凉了半截,只见那人神态狰狞,面形长狭如马,赫然正是厉剑追 魂祁紫天。 祁紫天剑法厉害,岳小玉是亲眼见过的,况且如今长剑剑锋正架在金德宝脖子上,只要 祁紫天的手轻轻一拉,这个胖宝宝以后就再也不能吃一两肥肉了。 祁紫天要制服岳、金二人,自是易如反掌,岳小玉吸一口气,勉强镇定心神才说道: “这位大英维,有甚么事不妨慢慢商量。” 祁紫天嘿嘿一笑,说道:“我并不是甚么大英雄,而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江湖大盗。” 岳小玉道:“是大英雄也好,是江湖大盗也好。总之,你是个大人,我们只是两个不懂 事的小孩子,对不?”他这句话言下之意,分明是说祁紫天不应该以大欺小。 但是祁紫天却彷佛听不出这弦外之音,手中长剑仍然架在金德宝的脖子上,道:“小鬼 头,不要多说废话了,快把匣子交给我!” 岳小玉明知他会这么说,所以早有准备,道:“这是不可以的。” 祁紫天怒道:“为什么不可以?” 岳小玉道:“因为这东西不是我的。况且与你不相干的。” 祁紫天道:“如此说来,这小胖子的性命也不是你的了,那么我立刻把他的喉咙割断, 想来也跟你没有甚麽相干?” 岳小玉道:“的确没有甚麽相干,但他的师父若知道这件事,那就大大的有相干了。” 祁紫天道:“这小胖子有师父吗?” 金德宝正待摇头,岳小玉已抢着说道:“当然有,而且在江湖上还大大有名的哩!” 祁紫天“桀桀”一笑,道:“跟我厉剑追魂祁紫天相比,那又如何?” 岳小玉也学着他一般“桀桀”地笑(虽然声音不像,神态倒学会了九成九),道:“尊 驾虽然威名赫赫,但只怕却连太乙真人的徒弟还不如!” 祁紫天冷冷一笑道:“不必扯到长白山那麽远,这小胖子到底是甚么来历?” 岳小玉道:“说来凑巧,他就是太乙真人的弟子!”他这一番话全是吹牛,而他知道太 乙真人之名,也只是曾经听铁老鼠在一间茶馆里提起过而已。 原来铁老鼠在一年前曾经到过长白山,途中遇上清壑观太乙真人座下一个弟子,那弟子 知道铁老鼠是著名的快手神偷,便要和他打赌,如果铁老鼠敢潜入太乙真人炼丹房里盗走任 何一种丹药,那弟子就愿意输一支成了形的野山人参给他。 铁老鼠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到了第二天,铁老鼠已拿着太乙真人视如拱壁,亲手炼制 的金创药来到那弟子面前。 那弟子输得心服口服,正要去把人参拿出来,谁知铁老鼠嘻嘻一笑,手中已捧着一支上 好的野山人参。 那弟子一看之下,差点没有当场晕倒过去,原来铁老鼠偷得性起,居然连他那支收藏得 十分慎密的野山人参也一起偷了出来。 铁老鼠看见那弟子脸如白纸,便把人参留下,笑道:“看来,你比我更需要这种补药, 倒是你师父的金创药,区区可不客气了。” 那一次,铁老鼠虽然在太岁头上动土,而且还能功成身退,可是,对於太乙真人这位玄 门正宗的武学大师,他还是推崇备至之极。 太乙真人在壮年之时,曾屡胜江湖上黑白两道高手,到了六旬花甲之龄,更被誉为“玄 门武学第一大宗师”,其声誉之隆!连武当掌教亦为之望尘莫及。 岳小玉既要为金德宝吹牛一番,自然得找个最厉害的江湖高手来做他的师父,於是,太 乙真人就给他捧出来了。 当祁紫天听见岳小玉这样说之际,面上的神情的确为之一阵煞白,但他很快又沉着了脸 道:“小兄弟,你这个谎撒得并不怎么高明,太乙真人座下的弟子,全都是上了年纪的道士 这小胖子一来年纪太轻,二来又没有出家!又怎会是大乙真人门下?” 岳小玉暗叫:“糟糕!”但面上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只是凛然地说:“你就有所不知 了,师徒之事,最讲缘份。三年前秋天,太乙真人云游四海,曾经到过雁荡山,此事祁兄相 信也该略有所闻吧?”他说来层次分明,就似是真的曾经见过太乙真人秋游雁荡一般。 其实,太乙真人经常出外云游,那是真的,但是否会经在三年前到过雁荡,就连他座下 的徒孙也不会知道,祁紫天跟长白山清壑观毫无渊源,当然更不可能知道太乙真人曾经到过 甚么地方。 但岳小玉用词巧妙,居然把这个江湖大盗套住,祁紫天想了一想,便道:“不错!太乙 真人秋游雁荡,当年祁某也听人说过。”他这样说,是不想被岳小玉讥讽,说他孤陋寡闻。 但岳小玉闻言却为之暗暗窃笑,忖道:“老子胡说八道,一味杜撰之事,你居然也曾经 听人说过,真是稀奇之极。” 尚幸他平时已惯施此技,所以忍笑功夫相当了得,并未笑了出来,但他也要咳嗽两声才 能掩饰过去。 连咳两声之后,总算忍住了笑,才又接道:“就是那一年秋天,胖宝宝在雁荡山遇上了 太乙真人,两人虽然年纪相差甚远,但却一见如故,谈得甚是投契。” 祁紫天冷冷一笑,道:“这小胖子见识浅薄,又能跟太乙真人谈得出甚么话题来?” 岳小玉道:“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奇妙,那时候胖宝宝年纪虽小,人又长得胖嘟嘟的,实 在十分趣怪,当然,若是论到见识,他连太乙真人万分之一也及不上,但他模样可爱,说话 天真,反而令真人十分欣赏,也不知道他俩谈些甚么东西,居然一谈就谈了整个下午,直到 日薄西山之际才依依惜别。” 祁紫天盯着金德宝,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金德宝虽然及不上岳小玉那般精灵古怪,但也不是个笨得离谱的人,闻言不假思索便 道:“他说的句句属实。” 岳小玉心中暗赞一声,但又同时暗暗笑道:“实你祖宗个春秋大梦!” 祁紫天“唔”的一声,接着道:“你们两个叫甚麽名字?” 金德宝立刻据实相告,岳小玉心中有气,暗骂道:“真是如猪如草的大草包,对着这种 江湖大盗,随便胡说个名字也就是了,这蠢货却差点连祖宗三十八代的名讳都报了上去!” 但金德宝既已说了,他也无可奈何,总不成现在才说金德宝是张三,自己叫李四。 祁紫天把两人的名字念了一遍,才又对金德宝说道:“太乙真人的年纪有多大?模样是 怎样的?脸上有没有痣?” 他这一反问,岳小玉登时心中冷了一截,这江湖大盗显然心中动疑,所以才这样质问金 德宝。 金德宝听见祁紫天这样问自己,心头也是不禁怦怦乱跳,但他总算可以勉强镇定心神, 说道:“真人年级比我老……” “废话!”祁紫天的声音陡地一沉,道:“真人当然比你老!” 金德宝忙道:“刚才我还没说完。” 祁紫天道:“那么快说。” 金德宝也学着岳小玉般咳嗽两声,才又接着道:“他比我老得多,最少已五六十岁。” 祁紫天冷笑道:“这就奇了,太乙真人门下的弟子,有两三个也已经五六十岁了!” 金德宝心中一凛,忙道:“我只是说他最少五六十岁,但实际的年就有多大、我却看不 出来。” 祁紫天道:“怎会看不出来?” 金德宝“唉”的叹了一声,道:“五六十岁的老头儿,活到八九十岁的也是老头儿,大 家都是白白的头发,白白的胡子,这又教人如何分辨?”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这下子说得对极了,大概天下间的老头儿,都是头发白白,眉 毛白白,胡子白白,甚趾连屁股也是白白的。” 祁紫天眉头一皱,喝道:“闭上你的鸟嘴!” 岳小玉嘻嘻一笑,不再说话。 祁紫天又继续问金德宝,道:“太乙真人有没有你这样胖?” 金德宝吃了一惊,但随即想起了“仙风道骨”这句话,心想这种神仙下凡般的人物,多 半都是其瘦如鹤的,便回答他道:“差得远了,真人还说羡慕我这种身材哩!” 祁紫天“唔”的一声,接道:“他脸上有几颗痣?” 金德宝又暗暗叫苦,但又不能不答,只好说:“三颗!” 祁紫天冷冷一笑,道:“你怎么不说两颗或者是四颗?” 金德宝心中一凉,暗暗叫道:“终于还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但事已至此,唯有硬着 头皮说道:“当时我看见他脸上的确有三颗痣!” 祁紫天道:“但有人说是四颗。” 金德宝道:“也许是近一两年才添增到四颗的。” 祁紫天道:“但也有人说他脸上根本连一颗痣也没有!” 金德宝道:“说这句话的人,也许根本从来没有见过太乙真人!” 祁紫天哈哈一笑,然后又沉默了一会,才淡淡的说道:“实不相瞒,我就是那种人。” 金德宝心中暗喜,道:“你从来也没有见过我的师父?” 祁紫天道:“江湖浩瀚,海阔天空,祁某没有遇见过太乙真人,那又有甚麽稀奇?” 岳小玉说道:“这个自然不足为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缘可以遇上他老人家的。” 祁紫天道:“但若说真人已收了金小胖为徒,祁某还是很难相信,除非你们能够说出真 实的情况来。” 岳小天正待开口,祁紫天又已接口道:“让金小胖子说,他这个人比较老实一些。” 岳小玉心中冷笑,道:“他老实个屁,这胖嘟嘟的又蠢又不老实,整个人就像个烧坏了 的瓦罐子。”但心里在怨骂之馀,却又希望金德宝这次能聪明一些,千万不要一脚踩进泥沼 里去。 金德宝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责任重大”,一个弄不好,两个小鬼头都要陷入万劫不复之 境。 他吸了一口气,才道:“那天黄昏,我和太乙真人告别,但到了第二天大清早,咱们又 在那地方再见面了,当时我身边带着一个饭盒,饭盒里有一对鸡腿,几两鸡肝,还有五六块 东坡肉,我想用这些食物来款待真人、但真人却说他是吃素的,我见他老人家不吃,自己也 不吃了。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只流浪山头的野狗在附近经过,我见这狗骨瘦如柴,料想它 必然是找不到食物,就把饭盒里的食物都喂给狗儿吃了,太乙真人后来对我说:“这样美好 的食物用来喂狗,岂不是太狼费了?”我说:“它若不吃,才算是浪费,它若因为吃了这些 美食而得以保存狗命,那么我这样做更加不能算是错误。”真人听见我这样说,很是赞赏, 立刻就说要收我为徒。” 岳小王越听越是惊奇,他怎样也想不到,这胖宝宝信口雌黄编造故事的本领,居然也会 这样出色。 其实,即使是金德宝本身,也不相信自己能够编造出一个这样的故事来骗人,但到了危 急关头,他却不知如何能够化无为有,把一件根本绝不存在的事情说得有条有理,简直就像 是确有其事一般娓娓动听。 初时,祁紫天对岳小玉的说话,是怀疑多过相信的,但金德宝一经开口,他却渐渐相信 起来了。 祁紫天呆了好一会,才道:“就是这样,你拜了太乙真人为师?” 金德宝道:“初时,我还不愿意拜他为师,但后来家父也赞成此事,所以我才肯拜师在 真人门下,其后师父说我年纪太小,要等我到了十八岁才教我武功,所以……” “不必说了!”祁紫天悻悻然道:“我现在知道你的确是太乙真人的弟子。” 岳小玉听见他这样说,知道自己替金德宝吹牛的计划已大功告成,不由面露得意之色, 道:“祁老兄,识英雄者重英雄,就看在太乙真人的面上,这淌浑水你还是避一避好了。” 祁紫天却嘿嘿一笑,道:“你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你可曾听过逼虎跳墙这四个 字?” 岳小玉心中一凛,道:“这是甚么意思?” 祁紫天道:“我承认,就算有十个祁某人也惹不起清壑观的牛鼻子,但你手里的东西, 我还是非要拿到手不可。” 岳小玉问道:“这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 祁紫天道:“这一点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 岳小玉道:“祁兄请说!” 祁紫天道:“你若不立刻把盒子送过来,这胖宝宝的喉咙马上就会被割断!”他的声音 很凶厉,态度更是十分决绝。 岳小玉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你连太乙真人的弟子也敢冒犯,真是斗胆得很!” 祁紫天冷冷一笑,道:“你若是太乙真人,我当然非要卖帐不可,但如今太乙真人可能 还远在千里之外。” 岳小玉道:“也许就在你背后!” 祁紫天脸色一变,但随即哈哈一笑,道:“小鬼头,你是吓不倒我的……” 但是他才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又再变了。 他突然把长剑抛开,伸手到头背之间抓个不停,岳小玉和金德宝都是大感奇怪,不知道 他为甚么忽然会做出这种怪异的动作。 祁紫天抓了十几下,才把手缩回来,只见他两眼发直,手里却抓着一条青光闪闪,形状 丑恶之极的蛇儿! 祁紫天又惊又怒,正要使劲把这条青蛇捏死,背后却响起了一个人冷冰冰的声音,道: “你若是捏死了它,你也同样非死不可!” 祁紫天更是惊骇,猛然转身,但背后空荡荡的,那里有甚么人的影子。 可是,就在他转过了身子之后,背后还是有人冷冰冰的说道:“你是没法子看得见我 的。” 祁紫天怒道:“我不相信!”说着,又再急速地转身,这一次,他看见了一道淡黄的影 子从身边飘过,但却还是看不见那人的模样。 “不要再逞强了!”那人冷冷一笑,道:“你已给青灵五毒蛇咬了一口,再转来转去, 只有死得更快!” 祁紫天心中一凉,只觉得颈背之间初时一片凉飕飕的,现在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痛痒感 觉。 只听见那人又道:“先把蛇儿放下来再说!” 祁紫天不敢不从,他手指一松,蛇儿已跌落在地上,然后瞬即在草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了。 那人“唔”的一声,道:“你可以走了!” 祁紫天睑色灰白,道:“解药呢?” 那人说道:“回朱家大宅求朱员外好了。” 祁紫天一怔,道:“蛇儿又不是朱员外的,他怎会有甚么解药?” 那人道:“要解这种蛇毒,不一定要有独门解药,用千年何首乌熬肉汁,另加田七、熊 胆,其功效也是一样的。” 祁紫天问道:“朱员外有千年何首乌吗?” 那人道:“你若求他,多半没有,但用两手捏着他的脖子,他很快就会拿出来了。” 祁紫天犹自惊疑不已,那人又冷冷一笑,接道:“再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凶险,你若不 相信,那也就由得你了。” 祁紫天身子微微发抖,终于道:“我相信,我相信!告辞了。”他再也不敢耽搁,但却 也不敢走得太快,只是一步一步地朝着平阳城走回去。 祁紫天自始至终,都未能看见背后之人是谁,但岳小玉和金德宝却看得很清楚,只见那 人身穿一袭长衫,虽然长得一副国字脸孔,且眉粗目大,但却面色雪白,竟似毫无半点血 色,就像是刚从坟墓里钻出来的僵尸一般。 金德宝看见那青衫人容颜恐怖,不禁心中发毛,青衫人却突然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说 道:“小胖子,你为甚么不断的在发抖?” 金德宝见青衫人走近自己身边,身子抖得更是厉害,只好说道:“这里风……风大,所 以有点发……有点发冷……” 青衫人面色一寒,道:“你能不能老实一点?” 金德宝道:“我已……已经很老实!”他这句话才说完,脸上已吃了一拳,登时鼻血长 流,“咕咚”一声,仰天便栽倒在地上晕迷过去。 青衫人冷哼一声,道:“没出息!” 岳小玉居然也冷哼一声,道:“你才没出息!” 青衫人目中厉芒骤闪,直视着岳小玉,道、“你在驾谁?” 岳小玉冷冷笑道:“总不会是骂我自己!” 青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过了大半天才道:“刚才那小胖子说你叫岳小玉,这名字 是真是假?” 岳小玉道:“不折不扣,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青衫人冷冷喝道:“你竟敢骂我没出息!” 岳小玉挺直着胸膛,冷笑道:“以大欺小,当然没出息!” 青衫人道:“若不是我出手,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此刻焉还有命在?” 岳小玉道:“照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算你不出手,那个姓祁的王八也不敢 动咱们一跟汗毛!” 青衫人冷笑道:“哦!真的会如此?” 岳小玉道:“小胖子是太乙真人门下高徒,祁王八又岂敢胡来?” 青衫人嘿嘿一笑,道:“你太自作聪明了,以为天下间每一个人都很容易受骗,这小胖 于就算再吃三十年素菜,在长白山下跪得膝肿如猪蹄,太乙牛鼻子也不会收录他做弟子!” 岳小王心中一凛,知道这些谎话再也骗不过青衫人,便道:“这又是甚么道理呢?” 青衫人冷冷道:“自从十年前,他收了一个不屑弟子,致使清壑观蒙上污名之后,太乙 牛鼻子就已立誓不再收录任何人为门徒,即使没有这桩事,这胖娃娃资质庸劣,人又蠢钝, 太乙牛鼻子也不会瞧在眼内。” 岳小玉道:“但祁王八未必知道这些事,我瞧他那副蠢相,多半真的已相信这胖宝宝就 是太乙真人的弟子。” 青衫人道:“就算他信以为真,那又怎样?你以为他会因此而有所顾忌吗?” 岳小玉道:“总不见得他有胆量跟太乙真人作对!” 青衫人道:“这等江湖小贼,当然不敢跟太乙真人正面为敌,但他若在这里宰了你们, 正是神不知鬼不觉,又有谁知道你们两个小野鬼是给谁干掉的?” 岳小玉虽然狡黠善辩,但青衫人这番说话,却也令他无从反驳,甚至不禁为之暗暗捏出 一把冷汗。 事实上,祁紫天的确有杀人灭口的打算,但却想不到会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以致功败 垂成,既杀不了人,又夺不了玉山羊,更要狼狈地逃回平阳城去。 青衫人见岳小玉为之语塞,好像有点高兴起来,接道:“以资质而论,你比胖宝宝高明 得多了,只可惜不学无术,长此以往下去,终究难成大器!” 岳小玉听见他嘲讽自己,不禁心中有气,便道:“我成不成大器,就连我的老子也不紧 张,何必你来担忧一份!” 青衫人摇摇头,道:“你又不是你的老子,又岂知你的老子心中如何想法?”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的老子跟胖宝宝的老子都是如出一辙,眼 睛永远只会瞧着铜板、银子和金子。” 青衫人冷哼一声,道:“做老子的若不想尽办法挣钱回来,你们两个早已饿死,那里还 有今天如此风流快活?” 岳小玉横了他一眼,道:“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除了一个“钱”字之外,甚么东西都 没放在眼里。” 第 三 章 青衫人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总是喜欢瞎猜一通,居然把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江 湖异人当作是市桧之徒,真是既可笑,复可恨!” 岳小玉“啊”一声,道:“你说自己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江湖异人?” 青衫人摇摇头,道这句话并不是我说的,我只是把这句话覆述而已。” 房小玉问道:这样子称赞你的人是谁?” 青衫人道:“正是太乙真人,长白山最威风凛凛的老牛鼻子!” 岳小玉怔住了半天,才道:“你认识太乙真人吗?” 青衫人哈哈地一笑,说道:“我也是从长白山来的,又怎会不认识这个老牛鼻子?” 岳小天又是一呆,道:“阁下怎么称呼?” 青衫人道:“长白山有一观二洞三堡,虽然其中以清壑观名气最响亮,但出云洞和天雪 洞中高手,也不是易与之辈,尚有百胜堡、熊人堡和狮吼堡,近年来也是高手辈出,实力绝 不可以等闲视之。” 岳小玉道:一你还没有说出自己高姓大名,莫非有甚难言之隐?” 青衫人道:“我姓郭,叫郭冷魂,江湖上的朋友送了一个绰号给我,叫我做“流水 客”。 岳小玉大是奇怪,道:“这外号倒也特别,却不知道是甚么意思……” 郭冷魏道:“这“流水二字,其实是语涉双关的它的第一个意思,是说我对付敌人的手 段十分霸道,往往把对方杀个天昏地暗,落花流水。 岳小玉点点头,随即道:“第二个意思我也明白了。” 郭冷魂盯着他,道:“你说出来听一听。” 岳小王道:“你是个挥金如土的人,所以花钱的时候,也如流水一般!” 郭冷魂哈哈一笑,道:“果然聪明,一点即透。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就只怕聪明反受聪明害,还望刖辈多加指导。” 郭冷魂瞧着他,惊讶地道:“好小子,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这样谦逊了?” 岳小王说这:“满招损,谦受益,小子刚才不识好歹,冒犯了郭大侠,真是该死!” 郭冷魂很是高兴,连苍白的脸庞上也似乎出现了一丝血色,道:“好!毕竟还是个又聪 明又懂事的孩子,唉!可惜……” 岳小王道:“不必为我这种小泼皮可惜了。 郭冷魂叹了口气,道:“我不但是可惜你,也在可惜我自己。 岳小王奇道:“你可惜自己甚么?” 郭冷魂沉默了更久,才叹息着道:“可惜我命不久矣!否则一定收你为徒,亲自传授你 百胜堡的武功!” 岳小玉一怔,说道:“你是百胜堡中的人?”郭冷魂道:“不错!而且还是该堡的堡 主。” 岳小玉更是奇怪,道:“你为甚么从长白山老远跑到这里来?又为甚么快要死了?” 郭冷魂道:“人总是要死的,与其死在堡里,倒不如四海为冢,也许有一天刚好睡在皇 帝老子的龙床上才两腿一伸,那就变成“驾崩”啦!” 岳小玉道:“死在甚么地方都是一样的,但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垂死之人。”他 嘴里这样说,但心里却大不以为然,道:“瞧你这副尊容,眼大无神,面无血色,不要说是 两腿一伸,就算只是睡着了觉,也有九分九像个死尸!” 只听见郭冷魏又叹了口气,道:“小兄弟,不要问这种扫兴的事了,虽然我不配做你的 师父,但你我今日总算是有点缘份,这本破书子,你就拿去收藏着吧!”说完,掏出了一本 色泽暗黄的小书,交给了岳小玉。 岳小玉总算念过几年书,小书书面上写着的几个字他全都认得,他看了一眼,便照读可 也,道:“可胜则胜谱。” 这五个字读之不难,但岳小玉却看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郭冷魂道:这本书子,是我身上唯一最值钱的家当了,你若不想学破书上的本领,可以 把它卖给太乙真人或者是金银二老,但要记着,价钱便宜切莫卖,最少也要卖个三万两 -。” “甚么?三万两?”岳小玉吓了一跳,连声音也颤抖起来,道:这……这本书于可以值 得上三万两银子?” 郭冷魂冷冷一笑,道:三万两算得上甚么,二十年前我卖了一把剑,得银八十五万两。 岳小玉更加呆住了,心中却想:“乖乖的祖宗,这次小吹牛王选上大吹牛王了q”但他 这念头却是一问即逝,接着又忖道:这位郭老兄只像僵尸,可不像个口若悬河的吹牛大王。 老子近来穷得蹩上加蹩,自然是连一文钱都瞧得比月亮还大,但在江湖上嘛!奇人奇事层出 不穷,就算一只臭袜值上一万八千两金子,也未必是甚么稀奇之事,只要这袜子是武林中第 一位大美人穿过那就行了。” 他不断地在胡思乱想,只听见郭冷魂接着又说道:“胖娃娃给我揍了一拳,算他倒楣; 你能够得到这本破书子,则算你走运。至于郭某,嘿嘿,也该走了,也该走了:::”说到 章里,人已神情漠然地离去,他看似定的不快,但却瞬即消失了踪影。 岳小玉一手捧着锦匣子,另一只手拿看那本“可胜则胜谱”,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刚做 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怪梦。 口口口曙色甫现,太保峡下出现了两条细小的人影。 道两人年纪轻轻,但其中一个的身形已绝不算细小,正是鼻有血清,两眼犹自昏花不已 的金德宝。 太保峡位于沱溪之南,石缝大山之北,峡东则有荡寇台、铁江寺,又有一青牛庙,相传 青牛有大神力,力能开山移五,连太保峡也是这位牛神爷爷所裂云云。 岳小玉和金德宝虽然以前曾经多次到此游玩,对于附近环境十分熟悉,但这时候却只觉 得四面松竹蔽天,颇有气势箫森之慨。 两人躲匿在一叠怪石后,两张脸庞都显得有点紧张,又有点说不出兴奋之意。 “小岳子,你瞧那铁老鼠会不会来?”金德宝等得有些不耐烦。 岳小玉这,“东西在我手里,他怎会不来?”。 金德赛道,二但他若有了甚么意外,就不会再来了。” 岳小天说道:“你担心他会给人杀害w?” 金德宝道:“江湖中人行事手段毒辣,甚应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岳小玉道:“怎么啦?想临阵退缩吗?” 金德宝连忙摇头,道:“只要有你在一块儿,小金子甚么都不怕。”岳小玉瞪了他一 眼,接着叹道:“你这句话就像我的名字,充满了娘娘腔和女人味。” 金德宝也叹了口气,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也没有力气来跟你争论了。” 岳小玉“嘿”的一声冷笑起来,道:只不过半天没吃东西,就像个快要饿死的人,真 是:…”真是好香!。”金德宝忽然精神焕发地叫了起来,道:“你的鼻子若没有给鼻涕封 掉,总该闻到吧?”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是不是有人在烧垃圾?” 金德宝的声音听来已有点像是呻吟,道:“甚么烧垃圾,依我看,准是有人在附近烤鸡 吃!”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管他烤鸡还是烤大笨象,我不饿,你也不准饿!” 金德宝叫苦起来,道:“我的老祖宗,饿就是饿,又有甚么准不准的?” 岳小玉冷笑道:“猎人捕捉野兽,用的往往也是这个法子。” 金德宝道:“我可不是野兽。” 岳小玉道:“你当然不是野兽,野兽最少比你还聪明一点。 金德宝胀红了脸,道:“你欺人太甚了!” 岳小玉道:“但你也有很多本领比野兽高明,连那个姓祁的王八,也相信了你在雁荡山 与太乙真人相识,继而成为师徒的故事a” 金德宝听见岳小玉在嘲笑自己之余,忽然又把自己称赞一番,这才怒气渐平,道:“那 时候,我只不过是尽力而为而已,其实这个故事,还是由你一手编造出来的。 岳小玉道:“你以为我这一着做得对吗?” 金德宝说这:“这一招是不是狐假虎威?” 岳小玉想了想,才说道:这句成语在这里似乎不大贴切,但意思也是差不多了。” 金德宝道:“无论怎样,你能够藉甩太乙真人的威名来镇吓着祁……祁王八,的确是相 当高明的。 “高明个屁!”岳小玉冷哼着说道:“这只是自作聪明,也可以说是他妈的江湖经验大 大的不足,就算我们能够令祁王八相信你是皇帝老子的独生子,那又怎样?他还不是可以一 剑先把你的喉咙割断,然后再把老子的人头割了下来!” 金德宝寻思了一会,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道:“好险!若不是从中杀出一个程咬金, 那祁王八就算宰了咱们哥儿俩,只怕也没有人会知道,更何况胖宝宝根本就不是太乙真人的 甚么弟子。” 岳小玉道:“所以嘛,有时候再聪明的人,也会作茧自毙的。” 金德宝说道:“尚幸小岳子你洪福齐天,列祖列宗大显灵圣,这才渡过此番劫数。” 岳小玉却脸色一沉,道:“好哇,你竟然敢骂我是个猢狲!” 金德宝一怔,莫名其妙地说道:“我几时说你是猢狲了?” 岳小玉板着脸孔,道:“你若以为老子听不出你刚才那两句话的意思,那可太小觎老子 的智慧了,你说:“小岳子洪福齐天,列祖列宗大显灵圣。”分明就是说我是个齐天大圣, 而齐天大圣就是美猴王孙悟空,这岂不是皮里阳秋的骂人的说话吗?” 金德宝这才恍然大悟,但随即却大叫“冤哉枉也”起来,道:“我的祖师爷,胖宝宝是 甚么材料?又怎么懂得这些绕着圈子来骂人的说话?” 岳小玉冷冷道:人心隔肚皮,谁晓得你肚子里的心肠是黑是白?” 金德宝胖胖的脸又胀红了起来,道:“你若不相信,把我的肚子破开来瞧瞧好了!。” 岳小玉道:“破开就破开,但却要稍等些时候。” 金德宝道:“要等到几时?” 岳小玉道:“八十年后再破不迟,好让你永远都欠下老子这笔勾肠债!”说完捧腹大笑 不已。 金德宝这才知道岳小玉又在作弄自己,但他也不生气,只是愁眉苦睑地道:“我知道你 是故意胡说八道,好让我不觉得怎么饿,但大半天没吃东西,胜宝宝只怕最少已饿瘦了七八 斤啦岳小玉叹了口气,道,一其实老子也饿得七荤八素九曲十三弯,但这时候咱们身负重 任,若为了贪吃而坠入敌人的圈套,那才是真正的对不住齐天大圣。 但他这句话才说完,一只烤得仅仅熟了的嫩母鸡忽然从天而降。 岳小玉接住,然后就傻住了。 从天而降的东西,可说是包罗万象。 岳小玉在两岁的时候,就曾经在龙神庙门外迎接过一堆从天而降的燕子粪便。 到了五岁那年,他跑到别人建造新房子的地方,仰看头看一个木匠在钉砌横梁,结果一 柄槌子从天而降,尚幸只是落在他的右肩上,并未一槌就把他的小脑袋撞爆。 去年,岳小玉跟两个小无赖赌线,输得干干净净,一心以为这回穷死了,谁知路过一间 客栈的时候,居然有一张银票从天而降,原来是一个商旅忽然发了神经;把数十张银票到处 乱抛,岳小玉运气不差,拾获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而那个疯子接着却一头撞死在石墙上。 原来那人根本不是甚么商旅,而是一个赌桌上的骗子,他身上的银票全是作弊骗回来的,后 来给人识破了,就用蛊毒来对付他,所以他才会神经失常,把银票到处乱抛乱掷。 岳小玉曾经有过天降鸟粪、天降铁槌、也有天降横财的遭遇,但天降烤鸡这种事,他却 连想都没有想过。 他接住了烤鸡,两手很烫,但却实在舍不得放手。 金德宝更是看得连眼都直了,在那片刻之间,他最少已吞了三次唾沫。 “你们是不是很饿了?”一个老叫化突然也从天而降,笑嘻嘻地站在两人的中央,金德 宝望着地,岳小玉也望看他,两人的神色都很惊奇。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对老叫化道:“这烤鸡是你抛过来的?” 老叫化道:“是呀!我虽然是个叫化子,但烤鸡的本领远比讨饭的功夫高明,也许这就 是入错行了。” 岳小玉又望了老叫化一眼,才倒:“我的鼻子没有毛病,就算你不说,我也嗅得出来, 唔,这烤鸡果然烤得香极了。 老叫化呵呵一笑,道:“吃呀!趁热吃才够滋味。” 岳小玉却摇摇头,说道:“我们不能吃!” 老叫化一怔,道:“为甚么不能吃?是不是嫌叫化子的手肮脏?” 岳小玉又摇摇头,道:“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们又怎好意思 吃掉这一只烤鸡?” 老叫化“啧啧”连声,两道灰白的眉毛皱了起来,道:“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样老于 世故?你喜欢吃就吃,不喜欢吃就拿回来,我又不是卖鸡鸭的贩子!” 岳小玉也不再多说甚么,立刻就把烤鸡奉还给老叫化。 老叫化接过烤鸡,面露不悦之色,冷冷地说道:这年头,心肠越好的人就越快给雷神劈 死,还是去做江湖大盗好得多了。” 说着,忽然地撕下了一只烤鸡腿,然后就大嚼起来。 老叫化咬了两口,目光忽然停在岳小玉手里的锦匣上,道,“小家伙,那是甚么东西 呀?” 岳小玉道:“无价之宝。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是不是和氏璧?还是鱼肠宝剑?” 岳小玉摇摇头,道:“都不是,是一枚鸡蛋。”老叫化差点没有把嘴里的鸡肉全都吐了 出来,道:“甚么,你的无价之宝就只是一枚鸡蛋?它是不是用黄金铸成的?”岳小玉道: “用黄金铸成的蛋,那是金蛋,而不是鸡蛋,因为这世间上还没有一只会生金蛋的母鸡,” 老叫化大感奇怪,问道:“既然只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鸡蛋,为甚么又会是无价之宝?” 岳小天道:“因为它曾经看过相,批过命。 老叫化两眼暴睁,道:“甚么?连鸡蛋也要给相士来批命吗?” 岳小玉点点头,道:“不错!人有人相,牛、马、羊、猫、猪、狗也有牛、马、羊、 锚、猪、狗的相,人相可以相之,畜牲之相也同样可以相之,就比方古文有云:“世有伯 乐,然后有千里马。”所以伯乐就是马之相士,既然马可以相之,鸡蛋又为何不可以相它一 相呢?” 者叫化听得两耳直竖,抓头摸腮,金德宝心中却在暗暗失笑,道:“小岳子又在大放厥 辞了。”但在暗暗失笑之际,却又直瞧着老叫化手里的烤鸡暗呼可惜之至。 老叫化却好像没有看见金德宝这副馋嘴相,又咬了一口鸡腿才道:“这匣子里的鸡蛋, 前途如何?” 岳小玉道:“自然是上上大吉,多子多孙。”老叫化一怔,道:“是谁说的?”岳小玉 道:“江湖第一奇相士“仙上仙”欧如神。” 老叫化闻言,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道:原来号称“相尽天下英雄”的仙上仙欧五 先生,这人倒不简单,他对匣内之蛋有何高论?” 金德宝有点意外,他以为“仙上仙”欧如神这个人,必然是岳小玉杜撰出来的,谁知章 次岳小玉并非杜撰,而是顺手拈来,把这位江湖相士也拉进了“故事”的漩涡中。 ,原来岳小玉经常在茶馆、赌坊等地出没,偶而也会听见一些武林人物谈论著当今各门 各派,以至形形式式的武林高手,而那欧如神,又叫欧五先生,他的名字经常都挂在一般武 林人物的嘴边,是以岳小玉能够“听以致用”,把欧如神这位“仙上仙”也捧了出来a岳小 玉见老叫化对欧如神甚是敬仰,不禁神气起来,道:“欧五先生说:“此蛋属雌,乃蛋中之 后,故孵后即变母鸡,其后鸡又生蛋,蛋又孵鸡,不出十年,乃可育鸡逾百万…:…” 老叫化皱了皱眉,道:“就是这么简单?” 岳小玉道:“怎能说是简单?须知如此福泽绵长之蛋,实属世间罕见,别的鸡蛋,就算 蛋可变鸡,又可生蛋,但由于蛋相欠佳,必然成效不大,绝难与此“蛋后”相提并论!” 老叫化大为叹服,道:果然神机妙算,不愧是“神仙界上的神仙”,可惜我这个老叫化 不懂得孵蛋,也不懂得养鸡,否则必定央求阁下割爱则个。”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晚辈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坦然相告,但实在的说一句, 此“蛋后”虽然日后子孙众多,但要饲养百万只鸡,其艰苦之处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老叫化连忙摇头不迭,道:“不要再说了,这等麻烦之又麻烦的事,老叫化子听见了就 多添几条皱纹。这蛋后虽然是无价之宝,但若交到我的手里,必然只有一个结果,就是碎其 壳而吞其蛋黄与蛋白可也!”岳小玉吃惊地道:“如此万万不可,你要吃蛋,那是极为容易 之事,千万不可把这蛋后吞了!” 老叫化笑道:“我对蛋的兴趣不大,小小鸡蛋,又怎比得上肥鸡嫩滑可口?可惜两位不 吃,那就只好勉为其难,再吃一只了。” 他正要咬下去,金德宝已忍不住道:“你刚才已吃了一只烤鸡?”老叫化回过头望着 他,笑嘻嘻的道:“是呀!你怕老叫化子会吃不下吗?”金德宝讪讪一笑,道:“前辈牙粗 嘴阔,脖子壮大,就算再多两三只也吃得下,但…… …” “但……但…但……个甚么?为甚么忽然吞吞吐吐起来?,”老叫化怫然不悦地说道。 金德宝给他一催,才接看说道:“我是恐怕前辈的肠胃会吃不消,会闹出胃病来。”老 叫化哈哈一笑,道:“这个你少担忧,我的肠胃很好,一年才胃痛一次,但……但…”说到这里,忽然长长的叹了口,还面露愁容似的。 金德宝奇道:“怎么这次轮到你但不出来啦?” 老叫化又叹了一声,才道:“我的肠胃本来很好,一年才只是胃痛一次,但那已经是十 几年前的事了,至于近来…唉,唉!” 金德宝忙道:“近来又怎样了?是不是天天都胃痛?” 老叫化白眼一翻,道:“胡说,倘若天天都胃痛,岂不是连冷饭菜汁也咽不下了?” 金德宝道:“那么你近来每隔多久才胃病发作?” 老叫化道:“初时每隔半年,后来是四个月、三个月、一个月,到了这十几天,他妈的 越闹越不像话,居然每隔三天就要胃痛一次了。” 金德宝皱着眉,道:“这已经是越闹越凶了,前辈对于饮食,以后可得小心小心。” 老叫化苦着脸,道:“但食色性也,倘若连吃东西也要处处避忌,做人那还有甚么意 思?” 金德宝道:“不是叫你完全不吃,只是少吃一点而已!常言有道:“少吃多滋味,多吃 坏肚皮。”为了前辈的身子健康着想,少吃一点总比多吃一点有益。” 老叫化捧着烤鸡,道:“那么这个怎么办?” 金德宝道:“就让晚辈代替你老人家效劳,把这大半只烤鸡消化掉吧!” 老叫化连忙点头,道:这好极了,不吃白不吃,吃了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不吃的是猪 公王八蛋!” 岳小玉心中冷笑,忖道:“老子偏偏就不吃!”金德宝也不再理会岳小玉,才接过烤 鸡,就已大口大口的咬个不停。 老叫化却在这时候来到岳小玉身边,一双怪里怪气的眼睛直瞪看他。 “你是不是害怕烤鸡里有毒?”老叫化忽然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会抢去你的匣 子!” 岳小玉淡淡一笑,道:“前辈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而且这匣子 里的东西实在并不值钱,前辈若喜欢,尽管拿去!”他面上神态悠闲,其实心里已在暗暗叫 苦。 在叫苦之余,却又不免埋怨着铁老鼠,道:“这耗子小偷怎么还不赶来,莫不是给猫儿 衔走了?” 只听见老叫化咳嗽两声,才道:“你叫甚么名字?这一次可不准再骗人,否则头上有赏 一掌!”说完,一掌拍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登时被拍得寸寸碎裂。 岳小玉看得吐舌不下,只得说道:“晚辈姓岳,叫岳小玉。” 老叫化“唔”的一声,道:“你匣子里的东西,老叫化若要拿走,那是易如反掌之事, 但君子不夺人之所好,而且我只是个讨饭吃的叫化,并不是个强盗,所以,就算这匣子里装 着的是蛋后也好,黄金万两也好,老叫化都绝不稀罕。” 岳小玉见识过老叫化的掌上功夫,只道这番说话倒是不假,不禁心冲有愧,忙道:“是 小子出言无状,故弄玄虚,真是该打,该打!”他一面说,一面掌掴自己,而且还居然用力 不轻。 老叫化哈哈一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岳小玉虽然把自己的脸庞打得又红又肿,但心里却在想:,这是不是太笨了一点?”一 时之间,连自己也弄不清楚这一打是否冤哉枉也。 那老叫化又凝视着岳小玉半天,才道:“你饿不饿?” 岳小玉造:“饿是有点饿,但总不会饿死!” 老叫化目露赞赏之色,点点头道:“有骨气,男子汉大丈夫要吃得苦,挨得饿,才能成 为男子中的好男子,丈夫中的大丈夫!” 金德宝早已把烤鸡吃完,差点没有连鸡骨头也一并吞进肚子里。 “老前辈,你烤鸡的本领看实高明,连锦簇阁的大师父也比不上。” 老叫化睑色一寒,冷笑道:“锦簇阁的王九子,他掌杓的功夫只能算是第五六流角色, 自然不能跟我这个叫化子相提并论。”金德宝用衫袖一抹嘴唇上的腻油,然后才抱拳一笑 道:晚辈金德宝,请问前辈怎样称呼?”老叫化说道:“我姓诸葛,叫诸葛酒尊。” “诸葛酒尊?是不是喝酒的酒,至尊的尊?”岳小玉道。 老叫化捋须笑道:“对啦!这名字好不好?” 岳小玉道:“很好,很好,真的是很好很好!前辈一定是酒量惊人的武林高手了?” 诸葛酒尊却不断地摇头,道:“这却又大谬不然。” 岳小玉奇道:“前辈既以酒尊为名,又怎么没有惊人酒量?” 诸葛酒尊道:“江湖中人的外号,多半不会有错,但名字是由父母命之,那就很难说 了。 先父的确希望我这个不肖子能够成为武林酒王,好让他扬眉吐气,光宗耀祖,谁知名字 取得好也没有用,当我长大之后,吃饭的本领十分了得,但喝酒的功夫却连先父也比不上, 简直把他老人家气得半死。” 岳小玉大感奇怪,道:“晚辈只听过“望子成龙”这句话,怎么你父亲却希望自己的儿 子能够成为“酒中至尊”?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天下间诸式人等,可谓无奇不有,先父就是一个奇人中的奇 人;在老叫化子还没有出生之前,他是武林中著名的“酒王”,可是,就在我快出娘胎之 际,先父跟武林中一个叫“酒霸”的家伙拼酒,两人一拼之下,三日三夜不分胜负,但到了 第四天中午,先父终于支持不住,醉倒在酒家之内。” 岳小玉“哦”的一声,道:“这是苦战到底,力拼而败,可说是虽败犹荣。”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可惜先父并不是这么想,他一直以“酒王”美誉引以自豪, 但经过那一仗惨败之后,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面目在江湖上立足了;所以就金盆洗手,退出 武林。” 岳小玉呆了一呆,半晌才道:“拼酒而败,小事而已,去年我跟胖宝宝喝酒,还没到两 更就醉得不省人事,到了第二天还不是神龙活现吗?” 诸葛酒尊道。“像你们这等市井小无赖,就算天天吃败仗都可以当作等闲之事,但在武 林中,尤其是那些极具身分的高手,往往都是经不起失败打击的。” 岳小玉说道:“只怕那是因人而异而已。” “对,对,对!一千一万个对!”诸葛酒尊道:“有种人一爬到高处,就经受不起打 击,不是意志消沉,就是索性连命也不要,但也有种人,屡战屡败,但屡败仍然屡战,可惜 先父是前者,以至晚年郁郁不乐,含恨而终。”岳小玉叹了口气,道:“往事俱往矣!诸葛 前辈休再为此而伤感。” 诸葛酒尊微微一笑,道:“难得你年纪轻轻,就已这样懂事,但老叫北要劝诫一声,做 人切戒过分轻浮,说话还是老实一些比较好。” 岳小玉心中一懔;忖道:“这个酒王之子”相当厉害,想要骗倒他也还是不易。” 诸葛酒尊仰望天色一会,又道:“老叫比只是途经此地,如今也该走了,他日有缘,你 我自然会再相会,再见啦!”岳小玉挥了挥手,道:诸葛前辈,再见!”心里其实却在说: “此人麻烦兼厉害,不见也罢。” 金德宝也向诸葛酒尊告别,但他却很想再次重遇这个老叫化,因为那一只烤鸡实在令他 念念不忘,所以只盼他日相逢,再有机缘可以大快朵颐。 诸葛酒尊离去后,岳小玉有点不妙的感觉,金德宝见他眉头紧皱,便道:是不是饿得很 厉害啦?”岳小王道:“我不饿,但却有点担心。” 金德宝道:“你担心铁老鼠和那个展……展大侠不会来?” 岳小玉道:“东西在咱们手里,他们一定不会不来,但他们有对头人,而且功夫都很厉 害,万一给他们敌人杀了……” 金德宝叹息一声,道:“那也无话可说喽,谁叫他们武功不济事?” 岳小玉脸色一寒,说道:“他们的武功不济事,你呢?你是不是可以天下无敌了?” 金德宝舌头一伸,讪讪笑道:一我连你都打不过,自然是第九流的大草包。”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你知道自己是第九流的大草包就好了,以后说话可得谨慎一 点,这种话若给别人听见,可没趣得很。”,金德宝点头如捣蒜,忙道:“你骂得对,你骂 得…”说到这里,忽然张大了嘴巴瞪看前面,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岳小玉知道不妙,猛然回头,他这一看之下,一张脸孔也是立时灰白起来。 原来在他背后,赫然站看了一个人,而这人居然竟是赵王爷! 口口口赵王爷手里有刀,两道目光却似比刀锋还更锋利千万倍。 岳小玉倒抽了一口凉气,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开去。 赵王爷脸色阴森,嘿嘿笑说道:“小鬼头,你很狡猾,害得我走了不少冤枉的路。” 岳小玉心头“噗噗”乱跳,但却还是大声叫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们?” 他大声说话,是希望诸葛酒尊或者是展独飞等武林高手可以听见,从而赶来营救。 但诸葛酒尊早已走得不知所踪,而展独飞和铁老鼠二人,更是踪迹杳然。 赵王爷冷冷一笑,道:“你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岳小玉只好挺起胸膛,道:“你要怎样……” 赵王爷道:“把匣子交给我,饶你不死!” 岳小玉摇摇头,道:不行,这匣子不能给你!” 赵王爷怒道:“废话,你真是不想活了?” 岳小玉道:[我若是把匣子给了你,那才是真的活不下去。” 赵王爷道:“你害怕甚么?” 岳小玉道:“若丢了匣子,铁老鼠和展大侠决不会放过我!” 赵王爷哈哈一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了。” 岳小玉道:“为甚么?” 赵王爷这:“展独飞好事多为,已然伏诛!” 岳小玉脸色一变,接着立刻摇头,道:“我不相信,他武功这样高,谁能杀得了他?” “小小孩童又懂得甚么!”赵王爷冷哼一声,道:“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九节枪王虽 然武功不弱,但又怎敌得过赵某的三劫神刀?” 岳小玉道:“你不必花言巧语来哄骗我,总之,这匣子我绝不会交给你!” 赵王爷哈哈一笑,道:“但凭你的本领,可以保得住这匣子吗?” 岳小玉道:“你敢强夺,我就把匣子摔在地上!” 赵王爷脸色一沉,冷笑道:“摔呀!你若敢把匣子摔在地上,我就首先把小胖子的皮活 剥了,然后才慢慢切割他身上的肉!。”他工于心计,看得出岳小玉对朋友很讲义气,便用 章种法子来威逼。 赵王爷武功极高,岳小玉和金德宝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刀下,形势显然极为不妙。 但最令岳小玉泄气的,就是铁老鼠和展独飞仍然没有出现,反而这个要命的赵王爷却杀 出来了。 到了这地步,岳小玉已没有甚么话好说了,只得把匣子交给赵王爷。 赵王爷接过匣子,立刻将之打开,只见匣内果然放着一只晶莹瑰丽,雕艺巧夺天工的玉 山羊。 赵王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道:“两位小兄弟干得很好,应该有赏!” 金德宝忙道:“该赏甚么东西?” 赵王爷“桀桀”地一笑,道:“每人赏一刀!” 金德宝犹自呆在那里,岳小玉却已看出了危险,立刻叫道:“快走!” 他这么一叫,金德宝也知道性命危在旦夕了,连忙连滚带跌的走了出去。 赵王爷冷哼一声,三劫刀已挥出,同时喝道:“往那里跑?”金德宝给他这么一喝,更 加为之心慌意乱,但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赵王爷的刀,眼见这一刀立时就要在金德宝背后 剖开两截,但金德宝在心慌意乱之下,一脚踩在一块松石之上登时身子向下俯冲,一直滚落 碎石丘之下。 金德宝这一滚跌,固然是跌得通体鳞伤,但若不是这一跌,赵王爷的三劫刀已取了他的 性命。 岳小玉见金德宝滚跌下去,心中不禁惊怒交集,但在惊怒之中,却又以惊惶多于愤怒, 眼见赵王爷又再挥刀疾掠而来,知道自己已陷入九死一生险境之中,急忙也奋不顾身,向石 丘下急冲下去。 他这一冲可说是慌不择路,但赵王爷早已施展轻功从天而降,岳小玉虽然冲得又快又踉 跄,但三劫刀仍然在那一瞬问罩在他的头顶上。 岳小玉心知这一次凶多吉少,索性开口大笃,道:“死乌龟王八,你将来一定不得好 死。” 但也就在他开口大骂赵王爷之际,突然一道金光从左方飞来,只听见“叮”的一声,三 劫刀已给这道金光挡住,再也砍不到岳小玉的头上。 岳小玉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挥舞看一根黄金巨杵,正和赵王爷展开了恶斗。 这人身穿一袭青衫,脸色灰白得可怕,赫然竟是[流水客”郭冷魂又再来了。 岳小玉一看见郭冷魂崔护重来,不禁大是振奋,连忙叫道:“郭大哥,不要放过这赵王 八!” 郭冷魂冷哼了一下,道:“这赵王八武功厉害得紧,若不是看见他要加害于你,我才不 愿意管这桩闲事。” 岳小玉道:“闲事自然少管,但小弟给这恶人追杀,却是一点也不等闲。”心里却在暗 自庆幸,暗忖道:[尚幸苍天有眼,两番差遣这个专管闲事的郭大哥来救我。”只见郭冷魂 手舞黄金巨杵,虽然面色灰白难看,但神情却显得极是威猛,岳小玉不禁又是大奇,寻思 道:“昨天晚上,他手里还没有这一根粗大的东西,怎么不见了几个时辰,就带看一根这样 的家伙来呢?” 赵王爷乍遇郭冷魂,心中也是吃惊不已,再看清楚他手里的黄金巨杵,更是惊怒交集, 忍不住喝道:“这不是大杀金杵吗?” 郭冷魂道:“正是大杀金杵,你倒是识货!” 赵王爷道:“你把他杀了?” 郭冷魂道:“不杀了他,这根狮子杵又怎会落在郭某手中!”赵王爷脸色铁青,厉声喝 道:“你好大的胆子!” 郭冷魂呵呵一笑,道:“胆子若不大,也不敢来捋虎须!”赵王爷怒道:“狂妄匹夫, 今天要你知道赵某的厉害!”虽然他声色俱厉,似乎非杀郭冷魂不甘心,但手中三劫刀却是 守多攻少,一点也没有急急冒进之意。 郭冷魂也是老江湖了,早已知道他想趁机逃脱,手中巨杵攻势更是凌厉。 岳小玉担心着金德宝的伤势,早已过去把他扶起,只见金德宝两眼半开半瞌,苦笑看 道:“我的屁股好疼。” 岳小天道:“你够肥大,跌一跌最多只伤皮肉,不损筋骨。” 金德宝道:“那玉山羊呢?” 岳小玉道:“到这时候还记挂着那玉山羊,真是财迷心灵,咱们今天只要能保得住小 命,,已经算是天大的福气。” 金德宝点点头,道:“你骂得对,但你为甚么还不快走?” “走?”岳小玉瞧着地,说道:“你摔得遍体鳞伤,连站都站不起来,我怎能走?”金 德宝道:“你先走,我过一会儿就会没事,很快就可以追赶上来。” “这话等于放屁!”岳小玉冷冷一笑,说道:“你平时已经跑不过我,如今更是三魂去 二,七魄去五,又怎能够赶得上来?” 金德宝苦着脸,说道:“但你陪看我又有甚么用?岂不是大伙儿都要死在这里吗?” 岳小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哥儿俩既然一块儿来,就得一块儿走!” 金德宝呆呆的望着他,眼角里忽然掉下了眼泪来,道:小岳子,我早就知道你为人挺够义 气,却想不到你还是个这样蠢钝的人。” 岳小玉道:“够义气也好,够蠢纯也好,总之老子绝不会独自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个瘦小的影子急掠而来,岳小玉喝了一声:“甚么人?”但他喝声 未已,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已把金德宝背起。 岳小王定睛一看,不禁骂道:“铁老鼠,现在是甚么时候了?那匣子已给赵王爷抢走 啦!”铁老鼠脸色如霜,叱道:“少管那匣子,咱们快走!” 岳小玉一怔,道:“你不是很重视那玉山羊吗?”铁老鼠怒道:“你懂个屁!再不走, 大伙儿都要脑瓜子落地!”岳小玉道:“但郭大哥还在上面跟赵王爷拚命,我怎能独自离 去?”铁老鼠冷冷道:“江湖中人争杀之事,无日无之,而且就算你待在这里,也帮不了他 的忙,反而会使他有所牵累。”岳小玉一想,觉得这句话不无道理,而郭冷魂也在叫道: “小兄弟,你快跟着铁神偷走,这个王人蛋,我一定应付得了!” 岳小玉道:“王八蛋抢走了铁老鼠的匣子?” 铁老鼠却道:“那匣子我不要啦,郭兄就用狮子杵把它砸烂吧!” 赵王爷心中惊疑莫测,一不留神,给郭冷魂在左臂上砸了一杵,登时血气翻腾,连脸色 也为之胀红起来。 郭冷魂虽然稍占上风,手下却丝毫不懈,又再挥杵抢上,提气使劲劈出,但赵王爷内力 精纯,刀法厉害,瞬息之间已稳住了阵脚,急舞三劫刀守住了门户。 岳小玉本来还不想就此离去,但这时铁老鼠已背看金德宝奔出甚远,也就只好叫了一 声:“郭大哥保重!”然后匆匆向前追赶出去。 铁老鼠虽然身材矮小,腿上又曾经受过伤,但这时候他背着金德宝,奔走仍然快速异 常,真不愧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 岳小玉跟在铁老鼠背后穷追,追得甚是吃力,尚幸只是追出半里左右,铁老鼠就已停了 下来。 岳小玉喘着气,望着铁老鼠道:“这里安全吗?” 铁老鼠道:“处处都不安全。”岳小玉道:“那么咱们怎么办?” 铁老鼠道:“在这里等。” 岳小玉道:“等些甚么?”铁老鼠道:“等一等你就知道了。” 岳小玉心中暗自纳罕,过了不久,忽然有辆黑套马车从南方驶了过来。 只见车辕上一人,蓬头垢面,鹑衣百结,背上负着一个布袋,岳小玉心中惊疑,便问铁 老鼠道:“来者何人?” 铁老鼠却面露喜色,道:“是丐帮的六袋弟子“恶乞”百里怒。”“恶乞百里怒?”岳 小王心中一寒,道:“这名号可不怎么有趣!” 铁老鼠横了他一眼,面露愠色,道:“小孩子不懂事就少开口。” 岳小玉碰了一个钉子,自是感到老大的没趣,但他生性豁达开朗,很快又露齿一笑,说 道:“哦,我明白啦!是援兵到了。” 这时马车已停下,只听见百里怒沉声喝道:“你们还在这里呆甚么鸟,快快上车!”岳 小玉心中一懔,暗道:“果然名副其实,是个又恶又容易发怒的恶乞丐。”铁老鼠早已拉开 车厢木门,背看金德宝跳上了车,岳小玉正待上去,背后突然有人伸手一抓,就把他像是小 鸡一般抓了过去。 铁老鼠脸色骤变,立刻喝道:“快把他放下!” 岳小玉给人抓住,还没有机会去瞧瞧那是甚么人,就已听见百里悠咆哮一声,道:“万 绝头陀,你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居然欺负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算是甚么英雄好 汉?”岳小玉心中一沉,暗呼不妙,道:“啊呀!我道是谁,原来是野头陀终于也追赶上来 了!” 只听见万绝头陀狞笑两声,道:“想不到丐帮也插足搅这塘浑水里。”百里怒冷笑道: “甚么浑水不挥水的,俺只知道你连猪狗也不如!” 万绝头陀给他这么一骂,登时气得哇哇大叫,道:“臭叫化,有种就跟洒家比一比高 低!” 百里怒道:“比就比,难道你以为丐帮的六袋弟子一定斗不过你?” 万绝头陀“呸”的一声,骈指点了岳小玉身上七八处穴道,然后才把他掷在地上。 “臭小子,那匣子你藏在甚么地方?”万绝头陀仍然念念不忘着那匣子里的玉山羊。 岳小玉这一次倒不必撒谎,立刻就回答道:已给赵王爷抢走了。” 万绝头陀脸色一沉,怒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百里怒不等岳小玉回答,早已挥掌 向万绝头陀劈了出去。 万绝头陀嘿嘿怪笑,月牙铲急速一荡,便把百里怒逼退开去。 岳小玉睹状,心中大感失望,忖道:“这恶乞只怕虚有其表而已!”谁知心念未已,百 里怒已退而复返,连发十五六掌,把万绝头陀反逼得节节后退。 万绝头陀虽然手持月牙铲,但只觉得阵阵沉劲的掌力源源逼至,居然连两臂都有点不肯 听使唤的感觉。 万绝头陀先前轻敌太甚;以为凭自己的功力,大可以轻而易举就把这丐帮第六袋弟子毙 于月牙铲下,不料百里怒掌法十分神奇,居然三两下巧妙异常的招数就把他克制住,万绝头 陀虽然警觉,但百里怒那时候已占了先机,继续又是十三四拿连环不绝的攻了过来、。 万绝头陀总算临阵对敌经验丰富,在节节败退之后,急忙撤招自保,但百里怒得势不饶 人,终于还是一掌扫在他的右腕之上,万绝头陀右腕中掌,只觉得火辣辣的一阵疼痛,总算 他功力深厚,勉强还可以熬得过去,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一只右掌早已折断。 万绝头陀在武林中声威赫赫,不料这个丐帮六袋弟子一出手,便把他挫折得脸如土色, 不禁心头大怒,再度挥铲猛扑。 此际万绝头陀抖擞精神,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见月牙铲有如一条巨蟒般,一翻一卷, 已逼向百里怒面庞之上。 他这一招名为“回蟒归洞”,只见铲如电射,险着连施,来势狠疾异常。 百里怒忽然一声厉叫,道:“铁老鼠,还不抱起小家伙扯呼,是不是想一伙儿去见阎王 了?” 铁老鼠见百里怒拼死缠住万绝头陀,不禁大为感动,依言匆匆把岳小玉抱入车中,但他 没有就此策动马车离去,却蹲在路旁拾起十几颗小石子,不断向万绝头陀的穴道劲射过去。 万绝头陀破口大骂,道:“你这龟儿子,就只懂得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 四 章 铁老鼠却嘻嘻一笑,道:“你统统都说错了,我不是龟儿子,而是一只老鼠,我用的都 不是暗箭,而是暗石,所伤的更不是人,乃是禽兽。” 铁老鼠是故意要把万绝头陀激怒,手中“暗石”也不断射出。莫看他个子矮小,腕上劲 道却是极为不弱,倘若给他的“暗石”射中了,势非头破血流,甚至当场丧命不可。 百里怒初时任着奇异莫测的掌法把万绝头陀慑住,但后来毕竟难以抵挡对方的月牙铲, 尚幸铁老鼠从旁协助,才又再稳守住了局面。 三人缠斗了好一会,忽听一阵怪啸声响传了过来,岳小玉躺在车厢里,心想:“这声音 怎么这样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但他也不能单凭这阵啸声,就知道来人是谁。 只听见啸声越来越是接近,岳小玉突然觉得车顶之上一阵颤动,原来那怪啸声之人已站在车 顶之上。 万绝头陀本来还恋战不已的,但等到看见车顶那人之后,脸色突然变得一片灰白;终于 咬牙道:“臭叫化,这笔账暂且记下,咱们后会有期!” 百里怒怒喝道:“往那里跑!”他还想追上去,却给铁老鼠拉了回来。 百里怒瞪了铁老鼠一眼,道:“你拉住我是什么意思?” 铁老鼠道:“穷寇莫追!” 百里怒哼了一声道:“纵虎容易捕虎难!” 车顶上那人却哈哈一笑,道:“跑掉的只是一只猫而已,百里兄又何必如此紧张?”岳 小玉再听这声音,精神立刻为之一振,连金德宝也兴奋地叫了起来,叫道:“是诸葛前辈回 来了!” 这时候,百里怒也已看见了车顶上那人,赫然正是“酒王之子”,如今却成为了一名老 叫化的诸葛酒尊。 诸葛酒尊去而复返,对岳小玉和金德宝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但百里怒看见了诸葛酒尊,却反而全无半点高兴的样子。 铁老鼠心中大奇,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百里怒一下,低声道:“百里兄,你怎么啦? 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百里怒冷冷道:“不是有点不舒服,而是大大的不舒服!” 铁老鼠叹了口气,道:“那野田陀虽然可恶,但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也不必为了这件事 情耿耿于怀。 百里怒道:“俺就是个恶人,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铁老鼠哈哈一笑,道:“想不到这次给你抽后腿抽个正看了,小弟愿意赔个礼便是。” 百里怒瞪着他,冷冷说道:“俺不要你赔什么鸟礼,只想这个臭叫化快点滚开去!” “臭…臭叫化?”铁老鼠一怔,首先望了诸葛酒尊一眼,才又再望看百里怒道:“难道 这位前辈,不是你们丐帮中人吗?” 百里怒怒瞪了诸葛酒尊一眼,道:“他有甚么资格可以加入咱们丐帮!” 诸葛酒尊怔了一怔,继而笑道:“百里兄此言甚是,我是个神憎鬼厌,大庙不收,小庙 不要的老叫化,想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会,老叫化又何德何能,可以成为丐帮的一份子?” 百里怒冷冷道:“你有自知之明,倒还好些,这里没有你的事,快走!” 诸葛酒尊哈哈一笑,道:“怎么啦,居然向我这个老叫化下起逐客令来了?好,我走, 我走!但这小家伙给人点了穴道,百里兄可否先为他解了穴道再说?” 百里怒陡地一呆,他武功虽然不弱,但说到点穴功夫,却是差劲之极,他既然连点穴功 夫也不怎么会,解穴的功夫当然更不在行了。 铁老鼠立刻上前视察了岳小玉一会,过了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若没看错, 那野头陀最少已点了小岳七八处穴道,其中包括了天鼎、商曲、少泽、灵台、气海等穴。” 诸葛酒尊微微一笑,道:“铁兄,你解得不解得?” 铁老鼠苦笑了一下,道:“凭区区的本领,解得其一,解不得其二,即使解得了其二, 也解不了其三。” 百里怒哼了一声,说道:“这点微末点穴功夫,天下间不见得就只有这个老叫化才解得 了。咱们走,俺总不相信敝帮上上下下,没有人能够把这小家伙的穴道解开来的。” 铁老鼠迟疑不决,颇有左右做人难之意,诸葛酒尊却咳嗽两声,道:“小岳虽然顽劣一 些,但将来必成大器。” 百里怒冷笑道:“这小家伙资质聪颖,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你是不是想收他为徒 了?” 诸葛酒尊摇头不迭,道:“你可不要想错到这一点上头去,老叫化过惯了优悠自在,无 拘无束写意之极的日子;倘若收个徒弟回来,那岂不是自缚两腿,跟自己过不去吗?” 百里怒道:“既无此意,这小家伙的事情,自有咱们丐帮中人代为解决。” 诸葛酒尊淡淡一笑,道:“丐帮高手如云,老叫化是知道的,但若论到点穴功夫,嘿 嘿!嘿嘿!” 百里怒脸色一沉,道:“敝帮八袋长老“铁指神乞”关中雄的点穴功夫,堪称独步武林 了,俺总不相信他解不开这几个穴道a”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亏你是丐帮中人,难道你不知道关长老如今在甚么地方 吗?” 百里怒道:“关长老在广西分舵。” 诸葛酒尊道:“你知道那就好了,算你们丐帮传递消息快速,但若通知得关长老到此, 最少也要等待十天八天时间,那时候,只怕小岳已因穴道闭塞过久而致终身残废了。 百里怒陡地一呆,但随即冷笑道:“不要危言耸听了,只要在咱们丐帮手里,这小家伙 保证一定可以平安无事。” 铁老鼠却忽然摇头不迭,道:“不!咱们不能冒这个险,反正诸葛前辈就在眼前,咱们 舍近图远吗?”。 百里怒寒着脸,突然咬了咬牙,道:“好,这件事就由你来拿主意,我甚么都不管就 是!” 铁老鼠皱着眉,叫道:“百里兄,你这是干甚么的?咱们一场相识,何必为了这点鸡皮 小蒜般的事情来呕气?”但他越往下说,百里怒的脸色就更难看,到了后来,百里怒更是掉 头便走,不顾而去0铁老鼠苦着险,无可奈何地摊开了双手,对诸葛酒尊道:“你们两人之 间,有甚么深仇大恨?” 诸葛酒尊默然半晌,才长长的叹了一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唉,还是不提也罢! 铁老鼠见他不肯说出个中因由,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但心中却是满腹疑团;不知道百里 怒何以会对诸葛酒尊如此敌视。 不久,诸葛酒尊上前仔细视察岳小玉的情况,过了片刻,他才动手为岳小玉解开所有的 穴道。 等到所有被点住的穴道都被解开了,诸葛酒尊才吐了口气,道:“这野头陀好毒辣的手 段!” 铁老鼠忙道:“小岳怎么了?” 诸葛酒尊道:“万绝头陀的点穴手法,相当高明,也相当毒辣,只要解穴的手法稍有不 对,被点穴之人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铁老鼠面露愠意,道:“这笔帐,总有一天要跟他算个清清楚楚!” 诸葛酒尊却道:“我也有一笔帐要跟你算一算!” 铁老鼠一怔道:“区区与诸葛前辈之间,又有甚么帐要算?” 诸葛酒尊道:“这个把月来,你一直缠着展独飞,是不是又要闯祸?” 铁老鼠忙道:“你弄错了,不是区区缠着展大侠,而是展大侠缠着区区。” 诸葛酒尊冷笑道:“不管是谁缠着谁,总之你们两个缠在一起,就一定会闯出弥天大 祸!” 铁老鼠苦笑道:“祸事若来了,又有谁能够阻挡得住?” 诸葛酒尊冷冷一笑,道:“展独飞的老子,跟老叫化是青梅竹马的忘年之交,连他现在 所用的九节连环枪,也是老叫化送给他老子,然后再由他老子传给展独飞的。 铁老鼠点点头,道:“这件事,展大侠早已对区区说过。 “唔,小展虽然自负一点,但对我这个老叫化,倒是相当尊敬。”诸葛酒尊沉吟半晌, 道:“他还对你说过甚么?” 铁老鼠道:“他赞过你一次,也骂过你一次。” “哦,有这种事?”诸葛酒尊灰白眉毛一扬,含笑说道:“我倒想听听,他为甚么赞 我?又为甚么骂我?” 铁老鼠缓缓的说道:“有一次,他对区区说:“诸葛大叔有侠骨柔肠,也有惊人武劫和 胆识,是一位不可多见之风尘奇侠。” 诸葛酒尊呵呵一笑,道:“这小子真的这样说过吗?” 铁老鼠说道:“如有半句虚言,叫区区……” “不要发誓,不要发誓!”诸葛酒尊连忙摇手不迭,朗声笑道:“不是老叫北妄自尊 大,小展对老叫化这几句评语,的确是由衷之言,而老叫化抚心自问,也着实可以当之而无 愧的。” 铁老鼠点点头,说道:“区区跟展大侠相识了十余年,他唯一衷心赞颂的江湖人物,也 就只有诸葛前辈您老人家一人而已。” 诸葛酒尊“唔”的一声,道:“君子问凶不问吉,他赞美老叫化的话,我听不听都没有 多大相干,但他骂老叫化又是甚么原因?你非要详细道来不可。” 铁老鼠叹了一声,才道:“有一次,展大侠在宁波府喝了几斤酒,忽然一拍桌子,瞪看 两眼对区区说:诸葛大侠太岂有此理了。区区吃了一惊,道:“何故大动肝火?”展大侠 道:“他是中原第一奇丐,为甚么不去当丐帮帮主?”区区一怔,想了半天才能回答道: “诸葛前辈亦非丐帮中人,又怎能成为丐帮帮主?”展大侠道:“不要说是丐帮帮主,就算 是武林盟主宝座,只要具有真凭实学,也可以把它挑在肩膊上!”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说道:“听你这样说来,那天小展,一定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 “不,展大侠不错是有了几分酒意,但他仍然十分清醒。”铁老鼠正色说道:“他后来 又说:“天下间千千万万乞儿之中,就只有任老帮主能跟诸葛大叔相提并论,现在任老帮主 已经归登极乐世界,他临死前甚至已经要把打狗棒交给诸葛大叔,希望他老人家能够成为丐 帮帮主?但他越老越糊涂,越老越混帐,居然拒而不受,结果就让尹天澜成为丐帮帮主,这 真是令人太失望、太泄气了!” 诸葛酒公摇头道:“不,尹天澜是丐帮长老之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个,他能够成为丐帮 帮主,那正是众望所归,顺理成章之事。” 铁老鼠道:“但展大侠却不是这么想,他认为只有诸葛前辈,才能使丐帮的侠义精神发 扬光大,才能使丐帮压得住江湖上的魅魑魍魉。” 诸葛酒尊说道:“小展毕竟还是血气方刚,喝了几杯黄汤,就甚么话都说得出来。 铁老鼠道:“但据区区所见,展大侠说话向来极有分寸,他这番说话,必然是有他的道 理的。” 诸葛酒尊道:“不要再谈甚么道理,老叫化现在只想知道他在甚么地方。” 铁老鼠立刻皱着眉,半天还答不上话来。 诸葛酒尊面色倏变,声音转厉,道:“是不是出了甚么事?” 铁老鼠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诸葛酒尊更是大为着急,道:“昨天晚上怎么了?” 铁老鼠知道再也瞒不过去,只得说道:“昨天晚上,区区和展大侠潜入朱员外的家里盗 宝,后来遇上了赵王爷和万绝头陀,结果便打了起来。” 诸葛酒尊沉声道:“是不是这两个恶贼伤了小展?” 铁老鼠道:“他们倒没有伤着展大侠,但后来” “后来又怎样了?”诸葛酒尊大是着急。 铁老鼠道;“后来咱们又遇上了另一群江湖人物。 诸葛酒尊道:“那又是甚么人?” 铁老鼠道:“是长白山狮吼堡的金旗十煞。” 诸葛酒尊脸色一变,道:“狮吼堡的人怎会来到了这里?” 铁老鼠道:“区区怎知道?” 诸葛酒尊道:“金旗十煞向来极少在中原武林走动,何以忽然全都到了平阳城?” 钱老鼠道:“这个中原因,区区真的不知道,但金旗十煞一遇上了展大侠,就向他逼问 玉山羊的下落。” 诸葛酒尊怔了一怔,道:“甚么玉山羊?” 铁老鼠道:“是“菊痴”叶上开昔年送给“菊谷仙子”皇甫嫣的玉山羊,据说雕刻这玉 山羊的人,乃是天下第一奇匠,又是江湖四大师之一的“鬼斧大师”计神工。 诸葛酒尊“噢”的一声,接看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叶上开是武林奇葩,皇甫嫣更是 人间绝色,这两口子本该是武林中最匹配,也最登对的侠侣。 铁老鼠道:“那好像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诸葛酒尊道:“休说只是二十年,就算是再过二百年、二千年,江湖上也恐怕很难再出 现这么一对奇男奇女。” 铁老鼠道:“可惜天妒红颜,皇甫嫣还不到二十五岁就病死了。”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正是苍天无眼,那些母夜又,乌鸦狗屁般的泼妇,却个个长 命百岁,身壮力健!” 铁老鼠道:“所以区区到了今年,还是不敢娶妻。” 诸葛酒尊盯了他一眼,说道:“其实,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坏,就只是不怎么英俊。” 铁老鼠道:“你几时听人说过老鼠会是英俊的东西?” 诸葛酒尊道:“不要越扯越远了,金旗十煞向小展逼问玉山羊的下落,但到底玉山羊是 不是真的落在小展手里?” 铁老鼠道:“假的。” 诸葛酒尊道:“既然小展从来都没有得到那玉山羊,那金旗十煞又为甚么会向小展打玉 山羊的主意?” 铁老鼠道:“不,区区的意思是说,展大侠和我在朱员外手里,曾经夺取过一只玉山 羊,但那却是赝品!” 诸葛酒尊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但金旗十煞不知内清,却以为小展已把真的玉山 羊夺走了。” “正是这样。”铁老鼠道:“原来展大侠早就知道那玉山羊是假的,因为真正的玉山 羊,最少有一尺六寸高,而咱们抢走那一只,连匣子计算在内,也只不过是一尺四寸左 右。” 诸葛酒尊皱眉道:“既然明知是赝品,为甚么还要下手?” 铁老鼠道:“展大侠说,其中一定有诈,但弄鬼使计之人是谁,一时间却不容易查得出 来,所以就索性将计就计,连假的玉山羊也当作是真的玉山羊来抢走。” 诸葛酒尊道:“小展很聪明,这是抽丝剥茧,故弄玄虚的手法!” 铁老鼠叹了口气,道:“但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展大侠怎么也想不到,虽然只是 抢走了一只假的玉山羊,仍然会惹来无数江湖高手你争我夺!” 诸葛酒尊怒哼一声,道:“狮吼堡中人,向来凶横霸道,但以小展的武功,对付金旗十 煞应该是游刃有余的。” 铁老鼠道:“初时区区也是这么想,但那十煞人多势众,武功路子又各不相同,展大侠 终于抵敌不住,受了重伤。” 诸葛酒尊怒道:“你是跟他在一块儿的,怎么你又一丁点儿事情也没有?” 铁老鼠苦笑了一下,道:“展大侠知道区区武功不济,早已出手点住了区区的穴道,不 肯让我出手助战。” 诸葛酒尊呆了一呆,随即叹道:“有时候,他简直比驴子还更顽固,嗯,后来呢?” 铁老鼠道:“展大侠枪法如神,金旗十煞很快就给九节枪溯翻了三个,但余下来的七个 人,个个武艺不凡,而且还不时用暗器向他和区区身上招呼,展大侠一个不留神,终于腹上 中了一记重掌。” 诸葛酒尊怒道:“狮吼堡的王八,实在逼人太甚!” 铁老鼠道:“展大侠中了那一掌之后;出手的力道逐渐减弱,敌人的势子却是越来越 盛,不消片刻,他已浑身是血…”说到这里,钱老鼠的喉咙开始哽咽,神情显得难过之极。 诸葛酒尊面色煞白,道:“打不过就逃,难道他还待在那里等死吗?” 铁老鼠道:“但展大侠杀得性起了,怎么说也不肯突围而出,但区区知道,他实在是不 忍抛掉我而独自离开。” 诸葛酒尊叹息一声,道:“这我可没话说,就算换上了老叫化,也不会就此一走了之 的。” 铁老鼠道:“眼看咱们都要死在狮吼堡十煞手下,忽然有援手赶至。” 诸葛酒尊目光一闪,忙道:“来的是甚么人?” 铁老鼠道:“是气节帮副帮主霹雳太岁邝火。” 诸葛酒尊奇道:“邝火怎会突然杀出来的?” 铁老鼠道:“原来邝火一直都在找寻看展大侠。” 诸葛酒尊更奇,道:“邝火是气节帮副帮主,跟小展素无瓜葛,他为甚么要找小展?” 铁老鼠道:“真正要找展大侠的人,其实并不是邝火,而是从安徽远道而来的容楼四公 子。” “容楼四公子?是不是容游之?” “正是容游之。” “容游之似乎绝少在江湖上走动,他为甚么要找小展?” 铁老鼠道:“这个事情区区就不知道了。” 诸葛酒尊沉吟半晌,道:“江湖盛传,容楼无弱者,这位容四公子,只怕也身负绝顶武 功。” 铁老鼠道:“想来必然如此,但区区却是无缘见识。” 诸葛酒尊说道:“是邝火把小展救走了?” 铁老鼠道:“不错,展大侠虽然受了伤,但还是未曾忘记先把区区的穴道解了,才让气 节帮的帮众把他护走。” 诸葛酒尊道:“但恶乞百里怒又何以会在此出现?” 铁老鼠道:“区区才跟看展大侠来到了气节帮分舵,就看见了容四公子,容四公子对区 区说,无论如何都会把展大侠的伤势治好,叫区区不要担心。” 诸葛酒尊冷冷道:“那么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了?” 铁老鼠叹了口气,道:“谁说区区不担心,但只会担心又有甚么用?后来区区记挂看那 玉山羊,想回太保峡取回它,但那时候展大侠才告诉我,说那玉山羊根本就是假的!” 诸葛酒尊长叹一声,道:二只假山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若是真的玉山羊冒了出来岂 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铁老鼠道:“当区区知道那玉山羊是赝品之后,心中也是觉得怪异之极,但那匣子里装 着的既然是赝品,区区也不想到太保峡取回了。” 诸葛酒尊道:“后来又怎样” 铁老夙道:“后来区区再三思量,觉得那玉山羊不管是真是假,总是害人之物,区区可 不想害了岳小玉,所以又折了回来,准备用一千两把那假玉山羊买下。” 岳小玉在车厢里,听得为之出神,心想:“你这头老鼠的心肠果然不坏。” 只听见铁老鼠接看说下去道:“区区离开了气节帮分舵,不久就遇见了百里怒,他说刚 杀了一个恶霸,连那恶霸的马车也抢走了,区区就叫他在这里等我,想不到那胖小子却已在 太保峡弄得遍体鳞伤,而且后来还给万绝头陀追了上来!” 诸葛酒尊听了大半天,才算听出一点眉目来了,他忽然叹息一声,又望着岳小玉道: “小伙子,你听见了没有?” 岳小玉点点头,道:“都听见了。” 诸葛酒尊道:“江湖中人虽然极为奸诈,却也有不少笨人,这位铁老兄,大概就是笨人 中的笨人了。”铁老鼠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区区不想无辜害死了两个孩子。” 诸葛酒尊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唉!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展独飞吧! 口口。口气节帮在浙东的分舵,也就是霹雳太岁邝火的府宅。 邝火看来并不像个很有钱的人,但他祖父那一代,就已经是浙东境内屈指可数的大富 户,所以,气节帮的分舵所在地也是邝冢庄。 当铁老鼠驾驭着马车来到邝家庄大门之际,立刻就有四个劲装汉子上前迎接。 “铁大侠,邝副帮主等你很久了。”其中一个劲装汉子说。 铁老鼠摇摇头,道:“区区是铁老鼠,可不是甚么铁大侠。” 诸葛酒尊怒道:“这时候说甚么废话,快去瞧瞧小展才是正经。” 他也不理会邝家庄的庄丁,立刻就抢过铁老鼠手里的马辔,同时一声大喝,马车又继续 向庄院里疾驰而去。 那四个劲装汉子互望了一眼,接着也匆匆在马车之后往庄院里直跑。 直至前无去路,马车才停了下来,只见庄前一座园子,四周林木茏葱,显得深幽雅致之 极。 诸葛酒尊从马车上跃了下来,穿过一条花径,然后步入一座精雅大厦之中。 在这大厦的庭院里,一个锦衣大汉正背负看手,神倩焦急地在踱来踱去,他一看见诸葛 酒尊,立刻就迎了上来,道:“这位前辈……” 铁老鼠也已跟了进来,忙道:“邝副帮主,他就是中原第一奇丐诸葛酒尊。” 那锦衣大汉正是邝火,一听见铁老鼠这样说,连忙翻身便拜,道:“鄙人有眼不识泰 山,不知诸葛前辈驾临。” “不必客气了!”诸葛酒尊素来不喜欢繁文耨节,别人对他越是恭敬客套,他就觉得越 不自在,他道:“听铁老鼠说,展独飞正在贵庄之上,老叫化想见一见他。” 邝火却摇了摇头,道:“诸葛前辈来迟了。” 诸葛酒尊面色倏变,顿声道:“这是甚么意思?” 邝火道:“展大侠已经……” 诸葛酒尊更是面如土色,道:“他的遗体在那里?” 邝火又摇了摇头,道:“前辈误会了,展大侠还没有死,只不过已经给人劫走了。” 诸葛酒尊一怔,心中既惊且喜,他喜的是展独飞原来仍然活着,但却又不免为他的命运 而感到担忧。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里劫走展大侠?铁老鼠直冲向前,大声地向邝火追 问。 邝火苦笑了一下,道:“是一个面上蒙着轻纱,体态十分婀娜多姿的女子。” “是个女子?”诸葛酒尊又是面色一变,道:“气节帮中高手如云,难道连一个女子都 挡不住?” 邝火面露羞渐之色,道:“那白衣女子身手极高,轻功更是绝顶厉害,咱们……咱 们…” “不要说了!”诸葛酒尊冷哼一声,道:“听说容四公子也在贵庄之上,是也不是?” 邝火点点头,道:“本来是的…” 铁老鼠一怔,道:“甚么本来是的,难道他现在已经走了?” 邝火道:“的确如此。” 铁老鼠怒道:“他不是说过,一定要把展大侠的伤势治好吗?” 邝火道:“他的确这样说过,而且也曾经竭尽心力为展大侠治伤,但等到展大侠给那个 神秘女子劫走后,他怎么说也不肯再逗留下来了。” 铁老鼠气得团团乱转,望看诸葛酒尊道:“前辈,你说该怎么办?” 诸葛酒尊道:“人都不在这里,老叫化也是六神无主了。” 就在这时,一个庄了匆匆走了进来,向邝火禀告道:“庄外来了一个怪人…” 邝火怒喝了一声,道:“不管他是怪人还是死人,都给我轰了出去!” 庄丁却苦着睑,道:“小人等已赶他走,但那怪人武功十分了得,小人等赶来赶去,都 无法把他赶走。” 邝火面色一变,“呸”了一声道:“都是不中用的饭桶,连这芝麻绿豆的事情也要我亲 自出手处理。” 诸葛酒尊却问那庄丁道:“那人怎么怪法?” 庄丁道:“他说自己命不久矣,很想葬在这附近,特地来求庄主恩准。” 就在这时,只听见岳小玉失声叫了起来:“郭大哥!” 铁老鼠眉头一皱,道:“甚么郭大哥?” 岳小玉应声回答道:“是长白山的郭大哥来了!” 一听见“长白山”这三个字,邝火更加怒火上冲,他一抖长鞭,用力鞭打在地面的青砖 上,只见其中两块青砖立时片片碎裂,铁老鼠吃了一惊,忙道:“邝庄主,不要生气。” “他妈的,是长白山的狗头畜生把展大侠害成这样子的,如今居然还敢硬闯进来,简直 是欺人太甚!”邝火怒不可遏地说。 诸葛酒尊却比他冷静得多,闻言立刻摇头不迭;道:“长白山武林人物极多,邝庄主休 要混为一谈。” 铁老鼠猛然省悟,道:“来者姓郭,莫非是百胜堡的流水客郭冷魂吗?” 语音甫落,一个满身血污的青衫人已蹒跚地进入厅中。 这人面色死灰,手拄一根黄金巨杵,果然正是流水客郭冷魂! 邝火不认识郭冷魂,但诸葛酒尊却曾经在长白山百胜堡里作过客,而且还很赏识这位号 称流水客的风尘异士。 但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并不是一段太悠长的岁月,就以诸葛酒尊来说,这四年来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但郭冷魂却变得太多了,变得令诸葛酒尊险些认不出他来。 四年前,郭冷魂脸色红润,神采逼人,一副嗓子更是洪亮清劲,整个人都充满了朝气勃 勃的干劲。 但如今,他似乎只剩下了昔日的一层躯壳,他的神采,他的干劲,完全都不见了。 一个人从朝气勃勃变成了暮气沉沉,那必然是一段很痛苦的经历。 诸葛酒尊瞧着郭冷魂的脸,但邝火却目不转睛地瞧着郭冷魂手里的黄金巨杵。 “郭堡主!”诸葛酒尊忽然嘶声叫了起来:“你还认得老叫化吗?” 郭冷魂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道:“我还没有忘记你,在早一阵子,我还以为你会当上 丐帮帮主哩!” “老叫化没有答应任亭年。”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我毕竟从来也没有加入丐帮过, 怎能一上来就做一帮之主?” 郭冷魂呛咳两声,摇头道:“你这句话,凡是有识之士绝不苟同,照你这么说,丐帮岂 非要找个最老资格的老叫化,才能胜任愉快地做丐帮的帮主?” 诸葛酒尊望着他的面庞,道:“你受了伤?” 郭冷魂道:“我是江湖人,死在江湖中,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诸葛酒尊怒道:“谁说你会死?” 郭冷魂道:“人人都会死。” 诸葛酒尊道:“但你还年轻,现在还不是应该死的时候。” 郭冷魂淡然一笑,道:“我有个很了不起的姊姊,她在十九岁那年就死了。” 诸葛酒尊吸了口气,道:“正因为你姊姊死得早,所以你更不能死。” 郭冷魂直视着他,目中露出了感激之色,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我也知道自己 应该走了。” 诸葛酒尊大声道:“但老叫化要你留下。” 郭冷魂摇摇头,道:“我不能留下来陪你啦,你瞧,我流了那么多血。 诸葛酒尊道:“你躺下来,我用最好的金创药来为你治理伤口。 “不中用!不中用!”郭冷魂咳嗽一声道:“你几时听过中了“血花莲”的人,可以活 过七七四十九天?” “血花莲?”诸葛酒尊听见这三个字,突然全身都震动起来,道:“你是中了血花莲掌 力?” 郭冷魂苦笑一声,道:“除了郭某之外,近十余年来,江湖上又有谁会有这么好的运 气,可以尝试一下这种难求一见的奇门掌力?” 诸葛酒尊怒叫起来道:“你一定是喝醉了。” 郭冷魂摇看头,道:“我没有醉,自从我中了血花莲掌力之后,就一直滴酒不沾唇,我 要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去做一些已经想做了很久很久的事。”一直凝视着那根黄金巨杵的邝 火突然说道:“这是不是崆峒派象如魔僧的大杀金杵?” 郭冷魂点头答道:“正是象如的大杀金杵,他曾经用这一根金杵大杀三方,为崆峒派矗 立起凶厉霸道的威名,也为江湖上带来无穷血腥风波和可怕的仇杀。” 邝火道:“你杀了这魔僧?” 郭冷魂又点点头,诸葛酒尊已然冷笑道:“郭堡主若不是已经杀了象如,这根金杵也不 会落在他的手上。” 邝火突然大笑。 诸葛酒尊瞪了他一眼,道:“这有甚么好笑?” 邝火笑声倏止,也瞪着诸葛酒尊道:“好,我不笑,我哭!” *诸葛酒尊一怔,正想问:“你说甚么?”但他这一问还没有出口。邝火已跪在地上号 哭起来。 铁老鼠也是莫名其妙,上前扶起了他,道:“邝庄主,有甚么事情不妨说出来大家听 听。 邝火哭得泪流满面,道:“我哭我的,关你甚么事?” 铁老鼠抓了抓下颚,皱眉道:“你这岂不是教别人也想哭了起来吗?” 诸葛酒尊恼将起来,一手抢过了大杀金杵,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甚么体 统?你再不说个明白,老叫化一杵就把你砸成肉酱!” 邝火却昂起了面孔,嘶声叫道:“好极了,砸下来呀!反正邝某已不想再活下去了!” 邝火若再哭下去,诸葛酒尊也许真的会给他一杵,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诸葛酒尊却反而 呆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铁老鼠头脑机灵,见邝火说来说去都摸不着边际,便问郭冷魂道:“郭大堡主,你一定 知道邝庄主为甚么会这样的,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郭冷魂神情漠然,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也许是我的不对。” 铁老鼠一呆,道:“你做错了甚么事情?” 郭冷魂说道:“我也许不该去找象如的。” 铁老鼠还是不懂,道:“你杀了象如魔僧,是为武林、为苍生造福不浅的事,那又有甚 么不对了?” 郭冷魂叹了口气,道:“但有一件事,你们都不知道。” 铁老鼠急起来,问道:“到底是甚么事?” 郭冷魂道:“邝庄主曾经立下重誓,要亲自杀了象如,为一个人报仇!” 铁老鼠怔住了,诸葛酒尊也是莫名其妙,忍不住立刻便问道:“邝庄主要为谁报仇?” 郭冷魂默然片刻,才道:“气节帮第三代帮主,“气冲云霄”李岳央!” 诸葛酒尊猛然一惊,失声道:“甚么?李帮主!他……他…”一连说了二个“他”字, 他却还是“他”不下去。 只听得郭冷魂长叹一声,接道:“象如跟李帮主,原本是同门师兄弟……” 铁老鼠“啊”的一声,道:“甚么?你说李帮主原本是崆峒派中人?” 郭冷魂摇了摇头,说道:“不,李帮主自幼即拜师在气节帮门下,他是气节帮第二代帮 主“竹节无面叟”褚叠峰的关门弟子。” 铁老鼠一怔,道:“这么说,岂非象如魔僧也曾经是褚帮主门下弟子?” 郭冷魂点点头道:“不错,而且还是大弟子,但那已经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了,初 时,象如和李帮主极是投契,可说是同生共死,焦不离李,李不离焦。” 岳小玉奇道:“我只听说过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如今这句话却变了?” 但他生性聪明,再想一想,便自恍然道:“唔,我明白了,那象如一定是俗家姓焦,他 和李帮主共同进退,自然就该说是焦不离李,李不离焦了。” 只听见郭冷魂又再接看说下去道:“当年,褚帮主曾经在关外苦战一股流匪,经过两昼 一夜激战后,褚帮主终于得到了惨烈的胜利,但也因为那一战,褚帮主的面庞给毁了容貌, 所以才朝夕戴着一副只露出两颗眼珠子的面具,他原本外号“竹节神叟”,但自此之后就变 成“竹节无面叟”了。其时,褚帮主才续弦不久,新娶回来的帮主夫人相当年轻,而且还颇 具婆色,但褚帮主新婚未久,容颜即遭毁去,此后更加少与夫人接近了,而这一切都瞧在象 如眼里,想不到此人狼子野心,连师母也欲染指,以为帮主夫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必然会有 红杏出墙之想,帮主夫人对褚帮主之事虽然痛心疾首,但却仍然坚贞不屈,对象如之挑逗完 全不理不睬。” 诸葛酒尊脸色一沉,道:“象如此人,简直是人面兽心!” 郭冷魂叹了口气,道:“倘若象如知难而退,倒也还罢了,谁知他软的不成,竟施硬 功,有一天,他趁看褚帮主闭关练功之际,悄悄进入师母房内,竟欲霸王硬上弓,也是合该 有事,当夜褚夫人患上感冒,其近身婢女刚刚煎煮好了药捧进房中,一听见夫人挣扎呼叫之 声,不禁吓得连药也打翻了,接看也放声大叫起来,其时李岳央正在前院练武,一听见呼 喊,也就赶了过来,跟象如展开了混战。” 铁老鼠冷笑一声,道:“象如是个衣冠禽兽,李帮主就算杀了他也是不枉。 郭冷魂叹了口气,道:“李岳央若能杀得了他,那么以后的事情也就大不相同了,当时 李岳央甚至不知道夜闯师母房中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大师兄。” 铁老鼠一怔,随即接道:“象如是不是蒙住了面?” 郭冷魂点点头,道:“不错,他是蒙住了面孔,而且用的面具,就和师父所用的一模一 样。” 铁老鼠逍:“既然如此,李帮主又怎知道那人不是自己的师父?” 郭冷魂道:“那是因为褚帮主身形矮小,而象如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关西大汉,所以纵然 蒙面的方法和师父一模一样,李岳央还是很容易就知道对方绝非自己的师父,但他无论如何 还是想不到这恶贼竟然就是自己的大师兄。” 诸葛酒尊缓缓点了点头,道:“后来的情形又怎么样?” 郭冷魂道:“两人恶拼了好一会,而象如早无恋战之心,趁看一个势子便要逃去,但却 又有几个帮中弟子闻声赶了过来,把象如缠住,那时候,象如凶性大发,下手绝不容情,那 几个弟子武艺平凡,如何是他的对手,结果都纷纷死在象如的手下。” 诸葛酒尊咬了咬牙,道:“此人罪大恶极,实在不可轻恕。” 郭冷魂道:“象如虽然很轻易就杀了帮中几个弟子,但李岳央却也藉着这一个机会,用 剑光把他的面目掀了开来。” 诸葛酒尊冷冷一笑道:“这一剑掀得好,叫那畜生无所遁形!” 郭冷魂道:“当时,李岳央惊骇极了,他做梦也未曾想到,自己最敬重的大师兄,竟然 会做出这等卑鄙下流的勾当,而就在他惊骇莫名之际,象如已重下杀手,想一掌就把他送上 西天!” 铁老鼠惊呼一声道:“这岂不是险极了?” 郭冷魂道:“当然是险极了,但那时候李岳央还是命不该绝,就在象如重下杀手之际, 一个人突然冲杀而至,代替李岳央接下了这致命的一掌。” 这一次,邝火开口了,问道:“那人是谁?” 郭冷魂咳嗽着,过了半晌才道:“那人就是我。” 铁老鼠惊奇地问道:“你当时怎会在场的?” 郭冷魂叹了口气,道:“李岳央和我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我还记得,有一次咱们到 山西游玩,那一天气候极是寒冷,咱们喝酒取暖,但我却越喝越多,终于醉了起来,我醉了 还不打紧,但最不智的就是在酒铺里大骂魏一魁,谁知道魏一魁果然给我骂了出来,嘿 嘿……这个祸闯得不小啦,咳咳……”说到这里,又自咳嗽不已。 铁老鼠道:“魏一魁是什么东西?” 郭冷魂咳嗽了一会,才又接看道:“魏一魁是山西恶霸,为人凶残暴戾,最是不讲道 理,而那时候我们的武功还在十分稚嫩的阶段,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眼看两人都要客死异 乡,死在这个恶霸拳下,幸而天降救星,忽然出现了一个顽皮的剑客,把魏一魁弄得晕头转 向,又废了他的一身武功,咱们两个才能侥幸地逃过了大难。” 岳小玉听得眉飞色舞,忙道:“那个顽皮剑容是不是年纪小小的?” 郭冷魂摇摇头,道:“一点也不小,那时候,他最少已经有五十多岁了。” “五十多岁的人又怎会顽皮?”铁老鼠怔了一怔。 诸葛酒尊大不以为然,道:“江湖上奇人异士多得不可胜数,有些小孩子七八岁就已老 于世故,一副长者模样;但也有些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仍然是童心未泯,就像个小顽 童一般。”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这倒有趣,不知道那个顽皮的剑客叫甚么名字?” 郭冷魂道:“他老人家生性豁达随和,甚么事情都看得很开,而且很喜欢笑,据说就算 是给人砍了一刀,面上仍然会挂看很好看的笑容。” “是‘笑公爵’公孙我剑!”诸葛酒尊立刻接道:“他一定就是公孙世家的老主人公孙 我剑!” 郭冷魂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一次若不是遇上了他老人家,李岳央和我早已 死在山西恶霸的拳下。” 铁老鼠道:“如此说来,郭大堡主跟李帮主的确是渊源颇深,交清匪浅。” 郭冷魂叹了口气,道:“郭某相识满天下,但唯一真正的知己,也就只有两三人而已, 而李岳央也许就是最了解郭某的一个。” 铁老鼠道:“当年你代替李帮主接下了象如那一掌,后来的情况又是怎样?” 郭冷魂道:“象如那一掌杀不了李岳央,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下手了,便匆匆离去,自此 之后,气节帮就少了焦典这一号人物。” 岳小玉暗道:“原来那个焦不离李的家伙叫焦典,后来却又变成甚么象如魔僧了。” 只听见郭冷魂又缓缓地接道:“焦典离开气节帮后,就花了几千两银子,投入崆峒派门 下,拜了安德上人为师,那安德上人虽是佛门弟子,但却不戒腥牵,也不戒女色,更不戒 杀。至于他门下十几个弟子,全都是富家子弟,时常都有白花花的银子来供奉这个狗肉师 父,但在芸芸弟子之中,唯一真正能够学得安德上人所有绝艺的,就只有焦典这个象如和尚 而已。”邝火怒容满面道:“这狗和尚投入崆峒派练了五六年功夫,就向李帮主挑战?” 郭冷魂点点头,道:“不错,那时候褚老帮主已撒手尘寰,由李岳央接任气节帮帮主, 象如见昔日的师父已不在世,大可杀了李岳央,以除去心腹大患。” 邝火听到这里,怒火又上冲,道:“这魔僧若是光明正大的杀了李帮主,那也还罢了, 但他劣性不改,总是以鄙劣手段行事。在决战之日,他勾结了贺兰山的“黑心双妖”,着令 两人以遁地破土之术,出其不意地首先伤了李帮主的两腿,然后才再下手对付他。” 诸葛酒尊眼色陡变,怒道:“这还算是甚么决斗,简直就是下三滥的阴谋。” 郭冷魂嘿嘿一笑,道:“是下三滥也好,下九滥也好,总之李岳央就是看了这个道儿, 终于死在象如的大杀金杵下。” 诸葛酒尊拿着那根大杀金杵,咬牙道:“就是这可恶的东西杀了李帮主?” 郭冷魂黯然点点头,道:“正是。” 诸葛酒尊须眉皆竖,气得浑身颤抖不已。 邝火却直勾勾地瞧看金杵,茫然地说道:“李帮主已死了,大仇已报了,我活在世上又 还有甚么用处?” 诸葛酒尊陡地双目一瞪,还瞪着邝火道:“你在说甚么鸟?” 邝火凄然一笑,道:“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鸟,我只是在想,自有气节帮以来, 最不中用的人就是邝火。” 诸葛酒尊脸色一沉,道:“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你一直都不敢把李岳央的死讯宣告出 去?” 邝火道:“不错,因为我不敢。” 诸葛酒尊怒道:“你不敢甚么?” 邝火说道:“我不敢当上气节帮的帮主。” “放屁!放屁!”诸葛酒尊怒道:“你是副帮主,既然李岳央死了,你就该顺理成章地 成为气节帮的帮主!” 邝火惨笑了一声,道:“我若能够亲手为李帮主复仇,也许还会有勇气试一试,但现 在…现在…唉!” 郭冷魂叹了一口气,注视看邝火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太多管闲事,做了一件应该由你 去做才对的事情?” “不!不!”邝火连忙摇头,道:“俺绝不是这个意思。” 郭冷魂目光一闪,喟然叹道:“不是这个意思,又是甚么意思?” 邝火面红耳赤,道:“俺只是觉得自己庸碌无能,武功又低,怎么说也不配做气节帮的 帮主!” 郭冷魂摇摇头道:“你这样想就错了,而且还错得厉害之极。想当年,褚老帮主临终遗 命,决定由李岳央继任帮主,并且另外兼设副帮主一职,由邝兄司任;倘若邝兄果真是庸碌 无能之辈,褚老帮主又怎会选中了你?莫非邝兄认为褚老帮主目光如豆,居然会在逾千帮众 之中,选了一个酒囊饭袋来做副帮主吗?” 邝火的脸更红了,红得就像是一团火,道:“不,不!褚老帮主怎会是目光如豆之 辈?” 第 五 章 “这就是了。”郭冷魂淡淡道:“当年褚老帮主把一个这样重要的职位交托在邝兄手 上,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邝兄若为了一时之挫败而自暴自弃,岂非有负老帮主临终所 托? 邝火连忙说道:“鄙人不敢!鄙人不敢!” 郭冷魂叹息一声,道:“郭某看得出,邝庄主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邝兄又可曾想 到,一个人在逆境之际,求死是相当容易的,倒是想活下去,想杀出一条血路,却比引刀成 一快还更困难得多,到了如此田地,一死了之绝非勇者所为,反而是懦夫的怯惧行径!” 邝火听到这里,不禁汗流浃背,面如纸白,颤声道:“郭大堡主教训得很对,鄙人知 罪!鄙人知罪!” 郭冷魂道:“邝庄主太言重了,郭某不才,只是在濒临绝命之前,才斗胆向邝兄痛陈厉 害,还望邝兄痛定思痛,三思而后定!” 邝火忙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鄙人从今以后,自当发奋图强,无论如何绝不 有负褚老帮主所托!” 诸葛酒尊哈哈一笑,道:“不要再自我深责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两句话就算是 每天说八百遍,听一千六百遍也是绝不嫌多的。” 岳小玉心中暗笑,忖道:“这两句话,近来的确听得不少,以后想忘记都很难了。” 诸葛酒尊对着邝火谈笑自如,但回头一看郭冷魂,却又不禁眉头深锁起来,道:“郭老 弟,蝼蚁尚且贪生,邝火听君一席话之后,相信日后再也不会自暴自弃,但你又怎样?” 郭冷魂居然也笑了笑,道:“诸葛大哥,你看我像个甘于自暴自弃的人吗?” 诸葛酒尊白眉一扬,朗声说道:“自然不像。” 郭冷魂叹了口气,道:“我若早存自暴自弃之想,此刻必然躲在百胜峰的狗窝里,悄悄 地等待看死神的降临,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不甘心。” 诸葛酒尊凛然道:“若换上是老叫化,也一定同样大大的不甘心!” 郭冷魂道:“所以,我要穷最后有生之日,做尽一切该做而未做的事。” 诸葛酒尊道:“杀象如,这件事做得很好!” 郭冷魂道:“我杀了象如后,忽然又想起了一个人,所以就骑了一匹快马赶了回来。” 岳小玉心念一动,忍不住问道:“郭大哥想起了甚么人?” 郭冷魂望着他,灰白的脸上忽然绽出了诚挚的笑容,道:“是你这个小无赖。” 岳小玉看见他这张脸孔,不由胸口一热,扑到他怀里叫了起来道:“郭大哥,你不会死 的,你不要离开我们!我要你留下来!” 郭冷魂抱看他,手指渐渐用力,声音却是开始有点顿抖道:“我不离开你们,我会留下 来…” 岳小玉仰视看他,忽然“哇”的放声大哭起来。 铁老鼠恼了起来,伸手便要扯开岳小玉,道:“不要再烦郭堡主了。” 但他的手还没有触及岳小玉,郭冷魂已一掌把他摔开,同时喝道:“谁都不许分开咱 们,就算是死神也不能。” 铁老鼠给郭冷魂掉了一下,但却不恼恨,只是心中酸苦得可以,险些也想哭了出来。 只见郭冷魂抱得岳小玉更紧,但声音却越来越微弱,他抚摸看岳小玉乌黑发亮的头发, 忽然说道:“那个赵王八是不是欺负得你很厉害?” 岳小玉点头不迭,道:“不错!他倚老欺少,倚老卖老,是个老王八中的老王八。” 郭冷魂微微一笑,道,“从今后起,你再也不必为这个人而忧心种仲了,我最憎恨他这 种人,所以就用那根黄金巨杵把他的头颅敲个粉碎。” 岳小玉兴奋地拍掌,道:“好极了,郭大哥连除二害,真乃壮哉!” 郭冷魂哈哈一笑,面上的表情显得很是高兴,但他才笑了两下,面上就泛起了一层淡淡 的金芒。 这种淡淡金芒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那是很异样,也很可怕的事。 岳小玉也看出情况不妙了,连忙问诸葛酒尊道:“前辈,郭大哥怎么了?” 诸葛酒尊难过地叹了口气,仿佛想说话,但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而就在这时,厅外忽然有人漫声说道:“神医在此,专治奇难杂症,保证起死回生,医 死人绝不收钱……” 这人前面几句话都很动听,但到了最后一句,却是不禁令人为之哑然失笑。 邝火才听见有人在外面叫喊,脸色已变得很不好看,须知邝家庄占地广阔,这厅院距离 庄院大门及少也有五六十丈之遥,而这人叫喊之声居然就在厅外,显见是潜入庄内已久。 倘若没听见最后那一句话,邝火还勉强可以忍耐得住,但等到“医死人绝不收钱”这七 个字钻人耳朵后,邝火不禁为之勃然大怒,立时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只见厅外树荫底下,站看了一个头发焦黄、颚下胡子稀稀落落的灰衣中年汉子。只见他 背负药囊,手摇虎撑,嘴里还不断的念念有辞,完全是一个江湖郎中的模样。 邝火从来都瞧不起这些走江湖的郎中,认为此辈绝大多数都是不学无术的骗子,这时候 -看见自己庄院深处也居然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不禁为之怒火中烧,险些马上就要动手揍 人了。 但他还没有动手,那灰衣郎中就已指看他的鼻子,道:“这里有只蚊子。” 邝火更怒,喝了一下,又骂了一声道:“放--”但下面那一个不雅的字还没出口,鼻 子上已给灰衣郎中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 邝火虽然算不上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顶尖高手,但他首先给人在鼻尖上指了一下,然后才 给人一拳打在鼻子之上,这种事情也着实令人太难以置信。 但这种事情却已发生了。 邝火明明是看见那郎中一拳挥了过来的,而他也不是没有闪避,但不知如何,到最后这 一拳仍然是不偏不倚地打在自己的鼻子上。 这一拳的力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之,邝火没有给打得晕倒过去,但却也疼得差 点连尿也撒了出来。 这时候,铁老鼠也已走了出来,睹状立时怒叱道:“何方鼠辈,竟敢在此出手伤人?” 那郎中倏然一笑,道:“有阁下在此,不才又岂敢自称鼠辈?” 铁老鼠与邝火都是怒火中烧,正待双双出手,忽听诸葛酒尊在背后叫道:“两位且 慢。” 邝火怒道:“此人不学无术,到处招摇撞骗,今日竟然骗到邝家庄中,又岂可轻易饶 恕?” 诸葛酒尊沉声道:“邝庄主稍安勿躁,这位大夫若是不学无术之辈,也不能轻易地就潜 进戒备森严的邝家庄来。” 邝火脸上一红,心想此言不无道理,其实诸葛酒尊没有把他脸上中拳之事也一并说了出 来,已经是客气之极。 那郎中听见诸葛酒尊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大为得意,抱拳笑道:“这位大叔,未知跟丐 帮可有甚么渊源?” 诸葛酒尊也抱拳答礼,道:“老叫化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乃“酒王之子”诸葛酒尊是 也!” 那郎中闻言,立时翻身便拜道:“原来是中原第一奇丐在此,请恕不才眼拙,该掌嘴, 该拿嘴!”说着,果然在两边面颊各掌一记耳光,但力道之轻,只怕连苍蝇也无法打死。 邝火看在眼里,心中怒火又再重燃,道:“这算是掌甚么嘴?简直形同儿戏!” 那郎中嘻嘻一笑,道:“身为良医者,绝不可妄自戕害自己的身子,否则用力重了,连 医生也晕倒在地上,又有谁来挽救病人的性命?” “放屁!”邝火怒道。 “有理!”诸葛酒尊却同时点头,接看又对邝火道:“我不是说放屁有理,而是说医生 言之成理。” 邝火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道:“莫非诸葛前辈认为他真的是个甚么了不起的神医吗?” 诸葛酒尊说道:“至少,这位仁兄,有勇气承认自己是个神医,那就很不简单了。” 邝火道:“天下间吹牛之人,多如牛毛,邝某就不相信他有甚么真材实学。” 那郎中却毫不介意,反而哈哈一笑,道:“就连不才,也不相信自己的捞什子医术,可 是苍天无眼,偏偏就教不才那样的骗子,年年都活人无算。” 诸葛酒尊忙道:“还没请教神医高姓大名?” 那郎中说道:“不才姓公孙,叫公孙咳。” “咳嗽的咳?” 正是,盖因不才出生之日,家父咳个不停,是以一怒之下就为孩儿取了这么个名字。” 诸葛酒尊想了想,便自笑道:“好父亲,好孩儿,好名字,好爽快,想不到笑公爵公孙 兄居然生下了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可喜可贺。” “笑公爵?”铁老鼠当时怔住,道:“莫非这位……这位神医的老子,就是公孙世家的 老爷子公孙我剑?” 公孙咳哈哈一笑,说道:“不要又老子又孙子了,总之,公孙咳的老子就是公孙老爷 子,这一点倒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 诸葛酒尊睑上立时露出了振奋之色,道:“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人病了……” “不是病,而是受了伤!”公孙咳道:“实不相瞒,郭堡主中了血花莲之事,不才早已 知道。” 诸葛酒尊一怔,道:“原来你是为了郭堡主跟到这里来的?” 公孙咳点点头,道:“不错。” 诸葛酒尊忙道:“救人加救火,就请神医从速入内为郭堡主治疗。” 公孙咳“唔”了一声,向邝火欠了欠身,又故意气他一气,道:“不才可以进去吗?” 邝火咳嗽两下,虽然心里还是不相信公孙咳有甚么治病疗伤的本领,但碍着诸葛酒尊在 旁,也只好含糊地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而就在这时,岳小玉的哭声忽然传了出来。 岳小玉的哭声一传出,诸葛酒尊的一颗心就向下沉了。 这种哭声,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甚么佳兆。 众人进入了厅子,只见郭冷魂已面如金纸,硬挺挺地躺在地上,而岳小玉则俯伏在他的 身上大哭不已。 诸葛酒尊在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没有昏倒过去,甚至连在他身边的邝火, 也觉得这位中原第一奇丐的身子有点摇摇欲坠之感。 最镇定的只有一个人,那是公孙咳。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把岳小玉抱开,然后就用九支金针插在郭冷魂的身上。 岳小玉不知道这些金针是用来救人的,还以为公孙咳想再伤害郭冷魂,但诸葛酒尊立刻 向他解释,说公孙咳是个很了不起的神医,他是在用金针插穴之法,,希望可以把郭堡主救 活过来。 只见公孙咳在郭冷魂身上插了九支金针后,又用右掌抵住他的胸口,口中还不断念念有 辞,众人虽然与他相距不远,却也听不懂他到底在念些甚么。 说也奇怪,就是这样,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光左右,郭冷魂面上的金芒已渐渐消退,而且 居然还出现了一丝淡淡的血色。 而且,他那僵硬了的手指也可以活动起来了。 岳小玉高兴得为之雀跃三尺,兴奋地说道:“郭大哥没有死!他仍然活看!” 公孙咳冷冷一笑,道:“他当然仍然活着,刚才他只是穴道血气闭塞而已,但若由庸医 诊断,只怕已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放进棺材里!” 岳小玉道:“郭大哥是不是可以脱离险境了?” 公孙咳道:“脱裤容易脱险难,他现在还可以再活三个时辰。” 邝火陡地暴跳起来,怒道:“公孙…神医,你说甚么?” 公孙咳道:“你又不是个聋子,难道我还说得不够清楚吗?” 邝火颤抖看说:“你不是说过可以起死回生吗?” 公孙咳道:“你今年几岁了?人家说甚么你都信个十足十,难道你以为一个人咽了气之 后,真的还可以治愈过来吗?” 邝火胀红着脸,过了好一会才道:“但郭大堡主现在还没有咽气,而且连面色也好看得 多。” 公孙咳道:“那是因为我用了大量内力支撑着他。唉!经过这么一搅,不才又最少损折 了一个月的功力啦!” 邝火怒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只损耗了一个月的功力,简直是微不足道!” 公孙咳嘿嘿一笑,道:“不才每年治病逾百宗,若次次救人都损耗一个月的功力,只怕 不到半年就得一命呜呼去也!” 邝火一怔,半晌才道:“但郭大堡主和别的病人不同……” “有甚么不同?”公孙咳冷哼一声,道:“是不是有三颗脑袋、八条胳臂?” 邝火睑色一变,正待发作,诸葛酒尊已喝道:“不要再争吵啦!就让郭堡主再活三个时 辰算了!反正这三个时辰也算是白白捡回来的,若再去求人,只怕大家的面皮都会变得花花 烂烂。” 公孙咳瞪了诸葛酒尊一眼,忽然笑道:“诸葛大叔不必激将,小侄若没有两下子功夫, 还不敢在大叔面前献丑。” 诸葛酒尊故意板着脸,道:“你现在是不是两下子功夫全都已经耍出来了?” 公孙咳道:“小侄只用了一下子功夫,还有另一下子功夫,看来也非要使出来不可 了?” 诸葛酒尊道:“第二下子又是甚么功夫?” 公孙咳道:“用药。” 诸葛酒尊道:“用甚么药?” 公孙咳道:“说到要用甚么药,那就考究功夫的很了,像郭堡主那样的伤势,只要用错 了一分药,无论是过轻或者是过重,都会酿成万劫不复的悲剧。”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说道:“郭堡主中了血花莲掌力,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悲剧,天下 间,该死的人何止千万,但这些人个个平安大吉,却要让郭老弟来受此灾劫!” 公孙咳冷冷道:“这是命数如此,诸葛大叔休再罗嗦!” 他说话的方式甚是奇特,有时候嘻笑怒骂,但有时候却一本正经,绝对不假辞色。 诸葛酒尊虽然初次与公孙咳见面,但跟其父笑公爵公孙我剑却已相识了数十年,素知公 孙我剑为人荒诞不经,每喜凭一己之喜恶而行事,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是以诸葛酒尊也不 以为忤。 公孙咳又再仔细观看了郭冷魂一会,才把背上的药囊解了下来。 他从药囊里找出了七八个瓷瓶子,分别倾出了数颗至十数颗药丸,然后又很小心的把所 接着,公孙咳又在药囊里拿起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玉葫芦;他把塞子找出,从葫芦里倒出了 半杯以血非血,似酒非酒的汁液来。 岳小玉觉得很古怪,忍不住便问道:“这是甚么东西?是否琼浆玉液?” 邝火眉头一皱,心想这小子非要大碰钉子不可,谁知公孙咳却对岳小玉和颜悦色,微笑 着答道:“你说对了一半。” 岳小玉道:“是前一半对了?还是后一半对了?” 公孙咳又微微一笑,道:“前一半不完全对,后一半也不完全错。” 岳小玉奇道:“这是甚么意思?” 公孙咳道:“这玉葫芦里装着的并不是琼浆玉液,而是蝎浆毒液!” 邝火闻言,面色倏变道:“这岂不是毒药吗?” 公孙咳笑道:“当然是毒药,而且毒性之烈,连三贞九烈的女人也比不上。” 邝火哼一声,道:“女人三贞九烈和毒性猛烈简直是风牛马不相及,怎可混为一谈?” 铁老鼠却问道:“公孙先生把药丸掺放在毒药之中,未知用意何在?” 公孙咳笑笑道:“当然是给郭堡主服下。” 邝火神色骤变道:“公孙先生莫非欲凭此法来减轻郭大堡主所受痛楚?” 公孙咳道:“正是如此。” “万万不可!”邝火怒道:“你若没本领治好郭大堡主的掌伤,大可速离此地,若要毒 杀于他,邝某绝不答允!” 公孙咳骇然道:“邝庄主何出此言?不才几时说过要毒死郭堡主了?” 邝火道:“你不是说要用毒药喂给郭堡主吗?” 公孙咳道:“是呀!但这毒药尽管可以毒死咱们这里每一个人,但郭堡主喝了下去,却 反而只会有益无害!” 邝火陡地呆住,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公孙咳瞪了他一眼,道:“你若中了血花莲掌力,也不会给这种毒药毒死!” 邝火奇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岳小玉也瞪了他一眼,道:“你还不明白吗?这自然是以毒攻毒,两种毒性相生相克的 结果了。” 公孙咳哈哈大笑,道:“聪明!聪明!一点就透!” 他一面笑,一面把混和着几种药丸的蝎浆毒液倒入了郭冷魂的嘴里。 诸葛酒尊长长地吐出口气,道:“郭老弟总算有救了!” 公孙咳却摇摇头,道:“还是差得远啦!” 诸葛酒尊吃了一惊,道:“你不是已经用了药吗?难道这样还保不住郭堡主的性命?” 公孙咳叹息一声,道,“若是别的伤毒,小侄保证可以药到回春,但血花莲掌力… 唉,请恕小侄无能为力了!” 邝火陡地暴跳起来,戟指怒道:“俺早就知道你这种人靠不住……” “住口!”诸葛酒尊脸色一沉,道:“这里虽然是你的地方,但老叫化却要斗胆,请阁 下安静一些!” 邝火立刻闭嘴,诸葛酒尊接看又道:“若不是公孙大夫全力保住郭堡主的性命,郭堡主 现在早已咽气,所以咱们就算再焦急,也不能把事情责怪在公孙大夫的身上!” 邝火闻言,知道诸葛酒尊所言属实,只好连连赔礼,向公孙咳表示歉意。 公孙咳干笑两声,道:“邝庄主是急人之难,才会有此失常举措,不才又怎会放在心 上?但郭堡主的掌伤,只怕很难有治愈的希望了。” 诸葛酒尊心中一沉,道:“贤侄可否再想想办法?” 邝火道:“俺愿倾尽全力,为郭大堡主此事奔波。” 公孙咳沉吟了片刻,才道:“不才先前卖了一番功夫,虽然未能使郭堡主化险为夷,但 如今估计,也最少可使郭堡主多活一个月左右。” 诸葛酒尊摇摇头道:“一个月太少了,最少也要他再活一百年!” 公孙咳道:“要他再活下去,也许只有一个办法。” 诸葛酒尊忙道:“愿闻其详。” 公孙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把郭堡主带上饮血峰,向血花宫宫主练惊虹求取解 药。” 诸葛酒尊“啊”的一声叫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怎么连这最简单的事情也想不出 来!” 但公孙咳却冷笑道:“这法子说来简单,其实却比登天这难!” 岳小玉奇道:“却又何难之有?” 公孙咳哼了一声,道:“血花宫宫主练惊虹,是武林中最难缠的大魔头,他有两个外 号,第一个是“茹毛饮血鬼独夫”,另一个则叫“六亲不认断肠人”,嘿嘿,只要听听这十 四个字,就不难想像得到他是何等样人了。” 邝火愤然道:“练老魔简直就不是个人!” 岳小玉望看邝火,忽然道:“你为甚么要骂练惊虹?” 邝火道:“他把郭大堡主害得不似人形,俺自然要骂他!而且还要骂个够本够利!” 岳小玉道:“怎样才算够本?你又怎知道郭大哥一定是练惊虹打伤的?” 邝火气忿地说道:“血花莲掌力是练惊虹的独门武功,郭大堡主给这种歹毒的掌法伤 了,那自然是练惊虹干的好事!” 诸葛酒尊大不以为然,道:“只怕未必。” 邝火道:“不是练惊虹又是谁?” 诸葛酒尊道:“若是练惊虹亲自施展血花莲掌,郭堡主只怕已挨不到这个时候了。” 公孙咳也点头同意,道:“诸葛大叔言之成理,照小侄判断,伤害郭堡主之人,多半是 血花宫中其他高手。” 诸葛酒尊白眉紧蹙着,说道:“血花宫门下,会有多少高手懂得使用血花莲掌力?” 公孙咳道:“据家父估计,应该不出三人。” 诸葛酒尊沉吟道:“待郭堡主稍微清醒,大可向他问个明白。” 公孙咳摇摇头,道:“在这一个月之内,郭堡主是再也不会清醒过来的。” 诸葛酒尊一怔道:“为甚么会这样?” 公孙咳道:“因为他中了血花莲掌力在前,又服下蝎浆毒液在后,全身力气都已虚耗 了。”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实在是太难为了他。” 公孙咳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说难为了小侄?不说难为了自己?” 诸葛酒尊讪讪一笑,接看把话题岔开道:“令尊大人近来如何?” 公孙咳两眼一瞪,说道:“除了他身上的虱子之外,又有谁会知道他近来是怎样?” 岳小玉奇怪地望着公孙咳,道:“你父亲身子很肮脏吗?是不是每个月才洗澡一次?” 公孙咳摇摇头,道:“家父的身子一向保持得很干净,他每逢生日都一定洗澡的。” 岳小玉“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地说道:“这就难怪身上有虱子了。” 公孙咳捣着鼻子,道:“但他身上的虱子,全都不姓公孙,而是姓丐。” 岳小玉奇道:“这是甚么意思?” 公孙咳说道:“像咱们公孙世家那样显赫的武林望族,又怎会有甚么虱子?只不过家父 喜欢跟丐帮的叫化混在一起,所以久而久之,丐帮大大小小老老嫩嫩的叫化子身上的虱子, 都跳到我父亲的身上来了。” 岳小玉听后皱眉道:“怎么不除掉它们?” 公孙咳说道:“我除掉过一只,是雌虱。” 岳小玉大是奇怪道:“你怎知道那一只虱子是雌的?” 公孙咳道:“那只倒楣的虱子肚子十分肥大,必然是有了身孕,既有身孕,自然是雌虱 了。” 岳小玉笑道:“你怎样对付它?” 公孙咳道:“用指甲戳死它,虽然手法不怎么纯熟,远不如丐帮那些大叫化、小叫化、 老叫化、嫩叫化,但我内力深厚,所以戮下去的时候,只听见“必剥”一声,接看那雌虱惨 叫两下就一命呜呼去了。”岳小玉听得津津有味,道:“这很有趣。” “不是很有趣,而是很残忍!”公孙咳摇头叹气,道:“就是为了干掉这只母虱,家父 把我臭骂了九百二十八顿。” 岳小玉一怔道:“你为父除虱有功,本该重重有赏才对,何以还要挨骂?” 公孙咳道:“家父说:“虱子也是有生命的,常言道蚂蚁尚且偷生,虱子自然也不例 外,它只不过在我身上跑跑跳跳,正是优悠自在,与世无争之隐士也,但你不由分说就用内 家指力将它杀掉,这样跟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又有甚么分别?” 岳小玉想了想,道:“他这样说,倒也不无道理。” 公孙咳道:“当然很有道理,所以我这个儿子听完之后,就差点没有吐血!” 诸葛酒尊心中不由哇哇叫好,忖道:“在江湖上,我这个老叫化已经是罕见的怪物了, 但跟公孙我剑父子相比,却连人家的一只脚趾也不如。” 他以为公孙咳还要和岳小玉扯下去,谁知道公孙咳话题一转,两眼直望看诸葛酒尊道: “听说诸葛大叔和郭堡主十分投契,对吗?” 诸葛酒尊不知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听见公孙咳又自说 道:“但小侄跟郭堡主可没有甚么渊源,我出手救他,全然是奉了老父之命而行事而已。” 诸葛酒尊忙道:“两位的高义隆情,老叫化自当刻骨铭心,一辈子都会永远记看他妈的。” 他不愧是个稀奇古怪的老怪物,居然在低首下气答谢之余,还会在后面加上“他妈的”这三 个字。 若是换上别人,只怕非要大发脾气不可,但公孙咳却毫不在意,接着说道:“不是小侄 藉辞推搪,也不是小侄贪生怕死,登饮血峰之举,小侄是万万不能奉陪的了,此后,郭堡主 祸福之门,就全操掌于大叔手上,但愿诸位此一去也,路上福星高照,回来之日个个大吉平 安,那就无量寿佛兼阿弥陀佛得很了!” 岳小玉叫道:“你是不再照顾郭大哥啦?” 公孙咳道:“不才悬壶济世,所救的绝不只是一两个人,倘若我也跟你们登上饮血峰, 那就未免太费时失事了,再说,你们就算全都有去无回,统统死在血花宫里,也只不过是死 了几个人而已,要是连公孙咳也葬身魔域,日后只怕不知会有几许伤病之人,无辜地死于庸 医之手,一念及此,还是要自我奉劝一句:“良医不立危墙之下也!” 诸葛酒尊咳嗽两声,道:“贤侄所言有理,小岳休再阻大夫了。” 岳小玉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晚辈遵命!” 公孙咳嘻嘻一笑,道:“来日方长,只要大家都不死,以后一定可以再见。” 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大厅。 邝火苦笑了一下,目注着诸葛酒尊道:“这下子可有得瞧了,容四公子先来,公孙大夫 随后,中间又还夹着了展独飞、郭堡主,正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置才好?” 岳小玉道:“事无大小,总有先后轻重之分,邝庄主不妨慢慢思索,然后才出主意不 迟。” 邝火目光一转,盯在他的脸上,道:“你年纪虽小,但鬼主意倒不少,俺现在正要问一 问,你敢不敢上饮血峰?” 岳小玉扁了扁嘴,道:“为了郭大哥,十八层地狱也要闯一闯再说!” 邝火道:“话儿到说得够响亮,只怕还没进入血花宫,你就已经给吓得心胆俱裂,满地 乱爬。” 岳小玉道:“我害怕的话,自会抱着诸葛前辈的大腿,不信他不来救我!” 诸葛酒尊不禁大笑,他笑了好一会,才道:“血花宫绝不是甚么可怕的地方,尤其是老 叫化,跟宫主练惊虹十分相熟,此一去也,包管可以水到渠成,顺利完成任务。” 岳小玉一怔,邝火也“咦”的一声,道:“诸葛前辈和练…练惊虹真的很相熟吗?” 诸葛酒尊又呵呵一笑,道:“提起练惊虹,别人也许会心惊胆颤,但老叫化以前经常跟 他喝酒,也经常打架,他的压箱底玩艺儿,老叫化是一点也不怕的,所以此一行也,实在是 大大的优差,你们谁都不必跟看去。” 岳小玉眯看眼,道:“既是优差,晚辈更加非去不可。” 铁老鼠也道:“郭堡主身受重伤,要些人照应照应也是好的。” 岳小玉道:“铁兄所言极是,况且血花宫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晚辈很想前往一开眼 界。” 诸葛酒尊脸色陡地沉下,道:“老叫化主意已决,你们谁都不必多说!”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江湖上果然是人心险诈,公孙大夫固然如此,想不到诸葛前辈 也是同样工于心计!” 铁老鼠一怔,道:“小岳子何出此言?” 岳小玉冷冷道:“若照小岳推算,郭大哥中了血花莲掌力之后,一直不曾上饮血峰取解 药,必然有着某种难言之隐,他既可能跟血花官有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也可能根本不屑向 练宫主求药。” 诸葛酒尊道:“那又跟公孙大夫有甚么关系?” 岳小玉道:“公孙大夫说郭大哥力气耗尽,所以将会晕迷整个月之久,嘿嘿,说来似模 似样,但我小岳却偏偏不怎么相信。” 诸葛酒尊心中暗暗惊诧,道:“你继续说下去!” 岳小玉道:“公孙大夫是故意让郭大哥不省人事,好让咱们更容易向血花宫求药。” 诸葛酒尊脸上的神情更惊诧了,道:“好小于,你真是甚么都想得出来!”虽然他并不 直接承认岳小玉所说属实,在但众人从他的面色,已知道岳小玉所言,实在是不中亦不远 矣。岳小玉向着诸葛酒尊看一眼,接着又缓缓道:“还有,前辈对小岳子也可算是用心良 苦,想那血花宫宫主的外号既称为“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叫做“六亲不认断肠人”,显见 是人性灭绝,心狠手辣之辈,以前辈嫉恶如仇,潇洒任性的性格,又怎会跟练惊虹有甚么交 情,你是有心把晚辈抛开,免得缚手缚脚才是真的。” 诸葛酒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然后才喟然叹道:“你很聪明,很厉害,老叫化 真是自愧弗如!” 岳小玉哂然一笑,道:“前辈是不是认为小岳子言出无状?” 诸葛酒尊道:“你说的都是事实,但却未免是太锋芒毕露一些。” 岳小玉道:“晚辈会记住前辈教训的话。” 诸葛酒尊道:“你是个资质极佳的孩子,但要记看老叫化一句忠告,切莫聪明反被聪明 误,做事必须要留有余地,你明白吗?” 岳小玉神态恭谨地说道:“是,晚辈明白。” 诸葛酒尊微微笑道:“你若真的能够明白,老叫化也就放心了,但无论如何,你是不能 到血花宫的。” 岳小玉委屈地说道:“但我真的很想和郭大哥在一块儿。” 诸葛酒尊叹了一声,道:“老叫化知道你很有义气,也知道你愿意跟郭堡主同生同死, 但血花宫之行,你去了绝不能给郭大哥任何的帮助,倘若因此而无辜断送了小命,又叫我这 个老骨头怎样向郭大哥交代?” 铁老鼠也在劝岳小玉,说道:“诸葛前辈是为了大局着想,须知他也有他的困难…” “不要再说了,小岳子一切都很明白”岳小玉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好,我不去!” 诸葛酒尊这才展颜一笑,道:“这才是听话的乖孩子。” 铁老鼠和邝火却同时道:“我却非去不可。” 诸葛酒尊正在沉吟着,半晌才道:“但这件事极其危险,一个弄不好,非但救不了郭堡 主,就连咱们也会处身于险境之中!” 铁老鼠道:“晚辈不怕。” 邝火接道:“俺也不怕。” 诸葛酒尊道:“但人多并没有用,万一练老魔以为咱们向他大兴问罪之师,恐怕形势将 会更为不妙。” 铁老鼠道:“邝庄主不宜轻出,他应该守在这里才是。” 邝火两眼一瞪,道:“这算是甚么道理?” 诸葛酒尊想了一想,道:“铁老弟之言,也不无道理,饮血峰之行,就让老叫化和我老 弟一力承担好了。” 邝火还想争辩,诸葛酒尊又已经道:“本来,老叫化只打算独个儿带着郭堡主上饮血峰 的,但既然铁老弟也有这份心意,老叫化也不想拒人千里之外,但邝庄主是气节帮帮主,如 今正是百废待兴之际,着实不宜轻率离巢,再说,展枪王在这里被人劫走了,邝庄主也得查 个水落石出才对。” 邝火双肩一耸,叹道:“真是乱七八糟,事事都不如意。” 诸葛酒尊淡然笑道:“人生不如意之事,本来就占了十之八九,总要镇定对付,正是兵 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自己方寸不乱,再大的障碍也可迎刃而解。” 邝火点了点头,道:“前辈高论,令人获益匪浅。” 诸葛酒尊呵呵一笑,道:“这不是甚么高论,只是老生常谈而已。” 邝火默然半晌,道:“前辈打算何时启程?” 诸葛酒尊道:“从这里往饮血峰,大概半个月行程左右而已,所以时间方面,倒不算怎 么急切,不如就在这里叨优一宵,明儿个清早才再赶路。” 铁老鼠道:“如此也好,大伙儿折腾了半天,也已弄得很疲累了。” 邝火却紧皱着眉,不再说话。 这时候,金德宝走了过来,问岳小玉道:“咱们的老子不见了咱们,只怕都已急如锅上 蚂蚁。” 岳小玉道:“你老子也许急得快要撒尿,但我的老子才不紧张哩!” 金德宝道:“话可不是那样说,我看得出,你父亲其实是很疼爱你这个宝贝儿子的。” 岳小玉道:“你记挂着老父,可以先行回去。” 金德宝道:“你呢?” 岳小玉道:“迟几天再回去。” 金德宝一怔,道:“那么这几天你在甚么地方蘑菇?” 岳小玉道:“海洞天空,总不信找不着容身之所。” 金德宝道:“但咱们只是出来混了一两天,就已弄得遍体鳞伤,焦头烂额。” 岳小玉道:“你害怕了?” 金德宝道:“我甚么都不怕,但咱们终究不是江湖人。” 岳小玉不服气,道:“江湖人是怎样的?” 金德宝说道:“江湖人最少也应该懂武功,和有着丰富的江湖经验,但咱们两样都不 行,简直就是一对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每个江湖人一生下来就懂武功,才戒了吃奶就会有着丰 富的江湖经验?” 金德宝呆了一呆,才说道:“当然不是。” 岳小玉冷冷道:“这就是了,咱们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儿,就算现在才开始学,也是 为时未晚。” 金德宝怔了半天,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果然很有拚劲,我比不上你了。” 岳小玉道:“你泻气了?” 金德宝摇摇头,道:“胖宝宝没有泄掉甚么气,只是胖宝宝向来就没有甚么大志,也没 有想过要成为一个武林中人。” 岳小玉道:“但我很想做个江湖人,很想在武林中大干一场。” 金德宝道:“以你的性情,大干一场是不过瘾的,最少也要大干七八十场才够滋味。” 岳小玉苦笑一下,道:“你倒比我还更了解小岳子。” 金德宝道:“胖宝宝虽然不怎么聪明,但和你已经是多年出生入死的死党了,难道连你 是个怎样的人都看不出来吗?” 岳小玉瞧着他圆圆大大,却又瘀痕满布的脸孔,道:“老朋友,咱们是不是注定要分手 了?” 金德宝叹息一声,道:“天下本无不散之筵席,你不要难过,好好的去干,总有一天, 我会听见江湖上的人说:“岳小玉,他真棒!不愧是江湖上的大英雄、大侠士!” 岳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握住了金德宝的手道: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就在这时候,诸葛酒尊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道:“你们岳小玉立刻拉着金德宝的手 向外走,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会回来。” “回来?你知道这是甚么地方吗?” “我知道,这就是江湖,我要成为江湖人,我要在江湖中行走死而无悔!” 他虽然年纪细小,稚音未改,但最后那句话,却是说得铿锵有力诸葛酒尊怔怔地望着 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充满他目送着岳小玉和金德宝并肩离去,而邝火却忽然 走了过来,诸葛酒尊点点头,邝火又问道,“他俩会不会再回来?” 诸葛酒尊缓缓道:“胖的不会,聪明绝顶的小岳一定会再回来邝火道:“诸葛前辈是不 是想传授他一些武功?” 诸葛酒尊摇摇头道:“不想。” 邝火道:“但他肯定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 诸葛酒尊道:“所以我才不敢传授他任何武功。” 邝火道:“你怕他会走火入魔?” 诸葛酒尊道:“不是怕他走火入魔,而是我不配做他的师父。” 邝火抽了一口凉气,道:“以前辈的盖世绝艺,又怎会不配?” 诸葛酒尊叹了一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叫化的功夫然绰绰有余,但要是遇 上了真正的绝世高手,却也难以讨好得去。” 邝火眉头一皱,道:“那么,以前辈之见,当今武林,谁可配称?” 诸葛酒尊沉吟片刻,才道:“八十年前,武林中绝顶高手仅三至来,却呈现出各有千秋 之势,就像长白山太乙真人,以至血花宫宫主正一邪,已经是不相伯仲,难分轩轾之局。” 邝火道:“然则以前辈所见,是否只有太乙真人那样的武学大宗父?” 诸葛酒尊道:“这是很难说的,拜师学艺,最讲机缘,至于师父最为重要。” 邝火点点头,道:“难道前辈跟小岳还不够投缘吗?” 诸葛酒尊道:“别的事情上甚投契,但要老叫化传授他武功,却是邝火道:“他若再回 来,我如何对之?” 诸葛酒尊道:“不必过分执着,任其发挥,让他多点磨练磨练,将来,他自有他的造 化。”邝火点头称是,但实际上,心里却还是并不完全明白的,但他也没有再问下去,因为 他知道,就算自己打破沙锅问到底,仍然是不会完全明白过来的。 诸葛酒尊又再去看顾着郭冷魂。 他已决定上饮血峰,冒一冒险! 在龙神庙,香火仍然十分鼎盛,但庙祝岳老石的脸色,却比神案上的香灰还更难看。 岳小玉已经回来了,但他接着却对岳老石道:“我要离开平阳城,到外面去闯一闯。 岳老石气得连脸都灰了,道:“闯一闯?你凭甚么本领到外面去闯?” 岳小玉道:“不凭甚么,就凭着我是你的儿子!” 岳老石嘿嘿冷笑,道:“你真是有趣极了,比起猪槽里最有趣的一只小猪还更有趣,但 不管多么有趣的小猪,终究还是个猪,除了吃猪馊水之外,又还能有甚么作为呢?” 岳小玉昂起了头,道:“我不是小猪,你也不是小猪的父亲。” 岳老石冷笑道:“你错了,你是小猪,我是老猪,咱们是猪父猪子,你猪我猪,现在能 够有两顿安安稳稳的米饭啃进肚子里,已经是幸福之极!” 岳小玉道:“放屁!” 岳老石瞪圆了眼,道:“放肆!你现在是对甚么人讲话?” 岳小玉道:“龙神庙的庙祝老爷,我的老爹。” 岳老石冷冷的说道:“你竟敢骂我放屁?” 岳小玉道:“这世间上人人都会放屁,做父亲的同样也会放屁!” 岳老石铁青着脸,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岳小玉道:“我若越来越像话,就会变成了小猪。” 岳老石道:“做猪有甚么不好?” 岳小玉道:“我不想有一天,任由他人宰割,所以…” “所以怎样?” 岳小玉道:“所以我要练武功、闯江湖,做一些我们家族里以前从来也没有做过的事 情。” 岳老石忽然笑了,笑得很奇诡,笑得很古怪。 “你真的很想练武功?” “是的。” “那么,你打算拜甚么人为师?”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可以遇上明师的。” 岳老石沉默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道:“你跟我来。” 岳小玉不知道父亲想到了甚么主意,但却也只得跟着岳老爹走。 岳老石杷岳小玉带到庙后的一间石屋子。这石屋子四周十分荒凉,连门前的一口井也已 干涸了很久。 岳老石把木门推开,只见屋内满布蛛丝,家具也早已霉烂不堪。 岳小玉很少到这里,因为这里太单调,也太肮脏了。 而且,岳老石曾经对他说道:“这屋子是一个屠夫的,后来他死了,就把这屋子送给了 我。” 岳小玉不喜欢屠夫,所以也不喜欢这屋子。 但这时候,岳老石却把他带到这屋子里。 屋子很深沉,而且有着一种怪异的气味,这气味虽然不致于中人欲呕,但闻着了却也是 极不舒服。 岳小玉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但他却一直忍耐着没有追问。 他知道迟早会知道原因的。 只见岳老石用手抹了抹一张椅子,而他才坐下去,椅后就有一条蜥蜴受惊地窜了开去。 岳老石把椅子抹了几下,然后就坐在椅上。 岳小玉心想:“这霉椅还不坍塌下来,倒也算是个奇迹。” 只见岳老石坐在椅子上左右顾盼,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十年,转眼又已二十年 了!” 岳小玉心中纳罕道:“二十年,那是甚么意思?是不是说这屋子的屠夫已经死了二十 年?” 岳老石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接道:“你真的很想成为一个武林高手?” 岳小玉道:“做不做高手都没相干,但总不能做个小猪。” 岳老石脸色一沉,倏地喝道:“这句话才是真真正正的放屁!” 岳小玉一懔,岳老石接着又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身为武人,永远只能往高处 攀,若是不伦不类,倒不如甚么武功都不练。”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孩儿还是不怎么明白。” 第 六 章 岳老石冷冷一笑,道:“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人在江湖,也只有顶尖儿的第 一流高手才能干出轰轰烈烈的大事。” 岳小玉虽然心中大不以为然,但一时间却也想不出甚么话来加以反驳,也就只好点了点 头,道:“也许如此。” “甚么也许如此?根本就是如此!”岳老石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这屋子从前的 主人是谁?” 岳小玉道:“是个屠夫。” 岳老石摇摇头,道:“不,这屋子从前的主人,并不是甚么屠夫,我以前只是随便乱说 而已。” 岳小玉“哦”了一声,忖道:“老子骗儿子,那是稀松平常之极的事,我自然不会怪你 来着。”但心里却又很想知道其中真相。 只听见岳老石叹了口气,又道:“这屋子的主人,其实是一个武林高手,但他在江湖上 完全没有半点名气。” 岳小玉奇道:“既是高手,又怎会是藉藉无名之辈?” 岳老石道:“你说这句话就已经错得厉害之极,在江湖之上,有不少高人异士,都是生 性淡泊,视富贵功名如浮云的,他们既不愿意扬名于天下,自然也就不为一般武林中人所认 识了。” 岳小玉道:“但你一定是认识他的,对吗?” 岳老石道:“当然认识,而且已认识了很久,那情况就像是你和胖宝宝一样。” 岳小玉道:“那么说,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岳老石缓缓地点一点头,说道:“是的,咱们可以随时都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对方的 手上,而且从来没有半点迟疑过。” 岳小玉问道:“那位高手,年纪有多大?” 岳老石道:“比我大一点点,所以你该称呼他伯伯。” “伯伯?” “是的,是慕容伯伯。” “慕容伯伯!他原来姓慕容!”岳小玉眸子里闪动着光芒,道:“我听人说,武林中有 四大姓族,其中以慕容和南宫两大世家人材最为鼎盛。” 岳老石道:“从前的确如此,但近十年来,安徽的容氏世家和公孙世家也是人材辈出, 他们的声势已绝不在前两者之下。” 岳小玉道:“那么,以前住在这里的慕容伯伯,是不是属于慕容世家的人?” 岳老石颔首说道:“不错,他本来的确是慕容世家的一份子,但慕容世家的人都不肯承 认他姓慕容。” 岳小玉道:“为甚么?” 岳老石道:“他是个私生子。” 岳小玉年纪还小,对于“私生子”这个名词还不怎么了解,但岳老石也没有再详细地阐 析下去,又自接道:“但这位慕容伯伯的性格十分坚忍,虽然在很恶劣的环境下长大,但依 然学会了一身惊人的武功。” 岳小玉道:“他练的不是慕容世家的武功?” 岳老石摇摇头,道:“不,他很有骨气,除了姓慕容这件事改不得之外,他连慕容世家 最基本的剑法也不屑去学。” 岳小玉奇道:“那么,他又怎能成为一位武林高手?” “是苦练!”岳老石道:“他不练慕容世家的武功,却去练鹰鹤门的“天鹰爪”和“灵 鹤剑”。” 岳小玉道:“如此说来,慕容伯伯应该是鹰鹤门的人了?” 岳老石摇摇头,道:“那又不然,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拜师。” 岳小玉一怔,道:“既不拜师,又怎能练成鹰鹤门的绝艺?” 岳老石道:“偷窥掌门练武,然后自行潜心苦练。” 岳小玉一懔,道:“这可以吗?” 岳老石道:“不管可以不可以,他终于成功了。”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常听人说,偷练人家的武功,是大大的忌讳,难道慕容伯伯不 知道这一点吗?” 岳老石说道:“他怎会不知道,但当时他够胆色、够勇气,甚么事情都干了再说。” 岳小玉道:“爹既是他的好朋友,何以不劝阻劝阻?” 岳老石冷冷一笑,道:“我为甚么要劝阻?难道私生子就不能练武?” 岳小玉吸了口气,注视看父亲道:“你也是个练家子吗?“岳老石的脸忽然变得完全没 有半点表情,道:“你说对了,我本来也是个江湖人。” 岳小玉的神情却兴奋起来,连声音也变得很是激动,道:“但你为甚么一直都不对我 说?为甚么一直都不教我武功?” 岳老石神态冷冷地道:“你为甚么要练武?”、岳小玉大声道:“问得妙极了,孩儿也 想问问父亲,当年你又为甚么会练成了一身的武功?” 岳老石寒着脸,道:“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岳小玉道:“有人逼你非练武功不可吗?” 岳老石道:“不错,那是你的祖父,还有祖母。” 岳小玉道:“他们的决定没有错。” 岳老石道:“但却也使你爹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 岳小玉道:“你杀了人?” 岳老石摇摇头,说道:“在江湖上,杀人并不是错事,只有杀错了人才不可原谅。” 岳小玉沉默着,岳老石接着又说道:“你爹最愚蠢的一件错事,就是带着慕容伯伯去盗 宝。” 岳小玉吃了一惊,忖道:“原来我的老子也曾经干过这种事,真是父子同科,彼此分属 行家是也。” 他心中虽然吃了一惊,但嘴里却说得轻松自在,道:“江湖中盗宝之事,无日无之,那 也不能算是甚么大不了的错事。” 岳老石道:“盗宝之事,虽然无日无之,但凡事总有大小之分,轻重之别。” 岳小玉说道:“你们是去甚么地方盗宝了。 “饮血峰。” “甚么?饮血峰?” “你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吗?”岳老石的脸色立刻一沉。 “我听人说过,那是一个很险峻的峰岭,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掉下万丈深渊,变成粉身 碎骨!”岳小玉临急智生,故意这样说。 岳老石脸色阴暗不定,又望住了儿子良久,才慢慢地接着说下去,道:“在饮血峰,有 一座魔宫,叫血花宫,这名字已很吓人,但若没有亲自到过那里,根本就无法想像得到,那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间地狱。” 岳小玉道:“是不是有牛头马脸的阴差把守着?” 岳老石摇摇头,道:“宫内宫外,都没有甚么牛头马脸,也没有甚么勾魂使者,但只要 进入了禁地范畴之内,任何人都可能在不知不觉间掉进了死亡陷阱。”说到后面一句话,他 的面色已变得青惨惨的,彷佛又再重临到血花宫魔域之内。 岳小玉听到这里,心头也是不禁为之“怦怦”乱跳。 他有胆战心惊的感觉,全然是为了郭冷魂和诸葛酒尊。 他们即将要到血花宫了,而此行凶吉如何,却是难以逆料。 只听见岳老石又慢慢地接道:“那一次,咱们都把自己的本领估计得太高了,而且也显 然小觑了血花宫的防御力量,咱们以为只要小心行事,最少有机会可以接近碧血楼台的…” “碧血楼台又是甚么所在?” “那是血花宫内禁地中的禁地,不要说是外人,就算是血花宫内的高手擅自闯入,也会 死无全尸,格杀勿论。” “既然那地方这么危险,你们何以还是非去不可?” “咱们是为了要盗一本武学奇书!” “是一本怎样的武学奇书?” “咱们始终没有见识过,所以也很难想像得到,这本奇书究竟奇到了怎样的程度。” “它叫甚么名字?” “是倚马……”岳老石才说出了这三个字,忽然脸色骤变,同时闪电般地推开窗子,身 如箭矢般地向石屋外飞了出去。 石屋外有人,总共是三个,但其中一个却垂下了头,襟前还染看一大滩鲜血。 这人虽然垂下了头,但岳老石还是一眼就已认出了他是谁。 岳小玉也认得他,他是金老二,是金德宝的父亲。 岳小玉一看见金老二这副样子,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马上左顾右盼,看看金德宝是否也在附近。 但金德宝不在,而他的老子金老二,却给两个穿着千金貂裘的中年汉子胁持在中间。 天气并不怎么严寒,这两个中年人是否在故意炫耀身上貂裘的价值?倘真如此?那也未 免太可笑了。 但这时候,就算遇上了可笑的人,再可笑的事,岳小玉也已笑不出来,因为金老二受伤 了,而且优势看来十分严重。 而胁持着金老二的两个人,脸上都是深沉阴刻的样子,岳小玉看见了就觉得浑身上下都 不舒服。 但更不舒服的人却是岳老石,他的脸彷佛给一种无形的力量扭曲,甚至连呼吸都似已停 顿。 但实际上,没有呼吸的人并不是岳老石,而是金老二。 岳小玉也许还看不出,但岳老石是个老江湖,他早已看见在金老二的烟堠,最少穿了五 个很深很深的血洞。 那两个穿着貂裘的人静静地瞧着岳老石,过了许久还是默不作声。 但默不作声也是一种压力,甚至会变成一种无形的杀气。岳小玉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 两个人,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些可怕的压力和杀气。 但他毕竟还是初生之犊。 左边那人嘿嘿一笑,道:“在下花鹰,他是花鹤。” 花鹰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眼睛并不是盯着岳小玉,而是盯着岳老石。 岳老石干笑看,这笑声听来有五分愤怒,也有五分勉强。说道:“你们终于找上门来 了。” 花鹰冷笑道:“你已躲了二十年!” 岳老石摇摇头,道:“不是二十年,是三十年,在慕客青烟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已经住 在这里。” 花鹤道:“这里很不错,最适合你这种飞天大盗隐匿。” 岳小玉眉头一皱,暗道:“这倒希奇也矣,原来自己的老子居然是个甚么飞天大盗,岂 不是连铁老鼠仁兄也要称呼他一声前辈吗?” ,只听见岳老石呵呵地笑了笑,才道:“鹰鹤门近年来最杰出的高手,听说就是你们花 氏昆仲了?” 花鹰冷冷道:“不敢!”他嘴里说得谦逊,但神情却是显得甚为傲慢。 岳老石道:“两位此行,未知有何见教?” 花鹰道:“咱们是奉了先师遗命,要追讨回本门所失去的武功!” 岳老石冷哼一声,道:“慕容兄昔年不错曾经偷练过贵门派的武功,但他潜修苦练十五 年初生之犊不畏虎,而且他的胆子本来就很大。 所以,最先开口的人就是他,道:“你们是甚么人?为甚么要伤害金二伯?” 后,已把贵门派的天鹰爪及灵鹤剑去芜存菁,另外又在爪功上加了五招,剑法上添了七 式,然后再重编两本武功秘笈,交还给鹰鹤神君周老掌门。” 花鹤冷冷一笑,道:“简直是一塌糊涂,狗屁不通之举!” 岳老石倏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大师伯狗屁不通!” 花鹤一楞,只听见岳老石又说道:“当年,周老掌门看过那两本重新撰写的秘笈,也大 赞慕容青烟聪明睿智,旷古少有,居然能够偷练功夫而成大器,甚至还更青出于蓝,把鹰鹤 门的武功向更高峰处推展!” 花鹤冷冷道:“这种话,花某从来没听说过。” 岳老石冷冷一笑,道:“当年你的年纪才有多大?就算曾经听说过这番话,只怕也无从 领略周老掌门的豁达胸怀。” 花鹰哼了一声,说道:“你不用狡辞强辩了,当年,若不是你从旁协助,慕容青烟也无 法潜入本门禁地,偷练本门武功!” 岳老石道:“若以这件事来说,咱们确有不是,但当年周老掌门与黑旗寨十九大盗火并 于淮安,到了最危急之际,又是谁来助他一臂之力,终于战胜了一千凶残狠毒的强盗?” 花鹤道:“那自然是先师“白羽圣手”孟大化的血汗功劳。” 岳老石冷笑一声,说道:“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放狗屁!孟大化已给群盗逼得险象环生, 若不是慕容青烟闻讯快马加鞭赶来援助,你们的师父早已在淮安一役就尸骨无存,日后又焉 还有机会可以成为掌门?” 花鹰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 岳小玉心中有气,忍不住大声吼叫着道:“我相信!” 花鹤哈哈一笑,道:“你算是个甚么东西?” 岳小玉道:“总比你们两个怕冷鬼强胜千百倍!” 花鹤脸色倏变,怒道:“你这黄口小儿,真是不知死活!” 岳小玉道:“老子甚么大仗、大阵都见识过了,难道还会怕了你们两个窝囊废吗?” 岳老石喝道:“在两位前辈面前,休得过分放肆。”他这句话倒也很妙,似乎是说: “过分放肆是不可以的,但若干程度的放肆,却是不妨。” 岳小玉是个精灵古怪的孩子,闲言立刻哈哈笑道:“原来两位都是前辈,那倒是失敬之 至。” 突听“呛啷”一声,花鹤已亮剑在手,剑尖遥遥指向岳小玉咽喉。 岳小玉却一点也不害怕,还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 岳老石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真是初生之犊,而自己却一直未曾传授过他任何 武功,这种做法到底是不是错了?” 蓦地,花鹰、花鹤同时松手,胁持在他们中间的金老二终于颓然倒下。 他一倒下,花鹤的剑就已刺了出去。 他这一剑,直刺岳小玉颈际,岳小玉只觉得一股森寒的剑气,就在那刹那之间把自己完 全逼死。 但是真正早已蓄势待发的人,却是花鹰。 花鹰一直都很随随便便的站着,但等到他一出手,他这个人立刻就变得比花鹤手里的剑 还更锋锐。 花鹰的手中无剑,他用的是天鹰爪功夫。 他出手的气势,就像是一座沉寂了千百年的火山,突然剧烈地爆发起来。 那种力量,几乎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得住的。 而且,就在他一出手之际,花鹤的剑也同时改变了方位。 他不再刺向岳小玉,而是从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从下而上斜斜疾射岳老石的左边 小腹。 这两兄弟没有小觑岳老石,一出手就全力以赴。 在他们想像中,这一战可能会在极短暂的时间之内就结束。 而且,他们这一战应该必胜,也必可杀了这个隐伏多年的飞天大盗。 但他们只是猜对了一半。 这一战开始得极快,花氏昆仲一出手就已经是毫不留情的杀着。 从十五年前开始,鹰鹤门就已经是他们师徒三人的天下。 那时候,周老掌门病逝了,由花鹰、花鹤的师父孟大化继任掌门。 当年,为了一件事,鹰鹤门里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争论者分开两派,一派支持周老掌门,而另一派则支持孟大化。 两派所争论的,就是应该怎样处置慕容青烟盗练本门武功的问题。 周老掌门胸襟豁达,而且对门户之见看得很开脱,他极力主张原谅慕容青烟。 他甚至主张把慕容青烟列入鹰鹤门门墙之下,又认为慕容青烟能够把天鹰爪和灵鹤剑加 以改良,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 而更难得的,就是慕容青烟毫不保留地,把改良了的本门招式重新撰写记下,更将之归 还给本门。 但孟大化那一派,却极力反对周老掌门所有主张。 孟大化认为周老掌门的主张,完全是乖悖常理,而且也有违江湖规矩的。 孟大化认为,慕容青烟偷窥鹰鹤门的武功,续而练成天鹰爪及灵鹤剑,无论他的成就如 何骄人,仍然是个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奸贼,此事倘若从宽处置,势必为武林恶例,所以绝 不能轻加饶恕,至于慕容青烟收列在鹰鹤门门下之议,更是荒诞绝伦,令人无法忍受。 至于淮安一役,孟大化绝不承认是由慕容青烟力挽狂澜,该役之胜,全然是本门弟子及 长老高手用性命拼搏回来的。 那一次两派之争,结果是孟大化那一派赢了,周老掌门十分失望,自此之后郁郁寡欢, 终于含恨而殁。 在孟大化接掌鹰鹤掌门后,慕容青烟更加成为该派的大罪人,门下长老弟子,无不欲诛 之,以立功劳。 但鹰鹤门中人,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即使是周老掌门及孟大化,也同样敌不过武功进展神速,不愧是武学上一大奇才的慕容 青烟。 纵然如此,孟大化仍然大声疾呼,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个偷盗本门武功的恶贼严惩。 可是,慕容青烟一直都没有再接近鹰鹤门的人,而他们也找不着来去神出鬼没的慕容青 烟。 有一天晚上,孟大化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慕容青烟出现在周老掌门的墓前,孟大化立刻 率领门下弟子匆匆赶至,但慕容青烟却已走了。 三天后,武林中就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慕容青烟夜闯饮血峰,欲往碧血楼台盗 宝,结果失手死在血花宫云云。 其后,又有人说,慕容青烟并不是独自前往血花宫的,陪他一起冒险盗宝的还有江湖上 著名的飞天大盗“风影子”。 “风影子”并非姓风名影子,这只是那飞天大盗的外号,但知道风影子真正名字的人, 却只有慕容青烟和极少数的人而已。 谁也想不到,龙神庙里的岳老石,原来就是二十五年前鼎鼎大名的风影子。 在不久之前,孟大化也已逝世了,鹰鹤门就由花鹰、花鹤两人执掌大权。 花鹰和花鹤在鹰鹤门中,向来都很得志,而且也一直很想诛杀风影子,以一振鹰鹤门的 声威。 经过一番追查后,两人终于找到了平阳城,并且用严刑拷问金老二。 金老二熬不住,终于把岳老石的身分和盘托出,但花氏兄弟还是没有放过他,他们终于 找到了风影子。 风影子就是岳老爹! 花鹰、花鹤绝未轻敌。 花鹰的爪、花鹤的剑,任何其一都足以独当一面,此际兄弟联手,那威力就更不寻常。 岳小玉睹状,心中暗暗着急道:“这两个怕冷鬼看来有点门道儿,我爹以一敌二,必然 吃亏!”在着急之余,又不免暗自恼恨父亲一直不传授自己武功,否则这时候就可以大派用 场了。 蓦地,只听得岳老石一声大喝,喝声有如霹雳一般,花氏兄弟知道他要奋起精神发招, 自然也是不敢稍有松懈。 只见岳老石在大喝之余,突然“刷刷”连声,十几支钢镖已飞射出手,花鹤出剑极快, 早已把八九支钢镖击落,花鹰见飞镖来势狠疾,也不敢过分托大,只好旋身闪避开去。 岳小玉暗叹一声道:“跟了老子十多年,居然从来不知道他老人家懂得这种玩艺儿,否 则凭小岳子这种人材,早就学上手了。” 心念未已,突听岳老石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道:“此地不能留,咱们走!” “走”字才响起,岳小玉的人已在岳老石胁下。 “老贼休走!”花鹰大喝追来,花鹤的剑更已刺向岳老石背后灵台穴。 岳老石却头也不回,拉起岳小玉便向东北一丛竹林中飞窜而去,他外号叫风影子,轻功 自然是极高明,不消片刻,已把花氏兄弟抛离五六丈远。 岳小玉在父亲胁下,但觉两耳劲风呼呼,身子有如正在腾云驾雾一般,不禁觉得甚为有 趣,忖道:“如此际遇,说书先生已说过七八千遍,想不到老子也有此缘份,可以亲自尝试 一下这种滋味。” 谁知就在这时候,竹林里突然飞出了一只黑色的拳头。 岳老石的去势,已经是快绝无伦,但这拳头却来得更快! 也许,这是因为它来得太突然了,即使是风影子那样的飞天大盗,也无法及时闪避开 去。 既闪不开,结果自然就是中了一拳。 拳头是黑色的,但发出这一拳的人却是个白脸和尚。 白脸和尚的脸很白,又阔又白,但笑起来的时候却露出了两排黄牙,看起来就像只来自 北极的大白熊。 这白脸和尚恐怕最少已有六十多岁了,但身形却是十分硕大,而且腰干还挺得很笔直。 一个这么白白净净的老和尚,怎会有一只黑如煤炭的拳头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的手戴了一只手套。 戴看手套的是左手,所以白脸和尚用的也是左拳。 这一拳太凶、太快、也太突然。 所以,岳老石再也“飞”不起来,立刻身如大石般地沉了下去。 岳小玉又惊又怒,不由破口大骂道:“你是从那里来的秃驴,竟然敢伤我的老子?” 白脸和尚呵呵一笑,道:“贫僧是从天而降的,你老子武功不济,就算死在贫僧拳下, 也是无话可说。” 岳小玉怒道:“天下间许多人的武功都不济事,难道都应该死在你拳下吗?” 白脸和尚呵呵一笑,说道:“好刁的一张小嘴,你可知道你老子干过甚么事情么?” 岳小玉道:“我老子甚么都干,那又怎样了?” 白脸和尚道:“不要再嘴舌逞强了,速速受死可也!” 岳小玉心中一懔,只见白脸和尚的黑色拳头又已飞起。 岳小玉暗叫一声:“今番完也!”谁知白脸和尚这一拳刚打出,三支钢镖就有如品字一 般地射向他的胸膛。 白脸和尚急忙闪避,只见岳老石身形忽然急速跃起,又再连环三掌向他攻了出去。 白脸和尚嘿嘿冷笑,道:“你装死的本领还算不错,但今天贫僧肯定,你是绝对难以讨 好得去的。” 岳老石怪笑一声,瞬息之间,两人又混战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 岳小玉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这个叫黑拳僧的和尚功夫极高,而且花鹰、花鹤又已追了 上来,再打下去,后果实在是难以想像之极。 果然,花鹰、花鹤追上来了。 两人一见黑拳僧缠着岳老石,都是面露得意之色。 花鹰道:“老贼,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花鹤道:“有黑拳神僧仗义出头,岳老头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非要焦头烂额不可!” 花鹰哈哈一笑,道:“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快人心,打得好!” 但黑拳僧却忽然停手,瞪着两人道:“你们是甚么人?” 花鹤道:“在下花鹤。” 花鹰道:“我叫花鹰。” 黑拳僧不悦道:“贫僧跟老岳有过节,那是贫僧的事,又何须尔等在旁推波助澜?” 花鹤道:“这老贼作恶多端,正是人人得而诛之,黑拳神僧肯仗义锄奸,咱们兄弟两人 自当喝采!” 黑拳僧道:“贫僧之事,不必两位多管,快滚!” 花鹰面色倏变道:“黑拳僧,咱们兄弟并无开罪于你,何以总是恶言相向?” 黑拳僧冷笑道:“岳老儿虽然对不住贫僧的妹子,但他终究是一条好汉,贫僧和他厮 打,又岂是你们这些卑鄙小人管得着的?” 花鹤怒形于色,目注着花鹰道:“这简直太岂有此理了!”胶颤巨郦颤郦郦郦郦岷俨郦 黑拳僧两眼一翻,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想跟贫僧打架?” 花鹰道:“你不怕江湖中人耻笑,说你败在咱们兄弟剑下吗?” “放屁!”黑拳僧怒道:“嘿嘿,就凭你们两个废物,只怕连贫僧的衣角都沾不上!” 花鹰、花鹤大怒,终于忍不住出手,和黑拳僧展开了激战。 岳老石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岳小玉道:“你不要再跟着我,快走!” 岳小玉道:“要走就一块儿走!” 岳老石道:“我走不动啦!” 岳小玉道:“这和尚跟两个恶人打得天翻地覆,正是机不可失,为甚么会走不动?” “蠢材!走不动就是走不动,有甚么好解释的?”岳老石怒道:“你若还不离开这里远 远滚你奶奶的,我以后就不认你做儿子。” 岳小玉却道:“做不做你的儿子那是另外一回事,总之现在你不和我一块儿走,我就立 地成佛,绝不独自离去。” 岳老石更怒,正待大骂,谁知才张开了嘴巴,一蓬鲜血就已喷了出来。 岳小玉吃了一惊,急忙扶看他,道:“你受伤了?” 岳老石摇摇头,道:“我没事……” 岳小玉道:“真的没事?” 岳老石咳嗽两声,道:“我说没事就没事,快走!” 岳小玉道:“不!你连走都走不动,又口喷鲜血,我怎可以独自偷生?” 黑拳僧杰杰一笑,道:“岳老儿,你这个宝贝儿子当真孝顺得紧!” 岳小玉怒道:“老秃驴,我孝顺不孝顺,干你屁事!”那知话犹未了,脸上已火辣辣的 捱了一记耳光。 只见岳老石满面怒容,喝道:“小畜生,不懂事理,还口没遮拦,真是丢脸!” 岳小玉苦着脸,黑拳神僧却笑笑道:“该打,该打!”他一面笑着说话,一面跟花氏昆 仲周旋,居然步稳拳猛,还占了上风。 花氏昆仲越打越不是滋味,知道今天遇上了劲敌,花鹤还在死缠烂拚,但花鹰却已早思 退策,忽然说道:“黑拳大师,咱们哥儿俩向来敬重大师为人,但今日不知如何,居然糊里 糊涂地跟大师打了起来,想来也未免觉得十分可笑…” 黑拳僧听得大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甚么?是不是不想打了?” 花鹰忙道:“这一仗本来就不应该打!” 黑拳僧呵呵一笑道:“现在才知道不妙,是不是太迟了一点?” 花鹰道:“人之初,性本善,大师又何苦让暴戾之气缠绕在心间?” 黑拳僧哼了一声,道:“不打就不打,少跟贫僧谈这一套!”说着即停招后退,两眼圆 睁直瞪着花鹰、花鹤二人。 花鹰这才吁一口气,抱拳向黑拳僧道:“大师拳招精妙,在下已经拜会过了,就此告 辞!” 黑拳僧道:“老实说,你们的武功,只要再练七八十年,就一定可以称雄于天下。” 花鹤登时面如紫酱,几乎忍不住又要动手,但花鹰比较持重,急忙制止了他,还匆匆拉 着他离去。 这时候,岳老石的脸色更差了,显然,他的确是曾经结结实实地吃了黑拳僧一拳。 等到花氏昆仲消失了踪影后,黑拳僧又再瞪视着岳老石。 “岳老儿,你以前不是一个美男子吗?”黑拳僧冷冷一笑,道:“但岁月催人老,你现 在再也不是当年的岳公子了!” 岳老石道:“我也想不到你会当了和尚。” 黑拳僧道:“贫僧早已看破红尘,阿弥陀佛。” 岳老石道:“但你这个出家人,却是一点也不正经。” 黑拳僧冷冷的一笑,说道:“贫僧就算再不正经,也不会像你一般,到处勾引女人。” 岳老石叹了口气,道:“大师误会了,岳某何德何能,又怎有资格可以到处勾引女 人。” 黑拳僧“呸”一声,道:“你勾引别的女人,贫僧一概不管,但你把倩晶激怒,这就万 万不可饶恕。” “倩晶?”岳老石道:“她有甚么不妥?” 黑拳僧道:“她说过,非你不嫁。” 岳老石叹道:“岳某缘悭福薄,万万配不上邱姑娘。” 黑拳僧怒道:“贫僧毕生只喜欢两个女人,一个是已经嫁作商人妇的吴柔柔,另一个就 是倩晶,你这老贼,居然把倩晶激怒,使她变作尼姑,嘿嘿,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 岳小玉忍不住插口道:“当然是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黑拳大师嘿嘿一笑,道:“这岂不是太便宜了你的老子?” 岳小玉道:“你妹子做了尼姑,那是命中注定,而且也没有甚么不好。” 黑拳僧道:“现在她应该是个享福的姑奶奶才对。” 岳小玉道:“凡事都要讲一个缘字,你要勉强也是勉强不来。” 黑拳僧道:“贫僧自有贫僧的主意,你乳臭末干,休再插嘴。” 岳老石一挺胸膛,凛然这:“岳某的确曾经辜负了倩晶一番情意,大师既然不谅,就请 当场击毙岳某可也。” 黑拳僧目露凶芒,狞笑道:“你这个薄幸郎,现在总算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该死之至 了。”岳老石道:“旧事不要提,大师要剐要杀,任悉尊便,但犬子无辜,还望大师放他一 条生路。” 黑拳僧瞪了岳小玉一眼,说道:“这小子顽劣任性,肯定是个教而不善的小混蛋。” 岳小玉心里骂道:“你才是秃头老混蛋。” 岳老石却道:“大师说得极是,岳某对此犬子费尽心思,结果还是给他气得半死不活, 真是他妈的之至!” 岳小玉一怔,暗道:“他妈的已很够味道了,居然还要加上“之至”这两个字。嘿嘿, 这真是稀奇极了。” 只见黑拳僧喋喋怪笑,道:“要贫僧放过这小混蛋,倒也不难,只要你肯肝肠寸断而 死,贫僧就会答应你绝不动他一根汗毛。” 岳小玉陡地怒道:“这算是甚么道理?我爹又没有做过甚么坏事。” 黑拳僧道:“他曾经使我的妹子肝肠寸断,最后做了尼姑,现在贫僧要他也肝肠寸断而 死,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之事,那有甚么不对?” 岳小玉道:“你妹子纵然曾经伤心欲绝,但结果并没有死掉呀!” 黑拳僧冷冷一笑道:“她若死了,反倒不会长久伤心下去,所以贫僧现在要你爹肝肠寸 断而死,实在已经便宜了他。” 岳小玉道:“我爹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你少装假慈悲好了。” 岳老石陡地叱道:“小玉闭嘴!” 岳小玉倔强地道:“这老秃驴不通人性,以强凌弱,就算打死了我,我是一千个一万个 不服……”说到这里,黑拳僧已点了他身上五处穴道,连哑穴也一并点了。 岳小玉登时口不能言,动弹不得。 黑拳僧点了他穴道后,然后就拿出了一只很细小的木箱子。 他打开了木箱,从箱里取出了一颗绿豆般大小的丸子,盯着岳老石,才狞笑道:“这是 无药可解的剧毒小丸,你敢不敢吞下去?” 岳老石说道:“我死不足惜,但是犬子…” 黑拳僧冷冷一笑,道:“贫僧是个怎样的人,难道你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吗?我既已答应 过不伤害他一根汗毛,那就一定会履行诺言。” 岳老石凄然一笑,道:“看来,岳某非要相信你不可了?” 黑拳僧道:“你可以完全不相信贫僧说的话,索性放手跟贫僧一搏!” 岳老石道:“我打不过你。” 黑拳僧道:“这只怪你练功不勤,老是耽于逸乐之中。” 岳老石长叹一声道:“大师不必多言,就请赐药吧!” 岳小玉心中大急道:“这药绝对吞不得,索性跟这凶僧拚命,那才是上策!”但他却不 知道,岳老石根本远远不是黑拳僧之敌手,而且刚才吃了一拳,内伤不轻,更加无法再与黑 拳僧周旋。 只见岳老石张开了嘴巴,黑拳僧毫不客气,就把那颗毒九,向他的嘴里抛了进去。 接看,岳老石把毒丸咬碎,面上完全没有半点畏惧之意,黑拳僧不禁为之一呆,继而大 声喝采,道:“果然不愧是一条好汉,难怪倩晶对你一往情深,至死不改了!” 岳老石脸色倏变,颤声道:“甚么,你说邱姑娘已经死了?” 黑拳僧两眼一翻,道:“谁说她死了,你为甚么要诅咒她!” 岳老石这才吐了一口气,道:“原来我会错意了。” 黑拳僧冷冷一笑,道:“虽然她还活着,但却也和死人没有甚么分别。” 岳老石叹道:“不用多说了,总之,我是辜负了她,是我该死。” 黑拳僧道:“现在说甚么都是多余的,贫僧走啦!你若还有点人性,就应该到浮云庵去 看看她。” “浮云庵?” “是的,是玉池峰上的浮云庵,她的法号叫念定。” “可是,我已不久于人世啦!” “就是因为你快要死了,所以更应该去见一见倩晶。” 岳老石呆住,良久不语。 他似已陷入了沉思之中。 岳老石人如木偶,动也不动。 黑拳僧却已走了。 岳小玉虽然年纪还小,但却很精灵,心中已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原来小玉的老子,在 年轻之时甚得女人喜爱,那邱倩晶就是为了我爹而出家的。嘿嘿,天下间为甚么有这许多蠢 女人?甚么非君不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简直就是开自己一生的玩笑。” 若在平时,岳小玉一定会觉得这种事十分滑稽,简直可以让自己捧腹大笑一顿,但这时候岳 老石受伤兼中毒,就算事情再可笑,只怕他也笑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岳老石从沉思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道:“大师果然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 岳小玉心中气恼,忖道:“那老秃驴打了你一拳,又用毒药来害你,还说他不是赶尽杀 绝,真是越老越糊涂。” 虽然他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但知子莫若父,岳老石叹了一口气,又接看说道:“小畜 生,你若以为我吞下的是一颗毒丸,那就错得厉害了!”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拍开了岳小玉 被制住的穴道。 岳小玉的哑穴才被解开,立刻就说道:“那老秃驴给你的终不会是灵丹妙药。” 岳老石面色一沉,道:“黑拳大师虽然行为怪僻,但终究是你的长辈,就连我也不敢对 他无礼,你以后说话若不再检点一些,休怪我不客气。” 岳小玉心中大不以为然,但父亲既然这样说,他也只好点了点头,道:“以后我会记住 了。” 岳老石这才面容稍宽,道:“黑拳大师若要我死,又何必用甚么毒药,他是想吓一吓你 爹,来为邱姑娘出气!” “邱姑娘?她今年几岁了?”岳小玉道。 “她比我年轻三岁。” “只比你年轻三岁?”岳小玉哈哈一笑,道:“那么她也已五十多岁啦!又怎能再叫邱 姑娘?” 岳老石道:“但我从前是这样称呼它的。” 岳小玉眼珠一转,忽然道:“她长得美不美?” 岳老石道:“你问这个干嘛?” 岳小玉道:“没甚么,我只是觉得那黑拳大师的相貌如此丑恶,他的妹子必然也是母夜 叉之流。” 岳老石摇头不迭,说道:“她绝不是甚么母夜叉,而且还是一个很漂亮的美人儿。”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比起我娘亲,又是谁比较漂亮一些?” 岳老石道:“两个都很漂亮。” 岳小玉道:“既然两个都漂亮,你为甚么只娶我娘亲,却把邱姑娘冷落了?” 岳老石道:“小孩子懂得甚么,不要再多嘴。”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娘亲吃醋,所以爹不敢和邱姑娘在一起。” 岳老石面上的肌肉陡地一阵抽搐,彷佛背上给人抽了一下鞭子。 岳小玉望看父亲的脸,忖道:“嗯,我这个说法多半是说对了,但娘亲死了这许多年, 他为甚么一直都不再去找邱姑娘再续前缘?” 岳小玉虽然聪敏灵巧,但想到这里,却是再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岳老石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爹要去见一见邱姑娘,你会不会怪爹?” 岳小玉忙道:“这是好事,我怎会介意。” 岳老石苦笑了一下,道:“若在二十年前,这也许会是一件好事,但现在她已经出家为 尼,而我也已老了,哈哈,哈哈,哈哈!” 岳小玉心中一阵感慨,忖道:“平时看爹爹满脸俗气,想不到他不但身怀武功,而且心 里还隐藏着这段恋情。” “小玉!”岳老石干笑两声,面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道:“你放心,黑拳大师给我服 下的并非毒药,而是一种疗伤药丸,虽然他心里痛恨我对邱姑娘无情无义,但他还不敢真的 把我杀了。” 岳小玉说道:“你真的要前往浮云庵去?” 岳老石道:“不错,我早就应该去找她了。” 岳小玉道:“那我怎么办?” 岳老石道:“你不是说过要在江湖上闯荡吗?” 民小玉道:“但我不懂武功。” 岳老石道:“你可以去学。” 岳小玉道:“跟谁去学?” 岳老石道:“跟谁学武,那就要看看你的机缘了。” 岳小玉道:“你不是极力反对我到处乱闯的吗?” 岳老石喟然叹道:“现在情况不同了,鹰鹤门的免崽子咄咄逼人,我再也不能回到龙神 庙,你也不能再跟着我。” 岳小玉道:“我们真的要分手了?” 岳老石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现在就算再跟着我,也不会有甚么好的结果。” 岳小玉黯然神伤,道:“爹,孩儿一直都顽劣不堪,太令你老人家失望了。” 岳老石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确是顽劣之极,但无论如何,你总是我的儿子。” 岳小玉的眼睛忽然湿润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并不是那种鄙俗,只懂得唯利是图的人。 岳老石走了。岳小玉忽然有着一种空虚的感觉。 他不敢再去找金德宝,也不想回到邝火那里。 他在路上到处游荡,小小的脑袋里乱成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岳小玉来到了一条河流旁边。 河水很平静,但他的心境,却刚好相反。 他在河边坐下,忽然听见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从背后传了过来。岳小玉没有回头,但那 阵马蹄声却越来越近,最后,居然有一匹马停在他的身边。“喂,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蓝色 长裙的女孩?”马鞍上响起了一个人冰冷的嗓音。 岳小玉连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就说道:“没看见。” 那人冷哼一声,道:“她明明是从这条路走的,你怎会没看见她?”岳小玉心中气恼, 也冷哼一声,站直了身子回头便走。但他才走出了两步,肩上就已一阵剧痛。 第 七 章 原来鞍上那人见他不理睬自己,也是心中气恼,不由分说就一鞭抽了过来。 岳小玉的心情本来就已经很不好,这时候无缘无故给人抽了一鞭,更是怒火上冲。 他立刻转身,怒视着马鞍上那人。 只见那人也甚年轻,大概只之有十五六岁年纪,是个神气十足的锦衣少年。 岳小玉怒道:“你为甚么打人?” 那锦衣少年双眉一扬,冷然道:“你敢不理睬我,自然该打!” 岳小玉怒火更炽,冲前想把锦衣少年从马鞍上拉下来,但他还没有沾到人家的衣衫,下 颚又已给锦衣少年飞一脚踢个正着。 锦衣少年哈哈大笑,道:“不知好歹的小无赖,现在总算知道我的厉害吧?” 岳小玉知道打不过对方,只得强忍着这一口气,道:“我看得出你是练过武功的,你厉 害,你好本领,我现在的确不是你的敌手,但总有一天,你也会尝试一下被人毒打的滋 味。”锦衣少年冷冷道:“我只不过随便踢了你一脚,算不上是甚么毒打,瞧你这副贱相, 一定是想再吃吃苦头,才肯告诉我小师妹的下落。” 说着,飞身下马,又要再向岳小玉动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岳小玉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岳小玉吃了一惊,急忙回头望去,立刻就看见了一个年纪和他不相上下的蓝裙少女,正 在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岳小玉给这少女望着,不由心中一荡,暗叫道:“啊呀!这是从那里跑出来的小仙女?”原来这少女长得明眸皓齿,容貌漂亮之极,岳小玉虽然年纪细小,居然也有点神魂颠 倒的感觉。 “你……你是谁?”岳小玉也怔怔地看着她。 蓝裙少女又是一笑,道:“我姓穆,叫穆盈盈,你呢?” 岳小玉还没有回答,那锦衣少年就已怫然不悦地道:“他只是一个小无赖,连跟你谈一 句话都不配!” 穆盈盈冷哼一声,道:“师兄,你又在欺负人了。” 锦衣少年冷冷道:“谁说我欺负他?只不过这小无赖太没礼貌,所以我才出手教训教训 他而已。” 岳小玉瞪着他,却没有反驳。 但穆盈盈却说道:“你有甚么资格去教训别人?简直是笑话!” 锦衣少年吸了一口气,道:“不要再为这点小事罗嗉,现在时候已经不早,我们该回去 了。” 穆盈盈道:“但你打伤了这位小哥儿,岂可一走了之?” 岳小玉忙道:“我没有受伤。” 穆盈盈道:“还说没受伤,瞧,连下巴都给阳肿了。” 岳小王道:“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就算整个下巴都给踢走了,我还是可以活下去 的。” 穆盈盈暝嗤一笑,道:“若连下巴都不见了,那就很不好看了。” 锦衣少年冷冷道:“这小无赖的尊容,本来已经很不好看。” 穆盈盈“呸”了一声,道:“难道你又长得很帅胧?” 锦衣少年傲然这,“由算不坏-” 穆盈盈道:“但你的心肠却坏极了,简直和你师父一摸一样。” 锦衣少年脸色陆地一沉,道:“甚么你师父我师父,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父。” 赵盈盈冷冷道,“我才不跟你的师父练武功,他是个……” “住嘴!”锦衣少年立刻喝止道:“你竟敢在背后说师父的坏话。可知该当何罪?” 鳖盈盈胀千了脸,道:“我可没说过甚么,你不要查柱我-”锦衣少年狡狯地一笑, 道:“我当然不会冤枉你的,但你现在必须要听我的话,跟我回分舵去。” 穆盈盈一跺脚,说道:“真是烦死人了!” 岳小玉看着她,不禁越看越是出神。 他很希望可以再看她几眼,但锦衣少年却已催促她上鞍,两人共骑一马,瞬即绝尘而 去。 蹄声很快就消失了,天地间又再回复了一片静寂。 岳小玉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彷佛活在无数梦境之中。 夜色苍茫,岳小玉的肚子饿了。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寂静的小路向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镇甸之中。 岳小玉实在是很饿了,他真想好好大吃一顿。 正当他在街上徘徊之际,忽然背后有人伸手抓住他的脖子。 岳小玉吃了一惊,想要挣脱,却是谈何容易。 “啧啧啧,你害怕成这副样子,准是做了不少亏心事!”背后那人终于放手,笑嘻嘻的 绕到岳小玉面前。 岳小玉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头发焦黄,颚下胡子稀稀落落,背上又负着一个药囊。正是 言行古怪,医术却高明绝顶的公孙咳。 吕小玉一怔,道:“你怎会在这里?” 公孙咳捏了捏他的鼻子,道:“这一句话,该由我来问你才对。”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 “流浪汉?”公孙咳一怔,接着却哈哈大笑起来,道:“你现在的年纪有多大?就算真 的无家可归,到处流浪,也只能算是流浪小孩而已。” 岳小玉板着险,悻悻然道:“老子的心情不好,绝不欣赏阁下所开的玩笑。” 公孙咳嘻嘻一笑,道:“怎么越说越老气横秋了?照不才看,你绝不是那种器量狭小的 人,喂!我的肚子饥了,你说怎办?” 岳小玉心想:“后面这两句话,已与老子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 只见公孙咳在身上左搜右刮,显然是想找点银两出来,岳小玉直瞪着他,心里只盼望他 身上有越多银子就越好。 谁知公孙咳在自己的身上搜刮了半天,最后才苦着脸道:“我已找得很清楚了,连一两 银子也没有。” 岳小玉登时为之泄气,道:“没关系,咱们去偷好了。]“偷别人的银子?” “不,是偷东西吃。” “这是犯法的!” [借又如何?” “人家又不认识咱们,谁肯借?” “唉,那么只好捱饿了?”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瞧你这副样子,看来也一定和我一样,身上连一两银子也没有 了。” 岳小玉道:“我是个穷小子,身无分文那是十分合理的,但阁下身为武林一大神医,居 然也是囊空如洗,那就未免太呜咽了。” 公孙咳咳了两声,道:“不才的确是囊空如洗,其实,在半个时辰之前,我身上还有六 十两银子的,但刚好遇上了两个债主,各还三十两正,所以就连一两银子也没有了。” 岳小玉怔怔地瞧着他,道:“你欠下人家许多钱债吗?” 公孙咳笑了笑,道:“不算多,就比刚才那两个人来说,我总共才欠他们八千三百六十 两,现在还了六十两,那么就只剩下八千三百两而已。”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八千三百两而已?你怎么会欠下他们这许多钱的?” 公孙咳眨了眨眼,笑道:“不借白不借,反正他们有的是钱,若不借点来使用,又怎对 得起公孙咳的列祖列宗?” 岳小玉道:“就算人家富甲一方,也未必肯借八千多两给你呀!” 公孙咳道:“他们若不肯借,我就不替他们治病。” 岳小玉恍然大悟,道:“老子明白了,原来这是治病的诊金!” “不是诊金。”公孙咳摇摇头,道:“因为不才的师父是条驴子。” “驴子?”岳小玉一呆,半晌才问道:[那是甚么意思?” 公孙咳叹了一声,道:“驴子是十分顽固的,我师父就是这种人。]岳小玉道:“是不 是他规定你替人治病,一律不能收取诊金?” 公孙咳道:“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超过一百两这个数目。” 岳小玉舌头一伸,道:“一百两银子也不算少了,难道你还嫌少吗?” 公孙咳道:“对于贫苦人家来说,一百两当然是个很要命的数字,但对于那些腰缠万贯 的钜贾,一百两简直就连九牛一毛都比不上。” 岳小玉叹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公系咳道:[这可不是吗,好像花鹰、花鹤这两个混球,倘若每人只收取一百两诊金, 那真是太不公平了。]岳小玉吃了一惊,道:“你说的花鹰、花鹤,是不是鹰鹤门的两位掌 门?” 公孙咳道:“不是他们又还会是谁?嗯,你也认识这两个混球吗?” 岳小玉悻悻然道:“这两个恶贼把我爹逼得走投无路,我巴不得在他们的鼻子上各打三 百大拳!”。 公孙咳笑了笑,道:“你就算真的动手,也只能各打三百小拳而已,说句老实话,你现 在年纪还很细小,不要动不动就想揍人。” 岳小玉道:“不是我想揍人,而是许多人都想揍我。]公孙咳道:[你太顽皮,到处惹 是生非,自然会闯祸。]岳小玉冷笑了一下,道:“人在江湖,又有谁可以独善其身?” 公孙咳怔了一怔,继而点头道:“你这句话虽然不错,但百忍成金,能忍让一下的时候 还是尽量忍让忍让的好。]岳小玉道:“不要老是说我,就以你老兄为例,你是否凡事皆可 忍让到底?” 公孙咳干咳两声,道:“那当然是要看情况而定的。” 岳小玉道:“那花鹰和花鹤,曾经患过甚么病?” 公孙咳道:“两年前,这对混球兄弟跟陇北三毒火并,结果都中了毒,又受了伤,若不 是遇上我这个神医,只怕早就呜呼哀哉去也!” 岳小玉冷冷道:“这对兄弟害人匪浅,你若不救他们,反而会是一件莫大的功德。” 公孙咳叹道:“但当时不才身无分文,而且又想借点钱给朋友,所以也就只好救了他们 再说。” 岳小玉道:“既已身无分文,居然还想借钱给朋友。” “就是这样才要命!”公孙咳道:“正是人穷屋漏井水涸,楣运来时万事哀,偏偏这对 对混球兄弟虽然作恶多端,但却满身铜臭,不才大可以在他们身上刮个一万几千,以应燃眉 之急。” 岳小玉叹道:“人等钱用的时候,就会甚么都做得出来。” 公孙咳道:[但先师早有明训,诊金绝不能超过一百两银,所以我只好向花鹰、花鹤两 人借了八千多两,然后又再借给了朋友。” 岳小玉道:“花鹰、花鹤曾经向你讨过债没有?” 公孙咳冷冷道:“他们怎么敢向我讨债?但刚才我遇见这对混球,不清还一点债务实在 说不过去,所以就把那六十两都还给了他们。]岳小玉道:“他们怎会在乎这六十两银?] 公孙咳道:“他们当然不会在乎六十两银子,但我若不还一点点,自己却会感到不好意 思。” 岳小玉叹道:[但现在又怎样了?咱们都身无分文,岂不是快要饿死吗?” 公孙咳摇头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想办法就行了。” 岳小玉道:[你有甚么办法?” 公孙咳想了想,道:“借不是办法,偷也不是办法,依不才之见,最好的办法莫如 抢!]“抢?”岳小玉皱了皱眉,道:[这还不是一样犯了王法吗?]公孙咳笑了笑,道: “这倒要看看抢劫的对象是谁了。” 岳小玉陡地“啊”了一声,叫道:“我明白了,咱们是不是去做贼阿爸!” [轻声一点。”公孙咳蹙着眉,道:“贼阿爸也是贼,若给别人知道了,一样吃不了兜 着走。”。 岳小玉生性顽皮,闻言大感兴趣,道:“你有甚么打算?” 公孙咳道:[在这镇甸里,有一个秘密帮会的分舵,咱们若抢杀进去,多不敢说,一千 几百两银子是肯定可以唾手得到的。” 岳小玉点点头,道:“有一千几百两银子,足够花费有余了。” 公孙咳沉吟半晌,说道:“凭我的武功,抢杀进去那是不难的,但你不懂武功,人又细 小,若进入分舵里只有送死的分儿。” 岳小玉不禁大为泄气,叹道:“我早就知道自己窝囊得紧,甚么事情都做不出来!]公 孙咳道:[不要紧,你还年轻,就算从明天才开始练武,将来仍然前途无可限量。” 岳小玉说道:“但今晚却只怕要饿死了。” 公孙咳道:[有不才在此,又岂会饿死了岳小哥儿?” 岳小玉苦着脸,道:“就算不饿死,也会憋死。” 公孙咳道:“你也很想参加这一次抢劫?” 岳小玉道:“你既去得,我也要去,就算死在贼巢里,我也绝不埋怨。” 公孙咳哈哈一笑,道:“难得你人小志气高,又够胆识。好!这次我和你一块儿去,你 若死了,不才也绝不独活。” 岳小玉连忙摇摇头,说道:“千万不可!” 公孙咳道:[为何不可?” 岳小玉道:[小岳子生死何足论?但公孙兄是当世不可多得之神医,你若陪着小岳子一 命呜呼,将来不知有多少病人会死在庸医之手,正是一人身系千百人之安危,所以小岳子可 以死,但公孙咳兄却一定要长命八百岁,多福多寿。” 公孙咳不由大笑,道:“居然给你抽着后腿了,好,我答应你长命八百岁就是了。” 两人谈笑甚欢,似乎都已忘记了饥肠辘辘的滋味。 这里是兴云镇,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约莫有五六百户人家。 公孙咳带着岳小玉,左转右转,走到了一条大街上。 在这条大街上,有一家很大的镖局,只见门外插着一秆黄缎大镖旗,右面绣着一只貔 貅,而左面则绣着一个斗大的“樊”字。 在这支镖旗旁边,有一块横匾,上面黑底金漆写着“南开镖局”四个大字。 岳小玉四周打量了一眼,道:“这镖局似乎来头不小。” 公孙咳点点头,说道:“不错,在中原武林,南开镖局可算得上是第八流的镖局。” “第八流的镖局?”岳小玉楞住。 “是的,第八流的镖局总比第九流的镖局好一点点。]公孙咳拈着胡子慢慢的说。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但看它的气派,似乎相当不错呀!” 公孙咳冷冷一笑,道:“你凭甚么认为它的气派不错?” 岳小玉道:[这镖局规模宏大,占地广阔,连镖旗和牌匾也很壮观。” 公孙咳冷冷道:[那又有甚么用?就算用皇宫来做镖局,倘若镖师们都是酒囊饭袋,仍 然只能算是饭桶镖局而已。”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这镖局外表看来辉煌,其实镖局并没有真正了 不起的高手押阵。” 公孙咳颔首道:“不错,这镖局的总镖头叫樊金武,外号人称“铁貔貅],这厮看来高 大威猛,但手底下的功夫却是第八流货色,所以这南开镖局在江湖上是没有甚么名气的。] 岳小玉摸了摸脑袋,道:“但南开镖局和那秘密帮会的分舵又有甚么相干?” 公孙咳缓缓道:“因为那秘密帮会看中了这间第八流的镖局,故利用它作为分舵。” 岳小玉这才恍然大悟,道:[这主意倒不错,的确很容易掩人耳目。” 公孙咳冷笑道:“要遮掩别人的耳目也许还可以,但不才消息灵通,早就知道这镖局内 有乾坤!” 岳小玉道:“那樊金武会不会和那秘密帮会有甚么关系?” 公孙咳道:“就算本来没有关系,现在也必然变得大有瓜葛了。” 岳小玉问道:“那秘密帮会叫甚么名字?” 公孙咳道:“夫人帮。” 岳小玉一怔,道:“夫人帮?难道帮中上下,全都是女子?” 公孙咳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他们的武功也参差不齐。]岳小玉大奇,道: “既然有男女,怎么又会叫夫人帮?难道帮主是个女子吗?” 公孙咳说道:“这个不才就不大清楚了。” 岳小玉道:“怎么?你对夫人帮的事情并不怎样了解?” 公孙咳道:[只能算是略知一二。]岳小玉楞了半晌,说道:[只是略知一二,咱们就 潜进人家的分舵里去做贼阿爸?]公孙咳微微笑道:“谁叫咱们又穷又饿?” 岳小玉道:[你肯定这分舵里一定有银两存放着?” 公孙咳道:“一千几百两,绝对不会有问题。” 岳小玉道:“你有把握可以成功?” 公孙咳道:“只要没有差池,咱们就一定可以功成身退,然后一起去大快朵颐可也!” 岳小玉大是兴奋,道:“好,就照这么办。” 公孙咳望了他一眼,道:“你骑在我的肩膊上,咱们先潜进镖局里再说!” 就是这样,岳小玉跟着公孙咳夜闯南开镖局。 公孙咳轻功之高明,远在岳小玉想像之上。 岳小玉虽然骑在他的肩膊上,但他仍然轻巧得像是一只燕子,一下子就飞越过了高达丈 二的围墙。 在圆墙后面,是一座铺满了细沙的练武场,只见场上兵器架一排一排地并列着,在夜色 中看来倍添森严肃穆的气氛。 岳小玉心中暗道:“瞧这等气势,那樊金武似乎不像个真正的饭桶。]公孙咳进入镖局 后,再也没有说话,只是背着岳小玉不断地向前走。 这南开镖局既深且阔,公孙咳总共穿过了五六道楼台,才在一座大花园的水池旁边蹲了 下来。 岳小玉也立刻俯伏着,动也不动。 只见在那座园子里,有两个人正在灯下练剑。 他们的身形并不怎样高大,但身手却都十分了得,但见两人剑来剑往,在剑风不断呼哮 之下,连挂在树上的灯笼也被影响得灯火摇曳,明暗不定。 岳小玉不由看得有点痴了。 虽然有灯光,但由于两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致岳小玉根本无法看得清楚他们的容貌。 而距离这两人不远之处,又有一个白衣老扫,正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看他们。 这白衣老妇的双眼好阴森,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庞,完全没有半点表情。 灯下两人舞剑更急,只听得“刷刷”之声响起,无数树叶被剑气逼跌下来。 落叶四散飞舞,但却没有一片掉在白衣老妇的身上。 只见她身外彷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可以把每一片飞过来的落叶挡开。 岳小玉不明所以,心中自然不免暗暗称奇,只有公孙咳心中有数,知道这白衣老妇内力 修为极高,所以才能在全身静止不动的情况下,凭气功把落叶挡离开去。]公孙咳呆住了, 连他那样的人也不禁为之呆住。 虽然,他早已知道这南开镖局里大有蹊跷,但他还是料想不到,在这种小镇甸里,居然 会隐伏着一个那样厉害的武林高手。 公孙咳虽然见多识广,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但他还是想不出这老妇到底是甚么来历。 对于这神秘的“夫人帮”,公孙咳不禁又要重新作出估计。 舞剑的两人,有如穿花蝴蝶般翻飞腾跃,岳小玉越看越是激赏。 他心中暗道:“小岳子若有这等身手,那可不愁被人欺负了。”但心念一转,又自寻 思:“常言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就算练到这两人一般身手,只怕还是会吃败仗的。” 他越想越远,不禁又再想到:“要就不练武功,倘若练了,就一定要练成一等一的上乘 武学,纵然未能天下无敌,最少也要十战九胜,那才够意思。” 想到这里,只觉得血气上涌,恨不得马上就开始练功。 但他现在连师父也没有,练功二字,却又是从何谈起? 岳小玉忽然有点前途茫茫的感觉。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练剑的两个人已停止下来。 岳小玉忽然傻住了,因为直到这时候,他才能看清楚这两个人的面貌。 他险些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他怎样也想不到,在这园子里练剑的两个人,原来就是穆盈盈和那锦衣少年! 那锦衣少年是穆盈盈的师兄。 那么,眼前这个白衣老妇,是否就是他俩的师父? 岳小玉不知道。 本来这一件事情,是和岳小玉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但不知怎样,他现在很想知道答 案。 穆盈盈和那锦衣少年使完剑后,就走到白衣老妇面前,神情恭谨地站立着。 白衣老妇目光如电,首先环扫了两人一眼,然后良久才道:“这就是你们师父教的剑 法?” 两人同时点头,道:“是的。” 白衣老妇冷冷一笑,目注着锦衣少年道:[这一手剑法,你练得相当娴熟,但却也仅限 于此而已。” 锦衣少年吸一口气,道:“师伯是不是说弟子内力不行?” 白衣老妇道:“当然不行,简直比师伯想像中还差了一大截!” 锦衣少年道:[弟子已尽力练功,从来不敢偷懒。]白衣老妇哼了一声,道:“你练的 本是魔功,既从偏途入手,又怎会到现在还滞留不前?” 锦衣少年道:“想必是弟子资质愚钝,故而成就有限。]白衣老妇沉声道:[你资质如 何,师伯心中有数,不必你来说教。” 锦衣少年吃了一惊,忙道:“弟子不敢!” 白衣老妇面罩寒霜,道:[练剑之道,气为根本,你只练熟剑招,成就必然大打折 扣。]” 锦衣少年给她说得脸色铁青,只好垂头不语。 白衣老妇目光一转,凝视在穆盈盈的脸庞上,道:“你师父近来有没有再教你甚么新的 剑招?” 穆盈盈摇摇头,道:“没有啊!” 白衣老妇叹了一声,道:“这几年来,他为了要练功,好像甚么事情都不想管了,连传 授武功这种事,也要我代劳,真是荒谬!” 穆盈盈道:“师伯对我们好,我们是十分明白,也十分感激的。” 白衣老妇听见这两句话,似乎很是高兴,笑道:“师伯老了,能够在晚年和你相处多些 时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穆盈盈说话,她的声音听来柔和得多了。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吼一声,直闯而进。 这大吼之人声如破锣,步履如飞。 公孙咳不由心中暗叫一声惭愧。 如此闯进来,本是公孙咳原先想干的事,但现在,他却只是带着岳小玉潜伏在一个角落 里而已。 “老虔婆,久违了!”这人声音难听,说话也是同样粗俗。 只见这人大概六十岁左右年纪,穿看一身灰衣,腰间挂看一把刀柄上缠满了花布的刀。 白衣老妇瞪看一双眼,似是感到有点诧异,道:“老虱子,你还没有死?” 灰衣老人干笑一下,道:“没有你陪着,我又怎肯独个儿走上黄泉路?” 白衣老妇冷冷一笑,道:[二十年前,你就已经是一个挺够混帐的人!” [现在呢?” “更混帐百倍!” “哈哈,我不介意。”灰衣老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你了。” 白衣老妇冷哼一声,道:“没头没脑的,恭喜我甚么?” 灰衣老人道:“我恭喜你得到了玉山羊。” (此处完全看不清楚) 难道那只弄得满城风雨的玉山羊居然落在这老妇手里吗?]只见白衣老妇脸色一沉,冷 然道:“老虱子,甚么玉山羊玉山猪?我不懂你在说甚么!” 灰衣老人嘿嘿一笑,道:“老虔婆,咱们心知肚明就算了,想不到像老朱那样老辣的家 伙,居然也会栽倒在你的手里。” 白衣老妇怒道:“是不是神经病?” 灰衣老人道:“我也想自己发发神经,那样反而会轻松得多,但可惜我这个人生来命 贱,从两岁开始,脑筋就一直清醒得不得了。” 白衣老妇皱着脸,冷然笑道:“不要再兜圈子了,你到底想怎样?” 灰衣老人道:“把玉山羊交出来,大家还是一场好朋友。” “胡说!”白衣老妇铁青着脸,道:“我没有你这种朋友,也没有甚么玉山羊!” “师伯……”穆盈盈忽然叫了一声。 但她还没有说下去,那白衣老妇已倏地喝止,道:[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插嘴!” “但”穆盈盈却还是想说下去。 可是,白衣老妇又已瞪看她说道:[这件事情,师伯自有分寸。” 那灰衣老人目光收缩,视线落在穆盈盈的脸上,道:“小娃娃,你知道甚么,不妨直说 出来,是不是你曾经看见你师伯捧着一只玉山羊?]穆盈盈摇头道:“不,师伯没有甚么玉 山羊。” 白衣老妇气得直跺脚,厉声喝道:“你甚么话都不必说,给我站开一旁!” 穆盈盈被老妇疾言厉色地责骂,不禁两眼殷红,连樱桃小嘴也扁了起来。 岳小玉心中大是不满,暗骂道:“这老虱子真没说错,果然是个老虔婆,盈盈又没做错 甚么事,竟然也要大大的挨骂。” 只见那灰衣老人干笑两声,又道:“纸总包不住火,依我看,你还是把玉山羊交给咱 们,免伤和气的好。]白衣老妇盯着他,冷冷道:“甚么你们咱们的,倒不知道尊驾近来又 和些甚么人混在一起。”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是个有见识的人,相信总该听过神通教这个组合的名字 吧?””衣老妇摇摇头,冷然这:“请恕老婆子孤陋寡闻,甚么神通教,我还是头一道听你提 起过。” 灰衣老人又是一阵大笑,道:[这也难怪,这几年来,你韬光养晦,潜心苦练剑法,对 江湖中事不闻不问,所以才会忽略了这一个江湖组合的成立。” 白衣老妇道:[不管你是神通教还是神经教,总之给我快滚!]灰衣老人微笑,道: “要我离去,那是不难的,只要把玉山羊交出来,就算你用八十条牛也拉我不住。” 白衣老妇冷笑道:“你不用白费心机了,就算我拥有甚么玉山羊,也绝不会双手奉送给 你这个可恶的老虱子!” 灰衣老人面色倏地沉下,道:“老虔婆,你太不识时务了。”说着,左手一挥,身后两 旁突然同时闪出数十条黑影。 岳小玉暗叫一声,道:[这番苦也!”这时候他心中叫苦,居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担 心着穆盈盈的安危。 公孙咳也看出形势不对,想不到这一次夜闯夫人帮分舵,居然会遇上如此热闹的情景。 若是换上别人,恐怕早已溜之大吉,以免殃及池鱼,但公孙咳本来就是个喜欢东闯西荡 的江湖异士,休说如今正在隔岸观火,就算这场烈火烧到自己的眉毛上,他也是绝对不会离 开的。只见在眨眼之间,园子里已出现了四五十个黑衣汉子。白衣老妇却是毫无惧色,只是 冷冷一笑,道:“难怪你如此蛮横,原来早已有备而来。]灰衣老人说道:“事非得已,尚 祈察谅。” 白衣老妇冷冷道:[人数的确不少,但只怕都是酒囊饭袋。” 灰衣老人道:“老虔婆,你真要逼咱们动武?” “废话!”白衣老妇怒道:你本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内,玉山羊是肯定没有的了,要就 把我这条老命拿去。” 灰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敢”字甫出口,忽听“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在黑暗中竟然有无数弩箭,从四方八 面向灰衣老人和那些黑衣汉子射了过来。 岳小玉虽然距离较远,并未受到那些弩箭的威胁,但骤然间惊见这等场面,也是不禁为 之吓得面色发白。 只见弩箭齐发之下,那些黑衣汉子登时连声惨叫,转眼之间,最少有五六人倒了下去。 但却也有不少黑衣汉子挥动兵刃,向前冲杀出去。 能冲杀出去的,都是身手较高者,只听见喊杀之声齐齐响起,园中又涌出了另一批白衣 汉子。 公孙咳叹了口气,对岳小玉道:“这下子可变成大混乱了!” 岳小玉道:“咱们却是如坠五里雾中,你说该怎么办?” 公孙咳道:“咱们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我懂武功,自然是不怕他们的,但在这等大 混乱的场合里,要照顾你却大大的不容易。]岳小玉道:[我不打紧,但那穆盈盈身在险境—— ]说到这里,不知如何居然面上一热再也接不下去。 公孙咳“咦”了一声,道:“原来你认识那个老婆婆,还知道她的名字?” 岳小玉忙道:“我不认识那个老虔……婆。” 公孙咳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担心那个小妮子。” 岳小玉讪讪一笑,道:“公孙兄休要误会,小岳子并非有甚么歪心。” “谁说你有甚么歪心了?”公孙咳嘻嘻一笑,道:“照不才看,你的心肠实在是好得无 以复加哩!” 岳小玉虽然精灵俏脱,但给公孙咳调侃了几句,也不禁为之脸上一红。 但岳小玉的面皮毕竟还不算太薄,在脸色一红之后,接看大声道:“我喜欢她,所以也 担心她的安全,那又怎样了?” 这一下子,反而令公孙咳为之怔住了,过了片刻,他才拇指一竖,道:[小子,你有 种!]话犹未了,已有两把鬼头刀向公孙咳迎面砍了过来。 公孙咳“嗯”的一声,倏地身形一矮,急迅地出手点住了两个人的穴道。 那是两个白衣人。 公孙咳背看岳小玉突然出现,使白衣老妇为之一楞。 但更诧异的,却还是穆盈盈,她一看见岳小玉,就忍不住失声叫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 锦衣少年大怒,喝道:“打死你这个小杂种!” 公孙咳也大喝一声,道:“咱们是帮你们来着的,可不要狗咬吕洞宾。]锦衣少年冷笑 道:“谁要你们来助战,真是荒谬绝顶!” 那白衣老妇倏地骂道:“在这紧要关头,还拌甚么嘴!” 岳小玉哈哈一笑,盯着锦衣少年道:“还是你师伯识得大体。” 锦衣少年面色一寒,公孙咳却道:“小岳子,你也少说风凉话。”岳小玉听见这句话, 才肯停住了口,但面上表情看来却还是十分神气。 这时候,灰衣老人已和白衣老妇动上了手。 灰衣老人已拔刀在手,眼神也已彷佛凝结成了冰石,显然他已经动了杀机。 白衣老妇手里没有兵刃,但眼神却已冷厉得像是剑锋。 突听“嗖”的一声,灰衣老人的刀已劈出,刀势一展,灰衣老人的面色就已变得一片胀 红。 别看他已年纪一大把,这时候一经发动攻势,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条凶悍敏锐的豹子。 一看见他发刀,公孙咳就已知道这老人是谁了。 “豹刀雷金钱!” “豹刀?雷金钱?”岳小玉一怔,道:“他可算是个武林高手吗?” “当然算!”公孙咳道:“他自出江湖以来,只吃过一次败仗。” 岳小玉说道:“他曾经败在谁的手下?” 公孙咳笑了笑,道:“是家父,家父在十年前打败过他。” 此言一出,灰衣老人眼色倏地骤变,同时喝叫道:“你姓公孙?” “是的,不才就是公孙咳!” 灰衣老人的脸色变了,因为他的确就是雷金钱。 豹刀是他的外号,也是他所练刀法的名堂。 其实,公孙咳的脸色也变了,虽然他似乎还能笑得很轻松,但实际上却只是装出来的。 十年前,公孙我剑在大名府狮子楼上,与雷金钱展开决战。 那一战,轰动了整个江湖,但当时公孙咳却在黄山采药,因此,错过了这一场扣人心弦 紧张之极的高手大决战? 在决战前,不少人看好雷金钱,因为他的刀法实在凶悍,实在霸道。 但结果,决战胜利者还是玩世不恭的公孙我剑。 对于雷金钱来说,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誓雪前耻,一定要再和公孙我剑一决高下, 但就在这个晚上,雷金钱遇上了公孙咳。 若不是为了玉山羊,雷金钱现在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将不会是那个白衣老妇,而是公孙 咳! 这时候,神通教已和夫人帮厮杀得十分激烈。 白衣老妇与雷金钱展开恶战,初时她手里并无兵刃,但后来却又有一支软剑从她衣袖里 抖射出来。 雷金钱叱喝挥刀,一刀比一刀急,一刀比一刀狠,下手绝不留情。 岳小玉看得十分紧张,心想:“老子若练成了绝世武功,你这个老虱子就第一个要遭 殃!”但这只是梦想,他现在连一个第八流的武士也打不过。 但他最担心的还是穆盈盈。 穆盈盈年纪细小,虽然剑法不弱,但毕竟亏在力气不足,和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杀手相比 下来,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至于那个锦衣少年,岳小玉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对这少年可说是绝无半点好感的。 公孙咳本也身陷重围之下,但他身形刁钻,出手怪异,无论是谁想伤害他和岳小玉,都 是不大容易。 公孙咳不禁大是得意,微笑着对岳小玉道:“不才的玩艺儿还不算坏吧?” 第 八 章 原来鞍上那人见他不理睬自己,也是心中气恼,不由分说就一鞭抽了过来。 岳小玉的心情本来就已经很不好,这时候无缘无故给人抽了一鞭,更是怒火上冲。 他立刻转身,怒视着马鞍上那人。 只见那人也甚年轻,大概只之有十五六岁年纪,是个神气十足的锦衣少年。 岳小玉怒道:“你为甚么打人?” 那锦衣少年双眉一扬,冷然道:“你敢不理睬我,自然该打!” 岳小玉怒火更炽,冲前想把锦衣少年从马鞍上拉下来,但他还没有沾到人家的衣衫,下 颚又已给锦衣少年飞一脚踢个正着。 锦衣少年哈哈大笑,道:“不知好歹的小无赖,现在总算知道我的厉害吧?” 岳小玉知道打不过对方,只得强忍着这一口气,道:“我看得出你是练过武功的,你厉 害,你好本领,我现在的确不是你的敌手,但总有一天,你也会尝试一下被人毒打的滋 味。”锦衣少年冷冷道:“我只不过随便踢了你一脚,算不上是甚么毒打,瞧你这副贱相, 一定是想再吃吃苦头,才肯告诉我小师妹的下落。” 说着,飞身下马,又要再向岳小玉动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岳小玉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岳小玉吃了一惊,急忙回头望去,立刻就看见了一个年纪和他不相上下的蓝裙少女,正 在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岳小玉给这少女望着,不由心中一荡,暗叫道:“啊呀!这是从那里跑出来的小仙女?”原来这少女长得明眸皓齿,容貌漂亮之极,岳小玉虽然年纪细小,居然也有点神魂颠 倒的感觉。 “你……你是谁?”岳小玉也怔怔地看着她。 蓝裙少女又是一笑,道:“我姓穆,叫穆盈盈,你呢?” 岳小玉还没有回答,那锦衣少年就已怫然不悦地道:“他只是一个小无赖,连跟你谈一 句话都不配!” 穆盈盈冷哼一声,道:“师兄,你又在欺负人了。” 锦衣少年冷冷道:“谁说我欺负他?只不过这小无赖太没礼貌,所以我才出手教训教训 他而已。” 岳小玉瞪着他,却没有反驳。 但穆盈盈却说道:“你有甚么资格去教训别人?简直是笑话!” 锦衣少年吸了一口气,道:“不要再为这点小事罗嗉,现在时候已经不早,我们该回去 了0” 穆盈盈道:“但你打伤了这位小哥儿,岂可一走了之?” 岳小玉忙道:“我没有受伤。*穆盈盈道:“还说没受伤,瞧,连下巴都给阳肿了。” 岳小王道:“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就算整个下巴都给踢走了,我还是可以活下去 的。” 穆盈盈暝嗤一笑,道:“若连下巴都不见了,那就很不好看了。” 锦衣少年冷冷道:“这小无赖的尊容,本来已经很不好看。” 穆盈盈“呸”了一声,道:“难道你又长得很帅胧?” 锦衣少年傲然这,“由算不坏-” 穆盈盈道:、“但你的心肠却坏极了,简直和你师父一摸一样0” 锦衣少年脸色陆地一沉,道:“甚么你师父我师父,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父OJ赵盈 盈冷冷道,“我才不跟你的师父练武功,他是个…:。” “住嘴-”锦衣少年立刻喝止道:“你竟敢在背后说师父的坏话。可知该当何罪,J鳖 盈盈胀千了脸,道:“我可没说过甚么,你不要查柱我-”锦衣少年狡狯地一笑,道:“我 当然不会冤枉你的,但你现在必须要听我的话,跟我回分舵去。” 穆盈盈一跺脚,说道:“真是烦死人了!” 岳小玉看着她,不禁越看越是出神。 他很希望可以再看她几眼,但锦衣少年却已催促她上鞍,两人共骑一马,瞬即绝尘而 去。 蹄声很快就消失了,天地间又再回复了一片静寂。 岳小玉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彷佛活在无数梦境之中。 口口口夜色苍茫,岳小玉的肚子饿了。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寂静的小路向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镇甸之中。 岳小玉实在是很饿了,他真想好好大吃一顿。 正当他在街上徘徊之际,忽然背后有人伸手抓住他的脖子。 岳小玉吃了一惊,想要挣脱,却是谈何容易。 “啧啧啧,你害怕成这副样子,准是做了不少亏心事!”背后那人终于放手,笑嘻嘻的 绕到岳小玉面前。 岳小玉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头发焦黄,颚下胡子稀稀落落,背上又负着一个药囊。正是 言行古怪,医术却高明绝顶的公孙咳。 吕小玉一怔,道:“你怎会在这里?” 公孙咳捏了捏他的鼻子,道:“这一句话,该由我来问你才对。”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 “流浪汉?”公孙咳一怔,接着却哈哈大笑起来,道:“你现在的年纪有多大?就算真 的无家可归,到处流浪,也只能算是流浪小孩而已。” 岳小玉板着险,悻悻然道:“老子的心情不好,绝不欣赏阁下所开的玩笑。” 公孙咳嘻嘻一笑,道:“怎么越说越老气横秋了?照不才看,你绝不是那种器量狭小的 人,喂!我的肚子饥了,你说怎办?” 岳小玉心想:“后面这两句话,已与老子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 只见公孙咳在身上左搜右刮,显然是想找点银两出来,岳小玉直瞪着他,心里只盼望他 身上有越多银子就越好。 谁知公孙咳在自己的身上搜刮了半天,最后才苦着脸道:“我已找得很清楚了,连一两 银子也没有。” 岳小玉登时为之泄气,道:“没关系,咱们去偷好了。” “偷别人的银子?” “不,是偷东西吃。” “这是犯法的!” “借又如何?” “人家又不认识咱们,谁肯借?” “唉,那么只好捱饿了?”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瞧你这副样子,看来也一定和我一样,身上连一两银子也没有 了。” 岳小玉道:“我是个穷小子,身无分文那是十分合理的,但阁下身为武林一大神医,居 然也是囊空如洗,那就未免太呜咽了。” 公孙咳咳了两声,道:“不才的确是囊空如洗,其实,在半个时辰之前,我身上还有六 十两银子的,但刚好遇上了两个债主,各还三十两正,所以就连一两银子也没有了。” 岳小玉怔怔地瞧着他,道:“你欠下人家许多钱债吗?” 公孙咳笑了笑,道:“不算多,就比刚才那两个人来说,我总共才欠他们八千三百六十 两,现在还了六十两,那么就只剩下八千三百两而已。”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八千三百两而已?你怎么会欠下他们这许多钱的?” 公孙咳眨了眨眼,笑道:“不借白不借,反正他们有的是钱,若不借点来使用,又怎对 得起公孙咳的列祖列宗?” 岳小玉道:“就算人家富甲一方,也未必肯借八千多两给你呀!” 公孙咳道:“他们若不肯借,我就不替他们治病。” 岳小玉恍然大悟,道:“老子明白了,原来这是治病的诊金!” “不是诊金。”公孙咳摇摇头,道:“因为不才的师父是条驴子。” “驴子?”岳小玉一呆,半晌才问道:“那是甚么意思?” 公孙咳叹了一声,道:“驴子是十分顽固的,我师父就是这种人。” 岳小玉道:“是不是他规定你替人治病,一律不能收取诊金?” 公孙咳道:“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超过一百两这个数目。” 岳小玉舌头一伸,道:“一百两银子也不算少了,难道你还嫌少吗?” 公孙咳道:“对于贫苦人家来说,一百两当然是个很要命的数字,但对于那些腰缠万贯 的钜贾,一百两简直就连九牛一毛都比不上。” 岳小玉叹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公系咳道:“这可不是吗,好像花鹰、花鹤这两个混球,倘若每人只收取一百两诊金, 那真是太不公平了。”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你说的花鹰、花鹤,是不是鹰鹤门的两位掌门?” 公孙咳道:“不是他们又还会是谁?嗯,你也认识这两个混球吗?” 岳小玉悻悻然道:“这两个恶贼把我爹逼得走投无路,我巴不得在他们的鼻子上各打三 百大拳!”。 公孙咳笑了笑,道:“你就算真的动手,也只能各打三百小拳而已,说句老实话,你现 在年纪还很细小,不要动不动就想揍人。” 岳小玉道:“不是我想揍人,而是许多人都想揍我。” 公孙咳道:“你太顽皮,到处惹是生非,自然会闯祸。” 岳小玉冷笑了一下,道:“人在江湖,又有谁可以独善其身?” 公孙咳怔了一怔,继而点头道:“你这句话虽然不错,但百忍成金,能忍让一下的时候 还是尽量忍让忍让的好。” 岳小玉道:“不要老是说我,就以你老兄为例,你是否凡事皆可忍让到底?” 公孙咳干咳两声,道:“那当然是要看情况而定的。” 岳小玉道:“那花鹰和花鹤,曾经患过甚么病?” 公孙咳道:“两年前,这对混球兄弟跟陇北三毒火并,结果都中了毒,又受了伤,若不 是遇上我这个神医,只怕早就呜呼哀哉去也!” 岳小玉冷冷道:“这对兄弟害人匪浅,你若不救他们,反而会是一件莫大的功德。” 公孙咳叹道:“但当时不才身无分文,而且又想借点钱给朋友,所以也就只好救了他们 再说。” 岳小玉道:“既已身无分文,居然还想借钱给朋友。” “就是这样才要命!”公孙咳道:“正是人穷屋漏井水涸,楣运来时万事哀,偏偏这对 对混球兄弟虽然作恶多端,但却满身铜臭,不才大可以在他们身上刮个一万几千,以应燃眉 之急。” 岳小玉叹道:“人等钱用的时候,就会甚么都做得出来。” 公孙咳道:“但先师早有明训,诊金绝不能超过一百两银,所以我只好向花鹰、花鹤两 人借了八千多两,然后又再借给了朋友。” 岳小玉道:“花鹰、花鹤曾经向你讨过债没有?” 公孙咳冷冷道:“他们怎么敢向我讨债?但刚才我遇见这对混球,不清还一点债务实在 说不过去,所以就把那六十两都还给了他们。” 岳小玉道:“他们怎会在乎这六十两银?” 公孙咳道:“他们当然不会在乎六十两银子,但我若不还一点点,自己却会感到不好意 思。O” 岳小玉叹道:“但现在又怎样了?咱们都身无分文,岂不是快要饿死吗?” 公孙咳摇头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想办法就行了。” 岳小玉道:“你有甚么办法?” 公孙咳想了想,道:“借不是办法,偷也不是办法,依不才之见,最好的办法莫如 抢!” “抢?”岳小玉皱了皱眉,道:“这还不是一样犯了王法吗?” 公孙咳笑了笑,道:“这倒要看看抢劫的对象是谁了。” 岳小玉陡地“啊”了一声,叫道:“我明白了,咱们是不是去做贼阿爸!” “轻声一点。”公孙咳蹙着眉,道:“贼阿爸也是贼,若给别人知道了,一样吃不了兜 着走。”。 岳小玉生性顽皮,闻言大感兴趣,道:“你有甚么打算?” 公孙咳道:“在这镇甸里,有一个秘密帮会的分舵,咱们若抢杀进去,多不敢说,一千 几百两银子是肯定可以唾手得到的。” 岳小玉点点头,道:“有一千几百两银子,足够花费有余了。” 公孙咳沉吟半晌,说道:“凭我的武功,抢杀进去那是不难的,但你不懂武功,人又细 小,若进入分舵里只有送死的分儿。” 岳小玉不禁大为泄气,叹道:“我早就知道自己窝囊得紧,甚么事情都做不出来!” 公孙咳道:“不要紧,你还年轻,就算从明天才开始练武,将来仍然前途无可限量。” 岳小玉说道:“但今晚却只怕要饿死了。” 公孙咳道:“有不才在此,又岂会饿死了岳小哥儿?” 岳小玉苦着脸,道:“就算不饿死,也会憋死。” 公孙咳道:“你也很想参加这一次抢劫?” 岳小玉道:“你既去得,我也要去,就算死在贼巢里,我也绝不埋怨。” 公孙咳哈哈一笑,道:“难得你人小志气高,又够胆识。好!这次我和你一块儿去,你 若死了,不才也绝不独活。” 岳小玉连忙摇摇头,说道:“千万不可!” 公孙咳道:“为何不可?” 岳小玉道:“小岳子生死何足论?但公孙兄是当世不可多得之神医,你若陪着小岳子一 命呜呼,将来不知有多少病人会死在庸医之手,正是一人身系千百人之安危,所以小岳子可 以死,但公孙咳兄却一定要长命八百岁,多福多寿。” 公孙咳不由大笑,道:“居然给你抽着后腿了,好,我答应你长命八百岁就是了。” 两人谈笑甚欢,似乎都已忘记了饥肠辘辘的滋味,口口口这里是兴云镇,地方说大不 大,说小不小,约莫有五六百户人家。 公孙咳带着岳小玉,左转右转,走到了一条大街上。 在这条大街上,有一家很大的镖局,只见门外插着一秆黄缎大镖旗,右面绣着一只貔 貅,而左面则绣着一个斗大的“樊”字。 在这支镖旗旁边,有一块横匾,上面黑底金漆写着“南开镖局”四个大字。 岳小玉四周打量了一眼,道:“这镖局似乎来头不小。” 公孙咳点点头,说道:“不错,在中原武林,南开镖局可算得上是第八流的镖局。” “第八流的镖局?”岳小玉楞住。 “是的,第八流的镖局总比第九流的镖局好一点点。”公孙咳拈着胡子慢慢的说。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但看它的气派,似乎相当不错呀!” 公孙咳冷冷一笑,道:“你凭甚么认为它的气派不错?” 岳小玉道:“这镖局规模宏大,占地广阔,连镖旗和牌匾也很壮观。” 公孙咳冷冷道:“那又有甚么用?就算用皇宫来做镖局,倘若镖师们都是酒囊饭袋,仍 然只能算是饭桶镖局而已。”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这镖局外表看来辉煌,其实镖局并没有真正了 不起的高手押阵。” 公孙咳颔首道:“不错,这镖局的总镖头叫樊金武,外号人称“铁貔貅”,这厮看来高 大威猛,但手底下的功夫却是第八流货色,所以这南开镖局在江湖上是没有甚么名气的。” 岳小玉摸了摸脑袋,道:“但南开镖局和那秘密帮会的分舵又有甚么相干?” 公孙咳缓缓道:“因为那秘密帮会看中了这间第八流的镖局,故利用它作为分舵。” 岳小玉这才恍然大悟,道:“这主意倒不错,的确很容易掩人耳目。” 公孙咳冷笑道:“要遮掩别人的耳目也许还可以,但不才消息灵通,早就知道这镖局内 有乾坤!” 岳小玉道:“那樊金武会不会和那秘密帮会有甚么关系?” 公孙咳道:“就算本来没有关系,现在也必然变得大有瓜葛了。” 岳小玉问道:“那秘密帮会叫甚么名字?” 公孙咳道:“夫人帮。” 岳小玉一怔,道:“夫人帮?难道帮中上下,全都是女子?” 公孙咳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他们的武功也参差不齐。” 岳小玉大奇,道:“既然有男女,怎么又会叫夫人帮?难道帮主是个女子吗?” 公孙咳说道:“这个不才就不大清楚了。” 岳小玉道:“怎么?你对夫人帮的事情并不怎样了解?” 公孙咳道:“只能算是略知一二。” 岳小玉楞了半晌,说道:“只是略知一二,咱们就潜进人家的分舵里去做贼阿爸?” 公孙咳微微笑道:“谁叫咱们又穷又饿?” 岳小玉道:“你肯定这分舵里一定有银两存放着?” 公孙咳道:“一千几百两,绝对不会有问题。” 岳小玉道:“你有把握可以成功?” 公孙咳道:“只要没有差池,咱们就一定可以功成身退,然后一起去大快朵颐可也!” 岳小玉大是兴奋,道:“好,就照这么办。” 公孙咳望了他一眼,道:“你骑在我的肩膊上,咱们先潜进镖局里再说!” 就是这样,岳小玉跟着公孙咳夜闯南开镖局。 口口口公孙咳轻功之高明,远在岳小玉想像之上。 岳小玉虽然骑在他的肩膊上,但他仍然轻巧得像是一只燕子,一下子就飞越过了高达丈 二的围墙。 在圆墙后面,是一座铺满了细沙的练武场,只见场上兵器架一排一排地并列着,在夜色 中看来倍添森严肃穆的气氛。 岳小玉心中暗道:“瞧这等气势,那樊金武似乎不像个真正的饭桶。” 公孙咳进入镖局后,再也没有说话,只是背着岳小玉不断地向前走。 这南开镖局既深且阔,公孙咳总共穿过了五六道楼台,才在一座大花园的水池旁边蹲了 下来。 岳小玉也立刻俯伏着,动也不动。 只见在那座园子里,有两个人正在灯下练剑。 他们的身形并不怎样高大,但身手却都十分了得,但见两人剑来剑往,在剑风不断呼哮 之下,连挂在树上的灯笼也被影响得灯火摇曳,明暗不定。 岳小玉不由看得有点痴了。 虽然有灯光,但由于两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致岳小玉根本无法看得清楚他们的容貌。 而距离这两人不远之处,又有一个白衣老扫,正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看他们。 这白衣老妇的双眼好阴森,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庞,完全没有半点表情。 灯下两人舞剑更急,只听得“刷刷”之声响起,无数树叶被剑气逼跌下来。 落叶四散飞舞,但却没有一片掉在白衣老妇的身上。 只见她身外彷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可以把每一片飞过来的落叶挡开。 岳小玉不明所以,心中自然不免暗暗称奇,只有公孙咳心中有数,知道这白衣老妇内力 修为极高,所以才能在全身静止不动的情况下,凭气功把落叶挡离开去。” 公孙咳呆住了,连他那样的人也不禁为之呆住。 虽然,他早已知道这南开镖局里大有蹊跷,但他还是料想不到,在这种小镇甸里,居然 会隐伏着一个那样厉害的武林高手。 公孙咳虽然见多识广,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但他还是想不出这老妇到底是甚么来历。 对于这神秘的“夫人帮”,公孙咳不禁又要重新作出估计。 口口口舞剑的两人,有如穿花蝴蝶般翻飞腾跃,岳小玉越看越是激赏。 他心中暗道:“小岳子若有这等身手,那可不愁被人欺负了。”但心念一转,又自寻 思:“常言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就算练到这两人一般身手,只怕还是会吃败仗的。” 他越想越远,不禁又再想到:“要就不练武功,倘若练了,就一定要练成一等一的上乘 武学,纵然未能天下无敌,最少也要十战九胜,那才够意思。” 想到这里,只觉得血气上涌,恨不得马上就开始练功。 但他现在连师父也没有,练功二字,却又是从何谈起? 岳小玉忽然有点前途茫茫的感觉。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练剑的两个人已停止下来。 岳小玉忽然傻住了,因为直到这时候,他才能看清楚这两个人的面貌。 他险些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他怎样也想不到,在这园子里练剑的两个人,原来就是穆盈盈和那锦衣少年! 口口口那锦衣少年是穆盈盈的师兄。 那么,眼前这个白衣老妇,是否就是他俩的师父? 岳小玉不知道。 本来这一件事情,是和岳小玉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但不知怎样,他现在很想知道答 案。 穆盈盈和那锦衣少年使完剑后,就走到白衣老妇面前,神情恭谨地站立着。 白衣老妇目光如电,首先环扫了两人一眼,然后良久才道:“这就是你们师父教的剑 法?” 两人同时点头,道:“是的。” 白衣老妇冷冷一笑,目注着锦衣少年道:“这一手剑法,你练得相当娴熟,但却也仅限 于此而已。” 锦衣少年吸一口气,道:“师伯是不是说弟子内力不行?” 白衣老妇道:“当然不行,简直比师伯想像中还差了一大截!” 锦衣少年道:“弟子已尽力练功,从来不敢偷懒。” 白衣老妇哼了一声,道:“你练的本是魔功,既从偏途入手,又怎会到现在还滞留不 前?” 锦衣少年道:“想必是弟子资质愚钝,故而成就有限。” 白衣老妇沉声道:“你资质如何,师伯心中有数,不必你来说教。” 锦衣少年吃了一惊,忙道:“弟子不敢!” 白衣老妇面罩寒霜,道:“练剑之道,气为根本,你只练熟剑招,成就必然大打折 扣。””锦衣少年给她说得脸色铁青,只好垂头不语。 白衣老妇目光一转,凝视在穆盈盈的脸庞上,道:“你师父近来有没有再教你甚么新的 剑招?” 穆盈盈摇摇头,道:“没有啊!” 白衣老妇叹了一声,道:“这几年来,他为了要练功,好像甚么事情都不想管了,连传 授武功这种事,也要我代劳,真是荒谬!” 穆盈盈道:“师伯对我们好,我们是十分明白,也十分感激的。” 白衣老妇听见这两句话,似乎很是高兴,笑道:“师伯老了,能够在晚年和你相处多些 时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穆盈盈说话,她的声音听来柔和得多了。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吼一声,直闯而进。 这大吼之人声如破锣,步履如飞。 公孙咳不由心中暗叫一声惭愧。 如此闯进来,本是公孙咳原先想干的事,但现在,他却只是带着岳小玉潜伏在一个角落 里而已。 “老虔婆,久违了!”这人声音难听,说话也是同样粗俗。 只见这人大概六十岁左右年纪,穿看一身灰衣,腰间挂看一把刀柄上缠满了花布的刀。 白衣老妇瞪看一双眼,似是感到有点诧异,道:“老虱子,你还没有死?” 灰衣老人干笑一下,道:“没有你陪着,我又怎肯独个儿走上黄泉路?” 白衣老妇冷冷一笑,道:“二十年前,你就已经是一个挺够混帐的人!” “现在呢?” “更混帐百倍!” “哈哈,我不介意。”灰衣老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你了。” 白衣老妇冷哼一声,道:“没头没脑的,恭喜我甚么?” 灰衣老人道:“我恭喜你得到了玉山羊。” (此处完全看不清楚) 难道那只弄得满城风雨的玉山羊居然落在这老妇手里吗?” 只见白衣老妇脸色一沉,冷然道:“老虱子,甚么玉山羊玉山猪?我不懂你在说甚 么!” 灰衣老人嘿嘿一笑,道:“老虔婆,咱们心知肚明就算了,想不到像老朱那样老辣的家 伙,居然也会栽倒在你的手里。” 白衣老妇怒道:“是不是神经病?” 灰衣老人道:“我也想自己发发神经,那样反而会轻松得多,但可惜我这个人生来命 贱,从两岁开始,脑筋就一直清醒得不得了。” 白衣老妇皱着脸,冷然笑道:“不要再兜圈子了,你到底想怎样?” 灰衣老人道:“把玉山羊交出来,大家还是一场好朋友。” “胡说!”白衣老妇铁青着脸,道:“我没有你这种朋友,也没有甚么玉山羊!” “师伯……”穆盈盈忽然叫了一声。 但她还没有说下去,那白衣老妇已倏地喝止,道:“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插嘴!” “但”穆盈盈却还是想说下去。 可是,白衣老妇又已瞪看她说道:“这件事情,师伯自有分寸。” 那灰衣老人目光收缩,视线落在穆盈盈的脸上,道:“小娃娃,你知道甚么,不妨直说 出来,是不是你曾经看见你师伯捧着一只玉山羊?” 穆盈盈摇头道:“不,师伯没有甚么玉山羊。” 白衣老妇气得直跺脚,厉声喝道:“你甚么话都不必说,给我站开一旁!” 穆盈盈被老妇疾言厉色地责骂,不禁两眼殷红,连樱桃小嘴也扁了起来。 岳小玉心中大是不满,暗骂道:“这老虱子真没说错,果然是个老虔婆,盈盈又没做错 甚么事,竟然也要大大的挨骂。” 只见那灰衣老人干笑两声,又道:“纸总包不住火,依我看,你还是把玉山羊交给咱 们,免伤和气的好。” 白衣老妇盯着他,冷冷道:“甚么你们咱们的,倒不知道尊驾近来又和些甚么人混在一 起。”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是个有见识的人,相信总该听过神通教这个组合的名字 吧?””衣老妇摇摇头,冷然这:“请恕老婆子孤陋寡闻,甚么神通教,我还是头一道听你提 起过。” 灰衣老人又是一阵大笑,道:“这也难怪,这几年来,你韬光养晦,潜心苦练剑法,对 江湖中事不闻不问,所以才会忽略了这一个江湖组合的成立。” 白衣老妇道:“不管你是神通教还是神经教,总之给我快滚!” 灰衣老人微笑,道:“要我离去,那是不难的,只要把玉山羊交出来,就算你用八十条 牛也拉我不住。” 白衣老妇冷笑道:“你不用白费心机了,就算我拥有甚么玉山羊,也绝不会双手奉送给 你这个可恶的老虱子!” 灰衣老人面色倏地沉下,道:“老虔婆,你太不识时务了。”说着,左手一挥,身后两 旁突然同时闪出数十条黑影。 岳小玉暗叫一声,道:“这番苦也!”这时候他心中叫苦,居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担 心着穆盈盈的安危。 公孙咳也看出形势不对,想不到这一次夜闯夫人帮分舵,居然会遇上如此热闹的情景。 若是换上别人,恐怕早已溜之大吉,以免殃及池鱼,但公孙咳本来就是个喜欢东闯西荡 的江湖异士,休说如今正在隔岸观火,就算这场烈火烧到自己的眉毛上,他也是绝对不会离 开的。只见在眨眼之间,园子里已出现了四五十个黑衣汉子。白衣老妇却是毫无惧色,只是 冷冷一笑,道:“难怪你如此蛮横,原来早已有备而来。” 灰衣老人说道:“事非得已,尚祈察谅。” 白衣老妇冷冷道:“人数的确不少,但只怕都是酒囊饭袋。” 灰衣老人道:“老虔婆,你真要逼咱们动武?” “废话!”白衣老妇怒道:你本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内,玉山羊是肯定没有的了,要就 把我这条老命拿去。” 灰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敢”字甫出口,忽听“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在黑暗中竟然有无数弩箭,从四方八 面向灰衣老人和那些黑衣汉子射了过来。 岳小玉虽然距离较远,并未受到那些弩箭的威胁,但骤然间惊见这等场面,也是不禁为 之吓得面色发白。 只见弩箭齐发之下,那些黑衣汉子登时连声惨叫,转眼之间,最少有五六人倒了下去。 但却也有不少黑衣汉子挥动兵刃,向前冲杀出去。 能冲杀出去的,都是身手较高者,只听见喊杀之声齐齐响起,园中又涌出了另一批白衣 汉子。 公孙咳叹了口气,对岳小玉道:“这下子可变成大混乱了!” 岳小玉道:“咱们却是如坠五里雾中,你说该怎么办?” 公孙咳道:“咱们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我懂武功,自然是不怕他们的,但在这等大 混乱的场合里,要照顾你却大大的不容易。” 岳小玉道:“我不打紧,但那穆盈盈身在险境--”说到这里,不知如何居然面上一热 再也接不下去。 公孙咳“咦”了一声,道:“原来你认识那个老婆婆,还知道她的名字?” 岳小玉忙道:“我不认识那个老虔……婆。” 公孙咳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担心那个小妮子。” 岳小玉讪讪一笑,道:“公孙兄休要误会,小岳子并非有甚么歪心。” “谁说你有甚么歪心了?”公孙咳嘻嘻一笑,道:“照不才看,你的心肠实在是好得无 以复加哩!” 岳小玉虽然精灵俏脱,但给公孙咳调侃了几句,也不禁为之脸上一红。 但岳小玉的面皮毕竟还不算太薄,在脸色一红之后,接看大声道:“我喜欢她,所以也 担心她的安全,那又怎样了?” 这一下子,反而令公孙咳为之怔住了,过了片刻,他才拇指一竖,道:“小子,你有 种!”话犹未了,已有两把鬼头刀向公孙咳迎面砍了过来。 公孙咳“嗯”的一声,倏地身形一矮,急迅地出手点住了两个人的穴道。 这时候,神通教已和夫人帮厮杀得十分激烈。 白衣老妇与雷金钱展开恶战,初时她手里并无兵刃,但后来却又有一支软剑从她衣袖里 抖射出来。 雷金钱叱喝挥刀,一刀比一刀急,一刀比一刀狠,下手绝不留情。 岳小玉看得十分紧张,心想:“老子若练成了绝世武功,你这个老虱子就第一个要遭 殃!”但这只是梦想,他现在连一个第八流的武士也打不过。 但他最担心的还是穆盈盈。 穆盈盈年纪细小,虽然剑法不弱,但毕竟亏在力气不足,和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杀手相比 下来,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至于那个锦衣少年,岳小玉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对这少年可说是绝无半点好感的。 公孙咳本也身陷重围之下,但他身形刁钻,出手怪异,无论是谁想伤害他和岳小玉,都 是不大容易。 公孙咳不禁大是得意,微笑着对岳小玉道:“不才的玩艺儿还不算坏吧?” 岳小玉道:“你的玩艺儿是好是坏,小岳子一概不管,但总之,你千万不可让穆姊姊受 伤。” 公孙咳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为你护住这位穆姊姊的。” 那锦衣少年倏地怒道:“谁要你来保护我的师妹!” 就是这一骂稍微分神,他腿上立时就给人划了一刀,虽然伤的不算严重,却也流了不少 血。 穆盈盈吃了一惊,急忙叫道:“师哥,你怎么了?” 锦衣少年咬牙冷哼一声道:“我没事,你千万不要理睬这两个无赖!” 公孙咳笑道:“我们是无赖,你又是甚么东西?” 锦衣少年没理他,只是拚命挥剑,向砍了自己一刀的黑衣汉子反攻。 那黑衣汉子见他年纪轻轻,又给自己砍了一刀,自然没有把他放在眼内,谁知锦衣少年 剑招极是阴险,一经全力反攻,那黑衣汉子就为之手忙脚乱起来。 终于,锦衣少年一剑刺入了黑衣汉子的心脏。 那黑衣汉子惊骇极了,他两眼充满着绝望的神情瞧着锦衣少年。 锦衣少年冷酷地一笑,道:“你是第一个死在我剑下的人!” 穆盈盈却脸色发白地道:“你……你真的杀了他?” 锦衣少年冷冷一笑,道:“现在是甚么形势了,而且咱们学剑,本来就是要用来杀人 的。” 岳小玉忍不住冷冷一笑,道:“杀你祖宗个春秋大梦!” 锦衣少年大怒,道:“你再不闭嘴,我连你也一并杀了。” 穆盈盈吃了一惊,忙道:“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岳小玉冷笑道:“你这个师哥很残酷嗜杀,将来一定是个冷血狂魔。” 锦衣少年大怒,正要向岳小玉动手,但却给穆盈盈拉了开去。 恶战至此,白衣老妇已占了上风。 雷金钱的刀法虽然霸道,但却一直伤不了白衣老妇,反而渐渐给白衣老妇的软剑逼聚过 来。 白衣老妇冷笑一声,道:“老虱子,你这一手刀法,还是打不过公孙我剑的。”说着, 又有八九剑攻了出去。 雷金钱还了几刀,怒道:“老虔婆,只怕你也凶不到甚么地方去。” 白衣老妇哈哈一笑,道:“太凶是没有用的,只要赢得了你这个老虱子,那就够了。” 雷金钱知道这一战再也难以讨好得去,突然抽身急退,喝道:“老虔婆,雷某今天不想 打架,改天再来领教高招。” 白衣老妇冷冷道:“老虱子,只要你敢再来,我随时奉陪到底!”看来,她也没有咄咄 逼人,赶尽杀绝之意。 雷金钱脸色铁青,再也不说甚么,带着所有黑衣汉子撤退开去。 锦衣少年哈哈一笑,道:“甚么神通教,原来也是不过如此。” 白衣老妇脸色一沉,喝道:“业儿,胜不骄败不馁,你怎可如此放肆!” 岳小玉连忙道:“这位前辈说得甚是,晚辈以后一定会牢牢记住了。” 白衣老妇望了他一眼,道:“我教训自己的师侄,怎么却会由你来答口?” 岳小玉道:“前辈这些金石良言,是每一个人都应该记住的,晚辈侥幸在旁听见,自然 也是得益不浅。” 锦衣少年越听越是光火,忍不住怒骂道:“你少拍马屁!” 白衣老妇怒道:“业儿,你在说些甚么?” 锦衣少年忙道:“这小子言出无状,所以--” “你才是言出无状!”白衣老妇喝道:“你若有人家一半那么懂事,也不会经常闯祸 了。” 岳小玉见锦衣少年捱骂,不禁心中暗暗高兴,但随即却又想道:“若说到闯祸,小岳于 也可算第一流的人材,若非如此,如今也不会来到这个活见鬼的地方。” 那白衣老妇又盯着岳小玉,道:“你叫甚么名字?” “岳小玉。”岳小玉据实回答,不敢耍半点花样。 白衣老妇眉头一皱,道:“这名字似乎有点娘娘腔。” 岳小玉道:“不是有点,而是娘娘腔之又娘娘腔,简直就没有半点男子汉的味儿。” 白衣老妇“唔”了一声,道:“那么,你老老实实回答,你是否很讨厌这个名字?” 岳小玉心想:“这莫不是考究小岳子来了?”心念电转之余,接着答道:“晚辈很喜欢 这个名字。” 白衣老妇奇道:“这个名字,有甚么好?” 岳小玉道:“却也没有甚么不好。” 白衣老妇道:“但这名字充满了娘儿们的味道,若只看名字,准以为会是个女人。” 岳小玉道:“但无论怎样,这始终是父母命名下来的,做儿子的又怎可以说不喜欢?” 白衣老妇展颜一笑,道:“如此说来,你倒算颇有孝思。” 岳小玉说道:“为人子者,理当是如此。” 白衣老妇道:“你可知道这是甚么所在?” 岳小玉道:“不大清楚。” 白衣老妇道:“既不清楚,何以却会钻了进来?” 岳小玉道:“就是因为不清不楚,所以才想一探个中奥秘。” 白衣老妇脸色一寒,道:“你好大的胆子!” 公孙咳忽然嘻嘻哈哈一笑,道:“大胆的,还有不才。” 白衣老妇瞪着他,道:“你就是公孙我剑的宝贝儿子?” 公孙咳道:“儿子的确是儿子,但却并不怎么宝贝。” 白衣老妇冷冷道:“擅闯本帮禁地,尔等可知该当何罪?” 公孙咳嘻嘻笑道:“罪大恶极!应判死刑!” 白衣老妇摇摇头,道:“死有何难?尔等潜入本帮禁地,罪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公孙咳笑了一笑,道:“生也等闲,死亦毋足论,但不才却有点不服。” 白衣老妇道:“你有何不服之处?” 公孙咳道:“今夜擅闯此地者,绝不只有咱们两人,况且咱们到此,只不过是顺道一 游,可谓全无半点恶意,那又何必视为大敌?” 白衣老妇冷冷一笑,道:“雷金钱之事,日后自有分解,不劳阁下费心。” 岳小玉叹道:“莫非人多势众即可保无恙,而咱们势孤力弱者,却要饱受刑罚之摧残? 匕白衣老妇道:“江湖之事,原本就是如此。” 岳小玉叹道:“这未免是太不公平的事了!” 白衣老妇道:“话虽如此,但却有一事,能使两位可以安然离去。” 岳小玉奇道:“这又是甚么事了?” 白衣老妇道:“你我有缘。” 岳小玉更奇道:“缘在何处?” 白衣老妇道:“我姓尤,名字也叫小玉。” “尤小玉!”岳小玉冲口而出,然后不禁为之失笑。 无论怎样看,尤小玉这名字都和白衣老妇并不相称。 但岳小玉细心一想,却又觉得没有甚么不对之处。 尤小玉就是尤小玉,她一出世就是这个名字,难道老了就该叫尤老玉不成! 白衣老妇悠悠一笑,道:“我现在老了,这名字已很久根久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就连 盈盈和业儿,他们还是现在才知道师伯真正的名字。”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未知前辈如今应该如何称呼?” 白衣老妇说道:“你就叫我尤婆婆好了。” 岳小王立时叫道:“尤婆婆前辈。” 白衣老妇笑了笑,道:“只叫我尤婆婆已很足够,不必再加前辈这两个字。” 岳小玉又再叫一声:“尤婆婆!” 尤婆婆哈哈一笑,说道:“岳小玉,这总算是一场造化,你可以和公孙先生走了。” 公孙咳望着她,道:“你真的要放咱们走?” 尤婆婆道:“今晚的事,就此算了,我不想节外生枝,省得以后再跟你的老子呕气。” 岳小玉这才恍然,暗道:“说穿了,原来尤婆婆毕竟对公孙我剑大有顾忌,如此看来, 今晚咱们可以全身而退,倒不是岳小玉这个名字的功劳了!” 公孙咳嘻嘻的一笑,说道:“能不呕气,当然不呕气的好,不才就此告辞可也。” 岳小玉道:“真的就此告辞了?” 公孙咳神秘地一笑,道:“难道你还想弄点使宜才肯离去不成?” 岳小玉叹道:“岂敢,岂敢!” 公孙咳又是怪笑了一下,再向尤婆婆说了一声“告辞”,然后拉着岳小玉就走了。 岳小玉临走前,忍不住又向穆盈盈偷偷的看了一眼。 这一看,使他看得连心跳都加快起来了,因为他看见,穆盈盈也是这样地望住了他。 口口口公孙咳带着岳小玉远远离开了镖局,这才吁了一口气,道:“好险!” 公孙咳道:“你可知道那个尤婆婆是甚么人?” 岳小玉道:“高手也。” 公孙咳道:“她自然是个高手,但更厉害的,还是她的一个师弟。” 岳小玉道:“尤婆婆的师弟,那岂不是穆姊姊的师父了?” 公孙咳道:“正是!” 岳小玉问道:“穆姊姊的师父到底是谁?” 公孙咳皱了皱眉,道:“你还是不要再问了。” 岳小玉道:“为甚么不能问?” 公孙咳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妮子?” 岳小玉说道:“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公孙咳道:“她甚么时候笑过了?” 岳小玉道:“她看见我就笑。” 公孙咳道:“怎么我看不见?” 岳小玉道:“因为她只是在心里笑,所以你是看不出来的。” 公孙咳奇道:“你又是怎样看见她心里笑的?” 岳小玉道:“当然也是用心来看。” 公孙咳捏断了好几根胡子,才喃喃地笑道:“用心来看,用心来看,此法果然高妙,不 才活到这把年纪,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哈哈,哈哈…” 岳小玉却苦着脸,道:“可是,如今肚子却大大的不妙了。” 公孙咳道:“不用发愁,海阔天空,总不会饿死了咱们。” 岳小玉道:“你有甚么办法?” 公孙咳眉头一皱,忽然连鼻子皱了起来,叫道:“好香!” 岳小玉目光一亮,道:“一定有人在附近烤鸡煮鸭。” 公孙咳“唔”一声,道:“这香气是从北方传来的,咱们且走一遭看看。” 岳小玉自然赞成,两人立刻加快脚步往北而去。 越往北走,香气也就越是凛冽,令人为之垂涎三尺。 岳小玉忽然想起了“酒王之子”诸葛酒尊,这个中原奇丐的烤鸡功夫,的确是第一流 的。 未几,两人已来到了一座山丘之下,只见山丘下或蹲或坐的,居然有二十几个叫化子围 在一推火焰旁边。 火焰之上,架看一头已经烧得一片火红之色的野猪,在“哔哔剥剥”火焰燃烧声中,这 头野猪看来更是诱人。 尤其是对饥饿中的人来说,这份诱惑也就更是厉害。 岳小玉用手肘轻轻碰了公孙咳一下,道:“你有没有法子,可以让咱们分一杯羹?” 公孙咳摇摇头,道:“一点法子也没有。” 岳小玉面上立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道:“他们已经是一群叫化子,咱们把不成向叫化 子讨吃食物吧?” 公孙咳笑了笑,道:“那当然不成,但这些叫化子若邀请咱们去尝试一下这头烧野猪的 滋味,咱们却是不必客气。” 岳小玉一楞,道:“这些叫化子会邀请咱们吃野猪?” 公孙咳道:“那又有甚么稀奇,且跟我走好了。” 果然,公孙咳才现身,那些叫化于就已高兴地呼叫起来。 “公孙先生来了…” “公孙神医,久违了!” “嗯,这位小哥儿,是不是公孙先生的儿子?” 公孙咳一听这话,连忙大声道:“不才尚未娶妻,何来儿子?各位千万不要弄错了。” 岳小玉暗道:“原来公孙神医跟这一伙叫化子十分相熟,难怪他胸有成竹,知道等一会 儿咱们一定可以大快朵颐了。” 却听一人突然冷笑道:“纵未娶妻,说不定生了一个小杂种出来,那也不是甚么奇 事。” 岳小玉脸色倏地一怔,他不必看那人是谁,已认出了他的声音。 公孙咳却是暗自纳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叫化子,正用一种古怪的目 光盯着岳小玉。 公孙咳干笑一声,上前抱拳道:“不才公孙咳,未知阁下怎样称呼?” 那中年叫化子冷冷一笑,道:“无名小卒,区区贱号,又怎值得公孙先生这等世外高人 记挂在心上?” 岳小玉心中有气,便对公孙咳道:“这位兄台叫百里怒,外号人称恶乞。” 公孙咳这才“噢”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是百里兄,久仰,久仰!” 百里怒冷冷一笑,道:“公孙先生乃武林世家子弟,怎么居然会跟咱们这一群叫化子混 在一块儿?” 公孙咳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贵帮之内,有不少奇男子大丈夫,不才自然乐于 结识。” 百里怒冷冷道:“听说公孙先生医术高明,有武林华陀之誉。” 公孙咳道:“不敢!” 百里怒道:“以公孙先生之医术,再加上诸葛酒尊之武功,两位大概可以席卷中原,所 向披靡了。” 公孙咳一怔,半晌才道:“百里兄何出此言?不才又怎会有此狼子野心?” 百里怒冷哼一声,说道:“正是人心隔肚皮,又有谁知道你心里打着些甚么主意?” 光盯着岳小玉。 公孙咳干笑一声,上前抱拳道:“不才公孙咳,未知阁下怎样称呼?” 那中年叫化子冷冷一笑,道:“无名小卒,区区贱号,又怎值得公孙先生这等世外高人 记挂在心上?” 岳小玉心中有气,便对公孙咳道:“这位兄台叫百里怒,外号人称恶乞。” 公孙咳这才“噢”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是百里兄,久仰,久仰!” 百里怒冷冷一笑,道:“公孙先生乃武林世家子弟,怎么居然会跟咱们这一群叫化子混 在一块儿?” 公孙咳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贵帮之内,有不少奇男子大丈夫,不才自然乐于 结识。” 百里怒冷冷道:“听说公孙先生医术高明,有武林华陀之誉。” 公孙咳道:“不敢!” 百里怒道:“以公孙先生之医术,再加上诸葛酒尊之武功,两位大概可以席卷中原,所 向披靡了。” 公孙咳一怔,半晌才道:“百里兄何出此言?不才又怎会有此狼子野心?” 百里怒冷哼一声,说道:“正是人心隔肚皮,又有谁知道你心里打着些甚么主意?” 岳小玉道:“公孙先生不是坏人,你不要诬陷他。” 百里怒脸色一沉,道:“你知道个屁!” 岳小玉道:“我虽然所知不多,但却知道公孙先生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百里怒冷哼一声,道:“我也没有说他要做甚么坏事,但他为甚么不劝一劝诸葛酒尊那 个老混蛋?” 岳小玉一怔,说道:“劝诸葛前辈甚么?” 百里怒道:“我知道,公孙咳曾经见过诸葛酒尊。” 岳小玉道:“是呀!那又怎样?” 百里怒道:“诸葛酒尊武功、才智两皆出众,但却老是只顾自己风流快活,还算甚么英 雄好汉?” 岳小玉奇道:“即使诸葛前辈风流快活,又跟公孙先生有甚么相干?” 百里怒道:“就算跟他没有相干,最少也跟他的老子大大的有相干。” 岳小玉越听越奇,道:“小岳子真是莫名其妙了,怎么越扯越远了?” 百里怒冷冷一笑,道:“你年纪轻轻,江湖经验浅薄,自然甚么都不懂。” 公孙咳干咳两声,道:“很对不起,不才年纪不小了,而且江湖经验也可算是十分丰富 怎么你的说话,我还是同样一点也听不懂?” 百里怒冷冷道:“你懂也好,不懂也好,我没有必要一定说得清清楚楚。”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这岂不是憋死不才了吗?” 百里怒两眼一瞪,道:“憋死了就憋死了,干我鸟事!” 岳小玉暗骂道:“此人冥顽不灵,凶得要命,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乞。” 公孙咳望看百里怒,呆呆地怔了许久,才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百里怒道:“荒山野岭。” 公孙咳道:“在此处,是否以百里兄地位最高?” 百里怒道:“我只不过是丐帮的六袋弟子,地位一点也不算高。” 公孙咳道:“然则,这里还有七袋以至八袋的长老高手吗?” 百里怒说道:“那可没有,除了我之外,其余的,都只是一袋以至四五袋的弟子。”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罢了,就算是不才时运不济好了。” 百里怒不禁一怔,道:“这又是甚么意思?” 公孙咳摇头道:“这没有甚么意思!没有甚么意思,真的是,连一点意思也没有…” 岳小玉有点冒火,道:“意思是有的,只不过你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百里怒道:“他不说,你说!” 岳小玉昂着脸,冷笑道:“我为甚么要说?” 百里怒道:“是不是连你也感到不好意思了?” 岳小玉道:“我有甚么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说,那是因为不高兴说。” 百里怒呆了一呆,道:“你怎会不高兴?” 岳小玉道:“因为我看见了你,所以就不高兴了。” 百里怒道:“我对你可不坏呀!” 岳小玉道:“你对我好与坏,那还是次要之事,但你对公孙先生不敬,我就忍受不住 了。” 百里怒双眉一蹙,道:“你以为我是个坏人?” 岳小玉道:“你不坏,最少我就比你还坏得多。” 百里怒冷哼一声,道:“你年纪小小,怎可以学这种无赖的说话!” 岳小玉道:“那么,我是否要学做一个谦谦君子?” 百里怒道:“如此当然最好。” 岳小玉冷笑道:“但我却认为如此简直是放屁,若要小岳子去做君子,倒不如去做个呆 子还更容易得多。” 百里怒给他气得两眉倒竖,公孙咳也立时叱道:“小岳子,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 岳小玉冷冷道:“好,我不说,咱们走!” 公孙咳叹了一口气,道:“走就走,正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其余叫化子见公孙咳说要走,面上的神情都显得有点难过。 “不,公孙先生留下来!”一个老叫化于忽然大声叫道:“若不是公孙先生,我这条 腿,早已废掉了,他是武林华陀,仁心仁术,也是咱们丐帮永远的朋友。” 这老叫化叫庄耀,是丐帮的五袋弟子,他虽然自幼练武,但成就一直十分平庸,他现在 能够成为丐帮中的五袋弟子,其实还不是因为武功和才干能够担当得上,而只是因为他加入 丐帮已有四十余年,所以才会背着五个布袋而已。 庄耀是丐帮中的五袋弟子,若论身分,固然是比百里怒差了一筹,但若论声望,百里怒 却是远不如他。 所以庄耀这么一说,其余叫化子也就立刻响应起来,纷纷呼叫,要请公孙咳留下来。 百里怒见群情汹涌,不禁面色铁青,岳小玉故意嘻嘻一笑,道:“你是不是肚子不舒 服,所以面色变得这么难看?” 百里怒不由大是愤怒,突然暴喝一声,道:“庄耀,你好大的胆子!” 庄耀冷冷一笑,说道:“我不是胆子大,而是年纪老了,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常言 道:“不平则鸣”,我这个只背着五个布袋子的老叫化,可不能任由你这种嚣狂跋扈的家 伙,来赶走咱们丐帮的好朋友。” 百里怒怒道:“你懂个屁!” 庄耀哈哈一笑,道:“你说对了,我真的懂个屁,因为你这种人就是个屁!” 百里怒陡地呆了一呆,面上出现了古怪的神情。 庄耀又大声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我如今就算是以下犯上,违背了帮规,大不了给刑 堂长老处以极刑而已,你若要赶跑本帮众多弟兄的大恩人,首先就要把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家 伙干掉!” 众叫化子听到这里,都是为之热血沸腾,齐声附和庄耀的说话。 百里怒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突然咬了咬牙,道:“好,你说得好!但我也不稀罕做 这个六袋弟子,从此以后,丐帮是丐帮,百里怒是百里怒,彼此再也扯不上半点关系。” 庄耀一怔,公孙咳却连忙叫道:“百里兄,何苦为了这点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而呕气?坐 下来,有甚么事咱们慢慢再谈好了。” “谈你妈个鸟!”百里怒吼叫着说道:“现在甚么都不必谈,总之他奶奶个熊咱们走着 瞧好了!” 岳小玉说道:“你若是走,咱们就不走。” 百里怒跺了跺脚,也不再逗留,掉头便走。 岳小玉抚掌大笑,道:“气走恶乞,诚属人生一大快事也!” 公孙咳叹一口气,道:“你真的感到很高兴吗?” 岳小玉想了一想,接着却摇头道:“小岳子并不是真的很高兴。” “为甚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要再用心想一想,一定可以想出其中端倪。” “我若真的想不出呢?” “那么,你就不配叫岳小玉了。”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你似乎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公孙咳道:“你若认为我这个人莫名其妙,那么以后就不要再接近我了。” “不!”岳小玉道:“和你在一块儿,是一件很舒畅的事。” 公孙咳摇头道:“跟着我又有甚么舒畅可言了,倘若有朝一日,你能够和那小妮子相处 在一起,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事呢!” 他生性怪异而豪迈,只要心里想说甚么,就会照说出来,绝不理会身边还有着些甚么人 所以丐帮众弟子听见他最后两句话,无不失声笑了出来。 岳小玉虽然人小胆大面皮厚,但骤然间给公孙咳这么说了两句,也不禁为之耳根发热, 只好讪讪一笑,含糊两句混过就算。 公孙咳接着又问道:“你是不是认为百里怒很可恶?” 岳小玉摇摇头,道:“不,他并不是一个真正可恶的人,最少他曾经为了救我而跟万绝 头陀拚命。” 公孙咳说道:“你知道这一点,那就好了。” 岳小玉道:“小岳子最想不通的,就是他和诸葛前辈有甚么纠葛。” 公孙咳叹道:“江湖人的种种恩怨,往往是连自己也永远弄不清楚的,又何况是咱们局 外人!” 这时候,庄耀已割下了一大块烤得香极了的野猪肉,递给公孙咳。 公孙咳也不客气,大嚼一口之后,又把这块野猪肉递给岳小玉。 岳小玉早已饥肠辘辘,差点没有连公孙咳的手指也一并咬掉。 除了野猪肉,这里还有酒。 公孙咳喝了两口,就让个不停,道:“这是不是状元红?好极了,既香且醇,就算喝多 一点也不会醉!” 岳小玉于是也喝了,而且越喝越多。 但奇怪的是,公孙咳居然比岳小玉还更早一点醉倒。 既香且醇的状元红,倘若只是多喝一点,那的确是不会醉的。 但公孙咳却不是多喝了一点,而是多喝了很多很多。 所以,他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 他并不是个酒量很好的人。 幸而庄耀没有醉,他现在的头脑很清醒,甚至连公孙咳脸上有几只蚊子,他都看得很清 楚。 庄耀是全心全力照顾公孙咳的,可是,他却忽略了岳小玉。 岳小玉也喝了不少酒,虽然总算比公孙咳清醒一点,但走路的时候也是摇风摆柳似的, 一点也不稳定。 当他要向左边的一座树林走过去的时候,庄耀也曾问了一声,道:“你往那儿去?” 岳小玉答道:“尿急。” 庄耀听见他这么说,也就没有去理会他。 但过了很久很久,岳小玉还是没有回来,庄耀这才感到有点不妙,连忙派人去找他回 来。 可是,岳小玉真的不见了,连消息最灵通的丐帮弟子,也无法找寻得到他的下落。 这一次,“急”得要命的人不再是岳小玉,而是庄耀。 岳小玉是和公孙咳一起来的,现在,岳小玉不见了,等到公孙咳醒过来的时候,那该怎 办? 但尽管这老丐庄耀急得如锅上蚂蚁,但岳小玉不见就是不见了,那又有甚么办法? 岳小玉说的话,向来都并不怎么老实。 但这一次,他可没有说谎,他的确是去撒尿。 撒了一泡尿之后,岳小玉轻松多了,忽然兴之所至,唱起两三句山歌来。 他才唱了几句,就已听见林子里有人轻轻鼓掌,同时又有一个神秘的声音说道:“唱得 好,唱得真是万二分的好!” 若是别人听见这种赞美之辞,一定会很是高兴,但岳小玉却反而冷冷一笑,道:“谁在 乱拍老子的马屁?” 那神秘的声音哈哈一笑,道:“我是李大玉,的确是在存心拍你的马屁,那又怎样?” “李大玉?”岳小玉心中有气,心想:“老子叫岳小玉,你偏叫甚么李大玉,分明是冲 着老子而来的。” 只听见那神秘的声音又道:“你今年几岁了?” 岳小玉道:“还没有五十岁。” 那神秘的声音似是一笑,道:“你猜我又几岁了?” 岳小玉道:“至少也有五岁。” 那神秘的声音又笑道:“答得好,像你这样回答,一辈子也不会出错。” 岳小玉道:“错与不错,那是无关重要的,就算我现在答错了,难道你会吃了我不成 吗?” 那神秘的声音呵呵一笑,道:“小伙子,你怕不怕鬼?” 岳小玉说道:“我不怕鬼,只怕一个人。” 那神秘的声音奇怪地问道:“你害怕谁?” 岳小玉道:“我自己。” “你自己?”那神秘的声音沉寂了好一会,终于笑了笑道:“不错,有时候,我也会这 么想的。” 岳小玉道:“你能够这么想,也就可以证明,你并不是个鬼,而是一个人。” 那神秘的声音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但有时候,我却宁愿自己是一个鬼,那样反 而会更逍遥自在得多!” 岳小玉道:“你的名字真的叫李大玉吗?” 那神秘的声音笑了笑,道:“当然是假的!” 岳小玉道:“你故意杜撰出这个名字,是不是故意要盖过我的姓名?” 那神秘的声音道:“你误解了,我用这个名字,并不是存心要盖过或者欺负你。” 岳小玉道:“我不明白,那又是甚么意思?” 那神秘的声音道:“你叫小玉,我若叫大玉,那岂不是亲切得多了。” 岳小玉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为甚么要亲切起来?” 那神秘的声音叹了口气,道:“不为甚么,也许只是因为我太疲倦了。” 岳小玉越听越奇,道:“你疲倦跟我小岳子又有甚么关系?” 那神秘的声音道:“本来的确是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但忽然间却又变得大有关系 了。”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神秘的声音笑了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 吗?” 岳小玉一怔,说道:“你在开甚么玩笑?” 那神秘的声音道:“绝不是开玩笑,你不妨仔细地想一想,连诸葛酒尊那样的臭叫化也 经常提起你的名字,那就足见岳小玉这三个字实在是绝不等闲了。” 第 九 章 岳小玉陡地又是一呆,道:“尊驾到底是甚么人?” 那神秘的声音又道:“是一个武林高手。”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这算是甚么?吹牛大王?还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那神秘的声音摇摇头,道:“甚么都不是,只不过近来闷得发慌了,想找一个人陪伴陪 伴。” 岳小玉忙道:“不要找我!” 那神秘的声音道:“真真对不住,我偏偏就是要找你来解一解闷。” 岳小玉道:“那就真真对不住了,小岳子无论如何绝不奉陪。” 那神秘的声音笑道:“你若不奉陪,只怕将来会后悔莫及。” 岳小玉道:“我为甚么要后悔?” 那神秘的声音道:“因为上天下地,唯一可以使你和那小妮子在一起的人,就是我!” 岳小玉陡地一呆,心头却是一阵乱跳,道:“甚麾这个小妮于那个小妮子的?” 那神秘的声音笑道:“不要装蒜了,当然是那个姓穆的小妮子。” 岳小玉深深的吸了口气,半晌才道:“我怎能相信你说的是事实?” 那神秘的声音道:“你若不相信,我当然是没法子的,唉!真可借你想闯荡江湖,却又 没勇气跟我去,真是愚不可及之至。” 岳小玉贬看眼,道:“你到底是个甚么人?” 那神秘的声音道:“我到底是个甚么人?哈哈,这问题问得真好,但我却连且己也不知 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 岳小玉奇道:“怎会这样的。” 那神秘的声音道:“我若知道就好了。” 岳小玉道:“照我看,你若不是喝醉了,就一定是疯子。” 那神秘的声言道:“你错了,我现在很清醒的,甚至可以数得清楚你有几根眉毛。” 岳小玉道:“这已经是醉话了,眉毛又怎可以数得清楚?” 那神秘的声音道:“谁说数不清楚?你左边的眉毛较疏,总共是一千六百八十九根,而 右边的则较浓较密,有一千九百五十二根。” 岳小玉摇摇头,道:“你算错了,我左边的眉毛有十六万九千八百六十七根,而右边的 眉毛反而稀疏得多,只有一百八十八根而已。” 那神秘的声音哈哈一笑,道:“那有这么一回事?” 岳小玉道:“你认为我在吹牛?” 那神秘的声音道:“当然是吹牛,眉毛又怎可以数得这么清楚?” 岳小玉得意地一笑,道:“对了,但到底是你吹牛先?还是我吹牛早?” 那神秘的声音呵呵一笑,道:“好小子,居然连师父都敢顶撞了。” “师父?”岳小玉吃了一惊,道:“谁是你的徒弟?” “这还用说吗?”那神秘的声音道:“这里除了我和你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照我看,你的眼睛一定大有问题。” 那神秘的声音道:“何以见得?” 岳小玉造:“你的眼睛若没有毛病,就一定不会找我这种人来做徒弟。” 那神秘的声音“唔”的一声,道:“你是那一种人?” 岳小玉道:“我既愚蠢,又懒惰,说话更是连自己都觉得讨厌万分,还有,我不喜欢洗 澡,是个肮脏得要命的小伙子,像我这种人,可说是有百短无一长,你若真的收我为徒,那 真是三代蒙羞,一塌糊涂之极!” 那神秘的声音哈哈一笑,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岳小玉也哈哈一笑,道,“所以,你现在终于决定要改变主意了?” 那神秘的声音道:“荒谬!谁说一定要拣个又聪明、又勤快、又干净的才肯收他为徒? 你愚蠢不要紧,懒惰不要紧,三年不洗一次澡也不要紧。总之,你肯拜我为师,那就已 经很足够了。” 岳小玉连忙摇头不迭,道:“我不拜你做师父!” 那神秘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道:“我有甚么不好?难道凭我的武功,还不配做你的师父 吗?” 岳小玉道:“那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怎么能够拜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做师父?” “放屁!迂腐之见!”那神秘的声音似是有点愤怒,道:“只要师父本领高明,你认识 不认识都是一样的。” 岳小玉摇摇头道:“我爹曾经说过,切莫与不明来历的人结交。” 那神秘的声音道:“这又是错得厉害的说法,但凡最初结识,往往都是不明对方底蕴 的,正是路遥才知马力,日久方可识人心,倘若一开始就不肯跟别人结识,那么又何来新的 朋友。” 岳小玉道:“结交朋友尚是小事,拜师却是严重得多了,一个弄不好,就会误人师父, 后果实在堪虑。” 那神秘的声音道:“我只听过误人子弟的这句话,可是没有听说过误人师父之词。” 岳小玉道:“你若以前听过,现在就不妨竖起两边耳朵听个清清楚楚了。” 那神秘的声言笑骂道。“你敢骂我是个兔子?” 岳小玉说道:“不是兔子,而是兔崽子。” 那神秘的声言似是恼怒起来,沉声道:“你这未免是太不尊师重道了,该打,该打!” 岳小玉听见“该打”二字,知道不妙,正待转身飞奔,一条闪电般的影子已从林子里疾 射而至。 岳小玉从来也没有见过来得那样快的人。 他吃了一惊,想要呼叫,但他的嘴巴才张大,一只手已掩住了他的嘴巴。 然后,岳小玉就给这个神秘的人带走了。 那人的确十分神秘。 岳小玉给他挟在胁下,就像是老鹰抓看小鸡似的,很快就已穿过了林子,然后瞬即又再 飞过无数村庄和田野。 岳小玉的心中又是吃惊,又是觉得有趣。 若是胆子细小的人,早已给赫得昏了过去,但岳小玉却觉得给这神秘人带走,似乎并不 一定是桩坏事。 至少,直到目前为止,这神秘人对自己还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但他到底是谁?这一点,就算岳小玉再聪明千万倍,也是一定想不出来的了。 由于神秘人一直都把岳小玉挟在胁下,所以岳小玉没有机会看清楚他的脸。 神秘人疾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在一座幽谷里把他放下来。 岳小玉才站定了身子,就已听见那神秘人道:“你累不累?” 岳小玉说道:“这句话,该由我说才对。” 这时候,岳小玉已看见那神秘人的脸孔了。 但这张脸孔,却只有两只眼睛,说得清楚一点,这神秘人是戴看一副面具的,从这副面 具上,岳小玉唯一可以看见的,就是神秘人的两颗眼珠子。 神秘人干笑一声,道:“你是不是感到害怕?” 岳小玉摇摇头,道:“我不怕!” 神秘人道:“难道你不认为我这副装扮十分阴森可怖吗?” 岳小玉道:“戴看一副面具,那又有甚么值得可怕?只不过令我想起了一个人而已。” “哦?”神秘人笑问道:“你想起了谁?” 岳小玉道:“气节帮的第二代帮主“竹节无面叟”褚叠峰!” 神秘人似是呆了一呆,半晌才笑道:“你在甚么地方听人提起过褚叠峰?” 岳小玉道:“在气节帮的分舵里。” 神秘人沉默了半晌,才喟然叹了一声道:“我也认识褚叠峰,而且还是他的好朋友。” 岳小玉“哦”了一声,说道:“这么说,你的年纪一定很老了?” 神秘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当然老了。” 岳小玉道:“你现在有几岁?” 神秘人道:“有时候十五岁,有时候一百五十岁。” 岳小王皱着眉,说道:“这算是基么话?” 神秘人道:“相由心生,而一个人的年纪也往往可以因心境而有所变化。” 岳小玉目光一亮,随即笑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神秘人笑了一笑,道:“你真的明白?” 岳小玉道:“你已说出了答案,我又怎会不明白!” 神秘人道:“你且说出来,让我看看你所想的答案是否正确?” 岳小玉摇摇头,道:“不说!” 神秘人似是一怔,问道:“为甚么不说?” 岳小玉道:“因为我想憋你一憋。” 神秘人冷哼一声,道:“小伙子,你又在搅甚么把戏?” 岳小玉道:“说到搅把戏的功夫,小岳子又怎比得上尊驾?” 神秘人道:“你想怎样?” 岳小玉道:“我只想看一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神秘人道:“我的脸有甚么好看,我又不是那个姓穆的小妮于。” 岳小玉呆了一呆,接着却又说道:“这可难说得很了,说不定你是武林第一大美人,我 若不看个清楚,那又怎能睡得看觉。” 神秘人道:“你真的非看不可?” 岳小玉道:“你不敢!” 神秘人道:“我怎会不敢?” 岳小玉一拍胸膛,道:“你解下面具,我才说出心里的答案。”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也罢,倘若不让你见一见为师的脸孔,你也不会向我心悦诚 服。” 说完,把面具缓缓地解了下来。 当他把面具除下了之后,岳小玉怔住了。 这张脸并不怎么难看,就只是苍老一点而已。 这神秘人大概七十多岁年纪,唇上有两撇灰白的胡子,鼻子有点像鹰,笑起来的时候神 态相当古怪。 神秘人笑了笑,道:“你现在大概满意了吧?” 岳小玉道:“不满意,你还没有说出真正的姓名。” 神秘人道:“李大玉!” 岳小玉道:“但这是假的。” 神秘人道:“真可作假,假也可作真,你又何必那么固执。” 岳小玉道:“可是,你却知道了我的真姓名,那以儿不是太不公平吗?” “公平?”神秘人冷冷一笑,道:“这世间上,又有多少事情是公平的?” 岳小玉道:“但我们可以去争取。” 神秘人冷笑道:“你要争取公平,首先就得练好武功,像你这般鸡手鸭脚,有如泥头发 狗一样的饭桶,就算只想争个婊子放的屁也争不着,还说争甚么公平。” 岳小玉说道:“武功,我是一定会练的。” 神秘人说道:“你要等到甚么时候才练?” 岳小玉道:“当然首先要找一个本领高明的师父。” 神秘人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师父了。” 岳小玉道:“你的轻功不错,我是知道的,但光是轻功高明,又有甚么屁用啊!” 神秘人道:“我的玩艺儿还多着啊!就只怕你没耐性全部学会。” 岳小玉道:“可不要连刺绣功夫也传授给我,这种女人的玩艺儿,打死我也不肯学。” 神秘人吃吃一笑,道:“小鬼头,你现在总算肯拜我做师父了?“岳小玉道:“这是你 强人之所难,我人小力弱,又不懂武功,除了勉强屈服之外,又有甚么办法?“神秘人干笑 两下,道:“但现在却又得考一考你的脑筋了,刚才我说的话,你是不是真的明白?”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小岳子虽然愚蠢得厉害,但仍然一猜便中。” 神秘人道:“你且道来,只要答对了,教马上就收你做徒弟。” 岳小玉道:“你心境愉快的时候就是十五岁,倘若愁眉苦脸,那么你就有一百五十岁 了。” 神秘人呵呵大笑,道:“好小子,好徒弟!” 岳小玉扬眉道:“你真的要收我这个徒弟?” 神秘人道:“当然是真的。” 岳小玉想了一想,道:“既然是缘分来了,小岳子也不会损人于千里之外,反正我还未 曾拜过任何人做师父,如今就当作是头一道拜师可也。” 神秘人哈哈一笑,道:“好极了,咱们就此决定,但你可以放心,我这个师父是十分随 便的,就算你明天又再拜过另外一个人做师父,我也不一定会生气。” 岳小玉道:“徒儿既已拜了你做师父,又怎会再拜他人为师?” 神秘人道:“不相干!不相干!师父可不是老子,多一两个又有甚么打紧的?总要拜的 师父本领高强,那就行了,我是绝对不介意的。” 岳小玉道:“这话不通。” 神秘人皱着眉,道:“怎会不通?” 岳小玉道:“倘若小岳于明天遇上了一个本领高强的江湖大盗,是否也同样照拜师可 也?” 神秘人呵呵一笑,道:“只要他肯收你做徒弟,拜就拜,怕甚么?” 岳小玉道:“这样岂不是会助纣为虐吗?” “哎呀,你这个小伙子真是大笨蛋!”神秘人直跳了起来,道:“师父做江洋大盗,那 是师父的事,做徒弟的大可以我行我素,管他娘是大盗还是个大河马!” 岳小玉说道:“若是我行我素,万一我这个徒弟是做了六扇门的捕快,那又怎样?” 神秘人唇上胡子一翘,道:“当然是秉公办理,铁面无私。” 岳小玉道:“这岂不是变成了件逆师父的叛徒吗!“神秘人摇了摇头,说道:“大义减 亲,帮理不帮亲,总之公事公办,管他亲不亲!” 岳小玉道:“弟子明白了。”说看,跪下叩头,拜神秘人为师。 但他才拜了一拜,就已给神秘人一脚踢得仰天翻倒。 岳小玉陵地呆住,问道:“你为甚么踢我?” 神秘人道:“你又脆又拜,简直是迂腐不堪,而你师父最讨厌的,也正是这等繁文耨 节,所以一时怒火上冲,踢了你一脚!” 岳小玉拍了拍屁股,站直身子道:“如此说来,我大可以省去这一重跪拜的工夫了。” 神秘人道:“当然可以省却,正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但从此以后,我是你师父,你 是我徒儿,总之为师保证,你跟看我是不会吃亏的。” 岳小玉道:“万一真的吃了亏,那又怎样?” 神秘人道:“万一真的吃了亏,你可以哭,可以苦笑,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喝三百斤烈 酒,可以骑看一匹快马跳进池塘锂,也可以一头撞穿九十六块大石。” 岳小王把舌头一伸,说道:“徒儿的脑袋并不怎么硬,又怎能撞穿九十六块大石?” 神秘人道:“一定撞得穿的。” 岳小玉一怔,神秘人接看又道:“就算石头不穿,你的脑瓜子也会穿,那时候就再也不 用执拗了!”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只好点头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永远都会记住的。” 神秘人“唔”的一声,道:“你若能够看得透种种尘世关节,那是十分值得庆幸的,正 是智之大者,侠之愚也,不屈不赣,不怒不嗔,更无牵忧,自有清华盖虑,切记-切记!” 岳小玉道:“弟子也记住了。” 话犹未了,脸上已给神秘人掴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岳小玉又疼又怒,忍不住骂道:“死老贼,你干嘛无缘无故打人?” 神秘人道:“我若是无缘无故打你,自然是死老贼,老不死,甚至是乌龟王人婊子养的 狗杂种,但我这一记耳聒子,却是打得一点也不冤枉。” 岳小玉红着半边脸,还是很不服气地道:“你有甚么臭理由?” 神秘人道:“你可知道:“智之大者,侠之愚也,不屈不赣,不怨不嗔,更无牵忧,自 有清华盖虑。”这几句话是甚么意思?” 岳小玉呆了一呆,半晌才道:“你大丢书袋,我怎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神秘人道:“既然不知道是基么意思;你为甚么不问个明白,就说“弟子也记住 了”?” 岳小玉道:“是你叫我记住的。” 神秘人道:“我若叫你去吃狗屎饮猪尿,你是否也照做可也?” 岳小玉又是一楞,道:“这个当然是大有斟酌的。” 神秘人道:“吃狗屎喝猪尿,你就知道要有斟酌,为甚么我胡说人道的说话,你却连问 也不问就照单全收。” 岳小玉差点没给这个师父气得昏倒过去,道:“什么?原来你要我切记的几句话,竟然 只是胡说八道之言。” 神秘人嘿嘿一笑,道:“圣贤也会有错,师父亦然,你日后在江湖上行走,对于是非黑 白,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否则小则上当,大则上吊也后悔莫及!” 岳小玉苦着脸,道:“这次徒儿一定会切切记住了。” “唔,这才是我的好徒儿。”神秘人正想把面具从新戴上,忽然又叹了口气,道:“这 捞什子东西挂在脸上,实在并不怎么过瘾。” 岳小玉道:“既不过瘾,就索性把它弄掉好了。” 神秘人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我又不是那个竹节无面叟,何苦老是戴看这副东 西。” 岳小玉道:“你戴看它很久了?” 神秘人道:“当然很久。” 岳小玉道:“到底有多久?” 神秘人道:“差不多十八个时辰。” 岳小玉一愕,道:“是十八个时辰还是十八年?” 神秘人道:“是十八个时辰。” 岳小玉道:“我还以为师父天天都戴看它哩!” 神秘人冷哼一声!道:“这东西赘手赘脚的,为师只不过是一时兴之所至,才花了十两 银子买来玩玩的。”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原来师父很喜欢玩耍。” 神秘人脸色一寒,道:“不要胡说几道,给人知道了可不怎么好听。” 岳小玉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为师父保守秘密的。” 神秘人这才展颜一笑,道:“总算你识时务,否则又要捱一个耳聒子。” 岳小玉苦着脸,道:“师父是不是有打人的习惯?” 神秘人道:“偶然而已,你不用担心。” 岳小玉道:“你若打出瘾头来,徒儿这张脸孔迟早会变成猪头一般难看,那时候,对师 父的声誉可不太好。” 神秘人道:“你变成猪头猪脸,那是你的事,跟为师有甚么相干?” 岳小玉道:“只怕别人心锂,会窃笑师父无能。” 神秘人一愕,道:“你越说越稀奇了,怎么会扯到我的身上来?” 岳小玉说道:“常言道:“狗瘦主人羞”……” 不等岳小玉说下去,神秘人已截然道:“你若变成一条瘦狗,我这个师父自然是很没面 子的,但若你变成一个猪头,那岂不是挺够胖,挺够瞧吗?” 岳小玉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神秘人摸了摸唇上灰白的胡子,干咳着道:“不是这么说,又该怎么说?” 岳小玉道:“徒儿的脸若是浮浮肿肿,人家心里的想法,一定是:“这小子学艺不精, 功夫庸劣,所以才会给人打得面肿如猪。”试想,那时候岂不是令你老人家的声誉大大受到 损害吗?” 神秘人蹩者眉,来回踱了一阵方步,才说道:“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那么,为师以后 不再打你的脸便是。” 岳小玉暗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说:“多谢师父!” “且慢高兴。”神秘人却冷冷一笑,道:“你的脸皮虽然等于我的脸皮,但屁股却不一 样。” 岳小玉登时凉了一截,道:“师父,这又是什么意思?” 神秘人道:“既然脸孔打不得,你以后不听话,或者是作错了事,又或者是为师手痒, 那么就一律打你的屁股,来以警效尤。” 岳小玉大叫冤枉,道:“师父若因手痒而打徒儿,那是师父不对,又怎能说用这种手段 来以警效尤?” 神秘人瞪看眼,道:“谁叫你武功不如师父,等到你武功比师父更高明的时候,你大可 以倒转过来,一手痒就过来打为师的屁股!” 岳小玉苦叫道:“天下间那有这种事的?” 神秘人道:“天下间甚么事情都有,你若没见过没听过,那只不过是你孤陋寡闻而 已。” 岳小玉说道:“徒儿又怎能打得过师父?” 神秘人脸色一沉,冷哼道:“怎么打不过?师父初时当然比徒儿高明,但时间长久了, 师父就会衰老,而那时候,你却是如日方中,已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若 连这份自信也没有,倒不如干脆回乡下去捡牛粪好了!” 岳小玉道:“就算徒儿的本领比师父高明,也不能打你的屁股呀!” 神秘人道:“你是不是嫌师父的屁股不够厚肉,会打疼你的手?” 岳小玉连忙摇手不迭,道:“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徒儿不敢做出这等乖悖伦常的 事情而已。”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始终还是个尘俗中人,连放屁也放得不够洒脱。” 岳小玉怔怔地瞧着他,道:“你生气了?”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不是生气,而是失望。” 岳小玉道:“为了我这个不成材的徒儿而失望?” 神秘人道:“是的。” 房小玉道:“既然小岳子令你失望,倒不如立刻脱离师徒关系好了。” 神秘人诡异地一笑,道:“你现在才后悔拜了我做师父吗?” 岳小玉道:“后悔的不是小岳子,而是阁下!” “甚么阁下阁上的!”神秘人怫然不悦地道:“咱们是钢铁一般牢固的师徒,你是我的 徒儿,我是你的师父,这一点,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是万万不会再改变的。” 岳小玉呆了一呆,才叹道:“那样也好,反正我现在已经是个到处流浪的小无赖了,你 显然不怕给我活活气死、那么咱们一直玩下去吧!” 神秘人哈哈一笑,道:“小鬼头,这才像话嘛!” 岳小玉点点头,心里却道:“其实这才是最不像话的混帐师徒,唉!真不知道是谁在走 楣运了。” 那神秘人瞧了岳小玉半天,忽然疸:“听说你跟郭冷魂很有交情?” 岳小玉道:“我不知道。” 神秘人两眼一瞪,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怎会不知道?” 岳小玉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正因为是自己的事情,所以,我才会不明不白。” 神秘人道:“听说他有点不妥,你担心不担心?” 岳小玉道:“郭大哥不是有点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我也不是不担心,而是再担心也 担心不来。” 神秘人道:“像他那样的人,实在是不应该死的。” 岳小玉目光一闪,道:“师父和郭大哥十分熟络?” 神秘人道:“咱们曾经打过架,拼过命。”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你们是仇人?” 神秘人摇摇头道:“在咱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仇恨存在过。那一次打架,只因为咱们都 太苦闷了,连想谈话也提不起劲儿,所以终于决定不如痛痛快快的互殴一顿。” 岳小玉皱眉道:“这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神秘人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总算皇天保佑,他没打死我,我也没有把他 打成残废。” 岳小玉吐了一日气,道:“你们这些武林人,真是莫名其妙之极。” 神秘人道:“正因为武林中有咱们这种人,所以,才会如此多采多姿,令人看迷。” 岳小玉道:“师父是不是想挽救郭大哥的性命?”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连“咳两咳”也没有办法,为师又能干得出甚么事情来!” “咳两咳?” “咳两咳就是公孙咳,他的医术,在武林中是第八流的。” “第八流的医术?” “当然是第八流。” “那么,谁才是第一流的神医?” “没有。” “甚么?莽莽江湖,奇人异士多得不可胜数,居然没有任何人的医术是第一流的?” “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有,也已经在几百年前死了。” “那么,第二流的神医总该有不少了吧?” “还是没有,一个也没有。” “第三、四流的呢?” “仍然是那一句,没有!” 岳小玉的眼睛忽然眯成了一线,道:“这么说来,第五、六、七流的神医也没有了?” 神秘人笑了笑,道:“你还不算太笨,即使是第八流医术的人,江湖上现在也没有几 个,而咳两咳就是其中之一。” 岳小玉心中有气,暗道:“说来说去,第八流就是第一流,这个师父真是他妈的狗屁不 通……” “我的乖徒儿。”神秘人的眼睛也眯成了一线,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岳小玉咬了咬牙,毅然道:“是在心里骂你又怎样?” 神秘人叹息一声,道:“这也难怪,你一定认为师父又在故弄玄虚了,且你却不明白, 江湖上有不少第一流的医术,都已在战乱中失传了,也有些极珍贵的医书,由于收藏者挟秘 自珍,连给别人看一眼也不肯,结果等到收藏者两腿一伸,呜呼哀哉去了之后,这些珍贵的 医书也就不明不白的消失了。嘿嘿!这种损失,真是无法估计,所以嘛……” “所以徒儿现在已经明白了!”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师父是不是要打我的屁 股?” 神秘人咳嗽一声,道:“我为甚么要打你的屁股?” 岳小玉嗫嚅的道:“我刚才在心里骂你嘛!” 神秘人道:“这次你骂得对,就算是换上我,也会在心里骂个不停。” 岳小玉喜道:“师父,你不打我的屁股了?” 神秘人道:“当然不打,否则你会以为师父是个疯子了。” 岳小玉笑道:“师父,您真好。” 神秘人道:“我打你的屁股,你也不要拍我的马底,从现在开始,你就得苦练本门的武 功。” “本门?”岳小玉道:“本门是那一门?那一派?” 神秘人道:“本门还没有名字。” 岳小玉奇道:“怎会连门派的名字也没有?” 神秘人道:“因为我对于原来的门派早已玩腻了,所以想转它一转!索性另创一派门 户,将来就让你来当掌门。” 岳小玉吓了一跳,道:“徒儿怎可当此重任?” 神秘人冷冷地一笑,说道:“你若是铁老鼠的徒儿,当然就只配做一个小偷,但你是我 的得意弟子,那就不同凡响之极了。”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但徒见现在甚么武功都不会……” “为师也不是叫你现在就去做掌门。”神秘人冷哼一声,道:“我现在只是要你动一动 脑筋,为咱们这个新门派起一个名字。” 岳小玉摸了摸鼻子,道:“这种事,徒儿可不怎么在行。” 神秘人笑笑道:“不必在行,总之,随随便便起一个挥洒自如的名字,那就是了。” 岳小玉道:“若太随便,只怕师父会不合意。” 神秘人说道:“越随便就越合意,切莫紧绷糊一派正经似的,教人一听就想呕吐!” 岳小玉抓了抓腮,忽然道:“师父既是随意所之,随随便便的,不如就叫“随意门”怎 样?” “随意门?”神秘人把这三个字念了五六通,忽然大笑看道:“这名字妙极了,正是随 意所之,又是随心所欲,如意吉祥,妙极!妙极!” 岳小玉道:“那么,师父现在就是随意门的第一位掌门人了。” 神秘人哈哈一笑,道:“这个暂且不必看忙,如今只有咱们师徒两人,还成不了基么气 候,且等到时机成熟,为师一定会开山立派,为中原武林放一异彩。” 岳小玉道:“掌门师父说的甚是,徒儿以后一定会倍加努力的。” 神秘人又是一阵狂笑,道:“为师现在十分高兴,但明天……” “明天师父会更高兴!”岳小玉道:“师父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天下间又会有什么事情 值得师父烦恼?” 神秘人都叹了一口气,道:“你说错了,人在江湖,又怎会完全没有半点烦恼的。” 岳小玉怔怔地望看他,道:“师父,你有事?” 神秘人道:“我没事!” 岳小玉道:“既然师父没事,仍以却有烦恼?” 神秘人道:“你有没有好朋友?” 岳小玉道:“有,他很胖!又胖又蠢,但偶然也会变得十分聪明。” 神秘人道:“他叫什么名字?” 岳小玉道:“他姓金,叫金德宝。” 神秘人道:“倘若他出了事,你烦恼不烦恼?” 岳小玉道:“朋友的烦恼,也就是自己的烦恼,他若给人欺,也就等于我给人欺负。” 神秘人道:“说得好,如今为师也是正有这个烦恼。” 岳小玉道:“原来师父的好朋友给别人欺负,那就难怪你老人家心里闷闷不乐。” 神秘人道:“朋友如果有难,该当如伺?” 岳小玉道:“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神秘人道:“对,我明天就要闯龙潭、入虎穴了,说不定有去无回,咱们师徒就此永 诀。” 岳小玉半信半疑,道:“没这么严重吧?” 神秘人道:“我也但原事情没有这么严重,可是,在此之前,我就要好好准备一下不 可。” 岳小玉道:“准备甚么?” 神秘人道:“收一个徒弟,让他承受我所有的武功衣钵,而这个人我终于找到了,那就 是你!” 岳小玉贬了眨眼,道:“师父,我有句老实话,非要向你说不可。” 神秘人淡淡的道:“你这个人还会说甚么老实话?” 岳小玉道:“徒儿正是要向师父票明,小岳子为人奸诈滑头,绝不可靠。” 神秘人陡地呆住,显然是想不到岳小玉居然会讲出这种话来,但他接看就朗声一笑, 道:“你为人如何,难道你以为我懵然不知吗?” 岳小玉道:“既然知道,何以还要收我为徒?” 神秘人道:“为师收你为徒,就只凭一句话,你挺够义气。” 岳小玉一怔,神秘人又笑看接道:“为师阅人多矣,生平除了看错两个人之外,其余人 等不论男女老少、肥瘦高矮,一概逃不出为师的法眼。” 岳小玉道:“师父懂得相术?” 神秘人道:“对于占卜星相、奇门遁甲之术,为师绝不吃亏。” 岳小玉心念一动,道:“莫非师父就是江湖传言之中的“仙上仙”欧如神吗?” 神秘人“嗯”了一声,道:“你也听过这名号?” 岳小玉道:“原来师父真的就是仙上仙……” “仙他娘个屁!”神秘人接界桀桀怪笑,道:“你以为天下间就只有欧如神才懂相术 吗?”岳小玉讪讪地一笑,道:“师父,请恕徒儿胡乱猜想,把你老人家和那个江湖相士相 提并论。” 神秘人道:“你倒不要太小窥了欧五,他也有他的本领,否则也不会跟诸葛酒尊齐名, 被江湖中人并列为“江南丐中丐、江北仙上仙”。”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徒儿会记住了。” 神秘人凝视看他,过了很久才缓缓地接道:“为师也很想亲自传授你武功,但只怕到了 明天,为师再也不能跟你一起活下去了。” 岳小玉鉴貌辨色,发觉这个言行怪异的师父,这一次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正待开口,神秘人又已叹着气道:“不要为我悲伤,人总是要死的,只要死得不冤 枉,早一点晚一点,那又有甚么打紧?”听他的语气,似乎只要到了明天,就多半无法再活 下去似的。 岳小玉本来还没有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师父而悲伤,但听他说了这两句,却真的悲从中 来,忽然忍不住放声大哭,道:“师父,你不能死!” 他这一哭,不但神秘人大感意外,就连岳小玉心里也在暗自奇怪,道:“怎么老子真的 哭起来了?” 但无论怎样,岳小玉这一哭,的确是货真价实,只是在须臾之间,他已哭得满面泪水, 还拖着两条鼻涕。 神秘人见他为自己大哭,更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了徒儿,当下便道:“不要哭,为师明天 不一定会死,说不定还会大大的发财哩!” 神秘人叫岳小玉不要哭,但岳小玉“哭势正盛”,后来还是又再抽袖咽咽的哭了一会, 才止住了哭声,道:“师父,发财不发财那是一点也不重要的,总要师父你老人家留得青山 在,咱们就不愁没柴烧了。” 神秘人摸了摸他的头发,道:“烧不烧柴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练好武功,然后成为 随意门的掌门人!” 岳小玉道:“若师父不和我在一起,就算做武林盟主,徒儿也是不稀罕的。” 神秘人笑道:“这真是孩子气的说话,你可知道,师父比你大了一甲子?” 岳小玉道:“甚么叫一甲子?” 神秘人道:“一甲子就是六十年。” 岳小玉道:“师父比徒弟大六十岁,那是很平常的来。” 神秘人道:“所以,师父比你先走几十步,那也是十分公平的,你又何必为了这种事而 伤心?”岳小玉道:“可是!我做你的徒儿还不到一天!” 神秘人笑道:“时间不在乎长短,总要你我投缘,就算一个时辰,也已很足够了。” 岳小玉道:“师父,你明天要到甚么地方去?” 神秘人道:“你不必知道,但却要准备准备。” 岳小玉道:“准备甚么?” 神秘人道:“承受我的武功,将来意要创立随意门,发扬吾人等之精神及应有抱负。” 岳小玉心中一酸,眼泪又欲夺眶而出,但这一次他强忍住了,道:“师父,徒儿一定会 依照你老人家的嘱咐去做,万死不辞!” 神秘人点点头,目露喜悦之色,道:“你能够这样想,师父十分高兴,至于你想知道师 父的名号,你不要着急,将来总有机会知道的。” 岳小玉道:“徒儿知道,师父心里一定大有苦衷,所以才不肯把名讳赐告给徒儿知 道。” 神秘人摇摇头,道:“为师不把自己的名号说出,并不是有甚么苦衷,只不过心中有 愧,连自己都憎厌自己,所以才懒得提起而已。” 岳小玉道:“师父做过错事?” 神秘人道:“当然做过,而且自出娘胎就一直错到如今。” 岳小玉道:“没这么严重吧?” 神秘人道:“为师一出娘胎,就已哭个不停,母亲苦劝无效,结果吃了一记耳光,这已 经是错也!” 岳小玉心道:“原来师父一出世就给母亲打了一记耳光,难怪现在动不动就依样葫芦, 照做可也。” 谁知神秘人却道:“这都是我的不好,一出世就连累母亲挨打。” 岳小玉一呆,道:“怎么挨打的却会是师父的母亲?” 神伍人道:“唉!那只怪你师父出生的时候,时辰十分之不妙,迟不出世,早不出世, 偏偏在我爹娘给人追杀的时候,才钻出娘胎,跑到这个花花世界之上。” 岳小玉越听越奇,道:“那又跟师父的母亲捱打有甚么关系?” 神秘人道:“怎会没关系?那时候,我爹娘被仇家追得走投无路,最后只能找到一个臭 气熏天的洞穴暂时歇身,那种凄惨之处,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岳小玉寻思,道:“是否师父的爹娘不懂武功,还是武功甚差,所以给优家追得如此狼 狈,就像早一阵子我和金德宝一般?” 只听见神秘人又缓缓地接意说下去,道:“说将起来,为师也的确是太他妈的不像话, 就在追兵四至之际,居然放声大哭起来,唉!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吗?于是,我母亲苦苦相劝 在我的耳边痛陈利害,求我暂停吵闹一两个时辰,等待危机过去之后,才再哭个天崩地裂不 迟。” 岳小玉点点头,道:“师父的母亲如此谆谆善诱,果然是个贤妻良母,令人可敬可佩……”但他心里却在暗骂:“真是神经病,才出世的婴孩,他若哭将起来,就算是孔子、 孟子、老子、韩湘子一齐复生,也是劝阻不住。” 神秘人接看又道:“那时候,我爹已是十分烦恼,鉴见我母亲罗嗦,更是怒火上冲,终 于忍不住一个耳聒子就打在我娘的面庞上,嘿嘿!说来也真奇怪,我母亲挨打之后,她哭 了,我却反而停住了哭声,不久就睡在娘的怀里。” 岳小玉道:“想必是师父母亲的哭声十分悦耳,所以师父听见之后,立时就心平气和, 然后就乖乖的睡看了。”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的不对了,为甚么不早点睡觉,而要连累母亲捱 打!” 岳小玉道:“师父睡着之后,情况又如何?” 神秘人道:“幸好我爹的援手突然赶至,把咱扪的仇冢杀得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岳小玉道:“那可谢天谢地了!” 神秘人道:“不是谢天谢地,而是要感谢我爹的朋友,若不是这一群跟我爹肝胆相照的 兄弟拚命赶来,只怕不必动手,咱们已在洞穴里活活饿死。” 岳小玉道:“不错,这样够义气的朋友,实在相当难得。” 神秘人叹息一声,道:“我爹的朋友,个个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子,但我呢?嘿嘿!真是 他妈的不堪一提,不要说修身齐家治国?就连自己的脚趾甲也没有一天可以修理得干干净 净,反而虱子倒是惹上了不少,唉!七八十岁人了,这是浑浑噩噩,一事无成,将来到了黄 泉,真是愧对列祖列宗,不知如何是好了。” 岳小玉道:“脚趾甲干挣不干净,那是一点儿也不重要的,总要做事光明磊落,问心无 愧就是了。” 神秘人叹道:“但为师却正是一直问心有愧。” 岳小玉道:“你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神秘人道:“是不是伤天害理,为师可不清楚,但总之一塌糊涂,却是无可置疑之 事。” 岳小玉听他说得语焉不详,便道:“师父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 神秘人道:“常言道:“娶妻求淑女”,你说这句话对不对?” 岳小玉道:“不对!” 神秘人眯看眼笑道:“怎会不对?” 岳小玉道:“买牛要肥壮,吃鱼要活宰,但娶妻却不一定非娶个淑女不可。” 神秘人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岳小玉道:“这种事最讲缘分,非要两情相悦不可,只要是心中所喜,就算娶个泼妇回 来天天捱骂,也是心甘情愿的,反过来说,倘若所娶之人不合自己心意,管他是天仙化人也 好,贤妻良母也好,到头来还是越瞧越不顺眼,一定迟早完蛋大吉,阿弥陀佛苦也苦也!” 神秘人楞住了。 他怔怔地望住岳小玉,就像是望住了一个怪物一样。 岳小玉给他瞧得头皮发炸,忍不住道:“师父,是不是徒儿胡说八道,令你老人家生气 了?” 神秘人摇摇头,吁了口气才道:“为师不是生气,只是想不到你会说出这番话来。” 岳小玉道:“是不是徒儿说错了?” 神秘人又摇摇头,道:“你没有错,而且每一句话都说得对极了。” 岳小玉一愕,道:“真的?” 神秘人道:“当然是真的,难道师父还会在这时候跟你说笑吗?不瞒你说,为师当年就 是做了一件这样的错事。” 第 十 章 岳小玉没有插口,只是静静地聆听下去。 神秘人接着说道:“当年,为师在巫山邂逅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那时候,我才二十 八岁,而她比我小五岁,样子甜甜的,说话的声音,就像是深谷里的黄莺。” 岳小玉心想道:“穆姊姊不是也一样吗?” 只听见神秘人接道:“我还记得那一天,巫山正在下着雨,雨并不大,只是一丝丝一缕 缕的,但半山的云和雨,却使这巫山看来更迷人了。” 岳小玉点了点头,心想:“巫山雨景再好看,也万万比不上意中人的一颦一笑。” 神秘人微笑着,看他的眼神,似乎正缅怀着数十年前的旖旎风光。 他停顿了片刻,才慢慢地接着说道:“那时候,我比现在斯文得多,也干净得多,最少 我十根指头都修剔得很整齐,绝对没有半点尘垢藏在指甲里,而且,我既年轻又俊俏,就连 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也觉得真不愧是个美男子。” 岳小玉道:“师父现在也不难看。” 神秘人道:“人老了,就算不难看也绝不会好看到甚么地方去。” 岳小玉可惜道:“若跟当年相比,自然是大有距离了,可惜徒儿出世晚了几十年,无缘 可以一睹师父当日年轻英俊的神采。” 神秘人道:“但纵使为师当年如此英挺不凡,但跟她站在一起,为师仍然有自惭形秽的 感觉。” 岳小玉吐出了口气,眨眼道:“如此说来,那位前辈佳人,真是美得可以让人跳楼 了。” 神秘人“嘿”了一声道:“跳楼有甚么了不起?就算是为她一天死八百次,次次死得头 烂肠穿吐血,为师也是心甘情愿的。” 岳小玉叹道:“想不到师父如此多情,徒儿真是自愧不如!” 神秘人望了他一眼,道:“你年纪还小,只要再大几岁,你就会知道这种相思是甚么滋 味了。” 岳小玉道:“倘若相思变伤心,那就是相思上加伤,的确是伤极了。” 他这种似是而非的说话,别人听见了不是为之失笑,就是嗤之以鼻,但神秘人却听的不 住点头,就像是听见了世间上最深奥的哲理一般…… 过了好一会,神秘人才缓缓地接道:“自从在巫山遇上了她之后,我就连饭都不想吃 了。” 岳小玉道:“是茶饭不思吗?” 神秘人道:“不是茶饭不思,而是乐不思蜀,天天都陪着她左逛右逛,有时候兴之所 至,连窑子也去逛上一逛。” 岳-玉吃了一惊,道:“你带着那个前辈佳人逛窑子?” 神秘人道:“不是我带她,而是她带我跑进窑子里去。” 岳小玉更是莫名其妙的道:“她为甚么要带师父去逛窑子?他心里还有另一句话,但却 不敢直说出来:“难道她是个婊子吗?” 只听见神秘人又接着说道:“当时,为师也是说不出的惊诧,老实说,那种地方,连你 师父也是从来未曾到过的。” 岳小玉心道:“这门道儿,我这个徒弟比你早见识得多,去年老子还跟那泼辣的鸨婆狠 狠的打了一场架,真乃快哉!” 岳小玉的确经常逛窑子,但他是名副其实的逛窑子,通常只是跑到后院去跟窑子里的杂 工伙子赌钱,跟嫖妓这种事是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 神秘人续道:“那一天晚上,她带我溜进一间妓院,让我看见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 岳小玉说道:“是不是鸨母迫良为娼了?” 神秘人一拍大腿,道:“正是!你怎么会猜中的?” 岳小玉笑了笑,道:“这种事,徒儿见得多了,又何足为异?” 神秘人道:“但那时候,我看见了十分生气,便决定出手对付那个鸨母。” 岳小玉道:“我若打过那些鸨母的爪牙,早已打了几百次架。” 神秘人道:“但为师懂武功,那鸨母就算有一百个爪牙在身边,也是护不住她的,结 果,为师把那个可恶的鸨母打得鼻青脸肿,然后才把那个女人带走。” 岳小玉道:“师父有此侠义心肠,真是令人万分佩服。” 神秘人道:“这算得上甚么,简直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完全不堪一提。” 岳小玉道:“在师父看来,这也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你救了那个女人,对她 来说却是莫大的恩德。” 神秘人嘿嘿一笑,道:“但十年后,为师又再遇见了这个女人,她站在一条阴冷的巷子 里,头上戴着一朵黄色的小花,手里挥动着一条鲜红色的手绢。” 岳小玉一呆,道:“那是甚么意思?” 神秘人道:“若不是她不断挥手叫我,我是绝对认不出她了,她简直已变成了另一个 人。” 岳小玉道:“徒儿还是不怎么懂。” 神秘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她最后还是做了婊子,而且还是最低贱的那一种。” 岳小玉怔住了半晌才苦笑道:“这真是没话说了。” 神秘人道:“不要再提那些鸨母和婊子。” 岳小玉道:“对!提起这种人和这种事,简直是焚琴煮鹤,臭屁满天飞。” 神秘人道:“还是再说为师和她的故事好了。自从为师认识了她之后,终日为之神魂颠 倒,连武功也懒得去练了,结果就酿出祸事来。” 岳小玉道:“不练武功跟祸事又有甚么关系?” 神秘人道:“唉!你且听为师道来,那时候,江湖上有一个很著名的剑客,他要向我挑 战,由于我早已答应了,所以到了决战之日,还是不得不如期赴约。” 岳小玉道:“既然有约在先,自然是不见不散。” 神秘人道:“本来,以为师的武功,最少该有八分胜算,谁料到两三个月懒于练功,整 个人的气势就随之弱了下来。” 岳小玉道:“师父这一战败了?” 神秘人道:“也不算是完全败了,因为对方和我一样,倒卧在血泊中。”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是两败俱伤了?” 神秘人点点头,道:“你说对了,是两败俱伤,而且还伤得十分严重。” 岳小玉道:“那位前辈佳人呢?” 神秘人说道:“在一间和尚寺门外等我。” 岳小玉奇道:“她为甚么会在和尚寺门外等你?” 神秘人道:“这间和尚寺的主持,是为师的一个老朋友,所以为师约她在寺外等候喝 茶。” 前面这几句话,岳小玉是听得很明白的,但“等候喝茶”这四个字,却又不禁使他觉得 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那神秘人接着解释道:“那寺院主持,对烹茶之道极有研究,而她也是很喜欢这一套 的,所以为师就约她到寺里喝茶。” 岳小玉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 神秘人继续道:“可是,这顿茶喝不成了。” 岳小玉道:“为甚么?” 神秘人道:“因为我爽约。” 岳小玉道:“师父爽约,是不是因为伤得很厉害,无法赶往和尚寺?” 神秘人道:“正是这样。” 岳小玉道:“师父决斗,那位前辈佳人怎么不去瞧瞧?” 神秘人道:“我又没告诉她这件事,她又往那里去瞧呢?”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这岂不是叫前辈佳人白等吗?” 神秘人道:“当然是白等了,她等了很久很久不见我来,终于走了。” 岳小玉说道:“师父呢?你后来又怎样?” 神秘人道:“流血过多,险些完蛋大吉。” 岳小玉道:“师父福星高照,运泽绵长,当然不会就此死掉的。”最后这句话包管没 错,否则如今也不会拜了这个神秘人做师父。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我晕迷了,不省人事,等到醒过来的时候,脸上就有一种湿濡 濡的感觉。” 岳小玉奇道:“你的脸为甚么会湿濡濡?” 神秘人道:“因为有人用嘴唇印在我的脸上。” 岳小玉听得为之眉飞色舞,道:“是不是那位前辈佳人?” 神秘人苦笑了一下,道:“若真的是她,就算吻完之后立刻咽气,那也不枉此生了。” 岳小玉怔了一怔,道:“既不是那位前辈佳人,却又是甚么人?” 神秘人又苦笑了,而且这一下看来笑得更苦,道:“那个人,还得要加上一个猿字。” 岳小玉道:“那人姓袁?” 神秘人摇摇头,道:“不是那人姓袁,而是一只人猿用嘴唇印在我的脸上!” 岳小玉不禁睁大了眼睛,道:“你给人猿俘虏了?” 神秘人摇摇头,道:“那人猿还没有这么大的本领,但我能够活下去,却是它的功 劳。” 岳小玉奇道:“莫不是那人猿懂得治病疗伤?” 神秘人摇头道:“那倒不是,但若不是它把主人带来,为师和那个剑客都已死了。” 岳小玉道:“它的主人是谁?” 神秘人道:“一个怪人。” 岳小玉道:“怪到怎样的地步?” 神秘人道:“与人猿为伍,吃水果为生,除非不开口,一开口就要骂人。” 岳小玉道:“他骂过你?” 神秘人道:“天天都骂,而且骂个狗血淋头。” 岳小玉道:“他骂甚么?” 神秘人道:“他骂我不该半死不活,连累他费了三昼一夜的时间,才能把我救活过 来。” 岳小玉道:“他可以见死不救呀!” 神秘人道:“但他说:“老子若不救你,西施就会咬我的屁股。”” 岳小玉讶然道:“怎么又弄出一个西施来?” 神秘人搔搔头皮,又哼了一声才说:“西施就是那只人猿!”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这名字倒也不错。” 神秘人道:“但话得倒回来说,那怪人虽然古怪荒唐,但医术却是十分了得,否则,为 师早已伤重毙命,再也活不到今天啦!” 岳小玉道:“跟师父决斗的剑客,也给怪人救活了吗?” 神秘人道:“都一并救活了。” 岳小玉道:“这倒值得庆幸。” “庆幸个屁!”神秘人哼了一声,说道:“我才能恢复行动,立刻就嚷着要走了。” 岳小玉道:“那怪人肯吗?” 神秘人道:“怎么不肯?他早就巴不得我快点上路,省得碍手碍脚。” 岳小玉道:“师父急急要走,自然是为了那位前辈佳人。” 神秘人道:“这还用说吗?谁知道这一次分手,我就再也找不着她了。” 岳小玉道:“怎会找不着?” 神秘人道:“她从来没有告诉我,她的家在甚么地方?” 岳小玉道:“但她可以找师父嘛!” 神秘人道:“唉!为师当年有如浪子,正是居无定所,她又怎能找得着?而且,江湖盛 传为师已在决战中死亡,她……她……”说到这里,声音显得甚是难过,再也接续不下去 了。 岳小玉叹道:“往事不堪提,师父不要再难过了。” 神秘人咬牙,说道:“谁在难过了?哼!” 岳小玉见他死不承认,心中暗暗好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然道:“师父是想得 通看得透的老江湖,这点波折的确毋须放在心上。” 神秘人道:“为师的确不放在心上,所以过了八九年,终于成亲去也。”他头一句话, 肯定是违心之言。 岳小玉没有再点破他,只是道:“跟谁成亲?” 神秘人道:“那是一个名门淑女,她人漂亮,品性纯良,虽然不懂武功,但却精于琴棋 诗画,当年拜倒她裙下的公子哥儿,真是不计其数。” 岳小玉道:“连师父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 神秘人道:“嘿嘿,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为师毕生唯一所钟爱者,就只 有在巫山相遇之那个天仙化人而已。” 岳小玉道:“无奈伊人芳踪杳然,那有甚么法子可想?” 神秘人叹道:“正是如此,所以…唉!” 岳小玉道:“所以师父只好听从父母之命,另娶她人了?” 神秘人盯着他,良久才又叹道:“都给你这个小鬼头说对了。” 岳小玉道:“姻缘之事,往往由天注定,师父也不必长嗟短叹。” 神秘人道:“然而苍天作弄,当为师成亲后,却又再重遇伊人于大雁塔下。” 岳小玉“啊呀”一声叫了起来,道:“这便如何是好?” 神秘人道:“为师不甘被苍夭摆布,决定重新再来。” 岳小玉问道:“那位前辈佳人反应如何?” 神秘人失望道:“冷若冰霜,避我而去。” 岳小玉皱眉道:“这可怪哉!莫非前辈佳人已作他人妇?” 神秘人大叫一声,道:“小鬼头,又给你说中了。” “这可惨极!”岳小玉耸肩苦笑道:“本是一对金童玉女,但在久别重逢后,金童已有 妇,玉女也已嫁夫,自然是甚么瞄头也没有啦!” 神秘人道:“可不是吗?意中人嫁给了一个王八,自己却娶了一个人家争得焦头烂额的 淑女回来。唉!淑女,淑女嫁给我,马上就变了贤妻,不消多时贤妻肚皮争气,生下了一个 老是向老子瞪眼的宝贝儿子,于是,贤妻又再兼任良母了。哈哈,你说师父是不是世间上最 幸福的人?”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这下子真是见仁见智了。” “见他妈大头春梦!”神秘人气呼呼的道:“这简直是开玩笑,自己开自已一生的玩 笑!”岳小玉道:“何以见得?” 神秘人道:“想当初,我若不去跟那个活见鬼的家伙决斗,就甚么事情也没有了,就算 非打不可,也该带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块儿去!但我没有这样做,满以为三五七招就可以 把那个剑客砍开四六八截,但结果却是长衫套在板凳上,弄出一个要命的蹩十来!” “蹩十统赔,庄家上吊。”岳小玉是一个小赌精,一提起牌九就精神百倍。 神秘人道:“但我没有上吊,就算输死了也决不会上吊。” 岳小玉道:“这个很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也。” 神秘人苦着脸,道:“但不管上吊不上吊,还是为师错了,而且错得九瘟十三癫,无可 挽回。” 岳小玉忽然压低了嗓子,道:“这桩事,师母知道不知道?” 神秘人道:“她是个呆芋,除了相夫教子之外,其余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岳小玉吐一口气,道:“那还好一点,如今在甚么地方?” 神秘人道:“你师母早已寿终正寝,她走的时候甚是安祥。” 岳小玉道:“那也是一种福气。” “当然是福气。”神秘人居然笑了笑,道:“她本来就是个福气的女人,无论出生、儿 时、亭亭玉立后、嫁夫、生子,事事都是那么顺利,那么如意,就连死也死得干净俐落,几 乎没有甚么痛苦。” 岳小玉道:“我师哥呢?” 神秘人哼了一声道:“他是个饭桶!他妈的大饭桶!”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不会是这样吧?” 神秘人道:“知子莫若父,难道做父亲的还会故意说儿子的坏话?” 岳小玉道:“这个自然不会。”但心中却想:“别人一定不会,但我这个师父嘛!倒是 难说的很。” 神秘人叹了口气,又道:“前尘旧事,还是不要再提了,总之,如今我是鳏夫,她也早 已变作寡妇,但往昔恩情,却已化作南柯一梦!” 岳小玉道:“师父感慨良多,那也是人之常情。” 神秘人道:“少废话,快脱衣服。” 岳小玉一怔,道:“甚么?” 神秘人道:“你聋了?我叫你把衣服脱下来,听见了没有?”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道:“听是听见了,但……” “但甚么?”神秘人突然声色转厉,喝道:“你是不是要违抗师父的命令?” 岳小玉初次见他摆起了师父的架子,不禁有点害怕,连忙道:“徒儿当然不敢违抗师父 之命,徒儿刚才只是想问师父要不要脱裤子?” 神秘人“呸”的一声,骂道:“小鬼头,你又来了,师父当然不要脱裤子。” 岳小玉道:“师父不脱,徒儿呢?” 神秘人说道:“为师几时要你脱裤子了?” ,岳小玉松一口气,心想:“若只脱上身衣服,那还不怎么打紧。”当下也不敢再耍甚 么花样,匆匆把身上的衣服统统脱掉。 神秘人“唔”了一声,道:“果然根骨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岳小玉打了一个寒颤,道:“师父,这里风大,徒儿有点冷。” 神秘人没有开口,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来。 岳小玉道:“那是甚么东西?” 神秘人这才说道:“穿上它。”说着,把那物事轻轻抖开,原来是一件银光闪闪的软 甲。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现在就穿上它?” 神秘人道:“当然是现在就穿上,快点!” 岳小玉连忙把软甲穿在身上,道:“好像有点刺肉。” “刺你妈个屁!”神秘人怒道:“你可知道这是甚么东西?” 岳小玉摇摇头,道:“不知道。” 神秘人道:“这是用北天山银蚕丝织成的银蚕丝软甲,穿着它,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J岳小玉道:“怎么师父自己不穿?” 神秘人冷冷一笑,道:“武功练到为师这个境界,又何必穿着它?” 岳小玉说道:“既然师父这么说,徒儿就不客气了。”但心中却实在不情愿,暗忖道: “暂且穿它三几天,免得师父生气。” 神秘人见岳小玉穿上了软甲,这才展颜一笑,道:“咱们已是师徒,当然不必客气。” 说着,又把衣衫递给岳小玉。 但他才把衣衫拿起,一件物事忽然从衣衫里跌了下来。 神秘人把那物事拿起,原来是一本色泽暗黄的小书。 神秘人在书面上望了一眼,接着就呆住了。 岳小玉也望着这个师父,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道:“这本破书,徒见已收藏了好几 天。” 神秘人长长的吸了口气,道:“这是可胜则胜谱。” 岳小玉已点点头,道:“是可胜则胜谱又怎样?” 神秘人神情凝重,道:“这本武学奇书,你是怎样得回来的?” 岳小玉道:“是郭大哥给我的。” 神秘人默然半晌,才道:“他还有甚么话对你说过?” 岳小玉想了一想,答道:“郭大哥曾经说过:“这本破书子,是我身上唯一最值钱的家 产了,你若不想学破书上的本领,可以把它卖给太乙真人或者是金银二老,但要记着,价钱 便宜切莫卖,最少也要卖个三万两!”他记性甚好,把郭冷魂的说话一字不漏地照样搬了出 来,连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也学得有八九分相似。 “三万两!三万两!哼!”神秘人忽然冷笑不迭。 岳小玉道:“徒儿也认为三万两这个数目,实在是太离谱了……” “当然是离谱之又离谱!”神秘人道:“你若把它拿去给太乙真人,就算要那老牛鼻子 三十万两也不过分!” “三十万两?”岳小玉听了连眼都直了,他以为师父说三万两太多,谁知道却是恰恰相 反。 神秘人道:“在武林高手的眼中,钱并不重要,甚至性命也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武 功!武功!武功!至高无上的绝顶武功!小岳子,你明白不明白?” 岳小玉连连点头,但心里却大不以为然:“若丢了性命,甚么武功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了。” 神秘人咳嗽两声,又对岳小玉道:“你可知道这本可胜则胜谱的来历?” 岳小玉摇摇头,道:“不知道,但徒儿曾经想过,郭大哥是百胜堡主,而这本书又叫可 胜则胜谱,顾名思义,多半都是郭大哥自己编写出来的,倒不知道这种想法对不对?” 神秘人道:“你很聪明?” 岳小玉一怔,道:“这次徒儿又说对了?” 神秘人道:“为师只是说你聪明,可没有说你说对了。这本可胜则胜谱,在郭冷魂还未 出生之前,就已经存在着了。” 岳小玉“噢”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可胜则胜谱跟郭大哥之间,是没有甚么关连的 了?” 神秘人道:“若说全然没有半点关连,那也是说不通的,最少,他曾经拥有了这本武学 奇书,但这本武学奇书怎会落在他的手里,为师却不清楚了。” 岳小玉道:“这个容易,他日徒儿遇见了郭大哥,再行问个清楚便是。” 神秘人叹道:“郭冷魂受伤不轻,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岳小玉道:“是谁伤了郭大哥?” 神秘人道:“是一个本来伤不了他的人。” 岳小玉大奇道:“既然本来伤不了他,为甚么郭大哥又会受了伤?” 神秘人道:“江湖中人,江湖中事,本来就是夹缠不清,令人莫名其妙之极的。唉!你 脑袋细小,心性未定,这种事还是少管为妙。” 岳小玉道:“但郭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徒儿又怎能对伤他之人不闻不问?” 神秘人道:“正因为郭堡主对你恩义情重,这桩事你更不能管。” 岳小玉仍然不服气,脸上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道:“徒儿知道,目下徒儿不懂 武功,就算要管也管不来,但将来练成了武功…” “还是管不得!也管不了!”神秘人忽然有点生气的样子,道:“就算将来你成了天下 第一高手,郭堡主的事,你还是插不了手的!” 岳小玉虽然聪明绝顶,但神秘人这些说话,他实在是无法可以明了。 他本来还想再问、但神秘人已喝道:“不要再提郭堡主的事了,这本可胜则胜谱,现在 交还给你,你要好好的收藏着。” 岳小玉只好点点头,道:“徒儿知道了。” 神秘人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这本书有多危险?” 岳小玉一怔,道:“它又不是一把刀,有甚么危险?” 神秘人沉声道:“谁说它不是一把刀?它甚至比一把利刃还更危险!” 岳小玉道:“徒儿不懂。” 神秘人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上有一本这样的武学奇书,自然难免引起别人 觊觎之心。嘿嘿,别的不说,倘若你今天遇上的不是为师,而是另一个人,只怕这本可胜则 胜谱已给你酿成了杀身之祸!” 岳小玉舌头一伸,惊道:“这便如何是好?” 神秘人道:“倒也不必怕得有如大祸将至,只要放一把火,把这本可胜则胜谱烧掉便 是。” “不!”岳小玉断然地道:“这是郭大哥给我的东西,就算砍掉我的脑袋,也绝不能烧 掉它!” 神秘人哈哈一笑道:“果然够义气,老实说,为师也绝不是真的要你把书烧掉,但以后 你却一定要小心保管着它,而且切算轻易对别人说出这件事。” 岳小玉点头道:“徒见明白了。” 神秘人道:“唉,为师要走了。” 岳小玉道:“你若走了,我怎么办?” 神秘人道:“去见一个人。” 岳小玉道:“见谁?”。 神秘人道:“这人叫许不醉,是为师的死对头。”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既是师父的死对头,徒儿去见他,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神秘人道:“就算他真的是一条老虎,你也不必害怕,因为他是没有牙的。” 岳小玉道:“老虎怎会没有牙?” 神秘人道:“人若醉了,就算有牙也没有牙力,你又何必怕他?” 岳小玉道:“这位前辈既然以不醉为名,又怎会喝醉?” 神秘人嘿嘿一笑,道:“叫包大富的人说不定是个穷光蛋,江湖上有个叫高一丈的家伙 却只是个侏儒,这姓许的虽以不醉为名,但却天天都醉得七荤八素,往往连手指、脚趾也分 不出来。” 岳小玉“唔”的一声,道:“师父说得有理,就以诸葛大叔来说,他叫诸葛酒尊,又叫 酒王之子,但说到喝酒,他却不怎么在行。” 神秘人道:“但话可得说回来,这个姓许的老兄虽然算不上酒量天下第一,但能够比得 上他的人,却也寥寥无几。” 岳小玉道:“这也可算是大有来头的了。” 神秘人道:“此乃遗传所致也。” 岳小玉道:“许不醉的祖上也很能喝酒?” 神秘人道:“诸葛酒尊是酒王之子,而这位许老兄,却是酒霸之孙。” “酒霸之孙?”岳小玉猛然省起:“对了,诸葛大叔曾对我说过,他父亲本来是武林中 的酒王,但有一次跟武林酒霸拚酒,结果栽了一个筋斗!” “对了,令酒王到晚年闷闷不乐的,正是许不醉的祖父许一笑。” “难怪许不醉也是个无酒不欢的酒徒了。” “唉!说这句话,男人若不喝酒,就像是猴子不吃蕉。”神秘人道:“换句话说,不吃 蕉的不像是猴子,不喝酒的也就不怎么像个男人了。” 岳小玉吃吃一笑,道:“这句话,最合徒儿心意。” 神秘人道:“但你酒量不行。” 岳小玉道:“徒儿年纪细小,将来可能连许不醉也会败在我的手下。” 神秘人摇摇头,道:“你这副相格,可以练就一身上乘的武功,但说到喝酒,你无论如 何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岳小玉面露失望之色,神秘人立时两眼一瞪,道:“喝得不喝得,又有什么重要的?大 不了老许喝五十斤,你喝四十九斤半就算。” 岳小玉一楞,道:“这么说,徒儿将来也不会比许前辈差得太远罗?” 神秘人道:“人家喝五十斤,你只能喝四十九斤半,相差足足半斤之多,又怎能说相差 不远?” 岳小玉笑道:“师父说得是,高手过招,本来就是一分一毫也差错不得的。” 神秘人微微一笑,道:“你能够这样想,总算比牛聪明一点点。” 岳小玉“嘎”的一声,道:“只比牛聪明一点点!” 神秘人又是一笑,道:“不必聪明得太多,只是一点点就已很足够了。” 岳小玉苦笑道:“就只怕比牛还苯一点点,那就万事皆休啦!” 神秘人道:“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总之,明天一早就去找许不醉那就行了。” 岳小玉搔了搔头皮,道:“但徒儿从来也没见过许前辈,而且他也不认识我这小岳子… …” 神秘人笑了笑,道:“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只要你带着一包东西去见老许就行了。” 岳小玉道:“是甚么东西?” 神秘人道:“一块铜牌,一叠银票,还有一部武功秘笈。” 岳小玉道:“那是甚么意思?” 神秘人说道:“许不醉一看自然会明白。” 岳小玉道:“但徒儿却是一点也不明白。” 神秘人道:“你将来总会明白的,现在只要做个乖徒儿就是了。” 岳小玉道:“许前辈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神秘人道:“公主轩。” 岳小玉一呆,道:“那地方怎么会叫公主轩?倒像是我的名字一样,充满了女人的气 味。” 神秘人微微一笑,道:“因为这地方原来的主人,本来就是个女人。” “许前辈怎会住在女人的地方?”岳小玉更感奇怪,道:“那个女人是不是一个很漂亮 的公主。” “那个女人的确很漂亮,而且江湖中人,都称她为“武林公主”神秘人又道:“因为她 父亲的外号,就叫“武林皇帝”。” 岳小玉道:“许前辈是不是很喜欢那位武林公主?” 神秘人说道:“初时,许不醉是一点也不喜欢武林公主的,倒是武林公主对他很好,经 常暗中派人送最好的酒给许不醉喝。” 岳小玉道:“美人送来的醇酒,一定更香更醇,不必喝也已醉了七分。” 神秘人道:“但那许不醉却是个糊涂虫,一直都不知道这些酒是武林公主特意送给他 的。” 岳小玉道:“一醉解千愁,许前辈在醉乡之中自然是甚么事情都弄不清楚。” 神秘人道:“他不清楚,但为师再也清楚不过。” 岳小玉道:“师父把真相向许前辈说了?” 神秘人道:“当然,我不能让武林公主一直这样等下去。” 岳小玉道:“许前辈知道了之后,他怎么说?” 神秘人道:“他甚么都没有跟我说,只是抱看一坛酒,一摇三晃地来到公主轩。” 岳小玉道:“武林公主看见他,一定是很高兴了?” 神秘人道:“武林公主自然是很高兴,但许不醉却绷着脸对她说:“你为甚么无缘无故 送酒给我?”武林公主无言以对,“老许接着又说了许多似醉非醉的说话,结果弄得武林公 主放声大哭。” 岳小玉皱眉道:“这未免是太过分了。” 神秘人道:“当时,为师也在一旁暗中窥看,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差点没有上前把他痛 殴一顿。” 岳小玉道:“后来呢?” 神秘人道:“后来有趣万分。” 岳小玉奇道:“怎么忽然又变得有趣起来了?” 神秘人道:“原来老许此人,就算醉得一塌糊涂,他的心肠还是软弱得很的,当他看见 武林公主哭个不亦乐乎的时候,整个人就好像是忽然完全清醒过来。” 岳小玉道:“他怎样了?” 第十一章 岳小玉道:“武林公主看见他,一定是很高兴了?” 神秘人道:“武林公主自然是很高兴,但许不醉却绷着脸对她说:‘你为甚么无缘无故 送酒给我?’武林公主无言以对,老许接着又说了许多似醉非醉的说话,结果弄得武林公主 放声大哭。” 岳小玉皱眉道:“这未免是太过分了。” 神秘人道:“当时,为师也在一旁暗中窥看,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差点没有上前把他痛 殴一顿。” 岳小玉道:“后来呢?” 神秘人道:“后来有趣万分。” 岳小玉奇道:“怎么忽然又变得有趣起来了?” 神秘人道:“原来老许此人,就算醉得一塌糊涂,他的心肠还是软弱得很的,当他看见 武林公主哭个不亦乐乎的时候,整个人就好像是忽然完全清醒过来。” 岳小玉道:“他怎样了?” 神秘人道:“他做了根多古怪奇特的动作,又说了许多连我也从未听闻过的奇人异 事。” 岳小玉道:“后来武林公主是不是原谅了他?” 神秘人道:“要说是武林公主,就连为师也听得为之忍俊不禁,满腔怒火顿时化为乌 有。” 岳小玉道:“这倒是一种很特别的本领,居然可以使一个哭闹中的女人转怒为喜。” 神秘人道:“自从那时候开始,老许和武林公主就成为了知己。” 岳小玉赞道:“这故事真美。” 神秘人又叹道:“但后来却不怎么美了。” 岳小玉一怔,道:“他们出了事?” 神秘人道:“武林公主要嫁了,那是武林皇帝的命令,她无法抗拒。” 岳小玉道:“她嫁给了谁?” 神秘人说道:“是一个从波斯来的商人。” 岳小玉怒道:“为甚么有千千万万的汉人不嫁,却要嫁给一个从波斯来的狗崽子?” 神秘人叹气道:“因为那波斯人带来了八箱珠宝,还有一柄镶满了猫眼石的宝刀。” 岳小玉怒意更甚,道:“就是为了这些臭东西,武林皇帝出卖了自己的女儿。” 神秘人点点头,黯然的道:“正是这样。” 岳小玉的眼睛忽然变得一片殷江,恨声道:“这还算甚么武林皇帝?这种父亲简直连猪 狗也不如!”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可惜的是,人间有不少这种父亲,这些人不管贫或富,他们都 会为了自己的欲念,而把女儿当作是货物一般卖掉!” 岳小玉长长的吸了口气,沉默了好久才道:“许前辈一定很伤心了。” 神秘人道:“我不知道。” 岳小玉道:“你和他是好朋友,怎会不知道?” 神秘人道:“他不是为师的好朋友,是为师的死对头。” 岳小玉道:“不管怎样,你是最了解他的。” 神秘人道:“有时候,我也曾认为自己是世间上最了解他的人,但有时候,我又好像根 本完全不了解他,甚至彷佛觉得老许是一个陌生人。” 岳小玉道:“这可矛盾之极。” 神秘人道:“但不管怎样,为师信赖他,就算他天天大醉,为师还是愿意把一切交付到 老许的手上。” 岳小玉心中不由嘀咕道:“但愿你一注没有押错,否则,小岳子可就完了。” 神秘人仰望天色,道:“你现在最好是甚么都不要想,先行好好的睡一儿,到了明天再 启程吧!” 岳小玉点点头,道:“徒儿还命。” 虽然在荒野之地,但岳小玉果然很听话,首先找到了一块平滑的大石,然后就躺在石上 睡觉。 初时,他也以为自己很难睡得着的,但不知如何,他只是躺在大石上片刻,接看就沉沉 地坠进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了龙神庙里的龙神老爷。 从前,他一直认为龙神老爷只是个木偶像,但在这个梦里,龙神老爷却很活跃,既会说 笑,又会挤眉弄眼,做出很多令人捧腹大笑的动作。 岳小玉不禁笑了,大笑。 但就在他笑得最榆快的时候,龙神老爷突然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同时驽道:“你的好 朋友全都在苦难之中,还有甚么事情值得开怀大笑?” 岳小玉呆住,然后就看见了满身伤痕的金德宝,又看见了正在奄奄一息的郭大哥。 他要扑上前,但霎眼间这两人都不见了,倒是凶相毕呈的万绝头陀狞笑着飞奔过来。 岳小玉大吃一惊,想要躲避,但这个恶头陀粗大的手已握看他的脖子。 他更吃惊了,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突然裂开了一个人洞,一条三头怪蛇从洞里飞窜 上来,一下子就把万绝头陀拖走了。 岳小玉松了一口气,才稍微定了定神,又见一个人挥舞看一柄古怪的力冲了过来。 那是赵王爷! 赵王爷不是早已经死了吗?但这时候,岳小玉又再看见了他,还听见他不断地在呼喊 着:“假的,假的,这玉山羊是假的。”他的叫声十分凄厉,彷佛从一个种遥远极遥远的地 方传来。 岳小玉见了,心中不忍,便说:“你弄错了,玉山羊是真的,是真的!” 赵王爷听见岳小玉这样说,立刻就不再叫喊,脸上的神情还变得很安详,很满足。 但接着,岳小玉却给人用粗大的绳索缚了起来。 缚住岳小玉的,是尤婆婆的师侄;那个叫“业儿”的锦衣少年。 锦衣少年缚住了他之后,就用一把剑指着他的咽喉,同时喝道:“小杂种,你投降不投 降?” 岳小玉大怒,叫道:“不投降,不投降,你有种的话就一剑杀死我!” 锦衣少年大笑道:“本少爷现在要杀你,简直是易如反掌,但这样太便宜了你,我要你 受尽折磨,让你变得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看看小师妹以后还会不会再瞧你一眼!” 岳小玉看见剑锋不断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但他还是绝不屈服,依然向那锦衣少年破口 大骂。 锦衣少年生气极了,突然剑尖向前一送。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一条婀娜多姿的影子飘了过来,毫不迟疑地挡在岳小玉的面 前。 那是穆盈盈。 她来了,在这最要命的时候来了。 岳小玉呆住,锦衣少年也呆住,他们都已看见无情的剑又已穿过了她的胸膛。 “穆姊姊,穆姊姊!”岳小玉惊骇极了,简直比看见自己中剑还要惊骇千万倍似的。 穆盈盈终于回眸,向他轻轻一失。 这一笑,是那么美,又是那么凄然。 这时候,岳小玉突然奋起全身力量,把身上的绳索寸寸震裂。 他不顾一切地紧抱着穆姊姊;他要永远永远这样地紧抱着她。 但忽然间,穆姊姊变成了一只粉蓝色的蝴蝶,她拍动着翅膀,从岳小玉的怀里轻盈地飞 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道灿烂的金光。 金光很剌目,他再也看不见穆姊姊,也看不见那只粉蓝色的蝴蝶……。 金光就是阳光,黎明终于又再来临。 岳小玉揉了揉眼睛,还想再去追寻那一只粉蓝色的蝴蝶。 那只蝴蝶当然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能够看见的,只有师父。 那个神秘的师父就站在他身边,脸上挂看一种极暧昧的神情。 “师父,你早。”岳小玉深深的吸了口气。 神秘人笑了笑,神情却变得怪异,遣:“你在梦里看见穆盈盈了?” 岳小玉一笑,道:“你怎会知道?” 神秘人道:“因为刚才你还在叫着:‘穆姊姊,穆妹姊!’” 岳小玉面上一红,说道:“徒见知错了。” 神秘人不断地摇头,道:“你有甚么错了?何况这只不过是做梦。”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我也许是个傻子,所以连做的梦也视傻。” 神秘人道:“做人太正经已是大错,若连做梦也要行规步矩,倒不如早点去上吊。” 岳小玉不禁由衷地道:“师父,你太好了,我从来也没想到世间上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神秘人道:“为师不算好,比为师更好的人还多着哩!就像许不醉,他就是一个好得令 人喷饭的大好人。” 岳小玉怔了怔,神秘人又道:“从现在开始,你我要分道扬镳啦!” 岳小玉造:“师父要往那儿去?” 神秘人道:“西北方。” 岳小玉道:“徒儿又该怎度走?” 神秘人道:“向正东进发,到了九十里外,随便问谁都会告诉你公主轩在甚么地方?” 岳小玉道:“许前辈是个怎样的人?徒儿可没见过他。” 神秘人道:“老许面庞略圆,眼略浮肿,身材略胖,但最重要的还是最后一点,他永远 都是满身酒气。” 岳小玉道:“徒儿记得了。” 神秘人道:“只要你见到了老许,甚么事情都不用害怕,有我这一包东西,他会照顾你 一辈子。” 岳小玉道:“徒儿会照顾自己的。” 神秘人道:“你要紧记着,为师一天不回来,许不醉的说话,也就等于是为师的说 话。”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他若在酩酊大醉的时候,徒儿又该怎么办?” 神秘人道:“仍然应该听他的说话,因为就算他醉得连头也抬不起来,他对事情的判断 往往还是十分正确的。”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这人真的这么厉害?” 神秘人道:“当然厉害极了,否则又怎配做为师的死对头。” 岳小玉皱眉道:“你们怎产成为死对头的?”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这个说来可话长了,但若简单的一点说,大概是因为他不肯听 我的说话,而我又不肯听他的醉话,所以只要咱们一碰头,就算初时谈得兴高采烈,万二分 的投契,但最后还是要争吵得面红耳熟!不欢而散的!” 岳小玉微微一笑,道,“这种事,原本就是稀松平常得紧,总要没打起来就是了。” 神秘人哼了一声,道:“他怎么敢动手?” 岳小玉道:“是他武功不如你,他打不过师父吗?” 神秘人道:“这可不关武功的高下,而是我欠下他不少银子,倘若失手把我打死了,这 笔债他就永远讨不回啦!” 岳小玉一怔,道:“师父欠下许前辈不少银子吗?” 神秘人眨了眨眼,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共是九万六千三百二十五两一钱七分 四。” 岳小玉又再征了一怔,道:“师父怎会欠他这许多银子?” 神秘人道:“是赌债。” 岳小玉又再问道:“只是你们两个人赌?” 神秘人说道:“当然只是咱们两个人赌。” 岳小玉说道:“你们怎么赌法?” 神秘人道:“甚么都赌,有一次,咱们在街上看见一只狗,于是咱们又赌起来了。” 岳小玉奇道:“在街上看见一只狗,这种事实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又怎能作为赌 博?” 神秘人道:“怎么赌不得?而且还可以赌三次之多哩!” 岳小玉越听越是稀奇,道:“师父与许前辈怎样赌法?” 神秘人笑了笑,道:“首先,咱们先购一赌,这头狗的身上有没有虱子。” 岳小玉道:“若由徒儿来赌,就一定赌它身上有虱子。” 神秘人道:“为师也是这样赌法,结果赢了。” 岳小玉道:“这么说,许前辈赌得似乎不怎么精明,街上的狗,又怎会身上较净得连一 只虱子也没有?” 神秘人道:“接看,咱们又赌一赌,这条狗有几斤,我猜二十五斤,但许不醉却说它足 足有两百斤重。” 岳小玉差点没跳了起来,道:“荒谬绝伦!狗又怎会有两百斤重?除非那是一条大母 猪!” 神秘人笑了笑道:“但他不服气,一定要秤一秤,还要跟我赌一赌。” 岳小玉这:“结果怎样?” 神秘人说道:“为师法眼无差,一秤之下,该犬不多不少,恰好是二十五斤无零!” 岳小玉道:“那么师父又赢了?” 神秘人道:“当然是又赢了。” 岳小玉道:“后来又怎样?” 神秘人道:“老许连输两次,不禁大是恙怒,便说:‘此狗狗屁不通,又瘦又有虱子, 留来何用?’说罢,一掌拍在狗头之上,那狗立刻就一命呜呼了。” 岳小玉叹道:“这狗真可怜!” 神秘人道:“老许若不幸了它,老许才是可怜哩!” 岳小玉“啊”的一声,笑道:“徒儿明白了,原来许前辈想吃狗肉!” 神秘人道:“这还用说吗?何况这条狗使他输了钱,更是非吃掉它来补偿一下不可。” 岳小玉道:“师父与许前辈第三次又是怎样赌起来的?” 神秘人道:“说来奇怪,虽然为师赢了他两次,但他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居然还找了几 缸最好的酒,来款待我这个死对头。” 岳小玉道:“也许许前辈很喜欢跟你老人家喝酒。” 神秘人嘿嘿一笑,道:“你这种想法真是幼稚复可怜,他要喝酒,就算对看一棵大树也 可以喝个天昏地暗,为甚么非要我这个死对头陪伴不可?” 岳小玉皱眉道:“这么说,他是另有用心了?” 神秘人道:“这还用说吗?他用最好的酒来对付我,就是想我的脑筋会糊涂起来。” 岳小玉道:“就算师父的脑筋糊涂,他又有甚么好处?” 神秘人道:“我糊涂,他清醒,在这时候再赌一把,你说结果将会怎样?” 岳小玉道:“那当然是对师父大大的不利了。” 神秘人道:“这还用说吗?等到为师喝得差不多连手指都算不清楚的时候,这混蛋又要 跟我再赌一次。” 岳小玉道:“这次怎样赌法?” 神秘人道:“他赌我再也吃不下一碗狗肉!” 岳小玉道:“师父当时是不是已经很饱了?” 神秘人道:“不错,但一碗狗肉,我无论如何还是吃得下的,于是,咱们又赌了。” 岳小玉道:“照这样看来,师父应该还是稳操胜券才对。”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偏偏就是输了啦!” 岳小玉奇道:“师父怎会输的?” 神秘人说道:“老许见我肯赌,十分高兴,马上就从桌底下,捧出了一只大碗来!” “大碗?”岳小玉哈哈一笑,道:“这碗到底有多大?” 神秘人说道:“比你的脑袋还大两倍!”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我的妈啊!这样的一个大碗,可以装得下多少斤狗肉?” 神秘人道:“多不敢说,十几斤总是装得下的。” 岳小玉道:“这岂不是取巧吗?” 神秘人道:“取巧也好,巧取豪夺也好,总之,为师这一次的确输了。” 岳小玉道:“但师父赢了两次,只输一次,仍然是以二对一赢了许前辈。” 神秘人道:“若以输赢的次数来说,为师确实占了上风,但若是计算银两,为师却是输 得一败涂地。” 岳小玉征一怔,道:“你们是怎样赌的?” 神秘人道:“赌狗虱的时候,咱们只赌三千两。” 岳小玉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只赌三千两!” 神秘人道:“到了赌狗有几斤的时候,咱们赠了一万两千两。” 岳小玉的眼睛睁得更大,道:“师父连续赢了两把,已经赢了一万五千两啦!” 神秘人道:“但那又有甚么用?因为最后一次,咱们睹了五万五千五百两。” 岳小玉拍了拍额角,道:“徒儿的娘亲啊!这岂不是输得十分冤枉吗?” 神秘人道:“冤枉不冤枉,那是不必提了,总之,为师到目前为止,总共欠下这个姓许 的混蛋九万六千三百二十五两一钱七分四!” 岳小玉吁了口气,道:“赌债赌还,那也不必太紧张。” 神秘人两眼一瞪,道:“这是甚么话呢?赌债赌还,是属无赖之言,我欠他九万多两银 子,是非还不可的,而且一定要用白花花的银子还给他,那才算是赌得起,输得硬直的好 汉。” 岳小玉忙道:“师父说的是,徒见知错啦!” 神秘人“唔”的一声,过了很久才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速速前往公主轩,记着在 途中切莫多生事端,否则为师定不轻饶!” 岳小玉凝视着神秘人,道:“师父,你真的要跟徒儿分手了?” 神秘人挥了挥手,道:“男儿好汉,要分便分,要聚便聚,干嘛像个姐见一般?” 岳小玉道:“徒儿走啦!师父要多多保重。” 神秘人面露不耐烦之色,道:“速去速去,再耽误时候,为师非踢你的屁股不可!” 岳小玉一懔,怕他真的踢过来,那种滋味可不好受,只好立刻带着神秘人给他的东西往 东而去。 行行重行行,到了晌午时分,岳小玉来到了一个颇为热闹的市集上。 他东张西望,只觉得四周环境十分陌生,便向一个卖糖糕的汉子问道:“这是甚么地 方?” 卖糖糕的汉子哈腰鞠躬,失道:“小哥儿,你是从远方来的?” 岳小玉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家距离这里约莫一百里左右。”这个“一百里左 右”,他也只是凭空想像而已,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神秘人昨晚带着自己走了多少路。 卖糖糕的汉子又笑了笑,道:“这是花香集,但这里最有名的却不是花花草草,而是俺 的糖糕。” 岳小玉道:“多少钱一块?” 卖糖糕的汉子说道:“一块只要五文钱。” 岳小玉往衣衫里一摸,心想:“这回糟了,身上纵有银票、武学奇书,但银两却是他妈 的十分缺乏……” 谁知他随意一摸之下,却发觉怀中袋里居然有点银子。 他悄悄一看,原来自己身上不但有银子,还有几片黄澄澄的金叶子,不问而知,这是神 秘师父暗中放进去的。 既有金子,又有银子,岳小玉的心情登时愉快起来。 他买了两块糖糕,一面走一面吃,觉得味道果然很好。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辆马车从大路上驶了出去,心下寻思道:“老子如今既然有钱, 何苦还要辛苦了自己的两条腿?” 想到这里,立刻左逛右钻,终于找到了一辆正在等候客人雇用的马车。 这辆马车虽然残旧一点,马儿却还算很壮健,但那车夫见岳小玉年纪小小,居然要雇用 马车,不禁面露狐疑之色,显然以为是个顽童找自己寻开心。 岳小玉心里有气,也不多说甚么,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银子。 那车夫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面上的神情立刻大大地转变,忙道:“这位小公子,你要上 那儿去?” 岳小玉造:“公主轩。” 那车夫似是征了一怔,过了半晌才道:“到公主轩,是要经过百鸟林的。” 岳小玉道:“管他百鸟林还是百兽山,老子只是要往公主轩,你去不去?” 那车夫紧蹙着眉,道:“不是小人不想赚你的银子,但百鸟林是强人出没的地方,咱们 只有两个人前往,那是十分危险的!” 岳小玉泠冷一笑,道:“是不是要三几百个人一涌而过,那才可以保证平安大吉?” 车夫道:“那也不一定,就算人再多,若是不懂武功,在那些强人眼中看来,也只不过 是一群大大的肥羊而已。” “不要提这个羊字,老子一听见就他妈的十分不高兴!”岳小玉悻悻然的道:“你是不 是决定不去?” 车夫这:“那也不是,除非小公子愿意兜一个大大的圈子,避开百鸟林这一趟路,那么 小人是一定会去的。”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这个大大的圈子,到底有多大呢?” 车夫道:“从这儿往东北走,快则一天,迟则一半,便到小鹰集,咱们在那里歇一晚, 然后再绕过骷髅山,先在官河渡头吃午饭,再向北走两三个时辰,大概黄昏左右,就可以到 了张家寨,然后咱们在张老爹的客栈里住一晚,第二天趁早起床去……” “不要说得这么琐碎,到底要多少天才能到得了公主轩?”岳小玉不大耐烦地说。 车夫屈指一算,道:“大概八九天左右,就可以到那个地方啦!” “荒谬!”岳小玉“呸”了一声,道:“才几十里路,居然要跑个八九天,简直笑 话。” 车夫苦笑着说道:“若从这儿直打直过,自然只有几十里路,但若是这么兜个大大的圈 子,那就少说也有六七百里路程啦!” “六七百里!我的娘亲!这可不用想了。”岳小玉道:“就算你这匹马熬得住,只怕老 子的屁股也要生出几颗疔疮来,使不得!使不得!咱们就直打直走过去好了。” 车夫苦着脸,道:“这怎么行?岂不是送……送人入虎口吗?”他本来想说“送羊入虎 口”,但猛然记起这位“小公子”对这个“羊”字颇为避讳,所以才改口把那个“羊”字改 作“人”字。、。 岳小玉黑着脸,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车夫道:“小人姓简,在家中排行第六。” 岳小玉道:“原来是简大哥,你在这儿混了多久啦?” 简六叹了口气,道:“不多不少,刚好四十个年头。” 岳小玉道:“成了亲没有?” 简六一怔,道:“小公子,你问这个干嘛?” 岳小玉喝道:“现在是老子问你,你不答反问,算是跟我抬杠吗?” 简六道:“小人不敢。” 岳小玉却忽然嘻嘻一笑,这:“你若要抬杠就抬到底好了,为甚么说不敢?” 简六苦笑道:“小人是全靠大爷们看顾,才能挣一口饭吃的,就算小人胆子再大,也万 万不能为了一时之气而跟客人作对。” 岳小玉说道:“银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简六叹道:“在他们有钱子弟看来,银子和砂子几乎是没有甚么分别的,但咱们这些穷 酸破烂的小蚁民,有时候为了几文钱也会大打出手,争得一个你死我活。” 岳小玉说道:“你还没有同答,你成了亲没有?” 简大道:“小人太穷,娶不起。” 岳小玉说道:“若有两片这样的东西呢?” 简六一怔,道:“甚么两片这样的……”才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差点没有跌倒在 地上。 因为他已看见岳小玉的手里,正拍看两片黄澄澄的金叶子。 “小公于……这……这是甚么意思?”简六结结巴巴地说。 岳小玉道:“只要你敢直打直过,从捷径赶往公主轩,这两片金叶子就是你的了。” 简六倏地精神大振,道:“是……不是真的?” 岳小玉道:“当然是真的!” 简六吸了口气,道:“好,那么小人就舍命陪君子可也!”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这就直冲过去可也!”说看,跳上 了马车,嘴里愉快地哼起小曲子来。 只听见简六吆喝一声,接着鞭声呼啸,马车立时向前疾驰而去。 为了两片金叶子,就算是鬼门关,简六也得闯一闯了。 秋风吹来,已有阵阵凉意。 道上沙尘飞扬,更有落叶无数。 马车穿过一片广阔的田野,又绕过了两座小山丘,终于来到了百鸟林。 简六没有说这里就是百鸟林,但岳小玉已从道上的一块路牌,知道百鸟杯已然历历在 望。 还没到百鸟林,岳小玉已听见不少雀鸟吱吱喳喳的声音。 简六脸上的神情很凝重,就像个孤注一置的赌徒,正在看着开出来骰子是“大”还是 “小”。 其实,岳小玉心里也是相当害怕。 明明知道前面是个强盗窝了,但他还是要便看头皮闯上一闯。 他知道,这是极危险的。 若在平时,他倒不怎么担心,反正自己只不过光棍一条,若是强盗遇上了自己,那就只 好算是大家都同样倒楣。 但现在,岳小玉身上值钱的东西,真是难以计算。 不要说别的,单是那一张银票,是神秘师父用来“还债”的,就算没有十万,也有九万 多两! 此外,既有“可胜则胜谱”,又有神秘师父的另一本武功秘笈,嘿嘿!相比下来,身上 那一撮金叶子,简直就变得完全微不足道了。 若只光棍一条,自然是甚么都不必顾虑,但身上有这许多无价之宝,情形就大大的不相 同了。 岳小玉绝不是个傻子,他当然早已想到:“马车兜个大大的圈子,肯定会大大的安 全。” 但他却宁愿冒险,也不愿意“兜这个大大的圈子”。 为甚么? 原因只有一个;他要尽早去见许不醉,同时,把神秘师父的事情告诉许不醉如道。 因为岳小玉认为:神秘师父一定遭遇上某种艰险的事情,而现在唯一可以帮得了他的 人,也许就只有许不醉而已! 所以,岳小玉一定要赶往公主轩,而且越快越好! 马车才驶入百鸟林,简六的身子就已抖个不停。 他绝不是一个有胆色的人,但为了两片金叶子,就算是鬼门关也要闯一闯了。 他只是希望今天会有好运气。 因为他曾听人说过,百鸟林虽然经常有强盗出没,但也不一定会遇上的。 据说有时候,强盗在外面干了一票大买卖,就会好几个月也不向行经的商旅打主意。 简六希望今天正是这样的日子。 百鸟林的路径,是左曲右弯的,只见路上遍地黄叶,但头顶之上仍然是林叶蔽天,绝少 阳光可以透射进来。 这真是一个很阴森的地方。 马车疾驰极快,因为简六希望可以迅速穿过这座林子,把车厢里的小财神送到公主轩。 只要到了公主轩放下这个小财神,个大再也不会折回这座百鸟林。 他会兜个大大的圈子,很小心很安全地回到香花集去见阿花。 阿花已二十八岁了,她当然不怎么美,但却健康,肌肉结实,相当能干。 简六早已看上了她,而她每次遇上简六,也总是含情脉脉。 要讨老婆,阿花几乎是简六唯一的希望了。 一直以来,简六苦苦等待看的,就是钱。 没有钱,一切都没有梦想! 为了赶这一段要命的路,简六鞭如雨下,几乎把马儿的潜能发挥到了极点。 这匹马,简六极疼爱她,平时手里的马鞭只是用来装模作样,就算是挥鞭,通常也只是 虚鞭之势,声音不错是响极了,但鞭稍根本就没有打在马儿的背上。 可是,今天马儿的屁股已打得快要开花了。这种花当然是有血的! 路径弯曲,兼且车行急速,那是相当危险的。 就在马车转了十几个弯曲的时候,简六忽然看见前面也有另一辆马车。 简六大吃一骛,全力勒马。 总算他这一勒够快够狠,这才没有酿成马车撞马车的悲剧。 岳小玉脸色一变,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叫道:“简六兄,出了甚么事?” 简六已惊得面无人色,连话也说不出来。 岳小玉皱了皱眉,攀上车辕之上,向前面望去。 只见这条不大宽阔的路径上,赫然已布满了一群人。 这群人,每一张脸孔都是冷冰冰的,其中有几个正在用衣衫来抹刀擦剑。 岳小玉的一颗心陡地向下沉,暗叫一声,道:“这番完也!” 拦在马车面前的,是另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是黑沉沉的,连马儿也是全身黑漆如炭,令人看来有着一种说不出奇诡的味 儿。 只见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黑衫汉子,正横躺在车厢顶上,他左手翘起撑着后脑,反手轻 轻摇动着一柄纸扇;面上神态深沉之极。 第十二章 岳小玉一眼看见这人的面貌,立刻就到他生起一份憎厌之感,心想:“操你妈个臭王 八,现在是甚么天气了,居然还在摇甚么臭扇!” 这时,只见那黑衣汉子眨眨一对细眼,道:“简兄,今天甚么风,居然会把你这辆安全 马车吹进这里来啦了。” 简六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忙道:“是小人胡闯乱撞,不知好歹擅自闯进这里来了,还望 各位壮士高抬贵手,放过小人这一次则个。” 黑衣汉子目光一凝,沉声道:“光棍眼里不揉砂,你连这条道路也敢横冲直撞,分明是 得到不少好处了,车厢里还有甚么人?夫说!” 简六早已牙关打战,还没有“骨碌”一声跌落在地上,已算是难能可贵,这时候黑衣汉 子叫他“快说”,他却反而连半个字也说不上来。 岳小玉虽然心中惊惶,但却是惊中有怒,眼见简六惊得六神无主,便一拍胸膛,大声说 道:“车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黑衣汉子嘿嘿就笑两声,道:“是真的?” 岳小玉道:“你不相信,可以过来瞧瞧。” 黑衣汉子道,“我躺在这里舒服之极,实在很不想动。” 立刻有人狂笑道:“大当家既不想动,不如让俺砸碎这车子,这样他老人家就可以看得 清清楚楚了。” 简六面如土色,急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但他才叫出这两句话,车厢已坍塌了一半。 只见一个铁塔似的大汉,正挥动看一柄巨斧,在车厢四面劈来劈去。 不消片刻,车厢已不再是车厢,它已变成了一堆破烂不堪的废木。 简六和岳小玉当然也随看跌落在地上,连马儿也给吓得为之嘶鸣不已。 简六看见自己唯一的生财工具被毁,整个人立刻完全呆住了。 岳小玉虽然也已面青唇日,但他仍然没有退缩。(他这时候根本退无可退,缩无可缩, 就像是推牌九抓住了‘鸳鸯六七四’一般,就算缩成‘密三’也是有死无生之局,倒不如有 一点便冲大一点,希望庄家‘别十至尊’可也。) “这位大当家!”岳小玉昂起了头,大声道:“车里的确只有我一个人,你现在应该看 清楚了吧?” 黑衣汉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从那里来的野孩子?” 岳小玉心念电转、忽然灵机一触,居然大胆地道:“你才是他妈的野种!” 黑衣汉子一怔,那手持巨斧的大汉早已勃然大怒,向岳小玉冲了过来。 岳小玉心想;“这一次非要赌尽不可。”立时回头瞪眼,厉声喝道:“谁敢动本使者一 根毫发,保证他不出一个月之内,会被抽筋剥皮,然后浸在醋酸里慢慢才死去!” 他虽然年纪细小,但这一喝居然声势十足,连那铁塔似的大汉也为之一愕。 但那大汉随即狂笑起来,道:“小杂种竟敢胡说八道,看斧!” 话声甫落,躺在车顶上的黑衣汉子已然疾喝道:“大斧且慢!” 原来那铁塔似的大汉叫大斧,这大斧向来都很遵从黑衣汉子的命令,但当黑衣汉子喝声 甫起之际,大斧的斧头早已出手了。 岳小玉看了大吃一惊,急忙旋身闪避开去。 他这一闪,可不是甚么高明的轻功,所以虽然看来闪得很快,但毕竟还是快不过大斧的 那一斧。 只听见“嗖”的一声,岳小玉背后中了一斧。 岳小玉给大斧劈中,在那一刹那间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他心中暗叫这:“这次真的是完了也矣!” 可是,他虽然背上中了一斧,却居然并不觉得怎么疼痛。 大斧收回斧头,还没有开口说话,那黑衣汉子已飞扑过来,一掌就向大斧当胸劈至。 大斧立刻中掌,面色灰白地倒退开去,那黑衣汉子怒道:“你聋了?没听见我的说 话?” 大斧扪着胸,颤声道:“俺……俺已收不住势子……所以……”还投说完,已“哇”一 声吐出了血。 岳小玉这时才稍微定一定神,也一想之下,便想通了其中诀窍,道:“老子明白啦!今 番大难不死,全凭老子身上穿看了一件银蚕丝软甲,若然不是这样,就算有十八个小岳子也 得‘唏哩呼噜’报销去也。”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这件“有点刺肉”的软甲实在是无价之宝, 不禁对神秘师父又再加添了一份感激之意。 黑衣汉子再也不看大斧,目光转移到岳小玉的脸上。 这时,他看见岳小玉挨上一斧之后,居然还能站立看,不禁大是惊讶,道:“你怎么 了?” 岳小玉面上现出一丝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老子非死不可了?” 黑衣汉子干咳一声,道:“这位小哥儿休要误会,这大斧人蠢性急,做事全无分寸,所 以才险些误伤了尊驾而已。” 岳小玉听见这大盗头子居然以“尊驾”二字相称,不禁面露得意之色,道:“大当家, 你也不用客气了,有甚么事,咱们不妨慢慢的谈。” 黑衣汉子道:“在下是万年帮帮主萧焯,请问这位小哥儿怎样称呼?” 岳小玉心想:“如今形势吃紧,老子的真名实姓可不宜直说出来。”当下眼珠子一转, 便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区区姓练,叫练无敌。” 他说“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那是因为他年纪还细小,怎么说也算不上是个 “大丈夫”,既然自己不是“大丈夫”,那么就算改名换姓胡谀一番,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了。箫焯虽然是个老江湖,但也想不到这少年居然如此狡猾,闻言立刻拱了拱手,道:“原 来是练兄弟,失敬!失敬!” 岳小玉冷哼一声,道:“老实说,老子的武功,并不算怎么厉害,但这些笨人笨斧,只 怕还不容易劈得死我。” 萧焯道:“练兄弟,你练过铁布衫功夫?” 岳小玉摇头道:“没练过。” 萧焯道:“你练过金钟罩?” 岳小玉又摇头道:“也没练过,但我义父说过,无论是谁敢伤害我,他以后的日子就绝 不会好过。” 箫焯沉吟了一阵,才道:“你义父是甚么人?” “他也姓练。”岳小玉歪着头得意地说道:“说正确一些,我姓练也是义父的意思。” 销焯一怔,道:“你本来姓甚么?” 岳小玉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本来姓甚么?是一个老和尚把我养大的,初时老和尚叫我 小狗子,但后来我义父在寺里看见我,和我谈得十分投契,于是,义父就叫我跟他上峰 了。”“上峰?上那一座峰?”萧焯诧异地问。 岳小玉含笑道:“当然是上饮血峰去了。” 一听见“饮血峰”这三个字,萧焯差点连站也站不稳,道:“甚么?难道你义父就是… ……练………练老宫主吗?” 岳小玉一看见他这种神态,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吹牛吹的不坏,便继续得意洋洋地说道: “怎么?你也听过练惊虹的名字吗?” 萧焯倒抽了口凉气,面上惊疑不定地道:“练老宫主成名赫赫,在下又怎会没听说过, 只是……在下从来也没听人说过,他老人家曾经收了一个义子……” 岳小玉吃吃一笑,道:“这种小事,难道要向天下英雄高声宣布不成?” 萧焯道:“这个自然不必,但………”他本是江湖经验十分丰富的盗贼头子,但岳小玉 故弄玄虚,又把练惊虹也捧了出来作为盾牌,他不明底蕴,一时间居然为之不知所措。 这一次,岳小玉早已吸收了金德宝冒充太乙真人弟子的教训,知道光是冒充还是不行 的,便趁着这时候继续道:“我是奉了义父之命,前往公主轩找寻一个人上饮血峰的,我下 山之际,义父已说过百鸟林有一伙强人,但他叫我不用害怕,他说血花宫的人,是绝对没有 人胆敢加以欺负的。” 箫焯道:“练官主要你找谁?” 岳小玉道:“一个醉而不糊涂的家伙——许不醉!” 萧焯目光一闪,道:“你要找许不醉?” 岳山玉道:“不是我要找许不醉,而是我义父要找他。” 萧焯道:“但这人甚是麻烦?” 岳小玉道:“许不醉麻烦与否,老子可不知道,但箫老兄弟是缠着小弟,咳咳,将来义 父问起,老子可不匆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他前一声“老子”,后一句“小弟”,然后又是“老子”,不禁使萧焯听得为之眉头大 皱,若不是碍着练惊虹这个江湖大魔头,他早已忍不住要发作了。 前一次,岳小玉促使金德宝冒充太乙真人的弟子,险些酿成杀身之祸,但这一次形势却 大大不同。 首先,岳小玉已说明,练惊虹早就知道,“练无敌”曾经过百鸟林。 此外,销焯如今并不是单独面对“练无敌”,在这杯子里,还有万年帮中的二十几个帮 众。? 倘若萧焯把心一横,索性杀了岳小玉,但却难保将来不会走漏消息,除非他连这二十几 个帮众也一并杀掉灭口,那才自当别论。 但箫焯当然不会这样做。 这时,岳小玉摆起了“练惊虹义子”的架子,萧焯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考虑了很久之后,终于决定三十六着,走为上策。 “练兄弟,是箫焯一时糊涂,阻误了尊骂的行程,此后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咱们一定 后会有期。”萧焯说完这几句话,就带着万年帮所有的人走了。 但那辆黑色的马车,却仍然留放在原处。 简六早已吓得冷汗如浆,他看见岳小玉如此镇定,不禁大是佩服。 他当然不知道,岳小玉又何尝不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呢? 直到林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简六才颤抖看声音道:“小……小公子,咱们现在 该…,该……怎么办?” 岳小玉瞪着他问道:“你还可以赶车吗?” 简六好不容易才能点了点头,道:“大……大概还…还不成问题…” 岳小玉笑了笑道:“那就好办了。” 简六苦着脸,道:“但小人…小人的马车已变成了废物……” 岳小玉道:“怕甚么?人家不是已经赔了另一辆马车给你吗?” 说着,伸手向那辆黑色的马车一指。 简六不见吃了一惊,道:“这怎么使得?” 岳小玉道:“为甚么使不得?你不敢要了它?” 简六道:“这是……是……是……” “是贼车!”岳小玉按捺不住,大声道:“是贼车又怎样?老子如今要去见那个姓许 的,不要说是贼车,就算是棺材车也坐上去再说。” 简六见岳小玉决意如此,倒也不敢执拗,但却要拖看自己原来那匹马儿才肯离去。 岳小玉坐上那辆黑色的马车,只觉得这车厢虽然阔大舒适,但却总是对它没有好感,一 气之下,便解开裤子在车厢的软塾上撒了一泡大尿。 穿过了百鸟林,前面是一片广阔的原野。 在原野的东北方,有一座碧绿的湖泊,只见湖岸松竹并茂,景色甚是怡人。 简六到了这时候,面上才总算有了一点血色“岳小玉也探头出来,道:“是不是快到公 主轩啦?” 简六道:“快了!快了!” 岳小玉说道:“这辆车子,你说好不好?” 简六摇摇头,道:“不好!车上好像还有点尿臭的味儿。” 岳小玉笑了笑,道:“是我屏的,真的很臭吗?” 简六一怔,忙说道:“那就不怎么具了。” 岳小玉奇道:“怎么是我的尿就不怎么具?难道还会是一泡香尿不成?” 简六道:“童子尿就算不香,也绝不会怎么臭?” 岳小玉道:“这里景色甚好,咱们在谈这些,未免大煞风景。” 简六道:“小公子说得对,尿尿屎屎这些字眼,本来就是不怎么文雅的。” 岳小玉道:“但再文雅的人,不管是男是女,还是每天也离不了要大小两便的事。” 简六讪讪一笑,忽然造:“好香!” 房小玉一楞,道:“甚么好香?” 个六道:“是山西竹叶青。” 口口口这里不是山西,但却有人挑着两大缸竹叶青在路上走来走去。 这两个酒缸实在大得惊人,倘若岳小玉跳下去,马上就可以把他活活淹死。 两个酒缸都是装满了酒的,而且真的装得很满很满。 而挑看这两大酒缸的人,则是一个瘦得出奇的紫袍人。 这紫袍人大概三十岁左右年纪,他赤看一双脚,用但挑挑看这两缸酒。 岳小玉觉得这人甚是有趣,便立刻叫简六赶车上前。 当马车和那紫袍人并列向前走的时候,岳小玉忍不住叫道:“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紫袍瘦汉道:“送酒给一个人。” 岳小玉道:“是不是送给许不醉?” 紫袍瘦汉咧嘴一笑,道:“你怎会知道是送给许不醉的?” 岳小玉也学他一般咧嘴一笑,道:“在这附近,唯一最喜欢喝酒的人,似乎就只有许先 生而已。” 紫袍瘦汉道:“不错,这两缸酒,若要我喝,只怕三年也喝不完,但许先生却可能三天 就已喝得点滴不剩。” 岳小玉道:“你是个卖酒的?” 紫袍瘦汉摇摇头,道:“不,我不懂得做生意。” 岳小玉道:“那么,你是白白把这两缸酒送给许先生喝了?” 紫袍瘦汉道:“其实这也不是送,而是输。” 岳小玉问道:“你曾经跟许未生打过赌?” 紫袍瘦汉道:“你说对了,他看来糊糊涂涂,但真正赌起来的时候。却比九月里的狐狸 还要更清醒。” 岳小玉道:“这两缸酒怎么没有封盖的?” 紫抱瘦汉道:“这两缸酒本来有泥封,是我把泥封一一拍开的!” 岳小玉道:“你为甚么要这样做?” 紫抱瘦汉道:“若不把泥封拍开,又怎知道这两缸酒是不是竹叶青?” 岳小玉道:“这酒是你自己的,怎会不知道?” 紫抱瘦汉道:“你这下子却说错了,这两缸酒并不是我的。” 岳小玉道:“难道是你把它偷回来的不成?” 紫抱瘦汉一笑,道:“这次你说对了,这两题酒的确是偷回来的。” 岳小玉一楞,道:“从甚么地方偷?” 紫袍瘦汉道:“是在府尹大人的官邸里偷的。” 岳小玉更是怔住,道:“这岂不是虎头扪虱吗?” 紫袍瘦汉嘻嘻一笑,道:“府尹大人的官邸,在我眼中看来,就和酒家里的茅厕没有甚 么分别。” 岳小玉失笑道:“小弟早已瞧出兄台练就一身好武功,否则也无法挑看这两大缸竹叶青 行走如飞。” 紫袍瘦汉道:“过奖啦!这点皮毛功夫,真是叫江湖上的朋友笑话。” 岳小玉问道:“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紫抱瘦汉“噢”的一声,干笑道:“我姓欧,叫欧一神。” “甚么?是欧…欧一神?” “对啦,我就是欧一神。”紫袍瘦汉笑道:“这名字怎样?” 岳小玉咳嗽一声,道:“这名字很好,但好像跟一位江湖前辈甚是相似……” 欧一神目光一亮,道:“你是不是说我的兄长?” 岳小玉连忙问道:“你令兄叫甚么名字?” 欧一神道:“他叫欧如神,比我大二十多岁,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江北仙上仙’。” 岳小玉吁了口气,道;“对了,我说的那位前辈,正是‘江北仙上仙’欧如神前辈。” 欧一神道:“家兄的本领比我高得多了,尤以相命本领更是武林一绝。” 岳小玉道:“你呢?” 欧一神苦笑道:“一事无成,就只喜欢赌博。” 岳小玉心想:“这倒算跟老子志同道合。” 两人一个坐在马车上,一个挑着两大缸酒,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大片绿竹丛下。 只见竹丛背后,有一条铺看青石板的大路,大路尽头,是一座朱门白墙的庄院。 行到近处,只见大门外写着“公主轩”三个清秀劲挺的大字,原来终于已到达了目地 的。 岳小玉连忙下车,给了简六四片金叶子,简六大喜过望,连声多谢才绕路离去。 在大门外,有一个家仆模样的老人,正在用帚子打扫门前的落叶。 欧一神看见这老仆,立刻就喜孜孜地加快脚步上前,含笑说道:“铁帚翁,您好。” 老仆仍然在打扫落叶,但嘴里却漫声应造:“人老了,想好也好不起来啦!” “没这种事。”欧一神嘻嘻一笑,道:“铁帚翁老当益壮,没有半点比后生哥儿输 亏。” 铁帚翁道:“就算你说得再动听,我现在仍然只是个检帚子扫泥尘的衰翁。” 欧一神道:“这是那里的说话了?在江湖上,有谁不知道铁帚翁的大名?只不过你老人 家现在想过一点安闲的日子,所以才懒得在武林中跟那些没见识的家伙一争长短而已。” “少罗嗦!心凤在前厅抹桌子,你还是在她那里多动一点脑筋才最实际。”铁帚翁淡然 一笑地说。 欧一神放下担桃,向铁帚翁打了一揖,道:“那么,小欧就此告进,迟些时候再来拜望 你老人家。” 铁帚翁嘿嘿一笑,道:“就此告退这句话听得多了,但这句‘就此告进’,我活到这把 年纪还是初次听闻。” 这时,岳小玉也走了过来,闻言微笑看道:“只要你老人家明白!欧兄怎么说都是没关 系的。” 铁帚翁目光一寒;盯着岳小玉造:“你是谁?” 欧一神也接看问道:“对了,你是谁?为甚么也到这里来了?” 岳小玉双手一拱,道:“我姓岳,叫岳小玉。” 欧一神道:“我没听过这名字。” 铁帚翁冷笑一下,说道:“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你又怎会听过他的名字呢?” 岳小玉心中有气,立时反唇相讥,说道:“你老人家的名号,我也从来没有听过。” 铁帚翁一怔,继而呵呵一笑:“好厉害的一张小嘴,但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老夫在江 湖上闹得天翻地覆之际,你这位小兄弟还没有出世。” 岳小玉道:“常言道:姜越老越辣,果然不错。” 铁帚翁神色一凝,双目倏地神光暴射,仔细地打量了岳小玉一阵,才道:“岳老弟,你 到这里来,到底所为何事?” 岳小玉默然片刻,道:“我是来拜会许轩主的。” 铁帚翁摇摇头,道:“你来的不合时宜了。” 岳小玉一愕,道:“许轩主出外去了吗?” 铁帚翁又摇摇头,道:“不,他在轩里,但却没空。” 欧一神听见许不醉没有空,居然拍掌笑了起来,又兴奋地说道:“这是不是真的?” 铁帚翁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已老得快入棺材里去了,又何必还要骗人?” 欧一神忙道:“铁帚翁不老,一点也不老,而且一定会长命百岁。” 铁帚翁冷笑地道:“谁说我会长命百岁?” 欧一神道:“是家兄,他相法如神,包管不会有错。” 铁帚翁道:“不要说长命百岁,就算有八十岁,我也心满意足啦!” 欧一神摇摇头,道:“家兄说过你老人家一定可以活到一百岁,甚至是活到一百二十岁 也不足为奇。” 铁帚翁忽然嘿嘿一笑,道:“可是,仙上仙根本从来没见过我,我也从未拜会过他,他 又怎能为我这个衰翁批相判命呢?” 欧一神陡地呆住,登时为之语塞。 铁帚翁叹了口气,随即挥手,说这:“你去见心凤好了,我还可以活多久,这是上苍早 有安排的事,谁都犯不看太过紧张。” 欧一神碰了一个钉子,再也不敢逗留,匆匆挑着两大缸酒“就此告进”去了。 欧一神进入大门后,铁帝翁又再凝视着岳小玉,道:“小兄弟,你贵姓?” 岳小玉心神一震,道:“我不是说过姓岳,叫岳小玉吗?” 铁帚翁冷失一声,道:“只怕不是姓岳吧?” 岳小玉道:“我不姓岳又姓甚么?” 铁帚翁脸色一寒,这:“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应该姓练,叫练无敌才对!” 岳小玉“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追:“非也非也!这世间上根本就没有练无敌这一个 人!” 铁帚翁哼了一下,说道:“小兄弟,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不是练惊虹的干儿子吗?” 岳小玉“唷”的一声,道:“这些胡诌出来的事,你老人家是听谁说的?” 铁帚翁冷冷地说这:“到底是谁在胡诌?” 岳小玉一挺胸膛,道:“是我。” 铁帚翁脸色更冰冷,道:“你为甚么要向萧帮主胡说八道?” “萧焯?”岳小玉恍然大悟,道:“是他向你说的?” 铁帝翁冷冷道:“是又怎样?” 岳小玉吸一口气,忽然大声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们跟万年帮这一伙强盗是有勾 结的!” 铁帚翁笑道:“万年帮算得上甚么东西?不要说许轩主,就连我这个老衰翁,也只当这 伙人马是一撮蚂蚁。” 岳小玉道:“但箫焯为甚么要把百鸟林的事向你直说?” 铁帚翁冷笑,说道:“他想讨好我这个老衰翁,所以就把你的行踪预早向我禀告。” 岳小玉忽然大声笑了起来,道:“就是这样,你真的以为我就是练惊虹的干儿子?” 铁帚翁沉着脸,道;“我只知道一件事:萧焯的胆子再大,也绝不敢捏造事实来骗 我。”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我承认,我曾经说过,自己是血花宫的人,而且还是练惊虹的 义子,但实际上,根本完全没有这回事!” 铁帚翁道:“这么说,你在百鸟林说的都是谎话了?” 岳小玉道:“当然是谎话,若不是这样,我又怎能安然来到这里?” 铁帚翁冷冷一笑,道:“但你的本领可不小,居然接得住大斧的斧头。” 岳小玉一懔,只含糊地道:“那只不过是我好运气而已。” 铁帚翁不信道:“一斧砍在你背上,你能够安然无恙,又怎会是好运气那么简单?” 岳小玉耸了耸肩,道:“这点小事不要再提啦!晚辈是来找许轩主的。” 铁帚翁道:“我已说过,他没有空见你。” 岳小玉道:“他有甚么事?是否大醉不起?” 铁帚翁道:“这一点,你是无权过问的。” 岳小玉一顿足,叫道:“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铁帚翁轻哼一声,冷冷道,“你有甚么事情,尽管对我说好了。” 岳小玉道:“这就真真对不住了,因为这事情太重要,万万不可传六耳。” “混帐!”铁帚翁一声怒喝道:“你这个黄毛小子才戒奶三天,竟敢瞧不起老夫?” 岳小玉道:“这不是瞧得起瞧不起的问题,而是-” “放肆!”铁帚翁吼叫道:“休说你只是个野杂种,就算真的有练惊虹做你干老子,今 天老夫也要你见识见识‘铁帚魂杀’的厉害!” 岳小玉猛然吃了一惊,急叫:“前辈且慢动手……” 但铁帚翁杀机已起,那里再理会岳小玉说甚么,只见他手中竹帚一抖,瞬息之间已向岳 小玉当胸袭至。 这铁帚翁原本姓方名竹,壮年时来头极大,无论武功和经验均极老到,当他初出道江湖 之时,的确以一柄铁帚作为武器,被称为“铁帚亡魂客”,但到了晚年,虽然一般江湖人还 称之为“铁帚亡魂客”或者是“铁帚翁”,但他那柄铁帚,早已弃而不用,只是拿着一柄竹 帚就算。 但这时候,他的内力修为远胜从前,纵然只是使用竹帚,威力绝对不会比往年逊色,招 式反而更加灵活辛辣。 休说岳小玉不懂武功,就算他从三岁开始习武,到这个年纪,仍然绝非方竹之敌。 只听见“啪”的一声响,方竹的竹帚已扫在岳小玉的右胸上。 岳小玉惊叫一下,立时踉跄地倒退三步,才能站稳下来。 方竹这一扫之力,虽然只是用上五成力道,但已力足裂石开碑,谁知岳小玉居然只是倒 退三步,既未倒下,更是全无半点受伤,这就不禁使方竹为之惊诧极了。 “好小子,果然有点邪门道儿!”方竹怪失一声,竹帚又再疾卷而至。 岳小玉暗叫不妙,心想:“老子虽有银蚕丝软甲护身,但这老不死若迎头扫下来,这颗 脑瓜子同样是扫不住的!” 但方竹身于极快,就算岳小玉想要闪骤;也是来不及了。 果然,方竹这一扫,真的向岳小玉当头猛袭下来。 岳小玉登时面无人色,忖道:“这番死定矣。” 但就在这刹那间,突然一道狭长棍影凌空飞过来,不偏不倚正撞向方竹的竹帚上。 方竹立刻收目竹帚,目光如刀一般瞪看一个人的脸。 这人也瞪着方竹,此人正是欧一神。 那一道狭长的根影,其实就是欧一神用来挑酒用的扁担。 只见方竹眉峰杀气陡现,嘿然造:“小欧,你这是甚么意思?” 欧一神却是答非所问,道:“心凤不在里面。” 方竹道:“再往西轩去找,不要在这里荡来荡去。” 欧一神道:“我带看这位小兄弟去西轩好不好?” 岳小玉忙道:“这个当然好极,就请欧兄引路则个。” 方竹却冷然摇头,道:“这小子来历不明,怎可让他进去?” 欧一神通:“他是我的朋友。” 方竹冷冷道:“不要骗老夫丁,你从前根本就完全不认识他。” 欧一神道:“从前虽然不认识,但如今咱们已成为了好朋友。” “胡说!”方竹道:“那有这般怏就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欧一神道:“这种事不分快慢,只要投缘。” 岳小玉忙道:“欧兄说得对,咱们哥儿俩可说是一见如故,从此以后,咱们直福同享有 难同当,你若要杀小岳子,除非连小欧子也一并杀了!” 欧一神居然应和着说道:“小岳子说得对,你若要杀他,除非连我也一并杀了!” 方竹面上陵地转过一丝阴冷的神色,道:“小欧,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欧一神道:“我也不是跟你老人家开玩笑,我虽然对相命之术不及兄长,却也看得出, 这位小兄弟面相极佳,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岳小玉感激地造:“欧兄对小弟真是太好了。” 欧一神道:“你也对我满不错,我看得出,你是个很够朋友的人。” 岳小玉道:“只要人家当我是朋友,我就绝不会把他出卖。”他生平撒谎无数,但在交 朋友这种事情上,却的确十分坦诚,绝无半点虚伪。 欧一神听见他这样说,极是高兴,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地结拜,做对好兄弟如 何?” 岳小玉道:“小弟何德何能,怎敢与欧兄…” “少说这一套!”欧一神立刻怫然不悦,道:“你再推辞,那就是瞧不起我这条瘦竹 竿。” “欧大哥,这是甚么话见了?”岳小玉忙道:“既然这样,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 欧一神大喜,挽着岳小玉的右手,两人双双跪下,就此立誓结为金兰兄弟,不消说欧一 神年纪较大,自然是做了老大。 方竹冷冷的瞧看两人,等两人站立起来之后,才冷冷的道:“真够爽快,一两下子就做 了兄弟。” 欧一神抱拳一笑,道:“我这个小兄弟,若有甚么地方开罪了你老人家,远望原谅原谅 则个好了。” 方竹嘿嘿一笑,道:“有欧家的人看顾着,老夫又还有甚么话好说?” 欧一神道:“我这个小兄弟,想拜会拜会许轩主,怎么一直不得要领?” 方竹道:“老夫早已说过,许轩主没有空,绝不会在这时候接见任何人。” 欧一神道:“就算他不接见任何人,最少也该嗅到竹叶青的香气。” 第十三章 方竹冷笑道:“区区两缸这样的酒,许轩主怎会放在眼内?你还是快点回江北去,再也 不要理会这里的事。” 欧一神双眉一蹙,道:“我现在正想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方竹道:“这里的事,就算是欧如神来了,也管不看!” 欧一神脸色倏变,道:“许轩主在甚么地方?我也要见他!” 方竹道:“他不会见任何人。” 欧一神怔道:“那么心凤呢?” 方竹道:“你自己去找个够好了,老夫可不是负责看管这个待婢的。” 欧一神道:“铁帚翁,你今天怎么了?老是神秘兮兮的,准是有事瞒着咱们吧!” 方竹没好气地道:“小欧,我看你还是识趣一点,马上离开这儿的好,但这个姓岳的小 子,却一定要给我留下来!” 欧一神道:“你为甚么要留住他?” 方竹淡淡道:“为了好奇。” 欧一神道:“他有甚么地方令你感到好奇?” 方竹道:“这小子能挨住大斧的斧头,刚才中了老夫一帚又没受伤,嘿嘿,准是有点古 怪!” 欧一神道:“他有甚么古怪,那是他的事,犯不着你来多管。” 方竹道:“很抱歉,现在这里已经是老夫的天下了,所以,我若要留住他,世间上再也 没有人可以把他拉走!” 欧一神哂然一笑,道:“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许不醉是不是已经给你关了起来?” 方竹冷笑道:“小欧,你把这个姓许的醉鬼估计得太高了,像他那样的人,老夫又怎会 真的永远跟随看他?” 欧一神道:“就算你不甘心跟随许轩主,也不该做个叛徒!” 方竹哈哈一笑道:“你已年纪不轻了,怎么说话还充满了孩子气?” 岳小玉大声道:“他不是孩子气,是讲义气。” 方竹道:“老夫已活到六十几岁了,对‘义气’这两个字,早已失去信心。” 岳小玉道:“那只因为根本不配谈这两个字!” 方竹道:“这两个字太虚幻、太不实在了,譬如说,你们两个都中了剧毒,而解药只有 一份,那么该由谁来服用?” 欧一神遗:“当然是小岳子!” 方竹道:“但小岳子也坚持由你服用,那又怎样?是不是两个都不吃,大家一块儿死掉 算了?” 欧一神怔住,无言以对,但岳小玉却立时大声道:“这种事很容易解决,咱们掷骰子赌 一赌好了!” 欧一神立时笑道:“这真是个很好的主意。” 方付冷冷一笑,道:“这算是甚广好主意?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欧一神道:“你背叛了许轩主,又何尝不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方竹嘿嘿笑道:“但老夫却认为安全得很,最少,现在许不醉连酒也没有得喝了。” 欧一神道:“心凤呢?” 方竹道:“她当然正在陪看老许,你是不是吃醋了?” 欧一神怒道:“方老儿,我一直把你当作是慈祥的长者、武林前辈,想不到你竟然是个 人面兽心的老混蛋!” 方竹“桀桀”怪笑,道:“小欧,你骂够了没有?” 欧一神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也一并干掉?” 方竹道:“本来,老夫也不想令你们姓欧的人太为难,偏偏你却要自寻烦恼,那就不要 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欧一神怒道:“方老儿,你有种的尽管动手!”说着,用扁担用力一挥,发出了疾劲的 呼啸声响。 方竹扬眉悍笑,道:“你以为凭着这根扁担,就可以挡得住老夫的铁帚亡魂杀?” 欧一神道:“挡得住固然要挡,挡不住也要挡!” 岳小玉听得胸口一热,叫道:“欧大哥,只要今天咱们不死,迟早总有一天要这老儿本 利归还!” 欧一神怪叫道:“咱们怎会死?死的只是这个可恶老贼!” 方竹狞笑一声,突然抢步疾出,一柄竹帚有如狂风骤雨般向欧一神急攻过去。 欧一神闷不做声,身形一挫,手中扁坦一摆一抽,蓦然使出一招“蟒王摆尾”,反击方 竹的身腰。 方竹一声嘿笑,右手倒施一着“仙人指路”,以竹帚柄端急点欧一神胸口“玄机穴”。 欧一神知道方竹招事阴险多变,不敢再冒险抢攻,唯有立时身形一蹲,错步向后退了一 步。方竹得势不饶人,只听见竹帚劲风不断呼啸,攻势凌厉有若狂飙,欧一神已被逼得有些 透不过气来。 方竹招式超出越凶猛,嘴里同时“嘿嘿”恶笑道:“欧如神与你相比,不知怎样?” 欧一神怒道:“若是家兄出手,只怕你如今早已帚毁人亡,死得心服口服!” 方竹诡笑看道:“只可惜他不在此地,那就只好让你先行死得心服口服。” 岳小玉听得又急又怒,突然捡起十几颗石子,不断向方竹头上和身上掷去。 当然,这是完全无济于事的,只能换来方竹更为嘲笑之声而已。 正当岳小玉苦思无策之际,忽然耳畔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岳小玉不由怔住。 这附近没有任何人,但耳畔却有一个极阴柔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丢石头,也不要东张西望想看见我,告诉你,我用的是传 言入密功夫,此刻除了你之外,就算身边有人紧贴着,那人也是全然听不见任何声音的。” 岳小玉只好点了点头,示意明白,同时心里不断地想:“这人是谁?这声音似乎从来也未曾 听过。” 这的确是个很陌生的声音,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也无法可以分辨得清楚。 只听见那声音又道:“一神的功夫,虽然打不过铁帚老儿,但他最少可以顶得住三四百 招,所以,你不要看急,总之等着瞧就是了。” 岳小玉闻言,心头略为一宽,但毕竟还是将信将疑,寻思远:“万一欧大哥只是顶到一 两百招就给老不死干掉,岂不是冤枉之极吗?” 过了片刻工夫,欧一神的形势更是不妙了。 岳小玉心头大急,又要捡石子去掷方竹,但他才俯下了身子,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道: “不要用这种笨法子了,还是瞧瞧我怎样对付这个老贼吧!” 岳小玉听见这两句话,立刻就不再检石子了,索性蹲了下来,看看那人到底怎样对付方 竹。 他才蹲下身子,突觉头顶上一阵劲风吹起,原来正有一个灰衣人在他头顶上飞掠过去。 这人飞掠时的姿势十分美妙,速度之快更是令人难以想像。 方竹乍见这条人影飞来,不禁面上变色,立时喝道:“来者何人?” 那灰衣人并不答话,却突然撑起了一把伞子。 这把伞子,居然是用精钢铸造的,伞骨前端,尖锐得就像是利剑一样。 方竹吃了一惊,急忙抽身变招,一连八九帚挥了出去。 但那钢伞一张开,方竹竹帚上的招式,便立时全被挡了回去。 欧一神陵地精神大振,兴奋地叫道:“老大,这老贼背叛了许轩主,万万不能放过 他!” 那灰衣人“呵呵”一笑,道:“还用你来提醒吗?况且我已算过,这老贼阳寿已尽,今 天谁都再保不住他的老命!” 岳小玉暗叫一声“妙哉”,忖道:“莫不是欧如神来了?” 只见火衣人招快如电,方竹虽然早已仰身暴退,但等他退开五六丈远之后,赫然发现小 腹左边已被钢伞划破了一条长长的裂口。 灰衣人冷冷一笑,道;“你现在才后悔,恐怕已经太迟了。” 方竹脸色铁青,怪声叫道:“谁在后悔,等一会就知道了。”语毕,发出了一下清亮的 长啸。 灰衣人道:“想叫萧焯来助你一臂之力吗?” 方竹没有答话,又发出另一下的长啸。 他这第二下长啸,终于获得了回报。 回报他这声长啸的,是一个滚动而来的人头。 萧焯的人头。 口口口人头如球,不断向方竹的脚下滚动过去。 等到人头在方竹脚下静止不动的时候,萧焯的眼睛恰好就对正着方竹的脸。 这对眼睛向外突出,满脸都是惊悸之极的神情。 方竹傻住了,在这刹那间,他的脸看来也和萧焯的头颅没有甚么分别。 灰衣人忽然叹了口气,道:“方竹,你是一念之差,才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正是相由 心生,你这一错,实在是错得太厉害了。” 方竹凝视着箫焯的头颅,只见它还是血淋淋的,显然刚刚砍下不久。 灰衣人又道:“萧焯也同样是想歪了心,但这只怪许轩主生性太随和,明知门前有盗, 他还是不理不睬,以致萧焯雄心渐起,以为只要跟你这位铁帚翁勾结,这公主轩迟早也会落 入他们万年帮掌握之中,唉!他也不仔细想想,许不醉是何许人也,又岂是万年帮这些乌合 之众可以吞噬得下的?” 方竹脸色苍白,颤声道:“不必多说了,老夫认栽便是!” “是”字甫出口,竹帚已被远远抛开了。 他知道,他知道这一辈子再也用不看这东西了,无论是用来打扫门庭或者是杀人伤人, 都用不看。 只听见“篷”的一声响,方竹举起右掌自碎“天灵”,登时眼凸舌伸,吐血而死。 岳小玉看得为之惊心动魄,想不到虽然来到公主轩,不但还没见着许不醉,就已遇上了 这等惨厉之事。 就在这时,忽然欧一神发出了一下兴奋之极的叫声:“心凤,你还没有死!” 岳小玉同头一望,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一身侍婢装束的绿衣少女,手持看一柄血 淋淋的大砍刀走了过来。 一个侍婢,居然会拿着这柄血刀,实在是令人有着匪夷所思的感觉。 原来这绿衣侍婢,就是追随许不醉多年,如今还是未嫁之身的心凤。 心凤没有理会欧一神,却走过来对灰衣人俭衽道:“这次大公子能够化险为夷,真是全 凭五先生仗义帮忙,奴婢实在感激不尽。” 岳小玉一楞,忖道:“甚么五先生六先生的,难道这人不是江北仙上仙欧如神吗?” 但他再想一想,立时又有所省悟:“对了,欧如神又叫欧五先生,这次灰衣人真的就是 他!” 只听得欧如神淡淡一笑,声音还是那么阴柔,那么从容不迫,道:“这点小事,何足挂 齿?” 心凤正待回话,忽听一人咕噜着说:“老欧虽然口沫横飞,但这两句话却是一点不 假。” 岳小玉心头一跳,立刻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头戴高冠,面庞略圆,眼略浮肿,身材略 胖,正跟神秘师父形容许不醉的一切不谋而合。 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此人满身是酒气。 不消说,这人的确就是许不醉! 口口口许不醉是个相当奇特的人,甚至连说话的词汇也极之奇特。 欧如神一看见了他,就免不了要暗叫头疼。 本来,一个令自己头疼的人,最好就是希望他快点去见阎王。 但欧如神却偏偏还是要救了他。 但救了这个人之后,却还要听听他的风凉话。 “老欧,你是江北仙上仙,怎么仙到江南来了?” “因为脚痒,所以我就来了。” “是脚痒还是技痒?” “也许是两样都痒。” “幸好你痒,否则你以后就会少了一个老朋友。” “方竹晚节不保,真是令人堪叹。” “他不杀许某,是想连我的武功招数也逼供出来,但老许还没有说出半个字,你就赶到 为鄙人解围了。” “你是命不该绝,心凤更不该陪着你这个冤大头而死。” “这是天意,特意叫你来还债。” “十年前,你也救过欧某一次,不是你,我已给伏牛山那股流匪活活烧死。” “如今大家扯平了,你在也用不着老是记挂着许某人当年揪命恩德。” “这真是天意。” “欧神仙,你心里还有什么说话,请快快说出来,不要阻着老许喝酒。” “你只有一个侍婢?” “不错,就是这个心凤。” “她不美。” “若美,早就嫁出去啦!” “她也不算难看。” “若难看,我早已把她当作牛羊般卖掉。” “但有一个人,却很喜欢心凤。” “你的宝贝弟弟一神?” “正是一神,他年纪不轻啦!早就应该成家立室,正正经经的讨个老婆。” “嘿嘿……嘿嘿……嘿嘿……” 口口口许不醉“嘿嘿”冷笑的声音,一直维持了很久很久才停顿下来。 欧加神瞪视着他,道:“这算是甚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许不醉立刻把心凤向前一推,道:“一神要讨老婆,应该自己去问她,而不是由你来问 我!” 心凤早已满面通红,连那柄血力也惊惶得跌落在地上。 欧如神皱了皱眉,对欧一神道:“许轩主之言不无道理,你说该怎么办?” 欧一神讪讪一笑,道:“就只怕心凤姑娘不肯嫁给我这条瘦竹竿。” 许不醉两眼一翻,对心凤道:“人家已开口啦!你又怎么说?” 心凤把脸儿垂得很低很低,声音更是有如蚊讷一般,道:“奴婢不知道。” 许不醉“嗯”一声,这:“真的不知道?” 心凤跺了跺脚,急得好像快要哭了出来,道:“大公子,这叫奴婢怎么说嘛!” 许不醉皱了皱眉,道:“算了,你不必再说甚么,总之,你是舍不得离开我这个大公子 的,是不是?” 心凤只好点头,道:“奴婢侍候了大公子这许多年,当然是舍不得离开大公子了。” 许不醉瞪着欧一神,道:“想讨老婆的小欧,你听见心凤的说话没有?” 欧一神道:“听见了。” 许不醉道:“所以,你是不用痴心妄想啦!心凤是不会嫁给任何人的。” 欧一神大急,道:“但是……” “但是甚么?”许不醉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想强抢?” 欧一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不用多说了。”许不醉冷冷一失,道:“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办法的人,这几个月以 来,你不断拍我的马屁,又故意在赌博上输了给我,来来去去,都是想打心凤的主意,嘿嘿 嘿,你以为我会上这个当吗?” 欧一神急得脸色胀红,道:“赌博之事,不是你赢,就是我输,岂会是故意之举?” 许不醉道:“你终于说老实话了,不是我赢,就是你输,所以你永远都只败不胜,是不 是这样?” 欧一神更是满头大汗,道:“不,这只是口快说错了。” 许不醉冷冷道:“老实说,你若经常赢我,反而会令我更加欣赏,但你偏偏十赌十输, 做人做得如此失败,就算是活着也已太多余了,还去讨甚么老婆?就算我把心凤嫁给你,将 来老公逢赌必输,岂不是连老婆也给饿死吗?” 欧一神忙道:“我以后改变作风便是了。” 许不醉道:“怎样改法?” 欧一神道:“以后一神路钱,只胜不败,次次赢个满载而归。” 许不醉翻了翻眼,道:“这岂不是想输死老许了?” 欧一神道:“赢也不是,输也不是,那么我索性戒赌好了。”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赌徒说戒赌,那是天下间最信不得的事,不要说我现在十分清 醒,就算是醉得爬入茅厕睡看觉,也总不轻信这等混帐之言。” 欧一神有点激动,道:“那么,你要我怎样才行?” 许不醉略一沉吟,才道:“那也简单得很,只要你能够赢我一次,我就把心凤许配给 你。” 欧一神进:“此话当真?” 许不醉道:“真真真!真得半点也不会有假!” 岳小玉心中暗笑道:“甚么‘真得半点也不会有假’,真是他妈的真真真绝!” 欧一神见还有机会,便道:“好,我答应你赌,你划下道儿来吧!” 许不醉怪笑道:“我又不是要跟你打架,划甚么道儿?” 欧一神吸了口气,道:“你要怎样赌?赌骰子还是牌九?” 许不醉说道:“赌骰子太俗套,推牌九两个人也不够趣味,倒不如赌一赌喝酒吧!” 欧一神跳了起来,怒道:“赌甚么都可以,但赌喝酒,那是万万不能的。” 许不醉也斜看眼,冷笑道:“为甚么不可以?” 欧一神道:“有谁不知道你是个没有底的酒桶?跟你赂喝酒,倒不如跟牛比斗,看看谁 吃草吃得更快好了。” 许不醉怪笑道:“你还没有听清楚,就像只疯狗般吼个不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 余。” 欧一神紧绷着脸,道:“好,你再说下去,小欧洗耳恭听就是。” 许不醉淡淡一笑,道:“你想跟我拚酒,我还没有这份心情来奉陪,我现在只是要你… …” “且慢!”岳小玉忽然目光大亮,高声叫道:“这一阵,由小弟出马好了。” 欧一神陡地怔住。 许不醉也是大感诧异,道:“你是谁?” “岳小玉。” “是真名字还是假名字?” “真真真!真得半点也不会有假!” 许不醉笑了,道:“好聪明的一个笨蛋。” 岳小玉道:“聪明的就不是笨蛋,笨蛋是绝对不会聪明起来的。” 许不醉道:“但照我的看法,却不是这样。” 岳小玉道:“不是这样又是怎样?” 许不醉道:“你的样子,看来很聪明,但你若真的要代替欧一神赌博,那就是大大的笨 蛋。” 岳小玉道:“我若真是个大大的笨蛋,你应该大大的高兴。” 许不醉皱皱眉,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岳小玉道:“大大的笨蛋,一定赌不过你这位大大精明的赌精,那么,你又可以再胜一 仗了。” 许不醉摇摇头,道:“赌赢一个如此不济事的笨蛋,那是胜之不武,一点也不值得高 兴。” 岳小玉道:“那么,你若输给我这个如此不济事的笨蛋,是否就会高兴得跳了起来。” 许不醉冷哼一声,道:“你的歪理倒不少,是跟谁学的。” 岳小玉道:“当然是跟你学的。” 许不醉道:“胡说,你今天才第一次遇上我这个人!” 岳小玉道:“见一次学一次,所以这第一次,我所学得到的还只是皮毛功夫而已。” 许不醉的瞳孔慢慢地收缩,略带惊诧之意凝住着这少年。 “好利的一张嘴,就只怕磨得太贫薄了一些。” “现在嘴利不利,问题绝对不大,总要酒量好,才能渡过这难关。”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你不要自讨苦吃了,还是同家喝奶去吧!” 岳小玉役有生气,却喟然地叹息一声,道:“我没有家。” 许不醉一怔,道:“你是个孤儿?” 岳小玉道:“我还有父亲,但他现在却比一个孤儿还更孤寂。” 许不醉道:“令尊是谁?” 乔小玉道:“一个庙祝。” 许不醉听得满头雾水,欧一神却已推开了岳小玉,道:“老弟,这件事,你是帮不了 忙,还是由我来跟他赌一鼹。” 还是由我来跟他赌一赌。” 岳小玉却反而一把拉住他,大声道:“你赌个屁,难道你还输得不够吗?这次你若再 赌,一定还会输得焦头烂额,而且连老婆也给输掉!” “可是——” “可是我就不同了!”岳小玉一点也不退缩,这:“我是夭生的赌精?而且逢赌必 赢!” “你真是能够逢赌必赢?”欧一神惊讶地说。 岳小玉道:“当然,否则我早就饿死了。” 欧一神呆住,望了望岳小玉,然后又望看江北仙上仙欧如神,想看看他的反应又是怎 样。 欧如神本来一直都在沉默着,但这时候再也不能三缄其口了,便道:“反正都是输,何 不让小岳于碰一碰运气?” 欧一神急道:“但这是很重要的一场赌博,咱们是许胜不许败的。“欧如神道:“正因 为不许败,你更不必去争,试想,倘若由你来赌,有机会可以赢得了许轩主吗?” 欧一神苦笑道:“机会微乎其微。” “这即是了。”欧如神悠悠一笑,道:“所以,你现在甚么都不要争,且看看小岳子怎 样赌好了。” 欧一神苦笑了一下,叹道:“也罢!大不了去当和尚,以后再也不见女人!” 岳小玉笑道:“尼姑见不见。” 欧一神摇摇头,道:“尼姑也不见了,我宁愿去见鬼!” 岳小玉道,“若是命中注定,只怕你见着的也是个女鬼哩!” 许不醉冷冷道:“不要又尼姑又女鬼的,你们决定好了没有?” 岳小玉大声道:“一切都已决定妥当,就请许轩主再说个明白吧!” 许不醉道:“你担当得起吗?”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小岳子已跟欧大哥结拜为金兰兄弟,已是有福同享,有难同 当,欧大哥的事,自然也就是小岳子的事,这又有甚么担当不起的?” 许不醉“呵呵”一笑,道:“你年纪小小,胆色倒也不错。” 岳小玉道:“说不定将来年纪大了,胆子就反而会细小起来,所以,要赌就趁现在赌个 够。” “好!”许不醉轰声大笑,遣:“你们都跟我来。” 口口口公主轩是个很雅致的地方,但许轩主这个人,却像是古玩架上的一个糯米饱,和 这雅致的环境一点也不相称。 但并不是每一个走到古玩架面前的人,都一定只会欣赏价值不菲的古董的。 对于一个饥饿的人来说,糯米饱也许会比和氏璧加上鱼阳剑还更可爱千万倍。 所以,岳小玉虽然一直不断顶撞许不醉,但却觉得这人并不讨厌。 有些人虽然经常满面笑容,看来十分和气的样子,但那并不一定使人欣赏。 许不醉绝不是这种人。 但他到底是那一种人,直到目前为止,岳小玉还是弄不清楚的。 口口口厅中最少有七八十缸酒,其中最大的两缸,就是欧一神刚才挑来的竹叶青。 若是完全不懂喝酒的人,只要在这里耽得时间长久一点,就算不喝也会嗅醉。 幸好岳小玉还不致于如此不济事,但若说他能够赌嬴许不醉,那也是一件令人难以想像 的事情。现在,最紧张的人就是欧一神,其次就是心凤。 也许在心凤的心里,会比欧一神还更要紧张,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而且又是侍婢之身, 所以,在这种尴尬的场面里,她只好尽量掩饰着,不敢有半点稍微明确的表示。 人,就是这么奇怪。 心凤绝不是个胆小的人,甚至连萧掉的人头,也是她一刀斩下来的。 但到了这种事情上,她好像立刻就变得胆小如鼠。 岳小玉望了她一眼,心中说道:“你不要害怕,小岳子保证这门婚事一定不会告吹!” 他望着心凤,许不醉却又望定看他,良久才道:“你要嬴我不难,只要给我喝一杯竹叶 青就行了!”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这又有何难哉?” 欧一神也皱皱眉,摸摸鼻,道:“的确不难。” 许不醉的目光仍然凝注看岳小玉的脸,道:“但你若喝不下呢?” 岳小玉这:“那当然是算我输了!” 许不醉道:“一言为定?” 岳小玉道:“自然是一言为定,无论是谁想反对的都是龟儿子。” 欧一神本来还想插嘴,但一听见岳小玉后面那句话,立刻就闭上了嘴巴,把想说的话都 吞回肚子里。 欧如神面上木无表情,完全不动声色。 许不醉大笑了一会,道:“好,你就喝掉这杯酒给我看看!”说看,突然纵身一跳,飞 到横梁之上。 横梁上架着一块厚厚的木板,木板上放看一个很大很大的箱子。 许不醉把大箱子轻轻托了下来!欧一神已忍不住叫道:“你在搞甚么花样?” 许不醉淡淡一笑,道:“当然是拿杯子。” 欧一神一怔,道:“难道你的杯子放在这横梁上的箱子里吗?” 许不醉道:“你说对了。” 接看,籍子被打开,许不醉从箱子里面取出了一只杯子。 欧一神一看见这杯子,就暴跳起来,怒叫着道:“这不是杯子!这不是杯子!” 许不醉眨了眨眼,把那只杯子高高举起,怪笑着道:“这不是杯子,难道是个鸭子?” 欧一神望着那杯子,顿时为之语塞。 许不醉从箱子拿出来的,的确是一双杯子,而且还很漂亮。 但杯子漂亮不漂亮,那并不是很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杯子的大小。 欧一神说这不是杯子,倒也不是完全投有理由的。 你几时见过一只杯子,当它装满了水之后,最少可以让三只鸭子同时在杯里游泳? 但无论这杯子的大小程度怎样,它仍然就是杯子,一个不折不扣,大得吓死人的大杯 子。 欧一神的脸色已变得有如泥土般难看,而心凤的脸也是苍白得可怕。 许不醉却嘻嘻一笑,目注着岳小玉,然后说道:“常言道:人不可以貌相,肚皮不可以 斗量。阁下虽然肚子不大,但说不定……” “说你娘的风骚狗屁!”欧一神气呼呼地道:“就算拉一条牛来喝,也喝不完这杯子里 的酒。” 说着,便要把岳小玉拉走,但另一只手却又把他拉开。 拉开欧一神的是欧加神,只见他笑吟吟的道:“牛当然喝不完,因为牛是不喝酒的。” 欧一神道:“但小岳子跟牛又有甚么分别?就算是十个小岳子,他的肚皮也比不上一条 牛!” 欧如神摇摇头,道:“你言之差矣!牛头之内生的是牛脑,牛脑又怎能跟你这位聪明伶 俐的义弟脑袋相比?” 欧一神怔住,半晌才道:“喝酒跟脑袋又有甚么相干?” 欧如神道:“我娘的小儿子何必看急?敬请吾弟稍安毋躁,让岳老弟为你赢得美人归好 了。” 岳小玉奇怪地望着欧如神,忖道:“你怎知我一定会赢?就算我真的赢了,那心凤又算 得上是甚么美人?” 想到这里,又再想起了穆盈盈:“跟穆姊姊相比,这心凤只能算是个不怎么难看的母 鸡。” 这时候,许不醉又在催促岳小玉,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岳小玉道:“这种事何必准备?只要杯里有酒,晚辈一定照喝可也。” 许不醉哈哈一笑,道:“你想杯里有酒,那可容易极了。”伸手一抓轻易地就把身边的 一缸竹叶青抓了起来,然后举重若轻的,把酒缸里的酒倾注杯子之内。 这酒缸本已大得十分惊人,但那杯子竟然大得更厉害,只见整缸竹叶青倒了下去,还远 远没有把林子装满。 许不醉得意地一笑,随手一甩,就把酒缸抛了开去,岳小玉吃了一惊,以为这酒缸非要 被摔个稀烂不可,却不知道许不醉早已暗中运上了巧动,当那酒缸跌落在地上的时候,不但 没有给摔烂,甚至连半点声看也没有发出来。 岳小玉不谙武功,并未觉得怎样,但欧氏兄弟却是不由瞧得暗暗赞许。 欧如神更忍不住终于喝采一声,道:“好一手‘铁如锦’的内家腕劲,看来许轩主如今 实在清醒得很。” 许不醉没有理会他说甚么,又再用右手把另一缸竹叶青高高举起。 这一次,他却并不是把酒缸倾倒出来,而是用两根手指,指看那个大酒缸的底部,岳小 玉心中大奇,付道:“难道你能用手指在酒缸上插穿两个洞吗?” 孰料心念末已,许不醉的两指已插入酒缸里。 岳小玉吃了一惊,暗道:“这是甚么功夫,他两根手指若插在人的肚子里,岂不是立刻 就得没命了。” 只见许不醉把两指缓缓抽出,酒气凛冽的竹叶青就从指洞里滚了出来,一直流入那巨大 得惊人的杯子里。 欧一神已给气得头上冒出烟火,但也只好强忍下来,暂时静观其变。 过了许久,大酒缸的酒已漏干了,说来也十分凑巧,当这两缸酒全部倒进杯子后,这杯 子也就刚好装得满满的,但却没有点滴溢泻出边缘之外。 第十四章 许不醉这才把酒缸放下,叹道:“这两缸好酒,现在只变成一杯,看来,我连一口都没 得喝了。” 欧一神忍不住又怒道:“你若想用酒淹死自己,现在正是时候。” 岳小玉却瞪了他一眼,大声道:“欧大哥,这是甚么话儿呢?这杯酒是我的,我要把它 全都喝掉。” 欧一神愕住,道:“你……你真的可以把它喝个点滴不剩?”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小岳子既然自动请缨代替欧大哥上 阵,当然是要悉力以赴的。” 欧一神苦笑道:“别的事情还可以悉力以赴,但这杯酒……” 岳小玉道:“这杯酒,小岳于把它喝掉就是啦!”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你年纪轻轻,吹牛的功夫倒不错,但只怕吹得太久了,反而会 把自己活活胀死。” 岳小玉笑道:“许轩主不必多言,就请看看晚辈喝酒可也。” 许不醉道:“我当然会看,喝呀!”脸上尽是挪揄之色,显然绝不相信岳小玉有这份能 耐。 谁都不相信岳小玉能够喝掉这一杯酒,就算是许不醉自己也没有这个本领。 看来,许不醉已立于稳胜不败之地。 只有那位江北仙上仙欧如神,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没有变,似乎仍然对岳小玉有着很大的 信心。 这时候,岳小玉已走到那杯酒面前。 酒气很香浓,岳小玉深深的嗅了一下,不由赞道:“真是好酒。”然后就深深的呷了一 口。 虽然他这一口呷得甚深,但那杯子实在太大,所以杯子里的酒还是满满的。 “哈哈,真是好香。”岳小玉擦了擦嘴,说道:“闻一闻,香一香,喝一喝,更是香得 连老婆都不想讨啦!”他说看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斜斜地望着欧一神, 分明是故意要气一气他。 欧一神急道:“喝呀,继续喝呀!” 岳小玉笑道:“你急甚么?”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等到你想讨老婆的时候,你就知道这种滋味。” 岳小玉道:“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啊!” 许不醉又是一声冷笑,说道:“这是甚么意思?” 岳小玉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暮暮朝朝?’这十四个字 吗?” 许不醉一怔,道:“听是听过的,那又怎样?” 岳小王笑道:“这就是了,这杯酒,我是一定会喝完的,但却不必这么急。” 许不醉怒叫起来:“这是甚么说话了,喝就喝,不喝就不喝,你若慢慢的喝,教咱们等 到几时?” 岳小玉咪咪一笑,打量看那一大杯酒,笑道:“每天呷一口,大概两年左右,就可以喝 得点滴不剩了。” “两年?”许不醉面容遽变,道:“谁说过可以让你喝足两年的。” 岳小玉面泛微笑,道:“但又有谁说过不可以呢?” 许不醉陡地怔住,半晌还说不出一句话来。 欧一神却不同了,一张灰灰白白的脸立刻变得红红润润,就像是一条快要干死的鱼儿, 忽然又跳进了大海里。 他高兴得跳了起来,把岳小玉高高挺起,怪声叫道:“你真聪明,怎么我完全没想到这 一点?” 欧如神却叹了口气,道:“不要说你,就连我这个‘仙上仙’,也想不出这条妙绝的计 策来!” 许不醉忽然瞪着他,吼叫道:“你在装甚么蒜?这种取巧的手法,一定是你教这小子 的。”。 欧如神摇摇头道:“许兄此言差矣,明人不做暗事,再说,我若想得出这条计策,又何 不自己上阵,而要‘假口于人’呢?” 许不醉冷笑道:“那是因为你不敢正面得罪我。” 欧如神哈哈一笑,道:“你前面几句话巳经不伦不类,后面这一句话更是不知所谓之 极,在下在江湖上打了几十年滚,这张刻薄铁嘴不知曾经开罪了多少江湖高人,又怎会因为 阁下而大大的迥避?” 许不醉悻悻然道:“谁知道你肚子里打的是甚么主意?” 欧如神淡淡一笑,道:“这一次,在下南下到此,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想替一神找一门 亲事。” 许不醉道:“这是他的事,你何必那么费神?” 欧如神叹了口气,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若不费神,又 该谁来费神?”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如不见嫌,就让我这个义弟来插上一手好了。” 欧如神展颜一失,道:“你现在不是已经为他赢了一个漂亮的妻子吗?” 岳小玉笑道:“还没有那么早,这杯酒,我最快也要半年以上才能喝得完。” 许不醉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遁:“岳老弟,你不必多说了,这一仗,我承认彻底失败 就是。” 欧一神更是大喜过望,叫道:“许轩主,你终于答应让我娶心凤了?” 许不醉抽搐看面肌冷笑道:“输了就是输了,我可不是那么输而死不肯认账的人。” 欧一神高兴地走到心凤面前,雀跃地说道:“凤妹妹;咱们终于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啦!” 心凤面红如火,一嘟嘴见道:“呸!不知害躁,谁跟你成甚么眷属了?”再也不睬欧一 神,匆匆跑走了。 欧一神正要追上去,欧加神都拉住了他;微微笑道:“两倩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暮暮朝 朝?” 欧一神道:“我追我的凤妹妹,吟诗念句又有甚么用?” 欧如神道:“你想快点娶心凤做妻子,还是再等上一两年?” 欧一神听得一呆,忙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欧如神淡淡道:“既然想越快越好,就该求求许轩主,让他早一点放人。” 欧一神道:“为甚么要求他?” 欧如神冷冷道:“你真是蠢得好厉害,你若要等小岳于喝完这杯酒,最少也要一两年时 间,你现在明白了没有?” 欧一神这才省悟,忙道:“不错,等得小岳于喝完这一大杯酒,我又已老了一两岁 啦。” 欧如神正要再说甚么,许不醉已连连挥手,道:“不必多言,许某赢得光明,输得漂 亮,这一仗虽然输了,我就绝不会再诸多抵赖,更不会再加留难,做个婆妈兼混帐的王八输 家。”殴一神大喜道:“这么说,我可以马上带走凤妹妹啦?” 许不醉道:“不错,但你可得好好对待她,若有半点忘恩负义,嘿嘿……” 欧一神立刻发誓道:“欧一神如果负情于心凤妹妹,天诛地灭,死不全尸!” 许不醉叹了口气,喃喃道:“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无奈天意如此,许某也没有甚 么话好说了。” 欧如神笑道:“牛粪虽不隹,总比猪粪好。” 岳小玉吃吃笑看道:“牛粪是上隹药材,功能平肝火,益五脏、补中气,定元神。” 许不醉双目一瞪,冷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吃吃牛粪?” 岳小玉连忙正色道:“此事敬谢不敏之至。” 欧如神悠悠一笑,目注许不醉笑道:“这孩子聪明得紧,你以后可得小心一些了。” 许不醉皱了皱眉,道:“我有甚么好怕的?江湖上再大的风浪,许某都已见识过了,这 小于,哼!” 欧如神叹道:“这小于,将来一定会在江湖上掀起更大的风浪。” 许不醉一怔,道:“你是说;他将来会成为江湖上的一个大魔头?” 欧如神道:“是魔是侠,那就要看看日后造化了。” 许不醉望着岳小去,越看越是出神。 岳小玉也笑嘻嘻地望着地,但过了一会,却又忽然脸色一沉,还重重地叹了口气。 许不醉道:“你有甚么事找我?” 岳小玉道:“晚辈…咳咳…”目光忽然望着欧如神,没有再说下去。 欧如神立刻道:“许兄,既然一神与心凤之事已无阻碍,在下告辞了。” 许不醉挥了挥手,道:“不送!不送!”随即又叫了一声:“心凤!” 不旋踵,心风又再重回厅中,向许不醉盈盈一福,道:“奴婢在。” 许不醉道:“我这次阴沟里翻船,把你输掉啦,你心里是不是大骂我?” 心凤愀然道:“奴婢岂敢!” 许不醉道:“既然不是骂我,那就是暗暗叫好了?” 心凤颊上又已飞起红云,赧然道:“奴婢伺候大公子多年,又怎能离开这里?还望大公 于收回成命,奴婢是甘愿……甘愿……” “甘愿甚么?” “甘愿终生不嫁。” “你若终生不嫁,谁嫁?”许不醉目光一凝,道:“再过二三十年,你就是个老太婆 啦,人到了那个年纪,早已儿孙满堂,你却得孤零零的一个人!” 心凤道:“奴婢伺候大公子,一点也不会觉得寂寞。” 许不醉道:“你若嫁给欧一神,那就更不寂寞了。” “但……奴婢……”心风急得连眼眶也红了。 岳小玉心中骂道:“这等女子真是他妈的莫名其妙,她分明亟欲嫁给欧大哥,但到了这 关节上却在假惺惺作态!” 这时,许不醉也已板起脸孔,叱道:“事已成为定局,休再多言,如今就给本轩主速速 滚出去可也!” 心凤眼睛更红,连泪水也已淌了下来,但欧一神却眉开眼笑,道:“凤妹妹,我会好好 对待你的。” 欧如神皱起了眉,道:“时候不早啦!咱们得要早点上路。” 许不醉眨眨眼,道:“若再不走,我可要改变主意,一定要等到岳小玉喝掉这杯酒才肯 认输啦。” 欧一神悚然一惊,也不管三七二千一,也不管甚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些说话,匆匆拉着心 凤走了。 欧如神哈哈一笑,道:“总算是佳偶天成,珠联璧合之至。” 欧一神虽已拉着心凤远扬而去,但他并未忘记了岳小玉,声音仍然从远处传来,说道: “二弟,愚兄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 岳小玉也大声回答:“欧大哥、欧大嫂保重!” 欧如神双眉紧蹙,道:“他分明是欧家老二,但如今却变成了欧大哥,连老婆也叫欧大 嫂,真是混淆不清得很。” 许不醉笑道:“世事本来就是乱七八糟的,就像老许,今天居然会败花一个乳臭未干的 小子手下,嘿嘿,那又还有甚么好说的?” 欧如神喟然叹道:“在下甚么都不想说了,告辞!” 许不醉道:“你早已说过告辞,但始终还是立地成佛,是不是舍不得离去?” 欧如神白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是说过要戎酒吗?怎么越说戒酒反而喝得越多了?” 许不醉一怔,继而叹道:“那是因为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故!” 欧如神道:“伊人已远别,你留在这个伤心地,自然是醉了一天又一天,痴了一年又一 年!”许不醉又呆住了,他紧皱着眉,低头沉吟道:“醉了一天又一天,痴了一年又一 年…… 哈哈……炒得紧……炒得绝…唉…”吟哦至此,方始又再抬头叫道:“欧兄说得对…” 但欧如神却已走了。 厅中,就只剩下浮动跳脱,智慧聪明的岳小玉。 口口口几经波折,岳小玉终于能够单独会见许不醉了。 许不醉直勾勾地望住他,道,“你是不是个酒徒?” 岳小玉道:“何谓之酒徒?” 许不醉道:“经常喝得酩酊大醉者,就是酒徒。” 岳小玉道:“何谓之经常?” 许不醉道:“例如一个月之内,有十几天都喝得酩酊大醉,那已是经常大醉的了。” 岳小玉道:“如何谓之大醉?” 许不醉道:“醉如烂泥,口吐黄箭,不知人间何世,即为大醉。” 岳小玉道:“烂泥是不是泥?” 许不醉道:“不是泥,乃是虫也。” 岳小玉道:“既然是虫,怎么叫泥?何以不说醉如烂虫呢?” 许不醉道:“人有名,虫亦然,比方你叫岳小玉,我叫许不醉,而当今天子则叫昏君是 也。” 岳小玉问道:“泥这一种虫又是怎样的?” 许不醉道:“此虫生于南海,有水之际有如生龙活虎,倘若离水则全身软绵绵,有如一 堆烂泥,是以称此虫为泥也。” 岳小玉道:“许轩主学识渊博,晚辈万分佩服。” 许不醉道:“你把话儿扯到九千八百万里之外,却未正式同答,你是不是个酒徒?” 岳小玉道:“不是。” 许不醉顿时脸色一沉,道:“既非酒徒,怎么却来找我?” 岳小玉道:“晚辈又不是找你拼酒,我是不是酒徒又有甚么相干?” 许不醉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有甚么话请快点说。” 岳小玉道:“这里方便吗?” 许不醉这:“这里有如铜墙铁壁,谁都攻不进来。” 岳小玉道:“但照我看,这里一点也不稳固,否则也不会给万年帮的混蛋们弄得天翻地 覆!” 许不醉怒气陡现,道:“这是因为我以前太信任方竹!”。 岳小玉故意道:“所以,天下间是没有任何人值得信赖的。” “胡说!”许不醉道:“欧如神对我就挺不错。” 岳小玉道:“但人家救了你,你却差点还想把这位仙上仙骂得狗血淋头。” 许不醉道:“你懂甚么?我若不是先发制人,他就会把我骂个一文不值。” 岳小玉这:“但依晚辈看,欧前辈对你一直都很客气。” 许不醉道:“不要再提这个人,你现在跟我走!” 岳小玉一愕道:“咱们往那里去?” 许不醉道:“当然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咱们慢慢的谈。” 口口口许不醉把岳小玉带到地牢密室中。 这密室有一张八仙桌,八张椅子,此外就是逾百缸酒。 但许不醉却连那个大杯子,但带了进来。 这杯巨大得惊人的竹叶青,若要岳小玉把它喝完真是非要一两年工夫不可,但许不醉举 重若轻,一边走一边大口大口地喝,很快就把杯子里的酒喝了约其十分之一。 不要看轻这十分之一,这些酒已足够让十个岳小玉醉得连脚步也抬不起来,但许不醉不 愧是“酒霸之孙”;喝了之后还是若无其事似的。 许不醉用衣袖擦了擦嘴,才道:“我现在老老实实问你,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岳小玉点点头道:“好。” 许不醉“唔”了一声,道:“你这个人究竟老实不老实?” 岳小玉道:“晚上睡着觉的时候最老实。” 许不醉嘿嘿一笑;这:“不睡觉的时候又怎样?” 岳小玉道:“有时候老实,有时候不老实。” 许不醉冷冷道:“为甚么有时候老实,有时候却不老实?” 岳小玉道:“那是要看情况而定的,应该老实的时候就老实,倘若明知老实就会碰壁甚 至是酿成大祸,那就万万不能再老实了。” 许不醉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个不老实的人。” 岳小玉道:“但我若说自己很老实,那么就会变成最不老实的说话了。” 许不醉不出声了,但两眼却盯得岳小玉更紧。 岳小玉没有畏怯之意,也看看这个“酒霸之孙”。 过了良久,岳小玉忽然把一包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许不醉的瞳孔突然收缩,道:“这是甚么玩艺儿?” 岳小玉道:“前辈一看自然明白。” 许不醉又望了岳小玉一眼,良久才把那包东西拆开,只见里面包着一块铜牌、一叠银 票,还有一部武功秘笈。 许不醉立刻傻住了。 “这…这是谁给你的?” “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许不醉吸了口气,道:“但他和你有甚庆渊源?” 岳小玉说道:“晚辈是他老人家的弟子。” 许不醉陡地怔住了,然后又沉默了很久才说道:“这老而不的眼光,向来在我之上,而 且手快脚快,脑筋动得更快,嘿嘿……” 岳小玉道:“莫不是许前辈也想收我做弟子了?” 若是换上了别人,一定会矢口否认,但许不醉却说道:“不错,你是练武的好材料,你 若拜我为师,那是最好不过的,可是,你现在已经是老而不的徒儿啦,就算我再混账千百倍 也绝不会跟姓公孙的人,争夺弟子的。” 岳小玉的脸色忽然变了,道:“我……我的师父是姓公孙的?” 许不醉更是一愕,迢:“怎么?难道你连师父是谁都不知道吗?” 岳小天道:“的确不知道。” 许不醉“哼”了一声,说道:“老而不就是老而不,天下间居然会有这种怪事,收了徒 儿,却连自己的名号也不敢直说出来的。” 岳小玉忙道:“师父不是不敢说,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你这个师父,是著名的胆大包天,但有时候,却连摸一摸婊子 的鼻子也不敢!” 岳小玉道:“婊子的鼻子,我也不敢摸。” 许不醉道:“这就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啦!哼,岳小玉!公孙我剑!哼哼!哼哼!哼哼哼 哼哼哼!” 岳小玉更加吃惊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师父,竟然就是名震武林公孙世冢的主人-笑公爵公孙我 剑! 口口口在密室昏黄灯光下,那面铜牌闪动看奇异的光芒。 许不醉拈着这面铜牌,叹道:“你可知道,这面铜牌有多大的威力?无论是谁拥有它, 就最少可以向十六个帮会发号施令,而那老而不,就是这十六个帮会的老帮主!” “老帮主?” “他不是真正的帮主,他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十六帮的帮主,但他曾经帮过十六帮 的大忙,所以十六帮都很尊敬这个老而不,因而尊称他为老帮主。” 岳小玉这才点点头道:“晚辈现在明白了。” 许不醉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怎会拜这个老而不做师父的?” 岳小玉道:“这桩事,说来话长。” 许不醉道:“话长也好,话短也好,你非要详详细细道来不可。” 岳小玉道:“晚辈本来就是要对许轩主说个明明白白的。”当下把自己拜师经过和盘托 出,他记性极好,每一层节都叙述分明,许不醉越听越是紧张,但有时候却又不禁为之一阵 失笑。 等到岳小玉把事情本末全部说出后,许不醉的神情已变得异常地沉重。 岳小玉也是愁眉苦脸,道:“师父是否出了甚么事?” 许不醉道:“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干,而且还一定十分凶险。” 岳小玉道:“你是不是我师父的知己朋友?” 许不醉立时摇头,道:“我怎会是你师父的知己朋友?咱们的确是死对头。” 岳小玉一呆,许不醉又已接道:“但可以救你师父的,也许就只有我这个死对头了。” 岳小玉道:“许前辈,你已知道我师父的行踪了?” 许不醉道:“不一定会猜得准,但却也是十不离八九!” 岳小玉道:“许前辈准备怎样救我师父?” 许不醉说道:“当然是杀上饮血峰去了!” “饮血峰?”岳小玉大吃一惊道:“是血花宫的饮血峰?” 许不醉点点头,道:“不消多说,他准是要去救郭冷魂的性命。” 岳小玉问道:“那么,我师父擅岐黄之术吗?” 许不醉道:“你师父对医术这一门功夫并不在行,比你师兄公孙咳还要差了一大截。” 岳小玉奇道:“我师父的医术既不高明,何以还要去找郭大哥?” 许不醉道:“照你所说,诸葛酒尊带着郭冷魂上饮血峰求取解药,事情实在并不怎么乐 观。” 岳小玉凛然道:“前辈认为郭大哥会有危险?” 许不醉道:“不但郭冷魂有危险,就连诸葛酒尊也是一样。” 岳小玉又道:“练惊虹真的那么可怕吗?” 许不醉道:“他若是善男信女,也不会叫做‘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叫甚么‘六亲不认 断肠人’啦!” 岳小玉紧皱着眉,道:“这便如何是好?” 许不醉道:“自然是追上去,凑一凑热闹。” 岳小玉道:“是不是加上许前辈,就可以逼练惊虹交出解药来。” 许不醉摇摇头,说道:“想讨解药,那是千难万难,难比登天的了,但最少也希望保得 住诸葛酒尊和公孙我剑这两条老命。” 岳小玉道:“晚辈也要上饮血峰。” 许不醉道:“这个容易,我带你去好了。” 岳小玉大喜,道:“是真的?” 许不醉道:“我是从来不骗女孩子的。” 岳小玉道:“你弄错了,我并不是个女孩,我是男孩。” 许不醉道:“我没弄错,所以我刚才那句话是骗你的。” 岳小玉一怔,正要开口,许不醉已笑嘻嘻地出手,点了他身上八个穴道。 但许不醉没有点他的哑穴。 岳小玉心中着急,叫道:“许前辈,师父有难,徒儿怎可以坐视不理?” 许不醉道:“你能理吗?你懂得武功吗?” 岳小玉道:“但我有脑袋。” 许不醉道:“秀才遇老虎,有理说不清,你若到了血花宫,这颗脑袋才会被人砍掉下来 当作夜壶使用。” 岳小玉道:“纵然如此,晚辈还是心甘情愿的。”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你心甘情愿,我和老而不可不心甘,更不情愿。” 岳小玉这:“前辈想把我怎样?” 许不醉道:“当然是带你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一会,然后再行勤练武 功。” 岳小玉这:“这里不安全吗?” 许不醉叹道:“这里也许曾经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但现在不同了,而且,我已不想再逗 留下去。” 岳小玉眨了眨眼,这:“是不是待在这里会令你感到很寂寞?” 许不醉道:“不但寂寞,而且还很伤心。” 岳小玉黯然地说道:“若换上了我,结果也是一样的。” 许不醉道:“对你说,你是不会明白的。” 岳小玉道:“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总之,我现在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饭桶而已。” 许不醉道:“只要不死,就算是真正的饭桶也可能会变成一个绝顶高人,你不要太小觐 自己了。” 岳小玉道:“但那又有甚么用?我现在甚么都干不成,一切都是白说。” 许不醉道:“你今天已干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岳小玉道:“甚么事?” 许不醉道:“你赌赢了我。” 岳小玉这:“那只是好运气而已。” “不,这不是运气使然。”许不醉道:“请你老实一点告诉我,怎会想得出这个法子来 赢我的?” 岳小玉道:“说穿了也没有甚么大不了,只是前车可鉴而已。” 许不醉沉吟片刻,忽然省悟道:“你师父也曾经输了一次给我!” 岳小玉道:“对了,就是那一次的赌博,使晚辈得到了一种启示。” 许不醉道:“那次,我难倒老而不,是全凭一碗大得惊人的狗肉。” 岳小玉道:“我师父的肚皮再大,也吃不下那碗狗肉。” 许不醉道:“但他若慢慢的吃,只要吃上七八天,那碗狗肉还是可以吃个精光的。” 岳小玉道:“但他老人家赢得光明,输得磊落,不像我这般无赖。” 许不醉“哼”一声,道:“他不是光明磊落,而是愚笨之极,连这种法子也想不出 来。” 岳小玉道:“往事已成过去,不必再谈,饮血峰之行,许前辈怎样打算?” 许不醉道:“我当然是要去凑凑热闹的,至于你这个小家伙,就得要另迁他处,以策万 全了。” 岳小玉道:“前辈决意如此?” 许不醉道:“不错,你也不必再多费唇舌,总之,我和老而不可能再不同来了,但你却 要活下去,总有一天……”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口口口许不醉问明真相后,又点了岳小玉的哑穴,然后用一只布袋子把他包裹着。 许不醉把岳小玉背着,又喝了一大口酒才离开密室。 密室石门已给关上,里面空无一人。 但很奇怪,在这空无一人的密室里,居然会响起了一个人的叹息声。 但许不醉不知道,岳小玉更不知道,他们已离开了这座景色幽雅而又带看神秘色彩的公 主轩……。 被困在布袋里的滋味,当然是很不好受。 岳小玉只觉得翳闷难当,好像快要给局死了。 但他没有死,这布袋是局不死人的。 他给许不醉背着走了一段路,然后就被放在一辆马车里,他听见许不醉一面赶车,一面 喃喃地骂道:“老而不要闯血花宫,为甚么不把我也篌上一份儿?这算是甚么?是托孤赴 义,想图个烈士忠魂碑吗?他妈的真是不够死对头……” 岳小玉心中暗道:“别人只会说不够朋友,这老许却说我师父不够死对头,真是怪 哉!” 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停顿了下来。 许不醉哼着难听之极的曲子,咿咿哦哦地把岳小玉撵了出来,然后就向东北飞掠而去。 他轻功甚是高明,很快就翻越过了一座大山,来到了一条混浊的大河西岸。 只见岸边有一排木筏,这木筏上蹲看一个青衣汉子。 那青衣汉子看见有人,便大声叫道:“是不是要渡河?” 许不醉点点头,道:“正要渡河,烦请帮忙则个。” 青衣汉子道:“每程一两银子。” 许不醉道:“不贵。” 青衣汉子打量了他一眼,忽道:“这位大爷背着的是甚么东西?” 许不醉道:“你猜一猜?” 青衣汉子笑道:“这布袋好像是一个人。” 许不醉点点头,道:“你说对了,所以我会付给你二两银子。” 青衣汉子道:“活人才一两。” 许不醉说道:“这布袋里的是一个活人。” 青衣汉子道:“但俺看却不像,若是活人,又怎会动也不动。” 许不醉干咳一声,道:“那是因为他睡熟了。” 青衣汉子阴侧侧地一笑,道:“是睡熟了?还是煮熟了?” 许不醉皱着眉,道:“若真的是个已给煮熟了的人,那又怎样?” 青衣汉子道:“渡河钱要加一点点。” 许不醉道:“要加多少?” 青衣汉子道:“不太多,一千两就够了。” 许不醉笑了笑,道:“一千两就一千两,请拿去吧!”突然骈指如戟,闪电般点在青衣 汉子的心坎穴上。 那青衣汉子闷哼一声,怔怔地望着许不醉,面上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 许不醉接看大喝一声,道:“‘吴河四鬼’怎么只有一个?其余三个躲到甚么地方去 了?”他这两句话才说完,两边芦苇丛中都响起了“悉索”之声,分别走出了十九个人。 那青衣汉子却已倒了下去。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原来四鬼手下,还有不少鬼兵鬼卒,难怪这几年来,敢到吴河 的人越来越少了。” 那十九人中,年纪最大的是个黄袍老者,这老者身材中等,面色青青,但嗓子却项亮之 极:“许轩主,是甚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啦?” 许不醉道:“是一股歪风,再加上一句话:‘我今天想杀人!’” 黄袍老者嘿嘿一笑,道:“从来只听人说过:许轩主是嗜酒之徒,却从来没听人说过尊 驾还嗜杀!” 许不醉道:“许某近来疏于练武,以致招式方面使用得不甚如意,正因有鉴及此,所以 特来此地找几个狗崽子开刀开刀,翼望能够培养更锐厉之杀气,再去做一件傻事。” 黄袍老者脸色骤变,怒喝道:“这岂不是恃技欺人吗?” 许不醉道:“恃技欺人,总比诸位暗箭伤人,以众欺寡好一点。老实说,吴河跟公主轩 相距不算太远;有尔等芳邻,真是连百年女儿红也会变得臭俗不可耐!” 黄袍老老怒道:“黄年帮的箫焯更接近公主鼾,怎么你又不去找他开刀?” 许不醉笑道:“老萧的脑袋,已给我的婢女砍掉下来。” 黄袍老者更是惊怒交集,道:“姓许的,你真要跟咱们大干一场?” 许不醉道:“那也不一定,只要诸位愿意诚心悔改,各自发下毒誓,许某是很容易商量 商量的。” 在黄袍老者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怒吼道:“放屁!咱们要为三弟报仇雪恨才是真的!” 吼叫声中,已有五人向许不醉围攻而至。 岳小玉虽在布袋之中,但外面的声音,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忖道:“这老许准是醉得七荤八素九曲十三弯了,好端端的把老 子背到这里来跟强盗拚命,只要有人在他背上砍一刀,那么中力的人就不是他,而是我这个 未来的武林高手!” 这时,利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岳小玉又觉得布袋不断地晃来晃去,似乎随时都可能有 人一刀砍将过来。 但接看,在利刃破空声之中,又混着一连串惨呼、闷哼之声。 岳小玉暗道:“老许千万不要也惨呼起来,否则老于这个未来高手就得糊里糊涂就此了 账去世。” 孰料心念末已,许不醉突然惨叫一声,全身抽搐,然后“叭”的一声跌倒下去了。 口口口许不醉倒下了,岳小玉当然也得同样倒下! 岳小玉一颗心立刻卜卜乱跳,因为这时候,布袋已和许不醉分开了。 岳小玉忽然想起了一句根古老的说话:“树倒猢狲散。” 这句话本来已十分不好,但岳小玉却宁愿自己处身在那种情况之下。 因为是那样,他最少还可以“一散而去”! 但现在,许不醉这棵“大树”倒下了,岳小玉这个“猢狲”却连想“一散了事”也不 行。 刹那间,岳小玉只觉得心中登时一片冰凉,不由暗暗叹了口气:“酒霸之孙准是见他爷 爷去了,至于小岳子自然也是庙塌和尚死,甚么饮血峰之行,只好等待来生再说了。” 心念末已,只听得头上有人桀桀怪笑起来。 这人的笑声甚是怪异,说话时的声音更是尖锐之极:“许老鬼已给咱们干掉啦,这布袋 里的准是个美人儿。” 接看,另一个低沉的嗓子也奸笑起来,道:“只可惜老大给老许一指指穿了太阳穴,否 则咱们三鬼戏一娇,那种滋味才教他姐的小妖精毕生难忘!”岳小玉听了,更是暗暗叫苦连 天。 那尖锐的声音又嘿嘿一笑,道:“老大虽然死了,但我是老二,从此以后,一切都该听 我的命令而行事,否则定必严惩不贷!” 那低沉的嗓子陡地怒叫道:“胡说,老大生前说过,将来他金盆洗手之后,就让我来做 总瓢把子,这件事,大伙儿都是亲耳听见的。” 先前那尖锐的声音冷冷一失,道:“老大若是金盆洗手,自然该由你来做总瓢把子,但 他现在却不是洗手退出江湖;而是归登极乐世界,所以,他那些话是绝对不能够作数的。” 低沉的嗓子“呸”一声,道:“你这算甚么?想公然反叛吗?” 尖锐的声音道:“我现在已经是总瓢把子,反叛二字,却是从何谈起?” 低沉的嗓子怒道:“放屁!” 尖锐的声音毫不示弱,道:“你想怎么样?” 低沉的嗓子道:“我要跟你决斗,看看谁的本领高强,总之能够活下来的就当总瓢把子 好了。” 尖锐的声音冷冷道:“这布袋里的美人儿又怎样?” 低沉的嗓子道:“当然也是属于胜利者!” 尖锐的声晋冷冷道:“倘若两败俱伤,那岂不是活活翳局死美人儿了?” 低沉的嗓子道:“那么照你说应该怎半?” 尖锐的声言道:“与其让她翳局而死,倒不如把她卖给‘吃人王’。” 低沉的嗓子道:“吃人王能够出得多少钱?” 尖锐的声言道:“管他出多出少,咱们可志不在此。” 低沉的嗓子道:“这样也好,总之你不要,我也不要,去把这妞儿卖给吃人王,让他吃 个饱饱的好了。” 尖锐的声音说道:“对,就照这么办吧!” 然后,岳小玉又给人背走了。 口口口给人困在布袋里的滋味,固然大大的不好受,但若比起给人活活吃进肚子里,却 还是幸福得多了。 “吃人王”,不问而知,必然是个凶神恶然,十分可怕的大妖怪。 岳小玉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漆漆,心里也是一片黑漆漆。 没有光芒,也没有希望,一切都没有了。 他甚至连胡思乱想的气力也没有了。 这一次,到底是谁害死了谁? 是公孙我剑害了岳小玉?然后又连许不醉也害死了? 又抑或是许不醉“神经突发”,胡乱地闯到强盗窝里害死了自己,然后又连岳小玉也一 并害死了? 岳小玉分不清楚了,他忽然觉得十分疲倦,眼皮就像是盖上了一层沉重的铝片一样。 他终于睡看了。 他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口口口梦境并不怎么长,里面没有穆盈盈,只有许多许多恶人、猛鬼和妖怪。 没有仙女和心上人的梦,多半都是噩梦。幸好噩梦终于还是醒了!岳小玉又再看见了光 芒。 光芒来自一盏又一盏的灯,灯罩很特别,每一些都漆着“人王”这两个字。 “人王?不就是吃人王吗?”岳小玉才醒过来,心头就已卜卜乱跳。 他左顾右盼,发觉自己下半截身于,仍然围看那个布袋。 他讨厌束缚,更讨厌这个曾经让自己感到“乌天黑地”的布袋子。 他“骨碌”一声爬了起来,用最快的手法把布袋除掉,然后用力一抛,把它抛到老远的 地方。 再仔细一看,只见自己正置身于一问巨大的房子里。 房子里有一张竹床,两张桌,三个大柜,四座小茶几,还有五个大馒头。 馒头已冷,但对于饥饿的人来说,仍然是十分诱人的。 岳小玉伸手取了一个,用鼻子嗅了一嗅,心想:“老于反正是网中之鱼,那吃人王大概 不会先把老子毒死了然后才再吃我吧?” 想到这里,深信馒头里绝对无毒,便放心大口地咀嚼下去。 吃了一个,觉得虽然冷冰冰的,但味道还不算坏,于是又再吃了一个。 连吃两个馒头后,岳小玉精神为之一振。 行到房门之前,忽听有人沉声叫道:“同来!” 只见其中一个大柜已打开了门,里面盘膝坐着了一个身穿五色彩袍,浓眉大眼的白发老 者。 彩袍白发老者手里持着一支金拐,拐头雕着一头异兽,既不像麒麟,也不像是狮子,倒 不知道究竟像些甚么。 岳小玉心中一惊,不由失声道:“你…你就是吃人王?” 彩袍老者冷冷一笑,道:“你不必管我是谁,总之,你身上的肉并不怎么香甜就是 了。” 岳小玉一怔,随即点头如捣蒜地说道:“你说对了,我绝少洗澡,又经常睡在猪棚里, 一年之中最少有三百天要捱饥抵饿,有时候实在捱不住了,就只好连养猪的猪馊水也偷吃, 所以我的肉不但不香,简直就是奇臭无比,即使割下来连狗也不肯吞吃的。” 彩袍老者望着地,一直沉默着。 过了很久,他才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蛇吃。” 岳小玉一怔道:“你说甚么?” 彩袍老者道:“你跟我来。”金拐轻轻一晃,立刻一分为二,原来这金拐本来就是一对 的。金拐分开后,立刻双双点落在地上,彩袍老者随即从大柜里跳了出来。 彩袍老者从柜里跳出来之后,岳小玉不禁又是楞住了。 当这老者盘膝坐在柜内的时候,岳小玉并不觉得有甚么特别,想不到他一跳出来,彩袍 之下居然是空荡荡的,连一只脚也看不见。 彩袍老者盯了岳小玉一眼,道:“没有脚的人,世间上多得不可胜数,你何必大惊小 怪?” 岳小玉道:“前辈教训得对,其实一个人有没有脚,也并不是怎度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要有脑袋!” 彩袍老者摇头道:“你错了,有没有脑袋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权势!” “权势?”岳小玉一呆。 “当然是权势!”彩袍老者慢慢地说道:“一个人若是无权无势,景况就会十分凄苦, 就算有三头六臂、十二条腿,也只能一生劳役于人,做一个可怜的奴隶而已。”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这老东西心目中最要紧的不是吃人肉,否则岳小玉的 肉就算再臭,他也合囫囵而吞之,那时候就真是涡呵也矣!”眉头打了一皱,又忖道:“这 吃人王必然是年老而又好色,只拣年轻貌美的女子才肯吃,但愿龙神老爷保佑,千万不要让 穆姊姊遇上了此等老妖怪!” 若在从前,他怎么说也不会向一个已届古稀之年的老人屈服,但在这几天以来,他遇上 不少年高艺更高的绝顶高手,知道这等老翁比一般壮汉尤为厉害百倍,是以虽见彩袍老者又 老又跛,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乖乖跟随其后,走出房门之外。 门外是一条长廊,只见廊外花木扶疏,亭台楼阁零星散布,景色既雅致有和祥,而最大 煞风景的,当然就是眼前这个诡异可怖的“跛脚吃人王”了。 彩袍老者带着岳小玉走过长廊,来到了一座楼台之下,只见楼台上有块横匾,上面刻着 “大补气血”四字,虽然字体苍劲雄浑,但那是甚么意思,岳小玉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座楼台的大门,看来十分沉重,但彩袍老者只是用左边金拐轻轻一点,那道大门就“呀” 的一声被推开。 大门被推开后,岳小玉呆住了。 他推开过无数大门,也见过别人推开过无数大门,但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一道 门。 说得正确一些,奇怪的并不是这一道门,而是门后的一堵墙壁。 而这一堵墙壁的本身,其实也并不算怎样奇怪,它之所以奇怪者,就是它居然会筑在大 门之内而已。 大门之内有一堵墙! 这是那一门的学问?这算是那一派泥水匠大师父的杰作? 不要说是初出道江湖的岳小玉,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只怕一时问也会同样为之茫 然不解。 只见彩袍老者又用金拐在墙上轻轻点了几下,接看壁上就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 但见石壁其中一边突然移动起来,缓缓地向上升起,里面露出了一条阴暗的甬道。 第十五章 甬道空空如也,而且似乎十分长远,怎么看也无法看得见尽头。 岳小玉越看越是奇怪,忍不住道:“这是甚么地方?” 彩袍老者道:“你没有看见楼台那块牌匾吗?”。 岳小玉道:“晚辈看见了,那是大补气血四个字。” 彩袍老者点点头,道:“你说对了,这里就叫大补气血楼。” 岳小玉奇道:“这又是甚么意思?” 彩袍老者道:“这意很简单,若不是进去的人大补气血,就是里面的家伙大补气血。” 岳小玉道:“里面的家伙?那又是何方神圣?” 彩袍老者道:“你跟我进去看看就如道了。” 大补气血绝不是一件坏事,但若给蛇儿裹腹,而使蛇儿大补气血的话,那就坏得不能再 坏了。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阴森的大石牢。 大石牢里有一个巨人,他的拳头差不多有岳小玉的脑袋那么大。 他的名字叫阿曼。 阿曼是个令人望而生畏,身长九尺以上的巨汉,但他却看不见任何人。 他只有眼眶,没有眼珠,连一颗也没有。 阿曼是这座大石牢的主人,这里有一座“万蛇池”,他高一丈八尺,只见池内万蛇攒 动,一股浓浊的腥气十分刺鼻。 岳小玉看见阿曼的时候,初时腿软,接看却又为了他的双目失明而大生怜恤之意。 但等到他向万蛇池探头一望的时候,两条脚立刻又软得像是浸了三个月酸醋的鸭脚,差 点没有头重脚轻地掉进池里。 就在这时,阿曼不知从那里拉来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汪汪地吠叫着,阿曼却在笑。 这一笑,看来竟有着一种异常残酷的意味。 岳小玉忍不住大声叫道:“你要干甚么?” 阿曼笑得更残酷,忽然一掌向那条大黄狗的头上切了下去,只听见一下骨裂声响,大黄 狗立刻就吐血瘫软在地上。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你怎么如此残忍?” 阿曼没有回答,只听见那老者道:“不先把它杀了,更加残忍。”语声未落,阿曼随手 一抛,那大黄狗已跌落在万蛇池内。 黄狗虽然粗壮,但才去进池里,就已给成千上万条的蛇儿遮盖住,不消片刻,连狗毛也 看不见一根了。 岳小玉只看得心惊肉跳,遁:“这里怎会有那许多蛇儿?” 彩袍老者淡淡道:“是我养的。” 岳小玉诧异地说道:“养这许多蛇儿,有甚么用?” 彩袍老者道:“用途极广,包括观赏在内。” 岳小玉皱眉道:“这些蛇儿有甚么好看?” 彩袍老者却反问道:“蛇儿又有甚么不好看呢?” 岳小玉这:“在一般人心目中,蛇儿是丑恶的,也是冷血的。” 彩袍老者说道:“但老夫并不是一般人。” 岳小玉道:“前辈怎么称呼?” 彩袍老者道:“你就叫老夫做蛇公公好了。” 岳小玉立刻就叫了一声,道:“蛇公公!” 蛇公公道:“你叫岳小玉,又叫小岳子,对不?” 岳小玉点点头,道:“是的。” 蛇公公道:“这里是一片很广阔的在院,而这座大补气血楼,只是庄院里无数楼台厅院 之一。” 岳小玉道:“整个庄院的名字又叫甚么?” 蛇公公道:“这庄院到现在还没有名字。” 岳小玉奇道:“怎会这样的?” 蛇公公道,“因为老夫太喜欢这个地方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一个比较满意的 名字来。” 他叹一口气,又接看道:“所以直到现在,它暂时还是称为无名山庄。” “无名山庄…无名山庄……”岳小玉把这四个字念了两遍,才道:“这名字好不好?” 蛇公公说道:“这并没有所谓好与不好,因为它根本就不能算是这片在院的名字。” 岳小玉道:“公公既然以蛇为号,何以不索性把这里称为大蛇山庄、宝蛇山庄,或者是 蛇王山庄?” 蛇公公道:“山庄若以蛇为名,未免不够气派,也不够诗情画意,倒像是邪魔外道集结 之所了。” 岳小玉道:“如此说来,公公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蛇?” 蛇公公道:“若与善良的人相比,蛇儿当然是远逊万分的,但世间上却有不少伪君子、 真小人,他们比最恶毒的蛇儿还要狠辣千百倍,真教人防不胜防?” 岳小玉道:“公公最憎恨这种人?” 蛇公公道:“人人都憎恨这种人,因为就算是他们的同类,他们彼此之间也是充满着无 穷纠纷和勾心斗角的。” 岳小玉道:“有人说,公公又叫吃人王,是不是真的?” 蛇公公道:“是真的。” 岳小玉心下骇然,道:“公公会不会吃了小岳于?” 蛇公公道:“你若听我的话,我一定不吃。”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小岳子一定会听公公吩咐的。” 蛇公公道:“你很聪明,很懂得见风把舵,但我若是个江湖巨擘、元凶大寇,你又怎 样?”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那当然很不妙了。”心中却已暗叫不妙,付道:“甚么蛇公公 蜴伯伯,多半不是甚么好人!” 蛇公公又道:“依你看,老夫又是何等样人?是忠?是奸?还是忠好莫辨?” 岳小玉道:“是忠奸难分。” 蛇公公“唔”的一声,道:“理由何在?” 岳小玉道:“即使说及晚辈,连晚辈也不知道自己是忠是奸,那又怎能对公公立下判 语?我若随便说了,那就是言不由衷,大大的不老实!” 蛇公公面露满意之色,听得不住点头道:“说得好,难怪公孙我剑居然会到了这把年纪 还收你为弟子。” 岳小玉心中一动,便道:“公公对小岳子之事,似乎知之甚详?” 蛇公公道:“这都是许不醉说的。” “许轩主?” “正就是他,你就是这位酒霸之孙用布袋背来的。” “不!公公一定是弄错了。”岳小玉忙道:“晚辈本来是许轩主背着的,但后来他在路 上遇着一伙强盗,经过一番激战后,许轩主已不幸……” “他没有遭遇到半点不幸的事情!”蛇公公莞尔道:“你上了他的大当才是真的。” 岳小玉一怔,道:“那吴河四鬼后来还剩下两鬼,他们的说话,小岳子还历历在耳… 唷!不好!难道…难道这两个人的声音……” 蛇公公哈哈一笑,这:“那两个人的声音,其实都只是一个人的声音,而且那个人就是 诡计多端,最爱促狭弄鬼的许不醉!” 岳小玉一拍额角,连连顿足道:“对了!我怎么笨得如此厉害!” 蛇公公说道:“你一定曾经捉弄过他一次,所以他才放意趁机报复,把你吓得屁滚尿 流!” 岳小玉苦着脸,道:“我也不是捉弄他,只不过赌赢过他一次而已。” 蛇公公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了,他是个‘假醉真赌精’的老江湖,不意居然栽倒在 你这个黄毛小子手下,这口鸟气,他又岂能不找个机会吐将出来?” 岳小玉又苦笑了一下,道:“说来说去,这还是因为晚辈不诸武功,所以才会任人鱼 肉!” 蛇公公摇摇头,道:“若说到任人鱼肉这句话,未免是太严重了,许不醉的性倩,我这 个蛇公公是十分了解的,说正确一点,他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经常闹着孩子脾气,这就和他 的死对头公孙我剑一模一样!” 岳小玉道:“那么,吴河四鬼是不是全都给许轩主解决了?” 蛇公公微微一笑,道:“不要说是吴河四鬼,就算是鬼王谷的三十六恶鬼,许不醉也绝 不会放在眼内!那吴河四鬼自持人数众多,且不到几个回合,便已全部丧命在许不醉的‘铁 佛指’下。” 岳小玉倒抽了一口凉气道:“真的那么厉害?” 蛇公公说道:“他若没有几下子真实本领,公主轩早落在方竹和箫焯的手里啦!” 岳小玉道:“是不是小岳子根令人讨厌?” 蛇公公一征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岳小玉叹道:“师父把我交给了许轩主,但许轩主又把我带到这里来,似乎都不想我留 在他们身边。” 蛇公公摇了摇头,道:“你这种想法实在是错得离谱,公孙我剑和许不醉先后把你交托 到别人手上,都是为了不想要你去冒险。” 岳小玉目光连闪,道:“但我真的很想立刻就飞上饮血峰,和他们并肩争拼到底。” 蛇公公道:“这个你不要想了,快喝掉这一碗蛇血再说!” 岳小玉一征道:“甚么蛇血?” 阿曼突然在他面前出现,手里捧看一只很雅致的青花大碗。 碗里有血,蛇血。 岳小玉立刻闻着一股极腥的气味;连忙说道:“我不喝!” 蛇公公道:“这不是普通的蛇血,喝了对你的身于极有帮助。” 岳小玉还是摇头,道:“既然对身于大有帮助,晚辈更不能喝。” “为甚么不能喝?” “留给蛇公公喝嘛!” “不必了。”蛇公公叹道:“就算我喝了,那也是白白的浪费而已。” 岳小玉道:“我还是不能喝。” 蛇公公道:“你可以不喝,但阿曼也可以立刻把你抛进万蛇池里。” 阿曼听见这句话,面上又露出了那种说不出的残酷笑意。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这算是甚么?” 蛇公公道:“这里叫大补气血楼,你进来若不想自己大补气血,那么就得让蛇池里的蛇 儿大补气血,两者之间绝无半点选择的余地。” 岳小玉望了望阿曼,又再望了望万蛇池里的蛇儿,只见他中大大小小的蛇儿都似乎正在 盯看自己,不禁为之心中发毛。 两条路任择其一,当然是喝蛇血比较好得多了。 蛇血是冷的,又腥又冷。 如此滋味,实在是不佳,不佳之又不隹。 但蛇公公却有严令在先:“喝了不准吐,只要吐一口就把你送去见黄狗!” 黄狗早已变成了蛇儿腹中之物,当然是万万见不得它的。 所以,纵然蛇血滋味极劣,岳小玉还是不得不喝个干干净净。 喝完蛇血后,蛇公公哈哈一笑,道:“花了几十年的功夫,就只是这么一喝就喝掉 了!”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甚么几十年的功夫?” 蛇公公道:“你过来瞧瞧!”两根金拐轻轻一点,人已飘然掠出三四丈远。 岳小玉喝了蛇血后,感到浑身都不自江,但蛇公公叫他过去,他也不敢站着不动,唯恐 激怒了阿曼,把自己抛进万蛇池里,那就千完万完了。 走到蛇公公身边,只见地上有一条金、红、青三色相间的蛇儿,直挺挺地放任地上。 “它还会不会动?” 蛇公公道:“当然会动,而且还将会动得十分厉害。”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但它好像已经死了,它是甚么蛇儿?” 蛇公公道:“这是苗疆第一怪蛇,平均每三百年才能发现一条。” 岳小玉“哦”一声,道:“这倒是珍贵之极。” 蛇公公又说道:“这种蛇的名字很特别,叫‘赤蝮单刀’,它咬人的姿势,就像是高手 使刀一般,往往一击就已中人要害,而且剧毒无比,连蛇血也毒得不能再毒。” 岳小玉登时面色一变道:“甚么?蛇血也有毒?” 蛇公公道:“是的,而且还大大的有毒。” 岳小玉道:“那么,小岳于刚才喝的……蛇血…难道就是这条单刀家伙流出来的吗?” 蛇公公微微一笑,道:“不错,所以它虽然已经死了,但它的血仍然会动。” 岳小玉惊道:“在甚么地方动?” 蛇公公说道:“自然是在你的肚子里动。” 岳小玉差点没昏倒过去,道:“你……你好毒…” 蛇公公淡淡一笑道:“我怎么算毒?最毒的还是赤蝮单刀蛇血。” 这时候,岳小玉开始感到不对劲了。 他开始觉得有一股热气,正从胸口向四周散发出去,整个人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烦恶的感 觉。 蛇公公望住他,遁:“怎么啦?是不是有点像是热锅上蚂蚁?” 岳小玉大怒,道:“看你道貌岸然,原来却是个老王八!” 阿曼绝少开口,这时候却发出了一声震天价般的巨吼,喝道:“谁敢对公公无礼?” 岳小玉怒气正任上头,也不管这巨人比自己高大了多少倍,闻言又怒声道:“你们这些 妖人,专干伤天害理的事,将来一定他妈的个个不得好死。” 阿曼大怒,正想向岳小玉扑来,蛇公公却说道:“小岳于,你心里是不是很想揍我一 顿?” 岳小玉冷笑道:“小岳于不懂武功,又怎敢跟你动手?” 蛇公公道:“老夫也不懂武功。” 岳小玉道:“你骗谁来着?” 蛇公公道:“谁都不骗,实不相瞒,老夫的武功早已废掉了。” 岳小玉道:“怎么废掉的?” 蛇公公道:“贪练邪派魔功,走火入魔,以致终身遗恨!” 岳小玉都拍掌笑道:“如此甚好,江湖中人之福也!” 蛇公公道:“所以,你现在若跟我打架,那是大占便宜的。” 岳小玉道:“你以为我不敢?” 蛇公公道:“就只怕你真的不敢!” “放底!”岳小玉振声道:“现在小岳子反正是活不成的了,这一架不打白不打!” 蛇公公哈哈一笑道:“这也很好,反正老夫武功尽失,除了你这种不懂武功的小杂种, 只怕连江湖上第八流的武士也打不过!”! 岳小玉怒气上冲,大声喝道:“像你这种老妖怪,老子早就想把你揍个满天星斗,但是 这样打,还是他妈的大大的不公平!” 蛇公公又是哈哈一笑,道:“你怕阿曼会帮老夫一起揍你?” 岳小玉说道:“他何必揍我?只消轻轻一提,把我丢进万蛇池里,已是万事皆休!” 蛇公公道:“不必多说废话,咱们划地为牢,只是以一对一的厮打,那就保证绝对公平 啦!” 岳小玉正想问如何划地为牢,忽然头上“刷刷”之声大作,居然有一只巨大的铁笼子从 上面罩了下来。 岳小玉连闪避的念头还没冒起,铁笼子已把他和蛇公公一起困住,而阿曼却在铁笼子之 外。 蛇公公桀桀怪笑,道:“小杂种,老夫就站在这里!你有胆子的就过来打我好了。” 岳小玉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气左冲右突,连带胸口也为之隐隐生疼,不禁越想越是愤 怒,暗道:“老子很快就要毒发身亡,正是横也死竖也活不了,这老匹夫如此害我,我非要 跟他拚命不可!” 蛇公公兀自在怪笑不已,岳小玉叫了一声:“小岳子来也!”随即扑向蛇公公身上。 蛇公公忽然把金拐丢开,只是以两手撑看身于,岳小玉这一扑,立时就扑了个空。 蛇公公嘿嘿一笑,仅以左手按地,右拳已打在岳小玉的肚子上。 这一拳的力道不轻,岳小玉登时给打得倒退两步,但在他的感觉中,难受的并不是这一 拳,而是体内那股沸腾不已的热气。 这股热气越来越是澎湃激荡,而且彷绋全身都已肿胀,有如被放进煎锅用猛火煎烤。 岳小玉也和天下间所有的孩童一般,不时也会患上感冒和发高烧,但这时候他的痛苦, 却比任何一次发高烧都要厉害得多。 在痛苦当中,他又有无穷怒火,恨不得把这恶毒的蛇公公毒打一顿,是以虽然一上来就 挨了一拳,但接看毫不迟疑,又再向蛇公公飞扑了过去。 这一次,蛇公公闪避不及,两人立刻变作滚地葫芦般,彼此拳来脚往地扭打个不亦乐 乎。 (蛇公公只可“拳来”,而无法“脚往”。) 两人越打越是起劲,阿曼站在大铁笼边,既不说话也不动,面上也没有半点表情。 这场架打得甚是激烈,蛇公公吃了不少苦头,给岳小玉打得鼻青脸肿,连胡子也给他拔 了一撮。 岳小玉却是越打越精神,虽给蛇公公也打了他不少拳,劈了他不少掌,但说来奇怪,岳 小玉居然并不觉得怎么疼,反而觉得胸中那股热流渐渐平抑下来。 这时候,岳小玉的脑筋忽然清醒了起来,首先,他自忖道:“这老妖怪打在老子身上并 不疼,多半是他人老血气衰弱之故。” 但是再扭打了一会,他又猛然省悟,暗道:“非也!非也!老子捱得住老妖怪的拳头, 乃是全凭身上的那一件银蚕丝软甲。” 可是,再打了片劾,他的想法又改变了,而且还大大的吃了一惊:“不对!不对!那件 银蚕丝软甲,似乎已没有穿在身上啦!” 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银蚕丝软甲一直都是穿在自己身上的,但忽然间却发现已经不 见了。 不但银蚕丝软甲不见了,只怕连那本“可胜则胜谱”也已不翼而飞。 一想到这里,岳小玉不由脸色大变,突然大声叫道:“不打了,不打了!” 蛇公公厅见他这么说,果然停手,道:“你想怎样?” 岳小玉不理睬他,只是伸手往衣衫之内一探,果然发现银蚕丝软甲和可胜则胜谱俱已不 在身上。 他又惊又怒,狠狠的瞪视着蛇公公,接着怒声道:“你要毒死我也还罢了,为甚么还要 在老子睡看觉的时候盗走老子的东西?” 蛇公公道:“你不是睡看了觉,而是给人用药迷倒!” 岳小玉道:“是谁用药迷我?” 蛇公公道:“当然是许不醉,他在进入庄院的时候,曾经在布袋里涂了一层‘半天 醉’,那是很厉害的一流蒙汗药,你在布袋里嗅着,自然就昏睡过去了。” 岳小玉说道:“许轩主为甚么要途倒我?” 蛇公公道:“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跟老夫说,所以你最好休息休息。” 岳小玉怒道:“这分明是胡说八道,就算打死老子,老子也绝不相信。” 蛇公公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情本来的确就是这样!” 岳小玉道:“我身上的东西,都已给你偷走了,真是不要脸!” 蛇公公道:“你是说可胜则胜谱和那件软甲吗?” 岳小玉说道:“不错,你还有甚么话说!” 蛇公公道:“老夫甚么话也不必说,总之,你现在好好休息,明天我才跟你详细慢慢的 说。” 岳小玉道:“你不要假惺惺了,老子喝了毒蛇血,等到明天,就算你在我耳朵敲响铜 锣,老子也听不见。” 蛇公公道:“那也是明天的事,老夫现在很累,你若想再打,那也是明天的事,老夫现 在很累,你若想再打架,就让阿曼来奉陪好了。” 说到这里,大铁笼突然又徐徐向上升起,阿曼大步走了过来,用一双没有眼珠子的眼眶 “看”着岳小玉。 面对着这个几乎有一丈高的巨人,岳小玉不禁为之心中发毛。 但更令他不寒而栗的,还是那一座可怖的万蛇池。 等到岳小玉想再跟蛇公公说话的时候,蛇公公已经走了。 阿曼忽然冷冷一笑,对岳小玉道:“明天早上,对蛇公公道歉!” 岳小玉眉毛一扬,道:“为甚么要向他道歉?老子明天还能活着吗?” 阿曼冷冷道:“只要不死,你就一定可以活下去。” 岳小玉呆住了。 这算是甚么话?说了岂不是等于白说吗? 但阿曼却已扭转过脸,一言不发地走到万蛇池边盘膝而坐。 岳小玉已长长的抽了一口冷气,心想:“小岳子初出道江湖,连一招武功也没学会,就 已落得如此田地,真是对不住龙神庙、龙神老爷,更对不住老子的老子啦…”想到这里,觉 得甚是苦恼,恨不得立时跳进万蛇池里,也许可以少受一点痛苦。 但他过了一会儿,却又觉得身上的痛楚已渐渐消失,而那股激荡澎湃的热流也已平静下 来。 他觉得甚是奇怪,于是又再自行视察,看看身上受伤的程度怎样。 在他想橡中,自己吃了蛇公公无数拳、掌,必然全身上下都是伤痕才对,他左瞧瞧右看 看,找了半天还找不到这种伤痕来。 岳小玉更感奇怪,忍不住上前问阿曼:“喂,大个子,我的脸是不是又青又乌,又红又 肿?”但阿曼却连眼睛也闭起,对岳小玉完全不瞅不睬。 岳小玉讨了一个老大的没趣,心中怏怏不乐,心想:“是不是老妖怪人老力弱,所以伤 不了老子?” 但这种想法,似乎甚是无稽,连自己也无法加以相信。 他气苦之下,也索性盘膝而坐,也才坐了一顿饭时光,又觉得万二分不自在,简直是沉 闷到了极点。 也不知沉闷了多少时候,蛇公公又同来了。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很对不起,小岳于如今仍然活着。” 蛇分公笑了笑,道:“你若活不到一百三十岁,那才真的很对不住老夫。” 岳小玉一楞,忙问道:“这是甚么意思?” 蛇公公道:“这意思就是说:你喝了赤蝮单刀蛇血,又有我这副老骨头跟你大大的打一 场架,这种机缘可说是千载难求之极,你若不长命百岁以上,又怎能补偿老夫的种种牺 牲?”岳小玉一笑,眨眨眼道:“你不是说过那蛇血剧毒无比吗?” 蛇公公淡淡地说道:“但老夫饲养了它整整三十年,自然是甚么毒也给化尽了啦!” 岳小玉更奇,道:“蛇血有毒就是有毒,怎能化解得掉?” 蛇公公道:“你若知道这三十年来,这条蛇儿所吃的甚么东西,那就不足为奇了。” 岳小玉道:“你用甚么来饲养这条赤蝮单刀蛇?” 蛇公公道:“七色灵芝、千年雪参、金蟾子、百岁朱果加上海底仙人叶!” 岳小玉听得呆住了,半晌才道:“蛇儿怎会吃这些东西?” 蛇公公道:“蛇儿当然不会吃,但若先把这些宝贝东西塞进母鸡的肚子里,它就会照吞 不虞了。” 岳小玉这:“这些灵芝、雪参之类的东西,都很珍贵吗?” 蛇公公说道:“每一种都是无价之宝呢!” 岳小玉道:“把这么多无价之宝用来喂蛇,不嫌太浪费吗?” 蛇公公道:“若是丢进茅坑里,当然是浪费,但用来喂养这条罕见的赤蝮单刀蛇,却是 一点也不冤枉的。” 岳小玉道:“那又有甚么用处?” 蛇公公道:“当这条蛇儿血内剧毒尽去之后,它的血也就是无价之宝,尤其是对练武的 人来说,更有极大裨益!” 岳小玉一怔,道:“难道这种蛇血可以令人增添内力吗?” 蛇公公道:“这又岂仅可以增添内力而已?只要运用得宜,就算是打通生死玄关、任督 二脉,那也不是甚么奇事。” “打通生死玄关、任督二脉,又有甚么好处?” “古往今来,学武之士不知凡几,但若说到能够攀升到这层境界的高手,只怕还数不出 几人来。”蛇公公叹了口气,缓缓地道:“若在三十年前,老夫绝不会把这条赤蝮单刀蛇的 血慨赠给任何人,包括最亲的骨肉兄弟在内!” 岳小玉道:“何以如今却又让小岳于喝掉了?” 蛇公公微微一笑,道:“那只因为老夫曾经欠下别人一份恩情。” 岳小玉道:“那人又是谁?” 蛇公公道:“那人在江湖上并不算是顶尖高手,但若说到喝酒的本领,却是天下第一, 连当年的‘酒王’也得要俯首称臣!” “你说的是‘酒霸’?”岳小玉讶然道。 蛇公公点点头,道:“正是酒霸许一笑,也就是许不醉的爷爷。” 岳小玉问道:“那酒霸对你有甚么恩德?” 蛇公公说道:“以往的事,老夫再也不想提起啦,总而言之,既是姓许的人要我献上赤 蝮单刀蛇血,我是绝对不会吝啬的。” 岳小玉听得呆住了,过了良久,他才吸一口气,道:“这么说,岂不是小岳子错了?” 蛇公公哈哈一笑,说道:“你做错了甚么?” 岳小玉道:“小岳子不明就里,又骂又打,冲犯了你老人家,真是罪孽深重之极!” 蛇公公又是哂然一笑,道:“既是不明就里,你这般举止乃是人之常情,况且打这一 架,是老夫放意安排的,对于你来说,却又是何罪之有?”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公公何以故意要小岳子跟你老人家打架?” 蛇公公叹了口气,道:“在很久以前,曾经有人服下这种蛇血,结果不到两个时辰就死 了。”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那人怎会死掉的?是不是蛇血仍然有毒?” 蛇公公摇摇头,道:“蛇血早已无毒,但那人却不得其法,以为单独一人自困在密室里 喝掉蛇血,就可以大功告成。” 岳小玉道:“这又有甚么做错了?” 蛇公公道:“这简直是大错!须知任何人喝了这种蛇血之后,必然会立刻血气暴胀,炙 热难当,倘若这股汹涌如同怒潮的内息不能及时散发出去,势必走火入魔,立时便得丧 命!”岳小玉听得悚然一惊,道:“如此说来,喝下这种蛇血岂非好险?” 蛇公公道:“若是有人独自偷喝,而又不懂得调理之法,那自然是凶多吉少的了,但老 夫穷数十载心血钻研此法,倒是极具信心,绝对不会玩掉你这条珍贵的小命。” 岳小玉吁一口气,接看苦笑道:“小岳子这条小命,其践无比,一点儿也不珍贵。” 蛇公公摇头不迭,道:“小于此言差矣!你年纪虽小,但却屡遇高人,更已拜师在笑公 爵公孙我剑门下,这还不算,及后更能智挫许不醉,使这个醉而不糊涂的狐狸也为之心服, 再加上赤蝮单刀蛇血都已给你喝了。哈哈,你这条小命,现在简直比当今天子还更珍贵得多 啦,所以老夫才要挨你一顿。” 蛇公公后面这一句话,听来十分兀突古怪,岳小玉不由一怔,蛇公公立刻又解说道: “你喝下蛇血后,能够尽量发泄暴胀的血气,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至于老夫,其实并不 是真的要揍你,只是不断为你推散体内热流,并趁机为你通了少海、神门、百劳、膻中等 穴,将来对你修练内功,是有极大好处的。” 岳小玉越听越是惭愧,又看见蛇公公给自己打得鼻青面肿,心中不禁更是难过,他突然 跪了下来,向蛇公公不断磕头,同时大声道:“小岳子糊涂混胀,正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 人心,请公公再揍我一顿作为抵数好了。” 蛇公公哈哈一笑,道:“你体内血气已平,内息已静,我为甚么还要多费力气来揍你一 顿?”说着,扶起了岳小玉,才又接道:“若不是明知要揍你一顿,许不醉也不会预先把你 迷倒,又把你身上的软甲和武功秘筮收藏起来。” 岳小玉道:“晚辈已明白一切,但许轩主如今怎样了?” 蛇公公道:“他有他的决定,他也有他的能耐,谁都不必为他而担心。”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但饮血峰之行,只怕真的十分危险。” 蛇公公道:“却也不一定危险。” 岳小玉道:“公公是不是真的武功尽失?” 蛇公公微微一笑,道:“那是故意骗你,好让你放心跟我打一场大架的。” 岳小玉说道:“公公用心良苦,晚辈是没齿难忘的,但是既然许家对你有恩,许轩主这 次血花宫之行,公公何不舍命相陪?” 蛇公公叹道:“老夫何尝没想过这一点?只是老夫曾立下誓言,今生决不再离开这座山 庄,再说,老夫身抱残缺之苦,就算上到饮血峰,只怕对大局还是于事无补的。” 岳小玉愁眉深锁地说道:“但晚辈真的很担心师父和许轩主,还有诸葛大叔、铁老鼠仁 兄,还有郭大哥的性命!” 蛇公公道:“你现在甚么都不必去想,静心留在这里等候许轩主同来便是。” 岳小玉叹道:“就只怕心头难静,终日牵肠挂肚。” 蛇公公说道:“公孙先生给你的练功秘笈,内容精深博大,不愧是一本武学奇书。” 岳小玉问道:“那是公孙世冢的武功吗?” 蛇公公摇摇头,道:“公孙世冢的武功,却又不是那样的。” 岳小玉奇道:“既是师父给我的秘发,又怎会不记载公孙世家的武学?” 蛇公公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这秘笈上的武学,却一点也不像是公孙世冢的武 功。” 岳小玉道:“这倒奇哉怪也!” 蛇公公道:“但老夫却可以绝对肯定,这本秘笈上的武功,只会比公孙世家的武功更加 精辟,更加厉害!” 岳小玉道:“我能练吗?” 蛇公公道:“当然能练,而且还非练不可!” 岳小玉道:“就只怕我这个徒儿练得不伦不类,贻羞了师门。” 蛇公公道:“只要尽力而为,勤修不懈,又怎会学而不成?” 岳小玉道:“公公之言甚是,晚辈自当紧记不忘。” 蛇公公道:“照老夫看来,你已能化蛇血为己用,至于练功之事,就暂由老夫代为督管 俟日后许轩主或是令师到此,再另行商议。” 岳小玉颔首道:“公公对小岳子太好了,将来小岳子必定好好报答。” 蛇公公听见这话,便含笑说道:“你要怎样答谢老夫?” 岳小玉道:“无论公公想见任何人,小岳子就算跑断了两条腿,也一定要带他来到这 里。” 蛇公公大感诧异,道:“你怎会想得出这种报答的方法?” 岳小玉道:“这太简单,公公既曾立誓再也不离开这山庄,那就必然无法找寻外界之亲 友甚至是仇人,所以只要小岳子将来长大成材,小岳子就一定会设法让公公得偿所愿,这岂 不是比任何报答都更切实际,更能令你老人家高兴吗?” 蛇公公顿时为之开怀大笑道:“好懂事的小岳子,我现在就已很高兴了!” 就是这样,岳小玉在这个暂时还没有名字的无名山庄停留下来。 此后一连三天,蛇公公亲自传授他内功心法。 那都是公孙我剑那本秘筮上的内功。 这秘后也同样没有名字,里面只是记载着练武的招式及内功口诀。 真正原因:待考。 在公孙我剑这本武功秘笈里,第一条戒律是:切戒心浮气躁! 所以,蛇公公带岳小玉到一个很幽静的房子里练功。 这里真是静极了,墙壁四边除了字画外,就只挂看一把古剑。 此外,地上有两个垫子,头上有五盏明灯,每天有书僮按照早、午、晚固定时刻送上饭 菜来。 那书僮比岳小玉的年纪还细小两岁,长得相当高大,但却是个仅比白痴聪明一点点的蠢 钝孩儿。 但最可笑的,却是他的名字。 他叫聪敏,听来又聪明又敏捷,但实际上却连碗碟都分不清楚。 岳小玉有点可怜他,但聪敏甚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按照时刻把饭菜端来。 有一次,岳小玉问他:“这里有没有酒?” 聪敏点点头,回答说:“有啊!” 岳小玉道:“我想喝一点,可以在下次端来吗?” 聪敏又点点头,道:“可以!” 等到下次送饭来的时候,盘上果然有一只酒杯子。 林子里果然有酒,但却只有一滴。 岳小玉怔住道:“这算是甚么?” 聪敏道:“一滴就是一点,你说想喝一点,这杯子里不就是只有一点酒吗?” 岳小玉为之啼笑皆非,只好下次叫他送一杯满满的酒来。 但还没等到下一次,他就在这房子里看见了一个只有半边脸孔的怪人。 这怪人其实也有整张脸孔,但在骤然间看上去,他似乎只有左边脸孔。 至于他的右半边脸孔,就像是一块烧焦了的牛柳。 他只剩下一只眼,而这一只眼,却偏偏就在右半边焦脸之上,反而左边脸孔那一只眼已 经瞎掉了。 这个怪人很可怖,就像是一个刚从大火场里跑出来的重伤者。 岳小玉并不是个胆子细小的人,但却也不禁给这恐怖怪人吓了一跳。 他想叫喊,但还没有叫出半点声音,那怪人已点了他的哑穴。 岳小玉更感害怕,正想拔腿狂奔,那怪人又出手点了他身上几个穴道。 岳小玉登时为之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叫苦:“这番真个遇上吃人妖怪了!” 心念末已,那仅人已把他抱起,瞬即飞掠而去……。 夜色茫茫,气候一天比一天冷了。 尤其在今晚,岳小玉冷得连牙关也在上下磕个不停。 那座人轻功极高,而且手力甚重,岳小玉给他挟在胁下,只觉得身躯隐隐作疼,不禁更 是害怕,暗暗叫苦道:“小岳子命蹩时乖,这番遇上这个妖人,准是他妈的凶多吉少!” 怪人奔走极是迅速,不消片刻已越过了四五座山峰,把岳小玉带到一座林子之中。 这天晚上,夜空无云,但却星光灿烂,明月如镜。在这月色星光下,岳小玉依稀看见, 林中有一条颇为宽阔的道路。 这条道路笔直向前伸展,在夜色苍茫之中,似乎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林中风仍急,急风吹起那怪人宽敞的衣袖,不断“猎猎”地作响,也就在这时,岳小玉 忽然看见前面有-道惨绿色的光芒亮了起来。接着,怪人的脚步放缓了,林中又出现了一个 戴着斗大笠帽,但身材却并不怎么高大的人影来。 只见这人一身白衣,手里挑看一盏灯笼。这灯笼狭长之极,外面涂得一片青绿,以致连 灯光也变成了一种十分妖异的惨绿色。只见那怪人任灯笼跟前停了下来,语声冷森森地说 道:“这半年来,功夫练得怎样了?” 那白衣人恭声回答道:“弟子一直依照师父教诲练功,没有一天偷懒。”这声言甚是娇 柔可爱,原来是个年纪和岳小玉差不多的少女。 那怪人把岳小玉放在地上,随即解开他身上所有被点住的穴道。 岳小玉既惊疑,又觉得事情十分古怪,再看看那怪人,不由道:“你是谁?” 那怪人却不望他,只是慢慢地说道:“我是个鬼。” 岳小玉初时又吓了一下,但随即却摇头道:“你不是个鬼!” 那怪人道:“你怎知我不是个鬼?” 岳小玉道:“你带着我离开山庄的时候,我听见你的呼吸声、心跳声,现在更能看见你 在地上的影子。” 那怪人道:“你也许说对了,我的确不是一个鬼,因为我连鬼也不如。”他的语声不再 令人感到阴森可怖,反而充满着苍凉无奈之意。 岳小玉惊惶之心渐减,好奇之心却越来越甚,道:“你好像有点不愉快?” 那怪人道:“我这一辈子,是再也不会愉快的了。” 岳小玉道:“若活得不愉快,为甚么还要继续活下去?” 那怪人嘿嘿一笑,道:“这句话,我已问过了自己不知多少遍,但始终还是找不出真正 的答案。” 岳小玉道:“所以你直到现在仍然活着。” 那怪人道:“既然没有真正的答案,我又为甚么不能再活下去?” 岳小玉道:“你到底是个甚么人?” 那模人道:“我是个利禄薰心,丧尽天良的大坏蛋。” 岳小玉道:“你曾经害过谁?” 那怪人面肉一阵抽搐,道:“数之不尽,也记它不清了。” 岳小玉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那怪人道:“我已忘记了。” 岳小玉道:“你的名字呢?” 那怪人道:“布北斗。” 岳小玉喃喃地念了一遍,道:“这名字很好,很够气派。” 布北斗道:“我从前的确是挺够气派的,有一次,点苍派的掌门亲自送了一份厚礼给 我,要我教他三招剑法。” 岳小玉道:“你怎样对待他?” 布北斗道:“我把他送来的厚礼送还给他,但依然教了他三招剑法。” 岳小玉道:“他学不学?” 布北斗道:“当然学,因为那是点苍十七秘剑中最后三招,也是最厉害三招,就算我要 他每学一剑就吃三斤狗屎,他也一定照吃不虞。” 岳小玉奇道:“他是点苍派掌门,何以反而要向你求教点苍派的剑法?” 布北斗冷冷一笑,道:“点苍派连年内哄,屡次爆发大火并,到了这一代,又还有几个 练得全点苍派的武功?” 岳小玉道:“但你又怎懂得点苍派的剑法?” 布北斗道:“点苍派的十七秘剑,只有点苍派中人才会觉得希罕,但在布某看来,这只 不过是第三四流的剑法而已。” 岳小玉问道:“这十七秘剑很容易学吗?” 布北斗道:“笨人学得甚难,例如当今点苍掌门就是。” 岳小玉道:“若是聪明人又怎样?” 布北斗道:“易如反掌,就像是叫翰林学士写挥春一般,简直是大材小用。” 岳小玉道:“那点苍掌门学会了最后三剑,结果怎样?” 布北斗道:“变成无耳人。” 岳小玉一怔,道:“你割了他的一对耳朵?” 布北斗摇摇头,道:“我没有割他的耳朵,是他自己割的。” 岳小玉更奇道:“他为甚么要割掉自己的耳朵?” 布北斗道:“因为我告诉他,我想找一对人耳来做下酒之物,所以他立刻就把自己的耳 朵割了下来。” 岳小玉抽了一口冷气,良久才道:“他为甚么不去割别人的耳朵?” 布北斗道:“因为我说话的时候,两眼只是直盯着地的耳朵,而这位点苍掌门,毕竟还 没有愚蠢到那种地步。” 岳小玉道:“他连求情也不敢?” 布北斗道:“我没有要了他的两只眼睛,已算他祖宗大大的有灵,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 脾气,又怎敢再向我求情?” 岳小玉道:“但他没有了一对耳朵,还能做一派掌门吗?” 布北斗道:“就算不见一颗脑袋,但只要他还能使得出十七秘剑,那么又还有谁敢和他 争夺掌门人的宝座?” 岳小玉说道:“你真的吃掉了他的耳朵?” 布北斗道:“当然是真的,但滋味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好。” 岳小玉就是怕他吃耳朵吃上了瘾,闻言忙道:“耳朵多半有耳油、耳尿、耳屎,的确一 点也不好吃。” 忽听一人“嗤”声笑了出来,正是那个戴看笠帽的白衣少女。 她这下笑声虽然短促,但岳小玉却觉得十分悦耳,不由心中为之一荡。 布北斗咳嗽一声,目注着那白衣少女道:“我教你的‘天光六合剑’,你学会了没 有?” 白衣少女道:“都已学会了。” 布北斗道:“难不难练?” 白衣少女道:“不难,只学了三个月零六天就已大功告成。” 布北斗道:“这是武当派最多花巧招式的一套剑法,你能够在三个月左右就完全熟习, 倒算不枉我费了几番心血!” 第十六章 白衣少女道:“师父大恩大德,弟子以后一定会记住的。” 布北斗怒道:“是谁教你说这种废话?你要记住的不是我,而是武功!武功!武功!” 白衣少女似是有点害怕,身子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但她还是说道:“武功招式和练 功心德,弟子当然是永远都会记住的,但若没有师父的栽培,弟子又怎能学得各门各派的上 乘武功?” 布北斗冷冷一笑道:“你那里学过真正上乘的武功?就以这套天光六合剑法来说,它虽 然远胜点苍派的十七秘剑,但若跟天下第一流的剑法相比,嘿嘿!嘿嘿!是连我也不知道该 怎样去形容了。” 岳小玉一愕,忍不住问道:“那一种剑法,才算是天下间第一流的?” 布北斗道:“第一流的剑法,根本就不是剑法。” 岳小玉呆住,过了片刻才道:“那又是甚么意思?” 布北斗道:“始勿论手中有剑也好,或者只是心中有剑也好,所出手的指式还是规限在 剑法之内,而只要是剑法,天下间就一定有人能破!” 岳小玉道:“难道不是剑法的剑法,就没有人可以破解了?” 布北斗道:“不是剑法的剑法,它几乎是包罗万有的,它可以夹杂着刀、斧、枪、戟、 箭、棒,甚至是天下间任何种类兵刃的招式,再进一步-更可以发挥出完全不类似任何兵刃 的奇门招数,只要到了那层境界,又有谁能破解得了?” 岳小玉眨眨眼,道:“但又有谁能把剑法练到那一层境界?” 布北斗目光凝注在远方,缓缓的道:“有,有一个人,上天下地,就只有一个人。” 岳小玉一怔,道:“他是谁?” 布北斗道:“布狂风。” “布狂风?他也姓布?” “当然也姓布,若不是姓布的人,又怎练得成那种惊世骇俗的武功?”布北斗骄傲地 说。 岳小玉道:“那位布前辈,是你的甚么人?” 布北斗道:“你可以叫我一声前辈,但他不是。” 岳小玉一征道:“难道他比你还要年轻么?” 布北斗哈哈一笑,道:“这还用说吗?你几时听过儿子会比老子还要老的?” 岳小玉不禁大是诧异,道:“布狂风是你的儿子?” 布北斗用力地点点头,道:“不错,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他一定要成为江湖 上最出色的剑学大宗师!” 岳小玉道:“他已成功了?” 布北斗咯哈一笑,但这一笑却极短促,很快就已停止下来。 岳小玉望住他道:“你怎么了?” 布北斗摇摇头,道:“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但在狂风的事,再也不要提它了。” 岳小玉却偏偏问道:“为甚么不要再提?” 布北斗陡地生气起来,厉声道:“我说不要提就不要提,你听见了没有?” 岳小玉道:“没听见!” 布北斗瞪着独限,吼叫道:“你敢顶撞我?” 岳小玉冷笑道:“初时看你不像个人,后来看看有点像,但现在又还是变得不像个人 了!” 布北斗的丑脸阵阵抽搐,眼神显得更是凶厉无比。 岳小玉给他瞧得心中发毛,不禁有点后悔,又是感到说不出的害怕,但话已说到这里, 却也只有硬看头皮死撑下去,道:“首先提起布狂风的可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布北斗一呆,脸上倏地罩着了怆然之色。 “对!是我首先提起他的!”布北斗忽然用手托看面庞,声音嘶哑地说道:“我早已说 J过不再提起他,为甚么现汪偏偏还要提起?” 岳小玉叹了一声,说道:“那很简单,只因为他是你的儿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 只见布北斗的身子微微发抖,连声音也是一样:“不错,他是我的儿子,而且是唯一的 儿子,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岳小玉道:“他花甚么地方?” 布北斗却反问道:“对了,我的儿子在那里?他躲到甚么地方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 是激动,说到后来,更用力捏着岳小玉的肩膊。 岳小玉痛得要命,便胡乱地大叫道:“他在饮血峰,正在跟练惊虹喝酒下棋,但说不走 过两天,他就要展开一场生死决战了!” “饮血峰?练惊虹?”布北斗陡地呆住,过了半晌,忽然大笑道:“对!怎么我老是没 想到那个地方?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儿此刻必然正在饮血峰上,随时都会和练老魔决一死 战!” 岳小玉道:“但是,饮血峰是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魔域,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这 这句话倒是由衷之言,他可不想害死这个言行怪异,而且半边脸孔焦黑可怖的怪人。 但布北斗却把适才岳小玉胡乱之言信以为真,那里再理会饮血峰有多凶险,道:“不要 说饮血峰,就算是阎王大殿,我也要闯它一闯!”语毕,才松手放开了岳小玉。 但这时候,岳小玉却倒转过来拉住他的衣袂,道:“前辈且慢,小岳子有事相询。” 布北斗这:“你是不是想问我为甚么把你从无名山庄里拉出来?” “正是。” “实不相瞒,公主轩的密室,对我来说是一点也不秘密的!” “这倒奇了。”岳小玉大惑不解道:“前辈何以忽然提起那座密室?” 布北斗道:“几天前,许不醉是不是把你带到那密室里谈话?” 岳小王道:“是呀,前辈怎么会知道的?” 布北斗冷冷一笑,道:“那密室隔壁以至地底,还另有密室,你又知道吗?” 岳小玉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头一遭进入那密室,又怎会知道那密室居然一点也不 秘密?” 布北斗道:“别说是你,就连许不醉,他也同样懵然不知,还以为只要关上密室石门, 就可以独处一室,与外界完全隔绝。” 岳小玉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当日许轩主跟我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布北斗道:“都听见了。” 岳小玉道:“窃听他人的秘密,可不是甚么君子行为。” 布北斗道:“这怎能算是窃听?若要怪,就只好怪许不醉甚么地方都不拣,偏拣那一座 密室,认为那是公主轩里最隐秘之所,谁知我的老窝,偏偏就在那密室的左右…” 岳小玉又问道:“那密室建在地底之下,怎么府上如此凑巧,刚好就在它的侧边?” 布北斗说道:“甚么府上府下的,说真确一点,整个公主轩来说,本来都是布某的地 方!” 岳小玉一怔,道:“公主轩以前的主人,好像是个女子。” 布北斗道:“她就是武林公主。”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武林公主叫甚么名字?” 布北斗道:“她叫布则雨。” “布则雨?她也姓布?”岳小玉吃惊更甚道:“难道……难这她就是你的女儿吗?” 布北斗慨然道:“她不是我的女儿又还是谁?那座公主轩,本来就是我亲自督工,花了 三载光阴才建成的。” 岳小玉长长的吸一口气,道:“这样说来,你就是…那个武林皇帝了?” 布北斗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我就是当年不可一世,如今却已不值一提的武林皇 帝!” 岳小玉傻住了,他怎样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独目半脸烧焦的怪人,居然就是那个因为贪 婪财富,而把武林公主嫁给波斯富商的武林皇帝! 布北斗又轰声大笑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混账的东西,但不要 紧,江湖上既有仁慈君子,当然也有奸险小人,别人怎么瞧我,我是一点也不介意的。但那 许不醉只怕比我还更胡混、更荒唐,他的主意,未必就是甚么好的主意,就像他这次把你送 到无名山庄,要你跟那个只懂得养蛇的老跛子,嘿嘿,那又有甚么用呢?难道他还可以让你 练成绝顶武功吗?” 岳小玉道:“但无论怎样,许轩主对我是一番好意的。” 布北斗冷哼一声,道:“他对你是一番好意,难道我对你又是一番恶意了?” 岳小玉愁眉苦脸的道:“你对我也许更好,但我却有些东西,只怕很难再拿同来了。” 布北斗冷冷说道:“你说的是不是银蚕丝软甲、可胜则胜谱和公孙我剑给你的武功秘 笈?” 岳小玉点点头,道:“不错,对我来说,这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少发慌,统统都在我这儿!”布北斗嘿嘿一笑,忽然肩上除下一个软包袱,抛给岳小 玉。 岳小玉打开包袱一看,不禁又惊又喜道:“果然一件不缺,布前辈是怎样弄同来的?” 布北斗冷冷一笑,道:“这座山庄,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固若金汤,也神秘莫测的,但布 某却只当它是块豆腐!” 岳小玉高兴了一阵,忽然又皱着眉,摇摇头道:“我总是觉得这样不好。” 布北斗道:“这样有甚么不好?” 岳小玉说道:“许轩主和蛇公公待我不薄,如今小岳子不辞而别,一定使他们十分失 望。” 布北斗道:“你若跟看这两个胡胡混混的家伙,岂不是也使我十分失望吗?” 岳小玉苦笑一下,道:“这下子真是左右做人难。” 布北斗道:“不必多想,公孙我剑收你为徒,他是够眼光的,就是怕连自己也弄得一塌 糊涂,再也没有机会可以亲自传授给你一招半式武功。” 岳小玉道:“我师父多半也是往饮血峰去了。” 布北斗道:“这倒妙极,练老魔独霸一方多时,这次大伙儿同心协力让他头痛头痛,岂 不妙哉?” 岳小玉默然半晌,道:“就只怕你儿子并不在饮血峰上。” 布北斗一怔,道:“你不是说过,布狂风正在跟练惊虹喝酒下棋吗?” 岳小玉讪讪一笑,道:“那只是一时急了,所以才胡言乱语骗骗你而已。” 布北斗独眼一睁,道:“你竟敢骗我?” 岳小玉道:“本来,我是绝对不敢骗你的,但给你捏得一拂出世,二佛升天,也就只得 胡扯一番,以求脱难。”他这几句话,可说得十分老实。 但布北斗会不会原谅他,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只见布北斗的身于一阵发抖,连声音也变得异样之极。 他望看岳小玉,喃喃道:“布狂风不见了…布狂风不见了!哈哈!哈哈!真是好笑! 真是好笑……”嘴里虽然这样说,但面上却殊无半点笑意。 岳小玉道:“他是怎样不见了的?” 布北斗道:“他练功太勤,疯了。” “疯了?”岳小玉一懔道:“这可不幸之至。” 心中却在想:“儿子练功练疯了,父亲看来也是有点失心疯。” 布北斗颓然地坐在地上,凄然道:“小岳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岳小玉道:“你喜欢怎办就怎办,但布狂风的确不在饮血峰。” 布北斗道:“就算他不在饮血峰,咱们也可以杀上去,凑凑热闹!” 岳小玉喜道:“真的?” 布北斗“哼”一声,道:“杀上去就杀上去,还有甚么真的假的?” 岳小玉道:“但小岳子的本领不行,只怕连累了你。” 布北斗道:“不怕不怕!就算血花宫是人间地狱、无边苦海,布某要来便来,要去便 去,难道练老魔还挡得住我吗?” 岳小玉道:“这个自然。”但心中却暗自担忧:“这怪物若只懂得吹牛,那就统统都得 完蛋了。” 布北斗忽然瞪了岳小玉一眼,道:“你心里是不是骂我吹牛?” 岳小玉吃了一惊,忙道:“绝对没有这种事。” 布北斗“哼”一声,说道:“就算你真的这样想,那也不足为奇的,江湖中人,又有那 一个不怕血花宫的‘茹毛饮血鬼独夫’呢?” 岳小玉道:“我不怕。” 布北斗道:“初生之犊不畏虎。” 岳小玉道:“布前辈呢?” 布北斗道:“我只怕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 岳小玉道:“布前辈真的决定上饮血峰?” 布北斗道:“饮血峰之行,我是一定要去的,就算今天不去,迟早也要去。” 岳小王道:“布前辈跟练惊虹有过节吗?” 布北斗道:“他是他,我是我,咱们之间既无渊源,亦无过节。” 岳小玉其实一直都很想到血花宫里一开眼界,只是苦无机会,此际既有布北斗撑腰壮 胆,也就不再犹豫,决定跟着他前往饮血峰凑凑热闹。 但心中一直记挂着郭冷魂的伤势,倒也是事实。 布北斗拍了拍岳小玉的肩膊,道:“你人虽细小,胆子却大,甘要练好一身武功,将来 必然出人头地!” 那白衣少女突然插口,道:“师父,弟子是否也跟随着你老人家上饮血峰?” 布北斗却立刻摇头,说道:“你不要去。” 白衣少女道:“弟子为甚么不能去?”虽然她戴看一顶大笠帽,别人无法看见她面上的 表情,但从声言听来,她显然觉得甚是委曲。 布北斗冷冷一笑,道:“凭你这两三下猫爪一般的功夫,上饮血峰只有白白送死的份 儿!” 白衣少女的声音听来更委屈地说道:“这位小哥儿,难道他又有一身高明本领吗?” 布北斗道:“他叫岳小玉,连一点武功也不会。” 白衣少女道:“这就更奇了,为甚么他反而可以到血花宫去?” 布北斗道:“到了那里,你这三几下猫手猫脚的功夫,可说是有等于无,甚至比不懂武 功的人还更累事!” 岳小玉一怔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布北斗冷笑道:“你不懂武功,自然不会轻启争端,但水莹儿自恃有点武功根基,必然 会闯出弥天大祸来。” 岳小玉心想:“原来她叫水莹儿,这名字不错,声音更是美妙之极,就是不知道脸儿是 否也和她的师父一样,倘真如此,岂不是变成钟无艳啦?” 只听见水莹儿的声音又道:“弟子自知武功低微,但师父有事,弟子又岂可不跟随在 侧?” 布北斗道:“谁说师父有事了?师父上饮血峰,就像是诗人登上黄鹤楼一般,简直真是 风骚得很。” 岳小玉暗道:“你这么说,莫不是将会一去不返,去如黄鹳乎?” 当下便说道:“既然令高足想在身边侍候你老人家,那又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布北斗脸色一沉,道:“我说过她不能去就不能去!”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剧烈地咳 嗽起来。 水莹儿吃了一惊,道:“师父,你怎么啦了?” 布北斗摇了摇手,又咳了几声才说道:“是老毛病发作,但不要紧,过一会……就… 就没……”说到这里,咳嗽得更是剧烈,再也接续不下去。 岳小玉见他似乎甚是痛苦,便说道:“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城镇?” 水莹儿道:“有又怎样?” 岳小玉道:“找个大夫,为布前辈治病。” 水莹儿摇摇头,道:“一般大夫,是没法子治好师父的。” 岳小玉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公孙神医不在这里,否则他一定会有办法治好。” 这时候,布北斗的咳嗽声渐渐停止了,但却变得气喘不休,全身颤抖不已。 水莹儿更是着急,她的声音也同样颤抖得很是厉害:“师父,振作点!” 布北斗凄然一笑,颤声道:“不中用了…师父曾经练功走火入魔,虽然强行把岔逆的盛 气逼聚一角…但……但迟早总会再倒转反逼出来的…我…我死不足惜……但莹儿… …你将来一定要找到师兄…协助他对付……神……神……” “神甚么?”岳小玉听得着急,忍不住催促道。 但布北斗却已“神不下去”了。 水莹儿忽然放声大哭,哭得甚是悲痛之极。 岳小玉眉头一皱,说道:“你痛哭甚么?” 水莹儿哭得更是凄切,又呜咽着道:“我的师父已经咽气了,又怎能不哭?” 岳小玉吃了一惊,伸手往布北斗的鼻孔前一探,果然早已呼吸中断,再摸一摸布北斗的 手,只觉得一片冰凉,显然业已归登极乐世界。 岳小玉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遁:“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说死便死了?” 听见水莹儿越哭越是伤心,便又劝慰道:“人总是要死的,你也不要太哀伤了。” 水莹儿哭道:“死的又不是你师父,你自然不哀伤。” 岳小玉一怔,接着叹道:“我师父虽然还活着,但却满身都是麻烦,倒是布前辈,说死 便死,反而比活着的时候还更轻松得多。” 水莹儿大怒,说道:“你竟敢咒骂我师父?” 岳小玉道:“我几时咒骂你师父?” 水莹儿道:“我师父死了,你却在这里幸灾乐祸,这算是甚么行径?” 岳小玉说道:“我绝不是存心幸灾乐祸,你若不高兴,我以后不再这样说就是了。” 水莹儿又哭了很久,才道:“你是个坏蛋,我不要你跟随在师父左右。” 岳小玉心想:“你师父已走上黄泉之路,小岳子才不会跟随看他哩!”但嘴里却说: “布前辈待我很好,我绝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他。” 水莹儿又生气了,她突然抽出了一把锋利之极的长剑,剑尖直指着岳小玉的咽喉。 岳小玉脸色一变,道:“你…你做甚么?” 水莹儿怒道:“你这人大大的不吉利,再不走,就得吃我一剑。” 岳小玉倒抽一口冷气,道:“剑有甚么好吃?我走!我走!” 水莹儿把剑一挥,怒声道:“快滚……永远再也不要回到这儿来!” 岳小玉也生气,便道:“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这里又不是有金元宝可捡。”一气之 下,掉头拔腿便跑,再也不去理会水莹儿。 他在林中大路奔跑了一程,跑得疲倦了,就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他坐了一会,怒气渐渐平息,脑海里开始慢慢寻思:“小岳子不出江湖则已,一出江湖 就弄得天翻地覆,真是古怪。” “到底是小岳于古怪?还是这个江湖古怪?” “那布北斗虽然相貌恐怖一些,而且似乎有点失心疯,但他对小岳子可没有甚么恶意 呀!但他若不说,实在教人想不出,他原来就是甚么捞什子武林皇帝!” “常听人说,武林中号称武林皇帝的家伙,绝不只有一个,就像是那些卖牛肉面的,街 头老张的店子叫牛肉面大王,街尾老李的店子也叫牛肉面大王,总之大王满天飞,信不信由 你。” “但这个布北斗,似乎真有点来头,别的不说,他能够潜伏在公主轩里,这就一点也不 简单了。” “如今,布北斗已魂飞天外,说不定真的已飞到北斗星去了,他还有个叫狂风的儿子, 但却又因为练武功太勤,变成了一个疯子,嘿嘿嘿,这真是他妈的不幸之至。” “布狂风固然不幸,小岳子又何尝有幸了?充其量来说,也只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还 没有给江湖上的妖魔鬼怪砍为肉酱而已。哼,人在江瑚,不仅武功,真是夭大的笑话。” “想来想去,最令人心旷神怡的还是穆姊姊,但她那个叫业儿的师兄,却是虽无过犯, 面目可增的人,何况他一直对小岳于不善,将来若再碰上,只怕又是无穷风波。” “穆姊姊真是仙子一般漂亮,但若只听声音,水莹儿竟似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她头 上老是戴看一顶大笠帽,是美是丑,却是无从分晓了。” “细想起来,水莹儿也许是最凄苦的,她苦练武当剑法,以为可以得到师父的赞赏,谁 知布北斗大拨冷水,说她的剑法有如猫手猫脚,又说她的武功有等于无,呸!早知如此,又 何必去练甚么捞什子武当剑法了?” “但最滑稽的还是布北斗这个师父忽然死了,嘿嘿好端端的,咳两咳就手冰脚冷,灵魂 儿眼睁睁的出了窍,连大失也等不着就去如黄鹤了,总算他死得不拖不欠,把小岳子身上最 重要的家当都找了同来。唉,小岳于这厢有礼了,更保佑你老人家汪黄泉路上平安大吉,再 也不会神经兮兮的,到处乱闯乱撞。” “其实布北斗已一了百了,又何必再为这个死人担心?倒是水莹儿,她把我赶走,这算 是甚么意思?是不是小岳子也和穆姊姊的师兄一般面目可憎?” “非也非也!一千个一万个非也非也!小岳子向来讨人欢喜,水莹儿把我赶走,必然大 有苦衷。” “是甚么苦衷?不,这也不是甚么苦衷,而是…而是……” “啊呀!不妙!就算拼着满头刺个透明窟窿,也非要回去看个究竟不可!” 想到这里,再不迟疑,立刻折返原路飞奔同去! 一片乌云自头顶上飘过,星月光在同时黯淡下来。 不但星月无光,连那一盏掺绿的灯笼,也已熄灭。 岳小玉又再回到布北斗身边!布北斗已经死了,但水莹儿却不知所终。 岳小玉眉头一皱,暗道:“她住那里去了?” 就在这时,一阵北风吹过,岳小玉突然跳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一条白色的影子,正在半空之中荡来荡去。 岳小玉抬头一看!就已看见一个戴着笠帽的少女,正挂在树桠之间。 是水莹儿,她果然真的上吊! 在岳小玉一生中,最焦急,也最手忙脚乱的时候,也许就是现在。 他用最快的速度爬上那棵树上,然后又用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的“神力”,把大树 上一枝粗大的树种生生撞断! 水莹儿立刻跌了下去。 岳小玉叫了一声道:“莹儿休怕,平阳城岳小玉来也!” 他一急之下,也不再从树上爬下来,而是也纵身一跳,“砰”然一声跌落在地上。 若在平时,这一跌必然会感到疼得要命,但在这时候岳小玉甚么也不顾了,才跌在地上 就急不及待伸手去解水莹儿脖子上的绳索。 伸手一模之下,才知道那不是绳索,而是柔轫之极的藤于。 这种藤于,在树林之中随处可见,想必是水莹儿拣了一些幼细坚轫的缚在树上,然后再 自萌短见。 好不容易才把藤索解开了,但水莹儿还是动也不动。 直到这时,岳小玉才看见她戴着的笠帽已不在头上,可是,他还是看不见她的脸。 因为她面上还有一层黑纱。 岳小玉心中顿时掠过一个念头,忖道:“莹儿多半也和她师父一般面目可怖,所以才会 又戴笠帽又戴面纱,但不管她是母夜又还是丑八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教得了 她,还是甚么办法都要试上一试的。” 转念一想,又忖道:“以前曾听鸦母安六婆说过,若是有人遇溺,务必从速将之拉离水 面,然后用力按其小腹,让遇溺者把腹中之水吐掉,若还不醒,乃可以嘴对嘴,用力吹 气……” “对了,水莹儿虽非遇溺,但此法仍不妨一试,只是她没有喝水,按其小腹一节大可免 也。” 主意既决,不再迟疑,立刻把水莹儿面上黑纱掀开一半。 由于他认为水莹儿必然是相貌甚丑,所以才掀开她面上黑纱,立时就把眼睛闭上,以免 瞧得自己反胃,再也无法吹气救人。 但他这一下“闭目吹气救人法”是否能够奏效,他是完全无法预知的。 当他一吹之下,只觉得水莹儿的嘴唇柔软之极,而且还渗透着醉人的幽香。 只是,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恐怕“一见即吓晕”,连自己也要别人来救,那就糟糕透 顶了。 如此吹了几口气,水莹儿的身子终于动了。 岳小玉呆了一呆,不由暗赞“鸦母安六婆果然硬是要得”,又再在水莹儿嘴里吹了两口 气! 但他吹完这两口气后,突觉小腹一阵剧痛,登时闷哼一声,仰天跌倒在地上。 只见水莹儿的手里,赫然正握看一极短剑,剑锋之上鲜血淋漓,兀自一滴一滴地往下 淌。 这时候,她的面纱给一阵风吹过,又把她的脸庞遮掩住了。 岳小玉苦笑一下,道:“自己从前常做狗去咬吕洞宾,想不到这一次却是刚好相反,自 己也变成给狗咬的吕洞宾了。” 水莹儿的身于一阵颤动,好不容易才能勉强坐起来,又过了很久才能迸出一句话:“怎 么我还活着?” 岳小玉咳嗽两声,苦笑道:“你当然还活着,但救你的小岳子却只怕活不成了……”伸 手往腹间一摸,只觉湿濡濡的,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水莹儿吃惊地说道:“是我用剑刺伤了你?” 岳小玉道:“这里除了你我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 水莹儿立刻更正,道:“不,还有我师父!”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但你师父还能用剑刺人吗?” 水莹儿怔住,又似是吸了一口气,才道:“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岳小玉说道:“这一点,你不必记着了。” 水莹儿呆了一呆,说道:“但我却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用靴里的短剑刺了你一下。” 岳小玉又叹息一声,道:“我若在那种情况下给人嘴对嘴的胡乱吹气,只怕也会同样这 样干。” 水双儿颤声道:“不!这都是我不好,但你不要害怕,你能救我,我也一定可以把你救 活过来的。” 岳小玉笑了笑,道:“你……你懂得治伤吗?” 水莹儿吸了口气,道:“我不怎么懂,但我身上有治伤的灵药…” 岳小玉又失了笑,但接着就眼前发黑,甚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岳小玉苏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但岳小玉没有看见太阳。 他躺在一个山洞里,这山洞虽然并不算深,但从里面望出洞外,就只能看见一个头戴斗 大笠帽的白衣少女,静静地站立着。 岳小玉往腹间一摸,只觉得都是黏胶似的,又开得阵阵异常浓厚的药味,从自己身上散 发出来。 “你终于醒过来了!”水莹儿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 她一面说,一面向岳小玉走了过来。 岳小玉长长地吐出口气,遁:“我很渴。” 水莹儿道:“外面有一条溪涧,溪水很是清甜。” 岳小玉站起来,道:“那很好…” 水莹儿却阻拦不迭,道:“你重伤未愈,千万不要随便走动,你要喝水,我现在就去给 你舀来。” 岳小玉道:“你用甚么来舀水?” 水莹儿似是怔住了,半晌还是答不上来。 岳小玉微微一笑,道:“我既然可以醒过来,就绝不会再倒下去,这样吧!我小心一 点,绝不把伤口弄破就是。” 说完之后,还是要向洞外走出去。 水莹儿待他走了两步,忽然说道:“我来扶你。”也不理会小岳子愿意不愿意,立刻就 搀扶着他。 岳小玉的脸居然立刻为之发热。 但他也没有推辞,只是叹了口气,遁:“莹儿,真难为你了!” 水莹儿柔声道:“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 岳小玉道:“咱们谁也不必相争,总之,我教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算是扯平可 也。” 水莹儿道:“但这种算法,对你来说,不公平的。” 岳小玉道:“如今你不费周章来伺候中岳子,对你又何尝是公平了?” 水莹儿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何苦一定要回来救我?” 岳小玉道:“因为你不应该在这个时侯死,所以龙神爷爷就派我同来救你,而且还要你 最少再活七八十岁。” 水莹儿摇摇头,说道:“不!我本来的确应该死了,我要陪伴师父…嗯,谁是龙神 爷?” 岳小玉道:“龙神爷爷就是龙神庙里的神仙。” 水莹儿道:“它灵不灵?” 岳小玉道:“不知道。” 水莹儿道:“既不知道,为甚么却要提起它?” 岳小玉道:“从前,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甚么龙神爷爷的,但自从出道江湖以来,就不由 自主地把它当作是朋友。” 水莹儿道:“这朋友信得过吗?” 岳小玉道:“当然是信得过的,因为它永远都不会骗人。” 水莹儿道:“龙神爷爷曾经对你说过甚么?” 岳小玉道:“它甚么都没有说过,因为它不会讲话,所以它也不会骗人。” 水莹儿“噗嗤”一笑,两人已来到洞外一全溪涧旁边。 岳小玉要俯下身子喝水,水莹儿却说道:“你伤势未愈,不能乱动。” 岳小玉道:“但我要还水呀!” 水莹儿道:“我舀给你喝。” 岳小玉道:“这里荒山野岭,没有器皿,又如何舀法?” 水莹儿道:“你瞧!”两手一合,形成兜状,立刻就在溪涧舀满了水。 但是溪水很快就从她指滹和掌缘边漏掉。 岳小玉才喝了半口溪水,水莹儿的两手又已空空如也。 “这里的水好不好?”她问。 “很好看,很香甜,很雪白。”岳小玉赞赏地说。 水莹儿奇道:“溪水怎会很雪白?嗯,你一定是说错了,你是不是想说很清澈呢?” 岳小玉摇摇头,道:“我说的并不是溪涧的水,而是你这一双手。” 水莹儿“呸”一声,扭转身于不再说话。 岳小玉眨眨眼,道:“我说的都是老实话,你怎么生气起来?” 水莹儿摇摇头,道:“我没有生气。” 岳小玉笑了笑,道:“你若不生气,就请继续舀水给我喝。” 水莹见迟疑了一会,终于回头,又用两手舀水递给岳小玉喝,同时说道:“你若再调 笑,我就真的生气了。” 岳小玉一连喝了几口溪水,才叹息看道:“你待我真好!” 水莹儿摇头道:“不,我待你一点也不好,而且还相当心狠手辣,若不是我刺你一剑, 你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 岳小玉哈哈一笑,但这一笑太用力了,牵动了伤口,又忍不住“唷”的一声叫了出来。 水莹儿忙道:“你怎么啦?早叫你不要乱动,偏偏不听。” 岳小玉微微一笑,这,“我可没有乱动,只是想大笑几声而已。” 水莹儿道:“你现在大笑,就等于乱动了,那可危险得很。” 岳小玉道:“应笑不笑,老是把闷气憋在肚子里,岂不是更危险吗?” 水莹儿道:“在这种时候,还有甚么事情值得好笑的?” 岳小玉这:“我们本来是天各一方的,但忽然间相聚在一起,这不是已经很好笑吗?” 水莹儿说道:“这并不好笑,只是可笑。” 岳小玉道:“好笑和可笑又有甚么分别?” 水莹儿说道:“好笑的事情,往往都是可爱的;但可笑之事,却往往都是很可怜。” 岳小玉一怔,道:“你认为自己很可笑,很可怜吗?” 水莹儿道:“我也许真的是个很可笑的人,但若说到可怜,又还有谁及得上我师父?” 岳小玉又是呆住,半晌才道:“你师父怎会可怜?” 水莹儿道:“我师父从前并不是这副样子的,他很英武,而且还很潇洒。” 岳小玉道:“你怎会如道他从前的样子?你认识他已很久了?” 水莹儿摇头道:“我拜他为师,只是十年前的事。” 岳小玉道:“那时候你几岁了?” 水莹儿道:“三岁。” 岳小玉“噢”一声,道:“那么你现在是十三岁啦?” 水莹儿道:“不错,但在十年前,我师父已经只剩下一只右眼,而且右半边脸孔,也已 是一片赤红的。” 岳小玉道:“但现在看来,你师父右半边脸孔却是有如焦炭一样。” 水莹儿道:“那都是拜蜀中唐门的毒沙所赐。” 岳小玉说道:“蜀中唐门是甚么东西?” 水莹儿道:“那是江湖上最擅长使用毒药和暗器的家族,我爹说,那是江湖上最擅长使 用毒药和暗器的家族,我爹说,若是别人中了这种毒沙,只怕不到一顿饭时光就得毙命,但 我师父毕竟是大有本领的武林异人,虽然面上中了毒砂,仍然能够保存着性命,只是容貌却 给毁掉了。” 岳小玉说道:“那也只是毁了一半而已?” 水莹儿身子一震,道:“你这话不嫌风凉一点吗?” 岳小玉忙道:“水姑娘不要误会,小岳于绝无此意,你老认为这话错了,小岳子马上赔 罪就是。”说着,向水莹儿深深一拜。 水莹儿不禁失笑起来,道:“我不要你赔罪,你若再拜几拜,触及伤处,那才是天大的 麻烦事。” 岳小玉笑道:“既是你不要我拜,我就不拜。嗯,你父亲怎么称呼?” 水莹儿道:“我爹叫水铁石,在我八岁那年就死了。” 岳小玉道:“这倒有点凑巧。” 水莹儿道:“你也是在八岁那一年丧父吗?” “不!他老人家现在还活着。”岳小玉忙道:“我说碰巧,是因为我爹叫岳老石,和你 父亲的名字有一点相同。” 水莹儿道:“我爹虽然以铁石作为名字,但却是个好好先生,他不但对我很好,而且对 待每一个人都是一样。” 岳小玉道:“他是怎么死的?” 水莹儿道:“他死于一场决战中。” 岳小玉道:“他跟甚么人决战?” 水莹儿道:“唐将一。” 岳小玉一怔,道:“是不是蜀中高门的高手?” 水莹儿说道:“唐将一是唐门高手中之高手,武功极高,用毒本领更是一绝,我师父毁 了一只眼和半边脸孔,都是他干的。” 岳小玉道:“所以,你爹就要跟唐将一决战了?” 水莹儿道:“我爹与唐将一之间的恩怨,可说是十分复杂的,最后只好付诸一战来作出 最后决定。” 岳小玉道:“你爹在决战中死了?” 水莹儿道:“不错,但唐将一杀了我爹之后,却也自绝经脉身亡。” 岳小玉奇道:“你爹活着的时候,他不惜一战,怎么一战获胜后,反而又不想活下去 了?” 水莹儿道:“他临自尽前,对我师父说:‘将一生平仅有一个知己,如今这个知己已死 在我手中,就算活看又还有甚么趣味?’我师父以为他在说风凉活,正想出手为我爹报仇, 谁知唐将一竟然真的自断经脉,死在我爹身边。” 岳小玉大惑不解,皱眉道:“这岂不是矛盾之极的怪事吗?” 水莹儿道:“后来师父对我说:‘唐将一其实并不坏,在蜀中唐门里,他是最讲义气的 一个,你爹和他相交二十余年,本来是气味相投,肝胆相照的,但唐将一脾气猛烈有一次在 长安城里得罪了三个过路的参商,结果动武打了起来。唉,这也是作孽的根!那三个参商, 原来一个是你爹的师伯,另外两个却是你爹的同门师弟,这三人平素自恃武功了得,谁都没 有放在眼内,但那一次遇上唐将一,却是合该倒楣,才交手七八十回合,就已两死一伤,栽 了一个大大的-斗。’我趁机问他面上中了毒砂之事,师父说:‘我面容被毁,其实只是自 讨苦吃,是我不自量力,故意去找唐将一比试暗器功夫所致的,想不到唐们暗器手法果然厉 害,我能够中毒砂而不死,已算是个罕见的奇迹。’” 岳小玉喟然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想来每一件事都是很冤枉的。” 水莹儿道:“你若死在我短剑下,那才是天下间最冤枉的事情!” 岳小玉道:“你若自萌短见成功,岂非也很冤枉吗?” 水莹儿的声音忽然微弱下来,道:“我现在知道那是不对的,就算能够在阴间里与师父 相聚,他老人家也会大大的不高兴。” 岳小玉道:“不高兴的又岂仅你师父了。即使是你爹、你祖宗、甚至你祖宗的祖师爷, 他们也是同样的不高兴。” 水莹儿沉默了一会,道:“你比我坚强多了。” 岳小玉道:“有时候,遇上了不如意的事情,我也会感到很悲痛的,但人总是要活下来 的,一时间的挫折,不等于永远失败,那又何苦看得过分认真?” 水莹儿道:“玉哥哥,你比我懂事得多。” 岳小玉道:“你也很懂事,就只是有时候未免软弱一些。” 水莹儿道:“我以后会学你一般坚强,再也不会自萌短见。” 岳小玉道:“这还是不足够的,人,不但要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出色,那才算不枉此 生。” 水莹儿道:“你说得很对,可是……可是……” 岳小玉这:“你有甚么顾虑?” 水莹儿道:“我们现在应该怎办?” 岳小玉道:“你住在那里?” 水莹儿道:“舅母的豆腐店里。” 岳小玉说道:“她一定很疼爱你的了?” 水莹儿摇头道:“不,她对我很凶恶,经常又打又骂。” 岳小玉说道:“她为甚么对你这样的凶?” 水莹儿道:“她骂我才进入豆腐店,就害死了舅父。” 岳小玉一怔道:“你怎样害死你舅父的?” 水莹儿道:“我爹死后,舅父就叫我到豆腐店里去住,但不到两个月,他就病死了。” 岳小玉道:“他病死跟你有甚么干系呢!” 水莹儿道:“但舅母说是我这个不吉祥的人害死了他!” 岳小玉悻悻然道:“这是冥顽不灵,要不得的迷信。” 水莹儿叹了口气,道:“但舅母这样想,我又有甚么法子?” 岳小玉道:“你师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水莹儿道:“他虽然知道,却也爱莫能助,而且,他自己也很痛苦,整天都把自己关在 一间密室之中。” 岳小玉道:“他怎么传授你武功?” 水莹儿道:“虽然师父经常足不出户,但每逢三月初一晚上及我生日的时候,都会在黑 叶林里见我。” 岳小玉道:“昨晚是你的生日的日子吗?” 水莹儿道:“不错,却没想到,昨晚竟然是我们师徒最后一次相聚。”说到这里,话声 甚是悲切。 岳小玉道:“人生聚散本匆匆,你也不要太悲哀了。” 水莹儿道:“我没事儿,你多留神自己好了。”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我有甚么事?只不过受了一点点伤而已。”他才笑了两下,又 再触及伤口,忍不住“哼”一声叫了起来。 水莹儿连忙扶看他,道:“你少说话行不行?” 岳小玉道:“我若不说话,就会闷得半死。” 水莹儿道:“闷得半死,总比饿死的好。” 岳小玉“噢”一声,道:“你不提起,那也还罢了,如今一说,肚子里立刻就‘咕咕 咕’地响了起来。” 水莹儿笑了笑,道:“所以,你现在甚么也不要干,甚么也不要说,乖乖回山洞休息才 是正经的。” 岳小玉道:“回山洞休息又怎样?难道多休息点肚子就会饱了?” 水莹儿道:“你去休息,我出去弄点食物回来。” 岳小玉道:“这太辛苦你了。” 水莹儿道:“这是甚么话儿?你喜欢吃甚么?” 第十七章 岳小玉道:“只要是你弄回来的,无论甚么,我都喜欢吃。” 水莹儿道:“我扶你回山洞去。” 岳小玉道:“不必了,我走得动。” 水莹儿说道:“不,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她搀扶着岳小玉回山洞去,等待岳小玉挨看一块石壁坐定下来后,才说道:“我很快就 会回来的,记着不要到处乱跑乱碰。” 岳小玉见她对自己很是体贴,不禁大为感激。 水莹儿正要离去,岳小玉忽然叫道:“莹儿,你回来!” 水莹儿立刻停住了脚步,说道:“你想吃甚么?” 岳小玉道:“甚么都可以。” 水莹儿似是怔了一怔,问道:“有甚么事?” 岳小玉吸了口气,又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为甚么一直都戴看这顶笨拙的斗笠?脸上还 要罩着面纱?” 水莹儿一呆,良久才缓缓地说道:“这是师父的主意,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他不想再看 见我的脸。” 岳小玉奇道:“这是甚么道理?” 水莹儿叹了一声,道:“你不要问可以吗?” 岳小玉更感奇怪,便道:“不问就不问,但你总不能以后都这样子吧?” 水莹儿道:“这个样子,又有甚么不好?” 岳小玉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无名的冲动,道:“我现在就想看看你的脸。” 水莹儿沉默了片刻,道:“你……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她的声吾听来很是扭捏,而 这句话才说完,人已闪身离开了山洞。 岳小玉皱了皱眉,喃喃道:“我几时见过你的脸孔了?” 再仔细一想,终于恍然大悟,忖道:“对了,昨晚小岳子曾在她嘴里吹气,她一定以为 我已看清楚她的样子!唉!笨丫头,你可知道当时玉哥哥正紧闭着眼睛,根本甚么都没瞧 见。” 想到这里,不禁大是懊悔,暗骂道:“小岳子真是个蠢猪王,反正连面纱都已掀开了, 为甚么连瞧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好啦,现在人家跑掉了,这才胡思乱想、真是他妈的没出 息。” 心中暗骂了一回,过了片刻又喃喃自语地说道:“莹儿很快就会回来,无论她长得怎么 丑怪,这次非要瞧个明白不可,否则就算做了鬼也是个糊涂冤魂。” 喃喃自语后,忽然看见一个包袱放在山洞里,伸手一抓,再打开瞧瞧,只见包袱里有两 本秘笈、一件软甲,还有十几片金叶子和一些碎银两。 岳小玉把银蚕丝软甲翻来覆去也看了很久,不由暗暗叹息:“这是命中注定,昨晚小岳 子若穿看它,就算挨莹儿十八九剑却又何妨?” 但他自始至终,心里一点也没怨恨过水莹儿。 若是别的东西,这时候岳小玉一定不加理会的了,但这件软甲和两本练武秘笈,却是绝 不是等闲之物事,岳小玉只好小心翼翼地一一放入怀里。 就在他刚把软甲和两本秘笈贴肉收藏妥当后,洞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之声! 口口口洞外来了五个人,而这五张脸孔都是相当古怪的。 当先一人,额阔鼻尖,蓄一撮山羊胡子,手里捧看一只密底铁算盘。 第二个面形狭长,唇厚耳大,背悬一只金光湛湛的大葫芦。 第三个眉毛极幼,眼却极大,嗓门响亮之极,腰间斜斜插着一柄大折扇。 第四人脸色黝黑,鼻子甚大,身材却甚矮小,他两手空空如也,从身上也瞧不见他带了 甚么兵刃。 第五个面圆腹大,倒提看一根浑铁禅杖,但却不是个出家人。 这五人一出现,这里就热闹极了。 首先,捧着密底算盘的人说道:“千算万算,不如鞋底一算,奔波了十几日,就算算盘 不穿,鞋底也已穿得刮刮叫、开口笑了。” 背悬大葫芦的人冷冷一笑,道:”一双鞋子破烂了又有甚么打紧的?不是酒壶穿了个大 洞!” 腰插大折扇的人摇头不迭道:“真是没志气,这时候还在计算芝麻绿豆的小事情。” 两手空空的矮子嘿嘿一笑,道:“你又有甚么破敌大计了?” 面圆腹大的人说道:“咱们只是来抓淫贼的,用到‘破敌’二字,未免是过分严重 了。”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干笑两声,道:“那淫贼连顾大侠的千金也敢下手,倒算色胆包 天。” 两手空空的矮子道:“顾北羽算是甚么东西?我若是淫贼,遇上他的女儿还不是照样干 了再说?” 背悬大葫芦的人道:“顾北羽虽然不算得上是江湖上的绝顶人物,但他的‘混元一气 功’实在练得不错。” 腰插大折扇的人道:“管他是一气功还是一屁功,只要他肯付钱,咱们就得把淫贼抓回 去!”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点头不送,道:“大扇子说得对极了。” 两手空空的矮子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没有银子可赚,咱们就撒手不管,任由淫贼逍 遥法外?” 背悬大葫芦的人说道:“老大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休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腰插大折扇的人道:“天下不乱则已,一乱则必出英雄。”,面圆腹大的人道:“乱世 出英雄这句话听得多了,只不知道咱们‘江东五杰’之中,谁个才最……” “自然我最英雄!”捧着密底算盘的人抢春说道:“我是老大,万事以我为先,说到最 是英雄人物,舍我谁属?” 面圆腹大的人道:“但刚才我并不是说谁个才最英雄。” 两手空空如也的矮子道:“那么你想说的是甚么东西?” 面圆腹大的人道:“我是想说:咱们江东五杰之中,谁个才最混蛋?” 腰插大折扇的人说道:“咱们江东五杰,万事以老大为先,所以老大出世先,病也先, 死也先,至于混蛋之最,自然是以老大首屈一指,咱们个个都是万万比不上他。”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怪叫一声,道:“是不是笼里鸡窝里反了?” 两手空空的矮子道:“咱们不是笼里鸡,而是笼里杰,江东五杰。” 面圆腹大的人道:“咱们也不是在笼子里,而是在荒山野岭之上。” 腰插大折扇的人却道:“这里也不是荒山野岭,荒山野岭是没有名字的,但这里却是黑 丛林,在江湖上乃是大大著名之地。”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道:“这里如何会大大著名?” 腰插大折扇的人却道:“江东五杰今日曾到此一游,这已足使黑丛林将来大大著名 啦。” 两手空空的矮子摇头,说道:“纵然如此,这也是将来的事,今日是作不得数的。” 面圆腹大的人说道:“这里也不是什么黑丛林,而是黑丛林西南方的一座小山岳。”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道:“既是山岳,就决不会细小;既然细小,那就谈不上这个岳字, 比方巨人就是巨人,若说是小巨人那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腰插大折扇的人道:“若有一百个巨人并排而列,最巨的一个高十九丈八尺五寸,而最 矮小的一个也有十八丈九尺九寸半,那么就算叫他做小巨人,似乎也是并无不妥的。”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摇头道:“这种歪理荒唐之极,天下间又岂会有身高十九丈八尺五寸 的巨人?”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就算有,也决不会有一百个之多。” 腰插大折扇的人道:“但我这种说法只是比喻,只有呆瓜才会当做认真的。”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说道:“纵然只是比喻,也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简直令人无法容 忍。” 腰插大折扇的人“哦”一声,道:“老大,你真的忍不住了?”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道:“是忍不住又怎样?” 腰插大折扇的人道:“你若真个忍不住,务请快点进入茅厕,以免把臭气漏将出来。”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怪叫一声道:“你是不是身痒,想要讨打?” 两手空空的矮子笑道,“老三就算身痒,也用不着你这只怪手来搔。” 面圆腹大的人也笑将起来,道:“说到这下子功夫,又有谁比得上老三的‘江东老娘’ 吕足金?” 腰插大折扇的人眉头紧皱,道:“那婆娘是个要命鬼,咱们既不在江东,又还提起她作 甚。” 面圆腹大的人怪笑道:“吕足金不在,你自然说什么都可以,就只怕她在身边的时候, 你连屁也不敢放。” 腰挥大折扇的人“哼”一声,道:“那婆娘的鼻子不灵,我的屁放得再臭,她也闻不 着。” 面圆腹大的人道:“吕老娘虽然鼻子大有毛病,但却耳目聪敏,你若放屁,又怎能瞒得 过她的耳朵?” 两手空空的矮子忽然鼻子连皱几下,叫道:“好香!好香!” 腰插大折扇的人悻悻然道:“我还没放屁,又有甚么好香好香的?” 两手空空如也的矮子笑道:“你的庇若放了出来,只怕十里之内,再无半只飞鸟。” 面圆腹大的人道:“飞鸟当然不会只有半只,最少也有一只以上。”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却摇头,说道:“胖子此言差矣!一只鸟固然可以远走高飞,半只鸟 也同样可以飞来飞去,如谓不信,不妨将鸟儿剖开一分为二,再将其中半只交到鄙人手上, 鄙人保证,它马上就可以‘飞’到远远之处,然后才会掉落到地上。” 背悬大葫芦的人忽然插口,说道:“就算是这样,这半只鸟也未必会掉落在地上。”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嘿嘿一笑,道:“难道这半只死鸟可以一直飞上半天,永远再也不跌 下来吗?” 背悬大葫芦的人眨了眨眼,说道:“那又有甚么稀奇的?倘若这半只鸟飞到半空之际, 突然一只老鹰扑了下来,一口将之咬住,继而吞进鹰腹之内消化之,那么这半只鸟儿就再也 不会掉落到地上啦!” 面圆腹大的人拊掌笑道:“有理!有理!” “歪理!歪理!一点也不合情合理!”捧着密底算盘的人仍然死不服气,反驳道:“纵 然如此凑巧,老鹰把半只鸟儿消化掉之后,鸟儿迟早会化为鹰粪排泄出来的,那时岂非还是 要跌落在地上吗?” 背悬大葫芦的人呆住,一时间再也想不出反驳的说话,但那面圆腹大的人却紧接看说 道:“鹰粪也不一定会掉落在地上,说不定它兴之所至,飞到大海才在海阔天空之间大便, 那么这半只鸟儿就再也回不到陆地上去了。” 此言一出,捧着密底算盘的人顿时面红耳赤,终于无法再反驳过去。 他一怒之下,突然揪着那矮子的衣襟,喝道:“你刚才说甚么好臭好臭?” 两手空空的矮子瞪看眼,道:“我是说好香,不是说好臭!”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哼”了一声,道:“天下间千千万万鼻子之中,就以你和吕老娘的 鼻子最是混账。你说好香,多半是闻着了不知甚么死人气味,那自然实在是好臭好臭才 对!”两手空空的矮子“呸”一声,说这:“你那密底臭鞋-着的臭脚,才是好臭好臭!”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大怒,抡起算盘就敲矮子的脑袋,但腰插大折扇的人立刻劝阻道: “兄弟闽墙,智者不取也。”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冷冷一笑道:“你是当今武林罕见的大笨虫,怎么居然胆敢在我面前 大谈甚么智者?” 面圆腹大的人嘻嘻一笑,道:“甚么好香好臭,把大冢弄得一塌糊涂,何不问问我这是 甚么气味来着?”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眉头一皱,道:“你知道这是甚么气味吗?” 面圆腹大的人傲然道:“当然知道,这是‘续骨回魂膏’的味儿!”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顿时目光大亮,道:“还是老五的鼻子呱呱叫,对了,这是药膏的气 味!” 两手空空的矮子立刻说道:“难怪如此芬芳馥郁,发人深省!” 背悬大葫芦的人奇道:“是香也好,是臭也好,怎么都会发人深省了?” 两手空空的矮子微笑道:“你还没有参透禅机,自然不懂。” 背悬大葫芦的人“哦”一声,便道:“如此倒要向四弟请教请教。” 谁知这矮子讪讪一笑,道:“我也不懂。”背悬大葫芦的人不禁为之气结。 口口口山洞里的岳小玉虽然还未曾看见洞外五人的模样,但单是听他们的谈话,已感到 既稀奇、又好笑。 但他不敢笑出声,而且还希望这几个叫“江东五杰”的家伙早点上路。 岳小玉也并不是感到害怕,只是觉得目前自己受伤未愈,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 是,那几个言行古怪的江东五杰,偏偏还是探头探脑,左顾右盼的走了进来。 岳小玉暗叫一声:“麻烦透预也!” 心念未已,那个捧着密底算盘的人已直勾勾地瞧着他,像是看见怪物也似的走了过来。 “呀!你怎么死气沉沉地待在这里?是不是迷路了?嗯,你受了伤?涂的是甚么药?请 了那一位大夫?诊金贵不贵?你有没有亲人在附近?要不要咱们江东五杰帮忙?呃,对了, 你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采花大盗?”捧着密底算盘的人连珠炮发地问了一大堆话,似乎还 有不少事情要继续问下去。 岳小玉啼笑皆非,便说道:“尊驾怎么称呼?” 捧着密底算盘的人立刻道:“我就是名震大江南北,技惊五湖四海,一跺脚就吓破三山 五岳所有土豪劣绅、元凶巨寇的江东五杰之首,外发人称‘密底算盘’,姓常名挂珠,草字 多能,又自号得得居士,生平嫉恶如仇,最痛恨见利忘义,不够江湖义气之辈!” 背悬大葫芦的人冷冷一笑,远:“我们这位老大还有另外一个绰号,唤作‘金脸神 君’,别的不说,就以适才那番说话,他最少已在自己脸上贴了八百两金。” 密底算盘常挂珠“哼”一声,对岳小玉道:“此人叫胡无法,外号是‘葫芦不闷’,每 逢在睡看觉时都是个正人君子。” 腰间插着大折扇的人嘻嘻一笑,遁:“在下白世儒,人称‘扇卷神州’。” 那矮子接道:“我叫‘玲珑妙手’舒一照,在江东五杰中险些排行最末。” 面圆腹大,手提浑铁禅杖的胖子叹了口气,道:“我最不争气了,在五杰之中排第五 名,外号‘铁杖如山’,姓鲍名正行。尚幸鲍某文韬武略,比起其余四人略高五六倍,所以 也最备受江湖上的朋友尊崇。” 扇卷神州白世儒立刻弯下了腰,“啊呀”一声叫了起来,道:“怎么听见老五的话儿我 就想吐了?” 鲍正行道:“那自然是因为你自惭形愧之故。” 常挂珠挥了挥手,道:“少放屁,先听听这位小兄弟怎么说。”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我是个身受重伤,尚未痊愈之人,又有甚么话要说的?” 常挂珠一楞,道:“我刚才不是问了你一大堆事情吗?你怎么不回答?” 岳小玉道:“我记不得那许多。” 玲珑妙手舒一照吃吃大笑道:“便是老大自己,只怕也记不得刚才问的是甚么了?” 常挂珠道:“谁说我不记得?” 舒一照说道:“都么你就再说一遍看看。” 常挂珠道:“何必如此费时失事?现在重新再问好了。” 岳小玉皱眉道:“但我现在很需要休息!” 常挂珠道:“这个我知道,但此事非同小可,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 岳小玉叹道:“这里附近没有甚么采花大盗,五位毋须多此一问了!” 葫芦不闷胡无法道:“你叫甚么名字?” 岳小玉认真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据实相告。 常挂珠点点头,道:“岳小玉,这名字不错呀!” 铁杖如山鲍正行道:“反正是一块玉,怎么不叫大玉?而只是叫岳小玉?” 白世儒说道:“若叫大玉,那就未免变得有点粗枝大叶了,倒不如叫美玉还更雅听得 多。” 胡无法道:“若叫美玉,岂不是变成女人一般的名字了?” 舒一照道:“这小子叫甚么名字,跟咱们又有甚么相干?” 常挂珠道:“既没相干,大家就不要再问了,咱们走!”转身便欲离去。 鲍正行却叫道:“这小子受了重伤,又无人照料,咱们岂可一定了之?万一有只老虎走 进洞穴里,这个岳小玉就得变成老虎粪啦!” 舒一照道:“那又怎样?” 胡无法道:“莫非咱们还要带看他走?又或者是不是索性都留下来,再也不去抓那个采 花大盗?” 常挂珠道:“采花大盗当然一定要抓回来,但咱们也的确不能见死不救。” 岳小玉道:“不劳五位费心了,我现在还活得很好,绝对不会有甚么性命危险的。” 胡无法道:“你既然这么说,咱们就不理会你啦了。” 常挂珠也望着岳小玉,道:“以后若有甚么意外,咱们可不负责。” 舒一照道:“少罗嗦,快点赶路才是正经。” 常挂珠忽然在岳小玉的头顶上轻轻摸了一下,笑道:“这小子甚是聪明,将来必成大 器。” 鲍正行道:“这就难怪你如此小器了,原来皆因愚笨得要命也。” 白世儒却在洞外轻轻摇着大折扇,漫吟着道:“英雄出洞飞去也,满天星斗满天龙,拳 头打出新天下,还我铁扇少婆妈。” 吟哦之声甫落,常挂珠已在他背后冷笑道:“这算是甚么屁诗?你又算是那一派的臭屁 诗人?” 白世儒“哼”一声,道:“白某之诗,势必传诵千古,你只懂得拨算珠,自然无从心领 神会。” 舒一照嘻嘻一笑,道:“是不是不去抓采花大盗了?怎么还老是待在这里?” 常挂珠两眼一翻,道:“谁说不去抓那淫贼?走!统统都跟我走!” 胡无法向洞内的岳小玉叫道:“咱们走了,你这个小子多珍重!” 岳小玉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只盼望水莹儿不要遇上这五个怪人。 江东五杰终于走了,岳小玉又再感到很是饥饿。 饿的滋味,岳小玉是领略惯了的,但这一次,除了饥饿之外,他还感到有点寂寞。 他只盼水莹儿早点回来。 口口口水莹儿说过很快就会回来,但足足过了半天,她还是没有回来。 时间久了,岳小玉反而不觉得饥饿,却开始为水莹儿而担心。 “那五个怪人曾经说过,这附近有采花淫贼,莫不是给水莹儿遇上了?”他越想越是担 忧,却又无能为力,甚至连想走出这个山洞也甚是困难。 又过了很久,忽然有人走了进来,但却不是水莹儿。 那是一个脸色青白、相貌俊美的年轻书生。 这书生身穿一袭天蓝长衫,神态儒雅潇洒。 岳小玉一怔,呆楞楞地望着这蓝衫书生。、蓝衫书生也望看岳小玉,过了半晌才道: “在下姓潘,潘十郎。” 岳小玉道:“这里一点也不好玩,阁下怎会跑进来?” 潘十郎微微一笑道:“只要心情愉快,就算置身在沙漠里,也会觉得风和日丽,景致迷 人的。” 岳小玉道:“你有甚么事情如此值得高兴?” 潘十郎淡淡一笑,道:“在下佳人有约,是以高兴极了。” 岳小玉叹一口气,答:“如此恭喜你了。” 潘十郎一怔,道:“你嘴里说恭喜,但面上似乎并无半点喜悦。” 岳小玉道:“阁下隹人有约,自然心里高兴之极,但我却连想动也动不了,自然难免要 愁眉苦脸了!” 潘十郎眉毛扬了一扬,说道:“你受了伤?” 岳小玉点点头,说道:“而且伤得不经。” 潘十郎凝注了他片刻,道:“要不要在下帮忙?” 岳小玉说道:“不必了,我只想在这里静静休息。” 潘十郎道:“但这山洞,似乎并不适合受伤之人久留,你还是到别的地方休息的好。” 岳小玉皱皱眉说道:“何谓之别的地方?” 潘十郎道:“自然是阴曹地府,丰都城内。” 岳小玉陡地大吃一惊道:“潘兄如何开此玩笑?” 潘十郎道:“我不是开玩笑,只是想让你能够得到彻底安静而已!”说到这里,面露微 笑,但却笑得十分狰狞、残酷。 岳小玉面如土色,道:“你乘人之危,算是甚么英雄好汉?” 潘十郎道:“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只不过是个风流之士而已。” 突听洞外有人大骂道:“甚么风流之士,这厮只是个下三滥的淫贼而已!” 大骂之人,居然是密底算盘常挂珠! 口口口江东五杰又回来了,全部一起同来。 但最令岳小玉惊喜的,却是水莹儿也回来了。 只听见常挂珠又在洞口喝道:“淫贼出来,常挂珠要见识见识你的‘拈花十叠散 手’!” 潘十郎淡淡一笑,道:“你就是江东五痴之首的常老大吗?” 常挂珠怒道:“是五杰,你老娘养的狗杂种才痴痴痴痴痴!” 潘十郎嘿嘿一笑,道:“浑人见的不少,但像这种浑人中的浑人,却也难得一见。” 常挂珠怒火更炽,正要扑入洞中,水莹儿的声音也已响起:“你要小心,玉…岳小玉还 在洞里。” 此言一出,潘十邹立时嘿嘿一笑,道:“对了,这小于性命,正在潘某掌握之中,尔等 若还不知进退,我立时便取了他的小命。” 说看,右手紧按在岳小玉天灵上,只要稍施掌劲,岳小玉立刻势非脑浆涂地不可。 舒一照不由怒骂道:“淫贼,你至死不知海改,真是愚不可及。” 潘十郎冷冷一笑,道:“是谁愚不可及,顷刻之间自有分晓。” 胡无法“哼”了一声,说道:“咱们江东五杰的手既已伸出来,就绝不会轻易收同 去。” 潘十郎哂然道:“这是叫化子讨饭吃的绝招,名堂就叫‘乞儿伸手’,端的不同凡响之 极。” 舒一照道:“咱们跟穷家帮的叫化子可没甚么交情,你少来这一套。” 潘十郎桀桀一笑,道:“今天我不想打架,以免大煞风景,你们还是走吧!” 胡无法道:“咱们若走了,你留在这里又有甚么打算?” 潘十郎道:“这是潘某的事,尔等毋须理会。” 胡无法道:“你这厮人面兽心,还会干得出甚么好事来?” 舒一照道:“不要跟这畜生罗嗦,杀进去才是上上之策。” 正要冲入洞内,水莹儿已拚命拦住,叫道:“投鼠忌器,你万万不可害了岳……岳哥 哥。” 白世儒嘻嘻一笑,说道:“一会儿叫玉哥哥,一会儿叫岳小玉,现在又叫岳哥哥了,这 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常挂珠瞪了他一眼,道:“这两口子的年纪有多大了,你嘴里怎么总是不干不净?” 白世儒道:“这怎算是不干不净?我又没有说半句粗话。” “我操你娘!”常挂珠道:“粗话不一定不干净,只要说得着时宜,一下子说七八百句 也不打紧。” 白世儒冷笑道:“这才真是令人他妈的莫名其妙了,现在我才看得出,你这种老大简直 有如吃屎的疯狗,根本不配站在我们的身边!” 胡无法连连摇头,道:“三弟言之差矣!常老大虽然又小器、又顽固,脾气又暴躁,兼 且满身臭气,牙齿焦黄,脚甲藏垢,甚至往往无理取闹,一无是处,自以为是……” 岳小玉初时以为胡无法帮着常挂珠来对抗白世儒,但越听越感到好笑,心想:“赞人之 辞未出口,却已先打八十大板,把常老大打得脸无人色。” 果然,常挂珠也已忍耐不住了,倏地大声喝道:“醉猫子,你到底是在帮谁说话?” 胡无法道:“谁都不帮,只帮有理之人。” 常挂珠忙说道:“这句话说得好听,正是帮理不帮亲,你说,到底是谁说得有理?” 胡无法道:“两个都有理。” 常挂珠一怔道:“这是并么意思?” 舒一照已哈哈怪笑,道:“老二这句话的意思,实在最简单不过,他分明是说有理即无 理,既然你们两个都有理,那么也就等于是两个都无理啦!” 胡无法哈哈一笑,道:“言之成理,言之成理!” 鲍正行突然禅杖一挥,喝道:“放屁,这算是甚么手足兄弟?简直是无赖!” 常挂珠道:“你说谁是无赖?” 鲍正行道:“统统都是无赖!” “照呀!”胡无法忽然解下背着的大葫芦,接着振臂大叫道:“咱们都是无赖,都是他 妈的乌合之众,甚么江东五杰,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白世儒冷笑道:“这么说,咱们是要散伙了?” 常挂珠瞪看他,道:“散伙便散伙,你大可以回江东去,找那个姓吕的婆娘,跟她自组 一伙,就叫‘江东两个他妈的’好了。” 胡无法呵呵一笑,道:“‘江东两个他妈的’,这外号真不错,包管不出十天,就可以 传遍大江南北!” 白世儒怒道:“你们欺人太甚了。” 常挂珠冷冷的道:“是欺你太甚又怎地?” 白世儒更怒,疾声喝道,“我要你赔罪!” 常挂珠“呸”的一声道:“俺是老大,何必向你赔甚么鸟罪!” 白世儒喝叫一声,道:“你这种王八老大,白某早就瞧得大不服气,今天正要向你讨教 讨教密底算盘上的功夫!” 水莹儿大急,忙制止道:“你们不要动手!” 白世儒怒声道:“咱们江东五杰的事,外人少插手!” 水莹儿也怒气陡生,说道:“岳小玉还在那恶人的手里,你们怎可以在这时候内哄起 来!” 胡无法嘿嘿一笑道:“甚么岳小玉美玉的,关咱们江东群雄甚么事?” 水莹儿道:“但……但他是我师父的……的…” 她一急之下,声言虽然响亮,但却接续不下去。 常挂珠板着脸孔道:“他是武林皇帝的甚么人,是不是武林皇帝的老子。” 舒一照道:“若是武林皇帝的老子,那么就是太上皇了。” 水莹儿摇头道:“这当然不是的,他……他是我师父的好朋友。” 舒一照怪笑道:“这可奇哉怪也,你师父已经是个几十岁的老头儿了,怎么居然会跟一 个黄毛小子平辈论交?这种事!又有谁会相信?” 白世儒道:“不要管这小妮子!干脆把洞里的小杂种干了,以免碍手碍脚!” 常挂珠冷笑道:“你不敢跟我打,就想找小孩童来出气,哼哼!” 白世儒大怒,立刻吼叫如雷道:“打!打!打!不跟你打的就是龟孙子。” 水莹儿正待再劝,却给胡无法笑嘻嘻的拦住道:“就让这两个狗杂种打个够好了。” 鲍正行“呸”一声,说道:“平时称兄道弟,到了这关头上却幸灾乐祸,真不是一个好 人!” 胡无法冷笑道:“你又算是甚么正人君子了?去年夏天吕婆娘在瀑布水潭下洗澡,你却 在附近探头探脑!” 鲍正行立刻胀红了颈子,道:“我只是在捉蟋蟀儿,可没故意去瞧那臭婆娘的身子。” 胡无法道:“瞧见人冢清清白白的身子,还骂吕足金是臭婆娘,真没艮心!” 鲍正行大怒,身形半转,反手挥杖直砸胡无法的脑袋。 胡无法仰身暴退丈二,已来到了山洞之中,鲍正行继续追击,丝毫不肯放松。 而在另一角,白世儒也已跟常挂珠动上了手,只见大折扇奇招进出,密底算盘更是招式 劲疾无比。 岳小玉心中暗暗叫苦:“以为救星来了,谁知连救星也打得满天星斗,真是混天下之大 账!” 潘十郎脸上却露出了喜孜孜的神倩,心想:“浑人大内哄,倒省了大爷不少力气。” 只见江东五杰已有四人杀得难分难解,只剩下舒一照闲来无事,悠然地站在一边挖鼻 孔。 水莹儿又急又怒,道:“你为甚么不去劝阻劝阻?” 舒一照鼻孔吸气,响起“嗤”的一声,道:“他们火并,干我甚么事?” 水莹儿说道:“他们都是你的好兄弟呀!” 舒一照道:“难道你是个聋子吗?咱们刚才已说得很清楚,从今以后,江东五杰散伙 啦,咱们各自独立,再也不必连成一气,互相牵累。” 水莹儿道:“这是最愚蠢的决定,我不赞成!” 舒一照冷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黄毛小子,哼,待我把他杀了,免得为了他而 神魂颠倒。” 水莹儿忙阻拦住他,但舒一照身形一矮,已从她身边窜进山洞之内。 舒一照号称玲珑妙手,一双手固然妙得出神入化,轻功本事更是同侪之冠,水莹儿只觉 眼前人影一晃,舒一照已不见了踪迹。 他当然是来到潘十郎面前,同时大声叫道:“快把这姓岳的小子干了,免得水姑娘夜长 梦多!” 潘十郎冷笑道:“沈某自有主张,几时轮到你来发号施令?” “呸!”舒一照大吼一声,道:“我偏要对你发号施令,那又如何?” 潘十郎沉脸冷笑,道:“我偏不动他一根汗毛,那又怎样?” 舒一照怒道:“没你娘鸟兴,居然敢反抗老子的命令,看掌!” 一声叱喝,舒一照的身子同时向前急冲,伸掌斜切潘十郎咽喉。 若在平时,潘十郎必会顾忌甚多,最少舒一照还有叨个结义金兰的兄弟。 但如今,其余四人早已笼里鸡作反,在山洞内外杀得难分难解,舒一照只是孤军作战而 已。 既是以一对一,潘十郎自然是挺有把握的。 潘十郎乃巨盗潘圣山之子,潘圣山早于五年前死于沧州大牢之中,但一身武功后继有 人,终于“贼父出贼子”,而且后继者更成为了采花淫贼。 潘氏父子最厉害的一套武功,名为“拈花十叠散手”,这套武学融会了黑白两道各门各 派擒拿、点穴及内家重掌之精萃,再由繁化简,经过千锤百链,苦心研创后才能大功告成 的。潘十郎自恃有此奇功,自然不怕舒一照孤身来犯。 只见潘十郎身形飞闪,一出手就分点舒一照九处穴道。 他出手实在灵活迅速,但舒一照的身形却也不慢,陡地人如风车般急转,先后将潘十郎 九下点穴招数一一化解,同时还怪笑着道:“你不杀这小杂种,我杀!”果然一拳挥出,直 打往岳小玉面门上。 潘十郎喝道:“你要杀,我偏不让你杀!”形势一转,他为了存心赌气,反而要出手保 护岳小玉。 舒一照却忽然嘻嘻一笑,道:“淫贼,这次你上当了!” 潘十郎突感不妙,急速撤掌后退。 但他才退出五尺,一只金光湛然的大葫芦已向他迎头砸了下来。 潘十郎心中一沉,反手格挡看大葫芦,但另一根浑铁禅杖也已击向他背心。 潘十郎面色倏变,忙将右足一滑,矮身避开禅杖。 但他才避得开禅杖,一柄大折扇和一只密底算盘也先后杀了上来。 潘十郎的身形变换,虽然已是极之迅速,但这种接二连三的攻势,他终于还是躲避不 了。 那大折扇点了他身上八处穴道,令他当场瘫痪,动弹不得。 密底算盘也不客气,以算盘角尖部位,重重向潘十郎的后脑击落! 密底算盘的角尖,比犀牛角还更尖锐坚硬,潘十郎的脑袋就算用石头造成,只怕也得被 击成粉碎。 但也就在这刹那间,一道寒光同时激射过来,而且不偏不倚,刚好射在密底算盘之上。 密底算盘立刻给震开,山洞里接看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约三十左右,但仍然姿色迷人,体态婀娜,脸上浓妆艳抹的红衣女子。 江东五杰怔住了,齐齐怔住。 常挂珠望了望手里的密底算盘,只见被一道寒光击中的部份,已深深的凹了下去。 再看看地上,原来把算盘打凹的东西,只不过是一支短小的银钗。 常挂珠吸了口气,但接着却笑嘻嘻地说道:“来者何人?” 那红衣女子抿嘴一笑,似乎甚是风骚的样子,道:“小妹姓苏,排行第六,你就叫奴家 苏六妹好了。” 潘十郎虽然不能动弹,但却还可以开口说话:“苏姊姊,快来救我!” 苏六妹巧笑倩兮地瞧了他片刻,道:“你现在总该知道上得山多终遇虎这句话了吧?” 潘十郎叫道:“但这次我不服,就算死了也是万万不服。” 苏六妹道:“你如何不服?” 潘十郎道:“这五个浑人使诈,十郎一时不察,所以才会落在圈套之中。” “唷,这是人家高明,你自己愚蠢而已。”苏六妹淡然一笑,道:“江湖上的圈套,就 像是秋风下的落叶,可说是遍地皆是,姑且不要说人家江东五杰,就以你自己来说,也不是 经常使诈用计,来骗取女人的欢心吗?” 潘十郎忙道:“但十郎对苏姊姊一往情深,却是绝无半点虚假的。” 苏六妹吃吃一笑道:“你这张嘴巴,真会逗人欢喜,不知多少人给你哄得茶饭不思,但 最后却是人财两失,甚至家破人亡。” 潘十郎冷汗浃背,说道:“苏姊姊,十郎知错了,求你大发慈悲,救救小弟则个。” 苏六妹“唔”的一声,道:“要我救你,那是不难的,但却必须吞下一颗‘岁岁大补 丹’,来报答我这个苏姊姊。” 听见“大补丹”这几个字,潘十郎脸上陡地抹过了一丝淫邪的笑容。 苏六妹见他笑而不答,立刻皱眉道:“你不答应吗?” 潘十郎忙道:“苏姊姊一番心意,十郎怎敢推辞。” 苏六妹说道:“那么,你张开嘴巴好了。” 潘十郎立刻依言,把嘴巴张开,接看,苏六妹右腕一扬,一颗细小的丸子已飞入他的口 中。 潘十郎吞下小丸后,不禁皱眉道:“这是甚么东西?好苦!” 苏六妹道:“这是用苗疆‘七星蛊’加上南海‘火焰蜈蚣浆’配制的‘岁岁大补丹’, 虽然味道苦了一点,但却功效卓著,万试万灵。” 潘十郎未待她说完,早已为之吓得魂飞魄散,不由悲声叫道:“贱妇,你……你好狠 毒…” 苏六妹哈哈一笑,道:“怎么忽然骂起我来了?” 潘十郎道:“你为甚么要杀我?” 苏六妹道:“我几时说过要杀你?” 潘十即道:“你给我服下的甚么大补丹,其实就是毒药!” 苏六妹笑道:“既是补药,也是毒药,但却不一定毒得死你呀!” 潘十郎脸色灰白问道:“那是甚么意思?” 苏六妹道:“这大补丹上面,还有‘岁岁’两个字,你可知道用意何在吗?” 潘十郎道:“谁晓得你在搞些甚么花样!” 苏六妹道:“‘七星蛊’和‘火焰蜈蚣浆’虽然是剧毒,但却也有相生相克的作用在 内,所以,在一年之内,你是一点也不会有事的。” 潘十郎一怔,常挂珠已急不及待地说道:“一年后又怎样?” 苏六妹道:“到了一年后,倘若不服下独门解药,嘿嘿,那就真的不怎么有趣了。” 胡无法道:“是不是会肝肠寸断,头顶上爆出一朵血花而死?” 苏六妹道:“纵然不是这样,那也差不多了,总之,等到毒发之时,他会求生不得,求 死不能,大概两个月后,这位潘哥哥就得化为一滩黑血,连头发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潘十郎气得咬牙切齿,恨声道:“你竟用这种恶毒的手法来对付我!” 苏六妹眨了眨眼,道:“若不是这样,谁可以令你一辈子忠忠实实的活下去?” 胡无法哈哈一笑,追:“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从此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到外面勾引女 人啦!” 舒一照点点头,道:“对,苏六妹虽然不是我的妹妹,但最少有我一半那么聪明,这样 的法子,真是旷古绝今,非常罕见。” 鲍正行立刻摇头,道:“胡说!这种法子甚是平常,尤以邪恶之辈,最是经常使用。” 白世儒道:“你这么说,分明是指苏六妹不正经了?” 鲍正行冷笑道:“难道你认为她是个很正经的女人?” 白世儒道:“她最少比吕婆娘斯文五百倍。” 鲍正行道:“就算是个母猴子,也比你的江东老娘斯文五万倍!” 常挂珠道:“斯文人并不一定就是好人,这点大家切莫混淆了。” 胡无法道:“这话也不错,世间上本来就有数之不尽、杀之不清的斯文败类。” 自世儒瞪着他道:“你好像也是其中一个。” 胡无法笑道:“江东五杰全都是这样的人,又岂仅胡某一人而已?” 常挂珠叹道:“咱们江东五杰虽然擒住了这个采花淫贼,但如何处置却是大费思量。” 自世儒道:“照我看,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做好了。” 鲍正行搓了搓大肚子,道:“咱们原来的计划是怎样的?” 白世儒道:“首先把他阉了,然后带回去见顾北羽,领取赏金。” 鲍正行盯着地,道:“你认为顾北弱这个人怎样?” 白世儒一怔道:“这一问居心何在?” 鲍正在道:“绝无半点私心,你只管回答好了。” 白世儒沉吟半晌,才道:“他是个颇有侠名之士,手段也很豪阔。” 鲍正行道:“但他真的配称为顾大侠吗?” 白世儒耸了耸肩,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鲍正行冷冷一笑,道:“以我看,他是个利禄薰心,全然不顾及江湖义气的混蛋。” 白世儒一呆,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鲍正行说道:“我绝不是乱说一通,他能够富甲一方,全然是靠打冢劫舍得回来的。” 白世儒道:“英雄莫问出处,就算打冢劫舍,也算不得是甚么大罪。” 常挂珠点点头,道:“我也曾听人说过,顾北羽以前是个贼,但他盗亦有道,而且只向 为富不仁,或者是贪官污吏之辈下手。” 白世儒道:“若是这样,亦无损其侠名也。” 鲍正行冷笑道:“当年跟顾北羽一起做案的还有一人,你们可知道是谁?” 白世儒一怔,常挂珠也是肩头一耸,道:“这可不知道了。” 鲍正行道:“你们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 白世儒忙道:“快说。” 鲍正行说道:“那人姓鲍,叫做鲍冲天!” “鲍冲天?那量不是你的老子。”常挂珠吃了一惊。 鲍正行冷冷道:“正是我的老子。” 胡无法道:“但老人家怎样了?是不是也和你一般养得肥肥白白?” 鲍正行道:“我的老子……” “不要再提你的老子我的老子了,总之,除了水姑娘之外,别的事情咱们都用不着操 心!”常挂珠斩钉截铁地说。 舒一照大笑,道:“如此最好,不相干的人全都滚蛋,管他甚么采花大盗,也不管他甚 么苏六妹王八公,咱们我行我素,连顾北羽也当作是龟儿子好了。” 常挂珠大表赞同,决定合力照顾水莹儿和岳小玉。 苏六妹、潘十郎、顾北羽的事,江东五杰再也不去多费心神,就当做甚么事情也没发生 过一样。 第十八章 岳小玉的伤势,复元的很快。 江东五杰带着水莹儿和岳小玉,来到了一座城镇之中。 常挂珠找到了一间客栈,要了几间房子。 然后,他就对岳小玉说:“水姑娘是个好姑娘,她对你实在很好很好。” 岳小玉道:“你对我也不错。” 常挂珠咧嘴一笑,道:“我对你不错,全然是为了武林皇帝。” 岳小玉道:“布前辈认识你们江东五杰多久了?” 常挂珠道:“咱们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就已认识咱们了,我还记得,他有个女儿, 十分漂亮,江湖上的人都叫她做‘武林公主’。” 岳小玉道:“布前辈对你们一定很不错吧?” 常挂珠道:“当然极好,有一次,咱们跟‘伏牛山三魔’火并,眼看不敌,幸而武林皇 帝突然杀了出来,把三魔的老大干掉了,咱们才得以反败为胜,把这两个混蛋歼灭。” 岳小玉说道:“布前辈这个人似乎不坏。” 常挂珠道:“这还用说吗?可惜他一直郁郁寡欢,好像欠下别人几百万两银子没法清还 似的。” 岳小玉道:“他欠的并不是银子,而是一段姻缘。” 常挂珠道:“姻缘之事,最是无稽,岳老弟也不必深究下去了。” 到了用饭时候,江东五杰、岳小玉和水莹儿围坐在一起,气氛甚是热闹。 五杰多喝了几杯,舒一照忽然道:“武林之中,谁最英维?” 胡无法道:“自然是最英雄之人最英雄。” 鲍正行道:“这人又是谁?” 常挂珠道:“只怕未必就是咱们五杰之一。” 白世儒道:“若论当世英雄,山西陆家庄庄主之表弟必然当之无愧。” 常挂珠道:“此乃何人?如何会是个英雄人物?” 白世儒道:“此人姓英名雄,自然就是个如假包换的英雄喽。” 鲍正行哼一声:“强辞夺理,狗屁不通。” 胡无法道:“猫屁也不通。” 舒一照道:“狗屁不通,猫屁也不通,何种屁始通?” 白世儒道:“依我看,连屁也放不出来之辈,最是不通。” 常挂珠眉头一皱,道:“有美同桌,尔等说话岂可如此粗俗?” 白世儒道:“何谓之有美同桌?” 常挂珠道:“美者,美女之谓也。” 白世儒一怔:“美女如今安在?” 常挂珠向水莹儿指:“此乃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之美女,如谓不信,请拭目观之。” 说着,伸手就要把水莹儿戴着的斗笠摘下来。 水莹儿倏地闪身退开,叱道:“常大叔,你要干甚么?” 常挂珠哈哈一笑,道:“你既有花容月貌,何以总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水莹儿怒道:“常大叔,你再取笑,晚辈可不客气!” 岳小玉看在眼里,心下暗自寻思:“莫不是莹儿真的容貌丑陋,所以常老大才存心取 笑?” 常挂珠见水莹儿真的动怒,也就不敢再伸手揭取她的笠帽。 胡无法哈哈一笑,道:“老大准是闷得发昏,所以才跟水姑娘开开玩笑,照我看,人各 有志,水姑娘既不愿以真面目见人,咱们也就决不可勉强。” 白世儒道:“这一阵子,不但老大头昏脑闷,即使白某,也是心神不属,老是想睡 觉。” 鲍正行咧嘴一笑:“老是记挂看吕足金,真是好一个痴情汉!” 白世儒怒道:“谁说我记挂看那个江东婆娘,真是放尼!” 胡无法道:“不要再执拗啦,快点吃饭,早点上床睡觉才是正经。” 常挂珠哼了一声,道:“你这个人,老是喜欢躲懒,真是他妈的不知所谓。” 胡无法道:“不吃饭,不睡觉,又有甚么事情是正经的?” 常挂珠道:“水姑娘生气了,我们总是向她表示歉意才对。” 胡无法道:“怎样表示歉意?是不是向她磕头认错?” 常挂珠道:“磕头认错又有甚么用,你以为她会因此就高兴起来吗?” 胡无法道:“这倒难了,谁知道她怎样才会高兴?” 鲍正行道:“这还不容易吗?只要问问她就行了。” 舒一照却淡淡道:“照我看,不必问了,只要岳小哥儿高兴,她也会高兴起来的。” 胡无法说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常挂珠说道:“这是甚么道理,我虽然不知道,但老四之言,似乎也不无理由的。” 舒一照登时高兴起来,道:“这就好办,我们可以问问岳小哥儿,看看他想怎样。” 岳小玉心念一急,便道:“我这个人很固执,很难可以高兴起来。” 舒一照道:“万事总有商量余地,岳小哥儿又何必为难咱们?” 岳小玉道:“我怎会为难五位前辈?只不过晚辈心里想念着一个人,所以……唉……还 是不提也罢!” 常挂珠忙道:“为甚么不要提?” 胡无法道:“心中有事,就得爽爽快快说出来,岂可婆婆妈妈,扭扭捏捏?” 自世儒道:“岳小哥儿准是想念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所以弄得茶饭不思,浑身都 不自在。” 岳小玉忙道:“小岳于如今想着的,是一个男人。” 常挂珠道:“他是你的老子?还是你的哥哥?表叔?舅父?姨丈?又抑或是祖父?曾祖 父?” 岳小玉不断摇头;白世儒道:“如此说来,那一定是你的老朋友了。” 岳小玉道:“他并不老,但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大英雄。” 鲍正行忙道:“既是大英雄、大豪杰,那就一定要见识见识了。” 胡无法说道:“他是谁?他叫甚么名字?” 岳小玉道:“我这位大哥姓郭,江湖上人称流水客的郭玲魂便是。” 鲍正行“嗯”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常挂珠望看他,道:“你认识郭冷魂吗?” 鲍正行道:“认识倒不认识,但他是百胜堡堡主,武功十分了得,那是人尽皆知的!” 胡无法嘿嘿一笑,道:“怎么我却完全不知道?” 鲍正行嘻嘻一笑,道:“这简单极了,因为你不是个人,所以就不知道。” 胡无法大怒,一拳向鲍正行的鼻子上打了过去。 常挂珠立时伸手一挡,喝道:“动不动就打架,还算是甚么兄弟?” 舒一照嘻嘻一笑,道:“正是因为兄弟,才会动手打架。” 鲍正行退了回去,对胡无法道:“今天我的心情还不算太坏,所以不跟你计较,但下一 次,决不轻易就此作罢。” 岳小玉恼将起来,不由伸手一拍桌子,喝道:“吵够了没有!”那知他一动了怒气,胸 口便疼得十分厉害,登时面色灰青,冷汗涔涔而下。 水莹儿忙道:“岳哥哥,你怎么啦?”她这一叫显得既是焦急,又是关切,岳小玉立时 奋起精神,道:“我…我没事,你用不着担心…” 常挂珠道:“岳小哥儿必须好好休息,万万不能委动胡来。” 岳小玉长长地吸一口气,道:“但我非要去见一见郭大哥不可。” 故无法道:“这还不容易吗?只要你告诉咱们他在甚么地方,咱们立刻就去把他请 来。” 岳小玉道:“他是不会来的。” 常挂珠道:“为甚么不会来?” 岳小玉道:“他受了伤,而且伤势极其严重。” 白世儒说道:“难道比你还更加严重吗?” “当然严重得多!”岳小玉道。 白世儒“噢”的叫了一声,道:“那岂不是等于一个死人了。” 舒一照皱眉道:“郭冷魂是岳小哥儿的老朋友,你怎可以这样咒骂他?” 白世儒道:“岳小哥儿的伤势已是不轻,郭冷魂却比他更为严重,自然是大大的不妙, 我又有甚么地方说错了?” 舒一照还想反驳,岳小玉却已叹了口气,道:“白前辈的话,是一点也不过分的,郭大 哥此刻虽然仍然还活着,但实际上却也和死人没有太大的分别。” 鲍正行眉头一皱,问道:“他瘫痪了吗?” 岳小玉道:“就算不是真的瘫痪也差不多了。” 常挂珠道:“若然如此,郭老兄真的很不妙了,岳小哥儿,你想怎样?” 岳小玉道:“我要去找他。” 白世儒道:“朋友有难,自然该赶去施以缓手,岳小哥儿这个决定是十分正确的,咱们 无论如何,也要为他完成这个心愿。” 常挂珠道:“未知郭老兄如今身在何处?” 岳小玉道:“饮血峰血花宫中。” “血花宫?”江东五杰齐齐失声叫了起来。 岳小玉眨了眨眼,说道:“正是饮血峰上的血花宫,那又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舒一照讪讪一笑,道:“这的确没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管他是饮血峰也好,饮水峰 也好,甚至是饮奶峰也好,只要咱们团结在一起,还不是可以把它杀个天翻地覆、片甲不留 吗?” 胡无法一拍桌子,道:“此言正合俺的心意,那练惊虹虽然凶名赫赫,但不见得真的有 甚么真实本领,咱们杀上饮血峰去,叫他知道一下我们江东豪杰的英雄手段。” 白世儒道:“话虽如此,但凡是必须首先从长计议,不可单凭匹夫之勇的只顾蛮干。” 鲍正行搓着胖大的肚子,怪声笑道:“倘若只是匹夫之勇,那当然是成不了气候的,但 咱们有五夫,那就威力惊人,不可同日而语啦!” 胡无法大表赞同,道:“说得好,正是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何况咱们还有五杰之 多,若给练惊虹那点虚名吓唬住,那也真是他妈的不堪提了。” “你才是他妈的不堪提!”忽听一人嘿嘿冷笑:“若凭你们这几块废料,就想跑上饮血 峰去撒野,只怕还没看见血花宫,就已给人活活撕开了七八百大块。” 江东五杰不禁同时面色骤变,所有目光全都瞧向那人的身上。 只见那人背对着坐在店堂一角,众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满头白发看来,必然是 个年纪老迈的老翁无疑。 胡无法首先按捺不住,气得哇哇大叫地道:“来者何人?何以胡说人道,不知好歹?” 那人冷冷道:“后面那十个字,你们五个浑人才是真正的当之而无愧。” 舒一照“呸”一声,道:“瞧你这副德性,已是行将就木之辈,所以神经错乱,屁言屁 语大放不休!” 那人仍然头也不回,只是随手抛起了一颗蚕豆,众人一怔,不知道他此举是甚么意思, 只见那颗蚕豆给抛高之后,刚跌下来,那人已疾迅无伦地用筷子将之挟住。舒一照立时冷笑 道:“雕虫小技,何足挂……”谁知下面那个“齿”字还没说出,那颗蚕豆已向他哑穴怒射 而至。 舒一照根本连看也看不清楚,哑穴已给蚕豆这一射之力封闭住,登时为之哑口无言。 白世儒陡地喝了一声:“老家伙好厉害的点穴功夫,白某也来领教领教!”大折扇一开 又阖,同时飞步跳跃急点那人背心灵台大穴。 那人还是坐在椅上,动也不动。 白世儒眼看一击即中,那知那人随手一扬,又是两颗蚕豆急射过来。 白世儒早有防备,大折扇“刷”声张开,把两颗蚕豆同时挡住。 可是,他挡得了蚕豆,却挡不住一根筷子。 原来那人射出两颗蚕豆之后,连筷子也当作暗器使用,只听得白世儒一声闷哼,腰际麻 穴已然被点,登时全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鲍正行怒喝一声道:“都是不中用的饭桶,瞧我的!”铁杖一挥,人如巨熊般向那人扑 去。 胡无法也想出手,但却给常挂珠一手拉住,喝道:“对付一个老弱衰翁,已是不妥、若 以多欺少,那更是王八所为!”话犹未了,只听见“咕咚”一声,鲍正行又已栽倒在地上。 胡无法怒瞪看常挂珠道:“老大,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常挂珠翻了翻眼睛,道:“我又没有死,当然还有数之不尽的话要说。” 那人哈哈一笑,道:“好,你说,无论有什么话,都不妨坦白说出来。” 常挂珠干咳两声,半晌才道:“瞧阁下的武功,似乎是来自南方的高手。” 那人淡淡道:“算你还有点眼光。” 常挂珠道:“常听人说,南海有一位异人,最擅弹指击穴的功夫。” 胡无法悚然一惊,道:“老大,你说的这位异人,莫非就是南星门掌教‘神指先生’应 伏?” 常挂珠道:“不错,正是应伏。” 胡无法立时叫道:“嗨,你真的就是神指应先生吗中?” 那人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在下正是应某。”语毕,缓缓地转过身子,两眼直 瞪着众人。 应伏一转过身子,不但江东五杰为之愕然,岳小玉也是为之怔住。 谁也想不到,这个满头白发的人,他的脸庞看来一点也不苍老,充其量只像是三十出头 而已。 常挂珠吸了一口气,订然道:“你真的就是应先生?” 应伏冷冷道:“我不是应伏,谁是应伏?” 常挂珠道:“你今年尊庚啦?” 应伏笑笑道:“不多不少,刚好四十岁!” 常挂珠道:“这倒怪也!” 应伏道:“何怪之有?” 常挂珠道:“瞧你这张脸,似乎才三十岁多一点点,但瞧你的头发,却又似乎最少也有 六七十岁。” 应伏道:“那是因为我的脸太嫩,头发却太老之故。” 常挂珠道:“所以,这真是怪也!” 应伏道:“若说怪也,布北斗才是天下间第一等怪人。” 常挂珠还没开口,水莹儿已倏地叱道:“谁敢夺我师尊之名?” 应伏冷冷道:“小妮子,你是不是真正的丑八怪?” 水莹儿道:“是又怎样?” 应伏道:“你若真的是个丑八怪,你师父要你戴看笠帽,那还算有一丁点儿臭道理,但 应某却敢肯定,你绝不是个怎么难看的小妮子!” 水莹儿哼了一声,道:“你管不着。” 应伏哈哈一笑,道:“常言有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又有所谓不平即鸣,小姑娘既然 长的挺不错,那又何苦老是不肯以真面目见人?” 水莹儿也笑道:“家有家法,门有门规!” 应伏又是哈哈一笑,道:“你师父算是那一门的高手了?” 水莹儿道:“我师父自成一冢,向来不受江湖礼数规限。” 应伏道:“这么说,真不是邪魔外道之辈了?” 水莹儿怒道:“胡说!” 应伏摇摇头,叹道:“就算是邪魔外道之辈,那又如何?总不见得人人都会是名门正派 的正人君子吧?” 水莹儿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再满嘴胡言,休怪本姑娘无礼。” 应伏狂笑一声,道:“好凶辣的小妮子,听说你剑法不弱,今天正好向姑娘讨教讨 教。” 岳小玉吃了一惊,忙道:“两位稍安毋躁,千万不要大动肝火!” 应伏道:“我没有大动肝火,只是想看看这位小姑娘的脸。” 水莹儿道:“你敢?” 应伏轰声一笑道:“为何不敢?” 说看,他的右手已缓缓伸出,要把水莹儿的笠帽摘下来。 水莹儿立刻拔剑,向应伏右腕砍下。 应伏笑道:“砍得好。” 说时迟,那时快,水莹儿的剑已把应伏的右手砍落! 鲜血横飞,每个人的脸色都同时变了,因为任谁也想不到,水莹儿竟然可以这样轻易 地,就把应伏的右手砍掉下来。 即使是水莹儿,也万万意想不到! 口口口应伏的手已给砍了下来,但他的脸居然仍挂着微笑。 只有岳小玉的反应最快,他几乎立刻就已叫嚷起来,大声叫道:“那是一只假手!” 应伏含笑不语,已断了一截的石碗突然又再伸出另一只手出来。 岳小玉没有看错,水莹儿刚才砍掉的,的确只是一只假手。 不么手是假的,连血也是假的。 水莹儿似乎呆住了,在那一霎眼间,她连动也没有动。 但应伏的右手却动了,而且一动就快如闪电,快得令人连看也看不清楚。 常挂珠的脸色倏地变了。 他看得出,在这里,绝对没有人可以挡得住这一击,即使是五杰联手,结果也是一样。 但幸好应伏出手,并不忘在击人、伤人,只是要把水莹见的笠帽和面纱一并摘掉而已。 岳小玉忽然瞧得傻住了。 因为他已看见了水莹儿的脸庞。 此际水莹儿虽然惊怒交集,但却还是掩不住她那张秀丽绝伦、容颜嫔艳之极的小脸蛋。 在此之前,岳小玉一直认为穆盈盈是天下间最漂亮的女孩子。 到了这时候,他心中不禁“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忖道:“乖乖的天仙妹妹,怎么美得 这么要命!” 接着又想:“穆姊姊固然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小仙子,莹儿居然一点也不比她输亏,正 是春日之兰,秋天之菊,各擅胜场,谁也压不倒谁。” 水莹儿给应伏摘掉笠帽和面纱,脸上的神态显得甚是惊恐,常挂珠却叹了口气,道: “水姑娘!这也罢了,你又不是个见不得人的,何苦老是遮遮掩掩,弄出这许多波折来?” 水莹儿一跺脚,道:“你懂什么,那是师父的命令!” 常挂珠道:“但这是不必要的,何况他已身葬黄土之下……” “常老大,你说什么?”应伏陡地惊叫起来道:“你说布北斗已经死了?” 常挂珠点点头道:“的确是死了,那又怎样?” 应伏神色一变,接看居然放声大哭,他这一哭绝不像是作伪,而是哭声有如宰猪一般, 兼且涕泪横飞,显得极是悲痛。 众人都是大感意外,这位“神指先生”武教之高,分明已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但他行动 异常,实在看实令人难以揣测。 但岳小玉对这人,却是反而相当欣赏,暗道:“此人倒算出类拔萃之至,他人未老,头 先白,武功又高,兼且古怪多端,居然会对一个小女孩大做文章,连假手假血这种技俩也搬 了出来;而且若不是他,小岳于直到现在,还想不到莹儿居然漂亮得这么厉害,真是身在福 中不知福。唉,唉,以后想一亲芳泽,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却又暗暗责骂自己道:“小岳子啊小岳子,你真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小混蛋, 你心里不是早已有了穆姊姊吗?怎么才瞧见莹儿这张漂亮的小脸蛋,立刻就想移情别恋 了?”他越想越是混乱,恨不得自己给自己赏一个耳光,但想归想,他两道闪精精的目光, 始终还是舍不得离开水莹儿的面庞儿。 这时候,应伏的哭声已渐渐停止下来,岳小玉这才目光一转瞧看他,道:“应先生,你 哭够了没有?” 应伏用衣袖抹一抹脸,道:“暂时不哭了,将来有机会再哭不迟。” 岳小玉奇道:“常听人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却怎么刚好倒转过来做呢?” 常挂珠道:“他如何倒转法?” 岳小玉道:“他流血是假的,但这一哭却可以媲美哭塌长城的孟姜女。” 常挂珠“唔”的一声,道:“你说得不错,这位应先生,准是武林皇帝的老朋友。” 应伏说道:“谁说我是布北斗的老朋友?” 常挂珠道:“不是布北斗的老朋友,难道是他的干儿子不成?” 应伏道:“你才是他的干儿子!” 常挂珠咧嘴一笑,道:“我倒很想拜他老人家作义父,就只差在没有这份福气而已。” 应伏道:“你若非要找个义父不可,应某勉为其难叫你一声乖儿子便是。” 常挂珠“呸”一声,道:“我的年纪比你还大!” 应伏道:“你这个人真是不识时务,难怪总是经常自讨苦吃。” 岳小玉却说道:“应先生,刚才何故大哭?” 应伏道:“布北斗会经亲口答应跟我比武,印证一下南北两派武功,谁知道斯人已逝, 自然令应某伤心欲绝!” 岳小玉奇道:“布前辈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比武?” 应伏道:“在梦中。” 岳小玉差点没跳了起来,道:“你是说布前辈在你的梦里,答应跟你比武?” 应伏摇摇头,道:“梦中并不是这个意思。” 岳小玉道:“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应伏道:“我的意思是说,布北斗会经在‘梦中画舫’答应过,在今年腊月二十六日子 夜时分,跟我较量较量。” 岳小玉一怔,道:“原来有个地方,它的名字就叫‘梦中画舫’?” 应伏点点头,说道:“不错,那真是一艘美丽得令人不敢想像的画舫了,就连画舫的主 人,也同样美丽得教人透不过气来。” 岳小玉道:“你们怎会在这艘画舫中见面的?” 应伏道:“那是因为当时彼此的心情都很不好。”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你们心情不好,又和这件事有什么相干?” 应伏道:“怎会没相干?当时,我的老婆跟着一个小白脸私奔了,而布北斗也为了他自 己的事而闷闷不乐,所以,咱们就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梦中画舫’喝酒、听歌,每晚都花 掉好几千两银子?” 岳小玉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进:“只是喝喝酒、听听歌,就得每晚花掉好几千两银 子?” 应伏两眼一瞪,道:“这又有什么稀奇的?你若年纪稍长一点,而将来又有机会到那画 舫一行的话,必然也会认为,那是一个绝对值得挥金如土的地方。” 岳小玉不置可否,心下却是大不以为然,忖道:“一晚就花掉几千两银子,就算银子再 多,又还能泡得上多久?这种笨事,小岳子绝对不干。” 只听见应伏又道:“‘梦中画舫’是个迷人的酒窝、美人窝、销金窝,但所花的银子, 也的确不是小数,当我最初登上画舫的时候,湘北镇海钱庄大老板顾三爷、杭州七间大赌场 的总场主翁千里,还有京师城内古天斋的安大掌柜,都是画舫上的座上客。” 岳小玉问道:“他们都是很有钱的人吗?” 应伏道:“在一般人眼中看来,的确如此。” 岳小玉一怔,道:“难道在你的眼中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吗?” 应伏道:“也许他们真的是很有钱,但说到花钱的勇气,却连我也及不上。” 岳小玉道:“花钱也要用勇气吗?” 应伏道:“这还用说吗?有钱的人,并不一定够勇气去花钱,比方说,有些守财奴,他 虽然有数之不尽的家财,但只要一个馒头买贵了一文钱,他也宁愿挨饿不吃的。” 岳小玉想了想,道:“世间的确有这种人,而且似乎为数不少。” 应伏又道:“顾三爷、翁千里、安大掌柜,无疑都是相当有钱的大财主,但每晚要他们 花掉几千两银子,仍然是要命之极的事。” 岳小玉道:“他们在‘梦中画舫’玩了多久?” 应伏道:“顾三爷三天,翁千里五天,安大掌柜算是最舍得花钱的了,他在梦中画舫乐 不思蜀,足足玩了半个月,总共花掉了四五万两银子。” 岳小玉舌头一伸,道:“那真是挥霍无度之极。” 应伏道:“那算得了什么?眼布北斗相比,他们都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岳小玉道:“布前辈又怎样了?” 应伏道:“他和我一样,在梦中画舫逗留了整整一年。” “一年!”岳小玉吃了一惊,道:“那岂不是每人要百多万两才够花用吗?” 应优道:“那倒不必,他花了八十五万两,而我省俭一些,只花了六十八万九千五百二 千二两。” 应伏说道:“怎会不值得?我的钱若不是完全花光了,也不会舍得离开那条画舫。” 常挂珠喟然一叹,说道:“真是一夜风流,抵得上穷苦人家一辈子所赚的银子了。” 应伏道:“人不风流枉少年,那又有什么不对?” 常挂珠道:“但应先生又怎会跟布北斗结怨的?” 应伏道:“谁说我跟布北斗有仇?” 常挂珠一怔,道:“若不是有仇,又何必约定日子决一死战?” 应伏道:“我早已说过,咱们这一场比武,只是志在引证一下武功,即使在比武之中任 何一方有所伤亡,那也只是天意而已。” 岳小玉注视着应伏道:“应先生说的话,似乎都是真话?” 应伏道:“当然不假,难道凭应某威名,还会在你这个黄口小儿面前乱吹法螺不成?” 岳小玉道:“这个自然是不会的。”但他心中却在寻思直:“两个胡胡混混的家伙胡乱 花钱,那是半点也不稀奇的,但一花就花了几十万两,这种事只怕有点吹牛吧!” 他这两句话当然不敢直说出来,而且事情是真是假,对自己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之 极。 所以,他已决定绝不深究,毋须弄得打破沙锅问到底。 谁知道他虽不说,却有个人忽然冷冷笑道:“应大掌教,一别数载,想不到你吹牛的功 夫越来越是厉害了!” 接看,又听见另一人笑嘻嘻地说道:“应大掌教非但吹牛功夫大有长进,狂哭当歌的道 行更是一绝。” 应伏一听见这两个人的声音,脸色已经变了。 只见两个腰挂佩刀的汉子,身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这两人一穿青衣,一穿紫袍,前 者面上木无表情,身高最少七尺半以上。 而后者则笑容可掬,身材中等,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刚从地上捡到了几百两金子似的。 岳小玉眉头一皱,暗道:“怎么越来越热闹了?这两个又是何方神圣?” 应伏一见这两人出现,面上的神色就已变得很不好看,道:“两位怎么也来了?” 青衣汉子冷冷道:“你来得,咱们‘逍遥双刀’怎么来不得?” 常挂珠又是暗吃一惊,不禁失声道:“两位就是天目山千载悠悠馆的两位馆主么?” 紫袍汉子嘻嘻一笑,道:“不错,咱们就是号称千载悠悠、逍遥自在的逍遥双刀,我是 皇甫虚,他叫司马实,咱们无分彼此,也不分大小长幼,总之,他攻前,我就守后;他扑 右,我便冲左,正是双力逍遥,人便逍遥。” 应伏哼一声道:“说得逍遥,人却拘束迂腐,简直多余。” 司马实脸色更沉道:“应大掌教,你彷佛对咱们很不友善?” 应伏冷笑道:“是谁先来惹是生非?司马馆主应该心中有数吧?” 皇甫虚“喀”一声,道:“咱们并非存心向阁下挑衅,只不过想更正应大掌教刚才说的 话而已。” 应伏道:“有什么话,居然要劳烦两位馆主来加以更正?” 司马实道:“布北斗曾经在梦中画舫花了几十万两银子,那是事实,因为他那时候好像 有点神智失常了。” 皇甫虚接道:“而且,他的确有挥之不尽的财帛,就算他在画舫里耽上三几年,那也不 是什么困难的事。” 司马实道:“但应大掌教似乎没有这个能力,可以每晚花掉几千两的银子来风流快活 吧?” 皇甫虚道:“据我所知,应大掌教在梦中画舫,总共花了八万九千多两!” 岳小玉一楞,道:“这岂不是相差六十万两吗?” 皇甫虚哈哈一笑,道:“本来,在梦中画舫花掉八万多两银子,已算是相当阔绰的了, 但应大掌数偏偏还要吹吹牛,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所以才会给咱们抽看后腿而已。” 司马实道:“所以为人之道,还是老老实实,实话实说的好。” 应伏冷冷一笑道:“两位馆主,似乎存心要找应某的岔子!” 司马实道:“那可不是。” 皇甫虚道:“若要找你的岔子,咱们也不会等到如今。” 应伏道:“谁知道你们心里的是什么算盘!” 皇甫虚道:“老实说,咱们总算是亲戚,若真是闹翻了,大家的面上都并不怎么好看, 那又是何苦来哉?” 岳小玉笑问道:“你们是什么亲戚关系?” 皇甫虚道:“我的表妹夫,是应大掌教的外甥!” 岳小玉“噢”的一声,道:“这总算也是一场亲戚了,既然都是自己人,可犯不看苦口 苦脸的,倒不如团结在一块儿,为武林干点有益的事情来。” 司马实冷冷道:“你是不是要我去做个大侠?” 岳小玉道:“大侠不大侠,那是没有什么相干的,但总要把那些龟儿子打个落花流水, 人人拍掌称快,那已经是过瘾之极了。” 皇甫虚哈哈一笑道:“你嘴里倒说得轻松!但瞧你现在这副样子,似乎一点也不过 瘾。” 岳小玉道:“江湖中人,挨刀吃剑,那是家常便饭一般的小事,实在无足挂齿得很。” 司马实冷冷道:“你年纪轻轻,说话不知好歹,全无分寸,可知有罪?” “有罪?”岳小玉不由怔住,道:“未知小子罪犯何条?” 司马实道:“你胡说八道,乱作主张,若有糊涂昏庸之辈在场,说不定真的会照你说的 话去做,嘿嘿,后果如何,实在不难想像,难道这还不是罪过吗?”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小子却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 司马实道:“你老是怂恿江东五杰前往饮血峰,这已是大罪。” 岳小玉道:“小子不懂。” 司马实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饮血峰是什么地方?” 岳小玉道:“血花宫之所在也。” 司马实道:“血花宫宫主,又是何许人物?” 岳小玉道:“老魔练惊虹。” 司马实冷冷一笑道:“你又可知道,练惊虹是何等样人?” 岳小玉说道:“此老魇外号人称‘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唤作‘六亲不认断肠人’,是 一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恶魔王。” 司马实道:“你既然知道,如何还要怂恿江东五杰前往饮血峰?这岂不是全都准备白白 送死吗?” “少放屁!”应伏“呸”一声,道:“有应某在,就算闯上饮血峰,也不见得咱们会吃 大亏!” “这倒奇哉怪也。”皇甫虚哈哈一笑,道:“怎么连应大掌教也想闯一闯饮血峰呢?” 应伏冷冷道:“这又有什么稀奇?莫非应某除了在南海之外,什么地方也不敢去!” 皇甫虚笑道:“岂敢,岂敢!最少,应大掌教曾经到过梦中画舫,差点没跟布北斗争风 吃醋,甚至险些大打出手哩!” 岳小玉听得眉飞色舞,忙道:“这是不是真的?” 水莹儿胀红着脸道:“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我师父绝不会这样的。” 皇甫虚忙道:“水姑娘说不会,那就一定是不会,刚才是我说错了。” 岳小玉心中暗笑,忖道:“布前辈是否在梦中画舫为了女人而争风吃醋,莹儿又怎会知 道?倒是这几个江湖奇人,他们对布前辈的事情似乎知道得不少。” 只见应伏瞪着“逍遥双刀”二人,道:“司马馆主,皇甫馆主,快人快语,两位到底想 怎样?” 司马实道:“咱们这一次,也想到饮血峰走一趟。” 皇甫虚笑说道:“所以,与其分散力量,倒不如团结一致,大伙儿杀上血花宫去!” 岳小玉拍掌叫道:“如此最好,有诸位前辈齐心协力,又何惧练老魔哉?” 应伏沉着脸,道:“血花宫可不是寻常的地方,谁若小视了它,都只会有去无回,绝不 例外。” 常挂珠顿足叫道:“老是谈东扯西有什么屁用?反正大伙儿都想直闯饮血峰,就该齐心 一致才是!” 应伏淡淡道:“你是不是要我解开你弟兄的穴道?这个容易极了。”顺手抓起一撮蚕 豆,分别向被点住穴道者身上射去。须臾间,所有被点住的穴道都给解开了。 常挂珠叹了一口气,道:“应大拿教神乎其技,江东五杰实在甘拜下风。”他是五杰之 首,连他也这样说,其余四人又曾经吃了大亏,自是谁也不敢有所异议。 只听见司马实忽然道:“有谁想退出,最好早一点说出来,以免在血花宫上打退堂鼓, 徒然惹人笑话。” 常挂珠立时大声道:“谁要退出,谁就是婊子养的龟儿子!” 经他这么一说,就算有人真的想改变主意,也不敢表示出来了。 岳小玉忽然怔怔地凝视看水莹儿,过了良久才道:“你可以不去。” 水莹儿却摇摇头,道:“不!我也要去,无论你去什么地方,我也一定要在你左右相陪 着。” 岳小玉听得心中一热,道:“莹儿,你真好。” 应伏走过来,忽然插口道:“你伤势不轻,最好不要上峰冒险。” 岳小玉眉毛一挑道:“不!饮血峰之行,我非去不可!”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环余 地。 应伏眉头一皱,道:“难道你没有为水姑娘的安危着想吗?只要你不去,她也就不会 去,那么,她就一定可以安全无恙了!” 皇甫虚道:“应大掌教,你认为这小子会成为咱们的累赘?” 应伏默然不语,皇甫虚沉吟半晌,才又接道:“练惊虹虽然厉害,但咱们也不是省油的 灯,既然此行主意已决,也就不必太多顾虑,就让这两口子登上饮血峰见识见识好了。” 应伏犹豫了一会,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既然皇甫馆主这样说,应某只好赞成便 是。” 司马实望住应伏,道:“此行也许十分凶险,咱们就算从前有什么执拗,也该撇开不提 了,未知应大掌教意下如何?” 应伏道:“合该如此!” 皇甫虚笑道:“好极了,咱们明天就一块儿向饮血峰进发!” 口口口夜星渐渐稀疏了。 每当星光一颗一颗熄灭之际,往往也就是黎明即将降临的时候。 岳小玉抬头望看苍穹,眼光似比星光还更明亮千百倍。 现在,本该是好梦方酣的时候,但他睡不着,他也不是整晚没有睡过觉,只是过了四更 之后,就已醒了过来。 他的伤口还在发痛,但情况似乎有了很不错的改善。 所以,他离开了客栈,坐在客栈门外的一块石墩之上。 街道是那样的平静,但在他这颗细小的脑袋里,却是思潮起伏,甚不安宁。 他在想看穆盈盈,但却忘不掉水莹儿的脸庞。 在同一时间之内,想念看两个女孩子,这不但是痛苦,而且简直就是罪过。 岳小玉并不怕犯罪,但这种“罪过”却使他有点受不了的感觉。 他决定不要再想念着穆盈盈和水莹儿二人。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水莹儿却来了。 “岳哥哥!”她轻轻在他背后低声呼唤了一下。 岳小玉猛然回头,立刻就看见了水莹儿的脸,虽然星光已荏弱得很,但他还是可以看见 她的眸子,她的眸子也发着光,而且这种光芒彷佛是会说话的。 她的眸子在说什么?岳小玉虽然听不见,但心里却隐约有着一些奇妙的感受。 这些感受,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岳小玉蹙蹙眉,道:“天色还没有亮,你不必这样早就起床的。” 水莹儿移动了一下站立看的位置,她的头忽然垂下。 岳小玉有些迷糊了。 他忽然一手挽住了她,道:“莹儿,你怎么啦?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水莹儿咬咬嘴唇,眼光垂得更低,道:“是我对不起你,又怎会生你的气呢?” “傻话!真是天下问一等一的傻话。”岳小玉微微一笑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了?” 水莹儿终于抬起眼睛,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岳小玉也看着她,这使她又是一阵瑟缩,又是一阵畏惧。 过了一会,她才怯怯道:“是我令你受到这样严重伤害的。” “胡说!”岳小玉道:“这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胡话,你绝对不是有意害我的。” 水莹儿困恼地道:“但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岳小玉翻了一下白眼道:“那么,你把我当作是你自己好了。” 水莹儿怔了怔道:“那是什么意思?” 岳小玉道:“这意思简单极了,既然我就是你,那么你若还不肯原谅自己,那就等于连 我也不肯加以原谅。” 水莹儿为之结舌,半晌才道:“这是强辞夺理,我不认为这样可以使我舒服一点。” 岳小玉瞪看眼道:“为什么不可以?是不是你认为我的人格鄙下,我说的话根本就不必 理会?” 水莹儿连忙摇头不迭,道:“不!我怎会这样想?是我的不对,我……” “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以后就不再理睬你。”岳小玉道:“何况,我很快就会没事 了。” 水莹儿急道:“好,我不说,以后都不再说。” 岳小玉笑了笑道:“这才是真正明白事理的做法,到了明天,我们就要到饮血峰了,你 害怕不害怕?” 水莹儿道:“连你都不害怕,我怎会害怕?” 岳小玉道:“郭大哥对我很好,还有许多许多武林前辈都对我很好,所以我绝不能让他 们失望。” 水莹儿道:“但你若在饮血峰出了什么意外,那怎么办?” 岳小玉道:“我不会出意外的,你放心好了。” 水莹儿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既不懂武功,又受了伤,却居然还有这份自信,真 是个奇怪的人。” 岳小玉道:“江湖上若没有我这种人,相信一定是会乏味得很。” 水莹儿道:“但我知道,江湖上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有很多的。” 岳小玉道:“我也许是独一无二的,但我一点也不出色。” 水莹儿道:“不,你现在虽然武功不行,但机智和胆色都已很令人佩服。” 岳小玉笑道:“我一点也不机智,尤其是江湖中人的行为,往往是连别的老江湖也看不 透的。” 水莹儿蹙了蹙眉,道:“我现在也有一件事看不透。” 岳小玉抿嘴笑了一笑,道:“你是不是说我?” 水莹儿摇摇头,道:“不,我不是说你,而是应伏和逍遥双刀这三个人。” 岳小玉一怔,道:“你认为他们怎样?” 水双儿道:“古怪,真的很古怪。” 岳小玉奇道:“若说古怪,又有什么人能比得上江东五杰?你何以反而认为应大掌教和 逍遥双刀这三个人古怪起来?” 水莹儿道:“江东五杰言行古怪,那是日日如常之事,说句不怎么好听的,他们都好像 有点……有点…” “浑浑噩噩!都是不折不扣的浑人!”岳小玉笑看接道:“有时候看他们似乎很聪明, 但实际上,他们是胡胡混混,老是兜圈绕路,不知人间何世的。” 水莹儿点了点头,道:“所以,我知道他们虽然言行古怪一点,但却一定不会是什么坏 人。” 岳小王道:“何以你却偏偏认为应大掌教和逍遥双刀大有古怪?” 水莹儿道:“江东五杰对我师父很尊敬,我是知道的,所以他们会看在师父的面上,对 我多加照顾,但应大掌教和逍遥双刀,何以也愿意陪着咱们上饮血峰?” 岳小玉沉吟了一会,才道,“也许他们跟练老魔早有仇怨,所以趁看这个机会杀上饮血 峰去,亦未可料。” 水莹儿道:“这也许是一个理由,但我总觉得,这三人愿意前往饮血峰,未必就如想像 中那么简单。” 第十九章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但不管怎样,咱们人越多,势越众,而且这三位都是一 流的好手,最少比江东五杰还更强得多,对于我们来说,必然是大大有利的。” 水莹儿忽然轻轻地一按他的胸口,道:“还疼不疼?” 岳小玉心口一热,摇头道:“早已不疼了。” 水莹儿嫣然一笑,虽然她年纪轻轻,但这一笑居然还是美得出奇,美得令人心醉。 天色终于亮了。 常挂珠买了一辆很舒适的马车,又买了几匹健马,他叫岳小玉和水莹儿坐在车厢里,然 后由他来赶车,至于其余人等,一律骑马。 白世儒道:“咱们闯进血花宫,看看练惊虹是否有三头六臂。” 胡无法哼了一声道,“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及不上咱们江东五杰,别忘记咱们是五头 十臂的。” 五个人,当然有五颗头颅十条手臂。 应伏冷冷一笑,说道:“像你们这几个浑人,就算加起来有千头万臂,也不管用。” 常挂珠眉头紧皱道:“咱们昨晚之败,败在各自为战,倘若咱们五杰一齐出手,只怕形 势就会大有不同。”昨晚他早已俯首称臣,但一夜之后,这位常老大又似乎不怎么甘心了。 皇甫虚连忙叫道:“大敌将至,咱们千万不要大水冲倒龙王庙,应该齐心协力,先对付 了练老魔,然后才再说!” 常挂珠道:“说得对!咱们这次上饮血峰,必定要把血花宫夷为平地,方能泄心头之 恨!” 岳小玉却摇头道:“这种想法,乃是大错。” 常挂珠道:“何错之有?” 岳小玉说道:“我们这一次上饮血峰,只是为了……要为郭堡主取药,倘若郭大哥已得 到了解药,咱们也就不必多费力气了。” 常挂珠想了想,笑道:“倒也言之成理。” 岳小玉道:“但练老魔凶残暴戾,想取得解药,只怕大大的不容易。” 胡无法道:“取到解药也好,取不到解药也好,还是先杀上饮血峰再说!” 常挂珠道:“合该如此,谁挡去路,杀无赦!” 饮血峰看来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险峻,但峰下却有一座热闹得出奇的镇甸。 没有到达这里的人,多半都想不到,在这凶名赫赫的血花宫脚下,居然还会有一座这样 的市镇。 当岳小玉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天色相当晴朗,风也不怎么冷。 “真是好天气!”常挂珠在车辕上笑看说。 白世儒道:“天气好,心情也特别开朗愉快。” 胡无法道:“天气好,就算流血也会干得快一点。” 舒一照道:“这鸟镇叫什么名字?” 鲍正行道:“管他娘的鸟,就叫它做鸟镇好了。” 话犹未了,只听见“刷”的一声,一支金光闪闪的弩箭已向他迎面疾射过来。 鲍正行怔住,他连闪避的念头还没有升起,弩箭已射中了他的鼻子。 他“啊呀”的叫了一声,立刻便从马鞍上栽倒下来。 江东五杰余下四人无不脸色大变,胡无法首先怒喝道:“何方鼠辈暗箭伤人,杀我五 弟?” 白世儒也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血海深仇,咱们非报不可!” 谁知鲍正行却突然又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道:“我还没有死,也没有流血!”众人都 是大感诧异,只见他手里拈着一支短小的弩箭!原来在箭镞部位,居然是包着一层厚布。 舒一照把弩箭取过来,瞧了一会儿,道:“这算是什么玩艺儿?” 胡无法道:“简直就是开玩笑。” 常挂珠道:“若不是开玩笑,老五的鼻子早已活不下去。” 白世儒摇头道:“你这句话大有语病,活不下去的并不是他的鼻子,而是他整个人都活 不下去。” 常挂珠大不服气,正待反驳,应伏已沉声对他们道:“你们看见发射弩箭的人没有?” 江东五杰齐齐摇头,应伏冷笑一声,道:“连暗算老鲍的人,你们也没法子瞧见,还在 你争我吵,简直是不知死活。” 鲍正行一摸鼻子,咧嘴笑道:“我现在还活看,看来在七八十年之内绝不会咽气。” 忽听舒一照叫道:“这支箭上写着几十个小字!” 胡无法道:“你说错了,箭上没有什么小字,写着小字的是包在箭镞上的那块布。” 白世儒急道:“不管他是箭是布,到底写着的是什么?” 舒一照道:“你们听看了:‘饮血峰上,乱七八糟,血花宫内,一塌糊涂,与其登峰闻 屁,何不静坐镇中,听琵琶,斟美酒?我虽不才,总有余力,可保诸位平安大吉于此,若然 直登上山峰之上,则只好各安天命,实乃他妈的之至也!’” 众人听闻至此,莫不眉头大皱,司马宝首先问道:“这人是谁?” 胡无法道:“多半是某妇人之子。” 司马实一怔,皇甫虚已笑道:“这话准不会错,人人都是某妇人之子,总不成会是从石 头里爆出来的。” 鲍正行摇头道:“这可不一定,就以水姑娘来说,她就一定不会是某妇人之子,而是某 妇人之女了。” 司马实蹙着眉,正要喝斥,忽听一阵琵琶之声,从街角不远处传了过来。 胡无法点点头,微笑道:“这琵琶弹的不错。” 鲍正行忖测道:“这女子也一定很漂亮。” 常挂珠道:“何以见得?” 鲍正行道:“若不是漂亮的女子,又怎能奏得出如此好听的曲子?” 常挂珠道:“放屁!让我看,这女子说不定奇丑无比,甚至瞎眼跛腿,顶上只有半边头 发。” 胡无法哈哈一笑,道:“这次老大说得有理,说不定这女子塌鼻崩唇,脸上有力疤,甚 至左手右掌也已齐齐早被砍断。” “荒谬!”鲍正行道:“倘若两手皆断,她还能弹奏琵琶吗?” 胡无法抓腮搓耳,一时为之语塞,但白世儒却“仗义执言”,代为回答道:“江湖之中 奇人悲出,说不定这女子以脚代手,用脚趾来弹奏琵琶,那又有什么稀奇的?” 舒一照急忙用手掩鼻道:“用脚来弹奏琵琶,岂不是很臭吗?” 白世儒道:“你娘的一双脚固然臭气薰天,但天下多美脚,有些脚不但不臭,反而芳香 扑鼻,胜似兰花。” 鲍正行咧嘴一笑,道:“醋浸猪脚,肯定香得要命。” 应伏沉声道:“少罗嗦,弹这琵琶之人,大有蹊跷,咱们且去看一看是什么来头!” 岳小玉忽然从车厢里探出头来,道:“依我看,这人未必就是女子,难道男人就弹不得 琵琶吗?” 常挂珠哈哈一笑,道:“小岳哥儿说得对,说不定弹这琵琶之人,是个和尚,或者是个 他妈的臭道士!”(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江东五杰又再七嘴八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扰扰攘攘地跟着琵琶之声向前追去。 众人转过街角,就看见了一间酒家。 这酒家甚是宽敞,而那琵琶之声,正是从酒家之内传出来。 胡无法一看见酒家,登时精神为之一振,也不管弹奏琵琶之人是谁,一进门就扯直喉咙 叫道:“酒保,给我打二十斤好酒来。” 语声甫落!一个大酒缸突然凌空直线飞来!胡无法不敢怠慢,立刻发运内力,把酒缸牢 牢地接住。 琵琶之声依然不绝,但却有人同时大叫道:“我的妈啊!怎么会有人居然把整桶炸药抱 住了?” 胡无法大吃一惊,立刻把酒缸抛开。 但他才把酒缸抛开,又有人把酒缸抱住。 只见这人身材略胖,眼略浮肿,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把酒缸接过后,马上就拍开泥 封,“咕嘟咕嘟”地仰首喝个不停。 胡无法这才知道上了大当,不禁大是愤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我的酒 喝!” 这个身材略胖,眼略浮肿的人嘻嘻一笑道:“谁说这缸酒是你的?” 胡无法哼一声,道:“就算不是我的,也绝不会是你的!” 这人又仰首大喝了一口酒,道:“是我的也好,不是我的也好,反正既然不是你的,你 就无权可以干涉。” 胡无法气得哇哇大叫,应伏已迎了上来,抱拳道:“在下应伏,访问尊驾高姓大名?” 这人呵呵一笑道:“我姓许,叫许不醉。” “许轩主!你果然没有死!” 忽然有个清亮的嗓子从众人背后叫了起来。 许不醉陡地呆住。 他把酒缸放在一张方桌之上,两眼直可看人群中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那是岳小玉! 许不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很久,才干咳着说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居然 会在这里?” 岳小玉也学着他干咳一声,才道:“许轩主,你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许不醉蹙了蹙眉,半晌才到:“这里有好酒,也有好曲,正是人间乐土,最适合许某心 意,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小岳子也是这么想。”上前伸手一抓,就想 把那缸酒抓了起来。 但他一抓之下,心中就暗叫苦也,原来那缸酒少说也有二三十斤,不要说他受伤未愈, 即使平时,也未必就能一手将之抓了起来。 可是,他的手已伸了出去,若连酒缸也抓不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脸也未免丢得 太大了,一想及此,只好咬紧牙关,运气用尽全力,非要把酒缸抓起来不可。 想不到他一运气,居然就有一股大力,从丹田之内源源涌了出来。 这一股大力究竟有多大,就连岳小玉也不知道的。 但这时候,他已抓起酒缸,而且好像还没有费了多大的力气。 岳小玉怔住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一定抓不起酒缸的,谁知情急运气之下,一只小小的手 掌彷拂就有了惊人的力量,居然可以“抓重若轻”! 许不醉望住他,忽然哈哈一笑,大声的说道:“好小子,你今天准备陪我喝酒了?” 岳小玉道:“喝酒又有何难哉,总要大家高兴!” 正要举缸畅饮,忽然有一只羊脂白玉般的小手搭在酒缸上,水莹儿的声音同时响起道: “岳哥哥,这酒不能喝。” 岳小玉回眸盯住她,道:“为什么不能喝?” 许不醉也瞪着水莹儿,悻悻然道:“难道你以为酒里有毒吗?” 水莹儿道:“酒虽无毒,但岳哥哥现在是万万不能喝酒的。” 许不醉一怔,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水莹儿叹了口气道:“他受了伤,现在还没有痊愈。” 许不醉悚涛一惊,忙问岳小玉道:“她说的话当真吗?” 岳小玉讪讪一笑,道:“莹儿之言,虽然不尽不实,但喝一两斤酒,又有什么打紧 的?”正要推开水莹儿的手,冷不防许不醉的手来得更快,一下子就把他揪开一旁。 岳小玉眨着眼,望住许不醉道:“你怎么了?” 许不醉冷冷道:“这小妞儿对你蛮不错,她叫你别喝就别喝!” 岳小玉道:“但遇上了许轩主,不喝点酒实在不够高兴。” 许不醉道:“这倒容易,请把舌头伸出来。” 岳小玉一楞,道:“我又不是只青蛙,这里又没有蚊子,何以要把舌头伸出来?” 许不醉喝道:“你伸不伸?” 岳小玉苦笑一下,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当众伸伸舌头,却又何妨?”依言把舌 头伸出,许不醉立刻把指头在酒缸中浸了一浸,然后又在岳小玉的舌头上晃了一晃。 于是,有一滴酒滴在岳小玉的舌头上了。 岳小玉一楞道:“这是什么玩意?” 许不醉怪笑一声,道:“你现在已喝了一点酒,该高兴了吧?” 岳小玉啼笑皆非,只得说道:“高兴,高兴!一千一万个高兴。”心里却在暗骂:“没 你娘鸟兴才是真的!” 许不醉仔细地凝注着岳小玉半晌,才道:“伤得重不重?” 岳小玉道:“不重,不重,只是一点皮肉之伤而已。” 许不醉冷哼一声,忽然在他胸口之上拍了一拍。 许不醉这一拍,虽然并不怎么用力,但岳小玉却还是忍不住“唷”的一声叫了出来,只 见他登时面色苍白如雪,显见创口还是疼痛得很。 水莹儿陡地怒道:“你怎么出手伤人?” 许不醉横了她一眼,道:“小妞儿,我的事,你少管为妙。” 水莹儿道:“若是其他事情,我才懒得插手,但你若伤了岳哥哥,那可一千一万个不 行。” 岳小玉忙道:“莹儿,许轩主对我很好,他是绝不会使我受到任何伤害的。” 许不醉这才满意地一笑,过了半晌,忽然问岳小玉道:“你这伤势不轻,是谁下的毒 手?” 岳小玉眉头一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水莹儿已昂着脸,大声道:“是我。” 许不醉的面色倏地变了,岳小玉吃了一惊,忙道:“不是她,不是她!” 许不醉哼声一笑,道:“不是她又是谁?” 岳小玉道:“是……是我一时不小心,自己弄伤了白己的。” 许不醉嘿嘿一笑道:“你又不是有神经病,怎会自己伤了自己,而且还伤得这样严 重?” 岳小玉道:“我的伤不算严重,最少,我现在仍然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水莹儿悠悠的看了岳小玉一眼,但岳小玉却怒目直射回来,显然责怪她,把误伤之事向 许不醉泄漏。 许不醉向水莹儿冷然地望了半晌,才道:“你年纪虽小,本领倒还不错。” 水莹儿吸一口气,欲言却又终于止住了。 许不醉又道:“小岳子受伤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水莹儿又吸了一口气,才道:“就在他身边。” 许不醉冷冷道:“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 水莹儿道:“是我……” “不要再提这件事。”岳小玉瞪着水莹儿,许不醉却又直瞪看他。 许不醉道:“你为什么老是要维护着这个小妞?” 岳小玉道:“我高兴,因为我高兴,你满意了没有?” 许不醉道:“不满意,一千一万个他妈的不满意!” 岳小玉“呸”一声道:“你不满意,可以去跳楼,可以一头撞在墙角上,也可以把我宰 掉,以泄心头这一口鸟气。” 许不醉一呆,道:“我为什么要宰了你?” 岳小玉道:“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总而言之,你若再找莹儿的麻烦,小岳子就操你祖 奶奶的老祖宗。” 许不醉怔住了,他怔怔地瞧看水莹儿,良久才道:“你叫莹儿?” 岳小玉冷冷道:“她姓水,是布北斗的徒儿。” “布……布北斗的徒儿?”许不醉的身子倏地一阵颤抖。 水莹儿道:“不错,先师姓布,名讳是上北下斗。” 许不醉陡地长长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岳小玉心中有数,忖道:“许轩主与武林皇帝之间的恩怨,真是三百年也计算不清,莹 儿偏偏又是布北斗的弟子,嘿嘿,这笔帐只怕弄得一塌糊涂了。” 许不醉虽然忽然沉默下来,但那琵琶之声,却仍然没有静止下来。 常挂珠早已按捺不住,不禁大声叫道:“是谁在弹奏琵琶?” 琵琶声中,忽然夹着一个人优雅的声音,道:“此曲奏出人间正气,对诸君身心大有裨 益。” 常挂珠一怔,望了胡无法一眼,道:“这是个男子的声音?还是个女子?” 胡无法摇摇头,道:“分不清楚。” 白世儒淡淡道:“总比吕足金的声音动听。” 鲍正行道:“多说无用,冲上前看看便知这厮是个怎样的家伙。” 许不醉却忽然冷冷一笑,道:“不必看了,他是个男的。” 常挂珠“噢”的一声道:“真是个男子?” 许不醉道:“绝不是个女子。” 常挂珠道:“此乃何人?” 许不醉道:“江湖异人。” 常挂珠道:“武功怎样?” 许不醉道:“比我好。” 常挂珠道:“好多少?” 许不醉道:“无可估计。” 应伏的脸色很不好看,逍遥双刀也是一样。 这三人的武功,都已经是高得无可估计了,但这时候,他们都隐隐感觉得到,这弹奏琵 琶的人,似乎有看一种更慑人魂魄的气势。 但他们却根本还没有看见这人的脸。 然而,若不看看,这三个人又怎能心息? 终于,应伏居中,逍遥双刀分从左右倚傍着,三人缓缓地向内走了进去。 琵琶之声忽然中断,酒店中变得一片静寂。 应伏、皇甫虚和司马实终于看见了一个人。 这人坐在一张八仙桌之前,桌上有琵琶,琵琶旁边还有锡酒壶、青瓷酒杯。 这人穿着杏色绸袍,腰佩玉带,年纪约莫三十六七左右。 他不算很英俊,但却有着一种奇异的神采。 他一直微笑着,但在这微笑中又似乎带看一种不含霸气的成严。 那是一种很独特的气质。 应伏看了他半天,才抱拳道:“在下南星门掌教应伏,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杏袍人淡淡道:“我姓张,名三。” “张三?” “对了。” 司马实冷笑道:“既有张三,那么谁是李四。” 杏袍人道:“你若喜欢自称李四,目无不可。” 司马实道:“久闻血花宫高手如云,未知阁下在宫中司任何职?” 杏袍人道:“这里并不是血花宫的地方,你可别弄错了。” 皇甫虚道:“在饮血峰下,难道还会有太平之地?” 杏袍人道:“最少,这里一定比峰上安全得多。” 皇甫虚道:“只怕那是阁下自以为是而已。” 杏袍人说道:“若在一年前,这里的确是危险重重之地,但如今形势却已经变了。” 司马实道:“何以见得?” 杏袍人道:“本镇有一位新镇长,在他管辖之下,连血花宫的人都不敢轻易在此惹是生 非。” 应伏眉头一皱,狐疑地道:“这位镇长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等能耐?” 杏袍人淡淡的一笑,说道:“正是在下。” 应伏“哦”的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张兄倒算是人中龙凤、武林奇葩。”这显然是 冷言冷语,绝不是什么恭维的说话。 杏袍人似乎毫不在意,哂然道:“张某是既来之则安之,但求跟血花宫中人和平共存, 河水不犯井水,已是心满意足,不敢苛求。” 应伏道:“此镇前一位镇长,又是何人?” 杏袍人道:“任昆。” 司马实瞿然道:“是闽北‘恶灵官’任昆?” 杏袍人慢慢地点点头,道:“你说对了,就是这一个恶灵宫。” 皇甫虚道:“任昆怎会跑到这里做这捞什子镇长?” 杏袍人淡淡道:“老任三年之内,连犯十七巨案,奸三十五妇,杀逾百人,到了后来, 六扇门中极厉害的‘铁发、木眼、乐电枪’三位神然联手要缉拿他归案,他若不改名换姓在 这里,又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皇甫虚吸了一口气,道:“他如今又怎样了?” 杏袍人笑了笑,道:“很好。” “很好。”应伏眉头一皱,道:“这算是什么意思?” 杏袍人道:“老任在这里做镇长的时候,化名为柳一生,表面看来体面十只,但其实天 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唯恐‘铁发、木眼、紫电枪’这三个捕快会突然直杀过来,但现在 他再也不必有这个恐惧心了。” 皇甫虚道:“莫非三位神捕已遭杀害了?” 杏袍人摇头道:“他们连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只不过任昆现在已不知道什么叫做恐 惧!”说到这里,忽然轻轻地拍了拍手掌。 他轻轻拍了几下手掌之后,背后就出现了一个玄衣劲装,年约四旬的汉子。 这人看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且应伏却认出了他腰间悬挂着的那口剑。 “木眼!”他眉心一聚,叫出了这两个字。 劲装中年汉子没有开口,只是把剑缓缓地从鲨鱼皮鞘中抽出。 杏袍人淡淡道:“木眼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是一口剑的名称,但到底世间上先有木眼这 个人,还是先有木眼这一口剑,却已无从考究。” 司马实冷冷的道:“这根本不值得考究。” 皇甫虚道:“唯一最值得考究的,只有剑法。” 司马实道:“剑法不好,就算握看神兵利器,也和手执废铁一般无异。” 木眼还是没有开口。 杏袍人忽然又吹了一声哨子,这一声哨子并不响亮,但却很尖锐。 顷刻之间,又有一个黑袍金靴,腰缠软鞭的中年人出现。 “铁发!”应伏的脸色又是一变。 杏袍人笑了笑,道:“应大掌教好眼力,铁发是他的名字,而他腰间的软兵刃也同样叫 铁发。” 铁发干咳两声,道:“这条发鞭,是用先父的头发卷成的,先父遗言,叫我用这条发鞭 杀尽世间所有不义之人。” 司马实冷冷一笑道:“天下问不仁不义之辈多如牛毛,你能杀得几个?” 铁发黯然道:“千万分之一也杀不了,而且,我也不想杀人。” 木眼终于开口,道:“虽然铁发早已厌倦杀人,但今年他还是杀了二十四个。” 皇甫虚道:“如此何不去充当刑场上的刽子手?” 杏袍人淡淡道:“只要遇上可杀之人,又有何处不可作刑场?” 应伏冷冷道:“铁发、木眼都已来了,还有紫电枪呢?” 杏袍人道:“紫电枪不在这里。” 应伏道:“怎会不在?” 杏袍人道:“他有了麻烦,而且是很大很大的麻烦。” 应伏道:“你木是说过‘铁发、木眼、紫电枪’这三个人还活得很好吗?” 杏袍人道:“本来是的,但在不久之前,紫电枪受了伤。” 皇甫虚道:“是谁伤了他?” 杏袍人道:“这件事,在下并不怎么清楚?” 司马实目光一沉,问道:“还有任昆呢?” 铁发又说道:“今年我杀了二十四个人。” 司马实盯住他的脸道:“任昆就是其中之一?” 铁发摇摇头,道:“不是。” 司马实一怔,铁发接看又说道:“我去年杀了五十一人,任昆是最后一个。”说来说 去, 任昆仍然是他所杀的。 皇甫虚道:“何以不留活口,把他送进官府里治罪?” 铁发道:“没有这个必要。” 应伏道:“为什么没有这个必要?” 铁发道:“当我决定要杀任昆的时候,同时也已决定不再当差。” 司马实冷冷的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铁发又说道:“为官府卖命,并不值得。” 皇甫虚道:“何以从前却没想到这一点。” 铁发道:“不是没想到,而是拿不稳主意,所以一直蹉陀下去,直至遇上了张公子,咱 们终于决定脱离官场,置身于江湖之中。” “你们?”应伏皱眉道:“你是说,‘铁发、木眼、紫电枪’三位名捕,都同时向官府 呈辞了?” 木眼淡淡道:“是的。” 应伏又望了杏袍人一眼,道:“就是为了这位张公子?” 木眼道:“不错,咱们认为,跟看张公子,远胜在官场中打滚。” 应伏闭上了嘴,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铁发却直视着他,忽然道:“不要妄想了,凭你们的力量,只要一登上饮血峰,就只有 一条死路可走。” 应伏冷冷笑道:“我们是死是活,与阁下又有什么相干?” 铁发道:“虽然没相干,但彼此同属武林一脉,又岂可见死不救?” 司马实冷道:“人各有志,铁兄这番好意,我们会在心里记住的。” 杏袍人盯看他,淡淡道:“你们真的准备蛮干吗?” 应伏冷笑道:“我们蛮干也好,智取也好,似乎都不劳阁下费心。” 杏袍人干笑着,道:“三位既然一意孤行,在下自然不便勉强,但有一位小兄弟,却非 要给我留下来不可。” 应伏瞳孔暴缩,道:“你说的是那一位?” 杏袍人道:“他姓岳,叫岳小玉。” 应伏一怔,皇甫虚已笑道:“这个容易,我们答应就是。” 蓦地,只听见岳小玉扯直嗓子大声叫道:“是谁要老子留下来?” 他一面说,一面已直冲了进来。 杏袍人说的话,岳小玉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当然知道,这杏袍人绝对不会姓张名 三。 可是,岳小玉却也感觉得到,杏袍人绝非等闲之辈,否则,他绝不能令“铁发、木眼、 紫电枪”那样的人,甘愿脱离官府而跟随他左右。 本来,岳小玉对杏袍人是颇有好感的,但忽然听见杏袍人要把自己留下,不禁立刻为之 生气起来了。 杏袍人微笑,两眼直望着岳小玉道:“是我要把你留在这里,行不行?” “不行!”岳小玉斩钉截铁地道:“若要我不上峰,除非把我杀了。” 杏袍人道:“我不喜欢随便杀人,尤其是还没有长大成人的孩子。” 岳小玉道:“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你为什么要管过来?” 杏袍人道:“因为我不想看见一个不懂武功的孩子去送死。” 岳小玉道:“我不怕练惊虹。” 杏袍人道:“练惊虹是否会令人感到震栗,那是另一回事,但如今饮血峰上乱七八糟, 一塌糊涂,无论是谁走上去,都很难找到便宜的。” 岳小玉道:“我并不想找便宜,只想求取一个公道。” 杏袍人哈哈一笑,道:“你这种想法,真是太可笑了,你可知道,在江湖上最公道的是 什么?” 岳小玉不假思索,立刻朗声回答道:“是人心,公道自在人心。” 杏袍人摇头道:“这种想法真是太天真了,其实最公道的是拳头。” “拳头?” “是的。拳头也就是武功,谁的拳头最快最硬,他就是最公道的人。” 岳小玉心中暗骂,道:“简直是邪门学说。” 杏袍人忽然又道:“你是不是很想见郭堡主?” 岳小玉心中一凛,道:“你说的是那一位郭堡主?” 杏袍人道:“当然是号称‘流水客’的百胜堡堡主郭冷魂!” 岳小玉道:“不错,我正想见他。” 杏袍人道:“你若要见郭堡主,更不能上饮血峰。” 岳小玉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杏袍人淡淡一笑,道:“因为郭堡主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更没有登上过饮血峰。”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只怕他已在峰上,而未为外人所知吧?” 杏袍人道:“外人知道不知道,我不必说,但我却可以肯定,郭堡主不在本镇,更不在 饮血峰上。” 岳小玉道:“郭大哥不在饮血峰,又在什么地方?” 杏袍人道:“你现在不必知道。” 岳小玉道:“但我现在就想知道,因为我非要见到郭大哥不可。” 杏袍人道:“要见郭堡主,只有一个办法?” 岳小玉道:“什么办法?” 杏袍人道:“留在这里等他。” 岳小玉道:“他会来到这里吗?” 杏袍人道:“当然会来,这只是迟早的事。” 岳小玉道:“但我怎能听信你片面之词,就耽在这里守株待兔?” 许不醉忽然走了过来,道:“郭堡主可不是只兔于。” 岳小玉说道:“我这么说只是一个比喻。” 许不醉道:“但这比喻不太好。” 岳小玉道:“我们的形势也同样不太好。” 许不醉道:“想不到你比公孙老儿来得更早。” 岳小玉道:“不是我来得早,而是我师父来得太迟了。” 许不醉道:“我以为他早已到了饮血峰,谁知却不是。” 岳小玉道:“郭大哥、诸葛前辈和师父是不是出了事?” 许不醉道:“当然是出了事,否则他们早就该来了。” 岳小玉焦虑地说道:“那便如何是好?” 许不醉道:“在这里等他们来!” 岳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他们会来吗?” 许不醉道:“一定会。” 岳小玉道:“你怎知道一定会?” 许不醉道:“因为张公子这样说,所以我也就敢肯定他们一定会来。” 杏袍人微微一笑,道:“许轩主其实是个极精明、极厉害的老江湖,他这样信任我,当 然是有理由的。” 岳小玉道:“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理由。” 杏袍人淡淡道:“因为许轩主比较了解在下,而岳小哥儿却对在下的为人一无所知。” 岳小玉说道:“但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许不醉道:“不必太多疑虑,就在这里等候他们的消息好了!” 岳小玉迟疑着,许不醉瞪看他,道:“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岳小玉道:“连师父都这样信任你,我怎敢对许轩主说的话有所怀疑?” 许不醉道:“这就好了,饮血峰之行,你暂时按下,在这里盘桓几天再说。” 应伏冷冷一笑,道:“不敢上饮血峰的人,自然应该留下。” 皇甫虚道:“咱们可不怕。” 司马实说道:“我们要继续行程,让那练老魔知道一下中原武林其他们派的力量!” 杏袍人叹道:“这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皇甫虚冷笑道:“阁下此言,未免太过分了。” 杏袍人道:“一点也不过分,饮血峰若是任何人随随便便都闯得上去的地方,它也不会 叫做饮血峰了。” 司马实脸色一沉,道:“听阁下语气,似乎要伸手阻拦咱们的去路。” 杏袍人道:“在下确有此意。” 应伏嘿嘿一笑道:“早就看出,你并不是什么好人。” 杏袍人道:“好人不易为,与其委屈自己,何不干得风流写意一些?” 应伏冷笑连声,突然身形微晃,一掌攻了出去。 他出手如电,这一掌更是有如雷霆一击,但杏袍人仍然四平八稳地坐在椅上,全身上下 纹风不动。 就在这时,另一道掌影也已扬起,发掌之人,却是铁发。 但见应伏掌法变幻莫测,每一掌皆可在半途改变去势,甚至在一瞬息间从好几个方位疾 劈过来。 反观铁发,他的掌法甚是平实,有时候看来甚至有点生硬迟滞,但两人对拆了二三十 招,应伏却连他的衣角也没法沾上。 铁发忽然喝叫道:“应掌教指法造诣高明,何以不肯施展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应伏没有答腔,也没有使用独门指法,依然只是挥掌应战。 杏袍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皇甫虚、司马实两人说道:“饮血峰并不是你们可以直闯直 入的地方,两位还是速离此地吧!” 皇甫虚、司马实都沉默不语,只是静观场中恶战。 木眼却忽然向两人踏步走前,喝道:“你们是不是聋子?张公子叫你们马上滚出去,听 见了没有?” 皇甫虚望了他一眼,半晌才缓缓道:“你的嘴好臭。” 木眼立时一笑,笑中充满了杀机。 司马实早已抽刀在手,突然展开地堂刀法,滚向木眼内侧闪重般挥刀疾砍他下盘。 木眼冷冷一笑,手中长剑急刺司马实右腕。 但司马实虽然以“实”字为名,但这一招刀法却是虚着,木眼剑光甫落,他抽空斜身退 开去。 倒是皇甫虚后发先至,司马实一退,他已挺刀抢攻过来。 他刀法极快,木眼看不清来路,向后退了两步,司马实突然迅速无比地旋转身子,人如 陀螺一般转个不停。 岳小玉看得连眼也花了,心中却不免暗自奇怪道:“这样转法,不错是好看极了,但可 以用来应付敌人吗?”他自然不知道,这是逍遥双刀自创的独门刀法,名堂是“旋风急斩绝 命刀”,可以在急如陀螺之际发出致命一击。 谁知道他转了一会之后,却突然倒了下来。 岳小玉一怔,暗道:“这又是什么名堂?是那一门那一派的功夫?一旦司马实这次倒下 之后,却再也没站起来,更没有发出厉害的攻击。 皇甫虚却看得真切,司马实之所以倒下,是因为杏袍人用隔空点穴的手法,点住了他的 穴道。 能用隔空点穴手法伤人者,必是高手无疑,何况司马实身子正在急转之中,杏袍人依然 可以随意施为,这份能耐就更令人为之震骇了。 木眼冷冷一笑,目注着皇甫虚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永远错不了的。” 皇甫虚不怕木眼,也不怕铁发,血对于这个高深莫测的杏袍人,却有看不透的忌惮。 司马实倒下之后,他再也不敢逞强,立时退开盈丈,拱手道:“张公子神功盖世,在下 甘拜下风。” 杏袍人叹了口气,道:“在下只是希望息事宁人,并非存心对两位馆主不敬。”说着, 伸指向司马实遥点一下。 司马实陡地长长吁了一口气,脸色青白地站立起来。 但这一张青青白白的脸,很快又已胀红。 皇甫虚长长叹息一声,道:“我们败得五体投地,实在无话可说。” 司马实瞧着杏袍人的脸,道:“逍遥双刀是栽了,但尊驾高姓大名,我们还是很渴望知 道的。” 杏袍人道:“我到底是谁,两位迟早一定会知道,但此刻我却不想说。” 司马实还想再说两句,皇甫虚却已拉着地,道:“张公子说得是,我们迟早总会知道 的。” 这时候,应伏与铁发之战也已停顿下来。 首先退下的是应伏,铁发也没有向他继续紧逼。 应伏目光阴晴不定,面上更是木无表情。 铁发道:“应大掌教技艺超群,铁某由衷佩服佩服!” 应伏道:“你没有败。” 铁发道:“却也胜不了你。” 应伏喟然道:“老实说,我以为可以在十五招之内把你击败的。” 铁发道:“如今你我过招,已超逾三百之数。” 应伏说道:“尊驾不愧是三位神捕之首。” 铁发道:“铁某早已不是官府中人,而且学艺也不及木眼、紫电枪。” 木眼立刻道:“你的确比不上紫电枪,但却总比我强一点点。” 应伏道:“看来,在下已无法如愿以偿,可以一试闯上饮血峰的滋味。” 杏袍人道:“三位既已明白,也应该走了。” 应伏道:“好,应某告辞。” 皇甫虚与司马实当然也走了,这三位高手,可说是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岳小玉忖道:“这三人来去匆匆,显然不是为了郭大哥,更不是为了小岳子,倒不知道 此辈中人,心里有什么打算?” 只见应伏、皇甫虚与司马宾再也不敢逗留,先后离开了这酒店。 常挂珠皱着眉,叫道:“怎么都溜掉了?” 白世儒接着道:“没有全部溜掉,最少,我们还在这里。” 胡无法道:“此地不俗,就算耽上十年八载,却又何妨?” 常挂珠道:“应大掌教、逍遥双刀都吃不了兜着走,咱们又怎样?” 水莹儿这时轻轻地叹一口气,道:“五位一直跟随到此,一定很辛苦了,事到如今,你 们还是离去吧!” 鲍正行大声道:“这绝不可以。” 胡无法道:“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水姑娘的事,也就是咱们江东五杰的事。” 岳小玉忙道:“水姑娘她没事,有事的只是小岳子而已。” 白世儒道:“岳小哥儿的事,也就是水姑娘的事,既是水姑娘的事,算来算去也同样是 咱们江东五杰的事情啦!” 岳小玉正待说话,杏袍人已淡淡一笑,道:“难得五位义气深重,岳弟弟也就不必推辞 了。” 岳小玉瞪看他,忽然冷冷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杏袍人淡淡道:“你认为我这个人有什么不对?” 岳小玉道:“连真名实姓也不肯说出来,这已经是大大的不对。” 杏袍人笑道:“但就算我说了,你又岂知是真是假?” 岳小玉道:“总比随便说自己姓张名三好一些。” 杏袍人道:“你这种说法,也可算是自欺欺人了。” 岳小玉道:“人在江湖,头脑太清醒未必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杏袍人道:“你要知道我的名字,那是可以的,但却得等到明天才行。” 岳小玉道:“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杏袍人道:“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镇内有酒店,也有客栈。 酒店已不错,客栈的修饰更是华丽得不像是客栈。 它几乎有点像是宫殿了。 在午夜时分,岳小玉捧看一杯已凉透了的柜茶,独个儿坐在一道拦杆旁边,呆呆地在想 得出神。 许不醉忽然来了,他摇摇晃晃地来到了,站在他的身边,道:“你怎会来到这里的?” 岳小玉道:“有人把我从蛇公公那里劫了出来。” 许不醉吸了一口气,以笑非笑地道:“这人是不是布北斗?” 岳小玉道:“不错,但他后来却又死了。” “死了?”许不醉苦笑一下,道:“他倒死得很是干净。” 岳小玉道:“但我看得出,他心里是很痛苦的。” 许不醉道:“他有什么痛苦?” 岳小玉道:“也许,这是良心上的谴责,使他一直都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许不醉道:“你认为布北斗亏负了谁呢?” 岳小玉道:“是许轩主,还有他的女儿武林公主。” 许不醉长长叹息一声道:“旧事俱往矣,那又何苦再提?” 岳小玉说道:“我想知道郭大哥的下落。” 许不醉道:“他遇上了麻烦?” 岳小玉道:“他当然是遇上了麻烦,否则也不必到饮血峰求取解药。” 许不醉道:“我不是说这一点。” 岳小玉一懔道:“难道他又再有了另外的麻烦?” 第二十章 许不醉道:“有人要杀他!” 岳小玉怒道:“但郭大哥目前已身受重伤,甚至一直晕迷不醒。” 许不醉道:“但有人担心,他终究有一天会醒过来,所以就想趁看这个机会,把他铲 除。”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是谁要把郭大哥赶尽杀绝?” 许不醉道:“是神通教教主。” “神通教!”岳小玉悻悻然道:“又是这个他妈的王八神通教!” 许不醉道:“你也知道这一个江湖组合的事?” 岳小玉道:“所知不多,但总算见识见识过这些兔崽子的混账手段。” 许不醉道:“这一伙江湖组合,绝非一般寻常帮会可以比拟,尤其是教主的武功,更是 高得不可思议!” 岳小玉道:“这教主是何方神圣?” 许不醉道:“据说,是‘提龙王府’中人。” “提龙王府?这又是甚么东西?” “江湖上有不少势力庞大的冢族,例如慕容、南官、公孙及容氏世家等等,而提龙王府 却是最神秘莫测的一个武林世冢。” “提龙王府中人,是否姓龙?” “非也!”许不醉摇摇头,道:“据我所知,在历代提龙王府高手之中,没有任何一人 是姓龙的,在八十年前,提龙王府的主人是‘武圣金面王’万烈!” 岳小玉道:“八十年前的王府主人,如今只怕早已化为一堆枯骨。” 许不醉道:“那可不然。” 岳小玉一凛,道:“难道他仍然活看么?” 许不醉摇摇头道:“那又不是。” 岳小玉奇道:“既没化为枯骨,却又不是仍然活着,这岂不是十分矛盾吗?” 许不醉道:“并不是每个人死后,尸体都会腐化的。” 岳小玉“噢”的一声,道:“我明白了,万烈死后,他的尸体一定用药料涂抹过。” 许不醉淡然笑道:“你很聪明,但事实却又不是这样,万烈的尸体,是在北极寒苦之 地,给厚厚的冰层封住了。” 岳小玉道:“万烈死在北极吗?” 许不醉点点头,道:“不错,他死的时候,才只有四十五岁。” 岳小玉道:“他是怎样死的?” 许不醉道:“他死于决战中。” 岳小玉道:“能够击败万烈的,自然也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了?” 许不醉点点头,道:“你猜的不错,他是一个出家人。” 岳小玉作出恍然大悟之状,道:“原来是个和尚。” 许不醉却道:“这出家人并不是和尚,而是道人。”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道教之中,也不乏顶尖儿的一流高手,好比太乙真人,他 的武功就十分厉害。” 许不醉道:“使万烈葬身于冰层的道人,就是太乙真人的师父!”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那一战倒是惊人得很。” 许不醉道:“那一战的结果,万烈固然是当场气绝毙命,而太乙真人的师父也活不到三 天,就因伤重不治身亡。”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高手决战,往往两败俱伤,真是凶险之极。” 许不醉道:“你将来若练成了绝世武功,也会有无数的高手向你挑战,你是不是害怕 了?” 岳小玉哼一声,道:“将军不离阵中亡,既是江湖中人,又怎能畏惧江湖中的事?” 许不醉笑了笑道:“果然够胆色,但你现在距离高手这两个字,还有十万八千里。” 岳小玉道:“但我会苦练,一直达到成功目标的。” 许不醉摇摇头,道:“练武是一件永无止境的事情,你若有一天认为自己真的成功了, 说不定马上就会遭遇到惨痛的失败。”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道:“许轩主教训得对,小岳子会记住的。” 许不醉道:“太乙真人的师父叫天音子,武功如何,见过的人少之又少,但连万烈那样 的高手也抵敌不住,自然是厉害之极了。” 岳小玉道:“神通教教主若是提龙王府中人,那又怎样?” 许不醉道:“那当然是不妙之极!” 岳小玉道:“提龙王府中人,近年来经常在江湖上走动吗?” 许不醉说道:“明里没有,但是在暗中煽风泼火,移兵怖阵,却是一点也不出奇。” 岳小玉道:“若是神通教倾力要杀郭大哥,岂不是很麻烦了?” 许不醉道:“这个自不待言。” 岳小玉急道:“许轩主,这便抑何是好?” 许不醉叹道:“单凭我的力量,那是保不住大局的。” 岳小玉道:“还有我师父呢?” 许不醉道:“你师父自然是个很了不起的老像伙,可是,提龙王府和神通教,真是令人 为之头痛万分!” 岳小玉眉头紧皱,道:“那个‘张公子’,又是甚么来头?” 许不醉道:“他的来头当然很大。” 岳小玉道:“到底有多大?” 许不醉道:“比起我的头再加上你的屁股还大,总之,他的来头真是很大很大,也就是 了。” 岳小玉盯着他,疑惑地道:“原来连你也不知道他是甚么人?” 许不醉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提。” 岳小玉道:“为甚么不想提?” 许不醉忽然生气了,他怒声道:“我说不想提就是不想提,他就像是一个疮疤,你何必 一定要把它从膏药里挖出来?” 岳小玉呆住,半晌才道:“很抱歉,小岳子实在不知他会令你这样生气的。” 许不醉默然片刻,声音已变得很是伤感,道:“我一直都不想再遇见他们,甚至不想听 见他们的名字,可是,命运却不断地在作弄我。嘿嘿,姓布的,你们真是许某的冤家啊!” 岳小玉心下骇然,忖道:“姓布的?难道那‘张公子’也姓布?” 许不醉却没有再说下去了,他转过身子,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蓦地,在黑暗中忽然闪起了两道寒光,分从左右向许不醉腰间直射而至。 这两道寒光从暗里飞来,可说是极之突然,许不醉陡地叫了一声道:“来得好!”同时 听见“铮铮”两声,他已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刀,在电光石火之间把这两道寒光的来势堵截住 了。 那两道寒光,也是刀光。 只见两个黑衣蒙面人双双杀出,用一种极古怪的刀法,与许不醉紧紧缠斗在一起。 岳小玉立时大声呼叫道:“不好了,有刺客…”才叫到这里,只觉腰间一麻,首先动弹 不得,连声音也叫不出来。 又有另一个蒙面人出现。 这蒙面人一身灰衣,头戴镶玉高冠,身手敏捷之极。 灰衣蒙面人很快就劫走了岳小玉,把他带离了这间客栈。 许不醉惊怒交集,但却给两个黑衣蒙面人苦苦相缠,无法抽身追赶上去。 岳小玉心中又是惊煌,又是惭愧,付道:“老子虽然人在江湖,但却完全没有半点江湖 人的本领,真是他妈的武林大饭袋!” 但给人掳劫的经验,岳小玉却是丰富之极,所以虽然心中一阵惊煌,但很快却已平静下 来,心中只是寻思道:“这厮若要宰杀老子,只怕早已得手,所以老子实在勿须怕得嘴里飞 出大鸟来。” 这灰衣蒙面人挟着岳小玉疾驰了片刻,忽然有一阵劲风迎面扑来。 蒙面人立刻提气跃高七八尺,而就在这一霎闻,岳小玉已看见铁发、木眼二人双双冲 至。 只听见木眼沉声喝叫道:“应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张公子的贵宾不尊敬!” 岳小玉暗吃一惊,忖道:“原来掳劫小岳子的家伙,就是那个白发妖怪!” 应伏闪开了两个人的截击,突然一掌按住岳小玉天灵要害,冷冷道:“我要见布狂 风!” “布狂风?”岳小玉心中又是大吃一惊道:“果然是布狂风!那个甚么张公子,一定就 是布北斗的宝贝儿子布狂风!” 只听得木眼冷冷一笑,接春沉默了良久才道:“既已知道公子真正来历,你还敢如此狂 妄,真是胆大包天!” 应伏道:“我是逼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木眼冷冷道:“你要怎样?” 应伏道:“我已说过,想见一见布狂风!” 木眼道:“他已离开了本镇。” 应伏道:“在半天之前,他还在这里,怎会忽然就不见了人?” 木眼说道:“真的理由,你无权过问。” 应伏冷冷道:“好,我不问,但这姓岳的小子,我要把他暂时带回去。” 木眼道:“不行!绝对不行!” 应伏怪笑一声,说道:“人已在我手中,怎会不行?你若敢阻拦我的去路,嘿嘿!” 木眼的脸色变了,铁发面上却是没有半点表情。 显然,这两人都有所顾虑,不敢轻易把岳小玉的性命拿来作为赌注。 岳小玉心中不禁一怔,暗忖道:“老子这条性命,怎么居然大受别人重视起来了?” 应伏干笑两声,又道:“应伏告辞了,待布公子回来之后,我一定会跟他联络的。” “走不得!”在应伏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人阴冷的声音。 这人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却有着一种慑人的力量,甚至使人为之不寒而栗。 应伏没有回头,身子却忽然猛烈地一震。 他已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即使是铁发和木眼,也未必可以胜得了他。 可是,当应伏听见那人的声音之际,背心部位竟然已给一件利器直抵着。 他从来也没有过这种可怕的经历。 他练了三十年武功,耳目聪敏,机灵利锐,就算在十丈之内有蚊子飞过,也绝对瞒不过 他的眼睛和耳朵。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能够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上来就制住了他。 应伏的手发抖了,甚至连声音也在发抖。 他说道:“是…是…布公子吗?” 背后那人冷冷笑道:“布公子不在本镇。” 应伏道:“那么,尊驾是甚么人?” 那人干笑两声,道:“老夫姓练,江湖中人有人叫我‘茹毛饮血鬼独夫’,也有些叫老 夫做‘六亲不认断肠人’。” “是……是练老宫主?”应伏的声音倏地充满了恐惧之意。 背后那人冷冷道:“好说!老夫就是练惊虹。” 岳小玉傻住了,他也和应伏一样,完全无法看见那人的面貌。 但岳小玉怎么也想不到,来者竟然就是凶名远播,声威一时无俩的血花宫宫主练惊虹! 口口口 练惊虹是否邪派第一高手,江湖上一直都有人争论著。 但纵使他不能算是邪派中的第一高手,武林中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人,只怕还数不出五个 来。 应伏怎么也想不到,练惊虹居然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他也没有怀疑,这人是不是练惊虹。 因为他相信,除了练惊虹之外,江湖上已没有甚么人能够一出手就制住了自己。 “练老宫主,你若要杀应某,尽管动手好了。”应伏只能这样说。 练惊虹冷冷道:“杀你不难,快把老夫的干儿子放了再说!” 应伏一懔道:“谁是你的干儿子?” 练惊虹冷笑道:“老夫的干儿子,就在你左胁之下,他叫练无敌!” 岳小玉傻住了,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在百鸟林遇上强盗的时候,曾经乱吹法螺,说自 己是练惊虹的义于,名字就叫练无敌! 他做梦也想不到,练惊虹一出现,居然会把这件本来并不存在的事情,说了出来。 应伏闻言,却是不禁哈哈一笑,道:“练老宫主!你误会了,这黄毛小子并不是甚么练 无敌,他叫岳小玉。” 练惊虹冷冷一笑,道:“岳小玉就是练无敌,练无敌就是岳小天!” 应伏一呆,道:“有这种事?” 练骛虹说道:“老夫说得出口,这种事情,就算本来并不存在,也得要变成事实!” 岳小玉心中怔了一怔,暗忖道:“这岂不是硬嘴巴咬死小鸽子,一味蛮不讲理吗?” 应伏又呆住了。 只厅见练惊虹的声音又道:“你是否要赌一赌命?” 应伏道:“我不想赌。” 练惊虹冷笑道:“既不想赌,就得马上放了本宫主的干儿子。” 应伏道:“我放了他,你还会放过我吗?” 练惊虹道:“老夫保证,只要干儿子平安无恙,绝不向你追究!” 应优似是吸了一口气,道:“好,我相信你不会食言!”果然解了岳小玉的穴道,然后 把他轻轻放下。 练惊虹淡淡一笑,道:“很好,应大掌教,你可以离去了。” 应伏还是不敢回头去看练惊虹,身形一展,瞬即去如黄鹤消失得无影无踪。 岳小玉这时才缓缓地站了起来,想看看练惊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可是,他只能看见一条人影,在夜色之中远远飘去。 岳小玉不禁吁了一口气,喃喃道:“真的是练老魔救了小岳子?” 木眼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刚才的确是练惊虹来了。” 铁发目送着岳小玉,道:“你好大的面子,居然连练惊虹也收你为义于。” 岳小玉忙道:“没这种事,没有这种有!” 木眼道:“那么,难道是练惊虹在胡诌了?” 铁发道:“若然是胡言乱语,怎会连‘练无敌’这三个字也用上了?” 岳小玉道:“正因为胡言乱语,所以无论说甚么话,或者是甚么名字,都不足以证明任 何事情。” 木眼说道:“纵使是事实,那也不是坏事情,常言道:“树大好遮荫。’你有练惊虹那 样的义父,将来又还有谁敢欺负你!” 岳小玉冷然道:“正邪不两立,小岳子绝不会认他作义父!” 就在这时,许不醉已赶了上来。 “许轩主,那两个刺客呢?”岳小玉连忙追问。 许不醉道:“吃不了兜看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了彩。” 岳小玉道:“这两人都蒙住了脸孔,不知道是何等样人物?” 许不醉道:“是皇甫虚、司马实两位使刀高手。” 岳小玉道:“许轩主的刀法也不错嘛!” 许不醉道:“邀天之幸,许某总算可以险胜这一对难缠得要命的逍遥双刀!” 岳小玉道:“这三个老江糊,为甚么要向小岳子下手?” 许不醉说道:“真相如何,我并不清楚。”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这岂不是太奇哉怪也吗?” 木眼双眉一聚,道:“因为布公子不会让你死,所以这三个兔崽子就想抓住你,来威胁 布公子,要他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岳小玉道:“这件事情,是否只有布公子才做得来?” 木眼道:“这个自然。” 铁发却摇摇头,道:“布公子虽然是武林一大奇人,但这件事,他也不一定可以成功 的。” 木眼道:“但最少,布公于若肯插手,事情成功的可能就会大大地增加。” 岳小玉道:“到底是甚么事?” 铁发道:“据说,玉山羊已在血花宫中!”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甚么?原来又是为了那一只玉山羊?” 铁发道:“不错,就是那一只使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的玉山羊!” 岳小玉道:“它真的在血花宫中。” 铁发道:“传闻的确如此。”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应伏和逍遥双刀,一直都在动玉山羊的脑筋!” 铁发道:“若不是为了它,应伏还在南海,逍遥双刀也不会冒险来到这里。” 岳小玉哼一声,悻悻然道:“就算他们要找玉山羊,也不应该把我扯进漩涡里去。” 铁发说道:“应伏老谋深算,他显然已知道布公子对你很好,若然用你的性命来要胁布 公子,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成效。” 许不醉说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又怎能想得到,练惊虹会突然杀将出来?” 岳小天吸了一口气,这:“小岳子也想不到,万万的想不到。” 木眼道:“你是练惊虹的干儿子,这就更出乎别人意料之外了。” 岳小玉苦笑道:“我已说过,根本就没有这种事,你们若不相信,小岳子也是无话可说 了。” 木眼道:“这件事暂且不要再提,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回房去休息吧!” 岳小玉叹道:“只怕我很难睡得着觉了。” 许不醉道:“你若真的睡不着觉,可以陪我喝酒。” 铁发道:“小岳子有伤不能喝酒。” 许不醉道:“那么他喝茶,我喝酒,也是一样的。” 铁发道:“你最好去喝尿!” 许不醉一怔道:“那是甚么意思?” 铁发道:“喝酒使人糊涂,喝尿却可以使人更加清醒!” 许不醉笑了,他牵着岳小玉的手,道:“来,我教你下棋,大家一起喝清水好了。” 口口口 两人果然真的在灯下对弈。 许不醉下子的速度很慢,但话却说了不少。 他说话又多又快,好像想在几个时辰之内,把自己毕生所知道和所遭遇的事情全部说出 来似的。 他说话很生动有趣,笑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有些孩子气。 像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但他有情,最少对于武林公主,他一直还是念念不忘的。 而只要是有情的人,就会有忧愁,有悲哀。 上天赐予人类快乐,却又同时给予人类无穷无尽的烦恼。 这就是人生。 有些人生活得很美满,但却有更多人事事皆不如意,这当然是不公平的。 上苍不喜欢做太公平的事,所以世间上有最英俊的王子,也有毕生坎坷倒楣,经常要在 贫苦和罪恶渊薮中挣扎的穷丑残废汉子。 许不醉本来活得不错,人也不坏,但却坏在遇上武林公主这个女孩子。 武林公主对他很好,这当然也不是甚么坏事,甚至是好到不得了的好事。 但最后,布北斗却把他嫁给一个波斯富商! 这是一件既可悲复可笑的事,而许不醉除了苦笑之外,又还有甚么办法可想? 这时候,他跟岳小玉下棋,居然觉得是一件赏心乐事,而岳小玉也不觉得沉闷,绝对没 有半点想睡觉的感觉。 到了天快亮之际,许不醉忽然长叹一声,道:“布狂风决斗的时刻快到了。” 岳小玉一楞,道:“布公子要跟谁决斗?” 许不醉道:“布狂风约战之人,是神通教的一位杀手。” 岳小玉道:“这杀手很厉害吗?” 许不醉道:“他绰号‘冷面铁血王’,姓严名一初,大概五十岁左右,据说,八年前这 人曾经在长白山暗杀太乙真人,但结果却失败了。”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许不醉道:“此言差矣,严一初暗杀太乙真人虽然失败,但却已使太乙真人脖子受了创 伤,据说,只要再差一点点,太乙真人就会死在严一初的剑下。” 岳小玉道:“这可不简单了,太乙真人是绝世高手,一代大宗师,这严一初居然差点就 可以把他干掉,这份能耐实在不容小岘。” 许不醉道:“严一初刺杀真人失败,他也捱了真人一记内家重掌,当时一般估计,这位 ‘冷面铁血王’大概命不久矣,谁知他竟然能够杀出一条生路,并未葬身于长白山内。” 岳小玉道:“布公子何以要跟严一初决战?” 许不醉道:“布狂风要严一初脱离神通教,但严一初不肯。” 岳小玉一呆,道:“就是为了这点小事,两人就不惜展开生死决战了?” 许不醉道:“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岳小玉道:“还有甚么原因?” 许不醉道:“我不知道。” 岳小玉道:“你既不知道,又怎能肯定一定别有原因?” 许不醉笑了一笑,道:“因为我是许不醉,所以我就知道了。” 这答覆是很玄妙的,甚至是很骄傲的,但岳小玉却只是觉得很有趣。 这时候,他心里想看的是:“布狂风这一战是否可以胜利?” 口口口 阳光甫自林叶中透出,布狂风就开始练剑。 每天在这个时候练剑,是他近十年来从未间断过的习惯,即使在今天,情况也不例外。 严一初是个很出色的杀手,据木眼说:“我若和他比剑,三招之内就可以分出胜负。” 铁发一怔道:“你真的有这个信心?” 木眼道:“当然有。” 铁发大不以为然道:“你似乎是太狂妄了。” “我半点也不狂妄。”木眼慢慢地道:“因为我并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严一初的 剑有信心。” 铁发呆住,木眼接看说道:“我若和他比剑,能接得下他两招,已算是走运得很。” 当时,布狂风并不在场,后来铁发把木眼说的话告诉他知道。 布狂风默然半晌,才道:“严一初的剑,并不比木眼快,但木眼若和他比剑,可能连一 剑都抵挡不住。” 铁发傻住了。 这些话若是别人说的,他一定会嗤之以鼻,甚至或者会勃然大怒。 但布狂风却不同。 因为布狂风的判断,几乎从来也没有出过甚么错误。 铁发认识了这位布公子已十五年了,在这十五年之内,布狂风只判断错误过一件事。 那是在四年前的一个秋天,铁发和木眼在鲁东要捉拿长刀马贼头于周黑胡。 周黑胡也同样要消灭这两个神捕,于是,双方展开了追遂战。 有一晚,铁发忽然感到有点不妙,急用“地听术”俯伏在地上静心的倾听,最后,他发 现了马蹄之声,从东北方向直传而来。 当时,布狂风也来了,他对铁发说道:“周黑胡带着二十三个手下来了。” 铁发怔住道:“你怎会知道这么清楚的?” 布狂风道:“很简单,因为我已听出,总共有二十四匹马正向我们这个方向冲过来。” 当时,铁发和木眼都不相信,一个人的耳朵,竟蚁可以听得这样清楚准确。 结果,布狂风的判断的确猪了,但却不是听错了马匹的数目,而是周黑胡总共带了二十 四个手下杀将过来。 原来马儿总数的确是二十四匹,但其中有一匹马是两个人共骑。 所以,尽管那一次布狂风的判断稍有点偏差,但木眼和铁发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天早上,市狂风要和严一初决战,他是否具有必紧的把握? 口口口 人在风中舞剑,剑在旭日之下发出灿烂的光芒。 铁发不在,木眼也不在,并不是他们不想跟随在布狂风左右,而是布狂风不让他们来。 剑舞罢,林外一人轻轻喝彩道:“果不愧是一代剑圣!” 喝采之入比布狂风还要年轻几岁,所以,他绝不会是严一初。 布狂风看了这人一眼。 只见这人穿一袭团绣金线,看来悦目异常的青色长袍,在他的腰间,系着一双玉坠,而 这一双玉坠的形状,乃是振翅欲飞,栩栩如生的蝴蝶。 只要是识货之人,都看得出这对玉蝴蝶绝非凡品。 布狂风自然是很有眼光的,他一眼就已看了出来。 他甚至可以凭着这一双玉蝴蝶,认出这人的来历。 “你姓律?” “不错,律人蝶就是区区贱名。” “你已知道我是谁?” “布公子,狂风兄。” “不敢。” 津人蝶道:“区区是奉了教主之命来向布公子议和的。” “议和?”布狂风淡淡道:“那是甚么用意?” 律人蝶道:“敝教教主认为,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敝教与令尊布天王,一直毫 无嫌隙……” 布狂风道:“我父已死。” 律人蝶讶然道:“布公子,这不是真的吧?” 布狂风瞳孔收缩道:“你认为我会用这种事来开玩笑吗?” 律人蝶默然半晌,才道:“那真是很不幸的事,须知令尊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一直深受 武林中人所拥戴。” 布狂风道:“谢谢律兄对先父的赞赏,但在下今天约见的并非尊驽,而是严一初。” 律人蝶道:“严先生不会来了。” 布狂风说道:“据在下所知,老严是个重言诺,绝不肯随便失信于人的老牌杀手。” 律人蝶道:“但很不幸,严先生已看破红尘,出家为僧去了。” 布狂风眉头一皱,道:“他何以突然出家为僧?” 律人蝶道:“也许,他已算出这一战绝无取胜的把握。” 布狂风道:“所以他就借出家为名,来逃避这一战了?” 津人蝶道:“正是这样。” 布狂风道:“你相信这种解释吗?” 律人蝶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每个人都想活下去的,严一初自然也不例外。” 布狂风却摇摇头,道:“老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绝对不是!” 津人蝶道:“你很了解他?” 布狂风道:“他若贪生怕死,也不敢去行刺太乙真人。” 律人蝶道:“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人是会变的,而且往往越老就越是怕死。” 布狂风道:“严一初并不老,他还是一只很壮健,很勇猛的雄鹰。” 律人蝶道:“但他的心却已老了,再也深受不起沉重的打击,而且在这几个月以来,他 一直都在做梦。” “做梦?甚么梦?” “噩梦!”律人蝶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他经常在梦里看见面目狰狞的野鬼冤魂,尤 其是以前死在他剑下的江湖人物。” 布狂风道:“你是说,他快要疯了?” 律人蝶道:“不是快要疯了,而是已经疯了。” 布狂风道:“他在那一间寺院落发出家?” 律人蝶道:“寒星寺。” 布狂风一怔,道:“这寺院在甚么地方?” 律人蝶道:“这是一座很小而简陋的寺院,主持大师法号苦寒,而严一初现在的法号就 是清寒。” 布狂风道:“我要见一见他。” 律人蝶道:“有这个必要吗?” 布狂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又问道:“寒星寺在甚么地方?” 律人蝶默然半晌,才道:“饮血峰西南三十里外,有一条浅水溪,寒星寺就在这条溪水 的东边。” 布江风向律人蝶拱了拱手,道:“多谢赐告。再见。”语声未落,人已有如狂风一般, 消失在密林之中。 律人蝶的面上,同时掠过一丝古怪而神秘的笑容。 口口口 寒星寺果然细小简陋,它看来甚至不像是一间寺院,只像是一座残破不堪的农舍。 布狂风在寺院门外,看见了一个小沙弥。 “这位小师父,请问清寒大师在寺里吗?”布狂风向小沙弥作了一个揖。 小沙弥用手指挖了挖鼻孔,看了布狂风大半天,才道:“你是谁?” “在下姓布。” “姓市?布甚么?” “布狂风。” “唔,这名字很不错。”小沙弥伸了伸懒腰,淡淡说道:“清寒和尚睡着了,他不会见 任何人。” 布狂风道:“但我不是寻常人。” 小沙弥皱了皱眉,道:“你不是微服出巡的当今圣上吧?” 布狂风笑道:“这当然不是的。” 小沙弥“唔”的一声,点点头道:“这还好一些,否则,小僧马上就把你赶出去。” 布狂风道:“你不喜欢当今圣上?” 小沙弥道:“昏君无道,除了吃喝玩乐放屁之外,就只懂得滥杀无辜,自然是人人憎厌 恨之切骨的。” 布狂风道:“你说这话,不怕惹祸上身吗?” 小沙弥道:“祸事若要来了,就算把嘴巴封掉也是挡不住的。” 布狂风道:“既然清寒睡看了,那么在下想拜会拜会苦寒大师。” 小沙弥道:“苦寒大师圆寂了。” 布狂风一楞,道:“甚么?是甚么时候的事情?” 小沙弥道:“就在今天一早。” 布狂风苦笑道:“现在还是一天之晨!” 小沙弥道:“但苦寒大师却在半个时辰之前圆寂了。” 布狂风道:“怎会这样突然呢?” 小沙弥道:“因为清寒和尚看见他就感到讨厌,所以叫他不如早点去西方极乐世界会见 如来佛祖。” 布狂风道:“就是为了这缘故,苦寒大师就自萌短见了。” 小沙弥道:“那也不是自萌短见,而是病死了。” 布狂风一怔,道:“苦寒大师早就生了病?” 小沙弥道:“那也不是,他昨晚还吃得下三碗饭。” 布狂风道:“既然这样,怎会忽然圆寂去了。” 小沙弥道:“因为清寒和尚讨厌他,叫他快点生病,快点死去,所以他今天一早就害了 大病,而且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圆寂去了。” 布狂风呆了一呆,接看叹道:“只怕那不是病,而是毒。” 小沙弥道:“是病也好,是毒也好,总之,苦寒大师已经圆寂,你是再也见不看他的 了。” 布狂风道:“幸好我也不是想见他,我想见的人只有一个——严一初。” 小沙弥道:“严一初已死了,世间上再也没有这一个人。” 布狂风看看这个小沙弥,觉得这小沙弥相当怪异,便道:“严一初死了,清寒大师又怎 样?” 小沙弥苦笑道:“他不配被称为大师,就算叫他一响‘和尚’,也已是勉强得很。” 布狂风道:“那么该叫他甚么?” 小沙弥道:“秃驴!” 布狂风不由一笑,开道:“你又是如何?” 小沙弥道:“小秃驴!” 布狂风奇道:“为甚么要这样辱骂清寒?还要这样辱骂自己?” 小沙弥道:“因为我们都不是甚么好东西。” 布狂风道:“不是好东西,又是甚么东西?” 小沙弥道:“既不是好东西,自然就是要不得的坏东西了。” 布狂风道:“小师父怎样称呼?” 小沙弥道:“小僧叫嫩衲。” “嫩衲?” “不错,是幼嫩的嫩,老衲的衲。”小沙弥抿嘴一笑,道:“一般老和尚都自称‘老 衲’,既有老衲,也自然就有年轻衲和嫩衲啦!” 布狂风笑道:“小师父真会说笑。” 小沙弥瞪看眼,很不满意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一丁点儿也没有骗人。” 布狂风一怔,小沙弥又道:“苦寒大师是我的师父,我拜他为师的时候,他问我喜欢一 个怎样的法号,我听见他经常自称‘老衲’,于是就说道:“弟子就叫嫩衲可也。’师父听 了眉头大皱,其他师兄更是无不掩嘴失笑,但后来,师父却真的接受了我的建议,就以‘嫩 衲’二字作为弟子的法号。” 布狂风呆住,良久才道:“这真是妙人妙事。” 嫩衲道:“我可不怎么妙,最妙的还是师父,他忽然就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糊里 糊涂。” 布狂风道:“你师父圆寂了,你不感到悲伤吗?” 嫩衲道:“我为甚么要悲伤?人总是要两腿一伸归登极乐世界的,凡夫俗子固然难免, 出家人也是一样,该活的就活着,该圆寂的就圆寂去世,这种事是谁也勉强不来的。” 布狂风说道:“但你师父是给人害死的!” 嫩衲道:“虽然如此,但那也只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布狂风奇道:“小师父何出此言?” 嫩衲道:“我师父虽然是个很不错的老和尚,且却在两天之前犯了戒条。” 布狂风道:“他犯了甚么戒条?” 嫩衲道:“他宰了一只鸭,然后烤熟吃掉了。” 布狂风一怔道:“是你亲眼看见的?” 嫩衲道:“我不但亲眼看见,而且还分甘同味,也吃了一条鸭腿子。” 布狂风道:“滋味如何?” 嫩衲道:“极佳!” 布狂风说道:“这似乎并不算是甚么坏事。” 嫩衲道:“在凡夫俗子眼中看来,这当然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但对我们出家人来说, 咳咳!咳咳!那可真是很大的罪孽,佛祖爷爷一定会加以怪罪的。” 布狂风道:“难道你没听人说过:“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这两句话吗?” 嫩衲说道:“怎会没听说过,所以我每次犯了牵戒,都会用这两句话来安慰自己。” 布狂风道:“你师父呢?” 嫩衲道:“他是个老糊涂,吃掉一只鸭子之后,就再也不肯原谅自己,说自己快要上西 天了。” 在狂风叹道:“既然大师如此执着,又何苦去偷吃鸭子?” 嫩衲道:“他是非吃不可的。” 布狂风一怔道:“何以非吃不可?” 嫩衲道:“因为他若不吃一只鸭子,清寒和尚就要敲碎我的脑袋。” 布狂风吸了一口气,道:“清寒真的疯了!” 嫩衲道:“清寒和尚本来就是个疯子,虽然我师父对他很好,但他却恩将仇报,完全不 把我师父放在眼内。” 布狂风叹道:“世事如棋,变幻不定,但谁也想不到,像严一初那样的人,居然会有这 样的变化。” 嫩衲说道:“你是不是非要看看他不可?” 布狂风道:“他若真的疯了,不见也罢!” 嫩衲道:“你好像是个会家子?” 布狂风道:“皮毛功夫,我是略微懂得的。” 嫩衲道:“清寒和尚害死了我师父,将来一定还会害死很多无辜者。” 布狂风道:“你想怎样?” 嫩衲道:“我要你杀了他,为天下苍生除一大害。” 布狂风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好,你带我去见他!” 嫩衲精神一振,连忙引路。 这小沙弥有时候看来很天真,有时候看来却又十分古怪。 布狂风跟着他进入一座佛殿,殿内香火居然燃烧得很是旺盛。 嫩衲向佛殿后面一指,道:“清寒就在殿堂后面,他很凶,小僧不敢进去。” 布狂风淡淡一笑,道:“我自己会进去了。”忽然闪电般伸指,点了嫩衲身上五处穴 道。 嫩衲登时呆若木鹦,既不能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 布狂风这才望了他一眼,道:“你有点像一个人,他叫岳小玉,你们的年纪不相上下, 胡说八道的本领更是各有千秋,真是令人拍案叫绝得很。” 口口口 佛殿后面,是一座练武厅。 这寺院外表,看来简陋得不像话,但在佛殿后面的练武厅,却是布置得颇具气派。 在兵器架上,居然有一根黄金棒和两把镶满了珍珠的宝刀。 练武厅很宽阔,最少可以容纳好几百人。 但这时候,厅里只有一个人,那是一个披着银披风,头发直泻到腰际,容貌美丽异常的 红袍女子。 布狂风的脸忽然一阵抽搐,喉咙感到说不出的干燥。 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这一个人! “是你?” “不错,是我!” “严一初呢?” “死了。”红袍女子悠悠地叹了口气,她秀眉轻蹙,使她看来更添几分说不出的美丽, 她道:“是小律动手的。” 布狂风吸了一口气,说道:“是你的主意?” 红袍女子轻轻地点点头,道:“不错,是我的意思。” 布狂风道:“我不相信。” 红袍女子凝视着他道:“你不相信甚么?” 布狂风道:“我不相信,凭律人蝶的武功,可以杀得了老严!” 红袍女子道:“若以一对一,律人蝶当然不是严一初的敌手,但严一初被杀的时候,围 着他的杀手总共有十二个。” 布狂风脸色一沉,道:“你太过分了!” 红袍女子眨动着浓密而细长的睫毛,道:“我做错了甚么事,你要这样向我瞪眼?” 布狂风道:“老严对神通教一直忠心耿耿,他不应该得到那样的收场。” 红袍女于讶然道:“难道你认为严一初应该得到善终?” 布狂风说道:“严一初纵彤然非是正人君子,但也绝不该死在你们姓万的人手上!” 红袍女子叹了口气,道:“你对我们提龙王府的事,知道有多少?” 布狂风道:“我只知道,老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万家的事情。” 红袍女子道:“可是,他却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布狂风道:“他犯了甚么大错?” 红袍女子道:“他不该和你决战!” 布狂风道:“但我却看不出,这场决战会对你们姓高的有何不利之处。” 红袍女子道:“他是错的一点,就是忽略了我这位万大小姐!” 布狂风道:“我不懂。” 红袍女子道:“他要杀你,但事前却完全没有向我禀告。” 布狂风皱皱眉,道:“禀告!你认为严一初是甚么人?” 红袍女子道:“是本教的黑衣杀手,在我们神通教的杀手团里,地位仅次于银披风杀 手。” 布狂风道:“你现在已经是银披风杀手了?” 红袍女子嫣然一笑道:“感到很意外吗?” 布狂风摇摇头道:“就算你现在已经是神通教教主,那也不能算是甚么奇事。” 红袍女子道:“除了我爹之外,谁都不配做教主。” 布狂风道:“我不想提及令尊。” 红袍女子说道:“你担心他会把你杀了?” 布狂风冷然道:“生死之事,在下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红袍女子道:“严一初也是这样说,所以,他一直都是个很出色的杀人者。” 布狂风道:“但和你这位银披风杀手相比,却显然有所不及了。” 红袍女子说道:“他只是输亏在形势上。” 布狂风道:“你能有这份自知之明,实在值得庆幸。” 红袍女子俏丽的脸庞一阵发白,颤声道:“姓布的,你太过分了!” 布狂风冷冷道:“我只知道,本来要和我展开决战的严一初死了,而且是给卑鄙的阴谋 所杀害的!” 红袍女子的声音有点尖锐起来,道:“你以为这一战,你一定可以稳操胜券?” 布狂风闭上了嘴,红袍女子接看道:“严一初已练成了一种可以克制你的剑法,你若和 他决战,他最少有八分胜算!” 第二十一章 布狂风冷冷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红袍女子向他逼前两步、又说道:“也许,严一初不会获胜,但他最少有把握,可以跟 你拼个同归于尽!” 布狂风瞳孔收缩,道:“为了杀我,严一初会不惜舍命相陪吗?” 红袍女子道:“不错!” 布狂风说道:“我和他有甚么深仇大恨?” 红袍女子道:“也许甚么仇恨也没有,但你要对付神通教,也就是等于要对付我爹!” 布狂风又道:“所以,老严一定要我死?” 红袍女子道:“正是这样。” 布狂风道:“就是为了这一点,你叫律一蝶去杀他?” 红袍女子点点头道:“不错,这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冷血的疯子!”说到这里,她 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脸色胀红得很厉害。 布狂风呆住了,过了很久才道:“不错,我是个疯子,但你又是甚么东西?” 红袍女子的嗓子提高了最少两倍,道:“我是一个冷血的女杀手,也是神通教教主的女 儿!” 布狂风道:“你懂得这样说,那也差不多了。” 红袍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姓布的,你该杀千刀,掉进第十八层地狱永不超 生!” 布狂风哂然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所以,你不该杀了严一初,应该让他用剑把我送进 地狱去!” 红袍女子咬着牙,道:“要杀你,我最少有七百种方法!” 布狂风耸肩一笑,漫不在乎地说道:“但你只能使用其中一种。” 红袍女子恨声道:“所以,我会用最残酷的一种来对付你!” 布狂风笑道:“用最残酷的方法杀人,对你来说,往往也是最愉快的。” 红袍女子的脸色更难看了,最后,她冷笑一声,用充满毒恨的眼光瞪了布狂风一眼,然 后就走了。 她走的时候,姿势相当优美。 但她的冷笑声,却令人不寒而栗。 “嫩衲”这个法号当然是假的,但小沙弥的身分,却是货真价实。 红袍女子走后,布狂风就解开了小沙弥的穴道。 小沙弥仰首直盯着地,忽然说道:“你这个人好像很特别。” 布狂风道:“我却一点也不觉得。” 小沙弥道:“万大小姐对你很好,许多人都羡慕极了,可是……” “可是甚么?” “可是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而且还要跟万大小姐呕气,这真是太不智了。” 布狂风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理会。” 小沙弥说道:“我虽然是个真正的小沙弥,但是凡夫俗子的事情,却知道得不少。” 布狂风道:“那么,请你告诉我,这寺院是不是神通教的分舵?” 小沙弥道:“本来不是,但现在却差不多了。” 布狂风又问道:“这寺院的主持大师呢?” 小沙弥道:“跑掉啦!” 布狂风道:“为甚么要跑掉?” 小沙弥道:“他若不跑,就得变成死和尚。” 布狂风道:“你呢?为甚么还留在这里?” 小沙弥道:“你弄错了,我虽然是个真正的小沙弥,但却是从另一间寺院跑过来的。” 布狂风这:“却是何故?” 小沙弥得意地道:“这是万大小姐的命令。” 布狂风道:“你早就已经是神通教的人了?” 小沙弥道:“不错,而且万大小姐对我很好。” 布狂风道:“这寺院本来是怎样的?何以会有一座练武厅?” 小沙弥道:“这练武厅是几天之前才造好的,最近三四天,万大小姐常在这里练武。” 布狂风这:“她很挥霍吗?” 小沙弥道:“只要她高兴,就算是雇请工匠,要他们在十天之内造成一座宫殿,那也不 是奇事。” 布狂风道:“你年纪小小,就已成为神通教的一份子,只怕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小沙弥说道:“但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布狂风道:“你若不怕,可以跟随着我,脱离他们。” 小沙弥拚命地摇头道:“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小僧不想累已累人。” 布狂风叹了一口气,知道再说也是无用,只好悄然离去。 在饮血峰下,暂时一片谧静。 但岳小玉心头却很烦躁,他此行是想见郭冷魂、诸葛酒尊及师父等人的,但直到现在却 连一个也见不着。 许不醉很了解他的心情,所以也不去烦扰他,只是暗中在附近加以照应着。 水莹儿对岳小玉更是关注,幸而药石有灵,岳小玉的伤势已渐痊愈,看来并无大碍。 这一天正午,江东五杰溜了过来,鲍正行首先说道:“闷煞人也!” 舒一照道:“何闷之有?” 鲍正行道:“天下太平,人人相安无事,所以闷然之至。” 常挂珠道:“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家切莫太轻松了。” 白世儒道:“何必争论不休,且问问岳小哥儿,看看他有甚么打算好了。” 岳小五皱着眉,叹道:“现在我们连郭大哥在甚么地方也不知道,又还能有甚么打算 呢?” 白世儒道:“反正左右没有着落,何不杀上饮血峰看个究竟?” 胡无法嘿嘿冷笑,说道:“你倒说得轻松,凭咱们这几块材料,配区闯饮血峰吗?” “放屁!”鲍正行道:“这是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 胡无法冷冷道:“我可看不出,咱们现在还有甚么威风可言。” 鲍正行大不服气,正待反驳,常挂珠已截然说道:“不要再说了,还是一动不如一 静。”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正在探头探脑地瞧了过来。 鲍正行陡地喝道:“何方鼠辈,竟敢钻到这里来?” 那人嘻嘻一笑,忽然大步踏入,怪声怪气道:“区区正是江湖鼠辈,铁老鼠是也!” 岳小玉一见铁老鼠,登时为之精神大振,扬眉叫道:“鼠老兄,你可想煞小岳子也。” 鲍正行望看岳小玉,道:“是老鼠兄还是鼠老兄?” 舒一照道:“老鼠兄也可以,鼠老兄亦无不合。” 岳小玉也不理睬这两人,只是上前问铁老鼠,道:“郭大哥、诸葛前辈是否也来了?” 铁老鼠立时苦着脸,道:“他们来不得。” 岳小玉忙道:“如何来不得?” 铁老鼠道:“郭堡主和诸葛前辈被敌人包围看,无法杀出重围。” 岳小玉大吃一惊,道:“这便如何是好?” 铁老鼠道:“唯有求取援手,以解困厄。” 岳小玉道:“既然这样,咱们还在这里等甚么?” 鲍正行接着大声附和道:“救人如救火,这件事万万耽搁不得。” 胡无法说道:“咱们这就杀将过去可也。” 铁老鼠望了他们一眼,接看才问岳小玉道:“他们是何方神圣?” 岳小玉道:“这五位乃是江东五杰,为人极讲义气。” 铁老鼠呵呵一笑,道:“如此倒是失敬,失敬!” 舒一照笑道:“彼此都是同一阵线上的英雄好汉,大可不必客气。” 铁老鼠道:“区区知道,仗义每多屠狗辈,五位不知可喜欢吃狗肉否?” 舒一照立时眉飞色舞,道:“当然是喜欢得不得了,你擅烹狗之道吗?” 铁老鼠哈哈一笑,值:“别的本领不敢说,谈到这下子功夫,可说是独步江湖,人试人 赞。” 舒一照道:“难得有此机缘与铁老兄相逢,倒要领教领教。” 岳小玉双眉一轩,道:“正经事还没干,却谈甚么猫肉狗肉?” 常挂珠立刻大声附和,道:“岳小哥儿说得好,再这样瞎缠下去,我们甚么事也干不成 了。” 铁老鼠望了岳小玉一眼,吃吃笑道:“不见一阵子,你好像成熟了不少。” 岳小玉笑笑道:“人是一天一天长大的。” 胡无法说道:“同时也一天一天的衰老。” 岳小玉道:“老不一定衰,有些人越老越成熟,越老越精神。” 舒一照笑道:“真是神童,无论说什么都是胜人一筹。” 岳小王哈哈一笑,但接看却又眉头大皱道:“诸葛前辈与郭大哥身陷重困,我们怎么还 这样快活?” 常挂珠道:“对,我们不该这样快活,应该愁眉苦脸。” 胡无法道:“但愁眉苦脸也不能解决问题,咱们应该大为紧张才对。” 舒一照问道:“为甚么大为紧张便对了?” 胡无法道:“只有紧张的人,才可以切切实实地去做事。” 舒一照道:“紧张又怎样?只怕越是紧张,就错乱得越是厉害。” 胡无法这:“你个个屁!” 舒一照哼的一声,正待反驳,岳小玉又怒喝道:“住嘴!” 胡无法、舒一照互望一眼,脸上都露出怪异之极的神情。 常挂珠却居然陪上一张笑脸,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咱们都是一伙人,有甚么事 慢慢商量好了。”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这是甚么时候了,再不振作一点,天下间所有的人都活不下去 了!” 常挂珠连连点头不迭,道:“是的,是的!岳小哥儿,请主持大局,咱们江东五杰绝不 敢再胡来。”不如如何,这位常老大对岳小玉越来越是恭敬。 岳小玉心里很雪亮,忖道:“还多半是水莹儿的功劳,否则,这个怪物绝不会这样偏帮 老子。” 想到这里,不禁又对水莹儿有了更大的好感。 铁老鼠不知就里,倒以为岳小玉的本领越来越大了。 只听见常挂珠又说道:“诸葛酒尊和郭堡主既有麻烦,咱们自然是要赶去支援的,但就 只怕敌势强大,咱们去了也不济事了。” 岳小玉道:“若布公子在,形势也许会大不相同。” 常挂珠说道:“布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岳小玉道:“但救人如救火,这种事怎耽搁得了?” 铁老鼠道:“话虽如此,但诸葛酒尊与郭堡主被困之处,易守难攻,一时三刻之间,谅 还不会有甚么问题。” 岳小玉道:“但是,还是叫人担心死了。” 铁老鼠道:“你们说的布公子,是甚么人来着?” 岳小玉说道:“布北斗之子布狂风是也。” 铁老鼠一怔道:“布北斗?莫不是号称‘武林皇帝’的那个布北斗吗?” 岳小玉道:“不是他又还有谁呢?” 铁老鼠道:“此人武功怎样?” 岳小玉道:“根据他的老子说,他的剑法简直是无懈可击的。” 鲍正行抿嘴一笑,道:“做老子的,多半喜欢为自己的儿子吹牛。” 岳小玉道:“但布北斗却又说,他的儿子疯了。” 常挂珠一怔道:“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说他减了?” 岳小玉道:“但布北斗临死前,的确这么说,他说布公子练功太勤力,所以发疯了,而 且也不见了。” 铁老鼠冷冷一笑,道:“到底是老子疯了,还是儿子疯了?” 岳小玉皱了皱鼻子道:“管他老子疯还是儿子疯,总要剑术了得,那才中用。” 铁老鼠道:“布公子去了那里?” 常挂珠道:“他约了另一位武林高手决一死战,如今正是生死未卜。” 鲍正行眼睛一翻,道:“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 常挂珠也瞪看眼,道:“我有甚么地方说错了?决斗这种事,最是离奇莫测,往往未必 是武功较高的人会得到最后的胜利。” 鲍正行道:“你这么说,岂不是存心诅咒布公子吗?” 常挂珠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以事论事而已。” 岳小玉听得不耐烦,说道:“不要再争论了,这样罗里罗嗦的,又有甚么用处?” 铁老鼠道:“如今唯一之计,是要向武林同道求援。” 岳小玉道:“把诸葛前辈和郭大哥围困着的,是何方神圣?” 铁老鼠说道:“都是一些神通教的兔崽子。” “神通教!”岳小玉气得牙痒痒地,骂道:“是他妈的甚么神通教,真教老子无名火起 三千丈。” 铁老鼠道:“你领教过神通教的厉害了?” 岳小玉道:“这些兔崽子的把戏,老子的确领教过了,但却也不见得怎么厉害。” 钱老鼠道:“神通教是甚么来头,区区也不怎么清楚,但是,这一次咱们居然会给围困 着,也可见这些狗头狗脑的家伙,绝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岳小玉道:“但鼠大哥你不是仍然可以冲出来了吗?” 铁老鼠叹了口气,说道:“那只是出奇不意,而且又是单身寡人才能勉强成功的。” 岳小玉也叹了一声,道:“不错,郭大哥身受重伤,兼且昏迷未醒……唉,这真是令人 担心之极。” 铁老鼠道:“若不是这样,形势自然大大不同。” 岳小玉道:“诸葛前辈与郭大哥被围困在那里?” 铁老鼠道:“距离此地西南约二百五十里外的铁眉楼。” “铁眉楼?这又是甚么地方?”岳小玉揉了揉鼻子,道:“此楼主人又是何许人也?” 铁老鼠苦笑一下,道:“说来惭愧,此楼主人,也叫铁眉。” 岳小王奇道:“这又何惭愧之有?” 铁老鼠道:“铁眉者,乃区区之堂弟也。” 岳小玉“哦”的一声,接看又道:“那也不用说惭愧呀!” 铁老鼠叹道:“区区这个堂弟若是中用一点,也不会让神通教的狗头狗脑家伙弄得天翻 地覆。” 常挂珠立刻道:“此乃形势比人强,非战之罪,非战之罪!” 铁老鼠盯看他,道:“阁下曾亲眼目睹此一战情况?” 常挂珠道:“那倒没有。” 铁老鼠道:“既然未曾目睹,又怎能知道区区堂弟非战之罪?” 常挂珠一呆,胡无法忙道:“常老大机智过人,算无遗策,是以纵使未曾目睹个中战 况,却也可以洞烛先机,决胜于千里之外。” 鲍正行“哇”的一声叫了出来,道:“你这个马屁,拍得又响又亮,真教旁人吃不 消。” 常挂珠生气极了,世岳小玉却劝阻他,道:“强敌当前,不可内哄。” 铁老鼠道:“小岳子言之成理!” 鲍正行咧嘴一笑,道:“依鲍某之见,要救郭堡主脱离险境,非要找那布公子帮忙不 可。” 铁老鼠道:“但布公子不在这里,那又有甚么办法。” 忽听一人怒声叫道:“你们怎么忘了许不醉了?” 怒叫之人,正是许不醉。 许不醉还是像平时那副样子,但脸上似乎多了一种威武之气。 白世儒一看见他,就笑吟吟地说道:“今天怎么不醉了?” 许不醉也斜着眼,道:“谁说我不醉?我现在就已醉得差点不省人事。” 白世儒道:“但照我看,许轩主如今还是清醒得很。” 许不醉道:“那是因为你自己醉了,所以才会看得一塌糊涂。” 岳小玉道:“许轩主,大家是醉了还是清醒,都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怎样去对付神通 教的狗头狗脑狗东西。” 许不醉道:“这还有甚么好犹疑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八个字,永远都是用得着 的。” 岳小玉道:“咱们就此赶到铁眉楼去吧?” 许不醉道:“那又有甚么希奇了?不要以为神通教的人,就可以在江湖上横行无忌。” 岳小玉道:“咱们不等布公子吗?” 许不醉道:“不是不等,而是不必等了。” “不必等?”岳小玉猛然一惊,道:“难道……布公子……他……在决斗的时候……” “不要想到歪角里去。”许不醉陡地喝道:“我说不必等,那是因为布公子已经回来 了!” 他这句话才说完,布狂风就在他的背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布狂风并不像个疯子,却像一个科场失意,落拓天涯的读书人。 但他也有和读书人不同的地方。 读书人不带剑,但他有剑。 就算他身上没有佩带着剑,从他的眼神里,仍然可以看见他眼中有剑,心中也有剑。 他本来就是一个以剑作为第二生命的人。 但布北斗却曾对岳小玉说过,布狂风的剑法,已练到了“不是剑法的剑法的境界”—— 不是剑法的剑法,它几乎是包罗万有的,它可以夹杂着刀、斧、戟、箭、棒,甚至 是天下间任何种类兵刃的招式—— 再进一步,更可以发挥出完全不类似任何兵刃的奇门招数,只要到了那层境界,又 有谁能被解得了? 但布狂风是不是真的已练到了这层境界? 以岳小玉来说,他当然是看不出的,他对武学之道,完全是个门外汉。 但他却看得出,布公子对自己实在不错,那是不是为了水莹儿? 水莹儿是布狂风的师妹,但这对师兄妹显然一点也不熟络。 这时候,布狂风带着深沉的眼神,来到了许不醉的背后。 许不醉向他望了片刻,道:“我们都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布狂风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死。” 许不醉道:“郭堡主和酒王之子的遭遇,你早就知道了?” 布狂风道:“在这方圆五百里以内的事情,没有几件是我不知道的。” 许不醉道:“你有甚么打算?” 布狂风道:“留在这里。” 许不醉目光一闪,道:“这是甚么意思?” 布狂风道:“铁眉楼的事,铁盾会有办法解决。” 铁老鼠叫道:“但区区却看得很清楚,铁眉并不是个大将之材。” 布狂风道:“但对付神通教那几个护法,已经绰绰有余了。” 铁老鼠道:“只怕不会这么容易。” 布狂风说道:“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担心。” 岳小玉听到这里,突然怒气上冲,说道:“你是局外人.自然是用不着担心的。” 布狂风道:“是局外人也好,局内人也好,我的看法就是这样。” 岳小玉道:“但小岳子的看法却并不如此。” 布狂风道:“那是人之常情,何况你年纪还小,对大局自然难以看得通透。” 岳小玉道:“既然布公子跟咱们的看法大不相同,多言也是无益。” 许不醉眉头大皱,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却又生变了?” 岳小玉冷冷道:“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就已谈得不好。” 铁老鼠道:“开始的时候谈得不对,那是没有相干的,总要平心静气,慢慢再谈下去便 是。” 岳小玉道:“我看不必再谈了,正是你走你的阳关大路,我走我的独木桥梁,谁也不必 去勉强谁。” 布狂风默然不语,许不醉却直盯着地,看着地有甚么反应。 但布狂风甚么反应也没有。 过了很久,许不醉终于忍耐不住,道:“你真的不去铁眉楼了?” 布狂风这才点点头,道:“不错。” 只见常挂珠的眼睛骨碌骨碌地乱转,忽然插口说道:“你不去,咱们江东五杰去!” 水莹儿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响起,道:“我也要去!” 水莹儿的声音比黄莺还要动听。 尤其是这短短一句话,在岳小玉耳中听来,更是感到亲切万分。 她已完全站在岳小玉这一边。 布狂风怔怔地凝视着这对少男少女,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许不醉忍不住问道:“你为甚么要叹气?” 布狂风道:“连我也不知道。” 许不醉道:“这真是莫名其妙。” 布狂风道:“也许,我本来就是个莫名其妙的人。”说到这里,忽然轻轻地拍了两下手 掌。 掌声甫落,铁发和木眼已在他身边左右出现。 岳小玉一看见铁发,便对铁老鼠说道:“这人叫铁发,倒不知道跟你有没有渊源?” 铁老鼠道:“区区不认得他,但却听过此人的大名。” 岳小玉道:“我还以为铁发是铁眉的兄弟呢!” 铁发干咳一声,道:“我认识铁褛主,咱们是朋友。” 常挂珠怪笑,道:“铁发和铁眉,听来很像是两兄弟的名字,谁知道却只是朋友。” 铁发冷冷的道:“朋友往往比兄弟要好。” 白世儒立刻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朋友是可以选择的,但做兄弟却是上苍的主 意,谁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胡无法“啊呀”一声叫了起来,道:“这可悲也!” 鲍正行瞪着他道:“悲甚么鸟?” 胡无法道:“俺是忽然省悟,咱们江东五杰结义金兰,大家做了兄弟,难怪如此不妙 了!” 白世儒皱眉道:“这又有何不妙?” 胡无法道:“交朋友可以选择,那是挺够意思的,但做了兄弟,却反而毫无选择余地, 这岂不是自己困死自己了吗?” 常挂珠“呸”的一声,道:“结拜兄弟又怎能跟亲生兄弟相提并论?其实嘛,咱们是经 过于挑万选,才结拜成为江东五杰的。” 舒一照点点头道:“老大言之有理,但……” “不要再说了。”岳小玉早已急如锅上蚂蚁,道:“咱们这就杀往铁眉楼可也!” 许不醉道:“事不宜迟。” 布狂风道:“木眼和铁发会跟随着你们。” 岳小玉一怔,奇怪地望着布狂风。 布狂风淡淡地一笑,道:“我还是留在这里,既然你们非去铁眉楼不可,就让木眼和铁 发随行,以壮声势好了。” 岳小玉这才高兴起来,大声叫道:“你怎么不早一点说?” 许不醉说道:“现在说,倒也不算太迟。” 鲍正行哈哈一笑,道:“如此阵势,又何惧区区神通教哉?” 铁老鼠也是面露喜色,道:“好极了,这一次,咱们非要让神通教的狗患于大大头痛不 可!” 岳小玉喝了一声,道:“说得好,咱们速速马上杀将去是也!” 岳小玉虽然年纪细小,又全然不懂武功,但不知如何,他说的话居然越来越有份量,连 许不醉也改变了态度,没有像从前一般狂妄不羁。 即使是木眼和铁发那样的高手,也尽量迁就着岳小玉,绝对不敢在他面前摆甚么架子。 但最令岳小玉感到亲切的,却还是水莹儿。水莹儿柔驯如锦,但一点也不俗气,而且更 对岳小玉备极关怀,照顾得可说是无微不至。 岳小玉感到幸福极了。 在赶往铁眉楼的途中,铁老鼠曾经和丐帮的弟子有所联络。 到了第三次联络上丐帮弟子的时候,忽然有个叫化子问铁老鼠道:“公孙神医结识了一 个很够义气的小兄弟,他叫岳小玉,他撒尿之后就不见了,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这叫化子说的话,问得没头没脑,而且看来笨气十足,不禁使铁老鼠为之眉头大皱。 “你说的话,区区大部分都听得僮,但‘撒尿之后不见了’,那却是甚么意思呢?” 那叫化给铁老鼠这一反问,登时更加手忙脚乱,舌头更像是打了个结,张大了嘴巴半晌 还说不出半个字来。 “蠢材,快给我滚开去,省得丢人现眼!”另外一个老叫化迎了上来,对铁老鼠说道: “鄙人庄耀……” 话犹未了,一张脸孔已从铁老鼠的胁下钻了出来,道:“庄长老,小岳子在此!” 庄耀眼睛一亮,接看兴奋地叫道:“啊呀!真的是岳小哥儿,咱们找得你好苦也!”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庄长老又何必担心?” 庄耀连声咳嗽,道:“岳小兄弟,不要把我捧上半天了,庄某在帮中只是五袋弟子,离 长老二字还有十万八千里。” 岳小玉道:“管他五袋还是十袋、小岳子喜欢叫做长老,你就是长老了。” 庄耀讪讪一笑,神情大是尴尬,只得岔开话题,道:“公孙神医在前面。” 岳小玉道:“他在前面干嘛?” 庄耀道:“苦思破敌大计。” 岳小玉一怔,问道:“破敌?破甚么敌?” 庄耀道:“神通教的喽罗兵卒,把对面山坳的路径封住了。” “神通教!”岳小玉“哼”了一声,说道:“老子也正是要找那些狗头混蛋算帐!” 庄耀道:“神通教人多势众,岳兄弟切切不可掉以轻心。” 岳小玉一拍胸膛,道:“不怕!不怕!一千一万个不怕!” 铁老鼠嘻嘻一笑,道:“区区也不怕,正是众志成城,又何惧这些拦途的野狗哉?” 木眼忽然抢了上来,道:“敌势既众,咱们只宜智取,不可硬闯。” 铁发点了点头,道:“木兄此言,正合心意。” 庄耀道:“诸位行色匆匆,原来也是为了要对付神通教吗?” 岳小玉道:“铁盾楼形势急险,庄长老消息灵通,大概早已知道了吧?” 庄耀道:“当然是知道了。” 岳小玉道:“铁眉楼中有甚么人,庄长老又可曾知悉?” 庄耀道:“除了楼主铁眉之外,尚有金刚眉与凤眉。” 岳小玉点了点头,但心中却道:“这金刚盾与凤眉又是何方神圣?” 忽见胡无法醉眼惺忪的靠近过来,道:“原来五盾会中,已有三眉聚于铁眉楼中,真是 热闹得很。” 庄耀道:“除了这三眉之外,公孙神医之父也在楼中。” 木眼“哦”了一声,道:“想不到笑公爵也来了。” 庄耀道:“正因为笑公爵也在铁眉楼内,公孙神医也就更担心了。” “担心是多余的!”岳小玉道:“有我师父在铁眉楼,神通教的狗崽子才最头疼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大为惊诧,尤其是庄耀、更是诧异得连嘴巴也合不拢。 “你说你的师父是……是……” “小岳子的师父,就是公孙我剑嘛!”岳小玉直接了当地说。 铁老鼠也是惊讶之极,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在吹牛?” 岳小王板着脸孔,道:“吹甚么牛?这种事也可以胡乱吹牛的吗?” 铁老鼠干咳两声,道:“对不住,是区区失言了。”但心里还是半信半疑,忖道:“这 位岳小哥儿,说话往往出神入化,也不知道他在闷葫芦里卖些甚么药?” 就在这时,只见一人神不守舍,口中似是念念有辞地走了过来。 只见这人头发焦黄,颚下胡子稀稀落落,背上还负着一个药囊,正是言行古怪,医术却 极是了得的公孙咳。 岳小玉一看见他,立刻兴奋得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公孙兄,小岳子就在这里?” 公孙咳本来一直垂头丧气,但听见岳小玉这一声叫喊,顿时为之精神大振,抬头看时, 果然看见岳小玉正向自己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小岳子!”公孙咳哈哈一笑,面上神情显得高兴之极。 岳小玉道:“咱们有缘,如今又碰头了。” 公孙咳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道:“那天你撒尿撒到甚么地方去了?” 岳小玉道:“说来话长,兼且令人难信。” 公孙咳道:“话长也好,话短也好,只要你说的,不才就一定相信。” 岳小玉道:“但老子说的话,有时候并不怎样老实。” 公孙咳道:“你就算不老实,也是大有苦衷的,不才绝不会仅责于你。” 岳小玉呆了一呆,半晌才道:“难得公孙兄对小弟如此信任,小弟真是感激不尽。” 公孙咳干笑着,道:“感激是不必的,但一别多天,情况如何,你最好详细道来。” 岳小玉道:“那天,小岳子撒尿,居然给一个人看上了。” 公孙咳一怔道:“看上了?这算是甚么意思?” 岳小玉道:“有一位武林怪杰,他要收录小岳子为徒。” 公孙咳眉头一皱,道:“这种老江湖,狡智百出,城府深沉,你最好不要上他的当。” 岳小玉叹道:“但在身不由己之时,就算明知会上当,也是躲避不开去的。” 公孙咳说道:“若然真的躲避不开去,那就只好暂时敷衍对方,然后徐图后计。” 岳小玉道:“但越是敷衍,后果却越糟。” 公孙咳呆了一呆,道:“你真的拜了这种老江湖为师?” 岳小玉道:“不错。” 公孙咳立时顿足不迭的道:“这可错也,那骗子是谁?且让不才好好教训他一顿。” 岳小玉忙道:“这个万万使不得。” 公孙孩冷笑道:“如何会使不得?” 岳小玉道:“小岳子既已拜了他做师父,又怎能忤逆师尊,徒然惹来不孝弟子之名?” 公孙咳又跺脚道:“你真是又笨又迂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虫。”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就算小岳子不怕江湖中人非议,我这个师父你也是万万不能开 罪的。” 公孙咳怒道:“放屁!公孙某甚么人都不怕。” 岳小玉道:“令尊大人又如何?” 公孙咳道:“不才的老子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 岳小玉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怕不怕令尊大人?” 公孙咳奇道:“何以有此一问?” 岳小玉又道:“你敢不敢揍他一顿,然后痛骂他老人家是个老骗子?” 公孙咳楞住了,他怔怔地望着岳小玉道:“你……你遇见了家父?”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不错。” 公孙咳惊讶地问道:“你在甚么时候遇见他?” 岳小玉笑了笑,道:“在撒尿的时候遇见。” 公孙咳“哇”的一声叫了起来,道:“你正经一点行不行?” 岳小玉瞪着他,道:“我说的话有甚么不正经了?” 公孙咳一怔,岳小玉又道:“他老人家看见小岳子,觉得小岳子甚是不俗,所以就要小 岳子拜他老人家为师。” 公孙咳立刻抓紧着他的肩膊,怪声怪气叫道:“我的小祖宗,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岳小玉道:“句句属实,如有虚言,乃是龟蛋!” 公孙咳兴奋地大笑起来,道:“那么,不才现在就是你的师兄啦!” 岳小玉点了点头,继而大声说道:“师兄在上,请受师弟小岳子一拜!”说看,深深鞠 躬下拜。 公孙咳连忙扶住,道:“这等迂腐礼数,可免则免。”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公孙咳说道:“但你师父如今甚是不妙。” 岳小玉一怔,道:“他老人家武功卓绝,又与诸葛前辈在一起,师兄还担心甚么?”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神通数那些混蛋在搞甚么鬼,他们似乎非要除掉郭堡 主的性命不可。” 岳小玉道:“江湖上的恩怨,最是纠缠不清,但郭大哥是天下间一等一好汉,却是无可 置疑的。” 公孙咳道:“若不是这样,我爹也不会冒看危险护救到底。” 岳小玉道:“铁眉楼有多少高手?” 公孙咳道:“除了诸葛酒尊和你师父之外,尚有楼主铁眉、金刚盾及凤眉。” 岳小玉道:“这些五眉会中人武功怎样?” 公孙咳道:“不俗。” 岳小玉道:“何谓之不俗?比方说师兄之武功,又该列入那一类?” 公孙咳笑了笔,道:“也是不俗。” 岳小玉道:“这么说,五眉会中人的武功,实在是很不错了?” 公孙咳哈哈一笑,说道:“你倒会说话。” 木眼突然插口道:“光是会说话,是退不了强敌的。” 公孙咳瞅了他一眼,道:“你是甚么人?” 岳小玉道:“他就是木眼。” “木眼!”公孙咳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听说铁发木眼紫电枪,都是大有本领的人 物。” 木眼道:“过奖了。” 公孙咳道:“木兄有何高见?” 木眼道:“还是那一句老话,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公孙咳咳嗽两声,说道:“如何智取法?” 木眼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把神通教的主脑人物抓过来,咱们即可大占了优势。” 公孙咳道:“你可知道,神通教教主是甚么人来着?” 木眼道:“如今围困着铁眉楼者,是神通教教主吗?” 公孙咳道:“那倒不是。” 木眼道:“既然神通教教主并不在这里,咱们根本就毋须理会他是甚么人。” 公孙咳目光一闪,道:“木兄言下之意,是只要把神通教的两大护法解决,那么铁眉楼 之厄困即可解除?” 木眼道:“不错。” 公孙咳道:“不才也曾这么想过,但这两大护法神出鬼没,要擒住他们绝不容易。” 木眼道:“但这一战胜负关键,却在于此。” 公孙咳沉吟片刻,道:“但如何可以制服两护法?” 木眼道:“那就要靠大家动动脑筋想办法了。” 公孙咳一怔,岳小玉却已皱眉咕哝着说道:“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好办法说得出来。” 常挂珠说道:“这就叫光着屁股吹北风。” 胡无法一怔,道:“是甚么意思?” 常挂珠道:“风凉之至。” 木眼脸色一变,正待发作,铁发已拦在他面前,对公孙咳道:“这一次神通教派来的两 位护法是谁?” 公孙咳抓抓头,道:“一个是豹子刀雷金钱。” “雷金钱!他又叫老虱子!”岳小玉舌头一伸,道:“这老不死的功夫,倒算挺厉 害。” 木眼一楞道:“你怎知道?” 岳小玉道:“怎会不知道?我见过他的刀法,一挥刀锋,就唏哩呼噜,教人从心底里冷 出来。” 木眼道:“那么你下次遇见他,就得千万小心了。” 岳小玉道:“但他若遇见我师父,也得千万小心才好。” 常挂珠“唔”了一声,道:“我曾听说过,豹子刀是笑公爵的手下败将。” 木眼只是望看公孙咳,道:“除了雷金钱之外,另一位护法又是谁?” 公孙咳道:“九霄居士云淡来。” “九霄居士?”铁发讶然道:“莫不是长白山出云洞洞主吗?” 公孙咳点点头,道:“不错,长白山有一观二洞三堡,云淡来正是出云洞的洞主。” 胡无法道:“堂堂一洞之主,怎么却会变成神通教的护法?” 公孙咳道:“这一点,你去问云淡来好了。” 胡无法道:“这也不必去问,就算想也想得出一个所以然来。” 舒一照道:“你想到了甚么理由?” 胡无法冷冷一笑,说道:“这还用说吗?这姓云的老鸟乌龟狗屁臭王八,多半是个趋炎 附势,又或者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之徒,所以宁愿降贵纡尊,甘做他人之走狗。” 胡无法这么一说,鲍正行立刻大为赞同道:“说得对极了,甚么九霄居士,出云洞入雾 山,都是说来动听,实则他妈的阉杀十八代,浪得虚名!”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云淡来是长白山一方之雄,他投靠在神通教魔下,对咱们来说 是极之不利的。” 铁发道:“云淡来平素给人的印象,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 胡无法冷冷道:“这是沽名钓誉,故作清高之状也。” 鲍正行道:“如今此人的假面具已被揭穿,足见这个鸟屁居士,实在是浊矮之极。” 胡无法一楞,道:“浊矮之极?这句话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鲍正行哈哈一笑,道:“井底之蛙,自然孤陋寡闻。” 铁发盯着他,冷冷的说道:“我也不懂。” 鲍正行这才止住了笑声,道:“既不清,那就是浊,不是高,自然就是矮了,是故云淡 来一点也不清高,而是个浊矮之极的老混球。” “放屁!”许不醉突然摇头不迭,道:“不懂的就少开尊口,以免连山神土地公公以至 土地婆婆都给你臭死了。” 鲍正行以手捂鼻,道:“许轩主,阁下又有甚么高见?” 许不醉道:“甚么清高浊矮,许某一概不理,也一概不懂。” 鲍正行奇道:“既然许轩主甚么都不理不懂,又何故独排众议?” 岳小玉心中暗暗好笑道:“甚么独排众议,真是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来来去去也只是 你跟胡无法在大放厥词,又算是甚么‘众议’了?” 只听见许不醉道:“云淡来是个怎样的人,这里有谁清楚?”他说看这两句话的时候,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鲍正行和胡无法。 鲍正行立刻大声道:“我……”但他才说出了这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胡无法瞧着他,道:“原来你很清楚云淡来这个人?” 鲍正行却讪讪一笑道:“我刚才是说,我不清楚。” 常挂珠怒喝道:“既不清楚,就该闭上鸟嘴!” 鲍正行这次自知理亏,不敢再顶撞回去。 过了好一会,许不醉才又再缓缓地说道:“既然大家都不清楚云淡来的为人,就请不要 对这位九霄居士加以劣评。” 白世儒道:“但他已加入了神通教,分明是为虎作伥,这是绝对不能加以原谅的。” 舒一照斜斜地瞅了他一眼,吃吃笑道:“若是吕足金加入神通教,那又怎样?是不是也 不能加以原谅?” 白世儒干咳一声,道:“当然是不能加以原谅的。” 舒一照嘻嘻一笑,道:“你这句话,我会记住,然后告诉吕足金知道的。” 白世儒的脸色登时一阵发白,众人见了,心中都是暗暗失笑。 只有许不醉板起了脸孔,道:“你们说够了没有?” 鲍正行道:“暂时说够了,其他的以后再慢慢补充。” 许不醉冷哼一声,过了半晌才道:“在这里,最了解云淡来的,就是许某!” 公孙咳目光一闪,道:“云淡来是个怎样的人?” 许不醉正经的道:“一个与世无争的君子。” 第二十二章 公孙咳道:“何以如此肯定?” 许不醉说道:“他是许某的师叔,而我师父生前,一直都断定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公孙咳道:“你相信令师的眼光,绝不会看错云淡来?” 许不醉道:“先师生平最大的长处,就是寡言。” 公孙咳道:“寡言有甚么好处?” 许不醉正容道:“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岳小玉心中大不以为然,暗道:“哑吧一辈子都不会说话,却不见得个个哑吧都会大大 的发财。” 许不醉接着又道:“先师生平,绝少谈及他人之长短优劣,但只要一经立下判语,却是 从来也不会看错的。” 公孙咳道:“就凭这一点,你认为云淡来经不会干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许不醉道:“这一点已很足够。” 公孙咳冷冷道:“但你师叔是人。” 许不醉道:“他当然是人。” 公孙咳道:“只要是人,就会有改变的可能,有人会变好,但也有更多人会越变越 坏。” 许不醉摇摇头,道:“云师叔绝不会变坏,他是个固执的好人。” 常挂珠不耐烦地跺了跺脚,道:“这种争论有甚么意思?” “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水莹儿一直都沉默着,但这时候却忽然插口道:“我认 为许轩主的话,我们是要好好考虑的。” 胡无法道:“考虑些甚么?” 水莹儿道:“即使九霄居士真的加入了神通教,其中也可能会大有文章。” 胡无法又问道:“这便该从何着手才对?” 许不醉道:“我要亲自去见见他老人家。” 公孙咳吸了口气,摇头道:“这太危险了,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许不醉道:“我不是羊,我也是个吃人不吐骨的老虎。” 鲍正行道:“这也不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舒一照插口道:“一伤已是上上大吉,一个弄得不好,两败俱伤也不是甚么奇事。” 许不醉道:“与其大家不明就里硬闯敌阵,何不让许某先去探一探路,然后才再从长计 议?” 胡无法担心道:“只怕你探路不成,跌进神通教的陷阱里,那就喝呵之又喝呵了。” 许不醉瞪了他一眼,道:“连我都不怕,你在这里怕甚么鸟?” 胡无法眨了眨眼睛,笑说道:“你若失手被擒,对咱们的声名,也是不怎么好听。” 许不醉道:“你要明哲保身,最好马上滚到老远去。” 胡无法摇摇头,道:“明哲保身,驱蚊拍苍蝇天天洗脸十八九次这等事,胡某是绝对不 感兴趣的。” 许不醉这才面色稍宽,望着他道:“既然这样,那又何必多费唇舌?” 胡无法道:“实不相瞒,俺想跟你一块儿去见云淡来。” 许不醉两眼一瞪,道:“云淡来是个老头子,又不是千娇百媚的妞儿,有甚么好看?” 胡无法道:“看看他也不见得会不见了鼻子。” 许不醉道:“这可难说得很了,谁知道这个老头子是不是已经性情大变,忽然开始喜欢 吃人肉了?” 胡无法道:“你不敢让我去,是否别有隐衷?” 鲍正行道:“这隐衷多半是不能向大冢说的。” 舒一照道:“若可以向大家说出来,那也就不是隐衷啦!” 白世儒道:“既然这样,老二就不要死缠乱跟.省得人家讨厌。” 许不醉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们算是用激将法吗?” 胡无法道:“俺不叫激将法,俺是胡无法。” 许不醉道:“你既有兴起跟着我走,我也不会反对,但有甚么后果,我可不负责。” 胡无法道:“不管是前果后果,都不必你负责就是。” 许不醉目光一转,望着公孙咳道:“神通教的狗崽子在前面还有多远?” 公孙咳道:“不远,不远。” 许不醉道:“从这里跑往天竺也不远,大概两三年就可以到了。” 公孙咳讪讪一笑,道:“但你若要去见云淡来,只要半个时辰已很足够。” 许不醉点点头,庄耀已叫道:“老叫化愿代为引路。” 胡无法哈哈一笑,说道:“好极!好极!” 口口口 许不醉与胡无法离去后,岳小玉一直都注意着水莹儿。 她好像有着很大的忧虑。 岳小玉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感到有点不舒服?” 水莹儿摇了摇头,道:“我很好。” 岳小玉道:“但我看得出,你似乎有点担心,你担心些什么?是不是怕许轩主会出意 外?” 水莹儿吸了一口气,道:“许轩主之行,也许会有点波折,但我深信他能应付得来, 但……但布师兄仍然留在饮血峰下,却有点不大寻常。” 岳小玉淡淡一笑,道:“布公子的本领大得很,而且在饮血峰下,又有甚么人敢来撒 野?”话才说出口,心中却暗道:“这倒非也,小岳子在那里,也险些给应伏弄得头在下, 脚在上,乖乖的屁股朝了天。” 水莹儿道:“我知道,布师兄是个很懂得顾全大局的人,他不肯去铁眉楼,绝不是见死 不救。” 岳小玉暗道:“你师父说布公子疯了,但如今却又变成了一个很懂得顾全大局的人,真 是他娘娘的莫名其妙。” 水莹儿悠悠的叹了口气,又道:“我担心有更惊人的事会发生在饮血峰下。”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倘真如此,那便如何是好?” 水莹儿“唉”了一声,道:“但铁眉楼之事,我们是不能不理的。” 岳小玉道:“你是不是想回去?” 水莹儿忙道:“不!我没有这么想过,而且,就算我回到镇里,凭我的微末这行,也帮 不了布师兄的忙。” 岳小玉呆了一呆,忽然身子一晃,道:“不好!” 水莹儿吃了一惊,道:“怎么啦?” 岳小玉道:“木眼、铁发也跟咱们来了,万一布公子那边出了重大变故,他岂不是变成 孤军作战了?” 水莹儿道:“我就是这么想。” 岳小玉道:“这便如何是好?” 水莹儿说道:“不如叫木眼和铁发回去,铁眉楼的事,就让我们这些人来解决吧!” 岳小玉眉头一皱,木眼已走了过来,道:“你们不必为布公子担心,他一定可以逢凶化 吉的。” 岳小玉暗道:“这家伙好耳力。” 水莹儿却道:“这么说,布师兄那边真的会有麻烦事情发生了?” 木眼道:“麻烦之事,无日无之,要担心也担心不来。” 岳小玉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法,依我看,你和铁前辈还是回到饮血峰去好了。” 木眼道:“布公子要我们往东,我们就绝不敢向西走,铁眉楼之行,我们一定要护送到 底。” 岳小玉暗骂一声道:“真是他妈的牛脾气猪脑袋!” 就在这时,庄耀忽然在前面大声喝叫,道:“甚么人鬼鬼祟祟的,快给我滚出来!” 木眼闻言,脸色陡地一变,迅速飞掠上前看个究竟。 但比他更早奔了上去的,却是鲍正行和舒一照。 舒一照摩拳道:“久未揍人,手痒之极。” 鲍正行道:“最好杀来一百个贱骨头,每人各揍五十个,不亦快哉?” 话犹未了,一只比蒲扇细小不了多少的巨掌,已向两人扫了过来。 舒一照一看这巨掌的来势,已知不妙,他胜在轻功身法胜人一筹,“刷”的一声,就匆 匆闪避了过去。 但鲍正行反应稍慢,而且又正在说个滔滔不绝,等到发觉不妙之际,这巨掌已击在他的 胸膛上。 虽然鲍正行够胖大,肉厚身重,但这一掌力逾千钧,他也为之禁受不起。 他中掌之后,摇摇晃晃地倒退开去,木眼伸手把他扶住,道:“老鲍,你是否挺得住 呢?” 鲍正行兀自勉强一笑,道:“当然挺得住,哈哈……”谁知说到这里,那巨掌又再挥了 过来,他只觉服前一黑,便已昏倒过去。 木眼没有再扶住他,任由他跌倒在地上。 因为他要对付一个身高几乎一丈的巨人! 一看见这巨人,岳小玉差点没有立刻吓得跳了起来。 如此巨人,可说是世间罕见的。 但这巨人,岳小玉却并不感到陌生。 只见这巨人最少身高九尺以上,拳头差不多有岳小玉的脑袋那么大。 这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巨汉,而且,他的样子简直就和大补气血楼的阿曼没有半点分别。 唯一不同者,就是阿曼的脸上,只有眼眶,而没有眼珠,连一颗也没有。 而这个巨人,虽然他的笑容也和阿曼一般残酷,但他却不是个瞎子。 这巨人的笑容残酷,眼神更残酷,看他的出手,竟似是一下子就想把别人从中间撕裂开 来。 一个这样粗壮的巨人,行动应该是很笨拙的,但这巨人却并不如此。 他出手既凶狠又快捷,而且招式之怪异,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鲍正行已倒下了,庄耀呢? 岳小玉再看一看,不禁立刻深深地抽了口凉气,全身上下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只见庄耀背贴着一棵枯树,两眼剩得老大,胸腰之间满是鲜血,连肠脏也已给挖了出 来。 这情景实在是太恐怖了,显然是眼前这个巨人所施的毒手。 木眼的脸色也有点异样。 杀人这种事,他见过不知多少,而他也经常杀人。 更凶残的杀人手法,他也见过了,但这巨人的身手,还是令他感到有点震栗。 只听见铁发已在背后喝道:“甚么人,如此凶悍?” 巨人桀桀一笑,巨掌直上直下地劈了过来,道:“我就是巨魔神阿满!” “巨魔神!”木眼道:“你是神通教的人?” 阿满道:“甚么教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木眼道:“既不是神通教的狗崽子,何以无缘无故的杀人?” 阿满道:“是为了手痒!” 舒一照怒道:“痒你娘个屁!” 阿满大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待我把你的胆子挖了出来再说。” 舒一照道:“怕你的是龟儿子!”他见这个自称“巨魔神”的阿满只是单人匹马,也就 不再甘于示弱。 这时候,众人都已围了上来,公孙咳首先扶起鲍正行,只见他面色惨白,嘴角兀自在流 血。 常挂珠急忙问道:“鲍老五死得不死得?” 公孙咳道:“死了九成。” 常挂珠大怒,举起大算盘便要跟巨人阿满拚命,公孙咳却一手把他扯了回来,道:“你 若不陪着老鲍,那便死了个十足十。” 常挂珠愕然道:“我又不懂得治伤医病,陪着他又有甚么用?” 公孙咳道:“我是说,你若去跟这大个子拚命,那么你便死了十足十!” 常挂珠冷哼道:“常某可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再说,这大家伙也不见得怎么厉害。” 公孙咳冷冷道:“他若不厉害,又怎能一出手就伤了老鲍?” 常挂珠陡地呆住,作声不得。 白世儒在旁边听了,大是不满道:“老五给人打成这副样子,咱们岂可袖手旁观?” 铁老鼠道:“这也不必急在一时,且看木眼如何处理好了。” 但木眼、铁发还没出手,岳小玉却居然冲了出去。 阿满瞧着他,忽然咧嘴大笑,道:“你是从那里来的小东西?” 岳小玉也哈哈大笑三声,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怎知道老子细小?” 阿满道:“你个子细小,那是人人都可以一眼看得出来的。” 铁老鼠大不服气,道:“谁说他个子细小?他比一般少年高大强壮得多。” 阿满道:“他今年几岁?” 铁老鼠道:“十五岁还不够。” 阿满哈哈一笑,道:“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比他还要高大。” 岳小玉道:“那是因为你高大得不正常之故。” 阿满大怒道:“你敢说我长得不好看吗?” 岳小玉道:“本来,你是个很好看的大丈夫、男子汉,但却坏在一双眼睛,凶神恶然似 的,就像只吃人的野兽。” 铁老鼠皱着眉道:“但这是天生如此的,又有甚么办法可以补救?” 岳小玉道:“事在人为,若要补救,那是一点也不困难的。” 铁老鼠道:“除了把眼珠子都剜了出来之外,又还会有甚么办法?” 岳小玉道:“你说对了,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就像阿曼……” “谁是阿曼?”铁老鼠问。 而在此同时,阿满突然大声叫道:“小东西,你曾经见过阿曼?” 岳小玉蹙了蹙眉,问铁老鼠道:“小东西是谁?” 铁老鼠忍住笑,假装愕然道:“对了,谁是小东西?” 阿满急道:“小孩子,你是不是曾经见过阿曼?他在甚么地方?” 岳小玉“哦”的一声,又对铁老鼠道:“谁是小孩子?你带了小孩子到这里来吗?” 铁老鼠摇头道:“没有呀!你多半是听错了。” 岳小玉挖了挖耳朵,叹道:“这对小顺风耳,真的好像越来越不顺了,真是他妈的倒楣 十足。” 阿满气得直跺脚,但却又不敢发作,看来,他真的很想知道阿曼的消息。 岳小玉拍了拍屁股,又造:“今天好闷热,还是到别的地方乘凉吧!” 铁老鼠努力合作到底,居然拿出了一条帕子在额上乱抹乱擦,嘴里不断喃喃地说道: “你不提起,还不觉得怎样,今天实在热得连头皮也发胀了。” 阿满怪叫起来,道:“我的老天,就快要下雪的天气,又怎会闷热?” 岳小玉盯着他道:“你不觉得热,那是因为阁下不大正常之故。” 阿满苦着脸,道:“我的小祖宗,你不要再耍花样好不好?”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我在耍甚么花样了?” 阿满道:“你怎么称呼?” 岳小玉道:“我姓岳,名小王。” 阿满道:“原来是岳小兄,失敬!” 岳小玉道:“老子不要你来尊敬,但求阁下不再胡乱动手杀人,已是阿弥陀佛,万事胜 意之至。” 阿满道:“只要岳小兄嘱咐,不杀就不杀。” 岳小玉道:“不但不能杀,伤人也是不行。” 阿满道:“不伤就不伤,阿曼在什底地方?” 岳小玉望着他,道:“你和阿曼有什么渊源?” “兄弟。” “什么兄弟?” “兄弟就是兄弟,难道还有许多种类吗?” “怎会没有?最少有亲生兄弟、给拜兄弟、难兄难弟等等之区别。” “我和阿曼是亲生兄弟,而且是孪生的。” 岳小玉“啊”了一声,道:“是真的?”实则他早已猜中这一点,这时候只是在作横作 样而已。 阿满道:“当然是真的,你若见过阿曼,一定看得出咱们的相貌,简直是没有半点分别 的。” 岳小玉道:“谁是老大?” 阿满道:“不知道。” 岳小玉奇道:“这等事,又岂有不知之理?” 阿满道:“不知就是不知,那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岳小玉道:“我明白了,你们是孪生的,必然是在生下来之后,连父母也分不出那个是 老大,那个是老二,对不?” 阿满连连点头,道:“对啦!就是这样!” 岳小玉道:“一胎两婴,怎么都如此高大?” 阿满道:“这个就不大清楚了。” 岳小玉道:“你们的父母呢?” 阿满道:“早已不知所踪,咱们是孤儿。”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那真是不幸得很。” 阿满又问道:“我要找回阿曼,他在那里?” 岳小玉道:“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失散了的?” 阿满道:“在十五年前。” 岳小玉道:“那时候阿曼已经是个瞎子?” 阿满黯然道:“是的。” 岳小玉道:“他为甚么会瞎掉?” 阿满道:“十五年前,我们在黔北一座山谷之中,跟九个江湖大盗争夺一座宝藏,但却 误闯入毒瘴地域,阿曼就是因为中了毒瘴而双目失明的。” 岳小玉道:“你又怎么没事了?” 阿满道:“我中毒较轻微,所以还能保住这一对招子。” 岳小玉道:“就在那一天,你们失散了?” 阿满点点头,道:“是的,你一定见过的,否则绝不会叫得出他的名字来。” 岳小玉道:“要见他,那是不难的,只要我高兴就行了。” 阿满“哦”了一声道:“你要怎样才会高兴?” 岳小玉道:“等我见到郭大哥,而他又安全无恙的时候,我就会高兴了。” 阿满一怔道:“郭大哥是什么人?” 岳小玉道:“他是个一等一的江湖奇使,武林中人都称呼他做流水客。” 阿满道:“流水客?我可没听过这么一个人。” 岳小玉道:“长白山有一观一洞三堡,其中以百胜峰的百胜堡最为著名。”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一观二洞三堡之中,以清壑观最为著名,而且也是长白山诸派之 首,但岳小玉这么一说,大家也不便加以驳斥。 阿满更是茫然地说道:“既然以百胜为名,它最著名也是理所当然的。” 岳小玉满意地点了点头,才说道:“我这位郭大哥,就是百胜堡堡主郭冷魂是也。” “郭冷魂,这名字也不错。” “人更不错。” “你说不错,那就一定是个天大的好人了。” 岳小玉道:“所以,他现在既有危险,我又怎能高兴起来?” 阿满道:“这个不难,咱们去见他,使他平安无事好了。” 岳小玉道:“你倒说得容易。” 阿满道:“这又有什么困难的?” 岳小玉道:“郭大哥如今被困在铁眉楼中,而在铁眉楼四周,都是那神通教的人。” 阿满哈哈一笑,道:“那就更加不用费神啦!” 岳小玉道:“为什么不用费神?” 阿满神秘地一笑道:“不要装蒜了,既然都是自己人,要进入铁眉楼还不是易如反掌 吗?” 岳小玉越听越奇,道:“什么都是自己人?我又在装什么蒜?” 阿满道:“你们都是神通广大的高手,那还不是自己人吗?” 岳小玉一楞,继而恍然大悟道:“你以为我们是神通教的人?” 阿满道:“这还用说吗?” 岳小玉道:“那么你又和神通教有什么关系?” 阿满道:“我早已说过,我和你们神通教是完全没有任何渊源的。” 岳小玉道:“你越说,我就越是糊涂万分。” 阿满道:“也许你本来就是个很糊涂的人,所以算来算去还是算不清楚。” 岳小玉凝视着他,良久良久,面上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道:“现在连我都不知道, 自己是不是神通教的人了。” 这时,水莹儿已走近他身边,微微笑道:“我现在明白了。” 岳小玉转头望着她,道:“你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水莹儿叹了一口气,道:“这位阿满兄,他显然是给人愚弄了。” 岳小玉淡淡道:“他本来就不像个怎么聪明的人。” 水莹儿吸了口气,又道:“他一上来,就向咱们大施杀手,他先杀庄长老,又伤了鲍正 行!好像跟咱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岳小玉道:“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神通教的人!” 阿满忙道:“你千万不要弄错了,我绝不是神通教的喽罗小卒。” 岳小玉道:“以你的身手,自然不会是喽罗小卒的身分,正唯如此,那才使人感到震 惊。” 水莹儿悠悠地叹了日气,道:“这位阿满兄,其实不但不是神通教中人,而且还对神通 教极为仇视。” 阿满诧异地望着她,问道:“你怎会知道的?” 水莹儿道:“要详细解释,那是很困难的,也许,我是冷眼旁观,所以才会察觉出 来。” 阿满道:“神通教教中人多行不义,经常陷害无辜弱小,我看见了,自然十分气恼。” 水莹儿道:“但我们并不是神通教中人,而且也和你一般,对神通教这个邪恶组合恨之 切骨。” 阿满立刻用力击头,道:“蠢材!这次又上了恶人的大当啦!” 岳小玉道:“是谁告诉你,我们是神通教的人?” 阿满想了一想,道:“是个老苍头,大概六十岁左右年纪。”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他穿什么衣服?” “灰衣。” “一身都是灰衣?” “是的,我在路上遇见他的时候,他已奄奄一息。” “他对你怎么说?” “他说:‘老夫是阿北双旗镖局的老镖师,原本押运着一万两金子到广东去,但途经此 地,却遇上了神通教的强人,不但把镖劫走了,而且还杀了好几十个趟子手和镖师……’我 便问道:‘那些恶贼在那里?’老苍头伸手向你们这边一指,道:‘他们都在前面,有老有 少,还有一个女的……’我听了大是气恼,所以……所以便跑将过来……” 岳小玉听得连连顿足,道:“你真是个他妈的大蠢材,怎么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说的 话?” 阿满道:“我见那老苍头看来很老实,而且又受了重伤……” “受伤!你肯定他真的受伤了?”岳小天冷冷道:“江湖上的骗子,什么都可以假装出 来,四肢健全的人可以扮成跛子,英俊有如岳小玉的男子可以变成丑八怪,嫁了十八年除了 放屁之外连蛋也生不出一个的婆娘可以装出大肚子说是身怀六甲了,至于假装受伤,更是易 如反掌,连眼都不必眨上一眨。” 说到这里,见水莹儿瞟了自己一眼,心中立时暗暗道:“莹儿,小岳子给你在迷迷糊糊 的时候刺了一剑,那是货真价实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受伤,可不是有意欺骗小小佳人。” 想到这里,又见水莹儿颊上泛现出一丝甜甜的笑容,不禁为之醉了一阵。 而阿满却苦着脸,道:“这番沙尘滚滚,杀错良民啦!” 岳小玉看着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但却有两个叫化怒气冲冲的围了过来,其中一人厉声道:“他就算可以改过,但庄耀却 已死了!” “血债血偿,这笔帐绝不能就此轻轻抹掉算数!”另一个叫化子也激昂地说。 岳小玉瞧着这两个叫化子,道:“两位怎样称呼?” 一个叫化子道:“俺叫吴一之。” 另一个叫化子道:“我姓施,叫施一然。” 岳小玉道:“庄长老的确死得很冤枉,这笔帐,当然是不能就此算数的。” 吴一之道:“这大个子出手狠辣,庄耀死得好惨好惨,难道你没看见吗?” 岳小玉道:“我当然看见了。” 施一然道:“既然看见,就该主持公道,为他报仇。” 岳小玉说道:“这个仇,自然非报不可。” 阿满长叹一声,道:“不要再说了,都只怪阿满有眼无珠,轻信人言,结果害了好人的 性命。” 吴一之道:“不要假惺惺装糊涂,人是你亲手杀的,怎么抵赖也是无用。” 阿满怒道:“谁说我在抵赖了?” 吴一之恨恨的道:“你不抵赖,自然最好。” 岳小玉奇道:“这又有什么好了?” 吴一之道:“我们要带他去见本帮刑堂堂主。” 岳小玉说道:“带他去见刑堂堂主作甚?” 吴一之道:“家有家法,帮有帮规,届时本帮刑堂堂主自有分寸。” 岳小玉摇头道:“不行。” 施一然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 岳小玉冷冷的一笑,说道:“我说不行!” 施一然冷冷道:“岳小兄弟,我们敬重的是公孙神医,但却也绝不能任由本帮帮众枉死 在邪魔外道之手。” 岳小玉道:“你说谁是邪魔外道?” 施一然向阿满伸手一指,道:“就是这个自称巨魔神的大个子。” 岳小玉摇头道:“他不是邪魔外道中人。” 吴一之道:“不是邪魔外道,难道还会是个正人君子吗?” 岳小玉道:“纵然不是正人君子,也绝不是武林败类。” 施一然道:“瞧他出手如此狠辣,已足证此人是穷凶恶极之辈。岳小兄弟,你不用再维 护这种邪恶之徒了。” 岳小玉道:“我偏喜欢护着他,那又怎样?” 吴一之脸色一变,喝道:“姓岳的小娃娃,咱们是打狗还看主人面,可不要把自己当作 是武林盟主。”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什么武林盟主宝座,小岳子是永远也不会稀罕的,但你们要加 罪于阿满身上,小岳子却怎么说也是不依。” 吴一之冷冷道:“你能护得住这个大个子,那才是怪事。” 岳小玉道:“两位若能擒下阿满,那更是怪事中的怪事。” 吴一之与施一然互望一眼,两人忽然同时轰然大笑起来…… 吴一之的笑声是沙哑的,而施一然的笑声却尖锐得有如小母鸡。 但在这两个人的笑声中,又夹杂着另一个人的笑声。 这笑声不算响亮,也不尖锐,但却是每个人都清晰可闻。 岳小玉忍不住大声道:“是谁在笑得这么难听?” 语声未落,一条青影已迎面扑来,一人同时喝道:“好大胆的黄毛小子!” 水莹儿吃了一惊,急叫道:“玉哥哥小心——”她叫着这五个字的时候,长剑早已出 鞘,剑尖直向一个青衣人的胸前划去。 但这青衣人身手敏捷无与伦比,水莹儿的剑才划出,他已旋身避开,右掌仍然向岳小玉 的胸膛上击落。 眼见岳小玉立时就要遭殃,忽然一只蒲扇般大小的巨掌凌空杀出,“呼”的一声向青衣 人的手掌正面击了过去。 那是阿满的巨掌。 刹那间,只见两掌相交,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阿满全身纹风不动,人如铁塔般站立在原处。 那青衣人却已被这一掌之力震得身子摇摇晃晃,终于向后连退了三步。 阿满笑了,笑意中充满了残酷,也充满了得意洋洋的滋味。 岳小玉却已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那青衣人年逾五旬,衣衫破烂不堪,背上最少背着 七八只袋子。 “你是谁?为什么一出手就要向岳小公子追魂索命?”常挂珠怒叫道。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这使就是丐帮最新的刑堂堂主——‘铁掌震京华’谢中杰长 老。” 岳小玉眉毛一扬,“啊”的一声,笑笑道:“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原来丐帮刑堂堂主 是这个样子的,真是名不虚传之至。” 谢中杰与阿满拼了一掌,显然是落了下风,这一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待凝运自己的掌力,再与阿满一较高下,背后却有人淡淡地说 道:“谢堂主,让本帮主来会一会他。” 谢中杰皱了皱眉,看样子似乎不愿就此退下。 但背后那人又再干咳一声。 这一咳,似乎是命令,而且比用说话表达出来的命令还更严厉。 谢中杰脸色一变,终于还是缓缓地退了开去。 在他背后的,是一群叫化子,这群叫化子行动捷迅而且了无声息,可见都是丐帮之中的 精英份子。 而当中一人,他头发斑白,面如秋霜,一双眼睛更是锐利如箭。 但这双锐利的眼睛,偏偏却又是深深陷下去的,令人看来更是有着不寒而栗之感。 岳小玉不喜欢这种眼睛,更不喜欢看见这个人的脸。 但这人却直盯着他,好像岳小玉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没有还似的。 这个面如秋霜,眼睛深深陷了下去的人,就是当今丐帮帮主尹天澜。 尹天澜是个很威严的人,他不苟言笑,办事认真,而且极为重视帮规。 丐帮弟子,一直在私私窃议,都认为丐帮近二百年来,最严肃最铁面无私的帮主,就是 尹天澜。 尹天澜无妻儿,无兄弟姊妹,只有一个舅父。 这舅父也是丐帮中人,当尹天澜当上了帮主之后,他的舅父已是丐帮的八袋长老。 一般人都认为,这舅父是尹天澜最靠得住,也最亲近的亲信。 但在今年仲夏,这舅父死于刑堂之中,而他所犯的罪名,是“诬陷帮中九名弟子,并使 其中六人死于强盗之手”。 这当然是大罪。 但谁也想不到尹天澜居然会杀了他。 虽然,亲手杀舅父的并不是尹帮主,但命令总是由他发落下来的。 经此一事,尹帮主的说话,就是命令了。 连咳嗽也是命令! 岳小玉的胆子绝不能算细小,但尹天澜这样凶厉厉的瞪着他,他还是不禁感到有点害 怕。 但阿满忽然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尹天澜的目光。 尹天澜的脸色更深沉,道:“你是什么人?” 阿满大声回答道:“武林人。” 尹天澜道:“你没有名字?” 阿满道:“我有名字,我叫阿满。” 尹天澜又道:“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吗?” 阿满道:“姓氏对我来说,是既不重要,也没有任何意义的。” 尹天澜冷冷道:“狗也是一样。” 岳小玉突然从阿满的背后伸出了头,大声道:“口没遮拦,吠得尖酸刻薄的才是狗。” 尹天澜的脸色陡地一变,但却没有立刻发作。 因为岳小玉没指名道姓骂他,他若急急发作,倒像是自认口没遮拦,吠得尖酸刻薄了。 但阿满却回头看了岳小玉一眼,道:“你不必怕这条老狗。” 尹天澜看着这个巨人,眼睛里开始出现了血丝。 阿满翻了一翻眼,又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误信奸人之言,错杀丐帮一人,又伤 了一个胖子,你要怎样便怎样好了。” 岳小玉立时大叫道:“这不公平!” 尹天澜冷冷一笑,道:“杀人偿命,那是理所当然之事,又有什么地方不公平了?” 岳小玉说道:“这只是大打官腔的说话!” 尹天澜沉声道:“黄口小儿,你懂得什么?” 岳小玉道:“我就算甚么都不懂,最少也懂得怎样分辨是非黑白,了解人情世故!” 尹天澜嘿嘿一笑道:“你说得轻松极了,但就算是活到八十岁的老江湖,只怕也不一定 能分辨是非黑白,可以了解人情世故的!” 岳小玉道:“学无前后,达者为师,小岳子是人,若与一条活了几十年的老狗相比,自 然是优胜得多了。” 尹天澜的脸色又变了,瞳孔迅速收缩成一线。 阿满也沉着脸,冷冷道:“你是丐帮帮主,总不好意思对付年纪轻轻的岳公子吧?” 尹天澜瞪着他,道:“黄口小儿之言,本帮主怎会放在心上?” 铁老鼠忽然哈哈一笑,道:“但瞧帮主的面色,却好像快要吐血了。”这位江湖神偷, 与丐帮不少弟子都很相熟,生平结交了无数叫化子朋友,但对尹天澜,却是全然没有半点好 感。 尹天澜的脸色更是一片铁青,眼睛里的血丝也更是浓密。 “难道你们这些人,全都与邪魔外道混上了?”他厉声在叫。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不才认为,庄长老之死,全然是给神通教害的。” 尹天澜冷冷道:“庄耀并不是本帮长老!” 岳小玉昂着脸,朗声道:“但我们都喜欢称呼他做长老。” 尹天澜冷笑道:“只不过现在无论你们怎样称呼庄耀,他都听不见了。” 公孙咳道:“所以,我们一定要把凶手抓出来,为庄长老报仇。” 尹天澜向阿满戟指喝道:“他就是凶手!” 公孙咳摇摇头,道:“他不是凶手,只是凶器。” “凶器?” “不错,他就像一把切牛肉的刀,忽然给人拿来用作杀人的武器。” 尹天澜说道:“但他不是什么牛肉刀,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个冷血的杀人凶手。” 公孙咳道:“但不才认为他没罪!” 尹天澜冷冷道:“他两手血渍仍在,正是罪证如山!” 公孙咳说道:“尹帮主,这是不公平的!” 尹天澜道:“不为庄耀伸雪冤俨,那才是最不公平!” 岳小玉目光闪动,道:“要找真凶,该找指使阿满行凶的老苍头。” 尹天澜道:“不要再强辞夺理,本帮主决定要把阿满带走!” 阿满突然用力一拍胸膛,大声道:“好,我跟你走!” 岳小玉吃了一惊,连忙大叫道:“你若跟他走,这一辈子休想再见得着阿曼!” “阿曼!”阿满听见这两个字,立刻全身一阵剧烈地颤抖。 也就在这一瞬间,尹天澜已挥棒向阿满砸了过来。 他挥动的是绿玉打狗棒,而这根打狗俸对历任的丐帮帮主来说,简直比性命还更重要得 多。 阿满已察觉到危险,从尹天澜手里施展出来的打狗棒法,威力自非一般可比。 可是,阿满是避不开去的。 在这里,谁都避不开去! 所以,阿满立刻就连中了三棒。 尹天澜冷笑,他当然知道,这三棒已是足够使阿满那样的巨人痛苦十天以上。 但这是绝对不够的,他要用绿玉打狗棒,把阿满的两条腿活生生打断! 阿满连中三棒,额上已沁出了黄豆般大小汗珠。 他无法闪避尹天澜的棒,但当他在连挨三棒之后,他已和尹天澜接近了最少三尺。 三尺并不远。 但高手相争,即使是三寸之遥,也足以使战果完全改变过来。 尹天澜能够成为丐帮一帮之主,他在武功上的造诣自然非同小可。 事实上,这二十年来,他从来也没有吃过一次败仗,即使是前任丐帮帮主任亭年,也认 为他是丐帮中最具才干,武功也最好的绝顶高手。 多年以来保持不败,使尹天澜对自己的武功有了极大信心。 这个阿满,无疑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尹天澜仍然胸有成竹,认为要收拾他绝对不 是什么难事。 但老谋深算的尹帮主仍然忽略了一件事。 他忽略了阿满潜伏在体内的狂力。 阿满是狂野的,就像是一头不知死活,只管横冲直撞的野兽。 当他在战局中大占优势的时候,这种狂野的性格可能会完全被隐蔽着。 但这时候,他一上来就已完全陷于下风,打狗捧使他创伤,也使他的野兽般的狂力被引 发出来。 这种野兽般的狂力,在别的人身上也会存在,也会被引发,但谁也及不上阿满那么狂, 谁也及不上阿满那么可怕。 因为阿满是个身高几乎一丈,而且一点也不笨拙的巨人。 这种天赋异禀的巨人,纵使他完全没练过武功,他潜伏在体内的力量也是极其惊人的。 更何况阿满本来就是内外兼修,功力深厚之极的一流高手! 就在两人接近了约莫三尺之际,阿满已毫不保留地展开了反扑,这种反扑,是原始兽性 在极度愤怒的自然表现。 没有人能控制这种力量,就连阿满自己也不能。 在这一瞬间?尹天澜忽然发觉自己也陷入了极凶险的境地! 阿满的反扑,再加上尹天澜凶狠的第四棒,这一瞬间的气氛已足以使任何人完全窒息。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尹天澜在内。 只有阿满,他虽然连挨三棒,但他的眼神一点也不畏惧,只是愤怒!愤怒!极度的愤 怒。 高手相争,动怒者必然大大吃亏。 但这也不定是绝对的。 有时候,这种突如其来的钜大变化,也可以使对手为之一阵惊诧。 这惊诧的时间不必长久,只是一瞬间就已足够了。 现在,尹天澜就是这样。 尹天澜甚至想抽棒后退,但却已来不及了。 所以,他只好继续向阿满进击,只要打断这巨人的两条腿,胜负之数就已分明了。 这是硬拼一招! 只听见一阵骨裂声响,阿满的右腿突然屈了下去。 绿玉打狗棒已击中了他,但他致命的一掌也击在尹天澜的左颊上。 尹天澜没有惨叫,他根本叫不出来。 他整个人立刻向后倒飞出去,足足飞出了一文之外才跌了下来。 他甚至连绿玉打狗棒也拿不稳了。 人倒飞出去,绿玉打狗棒也脱手飞出去。 若是别的兵又,也还罢了,这绿玉打狗棒乃丐帮镇帮宝物,更是身为帮主必不可少的令 符,岂容失掉? 但尹天澜已给阿满这一掌打得七荤八素,生死未卜,这打狗捧他自己当然是拿不回来。 他拿不回来,谢中杰可不怠慢,立时展开身形,伸展右臂,终于把绿玉打狗棒抄在了手 中。 他这一下抢回绿玉打狗棒的姿态,可说是又快又美妙,若不是帮主给人打得狼狈如狗, 此刻丐帮帮众必然已齐声喝采叫好。 谢中杰把绿玉打狗捧抄在手里之际,脸上立时现出了一种异样的神情。 这是丐帮最重要的镇帮之宝,也是帮主赖以号令大江南北逾万帮众的令符,如今居然落 在自己的手中了! 当然,这支打狗棒仍然是属于尹帮主的。 但万一帮主中了这一掌之后,再也站不起来的话……。 想到这里,谢中杰面上的神情就显得更是怪异了。 他把绿玉打狗棒拿得更紧实,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向尹天澜那边走过去。 尹天澜已给吴一之和施一然扶起。 但这位尹帮主,只能坐着,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的左半边脸孔,简直已不成脸形,最令人感到怵目惊心的,就是他连左眼也给那一掌 之力震爆了。 尹天澜忽然哈哈一笑,但这笑声却甚是微弱。 第二十三章 岳小玉暗暗称奇,忖道:“给人打得欠一找九,命不久矣之际,还有甚么事值得好笑 呢?” 过了片刻,只听见尹天澜呛咳了两声,又道:“你们都看见了,这……这就是…… 阴……阴……” “是阴司路上打筋斗?还是阴风阵阵逼人来?”阿满怪声道。 他这两句话也说得很吃力,因为他也受伤不轻。 “都不是!”岳小玉立刻摇头道:“是阴沟里翻船,八十岁老娘给三岁娃娃绊倒了。” 尹天澜盯着岳小玉道:“你……你好刁的一张嘴……” 岳小玉回答道:“天生如此,无可救药?” 尹天澜惨笑一声,忽然向谢中杰招了招手道:“谢堂主……你过来……” 谢中杰“哦”地应了一声,依言走了过去。 尹天澜望着他,又喘了一口气才道:“谢堂主,我不成了……” “不!帮主,你会继续活下去的。”谢中杰连忙说道。 尹天澜苦笑一声,摇头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唉!人生自古谁无死?虽然我这一次 死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但总算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休息啦……” 谢中杰道:“帮主吉人天相,绝不会就此离开咱们的。” “不,你要正视目下的情况。”尹天澜有气无力地说道:“这绿玉打狗棒,从现在开 始,就是属于你的了……” “不!”谢中杰满脸都是惊惶之色,同时立刻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双手把绿玉打狗棒 端到尹天澜的面前,道:“请帮主收回绿玉打狗棒。” 尹天澜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还能使用它吗?” 谢中杰道:“怎么不可以?” 尹天澜摇摇头,道:“但实在是不可以了,我已瞎掉了一只眼,而且最多还只可以再活 半个时辰。” 谢中杰道:“不要悲观,公孙神医已来了。” 公孙咳已在尹天澜身边,准备要为这位丐帮帮主治伤。 尹天澜却瞪着唯一的眼睛,怒道:“你不是我们这一边的人,快走!” 公孙咳道:“我救朋友,也救敌人,但你既不算是不才的朋友,也不算是不才的敌 人。” 尹天澜说道:“那么,我更不要你来多管闲事,我死我的,你去医那个大个子好了。” 公孙咳道:“大个子只是断了一条腿,并不致命。” 尹天澜道:“你去治他的腿,本帮主的伤,不劳你来费心。” 公孙咳还想说话,谢中杰已怒视着他,道:“尹帮主自会吉人天相,你滚回那边去也 罢!” 公孙咳一怔,道:“你刚才不是还很想我为尹帮主治伤吗?” 谢中杰冷冷道:“是尹帮主不要你这种人来为他治伤!” 公孙咳无奈,只好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掉头回去。 尹天澜冷冷一笑,道:“他是描哭老鼠假慈悲。谢堂主,你以后一定要小心这种人!” 谢中杰道:“我会记住的。” 尹天澜又向他招了招手,道:“我死后,你就是本帮帮主了,你附耳过来,我有很重要 的秘密对你说……” 吴一之和施一然忙说道:“属下等怎样?” 尹天澜道:“你们还是要扶着我的,没有两位,我连坐都坐不起来。” 吴一之和施一然闻言,只好依旧扶着尹帮主,两人连动也不动。 这时候,谢中杰已附耳过来。 尹天澜在他耳边低声地说道:“你听着——” 谢中杰侧耳倾听。 尹天澜的声音,似乎应该越说越细小了,但谁知他忽然大喝一声,骂道:“老子操你娘 去见他妈的烂臭鬼!” 谁都想不到尹天澜会有此一喝,更想不到这位尹帮主在垂死之前竟然会有这等粗鄙的话 来大骂刑堂堂主谢中杰。 谢中杰也想不到,万万想不到。 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之下给人破口大骂,都一定会吓一大跳的。 谢中杰也不例外。 他立刻有如中了箭的野免,“霍”的一声就向后倒退开去。 至于吴一之和施一然,两人都是面色发白,一时间不知应该怎样才好。 岳小玉却是看得眉飞色舞,暗道:“这倒过瘾,莫非丐帮之中,也在笼里鸡作反了?” 只见谢中杰急退开去后,一张脸庞已变成了紫青色。 过不了片刻,他连眼睛都已变成惨黄色。 在这短短一瞬间,他的手已冰冷僵硬,但嘴唇却总算还能动了一动。 “你为甚么……要向我下毒手?”他嘶声在叫,声音又颤抖又绝望。 尹天澜哈哈一笑,道:“你渴望做帮主已有多久了?” 谢中杰怒道:“和你一般久,但你成功了,是你设计害死任老帮主的!” 尹天澜唯一的眼睛里怖满了血丝,声音怪异得令人毛管直竖,道:“胡说!你说的话, 谁都不会相信!” 谢中杰怒叫道:“我说的是真话!是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任老帮主是给你用慢性毒 药害死的……” 但他才说到这里,尹天澜已向他扑过去,紧紧捏着他的喉咙。 谢中杰的呼吸立刻停顿,但最令人感到可怕的,就是他那惨黄的眼睛里,忽然有鲜红的 血水沁了出来。 不到一瞬间,他连眼角都已裂开,鲜红的血也遂惭变得青蓝起来。 吴一之和施一然都惊得呆住了,两人你瞧我我瞧你的,惊骇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尹天澜和谢中杰一起慢慢地倒了下去,两张脸庞看来都是一般 的狰狞可怖……。 绿玉打狗棒还在地上,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去拾取。 过了一会,忽然有人老实不客气,把这根绿玉打狗棒拾了起来,但这人却并不是一个叫 化子。 拾起绿玉打狗棒的,正是出神入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常挂珠。 吴一之和施一然同时喝道:“什么人,竟敢沾污本帮宝物?” 常挂珠伸手在自己的鼻子上指了一指,道:“我就是名震大江南北,技惊五湖四海,一 跺脚就吓破三山五岳所有土豪劣绅、元凶巨寇的江东五杰之首,外号人称密底算盘,姓常名 挂珠,草字多能,又自号得得居士……” 吴一之嘿嘿一笑,道:“不管你是常挂珠还是常挂彩,先把打狗棒交回来再说!” 常挂珠道:“你是不是丐帮帮主?” 吴一之一怔,道:“当然不是。” 常挂珠哼了一声,道:“既不是丐帮帮主,凭什么向我取回打狗捧?” 施一然怒道:“你这岂不是公然与本帮为敌吗?” 常挂珠贬了眨眼,道:“常某又不是要把打狗棒据为己有,那怎算是与贵帮为敌?” 吴一之道:“既然阁下无意把打狗棒据为己有,何不交出来,让本说长老来处理这一件 事?” 常挂珠冷冷道:“哦?你是丐帮长老吗?” 吴一之道:“也不是。” 常挂珠道:“那就一切免谈。” 施一然怒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常挂珠嘿嘿一笑,道:“怎样处置打狗棒,常某自有分寸,不劳两位费心。” 公孙咳忍不住道:“常老大,这东西是吃不得的,它是个比烫山芋还更要命的东西。” 常挂珠一翻白眼,说道:“这个我知道。” 公孙咳道:“你把它拿在手里,虽然不错是威风极了,但以后的麻烦,只怕会数之不 尽。” 常挂珠瞪着他道:“你怕不怕麻烦?” 公孙咳一呆,道:“有时候怕,有时候什么都不怕。” 常挂珠道:“但我自出娘胎以来,一直都不怕麻烦,丐帮若要算帐,随时来找我好 了。” 吴一之冷冷道:“你会后悔的?” 施一然道:“而且马上就要后悔!” 两人说完之后,接着就有人干咳两声,慢条斯理地从他们中间走了出来。 公孙咳一看见这人,立时面露喜色,叫道:“关长老,你也来了?” 那人呵呵一笑,也是个叫化子。 他背后背着八个布袋,正是在丐帮之中,人称“铁指神乞”的关中雄。 关中雄的大名,岳小玉早已听说过了,却想不到这位誉满江湖的丐帮八袋长老,居然也 会在这条道路上出现。 关中雄向公孙咳抱拳为礼,接着道:“公孙神医,别来无恙?” 公孙咳道:“无瘦,无损,无病,无恙,无财。” “无财?钱财的那个财?” “对了,近来花钱如撤沙,穷得要命呢!” “有何打算?” “加入丐帮,做叫化子可也?” “本帮帮规,凡加入本帮者,必须散尽家财,始可为本帮上下弟子容许,成为丐帮中 人。” “唉,不提帮规,还可考虑考虑,一提到帮规,那就万事皆休也。” 岳小玉知道公孙咳最怕守什么臭规矩,这一种脾性正与他不谋而合,便道:“想不守帮 规,倒也容易。” 关中雄“咦”一声,目注着岳小玉道:“你是何人?” “岳小玉。” “来自何门何派?” “我师父乃公孙神医之父。” 关中雄目光大亮道:“当真?” 公孙咳微笑道:“一点不假。” 关中雄哈哈大笑道:“那么真是值得恭喜了。” 岳小玉道:“值得恭喜的是谁?” 关中雄说道:“自然是你这位岳小兄弟。” 岳小玉贬了眨眼,道:“我拜了公孙神医之父为师,又有何值得恭喜之处?” 关中雄道:“公孙老侠名满天下,技艺更是冠绝同侪,你能拜他老人家为师,乃是邀天 之幸,自然值得恭喜恭喜。” 岳小玉摇摇头,道:“只怕未必!” 关中雄一怔,道:“岳小兄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岳小玉道:“我师父本领极大,那是无可否认的,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纵使我师父 他老人家也未能天下无敌,换而言之,只要遇上武林中的顶尖绝世高手,他还是会吃败仗 的,所以小岳子跟他老人家学艺,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实在一点也不值得恭喜。” 关中雄听得怔住了,道:“你这样说,难道不怕公孙老侠知道?” “哈哈,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岳小玉指手划脚地道:“师父知道了就 知道了,那又怎样?” 关中雄道:“你师父若听见了这些话,一定会很不高兴。” 岳小玉道:“关长老,你又怎知道我师父一定会不高兴?” 关中雄道:“但凡是为人师父者,听见徒儿在背后这样批评自己,都一定会大大的不 悦。” 岳小玉摇头不迭,道:“关长老此言差矣!” 关中雄一呆,道:“何差之有?” 岳小玉道:“人有几种?” 关中雄更是怔住,半晌才道:“若以男女来区别,则只有两种。” 岳小玉道:“但若以性格作为区别,却有千千万万种。” 关中雄“哦”了一声,道:“有这许多吗?” 岳小玉道:“是多是少,那是见仁见智的,而世间之上最多的一种人,就是迂腐不通, 自以为是的凡夫俗子。” 关中雄“唔”了一下,道:“关某不敢妄自菲薄,若以我来说,的确只能算是个凡夫俗 子而已。” 岳小玉道:“关长老肯直认不讳,可算是凡夫俗子之中超凡脱俗的一人。” 关中雄捋须一笑,道:“岳小兄弟过奖了。”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你是前辈,小岳子是晚辈中的晚辈,过奖二字,休再提起。” 关中雄听得津津有味,扬眉道:“你虽年纪轻轻,但说话倒颇有意思。” 岳小玉又是哈哈一笑,道:“这就是真真正正的过奖了。” 关中雄道:“但关某仍然不懂,方才关某之言何差之有?” 岳小玉道:“在迂腐之人,凡夫俗子的眼中看来,小岳子刚才之言,的确是对师父大大 的不敬。” 关中雄道:“莫非在令师尊的眼中看来,却又另有见地吗?” “这个自不待言。”岳小玉道:“武林之中,最讲究尊师重道,但尊师重道得太过分, 那就变成盲目之人了。” 关中雄越听越奇,说道:“尊师重道,就是尊师重道,又如何会算是太过分了?” 岳小玉道:“练武之人,总是好胜,对不?” 关中雄皱了皱眉道:“不对。” 岳小玉笑道:“的确不对,并不是每个武林人物都一定好胜的,但总括来说,却还是好 胜的占极多,不好胜的占极少。” 关中雄道:“这话不错。” 岳小玉道:“正因为武林人物多半都是好胜之徒,所以门户之争往往也就十分激烈了, 对不?” 关中雄点点头,道:“是的。” 岳小玉道:“而门户之争,往往也是由师徒与另一帮师徒发生冲突,继而动武,所以, 那些一味只懂得尊师重道,盲目崇拜师父、祖师爷的练武之士,即使到了水淹眼眉,火烧胡 子之际,仍然会认为师父武功第一,祖师爷的武功更是一流一那么厉害。” 关中雄点点头,道:“武林中人死要面子,自认高明之辈,的确比比皆是。” 岳小玉道:“所以,这就糟糕透顶啦!人人都自认高明,老是认为师父传授下来的一套 功夫最管用,结果你争我打,个个弄得焦头烂额,呜呼哀哉收场!” 关中雄道:“这就是尊师重道的坏处吗?” 岳小玉道:“尊师重道,那是没有半点坏处的,问题是一本经书看到老,那就会走火入 魔,给人一刀砍了脖子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关中雄摸了摸鼻子,道:“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但就只怕你师父不会明白。” 岳小玉盯着他;道:“我师父会明白的,而且会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得多。” 关中雄道:“你敢肯定?” 岳小玉道:“绝对敢肯定。” 关中雄道:“为什么?” 岳小玉道:“因为他老人家与众不同,是个一点也不迂腐的世外奇人。” 关中雄呆了半晌,然后才缓缓道:“你也不愧是世外奇人的弟子了。” 公孙咳淡笑着,道:“家父是个有眼光的人,他选的徒儿,自然不会差到什么地方 去。” 常挂珠望着他,道:“你呢?你又怎样?” 公孙咳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最窝囊。” 常挂珠道:“你是武林中著名的神医,生平活人无数,怎么还算是个窝囊?” 公孙咳说道:“但除了这点岐黄之术外,不才的确是窝囊透顶,什么都干不出来。” 岳小玉道:“师兄,你这样说,师弟小岳子绝不同意。” 公孙咳道:“不要说别的,就以家父的武功来说,我最多只能学得两三成,想再进一 步,却是难比登天了。” 常挂珠奇道:“怎会这样的?”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说来真是他妈的十分滑稽,不才每逢练武,只要一练到家父传 授的武功就想睡觉。” 岳小玉一怔,道:“却是何故?” 公孙咳苦笑道:“我知道就好了。” 岳小玉道:“难道你无法控制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在练功的时候睡觉吗?” 公孙咳叹息一声,道:“即使不睡觉,尽要多练几招,就会感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岳小玉耸了耸肩,叹道:“这就奇哉怪也,令人莫名其妙之至。” 公孙咳道:“所以,不必家父说,我这个做儿子的已自认窝囊,简直是窝囊得要命!” 关中雄安慰道:“人是各有所长的,正是不为良相,也为良医,杀人的本领,你固然是 不及令尊,但若论到治病疗伤,治人救世,公孙兄又比令尊大人强胜得多了。” 吴一之和施一然越听越不是味儿,吴一之忍不住对关中雄说道:“关长老,这等小事慢 慢再谈,绿玉打狗棒可不能落在外人的手里。” 关中雄立时瞪了他一眼,叱道:“老叫化自有主意,不必罗嗦!” 吴一之脸色一变,但他在丐帮之中地位低微,远远及不上这位八袋长老,关中雄这么一 喝,他也只好怏怏地退下,不敢再说什么。 常挂珠却在这时呵呵一笑,道:“绿玉打狗棒,绝不能让它落在害群之马的手里。” 关中雄望着他,忽然抱拳道:“常大侠,既然承驽并无占夺打狗棒之心,未知如何方肯 将此棒交回敝帮之中?” 常挂珠道:“只要你们找到一个适合做帮主之人,常某自然会把打狗棒双手奉还。” 关中雄皱了皱眉,道:“但此事非比寻常,又焉可一蹴而成?” 常挂珠道:“在此期间,常某暂为保管着打狗棒可也。” 关中雄道:“兹事体大,请恕关某无法可以答允。” 岳小玉道:“何以不行?” 关中雄道:“打狗棒在常大夫手里,若然一直无损无缺,那倒还罢了,倘若有什么闪 失,关某又怎能担当得起?” 岳小玉道:“这个容易,你就当自己没有遇上这桩事好了。” 关中雄道:“但关某分明目睹此事,又岂可瞒骗天下人之耳目。” 岳小玉道:“天下人虽多,何妨尽皆当作草木?” 关中雄悚然一惊,道:“岳小兄弟,你好厉害的辞锋!” 岳小玉淡淡道:“小岳子只是邯郸学步,狂言乱语一番而已。” 关中雄叹道:“岳小兄弟不用谦逊了,关某虽然虚长数十寒暑,但还是及不上岳小兄 弟,能把世情看得如此透彻。” 岳小玉道:“长老言重,小岳子不胜惭愧。” 常挂珠道:“关长老,你不是一直都在广西分舵吗?何以却会出现于此?” 关中雄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道:“说来惭愧,总而言之,那是本帮极不幸的 一件丑事。” 常挂珠道:“长老语焉不详,可否说得明确一些?” 关中雄迟疑了一会,才又再说道:“敝帮很不幸,出现了一个大叛徒。” 岳小玉道:“这大叛徒是谁?” 关中雄道:“尹天澜。” 岳小玉道:“尹天澜已经是一帮之主,他还会背叛谁?”他这一下,乃是明知故问。 关中雄面上陡地现出了悲愤之色,道:“敝帮前任帮主,是给尹天澜这叛徒暗中下毒害 死的!” 岳小玉“噢”的一声,道:“关长老已有了真凭实据,可以证明此事?” 关中雄摇摇头,道:“没有。” 岳小玉道:“既然没有证据,何以还擅离分舵至此?” 关中雄道:“正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暗中跟随着尹老贼。” 岳小玉道:“这样有用吗?” 关中雄道:“只要任老帮主在天之灵暗中佑护,关某深信尹天澜谋命夺位之事,必然会 被揭发!” 岳小玉道:“任老帮主果然没有令长老失望啦!” 关中雄忿然地说道:“这全仗任老帮主显灵显圣,尹老贼才会作法自毙。” “这怎么算是作法自毙?”公孙咳眼珠子转了又转,哂然道:“真正把尹天澜弄倒的人 是阿满。” 阿满茫然地一笑,又向公孙咳望了一眼。 常挂珠叹了一口气,说道:“算是老鲍倒楣,没头没脑的给大个子打得半死不活。” 阿满苦着脸,很内疚的道:“都是我该死!” 公孙咳居然任这时候哈哈一笑,道:“干嘛愁眉苦脸,又不是推庄拿了一副蹙十。” 阿满道:“你倒风流快活,但那个老鲍却半死不活了。” 公孙咳道:“放心!一千一万个放心!他死不了。” 阿满精神陡地一振,很兴奋道:“是真的?” 公孙咳冷冷道:“你以为我的医术是第八九流的?” 阿满忙道:“千万不要误会,阿满岂敢这么想?” 公孙咳哼哼连声,忽然向躺在地上的鲍正行道:“不要老是装死,快向诸君禀明真相 吧!” 一直躺在地上的鲍正行这才眨了眨眼,讪讪笑道:“老鲍伤的不重,五十年内想死也很 难。” 白世儒和舒一照气得直跳起来,因为他们一直都为老鲍担心,尤其是舒一照,差点没有 掉下眼泪来。 常挂珠却嘿嘿一笑,说道:“还是我这个老大明察秋毫,早就看出出老五在装死。” 公孙咳笑了一笑,说道:“他也不是存心装死,阿满那一掌,实在不是开玩笑的。” 阿满道:“都是我这个蠢东西害人不浅。鲍老兄,我打你一掌,你十掌打回来便是。” 鲍正行咧嘴一笑道:“暂时不打。” 阿满道:“何以不打?” 鲍正行道:“我若立刻打你十掌,你以后便再无牵挂,倒不如记帐,让你尝尝钓肠债的 滋味。” 阿满呵呵一笑,道:“记帐不妨,便是利息重重叠叠算上去,也是不妨,大不了给你打 回一万掌好了。” 鲍正在忙道:“一万掌可不行。” 阿满道:“你还嫌太少吗?” 鲍正行摇摇头道:“不是嫌太少,而是嫌太多,倘若真的要打你一万掌,只怕你不死 去,老鲍的手掌反而要断了。” 阿满又是呵呵大笑,常挂珠叹了一声,道:“刚才我还想替老五报仇,但如今看来,你 们倒似已变成老朋友啦!” 阿满道:“都是我不好,又蠢又暴躁,才会误伤了鲍兄。” 吴一之忍不住又在那边叫道:“还有庄耀,他是死得最冤枉的。” 阿满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阿满绝不会抵赖就是。” 关中雄却道:“但依关某之见,你是用不着过分自咎的,一则此乃奸人布局,大家都是 受害者。二来你已为本帮除去尹天澜,这就算是功过相抵好了,再说,为了这件事,你更断 了一条腿,咱们若还再锱铢计较,又还怎说得过去?” 岳小玉拍掌笑道:“关长老深明事理,果然不是一般鸟头鸟脑之辈可比。”说着,一双 乌溜溜的眼珠直瞪着吴一之和施一然。 这两个丐帮弟子都为之恨得牙痒痒的,但却又不敢发作。 关中雄又目注着常挂珠,道:“常大侠考虑清楚了没有?” 常挂珠把山羊胡子搓了几搓,过了半天才道:“考虑什么?” 关中雄道:“把绿玉打狗棒交还给本帮。” 常挂珠道:“丐帮高手如云,弟子逾万,我又该把绿玉打狗棒交给谁才对?嗯,是不是 交给你就可以了?但你可不是帮主呀!难道你想过一过帮主瘾不成吗?” 关中雄真有点吃不消的感觉,连忙摇手不迭,道:“关某无德无能,这一辈子也不敢妄 想当上帮主。” 常挂珠道:“你这话就大大的不对了,尹天澜不是做了丐帮帮主吗?难道他是有德有 能,周身八宝之辈了?” 关中雄正色道:“尹天澜虽则阴险毒辣,佛面蛇心,但若论处事应变之才,却远在关某 之上。” 常挂珠皱了皱眉,道:“这么说,与老尹相比,你是甘拜下风了?” 关中雄苦笑了一下,道,“这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成风,若真的相比,关某实在远远 不如尹贼。” 白世儒干咳一声,道:“尹天澜已死,又怎能再长此人之志气?” 舒一照道:“那倒不然,说不定阴间黄泉之下,也有一个丐帮,那么这番长他志气之 言,就会对他大大的有用了。” 白世儒道:“阴间若有丐帮,几时轮得到他来当帮主?任亭年是给他害死的,这番地府 狭路相逢,势必仇鬼见面分外眼红,尹天澜想不死也很难罗!” 舒一照道:“只怕未必。” 白世儒说道:“怎会未必!我看准会再次斗得天崩地裂,天旋地转兼且天昏地暗。” 舒一照道:“说不定地府路途错综复杂,两鬼再也遇不上,那也是有之的。再说,尹天 澜如今已是死了个十足十,纵然在地府给任老帮主打得头崩额裂,也是死人一名而已,又如 何会死了再死?” 白世儒道:“你死过了?” 舒一照道:“未死过。” 白世儒道:“既未死过,又焉知人死之后,不会再死一次?” 常挂珠怒道:“死人之事,休再讨论了!” 关中雄微微一笑道:“偶然谈谈,那是不妨的。” 常挂珠道:“与其老是谈论死人,倒不加谈婚论嫁好得多。” 白世儒“噫”了一声,道:“是谁要谈婚论嫁了?” 舒一照道:“多半是白三哥与吕足金是也。” 白世儒摇摇头,道:“那婆娘虽然未嫁,已是闻名遐迩之河东狮,算来算去还是娶不得 的。” 鲍正行嘻嘻一笑,插嘴道:“你若真的不娶,我娶!” 白世儒冷冷道:“吕婆娘最讨厌一身肥肉的家伙,你少做白日梦好了。” 鲍正行呵呵一笑,道:“别瞎担心,也请少喝醋,吕足金这一辈子,除了扇卷神州白世 儒之外,是绝不会看上其他男人的。” 关中雄眉头一皱,道:“你们真的在谈婚论嫁吗?” 鲍正行道:“大概是谈不拢,一切告吹罗!” 关中雄微笑道:“既不再谈婚论嫁,不如再谈绿玉打狗捧之事如何?” 常挂珠说道:“无任欢迎,请谈谈可也。” 关中雄说道:“常大侠愿意暂为保管绿玉打狗棒,用心良苦那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岳小玉暗暗好笑;付道:“什么用心更苦,简直是大大的拍马屁,这常老大喜欢捣蛋才 是真的。” 只听见常挂珠呵呵一笑,高兴地说道:“关长老,此乃我辈中人应做之事,倘若人人袖 手不理,岂不是弄得天下大乱了么?” 岳小玉暗道:“你若袖手不理,那才是上上大吉,天下太平。” 关中雄道:“常大侠愿意挺身而出,这种侠义精神委实令人钦佩,但关某忝为丐帮八袋 长老,若眼见本帮镇帮之宝流落他人之手,而又不出手取回来的话,只怕……只怕……” 舒一照皱眉道:“只怕什尘?是不是害怕会因此而便秘了?”马小玉听到这里,终于忍 不住“哈”声笑了出来。 关中雄干咳两声,道:“关某不怕便秘,就只怕蜚短流长,人言可畏。” 舒一照道:“何谓之屁短尿长?人言又不会咬人,又有什么值得可畏的?”此言一出, 又是众皆哄笑不已。 常挂珠瞪了他一眼,叱道:“不懂事就少开口,省得丢人现眼。” 关中雄道:“丢人现眼不算得上什么,丢了绿玉打狗捧,那才是丐帮头等的惨事。” 常挂珠道:“真的这么惨?” 关中雄苦着脸,道:“比你想像中还要惨得多,那就像是做官的不见了官印。嘿嘿!你 说该怎么办?” 常挂珠道:“大不了不干,辞官归故里可也。” 关中雄道:“但丐帮少了一根绿玉打狗棒,却是关系及整个丐帮的命运,并不是某一个 人归回故里,就可以把问题迎刃而解的。” 常挂珠道:“但棒无主人,那也是混乱不堪之事,除非你肯做帮主,这才可以把乱局加 以稳定下来。” 关中雄苦笑道:“但只怕后果却会适得其反!” 常挂珠两眼一瞪,道:“你若成为一帮之主,咱们江东五杰首先大表赞成,其余的人, 又有谁会反对?” 关中雄道:“倘若你们江东五杰赞成,那么反对的人最少会减少了五个。” 常挂珠道:“这是什么意思?” 关中雄道:“除了五位之外,武林中大概会有几百万人反对。” 常挂珠一呆,道:“不见得这样差劲吧?” 关中雄苦笑道:“也不能算是太差劲了,最少还有你们五位支撑着。” 岳小玉立时大声道:“还有我!” 关中雄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那真好,有六个了,但最少还欠九千九百九十四 个。” 常挂珠一怔,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关中雄道:“没有一万人拥戴,怎做得了丐帮帮主?” 常挂珠说道:“九千九百九十四个人是不难找到的,水莹儿也一定肯帮你这个忙。” 关中雄道:“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三个又怎样?” 常挂珠向阿满、公孙咳一指,说道:“这两个也可以算在内,还有公孙咳的老子公孙我 剑,还有白世儒的老相好吕婆娘……” “不是老相好,是老冤家!”白世儒冷哼着道。 常挂珠嘻嘻一笑,道:“是老相好也好,老冤家也不妨,总要你俩快点成亲,早生贵 子,那么连这个小冤家计算在内,关长老又多一个拥戴之人了。” 舒一照道:“既然有此功效,一生就生双胞胎好了,人多一点,声势也自不同了。” 鲍正行道:“对了,孪生胎儿哭声加倍,吃奶加倍,撒尿也加倍,两人齐齐放屁一声, 就可以轰天震地,臭死方圆三百里内所有大大小小的死乌龟活王八!” 阿满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和阿曼就是孪生的。” 鲍正行“呀”的一声,忙道:“满兄,千万不要误会,老鲍一时嘴快舌快,可不是存心 拿你哥儿俩来开这个玩笑。” 阿满淡淡一笑,道:“鲍兄,不要放在心上,就算是跟咱们开开玩笑,那也是稀松平常 之极的小事。” 鲍正行笑道:“满兄器量汪涵,真是大个子中的大丈夫。” 常挂珠却皱着眉,凝视关中雄道:“但纵使白老三跟吕足金一胎生九个,要凑够一万人 来拥戴你为帮主,还是大大不容易的。” 关中雄道:“不是不容易,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 常挂珠直:“这便如何是好?” 关中雄道:“这个用不着伤脑筋,反正关某本来就不想做什么帮主。” 常挂珠道:“做帮主挺够威风,为什么你却一点也不稀罕?” 关中雄道:“你听过‘日理万机’这四个字没有?” 常挂珠道:“听过又怎样?” 关中雄道:“但凡是一帮之主,责任都是极重大的,尤以丐帮为然。” 常挂珠道:“不错,丐帮人多,分舵多,琐琐碎碎的小事也多,管将起来,实在大不容 易。” 关中雄道:“所以嘛!做帮主虽然威风八面,但却也烦恼有如天上之星,地下之蚁。” 常挂珠道:“那么就一点也不有趣了。” 关中雄道:“有趣抑或没趣,那却又是见仁见智的,好比尹天澜,他千方百计也要争夺 帮主这个宝座,对他来说,做帮主固然是权威之极,即使是日理万机,麻烦参加牛毛,也是 其乐无穷,觉得有趣万分。” 常挂珠道:“你呢?” 关中雄道:“关某也不能算是个逍遥自在惯了的人,在广西做个小小分舵的舵主,那是 勉强还可以应付得来的,但若再进一步,做了丐帮帮主,那就真是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连 福气也会把人活活的-死!” 常挂珠叹了口气,道:“这样说来,你是一定不会做丐帮帮主的了?” 关中雄道:“既然做不来,也不想去做。” 常挂珠忽然面色一沉,冷冷道:“既然如此,绿玉打狗棒恕难奉回了。” 关中雄道:“这可难倒关某了!你叫关某如何向其他长老、弟子交代。” 常挂珠道:“何须交代,你就说常挂珠想把打狗棒据为己有算了。” 铁老鼠已久默不作声,听到这里不禁怪叫道:“这岂不是引火自焚,不想再活了?” 常挂珠道:“大丈夫生死事等闲,怕死的就不是好汉。” 关中雄叹道:“这真是左右做人难,无缘无故把天下间最伤脑筋的事揽到身边来。” 岳小玉淡淡一笑,道:“关长老,要解决这件事,其实一点也不难。” 关中雄“噢”一声,忙道:“岳小兄弟,你有什么高见?” 岳小玉笑道:“小岳子人细个子矮,那能有什么高见呢!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要我 想出解决问题的计谋,还是不怎么困难的。” 关中雄忙说道:“请说,关某洗耳恭听。” 岳小玉道:“两位说来说去,关键仍然在于无人可当丐帮帮主,对不?” 关中雄点头不迭,接着道:“正是如此。” 岳小玉说道:“那容易得很,只要找到一个适合做帮主的人,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关中雄苦笑道:“说说自然是很容易的,但这么一个人,一时间往那里去找呢?” 岳小玉道:“丐帮高手如云,怎会连一个可以做帮主的人也没有?” 关中雄叹息道:“想做帮主的人,必然不少,但可以服众看,却是找不出一个来。” 岳小玉道:“但小岳子心中却有一人,足可担当帮主之职。” 关中雄忙道:“此人是谁?” 岳小玉淡淡道:“这位武林前辈复姓诸葛,虽然他是个叫化子,但却并不隶属于丐 帮……” “是诸葛酒尊!”关中雄陡地目光大亮,接着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道:“真是越老越糊 涂,怎么居然连诸葛酒尊也忘掉了?” 常挂珠一怔,道:“他可以做丐帮帮主吗?” 关中雄道:“说可以也可以,说不可以也是可以的。” 常挂珠皱眉道:“什么又可以又不可以的,到底可以不可以?” 关中雄道:“若以武功、才智与德望来说,他是最好的。” 常挂珠捋须道:“这就什么都不成问题啦!” 关中雄道:“但最大的问题,却是这位风尘奇丐,根本就不是丐帮中人!” 常挂珠奇道:“既然做了叫化子,怎么却又没有加入丐帮?” 关中雄叹了口气,道:“这就叫人各有志。” 常挂珠道:“我以前常听人说,诸葛酒尊跟任老帮主交情甚笃。” 关中雄点点头,道:“这两位江湖奇丐,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常挂珠道:“一起长大,然后一起做了叫化子,倒也蛮有意思。” 舒一照道:“怎么你不可以去做叫化子呢?” 常挂珠冷冷一笑,道:“若人人都做叫化子,又有谁来施舍他们?” 舒一照眨眨眼,道:“亦是道理。” 常挂珠又对关中雄说道:“纵使诸葛酒尊并非丐帮中人,现时加入,也未为迟也。” 关中雄道:“一加入丐帮,就做帮主吗?” 常挂珠道:“这又有何不可?赵匡胤当年一做就做了皇帝,还不是一般景况吗?” 关中雄道:“说是这么说,但要实行起来,还是大有困难。” 常挂珠道:“你反对诸葛酒尊做丐帮帮主?” 关中雄道:“岂会反对,只有赞成也来不及。” 常挂珠道。“这就是了,那又还有什么顾虑?” 关中雄道:“但丐帮还有无数帮众,他们会同意吗?” 常挂珠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 关中雄沉吟了半晌,才道:“关某知道,任老帮主生前,曾力邀诸葛酒尊加入咱们丐 帮。” 常挂珠道:“诸葛酒尊没答应?” 关中雄叹了口气,说道:“当然没答应,否则,他现在已是咱们丐帮的一份子了。” 常挂珠奇道:“诸葛酒尊既与任老帮主极具交情,何以不肯加入丐帮?是不是嫌屈居人 下会大大的不过瘾?” 关中雄摇摇头,道:“绝不是为了这一点。” 常挂珠道:“何以见得?” 关中雄道:“任老帮主力邀诸葛酒尊加入丐帮,并不是要他做五六袋弟子,也不是八袋 长老,而是有意退位让贤,把帮主之位传给诸葛酒尊。” 常挂珠一怔,道:“任老帮主为什么不想干了?是不是不想再过着叫化子的生涯?” 关中雄道:“任老帮主此举,原因有二,第一:当时他的身体不怎么好,经常自嗟自 怨,说。己无法整顿丐帮,有负师父及前任丐帮帮主所托。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任老帮主 环顾左右,觉得自己一旦退位,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担当重任的人。足以继任帮主之职。” 常挂珠道:“尹天澜呢?” 关中雄嘿嘿一笑,道:“尹天澜为人心术不正,任者帮主是早已知道的,但任老帮主还 是没想到,这叛徒竟然有杀害帮主,谋取大权之心。” 常挂珠道:“如此说来,诸葛酒尊若肯答应做丐帮帮主,任老帮主在天之灵一定不会反 对了。” 关中雄道:“何止不会反对,还会高兴万分哩!” 常挂珠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得一力主张,非要诸葛酒尊接下绿玉打狗棒,成为丐帮 帮主不可!” 岳小玉拍掌大笑,道:“这主意好极了。” 关中雄道:“诸葛酒尊如今何在?” 常挂珠道:“诸葛酒尊现在被困在铁眉楼中。” 关中雄道:“这样,便立刻去找他可也。” 岳小玉道:“此事不可太急,须知铁眉楼目下已被神通教重重围困,咱们若贸然直闯过 去,势必碰得一鼻子灰。” 铁老鼠听岳小玉之言,点头不迭,说道:“请诸葛前辈做帮主,那是很好很好的,但却 必须先把神通教的狗崽子打发掉,才可成事。” 关中雄面色一沉,道:“听说,神通教近来越弄越凶了。” 岳小玉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老子总不相信,天下间没有人能制得住这伙王八蛋!” 铁老鼠怔怔地瞧着他,面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 岳小玉道:“你笑什么?” 铁老鼠道:“我不是笑你,只是很欣赏你这种改变。” “改变?” “嗯,难道你自己不觉得吗?”铁老鼠又微笑着,道:“你成熟了,最少比两个月前成 熟多了。” 岳小玉却叹了口气,道:“成熟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人付出较少,但有些人却付出极 多。” 铁老鼠道:“你认为自己属于那一种人?” 岳小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永远记住。” 铁老鼠目光一闪,道:“是什么事那样重要?” 岳小玉道:“此事不可传六耳,所以,请附耳过来。” 铁老鼠不知道他闷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依言挨近过去。 岳小玉在他的耳边道:“不要轻信别人说的话。” 铁老鼠一怔,一时间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忽然间耳朵一阵疼痛,原来是岳小玉咬 了他一口。 铁老鼠急忙退开,说道:“你怎么咬人?”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咬人的不一定是老鼠,被咬的也不一定是人。” 铁老鼠摸了摸耳朵,呆住半天才叹道:“看来,你成熟的速度比区区想像中慢得多 了。” 岳小玉咬铁老风耳朵一口的时候,水莹儿就在不远处怔怔的瞧着。 岳小玉嘻嘻一笑之际,她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荒野之中,北风急劲。 天气越来越冷了,但许不醉和胡无法都不觉得寒冷。 因为他们是同道中人,都是喝酒如喝水的酒徒。 许不醉看来不像个轻功甚佳之人,但胡无法用尽全力,能一直跟在他的背后。 庄耀本来要为他们引路的,但他轻功较差,不到一刻间工夫,就已不见了许、胡两人的 踪影。 所以,他只好折回去,却不料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 可是,许不醉和胡无法都不知道。 这时候,这两个满身酒气,但眼光比猎鹰还更锐利的酒徒,正向魏家庄那边直奔过去。 据庄耀说,这魏家庄已落入神通教手里,庄主“金翼蜻蜓”魏渊,在半个月前死在雷金 钱的豹刀之下! 魏渊在江湖上,名气并不响亮,但为人却极重信诺,也极有义气。 当许不醉听见这消息之际,立时哈哈一笑。他这一笑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愤怒。 有些人在愤怒的时候,就会大笑一场,然后才慢慢的发作。 而这种人,往往都是城府深沉之辈。 但许不醉并非城府深沉的人,他这样笑,只是想掩饰内心的悲愤。 许不醉的朋友不多,那并不是因为他选择朋友的态度严格苛刻,而是他平时根本懒得去 和别人打交道。 但魏渊认识许不醉,已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了,魏渊还是没有忘记许不醉,每当许不醉生日那一天,他都会亲身抱着两缸 酒,四只烤鸭来跟他大醉一场。 二十年来,每次醉倒的都是魏渊,因为他平时根本就不喝酒。 他也统计过,在这二十年之内,他总共醉过二十一次。 除了许不醉生日之外,他只是在新婚燕尔那一晚,才喝醉过一次。 魏家庄的牌匾仍然高高悬挂着,院子门前的两座石狮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半点改变。 但门外的形势,却已大大的不同了。 魏渊虽然富甲一方,但却是个十分随和的人,他不喜欢摆架子,也不喜欢卖弄排场,所 以,在魏家庄门外,通常都没有特别派人看守着的。 但这时候,在院子大门之外,却至少有五六十人站成了两排,个个神情严肃凝立不动, 就像是如临大敌一样。 胡无法嘿嘿一笑,道:“好大的气派。” 许不醉回头望了他一眼,道:“秋们本来是要找云淡来的,但现在却找到雷金钱的地头 上了。” 胡无法道:“既来之,则安之。” 许不醉道:“不是安之,是杀之!” “杀之,杀得了吗?” “若杀不了他,誓不为人!” 两人来到了庄院门前,但觉四周杀气森森,五六十双目光都同时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院子大门,本来一直都是紧闭着的,但两人一到,大门立刻就打了开来。 一个身形魁伟,衣饰华丽的大汉越门而出,来到了许、胡两人面前。 这大汉向两人拱了拱手,朗声道:“来者何人,请通姓名。” 许不醉冷冷道:“你怎么不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大汉听了,似是略呆一呆,才道:“在下魏不名,魏庄主是我堂兄。” 许不醉道:“魏庄主很好吧?” 魏不名道:“他当然很好。” 许不醉道:“他葬在那里?” 魏不名一怔,继而冷哼一声道:“你是何人,何出此言毒咒本庄庄主?” 许不醉冷冷道:“不要再耍花样了,魏渊已死,你到底是谁?”语声甫落,突然右腕一 抖,一支钢梭有如闪电般射向魏不名咽喉。 他这一下出手势子之快,实在是难以言喻,魏不名连看也没看清楚,咽喉已给钢梭抵 住。 魏不名顿时脸色铁青,叫道:“你……你这是干甚么?” 许不醉徐徐说道:“快叫雷金钱滚出来!” “雷金钱?雷金钱是谁?”魏不名颤声道:“这里是魏家庄,又何来雷金钱这么一个 人?” 许不醉冷冷道:“少装蒜,我已查得一清二楚,魏渊已给你们神通教的狗崽子害死 了!” “谁说我死了?”大门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一听见这声音,许不醉陡地呆住。 他认得,这是魏渊的声音。 “老魏,你还活着?”许不醉长长的吸了口气,惊喜地叫喊着。 但也就在这时,魏不名的身形突然在他面前急迅地矮了下去。 许不醉忽然发觉不对头了。 那不是因为魏不名的举动,而是因为他在这刹那之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魏渊从八年前开始,立誓永远不在许不醉面前说“我”这一个字。 “我”这一个字,在每个人的说话中,通常都占着很重要的位置。 在八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正是许不醉的生日。 魏渊照例喝得七荤八素,他平时说话不多,但只要有五七分酒意,他就会开始口若悬 河,说个滔滔不绝。 但那一天,许不醉心情很不好,来的若不是魏渊,只怕早已给他一脚踢出大门之外。 可是魏渊不知道,他还以为每个人在生日的时候,心情都必定会很开朗的。 尤其是等到魏渊喝了半缸女儿红之后,就更加看不出许不醉心情到底如何了。 当晚,魏渊大谈练武之道,他道:“我师父在二十九年前,给我的师母打碎了鼻梁,我 问师父何以不招架,我师父说:‘我当时喝醉了,所以连闪避的功夫也使不出来。’接着, 我问我师父,练武之道最重要的是甚么,我师父说……” “我请你马上闭上你的嘴!&nbsp”许不醉忽然吼叫起来,道:“甚么我师母我师父,又我 当时我问我师父的,短短几句话就说了几十个‘我’字,真是烦死我也!” 魏渊一怔,道:“你不喜欢我说这个‘我’字吗?” 许不醉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了。” 魏渊苦笑道:“但我……但愚兄实在从来都不知道。” 许不醉道:“你现在知道,也不算是太迟!” 魏渊忙道:“好,愚兄发誓,在你面前,从此不再说那一个字,倘若说了,天诛地灭, 永不超生。” 许不醉哈哈大笑,道:“醉话,醉话!统统都是醉话,连发誓也是醉得一蹋糊涂的。” 但魏渊却一本正经地道:“愚兄既发了这个毒誓,就一定不会反悔。” 八年了,魏渊每次遇见许不醉,都绝口不提这个“我”字。 不论在清醒或者在酪酊大醉的时候,魏渊都能够遵守誓言,再也不说这个“我”字。 每当许不醉想起这件事,都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他又再听见魏渊的声音了。 “谁说我死了?”这五个字,分明是魏渊的声音。 但这句话最大的破绽,却在中间那一个“我”字。 许不醉比谁都更了解魏渊,魏渊是绝不会忘记八年前的誓言的。 单是这一个字,许不醉就断定这声音虽然很像是魏渊的,但实际上却一定不是他! 魏渊绝不会在许不醉面前说出这一个“我”字。 只见魏不名的身形在迅速矮下去之际,许不醉的钢梭也有如离弦利箭似的,“嗖”地自 大门之中射了进去。 只听得在门后立时传来了一个闷哼之声,接着就有个白衫汉子瞪大著眼睛,摇摇晃晃地 撞跌出来。 这人果然不是魏渊。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魏不名一抖手,一柄铁剑已电射而出。 他这一剑直向着许不醉的胸口剌下,走势极其劲疾,许不醉冷冷一笑,只见他左手一 横,又是一支钢梭打横挥出。 “铮”地一声响,钢梭正格在魏不名的铁剑上,把铁剑挡了开去。 魏不名一声长啸,身形一转,剑势又再大盛,有如迅雷忽发般涌了过来。 许不醉嘿嘿一笑,道:“看你像个草包,但有剑在手的时候,却又不算是太窝囊!” 魏不名满面杀气,一言不发,连续十二剑追击许不醉,剑招之狠辣,倒也属罕见。 胡无法虽然只是站在一旁,却也觉得这铁剑卷起的劲风,声势极为骇人。 但许不醉却人如烟影,仿佛淡淡而来,然后又轻轻飘去,无论魏不名的剑势如何狠毒, 到最后还是给许不醉轻易地闪开去。 魏不名十二剑未奏鼠功,又再急发二十一剑。 这二十一剑挥舞更急,阵阵逼人剑气也随之而加强了不少。 但等到这二十一剑使完之后,魏不名知道自己这条性命也会完了。 他再也无法胜得了许不醉。 既不胜,就是败。 许不醉还会手下留情吗? 许不醉并不是个无情的人,虽然,有时候他在赌桌上的表现,简直绝辣得可以让输家马 上跑去跳海。 但许不醉还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 他不喜欢看见流血,无论是别人流血,还是自己流血,都不喜欢。 可是,他毕竟还是个江湖人。 人在江湖,又有谁可以完全按照着自己的意愿一直生活下去? 再有情的人,有时候也会变成无情。 那不是说这个人想变,而是环境逼他变,是别人逼他变成一个无情的人! 许不醉今日无情,即使到了明天,到了一百年之后,他也不会对魏不名这个人手下留情 的。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魏渊的堂弟,甚至不管他是不是姓魏,许不醉已决意要杀了他。 “嗖”地一声响,钢梭插入了魏不名的心脏,使他知道死亡的滋味是怎样的。 魏不名瞪着眼,惨笑着倒下。 许不醉把钢梭抽了出来,只见梭上染满着魏不名的鲜血。 他忽然喃喃地道:“这人真的叫魏不名吗?” 语声甫落,门后立刻就有人大吼一声,道:“他不是甚么魏不名,他是我的干儿子!” 这大吼之人声如破锣,步履如飞。 才这两句说话之间,这人已来到许不醉的面前。 只见这人大概六十岁左右年纪,穿着一身灰衣,腰间挂着一把刀柄上缠满了花布的刀。 许不醉一看见这柄刀,就已知道灰衣老人是谁了。 “雷金钱!” 灰衣老人又是一声大吼,唱道:“你就是那个醉来醉去都醉不死的许不醉?” 许不醉瞳孔收缩,说道:“我正是许某。” 雷金钱又在怒吼,道:“你好大的狗胆,一出手就杀了我两个干儿子!” 许不醉冷冷道:“那个装着魏渊嗓子的混蛋,也叫你义父吗?” 雷金钱冷哼一声,道:“好说!” 许不醉道:“你有几个干儿子?” 雷金钱道:“不多,就只有两百三十二个。” 胡无法差点没跳了起来,叫道:“俺以为你说只有两个哩!” 雷金钱冷冷道:“干儿子就和金子、银子一般,越多越好。” 胡无法道:“老婆呢?” 雷金钱道:“半个就够了。” 胡无法一怔,道:“老婆又不是西瓜,怎么可以娶半个回来?” 雷金钱道:“我的意思是说,老婆这种讨厌的东西,一个也嫌太多了。” 胡无法道:“你讨了老婆没有?” 雷金钱道:“现在没有。” 胡无法一怔,道:“从前呢?” 雷金钱道:“有!” 胡无法道:“有多少个?” 雷金钱道:“半个!” “半个?老婆怎会有半个的。”胡无法哈哈一笑。 雷金钱说道:“二十年前,我在长安,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看上了我,我也很喜欢 她。” 胡无法道:“这不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吗?” 雷金钱道:“本来是的,但后来,嘿嘿——” 胡无法道:“后来怎样了?” 雷金钱道:“长安城内,出现了一个小白脸。” 胡无法道:“有没有俺这么英俊?” 雷金钱冷冷道:“你若跟那小白脸相比,民怕连驴子都不如。” 胡无法叹了口气,道:“这就难怪你的意中人移情别恋了!” 雷金钱陡地怒道:“放屁!” “谁在放屁?” “是你!” “我没有呀,我若放屁,一定先把裤子脱下来的。”胡无法吃吃一笑道。 雷金钱铁青着脸,道:“你这一次是在嘴里放屁!” 胡无法一怔,道:“难道俺说错话儿了么?” 雷金钱道:“当然是说错了,我的意中人,又怎会移情别恋,爱上一个小白脸呢!” 胡无法“噢”的一声,道:“这倒是个他妈的大奇迹。” 雷金钱哼了两声,道:“但那小白脸却看上了她。” 胡无法道:“这可不妙,终于出现情敌了。” 雷金钱忽然狞笑,道:“不错,的确是有情敌出现了,但却只是一闪即逝。” 胡无法又是一怔,道:“何以一闪即逝?” 雷金钱道:“因为我的刀不喜欢这个小白睑。” 胡无法道:“所以你杀了这个小白脸了?” 雷金钱道:“不是我杀了他。” 胡无法道:“不是你,又是谁?” 雷金钱道:“是我的刀,豹刀。” 胡无法道:“豹刀杀人,又和你杀人有甚么分别?” 雷金钱道:“当然有分别,因为这是刀的主意。” “刀的主意?”胡无法哈哈一笑,道:“力也会替你出主意吗?” 雷金钱道:“不是替我出主意,而是它有它自己的主意。” 胡无法“哦”了一声,道:“掩明白了。” 许不醉瞧着他,问道:“你明白了甚么?” 胡无法向雷金钱一指,道:“他在放屁,嘴里放屁!” 雷金钱的脸色立刻变得更难看,他的右手也已按在豹刀刀柄之上。 谁都以为他立刻就会拔刀的,但出乎意料地,他只是一按刀柄,接着又放开了手。 许不醉道:“要动刀杀人,时间还多得很,还是说完之后再动手不迟。” 胡无法掩鼻道:“等他说完,只怕臭也给臭死了。” 许不醉道:“臭死总比不明不白就死了好得多。” 雷金钱冷哼一声,道:“口舌之争,两位功力深厚,但这是不管用的,人在江湖,最重 要的是武功,武功,武功!” 胡无法道:“屁功也是武功的一种,而且还厉害之极。” 雷金钱道:“但用刀杀人,却直接了当得多,想当年,那小白脸就是给我这把豹刀从中 斩成两截的。” 胡无法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像是卖熟鸡鸭的贩子一般,一刀从中切下来,然后再 问买鸡鸭的人:‘你要左半边,还是右半边?’哈哈,真是既有趣,又残忍。” 雷金钱道:“刀是无情的,无论是菜刀或者是豹刀都一样。” 胡无法道:“但我看,你已把刀当作是老婆来看待了。” 雷金钱道:“刀比女人靠得住!” 胡无法哈哈一笑,道:“这就叫不打自招了,说到头来,还是你那个意中人看上了那个 小白脸。” 雷金钱怒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胡无法说道:“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呢?” 雷金钱恨恨的道:“是那个小白脸勾引她。” 胡无法道:“是小白脸勾引她也好,是她勾引小白脸也好,总之你老人家的脸色不怎么 好看,那是势所必然的。” 许不醉道:“咱们喜欢喝酒,他喜欢喝醋,正是各有所好,咱们是醉死,他却是酸死, 到头来大家都一块儿到西天极乐世界去。” 胡无法道:“俺最怕酸味,与其酸死,倒不如醉死痛快得多。” 雷金钱道:“一个人想活得好固然不易,想死得如其所愿,也是甚难,所以,你说不定 会给一桶酸醋活活淹死的。” 胡无法道:“不要再提酒酒醋醋,俺只想知道,你怎样讨了半个老婆回来。” 许不醉叹了口气,道:“以前别人说你笨,我还不怎么相信,今日一见,你真是笨得无 以复加,连世间上最笨的大笨猪都给你比了下去。” 胡无法讪讪地一笑,道:“不会这么差吧?” 许不醉道:“比你现在所想像得到的还要差八千九百倍!” 胡无法敲了敲脑袋,道:“但我还是不懂。” 许不醉道:“以雷护法那样的人,既然杀得了小白脸,又怎会对那个女的客气了?” 胡无法目光一闪,忽然“呀”的一声叫了起来,道:“难道雷护法把那个女的也一刀砍 成了两截?” 许不醉道:“这又有甚么稀奇了,若不是这样,又怎能只讨半个老婆回来?” 胡无法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才道:“真是他妈的残忍如禽兽!” 雷金钱嘿嘿一笑,道:“你们不要怪我,这是豹刀的主意。” 胡无法怒吼一声,叫道:“到底你是主人,还是豹刀才是主人。” 雷金钱道:“我和豹刀是不分彼此的,正是人如刀,刀也如人,咱们人刀合一,全心全 意为教主效力。” 许不醉叹了口气,道:“像你这种人,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雷金钱道:“除了我之外,你还见过谁会像我一样?” 许不醉道:“疯子谷里的疯子们。” 胡无法脸色一变,目注着许不醉道:“你到过疯子谷?” 许不醉道:“到过一次,那时候,我醉得天昏地暗,连那些疯子都以为我是一个比他们 更疯的疯子。” 胡无法道:“那些疯子是怎样的?” 许不醉道:“经常吵骂、打架,甚至杀人。” 胡无法道:“他们为甚么要杀人?” 许不醉道:“你要问,就该跑到疯子谷去问,我是不可能给你任何回答的。” 胡无法道:“这些人太可怕了。” 许不醉道:“但我并不认为他们可怕,他们只是一群可怜的人。” 胡无法问道:“你怎么不可怜可怜自己?” 许不醉苦笑一下,道:“我为甚么要可怜自己,我又不是个疯子。” 胡无法道:“在你的眼中看来,疯子也许的确是很可怜的,但是在那些疯子的心里,却 不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个是可怜的人。” 许不醉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胡无法叹道:“因为他们也许已不知道什么叫做可怜。” 许不醉想了想,不禁点头,道:“不错,一个根本不知道甚么叫可怜的人,就算别人认 为他很可怜,他自己也是不觉得的。” 雷金钱忽然阴森地一笑,道:“两位的醉话,似乎应该到此为止了。”说到这里, “呛”然一声,扎着花布的豹刀已从鞘中拔出。 许不醉扬了扬眉,目注视着雷金钱道:“这一战,你要怎样打法?” 雷金钱道:“以一对一,谁都不能倚多为胜!” 许不醉哈哈一笑,点头道:“这很公平。” 胡无法盯着许不醉,道:“咱们谁先上?” 许不醉道:“你武功比我高,自然应该押在尾阵。” “尾阵?”胡无法道:“这一战有头阵尾阵之分吗?” 许不醉道:“当然有,那就像是推牌九,我是天杠,你是至尊宝,自然该把我放在前头 之上。” 胡无法轰然一笑,道:“好,你先上,尾后的都包在俺身上!”就在这时,雷金钱已挥 刀狂攻许不醉。 雷金钱绝非等闲人物。 只见他右手一抖,豹刀立时出神入化地急舞起来。 许不醉身形闪动,向后疾退了开去。 他向后退出的势于,堪称快绝,他一闪之下,人已远在五六丈外,但雷金钱却一点也不 放松,许不醉的身子才站定,雷金钱已落在了他的面前。 许不醉立刻身形一转,钢梭斜斜刺出去。 这钢梭是用精钢打就的,自然锐利无比,他这一刺,看来平淡无奇,实则已暗藏着变 化,而且每个变化都是极厉害的杀着。 雷金钱虽然自恃功力深厚,刀招更是凶猛绝伦,但他毕竟未曾与许不醉交过手,完全不 知道对方的底子,这时见许不醉钢梭刺出,不但劲力暗藏,而且招数也是奇诡异常,当下倒 也不敢便接,只是回身避开再算。 他这一避,许不醉可不客气,就在那眨眼间,他反客为主连续跨出三步,钢梭连环急攻 雷金钱上中两路要害。 雷金钱冷笑连声,身子突然向后倒窜起来,他这一下翻身,速度迅速无比,只见刀光倏 地一闪,许不醉钢梭的攻势便给化解开去。 胡无法瞧得连眼都直了。 他旁观者清,看得真确之极,雷金钱这几下凌空化解攻势的手法,真是妙到毫巅,堪称 妙绝之极。 若是换上自己,只怕早已给许不醉逼得手忙脚乱,甚至已经丧命当场了。 许不醉也同样暗暗叫好,他知道这次遇上了真正的强敌,当下更不敢稍有半点松懈,手 中钢梭精光一闪,又向刚落在地上的雷金钱脸上刺去。 雷金钱连忙向旁一偏头,刀势一转,急劈许不醉腰际。 许不醉右腕一沉,以钢梭挡格刀锋,只见火花飞溅,这一招大家拼成了平分秋色之局。 雷金钱发出了一声怪叫,又再抡起豹刀,再向许不醉逼近。 他手中豹刀,招式堪称神出鬼没,施展起来,连旁观者也为之眼花撩乱,难怪多年以 来,一直纵横江湖,罕逢敌手。 本来,许不醉的招式,也是机灵多变,虚实不定的,但两者相较下来,却还是雷金钱的 豹刀占着了些优势。 胡无法看得暗暗叫苦,暗里忖道:“这老龟蛋好生厉害,许不醉不知敌得过他否?” 过了一会,又自寻思:“如果老许败在雷金钱刀下,他这条性命多半不保,他一死,俺 便落了单,这里又是神通教的地盘,想冲出重围只怕难比登天了,倒不如趁着老许还支撑得 住之际,狠狠的大干一场,正是干掉两个已够垫棺材底,干够四个立时对本对利,他妈的何 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居然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距离他最接近的白衣武士瞧着他,忍不住道:“有甚么事好笑?” 胡无法也瞧着他,道:“俺笑甚么,干你老祖宗娘娘他妈的个鸟事?” 白衣武士大怒,立刻从腰间拔刀,但他的刀才拔出一半,一只金光湛湛的大葫芦已砸在 他的头壳上。 胡无法虽然武功不如许不醉,但却也不是一般三四流的武林人物可比,这白衣武士就算 再练十年武功,也绝非胡无法敌手。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这白衣武士的头颅立时被金葫芦击爆,连脑浆也从面额之间淌 了下来,形态可怖之极。 胡无法一动上手,其余武士立时齐齐发难,最少有二三十件兵刃同时向他身上招呼过 来。 他大笑几声,道:“不怕你们人多势众,俺是当今武林之中,排名第一百二十九位的绝 顶高手,仅次于太乙真人、练惊虹及公孙我剑等等诸位,你们就算有千军万马杀将过来,俺 也只当是无牙无螫之小蚁!” 他曾听过“蚁多咬死象”这句话,所以便在小蚁这两个字之上,加上了“无牙无螫”四 个字。 雷金钱冷哼一声,对许不醉道:“此人勇则勇矣,但正如阁下所言,真的是笨得无以复 加。” 许不醉道:“我也同样笨得无以复加,咱们可算是天生一对!” 雷金钱道:“你现在才醒觉,悔之晚矣!”刀势一紧,两人之战更是激烈。 胡无法以寡敌众,右手提着金葫芦,左掌连环疾劈,招式之中有攻有守,居然也打得头 头是道,不消片刻,又有四五个白衣武士给他击倒在地上。 但这批武士武功虽然不高,拼斗之心却是极强,而且又是以多欺少,一人倒下,最少有 三人争着补上,时间一长,胡无法便大为吃惊。 许不醉心中暗惊,便道:“讲好以一对一,如何却会变成群攻之局?” 雷金钱道:“你我之战,仍然是一个斗一个,我身边可没有任何人来帮忙。” 许不醉道:“但老胡身陷重围,许某却得要分神一下了,这样又有甚么公平可言?” 雷金钱冷笑道:“是你这姓胡的朋友首先动粗,又怎怪得了我的属下。” 许不醉道:“纵然老胡不对,也该先让咱们分出胜负,才再追究不迟。” 雷金钱嘿嘿一笑,道:“许轩主很懂得谈先后,摆道理,但战局既已因胡朋友一触而 发,想再补救已是太迟了。” 只听得铮铮铮之声不绝,胡无法以一敌数十,形势越来越是不妙了。 许不醉暗叹一声,忖道:“孤身犯险,已是虎头挂在梅花上,只有一丁点儿那么大,给 老胡这等笨人跟随在后,更是铜槌六打死红头鹅,连一丁点儿也没有了。 眼看再演下去,两人都是凶多吉少之局,突听一人大声喝道:“住手,住手!统统都给 贫僧住手!” 这人声音洪亮,声势十分威猛。 但众人正在酣战之中,他虽然大叫“住手”,但却没有人加以理睬。 这人大怒,又自喝道:“你们是不是都聋掉了?再不住手,贫僧可不客气了。” 只见这人一身雪白袈裟,连脸孔都是雪雪白白的。 他是一个身形十分硕大的老和尚,但看来却像是一只来自北极的大白熊。 他才说到“贫僧可不客气了”,这几个字的时候,一条铁棒突然从横里戮出,袭向他的 咽喉。 使动这条铁棒的,是个青衣黑裤,头戴万字方巾的中年汉子,这人叫唐易同,是雷金钱 麾下五大高手之一。 他这一棒来势狠辣之极,只要击中对方,势必性命难保。 事实上,他这一棒又狠又快,这白脸和尚是不容易闪避开去的。 果然,唐易同一棒就已戳在白脸和尚的脖子上。 唐易同嘿嘿怪笑,道:“野和尚,死未?” 谁知白脸和尚也在嘿嘿怪笑,而且笑得比唐易同还更响亮,道:“贫僧当然还没有 死!” 唐易同猛然大吃一惊,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条脖子—— 铁棒分明已戮在白脸和尚的咽喉上,但这和尚居然连一点受伤的迹象也没有。 白脸和尚的咽喉没事,但唐易同的脸孔却不怎么妙了。 因为白脸和尚的拳头已飞起。 他飞起的是左拳,而且这一只拳头是黑色的。 只听见一阵可怕的骨裂声音响起,这只黑色的左拳已重重击在唐易同的脸上。 唐易同立刻被打得倒飞开去,连铁棒也跌落在地上。 他跌倒了,姿势很难看,就像一只抢屎吃的饿狗。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脸孔已给白脸和尚的拳头打得变了形。 白脸和尚桀桀一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贫僧是谁?” 唐易同吃力地点点头。 白脸和尚把左拳晃了一晃,这拳头是黑色的,因为他的左手戴着了一只黑色的手套。 “黑拳僧!”唐易同突然惊叫起来,道:“你一定就是黑拳僧!” 白脸和尚狞笑着,道:“总算你这个臭家伙有点他妈的眼光,不错,贫僧正是黑拳 僧。” 唐易同没话说了。 败在黑拳增的拳头下,又还有甚么话好说? 黑拳僧一出现,形势立变。 他是一个疯狂的和尚。 他喜欢东闯西荡,更喜欢打架。 越是热闹的打架场合,他越是高兴参加,通常,他会帮助弱小的一方,但有时候,他连 那一边才是弱小的都分不清楚,就已拳来脚往的打个不亦乐乎。 所以,江湖上的人,都在背后叫他“糊涂和尚”。 但这位糊涂和尚,有时候却也明察秋毫,甚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就像这时候,他一点也不糊涂,因为他本来就是要来对付神通教的。 “神通教的龟儿子王八蛋统统听着,贫僧要为魏庄主报仇雪恨,你们大伙儿都有得瞧 了!”黑拳僧粗声的喝道。 叱喝声中,又有两个神通教的武士胸口中拳,双双吐血而死。 胡无法大笑,叫道:“俺是福星高照,每有危难,都有神仙相救。” 黑拳僧道:“贫僧不是神仙,是神仙的老子!” 胡无法道:“既是神仙的老子,更加法力无边了。” 黑拳僧道:“你叫甚么名字?” 胡无法道:“俺姓古月。” 黑拳僧道:“呸!贫僧只听过复姓上官、复姓呼延,又或者是夏侯、诸葛、南宫、百 里、轩辕、独孤、欧阳、公孙、慕容、西门、东方、皇甫、司马、司徒、令狐等等,就可没 听过有人复姓甚么捞什子古月的。” 胡无法笑道:“掩不是复姓古月,而是左古右月,姓胡是也。” 黑拳僧皱眉道:“偏就是喜欢兜圈绕路,姓胡就姓胡,干嘛要说得这般麻烦的话?” 胡无法道:“这多半是胡氏宗亲历久以来的习俗,就像是姓张之人,例必自称‘弓长 张’也。” 黑拳僧啧啧连声,转瞬之间又有六七人在他的拳头下栽倒。 胡无法赞道:“大师好武功!” 黑拳僧道:“不算怎么好,但对付这等猫三狗四的小喽罗,却已绰绰有余。” 胡无法道:“但俺却给这些龟儿子弄得满头大汗,差点此后都喝不得酒了。” 黑拳僧道:“你还没有把名字告诉给贫僧知道。” 胡无法道:“俺叫胡无法,这名字好不好?” 黑拳僧道:“姓胡是不错,正是左有古董,右有明月,意思就是在月光之下欣赏古董, 既的气派,又够诗意,实在是大大的不错了。” 胡无法得意地一笑,道:“胡氏祖先,智慧聪明,那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既不姓黄,也 不姓绿,而是姓胡。” 黑拳僧道:“姓胡虽然不错,但檀越之名,却是他妈的大堪斟酌。” 胡无法忙问道:“何以他妈的不对劲了?” 黑拳僧道:“你若叫无忌、无伤、无穷,又或者是无坏、无衰甚至无死,那都是很不错 的,尤其是无衰及无死,更是他妈的上上大吉,多福多寿之至。” 胡无法道:“无法又如何?” 黑拳僧嘿嘿一笑,道:“你自己想想怎样?” 胡无法道:“想不出。” 黑拳僧道:“当然想不出,因为你这个鸟名字,就是‘无法可想’,又或者是‘无办法 了’的意思。” 胡无法“啊呀”一声,叫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掩从前怎么一直想不到呢!” 黑拳僧冷冷一笑,道:“你若想得出,也不叫胡无法了。” 两人边谈边打,简直完全没有把敌人放在眼内。 但真正谈笑用兵的,只是黑拳僧,胡无法仍然是打得十分吃力的,若不是黑拳僧的出 现,他此刻的命运只怕已难以想像了。 那边厢,许不醉苦战雷金钱,似乎还是给雷金钱的豹刀占了上风。 雷金钱冷冷一笑,道:“许轩主,原来黑拳和尚早已跟你串通好,难怪你这样肆无忌 惮。” 许不醉道:“许某与黑拳大师素未谋面!” 雷金钱说道:“果真如此,黑拳僧何以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此地闯至?” 黑拳僧哈哈一笑,大声道:“天下间有甚么地方是贫僧不能闯的,贫僧要来便来,说走 便走,又何必跟谁串通?真是他妈的混帐想法。” 雷金钱怒道:“黑拳僧,这是你自出家以来,错得最不可收拾的一次!” 黑拳僧道:“贪僧倒想看看,神通教能把贫僧怎样?” 雷金钱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后果了。” 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立刻就有四个紫衣人,用最快的速度从庄院之内闪了出来。 四个紫衣人,四张冰冷的脸孔。 黑拳僧怪笑道:“你们是谁?” 看来最威严的一个紫衣人道:“你不必理会我们是甚么人。” 另外一个阴声细气的紫衣人道:“你只要知道八个字就足够了。” 第三个紫衣人道:“天外有天,拳外有拳。” 黑拳僧失笑道:“你们也配在贫僧面前谈这个‘拳’字?” 第四个紫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你只有左拳才算得最厉害。” 首先开口的紫衣人道:“凭我们这八只拳头的威力,天下间只有一人能够胜得了我 们。” 黑拳僧嘿嘿一笑,道:“这人就是贫僧!” 那紫衣人道:“你若跟我们的教主相比,就好比大海里的一颗芝麻。” 黑拳僧咬了咬唇,喝道:“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芝麻拳的厉害。” 语声未落,一人已冲了过来。 黑拳僧神色一变,瞪视着这人道:“你这个无法可想的家伙挨过来干甚么?” 胡无法笑笑道:“多一人,多一分力气。” 黑拳僧道:“你武功虽高,但拳法不行。” 胡无法道:“谁说一定要用拳头,俺用大葫芦砸碎这四个狗崽子的脑袋,也是一样 的。” 黑华僧没法,只好让他也参战。 一个紫衣人冷冷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胡无法说道:“不必商量,就此定夺了。” 四个紫衣人齐声冷笑,同一时间冲前发招。 这四人身如穿花蝴蝶,拳路既刚且柔,果然是一流高手风范。 胡无法胀红了脸,虎吼连连,突然一个大弯身在黑拳僧的身边抢了出去。 黑拳僧大叫一声,立刻飞快出拳,掩护着胡无法。 胡无法却猛窜而起,金葫芦连环攻扫眼前两个紫衣人。 “杀,杀!” 胡无法此刻唯一的意念就是杀! 今天他要大开杀戒,无论对手是无名小卒,或者是绝顶高手,都要杀了再说。 一时之间,杀气震天,每个人的面上也是杀气重重。 许不醉叫道:“胡老二,你自己小心可也!” 语声未落,胡无法的金葫芦已击中一人,但最可笑的却是,他击中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了。 黑拳僧怒吼,道:“你们不要逼人太甚!” 一个紫衣人冷笑道:“是他自己伤了自己的。” 黑拳僧没有反驳,因为现在并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而且,他也不喜欢讲道理,他认为甚么道理都是多余的,拳头才是真正的道理和法律。 他这种想法,倒跟布狂风差不多。 胡无法倒下了,他倒下时的姿势,就像唐易同一般难看。 在战场上,失败者的样子永远都是很难看的,只有战胜者才能领略得到成功的滋味。 但是成功的滋味,也不一定是很好受的—— 古往今来,无敌最寂寞。 这句话并不风凉,而是苍凉。 但苍凉总比凄凉好一点点,现在,胡无法真可算是凄凉极了。 他想用金葫芦砸碎敌人的脸,谁知对方一伸手,就把他的金葫芦反撞回去。 这一撞之力好大,胡无法胸口肋骨至少断了十几根。 肋骨断了两三根,已不算是小事,十几根肋骨一齐折断,那就更加不堪想像。 他脸色死灰,在奇痛攻心之下,全身都为之虚软了。 黑拳僧大是愤怒,“呼”地一声打出了“百步神拳”。 他以拳法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所精通的拳法超过五十种。 这时,他打出的“百步神拳”,乃是金陵“神拳馆”的主人卜老拳师的成名绝技。 卜老拳师已在十年前退隐江湖,他自言在五十八岁那年,所练的拳法进入了颠峰的状 态。 但即使在当年,卜老拳师也比不上此刻的黑拳僧。 “好拳法!”一个紫衣人由衷地喝起采来。 另一个紫衣人却道:“若是以一对一,大师自可稳操胜券。” 黑拳僧冷笑道:“如今也是稳操胜券!”巨吼一声,拳招忽变,左“仲云见日”,右 “抢吞长鲸”,两招连环攻出之际,辅以“鲨冲噬形腿”,这一着更是“北海金鲨叟”白浪 滔的精妙绝学,据说早已失传多年,谁知黑拳僧所学庞杂,连这一下奇门功夫也使将出来,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胡无法也看见了。 他心里暗叫惭愧,道:“俺若有大师一半功力,也不致有此下场。”想到这里,突然惨 笑一声,叫道:“技不如人,该死去也!” 大叫之后,垂下了头,再无半点气息了。 四个紫衣人,八只好快的拳头。 黑拳僧固然是大显身手,他们也是不甘示弱。 突听“砰”然一声,一个紫衣人的头颅给黑拳僧重重击中。 好好的一颗脑袋,立刻就给这一拳打得完全变了形。 他几乎立刻就死了,但对他的同伴来说,他这一拳并不是白挨的。 黑拳僧虽然一拳打死对方一人,但肋下却已露出了空门。 也就在这刹间,一个紫衣人有如闪电般化拳为掌,“蓬”然一响,就向黑拳僧左肋之下 推了出去。 黑拳僧的反应也是快绝,敌人变招,他也变招,而且变得比对方更快更狠。 那紫衣人心中一懔,还没有看见黑拳僧怎样反击过来,右腕已给这个白脸和尚捏住。 那是黑拳僧的右手。 他的右手并不黑,就和他的脸一般雪白。 黑拳僧以左拳名震武林,那是人所共知的,想不到他的右手更快、更绝! 那紫衣人的在腕给黑拳僧捏了一下,腕骨立刻就碎了。 然后,他只觉整个人给一股大力抛了出去,等到他身子着地的时侯,他全身每一根骨头 都似已给震得爆裂开来。 但在此同时,一道青芒在黑拳僧的背后飞起。 那是刀光,这力是从另一个紫衣人衣袖里飞出来的。 那是袖里软力,它在这时候杀将出来,无疑就像是最阴险的一种暗器。 黑拳僧虽然也是老江湖了,但他招式去势正尽,要再变招自保,已是绝无可能的事。 所以,他只有挨这一刀。 许不醉的眼睛红了,因为他看得出这一刀刺得有多深。 这一刀已穿过了黑拳僧的背,也穿过了他的肠胃。 但黑拳僧仿佛浑然不觉,挨了这一刀之后,拳势劲力依然。 使软力的紫衣人一击得手,以为胜负已分,生死已决,做梦也想不到黑拳僧的头也未 回,拳头又已有如流星般一抛射过来。&nbsp 第二十五章 黑拳僧的黑拳还是那么快,还是那么要命。 那紫衣人知道有点不妙了,身形急速后退。 但是黑拳僧的黑拳还是击中了他的胸膛。 紫衣人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比纸还更苍白,但嘴角却沁出了鲜红的血浆来。 四个紫衣人,只剩下一个。 这人看来最威严,也最奸猾。 黑拳僧猛然回头,直视着他,道:“你是四人之首?” 这紫衣人说道:“你杀了我三个好兄弟!” 黑拳僧道:“贫僧也挨了一刀。” 紫衣人道:“滋味怎样?” 黑拳僧道:“一时三刻之间,还死不了。” 紫衣人道:“但照我看,大师很快就站不起来了。” 黑拳僧缓缓道:“你还在等甚么?” 紫衣人道:“我正在等你流血,不断的流血!” 黑拳僧道:“贫僧的血已在流。” 紫衣人道:“流得越多越好。” 黑拳僧冷然趋前,道:“你想等贪僧死,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突然黑影一闪,拳出如电! 还是他的左拳,戴着黑手套的左拳。 紫衣人脸色变了,他的身形立刻急速转动,但黑拳僧比他更快。 身上早已飘出了大量鲜血的黑拳僧,仍然能够发出不可思议的一击。 紫衣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硬朗的一个和尚。 他知道这一拳是无可抵挡,也是无法闪避的,唯一可以挡住黑拳僧的办法,就是要用暗 器。 紫衣人的暗器很厉害,他有信心把黑孝僧变成一只“刺猬”。 他的暗器在那刹那间出手了。 他的信心,并不过分,他一出手就撤出一百二十八支毒针,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插入黑 拳僧硕大的身体里。 甚至有十几支毒针射在这个白脸和尚的面庞上! 任何人中了这种毒针的结果,都只有死! 因为这种毒针根本就是没有解药的。 黑拳僧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中了七八十支毒针的黑拳僧,还是勇猛得令人难以想像。 他的拳头还是击中那紫衣人的脸。 紫衣人立刻听见了脸庞碎裂的声音,这一拳不但打碎了他的脸,连左边眼珠也给打爆! 黑拳僧狞笑,笑得十分可怖。 “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四个紫衣人都没有回答,他们根本已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还是雷金钱说道:“这四位就是蜀中四绝,你已把他们统统干掉了!” 黑拳僧又是大笑一声,最出迸出了这么一句话:“干得好!”说完这三个字之后,这个 白脸和尚的脸已变成了一片灰黑,终于颓倒下去。 许不醉仍然支撑着,雷金钱还是未能取胜。 但这位许轩主还能支持多久? 他知道,自己是孤立的,再也没有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了。 对于生死之事,他并不在乎。 但遗憾的是,他未能为魏渊伸雪冤仇,更未能找到师叔云淡来,向他问个清清楚楚。 豹刀在他眼前闪耀,刀风在他耳边呼啸。 这一柄刀,迟早会把他的脑袋砍掉下来。 口口口 雷金钱胸有成竹,深信持久比拼之下,自己一定可以取胜。 其实两人的武功,只差一线之间,但在心情上却有很大的分别。 神通教先后解决了胡无法与黑拳僧,虽然付出的代价相当大,沮毕竟已控制了大局。 许不醉虽然绝非易与之辈,但如今却落了单,正是势孤力弱,此刻再也难有甚么作为。 即使想要逃离此地,也是难乎其难的了。 许不醉忽然大声一叫,道:“雷护法,许某认栽了!” 雷金钱桀桀一笑,道:“现在才后悔,已经太迟了。”他出手更急,只见刀光如网,把 许不醉完全笼罩住。 许不醉粗声怒道:“许某岂是这等婆妈之人,干了便干了,死了便死了,为甚么临到鬼 门关前就要后悔?” 雷金钱道:“我也知道你是一条汉子,有甚么遗言,趁早说出来好了。” 许不醉道:“没有遗言!” 雷金钱道:“既无遗言,何以大呼小叫!” 许不醉道:“许某不想这样死。” 雷金钱说道:“能够死在豹刀之下,那是前生修来的福气,怎么还在嫌三嫌四的。” 许不醉道:“如果死于刀口,非我所愿。” 雷金钱怪笑道:“莫非你想死在牡丹花下,美女怀中?” 许下醉道:“除了武林公主,天下再无美女!” 雷金钱说道:“这倒难了,你那个人间仙子,梦里嫦娥,不是已嫁到波斯去了吗?” 许不醉怒道:“不要再提她!” 雷金钱狞笑道:“这可是你自己首先提起的,又怪得谁人来着。” 许不醉道:“咱们就此罢战如何?” 雷金钱摇头道:“纵虎容易,再擒艰难,你现在来讨饶,那是白费心机了。” 许不醉道:“许某既已认栽,就没有指望再活下去的打算。” 雷金钱道:“你要怎样?” 许不醉道:“给我一杯毒酒,越毒越好!” 雷金钱道:“我明白了,你宁愿死在酒中。” 许不醉道:“与其清醒地死,不如在醉中消逝,这是许某如今唯一所求。” 雷金钱咯咯一笑,道:“但我何以要如你所愿?” 许不醉道:“你能杀许某,那是无可置疑的,但只伯也得付出代价!” 雷金钱冷哼一声,道:“许轩主,你把自己的能耐估计得太高了。” 许不醉道:“忠言逆耳,你不相信,等着瞧好了。” 雷金钱不断冷笑,一刀比一刀更加狠毒。 就在这时,两个衣袍如火,面色也红如火的人走了过来。 这两人一瘦一胖,他们的眼睛也红得像是火焰一般。 瘦子走近过来,就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把这里弄得天翻地覆,原来是雷护法在跟 人拚命。” 胖子道:“雷护法神功绝顶厉害,刀法独步武林。这个甚么许轩主,自然不是敌手。” 瘦子道:“嗨!雷护法,咱们是奉了云护法之命,请你老人冢到他那边谈一谈的。” 雷金钱冷哼一声,道:“你们瞎了眼吗?” 胖子摇摇头,道:“咱们的眼睛很好,大可连雷护法的眉毛都数得出来。” 瘦子道:“雷护法这样咒骂咱们,不知是甚么用意?” 雷金钱沉声道:“就算云护法那边有甚么紧急事情,也得等一等。” 胖子道:“等甚么?” 雷金钱道:“等我把这个醉鬼送上西天再说。” 瘦子道:“要等多久,要不要三年五载?” 胖子道:“十年八载也不为奇。” 雷金钱怒道:“你们想干什么?莫不是要造反了?” 瘦于道:“造反是不必的,倒想助雷护法一臂之力,把这位许轩主早点送上西天。” 雷金钱道:“我的事,谁都不必插手,除了豹刀,任何兵刃都不能加在许轩主身上。” 胖子说道:“这大不公平,像这等醉鬼,人人得而诛之,为甚么咱们就不能杀他?” 雷金钱喝道:“这是命令!” 胖子道:“你又不是云护法,咱们没有必要遵从。” 瘦子道:“不要再等了,待咱们把这个姓许的干掉再说。” “好!” 胖子怪叫了一声,右手一扬,一出手就是三支连珠镖,直向许不醉射去。 许不醉心中暗叹道:“这番休矣!”眼见敌人越来越多,想脱身离去实在是难乎其难。 但这三支飞镖看来并不如何厉害,许不醉只是轻描淡写,便用钢梭将之悉数打落。 瘦子“嘿嘿”一笑,道,“你不行,看看俺的功夫好了。”说着,双掌一错,身形迅若 狂飙,猛的绕到许不醉背后。 许不醉耳听掌风嗖声袭来,蓦然斜闪开去,他以为这瘦子势必欺身追击,钢梭早已护住 左边空门。 谁知瘦子一声大喝,并未向他追击,竟然向雷金钱劈了过去。 雷金钱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他一看瘦于这种打法,就知道是早有预谋来对付自己 的。 他立刻抽刀后退,但胖子似乎早已料到,随即大袖一扬,十二道金芒从袖中怒射而去, 把雷金钱的退路完全封死。 形势至此骤变,雷金钱的手下不禁哗然大呼,纷纷喊叫:“反了,反了!快把胖太岁和 瘦天王擒下。” 许不醉倒给弄糊涂了,心想:“这两厮原来叫胖太岁、瘦天王,怎地居然跟雷金钱翻脸 打将起来?” 但不管怎样,这两人既与雷金钱为敌,对自己总是有利而无弊的。 只见胖太岁的暗器花样层出不穷,雷金线武功虽然高,却也给弄得为之手忙脚乱。 这一下变化,大出雷金钱意料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人竟然胆敢倒戈相向,背叛 神通教。 转瞬间,又是一场混战掀起,许不醉精神大振,虽然还没弄清楚真相,但却已绝处逢 生,未必就会葬身此地。 雷金钱给伴、瘦两人逼得喘不过气来,突然嘶声大叫着道:“云淡来,你反了,你反 了!” 叫声末已,一个清瘦老者缓缓地走了过来,只见他两鬓斑白,身穿一袭海青色长袍,脸 上神情看来甚是萧索。 “云师叔!”许不醉蓦然叫道:“你怎么加入神通教?” 口口口 这清瘦老老,就是长白山出云洞洞主,江湖中人称“九霄居士”的云淡来。 云淡来是个怎样的人? 很少人知道他,因为这位老人家不但远居长白山上,而且平素绝少与外人交往。 但许不醉却例外。 许不醉叫他师叔,但实际上,许不醉从来都没有真正拜过任何人做师父。 虽然他没有真正拜师,但却有一个风尘异人,收了他做记名弟子。 这位风尘异人,天性豁达,喜欢过着优悠自在的生活,就像是诸葛酒尊及公孙我剑一 样。 所以,许不醉的师父,实际上只是“记名师父”而已。 这个“记名师父”并未传授过许不醉任何武功,但许不敢还是很尊敬他。 而云淡来就是这个“记名师父”的师弟,“记名师父”的师弟,也可算是师叔了。 许不醉曾经到过长白山,也曾经在出云洞里作客。 对于这位九霄居士,许不醉的印象是很深刻的,他绝不相信,云淡来会是一个为虎作伥 的人。 如今,云淡来来了。 雷金钱咆哮如雷,但刀招却越来越是谨慎,再也不攻一招,全采严密之极的守势。 许不醉这时虽松一口气,但却又有索然无味之感。 云淡来望着他,忽然叹道:“没想到咱们再度相逢,会在此时此地。” 许不醉不再动手,让胖太岁和瘦天王两人去缠住雷金钱。 他瞧着云淡来,道:“云师叔,咱们如今是友是敌?” 云淡来道:“不管是友是敌,我现在是来救你的。” 许不醉道:“师叔若以神通教护法的身分前来相救,弟子宁愿全身寸寸碎裂而死。” 云淡来说道:“师叔若真是神通教的护法,又怎会甘冒叛教罪名,把你救出生天。” 雷金钱怒道:“云老儿,你如今正是叛教,叛教!背叛了圣明果断的神通教万教主!” 云淡来哂然一笑,道:“老夫虽然身在神通教中,但一直未曾诚心归附,既未归附,又 何来背叛一辞?” 雷金钱道:“你已敌血为盟,立誓永远效忠于万教主!” 云淡来又是“嘿嘿”一笑,道:“那天老夫醉了,真的醉了。” 雷金钱怒道:“酒醉三分醒,立下了的誓盟,怎能不作数。” 许不醉道:“既是醉了,必然是酒后胡言,醉言醉语,又岂可当真?” 云淡来道:“就算当真,那又怎样?一人作事一人当,老天爷若要怪罪,就把老夫五雷 轰顶,死不全尸好了。” 雷金钱怒喝道:“无信无义的老匹夫,你背叛教主,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胖太岁却道:“但你现在就已不得好死。” 雷金钱连连挥刀,道:“死胖鬼,你还有甚么暗器没施放出来?” 胖太岁道:“还有我。” 许不醉一怔,霎时间还没弄清楚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就在这时,胖太岁竟然不顾一切的向雷金钱扑了过去。 许不醉大吃一惊,连忙喝止,道:“胖兄使不得?” 但胖太岁去势已尽,谁都阻止不了他的冲劲。 即使是他自己,也无法在那利那间让自己停顿下来。 只见雷金钱一脸狠相,豹刀立刻疾刺出去。 胖太岁没有闪避,也无从闪避,他这一扑之势,根本就是有去无回的。 “刷”地一声,豹刀已刺入胖太岁的肚子,但是,胖太岁的前额也同时挡在雷金钱的额 头上。 “铁头功!”许不醉深深吸一口气—— 胖太岁的最后一件暗器,就是他自己的头颅—— 他十五岁开始苦练铁头功,不少人都认为这种功夫是笨功夫,根本不值得去学—— 但胖太岁还是学了,而且居然越练起有兴趣,简直是“上了瘾”。 有一次,他和瘦天王到森林里狩猎,瘦天王挥钢叉,向一只比他最少重三倍的巨大野猪 狂追。 但结果,这头野猪并不是死在钢叉之下,而是给胖太岁从大树上跳将下来,一头将野猪 撞死。 能够撞死野猪的铁头,当然也可以撞死人。 只听见“蓬”然一声,雷金钱给胖太岁的铁头撞得天旋地转,踉踉跄跄地倒退开去。 他退出去的时候,连豹刀也没有拔出来,刀锋仍然插在胖太岁的肚子里。 但雷金钱居然还没有给当场撞死。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尽量使自己神智早一点恢复过来。 但瘦天王岂容他有喘息机会,急忙冲前,一掌劈在他颈际大脉上。 瘦天王这一掌乃是全力施为,雷金钱惨叫一声,登时身如败絮般软绵绵倒下。 胖太岁哈哈一笑,道:“笨功夫也有笨功夫的妙用,哈哈!哈哈!” 瘦天王却急得有如热锅上蚂蚁,大叫道:“笨胖子,你身受重伤,亏你还笑得出来。” 胖太岁两眼一瞪,道:“谁说身受重伤就不可以笑?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大笑三声,才 去见阎王老子。” 云淡来眉头紧皱,沉声道:“少出声音,否则伤口马上就会恶化。” 胖太岁还想开口,云淡来已闪电般点了他八、九处穴道。 胖太岁立时哑口无言,显见连哑穴也给点住了。 瘦天王脸色灰白,央求着云淡来道:“这死胖子虽然可恶,但总算是老瘦子的好兄弟, 云居士千万不要他就此死去。” 云淡来叹道:“你对胖太岁如此义气深重,实在是很难得……” 瘦天王道:“俺义气深重是假的,但他欠俺三百两银子而未清还,却是千真万确之 事。” 许不醉“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为了银子,不是为了义气。” 瘦天王道:“银子白花花,义气空荡荡,这道理是人人都应该明白的。” “我明白,一千一万个明白。”许不醉道:“你先收下这个。”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 把是上面一张送到瘦天王面前。 瘦天王接过一看,“咦”了一声道:“六百两?这是干甚么的?” 许不醉道:“还给你的。” 瘦天王贬了眨眼,道:“你甚么时候欠下俺六百两银子?” 许不醉道:“我是代替胖太岁还给你的。” 瘦天王道:“他只欠俺三百两。” 许不醉道:“还有三百两,算是利息好了。” 瘦天王道:“俺还是不懂。” 许不醉道:“不懂甚么?” 瘦天王道:“你为基么代替胖太岁还债!” 许不醉道:“银子白花花,义气空荡荡,这句话是不是你刚才说过的?” 瘦天王点头道:“是又怎样?” 许不醉缓缓道:“既然你只是重视银子,不顾义气,那么现在大可以放心不必理会胖太 岁的生死了。” 瘦天王冷哼一声,把银票塞回到许不醉的手里。 许不醉一怔,道:“嫌利息太少,还是认为这张银票不能兑现?” 瘦天王摇摇头,道:“都不是!” 许不醉道:“那么,又是为了甚么缘故。” 瘦天王忽然长叹一声,接看又讪讪地一笑,才道:“说句真话,死胖子没有欠我三百 两。” 许不醉道:“难道是你欠他的了?” 瘦天王点点头,道:“不错,是俺欠他三百两才是真的。” 许不醉哈哈一笑,道:“这不是很好吗?胖太岁一死!这三百两银子你以后也不必再还 了。” 瘦天王怒道:“俺岂是这等见利忘义之鄙劣小人?” 许不醉道:“许某早就知道,你并不是这种鄙卑小人。” 瘦天王陡然叹息道:“许轩主,依你所见,胖子还活得下去吗?” 许不醉一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 瘦天王叫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许不醉道:“把他带去见公孙咳就知道了。” 这时,云淡来已占据了魏家庄。 他已成为神通教最大的叛徒。 口口口 树倒猢狲散,雷金钱阵亡后,那些由他统辖的武士、手下纷纷远去。 云淡来已控制了魏家庄一带地域。 许不醉慨叹不已,他没有看错云淡来,这个“记名师叔”果然不是那种为虎作伥的人。 但胡无法、黑拳僧都死了,还有胖太岁,他伤势极其严重,虽然云淡来给他敷上大量金 创药,但依然性命危在旦夕。 瘦天王急得团团乱转,频频叫道:“这便如何是好,他妈的准是流年不利,连放屁也是 有毒的。” 许不醉道:“大丈夫生死等闲,你跳来跳去又有甚么用?” 瘦天王道:“俺认识死胖子八百五十九年,他是俺唯一最合得来的大笨蛋。” 许不醉道:“跟大笨蛋做朋友,又有甚么好处?” 瘦天王道:“他准不会骗俺,而俺却可以把他骗得团团转。” 许不醉为之一呆,继而叹了口气,道:“但现在团团转的并不是胖子,而是阁下。” 瘦天王道:“偶然让俺团团转一次,那也是他妈的十分公道。” 许不醉道:“这下子该当如何收拾残局,还须从长计议。”转目瞧着云淡来,又道: “师叔,你老人家认为该当如何?” 云淡来叹道:“胖子这一次伤得极重,怕非我之能力可以起死回生。” 许不醉目光一闪,道:“若是公孙我剑之子在此,便又怎样?” 云淡来道:“公孙咳是当今武林有数的神医,他若在此,固然甚好。” 许不醉忙道:“公孙咳就在不远处,咱们把胖子背着去找他可也。” 云淡来摇头道:“胖子伤得这么重,万万不能再移动身子,否侧只怕不到片刻,就得一 命呜呼。” 许不醉眉头一皱,道:“这倒麻烦透顶,唯今之计,只有让弟子先行回去,把公孙咳带 来。” 云淡来道:“事不宜迟,速去速回,咱们在这里等你。” 许不醉不再迟疑,匆匆又折回大路而去。 他这一次折回,可就是尽提真气,全力施为,半刻时间也没耽搁。 总算很快就找到公孙咳等人,常挂珠劈头第一句便问道:“胡老二怎么没回来,是不是 死了?” 许不醉道:“是的!” 常挂珠哈哈一笑,道:“他妈的,死得那么容易也不错。”显然,他还以为许不醉正在 跟他说笑。 岳小玉却看出有点不对劲,心想:“许轩主虽然为人怪诞诙谐,但这个玩笑似乎不想是 玩笑。”但这种事不大有趣,倒也不便即时查根问底。 公孙咳瞧着许不醉,道:“你那边有甚么遭遇,且说出来大家参考参考。” 许不发道:“参考是不必了,赶快去救人才是要紧。” 公孙咳面色一变,道:“胡无法真的出了事?” 许不醉道:“我要你去救的并不是老胡。” 公孙咳道:“不是老胡又是谁?” 许不醉道:“胖太岁!” 公孙咳一怔,道:“甚么胖太岁?” 许不醉怒道:“天下英雄豪杰,你全都认识吗?” 公孙咳道:“那倒不是。” 许不醉道:“是否又一定是阁下认识的人,才肯相救?” 公孙咳道:“更加非也!” 许不醉道:“那就请君火速到魏家庄救人。” 舒一照忙道:“魏家庄?它好像距离此地不怎么远。” 许不醉道:“实在不远。” 舒一照道:“那里很热闹吗?” 许不醉道:“热闹死了。” 舒一照道:“既然这样,咱们还在这里呆甚么鸟?” 常挂珠道:“咱们大伙儿这就一起向魏家庄进发可也?” 岳小玉道:“这可有点困难。” 鲍正行一怔,道:“你的脚忽然生了疔疮吗?” 岳小玉道:“小岳子的脚四平八稳,没有一了点儿毛病,但阿满的腿却大大的不妙。” 许不醉道:“阿满是甚么东西?” 岳小王道:“阿满不是东西,是*勇猛巨人O” 许不醉立时向阿满瞧过去。 “你就是阿满?” 阿满点点头,道:“我就是阿满。” 许不醉望看岳小玉,道:“他是怎样受伤的?” 岳小玉叹了口气,然后道:“说来话长——” “话长就不要说了。”许不醉立刻拖着公孙咳的手,道:“咱们先去魏家庄,救人要 紧。” 公孙咳叠声道:“说的是,说的是!”立即跟着许不醉赶路去了。 铁老鼠道:“魏家庄必有重大变故发生。” 鲍正行急忙道:“那可不容错过,咱们快去瞧瞧,以免坐失更机,日后噬脐莫及。” 舒一照道:“阿满怎么办?” 鲍正行道:“他达了我一掌,眼看老鲍马上就要去见阎王,谁知这巨大老粗,如今却行 之不得,走之不动!” 常挂珠冷冷一笑,道:“若非公孙咳用九阳神丹保住你这条性命,便是十个鲍老五也活 不下去了。” 鲍正行道:“总要老鲍身子扎实,才可以复原得这么快——哎哟!我……我……他妈 的……咯……咯……” 常挂珠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 鲍正在道:“我没事……”话犹未了,已咯出一口淤血。 舒一照道:“待我去把公孙神医找回来。” 鲍正行忙道:“不要找他,他正忙着去救人。” 舒一照道:“难道你不是人了?” 鲍正行道:“公孙咳已说过,我会没事的,只要好好休息一会就行了。” 岳小玉道:“鲍五兄说得是,瞧他的气色,似乎不错。” 常挂珠道:“但这里不是休息养伤之地。” 岳小玉说道:“若到了魏家庄又会如何?” 常挂珠道:“那自然远比荒山野岭之地强胜了千百倍。” 岳小玉道:“这还等甚么,大伙儿先赶到魏家庄再说!” 舒一照道:“老鲍受伤不轻,如何能够走动?” 白世儒道:“还有那位阿满兄,他也同样行动不便。” 关中雄立即道:“可以弄两个担架来,把他们抬到魏家庄去。” 岳小玉喜道:“如此当然最好,但这里又怎会有担架儿?” 关中雄猛然回头,向丐帮弟子道:“谁有办法在一顿饭时光之内,弄出两具担架来?” 几个丐帮弟子齐声应道:“遵命!” 这几个叫化于做事十分勤快,关长老一声令下,众人就伐木斩竹,又有人拿出几块厚 布,用种种古怪的办法,合力制造担架。 约莫过了一顿饭时光左右,两具担架果然造好了,虽然看来一点也不美观,但似乎也相 当扎实。 鲍正行道:“这种担架,用来抬岳小哥儿,一定十分轻松。” 舒一照道:“你躺下去,抬担架的人就吃力得要命了。” 鲍正行道:“老鲍若跟阿满相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阿满苦笑一声,默然道:“是俺忠奸不辨,误伤了这位兄台,真是万分的对不住。” 鲍正行挥了挥手,叹道:“别再提了,劫数来时,谁也躲不开,避不过的,况且你也只 是受歹人利用,俺又怎会怪你来着?” 常挂珠早已急于赶往魏家庄,不由喝道:“少罗里罗嗦,快点收拾赶路才是正经。” 鲍正行和阿满立刻躺在担架上,由丐帮弟子将两人抬往魏家庄。 这一拨人走得较慢,还没走到魏家庄,公孙咳已为胖太岁治好了伤。 瘦天王很是紧张,不断问公孙咳道:“你把刀拔了出来,胖子会不会死?” 公孙咳道:“他现在死了没有?” 瘦天王道:“暂时还活着,但脸色却不怎么好,跟平时大大不同。” 公孙咳道:“你若和他一般,流了这许多血,只怕早已完蛋大吉了。” 瘦天王道:“俺的身子,向来都比不上胖子结实。” 公孙咳道:“不才可以请你大大的放心,胖太岁跟着云洞主,是怎么说也死不掉的。” 云淡来却大摇其头,说道:“公孙贤侄此言差矣,胖子这次受创,正是因为附和着我这 个老穷酸,所以才会遭此血光之灾。” 瘦天王忙道:“云洞主,你这么说,咱们可不大高兴,咱们是心甘情愿为洞主出力的, 像你那样的好汉,江湖上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云淡来叹息道:“我怎能算是甚么好汉?” 瘦天王道:“提龙王府野心勃勃,藉着神通教日渐坐大的势力,残害武林同道,而云洞 主忍辱负重,暗里加盟邪教,实则冀图里应外合,把神通教击溃,使提龙王府主人美梦成 空,如此英雄,真是往那里去找?” 云淡来说道:“别把云某捧上半天了,说句真话,老朽是给提龙王府逼出江湖的。” 公孙咳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云淡来道:“老朽有两个劣徒,与神通教早有勾结。” 公孙咳凛然的道:“云洞主毫不知情吗?” 云淡来道:“老朽初时懵然不知,等到发现真相之时,最后一个徒见已落在神通教手 中。” 公孙咳道:“那又怎样?” 云淡来道:“自甘堕落,与邪教勾结之劣徒,自然是死不足惜,但年纪最细小那一个, 却是太无辜了。” 瘦天王道:“为了救这小徒儿,云洞主决定虚与委蛇,‘暗中’加盟神通教麾下,但实 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给予邪教一个要命的打击。” 公孙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但经此一役,云洞主再也不能潜伏在神通教内 了。” 瘦天王道:“但咱们毕竟已干掉了雷金钱,总算是为江湖上除一大害。” 公孙咳道:“云洞主二位高徒又怎样了?” 云淡来道:“甘愿与邪教同流合污者,已为一人所杀!” 公孙咳道:“此人是谁?” 云淡来道:“布狂风便是!” “布狂风?”公孙咳陡地呆住,道:“这位布公子好大的本领。” 许不醉插口道:“江湖上,已有人称他为‘剑中之圣’。” 公孙咳凝注着云淡来,道:“云洞主尚有一高徒,如今情况如何?” 云淡来说道:“已给布公子救出,并派人送往少林,由少林高僧暂代老朽看管着。” 公孙咳抚掌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就不再有后顾之忧了。” 这时,常挂珠、岳小玉等已赶到魏家庄。 常挂珠一看见公孙咳,便大声叫道:“情况如何?” 公孙咳道:“大局稳定,胖子已逃出生天。” 常挂珠道:“如此甚好,胡老二呢?他躲到那里去了?” 公孙咳道:“不幸之至!” 常挂珠脸色骤变,白世儒也怪叫起来,道:“甚么,你是说他死了?” 公孙咳道:“他还活着,只是再也见不着各位了。” 鲍正行躺在担架上,怒道:“快叫这厮出来,否则再也不认他做兄弟。” 公孙咳道:“你认不认他做兄弟,那已是另一回事了。” 舒一照奇诧,问道:“为甚么会是另一回事?” 公孙咳道:“就算你想认他做兄弟,那也不成了。” 舒一照怒道:“这是甚么臭道理?” 公孙咳道:“他出家为僧,做了和尚去了。” 常挂珠道:“老胡贪杯好赌,六根不净,又怎会刮光脑袋出家去了?” 许不醉道:“做和尚也可以喝酒赌钱的。” 舒一照道:“这便是犯了清规。” 鲍正行道:“与其做个犯规和尚,何不逍遥自在地做个凡夫俗子?况且咱们江东五杰在 江湖上大有名堂,实在是大大的非凡,大大的不俗了。” 许不醉道:“但胡二兄醉心拳法,你们可又知道吗?” 常挂珠“唔”一声,道:“他喜欢练拳,我是知道的,所以,我这个老大也不时指点他 学几路拳法,而他也很用心的去学。” 岳小玉心中暗暗好笑,道:“你这个老大的拳法,又能高明到甚么地方去了,这些话, 准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却听见许不醉道:“常老大拳法厉害,那是众所周知的,是以卖蛋三婆,开豆腐店的五 姑,一看见尊驾无不退避三舍,唯恐蛋裂豆腐碎,弄得血本无归。” 这句话若出自舒一照或者是鲍正行之口,常挂珠势必气得直跳起来,但许不醉这样说, 他却只是一笑置之,而且似乎笑得并不怎么勉强。 公孙咳却微微一笑,道:“常老大的拳脚功夫,并不能说是怎么差劲,只不过若与黑拳 僧那样的高手相比,自然是有点分别了。” 许不醉嘿嘿一笑,道:“不是有点分别,而是大有分别。” 白世儒吸了口气,道:“两位言下之意,是说胡老二拜了黑拳僧做师父?” 许不醉道:“不错,正是如此!” 舒一照双眉一轩,道:“天下间怎会有这等怪事,好端端的干嘛要拜个和尚做师父?就 算非拜黑拳僧为师不可,也毋须剃光脑袋来奉陪。” 许不醉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舒一照道:“当然是他妈的大有道理,天下间大大小小事清,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正是 理能压天子,无理难压……” “压你祖宗个屁!”许不醉忽然瞪着两眼,大声道:“你讲理,你娘讲理,你祖宗三百 八十代都讲理,但那又有甚么用处?” 舒一照面色一变,道,“为甚么会没有用。” 许不醉道:“你对江湖上的事情,知道得太少了,黑拳僧为甚么叫做黑拳僧,你懂不 懂?” 舒一照道:“不懂。” “不懂就听着!”许不醉冷冷一笑,道:“黑拳僧的师父,是崆峒派的那叶大师,那叶 为人正派,不苟言笑,他在崆峒派里,一直都是神台猫粪。” “神台猫粪?”白世儒鼻子一皱,道:“这岂不是很臭了?是不是那叶大师三年也不洗 澡一次?” 许不醉道:“那叶大师天天沐浴,干净得很。” 鲍正行道:“大便呢?”此言一出,水莹儿登时面上一红。 岳小玉眉头大皱,叱道:“你说话怎么如此粗鲁?” 鲍正行一怔,接看连忙陪笑不迭,道:“是老鲍不对,一千一万个不对,岳小哥儿不要 生气。” 岳小玉道:“你以后检点一些,也就是了。”心里却道:“实则是老子绝不比你斯文到 甚么地方去,只是小小佳人在旁,不正经一点可对不住当今圣上。” 白世儒继续追问许不醉,道:“那叶大师被称为神台猫粪,那是甚么意思?” 许不醉还没开口,岳小玉已接口道:“神憎鬼厌是也!” 常挂珠赞许的道:“岳小哥儿见多识广,对于人情世故,一点也不比老江湖吃亏。” 岳小玉暗叹口气,忖道:“老子在家乡之时,常给老子的老子骂作‘神台猫粪,香炉狗 屎。’莫不是老子真的那么可憎可恶乎?” 只听见许不醉又漫声说道:“猫粪之事,不必再提了,总而言之,那叶大师在崆峒派 中,人缘甚差就是了。” 岳小玉道:“黑拳僧呢?” 许不醉道:“黑拳僧比那叶大师更不被人欢喜,即以那叶大师来说,他又不喜欢这个徒 儿。” 鲍正在道:“既不喜欢,何必却把他收录为弟子?” 许不醉道:“这可不知道了,就像许多丈夫一样,他们都很讨厌妻子,但不知如何却令 他把讨厌的人聚了回来。” 白世儒道:“这道理甚是简单,多半是娶的时候觉得甚好,但久而久之,夫妻朝夕相 对,大家熟络起来,那就不怎么炒了。” 舒一照奇道:“大家熟络一点,那又有甚么不好呢?” 白世儒道:“越是熟络,就越是熟口熟面,但弄得太熟了,就会又轫又难下咽,终于你 忍不住俺,俺忍不住你这个臭婆娘,到头来就一拍两散,再也谈不拢。” 舒一照道:“你这种想法大大的不对劲。” 白世儒道:“何以不对?” 舒一照道:“常言有道:‘熟能生巧’,可见夫妇之道,还是越熟越好。” 白世儒道:“巧者,巧言令色也,又熟又巧,更是早早呜呼,悲哀之极!” 许不醉皱皱眉道:“两位,说够了没有?” 舒一照道:“咱们若要继续说下去,再说十八年也说不完,但许鼾主可以先说你的,咱 们必定洗耳挖鼻恭听。” 鲍正行道:“洗耳也就够了,又何须挖鼻?” 舒一照道:“洗耳耳根清净,挖鼻聚精会神。” 岳小玉道:“还是少开口,且听一听许前辈之言好了。” 许不醉瞪了舒一照片刻,才道:“那叶大师虽然并不甚喜欢黑拳僧,但黑拳僧资质极 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所以最后还是把最好的武功倾囊传授。” 常挂珠道:“难怪黑拳僧在江湖上的名头如此响亮。” 许不醉道:“黑拳僧在江湖中享有盛名,倒不是靠崆峒派的武功,尤其是拳法,他练别 家门派的拳法,就远比崆峒派的为多。” 常挂珠道:“那叶大师任由徒儿去练其他门派的拳法吗?” 许不醉道:“那叶大师在黑拳僧二十岁那年就死了,后来,黑拳僧一度还俗,还娶了一 个女子为妻,不到一年,她生下一个女儿。” 常挂珠道:“和尚还俗娶妻,这种事也不算是新鲜。” 许不醉道:“黑拳咱这些事,咱们可以完全撤去不谈。” 鲍正行淡淡一笑,道:“不谈这些事,又该谈些甚么?” 许不醉道:“他的拳法。” 鲍正行说道:“他的拳法真的很厉害吗?” 许不醉道:“当然厉害!” 常挂珠道:“据说,黑拳僧最厉害的是左拳,江湖上很少人能避得过他的快速一击。” 许不醉道:“但他真正最厉害的一击,却还是由右手发出来的。” “哦?”常挂珠吸一口气,道:“这可鲜有人提及了。” 许不醉道:“黑拳僧虽然并不是个工于心计的老狐狸,但毕竟已在武林中打滚大半辈 子,对于这种虚虚实实的掩眼法的功夫,还是颇有一手的。” 白世儒道:“好厉害的和尚!” 许不醉道:“这和尚若不厉害,胡老二也不肯拜他为师,跟看他前往孟史春大城堡去 了。” “孟史春大城堡?”常挂珠、舒一照、白世儒与鲍正行都是齐齐怔住。 “这是甚么地方?”常挂珠问。 许不醉道:“天竺最神秘的一座堡垒,即使是天竺人,十居其九都不知道孟史春大城堡 在甚么地方。” 白世儒道:“胡老二跟着黑拳僧到孟史春大城堡干甚么?” 许不醉道:“取经!” “取甚么经?”舒一照道:“莫不是效法唐三藏去取西经吗?” 许不醉道:“甚么西经东经,黑拳僧才没有这个兴趣,他要取的是拳经。” 常挂珠道:“黑拳僧的拳法不是已经挺够厉害吗?何以还要去取甚么捞什子拳经?”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黑拳僧以拳法驰名武林,那是人所共知 的,但这并不等于说:黑拳俗的拳法天下无敌,江湖第一!” 常挂珠道:“要成为天下第一拳,那当然是很不容易的,别的不说,就以乌衣庵的烧饭 婆娘拳婆子来说,她的‘母虎十三拳’就不好对付,即使是黑拳僧遇上了她,只怕也要吃不 了兜着走。” 舒一照道:“常听人说犬牙虎爪狮子鼻,怎么却弄出一套母虎拳来?” 常挂珠道:“雄虎用爪,母虎用拳,这道理你是不会明白的。” 鲍正行干笑道:“管他是虎爪还是猫拳,总而言之,黑拳僧的拳法打不过许多臭婆娘龟 儿子就是了。” 舒一照盯着他,道:“难怪那次你打胜了黑拳僧。” 鲍正行得意的一笑,正待顺势吹牛一番,但总算及时省悟舒一照正在兜圈骂自己是个龟 儿子,便立时住口不语,只当作没有听见。 舒一照却已哈哈怪失,冷不防常挂珠一个肘掌撞了过来,喝道:“现在不是玩耍的时 候。” 许不醉这才接这:“练剑之人,常会为了一把好剑,或者是一本剑谱,而不惜赴汤蹈 火,历尽艰险追求,同样地,练拳之人,一旦知道有本厉害的拳经存在,也会不远千里,不 顾死活的去找寻。” 舒一照道:“那是人之常情,不必智者而后知。” 许不醉道:“黑拳僧既然嗜好拳法,自然渴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所以,他决定要到 天竺,取那本拳经回来。” 鲍正行道:“是不是有了那本掌经,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拳?” 许不醉道:“能否成为天下第一拳,目前来说是言之过早的,但那拳经上所记录的拳 法,远比黑拳僧如今所学的拳法厉害,这一点却是无可置疑。” 鲍正行说道:“这也不错,他回来之后,至少可以把那拳婆子的牙齿统统打下来。” 许不醉道:“黑拳僧与拳婆子无仇无怨,这两人是不会打起来的,但黑拳僧还有无数厉 害的仇冢,倘若他的拳法本再精进,将来就大有危险了。” 鲍正行道:“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黑拳僧懂得及早防范,那是智者之所为。” 舒一照道:“但胡老二为甚么要跟着黑拳僧?” “唉!你这个人真是笨得要命。”许不醉跺脚道:“你们的胡老二喜欢练拳,所以就跟 着黑拳僧到天竺去了,这简单的事,怎么还要许某翻来覆去再三解释!” 鲍正行怫然不悦,道:“这岂不是重拳轻友,不顾义气了?” 公孙咳摇头不迭,道:“鲍兄此言差矣!” 鲍正在道:“何差之有?” 公孙咳道:“胡无法跟着黑拳僧到天竺求取拳经,并不只是为了自己。” 鲍正行道:“不是为了自己,难道是为了天下太平吗?” 公孙咳道:“对了,胡无法眼光远大,深明长痛不加短痛之道。” 鲍正行道:“这又是他妈的甚么臭道理?” 公孙咳问道:“你说,行走江湖,以何为先?” 鲍正行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义气为先,财帛视如粪土!” 公孙咳道:“但光是有义气,还是绝对不行的。” 鲍正行道:“何以不行?” 公孙咳道:“关于这一点,大家不妨看看岳小兄弟。” 岳小玉一呆,道:“小岳子又不是戏台上的花旦,又有甚么好看的?” 只听见公系咳咳嗽了一声,又缓缓地接道:“岳小兄弟很早就想在江湖上行走,到了现 在,勉强也可算是个武林中的人了……” 岳小玉心中大是得意,心想:“老子真的可算是个武林人物吗?但公孙神医既然这么 说,也不会错到甚么地方去的。” 公系咳接道:“诚然,岳小兄弟是个很够义气的小好汉,但他武功不行,结果自出道以 来,处处吃亏,屡次给恶人欺负,以致多次蒙受血光之灾……” 岳小玉心中大不以为然,忖道:“水莹儿虽然在岳小哥儿的身上戳了一下,但那纯属千 古难得一见的罕有误会,她又怎算是甚么恶人了?”他一面想,两只骨碌碌的眼珠子却一面 直盯着水莹儿。 他是越看越有醉意,水莹儿初时还没发觉,到后来彼此四目相投,登时把她弄得双颊郝 红,再也不敢朝着岳小玉这一边瞧过来。 岳小玉心中又在暗叫,道:“这番害苦岳郎也,正是小佳人胜似羊脂白玉,小好汉意乱 情迷,再相对下去,真不知道该当如何了结。” 转念又想:“这等事,只怕三千年后还是没完没了,还是顺其自然也罢!”但如何顺其 自然法,心中却连一点概念也没有。 这时候,公孙咳又说了一大堆话,而且都是望着岳小玉这一边,一边望着一边说着。 但岳小玉早已灵魂出窍,陷入胡思乱想之中,公孙咳这番说话,虽然明明是在说岳小 玉,但岳小玉却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耳朵里。 等到公孙咳直向他走过来,一拍他肩膊之际,这位“小好汉”才清醒过来。 只听见公系咳淡淡一笑,道:“小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岳小玉怔了一怔,心中却不由叫苦。 公孙咳刚才说甚么,他根本就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但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出来,便含糊 其辞地道:“那也差不多了。”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舒一照更是捧腹大笑。 岳小玉一呆,道:“有甚么好笑?” 公孙咳眉头一皱,道:“小师弟,你听见我刚才说甚么没有?” 岳小玉讪讪地一笑,只好道:“有一点点听见。” 公孙咳道:“听见一点点,换句话说,就是许多话都没听见!” 岳小玉吐了口气,道:“你再说一遍,这次师弟一定静心聆听。” 公孙咳冷哼一声,道:“那么你听着了,刚才我说:‘小岳子虽然讲义气、但武功不 行,所以经常吃亏,由此可见,只顾义气而没有上乘的武功,不啻就是泥菩萨渡江,自身难 保,与其做泥菩萨,不如做龟儿子王八蛋还更风流快活,小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岳小玉吃了一惊,忙道:“当然不是,做泥菩萨不过瘾,做龟儿子王八蛋更不是人!” 公孙咳叹道:“你现在才弄清楚是非曲直,真是不知所谓。” 岳小玉又是讪讪地一笑,道:“师弟一时糊涂,师兄休怪。” 公孙咳道:“我怎会怪你来着?就只怕我的老子你的师父听见了,会用力踢你的屁 股。” 岳小玉脸色一变,道:“这可不怎么好玩,千万不要让他老人家知道。” 公孙咳道:“只要师弟争气一点,为咱们争光,不要让那些江湖老前辈骂咱们是饭 桶。” 岳小玉道:“对,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倘若不争气,就是龟中之龟,王八中王 八!” 常挂珠叹了口气,道:“如此算来,胡老二算不算争气?” “当然算!”许不醉大声说道:“为了练拳,他甚么苦都肯吃,正是吃得苦中苦,方为 人上人。这句话,是永远不会错的。” 岳小玉心道:“不少贫苦百姓自出娘胎,便一直吃苦吃到八十九岁,结果苦足八十九 年,依然还是人下之人,连放屁打喷嚏也不敢大声一点。” 但常挂珠却听得点头不迭,道:“许轩主言之成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江 东五杰一直屈居人下,显然是吃苦太少,而吃酸辣面则太多了。” 公孙咳道:“胡老二远赴天竺,只怕有一段时期不能在中原武林出现了,大家不要太难 过,总有一天,他会为你们江东五杰带来好消息的。” 常挂珠唯唯诺诺,白世儒紧绷着脸,而舒一照和鲍正行却似是不怎么在乎。 岳小玉忽然走到公孙咳身边,道:“铁眉楼那边的形势怎样了?” 公孙咳说道:“对吾人等是大大的有利。” 岳小玉道:“何以见得?” 公孙咳道:“豹刀雷金钱已然伏诛,死在魏家庄门外!” 岳小玉目光一闪,道:“这的确是个很大的喜讯。” 公孙陕又道:“但最重要的,还是云洞主已恢复本来面目,决定与神通数那些狗崽子周 旋到底。” 岳小王道:“如此甚好,正是道长魔消,江湖上很快就可以平静下来。” “哼!”许不醉连声冷笑,道:“谈何容易?” 常挂珠道:“世事如棋,甚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的。咱们切莫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 风!” 岳小玉道:“从这里前往铁眉楼,大概要多少时候?” 许不醉道:“你这样问,教人如何回答?” 岳小玉一怔,道:“我问错了吗!” 许不醉道:“若是以我的脚程,很快就可以赶到铁眉楼。” 岳小玉道:“实在有多快!” 许不醉道:“充其量一盏茶时光就已很足够了。”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那并不很远。” 公孙咳摇摇头,道:“你错了,若由你来走,至少也要一天。” 岳小玉不大服气,道:“小岳子不懂轻功,走得很慢,那是事实,但若说得相差如此之 远,小岳子可不相信。”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师弟,你真的要多磨练才行。”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师兄之言,师弟不怎么明白。” 公孙咳道:“你懂不懂飞檐走壁的功夫?” 岳小玉道:“不懂。” 公孙咳道:“这就是了,在魏家庄背后,有一座悬崖峭壁,除了飞鸟之外,连猴子也视 为畏途,不敢轻易攀登上去。” 岳小玉道:“猴子也不敢攀登的峭壁,又有谁能攀得过去?” 许不醉用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可以攀得过去,而且快如流星,矫若游 龙。” 常挂珠道:“这算不算是吹牛?” 公孙咳道:“这句话若是我说的,就是吹牛,但许轩主却真有这份本领。” 岳小玉皱皱眉头道:“就算攀过去又怎样?” 公孙咳道:“只要攀过这座峭璧,马上就可以看见铁眉褛了。” 岳小玉道:“这倒方便得很!” 公孙咳道:“对许轩主来说,当然是方便之又方便,但对于不仅经功,甚至是轻功稍差 的人来说,这座峭壁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岳小玉道:“连你也攀不过去?” 公孙咳说道:“你师兄的轻功,只比大象好一点点,又岂可能与许轩主相提并论?” 许不醉说道:“公孙兄不要太过谦逊了。” 公孙咳道:“铁眉褛咱们是非去不可的,若不攀过峭壁,就得绕之而行。” 岳小王苦着脸,道:“要整天路程,岂不是闷煞人也?” 许不醉道:“整天是不用的,但若慢慢地走,又抬着担架而行,四五个时辰一定少不 了。” 岳小玉道:“但天色已快黑了!” 公孙咳道:“所以,咱们不妨在此暂宿一宵,明早再行赶路。” 忽听一人淡淡一笑,道:“要赶路的并不是咱们,而是另有其人。” 许不醉立刻盯着这人。 这人正是云淡来,他倏然地说道:“公孙老侠、诸葛酒尊暨铁眉楼诸位高手,已护着郭 堡主朝这边赶了过来。” 岳小玉立时兴奋地跳了起来,道:“真的?” 云淡来微微一笑,说道:“半点也不假!” 岳小天高兴极了,他对公孙咳道:“师父来了,还有郭大哥和诸葛前辈。” 公孙咳笑了突,道:“我早就说过,叫你不用担心。” 常挂珠道:“这些武林前辈,个个见识非凡,武功卓绝,当然是用不着为他们担心的, 若要担心,倒不如去担心另一个人。” 许不醉两眼一瞪,道:“担心谁?” 常挂珠道:“布公子。” “布公子?”岳小玉陡地一懔,道:“你是说,饮血峰下会有变故发生?” 常挂珠道:“你听过‘调虎离山计’这五个字没有?” 岳小玉道:“在还没戒奶之前,已听过万遍。” 常挂珠道:“铁眉楼之危,也许不是真正的危机,布公子那边,可能会有更惊人的变 乱。” 舒一照道:“但这只是猜测而已,也许布公子那边,连一点事情也没有。” 常挂珠道:“我看未必!” 岳小玉道:“大冢毋庸争论,一切大可从长计议。” 这时候,铁发和木眼双双走了过来,不眼首先说道:“布公子是个不怕死的公子。” 铁发接道:“他叫我们到这里来的时候,早已知道饮血峰下,以至血花宫中,都会有惊 人的剧变。” 岳小玉瞿然一惊,道:“是真的?你们早已知道了。” 木眼道:“布公子的为人,我们比谁都更清楚。” 岳小玉道:“你们认为,那镇里会发生甚么变乱?” 木眼喟然道:“布公子的仇家很多,想对付他的人不知凡几。” 铁发道:“我们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对付布公子,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是可 以绝对肯定的。” 第二十六章 岳小玉道:“但布公子武艺超群,他一定可以应付得了。” 铁发道:“但愿如此。” 公孙咳也是不禁为之一楞,道:“你怎么好像对布公子失去了信心?” 铁发道:“因为布公子也是人,他也和我们一样有弱点。” 岳小玉道:“两位既知饮血峰下危机四伏,何以不留在布公子身边?” 铁发说道:“因为布公子不想我们死去。” 木眼道:“敌人一定很厉害,以我和铁发的本领,根本就抵挡不住。” 铁发道:“所以,他要我们早一点离开饮血峰下。” 木眼道:“当时我们只好遵命!” 铁发道:“凡是布公子的命令,我们都不想抗拒,也不能抗拒。” 木眼说道:“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回去的。” 岳小玉说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木眼道:“现在就回去!” 铁发道:“希望还赶得及,可以跟布公子的对头人一拼高下。” 说完,这两个曾经名噪大江南北的六扇门高手就走了。 岳小玉瞧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大声叫道:“你们现在才回去,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是越来越糊涂了,居然连身边的形势也无法看得清 楚。” 岳小玉道:“师兄不要担心,常言有道:“邪不能胜正。’” 公孙咳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常言’这一类话,有许多都是骗人的。” 岳小玉只好沉默下来。 黄昏,布狂风在寒风下漫步。 还是那一座奇怪的市镇,他仍然是这市镇的主宰。 他在漫步,另一个冷静得出奇的人也在漫步。 布狂风若走在前面,这人就走在他的背后。 布狂风若走在左边,这人也在他的右方一步一步的跟随着。 这人一身灰衣,大概三十岁左右年纪,手里握着一把剑。 剑在鞘中,而这剑鞘,居然是用黄金打造的。 用黄金打造的剑鞘,当然很灿烂夺目,而且会使人对剑鞘中的剑更感兴趣。 黄金鞘里的是甚么剑? 布狂风没有问,甚至连看也懒得去看它一眼。 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不必要的。 灰衣人也没有盯着布狂风,他只是跟着布狂风走,就像是布狂风的跟班,又像是布狂风 欠了他一大笔债似的。 布狂风“带”着灰衣人,来到了一条石桥之上。 石桥很宽敞,连马车也可以在上面走过。 布狂风在桥东,灰衣人在桥西。 两人的剑还在鞘里,两人的表情还是没有半点改变。 但杀气却忽然来了。 杀气很重,虽然它是无形无影无声无味的,但却似乎沉重得快要把石桥压断。 忽然间,石桥真的断了。 但石桥并不是给“压断”,而是给一股难以形容的大力,从桥底之下直逼上来,硬生生 把桥面冲断的。 绝大多数的人,忽然遇上这种情形,都会难免大吃一惊。 但布狂风和那灰衣人却连眼睛也没有眨动一下。 桥面爆裂后,首先从下面冒上来的,是一个黝黑的铁箱子。 这铁箱子说大不大,说小不算小,倘若岳小玉蜷曲着身子,大可以把他整个人放进这铁 箱子里。 布狂风和灰衣人都凝视着这个铁箱子,他们都知道,在这箱子下面,还有一个人。 石桥是给这铁箱子硬生生撞断的。 由此可见,这箱子一定十分坚固,而用这箱子来撞断石桥的人,也必然是武林中的绝顶 高手无疑。 箱子已冒出来了,但它的主人却还在断桥之下。 这情形不但罕有,简直就是莫测高深,诡异绝伦。 过了很久,终于还是布狂风首先开口:“容兄,你的剑鞘很好看。” 他这句话,是对那灰衣人说的。 灰衣人淡淡的说道:“再好看的剑鞘,在决战的时候,还比不上一把生锈的刀剑。” 布狂风道:“以容兄在剑法的造诣,已无剑锋与剑鞘之分。” 灰衣人的声音更冷淡,道:“是么?” 布狂风说道:“容兄之剑,根本无须出鞘,剑锋固可杀人,剑鞘又何尝不可以呢?” 灰衣人道:“不错,在真正高手手里,就算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衣,也可以化为无坚不摧 的铁石。” 布狂风问道:“严一初死了,你知道吗?” 灰衣人道:“此人死不足惜。” 布狂风道:“尽管他死有余辜,但在我眼中,严一初还是不失为一条硬汉。” 灰衣人道:“人言可畏,你对神通教孽徒如此惺惺相惜,外人听了,只怕难免会蜚短流 长。” 布狂风道:“我不怕!” 灰衣人道:“怕不怕是另一回事,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做人又何苦老是把不必要的烦 恼加在自己的头顶上?” 布狂风默然。 他并不是个呆子,而且聪明绝顶。 他已听出,灰衣人后面这几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果然,那铁箱子底下立刻有人嘿嘿冷笑,道:“不必要的烦恼?嘿嘿,你这种语对我来 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友衣人道:“桥下的朋友,难道你完全没有半点烦恼吗?” 桥下人“啧啧”连声,道:“人生在世,除了白痴之外,又有谁能全无烦恼,即使是白 痴,他自己不懂得甚么叫烦恼,但这种人还是有极多烦恼的,只不过这些烦恼往往会转移到 别人的身上罢了!” 灰衣人道:“这么说,尊驾是个不怕烦恼的人了?” 桥下人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烦恼也是这样的。” 灰衣人道:“你若以为这是一样的,那就大错了。” 桥下人道:“万事以和为贵,布公子也不是难于相与的人,容兄弟又何苦咄咄逼人?” 灰衣人道:“在下与布公子的纠葛,旁人又知道得多少?” 桥下人道:“我毋须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唉!我却偏偏知道了。” 灰衣人冷冷道:“你知这些甚么?” 桥下人道:“我知道,布狂风这个人并不坏。” 灰衣人道:“然则,在下倒似是个十杀不赦的大恶人了?” 桥下人道:“你不算极坏,但有人比你更坏得多。” 灰衣人说道:“尊驾此言,是有何所指?” 桥下人道:“左指右指,指天指地,乱指二十四。” 灰衣人沉声喝道:“在下没这个闲情逸致来开玩笑!” 桥下人道:“我也没心情来开玩笑,只想容兄弟早离此地,莫再节外生枝。” 灰衣人怒道:“是谁节外生枝了?” 桥下人道:“就当我不识时务,节外生枝也罢,总而言之,我是苦口婆心,绝非有意与 任何人为难?” 灰衣人道:“尊驾有甚么话,何不现身再说?” 桥下人道:“我在桥下,乃属下等之人,实在不配与阁下正面谈论事情。” 灰衣人道:“荒谬!” 桥下人道:“荒谬也有荒谬的好处,不少人一辈子正正经经,但到头来又怎样了?还不 是板着脸孔过日子,板着脸孔踏进坟墓去吗?” 灰衣人冷笑道:“尊驾也不见得是个洒脱之人。” 桥下人道:“我自然一点也不洒脱,正唯如此,才深深感受到拘泥不化所带来的烦恼和 痛苦。” 灰衣人道:“你不是说过,不怕烦恼多多吗?” 桥下人道:“怕不怕是另一回事,唉!虽然是不怕,但烦恼多了,总是浑身不自在 的。” 灰衣人说道:“你总算说出了真心话了。” 桥下人道:“但我最真心的话,还是希望两位化干戈为玉帛,不要为了女人而伤和 气。” 布狂风道:“在下与容三分子,可不是为了女人而伤了和气。” 桥下人道:“你不是为了女人,但他是!” 灰衣人道:“不错,布公子是为了朋友,但我却是为了慕容雪。” “慕容雪?”桥下人似是轻轻叹息一声,道:“她真的具有这种魅力,可以使你们那样 的高手争得头崩额裂吗?” 灰衣人道:“情之为物,本来就不是局外人可以理解万一的。” 桥下人道:“你不要说得太玄奥了,我也是过来人,可不是个自小做和尚长大的出家 人。” 灰衣人道:“听阁下口音,似是蜀中人氏?” 桥下人默然半晌,才缓缓道:“容三公子判断力不错!” 灰衣人道:“莫非尊驾姓唐?” 桥下人道:“也不错。” 灰衣人冷冷道:“如此说来,尊驾是蜀中唐门中人了?” 桥下人道:“你又说对了。” 灰衣人说道:“蜀中唐门,向以暗器功夫称霸武林,但尊驾一上来就以内家真气冲断石 桥,倒不像是唐门中人的一贯作风。” 桥下人道:“甚么一贯作风,简直是自欺欺人,唐门人丁旺盛,各有各的脾性,各有各 的作风,又怎能一概而论之?” 灰衣人道:“尊驾之言,虽然不无道理,但在下仍然无法明了,在下与布公子之恩怨, 何以要劳烦到尊驾插上一手?” 桥下人道:“实不相路,唐某此举只是为了自己看想。” 灰衣人奇道:“咱们争拼,又跟你有甚么相干了?” 桥下人道:“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当今武林大势,已陷入岌岌可危之境,尔等身怀绝 艺之士,若还再作鹬蚌之争,后果如何,实在是难以想像得很。” 灰衣人道:“当今武林之危,危在何处?” 桥下人叹息道:“群邪并起,无处不危!” 灰衣人道:“如此说法,未免是太笼统了,即以蜀中唐门而论,江湖中也有不少人视为 旁门左道,甚至是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桥下人喟然道:“不错,江湖上痛恨蜀中唐门的人,不知凡几,这一 点,唐某也不想再争辩了。” 布狂风却道:“树大有枯枝,唐门家族庞大,偶有害群之马,那是一点也不足以为奇 的。” 桥下人道:“蜀中唐门在武林中名声欠佳,主要还是一个‘毒’字。” 布狂风道:“暗器再歹毒,也比不上歹毒的心肠。” 桥下人说道:“但一般武林中人,却认为心肠善夏之辈,绝不会使用歹毒的暗器。” 布狂风道:“只是,唐门传统历来以毒为先,以暗器功夫为本。” 桥下人道:“世人只知道本门使毒功夫第一,却不知道本门解毒之术,尤为独到。” 布狂风道:“在下知道,唐门高手杀人易如拾芥草,救人活命,也同样手段高超。” 桥下人道:“此语若是出自他人之口,唐某必然当作是拍马屁。” 布狂风道:“我说又怎样?” 桥下人坦率道:“布公子不喜恭维奉承之性格,唐某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公子适才之 言,乃是由衷而发,绝无半点虚伪。” 灰衣人道:“唐朋友,可以站出来说两句话吗?” 桥下人道:“可免则免!” 灰衣人倏地喝道:“不可免,不能免!”喝声一起,人如鹰隼冲天飞起,黄金剑鞘 “嗖”声直向铁箱子击下。 布狂风也同时跃起,以剑鞘挡住友衣人这一击,并且沉声道:“你我之事,不该伤及旁 人。” 灰衣人道:“唐门朋友挡路,可怪不得在下翻脸无情。”三言两语间,已跟布狂风拼搏 了十几招。 两人都是剑未出鞘,但剑鞘也同样发出冷厉杀气,逼人胸臆。 只见灰衣人招数怪异,骤看之下,似乎杂乱无章,破绽百出,实则招快技奇,劲力内 蕴,只要敌人稍为疏忽,每一招都可以此为杀手。 布狂风却也是随手挥洒,二三十招互拼下来,招式似有若无,居然更是变化多端,曲尽 其妙。 灰衣人冷冷一笑,陡地呼的一剑,脱鞘向布狂风当头直劈。 布狂风脸色不变,长剑也已挺出,在电光石火之间,轻描淡写地化解开灰衣人这当头一 剑。 灰衣人又是“嘿嘿”冷笑,剑锋猛地斜挥,直如神龙破空一般,直取布狂风左边肋下要 害。 布狂风身形一侧,只见长剑矫矢飞舞,又似是流水行云,锋芒耀眼欲花。 灰衣人连环攻击,气势越来越盛,可说是猛如雄狮,翩若惊鸿。 但布狂风也是剑法上乘,招数神妙无匹,他守多攻少,但偶而也有几着反击,恍似洪涛 卷浪,骤然向灰衣人压过去。 两人辗转攻拒,瞬即斗了二百余招,忽然断桥之下,一人疾冲上来,喝道:“看我毒 砂!” 喝声中,一蓬砂影漫天飞洒,灰衣人与布狂风不禁立刻分开,但所站方位却和动手之前 互易。 从桥底下,疾冲上来的,是个中年文士。 他唯一不像文士之处,就是手里捧着一只很大的铁箱子。 灰衣人盯着这文士,过了片刻,才说道:“唐门蚀骨化血砂,似乎不是这样子的。” 中年文士嗯了一声,道:“银髯战神容伯鄂的儿子,似乎也不该如此小器。” 灰衣人干笑两下,没有答腔。 布狂风在地上瞧了片刻,忽然道:“这砂是没有毒的,就算有毒,也绝不是唐门的蚀骨 化血砂。” 中年文士呵呵一笑,道:“两位果然好眼力,不愧是当今武林俊彦分子。” 布狂风道:“布某才德庸驽,俊彦分子这四个字,实在担当不起。” 中年文士摇头不迭,哂然道:“以公子之武功、才智,日后必然有作为,至于容三公 于,他也不弱,就只怕一念之差,把自己引进万劫不复的渊薮里。” 灰衣人冷冷一笑,道:“在下早有自知之明,不必唐朋友来刻意提示。” 中年文士道:“容三公于,唐某绝非存心挑剔,也不是倚老卖老,从这件事看来,你好 像是有点邪门作风了。” 灰衣人道:“甚么邪门作风?” 中年文士道:“布公子已处处忍让,但尊驾却咄咄逼人,唐某虽然置身于局外,也有看 不过眼之感。” 灰衣人冷然的道:“这算是不平则鸣吗?” 中年文士道:“好像是的!” 灰衣人道:“瞧唐朋友的武功,也可算得上是一流好手,容某虽然不才,仍想向阁下讨 教几招。” 布狂风摇头,说道:“这件事,跟这位唐朋友全无相干,布某可不想惊动了外人。” 灰衣人道:“不惊动也已惊动了,如今说甚么也是无用。” 布狂风道:“容兄,布某一人作事,一人当,你既是冲着我而来,又怎能让旁人来为我 背黑锅子。” 中年文士两眼一瞪,道:“市公子,你未免是太瞧扁人了,我还没正式跟容三公子动 手,又岂知唐某必背黑锅无疑?” 布狂风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是以两位若然付诸一战,无论谁胜谁负,对布某来 说,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中年文士摇头不迭,道:“公于此言差矣,当今天下大势乱七八糟,正是群雄并起,邪 魔处处蠢动,倘若咱们还斤斤计较,一点一滴都算得清清楚楚,将来又还有谁能力挽狂澜于 既倒?” 容三公子冷然道:“听唐朋友之言,倒似是把容某当作大奸大恶之徒。” 中年文士道:“相由心生,善恶正邪皆由一念而起,容三公子本非邪恶,唯独因情生 妒,因妒成仇,而仇恨之火,每能燃烧他人,亦能燃烧自己,唉!此一劫数,能否避过,就 要看看你怎么去想了。” 容三公子盯着他,说道:“蜀中唐门,甚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一个和尚般的人物来?” 中年文士答道:“我怎么会像个和尚了?” 容三公子道:“纵使外形不像,言语间已十足十是个佛口婆心的高僧大师。” 中年文士道:“唐某只是个凡夫俗子,跟那些得道高僧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容三公子冷冷道:“兵贵神速,言不在多,武器也是一样,只要能发挥威力,一枚绣花 针已远胜钢刀利斧。” 中年文士道:“我手里没有针!” 容三公子道:“却有一只大箱子。” 中年文士问道:“箱子能不能算是武器?” 容三公子道:“高手中,任何物事皆为利器!” 中年文士道:“利器有其形,不及隐形。” 容三公子道:“隐形武器,还能算是武器吗?” 中年文士道:“怎能不算,而且该当算是武器中的武器。” 容三公子道:“说得轻松!” 中年文士道:“练却艰难,比方说一指禅、无形剑、虚无七式散手、弹指神通、梦幻千 飞掌,只要把这等功夫练得出神入化,还有甚么武器可以挡得住,可以比拟得上?” 容三公子道:“还有以气御剑,飞仙之术,更是惊世骇俗,无与伦比。” 中年文士道:“说得对极了!” 客三公子道:“但尊驾手中,还是离不开了这个大箱子。” 中年文士道:“你想看看箱子里有甚么武器?” 容三公子道:“看看无妨,不看也无妨。” 中年文士道:“既然无妨,那就不要看,既不要看,还是速离此地也罢!” 客三公子说道:“我若不走,却又如何?” 中年文士道:“还是无妨!” 容三公子目光一闪,忽然大笑道:“唐青湘,你果然不愧是唐门叛逆,中原奇土!” 中年文士也笑了,道:“在下正是唐青湘,十年以来,一直为唐门所弃,甚至视为叛 逆。” 布狂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唐门十绝,叛逆为先,唐朋友,你怎么会为自己惹下 那么大的麻烦?” 唐青湘道:“麻烦是有脚的,它若是来了,那么无论是谁都赶它不掉。” 布狂风道:“我父曾说过:“越顽固,越多麻烦。’” 唐青湘道:“所以我的麻烦,一直以来都是又多又大。” 布狂风道:“人贵自知。” 唐青湘道:“但布帝一生,麻烦远比我多。” 布狂风道:“父过子不闻,唐朋友也不要提好了。” 唐青湘道:“不提就不提。”目光转视容三公子,半晌接道:“你走吧!” 容三公子道:“此地欠佳,在下也不欲久留,只想布公子把一个人交出来。” “紫电枪阿闪?”唐青湘目光一寒。 容三公子道:“正是阿闪。” “阿闪?”唐青湘喟然道:“这位阿闪又有另一个绰号叫‘闪电抓邪手’。” 容三公子道:“还有呢?” 唐青湘道:“他又是另一个人。” 容三公子道:“是何人?” 唐青湘道:“九节枪王展独飞。” 容三公子的嗓子有点发干,声音听来怪异之极,说道:“展枪王,他真的好帅!”他在 称赞展独飞,但赞来却是酸溜溜的。 唐青湘瞧着他,道:“展独飞一貌堂堂,容三公子不是弱者,我若是慕容姑娘,也会头 疼万分。” 容三公子陡地喝道:“你没贸格说这种话!” 唐青湘道:“只要是活人,都可以开口这样说。” 容三公子脸色一寒,道:“你真要找死了?” 唐青湘道:“天下间想唐某去死的人,多得不可胜数,但到现在我还是活得很好。” 容三公子道:“把箱子打开,拿出你真正擅长使用的武器来。” 唐青湘皱眉道:“你真的要看这箱子?” 容三公子道:“我要看的,其实不是箱子里的东西,而是想看见你怎样的倒下去。” 唐青湘叹了口气,道:“也罢,你瞧着好了。” 说完,他就打开了铁箱子。 铁箱子一打开,容三公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铁箱子里装着的,竟然只是一束乌亮的头发。 “这头发是谁的?” “慕容雪。” “放屁!”容三公子的说话突然粗俗起来。 唐青湘道:“你就当我是放屁算了。”说完,把铁箱子盖上。 容三公子倏地厉声说道:“把头发给我!” 唐青湘道:“给你又怎样!” 容三公子道:“这真是她的头发?” 唐青湘道:“那又有甚么稀奇了,她很伤心,所以落发做尼姑去了。” 容三公子脸色苍白道:“她为甚么要伤心?” 唐青湘道:“那自然不是为了你。” 容三公子双手握紧,额上青筋凸起,颤声道:“姓唐的,你要老实告诉我,他们发生了 甚么事?” 唐青湘道:“你想知道,不妨去问一问旁涵。” “旁涵?”容三公子一怔,道:“旁涵是甚么?” 唐青湘道:“旁涵是一个年轻尼姑的法号,也就是你最想见的人。” “慕容雪?”容三公子惊骇地叫。 唐青湘道:“不错,旁涵就是慕容雪,她现在大概甚么烦恼也没有了。” 容三公子怒道:“谁说出了家就不会再有烦恼。” 唐青湘道:“连三千烦恼丝也剥落了,又怎会再有烦恼?” 容三公子用力地摇头,道:“我不相信她已出冢,她就算不想念我,也不会舍得离开小 展。” 小展就是九节枪王展独飞,也就是木眼铁发紫电枪三大神捕里的阿闪。 “阿闪”其实也只是一个外号。 只听见唐青湘又缓缓地说出来,道:“她当然舍不得离开展独飞,但展独飞却已走 了。” “走了?”容三公子的声音发抖,道:“这是甚么意思?” 唐青湘道:“这意思就是说,展枪王已经死了。” 容三公子陡地呆住! 忽然间,四方八面都涌出了人。 这些人一出现,四方人面立刻就金光闪闪起来。 因为他们都穿着金色的衣服,连靴子和武器都是金光闪闪的。 他们用金盾牌,配看锋利无匹的金刀,从四方八面围了上来。 唐青湘咳嗽两声,目注布狂风道:“你瞧,这是甚么人来了?” 布狂风道:“是十八金尊者,阿烂陀修天刀阵。” 唐青湘冷冷一笑,道:“阿烂陀修天刀阵?这算是甚么玩意?” 布狂风道:“阿烂陀修,就是不怕死的意思。” 唐青湘盯着容三公子,道:“这一定不是容楼中人。” 容三公子没有回答,甚至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布狂风道:“他们都是西域必那寺的僧人。” “必那寺?”唐青湘冷笑一下,道:“这些番僧从千里迢迢来到中土,有何所图?” 布狂风道:“报仇!” 唐青湘道:“为谁报仇?” 布狂风道:“金刀法王。” 唐青湘道:“金刀法王在五十年前,曾经大闹中原,杀了不少江湖上成名的高手。” 布狂风道:“这十八金尊者,就是金刀法王的同门师兄弟。” 唐青湘道:“他们要报仇,对象又是谁?” 布狂风道:“是我!” 唐青湘一怔,道:“难道金刀法王就是给你干掉的?” 布狂风没有回答,彷拂已是默认下来了。 容三公子却倏地冷笑一声,向那些藏僧道:“不管你们跟他有什么过节,现在还轮不到 你们来动手。” 其中一个藏僧站了出来,吼叫着道:“你滚开!” 容三公子瞳孔收缩,长剑忽然响起了吟啸之声。 他的手腕没有动,手臂和身子也没有动,但剑锋却已动了,这情形实在很觉怪异。 那藏僧瞪着他,忽然道:“中原高手,果然内力不凡。” 唐青湘冷冷地道:“既知不凡,还来送死吗?” 那藏僧冷笑道:“谁胜谁负,谁存谁亡,还得一战方可分晓。” 他这句话才说完,容三公子的剑已向他眉心要害直刺过去。 容楼无弱者! 容三公子当然不弱,他这一剑击出之势,招式虽然平平无奇,但却像是云外的风,甚至 像是雾里的幽灵。 那藏僧根本无从抵挡,眉心立刻就中了剑。 这一剑绝对致命,十八个藏僧马上只剩下了十七个。 唐青湘抚掌微笑,道:“好一招‘唐伯虎点秋香’,一点就中。” 布狂风说道:“但容兄点中的,却是个番僧,番僧又怎比得上秋香那么娇俏动人?” 容三公子道:“两位的心倩,倒是轻松得很。” 其余十七藏僧陡地齐声喊呐、刀光盾影绵绵不绝地扑了上来。 布狂风的剑也不客气了,他的剑法同样来无影去无踪,轻描淡写地又杀了三个藏僧。 唐青湘则以铁箱子作为武器,一个藏僧以为可以用金盾将铁箱挡住,谁知箱、盾相碰之 下,金盾就彷佛是用纸糊出来似的。 只听见“喀”的一声,金盾给铁箱子砸扁下去,藏僧登时给这一撞之力震得七窍流血而 死。 客三公子冷冷道:“这样的饭桶,也配来到中原兴风作浪吗?”手中长剑一轮急攻,又 有两名藏僧栽倒下去。 但就在这两名藏僧倒下去之际,容三公子眼前倏地亮起了一道银光。 银光亮如雪,并且弧形般向容三公子迎面罩了过来。 容三公子是容楼中人。容楼无弱者! 但这一道银光的出现,却还是使他大感惊异。 所有番僧都是金衣、金盾、金刀的,怎么会忽然有这道银光涌现出来。 就在这刹那间,他忽然看见了一张雪白的脸。 银光在动,这张脸也在动。 银光灿烂,脸儿却令容三公子为之呼吸窒息! “慕容雪!”他突然兴奋地叫出这三个字,但叫声甫落,银光也已罩住了他的脸,挡住 了他的视线。 “容兄小心——”布狂风倏地喝叫着道。 但迟了,容三公子在一片银光幻影之中,腰间突然感到一阵奇寒,直沁骨髓。 银光终于撤走,但一道血泉,却从容三公子的腰间直射出来。 十八个番僧之中,忽然有一个完全变了模样。 原来这番僧居然是个婀娜多姿,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佳人。 在银光迎面飘来之际,容三公子蓦地瞥见了她这张美丽的脸。 当时,他以为是慕容雪来了。 可是,等到银光撤掉之后,他才发现这张验只是酷似慕容雪,却不是真的慕容雪! 那是一个和慕容雪同样美丽的女人! 容三公子忽然重重地在咳嗽,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得干干净净。 他凝注着这个女人,盯着她身上所披的一袭被风——银披风。 “你……你不是慕容雪……”容三公子的声音听来又是绝望,又是惊怒。 披着银披风的女人淡然道:“原来我的样子,很酷肖慕容姑娘吗?” 容三公子惨然一笑,道:“没有七分,也至少像了一半。” 披着银披风的女人道:“我们之间,谁好看一些?” 容三公子道:“慕容雪的心肠善良,你根本不配和她相比……” 披着银披风的女人贬了眨眼,道:“幸好我也不想跟任何人相比,慕容雪就是慕容雪, 我就是我。” 容三公子喘息着,半晌才说道:“你是谁?” 第二十七章 披着银披风的女人忽然向布狂风斜望了一眼,然后又再对容三公子道:“你为甚么不问 问他?” 容三公子立刻侧过头,直瞧着布狂风,看他说什么? 布狂风眼睛里倏地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良久才慢慢地说道:“她姓万,万如意。” 容三公子又咳嗽着,道:“这名字很好,只差一点就是万事如意了。” 布狂风又道:“她是提龙王府里的万大小姐,也是神通教里的银披风杀手。” 容三分子忽然瞪视着万如意,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万加意冷冷一笑,道:“我不喜欢有人找我麻烦。” 容三公子道:“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会找你的麻烦?” 万如意道:“但你一直要找布公子的麻烦,这一点可不容抵赖吧?” 容三公子道:“布公子是布公子,跟你又有甚么关系?” 万加意道:“布公子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所以你找他的麻烦,也就是找我的麻烦。” 容三公子的脸色更苍白,但知不住的在点头。 这时候,万如意的手里亮出了一把银匕首。 匕首上还染着容三公子的血。 容三公子凄然一笑,道:“你若是慕容雪,一定不会向我下这种毒手的。” 万如意撤了撤嘴,冷冷地道:“所以慕容雪永远是慕容雪,永远注定是个满身麻烦的女 人。” 客三公子倏地目光暴胀,长剑急骤地向她咽喉刺去。 万如意冷冷的盯着他,连眼睫毛也没有眨动一下。 唐青湘同时轻轻的叹了口气,任谁都可以看得出,容三公子已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容楼无弱者! 但再强的人,也会有倒下去的时候。 容三公子终于倒下。 他倒在万如意的脚下,死时眼睛不闭,手里仍然紧握着他的剑。 但他死得并不孤独,至少,有十七个藏僧陪着他走上黄泉之路。 布狂风直视着万如意,目光冷峻,而且带着怒意。 但万如意没有逃避,无论布狂风用怎样的眼光盯着她,她还是愿意承受下来。 她忽然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布狂风道:“见面又如何?” 万如意咬了咬嘴唇,道:“你为甚么总是不关心自己的事情?” 布狂风道:“你怎知道我不关心?” 万如意道:“你若真的关心自己,就不会整天都只顾着理会刚人的事情。” 布狂风说道:“人在江湖,无分彼此的。” 万如意冷笑道:“你老是在自欺欺人,真是冥顽不灵,无药可救。” 布狂风道:“纵然如此,那也只是我的事,犯不着你来操心。” 万如意的脸色变了。 唐青湘却在这时干咳两声,缓缓地走了过来,目注着万如意道:“这十几个番僧,似乎 是给你用计害死的,对不?” 万如意直认不讳,冷冷地道:“这十七个藏僧要为金刀法王报仇,我便索性成全了他 们。” 唐青湘说道:“他们一定会很感谢你了?” 万如意道:“我曾答应过他们,协助他们一臂之力!” 布狂风道:“但我如今仍然活着。” 万如意道:“但容三公子却已死了,我总算没有袖手旁观。” 唐青湘道:“这些番僧,原本不是有十八个人的吗?” 万如意道:“不错,但其中一个,早已给一批蒙面刺客干掉了。” 唐青湘道:“这些刺客,也是你的手下?” 万如意道:“你还不算太笨!” 唐青湘道:“这个我可不怎么明白了,你的手下干掉了一个番僧,其余十七个怎么反而 会对你这样信任?” 万如意道:“因为我把刺杀番僧的凶手擒下,交给其余番憎来处置。” 唐青湘脸色一变,道:“万大小姐此举,不怕大家感到心寒吗?” 万如意哂然一笑,道:“那人虽然给番僧碎尸万段,但却还是很感激我的。” 唐青湘奇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万如意道:“那人姓柯,叫柯兴山,是本教麾下一名黄衣杀手,但他在不久之前,犯了 严重教规,依照规倒他本人要凌迟处死,并赐满门老幼死药归天酒各一杯。” 唐青湘骇然变色,道:“这柯兴山犯了甚么弥天大罪?” 万如意的脸色忽然一红。 唐青湘却还是直盯着他,追问不舍,又道:“何以说不出来了?” 万如意面色倏地一变,道:“谁说说不出来!” 唐青湘道:“那么快说呀!这柯兴山到底犯了甚么大罪?” 万如意咬了咬牙,终于忿然道:“他偷窥本小姐沐浴。” 唐青湘一怔,接着瞧向布狂风。 布狂风没有看他,脸上甚至完全没有半点表情。 唐青湘吸了口气,良久才对万如意道:“就是这样?” 万如意点点头,道:“不错,这已经是一条很严重的罪名。” 唐青湘道:“严重到足以满门抄斩那么厉害?” 万如意道:“是的!” 唐青湘道:“但照唐某看来,却实在是太过分太过分了。” 万如意道:“若依照你的办法,又该怎样处置柯兴山?” 唐青湘说道:“他用眼睛来看你,大不了把他的一对招于废掉,也就可以算扯平了。” 万如意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但教规却不是这么说。” 唐青湘道:“苛政猛于虎,江湖帮教之规条,也是这个道理。” 万如意道:“但我爹却认为,宁枉无纵,只要稍为放松一点,那就大大的不得了。” 唐青湘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万如意接着道:“于是,我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要柯兴山带罪立功。” 唐青湘道:“怎样立功法?” 万如意道:“我命令他依照我的计划行事,虽然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但至少可以保存他 满门老幼的性命。” 唐青湘叹了口气,道:“以性命来立功,真是可笑复可怜。” 万如意道:“谁叫他不守规矩?” 布狂风忽然冷冷地说道:“我也是个不守规矩的人,而且比柯兴山更加不守规矩。” 万如意道:“你是你,柯兴山是柯兴山,你们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布狂风又问道:“我们之间有甚么分别?” 万如意道:“柯兴山是神通教中人,但你不是。” 布狂风道:“但我们都是男人。” 万如意吸了一口气,然后直盯着他,道:“你到底想说甚么?” 布狂风眨了贬眼,道:“我是想说,我若是柯兴山,就不会只是偷窥你沐浴那么简 单。” 万如意蹙着秀眉,道:“你还要怎么样?” 布狂风沉着脸,冷冷地道:“我一定会把你当作婊子般强奸!” 万如意的脸忽然变得一片雪白。 她颤抖着声音,道:“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布狂风哈哈一笑,道:“我以‘狂’字为名,天下间又有甚么事情不敢做,甚么话不敢 说的?” 万如意的目光还是凝注在他的脸上,声音却已渐渐平静下来了。 “姓布的,你果然不是一般泛泛之辈可比。” “你也是一样。” 唐青湘忽然笑了笑,道:“看来,你们倒是天生一对。” 布狂风的眼睛里发出了光,万如意却把头低垂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布狂风忽然问道:“你杀了容三公子,现在后悔不后悔?” 万如意道:“只要为了你杀人,无论杀多少个,无论杀的是谁,我都绝不会后悔。” 布狂风瞳孔收缩,道:“我若要你杀了自己呢?” 万如意忽然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真的要我死,我还是不会皱眉头的。” 布狂风说不出话了,唐青湘也没有再说甚么。 风更冷了,连地上的血都已干透。 也不知过了多久,万如意才轻轻的说道:“今天这里很美,比每一个时间每一个地方都 美得多。”说到这里,忽然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之后,她脸上忽然落下了泪珠。 唐青湘怔住! 他想不到万如意也会有落泪的时候,而且就在此时此地落泪。 布狂风已在问道:“你流的泪是为了谁?” 万如意的眼睛还是紧闭着,她没有回答,只是忽然冷笑了一声。 一阵冷风在她脸上吹过,似是要吹干她的泪痕。 但不等泪痕干掉,这位万大小姐已无言地离去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唐青湘忽然问布狂风,道:“她算不算是个坏女人?” 布狂风道:“她也许很坏很坏,但却不是个坏女人。” 唐青湘怔住! “不是女人?难道她是个男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甚么意思?” “她不是女人。”布狂风道:“她还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 “不错!”布狂风轻轻地叹息着,道:“她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子。” 唐青湘冷冷地道:“但据我看,她比许多老江湖还更狡猾。” 布狂风道:“那是因为她天生有如狐狸,而狐狸就算再细小,也会比一头几十岁老猪聪 明得多的。” 唐青湘说道:“我算不算是一条老猪呢?” 布狂风道:“不算!” 唐青湘道:“那么我算是甚么?” 布狂风道:“猪也不如。” 唐青湘陡地一呆,道:“你怎么把我瞧得这样差劲?” 布狂风道:“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差劲,论到身分更是尊崇之极。” 唐青湘呵呵一笑,道:“区区一个唐门叛逆,就像个大庙不收,小庙不要的野和尚,又 怎会有尊崇的身分了?” 布狂风道:“前辈还要装蒜,未免是太低估布某的眼光了。” 唐青湘一怔,道:“我在装甚么蒜了?” 布狂风道:“前辈笑骂走江湖,一剑震神州,纵使十个唐青湘,也万万比不上你老人家 一根指头。” 唐青湘倏地双目一瞪,怪笑道:“我不是唐青湘?” 布狂风道:“前辈心中有数,又何必问我来着?” 唐青湘哈哈一笑,终于点头承认,道:“好小子,果然瞒不过你这对眼睛,但我到底是 谁,你再说出来听听。” 布狂风道:“笑中有剑,剑气如龙,前辈虽然弄来了一只大铁箱,又复巧施易容妙技, 但适才所展露之身手,还是有着公孙世家‘千身万影风月行’的气势,所以,晚辈敢说一 句,前辈就是号称‘笑公爵’之公孙我剑老侠!” “唐青湘”陡地长长叹了口气,道:“以少装老易,返老还童难,老夫只不过把自己装 扮得年轻二三十岁,就已瞒不过你的眼睛。” 布狂风道:“唐青湘武功若有你老人家一半高明,也不会在唐门之中无法立足了。” 公孙我剑又是一声长叹,道:“我这个唐门叛逆虽然是假的,但这口铁箱子,却的确是 唐青湘之物。” 布狂风凛然一惊,道:“那么唐青湘呢?” 公孙我剑道:“他运气不好,在铁眉楼外遇上了焦浅。” “焦浅?”布狂风道:“神通教有一个叫焦大郎的舵主,外号‘火里勾魂使者’,你说 的莫非正是此人?” 公孙我剑道:“不是他又还有谁?” 布狂风说道:“焦大郎擅制火器,据说连江南霹雳堂第一巧匠庞贵公也比不上他。” 公孙我剑道:“庞贵公并不是比不上他,只是手段还不如此人毒辣。” 布狂风道:“唐青湘怎会遇上这个姓焦的要命瘟神?” 公孙我剑嘿嘿一笑,道:“一个人楣运来了,又有甚么怎样那样的,总之冤家路窄,大 家碰个正着也就是了。” 布狂风道:“公孙前辈,那焦浅如今怎么样了?”他不问唐青湘,是因为知道这位唐门 叛逆必然已遭不幸,否则大铁箱子也不会落在公孙我剑手上。 公孙我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焦浅虽然把唐青湘烧成焦碳,但其后他也遇上了克 星。” 布狂风道:“他遇上了谁?” 公孙我剑道:“画眉。” 布狂风目光一亮,道:“是五眉会的画眉?” 公孙我剑道:“正是这个刁钻泼辣的小妮子。” 布狂风“哦”的一响,道:“原来五眉会里的画眉是个女子?” 公孙我剑更正道:“不是女子,是小丫头。” 布狂风淡淡一笑,道:“那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公孙我剑说道:“画眉是凤眉的女儿,但如今五眉会中武功最高的,除了龙眉之外,就 得数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画眉姑娘了。” 布狂风一怔,道:“那么凤眉呢?” 公孙我剑道:“凤盾心思缜密,头脑机灵,轻功也极了得,但若论到硬打硬碰的功夫, 她充其量只比铁眉稍高一点,连金刚眉也比不上。” 布狂风这:“如此说来,画眉是青出于蓝了?” 公孙我剑道:“她若跟凤眉练习武功,就算可以超越过母亲,我想也不会高到甚么地方 去。” 布狂风道:“画眉的师父是谁?” 公孙我剑道:“是老画眉!” 布狂风道:“老画眉又是个怎么样的人?” 公孙我剑道:“五眉会的五眉,以龙眉为首,但武功最高的,其实却还是老画眉。” 布狂风沉默着,公孙我剑又缓缓地接道:“五眉会成立之初,已有画眉这个人的存在, 但他年纪比龙眉还老二十岁,所以又被称为老画眉。 老画眉不喜理事,五眉会创立之初,其余四人推举他做大当家,他坚决不肯,最后只好 由龙眉做了会中的大龙头。 但在数年前,老画眉终于年老气衰,病死榻上,但他早已收了凤眉的女儿为徒,而他 临终之际,只有一句说话,就是要这个女徒弟代替他,成为五眉会的一位当家。 他这个要求,是一点也不过分的,而且就算他不提出,龙眉、金刚眉和铁眉也会这样决 定。 于是,在老画眉去世之后,他这个女弟子就代替师父,成为五眉会五位当家之一,她原 名舒珊菊,外号‘小画眉’,但等到她成为五眉会当家之后,大家都只叫她‘画眉’,把上 面那个‘小’字删掉了。 舒珊菊的父亲,是个科场失意的秀才,这姓好的秀才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为人颇有侠 骨,更不畏强权,凡事总要据理力争到底,唉!这种人不错是挺有种的,但偏偏就是冒不出 头来,终于郁郁而终,惨淡而殁。 舒珊菊早年丧父,境况也是十分凄苦,尚幸母亲凤眉是个女中豪杰,师父更是一代高 人,是以炼成了一身武艺,至于日后如何,那就要再看看际遇了。” 布狂风道:“巾帼不让须眉,这小画眉一定可以展翅高飞的。” 公孙我剑哈哈一笑,道:“她现在就已展翅高飞,而且连焦浅也给她抓到半天摔下来跌 死了。” 布狂风“哦”了一声,讶然道:“有这等事?” 公孙我剑道:“小画眉在铁眉楼外找到了焦浅,两人展开了激战,结果焦浅给画眉所 擒,还被画眉带到悬崖之上,抛进万仞深渊里。” 布狂风道:“这是恶有恶报。” 公孙我剑道:“江湖恩怨谁是谁非,往往很难作出判断,但焦浅作恶多端,却是万死不 足以蔽其辜的。” 布狂风道:“前辈既然能从铁眉楼到此,可见铁眉楼之危已解除,实在值得庆幸!” 公孙我剑道:“就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布狂风道:“不错!” 公孙我剑道:“容三公子与展枪手之纠葛,老夫早有所闻,如今更突生枝节,唉!真是 令人不胜烦恼得很。” 布狂风道:“万如意任性妄为,在下真是不胜抱歉。” 公孙我剑道:“万大小姐杀人,跟你又有甚么相干?” 布狂风道:“若不是为了我,如意绝不会出手对付容三公子。“ 公孙我剑道:“容三公子又何尝不任性了,总而言之,这一次真个弄得头大如斗,连老 夫也有不知所措之感。” 布狂风淡然一笑,道:“还是那句老话最用得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公孙我剑道:“就只怕来的既不是兵,也不是水,而是一笔糊涂帐。” 布狂风道:“人在江湖,糊涂帐是少不了的,就算最精明的人,也很难可以完全逃避得 干干净净。” 公孙我剑道:“若论精明能干,你已算是当之而无愧,但若论糊涂帐之多,你也是出类 拔萃,很少人能及得上。” 布狂风道:“但照在下看来,令高足似乎也有不少糊涂帐,就算再过十年八载,也很难 可以算得清清楚楚。” 公孙我剑哈哈一笑,道:“老夫收了岳小玉这个徒儿,这件事似乎已传遍大江南北 了。” 布狂风道:“岳小兄弟资质极佳,将来必然大大有所作为。” 公孙我剑道:“就只怕还没有太大作为,已闯出了大大的灾祸。” 布狂风道:“闯祸不足畏,只要能够逢凶化吉,就算天天闯祸也不碍事。” 公孙我剑拈须一笑,道:“这话也不错,回想老夫年少之时,也是闯祸比吃饭还多 的。” 布狂风道:“听说前辈跟幕容世家中人,颇有渊源,尤其是与昔年号称‘潇湘雨下客’ 的慕容懿德,更是闯祸打架的老搭档。” 公孙我剑道:“你倒知道得不少,是不是你老子说的?” 布狂风说道:“正是先父生前有所提及。” 公孙我剑一楞,说道:“怎么,令尊已……” 布狂风黯然道:“不错,先父临终之际,岳小兄弟也在身边。” 公孙我剑喟然道:“令尊也可算是江湖奇葩,否则也不会有这个惊天动地的厉害儿 子。” 公孙我剑干咳两声,又道:“慕容雪是慕容懿德唯一的孙女儿,她若喜欢展独飞,未尝 不是一件好事。” 布狂风说道:“小展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我若是慕容雪,也会为他倾倒。” 公孙我剑道:“但容三公子却比展独飞更早认识幕容雪。” 布狂风道:“他对慕容雪一往情深,那是半点不假的。” 公系我剑道:“可惜自始至终,慕容雪还是没有爱上容三公子。” 布狂风道:“这就注定是一个悲剧了。” 公孙我剑说道:“这是容三公子的悲剧。” 布狂风道:“但他死在如意手下,实在是相当冤枉的。” 公孙我剑道:“这是我不好!” 布狂风道:“容三公子之死,跟前辈是没有关系的。” 公孙我剑道:“若不是我骗他,说幕容雪已削发为尼去了,他也许不会如此心神恍惚, 以致连幕容雪和万如意也分不清楚。” 布狂风道:“前辈撒这个谎的用意,在下是明白的。” 公孙我剑皱着眉,叹道:“我只是希望容三公子从此死了这条心,唉!想不到反而把他 送进了枉死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布狂风道:“就算是诸葛亮复出,也绝想不到会杀出这个万大小姐来。” 公孙我剑道:“正是是福不是祸,是锅躲不过,就像展独飞,他近来也真够麻烦的 了。” 布狂风接着说道:“幸而他没有真的死掉!” 公孙我剑道:“这个小展为人不错,刚才老夫也不是诅咒他,只是想骗骗容三公子,好 让你和小展都可以暂时松一口气而已。” 布狂风道:“前辈用心良苦,在下是十分明白的!” 公孙我剑道:“生死有命,现在再说也是多余的。” 布狂风道:“郭堡主如今怎样了?” 公孙我剑道:“尚在晕迷之中。” 布狂风道:“听说他中了血花莲掌力,未知是否属实?” 公孙我剑道:“不错!” 布狂风道:“很严重吗?” 公孙我剑说道:“现在,他只能算是一个还没有断气的死人。”这句话,听来似乎甚是 矛盾,但布狂风是绝对可以明白的。 布狂风道:“要解血花莲掌的毒力,非要求血花宫宫主不可。” 公孙我剑道:“练老魔人称‘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叫‘六亲不认断肠人’,要求此 人,只怕千难万难。” 布狂风道:“那倒未必!” 公孙我剑一怔,道:“布老弟,难道你有把握,可以说服练老魔把解药拿出来吗?” 布狂风道:“这件事,在下愿意代为效劳。” 公孙我剑道:“此话当真?” 布狂风道:“可以说一言既出,四马难追!” 公孙我剑呵呵一笑,道:“如此妙极,省得老叫化于摩拳擦掌,老是嚷着要血洗血花宫 和大战鬼独夫了。” 但转念一想,又自摇头不迭,道:“这桩事,布老弟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布狂风一怔,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又生变卦?” 公孙我剑道:“练老魔极难对付,老弟虽然本领高超,但孤身犯险,那是大大划不来 的,令尊虽然跟我不算是甚么好朋友,但总有过数面之缘,而且也曾谈得甚是投契,倘若为 了咱们的事,而致令老弟有甚么闪失的话,那可万分对不住武林皇帝……” 布狂风哂然一笑,道:“前辈毋庸担忧,在下此次为郭堡主讨取解药,是不会有甚么危 险的。” 公孙我剑道:“布老弟,这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 布狂风面色一整,道:“你看我像是个随便开玩笑的人吗?” 公孙我剑干咳一声,道:“很对不住,是老夫一时失言了。” 布狂风道:“总之,务请前辈放心,在下会好好保谴着这条性命的。” 公孙我剑呆了一呆,继而抚须大笑,道:“好,老夫就相信你这一次。” 布狂风道:“郭堡主目下在何处?” 公孙我剑道:“早一阵子,咱们被因在铁眉楼内,如今形势虽已好转,但诸葛老叫化还 是没有把郭冷魂带出铁眉楼。” 布狂风道:“铁眉褛距离此地并不远,带不带他来都没关系。” 公孙我剑点头道:“咱们正是这样想,只要解药到手,郭冷魂大可以不必上饮血峰。” 布狂风道:“解药之事,在下可以一力承担,前辈不必操心。” 公孙我剑道:“既然如此,老夫告辞了!” 布狂风道:“两天之内,在下一定会把解药送到铁眉楼去。” 公孙我剑又点点头,道:“很好,我在铁眉楼等你的好消息。”语毕,扛起大铁箱子飘 然而去。 铁眉楼并不如岳小玉想像中那么崇高伟大。 它是平实无奇的,就像是铁眉楼的主人铁眉一样。 可是,岳小玉来到铁眉楼之际,铁眉却已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铁眉自然不例外,但他死得很怪,居然是给一只破鞋嵌进后脑而死的。 破鞋并不坚硬,鞋尖也没有藏着甚么利器,但把这破鞋嵌进铁眉后脑的人,却是个姓利 名硬的人。 “利硬是甚么人!”岳小玉转问云淡来。 云淡来的脸看来有点苍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在神通教里,武功最高的,除 了教主之外,还有三个人,利硬就是其中之一。” 岳小玉不解道:“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 云淡来道:“暂时不可以。”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为甚么不可以?” 云淡来道:“因为我不想吓破你的胆子。” 这回答很妙,又妙又绝。 岳小玉只好闭上嘴巴,水莹儿却凝视着他嫣然一笑。 云淡来曾说过:“公孙老侠、诸葛酒尊暨铁眉楼诸位高手,已护着郭堡主朝这边赶了过 来。” 他并没有说谎,当时的情况,的确是这样。 但其后诸葛酒尊又改变了主意,认为与其杀上饮血峰,倒不如在铁眉楼稳守阵地,然后 再想办法讨取解药,才是上上之策。 公孙我剑想了一想,也赞成老叫化这个主意,于是,众人又折回铁眉褛去,只有公孙我 剑继续前进,说是要探察前方虚实和形势。 在几经波折,岳小玉才跟着众人来到了铁眉楼。 诸葛酒尊看见了他,自然是大为高兴,一手就把他抱起,道:“你这个小祖宗,怎么居 然跑到这里来了?” 岳小玉眨眼一笑,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既来得,小岳子为甚么又来不得?” 诸葛酒尊哈哈一笑,但忽然又苦着脸,不住的在叹气。 岳小玉奇道:“诸葛前辈,你老人家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诸葛酒尊道:“实在是不舒服。” 岳小玉道:“甚么地方不舒服了?” 诸葛酒尊道:“心里不舒服。” 岳小玉道:“所为何事?” 诸葛酒尊道:“铁楼主遇害了!”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小岳子也已听闻此事,真是不幸之发。” 诸葛酒尊道:“铁楼主是铁老鼠之堂弟。” 岳小玉道:“老鼠兄已向小岳子说过了。” 诸葛酒尊道:“铁楼主遇害,铁老鼠一定很是伤心,你去安慰他一下吧!” 话犹未了,铁老鼠的声音已在背后响起,道:“铁眉是不会白白就此死掉的。” 许不醉和云淡来也走了过来,云淡来首先开声说道:“利硬来自万劫绝魂谷,他师父也 就是绝魂谷谷生‘万劫地藏王’金雍。” “金雍早已退出江湖,立誓不再涉足武林之中。”许不醉道。 “但利硬却投身于神通教门下,成为提龙王府一员悍将。”云淡来沉吟半晌,接道: “铁楼主之死,对利硬来说,只是牛刀小试。”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说道:“但这家伙‘借鞋杀人’,真是嚣张可恶得令人喷饭。” 岳小玉奇道:“他借了谁的鞋子来杀人?” 诸葛酒尊道:“我的。” 岳小玉一怔,向他足下望去,只见这位酒王之子,赫然只穿着一只鞋子,而另一只脚却 是赤着的。 这时候,江东四杰也已挨近过来,常挂珠首先“嘻嘻”一笑,道:“怎么连鞋子也给人 二一添作五,不见了一半?” 舒一照道:“他不是不见了半只鞋子,而是整只不见了。” 常挂珠道:“我是说一双鞋子的一半,那就是一只了,这又有甚么不对的。” 鲍正行道:“不一定对!” 常挂珠道:“何以见得?” 鲍正行道:“倘若把一只鞋子拦腰斩下,那么就是前也一半后也一半了,如此推论,一 对鞋子的一半就绝不等于一只鞋子,而是各占鞋头两份,鞋尾也两份。” 白世儒“啧啧”连声,摇头道:“鞋子又不是猴子,又怎会有尾巴来着?” 鲍正行道:“天下间万般物事,有头就必定有尾,例如推牌九有龙头凤尾,发奋图强之 人往往虎头蛇尾,又比方做买卖赚头蚀尾、折伙还是和和气气拱手道别谓之好头好尾,更有 菜市场的买葱头送腊鸭尾、小偷儿鬼鬼祟祟的藏头露尾,还有说书先生讲故事,正是头头是 这,尾尾动听,也是有头就有尾的铁证。” “这就不对了!”白世儒道:“头头是道,我不敢说不对,但娓娓动听的‘娓’字,可 跟尾巴的‘尾’字大不相同。” 鲍正行干咳一声,眼珠子骨碌一转,便道:“你有所不知了,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大有 名堂,名为‘五百头陀大战八百狐狸精’,你可知道是怎样的?” 岳小玉笑道:“我只听过‘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处甚么‘五百头陀大战八百狐狸 精’,却是从来未曾听闻过。” 第二十八章 鲍正行得意地一笑,道:“那么你就要洗耳恭听啦!话说从前……” 常挂珠立时皱眉道:“少长篇大论,只拣精要的说。” 鲍正行咳嗽一声,道:“这故事大概是说,有五百个头陀,在八百个狐狸精面前大谈佛 家道理,也有些在胡说人道,总而言之,这就是‘头头是道’也。” 白世儒冷哼着,道:“掌强不通,狗屁不通,不通之又不通。” 舒一照盯着鲍正行,道:“那么‘尾尾动听’又是怎样的?” 鲍正行道:“五百个头陀大谈道理,情况是十分壮观的,但那些骚狐狸、老狐狸、小狐 狸和不大不小、不老不嫩的中等狐狸,却全都劣性难改,对于这些道理一点也没听进耳朵 里,但那些头陀又守在门外,想不听也不行,于是,这些狐狸精就想出了一个对抗的法 子。” 舒一照这:“甚么法子?” 他正行道:“这五百只狐狸精,用尾巴敲打桌子、铜锣、铁盘甚至是马桶,一起以吵闹 的声音来对抗头陀们的‘头头是道’,谁知道这些狐狸精道行高深,虽然只是用尾巴敲来敲 去,但居然也敲出了悦耳之极的乐章,所以就叫做‘尾尾动听’啦!” 舒一照“噢”了一声,抚掌笑道:“这故事很过瘾,真是了不起。” 岳小玉瞧着他,道:“是狐狸精了不起吗?” 舒一照道:“狐狸精有甚么了不起,最了不起的还是鲍老五,他的放屁功夫又更深厚一 层,迟早可以成为一代放屁大宗师了。” 鲍正行瞪目道:“老四,你想找架打吗?” 舒一照道:“若在平时,你还可以吓唬吓唬别人,但阿满打了你一掌,若还想惹是生非 那就不怎么高明了。” 常挂珠怒道:“没你娘鸟兴,你们都在放猪屁!” 岳小玉道:“别的不要再扯远了,诸葛前辈的鞋子怎会落在利硬手上?”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在早一阵子,铁眉楼内内外外都是他妈的乱七八糟,有时候 咱们冲出去杀掉二十个神通教的王八蛋,有时候却又有一大群神通教的黑衣、红衣、黄衣杀 手溜了进来,大家乒乒乓乓的打个你死我活,他娘的,在如此混乱之秋,不要说是鞋子了, 就算是脑袋也随时可以在不知不觉间搬家。” 岳小玉道:“诸葛前辈说得甚是。” 诸葛酒尊道:“老叫化不见了一只破鞋子,那是半点也不心疼的,谁知居然给利硬借来 一用,以强大内劲把破鞋射问铁楼主的后脑,就是这样,铁楼主就壮烈牺牲了,直至如今, 那破鞋子还嵌在他的脑袋上。” 舒一照说道:“你不打算取回那鞋子了?” 诸葛酒尊道:“鞋子不要了,我只想要利硬的脑袋瓜子。” 常挂珠道:“这个倒可以放心,咱们阵中高手如云,要杀利硬,绝非难事。”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你去杀利硬吗?” 常挂珠道:“杀便杀,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许不醉道:“我知道你是甚么都不怕的,但光是不怕死,也绝不能凡事马到成功,一个 弄不好,多半还会赔上一条性命的。” 岳小玉道:“对付利硬之事,大可从长计议,急也无用。” 诸葛酒尊点头道:“岳小兄弟言之有理,其实,比咱们更悲愤的还是五眉会的英雄好 汉。” 常挂珠忽然盯紧着他,半晌才道:“你老人家复姓诸葛吗?” 诸葛酒尊点点头,道:“正是。” 常挂珠的眼睛瞪得更大,道:“你就是酒王之子诸葛酒尊?” “正是诸葛酒尊。” “妙极!” “何妙之有?” “参见丐帮帮主!”常挂珠忽然向他鞠躬,同时大声叫道:“俺乃江东五杰之首,姓常 名挂珠,草字多能,自号得得居土。” 诸葛酒尊吃了一惊,连忙把此人扶起,道:“常老兄大名,老叫化是听过无数次的,但 老叫化可不是丐帮帮主,甚至不是丐帮中人,老兄千万不可弄错了。” 常挂珠“啧啧”一笑,道:“这件事,常某绝对不会弄错,尹天澜已去会见任老帮主, 所以如今你老人家马上就要接掌丐帮帮主之职。”说着,双手一拱,恭恭敬敬地奉上绿玉打 狗棒。 诸葛酒尊更是惊讶得连嘴也合不拢,常挂珠又道:“咱们一致公认,当今武林之中,能 接任丐帮帮主者,非你老人家莫属,就请接棒可也!” 诸葛酒尊连忙双手乱摇,道:“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常挂珠道:“据当某所知,任老帮主生前,也曾力邀你加盟丐帮,甚至要把帮主宝座加 以相让。” 诸葛酒尊道:“没这种事。” 常挂珠道:“你敢发誓吗?” 诸葛酒尊道:“这等无稽之事,谁也不会相信的,若要老叫化因之而发誓,就更是无稽 之极了!” 常挂珠道:“你老人家声声说是无稽,显然说常某正在放屁了?” 诸葛酒尊忙道:“岂敢,岂敢!” 常挂珠道:“你也不必跟我这种人来客气,老实说,咱们江东五杰虽然名震大江南北, 技惊五湖四海,一跺脚就吓破三山五岳所有士豪劣绅、元凶巨寇的胆子,但有时候与之所至 又或者是形势所需,也会放屁有如连珠炮响的。” 诸葛酒尊听得为之呆住。 常挂珠又逼近了半步,大声道:“江湖中人,以何为先?” 不等诸葛酒尊开口,岳小玉已朗声答道:“自然是以义气为先!” 常挂珠叫道:“说得好!诸葛老兄,你听见没有?” 诸葛酒尊皱了皱眉,道:“当然听见了。” 常挂珠道:“既然听见,就该当仁不让,独挑大梁,把这根绿玉打狗棒接下,然后统领 大江南北所有叫化仁兄仁弟,把神通教大大小小的狗头、猪鼻、乌龟、王八蛋统统干掉,挽 救武林这场浩劫。” 诸葛酒尊摇头摆手,道:“常老兄不要跟老叫化开玩笑了,老叫化自问无德无能,怎么 说也不配做丐帮帮主的。” 常挂珠望住他倏地怒道:“胡说!” 诸葛酒尊却不生气,反而嘻嘻一笑,道:“对了,老叫化也和你们江东五杰一样,经常 胡说,放屁,所以我若做得丐帮帮主,你们也可胜任有余了。” 常挂珠脸色倏地一沉,道:“他妈的巴羔子水牛吃干草,你到底肯不肯干?” 诸葛酒尊道:“不干!”语气甚是坚决。 常挂珠嘿嘿一笑,道:“如此甚好,咱们一起背黑锅好了。” 诸葛酒尊一怔,道:“背甚么黑锅白锅的?” 常挂珠把绿玉打狗棒晃了一晃,道:“俺的功力,虽然比长白山清壑观观主太乙真人为 差,但总算是大大的不俗。” 岳小玉暗暗好笑,暗忖:“老子的功力,也可以说是比太乙真人为差,常老大这句话听 似谦逊,实在还是大大的在自我吹捧。” 只见诸葛酒尊眉头一皱,道:“常老兄功力甚深,老叫化子是知道的。” 常挂珠咧嘴一笑,又道:“所以嘛!我若要震碎这根绿玉打狗棒,实在是毫不困难 的。” 诸葛酒尊大吃一惊,忙道:“这个万万使不得!” 常挂珠一捂鼻子,冷笑道:“为了这绿玉打狗棒,常某连密底算盘也搁在背上就算,可 见这捞什子东西实在是他妈的重要得很。” 鲍正行又说道:“他妈的当然十分重要。” 舒一照道:“倒是他父的给大家忽略了,很少听人提起。” 白世儒道:“那大概是提起这三个字的,都不是人之故!” 舒一照脾气较好,虽然白世儒抢白了一顿,只是笑笑便算。 只听见常挂珠冷冷一笑,又对诸葛酒尊道:“常某早已决定,这绿玉打狗棒非要交给丐 帮的新任帮主不可,倘若我不到适当之人接棒,那就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你懂不懂?” 诸葛酒尊苦笑道:“你这么说,就算老叫化是一条笨牛,也该懂了。” 常挂珠道:“如此甚好,看你也不像个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人,那么就请你老人家接 下这根绿玉打狗棒好了。” 诸葛酒尊苦着脸,道:“但老叫化根本就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嘛!” 岳小玉悠然一笑,道:“那倒不是的,正是旁观者清,照咱们旁人看来,天下间除了诸 葛前辈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接任丐帮帮主了。” 诸葛酒尊望住了岳小玉,过了很久忽然叫道:“我明白了!这都是这个小鬼头出的主 意。” 岳小玉直认不讳,说道:“是又怎么样?” 诸葛酒尊“唉”的一声,跺足道:“你真是胡闹任性,可恶复可恨之极!” 岳小玉眨眼一笑,道:“诸葛前辈说得甚是,小岳子确是这般人物。” 诸葛酒尊道:“你快把这件事化解妥当,否则当心我踢你的小屁股。” 岳小玉道:“我师父跟你是老朋友,他也很喜欢踢我的屁股。” 诸葛酒尊对着这个古怪多端、精灵惫懒的少年,真有啼笑皆非,却又无可奈何之感。 岳小玉嘻嘻一笑,突然却又一本正经的说道:“诸葛前辈,这一次你还是将就一点,勉 为其难接任做其丐帮帮主好了,否则蛇无头不行,万一丐帮因此而衰落甚至崩溃,你老人家 就得变成千古罪人啦!” 诸葛酒尊哼哼连声,不再说话。 常挂珠又已瞪着眼,喝道:“你到底干不干?” 诸葛酒尊给他这么一喝,觉时气往上冲,道:“不干,不干!打死老叫化也绝不干。” 常挂珠哈哈一笑,白世儒奇道:“他不肯干,你还在笑甚么?” 常挂珠道:“你听过‘把心一横’这四个字没有?” 白世儒道:“听过三万八千九百六十六次。” 常挂珠道:“你知道就好了,既然诸葛酒尊坚决不肯接任为丐帮帮主,那么常某就 要……” “干万不要震碎这根打狗棒!”诸葛酒尊叫道。 常挂珠道:“我现在又不打算震碎它了!” 岳小玉心中暗暗好笑,知道这位常老大又在玩弄手法,便道:“常大侠,你又想怎样 啦?” 常挂珠道:“把心一横,把这根打狗棒送给另一个人。” 岳小玉道:“送给谁?” 常挂珠道:“提龙王府主人,神通教教主。” 诸葛酒尊登时脸色骤变,道:“常老兄,这是绝对绝对不可以的。” 常挂珠昂着脸,鼻孔朝天地道:“为甚么不可以?” 诸葛酒尊道:“绿玉打狗棒若落在万层楼主里,丐帮马上就得大乱。” 常挂珠冷笑道:“丐帮乱不乱,干俺鸟事?” 诸葛酒尊道:&nbsp“话可不能这么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丐帮若乱了,武林就势必动 荡不安,一个弄不好,还会引起异族入侵中原,那时候,就势必唏哩呼噜加马答答,必力卜 碌豆豉炒粉也矣!”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诸葛前辈,你后面那两句是甚么说话?” 诸葛酒尊道:“番话。” “番话?” “番邦的说话。”诸葛酒尊道:“这意思是说,大大的不妥,大大的要命!” 岳小玉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必力卜碌豆豉炒粉’就是大大要命的意思。” 常挂珠冷冷道:“管你娘豆豉炒粉还是豆腐炒西施,俺已决定这么干,谁都阻止不了 的。” 岳小玉心中暗骂一声:“老猪猡也狡猾起来了。”面上却笑盈盈地道:“常老大,不要 生气,慢慢商议可也。” 常挂珠冷笑道:“还有甚么马骝屁好商量的,人家已决定不干丐帮帮主,莫不是你想干 了?” 岳小玉忙道:“这个当然不是!” 常挂珠说道:“既然不是,挡住我干嘛?” 岳小玉道:“若由提龙王府主人接掌丐帮,那的确是大大不妥的,而且舍近图远,对你 这个身怀异宝之人来说,也是大大的不方便。” 常挂珠道:“你有甚么高见?” 岳小玉道:“诸葛前辈既然不肯做丐帮帮主,我们自然是奈何不得的,倒不如这样吧! 把绿玉打狗棒交给血花宫宫主练惊虹,索性来个一石二鸟,借棒杀人。” 常挂珠奇道:“俺只听过一石二鸟,借刀杀人,你把这两句话给改一字,又是甚么意 思?” 岳小玉抿嘴一笑,道:“咱们把绿玉打狗棒送给练惊虹,那提龙王府主人必然会眼红兼 吃醋,于是乎,两大巨魔说不定会大动干戈,那时候,咱们可以悠哉游哉,隔江观虎斗也 矣。” “放屁!”诸葛酒尊道:“统统都是放屁之见!” 常挂珠冷冷道:“你走你的阳关大道,咱们走咱们的放屁大桥,就算咱们屁如浓雾,必 力卜碌鸟蝇浸狗尿,也和尊驽无关。” 岳小玉眨了眨眼,笑道:“这虽然不是上上之策,也算是上中之策了。” “对,就决定这么办!”常挂珠大声说道。 诸葛酒尊突然大吼一声,道:“不能这么办!” 岳小玉怔怔地盯着他,道:“不这么办又该怎么办?” 诸葛酒尊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我也不是个必力卜碌的笨蛋,你们这条激将法, 我老叫化还是看得出来的。” 岳小玉双眉一轩,道:“既然看得出来,也就一定不会中计了。”伸手把常挂珠一拉, 道:“咱们还是速离此地,省得丢人现眼可也。”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你们不要走!” 岳小玉两眼一翻,道:“不走又怎样?是不是你要请我们吃饭?” 诸葛酒尊苦笑道:“我是个叫化子,只有伸手向人讨饭吃的份儿,又怎会请你们吃 饭?” 常挂珠摇了摇手,道:“常言有道,宴无好宴,就算你要请咱们吃饭,咱们也敬谢不 敏。” 诸葛酒尊道:“常老兄,你还是把绿玉打狗棒留下来吧!” “把打狗棒留下?”常挂珠道:“留给谁?” 诸葛酒尊道:“当然是留给我这个老叫化。” 岳小玉登时雀跃三尺,道:“诸葛大叔,你真的答应了?”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一半!” “一半?”岳小玉楞住,道:“这是甚么意思?” 诸葛酒尊缓缓地说道:“你们以为只要拿着这根绿玉打狗棒,就一定可以成为丐帮帮 主?” 岳小玉和常挂珠互望一眼,两人都同时耸肩摇头,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没这座简单!”诸葛酒尊道:“纵使拥有绿玉打狗棒,还得要召开长老大会,经 过大家同意之后,才能成为丐帮帮主。” 常挂珠道:“这个容易,就请诸葛老兄从速召开丐帮长老大会可也!” 诸葛酒尊嘿嘿一笑,道:“你倒说得轻松之极,老叫化凭甚么资格来召开这个长老大 会?” 常挂珠道:“召开长老大会又要有甚么资格才可以呢?” 诸葛酒尊道:“若是丐帮帮主,就可以下令召开长老大会了。” 常挂珠道:“尹天澜已去见了阎王,目下丐帮何来甚么帮主?” 诸葛酒尊道:“在这等情况下,若有两位以上的长老联名,也可以召开长老大会的。” 常挂珠道:“我也是长老。” 岳小玉奇道:“甚么长老?” 常挂珠道:“江东五杰派中唯一的长老是也。” 诸葛酒尊眉头紧皱,道:“除了丐帮长老之外,就算是少林派的是老,也是没用!” 常挂珠道:“急切之间,那里可以找到两个丐帮长老?” 诸葛酒尊道:“所以嘛!就算老叫化接过绿玉打狗棒,也只能算是答应一半而已。” 常挂珠道:“另一半也不太难,只要找到两个长老,来召开长老大会,也就是了。” 诸葛酒尊道:“但这里却连一个长老也没有。” “谁说没有?”突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关某就是丐帮长老之一!” 岳小玉拍手大笑,道:“是关长老来了。” 口口口 铁指神乞关中雄的相貌,有点像诸葛酒尊,性格也有点像诸葛酒尊。 “有点像”的另一种解释,也可以说是“有很多不像”。 但无论怎样,这两个都是风尘奇丐。 诸葛酒尊是认识关中雄的,而且两人气味相投,可说是识英雄者重英雄。 诸葛酒尊一看见关中雄便两眼一瞪道:“我明食了!原来是你从中摆布的。” 关中雄忙道:“这倒冤哉枉也,老实说,这档子事,我也是给常老大弄得晕头转向,所 以才会跑到这里来的。” 诸葛酒尊道:“到底详情如何?你快快从实招来!” 关中雄道:“你听着了——” 当下便把尹天澜如何谋害任老帮主,如何遇上群雄展开激战,庄耀糊里糊涂地死在阿满 掌下的事,一一说出。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接着又咬牙切齿地道:“这姓尹的穿壳乌龟,我早就料到他不是甚 么好人,却没想到老任居然是给他毒死的。” 关中雄黯然道:“当年任老帮主经常在我面前提起,说诸葛兄虽然喝酒功夫大大不如酒 王,但其他本领却比酒王高明得多。” 诸葛酒尊道:“父过子不闻。” 关中雄道:“这不是过,是短。” 诸葛酒尊道:“是过也好,是短也好,休再提起。” 关中雄道:“不管怎样,诸葛兄是任老帮主最欣赏的武林奇丐。” 诸葛酒尊道:“但怎样也无法与任老帮主相比。” 关中雄道:“这是各有千秋,不宜混为一谈。” 岳小玉心想:“任老帮主早已化为一堆枯骨,自然是不宜跟他混为一谈的。” 只听见关中雄又缓缓接道:“以眼前形势,神通教兴风作浪,武林早已陷入一片混乱之 中,倘若连丐帮也弄得不汤不水,那就更加鸟而麻查,必力卜碌豆豉炒粉也矣!” 岳小玉一怔,心想:“莫非这关老也懂番话不成?甚么叫鸟而麻查了?” 诸葛酒尊却笑了笑,瞧着关中雄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关中雄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从速召开丐帮长老大会,让诸葛兄早成为本帮帮主 了。” 诸葛酒尊道:“此事只怕大大的不容易!” 岳小玉道:“这又有何难处?” 诸葛酒尊说道:“纵然召开长老大会,也不会有人赞成让诸葛某成为丐帮帮主的。” “那倒未必!”公孙咳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道:“最少,晚辈一定全力赞成!”一面 说,一面大步迎前。 诸葛酒尊目注着公孙咳,哂然笑道:“公孙神医,聪明能干,医术高明,可谓旷古少 有,我老叫化是十分佩服的,但神医并非丐帮中人,就算全力推举老叫化,只怕也是徒然枉 费力气而已。” 关中雄立时摇头不迭,道:“诸葛兄此言差矣!” 常挂珠一怔,道:“何差之有?” 关中维道:“公孙神医在丐帮之中,人缘极佳,你可知否?” 常挂珠贬了眨眼,道:“这就不怎么清楚了。” 关中雄道:“你不清楚就听着:公孙神医最少跟本帮五位长老有极深厚的交清,只要他 全力拥护诸葛老兄,加上有绿玉打狗棒在手,又有谁可以阻止诸葛老兄成为丐帮帮主?” 岳小玉拍掌笑道:“妙极!正是水到渠成,马到成功,想不做帮主也不成。” 诸葛酒尊苦笑连声,道:“正是棒从天降,想躲也躲不了。” 常挂珠把绿玉打狗棒交给诸葛酒尊后,神情甚是愉快,不时露出微笑。 鲍正行道:“干嘛!这么好笑?” 常挂珠道:“烫山芋已抛了出去,自然是精神爽快得多了!”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若是天下太平,这打狗棒我是绝不会接下来的,但事至如今 也就只好尝试一下做帮主的滋味了。” 岳小玉却在这时,有点怏怏不乐的样子。 水莹儿凝注着他,道:“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岳小玉摇摇头,道:“不是不高兴,而是在担心。” 水莹儿道:“担心甚么?” 岳小玉道:“郭大哥的伤势,不知道怎样了?” 诸葛酒尊道:“不要担心,他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平安渡过这一场劫难的。” 岳小玉道:“我师父呢?” 诸葛酒尊道:“你师父行事向来飘忽不定,正是神出鬼没,不可捉摸。” 岳小玉道:“连你也不知道他去了甚么地方?” 诸葛酒尊说道:“也许是到血花宫去了。”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他要独个儿杀上血花宫吗?” 诸葛酒尊道:“这可不知道了,但他是个精明老辣的老江硼,我倒不担心他会吃亏。” 岳小玉吸了口气,暗道:“但他却很担心你和郭大哥会吃亏,所以才巴巴的赶到,跟你 们会合。” 只听见诸葛酒尊又道:“岳小子,你能够拜公孙我剑为师,你真是三生有幸,你要好好 掌握机会,却莫虚耗了宝贵的时间。” 岳小玉道:“我知道了。” 却有人嘿嘿冷笑,道:“是谁在乱拍公孙老儿的马屁?” 这人是许不醉,为人有点怪诞,但实则一点也不糊涂。 诸葛酒尊瞪了他一眼,道:“公孙老儿把小岳子交到你手锂,怎么居然给小岳子溜了出 来?” 许不醉道:“他有手有脚,鬼主意比八月里的萤火虫还多,他要溜走,我又有甚么法子 可以把他留住?” 诸葛酒尊道:“这就叫办事不力,对朋友不够义气!” 许不醉道:“公孙老儿从来都不是我的朋友。” 诸葛酒会说道:“不是朋友,又是甚么?” 许不醉道:“自然是他妈的死对头,眼中钉!” 岳小玉吃吃一笑,道:“许轩主,你准是又喝多了酒。” 许不醉道:“我不是喝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常挂珠大不耐烦,叫道:“这等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不要再提啦!” 岳小玉道:“我想看看师父。” 公孙咳说道:“他老人家迟早会回来的。” 常挂珠点点头道:“对了,不要娘娘腔,应该做个挺直腰,昂起头来的中国大丈夫。” 岳小玉笑了笑,目注着水莹儿,忽然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做个大丈夫好不好?”实 则心里想说:“我做你的小丈夫怎样?” 水莹儿不知道他的心意,点头说了一声:“很好!”但接着却见他神态暧昧地瞧着自 己,不由悄脸一红,娇羞地把面庞侧了开去。 常挂珠忽然嘻嘻一笑,道:“难得今天如此热闹,咱们去找点吃喝的东西凑凑高兴如 何?” 他这句话才说完,脸上立刻就火辣辣地给人打了一记耳括子。 常挂珠大怒,刚才他只是看见眼前人影一闪,接着就“啪”的一声,给这人打个正着。 不管打他的是甚么人,这一掌已把他的怒火打了出来。 不但常挂珠又惊又怒,其余的人也是大感诧异? 接着,岳小玉就看见一个面带寒霜的黄衫女郎,站在诸葛酒尊的身边。 口口口 打了常挂珠一记耳括子,就是这个黄衫女郎。 “画眉!”诸葛酒尊叫了一声。 常挂珠却大吼一声,道:“甚么画眉、黄莺、小母鸡,竟然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他一面说,一面想扑了过来。 诸葛酒尊立时伸手拦住,道:“都是自己人,切莫伤了和气。” “要不伤和气也可以!”常挂珠道:“但做事要公平,公平就非要伤和气不可。” 诸葛酒尊道:“你要怎样?” 常挂珠瞪着黄衫女郎,道:“她打我一下,我也要打她一下抵数。” 诸葛酒尊皱眉道:“这岂不是变成小孩子在胡闹吗?” 那黄衫女郎嘿嘿一笑,道:“只要你有本领,不要说是打回我一下,就算是立时把我杀 了,也是无话可说的。” “画眉!”突听一人沉声喝道:“这位常先生是咱们的贵宾,你怎可向他动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这说话之人身高八尺有余,虽然比起阿满这等巨人还差了一截,但 却已比常人高大威猛得多。 只见这大汉双目炯炯,但眉宇间却还是掩不住一股悲戚之色。 “尊驾就是五眉会中,有‘不倒壮士’之誉的金刚眉金大侠吗!”白世儒折扇轻挥,首 先上前问道。 大汉抱拳道:“在下正是金刚眉。” 白世儒道:“区区白世儒,乃江东曲县人氏。” 金刚眉道:“原来是扇卷神州白大侠,失敬,失敬!” 白世儒说道:“适才那位画眉姑娘的轻功身法,真是江湖一绝,令区区大开眼界。” 金刚眉道:“那里的话,这位画眉乃敞会五位当家之一。” 白世儒道:“画眉姑娘本领相当,已是毋庸置疑之事,但未知为何一言不发,就动手掌 掴咱们的常老大?” 这一次,不等金刚眉开口,画眉已冷冷说道:“你们的常老大,他一定是心情太好了, 居然要在这里找点吃喝的东西来凑凑高兴!” 常挂珠道:“俺等要凑凑高兴,干你甚么事?” 画眉冷笑道:“你高兴,但我不大高兴!” 常挂珠又问道:“你有甚么事不高兴了?” 画眉道:“这是甚么地方,难道你不知道吗?” 常挂珠道:“这里是铁眉楼,俺是早已知道的。嗯,你问这个干嘛?” 画眉道:“铁眉楼楼主是谁?” 常挂珠道:“自然是铁眉铁大侠!” 画眉道:“但咱们的铁眉大侠如今怎样了?你可知道吗?” 常挂珠一呆,半晌才道:“铁眉死了,而且还是刚死掉不久的。” 画眉悲声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为甚么还这么高兴?” 常挂珠楞住了,好一会还是答不上话来。 过了片刻,他忽然用力在自己的面上打了两记耳光,同时骂道:“混帐东西,你真不是 人,现在是甚么时候了?有甚么事值得高兴?他妈的该打,该打!”说到这里,又再打了自 己两下耳光,登时把两边脸颊都打得又红又肿。 诸葛酒尊立时伸手劝阻,道:“这是一时疏忽,可不是常兄存心幸灾乐祸,就此算了, 算了!” 白世儒道:“老大自然想就此算了,但画眉姑娘只怕不肯就此罢休!” 常挂珠道:“就是俺也不肯原谅自己,倒不如这样,俺把左手砍下来,算是一种惩罚好 了。” 舒一照咧嘴一笑,道:“这也算是很公平的,谁有利力快剑,且借把来使用使用!” “使你娘个大头春梦!”诸葛酒尊怒瞪着舒一照,道:“若说错了一两句话就要砍手断 脚,那还得了?” 常挂珠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正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俺在这凄风苦雨哀愁之极的 时候讲错了话,就算是把脑瓜子一刀砍下来,也是罪有应得,怪不了任何人的。” 金刚眉陡地一声怪叫,道:“常先生何出此言?”目光一转瞧着画眉,道:“你快向常 先生赔罪!” 画眉见常挂珠自掌四下嘴巴,心中怒火就已平熄下来,闻言也不为已甚,便对常挂珠 道:“这是一场误会,适才是小女子太过无礼了。” 常挂珠摇头不迭,道:“不,你已有礼得很,若换上是俺,早已把人家的鼻子割下来 了。” 鲍正行道:“你的鼻子十分丑陋,而且肉质粗韧,兼常流鼻涕,画眉姑娘又怎会有兴趣 将之割下?” 若在平时,众人早已笑声大作,但如今铁眉丧命不久,五眉会上上下下众人都是愁眉苦 脸的样子,大家自然再也笑不出来。 许不醉叹了口气,道:“铁楼主这个仇,咱们是一定要报的,但如今敌势诡秘莫测,大 家切莫操之过急,以致陷入神通教的陷阱里。” 金刚眉点头不迭,道:“此言甚是,此言甚是!”当下亲身引路,把众人带到铁眉楼的 聚义厅中。 第二十九章 岳小玉看见厅中横匾,心中不禁暗道:“老子叫小玉,这名字固然平凡得很,而这些聚 义厅,江湖上也有不知凡几,正是大家雷同,大家都很讲义气。” 这聚义厅十分宽敞,虽然群雄人数不少,但每个人都有座位,至于阿满,他有一条腿受 了重伤,而且个于极是高大,所以索性坐在地上。 岳小玉坐在诸葛酒尊身边,脸上的神情倒也十分肃穆。 待众人坐定之后,金刚眉才缓缓地说道:“一次,咱们都坐在一条船上了,若不同舟共 济,势必会给神通教所吞噬的。” 常挂珠一拍胸膛,大声疾呼地道:“俺愿意做个先锋,跟那些龟儿子拼个你死我活。” 鲍正行却道:“此乃匹夫之勇,一定不成气候。” 常挂珠怒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你敢小去觑你的老大?” 鲍正行道:“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常挂珠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存心要跟我这个老大抬杠!” 岳小玉眉头大皱,遁:“少点争执行不行?” 常挂珠道:“当然不行!但今天俺不想多生枝节,这桩事日后再来争论不迟。” 公孙咳咳嗽一声,道:“神通教越弄越凶,这是武林大祸胎,非要认真对付不可。” 关中雄道:“关某主张纠集武林正义之士,组成一支正义之师,向提龙王府问罪!” 公孙咳道:“不才也是这么想。” 许不醉却冷笑一声,道:“想想是可以的,就像许某天天都在做白日梦,梦见自己是一 只雪白的天鹅,逍遥自在地在湖面之上飞来飞去。” 岳小玉心中大奇,忖道:“做天鹅又有甚么好的?一个不小心,给癞蛤蟆噬掉,那就呜 呼大吉,必力卜碌芝麻汤圆煲豆腐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许不醉这样想,实在是大有因由的。 原来许不醉当年跟武林公主形影不离之时,曾经在一处美丽的湖畔漫游,武林公主很喜 欢在湖面上遨翔的白天鹅,于是,许不醉就施展经功,提了一只天鹅送给武林公主。 武林公主很高兴,抱着白天鹅玩弄了半天,才把它放走。 所以,当许不醉与武林公主分离之后,许不醉的确是经常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白天鹅。 这时候,只听见公孙咳又道:“依许轩主的看法,又该怎样?” 许不醉道:“见一步,走一步,见一个,杀一个!”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舒一照忽然高喧佛号,道:“只是一味杀戮,那不是解决 危机的办法。” 常挂珠瞪着他,道:“你甚么时候做了和尚?” 舒一照道:“做不做和尚,那是另一回事,但杀戮太多,终究不是善策。” 一直沉默着的水莹儿点头道:“舒四叔叔的话,很有道理。” 岳小玉忙道:“不错,能少杀人,还是少杀一些的好。” 金刚眉叹了口气,道:“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敌势汹汹,咱们若一味仁慈,只会酿成以 身喂狼之局。” 岳小玉点了点头,道:“这也很有道理。” 舒一照道:“究竟是金当家的有理,还是我说的有理?” 岳小玉望了水莹儿一眼,才道:“只要权衡轻重行事,就可保万无一失。” 水莹儿听得秀盾一蹙,似是欲言又止,许不醉却不客气,道:“岳老弟,你这种说话, 就像是跑江湖的卖药郎中,又够圆滑,更够混帐!” 公孙咳道:“许轩主不必生气,任由大家自由地说好了。” 云淡来忽然沉声道:“云某要向诸位提醒一点,万层楼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咱们若谓有 半点疏忽,他马上就会掌握机会展开致命的攻击。” 岳小玉心想:“这种说话,说了也是等于白说,倒似是把旁人当作白痴看待!” 诸葛酒尊看了他一眼,并似乎已瞧出他的心意,道:“云居士之言,大家切切记住,多 一分谨慎,就少一分危险,这种警戒之辞,就算每天说七八十次,也是绝不嫌多的。” 金刚眉接道:“尤其是利硬,这人危险万分,而且最擅突击暗算,武功又高不可测,大 家一定要小心注意,以免重蹈铁眉之覆辙。” 画眉突然叫道:“我要我姓利的恶贼算帐!” 金刚眉道:“帐是一定要算清,仇是一定要伸雪的,但在没有把握之前,妄自动手就等 于是白白的去送死。” 画眉道:“我不信这个邪!” 诸葛酒尊道:“我也是个绝不信邪的怪物,但总不能糊锂糊涂地钻到外面去做神通教杀 手们的刀靶子。” 常挂珠说道:“对!一切皆要从长计议。” 画眉冷冷道:“你们慢慢从长计议好了,再见!”说着,身形早已向外急掠出去。 猛地里响起了一个人怒喝之声:“给我站住!” 这一声怒喝威严峻厉之极,画眉一听之下,不由立刻站定了脚步。她缓缓地回头,看见 了一个锦衣白发,神情成严的老者。 在老者身边,又有一个头梳高髻,肌肤雪白如玉的中年妇人。 诸葛酒尊不禁“啊”了一声叫了起来,接着道:“龙大当家、凤当家,你们来得正是时 候!。” 来者并非别人,正是五眉会中的龙层与凤眉。 口口口 画眉满脸委屈的样子,使龙眉不忍再向她有所苛责。 凤眉虽然爱女情切,但在这时候不敢袒护着她,只是冷冷的对画眉道:“龙老爷子才赶 到这里,就看见你这般急躁的样子,将来又怎能把大事交托到你手里去办呢?” 画眉说道:“女儿只是想为铁叔叔复仇!” 凤眉道:“铁叔叔的仇我们一定会报,但在没有周详计划之前,绝不可轻率行事。” 画眉正待开口,龙眉已然说道:“老画眉临终之际,千叮万嘱要老夫好好照顾你,你也 在场,如今莫不是已忘掉了?。” “不!”画眉尖声叫道:“师父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还嘱咐徒儿千万要 听从龙大伯父命令。” 龙眉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苍凉的神情,他道:“老画眉是老夫的好兄弟,他的徒儿 也等于是我的徒儿,就算他临终之际没有嘱咐,老夫也不会对你有半点疏忽的,凤妹妹,你 明白吗?”说到最后一两句话,视线望向了凤眉。 凤眉感激地点点头,道:“龙大哥,小妹自然完全明白。” 画眉道:“弟子也明白。” 龙眉道:“难得你们母女都这样明白事理,我这个做大当家的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了。” 诸葛酒尊忽然站直了身子,向龙眉走过去作揖道:“为了咱们的事,这次辛苦了贵会众 多高手,更令铁楼主因而惨遭不幸,老叫化的心中,真是难过的很!” “这算是甚么话见了?”龙眉怫然不悦,道:“诸葛兄再出此言,那就是瞧不起咱们五 眉会众多弟兄,铁眉虽死,但他精神长存,浩气永存,咱们绝不应该只是难过,也应该为他 而感到骄傲!” 岳小玉暗道:“人都死了,旁人还要骄傲一番,真是他妈的开死人玩笑!” 诸葛酒尊却是一脸正经地道:“龙大当家说的甚是,老叫化衷心佩服的很。” 常挂珠突然怒吼一声,叫道:“你们谈够了没有?” 龙眉眉心一聚,朗声道:“这位朋友是……” “常挂珠,江东常挂珠!”常挂珠大声道:“俺是江东五杰之首,你是五眉会的大龙头&nbsp ,正好大家平起平坐,共同商议破敌大计!” 龙眉抱拳道:“原来是常兄,失敬,失敬!” 常挂珠道:“破敌大计,俺肚子里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此事迟点再谈也是无妨,如今 俺只想见一个人,但愿龙大当家帮忙帮忙!” 龙眉双眉一轩,道:“常兄,要见谁来着?” “但今武林一等一之大英维、真好汉,外号人称“流水客”,又是长白山百胜堡堡主郭 冷魂郭大侠。” 龙眉一怔,转目向凤眉道:“老夫可不知道楼中之事,原来郭大侠在铁眉楼内吗?” 凤眉缓缓地颔首道:“不错!郭堡主中了血花莲掌力,刻下尚在晕迷之中。” 龙眉脸色一变,道:“有这等事?” 凤眉道:“不错,刻下公孙老侠正设法为郭堡主寻求解药。” 龙眉神色沉重,喟然道:“老夫与郭堡主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当年老画眉也极赏识这位 武林后辈。” 以郭冷魂的辈份,比诸岳小天与水莹儿固然是高出甚多,但若跟龙盾和老画眉相比,却 又实在是个武林后辈了。 风眉说道:“以郭堡主现时的伤势,若不能得到独门的解药,情况是十分危殆的。” 龙眉眉头紧皱,说道:“但公孙老侠要向练惊虹求去解药,岂不是与虎谋皮了吗?” 凤眉又说道:“但这已是唯一可行之法。” 常挂珠叫道:“俺想马上见一见郭堡主。” 龙眉瞧着凤眉,道:“郭堡主如今在何处?” 凤眉道:“静心房中。” 龙眉吁一口气,道:“那倒不失是个极安全的地方。” 常挂球道:“怎生安全法?是不是有十八罗汉,一百零八个法力无边的道士在周围保护 着?” 龙眉道:“虽无罗汉,也无道士,却有巧匠朱铜所造的七重机关,防护着静心房。” 凤眉说道,“朱铜,人称‘铁甲巧臂大师’,据说少林寺铜人巷内,所布置的机关,最 少有一半是由他曾祖父朱颐所造的。” 岳小玉暗道:“这下子一扯就扯到曾祖父那一代去了,至于老子的曾祖父,却又不知道 是何许人也。” 只听龙眉接道:“朱家巧技,在武林中向负盛名,但到了朱铜这一代,朱家已绝少替人 布置机关了。” 常挂珠道:“是否朱铜家财千万,不志在金银财帛了? 龙眉道:“却又非也。” 常挂珠道:“非也又是怎样?” 龙眉道:“到了朱铜这一代,说来真是不堪提之至!” 常挂珠道:“何以不堪提” 龙眉道:“本来朱家是很富有的,尤其是到了朱铜祖父那一代,更是家有良田千顷,华 厦不知若干楝,但朱铜的父亲朱金,却是个如假包换的败家子,在不到十年之内,就已把朱 家庞大的产业全部输掉,使朱家变成一个破落户。” 岳小玉心想:“这个做老子的实在十分混帐,他叫朱金,名字不俗之极,可是居然把儿 子命名为‘铜’,嘿嘿,这寓意实在不吉利之极,正是化黄金为破铜烂铁,又怎能不家道衰 落,完蛋大吉哉?”他是个好赌之人,从来不认为嗜赌是甚么罪过,所以就把朱家衰落的责 任,推到命名这方面去。 龙眉接着又说道:“幸而朱铜生性与父亲大不相同,他为人生性淡泊,既不求名复不求 利,虽然后来的日子过得十分平淡,但他还是甘之如饴,绝对没有怨天尤人。” 岳小玉暗道:“要怨就怨你老子朱金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可也。” 龙眉干咳一声,续道:“但未铜却也不愁饿死,他凭着祖传下来的技艺,随随便便也可 以混饱肚子,但对于布置机关,他却是一直都不肯放手去干。” 常挂珠道:“这又是甚么缘故?” 龙眉道:“他宅心仁厚,知道自己所布置的机关陷阱,委实太过厉害,所以不忍大展所 长,唯恐遗害于后世。” 常挂珠道:“这也不无道理,但却似乎是有点妇人之仁了。” 龙眉道:“这是菩萨心肠,深明上天有好生之德。” 常挂珠道:“但他怎么又肯为铁眉布置机关?” 龙眉有点豪爽地道:“这就是他给老夫的面子了。” 语声一顿,又慢慢地说道:“但最主要的,还是静心房机关的作用,只是用来保护静心 房这个地方,使外来敌人不容易侵犯进去。” 常挂珠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静心房是一个逃难保命之所。”他这句话虽然难 听一点,但却也是最真切的形容。 诸葛酒尊道:“公孙我剑与老叫化会经到过静心房,咱们都认为郭堡主在房中休养,应 该是铁眉楼最安全的所在。” 常挂珠道:“有没有人照顾着郭堡主呢?” 金刚眉立时应声说道:“凤眉的两位女弟子翁紫棠、蓝妙妙不分日夜,轮流照顾着郭堡 主。” 常挂珠“唔”的一声,道:“如此甚好,俺知道岳兄弟一直都很挂念着郭堡主,咱扪马 上就去看看他怎样?” 金刚眉道:“当然不成问题,但静心房地方不太宽敞……” 常挂珠挥了挥手,道:“咱们不会一窝蜂般涌进去的,除了岳小玉之外,金老兄认为还 可以让多少人前住静心房?” 金刚眉沉吟半晌,道:“大概八九位左右好了。” 常挂珠道:“那么,咱们江东五杰,就只让我这个老大进去好了。” 金刚眉道:“还有谁要去见一见郭堡主?” 岳小玉立时向水莹儿一指,叫道:“她也要去。” 金刚眉一怔,但随即点点头,道:“还有没有?” 诸葛酒尊和公孙咳也同时道:“我也去!” 许不醉和云淡来却先后表示,要留在聚义厅中。 至于关中雄、铁老鼠等人,也不打算前往静心房。 龙眉环顾大厅片刻,忽然道:“老夫也想看看郭堡主。” 金刚眉道:“请诸位跟我走!” 岳小玉望了水莹儿一眼,忽然忍不住悄悄说道:“莹儿,请你也跟我走。” 口口口 朱铜布置的机关,的确是独步天下,堪称一绝的。 静心房在一僮大楼的地窖,而这幢大楼的本身,已坚固得像是攻不破的城池。 而大楼之内,更是机关重重,无论是谁擅闯进去,结果都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岳小玉看得惊心动魄,因为金刚眉不断向众人解说,这些机关是怎样的。 例如一条楼梯,看似平平无奇,但若不是龙眉在墙角一块青砖上拍了一下,任何人只要 走上去,都会给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得变成一只刺猬。 又有一条死亡走廊,只要走到一半,全条走廊就会给毒雾笼罩着。 再向前走,有两道月洞门,左边写着“生门”,右边写着“死门”。 金刚眉故意要考一考岳小玉,道:“岳小兄弟,你认为走那一边安全些?” 岳小玉连想也不想,便说道:“走生门。” 金刚眉道:“何解?” 岳小王道:“五眉会上上下下,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绝不会故弄玄虚,以生作死 以死作生来愚弄闯楼之人。” “说得好!”龙眉抚须大笑,道:“难得你年纪虽小,居然有此胸襟,看得透这一 点。” 金刚眉点头道:“但凡到了生、死二门之人,都要作出重大抉择。” 岳小玉道:“若根据以往经验,到底是走生们者多,还是钻入死门者更占大多数?” 金刚盾道:“入生门者五人,入死门者十一人。” 岳小玉说道:“何以会入死门之人更多?” 金刚眉叹了口气,道:“这十一人,若非武功极高,就是生性多疑,以为自己是再世诸 葛孔明之辈,武功高者故意行走险着,自以为是者却认为,‘虚则实之,实则处之’,是故 生门之内,反而凶险绝伦,死门说不定会更易走过。” 岳小玉道:“结果这些武林高手的命运又如何?” 金刚眉道:“入生门者生,入死门者统统无一幸免。” 岳小玉道:“生门通往何处?” 金刚眉微微一笑,然后道:“铁眉楼外。” 岳小玉道:&nbsp“那么,若真的要潜入静心房,非要进入死门不可了?” 金刚眉道:“不错,这是唯一可以通往静心房的途径。” 岳小玉道:“咱们现在也要进入死门吗?” 金刚眉道:“这个自然。” 龙眉微微一笑,目往着岳小玉说道:“你不必担心,死门内的机关,已全被关掉,咱们 现在可以大摇大摆的向静心房进发。” 岳小玉咧嘴一笑,道:“跟着诸位前辈,我是半点也不担心的。” 但才进入门口,他的一颗心便已“卜卜”地跳个不停。 原来死门之内,一片黑漆,且阴风阵阵,也不知道这些风是从甚么地方吹进来的。 在黑暗中,忽然有一只小手挨了过来,岳小玉轻轻咳了一声,接着身边也有人依样葫芦 地,轻轻咳嗽了一下。 岳小玉听出那是水莹儿的声音,更加证实这小手就是水莹儿的,正是“飞来玉手”,岂 可拒之千里之外,当下再无半分犹疑,伸手将这小手紧紧握住。 只听见水莹儿又发出了“嘤咛”一声,接着就静默下来了,也没有用力想去挣脱。 岳小玉拉着水莹儿的小手,胆气陡增,再无丝毫害怕之念。 他只盼这道死门道路越是越好,越黑越妙。 这条“死门之路”,说长并不太长,说短也不太短,众人大概走了一盏茶时光左右,才 见到前面有点灯光。 岳小玉本来还不舍得放手,但水莹见到底是女儿家,脸皮嫩薄得很,一看见前面灯明火 着,已把小手收了回去。 岳小玉暗驾一声,道:“这条黑路真是短得不像话。” 倘若不是有“玉手飞来”这等美事,他自然早就大骂:“此路又长又黑,真乃龟儿子所 造。” 众人越向前行,越是光亮,岳小玉回头一看,只见水莹儿的小脸红得就像是柿子一般。 岳小玉看得神不守舍,忽然又暗骂自己一声:“蠢材!” “这样大好机会,何不亲一亲她的小脸?” 但转念一想,却又暗暗叹道:“还是君子一点的好。”想到这里,居然分辨不出来,自 己是“小人”还是“君子”的感觉。 口口口 不久,群雄终于来到了静心房。 静心房的两扇桃木门,是虚掩着的,金刚眉两手轻轻一推,就已把门推开。 木门推开后,金刚眉的脸色忽然变了,凤眉更是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岳小玉虽然挤在后面,看不见前面景况,但一听见凤眉这声喊叫,就知道静心房内一定 生了变故。 他是好奇之人,自然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但就在这时候,只听见“波”一声响 在人丛中突然爆起了一股血红似的浓烟。 浓烟一冒起,就有一股刺鼻的腥味散了开来。 龙眉沉声喝道:“大家停止呼吸,小心这是毒烟!” 岳小玉暗叫声不妙,急忙用手掩着鼻子。 在这危急之际,他居然又伸手一抄,想抓住水莹儿的小手。 但他这一抓,却甚么也没抓到,只是抓住了浓浓的红烟。 倒是在这一瞬间,忽然有只冷冰冰的手向他抓了过来。 岳小王一怔,心想:“这是谁的鸟爪?”突然察觉不妙,立时高声呼叫:“救……”但 才叫出了这一个字,哑穴已然被人点住。 在这混乱之中,岳小玉虽然叫了一个“救”字,但却没有任何人来救他。 这股红烟实在太浓,就算睁大了眼睁也无法看得见甚麾。 等到浓烟渐渐散却之后,岳小玉已不见了。 常挂珠大怒,道:“是那条路上狗头崽子干的?” 诸葛酒尊沉声道:“是个老婆娘。” 常挂珠道:“你既已看见了,为甚么还不抓住她?” 诸葛酒尊道:“烟太浓密,只是一晃眼就不见了她。” 常挂珠道:“这烟烟雾雾,是不是真的有毒?” 公孙咳道:“好像有毒,但实际上却是没有毒的。” 常挂珠一怔,道:“你敢肯定?” 公孙咳道:“除非是不才错了,否则施放这烟雾之人只是志在引起混乱,却并无伤人之 意。” 水莹儿叫道:“岳小玉不见了,这怎么办?” 公孙嚷道:“那人到底是怎样的?” 诸葛酒尊道:“一身白衣,一头白发,是个出手快如闪重的老妇人。” 公孙咳道:“诸葛大叔认为追不上她?” 诸葛酒尊道:“在正常情况之下,可以一追。” 公孙咳叹道:“但她使用好计在先,诸葛大叔自然是防不胜防了。” 诸葛酒尊没有再说甚么,只是向静心房走过去。 龙眉与风眉仍然站立在门外,两人的脸色都变得一片雪白,简直是惊怒到了极点。 公孙咳也钻上前看个究竟。 他一看之下,脸色也是立刻变得一片雪白。 口口口 当时,浓烟一起,岳小玉就甚么也看不见了。 这一股烟,可说是美丽,也可以说是恐怖&nbsp、妖异。 不久,他就给一个人抓住,然后迅速离开了静心房门外。 岳小玉大为吃惊,想要挣扎,但抓住他的人武功比他高出不知若干倍,他就算用尽吃奶 之力,也是绝对无法挣脱开去的。 若论到给抓住的经验,岳小玉倒是丰富之极,所以只是挣扎了一会,就放弃了一切动作 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自费力气的,倒不如尽量保持冷静,然后见机行事。 他忽然感到很悲哀。 “武功,武功?武功!人在江湖不懂武功,就像是上战场的兵卒赤手空拳,不穿盔甲, 甚至不穿裤子,简直是他妈的太不像话儿了。” 就在这一刻间,他要练习武功的意志更加坚决。 但无论他的意志怎样坚决,他要练武,就一定是将来以后的事了。 而且他现在已成为别人的网中鱼,俎上肉,能否渡过这一劫,也是未可逆料的。 口口口 掳岳小玉之人轻功极高,那是无可怀疑的。 但除了诸葛酒尊之外,谁都没有看见这人的样子是怎样的。 而即使是诸葛酒尊他所看见的也只是“影子一晃”,只能大概地看见她是个白衣老妇, 但这老妇的真正容貌,他还是未能瞧个清清楚楚的。 至于岳小玉,虽然他现在已和这个白衣老妇十分接近,但他受制于人,根本无法抬起头 来,看看劫走自己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久,他晕倒了,至于怎样晕倒他是槽然不知,就像个三天没睡觉的人,忽然不由自主 地掉进了梦乡一样。 但晕迷毕竟不是睡觉。 睡觉是可以醒过来的,但晕迷这种事十分可怕,往往一晕之下,就会晕进阴曹地府里去 的。 幸好一个已经晕倒的人,他自己是不会担心自己的,可是,却令关怀他的人担心死了。 口口口 当岳小玉又再睁大眼睛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又死不了。 同时,他也相信了一件事:“凡被掳劫者,多半不会给人家宰掉。” 他是以自己的遭遇来加以引证的。 他认为:“老子给人掳劫多矣,但每次俱能平安大吉、化险为夷!足见劫人者,志不在 老子的小命,而是另有他妈的图谋,否则,劫人者大可一上来就把老子送上西天,何苦劫来 劫去哉?” 所以,当他醒过来之后,居然甚是镇定,就像个刚在家里睡醒的人一样。 但等他看见掳劫自己之人的容貌后,就不禁大为惊讶了。 岳小玉做梦也想不到的,在静心房门外,把自己掳走的人,居然是另一个“小玉”。 尤小玉! 尤小玉者,也就是夫人帮的神秘高手尤婆婆。 尤婆婆的眼睛好像有点红,神情也似乎显得相当憔悴。 岳小玉仰望四周,只见自己置身在一座破庙之中。 “这……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尤婆婆瞧瞧他,脸上似是木无表情。 她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地说道:“这里是一个你曾经嚷着非要闯一闯不可的地方。” 岳小玉一怔,道:“晚辈不懂!” 尤婆婆道:“你的记全若还不太坏,一定可以想得出来的。” 岳小玉又是呆了一阵,过了半晌,却又目光一亮,道:“前辈言下之意,是说这里就是 饮血峰?” 尤婆婆点点头,道:“是的。” 岳小玉又环视了四周一眼,忽然摇摇头,道:“不,这是不可能的!” 尤婆婆道:“为甚么不可能?” 岳小玉道:“饮血峰血花宫,又怎会像是一座残破不堪的破庙?” 尤婆婆忽然直视着他,道:“你以前到过饮血峰,入过血花宫了?” 岳小玉又摇摇头,道:“没有!” 尤婆婆道:“既然没有到过饮血峰,又怎知道饮血峰上没有这座破庙?” 岳小玉道:“人人都说,血花宫是金碧辉煌、美仑美奂只地,所以晚辈才有这种想 法。” 尤婆婆叹了口气,道:“你曾经听谁这样说过?” 岳小玉道:“许多人都是这样说,要记也记不全了。” “孩子!”尤婆婆咳嗽了几声,道:“自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你是个绝顶聪明的 孩子。” 岳小玉讪讪一笑,道:“前辈太夸奖了。” 尤婆婆道:“我不喜欢夸奖任何人,因为那是完全不需要的。”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晚辈真的那么聪明吗?” 尤婆婆缓缓地点点头,道:“是的,但为人却不怎么老实。” 岳小玉舌头一伸,道:“晚辈知道这是不对的……” “也不一定不对!”尤婆婆却说道:“人太老实,往往反而会陷入悲剧之中。” 岳小玉道:“为甚么?” 尤婆婆道:“这一点,你长大之后,就会渐渐明白的。” 岳小玉道:“但原如此。” 尤婆婆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目注着岳小玉,道:“你可知道老身的真正身分?” 岳小玉道:“记得前辈是夫人帮的帮主?” 尤婆婆摇头道:“不是!” 岳小玉道:“连婆婆那样的世外高人,也不能成为帮主吗?” 尤婆婆道:“我若要做帮主、除了丐帮帮主不容易做得成之外,其余的大概都不成问 题。” 岳小玉道:“这可威风极了。” 尤婆婆道:“威风极了又有甚么用?须知一个人的锋芒越是灿烂,烦恼也就会越多。” 岳小玉想了想,暗道:“这话也不错,就像是布公子,他现在似乎比谁都更为烦恼。” 尤婆婆微微一笑,又接着道:“老实说,血花官在外面的口碑,一向都是很坏的,绝对 没有人会说它美仑美奂、金碧辉煌。” 岳小玉沉默着,他没有话想说,也不好意思再说些甚么。 尤婆婆续道:“江湖上的人都说:‘血花官是个魔域,进去的人都是有死无生。’唉! 这也难怪,血花宫内的规矩,向来都是十分森严的,若有人敢擅闯禁地,自然是性命难保 了。”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那么,晚辈现在算不算是擅闯禁地了?” 尤婆婆道:“凭你的本领,若可以闯到血花宫的后院,那可是天下奇闻了。” 岳小玉吃了一惊,暗道:“这次乖乖的猫猫啦!原来小岳子居然深入魔域腹地去也。” 尤婆婆瞧着岳小玉,慢慢地接道:“这座庙院,是五百年前就已盖好的,血花宫主人一 直都不敢对它稍有不敬,而且认为这庙院的神灵,可以令到整座饮血峰进入兴盛或者是衰亡 的境地。” 岳小玉一凛,道:“真的是这么灵圣吗?” 尤婆婆道:“对于迷信的人来说,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岳小玉道:“婆婆前辈呢?” 尤婆婆道:“你不必试探我,因为你没有这个必要!” 岳小玉奇道:“为甚么没有这个必要呢?” 尤婆婆道:“无论我是个怎样的人,你都不必理会,反正我们相处的时间,是绝不会太 长久的。” 岳小玉说道:“婆婆前辈很好,和你老人家相处在一起,绝不是一件讨厌的事情。” 尤婆婆道:“我就算不算令人讨厌,也绝不会讨人喜欢的。” 岳小玉心道:“这话倒不错!” 尤婆婆沉吟了一会,接道:“还记得盈盈吗?” “盈盈?”岳小玉的脸本来很苍白,但却在这一刻间变得胀红起来。 尤婆婆的目中露出一丝奇特的光亮,缓缓地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还没有忘记她 的,就像她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一样……” 岳小玉的眼睛也亮了,喃喃道:“她一直都记挂着我?是她对婆婆前辈这样说的吗?” 尤婆婆道:“她从来没有对我这样说过,但我看得出来。” 岳小玉长长透了口气,忍不住道:“她在甚么地方?” 尤婆婆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想她看着我死!” “死?”岳小玉吃了一惊,怔怔地瞧着尤婆婆,道:“前辈身壮力健,行走如飞,又怎 么会死?” 尤婆婆摇了摇头,说道:“不,老身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距离入木之期不远了。” 岳小玉道:“我不相信!” 尤婆婆道:“你不相信,就不要相信好了,但有好几件事情,我还是不能不告诉你知道 的。” 岳小玉恭恭敬敬地向她鞠了一个躬,然后道:“婆婆前辈请说。” 尤婆婆道:“你还记得盈盈,但业儿呢?” 岳小玉的呼吸忽然变得有点短促。 尤婆婆嘴里的“业儿”,自然就是穆盈盈的那位“师哥”。 岳小玉道:“晚辈记得盈盈,也同样记得她这位师哥。” 尤婆婆目光闪动着,道:“你认为业儿为人怎样?” 岳小玉道:“咱们只有两面之缘,恕晚辈不敢妄下断语!”这句话,居然说得甚是老 练。 尤婆婆道:“不必说不敢,只管依照心中的想法直说好了。” 岳小玉迟疑半晌,终于咬了咬牙,道:“实不相瞒,晚辈对于盈盈这位师哥,印象奇 劣。” 尤婆婆道:“却是何故?” 岳小玉悠悠道:“虽无犯过,面目可僧。” 尤婆婆道:“就是这八个字,没有其他原因了?” 岳小玉道:“有是有的,但晚辈不知从何说起。” 尤婆婆点点头,道:“你这几句话,倒算是很老实,所以,老身本来想踢你几下屁股 的,但如今可以免掉了。” 岳小玉心中一凛,暗道:“这老婆子原来也跟师父一样,喜欢踢小岳子的屁股。”当下 连忙把话封在前面,道:“多谢前辈不踢之恩。” 尤婆婆淡淡一笑,又咳嗽两声才道:“真是个机伶的孩子,难怪公孙老儿收你为徒 了。” 岳小玉又是一凛,道:“婆婆怎知晚辈已拜公孙先生为师?” 尤婆婆冷笑道:“公孙老儿所干的事,又有几件瞒得过老身耳目?” 岳小玉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她跟师父有甚么纠葛了?倘真如此,那可大大不 妙!” 尤婆婆默然半晌,又道:“你年纪虽小,就已有一个这样的师父,真是不知所谓得很 呢!” 岳小玉一楞,道:“是晚辈不知所谓?还是在说我师父?” 尤婆婆说道:“是老天爷不知所谓,居然把你们这两个造孽冤大头并在一块儿了。” 岳小玉耸耸肩一笑,但却已笑得有点牵强。 尤婆婆又道:“除了公孙老儿做了你师父之外,更令人啼笑皆非的,就是练老魔居然要 收你为义子!” “你说甚么?”岳小玉吓了一大跳,道:“你说的练老魔是何许人也?” 尤婆婆道:“江湖之上,姓练之人本来就少之又少,至于姓练而又配称为老魔者,上天 下地更是只有一人!” “练惊虹!”岳小玉失声叫了起来,脸庞又已变得一片苍白。 “当然是练惊虹!”尤婆婆慢慢地说道:“除了练惊虹,又有谁敢把公孙老儿的徒儿认 做干儿子?” 岳小玉忙道:“这恐怕是大有误会了,小岳子又怎会有一个这样的义父?” 尤婆婆道:“若是误会,也只是你自己误会了自己而已,我们是绝对不会弄错的,你不 是曾经说过自己叫练无敌,义父就是饮血峰的练惊虹吗?”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说是说过的,但那只是跟贼人开开玩笑,吹吹牛皮,可不是当 真这样的。” 尤婆婆说道:“江湖之上,往往都是假作真时真作假,这真真假假之间,就算是老江 湖、老狐狸也不一定可以看得出来的。” 岳小玉陡地呆住。 “婆婆前辈,这是甚么意思?” 尤婆婆道:“我是说,你已弄假成真啦!” “甚么弄假成真?” “练老魔知道这件事之后,大为震怒,说一定要把你左蒸右烤,拿去喂狗。” 岳小玉脸如土色,道:“拿去喂狗这四个字,晚辈是听得懂的,但甚么叫左蒸右烤?” 尤婆婆道:“这意思已经很明白,就是要把你的身子一分为二,左半边放在笼子里蒸, 右半边却拿去烤得香香的。” 岳小玉一听之下,差点没吓得立刻晕倒过去。 只听见尤婆婆接着又道:“但你不必怕成这副样子,这种悲惨的下场,你是可以免掉 的。” 岳小玉轻咳一声,道:“何以如此好运气?” 尤婆婆道:“因为有人为你求情。” 岳小王道:“是那一位活菩萨这么好心?” 尤婆婆道:“她若是菩萨,现在也只能称之为小菩萨而已。” 岳小玉眉头一皱,怔住。 但他随即又想了一想,立刻就失声叫了起来,道:“这小菩萨莫非就是盈盈姑娘吗?” 尤婆婆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你这个小子总算真的不笨。” 岳小玉却大惑不解,道:“盈盈怎会知道练老魔要杀我这个练无敌?” 尤婆婆道:“练老魔一发脾气骂你这个吹牛大王,她就已经在旁边听见了。” 岳小玉更奇道:“盈盈跟练老魔是甚么关系?” “师徒。” “甚么,师徒?”岳小玉两眼瞪大三倍,道:“你老人家是说,盈盈的师父就是练老 魔?” 尤婆婆缓缓道:“正是这样。” 岳小玉忽然感到全身一阵冰冷。 他直视着尤婆婆,道:“那么,你老人家是……” “尤婆婆,又叫尤小玉,是练惊虹的师姊。”尤婆婆沉声道。 岳小玉呆住了,完全呆住。 他怎样也想不到,穆盈盈竟然会是练惊虹的弟子。 在这一霎眼间,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甚么话才好。 所以,他甚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像个木头人般呆呆地站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尤婆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她说:“你知道我是属于夫人帮的,但这‘夫人’二字的真正涵义,你又可知道吗?” 岳小玉摇摇头,道:“不知道!” 尤婆婆道:“你回答得太快了,根本就没有用脑袋去想一想!” 岳小玉道:“能想得出来吗?” 尤婆婆道:“笨人当然想不出,但你一点也不笨,所以只要稍动脑筋,就一定可以想得 出来。” 当她一面这样说的时候,岳小玉已一面在思索着。 他的脑筋动得很快,但却似乎完全没有半点头绪。 从“夫人帮”这三个字看来,掌管着这个帮会的,应该是个女人。 最少,从表面上看来的确如此。 以尤婆婆的身分,她已足够胜任帮主而有余。 但她不是帮主? 连她都不是夫人帮的帮主,世间上又有甚么女人可以做夫人帮的帮主? 岳小玉想不出。 但若想不出,却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倘若只是在尤婆婆面前丢脸,岳小玉倒也并不怎么在乎。 可是,尤婆婆是穆盈盈的师伯。 万一尤婆婆把这件事情告诉给穆盈盈知道,那么这个脸又会丢得更大了。 “宁失信于天下,莫失信于美人。”这两句话,岳小玉是听过的。 倘若把中间那个“信”字改一改,那就是“宁失威于天下,莫失威于美人。”了。 大英雄固然是配得上大美人,岳小玉以小英雄自视,自然不能让小美人把自己瞧扁了。 尤其是小美人的师父,乃是号称“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叫“六亲不认断肠人”的血花 宫宫主练惊虹,自己拜不拜他做义父,那是另一回事,倘若一上饮血峰就弄得灰头土脸,甚 至是“蠢名远播”的话,那就真是喝呵大吉,愧对列祖列宗,豆豉炒大葱者也。 想到这里,忽然目光大亮,叫道:“晚辈明白啦!” 尤婆婆直视着他,缓缓道:“你已想出来了?” 岳小玉道:“想是想出了,但却只有九分九的把握,不敢说一定会猜得中。” 尤婆婆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做事,只要有七分把握,那已大占上算,有时候形势吃 紧,就算只有一两分把握,也要被逼出手的。”语声之中,似乎有看无限感慨。 岳小玉暗道:“但最好还是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出手,如此乃可保证马到成功,一本万 利。” 尤婆婆沉默半晌,才又对岳小玉道:“你所想到的涵义是怎样的?” 岳小玉道:“练老宫主在江湖上号称“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唤作“六亲不认断肠 人”,这两个名号最尾的一个字,前者是“夫”,后者是“人”,加起来不就是“夫人” 吗?所以晚辈猜想,“夫人帮”者,其实也就是血花宫的另外一个称号!” 尤婆婆楞住了,她仍然是直视着岳小玉。 岳小玉给这个妇人瞧得心中发毛,忍不住又道:“是不是晚辈猜错了?” 尤婆婆摇摇头,道:“不,你所猜想的,与事实完全正确。” 岳小玉道:“这真是好彩数!” 尤婆婆道:“不能用这种字眼来掩盖了你的聪明,倘若是一条笨牛,这种好彩数是永远 也不会降临到身上的。” 岳小玉道:“这样说来,夫人帮的帮主就是练老宫主了?” 尤婆婆摇头道:“夫人帮没有帮主,它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帮会,但你刚才所想到 的,已完全是事实。” 岳小玉道:“这名字也不错,很够意思。” 尤婆婆道:“但练惊虹在江湖上的名誉,却并不怎么好!” 第三十章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这倒不假,别的不说,就以他这两个外号来说,就已不怎么好 听。” 尤婆婆道:“那是因为他行事作风异常绝辣之故。” 岳小玉道:“茹毛饮血,也还罢了,但六亲不认,却未免令人心寒。” 尤婆婆道:“练宫主被人视作六亲不认的大恶魔,是因为他杀了两个亲人。” 岳小玉道:“他杀了谁?” 尤婆婆道:“一个是他的娘亲,另一个是他的儿子。” 岳小玉陡地一呆,问道:“怎会这样的?” 尤婆婆道:“因为这是悲剧,所以就变成这样子了。” 岳小玉摇头道:“晚辈不懂!” 尤婆婆道:“练惊虹杀母,是因为他娘亲勾引小白脸,而且还用慢性毒药毒死了练 赤。” 岳小玉道:“练赤是谁?” 尤婆婆道:“练赤就是练惊虹的老头子。” 岳小玉“呜咽”一声叫了出来,道:“这可冤孽透顶!” 尤婆婆道:“这种事,在江湖上屡见不鲜,但只要能够隐瞒,大家也就尽量隐瞒着。” 岳小玉点了点头,道:“晚辈明白,正是家丑不可外场。” 尤婆婆道:“还有,练惊虹杀子,也是为了女人。” 岳小玉道:“真相如何?” 尤婆婆道:“练惊虹只有一个儿子,叫练则胜。” 岳小玉暗道:“这名字甚好,姓练名则胜,正是勤练武功则胜,若不勤练武功则败 了。” 尤婆婆又接道:“练则胜为人轻浮,嚣张跋扈,恃着自己是练惊虹之子,经常下山欺压 良家百姓。” 岳小玉道:“既欺压良冢百姓,想必也会调戏良家妇女了?” 尤婆婆道:“这还用说吗!” 岳小玉道:“如此德行不太好!” 尤婆婆道:“有一次,练则胜奸污了一个江南才女,后来事情弄大了,练惊虹大为震 怒,要他娶那才女为妻赎罪,谁知道不过三天,那个江南才女就死了。”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真可怜!” 尤婆婆道:“你说谁可怜?” 岳小玉说道:“当然是那个江南才女了!” 尤婆婆却摇摇头,道:“可怜的不单是这个才女,还有练则胜。” 岳小玉奇道:“他又有甚么值得可怜的?” 尤婆婆道:“江南才女之死,你认为事情是怎样的?” 岳小玉道:“晚辈若没有猜错,这极可能是练则胜干的。” 尤婆婆点点头,道:“你这种猜测,不能说是没有道理,可是,却又偏偏猜错了。” 岳小玉“哦”一声,道:“那真是万分的对不住,还请饶恕小子言出无状,错怪了这位 练则胜仁兄。” 尤婆婆叹了口气,道:“这怎能怪你来着?即使是再精明的人,再狡猾的老狐狸、再经 验丰富的老江湖,也会这样猜想的。” 岳小玉道:“这可不妙!” 尤婆婆说道:“对练则胜来说,当然是极之不妙了,因为他的老子,当时也认为江南才 女之死,是这个顽劣儿子的杰作。” 岳小玉道:“后来怎样?” 尤婆婆道:“练宫主本来就已怒火三千丈,江南才女一死,更是忍无可忍,终于一掌把 儿子打死了。” 岳小玉道:“这岂非冤哉枉也?” 尤婆婆道:“冤枉是冤枉极了,但练则胜平时作恶多端,计算起来却也并不冤枉到甚么 地方去。” 岳小玉听得有点不清楚,甚至是不伦不类之感。 但他没有反问,更没有反驳。 尤婆婆接着又道:“但事情应该一件归一件,纵使练则胜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但那个江 南才女,实在不是他杀的。” 岳小玉道:“不是他,又是谁下的毒手?” 尤婆婆道:“是一个工于心计,比蛇蝎还狠毒的女人。” 岳小玉道:“她是不是很漂亮?” 尤婆婆道:“不漂亮!连牙齿都长得歪歪斜斜,鼻孔阔大得可以让乌龟爬出爬入。” 岳小玉“哦”一声,道:“这也不错,大可以称为‘天下第一鼻’了。” 尤婆婆道:“正因为她不漂亮,所以她才获得练惊虹的信任。” 岳小玉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尤婆婆道:“练宫主对于美丽的女人,一向都很有戒心,他曾经这样说过:‘美丽的东 西,永远是靠不住的,女人和剑法都是一样。’” 岳小玉一怔,道:“何以这两句话,连剑法都扯上了?” 尤婆婆道:“剑法越好看,往往就越不中用,就算这种剑法可以击败无数高手,但只要 遇上真正的好剑法,最后还是难免要败阵下来的。” 岳小玉道:“女人呢?” 尤婆婆道:“蛇蝎美人,自古皆然,这道理更是浅显了。” 岳小玉抿嘴一笑,忽然道:“婆婆前辈年轻的时候,美不美?” 尤婆婆不由莞尔一笑,不答反问道:“你看呢?” 岳小玉直勾勾地盯着这个老妇人,忽然嘻嘻一笑,说道:“你一定比不上太真妃。” “太真妃?那一个太真妃?” “太真妃就是杨太真。” “杨太真?”尤婆婆闭目想了一想,终于恍然,道:“你是说杨贵妃吗?” “对了,就是使唐玄宗三魂去二,七魄去五,魂魄不全的妃子杨玉环。”—— 杨太真,就是唐玄宗最宠爱的杨贵妃,为杨国忠从珠,小名玉环,会经做过女道 士,故号太真妃。 尤婆婆道:“为甚么我一定比不上杨贵妃?” 岳小玉笑了笑,道:“人人都知道,燕瘦环肥,婆婆前辈看来一点也不肥,所以比不上 杨贵妃。” 尤婆婆道:“那么,我是属于‘燕瘦’那一类型的女人了?” 岳小玉道:“不错!” 尤婆婆道:“瘦是瘦了,但美不美,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岳小玉道:“婆婆前辈在年轻之时,一定很美。” 尤婆婆道:“你没有看错,我虽然比不上杨贵妃,但已可以让许多男人为我而倾倒。” 岳小玉道:“这已很不错。” 尤婆婆道:“所以,也有人把我当作是蛇蝎。” 岳小玉一怔,道:“你说的是谁?” 尤婆婆道:“我师母,也就是练宫主的娘亲。” 岳小玉道:“她为甚么会用这种眼光来看你?” 尤婆婆道:“因为她对我总是有偏见,而且一直以为我师父收我为徒,是想籍着机会来 占我的便宜。” 岳小玉讪讪一笑,脸上的神情似懂非懂。 他毕竟年纪还轻,对男女间的事本来就是似懂非懂。 尤婆婆说道:“幸好我不止只有一个师父,所以终于能够避过这一场劫数……唉!往事 早已如烟,我又为甚么要向你提起呢!” 岳小玉心中暗说道:“是你自己多嘴多舌,如数家珍般说出来的,干老子甚么事?” 尤婆婆沉吟了片刻,才又接着说下去道:“不过,有一个人你是一定要提防的,她就是 ‘不开花女后’叶大娘。” 岳小玉奇道:“这外号倒够古怪!” 尤婆婆道:“‘不开花’的其中一个意思,是指她从来不笑。” 岳小玉道:“她真的一辈子都没笑过一次?” 尤婆婆道:“那当然不是的,但她笑的时候,也许只有最亲近她的人才有机会看见。” 岳小玉叹道:“她又不是褒姒,怎么对笑容如此吝啬?” 尤婆婆道:“也许因为她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笑容实在有多难看。” 岳小玉道:“所以就索性不笑了?” 尤婆婆道:“大概是的。” 岳小玉道:“这种丑婆娘,真是没趣的很。” 尤婆婆道:“但她却曾经是练宫主最信任的女人。” 岳小玉道:“练宫主何以对她这么信任?” 尤婆婆道:“第一、叶大娘是练宫主的表妹,而且也是唯一的表妹。” 岳小玉道:“就算是亲妹子,也不见得就要完全加以信任。” 尤婆婆道:“叶大娘是血花宫的大功臣。” “大功臣?”岳小玉道:“怎样的一个大功臣?” 尤婆婆道:“自从练惊虹掌管着血花宫以来,一直都有某股恶势力,想把他从饮血峰踢 落万丈深渊里去。” 岳小玉一怔,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尤婆婆道:“是一个极神秘的江湖组合,它的名字是‘天恨’。” “天恨!”岳小玉耸了耸肩,道:“人人都只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这江湖组合居然 会叫做天恨?” 尤婆婆道:“天恨的首领,是个永远不肯用真面目见人的家伙,在他的脸上,总是戴着 阴森恐怖的人皮面具,甚至连头发也包裹得紧紧的,连一根头发都不肯让别人看见。” 岳小玉冷笑道:“如此人物,不算好汉!” 尤婆婆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做大侠和好汉的,甚至有不少人,一直都认为做小人 远比做君子聪明得多,也快乐得多。” 岳小玉道:“这正是人类可悲之处!”他说得咬牙切齿,青筋暴现,居然显得既悲愤又 激昂。 尤婆婆叹了口气,道:“你很懂事,比业儿长进得多。” 岳小玉听得心花怒放,甚至有点飘然的感觉。 以前,岳老石经常骂他,道:“一事无成,不知长进,除了坏事之外其余的事一概不 懂!” 但这时候,尤婆婆的话却是刚好相反。 只听见尤婆婆接着又道:“天恨与血花宫弄得势如水火,互不相容,在当时来说,已经 是十分轰动武林的大事。” 岳小玉道:“结果怎样了?” 尤婆婆道:“天恨潜在的能力,相当厉害,有人估计,天恨的首领若要进攻八大门派, 任何一派包括少林在内,都很难抵御得住。”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这就真的很可怕了。” 尤婆婆道:“可是,天恨还是动不了我这个师弟,由此可见,天恨固然厉害,但血花宫 的潜力更加不可轻悔。” 岳小玉道:“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句话是永远不会错的。” 尤婆婆颔首道:“你懂得这道理就好了,在当年,屡破天恨奇兵,为血花宫打胜无数战 役的大功臣,就是不开花女后叶大娘。” 岳小玉道:“难怪练宫主对她这样宠信了。” 尤婆婆叹息了一下,道:“在那时候,谁都想不到叶大娘一方面为血花宫抗拒强敌,另 一方面却在计划着一连串的阴谋。” “怎样的阴谋?” “她要孤立练惊虹,并且要世人深信血花宫的主人,是个茹毛饮血,六亲不认的吃人魔 鬼。” “这手段好毒辣!” “其实,在天恨还没有正面跟血花宫展开冲突之前,叶大娘的阴谋早已展开。”尤婆婆 缓缓地道:“练惊虹的娘亲做出不可告人的勾当,固然由于她本身淫荡恶毒,但那小白脸实 际上还是叶大娘刻意安排的一着棋子。” 岳小玉又似懂非懂地“哦”一声,点了点头。 尤婆婆叹道:“一个已快将五十岁的女人,居然还会有后生小子缠过来,这是怎么一回 事,明眼人是绝对不难明白的,但就算是再聪明的人,只怕也无法想像得到,在这小白睑的 背后,居然还有更可怕的人物在暗中策划一切,而这一个人,才是整个悲剧的罪魁祸首!” 岳小玉深琛地吸一口气,道:“叶大娘!” 尤婆婆点点头,道:“她用美男计,又用借刀杀人之计,把我师父练赤和师母统统送人 鬼门关,接着,她要对付的人就是练惊虹父子。” 岳小天道:“练宫主并不是个糊涂的人。” 尤婆婆道:“他当然不糊涂,但再精明的老江湖,只要信错了一个人,后果就会比抱着 一条大蟒蛇还更可怕。” 岳小天道:“练宫主一直都很信任叶大娘?从来没有对她产生过半点怀疑?” 尤婆婆道:“练宫主无法不信任叶大娘。” 岳小玉奇道:“无法不信任?” 尤婆婆道:“叶大娘是个极奇怪的坏文人,她虽然用尽千方百计来孤立练宫主,但却绝 对没有杀害练宫主的意思。” 岳小玉道:“她又有甚么阴谋?” 尤婆婆道:“她不杀练宫主,却不能算是甚么阴谋,而是她不想练宫主死!” 岳小玉道:“何以这样肯定?” 尤婆婆道:“叶大娘若要练宫主死,最少有三次很好的机会,其中有两次,她甚至不必 下手,只要掉头而去,练惊虹现在早已化为一堆枯骨。” 岳小天一怔,道:“为甚么只要叶大娘掉头而去,练宫主就会死了?” 尤婆婆道:“这两次,都是练宫主中了敌人的埋伏,形势危急之极!” 岳小玉道:“危急到何等地步?“ 尤婆婆道:“除了练宫主之外,差不多已是全军覆没。” 岳小玉道:“当时练宫主带了多少人手下去?” 尤婆婆道:“第一次五十一,第二次三十四。” 岳小玉道:“两次都失败得焦头烂额,溃不成军吗?” 尤婆婆道:“像练宫主那样的人,无时无刻不处于位高势危、树大招风的形势中,一两 次失败,那是丝毫不足为奇的事情。” 岳小玉说道:“但很多人说,只要一次失败,就会永不翻身,再也始不起头来了。” 尤婆婆道:“这并不是绝对的,就像刘邦,当年还不是给楚霸王逼得东窜西躲,像只给 人赶疯了的野狗吗?若论失败次数之多少,他在历史上也可算是个佼佼者的人物了,可是, 最后统一江山,倒转头来把项羽逼得乌江自刎的,却还是这个多次栽倒下去的刘邦!” 岳小玉稽首道:“婆婆前辈教训得对,晚辈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尤婆婆叹了口气,道:“不要越扯越远了,还是说说叶大娘这个恶毒而又古怪的女人 吧!” 她咳嗽两声,才又缓缓地接道:“练宫主两次陷入险境,就连他自己都认为逃生无望, 但就在最危急关头,叶大娘赶来了。” 岳小玉道:“这会不会是叶大娘故意安排出来的?” 尤婆婆道:“不是。” 岳小天双眉一蹙,欲言又止。 尤婆婆续道:“这两次救主,叶大娘的确是冒险而来,又要全力拼命,才能保着练惊虹 闯出重围的,而且,她两次都受了伤。” 岳小玉还是忍不住道:“会不会是苦肉计?” 尤婆婆道:“苦肉计虽然会大吃苦头,但绝不会连性命也不要,叶大娘这两次力救练宫 主,第一次只剩下半条性命,第二次更凶险,简直是死了九成九,回到饮血峰的时候,大家 都以为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岳小玉不由动容,道:“真的伤得这么重吗?” 尤婆婆道:“为了救护练宫主,她不惜飞身挡了邱大板一斧。” 岳小玉道:“邱大板是甚么人?” 尤婆婆道:“邱大板是辽北六虎之一,他用的武器是大斧,而用的暗器则是小斧。” 岳小玉道:“叶大娘挨的是大斧还是小斧?” 尤婆婆道:“是小斧。”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挨小斧总比挨大斧好一点点。” 尤婆婆道:“你错了!邱大板最厉害的并不是那柄重达四十六斤的大斧,而是从袖里射 出来的九柄连环小毒斧。” “小毒斧?”岳小玉脸色一变,道:“这可不好玩之极!” 尤婆婆说道:“当然一点也不好玩,但是叶大娘却宁愿代替练宫主承受了这一斧。” 岳小玉大惑不解,道:“她为甚么要这样做?难道她甘愿为练宫主而死吗?” 尤婆婆道:“不错,她的确愿意为练宫主而死。” 岳小玉更感奇怪,道:“一个这样恶毒的女人,何以会舍身救主?” 尤婆婆道:“因为她毕生之中,只喜欢一个男人。” 岳小玉道:“她喜欢练宫主?” 尤婆婆道:“不错,那叫做是又爱又恨!” 岳小玉道:“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怎会弄出个又爱又恨来?” 尤婆婆道:“你年纪还小,现在是很难体会得到的,但你不妨记着,男女之间许多爱爱 恨恨,原本就只有一线之隔的事情。” 岳小玉听得不住点头,心中却暗道:“这婆婆在老子面前大谈男女经,真乃怪哉!” 尤婆婆自然想不到他的心里正在想着些甚么,叹了一声之后又道:“这叶大娘实在是个 害人精,她不但害人,也同时害苦了自己。” 岳小玉道:“人生木来就是充满着爱恨和矛盾的。” 尤婆婆道:“但这女人的爱恨和矛盾,都比任何人更加强烈、更加可怕。” 岳小玉道:“练宫主是个精明的人,他迟早会看清楚叶大娘这个女人的。” 尤婆婆目露赞许之色,道:“你说得不错,练宫主终于知道所有真相了,但那时候,一 切都太迟了,他娘亲和儿子都已死在他的手下,江湖上所有的人,都视他如吃人魔鬼,瘟神 煞星!” 岳小玉咬牙道:“这是不可以抹煞的深仇大恨!” 尤婆婆道:“但两次护救之恩,也同样不可以轻轻抹煞。” 岳小玉道:“又爱又恨,且恩怨纠缠,真是一笔糊涂帐!” 尤婆婆道:“帐再糊涂,还是非要弄清楚不可的。” 岳小玉道:“练宫主打算怎样跟叶大娘算这笔糊涂帐?” 尤婆婆道:“先报仇,后报恩。” 岳小玉道:“莫不是先杀了叶大娘,然后自尽垫尸在棺材底吗?” 尤婆婆一呆,似是感到相当讶异。 岳小玉连忙道:“是不是晚辈言出无状,说错了话?” 尤婆婆摇了摇头,道:“不,你没有说错,连半点也没有说错,练宫主的确是准备如 此。” 岳小玉心中一寒,道:“晚辈只不过是随便猜猜罢了。” 尤婆婆道:“但却还是给你随随便便地就猜中了。” 岳小玉琛深吸一口气,道:“但老实说,这法于其实一点也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个笨法 子,下下之策。” 尤婆婆道:“不管是笨法子还是好法子,这总是一个法子。” 岳小玉道:“但这样做,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尤婆婆道:“人在江湖,所做的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有时侯就算明知前面只有一条死 路,但还是不能不继续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岳小玉忖道:“老子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尤婆婆望着他,续道:“当练宫主查出一切真相之后,他立刻就亲自去抓叶大娘。” “抓住了没有?” “没有!”尤婆婆道:“这恶毒的女人早已闻风先遁,离开了饮血峰。” 岳小玉道:“练宫主有没有追?” 尤婆婆道:“他没有亲自追出去,因为饮血峰血花宫是他的根基重地,在形势如此吃紧 之际,宫主若再轻出,后果如何,是谁都无法加以逆料的。” 岳小玉道:“练宫主不去冒这个险,那是明智之举。” 尤婆婆道:“练宫主并不是怕死,他本来就已决定陪着叶大娘进入黄泉道上,但他却不 想血花宫的这个基业毁于一旦,所以就把我这个师姊请了回来。” 岳小玉道:“他要你继承血花宫的一切?” 尤婆婆道:“不,因为他知道我对血花宫全无兴趣,我喜欢的不是饮血峰,而是遥远的 边疆,浩瀚如海的黄沙大漠。” 岳小玉一怔,问道:“沙漠有甚么好处?” 尤婆婆道:“沙漠就像是喜怒无常的大海,它变幻无穷,有时热闹、有时暴虐、有时候 更会出现海市蜃楼,甚至是幽灵的叫喊声,又或者是初生骆驼在吃骆驼乳时所发出的声音,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妙,那么令人向往。” 岳小玉听得有点出神,心想:“雷金钱老是驾她老虔婆,但相处下来,这婆婆倒像满怀 思古之情的少女。” 尤婆婆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但我再也不能看见黄沙浩瀚的大漠了,公孙老儿啊公 孙老儿,你还记得苏萨长老送给我们的铜号角吗?” 岳小玉心头一凛,忍不住立刻追问道:“婆婆前辈,你刚才叫唤谁人来着?” 尤婆婆道:“我是在说你的师父……笑公爵公孙我剑!” 岳小玉更是吃了一惊,道:“我师父曾经和婆婆前辈一起在沙漠里?” 尤婆婆慢慢地点了点头,脸上神情似乎正在缅怀着当年的大漠风光,道:“苏萨长老是 个很好很好的老牧人,他驱赶羊群的时候,声音永不粗暴,面上永远挂着慈祥的笑容。” 岳小玉道:“那么我师父又怎样?” 尤婆婆道:“他很顽皮,就像个还没有成熟的孩子,有一次,他跟苏萨长老为了一点芝 麻绿豆般的小事争吵,两人吵得面红耳赤,结果公孙老儿给苏萨长老打了一拳,痛得连胃里 的食物都呕吐出来。” 岳小玉一怔,道:“你不是说苏萨长老是个很慈祥的老牧人吗?” 尤婆婆笑了笑,道:“苏萨长老对羊儿永远都是慈祥的,但对人却不一定慈祥。” 岳小玉道:“难道他认为人类还比不上羊儿吗?” 尤婆婆道:“苏萨长老只对善良的羊儿慈祥,因为它们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人类的事情, 但人却不同了,有时候为了一句话,甚至只是有人瞪了别人一眼,也会酿成可怕的命案。” 岳小玉道:“所以苏萨长老对羊儿客气,对人类却反而不客气了?” 尤婆婆道:“也不是对所有的人类不客气,只要别人不去侵犯他,他仍然会像对待羊儿 一般来对待别人的。” 岳小玉道:“我师父侵犯了苏萨长老吗?” 尤婆婆道:“没有!” 岳小玉道:“既没有侵犯苏萨长老,何以弄得面红耳赤?” 尤婆婆道:“苏萨长老是为了打抱不平,所以才跟公孙老儿争吵起来的。” 岳小玉又问道:“我师父欺负谁人来着?” 尤婆婆道:“他不肯跟我一起到天竺去。”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婆婆前辈去天竺有甚么事?” 尤婆婆道:“没有事,只不过想到异域地方走走。” 岳小玉道:“但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而且路途险阻重重,说不定一辈子也走不到那 里去!” 尤婆婆道:“你到过天竺?” 岳小玉苦笑一下,道:“晚辈年纪还小,当然没有到过那遥远的地方,但人人提起天竺 都是这么说的。” 尤婆婆道:“听说黑拳僧不是带了胡无法到天竺取拳经去了吗?” 岳小玉道:“说是这么说,但我知道这是假的。” 尤婆婆道:“何以见得?” 岳小玉道:“黑拳僧和胡无法一定已经牺牲了,但许轩主不想常老大等人伤心,所以才 造了这个故事来哄骗他们。” 尤婆婆道:“是谁告诉你的?” 岳小玉摇摇头,道:“没有人告诉我,这只是我的感觉。”说到这里,神色黯然已极。 尤婆婆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很聪明,黑拳僧和胡无法的确都已死了,但他们并不 是白白牺牲的。” 岳小玉昂起了脸,道:“这个我也知道,敌人就算可以让他们躺下,也一定都出极巨大 的代价。” 尤婆婆道:“不错,黑拳僧和胡无法的血,绝对不是白白流掉的。” 岳小玉道:“婆婆前辈怎会知道这件事?” 尤婆婆道:“你们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所以我就知道了。” 岳小玉道:“婆婆前辈说的,是不是指你老人家和练宫主?” 尤婆婆道:“不错,练宫主一直都很关心你们跟神通教斗气的情况。” 岳小玉道:“我师父又怎样?他和练宫主是不是死对头?” 尤婆婆道:“死对头倒不是的,但在过往来说,彼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并无甚么交情就 是了。” 岳小玉道:“这一次郭堡主中了血花莲掌力,又是怎么一回事?” 尤婆婆道:“孩子,有很多事情,都是必需慢慢来加以查察的,对人也是一样,凡事切 忌操之过急,以免陷入不可饶恕的错误陷阱里。” 岳小玉点点头,道:“晚辈知道了。”心中却是大不服气,暗道:“常言道:‘快刀斩 乱麻!’又道:‘兵贵神速!’可见慢吞吞做事的作风,就一定斩不了乱麻,也很难打得一 场胜仗。” 尤婆婆接着又道:“你师父不肯陪我到天竺,苏萨长老很不高兴,最后还打了你师父一 拳。” 岳小玉讷讷道:“我师父为甚么不还手?” 尤婆婆道:“他若还手,那就不够意思了!” 岳小玉奇道:“为甚么?” 尤婆婆道:“苏萨长老若是武功高强之辈,他们当然可以大打出手,甚至来一场生死大 决战,但苏萨长老除了练过几招摔跤功夫之外,打架的本领实在平庸之极,你师父若回敬他 一拳,就是恃强欺弱,自然是大大的不够意思。” 岳小玉想了想,不由点头道:“亦是道理,亦是道理。” 尤婆婆说道:“但你师父却不甘心就此罢休,扬言在晚上就要展开惊人的大报复。” 第三十一章 岳小玉听得为之津津有味,忙道:“我师父怎样向苏萨长老报复了?” 尤婆婆道:“我早就说过,他是个顽皮透顶的家伙,到了第二天,苏萨长老所牧养的羊 儿,居然全都给剪掉了那山羊胡子。” 岳小玉一楞,道:“这就算是惊人的报复了?” 尤婆婆道:“惊人是假的,但令人忍俊不禁,却是半点不假。” 岳小玉道:“羊儿给剪掉羊胡子,也不见得怎样好笑!” 尤婆婆道:“但苏萨长老颔下蓄着的山羊胡子,也在那天晚上给你师父也偷偷地剪掉 了。” 岳小玉听到这里,不由哈哈一笑,道:“这倒精采,羊儿不见了胡子,牧羊人也不见了 胡子,大家都一起刮得光溜溜,爽神畅快之至!” 尤婆婆道:“若是换上别人,这件事可能会弄得更不愉快,但苏萨长老最后却一笑置 之,还请你师父痛痛快快地喝一顿酒。” 岳小玉道:“你妮?” 尤婆婆说道:“我也陪他们喝,还在黄昏的时候,陪着他们一起跳舞,一起唱歌。” 岳小玉道:“你不打算去天竺了?” 尤婆婆道:“我说去天竺,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可不是立下决心非要去不可的。” 岳小玉笑了笑,道:“这么说,婆婆前辈当年也是很顽皮的了。” 尤婆婆道:“只要是正常的年轻男女,都是顽皮的。” 岳小玉点点头,暗道:“小岳子原来毕竟还是很正常的。” 尤婆婆续道:“但太顽皮的人,却也可算是并不正常,就像你师父公孙我剑,他一出娘 胎就已顽皮胡闹,直至如今老得连牙齿也没剩下几颗了,但还是死性不改,真是太不像话 了。” 岳小玉道:“这也有好处。” 尤婆婆道:“这又有甚么好处了?” 岳小玉道:“最少他可以活得像是年轻人一样,永远都不必愁眉苦脸。” 尤婆婆叹道:“你师父虽然为人豁达开朗,但他也不是全无忧愁的。” 岳小玉道:“我师父忧愁些甚么?” 尤婆婆道:“武功传人!” 岳小玉道:“那倒不必担心,我师兄公孙咳一定可以继承我师父的衣钵武功的。” 尤婆婆冷冷一笑,道:“你这个师兄公孙咳,大可不必再提。” 岳小玉道:“何以不要提?” 尤婆婆道:“你师兄的资质,相当不错,但他的聪明,只是在学医方面才能发挥出来, 若说到练武,他最多只能成为一个二流人物。” 岳小玉道:“若与许不醉轩主相比,却又如何?” 尤婆婆道:“自然是许不醉远胜多了,即使是你师父,也不比许不醉强得了多少。” 语音一顿,接道:“但你师父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在武功研创方面,永远都是努力 不懈的,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一直进步,向一座又一座的高举攀登上 去。” 岳小玉道:“难怪我师父在武林之中,能够享有如此盛名。” 尤婆婆道:“你能够拜公孙老儿为师,未尝不是一种福气,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你师父 虽然为人乐观,但有时候却也会十分固执的。” 岳小玉道:“固执也有固执的好处,最少,固执的人通常也是意志坚强,永不言败的 呢!” 尤婆婆道:“你这样说,倒也不无道理。” 岳小玉道:“婆婆前辈把晚辈带到这里来,不知道是为了甚么事?” 尤婆婆道:“盈盈想见你。” 岳小玉心中涌出一阵甜蜜之意,道:“她真的想见我吗?” 尤婆婆道:“她心里想怎样,我是不难看得出来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很想 跟你会一会。” “是练宫主?” “不错,这里是血花宫,若不是得到他的允许,即使是老身,也不能擅自把你带到饮血 峰上。”尤婆婆慢慢的说道。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晚辈甚么时候去见他?” 尤婆婆道:“等一会就可以了。” “等一会?实在还要等多久?” “等老身死后。” 岳小玉道:“婆婆前辈的气色很好,又怎会死?” “我现在已是油之将尽,灯之将灭的时候。”尤婆婆凄然一笑,道:“命运是谁都不能 改变的。” 岳小玉觉得很是古怪,忖道:“老子说这婆婆的气色很好那是假的,但若说她很快就要 死掉,却也令人难以置信。” 尤婆婆凝视着他,忽然轻轻一笑,道:“你心里在想着些甚么?” 岳小玉“嗯”的一声,道:“晚辈有点挂念堡主和师父。”他这句话倒也不算是撒谎。 尤婆婆道:“郭堡主是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岳小玉道:“婆婆前辈何以肯定郭大哥一定能够渡过这一次灾劫!” 尤婆婆道:“因为那些解药已送出去了。” 岳小玉惊喜道:“是真的?” 尤婆婆道:“老身怎会骗你?解药是布狂风亲自从练宫主手里讨取的。” 岳小玉“噢”一声,道:“布公子见过练宫主了?” 尤婆婆道:“不错,而且他们在血花官中见面,已经是无数次的事情。” 岳小玉更感意外,道:“原来布公子与练宫主早就很有交情了?” 尤婆婆道:“识英雄者重英雄,这又有甚么大惊小怪!” 岳小玉只得连连点头,道:“不错,其实布公子在饮血峰下多时,必然早已跟练宫主有 所联系。” 尤婆婆道:“练宫主很赏识布公子,所以两人初次见面时,就在碧血楼台之外交手百 把。” “碧血楼台?”岳小玉叫了一声,心中却在寻思:“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老子在甚么 地方听人说过了?” 再仔细一想,这才猛然忆起:“对了,是老子的老子曾经说过,在许多年以前,他曾经 和一个叫慕容青烟的人,潜到碧血楼台盗宝!” 这时候,尤婆婆又道:“这十余年以来,练宫主绝少与人动手,就算偶然过招,也绝不 会超过五十招以外,因为能抵挡得住他五十格的高手,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岳小玉忍不住道:“练宫主若跟我师父动手,那又怎样?” 尤婆婆道:“不瞒你说,还是以练宫主略高一筹。” 岳小玉道:“难怪江湖中人,提起了练宫主的名头,都会吓得魂不附体了。” 尤婆婆道:“但若谈到武功手法,却是你师父正宗得多。”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心中却不免叹道:“武功再正宗,若是打不 过人,到头来还是变成龟的孙子,龟蛋的祖宗!” 尤婆婆又接道:“从今以后,但愿你能够好自为之,切莫令公孙老儿失望。” 岳小玉恭声答道:“晚辈遵命!” 尤婆婆满意地一笑,忽然从背后取出了一件式样奇特的物事来。 她凝视着这物事,道:“这就是当年苏萨长老送给咱们的铜号角,你说好看不好看?” 岳小玉看了好一会,才道:“精致极了。” 尤婆婆道:“这是苏萨长老年轻时,一个牧羊姑娘送给他当作纪念的。” 岳小玉道:“既是那位姑娘所赠,苏萨长老又如何能将之转赠?” 尤婆婆道:“那牧羊姑娘后来嫁给了一个坏人,苏萨长老很伤心,所以不想再睹物思 人,徒添伤感。” 岳小玉道:“原来如此!”心中暗暗失笑,忖道:“连醋坛子都打翻了,这捞什子号角 自然不要也罢!” 尤婆婆叹了一声,缓缓道:“但不管怎样,这号角是很好很好的,它比甚么都更好更 好……” 岳小玉尽量忍耐看,心中却已骂了起来,道:“甚么很好很好,更好更好,照老子看来 实在一点也不好。” 尤婆婆却已把这铜号角递给了岳小玉,同时道:“好好保存着它,把它送到你师父手 里。” 岳小玉点点头,道:“晚辈遵命!” 尤婆婆面上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很安详,她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然后,尤婆婆就以打坐的姿势,沉静地一直坐着,彷佛已睡着了觉。 尤婆婆在破庙里静坐不起,她不是睡着了,而是坐化了。 岳小玉初时还是槽然不知的,但渐渐地,他发觉到不对劲了。 尤婆婆的脸色已变得很白,而且身子硬直得像块木头。 岳小玉越看越是心中发毛,忖道:“莫非就此去也,归西之乎?” 正想伸手去探一探尤婆婆的鼻孔,看看她还有没有气息,忽然背后有人长长叹了口气, 道:“不必了,我师姊确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岳小玉吓了一跳,那人称尤婆婆是他的师姊,莫不是练惊虹来了? 口口口 练惊虹,黑道高手中的顶尖高手! 他是饮血峰上血花宫宫主,外号人称“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叫做“六亲不认断肠 人”! 如此人物,自然是绝不简单的。 天下虽然大,武林虽广阔,但像练惊虹那样的人物,实在是没有多少个的了。 庙内气氛更阴森,岳小玉不禁为之胆颤心惊,忍不住微微发抖起来。 练惊虹就在他背后。 他可以回头么?他敢回头去看这位练老宫主么? 没有人知道,就连岳小玉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跟练惊虹那样的人单独相处,是一件诡秘,而且惊心动魄的经历。 在这经历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应付能力是怎样的。 对岳小玉来说,这是一个考验。 即使是对任何一个武林人物来说,这都是一个考验。 严重的考验。 口口口 岳小玉毕竟还是站直了身子,然后缓缓地回头向后望去。 他看见了一个人,这人也看着他。 “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岳小玉问。 这人落寞地一笑,用左手指尖捻动着颚下的花白胡子,忽然反问道:“你可知道,这里 是血花宫最神圣的地方?” 岳小玉直视着这老人,道:“尤婆婆前辈已对我说过了。” 老人道:“任何人,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进此地,一定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慢很慢。” 岳小玉耸了耸肩,道:“反正是死,死得快与死得慢又有甚么分别的?” 老人瞧着他,目光忽然冷得像是冰里的刀锋,道:“你是真的不知道?” 岳小玉给他瞧得心中发毛,再也不敢耍花样,只得道:“若是非死不可的话,自然是死 得越快越痛快了。” 老人这才神色稍缓,道:“我喜欢听老实话,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加不愿意看 见有人在我面前撒谎。” 岳小玉道:“晚辈知道了。”心中却想:“日后在你心情愉快的时候,小岳子才大撒谎 言好了。” 老人干咳一声,道:“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晚辈。” 岳小玉一呆,问道:“这又有甚么错了?” 老人道:“你应该知道,我就是血花宫宫主练惊虹。”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是的。” 练惊虹淡淡道:“所以,我就是你的义父!” “义父?”岳小玉不禁傻住,半晌才道:“小岳子虽然曾经在一伙强盗面前吹牛,自称 为练无敌,更是练宫主的干儿子,但那是为势所逼,但愿老宫主切莫见怪才好。” 练惊虹面色倏地一沉,冷冷道:“这么说,我真的不是你义父了?” 岳小玉勉强一笑,道:“本来就不是的。” 练惊虹忽然笑了,但笑得很特别,道:“你既然不是我的干儿子,你凭甚么资格站在这 里?” 岳小玉猛然一惊,忙道:“我是给尤婆婆前辈带到这里来的,可不是自己潜入此地。” 练惊虹冷冷道:“尤婆婆又怎样?她是她,我是我!” 岳小玉念道:“可是……” “不必说了!”练惊虹的面色更冰冷,道:“既然不是我的义子,擅闯禁地就得格杀勿 论!” 岳小玉本来早已给他吓得快要撒尿,但给他逼得紧了,反而怒气陡开,忍不住大声道: “练宫主,是不是我承认你是义父,就可免一死?” 练惊虹“唔”一声,道:“不错!” 岳小玉“呸”一声,道:“这算是甚么?为免一死就得乱认老子了?” 练惊虹脸色一变,喝道:“放肆!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岳小玉昂起脸,冷冷道:“老子不错是个放肆的人,但总比以强凌弱,恃老卖老的恶鬼 好一点!” 练惊虹瞳孔收缩道:“你真的不想活了?” 岳小玉道:“我为甚么不想活?老子想长命八百岁,还想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但光是 想又有甚么用?在江湖上,人人的本领都比小岳子强,所以就算是第八流的武林大饭袋也可 以把小岳子折磨得不成人形,更遑论名惊五湖四海的血花宫宫主了!”他越说越是激愤,脸 上再无半点惧怕之意。 练惊虹嘿嘿冷笑道:“你可知道,我的外号怎样称呼?” 岳小玉道:“鬼独夫、断肠人!” 练惊虹说道:“你知道就好了,所以无论是谁激怒了我,都是最愚蠢不过的事情。” 岳小天道:“我激怒你又怎样?千古艰难唯一死而已!” 练惊虹道:“但我若要你慢慢的死呢?你是否可以忍受得了?” 岳小玉道:“若真个忍不住、受不了,大不了嚼烂舌根早早了断……” 语声甫落,倏见练惊虹右手食指一划,岳小玉的说话就再也接续不下去。 练惊虹冷冷一笑,道:“你现在不妨嚼烂舌根给我看看!” 岳小玉暗地叫苦,原来练惊虹食指轻轻一划,已把他的“下津”、“尾二”、“哑穴” 齐齐点住。 这三个穴道同时被制,那就不但不能说话,且连嘴巴也僵硬起来,完全无法动弹。 练惊虹在岳小玉身边慢慢地绕了一个圈子,才淡淡地道:“嚼呀!为甚么还不把舌根嚼 烂,省得以后受折磨,死得更加修?” 岳小玉怒目相视,又用脚重重在地上踩了一下。 练惊虹瞧着他,冷冷笑道:“在这时候跺脚又有甚么用了?除非你肯认错后悔,本官主 也许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岳小玉仍然怒瞪着他,脸上殊无后悔之意。 其实在这时候,岳小玉心里又已变得惊多怒少,但既已骑上了虎背,唯有再充硬汉一 阵,以免太过丢脸。 练惊虹又用深沉的目光瞧了岳小玉良久,才道:“你要怎样死法?” 说着,又轻轻伸手拍开岳小玉被制住的穴道。 岳小玉立刻大声道:“要刚、要杀,要蒸、要烤,任悉尊便好了。” 练惊虹道:“但只要你肯叫我一句义父,就可逃过这场劫数!” 岳小玉不理睬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练惊虹脸色一沉,怒道:“好,既然这样,本宫主也不客气了!”缓缓举起右掌,向岳 小玉天灵盖上作势欲拍。 岳小玉暗叫一声:“这番不好玩也!”在此生死关头,再也嘴硬不了,正待高呼:“投 降!”忽听一人尖声急叫:“师父,掌下留人!” 但练惊虹恍如未闻,依旧一掌拍下。 口口口 当练惊虹名震天下之时,岳小玉还没出世。 以这位江湖巨擘的掌力,不要说是岳小玉,就是练过铁头功的少林铁头和尚,也一样抵 挡不住。 岳小玉这颗脑袋,当然更加抵受不住练惊虹的掌力。 在那刹那间,岳小玉觉得眼前一黑,两腿发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子完也!” 但过了片刻,本已为之一黑的眼睛,又再渐渐明亮起来。 练惊虹仍然面对着他,但脸上的表情已没有刚才那么峻厉,而且居然还露出了一丝友善 的微笑。 在这位茹毛饮血的鬼独夫身边,还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穿着蓝裙、明眸皓齿、容貌漂亮之极的少女。 “穆盈盈!”岳小玉失声叫了起来。 这少女不是穆盈盈,又还会是谁? 口口口 穆盈盈的一张脸蛋,本来是很苍白,但当岳小玉怔怔地望了她片刻之后,她的脸忽然就 胀红了。 练惊虹的脸色陡地一沉,道:“岳小玉,你看够了没有?” 岳小玉死里逃生,本来再也倔强不来,但在穆盈盈面前,却也不能大失威风,便道: “若是看你这位练宫主,当然早就看够了。”他一面说,目光仍然望在穆盈盈的俏脸上。 练惊虹正脸色一变,穆盈盈已朗声叫道:“弟子盈盈,拜见师父!” 练惊虹叹了口气,缓缓地回过头,望着穆盈盈;道:“你瞧我这个师父,是不是越来越 不中用了?” 穆盈盈连连摇头,脸上彷拂很吃惊的样子,道:“师父这么说,是不是责怪弟子没有好 好侍候你老人家?” 练惊虹道:“不,你很孝顺师父,师父是知道的,但对着师伯,却就不怎么孝顺了。” 穆盈盈嘟了嘟嘴,说道:“弟子既孝敬了师父,也孝敬师伯,嗯……师伯她怎么 了?……” 练惊虹叹息着,缓缓道:“你师伯已然坐化,再也不会强逼你练功啦!” 穆盈盈的脸色倏地变得雪般苍白,一双明亮的眼睛却立刻红了。 “不!”她嚷叫起来,道:“师伯不会死的,师伯,师伯!你快醒过来!弟子还有许多 招没有练好……”她一面叫喊,一面向尤婆婆扑了过去。 她扑向尤婆婆怀里,不停地抽抽噎噎的在哭泣。 但尤婆婆没有答应她,也没有稍动一下。 岳小玉看见穆盈盈这样伤心,怜惜之意不禁油然而生。 “尤婆婆睡着觉啦!她现在不是很安详吗?”岳小玉把穆盈盈拉了起来,道:“不要悲 伤,尤婆婆前辈是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哭泣的。” 穆盈盈道:“你怎么知道?” 岳小玉道:“是她告诉我知道的。” 练惊虹眉头一皱,显然知道岳小玉又在信口开河,哄骗着穆盈盈。 但练惊虹也明白岳小玉的心意,所以只是眉头一皱,也就算了。 过了很久,穆盈盈才止住了哭声,道:“师伯为甚么会死掉的?” 岳小玉摸了摸脑袋,道:“这可问倒小岳子啦!我刚才还跟你师伯谈了半天话,但忽然 间,她就不再说话,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穆盈盈噙着眼泪,悲声道:“既然是好端端的,为甚么会变成这样?” 岳小玉道:“这就不知道了。” 练惊虹叹了一声,道:“她是耗尽了真力,而且还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岳小玉一楞,道:“是谁伤了尤婆婆前辈?” 练惊虹说道:“是一个叫叶红棉的女人。” “叶红棉?谁是叶红棉?” “叶红棉的父亲,就是江湖上有‘情痴’、‘书痴’兼是‘菊痴’之称的叶上开。” “叶上开?菊痴叶上开?”岳小玉心中叫道:“铁老鼠不是说过,那玉山羊就是叶上开 昔年送给‘菊谷仙子’皇甫嫣的礼物吗?” 只听见练惊虹又缓缓地接道:“叶上开是个很痴情、也很古怪的人,他一生之中,唯一 喜欢的红颜知己,就只有‘菊谷仙子’皇甫嫣而已。” 岳小玉心念一动,忙道:“这样说来,叶红棉是叶上开跟皇甫嫣的女儿了?” “却又非也!”练惊虹摇摇头,道:“叶红棉的父亲姓叶,娘亲也姓叶。” 岳小玉目光一闪,倏地吃了一惊,道:“莫不是‘不开花女后”叶大娘吗?” 练惊虹叹息一声道:“不是她又还有谁?” 岳小玉心中大奇—— 诸葛酒尊曾经说过:“叶上开是武林奇葩,皇甫嫣更是人间绝色,这两口子本该是 武林中最匹配、也最登对的一双侠侣。” 叶上开既是武林奇葩,又对皇甫嫣那么痴情,如何却又会跟叶大娘扯在一起,生下了一 个叫叶红棉的女儿? 却听得练惊虹又自缓缓叹道:“叶大娘生下了这个女儿,真是瞒得我好苦。” 岳小玉一呆,道:“难道你竟然毫不知情,不知道叶大娘生孩子吗?” 练惊虹道:“不知道,完全被蒙在鼓里。” 岳小玉道:“人人都说练宫主精明厉害,怎会连叶大娘生孩子都不知道?” 练惊虹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叶大娘更加厉害,把这件事清暗中隐瞒得很好。” 岳小玉道:“这就奇了?叶大娘再厉害,只要有了孩子,肚子就一定会胀大起来的,那 又怎能瞒得过练宫主的眼睛?” 练惊虹道:“她若站在我面前,自然瞒不过。” 岳小玉“哦”的一声,道:“我明白了,当叶大娘挺着大肚子的时候,根本就不让你看 见她。” 练惊虹道:“她很聪明,当她发觉肚子日渐胀大之际,使索性在外面兴风作混,与洞庭 湖的一伙强盗展开火并!” 岳小玉道:“火并又有甚么用?” 练惊虹道:“她跑到外面跟强盗火并,就再也不会逗留在宫中了。” 岳小玉道:“难道这一次火并,居然打了几个月不成?” 练惊虹说道:“不多又不少,恰好半年。” 岳小玉说道:“练宫主没有亲自参过战?” 练惊虹道:“那时候,血花宫也陷于动荡不安局势中,我不敢轻出饮血峰。” 岳小玉道:“练宫主从来没有怀疑过叶大娘?” 练惊虹道:“她对我忠心耿耿,那是不必怀疑的。”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但她只对你一个人忠心,除了你这位练宫主之外,凡是跟你有 密切关系的人,都是她要谋害的对象……” 练惊虹脸色骤变,喝道:“住嘴!” 岳小玉见他真的生气,也就不再说下去。 长久,练惊虹才紧握拳头,恨恨的道:“叶大娘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女人,因为她是个 丑八怪,她绝对不可能利用美色来迷惑任何人!” 岳小玉忍不住又开口,道:“但她还是不断的欺骗着你!” 练惊虹道:“她是经常向我撒谎!” 岳小玉道:“越是擅于撒谎的人,就越是不会随便撒谎。” 练惊虹点点头,道:“不错,天天撒谎几十次的人,只可以骗倒比猪还蠢的蠢材,但说 话一直是老老实实的人,若偶然撤一次谎,就可以连最狡猾的老狐狸也为之上当。” 岳小玉道:“叶大娘就是这种撒谎高手了。” 练惊虹道:“她跟洞庭湖的大盗头子素有夙怨,那是半点不假的,但当时又有谁知道, 她与强盗火并为名,实在是另有隐衷的。” 岳小玉道:“她生孩子,为甚么不能让练宫主知道?” 练惊虹道:“她不但不能让我知道,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因为叶上开根本就没有和她成亲。” 岳小玉道:“成不成规,真的那么重要吗?” 练惊虹道:“当然重要,一个女人若还没有出嫁就生孩子,那是丑闻。” 岳小玉道:“既然这样,大可以不生呀!”他到底还是不怎么懂事,对男女间的事清只 是似懂非懂。 穆盈盈比岳小玉更加不懂,她只想知道尤婆婆为甚么会死。 “叶红棉在那里?我要找她!”穆盈盈恨声说道。 练惊虹苦笑道:“叶红棉在那里,我也很想知道。” 岳小玉道:“叶红棉的武功怎样?” 练惊虹道:“当然不差!” 岳小玉道:“连尤婆婆都不是她的对手?” 练惊虹道:&nbsp“若在正常情况下,尤婆婆总比她略胜一筹,但近来,我师姊的身子并不 太好,也许是年纪太老了,再也难以和昔日相比。” 岳小玉道:“尤婆婆怎会遇上了叶红棉?” 练惊虹道:“不是遇上,而是叶红棉早就在心要杀她。”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她们之间有甚么过节?” 练惊虹道:“不必有甚么过节,总之,叶大娘母女都想杀掉本宫主身边的人。” 岳小玉骤然道:“难道这对母女都是疯子不成?” 练惊虹冷冷道:“疯子也不一定会杀人的,她俩简直比疯子还要可怕!” 岳小玉道:“练宫主,这种人是万万不能轻易饶恕的!” 练惊虹道:“你呢?” 岳小玉道:“我又怎样?” 练惊虹道:“你这个人也同样可恶,我师姊若不是去找你,也不会遇上叶红棉这个妖 女!” 岳小玉道:“尤婆婆前辈找我,到底是为了甚么事?” 练惊虹道:“因为我们师徒都想见见你。”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道:“晚辈受宠若惊了。” 练惊虹道:“你还是不肯认我做义父吗?” 岳小玉道:“不是不肯,但晚辈却有个要求。” 练惊虹怫然不悦,道:“本宫主从不受人要胁!” 岳小玉道:“小岳子岂敢要挟练宫主,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 练惊虹盯着他,道:“你想怎样?” 岳小玉道:“晚辈想要求练宫主去对付一个人。” 练惊虹道:“对付谁?又该怎么对付法?” 岳小玉道:“随便你用甚么法子去对付他都可以,最好就是一不做二不休三不留后患, 四拳五脚六七刀就把这王八蛋斩开九大块。” 练惊虹皱眉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岳小玉?” 岳小玉连忙双手乱摇,道:“小岳子这副践骨头,又怎值得练宫主动手!” 练惊虹道:“那么这人是谁?” 岳小玉深深地吸一口气,又默然片刻才道:“是神通教教主!” 练惊虹笑了,但笑得很特别。 “噢!原来你这个小小的要求,就是要找我这副老骨头,去对付提龙王府的主人,乃神 通教教主万层楼,对不?” 岳小玉陪着笑,道:“对,就是这件小事。” “小事,小事!真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练惊虹忽然狂笑,道:“万层楼算是甚么东 西,要杀他,只须一刀就够了。” 岳小玉点点头,道:“不错!只要一刀戳在他的喉咙上,那么这个神通教教主就会像只 死狗般躺下去。” 练惊虹仍然在笑,说道:“不错,一刀已很足够了,但谁去接近万层楼?谁去下手?” 岳小玉道:“晚辈现在正是求你老人家出手嘛!” “我?”练惊虹嘿嘿冷笑,道:“你太看得起本宫主了,你以为万层楼是甚么人?可以 随随便便就把他送上西天去?” 岳小玉道:“万层楼再厉害,也一定比不上练宫主!” 练惊虹望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江湖上的人,对本宫主都很忌惮,甚至有人 把本宫主当作是黑道上的第一高手,对不?” 岳小玉也不知道对不对,却不住的点头道:“是的。” 练惊虹道:“嘿嘿,甚么第一高手、黑道盟主,吃人不吐骨的混世魔王,统统都加在本 宫主头上,但世人都瞎了眼,只看得见猴子在偷果儿吃,却没看见狮、虎、豺、狼在猴子的 背后张牙舞爪,残酷为虐,真是可笑复可磷之至。” 岳小玉呆了半晌,才道:“练宫主,倘若连你也不肯去对付万层楼,那就真是万事皆 休,中原武林大啁呵也矣!” 练惊虹道:“江湖之上,以正派侠士自居之辈不知凡几,他们何以不去锄奸卫道,维护 正义?” 岳小玉觉得有理,道:“此辈中人,复杂之极!” 练惊虹道:“甚么复杂之极?” 岳小玉道:“所谓正派侠士者,有些根本就是浪得虚名,空有吓人声势,却无真实本 领,又如何可以担负得起那如斯重任?” 练惊虹沉吟道:“这话倒不错。” 岳小玉又道:“另外一些正派高手,也许武功不错,甚至达到惊世骇俗的阶段,但却练 就了一身乌龟神功,所以还是不提也罢!” 练惊虹道:&nbsp“乌龟神功,那是怎样的一种武功?” 岳小玉道:“乌龟神功并有三招,第一招是‘龟眼眨眨’,第二招叫‘龟尾摇摇’,第 三招就是‘龟头缩缩’。” 练惊虹淡淡笑道:“龟头缩缩这第三招,本宫是明白的,正是缩头乌龟,万事少理。但 第一招和第二招又该怎样解释呢?” 岳小玉道:“当形势不急,隔江观火之际,那是十分过瘾的,正是黄家村大战赵家村, 那些乌龟王八大可以竖起一把梯子,居高临下,瞧个清清楚楚,一面看一面比手划脚,看得 龟眼眨眨,不亦乐乎。” 练惊虹“唔”一声,道:“这等好事之徒世间多得是。” 岳小玉道:“等到赵家村打不过黄家村了,赵家村就气急败坏的走过来,对那些乌龟王 八蛋说:‘姓黄的欺人太甚,真是凶恶得紧,喂!你们平时都是看不过眼的,如今正好联手 锄奸,替天在道!’那些乌龟王八登时“哈哈”一笑,龟尾大摇不迭,意思是说:‘俺要回 家吃龟饭,将来娶个龟老婆回来生个龟儿子,创立一个乌龟的家,你们的事,术管谁是谁非 咱们是绝不理会的。’所以,这‘龟尾摇摇’,&nbsp就是乌龟神功的第二招,到了后来,赵村 长光火了,要把这些乌龟王八好好教训一顿,但这些乌龟王八乖巧得很,统统把乌龟脑袋住 龟壳里一缩。这一招就是‘龟头缩缩’是也。”他一面说,目光不断放眼瞟向练惊虹,分明 是说:“你若不肯出手去对付万层楼,就是乌龟王八了。” 练惊虹自然一听就懂,但他也不生气,只是缓援地道:“你为甚么这样痛恨万层楼?” 岳小玉道:“邪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这是用不着解释的。” 练惊虹道:“本宫主呢?本宫主也是个邪恶之徒,你为甚么不把我杀了?” 岳小玉道:“原因有二,第一、我杀不了你。第二、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大恶人。” 练惊虹眉头一皱,道:“谁说本宫主不是真正的大恶人?” 岳小玉道:“我!” 练惊虹道:“何以见得本宫主不是个真正的大恶人?” 岳小玉道:“你若是个真正的大恶人,决不会容许布公子逗留在饮血峰下。” 练惊虹道:“布狂风又跟本宫主有甚么相干了?” 岳小玉道:“依晚辈看,一定大有相干,若是没有相干,你们早已打了起来,杀得天昏 地暗。” 练惊虹道:“你认为布狂风是个怎样的人?” 岳小玉道:“不要命的蠢人。” “不要命的蠢人?”练惊虹面露讶异之色,道:“你认为他很蠢?” 岳小玉道:“真正的侠士,没有一个是聪明的。” 练惊虹道:“何解?” 岳小玉道:“一个人若是聪明,就绝不会为了别人的事情而去拚命,说书先生经常私底 下对小岳子说道:‘为他人火中取粟者,必然头大无脑,前生吃草,会见阎王肯定早。’” 练惊虹道:“你很相信说书先生的话?” 岳小玉立刻大摇其头,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尽信说书先生之言不如早点去自尽, 想那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十句话最少有九句杜撰,还有一句也是模棱两可, 又岂可视之为金科玉律?” 练惊虹道:“不是金科玉律,自然就是放屁之言了,对不?” 岳小玉道:“那又不然!” 练惊虹道:“实在如何?” 岳小玉想想道:“金中有屁,屁中有金。” 练惊虹道:“你说得太玄奥,本官主不懂。” 岳小玉道:“练宫主不是不懂,只是认为小岳子出言鄙俗,不屑应对而已。” 练惊虹陡地怪叫道:“男儿汉,顶天立地,说几句他妈的放屁的,那又有甚么相干了? 须知斯文每每多败类,仗义每多屠狗辈,你再出此言,老子就操他妈的老祖宗!” 岳小玉登时精神大振,心想:“原来练老魔也是同道中人,正是吾道不孤,实在他妈的 值得高兴。” 但由於穆盈盈在旁,他也不敢过分放浪形骸,以免小佳人有所不悦。 过了一会,练惊虹又目注着岳小玉道:“你拜师公孙我剑的门下,觉得怎样?” 岳小玉道:“很不错!” 练惊虹道:“听说他很喜欢踢你的屁股,是不是有这回事?” 岳小玉道:“那只是偶尔而为之,无伤大雅之至。” 练惊虹道:“平心而论,你师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本宫主也很想跟他交个朋友。” 岳小玉道:“这个容易,待晚辈去告诉他老人家知道好了。” 练惊虹道:“这样不好,他若听见你这么说,一定又会踢你的屁股。”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你师父从不以侠士英雄自居,但却偏偏是个真正的人间奇侠,天降奇 才。”说到这里,淡然一笑,续说道:“老实说,你师父对本宫主,是绝无半点好感的。” 岳小玉道:“却是何故?” 练惊虹慨叹一声,道:“昔年,本宫主年壮气盛,的确做了不少令江湖中人为之侧目的 事情,就像是冀南聂家堡,就是给本宫主一手夷为平地,并把‘聂氏五义’齐齐斩首,把脑 袋放进油锅炸得通透熟烂的。” 岳小玉悚然道:“油炸脑袋,有何用处!” 练惊虹道:“用是没有用的,但却可以令本宫主心中大为痛快。”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这聂氏五义,究竟是何许人也?” 练惊虹道:“冀南名门望族,又是五兄弟。” 岳小玉道:“此五人为人如何?” 练惊虹又说道:“侠名远播,乐善好施。” 岳小玉道:“然则练宫主何以大动杀机,把聂家堡夷为平地?” 练惊虹道:“这聂氏五义,欺世盗名,陷害侠盗沈青烟,使之死于赃官柳摹之手,并从 中混水摸鱼,把十万两本来准备给冀南大水灾灾民的银两吞没。” 岳小玉道:“这聂氏五义不是乐善好施的善长仁翁吗?” 练惊虹说道:“这话也不能算是错,最少,这五兄弟在吞没十万两银子之后,又再善心 大发,送出了五千两来赈济灾民。” 岳小玉说道:“其余九万五千两又怎样?” 练惊虹道:“赃官柳蓦占了三万五千两,其余六万两用来开设一间赌坊。” 岳小玉道:“既是江湖名侠,居然也经营这种生意?” 练惊虹道:“这种生意,他们自然不会亲自出面主持,反正靠聂家堡吃饭的江湖中人, 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随便找一伙人,就可以代为主持大局了。” 岳小玉道:“好主意!” 练惊虹道:“其实,这都是小事,最令本宫主无名火起三千丈的,就是这五个混蛋竟然 还冒名血花宫高手,暗中与木排帮水盗勾结,想把黄河下游的第一水寨挑了。” 岳小玉道:“第一水寨?” 练惊虹道:“第一水寨的总瓢把子叫向水笑,是个不折不扣的硬汉,木排帮跟他势成水 火,但却还是不敢轻易跟他展开正面的冲突。” 岳小玉说道:“这也是木排帮跟第一水寨的过节,他们跟聂氏五义又有甚么相干了?” 练惊虹道:“这只怪向水笑的押寨夫人,实在十分要命。” 岳小玉道:“这押寨夫人很美?” 练惊虹道:“不但很美,而且风情万种,教人一见就想醉了。” 岳小玉道:“聂氏五义中,有其中一人迷上了她?” 练惊虹道:“不是其中一人,而是五兄弟都给她勾掉了魂魄。”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定力太差,殊非智者。”心中却忖道:“老子定刀更差,就像 如今一见盈盈,就已三魂去四、七魄去九,这不是魂魄不交,而是在统统不见之余,还得欠 下一魂二魄。嘿嘿,这番死也,死也!” 练惊虹盯着他,良久接道:“你年纪还小,自然不明白女人的厉害!” 岳小玉道:“晚辈只听人说过:‘红颜福水!’又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其余的就 一概不懂。” 练惊虹道:“聂氏五义为了要得到向水笑的押寨夫人,不惜冒名本宫中人,与木排帮水 盗勾结,想把向水笑除掉!” 岳小玉道:“他们成功了没有?” 练惊虹道:“向水笑给聂氏五义逼得落荒而逃,那押寨夫人便已落入聂氏五义手中,后 来本宫知道这一桩事,就杀进冀南,把聂冢堡夷为平地。” 岳小玉道:“杀得好,正是大快人心,值得喝采!” 练惊虹道:“但一般江湖中人,却并不是这样想。”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聂氏五义的庐山真面目,人人都只 当这五兄弟是正人君子,仁义慷慨的江湖大侠。” 岳小玉道:“练宫主没有把这五兄弟的罪状公诸于世吗?” 练惊虹道:“就算公诸于世,那又怎样?有人会相信吗?” 岳小玉道:“练宫主只要提出聂氏五义的种种罪证,人们就不能不相信了。” 练惊虹冷冷一笑,道:“为了这种人而花费力气的事,本宫主绝对不干。” 岳小玉道:“宫主澄清此事,乃是为了血花宫与宫主的清誉,绝不是为了这五个卑鄙无 耻的伪君子、真小人。” 练惊虹哼一声,道:“若为了自己,那就更不必多费唇舌。” 岳小玉奇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练惊虹冷冷道:“本宫主独霸一方,独断独行,甚至经常独来独住,所以才能赢得鬼独 夫这个贱号,正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那又何必为了这点鸡皮小蒜的事而大 费周章?” 岳小玉道:“但如此一来,武林中人都会以为你残害忠良,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魔 了!” “没相干,没相干!”练惊虹道:“人生在世,不外匆匆数十寒暑,甚么人死留名、豹 死留皮之类的调调儿,本宫主是听不进耳孔里的,总要活得痛快,干得过瘾,就算遗留下万 载臭名,本宫主也是自得其乐的。” 岳小玉想了一想,不禁抚掌大笑,道:“亦是道理,亦是道理!” 练惊虹用左手按住他的肩膊,又沉吟了一阵,道:“你不肯认我做义父,是不是怕公孙 我剑师父不高兴?” 岳小玉道:这倒不是。” 练惊虹道:“你不怕你师父?” 岳小玉道:“师父又不是老虎,他是不会吃人的,更不会吃掉自己的徒弟,那又有甚么 好怕?” 练惊虹道:“你师父虽不吃人,却喜欢踢你的小屁股。” 岳小玉道:“只要踢不死,任踢却又何妨?” 练惊虹道:“你师父是个老怪物,我也是。” 岳小玉道:“晚辈呢?” 练惊虹哈哈笑道:“你当然就是小怪物了!” 岳小玉贬了眨眼,道:“这算是甚么意思?” 练惊虹道:“物以类聚,大小怪物一家亲。” 第三十二章 岳小玉道:“非要我认你做义父不可吗?” 练惊虹道:“反正你连名字都已起好了,就叫练无敌可也。” 岳小玉道:“那么岳小玉这个名字又怎样?是不是要召开武林大会,当众宣告正式取 消?” 练惊虹道:“如此甚好,就照你这个办法去干!” “放屁!”岳小玉脸色一变,冷冷道:“小岳子的老子姓岳,子孙也姓岳,若真的连 姓名也不要,这就是数典忘宗,连屁也不如。” 练惊虹哈哈一笑,道:“说得好!” 岳小玉一怔,道:“怎么连你也说好?” 练惊虹道:“你以为本宫主真的要你改名换姓,连祖宗爷爷十八代的姓氏都抛掉?” 岳小玉喃喃地道:“这可是宫主你老人家自己说的。” 练惊虹道:“是我说的又怎样?本宫主只是试你一试而已。” 岳小玉目光一闪,道:“倘若晚辈刚才真的愿意改名换姓,那又怎样?” 练惊虹道:“那么本宫主就一掌轰碎你这颗小脑袋!”他说得语气严厉,甚至面露杀 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岳小玉舌头一伸,心中暗叫侥幸,道:“幸好老子到底不是个数典忘宗之人,否则这条 小命就很难再保得住了。” 只听见练惊虹又道:“江湖之士,不管是黑白两道还是亦正亦邪的武林怪物,都极重视 门户、家规、帮法,若是为了富贵功名,或者是贪图女色,从而干出认贼作父,数典忘宗之 勾当,那是万万不能轻易饶恕的!” 岳小玉躬身回答,道:“晚辈谨遵宫主教诲,此后毕生不敢或忘。” 练惊虹道:“常言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但却也 不是完全合情合理,你懂不懂其中的关键何在?” 岳小玉毫不迟疑,立刻就回答道:“人在江湖,不可一成不变,有时候从权行事,只要 问心无愧,俯仰之间对得起天地鬼神,列祖列宗,那么暂改姓名,也是无伤大雅的。” 练惊虹道:“不错!但无论怎样,姓岳之人永远还是姓岳,绝不可真的把姓氏改掉,做 个忤逆的子孙。” 岳小玉道:“宫主深明大义,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 练惊虹道:“既佩服本宫主,怎么还不叫声义父?” 岳小玉道:“佩服归佩服,若要拜宫主为义父,还是必须慢慢斟酌的。” 练惊虹“唉”的一声,叫道:“别再婆婆妈妈了,本宫主答应你对付神通教便是。” 岳小玉立刻发出一声欢呼,随即跪拜道:“拜见义父!” 练惊虹抚须大笑,直笑得合不拢口,道:“好极,好极!乖儿子,你要甚么作为礼物, 尽管开口好了!” 岳小玉道:“义父肯仗义出手对付神通教,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孩儿绝不敢再加以苛 求。” 练惊虹道:“你能够这样知足,那是很好很好的,但义父却不想骗你。” 岳小玉一怔,道:“义父骗了孩儿甚么?” 练惊虹叹了口气,道:“老实说,你提出的这个条件,根本就是多余的。” 岳小玉道:“何以说是多余?” 练惊虹道:“因为即使你不说,本宫主与万层楼之间,也已是势不两立的。” 岳小玉心中又惊又喜,却又不免开始为这个刚磕拜的义父担心。 “义父跟神通教早有过节吗?” “不错!”练惊虹点点头。 岳小玉道:“所为何事?” 练惊虹道:“其间种种恩怨,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清楚的。” 岳小玉道:“义父若不想说,就不必说,我这个干儿子是绝不介意的。” 练惊虹瞪视着他,忽然怪笑道:“好刁的一张利嘴。” 岳小玉道:“义父生气了?” 练惊虹道:“你若不是我的干儿子,我自然一定会生气。” 岳小玉道:“是干儿子又怎样?” 练惊虹道:“既是我儿,一切自可从宽发落。” 岳小玉笑道:“多谢义父大人轻判,下次绝对不敢了。” 练惊虹目光一转,瞧着穆盈盈,道:“你师伯虽然死了,但她临死之前,还是把岳小玉 带了回来,可见她对你是十分疼爱的。” 穆盈盈听见师父提起尤婆婆,不禁又伤心得“哇”声哭了出来。 练惊虹也没有阻止她,任由她哭个够,岳小玉见小佳人悲伤欲绝,心中大为怜惜,但练 惊虹在旁,却又不敢上前加以劝慰。 良久之后,穆盈盈哭声渐止,练惊虹才干咳两声,道:“你师哥背叛了师门,真是大逆 不道,你以后一定要勤加练功,为师父扬眉吐气。” 穆盈盈眼圈红肿,点头道:“师父教诲,弟子一定永记于心。” 练惊虹向岳小玉指一指,说道:“这位岳小哥儿,年纪比你稍大一点点,如今他已跟咱 们是自己人,你就叫他岳师哥好了。” 岳小玉忙道:“这个使不得!” 练惊虹脸色一沉,道:“为甚么使不得?” 岳小玉道:“孩儿入门最迟,怎么说也做不了师哥。” 练惊虹道:“不做师哥,难道想做师弟了?” 岳小玉道:“正是这样。” 练惊虹道:“但我说不是这样,依照本门规矩,年纪大的,就一定做师兄师姊,年纪细 小的,就得做师弟师妹!” 岳小玉道:“但小玉根本不懂武功,又怎能做穆姑娘的师兄?” 练惊虹道:“现在不仅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将来。” 岳小玉道:“即使到了将来,孩儿也不一定能够练成高深的武功。” 练惊虹怀疑的道:“你是不是说,将来就算练就一身绝艺,也绝不是练义父的武功?” 岳小玉道:“非也,非也!小玉既拜你为义父,又岂会不肯学义父的武功。” 练惊虹道:“你是公孙我剑门下弟子,自然要先学公系世家的武功,但义父的几下子压 箱底本领,你也最好莫要错过才好。” 岳小玉道:“只要义父肯教,小玉自然肯学。” 练惊虹道:“但无论怎样,还是先要得到你师父允许,那才可以修练的。” 岳小玉道:“我师父为人最是豁达不过,对于门户之见,他老人家一向大力排斥,认为 这是中原武林人士最大、是混帐、最狗屁不通的绊脚石!” 练惊虹听得不住点头,岳小玉说得更是起劲,道:“既然大家有见及此,就要齐心协 力,把这块荒谬混帐的绊脚石大力踢开。” 练惊虹叹了口气,说道:“就只怕这块石头又重又硬,踢下去只苦了足下的脚趾。” 岳小玉冷哼一声,道:“若踢不开,咱们就用炸药将它轰成粉碎。” 练惊虹摇摇头,说道:“事情不如你想像中那样简单,有些冥顽不灵之徒,就算用上十 万斤火药,到头来还是白费工夫的。” 岳小玉一楞,道:“这就真是无计可施了!” 练惊虹道:“幸好你师父并不是冥顽不灵之徒,所以你就算兼修义父的武功,他也不一 定会反对的。” 岳小玉道:“但如今师父那边不知道怎样了?” 练惊虹道:“铁眉楼那里,你是用不着担心的,有诸葛酒尊和龙眉等高手押阵,神通教 绝不敢轻举妄动。” 岳小玉道:“但郭大哥受伤晕迷未醒,总是教人心里牵挂。” 练惊虹叹了口气,道:“郭冷魂是给谁所伤的,你可知道吗?” 岳小玉摇摇头,道:“小玉不知道,只知道他中的是血花莲掌力。” 练惊虹道:“所以,你扪都认为,郭冷魂是本宫主所伤了?” 岳小玉道:“不,若是义父出手,郭大哥早已活不下去了。” 练惊虹叹道:“虽然郭冷魂并非本宫主所伤,但本宫主还是难辞其咎的。”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血花莲掌力,本来就是本门不传之秘,所以无论是谁,用这种武功伤害了 江湖上的朋友,本宫主都要负起这个责任。” 岳小玉道:“那么义父曾经把血花莲掌这套武功传给了谁?” 练惊虹道:“除了我师姊之外,就只有南宫业那畜生练过!” “南宫业?”岳小玉一怔。 穆盈盈接看说道:“南宫业就是我师哥。” 岳小玉“啊”的一声,说道:“原来是他!” 练惊虹道:“你是不是憎厌业儿?”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很憎厌是谈不上的,但却也没有半点好感。” 练惊虹喟然道:“你这样说,已经是很客气了。” 他一面说,一面不住的摇头,又道:“业儿的父亲,跟本宫主是很要好的老朋友,但却 英年早逝,就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于是,本宫主就把他收为弟子,希望可以把他好好栽 培,唉!却没想到,这孩子年纪虽轻,但心术之奸诈,手段之毒辣,竟然犹在本宫主之 上。” 岳小玉一怔,道:“不见得这么厉害吧!” 练惊虹说道:“以目前来说,这畜生当然还是比不上我这个鬼独夫、断肠人的。但只要 假以时日,嘿嘿!只怕天下虽大,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控制得住这个畜生了。” 岳小玉听得为之怔忡不安,说道:“这样说来,他也可算是一号了不起的人物了。” 练惊虹叹了口气,忽然又说道:“业儿这畜生,若有一半像他父亲,那也不错了。” 岳小玉道:“他父亲是怎样的人?” 练惊江道:“是南宫世家的败家子南宫梦。” 岳小玉说道:“以梦字为名,倒也潇洒。” 练惊虹道:“不是潇洒,是迷糊、是虚幻,他是个找不到方向的人。” “找不到方向?” “不错,人活着若没有目标,就像是茫茫大海里的一艘孤帆,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 处,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到甚么地方。” “这可不怎么有趣。” “直至有一天,他忽然发觉两鬓已经灰白了,可以给他花用的钱也已花得干干净净,于 是,他就喝了一瓶烈酒,然后醉醺醺的跑到我这儿来。” “所为何事?” “借金子,借银子。” “借多少?” “金子一万两,银子十万。” “你借不借?” “没有就不借。” “到底有没有?” “有,就算再多十倍,也有。”练惊虹慢慢地道:“于是,他又醉醺醺的带着银票走 了。” 岳小玉道:“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练惊虹道:“是的,但不到三天,他又回来找我,而且第一句话就说:‘我又身无分文 了!’”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这是甚么意思?” 练惊虹道:“再借!” 岳小玉深深的吸一口气,道:“这次又借多少?” 练惊虹道:“还是跟上次一样,并未多取一两。” 岳小玉呆了很久,才道:“义父有没有答应?” 练惊虹道:“当然答应。” “你有没有问他,上次借的到底怎样花掉的?” “没有!” “为甚么连问也不问一句?” 练惊虹道:“不必要的事,我从来不干,不必要的问题,也从来不问。” 岳小玉道:“你认为不必要?” 练惊虹道:“是的。” 岳小玉道:“后来又怎样?” 练惊虹道:“又过了三天,他又再跑来找我。” 岳小玉怔住,半晌才道:“莫不是又来借金子银子了?” 练惊江道:“不是借。” 岳小玉道:“他总算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练惊虹摇摇头道:“在我面前,他永远都不会不好意思。” 岳小玉道:“但他毕竟还是再向义父开口借钱。” 练惊虹道:“他不借,是因为知道再也没有能力清还。” 岳小玉道:“幸好义父也是不怎么在乎的,对吗?” 练惊虹说道:“那要看情形而定,若是换了别人,就算借一两银子也非要清还不可。” 岳小玉道:“但你跟南官前辈却是好朋友。” 练惊虹道:“好朋友借钱,也是要还的。” 岳小玉说道:“但是他若真的还不起呢?” 练惊虹道:“那就要帮他一把,让他努力去赚钱,而且赚得越多越好。” 岳小玉说道:“不错,光是借给朋友,那也不是办法,有时候你帮了别人一把,说不定 反而不会使他更加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练惊虹缓缓地点点头,道:“你这种分析,很老练,很成熟。” 岳小玉道:“南宫前辈第三次找义父,既不是借,又有甚么目的?” 练惊虹道:“他对我说:‘给小弟黄金三万,白银三十万。’” 岳小玉听得差点没有昏倒过丢,若不是穆盈盈在身边,只怕至少有十几句骂人的粗话杀 将出来。 但这时候,他却只是问了一句,道:“义父答应了没有?” 练惊虹点了点头,说道:“我又答应了。” 岳小玉瞪着眼,道:“你完全不知道南宫前辈为甚么会花掉这许多钱,但却还是一次又 一次借给他金子银子?” 练惊虹摇摇头,道:“不,我知道他的钱为甚么会花得像流水一般厉害,只不过没有直 接向南宫梦说出来而已。” 岳小玉忙道:“南官前辈是怎样花钱的?” 练惊虹道:“赌!” “赌?” “不错,就是这一个赌字,使他成为百年来,南宫世家里最著名的败家子。” “义父,你明知道他嗜赌,为甚么又一次一次把金银借给他,甚至是双手奉送,也在所 不惜?”岳小玉问。 练惊虹道:“因为其中还有很多原因的。” 岳小玉道:“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一点儿?” 练惊虹面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道:“你若知道他在甚么地方赌博,就不会觉得奇怪 了。” 岳小玉道:“他在甚么地方赌博,又跟义父有甚么相干?” 练惊虹道:“怎会没有相干!” 岳小玉道:“小玉不懂。” 练惊虹道:“他赌博的地方,是在一座风光如画的湖上。” “湖上有赌钱的地方吗?” “别的湖上没有,但在荷花湖上就有了。“ “荷花湖?”岳小玉道:“荷花湖又在甚么地方?” 练惊虹说道:“大约距离此地东北三十里。” 岳小玉说道:“那不算远,但湖上又怎会有赌博的所在?莫不是在一艘船上。” 练惊虹缓缓地点点头,道:“对了,赌场就在一艘大船里,船主是个很吃得开的武林大 豪。” 岳小玉道:“义父不断把金银借给南宫前辈,而南官前辈又不断把钱输在这艘大船上, 岂不是做了大羊牯了?” 练惊虹道:“可是,那船主却是血花宫的一位分舵舵主。” 岳小玉怔住。 过了很久,他才恍然大悟地不断点头,道:“小玉明白了,那些金子和银子,转来转去 还是转回到义父的手里。” 练惊虹却摇摇头,道:“你这样想,却又错了。” 岳小玉道:“为甚么错了?” 练惊虹道:“赌船的船主,绝不会转回到血花宫里。”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血花宫所有分舵之中,权力最大的就是荷花舵舵主。” 岳小玉道:“何以这位舵主能够拥有与众不同的权力?” 练惊虹道:“因为我信任他。” 岳小玉道:“如何信任法?” 练惊虹道:“本宫主相信他可以本着赌船最大的宗旨办事。” 岳小玉道:“赌船最大的宗旨是怎样的?” 练惊虹回答道:“赢尽赌徒,救尽贫苦。” 岳小玉一怔,道:“这是甚么意思?” 练惊虹道:“这意思就是说,在赌桌上大杀三方,然后把赌徒输掉的银子,用来赈济贫 苦大众。” 岳小玉“噢”一声,道:“这么说,南宫前辈输掉的金银,到头来还是由荷花舵舵主散 发出去了?” 练惊虹道:“正是这样。” 岳小玉道:“赌船在短短时间内赢了这许多钱,难道舵主没有向义父你老人家禀告 吗?” 练惊虹道:“没有!” 岳小玉道:“难道这位荷花舵舵主,竟然可以随意运用这笔庞大的金银?” 练惊虹道:“他并不是自己用掉这些钱,而是用来振济大旱灾民。” 岳小玉道:“你知道他绝不会中饱私囊吗?” 练惊虹道:“没有人可以在荷花舵里擅取一文钱,包括本宫主与荷花舵舵主在内。”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荷花舵中,虽然以舵主身分最高,但若说到真正掌管着财帛的,却还是船 上的四位帐房管事。” 岳小玉道:“这四位帐房管事,都很可靠?” 练惊虹道:“就跟舵主一般可靠。” 岳小玉道:“义父敢肯定,绝对不会看错了人?” 练惊虹道:“血花宫里的人,本宫主绝少看错,只有叶大娘例外——”说到后面这一句 话,嗓子有点沙哑异样。 岳小玉吸一口气,忽然道:“南宫前辈不断向义父求借,然后又不断在荷花舵的赌船上 输掉,会不会是故意的?” 练惊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是故意的。” 岳小玉道:“义父呢?” 练惊虹道:“本宫主也是故意借金子银子给他,因为我知道,这个南宫世家的败家子, 绝不会把朋友的钱冤冤枉枉地花掉。” 岳小玉道:“但他本来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 练惊虹道:“南宫梦无疑是个很挥霍的人,但他每花一千两银子,其中最少有九百两, 都是花在穷苦人家身上的。” 岳小玉皱眉道:“若然如此,就不该叫这位南宫前辈做败家子了。” 练惊虹道:“可是他花在自己身上的钱,人人都看得见,倒是花在穷苦人家身上的钱, 人们不但没有看见,而且连听都没听说过!” 岳小玉扬了扬手,道:“这样太不公平了。” 练惊虹说道:“为甚么不公平?是不是帮助了贫苦老弱,就一定要告知天下万民,让九 千里路以外的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岳小玉道:“刻意宣扬,那倒不必,但若因此而背上败家子之名,却也是极为不智。” 练惊虹说道:“但南宫梦偏偏宁愿让别人叫他做启家子,也不愿意做个善长仁翁。” 岳小玉“唉”的一声,道:“这真是笨之又笨的想法。” 练惊虹道:“你在说谁?” 岳小玉道:“南官前辈!” 练惊虹道:“还有呢?本宫主是不是也同样笨之又笨?” 岳小玉陡地呆住,忖道:“这番糟也,义父跟南宫梦,实在都是同样怪异的老家伙!” 练惊虹沉吟半晌,道:“本宫主绝不是甚么善男信女,我在杀人之际,往往唯恐天下不 知。” 岳小玉道:“这是英雄本色,做了就做了,何必鬼鬼祟祟,躲躲闪闪。” 练惊虹摇摇头,道:“你义父绝不是甚么英雄侠客,只不过向来认为就算是做强盗,做 王八,也得堂而皇之,那才活得过瘾,干得痛快!” 岳小玉道:“对!” 练惊虹忽然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像南宫梦那样的人,一生声名狼藉,但他不在 乎,不计较,那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他的生活方式,而且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最快乐,最有 意思的。” 岳小玉说道:“只要自己认为快乐,而又活得很有意思的话,这人生又还有何求?” 练惊虹笑了笑,道:“不错,所以他临死前屡次向我要钱,我都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那时候,义父早已知道南宫前辈将会不久于人世?” 练惊虹道:“人总是要死的,那又何必大惊小怪,只不过有人活得长久一些,也有人的 生命特别短促而已。”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当时南宫前辈几岁?” 练惊虹道:“二十九。” 岳小玉大感意外,讶然道:“义父这位老朋友,连三十岁也没有?” 练惊虹道:“你是不是认为义父太老,所以连交朋友也要选择老太婆或者是老头子?” 岳小玉连忙摇头道:“小玉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没有想到南宫前辈临死之前,才只有二 十九岁那么年轻而已,而且义父又说他两鬓已白,所以……” 练惊虹叹了口气,挥手道:“他第一次向我求借的时候,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岳小玉道:“他患了甚么病?” 练惊虹道:“不是病,是忧郁。” 岳小玉道:“忧郁?他不是活得很愉快吗?” 练惊虹道:“当他活得愉快的时候,是因为手上还有钱。” 岳小玉又问道:“钱财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练惊虹道:“越挥霍的人,越是需要钱。” 岳小玉道:“他很挥霍?” 练惊虹道:“他自己花钱不算太多,但花在别人的身上,却是一掷千金,毫不吝啬的气 概。他喜欢帮助别人,而且还是暗中帮助,自己绝不肯出面。” 岳小玉道:“这种人太罕见了,但义父好像也是其中之一。” 练惊虹摇头道:“若跟他相比,本宫主差得远了,我只是叫荷花舵舵主把赢回来的银子 救济贫苦老弱,但南宫梦却是拿自己的家当去帮助弱小,否则,他也不会在短短数年之间, 散尽了属于他自己的偌大家财。” 岳小玉道:“纵然花光了一切,也不必太忧郁嘛!” 练惊虹道:“他可不是这样想。” 岳小玉道:“难道他还想一辈子这样去帮助别人?” 练惊虹道:“他的确很想,可惜却已有心无力。” 岳小玉道:“所以,他只好向义父这方面动脑筋。” 练惊虹道:“他若早一些动我的脑筋,也许还可以活得长久些,但在他找我之前,他先 去找一个叫彭守的人。” 岳小玉道:“彭守是谁?” 练惊虹道:“彭守的父亲,叫彭闯,在三十年前,人人都知道‘岭南盗王’彭老大是个 怎样的脚色。” 岳小玉听得不住点头,心里想道:“能够号称盗王,自然不是小猫小狗之流可比。” 只听见练惊虹又道:“岭南盗王虽然心狠手辣,但到底不愧是一号了不起的人物。” 岳小玉道:“彭守呢?” 练惊虹道:“人如其名,是个如假包换的守财奴。” 岳小玉道:“南宫前辈去动这个守财奴的脑筋,岂不是与虎谋皮吗?” 练惊虹道:“不是与虎谋皮,而是与皮谋虎。” 岳小玉初时一怔,继而笑着道:“不错,与虎谋皮虽然机会渺茫,但总算还有一丁点儿 希望。但若面对着一张皮,却想谋回整只大老虎,那就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了。” 练惊虹点头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透。” 岳小玉道:“南宫前辈此行结果又怎样?” 练惊虹道:“不算成功,也不算完全失败。” 岳小玉急道:“到底是怎样了?” 练惊虹道:“他把彭守的半边脸庞打碎,又撕掉了这个守财奴的右耳,这守财奴才终于 投降,愿意付出五千两银子作为活命费。” “活命费?”岳小玉不由一阵失笑,道:“这三个字很别致,很有趣。” 练惊虹道:“但彭守就一点也没趣了,因为他若不付出五千两,损失将会更加惨重。” 岳小玉道:“一个人再吝啬,但毕竟还是性命重要得多的。” 练惊虹摇摇头,道:“你错了,他付出这五千两,并不是用来活自己的命。” 岳小玉不禁一怔,道:“既然不是活他自己的品,为甚么却叫活命费?” 练惊虹道:“若是他自己的命,他怎舍得用五千两来作为交换?” 岳小玉越听越糊涂,道:“小玉真是不懂了。” 练惊虹道:“南宫梦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彭守打得不成人形,但彭守居然宁愿死,也 不肯付出一文钱来作为活命的代价。” 岳小玉皱眉道:“如此守财奴,倒也世间罕见。” 练惊虹道:“这又有甚么稀奇了?梧州最大的一间药局老板,就是因为舍不得用较贵的 药材来为自己治病,结果一命呜呼去也!” 岳小玉道:“那么彭守付出五千两活命费,活的是甚么命?” “古玩。” “古玩?”岳小玉呆了一呆,道:“古玩既不是人,又不是有血有肉的畜牲,又怎会跟 ‘活命’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练惊虹笑了笑,道:“对你来说,古玩自然是既无血也无肉的,但对彭守那样的守财奴 来说,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岳小玉目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小玉明白了,一定是南宫前辈打碎了彭守很多古 玩!” 练惊虹点点头,说道:“你猜对了,南宫梦见打人不是办法,于是就杀入彭守的书房 里,把书房的古玩一件一件摔掉下来。” 岳小玉道:“这些古玩,就是彭守的肉,彭守的血!” 练惊虹说道:“彭守并不是个糊涂的人,他知道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南宫梦,所以就马上 大叫投降,愿意付出五千两活命费。” 岳小玉道:“五千两虽然少一些,但有总比没有好。” 练惊虹道:“但这五千两,却也要了南宫梦的命。” 岳小玉一怔,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他在打翻古玩的时候中了毒?” “古玩之内居然藏了毒药?” “不错,而且是没有解药的一种奇毒,凡是中了这种奇毒的人,一个月之内一定死。” “从来没有人能够例外?” “没有,因为这种毒,是绝对没有解药的。” “但武功高深的江湖高手,可以用内力把毒逼出来呀!” “别的毒也许还可以,偏偏这一种不能。” “为甚么不能?” “因为这种毒很古怪,只要一遇上内力挤逼,就会扩散得更快,死得更早,也更惨。” 岳小玉怒道:“可恶的守财奴!” 练惊虹叹了口气,道:“这也不能怪彭守,他这瓶毒药,原来是准备用来对付仇家的, 却给南宫梦误打误撞捣翻了。” 岳小玉叹道:“这真是生死有命,无可奈何。” 练惊虹道:“所以,他来向我借钱,无论数目多少,无论他拿去怎样花用,都一定会爽 爽快快地答应的。” 岳小玉道:“义父真够义气。” 练惊虹道:“后来,南宫梦还是死了!他死时虽然还不满三十岁,却已满头白发。” 岳小玉心道:“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之人,小玉也曾见识过了。” 练惊虹道:“南宫梦死后,我就把业儿收归门下,想好好把他栽培,可是,这畜生心胸 狭窄,狠毒无良,就像是他的母亲!” 岳小玉皱眉道:“甫宫夫人又怎样了?” 练惊虹道:“这位南宫夫人,三番四次要陷害本宫主!” 岳小玉道:“又是何故?” 练惊虹道:“这妇人心肠恶毒,而且一直想毁了你义父这片基业。” 岳小玉凛然道:“纵然毁了,对她又有甚么好处?” 练惊虹道:“她要南宫梦占了饮血峰,成为一方霸主!” 岳小玉道:“难道南宫前辈竟然毫不知情?” 第三十三章 练惊虹道:“这位南宫夫人行事缜密阴险,以南宫梦那样的人,自然不容易看清楚她的 底蕴,但到最后,她处心积虑的阴谋还是落败了,我倒不怎么生气,倒是南宫梦给她气得当 场吐血。”&nbsp 岳小玉道:“若换上了小玉,绝不吐血,吐痰便可。”&nbsp 练惊虹一怔,道:“吐痰干嘛?”&nbsp 岳小玉道:“这妇人阴险毒辣,在她脸上吐痰总比自己吐血好得多。”&nbsp 练惊虹叹道:“可惜南宫梦没有你这样看得开。”&nbsp 岳小玉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南宫前辈的想法跟小玉不同,这也是无可奈何 的。”&nbsp 练惊虹道:“也许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南宫夫人阴谋败露之后,不久就染上了一场大 病。”&nbsp “她病死了?”&nbsp “不错,她一病不起,死时最少瘦了一半。”&nbsp “这是上天的惩罚。”&nbsp “但最不幸的,还是南宫梦中了奇毒,唉!大有谁能知道天意到底是怎样安排的?”&nbsp 练惊虹说到这里,忽然握紧岳小玉的手,道:“业儿背叛了本宫主,他将来也一定会得 到惩罚的!”&nbsp 岳小玉道:“他会后悔。”&nbsp 练惊虹道:“但你拜了本宫主做义父,说不定将来也会后悔。”&nbsp 岳小玉摇摇头,道:“小玉绝不后悔,也毋须后悔。”&nbsp 练惊虹喟然叹道:“别忘记,你这个义父是鬼独夫、断肠人!”&nbsp 岳小玉道:“是鬼独夫又怎样?是断肠人又如何?小岳子虽细小,但再大的担子也愿意 担上。”&nbsp 练惊虹哈哈一笑,道:“说得好,果然不愧是血花宫的少宫主。”&nbsp “少宫主?”岳小玉登时吓了一大跳,道:“谁是血花宫的少宫主?”&nbsp “是你!”&nbsp “我?我怎可以。”&nbsp “胡说!”练惊虹倏地喝道:“你既是我的干儿子,就得准备承受本宫主的一切。”&nbsp 岳小玉愕住。&nbsp 练惊虹忽然袍袖一扬,只见右手翻飞之处,亮起了一道银芒。&nbsp 银芒闪动时,夺人眼目。&nbsp 银芒静止后,寒气逼人。&nbsp 练惊虹的掌中,有一把剑——银剑。&nbsp “拿着它!”&nbsp “小玉不懂使剑。”&nbsp “不懂也要懂,否则怎配叫我义父?”练惊虹语声忽然冷厉起来。&nbsp 岳小玉只好握住银剑,心中不由卜卜乱跳。&nbsp “盈盈!”练惊虹又在吆喝。&nbsp “弟子在。”盈盈立刻回应。&nbsp 练惊虹道:“小岳子不听本宫主的说话,你把他杀了!”&nbsp 盈盈吸一口气,道:“弟子遵命。”&nbsp 岳小玉一怔,道:“开甚么玩笑?”&nbsp 盈盈突然柳眉倒竖,冷冷道:“谁跟你开玩笑,快纳命来。”&nbsp 岳小玉怪叫一声,道:“纳命?纳甚么命?”&nbsp 盈盈喝道:“当然是你这条……小狗的性命。”语声甫落,手中也已亮出了长剑,剑锋 同时向岳小玉念刺过去。&nbsp 岳小玉大吃一惊,急急闪躲,嘴里同时大叫:“义父救命!”&nbsp 练惊虹冷冷道:“现在唯一可以救你的人,就是你自己。”&nbsp 岳小玉急道:“如何自己救自己?”&nbsp 练惊虹道:“谁要杀你,你就反击,把那人一剑杀掉。”&nbsp 岳小玉一咬牙,终于奋力挥剑,挡了盈盈一招。&nbsp “还是不行!”他挡了一招,又在大叫道。&nbsp “为甚么不行?”&nbsp “小玉武功是第十流的,怎抵御得住师妹精妙的剑法?”&nbsp “拼了命,也许就会出现奇迹。”&nbsp “不行,还是一千一万个不行。”&nbsp “你没胆量?”&nbsp “小玉不是没胆量,而是不能跟师妹真的拚命!”说到这里,盈盈已一剑刺在他的脖子 上。&nbsp 盈盈这一剑,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就连岳小玉也以为这一次非死不可了。&nbsp 但倘若他真的就此死掉,这种死法未免是太糊涂,正是“死而不如何解”。&nbsp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岳小玉闭目咬牙,盲目地挥剑挡格。&nbsp 这一剑并非任何招式,只是情急之下,不得不拼出一种自然反应。&nbsp 蓦地,只听见“叮”一声响,盈盈的剑居然给他击开了。&nbsp “好险!”岳小玉叫道。&nbsp 盈盈还待进招,练惊虹已挥了挥手,含笑道:“够了,够了!到此为止。”&nbsp 一身“到此为止”,岳小玉立时如释重负,大大的松了口气。&nbsp 练惊虹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对岳小玉道:“很好,你现在已经是血花宫的一份子 了。”&nbsp 岳小玉稽首道:“多谢义父!”&nbsp 练惊虹道:“你跟我来。”&nbsp 岳小玉说道:“义父要带小玉往那里去?”&nbsp 练惊虹道:“碧血楼台。”&nbsp 岳小玉心中一凛,他以前曾听父亲岳老石提及过碧血楼台这地方,岳老石甚至险些葬身 于此地。&nbsp 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叫了一声侥幸,道:“我老子若死在饮血峰上,那么我这个义父就 得变成杀父仇人了。”&nbsp 练惊虹可不知道他心里居然想到这一层去,虽见他面色有点异样,还只道他方才经过一 场“激战”,血气犹未平复过来所致。&nbsp 岳小玉跟着练惊虹向外面直走出去,不消多时,已来到了一座楼台之上。&nbsp 这楼台四周遍植柏树,但觉林木苍郁,景色颇为不俗。&nbsp 练惊虹带着岳小玉和穆盈盈来到楼台门外,道:“你们进去谒见楼台总调度沈大将军, 没有本宫主的令谕,绝不准擅自离开,知道没有?”&nbsp 盈盈躬身答道:“弟子知道。”&nbsp 岳小玉迟疑半晌,道:“小玉也知道了,但不知义父要到甚么时候才有令谕传来?”&nbsp 练惊虹道:“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十年八载。”&nbsp 岳小玉脸色一阵发白,道:“义父,不是开玩笑吧?”&nbsp 练惊虹倏地叱喝一声,道:“谁跟你开玩笑?快进去,沈总调度早已等得不耐烦了!”&nbsp 岳小玉见他面色沉重,的确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也就只好瞧一步走一步,和盈盈进入碧 血楼台中。&nbsp 只见楼台之内,气象森严,在一条宽阔长廊的两旁,都站立着雄赳赳的刀斧武士。&nbsp 岳小玉忍不住悄悄地问盈盈,道:“小师妹,你到过这里几次?”&nbsp 盈盈说道:“跟你一样,这是第一次。”&nbsp 岳小玉一呆,旋则再问道:“那个甚么沈……沈总甚么……将军的,又是何方神圣?”&nbsp 盈盈道:“他叫沈必理,本来是朝廷武官,而且官职很大,曾被当今皇上封为骠骑大将 军,所以,他这沈大将军的称号,是名副其实,半点不假的。”&nbsp 岳小玉道:“既是朝廷命官,而且官衔又是这么大,何以却会置身于此?”&nbsp 盈盈道:“这个我就不怎么清楚了,他如今是碧血楼台的总调度,连我师父也不敢轻易 得罪他。”&nbsp 岳小玉舌头一伸,暗道:“连老宫主都不敌轻易得罪之人,老子这个刚混出名头的少宫 主,就更不消提也!”&nbsp 心念末已,忽听有人在头顶上喝道:“站住,都给我站住!”&nbsp 这人喝声如锣,好不吓人。&nbsp 岳小玉也不能算是胆小之辈了,但猛然听见这下叱喝之声,也不禁为之吓了一大跳。&nbsp 他立刻仰首望去,只见在一条粗大横梁之上,正斜斜地躺着一个人。&nbsp 只见这人满腮乩髯,大概四十来岁年纪,长相颇为威武。&nbsp 岳小玉望着他半晌,道:“你是谁?为甚么要我们站住?”&nbsp 躺在横梁上的汉子冷冷一笑,道:“你当这里是甚么地方?可以让你随便到处乱逛乱撞 的么?”&nbsp 岳小玉心中有气,正要顶撞,盈盈却暗中拉了他一把,低声道:“还不拜见沈总调 度!”&nbsp 岳小玉一呆,道:“这位就是……沈……沈总调度?”&nbsp 那人又是轰声一喝,道:“我不是沈总调度,谁是沈总调度?”&nbsp 岳小玉干咳一声,道:“如此倒是失敬之至,咳咳,你老人家躺在上面做甚么的?”&nbsp 沈总调度道:“静坐寻思己过。”&nbsp 岳小玉道:“但你不是坐着,而是躺着。”&nbsp 沈总调度道:“因为躺着比坐着更彻底!”&nbsp 岳小玉脱口道:“死了岂不是更彻底吗?”&nbsp 沈总调度眼中闪出一丝冷厉的光芒,道:“你的嘴好刁辣!”&nbsp 岳小玉道:“不是刁辣,是毒辣,你是不是想把我的舌头割掉?”&nbsp 沈总调度冷冷地道:“只是割掉舌头,那是不够彻底的。”&nbsp 岳小玉“哦”的一声,道:“要怎样才够彻底?”&nbsp 沈总调度道:“割掉你的脑袋,那就差不多了。”&nbsp 盈盈念道:“他现在已是我的师哥,而且还拜了我师父做义父。”&nbsp 沈总调度嘿嘿一笑,道:“那又怎样?须知在碧血楼台之中,权力最大的就是沈某,我&nbsp 若要杀人,又有谁能阻挡得住?”&nbsp 岳小玉暗吃一惊,心想道:“这像伙真不好惹,老于今番遇上此人,可算是大大的倒 楣。”&nbsp 沈总调度忽然从横梁之上跃下。&nbsp 岳小玉见他凶巴巴的,不禁吓了一跳,失声道:“你要怎样?”&nbsp 沈总调度两眼一瞪,说道:“你害怕了?”&nbsp 岳小玉道:“我有甚么好害怕的。”嘴上虽然说得硬,心中早已怯了一大截。&nbsp 沈总调度道:“你放心,我今天不想杀人。”&nbsp 岳小玉说道:“明天呢?后天又会怎样?”&nbsp 沈总调度道:“不要说得这么长远,咱们现在是做一天和尚就敲一天钟、念一天经。”&nbsp 岳小玉道:“我不做和尚,也不敲钟念经。”&nbsp 沈总调度道:“我几时真的要你做和尚了?”&nbsp 岳小玉道:“我不喜欢做和尚,天天吃斋菜,那是挺没有瘾头的。”&nbsp 沈总调度道:“你若不喜欢做和尚,就得跟我走。”&nbsp 岳小玉一怔,道:“走往那里?”&nbsp 沈总调度道:“我走到甚么地方,你就得跟我走到甚么地方。”&nbsp 岳小玉说道:“这岂不是万事皆休了么?”&nbsp 沈总调度道:“怎会万事皆休?”&nbsp 岳小玉道:“万一你决定不再做人,小岳子岂非要跟着你们呜呼哀哉!”&nbsp 沈总调度面有愠色,道:“我怎会决定不再做人?”&nbsp 岳小玉道:“人生如梦,又有甚么事情是不可以改变的。”&nbsp 沈总调度冷冷一笑,道:“你分明是对我没有信心!”&nbsp 岳小玉说道:“我为甚么要对你有信心?”&nbsp 沈总调度道:“因为我是沈总调度,又是沈必理大将军。”&nbsp 岳小玉道:“沈必理又怎样了?我从来都不认为,区区一个骠骑大将军,就可以左右我 的决定。”&nbsp 沈必理脸色一沉,道:“你敢不听我的命令?”&nbsp 岳小玉说道:“你又不是我的师父,又不是我的义父,我为甚么要听你的命令呢?”&nbsp 沈必理忽然哈哈一笑,道:“你一定要师父或者是义父的命令,才肯听从?”&nbsp 岳小玉昂然道:“是又怎样?”&nbsp 沈必理又是大笑三声,道:“你师父来了。”&nbsp 岳小玉一怔,还以为他在胡说八道,谁知刚转头向后一望,就已看见了公孙我剑,同时 屁股上还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nbsp 这一脚踢得真还不轻,岳小玉忍不住“哟”一声叫了出来。&nbsp “师父,干嘛踢我?”&nbsp 公系我剑拈须冷笑,说道:“因为脚痒。”&nbsp 岳小玉苦着脸,道:“你脚痒,我的屁股却要疼死了。”&nbsp 公孙我剑道:“混小子,你还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内吗?”语声甚是冷峻。&nbsp 岳小玉道:“徒儿几时不把师父放在眼内了?”&nbsp 公孙我剑冷哼一声,道:“你若还把我当做师父,怎么居然认了练老魔做义父,也不向 我禀告禀告?”&nbsp 岳小玉悚然一惊,道:“师父已经知道了?”&nbsp 公孙我剑冷然道:“你师父是甚么人?岂会甚么事情都糊里糊涂,一切懵然不知。”&nbsp 岳小玉道:“但徒儿拜练宫主为义父,也只不过是一刻间之前的事。”&nbsp 公孙我剑道:“时间长短迟早,那是不必多说的,为师如今要问你一问,可还记得练老 魔的外号?”&nbsp 岳小玉不假思索,立时应声回答,道:“茹毛饮血鬼独夫,六亲不认断肠人。”&nbsp 公孙我剑嘿嘿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了,何以还肯拜此恶魔为义父?”&nbsp 岳小玉道:“徒儿拜练宫主为义父,是因为练宫主其实并不是那样残酷的大恶魔。”&nbsp 公孙我剑说道:“你知道的事情有多少?”&nbsp 岳小玉道:“不算太多,但已足够证明,我义父为人根本上并不算坏,而且还颇具侠义 心肠。”&nbsp 公孙我剑“呵呵”一笑,道:“这真是天下奇闻了,鬼独夫兼断肠人,居然会是一个英 雄侠士!”&nbsp 岳小玉说道:“这又有甚么稀奇了?世间上有无数伪君子,为甚么不能有假恶人?”&nbsp “假恶人?”公孙我剑“啧啧”一笑,道:“你倒说得很妙!”&nbsp 岳小玉眨了眨眼,说道:“我义父的确可算是一个妙人,就像师父您老人家一样。”&nbsp 公孙我剑眉头一皱,道:“何以把我跟练惊虹相提并论?”&nbsp 岳小玉道:“小岳子觉得你们两位老人家都很好,那又何妨相提并论一番。”&nbsp 公孙我剑怔怔地瞧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吐一口气,道:“你真是个十分幸运的小混 蛋。”&nbsp 岳小玉一愕,道:“师父何出此言?”&nbsp 公孙我剑道:“你能拜我为师,已经十分幸运,如今连练老魔也要收你为义子,这种机 缘,更是难得之又难得。”&nbsp 岳小玉眉梢一轩,道:“师父不反对这件事了?”&nbsp 公孙我剑展颜一笑,道:“我为甚么要反对?”&nbsp 岳小玉道:“但刚才师父……”&nbsp 公孙我剑道:“为师刚才只是想看看你怎么说。”&nbsp 岳小玉道:“徒儿说得怎样?”&nbsp 公孙我剑道:“你说得很好,足证你并不糊涂。”&nbsp 岳小玉喜道:“师父早已知道我义父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恶魔?”&nbsp 公孙我剑叹了口气,道:“我虽然知道,但却知道得很迟很迟。”&nbsp 岳小玉道:“是谁向师父说的?”&nbsp 公孙我剑道:“布狂风!”&nbsp “是布公子?”岳小玉连连点头不迭,道:“布公子是个极精明的人,但武林皇帝却说 他是个疯子。”&nbsp 公孙我剑冷哼一声,道:“疯疯癫癫的并不是布狂风,而是武林皇帝布北斗,还有公主 轩的许不醉,也是个不知所谓的冤大头!”&nbsp 岳小玉忍不住抿嘴一笑,道:“依弟子看来,轩主为人不坏。”&nbsp 公孙我剑道:“他是天下第一等的笨虫,想坏也坏不到甚么地方去。”&nbsp 岳小玉道:“但他赌术精明,师父还不是他的对手。”&nbsp 公孙我剑目光一闪,说道:“对付这种人,有一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跟他赌博。”&nbsp 岳小玉道:“但他若逼着自己非赌不可的时候,又该怎么办?”&nbsp 公孙我剑干笑两声,道:“不要老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自鸣得意!”&nbsp 岳小玉道:“徒儿几时往自己脸上贴金了?”&nbsp 公孙我剑道:“我知道,你曾经赌赢过许不醉一次,而且赌的是喝酒。”&nbsp 岳小玉讪讪地一笑,道:“徒儿是逼不得已,才使诈赌赢许轩主的。”&nbsp 公孙我剑淡淡地道:“无论用甚么法子,你能够赌赢这一个赌精,这已是太不简单。”&nbsp 岳小玉苦笑道:“但后来徒儿也给许轩主骗得好惨!”&nbsp 公孙我剑干咳了一下,说道:“老赌精居然输给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他当然是 深深不忿的,但他总算只是把你骗得好修,可没有存心,把你骗得当场死掉。”&nbsp 岳小玉道:“那是托赖师父洪福,徒儿才屡屡逢凶化吉。”&nbsp 公孙我剑道:“你能屡次化险为夷,都是全凭道上的英雄豪杰相助相救,这些恩德,以 后切莫忘了。”&nbsp 岳小玉道:“这个自然,除了道上的英雄豪杰之外,还有道上的小英雄、女豪杰,也是 功不可没。”说着,目光盯向盈盈的俏脸上。&nbsp 盈盈面色一红,接着却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nbsp 公孙我剑瞧着她,道:“小岳子是个油腔滑调的家伙,你要小心小心。”&nbsp 盈盈脸色更红,呐呐道:“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师哥。”&nbsp 公孙我剑道:“你从前的南宫师哥固然十分混帐,现在这个岳师哥,也不是甚么好东 西。”&nbsp 岳小玉苦着脸,道:“师父老是把徒儿说得有如狗屎垃圾般,这样对你老人家的声名也 不怎么好吧?”&nbsp 公孙我剑瞪眼道:“我是实话实说,并非故意把你中伤!”&nbsp 沈必理在一旁瞧得甚不耐烦,忍不住插嘴道:“令高足已带来了,同以一味只是絮絮不 休?”&nbsp 公孙我剑道:“沈大将军,外面情况如何了?”&nbsp 沈必理说道:“刚才你没有问练宫主吗?”&nbsp 公孙我剑道:“刚才我和练宫主要谈的事太多了,所以漏了这一节没问。”&nbsp 沈必理道:“既然没问,就当作一切太平好了。”&nbsp 公孙我剑道:“但神通教早已虎视耽耽,又岂可视之如无物。”&nbsp 沈必理冷笑一声,道:“你们正派中人,不是老早就想看看这场大火并吗?”&nbsp 公孙我剑叹了一口气,道:“正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场火并,若真是由两大邪派 展开,咱们当然乐得隔江观火,但如今公孙某已明白,练老魔其实是练老英雄,血花宫也不 是真正的人间地狱,正是真相大白,形势急变,公孙某又岂能再作袖手旁观之徒?”&nbsp 沈必理哈哈一笑,道:“果然不愧是公孙我剑,练宫主能交着你这个朋友,真是福 气。”&nbsp 公孙我剑说道:“神通教野心勃勃,若不是布狂风全力镇压,只怕万层楼早已策动攻 势。”&nbsp 沈必理道:“布狂风为人极讲义气,而且精明老练,万层楼要攻破血花宫,这位布公子 是最大的绊脚石。”&nbsp 公孙我剑道:“万层楼老辣阴险,他若敢对血花宫动起手来,最少会有八分胜算。”&nbsp 沈必理摇摇头,道:“若由万层楼亲自出手,最少有九分九胜算。”&nbsp 公系我剑“哦”地一声,道:“还欠那一点点是甚么?”&nbsp 沈必理道:“不可预知之变化。”&nbsp 公系我剑沉吟道:“万居楼做事向来慎重,他一定会计算得很准确才正式出手。”&nbsp 沈必理道:“但神通教其他高手,却不一定有这种作风。”&nbsp 公孙我剑道:“例如利硬?”&nbsp 沈必理道:“不错,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他行动极快,武功又高,可谓极难对 付。”&nbsp 公孙我剑道:“利硬若是神通教教主,只怕早已向这里动手。”&nbsp 沈必理道:“但神通教教主是万层楼,不是利硬。”&nbsp 公孙我剑道:“所以练宫主所担心的一战,迟迟还没有爆发。”&nbsp 沈必理道:“但这一战越迟爆发,也就越更凶险,越更可怕。”&nbsp 公孙我剑道:“你有甚么好主意?”&nbsp 沈必理道:“要对付神通教,绝不能墨守成规,更不能有妇人之仁。”&nbsp 公孙我剑说道:“这算是甚么好的主意?”&nbsp 沈必理道:“我的意思是说,神通教若真的攻上饮血峰,我们非要用秘密武器不可。”&nbsp 公孙我剑道:“甚么秘密武器?”&nbsp 沈必理道:“秘密武器就在这座碧血楼台之中。”&nbsp 公孙我剑双眉一蹙,默然不语,并没有追问下去。&nbsp 但岳小玉又怎接捺得住,闻言忙道:“小岳子倒想一开眼界。”&nbsp 沈必理沉吟一会,道:“那秘密武器,我是可以作主,让你们一开眼界的,但穆小姐却 不能看。”&nbsp 盈盈怔了怔,接着立刻就道:“既然这样,我留在这里好了。”&nbsp 岳小玉怫然不悦,目注着沈必理道:“为甚么她不能去?”&nbsp 沈必理干咳了一下,说道:“这是规矩。”&nbsp 岳小玉道:“甚么规矩?”&nbsp 沈必理道:“碧血楼台的规矩。”&nbsp 岳小玉又问道:“这规矩是谁定下来的?”&nbsp 沈必理道:“前任碧血楼总调度守一大师。”&nbsp 岳小玉一怔,道:“原来这里的前任总调度是个出家人?”&nbsp 沈必理点点头,道:“守一大师虽然是出家人,但武功才智,都是一绝。”&nbsp 岳小玉道:“这位守一大师走下了怎样的规矩,居然可以不让我小师妹去见识见识那秘 密武器?莫不是这种武器,是女孩子不能参观的吗?”&nbsp 沈必理道:“这种武器虽然厉害,虽然重要,但却不是不能让女流观看的。”&nbsp 岳小玉奇道:“既然这样,那又有甚么顾忌的?”&nbsp 沈必理道:“问题并不在于武器,而是在于黑石堂!”&nbsp 岳小玉一呆道:“黑石堂又是甚么所在?”&nbsp 沈必理说道:“黑石堂乃碧血楼台的根。”&nbsp “根?”&nbsp “不错,从外面看来,碧血楼就像是一棵大树,而它的根,就在楼台之下。”&nbsp 岳小玉道:“是不是小师妹不可以进入黑石堂?”&nbsp 沈必理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是守一大师当年定下来的规矩,无论是谁都不能违 背,否则就会惹下弥天大祸。”&nbsp 盈盈“唔”一声,道:“我明白了。”&nbsp 岳小玉双眉紧蹙,一副老大不服气的样子,但沈必理既然这样说,他就算想力争也是枉 然的。&nbsp 公孙我剑也叹了口气,对岳小玉道:“你现在懂了没有?”&nbsp 岳小玉茫然地望着师父,问道:“懂甚么?”&nbsp 公孙我剑冷冷一笑,说道:“这是个重男轻女,迂腐透顶的世界,凡夫俗子固然如此, 即使是跳出三界之外,身在五行中的出家人,也是如此阿弥陀佛,善哉善哉!”&nbsp 岳小玉道:“是鳝哉也好,蛇哉也好,徒儿都懒得理会了。”&nbsp 沈必理道:“你不打算进入黑石堂,参观那种厉害的秘密武器?”&nbsp 岳小玉本来想说:“是的。”但他生性好奇,却又不舍得放茱机会,终于还是无可奈何 地道:“既来之,则看之,正是不看白不看。”&nbsp 盈盈微微一笑,道:“这才是明智之举。”&nbsp 岳小玉不是笨人,立时明白她的意思,暗道:“对了,岳师哥进去瞧个清楚,然后回来 向小师妹详加描述,那么也是一样的。”&nbsp 沈必理已拉着他的手,道:“不要再多想了,快跟随着我进入黑石堂,保证你大开眼 界。”&nbsp 公孙我剑微微一笑,也跟着前往。&nbsp 黑石堂这个名字阴阴森森的,但里面却遍植奇花异草,一点也不像是地牢。&nbsp 岳小玉啧啧称奇,道:“真想不到,此地原来别有洞天。”&nbsp 话犹未了,一道铁栅从天而降,恰好把沈必理隔开,但却也把公孙我剑和岳小玉困在一 角!&nbsp 看见这一道铁栅,岳小玉的脸色变了,公孙我剑也是眉头大皱。&nbsp “沈总调度,这是甚么把戏?”岳小玉怒声喝问。&nbsp 沈必理缓缓地道:“这是用海底寒铁铸成的一千斤铁栅,纵然有宝剑利刃,也难以损伤 分毫。”&nbsp 岳小玉怒道:“你好大的胆子!”&nbsp 沈必理道:“人人都是这么说,用不着你来提醒在下。”&nbsp 岳小玉道:“我义父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nbsp 沈必理哈哈一笑,道:“你以为练宫主不知道?你错了,这本来就是他的主意。”&nbsp 岳小玉怒道:“我不相信,你的说话,我连一个字都不相信。”&nbsp 公孙我剑突然咳嗽一声,用手按住他的脖子,缓缓地道:“好徒儿,你不必大动肝火, 须知肝火旺盛之辈,是最容易看错人看错事,甚至连自己也会看错的。”&nbsp 岳小玉冷哼一声,说道:“这个甚么沈总调度,徒儿早就看出他并不是甚么好人。”&nbsp 公孙我剑道:“既然你早已看出,为甚么不早一点向为师说?”&nbsp 岳小玉道:“就算徒儿说了,只怕师父也不会相信。”&nbsp 公孙我剑道:“你不是为了怕我不相信,而是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nbsp 岳小玉吸了口气,再也答不上来。&nbsp 沈必理淡淡一笑,目注着岳小玉道:“你虽然年纪小,但不愧是个厉害之极的小灵精, 可是,你还须多多向师父学习一下。”&nbsp 公孙我剑淡淡地道:“他是小灵精,我是老灵精,他要向我学习,那是理所当然的 事。”&nbsp 岳小玉冷冷道:“但照小岳子看,还是向沈总调度学习的好。”&nbsp 沈必理道:“学习甚么?”&nbsp 岳小王瞪且道:“口蜜腹剑,暗箭伤人。”&nbsp 沈必理说道:“我现在伤害了你们没有?”&nbsp 第三十四章 岳小玉道:“别的不说,这道鬼铁栅,算是什么意思?” 沈必理道:“你不是要看看我们的秘密武器吗?” 岳小玉道:“这里又还会有什么秘密武器?” 沈必理冷冷的道:“你可以自己找一找。” 岳小玉怒道:“分明是一派胡言,这里除了我们师徒之外,根本什么武器都没有!” 沈必理笑了笑道:“就是你们两位,那已十分足够了。” 岳小玉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必理道:&nbsp“道理很简单,你就是我们血花宫的秘密武器。” 岳小玉一楞,继而摇头不迭,道:“我是人,不是武器。” 沈必理道:“你若这样想,就是大错了。” 岳小玉道:“怎样错法?” 沈必理道:“世间上最厉害的武器,其实算来算去还是人,一个本领高强的人,也就是 最厉害的武器,难道你没听过:‘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这八个字吗?” 岳小玉道:“听是听过无数次的,但那毕竟是夸大其辞。” 沈必理道:“夸不夸大,那是后来一回事,但总之,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永远都是很可 怕的。” 岳小玉道:&nbsp“这话却也错了。” “怎么错了?”沈必理一怔。 岳小玉道:“武功高强的人,绝不一定可怕,就像是野兽,也不是越高大越可怕的,例 如长颈鹿就是最好的例证。” “长颈鹿?”沈必理奇道:“梅花鹿我是见过的,鹿肉也吃过不少,但长颈鹿又是什么 东西?” 岳小玉道:“长颈鹿生长在很遥远的地方,你当然没有机会看见。” 沈必理道:“那地方有多远?” 岳小玉道:“远在天边,远得不能再远。” 沈必理道:“去月亮远?还是去那地方更远?” 岳小玉道:“当然是去长颈鹿的家乡更远得多。” 沈必理奇道:“何以见得?” 岳小玉道:“月亮只在头顶之上,一眼便可以看见,自然远极有限。” 沈必理苦笑一下,道:“但我从三岁那年开始,就已很想跑到月亮去看看嫦娥仙子,可 是直到如今,还是无法如愿以偿的。” 岳小玉道:“那是阁下的功夫不够高明之故。” 沈必理干咳两下,道:“要到月亮,又跟轻功高明与否有什么相干?” 岳小玉道:“怎会没相干?你的轻功若够高明,大可以一跳就跳上月亮。” 沈必理道:“胡说,世间上又有谁能练成那样的轻功?” 岳小玉道:“有的有的,只不过世人不知道而已。” 沈必理道:“既然不为世人所知,你又怎么会知道?” 岳小玉道:“天机不可泄漏。” 沈必理道:“不要再谈月亮,那些长颈鹿到底是怎样的?” 岳小玉道:“颈长数丈,脚长也数丈。” 沈必理悚然动容,这:“那岂不是庞然大物之极了?” 岳小玉道:“高是挺够高了,但大都不怎么大。” 沈必理问道:“比起长鼻子牛妖又如何?” 岳小玉一怔,道:“何谓之长鼻子牛妖?” 况必理道:“长鼻子牛妖,鼻长逾丈,重逾千斤,牙粗如人腿。” 岳小玉想了一想,还是弄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只好望着公孙我剑,道:“师父,你懂不 懂?” 公孙我剑淡淡道:“沈总调度说的是大象。” “大象!”岳小玉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小岳子明白了。” 沈必理道:“那么到底是牛妖高大,还是长颈鹿高大?” 岳小玉道:“各胜一招。” 沈必理一怔,说道:“如何各胜一招法?” 岳小玉道:“论高矮,长颈鹿是高得多的,但若论重量,却又是大象占胜。” 沈必理皱了皱眉,&nbsp说道:“这倒是怪哉。” 岳小玉道:“更怪哉的,却是如此高高在上的长颈鹿,往往会给矮小得多的狮子吃 掉。” 沈必理“唔”了一声道:“狮威一发,那是非同小可的。” 岳小玉道:“所以纵使是长颈鹿那样高大的野兽,也会给狮子吃掉,人也是一样,武功 最高之辈,也不一定是世间上最可怕的人。” 沈必理目光闪动道:“岳小兄弟,长颈鹿之高,与武功高低那个高字,可不能混为一谈 的。” 岳小玉道:“混为一谈也没有什么木对,正是一理通百理明,又有所谓触类旁通,可见 世间万物万事原本一家,牛粪与猪尿皆可用作施肥,沈调度是明白事理的人,想来一定不会 拘泥不化,刻板的像是一块四方木头吧?” 沈必理虽然觉得似是而非,却也不知道该当如何反驳,只好耸肩一笑,不再说话。 岳小玉接着又道:“就以我师父来说,他老人家武功卓绝,那是一点也不用怀疑的,但 他老人家一点也不可怕,反而极受江湖中人敬重?” 公孙我剑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这个马屁拍得真够响亮。” 岳小玉吃了一惊,正待解释一番,屁股上已重重挨了一脚,木由尖声叫道:“师父饶 命,徒儿下次不敢乱拍马屁了。” 公孙我剑道:“你喜欢拍马屁,我喜欢踢你的小屁股,这又有什么不好?” 沈必理看得眉头大皱,忍不住道:“你们俩师徒,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岳小玉道:“你才岂有此理,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沈必理道:“我已说得很清楚,这是练宫主的主意,他要你们俩师徒在这里,好好潜心 修练武功,以备后用。” 公孙我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对岳小玉道:“小岳子,你义父的用意,难道你直到 现在还不明白吗?” 岳小玉目光闪动,猛然跳了一下,道:“我明白了,外面形势,如今一定十分凶险。” 公孙我剑又叹了口气,道:“你还不算笨,总算明白了这一点。” 岳小玉道:“义父是不想我们冒险,所以就索性把我们关在这里。” 公孙我剑点头道:“正是如此。” 岳小玉脸色一变,对沈必理道:“快把我们放出去!” 沈必理摇摇头道:“请恕沈某无能为力。” 岳小玉怒道:“胡说,我们是给你关在这里的,正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又怎会无能为 力?” 沈必理道:“要放你们,只有一个人才可以拥有这种权利。” 岳小玉道:“我义父?” 沈必理道:“你知道就好了。” 岳小玉道:“但这是他老人家一时糊涂所作出的决定,你怎可遵从到底?须知咱们多一 分力量,敌人就会少一分气焰,尤其是我师父,他是武林一等一高手,有他助阵,神通教那 些狗头崽子就得头疼万分。”说到这里,屁股上又重挨了一脚,显然又是公孙我剑认为他在 拍师父的马屁。 岳小玉给师父踢得发狠了,居然瞪着公孙我剑大声道:“踢呀,踢呀!就算你把小岳子 的屁股踢碎踢扁,小岳子还是要这样说,难道你不是高手?难道你是个酒囊饭袋?你一生最 讨厌迂腐之辈,为什么连徒弟洒脱一点也看不过眼?我赞师父是由衷之言,可不是明知屁股 要受罪也来谬赞一番的。” 公孙我剑冷冷一笑,道:“你骂够了没有?” 岳小玉道:“你是我的师父,我为什么要骂你?就算要骂,也只能骂我自己而已。” 公孙我剑道:“算是为师怕了你这个小泼皮,且听听沈总调度还有什么话说好不好?” 况必理忍不住笑道:“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就只想请两位安静一点,努力潜修武功 尤其是岳小兄弟,你就是血花宫的秘密武器,只要你练成了绝世奇功,将来又怎会害怕什么 神通教?什么提龙王府?” 岳小玉道:“等我练成绝世奇功之后,只怕狗屎也会飞天啦!” 沈必理摇摇头,道:“你不要把自己瞧扁了,你能够得到公孙老夫和练老宫主的垂青, 绝非偶然,也绝不是幸运,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咬掉你的鼻子!”岳小玉悻悻然道。 沈必理哈哈一笑,道:“我这个鼻子长得太好看了,所以经常为人所嫉妒,你若真的把 它咬掉下来,我会感激得涕泪齐飞。” 岳小玉忍不住呵呵一笑,道:“原来你也是个挺够意思的无赖。” 沈必理道:“做无赖远比做君子逍遥自在,这种道理你懂不懂?” 岳小玉道:“本来不懂,但你现在一说我就懂了。” 沈必理道:“为什么?” 岳小玉还没有回答,公孙我剑已冷冷说道:“因为他现在是个小无赖。” 沈必理道:“将来也许会变。” 公孙我剑道:“这个自然,因为只要他不死,将来就会由小无赖变成大无赖,以至变成 老无赖。” 沈必理凝视着他,道:“这岂不是根本没有改变过吗?” 公孙我剑道:“天下间最难改的就是脾性,你不能阻止老虎咬人,更难劝服狗不去吃 屎。” 沈必理道:“老虎是恶兽,狗是畜牲,但令高足却有慧根,有与众不同的上好资质。” 公孙我剑道:“但他始终是个无赖,不折不扣的无赖。” 沈必理说道:“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 公孙我剑道:“办法当然是有的,例如在他的头顶上打七八十拳,也许就可以把这个小 无赖彻底改变过来。” “变成什么?” “死人。&nbsp” “若死不了呢!” “那也一样可以改变他。”公孙我剑淡淡地说道:“最少,他会变成一个白痴,永远呆 楞楞的过日子。” 沈必理道:“既然明知他是个不可以改变的小无赖,为什么还要收他为徒?” 公孙我剑道:“江湖上有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为什么小无赖就不可以做我的徒 弟?” 沈必理答不上。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我要告辞了,这里很安全,也很安静,希望两位不 要白费时间。” 岳小玉急道:“不要走!我们要出去了。” 沈必理却摇摇头,同时转身离去。 沈必理走了,黑石堂变得寂静有如死域。 岳小玉颓然地坐在地上,望着正在沉思中的公孙我剑。 公孙我剑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小福星,际遇之佳,无出其右。” 岳小玉眨眨眼说道:“为什么说我是个小福星?噢,徒儿明白了,徒儿能够拜你老人家 为师,这际遇的确是上佳之至的。” 公孙我剑道:“但练老魔会收你为义子,这就更不容易了。” 岳小玉苦着睑,道:“但他却把咱们师徒关在这里。” 公孙我剑道:“这是他一番好意。” 岳小玉说道:“咱们真的要留在黑石堂?” 公孙我剑道:“现在也就只有这样办。” 岳小玉道:“岂不是闷煞人了?” 公孙我剑道:“对着为师这个老头儿,的确是闷煞人也的,若换上穆盈盈那个小妮子, 又或者是布狂风的师妹水莹儿姑娘,那就会大大的不相同。”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师父不要误会,徒儿可没有这样想。” 公孙我剑挥了挥手,冷哼着道:“别再想哄骗为师,否则小心屁股!” 岳小玉吃惊更甚,只好住口不说。 师徒两人又沉默了一盏茶时光,忽然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岳小玉心中暗道:“准是那个什么沈总调度回来,说不走马上就要把老子释放出去。” 他总认为自己做了阶下之囚,真是万分的不过瘾。 但过了一会,脚步声忽然又消失了。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外面有人走来走去,究竟在搞什么鬼?” 公孙我剑道:“大概是守卫吧!” “守卫?”岳小玉道:“这里不是很安全的吗?为什么还有守卫?” 公孙我剑道:“正因为这里有守卫,所以才会很安全。” 岳小玉道:“师父,我们冲出去好不好?” 公孙我剑道:“怎样冲出去?” 岳小玉道:“这就要看师父怎样大显神通了。” 公孙我剑道:“你以为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岳小玉道:“但徒儿相信,世间上没有什底地方是可以困得住师父的。” 公孙我剑摇头道:“你错了,最少,这黑石堂就能困得住为师。” 岳小玉道:“师父真的甘心被困?” 公孙我剑道:“这里没有什产不好,而且就算我真的不想困在这里,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的。” 这时候,脚步声又再响起。 这一次,岳小玉终于看见了这个人。 这人穿看一双很漂亮的履子,一双脚更是雪白得有如羊脂美玉一般。 脚很纤巧,人更妩媚。 来的居然是盈盈。 盈盈换了一双履子,走路的时候声音响亮得多。 岳小玉却看得有点痴了,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动人的一双脚。 公孙我剑忽然干咳一声,道:“穆姑娘,有什么事?” 盈盈道:“我是奉了师父之命,每天送饭来的。” 岳小玉咽了一口口水道:“饭呢?” 盈盈道:“在每次送饭来之前,我要知道你们的胃口。” 岳小玉道:“为什么?” 盈盈道:“你们想吃什么,掌杓师傅就煮什么给你们吃,但太偏僻太难办到的菜谱,却 要欠奉了。” 岳小玉冷哼一声,道:“这个自然,难道我要吃熊掌驼峰,厨房的掌杓大师傅也会照办 可也?” 他从来没有吃过熊掌与驼峰,甚至看也没有看见过,这两种都是稀罕名贵的食谱。 在他心目中,这两种食谱都是昂贵复难求的。 谁知盈盈却说:“师哥要吃熊掌驼峰,那是一点也不困难的,我现在马上就去告诉掌杓 大师傅知道。” 岳小玉听得为之发呆,公孙我剑却道:“不要熊掌驼峰,只要两斤熟牛肉,两大碗咸水 鸭脚面就行了。” 盈盈一楞,道:“为什么?” 岳小玉也望着公孙毅剑,道:“莫非在这里吃东西是要付帐的?所以你老人家要节省一 点?” 公孙我剑摇摇头,道:“钱,不是问题。” 岳小玉道:“然则问题何在?” 公孙我剑道:“熊掌驼峰虽然珍贵,但却不一定比熟牛肉更有营养,也不一定比咸水鸭 脚面更好吃。” 岳小玉道:“但徒儿若想吃熊掌驼峰呢?” 公孙我剑道:“那就要稍等一等。” 岳小玉目光一闪,道:&nbsp“要等多久?是不是最少也要等到明天?” 公孙我剑道:“只要明天你能战胜为师,就算是明天吃熊掌驼峰亦无不可。” 岳小玉一怔道:“徒儿又怎能打得过师父?” 公孙我剑道:“只要勤加练功,你迟早会青出于蓝的。” 岳小玉苦着脸,道:“纵使真有这一天,也决不会就在明天。” 公孙我剑道:“明天不行,大可以等到明年。” 岳小玉道:“明年也一定不行的。” 公孙我剑道:“那么可以再等,只要等上十年八载,有志者事竟成,你是一定可以战胜 为师的,那时候,不要说是吃熊掌驼峰,就算是吃龙肉也无不可。” 岳小玉深深地吸一口气,道:“那么徒儿现在吃什么?” 公孙我剑道:“熟牛肉和咸水鸭脚面。” 岳小玉苦笑道:“好吃吗?” 公孙我剑道:“肚子饿的时候,就算是树皮草根,也会滋味无穷。”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师父说得很对,其实熟牛肉和咸水鸭脚面也很不错,真的很不 错。” 盈盈望着这对古怪师徒,脸上的神情也不禁变得有点怪怪的。 公孙我剑瞧了她一眼,道:“就照我所说,送两斤熟牛肉和两大碗咸水鸭脚面进来好 了!” 盈盈点了点头,说道:“晚辈遵命。” 两斤熟牛肉变成了四五斤,胃口再大的人也很难全部吃得掉。 而那两碗咸水鸭脚面,更是大碗得可以让整只鸭子在碗里游泳。 公孙我剑捧着大碗子,对岳小玉道:“吃得多少就吃多少,不要让肚子饿,也不要吃得 太饱。” 岳小玉吃了半碗面后,已吃不下去。 公孙我剑盯着他道:“吃饱没有?” 岳小玉道:“徒儿已饱得很。” 公孙我剑道:“很好,当日为师给你的练功秘笈呢?” 岳小玉在胸口摸了一摸,道:“托赖师父鸿福,如今仍然在徒儿身上。” 公孙我剑淡淡一笑,道:“这不是我的鸿福,而是你自己有福得很。” 岳小玉道:“要不要拿出来?” 公孙我剑道:“当然要拿出来,否则如何开始练武功?” 岳小玉道:“这秘笈是师父亲手所写的?” 公孙我剑道:“正是。” 岳小玉说道:“既是师父亲手所写,就算不拿出来,师父也可以传授弟子武功的。” 公孙我剑道:“若是公孙世家的武功,那是可以的。” 岳小玉一呆,道:“难道师父传授弟子的,并不是公孙世家的武功呢?” 公孙我剑叹了口气,道:“若只是为了公孙世家的武功,我又何必收你这个无赖弟 子?” 岳小玉道:“徒儿不懂。” 公孙我剑道:“为师活到这把年纪,虽然在江湖上薄有声名,但若与武林中的绝顶高手 相比,还是差了一截的。” 岳小玉道:“差一截也不算多。” 公孙我剑道:“高手相争,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何况还是差了一截之多。” 岳小玉道:“但师父你老人家现在不是还活得很好吗?” 公孙我剑道:“那是为师运气不错之故。” 岳小玉道:“其实武功高一点低一点,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公孙我剑道:“那就得看每个人的环境和遭遇了,有些武林庸手,连你师兄公孙咳也大 大不如,但却俨然以武林大豪自居,独霸一方,一辈子都过着威风凛凛的日子。” 岳小玉想了一想,道:“如此人物,比比皆是。” 公孙我剑道:“但有些运气特别倒楣的家伙,虽然勤练武功数十年,但一出道就遇上了 武功比他只高一点点的高手,就是差这么一点点,这些倒楣的家伙就倒下去了。” 岳小玉道:“倘若他没有遇上那高手,他可能会在江湖上称雄一时,甚至是称雄一世, 对不?” “是的。”公孙我剑不住点头。“所以,武功高一点点就有高一点点的用处,当然,绝 大多数人根本不懂武功,但他们还是活得很好很好的。” 岳小玉眨动眼睛,说道:“徒儿明白了。” 公孙我剑道:“你还记得为师要创立门派之事吗?” 岳小玉忙道:“徒儿怎会不记得?师父要创立的门派,是随意门。” 公孙我剑淡淡一笑,道:“不错,随意门者,正是随意所之,随心所欲,如意吉祥!” 岳小玉道:“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开山立派,正式成立随意门?” 公孙我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岳小玉道:“要等多久?” 公孙我剑道:“等到你成材之后。” 岳小玉若着险,道:“这只怕要等到连脖子也长了。” 公孙我剑道:“脖子长一点,那是没相干的,最重要的是时机成熟,方可以行事。” 岳小玉说道:“徒儿不是没有这个耐性……” “你这样说就对了。”公孙我剑道:“只要功夫深,铁柱磨成针,凡事切忌急躁,须知 越是急躁,就越容易失败。” 岳小玉只得连连点头。 公孙我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续说道:“你可知道,为师为什么非要收你为徒不可?” 岳小玉抓了抓腮,道:“徒儿略知一二,但不知者却占八九。” 公孙我剑沉吟半晌,才叹息道:“那是因为为师老了,再也不能练成自己的武功。” 岳小玉又是为之一呆,道:“师父,你后面这一句话,徒儿又听不懂了。” 公孙我剑道:“为师经过二十年苦心研创,已创成了一套厉害的武功。” “厉害的武功?”岳小玉吸了一口气,道:“厉害到怎样的地步?” 公孙我剑摇摇头,道:“为师不知道。” 岳小王奇道:“这一套武功既是师父苦心研创出来的,何以会不知道如何厉害法?” 公孙我剑叹了一声,道:“这套武功虽然是研创出来了,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人曾经练成 过。” 岳小玉更感奇怪,道:“连师父也没有练成?” 公孙我剑道:“为师已说过,我年纪老大了,再也不能练这种武功。” 岳小玉道:“这倒奇也,连师父也没练过自己研创出来的武功,又有谁能练得成功?” 公孙我剑道:“你能。” 岳小玉奇怪的道:“为什么徒儿能练得成?” 公孙我剑道:“很简单,因为你是我的徒儿,所以就能练成。” 岳小玉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道:“这套武功叫什么名字?” 公孙我剑想了一想,道:“就叫‘随意三绝’怎样?” 岳小玉沉吟半晌,道:“‘随意’这两个字的意思,徒儿是明白的,但为什么不叫两绝 或者是四五六绝,而偏偏要叫做‘随意三绝’?” 公孙我剑道:“三绝者,乃是指三种武功,包括气功、掌功和剑法。” 岳小玉怔了一怔,道:“怎么没有轻功?” 公孙我剑反问道:“你为什底如此看重轻功?” 岳小玉道:“轻功高明,在战阵上是大占便宜的,万一对方逃走,徒儿也可以施展卓绝 轻功,将之轻易擒拿回来。” 公孙我剑摇摇头,道:“你错了,练轻功最有用的地方,并不是擒拿敌人,而是可以自 己快快逃命。” 其实岳小玉心中所想的正是这样,既然给师父一语道破,也就只好顺手推舟,讪讪一笑 道:“师父教训得对,该逃命的时候就得逃命,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打不过 人冢,大可以溜之大吉,等到武功大有精进之后,才再誓师反击不迟。” 公孙我剑冷冷一笑,道:“好滑的一张小嘴。” 岳小玉道:“想必是咸水鸭脚面放油太多所致。” 公孙我剑又冷笑一下,然后沉默了很久才道:“你要练轻功,那是一点也不困难的,但 首先要练成深厚的内力。” 岳小玉道:“师父说得对,但凡内力深厚之人,轻功也一定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公孙我剑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 岳小玉道:“既然这样,徒儿愿意先学气功,其他的慢慢再练不迟。” 公孙我剑说道:“三种功夫都要一齐学。” 岳小玉一怔,道:“消化得来吗?” 公孙我剑道:“若没有明师指点,就算只学一种也无法消化。” 岳小玉道:“但当日师父不是要徒儿跟着许轩主的吗?难道他也可以算是一个明师 了?” 公孙我剑冷冷道:“你把许轩主当作是饭桶?” 岳小玉笑了笑道:“他吃饭不多,但喝酒的本领却还真厉害,是个如假包换的酒囊。” 公孙我剑倏地喝道:“畜生,你好大的胆子!” 岳小玉这次却很倔强的道:“徒儿只是实话实说,绝非故意中伤许轩主。” 公孙我剑冷冷道:“倘若你这句话给许轩主听见,他是一点也不会介意的,但若是旁人 听见,那就木怎么好!” 岳小玉道:“不怎么好就让他不怎么好算了,反正许轩主不介意,徒儿不介意,即使是 师父也不会真的介意的。” 公孙我剑给他驳得为之哑口无言,过了良久,才喟然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你说得 对,为师一向以不迂腐之人自居,但如今看来,你似乎比我更不迂腐,真是孺子可教也。”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那么师父现在要教徒儿什么本领?” 公孙我剑道:“踢股功。” “踢股功?”岳小玉忽然脸色一变,急急叫道:“徒儿不学。” 公孙我剑脸色一沉,道:“这是随意门最基本的功夫,怎能不学?你若不学,将来又怎 懂得踢我徒孙的屁股?” 岳小玉一怔,道:“你的徒孙?” 公孙我剑道:“我的徒孙,也就是你的徒儿,将来你也会做别人师父的,懂不懂?” 岳小玉干笑一下,道:“懂了。” “懂了就最好,看脚!”公孙我剑一声冷喝。 喝声方起,岳小玉已向后急退。 但忽然间,他没有再退了,那是因为他屁股已连挨三脚,登时疼得连动作也停止下 来…… 秋残冬至,树梢间的落叶已越来越少了。该落下的枯叶都已落下,还没有掉下来的叶子 也彷佛正在迎风叹息。 这里是铁眉楼的剪花坪,但如今坪上已再无花叶可剪。 剪花坪这个名字,是由铁眉所取的。 铁眉又叫铁汉,他杀人不眨眼的,给人砍几刀也同样不眨眼。 只有最接近他的人,才能了解他的心肠其实一点也不硬—— 杀人的人,绝不等于铁石心肠的人—— 真正铁石心肠的人,也许一辈子不杀人,经常斋戒沐浴,念佛敲经。 铁眉属于前者,他每次杀人,都是不得不杀的。 但他从来不为自己辩护。 他若有心事,最喜欢倾诉的对象就是花,尤其是剪花坪上的花。 这里每一朵花,每一片叶以至每一根草,都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 花虽无语,但却也从不骗人。 但现在剪花坪上已无花可剪。 花不是因为枯死才消失,而是给一把火烧掉了。 烧掉所有花叶的是金刚眉。 “种花人死了,你们也去死吧!”金刚眉用怒火烧掉一切,他要藉此来发泄。 龙眉没有阻止他,也没有怪责他。 金刚眉的心情不好,他也是一样。 聚义厅中,炉火烘烘,筵开数桌。 桌上有酒有肉,也有活宰鲜鱼,本该是人人兴高采烈才对。 但这时候,又有谁能真正高兴起来? 岳小玉不见了! 他是给谁劫走?如今是凶是吉? 没有人知道。 但更令人沮丧的是,郭冷魂也不见了! 那一天,众人来到了静心房,忽然一阵红烟爆起,于是岳小玉不见了。 等到浓烟散去之后,大家又发觉,静心房里只有两个妙龄少女。 这两位妙龄少女,就是凤眉的女弟子翁紫棠和蓝妙妙。 这两位女弟子的武功虽然不算很高,但却都是精明伶俐,而且做事相当谨慎的女孩子。 尤其是在静心房,外面机关重重,无论是想妄越雷池半步都是难乎其难的。 可是,郭冷魂居然就在静心房里给人劫走了。 翁紫棠和蓝妙妙没有遭遇到毒手,只是给人点了穴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劫走郭冷魂的人,绝不是劫走岳小玉的白衣老妇。 因为白衣老妇只是带走了岳小玉,而且根据两位女弟子的忆述,郭冷魂被人带走,最少 已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 龙眉很生气,同时也感到很丢脸。 用为劫走郭冷魂的人,并不是从机关阵进入静心房,而是挖掘一条地道直达静心房,然 后突然掩杀出来的。 这条地道很长,居然一直通出铁眉楼外。 它一直通往铁眉楼北面一座山峰的背后。 第三十五章 这里是一片竹林,虽然不算茂密,但若不是刻意找寻,谁也不会发现这里居然会隐藏着 一条地道的出口。 既是出口,也就可以成为进入铁眉楼的入口。 倘若神通教知道道地道的存在,而铁眉楼中人反而懵然不知,那情况就可怕极了。 幸而神通教似乎并未知道这条地道,在地道外面,连一个人也找不着。 但纵然如此,已使龙眉、凤眉为之捏出一把冷汗。 掳走郭冷魂的,应该不会是神通教中人,却又是何方神圣所为? 一连数天,大家都查不出结果,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一天,是凤眉的生日,尽管人人都愁眉深锁,但龙眉还是下令筵开数席,说是年年如 此,不可因稍遭逆境而放弃祝贺仪式。 凤眉执拗不过,只得任由这位大龙头来拿主意。 席间,金刚眉喝了不少酒,说话渐渐多了起来。 常挂珠最怕别人三缄其口,至于口若悬河之辈,他是从来都很欢迎的。 金刚眉今晚也很喜欢跟常挂珠谈话,而且两人越谈越是起劲。 “来!常老大,咱们今晚不醉的是乌龟!”金刚眉又干了一碗。 碗很大,酒很烈,人也有点酒意了。 常挂珠早已喝得舌头发胀,两目呆滞,但金刚眉老是缠着他一碗又一碗的喝,而且好像 还非要弄得“两败俱醉”不可。 常挂珠又再奉陪了一大碗。 “好酒量!不愧是江东豪杰之首!”金刚眉咧嘴一笑,又再斟满两大碗酒。 他正要举碗尽倾而下,忽然有人在他背后沉声道:“这两碗酒,让我来喝。” 金刚眉猛然回头,立刻就看见一张不怒而威的脸。 龙眉站在他背后,面色冰冷加霜。 金刚眉“呃”的一声,道:“为什么不让我喝?” 龙眉道:“因为你快要醉了。” 金刚眉气呼呼道:“谁说我醉了?我现在比谁都更清醒。” 龙眉冷冷道:“你若还很清醒,现在就不要再喝,我不想看见一个清清醒醒的人在这时 候喝得烂醉如泥。” 金刚眉深深地吸一口气,他虽然已酒意甚深,但仍然分辨得出龙眉这几句话,既是劝告 也是警告。 龙眉是五眉会的大龙头,他的警告,金刚眉绝不能置之不理。 他终于颓然坐了下来,道:“大龙头,你说得对,我不喝。” 常挂珠说道:“你不喝,常某也不喝了。” 凤眉忽然走了过来,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常老大,真是很对不起……” “谁都没有对不起俺。”常挂珠忽然一挺胸,又用力在胸口上拍了一下,说道:“若说 这里真的有人对不起,那么只有一个。” 许不醉眉头一皱,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常挂珠目光一转,突然怒视着地,大声道:“这个人就是你!” “是我?”许不醉闻言首先一怔,继而哈哈一笑,道:“许某生平狂妄不勒,对不起的 人多如牛毛,又岂仅阁下一位而已?” 常挂珠冷冷道:“你不必拉东扯西,乱指三七二十八!” 鲍正行立刻更正,道:“三七是二十一。” 舒一照却道:“既已说明乱指,那就不能以正常而论之,就算是三七等于零,也是有言 在先,不能既是错了。” 白世儒盯着常挂珠,道:[许轩主有什么地方对你老大不住?” 常挂珠道:“他隐瞒了真相!” 白世儒奇道:“许轩主隐瞒了什么真相?” 常挂珠一拍桌子,骂道:“胡老二不是去了异域,而是呜呼哀哉去了!” 白世儒登时脸色骤变,舒一照和鲍正行也是大惊失色。 白世儒立刻转身盯着许不醉,厉声道:“常老大是不是在放屁?” 许不醉揉了揉鼻子,道:“我的鼻子不怎么灵,也许是喝酒太多,除了酒气之外,就算 是再臭的屁也没法子闻得着。” 常挂珠怒道:“不要再跟咱们耍这一套,你以为俺是个笨蛋?” 许不醉道:“你不笨,但却醉了。” 常挂珠道:“就算我的肉体醉了,心里还是清醒得很,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俺对你是万二分万三分敬佩的,但胡无法死了,你为什么不肯让咱们四兄弟知道?是不是怕 咱们受不住?是不是认为咱们江东五杰脆弱得不堪一提?” 许不醉忽然笑了笑,但接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白世儒立刻揪住了他的衣襟,喝道:“快说老实话。” 许不醉望着常挂珠,半晌才道:“你果然不愧是江东五杰之首。” 白世儒的脸色已变成死灰一般,道:“胡老二,他……他真的……” 许不醉道:“不错,他已先走一步,而我还是亲眼看见他死的。” “好啊!你这个混蛋!”舒一照怒骂起来道:“亏你还敢说出口,揍他!把他活活揍 扁!” 白世儒摇摇头,道:“揍死他还可以,若要揍扁他我可不懂。” 鲍正行道:“对了,怎样才算揍扁,那是无法可以作出判决的。” 舒一照道:“但胡老二死了,难道这个血海深仇就此作罢吗?” 金刚眉虽然酒意甚深,但却还没有醉得连是非黑白也分不出来,闻言立时说道:“你们 要为胡无法报仇,那是很应该的,但这又跟许轩主有什么相干了?胡无法又不是他杀的!” 舒一照陡地呆住,白世儒也不禁放开了手。 常挂珠望看许不醉,道:“俺今天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可疑,胡老二的性格,俺是最 清楚不过的,他绝不会不辞而别,跟着什么黑拳僧去找什么拳谱。” 白世儒皱眉道:“对了,就算胡老二真的很想练成高明的拳法,也决不会连咱们也弃而 不顾!” 鲍正行道:“是谁杀了胡老二?” 许不醉道:“杀害胡无法的人,早已死了。” 鲍正行怒道:“一定是雷金钱那个老贼。” 许不醉道:“雷金钱已死了,当时他身边的手下也没有多少个还能活着。” 常挂珠道:“他们死了多少人,俺可不管,但胡老二这血海深仇,咱们一定要向神通教 算帐!” 金刚眉道:“不但胡二侠,还有铁眉,他也不能白死就算。” “静下来!”龙眉忽然叫道:[你们只懂得大叫大嚷,又有什么用处?” 舒一照立刻道:“咱们且听听大龙头有什么话说。” 龙眉语气沉重地道:“我没什么好说。” 群雄都是为之一怔,常挂珠忍不住又叫道:“你是大龙头,又是这里的主人冢,你不说 谁来说?” 龙眉说道:“你们怎么忘记了诸葛酒尊?” “对了!丐帮帮主应该可以为咱们拿个好主意。”舒一照又在叫道。 诸葛酒尊只得站了起来,对大冢说道:“我这个老叫化,现在不但不是丐帮帮主,甚至 不是丐帮中人。” 关中雄睑色一变,道:“连绿玉打狗棒也在你手里,怎么还这样说话?” 诸葛酒尊苦笑一下,道:“有这根宝贝,那是另一回事,但现在没有正式召开丐帮大会 之前,我这个老叫化还是全无名分可言。” “名分之事,又何必耿耿于怀?”久未发言的云淡来也开口了。 诸葛酒尊立刻向他拱手揖拜,道:“云居士胸藏兵甲,这番乱局,还望居士高抬贵手, 加以收拾。” 云淡来摇了摇头,道:“山人虽有妙计,但早已用尽多时也矣。” 常挂珠摊了摊手,“呵呵”一笑,道:“这番苦也,莫不是群龙无首乎?” 云淡来叹道:“可惜公孙老侠不在这里,否则定有高见可解危殆。” 龙眉忽然说道:“公孙我剑在饮血峰上。” 常挂珠大吃一惊,居然真的整个人跳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龙眉道:“公孙我剑跟练惊虹大概正在持螯把盏,欣赏金黄菊花。” “放屁!”常挂珠怒道:“练惊虹是个吃人魔鬼,公孙老侠怎会和他共桌共吃共饮?” 鲍正行在旁边多加一句道:“共下共撒尿?” 舒一照横了他一眼,道:“真是屎尿大王,什么都说得出口。” 常挂珠给两人气得发起狠劲,各送一掌,把两人打得险些就要翻脸。 但白世儒却把两人喝住。 龙眉沉吟半晌,又说道:“练惊虹是个怎样的人,老夫姑且不说,但跟万层楼相比,他 似乎是好得多了。” 常挂珠道:“何所见而云焉?” 龙眉道:“且听布公子说便是。” “布公子?有狂风?”诸葛酒尊面露喜悦之色。 “布狂风来了!”许不醉道。 “久违!久违!大家静一静,首先听布公子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说好不好?”常挂珠叫 道。 “好!”群雄齐声和应。 于与,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布狂风的脸上。 口口口 布狂风来了,铁发和木眼也在他的身边。 “我知道,郭堡主给人带走了,而且是在静心房里给人带走的。” 铁老鼠却忍不住叫道:“布公子,请把郭堡主找回来!还有小岳子,他也不见了!” 布狂风做了一个手势,叫他安静下来,然后才慢慢的说道:“那小岳子没有危险。” 常挂珠一呆,道:“你怎知道小岳子一定没有危险?” 布狂风道:“因为他正与公孙老侠在一起。” 常挂珠道:“但大龙头刚才还说,公孙老侠和练老魔混在一起了。” 布狂风道:“也不错。” 常挂珠怒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布狂风道:“血花宫是个很美丽的地方,这两老一少相聚其间,又怎值得大惊小怪?” 铁老鼠又“啊”一声叫了出来,失声叫道:“这是不可能的!练老魔是‘茹毛饮血鬼独 夫’,公孙我剑怎会和他混在一起?” 布狂风道:“那是我促成的好事。” 常挂珠脸色骤变,许不醉也是为之神情大异。 公孙咳捂着鼻子,向布狂风那边走了过去,道:“家严行事作风,向来怪异之极,但练 惊虹……” “练惊虹也许比令尊更怪。”布狂风淡淡地道。 公孙咳道:“布公子,你知道的一定不少,可以向大家说详细一点吗?” 布狂风道:“我一定会说的,就只怕大家不肯相信。” 龙眉道:“你尽管说好了,老夫可以保证,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凤眉有点诧异地望看龙眉。 她不知道这位大龙头为什么会对布狂风如此信任。 不久,布狂风又再说话了。 他首先说:“练惊虹不是魔王,是怪侠!” “怪侠?”常挂珠奇道:“你若说练老魔是怪人,怪物,那还可以将就一点听进耳朵 里,但这个‘侠’字却又是从何谈起?” 布狂风道:“应该从头谈起。” 鲍正行一怔,道:“何处是头!何处是尾?” 舒一照道:“也许是有头无尾。” 布狂风道:“不要头头尾尾了,且听在下详细道来。” 群雄立即沉默下来,侧耳倾听布狂风的说话。 口口口 布狂风的说话,差不多就是尤婆婆对岳小玉说的那一番话—— 练惊虹虽然弑母杀子,虽然心狠手辣,但江湖上知道其中真相的人,又有多少? 布狂风的说话,是充满着震撼力的。 他的说话,有人相信,有人半信半疑,也有人认为实在无法可以接受。 “茹毛饮血鬼独夫”,“六亲不认断肠人”练惊虹在武林中的声名,实在是太恶劣太恶 劣了。 若要在一时之间,使大家相信他根本不是一个那样的人,的确是很不容易的。 当布狂风说完一切所知事情之后,群雄的反应并不一致。 有人显得激愤,有人显得悲哀,也有人在冷笑,或者是摇头不迭。 至于那些摇头不迭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摇头,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就在这时,龙眉朗声道:“布公子之言,句句属实!” 关中雄沉声道:“何以见得?” 龙眉道:“两年前,老夫曾经到过血花宫。” 此言一出,众皆凛然。 金刚眉性子急躁,立时追问道:“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龙眉白眉轩动,道:“因为还不是时候,所以不说。” 金刚眉说道:“莫非现在已是时候了?” 龙眉点点头,缓缓的说道:“正是时候!” 常挂珠大声的叫道:“既然是时候,就请龙大当家说个分明,免得大家牵肠挂肚。” 龙眉干咳一声,道:“两年前,老夫前往血花宫,乃是为了受人之托。” 关中雄道:“此人是谁?” 龙眉道:“郭冷魂。” 群雄又是为之呆住。 只听见能眉又缓缓地接着道:“你们想知道,是谁伤了郭冷魂吗?” “你早知道是谁伤了郭堡主?”铁老鼠忍不住跳了起来。 龙眉道:“不错。” 铁老鼠急道:“是谁伤了郭堡主?我们每个人都很想知道。” 金刚眉冷笑道:“除了练惊虹,江湖上又有谁懂得使用血花莲掌力?” 龙眉摇摇头道:“若是练惊虹下手,郭堡主早已活不下去。” 铁老鼠道:“我们也是这么想,但不是练惊虹,又会是谁?” 龙眉道:“是叶红棉,也就是叶上开和叶大娘所生的女儿。” 铁老鼠一怔,群雄也是大感意外。 常挂珠叫道:“叶红棉怎会跟郭堡主的事扯在一起?” 龙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可知道,郭堡主为什么一直不肯说是谁伤了他的?” 没有人开口,因为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过了很久,龙眉才又继续说道:“郭冷魂一直不肯说出叶红棉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不想 让人伤害她。” 常挂珠道:“叶红棉用血花莲掌力来对付郭堡主,郭堡主为什么反而要维护这个婆 娘?” 龙眉道:“叶红棉打伤郭冷魂,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不最她的意思,又是谁的意思?” 龙眉道:“是叶大娘。” “叶大娘!”诸葛酒尊面色一寒,恨声道:“又是这个恶毒的女人!” 常挂珠道:“叶大娘为什么要逼叶红棉向郭堡主下此毒手?” 龙眉道:“因为叶大娘心目中的佳婚,并不是郭冷魂。” 常挂珠皱眉说道:“龙大当家,你越说俺越糊涂,怎么连佳婿劣婿也杀将出来了?” 龙眉道:“郭冷魂很喜欢叶红棉,他想讨叶红棉做妻子。” 常挂珠“哼”了一声,道:“真是糊涂万分,这世间上女子多如牛毛羊须,怎么竟然看 上叶大娘的女儿?” 龙眉盯着地,反问道:“叶红棉有什么不好?” 常挂珠道:“叶大娘号称‘不开花女后’,又是名满天下的母夜叉,她生下来的女儿, 不问而知准是个丑八怪,说不定还青出于蓝,比她娘亲还要丑几分,如此丑女,看一眼已嫌 倒胃,如何还能一生一世与之看对下去?” 鲍正行抚掌笑道:“老大说得极之有理,佩服,佩服!” 龙眉却大摇其头,叠声道:“错了,错了!错了!” 常挂珠道:“俺错了?” 龙眉道:“当然是错了,谁说丑娘亲一定会生下丑女儿的?” 常挂珠道:“世事多半俱是如此。” 龙眉道:“但却不一定如此。” 常挂珠奇道:“莫不是叶大娘居然生下了一个绝色美人吗?” 龙眉道:“叶红棉算不算是个绝色美人,那是见仁见智的,但最少,她绝不难看。” 鲍正行“唔”了一声,说道:“只要是不难看的女人,就一定会有男人看上了她。” 龙眉道:“美丑之事,本来就没有任何准则,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总而言之,郭冷魂 跟叶红棉情投意合,那是千真万确的。” 常挂珠道:“既然情投意合,何以叶红棉还要向郭堡主下此毒手?” 龙眉道:“叶红棉出手对付郭冷魂之际,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鲍正行冷笑一声,道:“这种诡辩,俺第一个不相信。” 白世儒道:“我第二个不相信。” 舒一照惟恐落后,抢着道:“舒某第三个不相信。” 龙眉冷冷一笑,道:“你们三位,可敢跟老夫走一趟?” “当然敢!”三人同时大声回应。 但龙眉却又说:“不必三位,只要其中一个就行了。” 三人立刻抢着要跟龙眉“走一趟”,常挂珠陡地喝道:“木必争先,统统给我留在这 里!” 鲍正行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常挂珠道:“用心良苦,免得三位贤弟争得焦头烂额。” 龙眉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莫不是常兄打算跟老夫走一趟?” 常挂珠一挺胸膛,昂首说道:“不错,常某愿意之极!” “不会后悔?” “后悔的就不是好汉!” “如此甚好,请跟我来。” 常挂珠哈哈一笑,立刻大步踏前跟着龙眉向前走。 龙眉带着常挂珠走后,群雄都为之莫名其妙,不知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光左右,龙眉又带着常挂珠回来了。 只见常挂珠脸上木无表情,又好像是刚睡醒觉,但却仍然还在梦乡里似的。 舒一照奇道:“常老大,你是怎么啦?” 常挂珠望着他,望了片刻才摇摇头,道:“你不是白世儒。” 舒一照更奇,道:“我当然不是白世儒,我是……” “既不是白世儒,滚开!”常挂珠喃喃道。 鲍正行走了上前,怔怔地瞧着他,道:“俺又怎样?” 常挂珠看了他一眼,又摇摇头,道:“你也不是白世儒。” 鲍正行喝了一声,道:“老大,你是不是……” “我在这里!”白世儒忽然把鲍正行推开,向常挂珠走了过去,道:“常老大,什么 事?” 常挂珠两眼一瞪,道:“对了,你就是白世儒,你欠我十拳,还来!” 白世儒脸色一变,道:“你疯了?” 常挂珠却不再答话,一拳就向他迎面挥了过去。 白世儒急忙闪避,同时向龙眉叫道:“常老大为什么要打我?” 龙眉淡淡道:“只要你肯先吃他十拳,老夫自当奉告。” 白世儒怒骂道:“放……唷!”原来他才骂出了一个字,胁下已给常挂珠一拳打了个正 着。 常挂珠大喝一声,大叫道:“还欠九拳!” 白世儒惊怒交集,鲍正行却看得眉头大皱,喃喃道:“再吃九拳,老白可变成老黑 了。” 舒一照忙道:“这个万万使不得,吕足金喜欢老白,就是因为老白长得白白净净,倘若 给打得又黑又肿,这门子亲事准要拉倒。” 白世儒又气又急,忍不住道:“拉倒更好,这江东婆娘,谁娶了她一定……哎唷!”一 时分神,脸颊上再吃一拳,登时给打得怒火直冲兼金星乱坠。 常挂珠又道:“还有八拳!” 但白世儒连吃两拳,已给打得狠性大发,再也不只是一味闪避,而是开始进行反击。 霎眼间,两人已展开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恶战。 布狂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把两人隔开。 以他的武功,要分开这两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常挂珠却还是要追上去,好像非要 揍足十拳不可似的。 布狂风只好把他的穴道点了。 鲍正行皱着眉,目注着龙眉道:“龙大当家,你跟咱们老大说了些什么?” 龙眉淡淡道:“老夫只对他说了两句话。” 鲍正行道:“两句怎样的话?” 龙眉道,“老夫对他说:‘白世儒欠你十拳,你现在可以向他讨债了。’于是,常老大 便照着我说的话去做。” 白世儒怒道:“我几时欠过他十拳呢?” 布狂风望着他,叹道:“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龙大当家这样做,只是为了要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江湖之上,最少有好几十种法子,可以驱使别人去做任何事情。” 白世儒脸色陡变,道:“这……这岂不是在使妖……妖法了?” “这算不算是妖法,那是见仁见智的事。”布狂风淡淡道:“但这最少可以证明,叶红 棉向郭堡主下毒手,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是叶大娘这个老婊子!”铁老鼠怒声叫道。 布狂风道:“世不管怎样,事情已发生了,纵使现在如何讨论,也是不切实际的。” 龙眉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布公子所言甚是。” 鲍正行道:“但要怎样做,才算是实实际际,可收亡羊补牢之效?” 布狂风说道:“首先要把郭堡主找回来。” 诸葛酒尊一怔,道:“你早已知道郭堡主不见了?” 布狂风点点头,道:“不错。” 龙眉说道:“不瞒各位说,布公子与老夫,一直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两年前老夫前往 血花宫,也是布公子一手安排的。” 关中雄双眉轩动,道:“龙大当家适才不是说过,那一次前往血花宫,乃是受郭堡主所 托的吗?” 龙眉道:“不错。” 关中雄道:“既然如此,何以又会扯到布公子的身上?” 龙眉道:“虽然是郭堡主托我去会见练惊虹,但若不是布公子亲自安排引见,只怕老夫 连血花宫的大门也闯不进去。” 布狂风淡然一笑,道:“龙前辈这样说,未免是过于谦逊了。” “绝不是故作谦逊。”龙眉叹息了一下,道:“即使老夫能够闯进血花宫,那又如何? 能见得看练惊虹吗?又纵使老夫能见得看练惊虹,只怕事情还是会搞得乱七八糟,甚至弄巧 反拙。” 关中雄道:“未知郭堡主委托龙大当家往见练惊虹,究竟所为何事?” 龙眉沉声道:“郭堡主求练惊虹放过叶红棉。” 群雄听到这里,不禁都是为之面面相觎。 忽听见鲍正行大声道:“叶大娘乃妖婆娘,她生下来的丫头,岂可轻轻放过?正是野草 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个什么叶红棉叶绿草,万万不能放过!” “这话不对!”忽然有个银铃清脆的声音响起,原来是水莹儿开口说话了。 她在群雄注视之下,镇定地大声接道:“你们常说大丈夫恩怨分明,对不?” 鲍正行道:“不错。” 水莹儿道:“既是恩怨分明,就不该把母亲和女儿混为一谈。” 鲍正行干咳一声,不再说话。 龙眉凝视着水莹儿,目露赞许之色。 过了半晌,龙眉才慢慢接道:“叶大娘背叛了练惊虹,更使练惊虹为弑母杀子的‘六亲 不认断肠人’,这段血海深仇,练惊虹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但郭冷魂却认为,叶大娘对 不起练惊虹,那只是她一个人的罪孽,实在不该把叶红棉也牵涉在内。” 说到这里,拈须长叹一声,道:“那时候,郭冷魂很想亲自登上饮血峰,见一见练惊 虹,可是他却不敢。” “胡说!”鲍正行大声说道:“郭堡主是天下间著名的好汉,他不怕死也不怕强权恶 势,又怎会连登上饮血峰的勇气也没有?” 龙眉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敢上饮血峰吗?” 鲍正行道:“不知道!但我知道,郭堡主绝不是个懦夫!” 龙眉叹道:“老夫又几时说过他是懦夫来着?” 鲍正行道:“既然如此,请龙大当家说出详细因由。” 龙眉又叹了口气,良久才道:“郭堡主曾经在叶红棉面前,发了一个誓。” “发誓发什么誓?”鲍正行一怔。 舒一照吃吃一笑,道:“这一问真是多余,郭堡主这一个誓,必然是山盟海誓,但愿跟 叶红棉永结同心是也!” 龙眉摇摇头,道:“并非如此。” 舒一照奇道:“不是山盟海誓,又是发什么誓言了?” 龙眉道:“叶红棉要郭冷魂立誓,这一辈子永远不上饮血峰。” 舒一照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龙眉道:“叶红棉是怕郭冷魂会为了她母女俩的事,跑上饮血峰跟练惊虹发生冲突。” 舒一照想了想,道:“如此说来,这位叶小姐对郭堡主实在是关怀备至。” 龙眉道:“那是因为郭冷魂对叶红棉太好,也太重视了,所以叶红棉也不能不反过来为 他设想一下。” 舒一照道:“龙大当家可知道郭堡主那个誓言是怎样的?” 龙眉道:“他首先立下了一个这样的誓,他说:‘长白山百胜堡郭冷魂立誓,今生今世 永不上饮血峰,如有违背此誓,定必肠穿肚烂而死!’” 舒一照眉头紧皱,说道:“这誓言好毒。” 龙眉道:“但叶红棉却不满意。” “这样还不满意?”鲍正行跳了起来,咆哮着叫道:“这小婆娘好不毒辣?” 水莹儿立时脸色一寒,冷冷地叫了一声道:“鲍五侠,你为什么又要骂人?” 鲍正行讪讪一笑,道:“我不是什么五侠六侠,也不敢随便开口骂人!” 水莹儿吸了口气,对龙眉道:“晚辈知道叶小姐一定有她的道理。” 龙眉点了点头道:“你很聪明,也很了解你们女人的心意。” 水莹儿道:“晚辈只是认为,叶小姐若要加害郭堡主,也就不要他发誓永远不上饮血 峰。” 龙眉道:“不错,你推算得半点也不错。” 舒一照忍不住问道:“但郭堡主发了这么一个毒誓,她为什么还不满意?” 龙眉道:“那是因为她认为这个誓还不够毒辣之故。” 白世儒也是不禁为之眉头大皱,道:“这样的誓还不够毒辣,要怎样才能算是毒辣?” 龙眉道:“叶红棉要郭冷魂发了另外一个誓,才肯相信他不会违背誓言。” 白世儒道:“这第二个毒誓又是怎样的?” 龙眉道:“郭冷魂发的第二个毒誓,是说:‘长白山百胜堡郭冷魂立誓,今生今世不登 饮血峰,如有违背此誓,定必与叶红棉一齐肠穿肚烂而死!’” 白世儒呆住了。 水莹儿却盯着鲍正行,道:“你听见了没有?” 鲍正行脸上一红,呐呐道:“听见了,那叶红棉倒是个多情少女,她是怕郭堡主为了自 己,不惜甘冒肠穿肚烂之险违背誓言,所以就要她在誓言之中,加上自己的名字。” “对了,正是这样!”龙眉叹息着说:[郭冷魂固然是个不怕死的硬汉,但这誓言是连 叶红棉也概括在内的,他又怎能连累叶红棉也陪他一齐肠穿肚烂而死?” 鲍正行“哎”的一声,道:“是鲍某不对!是鲍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死!该 死!” 舒一照笑了笑,道:“你是以胖子之腹度女儿家之心。” 水莹儿叹了口气,道:“叶小姐这样为郭堡主着想,实在令人钦敬。” 龙眉道:“当时,郭冷魂是给叶红棉死缠不放,所以才不得不立此毒誓的,否则,以他 的性情而论,一定早已前往血花宫找寻练惊虹去了。” 鲍正行道:“结果他没有上饮血峰,反而托龙大当家去做这一件事?” 龙眉道:“不错。” 舒一照道:“你不怕有去无回吗?” 龙眉道:“老夫生平只怕一事。” 舒一照道:“怕什么事?” 龙眉道:“怕欠人情。” 舒一照道:“龙大当家言下之意,莫非曾欠下郭堡主某种恩惠不成?” 龙眉道:“不错,正是如此。” 第三十六章 舒一照问道:“你欠了郭堡主什么人情?” 龙眉道:“黄金十两。” 舒一照一呆,道:“龙大当家又不是个穷人,怎会欠下郭堡主黄金十两?” 龙眉道:“十两黄金固然不算得上什么,但在黄金之上另有秘密,那就不可轻视。” 舒一照更奇,道:“金子就是金子,又有什么秘密可言?” 龙眉叹了口气,说道:“本来,这是五眉会之事,老夫可以绝口不提,但如今……” 诸葛酒尊立刻道:“既有不便,龙大当家就不要再提了。” 龙眉却道:“说也无妨。” 鲍正行惟恐地改变主意,连忙催促道:“既然无妨,就请速说可也。” 龙眉沉吟着,道:“实不相瞒,在那十两金锭里,内藏有一物,乃是先师遗下,更是一 颗无价之宝。” 鲍正行又道:“那又如何?” 龙眉道:“此物乃明珠一颗,既可治百病,又能克制世间千般毒物。” 鲍正行说道:“这又跟郭堡主有何相干?” 龙眉道:“先师仙逝之时,还在东海之滨,而所遗此物,会交托一间镖局,并嘱咐该镖 局总镖头,把这十两黄金送到老夫手上。” 鲍正行道:“那总镖头岂非感到奇怪极了?” 龙眉道:“他奇怪不奇怪,老夫不得而知,但该总镖头为人正直,又与先师素具交情, 先师既然如此嘱咐,不要说是黄金十两,就算牛粪十斤,他也会照送不虞。” 鲍正行道:“若是我,宁可运送十斤牛粪,也不愿意运送黄金半两。” 舒一照奇怪说道:“这又是什么话了?” 鲍正行道:“这是江湖经验之谈。” 舒一照道:“我还是不明白,而且越听越是糊涂。” 鲍正行道:“运送黄金,不管数目多少,风险总是存在的,但若运送牛粪已那就大不相 同了,世上又有谁会向一堆牛粪打主意!” 舒一照不禁点了点头,道:“亦是道理,亦是道理!” 龙眉苦笑一下,道:“总镖头押送的若是牛粪,那自然是平安无事,一定可以送到老夫 手里了,但他押送的乃是黄金十两,而且在还锭金子之内,还暗藏着一颗避毒奇珠。” 鲍正行贬着眼,道:“结果如何?” 龙眉道:“结果,这十两黄金给人劫走了。” 鲍正行道:“是什么人干的?查出来了没有?” 龙眉道:“是崆峒派恶迹昭彰的象加魔僧。” 铁老鼠骇然,道:“原来是这个妖和尚!” 鲍正行道:“听说这家伙十分厉害,而且行踪不定,极难应付。” 龙眉道:“但郭堡主知道这件事之后,马上就找到了象如。” 鲍正行道:“以象如为人,必然不肯把避毒奇珠交还。” 龙眉摇摇头,道:“你错了,避毒奇珠再珍贵,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那么重要。” 诸葛酒尊忽然道:“老叫化子知道,郭大堡主跟象加之间,早有过节。” 鲍正行道:“既有过节,何不宰了这可恶的崆峒魔僧?” 龙眉道:“郭冷魂已杀了象如,但却不是在当年,而是在他中了血花莲掌力之后。” 舒一照皱眉道:“纵然如此,也已让魔僧多活了不少时候。” 龙眉道:“但当时郭堡主若杀象如,就无法找回避毒奇珠。” 鲍正行道:“莫非避毒奇珠已不在象如魔僧的身上?” 龙眉道:“不错,因为真正想得到避毒奇珠的人,根本就不是象如,而是另有其人。” 舒一照道:“这人又是谁?” 龙眉皱眉道:“蜀中唐门的唐十一公子。” 舒一照奇道:“唐十一公子要还避毒奇珠干嘛?” 龙眉道:“制毒。” 舒一照更奇,道:“用避毒奇珠来制毒,这岂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吗?” 龙眉道:“在不懂制毒的来说,这似乎是十分矛盾的,但唐十一公子是用毒的大行家, 他自然有他的一套,旁人是不容易加以理解的。” 舒一照又问道:“连龙大当家也不例外?” 龙眉叹了口气,道:“若说到用毒这一门本领,老夫在唐十一公子的眼里,根本就连三 岁小孩也有所不如。” 鲍正行道:“不管怎样,避毒奇珠终归是龙大当家之物,唐十一公子差使象如魔僧将之 劫走,于情于理上都是说不过去的。” 诸葛酒尊缓缓道:“但就算再说不过去,想在唐十一公子的手里把避毒奇珠索回,又是 谈何容易?” 龙眉道:“但郭冷魂却把避毒奇珠取回来了,这是真真正正的火中取栗,也只有他这种 人,才会为了别人的事情而木惜孤身犯险。” 诸葛酒尊长长的吐了口气,道:“老叫化子明白了。” 龙眉道:“郭冷魂既可为了老夫的事情赴汤蹈火,老夫为什么不能代替他前往饮血峰, 去见练惊虹一面?” 鲍正行道:“龙大当家见着了练惊虹没有?” 龙眉道:“全凭布公子代为安排,总算可以见到了练惊虹老宫主。” 鲍正行道:“练惊虹怎么说?” 龙眉道:“他总算答应了老夫的要求,愿意放过叶红棉这个无辜的女孩。” 鲍正行道:“这岂不是功德圆满之极了?” 龙眉道:“对于郭冷魂的交托,老夫已是尽力而为,而且也的确没有令他失望,但老夫 更大的发现,却还在后头。” 鲍正行追问道:“龙大当家发现了什么?” 龙眉道:“老夫在血花宫中,逗留了三天。” 鲍正行道:“所为何事?” 龙眉道:“与布公子把盏论英雄。” 舒一照立即问道:“当今武林之上,谁最英雄?” 龙眉道:“英雄可分大与小,也可分男与女,却无‘最是英雄’这一回事。” 鲍正行道:“龙大当家言之有理,既是英雄人物,就该不分彼此,充其量年纪细小的就 叫小英雄,年纪较长的就叫大英雄或者老英雄可也。” 龙眉道:“但江湖之上,也有不少亦侠亦魔之辈,就以练惊虹而言,他练的是魔功,行 事作风也是极具邪气,可是,在基本上,他却是另有一套的江湖怪侠。” 鲍正行道:“一个人亦侠亦魔,只怕不会是一件快乐的事。” 布狂风忽然叹息一声,道:“这世间之上?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快乐的?” 龙眉也同意布狂风的说法。 他道:“一个人想富有,也许并不容易,但要活得快乐,却更是艰难。” 布狂风道:“真正快乐的人,是乐观的,也是勇敢的人,因为只有这种人,才会看见光 明的道路,才能冲破了黑暗的阻挡。” 鲍正行听得不住点头,道:“俺明白了,俺明白了!”至于是否真正明白,旁人可猜想 不出来。 舒一照也附和着,说:“正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鲍正行道:“十年太少了,最少抵得上二十年以上。” 舒一照哈哈一笑,道:“如此妙极了!” 白世儒奇道:“何妙之有?” 舒一照道:“如此计算,岂非听他现三席话,就已胜过读书六十年吗?” 鲍正行道:“不错,一个人苦读了六十年书,必然已成为一代大儒,或者是做了翰林学 士,咱们若还能胜过这些老秀才、老学究,那就真是不愁寂寞啦!” “你们寂寞不寂寞那是另一回事。”龙眉沉声道:“如今大家都已弄得头大如斗,还望 几位不要老是顾着风凉快活。” 公孙咳忽然神情肃穆地走了过来,向布狂风问道:“家父到底怎样了?” 布狂风道:“令尊现时平静得很。” 公孙咳道:“何谓之‘平静’?” 布狂风微笑道:“既平安又宁静之谓也。” 公孙咳干咳一声,道:“在下还是不怎么明白,布公子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布狂风道:“令尊如今身在碧血楼台之中,并开始教导岳小玉练习武功。” 水莹儿闻言,立时喜上眉梢,失声道:“那太好了,师兄,是不是真的?” 布狂风莞尔一笑,道:“你以为师兄会随便胡言乱语,信口雌黄吗!” 水莹儿脸上一红,急道:“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师兄千万不要误会!” 布狂风道:“放心好了,我怎会怪你来着?” 鲍正行道:“水姑娘很关心岳小哥儿,那是众所周知的,那天岳小哥儿给掳走,她最少 偷偷的哭了七八十回。” 水莹儿鼓着腮,道:“你胡说!” 鲍正行看见她有点生气的样子,只好叠声道:“是老鲍胡说,是老鲍混帐,是老鲍放 屁!” 布狂风道:“算了,反正小玉没事,公孙老侠也没事,大冢都不必担心。”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道:“但郭冷魂却吉凶未卜,怎不令人担忧。” 布狂风默然半晌,道:“本来在下已向练宫主讨取了血花莲掌力的解药,但后来却知道 郭堡主给人带走了,唉!真是一波三折,扑朔迷离之极。” 诸葛酒尊道:“这会不会是神通教的杰作?” 布狂风却立刻摇头,道:“决非神通教之所为。” 诸葛酒尊道:“何以见得?” 布狂风道:“来的若是神通教中人,决不会只带走郭堡主便算。” 诸葛酒尊沉吟道:“布公子所言甚是,但既非神通教之所为,又是何方神圣掳走了郭堡 主?” 水莹儿忽然道:“晚辈倒有一个想法,未知是否有此可能。” 龙眉扬了扬手道:“但说无妨。” 水莹儿吸了一口气,才道:“我若是叶红棉,一定会把郭堡主带走。” 舒一照皱眉道:“不会是这样吧?” “放屁!”鲍正行忽然大喝一声,但接看却又对水莹儿讪讪一笑,道:“水姑娘切莫误 会,老鲍说的是舒一照,可不是说你放……”说到这里,又向水莹儿深深的鞠躬,接道: “常言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郭堡主既然是叶红棉所伤,她要把郭堡主救出铁眉楼, 也绝不能算是一件奇事。” 诸葛酒尊沉吟片刻,道:“但叶红棉真的有本领可以挽救郭冷魂的性命吗?” 鲍正行道:“怎么不可以?” 白世儒却问布狂风道:“叶红棉怎会懂得运用血花莲掌力?” 布狂风淡淡道:“这太简单了,她这几下子血花莲掌,是叶大娘教她的。” 白世儒道:“但叶大娘又怎懂得使用血花莲掌?” 鲍正行冷冷一笑,目注着白世儒道:“你这个人怎么笨得如此厉害?当年叶大娘深获练 惊虹宠信,她这几下子血花莲掌,自然是练惊虹传授给她的了。” 布狂风摇头不迭,道:“你这种想法,也是不对的。” 鲍正行道:“怎么不对了?” 布狂风道:“练宫主虽然曾经对叶大娘十分信任,但这套血花莲掌,他是绝不会轻易传 授给外人的。” 舒一照道:“既然不会轻易传授给外人,叶大娘又怎懂得使用血花莲掌?” 布狂风道:“叶大娘知道练惊虹绝不会把血花莲掌传授给外人,所以就决定盗经。” “她盗走了血花莲掌的武学经书?”舒一照吸了口气。 “不错。”布狂风道:“但她盗经之后,发觉自己所练的武功,与血花莲掌的路子完全 背道而驰,所以只练了一半,就没有继续再练下去。” 鲍正行道:“叶红棉又怎样?” 布狂风说道:“叶红棉本来不想学这一套血花莲掌,但是叶大娘却非要她练不可。” 鲍正行道:“到底练成了没有?” 布狂风道:“练成了几下子。” 鲍正行皱眉道:“何谓之几下子?” 布狂风道:“那大概整套血花莲掌的一小半。” 鲍正行嘿嘿一笑,道:“这又能有多大作为呢?” 布狂风咳嗽两声,道:“说句不怎么好听的,这几下于掌法最少已可战胜阁下了!” 若是换上别人这样说,鲍正行必然已勃然大怒,但这时候,鲍正行却只是“呵呵”一 笑,道:“倘真如此,那已大大不俗了!” 诸葛酒尊叹道:“目下最重要的事,并非叶红棉的血花莲掌力练到什么地步,而是咱们 怎样才能找到郭堡主。” 布狂风道:“叶红棉能够从静心房里把郭堡主带走,只怕谁都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把他们 找回来。” 关中雄道:“但倘若带走郭堡主之人,根本就不是叶红棉呢?那又怎样?” 布狂风道:“情况还是一样的,总而言之,要找回郭冷魂极不容易。” 关中雄道:“公子言下之意,莫非想放弃追查郭堡主下落?” 布狂风摇头道:“追是要追,查是要查的,但却不能抱着太大期望,也不能只是顾着追 寻郭堡主,而对其他事情有所忽略。” 许不醉听得不住点头,道:“说得好,说得对!凡事必须以大局为重,以免牵一发动全 身。” 铁老鼠怫然不悦,目注着许不醉道:“你根本就不重视郭堡主的死活!” 许不醉摇摇头,道:“你错了,我也和大家一样,都希望看见郭冷魂平安无事,然后再 展雄风,恢复昔日‘流水客’的大侠风采。” 铁老鼠冷冷一笑,道:“说得动听之极!” 许不醉道:“铁老兄,你认识许某太肤浅了,不若咱们多亲近亲近点如何?” 铁老鼠脸色一变,关中雄便已挺身而出,沉声道:“许轩主神功盖世,关某是早有所闻 的,你若要在这里动手,就让我这副老骨头来奉陪奉陪。” 铁老鼠立时大声道:“关长老一番好意,区区是十分感激的,但许轩主既是冲着区区而 来,区区虽然武艺低微,却也不愿做个缩头乌龟!” 许不醉听得眉头大皱,“啧啧”连声,道:“两位做什么了?” 铁老鼠道:“你不是说要跟区区多亲近亲近点吗?” 许不醉“唉”了一声,道:“亲近亲近,可不等于要动武呀!” 铁老鼠一怔,道:“你不是要向区区挑战吗?” “真是神经病!”许不醉摇头不迭,道:“我为什么要向你挑战?你又不是神通教的灰 孙子!” 铁老鼠道:“话可得说清楚一点,无缘无故的,咱们亲近什么?” 许不醉明白的道:“你想不想去找郭冷魂?” 铁老鼠道:“当然想。” 许不醉“唔”的一声,道:“那很好,我和你一起去找,如何?” 铁老鼠目光陡地大亮,道:“是不是真的?” 许不醉道:“这种事,我怎会跟你开玩笑?” 铁老鼠立刻点头,道:“好,咱们马上就去!” 许不醉向布狂风道:“你不反对我们吧?” 布狂风道:“这是许轩主的决定,在下怎会反对?” 许不醉道:“但我的决定,并不一定是对的。” 布狂风道:“最少,现在你这个决定没有错。” 许不醉淡淡一笑,道:“很好,你真的很好,就像是当年的武林公主。”说到最后几个 字,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异样,眼神也在霎眼之间变得复杂起来。 口口口 许不醉和铁老鼠走了。 关中雄有点担心地说:“在铁眉楼外,可能到处都有神通教的兔崽子。” 诸葛酒尊道:“我倒不担心。”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凭许不醉和铁老鼠的本领,就算遇上了更厉害的敌人,也可以应付得 来。” “只怕未必!” “纵然应付不来,最少也可以溜之大吉。”诸葛酒尊悠然笑道:“这对活宝贝不但轻功 高明,而且机灵敏捷,江湖上能够留得住他们的只怕不多。” 常挂珠忽然大吼一声,挥手踢脚地说:“人都已经跑了八百里外去了,担心不担心都是 多余的。” 鲍正行“咦”了一声,道:“老大,你怎么可以活动自加了?” 常挂珠“呸”了一声,道:“老子本来一直都可以活动自如,只不过刚才说话太多,所 以休息片刻而已!” 群雄自然都知道,他刚才给布狂风点了穴道,直到现在才运气把被制住的穴道冲开。这 时候又见他大言不惭,死不认输,不禁都为之暗暗失笑。 就在此际,忽然有人在厅外大叫道:“有人放火箭!” 群雄闻言,都是脸色齐变,关中雄怒吼道:“是火箭也好,火炮也好,兵来将挡,水来 土掩,咱们跟神通教的王八孙子拼了!” 此言一出,众皆应和,一时之间,杀声震天,人人都摩拳擦掌。 忽听龙眉大叫一声,道:“大家静下来!” 他这一叫喝颇具威仪,众人登时沉默着。 龙眉环视群雄一眼,道:“敌人若杀上门来,咱们自然要力战到底的;但在大战之前, 老夫经不希望看见咱们首先自乱阵脚!” 诸葛酒尊大表赞同,道:“龙大当家言之有理,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就请龙大当家 负起这一战统帅之责,未知诸位意下如何?” 群雄齐声叫好,但龙眉却推辞道:“这一战要有统帅,那是毋庸置疑的,但老夫却不 行!” 布狂风道:“若连龙大当家都不行,又有谁可以捐负起这个重任?” 龙眉直视着他,道:“老夫心目中早已有了适当人选。” 布狂风道:“这人是谁?” 龙眉道:“这人就是你!” 布狂风急忙摇头不迭,道:“在下不成,在下不成!” 龙眉脸色一沉,忽然用手掌按住自己的天灵上,道:“你再说一次不成,老夫就轰碎了 它!” 诸葛酒尊大吃一惊,忙道:龙大当家,有什么事情,大家慢慢商议好了,犯不着用自己 的脑袋来做赌注。” 龙眉冷冷道:“你说错了,这不是老夫的赌注,而是老夫的决心。” 诸葛酒尊道:“老叫化子知道你主意已决,但布公子也得要时间考虑呀!” 龙眉道:“敌人已逼近眉睫,再也没有时间可以让他慢慢作出考虑。”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目注着布狂风,道:“布贤弟,你怎么说?” 布狂风瞧着龙眉,道:“龙老前辈,你这个决定,会不会是错了?” 龙眉冷冷道:“也许是错了,但不管是对是错,这已是我唯一的决定。” 布狂风道:“若是寻常的决定,错了还可以补救。但这一次,你是连半点也是错不得 的。” 龙眉沉声道:“老夫坚持如此,也许会错了,但老夫若不坚持,只怕会错得更不可以原 谅。” 有狂风目中光芒闪动,但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在下……” “到了现在还在下在上在友在右在东在南在西在北在狗屎在王八屁的,大家说算不算是 婆婆妈妈极了?”常挂珠大不耐烦,一连串怪言怪语,又再冲口而出了。 鲍正行自然立时紧接其后,朗声叫道:“这不是婆婆妈妈,而且还姑姑婶婶,姨姨舅 舅、姊姊妹妹、爷爷奶奶、哥哥弟弟之极!” “够了,够了!”水莹儿听得生气起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言乱 语!” 白世儒盯着她,道:“你最好马上劝劝你的师兄,叫他不要再执拗了,还是快点答应龙 大当家吧!” 布狂风却叹了口气,道:“你们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龙眉脸色一变。 “你还是拒老夫于千里之外吗?”说着,掌势向下一沉。 布狂风忙道:“龙大当家且慢!” 龙眉冷冷道:“不要再耽误时间!老夫只要听你说一声:肯!还是不肯!” 布狂风还未开口,常挂珠又已大叫道:“姓布的,你若还说不肯,常某立时把舌根嚼 烂!” 布狂风呆住了。 他终于点了点头,说出了两个字:“我肯!” 这两个字一出口,群雄登时欢声雷动,士气沸腾已极。 口口口 许不醉带着铁老鼠,从最曲折的一条小径离开了铁眉楼。 两人轻功都极高明,在黑夜之中,看来就像是一对正在飞翔中的大蝙蝠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许不醉才停了下来,道:“前面有一个小市集,里面有一间比蚊 肚子略大的酒铺。” “比蚊肚子略大?”铁老鼠一怔,道:“这还算是酒铺吗?” 许不醉淡淡笑道:“只要里面有酒可喝,就算比蚊肚子还细小,仍然可以称之为酒 铺。” 铁老鼠吸了一口气,怔怔地瞧着他,道:“你刚才还喝得不够吗?” 许不醉道:“那样的酒,那样喝法,就算再喝十天八天也不够。” 铁老鼠道:“但现在似乎并不是喝酒的时候。” 许不醉道:“不是似乎,而是实在不该喝酒。” 铁老鼠一楞,道:“许轩主,区区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许不醉道:“你现在不明白,但等一会就会明白了。” 铁老鼠只好闭上嘴,然后跟着许不醉向前走。 口口口 比“蚊肚子”略大的酒铺,当然是十分狭窄,十分细小的。 但无论怎样,只要是酒铺,里面就一定有酒,而且也一定会有人在铺里卖酒。 可是,现在已经是夜深了,这小酒铺早已打烊。 但许不醉老实不客气,居然自己动手把酒铺的木门弄开。 酒铺的木门就算再牢固,也禁受不起他的手轻轻一搓。 木门弄开只后,铁老鼠就看见酒铺里躺着一个人。 这人极胖,脸庞圆圆的,肚子更是大得有加怀胎九个月的孕妇。 铁老鼠不禁傻住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这间比“蚊肚子”略大一点的酒铺里,居然会有一个这样的大胖 子。 这胖子是躺在一张横椅上的,许不醉在他的肚子上踢了一脚,道:“不要老是躺在床 上。” 大胖子勉强睁开了有如线缝一般狭窄的眼睛,半晌才“啊”的一声,道:“还以为是债 主登门,原来是小许。” 许不醉道:“我不是小许。” 大胖子又揉了揉眼睛,讶然道:“你不是小许?” 许不醉道:“当然不是。” 大胖子道:“你若不是小许,却又是谁?” 许不醉道:“我是老许!” 大胖子一怔,忽然“呵呵”大笑,道:“小许是你,老许也是你,这又有什么区别的 呢?” “有!” “有什么分别?” “小许不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老许呢?” “从出生婴孩,以至九十岁的老太婆,只要是认为非杀不可,就一定杀,而且绝不眨 眼。” 大胖子呆住了,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许不醉冷冷一笑,道:“方老板,你现在应该说老实话了。” 大胖子苦笑道:“我说的话一向都很老实,就算在说谎的时候,样子也是老老实实 的。” 铁老鼠又听得傻住了。 但许不醉却哈哈一笑,然后在他的肚子用力揍了一拳。 大胖子登时一跃而起,叫道:“他妈的,你真的想找老子打架?” 许不醉却瞪着他,道:“你若连这么一拳都吃不消,又怎好意思让江湖上的朋友称为 ‘大铁肚’?” 铁老鼠立时脸色一变,失声叫道:“这位方老板,原来就是‘大铁肚天尊’方鲸?” 大胖子嘻嘻一笑,道:“他妈的,好说,好说!” 许不醉望着铁老鼠一眼,道:“你是铁老鼠,他是大铁肚,两铁相逢真乃是他妈的好 事。” 方鲸瞧着许不醉,道:“这位兄台,就是名盗铁老鼠?” 铁老鼠苦笑了一下,道:“区区是小偷,决不是什么名盗,就算是真的是名盗,也请方 老板万万不要提起。” 方鲸道:“为什么不要提?” 铁老鼠道:“做小偷逍遥写意,若是成名大盗,那就不大好玩了。” 方鲸想了一想,道:“这也有点道理。” 许不醉说道:“两位莫再谈这些好不好?” 方鲸盯着他,道:“你想找我谈些什么?” 许不醉道:“你看来笨头笨脑,但实际上却比狐狸还更狡猾。” 铁老鼠一呆,道:“方老板应该是个老实人。” 许不醉道:“他当然老实,难道你没听见,他刚才怎样说吗?” 铁老鼠当然听见。 方鲸刚才说:“我说话一向都很老实,就算在说谎的时候,样子也是老老实实的。” 铁老鼠沉默下来,因为这些话都是方鲸自己说的。 许不醉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个很倒楣的人,连交朋友也交着这一种。” 方鲸咧嘴一笑,道:“你后侮了?” 许不醉道:“我不是现在才后悔,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后悔得想自己吃掉了自己。” 方鲸道:“这主意太笨,简直是笨得无以复加?” 铁老鼠皱眉道:“为什么?” 方鲸道:“他自己的肉一点也不好吃,我保证,只要他吃了一口,马上就会连肠胃里的 蛔虫也呕了出来。” 许不醉道:“我的肚子里现在没有蛔虫,只有气。” 方鲸道:“什么气?” “义气!” “哈哈,又是一件奇闻,你这个人也会讲义气吗?” “我从来不对任何人讲义气,因为单是讲义气,那是没有用,更没有半点意思的。” 方鲸道:“说得漂亮。” 许不醉道:“只是说得漂亮,也同样不切实际。” 铁老鼠点点头,道:“不错,与其说得漂亮,不如干得漂亮。” 方鲸道:“但说比干容易。” 许不醉道:“那却未必,因为若是哑吧,就会干比说容易得多。” 方鲸叹了口气,道:“你深更半夜把我吵醒,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许不醉道:“我只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方鲸眉头紧皱,道:“寻人这种事,有时极容易,有时却是极难。” 许不醉道:“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 方鲸苦笑一下,道:“我若是个有办法的人,早已不是这副模样啦!” 许不醉道:“这是人各有志,你在这里做个小老板,那是自得其乐,跟你的本领大小无 关。” 方鲸道:“别再拍马屁了,我的祖宗爷爷,你想找谁人来着?” 许不醉道:“叶红棉。” 方鲸眉头一皱,道:“叶红棉?这是什么人?是男抑或是女?” 许不醉道:“是叶大娘的女儿。” 方鲸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道:“叶大娘?这又是何方神圣?” 许不醉瞧着他,忽然冷冷一笑,道:“你好像什么都不大清楚?” 方鲸咧嘴一笑,道:“你这个人真是有趣极了,我为什么会清楚这两个女人呢?” 许不醉道:“因为你是方鲸。” “是方鲸又怎样?”铁老鼠奇道。 “因为方鲸有一位师姊,她小时候的名字叫露珠。”许不醉淡淡道:“小露珠很聪明, 但却辜负了这个漂亮的名字。” 铁老鼠越听越是糊涂,道:“为什么会辜负了她自己的名字?” 许不醉道:“露珠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美丽,而且还充满了秀气?” 铁老鼠咬了咬食指,半晌才点头道:“好像是的。” 许不醉悠然一笑,道:“连你也这样说,足见这个名字实在木错,可是,方老板这位师 姊,却长得一点也不漂亮。” 铁老鼠道:“名字漂亮,人不漂亮,那是常有之事,就像是叫金百万,钱多财多的,但 说不定一辈子都穷得要命。” 许不醉道:“但你可知道,方老板这位丑陋的师姊是谁?” 铁老鼠道:“她不就是叫露珠吗?” 许不醉道:“但江湖上的人,只知道她另一个称呼——叶大娘。” “什么?”铁老鼠立刻吓了一大跳,道:“方老板的师姊,就是那个‘不开花女后’叶 大娘?” 第三十七章 许不醉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是的,你若不相信,现在就可以向方老板问个清清楚 楚。” 方鲸摇着头,道:“不必问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了她一天师第,也就一辈子惹 上了麻烦。” 铁老鼠吸了一口气,忽然道:“方老板,你知道你师姊为人怎样吗?” 方鲸冷冷道:“她为人很好,每天都洗澡几次,指甲和脚趾甲永远都修剪得干干净 净。” 铁老鼠一呆,道:“区区并不是说这些。” 方鲸却不理他,继续说这:“一个丑陋的女人,想别人不太讨厌她的唯一法子,就是尽 量把自己的身于弄得干干净净些。” 许不醉道:“身子干干净净是没有用的,一个人的心若不干净,就算是用尽五湖四海的 水冲洗身子,这个人还是一样肮脏卑鄙。” 方鲸忽然咆哮起来,道:“你今晚老是提着叶大娘,究竟是为了什么?” 许不醉冷冷道:“你不是说过根本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吗?” 方鲸呆了一呆,更久才叹道:“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想提起她。” 许不醉却说道:“叶大娘这个女人使你恶心,我是知道的,但她的女儿却很可爱。” 方鲸道:“但世间上最麻烦的一对母女,也就是她们两人。” 许不醉道:“你说的话不错,她们现在巳惹上了很大的麻烦,非要你来帮忙不可。” 方鲸摇头,道:“我决不会再为叶大娘做任何事。” 许不醉道:“我也不是要求阁下为叶大娘做事,我只请你把叶红棉找出来。” 方鲸冷笑道:“天空海阔,山高路长,我怎如叶红棉躲在那里?” “躲?”许不醉冷冷道:“你知道现在躲起来了?” 方鲸冷哼一声:“我只不过随便说说。” 许不醉道:“不见两三年,你的本领又高明甚多了,居然随便说说,就可以把事情说个 正着。” 方鲸怔了一怔,接着叫道:“我的祖宗,你放过方某好不好?” 许不醉眨了眨眼道:“我又不是要押你进入大牢,你何必说这种低声下气的话!” 方鲸道:“江湖上的事,我真的不想再理会了,你还是快点上路,不要妨碍老子睡 觉。” 许不醉叹了口气,道:“你真的不想帮我们这个老朋友?” 方鲸道:“你若不高兴,可以跟我断绝交情。” 许不醉道:“不!咱们从前是好朋友,现在也是莫逆之交,岂可为了这点小事而伤了和 气。” 方鲸这才展颜一笑,道:“对!这才像是小许的一贯作风。” “我现在已经是老许了。” “不,在我眼里,你永远还是那个小许,小许!小许!” “是小许也好,是老许也好,你这里还有多少酒?” “五百九十斤。” “好酒了?” “没有。”方鲸摇头。 许不醉立刻面露失望之色,喃喃道:“那么我们现在只好喝醋了。” 但方鲸却又笑道:“虽然没有好酒,但极品的陈年佳酿,却还有他妈的五十一斤。” 许不醉的眼睛立刻又亮了,道:“你这个大胖子,果然越来越狡猾了。” 方鲸哈哈一笑,道:“小许,你可知道,这五十一斤酒,我为什底一直都舍不得自己享 用?” 许不醉道:“为什么?” 方鲸道:“我一直舍不得喝,是因为不想独吞了它。” 许不醉笑起来道:“是独饮,不是独吞。” 方鲸道:“是饮也好,是吞也好,总而言之,这五十一斤酒,我是要一个人来分享才觉 得更滋味的。” 许不醉笑了笑,说道:“这个人就是我。” “你?”方鲸忽然掩鼻大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许不醉眨了眨眼,悠然道:“我是许不醉,是你的老朋友!” 方鲸立刻摇头,道:“不,你不是我的老朋友,你只是我所认识所有人之中,最他妈的 一个。” 许不醉道:“他妈的也好,他婆婆的也好,总之,这五十一斤酒,你是要等着我来才舍 得喝的。” “放屁!”方鲸冷冷道:“你怎有资格喝这五十一斤酒?” 许不醉两眼一翻,道:“若连我也没有资格,谁有资格?” 方鲸忽然怪笑。 他这一笑不但古怪,而且还很酸,也很苦。 许不醉吃了一惊,拍拍他的大肚子,道:“你怎么啦?是不是肚子痛?” 方鲸道:“本来不痛,给你拍了几拍,倒真的痛了起来。” 许不醉忽然目光一寒,又在他肚子上拍了一下,这一拍力道更大,方鲸登时“哇”声大 叫起来。 许不醉冷冷道:“你这个肚子是用铁造的,不要在老许的面前装蒜了。” 方鲸怒道:“你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赌精兼骗子,我怎么敢在你面前装葱装蒜啊!” 许不醉道:“我若真的拍痛你肚子,我道歉!” 方鲸道:“我不要你道什么鸟歉,只想你快点上路,不要阻着老子睡觉。” 许不醉道:“你睡得着觉吗?” 方鲸道:“怎会睡不着,若不是你硬闯进来,我现在一定还睡得很酣熟。” 许不醉叹了口气,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真真正正老老实实地跟我说话?我们认识 已不止一两年的事情了,难道你睡觉时那副德性,我还会不知道吗?” 方鲸气呼呼地说:“我睡觉时的德性又怎样了?” 许不醉笑道:“鼾声如雷,地板震动。” 方鲸一呆,说道:“这种说法太夸张了。” 许不醉道:“一点也不夸张,而且这八个字也不是我说的。” 铁老鼠道:[不是你说,又是谁人说的?” 许不醉道:“是长白山百胜堡主‘流水客’郭冷魂!” 方鲸的脸色忽然又变了,变得更加怪异。 许不醉目光如刀,直视着方鲸,又道:“是不是只有郭冷魂,才配喝你珍藏的五十一斤 极品佳酿?” 方鲸忽然长叹一声,道:“算了,算了!算是方某三生修来的福气,这辈子遇上你这么 一号人物。” 许不醉道:“老方,这次你非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不可,叶红棉是不是带着郭冷魂到这里 来了?” 方鲸迟疑了很久,才说道:“我现在老老实实的告诉你,他们的的确确来过这里。” 许不醉吸了一口气,道:“我没有猜错,叶红棉还是很信任你的。” 方鲸道:“但他们早已走了。” 许不醉脸色一变,道:“你怎可以让他们走?难道你没看见郭冷魂的处境吗?” 方鲸苦笑一下,道:“我的眼睛还没有瞎,怎会看不见?” 许不醉道:“你知道就好了,凭叶红棉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把业已晕迷了多日的郭冷 魂带走?” 方鲸摇摇头,道:“谁说红棉只有一个人?” 许不醉一呆,半晌才道:“她还有帮手吗?” 方鲸望着他,忽然冷冷的道:“你有没有脑筋?你怎么不往深一点的地方想一想?” 许不醉陡地目光一亮,道:“对了,通往铁眉楼那条地底秘道!” 方鲸冷冷道:“我还以为你连那条地道也不知道。” 许不醉道:“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在这方面再想下去。” 方鲸哼了一声,道:“这条秘密地道,是新挖的还是旧有的?” 许不醉道:“当然是新挖的。” 方鲸冷冷道:“你知道就好了,是不是单凭叶红棉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挖出这么一条 地道来?” 许不醉道:“肯定不可能。” 方鲸道:“既然这条地道不可能是红棉自己挖出来的,那么她身边就一定有帮手。” “不错。”许不醉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而且一定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铁老鼠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些帮手是谁?” 方鲸道:“你们听过‘天恨’这个江湖组台的名字没有?” “天恨?”许不醉和铁老鼠的脸色同时变了。 许不醉声音一沉,目注着方鲸道:“你是说,叶红棉和天恨的人在一起?” 方鲸点了点头,道:“正是。” 许不醉楞住了,铁老鼠却摇头不迭,道:“不,那是绝不可能的!” 方鲸冷冷一笑,道:“不可能?你凭那一点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铁老鼠道:“天恨当年一直都想毁掉血花宫,取代血花宫在武林中的地位。” 方鲸道:“那又怎样?” 铁老鼠道:“但当时,叶大娘屡破天恨奇兵,为血花宫取得无数次战役的胜利,由此可 见,天恨与叶大娘之间,是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 方鲸冷冷一笑,道:“真是荒谬,什么叫‘不可以化解的仇恨’?” 铁老鼠一楞,道:“难道叶大娘居然已和天恨合作起来了?” 方鲸摇摇头,道:“没有,这一次,正如你所说,他们两者之间的仇恨,还是和从前一 样,但叶红棉却不一样。” 铁老鼠奇怪的道:“她是叶大娘的女儿呀!” 方鲸道:“是叶大娘的女儿又怎样?红棉就是红棉,她有自己的主意,也有她自己的思 想。” 铁老鼠道:“但她居然会和天恨的人在一起,未免是有点那个了。” 方鲸道:“但叶大娘的手段怎样,你又知道吗?” 铁老鼠道:“你一定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所以,请你详细道来好了。” 方鲸立刻摇头,道:“不能。她再混帐,毕竟还是我的师姊,我不想说她的长短。” 许不醉沉吟着,对铁老鼠说道:“叶大娘是用摄心迷魂术之类的手法,使叶红棉亲手伤 害了郭冷魂,这关窍是可大可小的。” 方鲸一阵黯然,叹道:“你们怎么都已知道了?” 许不醉道:“我们若什么都懵然不知,也不会追查到你这里来。” 方鲸又叹了口气,道:“早在半年前,我就已经很想离开这个小市集了。” 铁老鼠道:“你嫌这里不好?” 方鲸道:“这里本来很好,但躲得太久了,知道老子耽在这里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铁老鼠道:“那不算是坏事,最少,会多点朋友来探望阁下。” 方鲸冷冷道:“你可知道,朋友越多,麻烦也就越多。” 铁老鼠道:“但没有朋友的人,却会很寂寞。而且朋友虽然会为你带来麻烦,但却也可 以为你解决许多苦恼,例如喝酒,只是一个人喝就没有意思了。” 方鲸忽然笑了笑,道:“看来你不像个会说话的人,想不到说起话来居然头头是道。” 许不醉道:“亏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咧嘴发笑。” 方鲸又是“呵呵”一笑,然后才脸色一沉,道:“笑不可以,睡觉也不可以,是不是想 老子一头撞穿脑袋,呜呼哀哉去也,你才满意?” 许不醉道:“除了找回他们之外,现在什么事都无法令我满意。” 方鲸摇摇头,道:“要找回红棉和郭冷魂,只怕很难很难了。” 许不醉怒道:“放屁!” 方鲸道:“人都已走了,你打算怎样去找?” 许不醉道:“我要知道,他们和什么人一块儿上路。” 方鲸道:“天恨中人。” 许不醉说道:“我要的是这些人的名字。” 方鲸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 许不醉脸色一变,道:“为什么?” 方鲸道:“天恨的势力,远比你想像中还要厉害。” 许不醉冷冷道:“我现在明白了,你已加入了天恨这个江湖组合?” 方鲸立刻叫了起来,道:“不要冤枉好人,我怎会加入天恨?” 许不醉冷冷的道:“你若不是已经成为天恨中人,何以到了这个时候还推三推四?” 方鲸苦笑了一声,道:“我是为你们设想……” “住嘴!”许不醉喝道:“老许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还有这位铁神偷,他比谁都 更加义气十足,你怎可以侮辱他?” 方鲸道:“好高明的手法,一下子就把方大胖子打成肉酱!” 许不醉道:“你若要变成真肉酱,那是不难的。” “我认输,我认输!”方鲸叹息着,道:“反正我在这里已耽得太闷,就陪两位走一遭 可也。” 铁老鼠忙道:“走往那里?” 方鲸正要开口,屋顶上忽然有人冷冷道:“是地狱!你们统统都要前往永不超生的第十 八层地狱!” 屋顶有人! 门外也有人! 这间比“蚊肚子”略大的酒铺,已给一群人紧紧地包围着。 方鲸的脸色看来好像更圆了,但眼睛却挤得有如线索般狭窄。 他忽然大喝一声,道:“酒铺早已关门,现在不卖酒。” 屋顶上那人嘿嘿一笑,道:“你现在不必卖酒却可以卖命!” 方鲸道:“为谁卖命?” 屋顶上那人道:“恨帝。” “恨帝?”方鲸哈哈一笑,道:“恨帝是什么东西?” 屋顶那人道:“恨帝就是我们的主子。” 方鲸道:“你是天恨中人?” “不错。”屋顶上那人道:“你若肯加盟,我保证你不会吃亏。” “你保证?”方鲸冷哼一声,道:“但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那人又道:“我没有名字,只有数字。” “什么数字?” “四。” “天恨里的第四号?” “对了。” “以数字而论,尊驾在天恨里的地位,似乎不低。” “不高不低,正是排名第四。” “恨帝就是第一号吗?” “不,恨帝不必拥有任何数字。”第四号说:“他是天生的首领,也是武林中未来的唯 一帝君,在世间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跟他比拟。” 方鲸淡淡一笑,对铁老鼠道:“我明白了。” 铁老鼠道:“你明白了什么?” 方鲸道:“恨帝是江湖上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人,所以,我们吃屎拉饭,无论如何都无法 与之比拟。” “放肆!”屋顶那人一声怒喝,接着屋顶就穿了。 屋顶穿掉之后,一件事物跌了下来。 从天而降的,居然是一只比方鲸还更巨大的野猪。 口口口 野猪当然不会说话,但却会咬人。 野猪的牙齿很厉害,无论是谁都不想给它咬一口。 当然,这只野猪就算很想咬人,也很难咬得着许不醉和铁老鼠的。 这两人的轻功极之超卓,除非这只野猪可以飞,而且飞得比苍鹰更快,否则,它能咬着 的,只会是空气。 但方鲸又怎样? 他的体形看来并不比野猪好看得多少,铁老鼠实在担心他会给野猪咬死。 但他担心得太多余了,因为方鲸闪避的功夫,也许比不上许不醉,也比不上铁老鼠,但 他却有一把快刀。 这把快刀,就藏在那张横椅之下。 野猪显然是给人从屋顶抛下来的,但它跌落在地上之后,并不是急急要逃命,而是兽性 大发,想咬人泄忿。 人会发怒,野猪亦然。 一只狂怒中的野猪,其危险的程度,只怕和狮子发恶也是不相上下。 但野猪发怒,方鲸更怒。 这酒铺的屋顶,在不久之前已经穿过一次。 那是因为天降冰雹所致。 当时,方鲸已对老天爷十分不满,在他爬上屋顶修补之际,他曾大声叫道:“天公在 上,方大胖子在下,求苍天下次落雹,细块一点,力道轻一点,最好落在许不醉头上,阿弥 陀佛,善哉,善哉!” 修补屋子,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是像他那样肥胖的人,要在屋顶上慢慢工作,更 是天大的苦差。 谁知事隔不久,虽然老天没有再落冰雹,但却居然掉下一只大野猪来。 这次屋顶穿的洞子更大,只差一点就是[拆屋”了。 方鲸又怎能不为之怒火上升? 口口口 世间上莫名其妙的事实在不少,不但人会遇上,做畜牲做禽兽的也会遇上。 就以这一只野猪来说,它今晚的遭遇就是莫名其妙之处。 它本来是在一座丛林附近“散步”的,但忽然之间,有人把它的穴道点住了。 各位看到这里,请不要发笑。 人有穴道,野猪也是同样有穴道的。 江湖上懂得点人穴道的高手,不知凡几,但若叫他们去点一只野猪的穴道,那就大大的 困难了。 然而,这并不等于野猪没有穴道,也并不等于野猪的穴道是点不得的。 只不过,点人的穴这是学问,而点野猪的穴道,又是另一种更大的学问罢了。 古往今来,给人射杀的野猪不知凡几,但给人用点穴手法制住的野猪,只怕就没有几 只。 而这一只野猪“很幸运”,它就是给一位高手点住穴道,然后从屋顶上抛下来的。 当这一只[幸运野猪”给抛下来的时候,它的穴道给解开了,所以,它立刻凶性大发, 见人就咬。 但这一只“幸运野猪”其实并不是真的幸运。 它是一只倒楣透顶的野猪。 当它想噬咬方鲸的时候,一把看来并不怎样锋利的大砍刀,已劈在它的脖子上。 野猪的脖子很粗,又粗又轫。 但方鲸这一刀,彷佛砍的并不是野猪脖子,而是一块豆腐。 野猪吃这一刀,登时四脚朝天。 “好快的刀!”屋顶那人嘿嘿冷笑,突然晶光闪耀,“刷”的一声,冲落了一条黑影。 方鲸立即退出酒铺之外,同时喝叫道:“铺子太细小,若要一决雌雄,请出来好了。” “好!”那人淡淡一笑,身形一变,也闪身掠了出来。 只见他一身黑衣,面色苍白,手持一支金光闪烁的判官笔。 “你就是四号?” “好说!” 方鲸道:“野猪也是你的?” 第四号点点头,旋即道:“那是一时技痒,匆匆擒下之物。” 方鲸说道:“野猪本无罪,但它却死了。” 第四号道:“人也是一样,只要楣运来了,连死也会死得莫名其妙。” 方鲸问道:“你看我是不是交上了楣运?” 第四号道:“你今天的气色很特别,并不一定是倒楣的。” 方鲸说道:“莫非兄台有化凶吉之法宝?” 第四号答道:“不错,只要你杀了许不醉,我保证你以后会富贵荣华,随心所欲。” 方鲸一笑,但却是皮笑肉不笑,道:“怎样才算富贵荣华?莫非你认为我现在是个穷鬼 了?” 第四号阴阴一笑,方鲸又已继续说道:“若说到随心所欲,那更是无稽之谈,比方说, 我现在杀了小许,那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等到我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我忽然想跟他一起喝 酒打架,那又该怎么办呢?” 第四号干笑一声,道:“那也不是难事,只要你喝杯毒酒,岂非马上就可以和许轩主在 一起了?” 方鲸嘿嘿一笑,道:“好主意,好毒的主意!” 第四号已在这时出手。 他一出手,其余包围着酒铺的杀手也不闲着。 霎眼间,一场凶险恶战已告展开。 许不醉冷冷一笑,对铁老鼠道:“敌势汹汹,你要小心。” 铁老鼠镇定异常,微微一笑,说道:“区区别的功夫不行,那保命的功夫却还不错。” 话犹未了,背上已给一根铁棒击中,登时给打得向前仆了出去。 铁老鼠怪叫一声,正要翻身报复,许不醉已把那根铁棒抢了过去。 那名杀手一棒击中铁老鼠,还以为这两人武功平庸之极,谁知许不醉随便伸手一抓,他 那根铁棒就已脱手飞了出去。 许不醉一手抓过铁棒,立时顺势向前一戳。 那名杀手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连忙向左急闪数尺,但许不醉已动杀机,岂容他就此闪 开? 只见铁棒一戳之后,旋即又再反击回来,那名杀手身形再快,这次再也躲不开去。 许不醉的动作,实在快绝,那名杀手给他一棒撞在胸口之上,觉时闷哼倒地,但在他还 没有倒下去之前,许不醉的铁棒又已击在另一名杀手的天灵上。 他在举手投足之间,连续解决了两名杀手,这阵子的成势,的确是令人为之咋舌。 但在黑暗中,却还不短道有多少杀手围了过来。 铁老鼠又惊又怒,叫道:“咱们跟这些龟儿子拼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神情看来十分激动。 但实际上,他还是很镇定的,最少,他在中了一棒之后,仍然能跟两三名杀手冷静的周 旋。 倒是许不醉,他的形势开始有点不妙了。 他已成为杀手围攻的主要对象,而且向他进攻的,都是武功最好的。 方鲸干笑两声,道:“小许,你这次麻烦透顶了。” 许不醉道:“你也不比我好到什么地方去。” 方鲸道:“这个什么第四号,我会把他打发掉的。” 许不醉道:“我这里你也不必担心,有公主轩轩主在此,谁敢猖狂?”忽听一阵裂帛声 响,原来他腰间给一把利刃划出了一道口子。 方鲸怪笑,道:“这一下又不大好受吧?” 许不醉道:“这混蛋更不好受!”铁俸随即招式急变,向那击伤自己的杀手砸了过去。 他这一棒内力贯足,而且去势奇快,那名杀手虽然身手不弱,但还是无法招架得住,居 然给这一棒穿胸而过,立时气绝毕命。 但许不醉也已受伤,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泗泗流出。 方鲸向他望了一眼,道:“知道不好玩了吧!” 许不醉道:“你更不好玩,别的不说,这间酒铺大概以后再也开不成了。” 方鲸道:“开不成就开不成,老子不稀罕。”实则万分不情愿。 他虽然早就打算离开这里,到外面闯荡一番,但却并不打算把酒铺卖掉或者是拆掉。 酒铺是不会对人有感情的,但人却不然。 人可以爱人,也可以爱一只狗、一条中、一朵花,甚至是一块石头。 这并不是会浪费,而是因为人是多情的。 人多情是正常的,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无情。 当然,环境可以令人改变。 环境可以使一个原本多情的人变得无情。 但环境也可以使一个无情的人变得有情,甚至是多情。 而人对房子、土地有情,那更是很平常,也很正常。 口口口 方鲸、许不醉和铁老鼠都很明白,他们都已身在险地,而且谁也无法知道下一步会有怎 样的变化。 许不醉虽然受了伤,但他最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而是铁老鼠。 方鲸放手与第四号全力一搏,战况越来越是激烈。 许不醉给杀手缠得很紧,正苦无良策可以破敌,忽然听见有人长啸一声,道:“时也命 也运也,老天注定老欧空闲不得是也!” 这时候,铁老鼠正给三个使钢枪的杀手逼得透气不过,实觉头上一阵劲风掠过,原来是 一个灰衣人飞掠而来。 这人飞掠时的姿势极之美妙,速度之快更是令人难以想像。 铁老鼠也是轻功的大行家,但他一看之下,就已肯定这灰衣人的轻功造诣,必然还在自 己之上。 向铁老鼠围攻的三个杀手,乍然看见这条人影飞来,脸上不禁都是为之一阵变色。 其中一杀手早已枪尖向上,“刷”的一声,向那灰衣人疾刺过去。 那灰衣人冷冷一笑,忽然撑起了一把伞子。 “叮”的一声响,钢枪刺在伞骨的前端。 那杀手闷哼一声,只见两手同时虎口迸裂,鲜血不断流出。 他知道来者厉害,匆匆的向后退了开去。 其余两人还不知死活,枪势一变,双双使出“举火燎天”招式,以为最少可以把这火衣 人挡住一阵。 但这两支钢枪还没有完全举起,灰衣人的伞子已旋转着急舞直下。 灰衣人的轻功姿势固然美妙,他用伞子杀人的招式更是好看。 招快如电,势疾如风。 伞子是用精钢铸造的,它每一处都可以杀人,伤人。 当那两名杀手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两人的咽喉都已给伞旁的利刃划破了。 两人的眼睛同时向外凸出,满脸都是惊悸之极的神倩。 “欧如神!”那个虎口迸裂的杀手失声叫了起来。 他才叫出这三个字,一柄大砍刀又已从旁杀出。 杀手惊怒交集,猛然转身向那人望过去。 但他转身望向那人的时候,脸上已中了一刀。 这一刀砍得十分惨厉,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头上梳着一个小髻的绿袍少妇,正用 一块雪白的布为刀抹血。 那杀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死,更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女人的刀下。 许不醉一看见这少妇,登时大悦。 “丫头心凤!”他怪声大叫。 绿袍少妇听见许不醉呼唤自己,脸上的神情立刻显得十分激动。 她高声回答道:“奴婢在!” “混帐的丫头。”许不醉两眼一暖,道:“你还没嫁出去吗?” 原来这绿衣少妇,就是从前一直侍奉着许不醉的侍婢心凤。 心凤给许不醉这么一说,脸上的神情更激动了,她眼睛一红,居然还哭了出来,道: “奴婢已嫁了。” 许不醉脸色一沉,道:“既已嫁了出去,怎么还自称奴婢?” 心凤道:“奴……” “奴个屁!以后休要再提奴婢二字,否则我揍你老公!” “这又干我什么事?”立刻有人大叫了。 只见这人赤足奇瘦,身穿紫色大袍,手里挥着一根担挑,正是心凤的丈夫欧一神。 许不醉不由叹了口气,道:“真乃灵家路窄是也。” 欧一神桀桀一笑,道:“今晚怎么啦,居然弄得如此狼狈?” 许不醉道:“人在江湖,什么岔子都会遇上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又解决了对方几个杀手。 至于那个用铁伞的灰衣人,正是有“江北仙上仙”之称的欧如神欧五先生。 这三人自然掩杀而出,对天恨的杀手来说,自然是一件坏得不能再坏的事情。 欧一神和心凤武功虽然不错,也还罢了,但最要命的还是欧如神和他的铁伞。 此人一出,大势立变。 第四号本来还想擒下方鲸,然后将之带回去见恨帝的,但连江北仙上仙也来了,他已无 法稍存任何奢望。 刚才是许不醉带着铁老鼠脱离险境,但现在却是第四号不敢恋战了。 可是方鲸已杀得性起,怎么说也不肯将他放过。 第四号一声叱喝,判官笔急促飞舞,在三两个变化之间,人已有如旋风飞卷般暴退五六 丈以外。 方鲸也大喝一声,道:“还我的屋顶来!” 第四号沉声道:“野猪一只,已足抵数有余,今夜就此告别。” 这人轻功极高,而且又已有心逃命,方鲸自知追赶不上,只得气呼呼地目送着他离去。 第三十八章 第四号一走,其余杀手更是无心恋战,瞬息之间,除了连走都走不动的重伤者及死人之 外,就再也没有任何杀手留下来了。 方鲸又回到他的小酒铺里。 他看了野猪一眼,忽然走了出来,道:“烤吃野猪肉,好不好?” 许不醉摇头,道:“不好。” 方鲸道:“嫌野猪肉不好吃?” 许不醉道:“现在觉得什么肉都不好吃。” 方鲸望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也难怪,在心情木好的时候,无论吃什么 都是又酸又苦的。” 欧一神走了过来,盯着许不醉道:“你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心凤呐呐道:“是不是奴……奴家令你生气了?” “你有多大斤两?”欧一神道:“你怎配令许轩主生气?” 许不醉两眼一瞪,道:“你找死吗?居然对心凤粗声粗气讲话。” 欧一神咳嗽两声,道:“近来喉咙有点不大舒服。” “喉咙不舒服就要骂老婆啦?”许不醉把铁棒向前一伸,差点没撞在欧一神的鼻子上。 欧一神讪讪一笑,道:“你误会了,我从来都不敢欺负心凤。” 许不醉这才神色稍缓,但接着却问心凤,道:“如此说来,倒是你经常欺负欧瘦子 了?” 心风吃了一惊,道:“奴家怎敢欺负相公?” 许不醉“哦”了一声,道:“那么,你们到底谁欺负谁来着?” 欧一神道:“我们夫妻相敬如宾,谁也没有欺负谁。” 许不醉道:“此话当真?” 欧一神道:“千真万确,并无半字虚言。” 许不醉道:“你的说话,向来不大可靠。” 欧一神立刻胀红了脸,道:“人人都说我老实得出奇,我的说话又怎会不可靠的?” 许不醉道:“正因为你老实得几近乎笨蛋,所以说话不大可靠。” 这时候,欧如神走了过来,道:“这俩口子的事,你少担心好了,他们真是美满之 极。” 许不醉哈哈一笑,道:“有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啦!” 欧加神道:“但你和铁老鼠弄得遍体鳞伤,我却放心不下。” 许不醉摇摇头,道:“这点小小伤痕,算得上什么?” 心凤不待他说,早已用金创药敷住了他腰间的伤口。 欧如神向铁老鼠道:“不见多时,你好像比从前成熟了不少。” 铁老鼠讪讪一笑,道:“难得在这里遇上江北仙上仙,真是福气。” 欧如神道:“你们怎会在这里和那些黑衣杀手打起来的?” 铁老鼠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之极。” 欧如神道:“话长也得说。” 铁老鼠又叹了一声,接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欧如神这才恍然,道:“原来是如此。” 欧一神却急不及待的问道:“小岳子怎样了?” 许不醉道:“你这个岳贤弟,际遇不凡,人更不凡。” 欧一神听得喜上眉梢,道:“他又有什么不平凡的际遇了?” 许不醉还没回答,,鲸已截然道:“什么大岳子小岳子,迟点再说!” 许不醉道:“方老板又有何高见?” 方鲸道:“先找红棉,看看她怎么了。” 许不醉冷冷道:“你现在才担心她的安危,是不是太迟了一点?” 方鲸道:“希望还不太迟。” 铁老鼠道:“咱们往那里找寻叶红棉姑娘?” 方鲸道:“只要找到恨帝,就一定可以找到红棉和郭冷魂。” 许不醉目光一闪,道:“你有把握可以找得着恨帝吗?” 方鲸道:“我没把握,但我们可以去求一个人。” 欧一神咕哝着,说道:“求人不如求己。” 欧如神叱道:“住嘴!” 方鲸淡淡一笑,道:“江湖上有一位奇人,他的本领大概比起我们这里几个人加起来还 要高明一点点。” 许不醉不禁为之动容,道:“此人是谁?” 方鲸的脸上发着光,瞳孔收缩成一线,道:“我说的这个人,就是叶红棉的父亲。” “菊痴叶上开!”许不醉脱口叫道。 “对了,就是这个武林奇葩!”方鲸说。 许不醉吸了口气,目注着方鲸道:“你知道叶大侠在什么地方?” 方鲸沉吟半晌,道:“知道是知道的,就只怕他不肯出手。” “胡说!”许不醉道:“叶红棉是他的女儿,如今落在天恨的人手里,他又怎会坐 视?” 方鲸道:“但愿如此。” 许不醉又催促着,道:“叶上开在那里?” 方鲸默然半晌,才说道:“在容楼之中。” “容楼?”许不醉吃惊极了,道:“你说的容楼,是不是安徽的容楼?” 方鲸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正是,正是。” “容楼无弱者!”许不醉吐出口气,道:“但叶上开为什么会在容楼之中?” 方鲸苦笑了一下,道:“个中原因,只怕极其复杂。” 许不醉道:“方老板,你可以说得清楚一点吗?” 方鲸道:“叶上开为什么会身在容楼,我也是不知其中底蕴的。” 许不醉道:“但你如何得知他在容楼之中?” 方鲸道:“是红棉告诉我的,而且,她还带我见过叶上开一次。” 许不醉道:“叶上开跟你谈过些什么?” 方鲸道:“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许不醉道:“有什么事情,是比较重要的一点?” 方鲸道:“有。” “快说。” “现在不能说,惟恐天恨中人仍然在附近。” 欧如神干咳一声,道:“我们三人可以暂且退开去……” “不要误会!”方鲸忙道:“欧五先生德高望重,而且这件事情你也非听不可。” 欧如神淡淡一笑,道:“为什么?” 方鲸道:“你若听了,一定会大感兴趣。” 许不醉笑道:“只要老欧有兴趣,他一定会帮着我们对付天恨。” 欧如神叹道:“我现在已经和天恨结下梁子了。” 许不醉道:“你后悔了?” 欧如神道:“这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何必后悔?就算后悔又有什么用?” 欧一神说道:“不要再多说了,我很想立刻就飞到安徽容楼,看看叶大侠的风采。” 欧如神笑了笑,道:“这句话,证明你还不算是个呆子。” 欧一神,叹了口气,道:“但若跟岳贤弟相比,我就真是呆得可以了。” 许不醉望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想见叶上开还是岳小玉?” 欧一神道:“两个都很想见。” 许不醉道:“小岳子很安全,你用不着担心。” 欧一神说道:“咱们曾经听人说,小岳子在铁眉楼里,而铁眉楼的形势,却又是岌岌可 危,说不定一下子就会化为灰烬了。” 许不醉道:“铁眉楼之危纵然未解,你也不必为小岳子担心,他现时正与师父公孙我剑 在密室里练功。” 欧一神道:“但愿小岳子快点练成绝世奇功,将来成为江湖一代奇侠。” 许不醉道:“你对这小子倒不错。” 欧一神道:“岳贤弟为人义气深重,我对他好,那是十分应该的。” 许不醉眉头一皱,叹道:“像他那样的小无赖,居然有这许多人对他情深义重,确是他 妈的奇迹之至。” 方鲸冷哼一声,道:“你们老是谈论著什么小岳子大岳子,是不是想马上跑去见他?” “不见,不见!”许不醉立时摇头不迭,道:“这小混蛋如今平安大吉,又兼福星高 照,无论是谁担心他都是多余兼混帐的。” 欧如神微微一笑,道:“既然岳小玉平安大吉,咱们不妨把力量集中一点,先把叶红棉 与郭堡主找回来再说。” 方鲸说道:“对了,这才是智者之所为!” 欧如神道:“你肯定叶上开一定可以找到恨帝?” 方鲸道:“是的。” 欧如神道:“既然这样,咱们现在就赶往容楼。” 欧一神见兄长也赞同方鲸建议,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心凤望了丈夫一眼,她虽然知道丈夫的心意,但形势如此,她也不便开口。 方鲸在小酒铺门外站了一会,好像有点舍不得的样子。 欧如神悠然一笑,道:“是不是还想耽搁几天才上路?” 方鲸道:“不,但里面有五十一斤美酒。” 欧如神笑道:“酒铺虽然带不走,但这五十一斤美酒,你却不妨带着上路。” 许不醉道:“就算他不带,我也会捧着走,绝对不会客气。” 方鲸大笑,道:“好,看你喝得了多少斤!” 在半个时辰后,这五男一女已分乘两辆马车,向安徽进发。 容楼无弱者。 但又有谁会想到,菊痴叶上开这个武林奇葩,竟然也在容楼之中。 口口口 天亮了。 铁眉楼外,杀声震天! 神通教又再整顿帮众,似乎要誓破铁眉楼。 这边厢,布狂风已成为群雄作战的统帅,群雄士气高昂,颇有气吞河山之势。 “布狂风,有种的滚出来决一死战!”逾百神通教武士在楼外齐声大叫。 但这叫声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布狂风还是很沉着,绝无半点浮躁之象。 铁发却已忍不住,道:“待我出去跟这群狗喽罗会一会!” 布狂风摇摇头,道:“来者既是喽罗小卒,又怎值得铁兄出手?” 木眼道:“虽然喽罗小卒,但杀他三几十个,也可壮吾人等之声威。” 布狂风仍然摇头,道:“吾人等之声威正盛,毋须如此仓卒轻出。” 铁发、木眼见布狂风坚不肯出,也就闭嘴不语,静观其变。 又过了一会,忽听探子回报:“楼东两里之外,出现一支人马。” 龙眉双眉一蹙,道:“人马若干?” 探子道:“五十左右,人人头上皆扎着金布。” “头扎金布?”龙眉脸色一沉,道:“神通教又在搞什么把戏?” 布狂风立时摇头,道;“这五十余人,并非属于神通教的。” 龙眉讶然道:“公子从何得知?” 布狂风道:“头扎金布,乃是一种暗号。” 龙眉道:“这暗号代表着什么?” 布狂风道:“总帮主有难,十六帮从速赶往救驾是也!” 龙眉一怔,道:“谁是十六帮的总帮主?” 布狂风说道:“岳小玉的师父公孙我剑。” 龙眉更是怔住,道:“公孙我剑是公孙世家的老爷子,怎么又会是十六帮的总帮主 了?” 布狂风道:“其实,公孙我剑从来都没有正式承认自己是十六帮的总帮主,但江湖上却 有十六个帮会,都公认他老人家就是这十六帮的总帮主。” 龙眉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布狂风道:“道理很简单,因为公孙老侠对这十六个帮会都有莫大恩德。” 龙眉目光一闪,道:“所以现在这十六帮会知道公孙老侠有危难,就以头扎金布为号, 急急的赶来营救了?” 布狂风点点头,道:“不错。” 龙眉说道:“但公孙老侠根本不在这里。” 布狂风道:“目下形势一片纷乱,不要说是局外人,便是咱们置身在内的,也会感到扑 朔迷离,不知道眼前真正的形势到底是怎样的。” 龙眉沉吟道:“不错,在这样的情况下,千六帮以为公孙老侠被困在铁眉楼里,并不是 一件奇怪的事。” 龙眉道:“你怎会知道十六帮的暗号呢?” 布狂风淡淡道:“这是公孙老侠告诉我知道的。” 龙眉道:“看来他对你似乎相当的信任。” 布狂风道:“他对在下的信任,简直是太过分了。” 龙眉道:“你认为不好?” 布狂风说道:“对我来说,当然是受宠若惊的,但对他自己来说,却是一种冒险。” 龙眉道:“公孙老侠天生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不怕冒险,甚至故意找些冒险的事情来 做。” 布狂风点点头,龙眉接着又道:“虽然他活了几十年,也冒险了几十年,但对朋友这方 面,他却绝少会看错。” 布狂风淡淡一笑,道:“龙大当家对他也似乎很有信心。” 龙眉道:“不是我对他有信心,而是他数十年来的表现,使人对他无法没有信心。” 布狂风道:“十六帮的朋友,对公孙老侠的信心更大。” 龙眉道:“十六帮的朋友虽然来了,我们可不能继续守在这里。” 布狂风道:“不错,最少我们应该杀出去,把这些朋友迎接回来。” 铁发和木眼立刻齐声道:“我去!” 布狂风摇头说道:“你们留在这里。” 木眼立刻道:“公子是咱们这一战的大元帅,又怎可以轻出铁眉楼外?” 布狂风道:“我也不会出去。” 木眼一怔,道:“那么,谁出去迎接他们?” 布狂风道:“诸葛前辈、云居士,再加上江东五杰,就已很足够了。”虽然胡无法已 死,但也还是称呼“江东五杰”,而不是“江东四杰”。 常挂珠在旁听见,大是兴奋,立刻攘臂高呼:“大元帅决策高明,咱们这就杀将出去可 也!” 诸葛酒尊、云淡来俱无异议,众人立即依照布狂风之言行事,向楼东迎奔了出去。 有诸葛酒尊和云淡来那样的高手押阵,除非遇上了极厉害的强敌,否则一般而言,亦可 应付得来。 龙眉目送众人出楼,随即向布狂风道:“楼东形势比较明朗,但在楼西一带,似乎是强 敌布阵所在。? 布狂风道:“只比楼东略强,但还不是神通教精英高手之所在。” 龙眉道:“以公子之见,神通教志在什么?” 布狂风道:“志不在此。” 龙眉猛然一惊,道:“公子言下之意,莫非这是万层楼声东击西之法?” 布狂风道:“不错。” 木眼的脸色也变了。 他吸了一口气,道:“神通教最终的目标,还是饮血峰血花宫!” 布狂风淡淡一笑,但目光却似已沉迷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境界里。 龙眉的脸色,已变得苍白,苍白而愤怒。 “我们不能让饮血峰落在万层楼的手里!” 布狂风道:“依龙大当家之见,又该当如何?” 龙眉毫不迟疑,立刻便说:“弃铁楼,援血花!” 金刚眉立刻反对,道:“不!铁眉楼是四弟辛辛苦苦创下来的基业,咱们岂可置之不 顾?把它奉送给神通教的魔徒贼子?” 龙眉沉声道:“三弟,你也不是个没有见识的人,难道还看不出目下形势熟经熟重 吗?” 金刚眉吸一口气,道:“要咱们支援血花宫,那是义不容辞的,但却不能因此而失掉铁 眉楼!” 龙眉叹了一口气,道:“三弟,你太感情用事了。” 金刚眉道:“我只不过希望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龙眉摇摇头道:“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害,倘若兼顾太多,这样不舍得放手,那样也不舍 得轻弃,到头来只会两者皆失,什么也保不住,什么也得不到手。” 金刚眉的手握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他的掌心沁出了冷汗,整个人却似已被抛进冰窖之中。 他凝视看龙眉的脸。 龙眉的脸满布皱纹,连头发都已斑白了。 他久历风霜,不但江湖经验甚丰富,而且整个人充满了智慧和精力。 他是老而不衰,他的决定绝少错误。 金刚眉都很敬佩这个老人。 他是金刚眉的兄长,也是金刚眉的偶像。 若是别的事情,金刚眉绝不会和龙眉执拗下去。 但这铁眉楼,毕竟是铁眉的心血! 不是一点点心血,而是他大半生的心血结晶! 一想到这铁眉楼将会落在邪魔外遁的手里,金刚眉真是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意看见这 件事情发生。 龙眉当然也很了解到金刚眉此刻的心倩。 但也却比任何人都更明白——铁眉楼远不及饮血峰那么重要—— 对五眉会来说,铁眉楼当然是极重要极重要的—— 但若以整个武林的形势着眼观之,铁眉楼的重要性,万万比不上饮血峰的血花宫—— 铁眉楼丢了,那只是五眉会的事情,但血花宫一旦不保,整个武林就会陷入更凶险 的境地。 练惊虹是可以克制万层楼的,就算克制不住,最少也可以把正邪两道的形势拉得更紧, 但倘若连血花宫也落在万层楼手里,那就真是不堪设想极了。 所以,龙眉已作出了最重大的决定。 “弃铁眉,援血花!” 他的声音似已响澈了整座铁眉楼,甚至远远的传到了血花宫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了。 但布狂风在这个时候,却似乎冷静得出奇。 他不再说话,整个人正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碧血楼台的黑石堂里,岳小玉乖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这几天,他很听话,师父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公孙我剑每天都叫他吃饭,这种事,岳小玉自然是十分听话的。 若连吃饭都不听话,那么别的事情也就不用再谈了。 每天,送饭菜到黑石堂的人都是穆盈盈。 一看见盈盈的俏脸,岳小玉的胃口就自然地好了起来。 但公孙我剑警告他:“吃饱是好事,但若吃得太饱,那就会影响到肠胃,一个肠胃不好 的人,练功的进度一定会受到阻碍。” 岳小玉很听话,每顿只吃到八九分饱,就不再继续进食了。 公孙我剑很满意,赞道:“孺子可教也。” 岳小王抿嘴一笑,道:“是不是吃饭可教,练功就朽木不可雕了?” 公孙我剑道:“听话则可教,不听话则朽木加烂泥,变成屁也不如。” 岳小玉忙道:“徒儿一定听话,无论师父说什么,徒儿都照做不虞。” 公孙我剑叹了口气,道:“听话是好的,但也不要听话得太过分。” 岳小玉一怔,道:“怎么听话也会有太过分了?” 公孙我剑说道:“为师早已说过,做师父的不一定永远是对,有时候,师父会比徒儿做 更多错事,说更多错话,做师父的也可能会发神经,倘若做徒儿的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听从 到底,那就会铸成大错了。” 岳小玉笑了笑,道:“但徒儿知道,师父现在很正常,也很清醒。” 公孙我剑道:“你这句话倒也不错,不要再浪费时间,继续练功可也。” 口口口 岳小玉练功根用心,也很勤力。 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意外,但他的确早已下定决心,非要练成高深莫测的武功 不可。 能够拜公孙我剑为师,他的际遇实在是万分不错的了,而且公孙我剑传授他的武功,却 是连公孙我剑自己也没有练过的。 这些武功在练成之后威力如何,那是谁也没法子可以逆料的。 所以,岳小玉很用心的学,公孙我剑也很用心的教。 但练武并不是可以急忙就章的事情,不要说是三几天,就算是练三几年也不会有太大的 成果。 只是,凡事总得有个开始。 现在,岳小玉的开始,看来是很不错的。 但以后呢? 以后的岳小玉,将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就在这时,练惊虹忽然来了。 他是穿着一袭极华丽的衣服进入黑石堂的。 练惊虹会在黑石堂出现,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因为这碧血楼台,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地方。 但他这一身华丽的衣服,却使人有过分隆重的感觉。 岳小玉忍不住叹了一声,道:“义父今天真好看。” 练惊虹悠然一笑,道:“义父把你关在这里,你恨不恨我?” 岳小玉道:“义父用心良苦,小玉又怎会怪义父?” 练惊虹微笑着,道:“你越来越懂事了,将来必成大器。” 岳小玉又盯着他那一身华丽衣服,道:“义父,今天是不是个隆重的日子?” 练惊虹点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一猜就给你猜中。” 岳小玉道:“是义父生辰吗?” 练惊虹摇摇头,道:“不是,今天比我生辰日子实在是重要得多了。” 岳小玉道:“那又是什么大日子?” 练惊虹道:“我不做宫主啦!” 岳小玉一怔,道:“为什么不做宫主?” 练惊虹道:“一来做腻了,二来没工夫再管理宫中的事。” 岳小玉皱眉道:“你若不做宫主,谁做?” 练惊虹道:“老宫主退隐了,自然是由少宫主替代。” “少宫主?”岳小玉一凛,道:“那一个少宫主?” 练惊虹道:“除了这个练无敌之外,血花宫内就再也没有别的少宫主了。” 岳小玉大吃一惊,道:“义父,这个万万使不得,使不得之又使不得!” 练惊虹道:“为什么使不得?” 岳小玉道:“小玉年幼无知,才疏学浅,武功更是在第九流之下,又如何能成为血花宫 宫主?” 练惊虹道:“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文武双全,万事皆通的,但只要有磨练,肯学习,慢慢 就可以成为大器了。” 岳小玉道:“这一点小玉是知道的,但……” “义父主意已决,不必推辞!”练惊虹的语气渐渐转趋严厉,道:“你若不答应,义父 就算死也势难瞑目。” 岳小玉又是大吃一惊,道:“不!义父福寿康宁,最少也会长命两百岁。” 练惊虹道:“就算我可以长命八百岁,这宫主还是不做了。” 岳小玉道:“这又是何苦由来哉?” 练惊虹道:“请问一声,当今武林盟主,是否三十年为一任?” 岳小玉一呆,道:“没这么长久吧,好像是每隔十年就得换上一个?” 练惊虹道:“不错,连武林盟主也是十年为一任,但你可知道我做这个血花宫宫主多久 了?” 岳小玉道:“这个……这个只怕快二十年了吧?” 练惊虹是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二十年,而是快将四十年。” 岳小玉一楞,道:“四十年,这段日子不算短,但义父如日方中,最少还可以再做三十 年血花宫宫主呀!” 练惊虹道:“但义父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已做腻了,而且血花宫也应该换上一 个新的宫主。” 岳小玉道:“血花宫中能人异士多得不可胜数,义父就算真的不想继任下去,大可以另 找他人接任。” 练惊虹摇摇头,道:“除了你之外,再无任何人可以做得来。” 岳小玉道:“这……这真是有点荒唐了……” 练惊虹微微笑一笑,说道:“你在骂谁?” 岳小玉道:“小玉不是骂义父……” “你当然不是骂我,因为这主意并不是我想出来的。”练惊虹又是悠然地笑一笑。 岳小玉一惊,道:“这是谁的主意?” 练惊虹道:“是江北仙上仙欧如神,欧五先生。”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什么?欧如神前辈来了?” 练惊虹摇摇头,道:“他的人没有来,但信却前后送来了两封。” “两封信?欧五先生送给义父两封信?”岳小玉讶异极了。 “不错,他的第一封信,是在尤婆婆把你带回来之前,派人送到我手上的。” “信上怎么说?” “他说江湖上近日出现了一个很出色的小混蛋,这小混蛋现在虽然混帐兼捣蛋,但日后 却必成大器。”练惊虹慢慢地说道。 岳小玉心中陡地恍然,道:“这下子乖乖的真相大白了,原来老子变成了练宫主的干儿 子,并不单是盈盈一人之力。” 只听见练惊虹接着又说道:“欧先生相法如神,看人看事两皆极准,那是不容怀疑 的。” 岳小玉心中一动,道:“莫非欧前辈早知道义父为人不坏?” 练惊虹说道:“他有他的一套,但他喜欢在心里想人,心里看事,旁人根本不容易知道 他究竟想着些什么,看见了些什么?” 岳小玉道:“这岂不是十分阴险吗?” “这不是阴险,是冷静,是沉静!”练惊虹解释道:“因为他只是不想随便说出自己的 见解,而非存有害人之心。”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练惊虹说道:“他在第一封信里告诉我,说这个小混蛋曾经冒认是‘练惊虹的干儿子练 无敌’,他叫我千万不要生气云云。” 岳小玉脸上居然为之一红,道:“义父有没有生气?” 练惊虹道:“当然是生气极了。” 岳小玉脸色一阵发白,道:“生气到怎样的地步?” 练惊虹道:“当时,我生气得几乎想哭,但结果哭不出,却大笑了一场。” 岳小玉呐呐道:“这都只怪我不对,一时情急之下,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练惊虹哈哈一笑,道:“你不要记挂在心上,相反来说,你这种勇气,委实令人欣 赏。” 岳小玉道:“欧前辈第二封信又是在什么时候送来的?” 练惊虹道:“昨天晚上。” 岳小玉道:“他亲自送来?” 练惊虹道:“当然不是,他到安徽去了。” “安徽?”岳小玉一呆,道:“他去安徽有什么事?” 练惊虹道:“有什么事,他在信上没有写明,他首先在信上恭喜我,说我收了岳小玉做 干儿子,真是明智之举。”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小玉愚昧无知,只不过跟义父有点缘分罢了!” 练惊虹笑笑道:“这已很足够了,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缘分这两个字。” 岳小玉道:“义父真的很相信欧先生的说话?” 练惊虹说道:“我相信的只是他的相术。” 岳小玉道:“欧先生相法如神,那是江湖中人所共知的,否则也不会被誉为‘仙上仙’ 了。” 练惊虹道:“你知道就好了,你义父虽然并不迷信,但仙上仙的说话,我还是不能置若 罔闻的。” 岳小玉道:“欧先生信上还说了些什么?” 练惊虹道:“他劝我不要再做血花宫宫主。” 岳小玉怔了一怔,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练惊虹道:“他没有在信上详细说明,只是写上八个字:‘天象幻易,宜退宜改’,你 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岳小玉想了一想,道,“是不是欧先生夜观天象,目睹星移斗转,所以认为义父应该退 位,改做其他事情?” 练惊虹目露赞赏之色,点头不迭,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岳小玉忙道:“这不是我说的。” 练惊虹道:“这当然不是你说的,这是欧如神慧眼所见,法眼所睹。” 岳小玉皱眉道:“这种相法,靠得住吗?” “傻孩子,你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相法,切切不可胡言乱语。”练惊虹道。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我会记住。” 练惊虹“唔”一声,接道:“欧五先生认为,我若退位,你就是继承我一切衣钵的最佳 人选。” 岳小玉道:“义父若教我练习武功,我是一定会学的,但继任血花宫宫主,却是万万不 可以。” 练惊虹脸色一沉,道:“谁说不可以的?” 岳小玉苦着脸,只好瞧着师父公孙我剑,看看他怎么说。 他以为公孙我剑也会代替自己拒绝练惊虹的,谁知公孙我剑淡淡一笑,道:“做宫主看 来虽然威风十足,但做得太久,也的确会生厌的。” 岳小玉一怔,道:“师父,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公孙我剑道:“为师的意思,是要你别让义父失望。” “什么?”岳小玉登时直跳起来,道:“连您也赞成义父的主意?” 公孙我剑道:“凡是好的主意,为师都不会反对,既不反对,那自然就是赞成了。” 岳小玉眉头紧皱,忽然又“呵呵”一笑,道:“这就有趣极了。” 公孙我剑盯着他,缓缓道:“何趣之有?” 岳小玉道:“江湖上,有谁不知血花宫宫主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但忽然之间,这位武 功绝顶的高手不做宫主了,却找一个武功第九流的黄毛小子来顶替,这还不算是天大的笑话 吗!” 公孙我剑道:“若倒转过来呢?” 岳小玉一怔,道:“什么倒转过来?” 公孙我剑道:“倘若血花宫宫主,本来是个第九流的江湖人物,但忽然之间,这位武功 第九流的宫主不再做宫主了,却换上了一个武功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来顶替,那又算不算是天 大的笑话?” 岳小玉一呆,道:“这当然不算是笑话。” 公孙我剑冷冷一笑,道:“同样一件事,只不过人物更换的次序有变,就使整个事情变 得完全不同了?” 岳小玉道:“当然不同,而且完全不同,大大的不同,不同之又不同。” 公孙我剑道:“但在我的眼中看来,这是完全一样的。” 岳小玉奇道:“怎会一样?” 公孙我剑道:“人们之所以感到有很大分别,那是因为他们还不够洒脱。” “洒脱?”岳小玉皱了皱眉,道:“一件事情由好变坏,和由坏变好,根本就绝对相反 的,又跟洒脱不洒脱有什么相干了?” 公孙我剑淡淡道:“一个真正洒脱的人,无论遇见的事是好是坏,抑或是由坏变好,又 抑或是由好变坏,情形都是一样的。” 岳小玉道:“但情形并不是一样。” 公孙我剑道:“在凡人眼里的榷不一样,但在脱俗之人的眼里,却还是没有什么分别 的。” 岳小玉说道:“请恕徒儿无法可以明白。” 公孙我剑道:“只要用心想想,你就会明白了。” 岳小玉道:“徒儿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费神。” 公孙我剑道:“但为师若非要你费神不可呢?” 岳小玉道:“徒儿会抗拒到底。” 公孙我剑道:“为什么?” 岳小玉道:“因为师父说的话,并不一定是对的。” 练惊虹眉头一皱,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师父说话?” 岳小玉道:“这是师父教的。” 练惊虹一怔,公孙我剑笑了笑,道:“他说的不错,做徒儿的不一定要盲从师父的命 令。” 练惊虹道:“但你们所说的事,似乎有点不着边际。” 公孙我剑道:“有时候,太着边际的谈话,反而不会达到真正的成果。” 练惊虹道:“莫非你们师徒这种谈话的方法,反而可以收到实际的效用了。” 公孙我剑微微一笑,道:“好像是的!” 练惊虹凝视着岳小玉,道:“你呢?你的看法又怎样?” 岳小玉耸肩一笑,道:“我现在只是感到有点糊涂。” “有点糊涂?” “不!也许是极度糊涂,糊涂得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岳小玉忽然激动起来。 公孙我剑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孩子,你要冷静一点。”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徒儿没什么,只是感到有点茫然。” 公孙我剑道:“又糊涂又茫然,你好像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徒儿是不是很脓包,是个没有用的窝囊废?” 公孙我剑道:“你不是脓包,也不是没有用的窝囊废,但你有毛病。” 岳小玉吃了一惊,问道:“有什么毛病?” 公孙我剑瞪目的说道:“对自己的信心不够。” 岳小玉嗫嚅地问道:“要怎样才能改善?” 公孙我剑望着他,道:“这就得靠你自己了。” “靠自己?”岳小玉吐了口气,喃喃道:“怎样靠自己?” 公孙我剑的脸色忽然一沉,冷冷道:“靠自己就是不靠别人,只靠自己。” 他这种解释很妙,妙得就像是没有解释过一样。 但更妙的却是,岳小玉居然明白了。 岳小玉为什么会明白?怎样会明白?这一点,却连岳小玉也不知道。 总之,岳小玉的确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他忽然对自己有了信心,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 他望着公孙我剑,目露精芒地道:“徒儿明白了,武功虽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 的。” 公孙我剑笑了。 “你还明白些什么?” 岳小玉回答说:“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信心。” 公孙我剑点了点头,道:“对了,一个人若连自信也没有,就算武功天下第一,到头来 还是注定要失败的。” 岳小玉说道:“徒儿不想做个失败的人。” 公孙我剑淡淡道:“我也不想有一个失败的徒儿。” 岳小玉咬了咬嘴唇,道:“看来徒儿一定会成功的,徒儿不想丢了你老人家的脸。” 公孙我剑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丢脸,也不会让你的义父和你的朋友失望。” 听见“朋友”这两个字,岳小玉的血又热了。 他想起了金德宝,想起了铁老鼠,想起了郭冷魂,想起了欧如神兄弟,也想起了江东五 杰。 当然,他更忘不了水莹儿,还有小师妹穆盈盈。 他决不能让这些人失望。 公孙我剑凝视着他,又道:“你想清楚了没有?” 岳小玉用力点了点头,道:“徒儿想清楚了。” 公孙我剑道:“你义父既然不想再做血花宫的宫主,你就答应他,不要让他失望。” 岳小玉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才对练惊虹道:“义父,现在要考虑清楚的人是你,不是 我。” 练惊虹的脸上发着光,配衬着一身华丽的衣服,看来既庄严又高贵。 他的声音忽然显得很平静,道:“这是一件大事,血花宫的权力,我从来没有移交过给 任何人。” 岳小玉又吸了口气,问道:“叶大娘呢?” 练惊虹脸上陡地掠过了一丝震怒的神情,但他很快已恢复了平静。 练惊虹说道:“孩儿,叶大娘是一个坏女人,我以前的确曾经很信任她,但自始至终, 她还是没有得到血花宫最大的权力。” 岳小玉道:“请怒小玉言出无状。” 练惊虹摇摇头,道:“不!你是应该知道多一点有关叶大娘的事迹的。” 岳小玉又问道:“义父现在有什么打算?” 练惊虹道:“把宫主之位,传给你这个少宫主。” 岳小玉道:“然后义父又怎样?” 练惊虹叹了口气,道:“这几十年来,我做事太少了,唯望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岳小玉道:“义父莫非想做个江湖游侠,造福武林吗?” 练惊虹哈哈一笑,道:“正有此意。” 但旋即又摇头不迭,道:“什么江湖游侠,你义父是做不来,也不配做的,但我活到这 把年纪,忽然兴致大发,想独个儿闯一闯天下,倒是千真万确。” 岳小玉道:“只要义父认为这是值得的,小玉也同样赞成。” 练惊虹道:“如此甚好,这血花宫宫主宝座,今天就交给了你!” 岳小玉道:“但宫中高手如云,又有谁会对我心悦诚服?” 说到这里,忍不住还是叹息一声,道:“不要说是宫中高手,便是小岳子自己,也对自 己大大的不服气。” 练惊虹道:“你现在成为宫主,旁人自然不服,但等到你艺成之后,情况就会改变 了。” 岳小玉叹道:“但要等到艺成之日,只怕最少也得十年八载,这期间却便如何是好?” 练惊虹道:“由你师父暂掌宫中最高令符,一切事宜,皆由你师父作主。” 公孙我剑听见这两句话,居然面不改容,只是淡淡的说出了四个字,“果然如此。” 练惊虹看着他,道:“公孙老兄,你答应了?” 公孙我剑也盯着他,道:“练老宫主,连我的关门弟子都已坐上了阁下的宝座,我这个 师父还能放着不理吗?” 练惊虹悠然一笑,道:“这就是我的毒计,你现在才明白,未免是太迟了。” 公孙我剑道:“我不是现在才明白,只是不想让你失望而已。” 练惊虹道:“公孙老兄,你是个逍遥自在惯的人,但这一次,却不免要老兄受由束缚 了。” 公孙我剑道:“一个人若逍遥自在得太久,也会开始生厌的。” 练惊虹道:“岂会如此?” 公孙我剑叹了口气,道:“逍遥自在的人,未必一定就会快乐。” 练惊虹“哦”了一声,道:“这一点,请怒难以明了。” 公孙我剑说道:“逍遥自在的人,往往会在逍遥之中,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练惊虹奇道:“逍遥的人,又怎会寂寞了?” 公孙我剑叹了口气,道:“你没有这种经历,是不会明白的。” 练惊虹道:“但我很快就会明白了,因为从明天开始,练某就要成为一个逍遥自在的人 了。” 公孙我剑淡然一笑,道:“老夫祝君好运气。” 练惊虹道:“练某也希望血花宫在你们师徒悉心管治之下,会有一番崭新的气象。” 公孙我剑道:“但愿如此。” 岳小玉却有着如在梦中的感觉。 他暗暗失笑,忖道:“老子的际遇,真是越来越吓人了,再继续下去,不要说是血花宫 宫主,只怕连皇帝老子也快要靠边站了,要让岳小玉来管理这片大好江山了。” 这虽然是“奇想”,但这小子的种种奇遇,也实在是极其吓人的。 就在这一天,岳小玉成为了血花宫宫主。 但血花宫最高令符,暂时就由他师父公孙我剑掌管。 这令符是金色的,上面雕着一条威猛的金龙。 这令符的名字,是“虬龙令”。 练惊虹亲自主持这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盛典”。 岳小玉虽然没有虬龙令,但却得到了一本武学奇书,它的名字是“倚马可待经”。 “倚马”这两个字,他是曾经听说过的。 曾经提过“倚马”这两个字的,是他的父亲岳老石。但当时,岳老石只是说到“倚马” 这两个字,就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直到现在,岳小玉总算知道,所谓“倚马”者,原来就是一本叫“倚马可待经”的武功 秘笈。 这一本武功秘笈,当然大有来头,否则岳老石和慕容青烟决不会甘冒性命危险,想潜入 碧血楼台将之盗窃出来。 但是,谁也想不到,岳老石冒尽艰险,到头来还是无法得到武功秘笈,居然有他的儿子 得到了,而且还得来全不费工夫。 隆冬,有雪。 岳小玉在饮血峰上赏雪,身上披着一件价值千金的貂裘。 他一面赏雪,一面练功。 他的师父就在旁边,徒儿练功,师父却在喝酒。 雪渐停,岳小玉的头顶上却忽然冒出了一丝缕缕的白烟。 岳小玉练得周身发热,道:“师父,头壳出烟了。” 公孙我剑喝了一口酒,道:“很好,继续练。” 岳小玉头顶出烟,沁出汗珠,道:“不练啦!” 公孙我剑慢条斯理的喝着酒,道:“为什么不练?” “再练下去,只怕会连头发也着火烧哩!”公孙我剑不理睬他,仍然在慢慢的喝酒。 岳小玉正要再说话,忽然一脚飞来,又给师父在屁股上重重阳了一下…… 故事至此暂告一段落。 但岳小玉还没有长大成人,江湖上的纷争还是此起彼伏。 布狂风、万大小姐、慕容雪、展独飞、叶上开、叶大娘母女、郭冷魂、南宫业、水莹 儿、穆盈盈、练惊虹、公孙我剑、诸葛酒尊、方鲸等等诸色人物,他们以后又会有一番怎样的遭遇? 敬请留意,另一续集。 (本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